铁汉子 - xp1024.com
《铁汉子》


331 【老子要清君侧】

严复奏呈的《海军军制定则》以及包含其中的《胶州湾青岛、黄岛择地举办造船厂》折被压了下来

皇帝不希望看到北洋的海军力量在接受三条俘获战舰后再次壮大,反而在等待刘坤一和张之洞的进一步表态“效忠”准备着在陆军五个军十个师加上禁卫军整编完成后,扩大南洋海军,以期继续在南、北洋之间制衡这些,都是亲贵王公们在“汉人肥、满人危”而“满人无政、治军大才”局面下提出的主意,也得到了恭亲王的默认

三人各揣着心思和情绪退出来

严复颇有些书生意气,一出上书房就扯住李光久的袖口道:“健斋兄,你们老湘军是什么意思?江南局造船厂都整备了,福州船政那边迟迟没有答复也就罢了,今儿你上这两道折子,分明就是拆北洋的台嘛”

李光久能如何?只能尴尬的干笑两声作罢他还不是刘坤一、张之洞,能够出任陆军部侍郎,是杨格提携“健斋大哥”,因此,刘、张二人甚至对李某人都有些疏远了举办南洋武备和增补留日士官名单的两道折子都关乎老湘军利益,还被刘制军和张香帅特意递到陆军部衙门,李某人又焉能不呈上?

北洋舰队的官兵们在提督刘步蟾的号召下,又在陆军的胜绩鼓舞下,总算筹集了十三万两银子的造舰费可今日之福州船政已非当年,皇帝派裕禄出任船政大臣,名义是要如江南局那般整顿福州船政局,扭转亏损甚巨的局面,实则是“投石问路”,湘系要是不识相的话皇帝就会......到时候,湘系苦心经营的福州船政没了在天津不上不下、不进不退的武威军危险了在陕甘的十多营近六千人马又有被“就地吃掉”的可能,那就亏大发啦如此情况下,湘系的随风使舵也情有可原,只是十三万两银子筹集起来了却用不出去如何向舰队官兵们交代?那不是海军次长无能吗?

“几道先生”荫昌赶紧圆场,说来三人都算是杨格的“亲信”,没有必要在此闹得不愉快他仍然习惯的把严复当做北洋水师学堂的总教习,称呼为先生“健斋也有苦衷这些个事儿不是咱们能够解决的好在恩相转眼就能回国了,杨参总也将到大沽口迎候,天大的事儿稍后再说嘛好在海军也是颇有收获的,三艘巡洋舰的修复不要银子吗?”

严复小声附耳道:“午楼兄,杨参总划拨了一笔银子用于修复战舰,舰队自筹的银子乃是设计建造驱逐快船的”

荫昌闻言摇头苦笑以前的北洋是朝廷的“大账房”今天杨某人主持的北洋是朝廷的“催债鬼”,大不一样喽不过杨格总能想方设法从朝廷榨取银子,用也用在整军经武和移民实边上,那些钱总比浪费在那些提笼架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们身上好?而且,杨格在鞍山和东三省的建设成效卓然,让人无话可说,无可指摘

再说了,荫昌还打算从私囊里掏出银子来投入奉天买地皮呢

李光久趁机溜掉,生怕严某人书生脾性一上来,在这西苑里扭住李某人不放就麻烦了

“荫昌倒是有个想法......”

“午楼兄请说,您是参谋次长,海军军令不也在参谋总部嘛”

“嘿嘿”荫昌也学着李光久那般干笑了两声,海军军令在参谋总部吗?不是,还在海军部和恩相手里,只是受到杨格的巨大影响而已“胶州湾筹建造船厂的折子不是驳了吗?银子留着,等恩相和参总回京后,总有使得着的地儿”

严复一听,不对啊,荫昌啥想法都没说,就一个字——等

“这就是你的想法?”

“等,福州船政要是指望不上,胶州湾或者旅大就可能建船厂的,这话,荫昌抛在这里为证,半月之内定必实现”

严复半信半疑,荫昌却是自信满满,他的自信来自鞍山钢铁厂传来的消息

继铁厂之后,钢厂也投产了,鞍山钢铁厂在第一炉钢水出炉后就创出了自己的东西——结合英国式的哈维低温淬火法和德国式的克虏伯高温渗碳法制成了装甲钢板,进一步,还将在此基础上开发低温淬火和高温渗碳结合的锰合金装甲钢板的试制再进一步,等江西的钨砂运到鞍山有了储备量,开炉炼出纯钨了,那,沈赫哲和陈国华加上雷德曼,多半能搞出他们言道的“钨锰合金”装甲钢和炮管、枪管来再再进一步,合金装甲钢还将与柔韧的低碳素钢结合,组成复合装甲钢板......这些,都是出身陆军的杨格替海军的设想

别人干军工实业,荫昌信不过,杨格在鞍山坐镇办军工实业,不成功那就有鬼了无论是国家发展战略和军略、战术,还是举办军工,杨格都是深思熟虑,眼界宽、谋划深,条条道道皆是以系统化为着眼点,一步步行来既快又扎实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总之荫昌是信了杨格的

参谋次长不信参谋总长,还会是参谋次长吗?

送走严复,荫昌扭头又进了上书房,因为方才皇帝分明是使了眼色的,有些话当着汉臣的面,光绪还真不好说出口

“荫昌呐,荣禄这一趟差事办完就进阁了,不再兼任陆军部务,朕思来想去,陆军部的事儿还得由你把握为好”

皇帝和湘系还未能达成一致,这是显而易见的,否则,陆军部尚书的椅子轮不到荫昌来坐

“圣上,涉及军务还是咨文与杨参总为好奴才以为,制衡北洋归制衡北洋,政推行归政推行......”

“够了杨格都要逼着朕出洋了”

“圣上息怒,奴才以为,圣上出洋与后党之王公重臣出洋完全不同圣上是大清国的皇帝出洋既是开阔眼界,又是交好列强再则考察政治、经济、军事学习列强之所以强,反思大清之所以弱,圣上心有所得,方能一力推行政否则以杨格微薄之力,政不能成大清不能强当今之关外移民实边和政,无非昙花一现而已圣上,此番话正是杨参总给奴才的电报所言奴才只是如实转述未敢擅动一字一句”

依赖又害怕依赖,这就是光绪与杨格关系的现状

“杨格未曾出过洋,朕也无需出洋”光绪凝视荫昌,似乎是想看透他是否忠于老祖宗和大清国一般荫昌,还有首批以朝廷名义从京师亲贵旗人中遴选、派遣到东洋学军事的铁良等七人,是光绪可以摸得着和看得见的人才杨格推举荫昌为参谋次长光绪是毫不犹豫的答允下来,不管此人在李鸿章的幕府中任职多年所谓病急乱求医恐怕就是如此了

荫昌被皇帝盯着,一时间心乱如麻

照理说是应该低头回避的表示对皇帝的尊重和忠心,可此时不同,一低头回避就是心虚有鬼的表现荫昌心中有鬼吗?没有大清国要摆脱落后挨打的地位,依靠李鸿章的洋务运动不行,依靠以前的那些帝党清流们也不行,至于那些后党中极端守旧派们,别指望了杨格的功绩和作为,关外发生的巨变和鞍山工业区刚刚投产就展露出的成就,让荫昌对杨格是心服口服,由此心中早有认定——只要杨格忠于大清国,忠于皇帝,荫昌就忠于杨格

皇帝对杨格越发的不相信,都是皇帝身边的那些个亲贵小人们惹出来的麻烦看来,第三军部分将领和官兵们吼出的“清君侧”,该当早早的实行这些个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杨格这般清廉如水、以国为家又具有远见卓识和统军才能者都要中伤,该死如果皇帝要相信这些人的话而中止与杨格的“合作”,大清国恐怕就会永远的衰落下去了正如杨格所言,甲午后的振作和边境军事冲突的胜利以及关外的政气象,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噗通”一声,荫昌双膝着地向龙案后的光绪膝行几步,连连磕头道:“奴才叩请圣上相信杨参总是一心为国之人,请求圣上排斥身边奸邪......”

光绪拿定了不出洋的主意,又哪里会为荫昌的几个磕头所动,来厉声道:“罢了,再说下去,你又要叩请朕出洋了凡事都要咨文于杨格,朕难道不能做主吗?记住,朕才是大清国的皇帝跪安”

垂头丧气出了门,荫昌左右看看,在两厢站班候命的侍卫们也大多是垂头丧气的模样,只有几个生面孔表现的若无其事皇帝的声儿那么大,外面是能够听清楚的兴许,那几个生面孔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把皇帝刚才的那番话转告某些人?

清君侧清君侧清君侧老子要清君侧

从宫中出来到督军胡同口的总参谋部,荫昌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声音嘶吼着这三个字亲小人、远贤臣,国之所以衰亡;亲贤臣、远小人,国之所以强盛刚刚呈现出真正“中兴”气象的大清国不能就这么毁了皇帝执迷不悟,杨格身份特殊不宜轻动,掌握军令大权的荫昌就该当主动作为,趁着荣禄不在京师而禁卫军如散沙一盘之机,调动军队实施兵谏,驱除奸臣,维护政,以尽人臣之本分

入夜时,一等侍卫、亲军营左翼统领玉瑞,一等侍卫、西苑侍卫领班查惠,东安之禁卫军混成团团长保昌、营长郎济等人齐聚总参谋部次长办事房半夜,一份密电从督军胡同发向鞍山汤岗子关外军团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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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 【矛与盾】

装甲钢板的测试连夜进行着,千山的山窝窝里不时响起隆隆的炮声,即便是夜间也未曾停歇

一门法造哈奇开斯37mm转管射机关炮“砰砰”开火,靶标两侧供照明用的灯笼火把被炮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吹得一明一灭海军炮与陆炮不同,哈奇开斯37炮与克虏伯的格鲁森37行营炮相比,具有大的药室和弹膛,具有长的身管,炮弹的射程和穿甲能力比之37行营炮高出几大截来

两百米距离上,37行营炮轰不破37mm的装甲钢板,海军炮又如何呢?

硝烟散尽,几名警卫官兵提着灯笼冲到靶标处查看一阵,随即报告:“没打穿”

杨格坐在距离海军炮位不过七、八米远的马扎上,懒得过去看靶标,也没有去看陈国华、沈赫哲脸上的兴奋神情测试并非为了给杨某人建立信心,而是给钢铁厂的技师、工人和关外军团、第一军的官兵们建立信心哈奇开斯37射炮为何在200米距离上打不穿装甲钢板?原因很简单,不是倍径比不够,不是膛压不足初不足,而是弹药的问题榴弹引信和穿甲弹引信本就是两个概念,榴弹弹头和穿甲弹弹头是两个概念真想打穿?很简单啊,把37炮弹的换做实心弹头也采用渗碳工艺加工一番,不要爆炸药和引信,就这么打出去,在200米距离上,那装甲钢板必被射穿遇上再厚一些的装甲钢板,修改弹头的长径比,一样可以得到较为集中的动能击穿之

矛和盾,锋利和坚韧的较量,在这个时代的世界已然变幻了手法

“参总,需要拉75野炮上来吗?”

杨格点头,旁边的雷德曼不满意了,低声嘀咕了几句金桂生上前说道:“雷德曼先生说,75野炮打不穿钢板,只能把钢板炸凹进去,对只有22倍径的野炮来说,这是不公平的测试”

雷德曼的话只能当做耳旁风,吹过就算了75野炮炮弹装药为0.87公斤硝化纤维和0.09公斤氧化剂,爆炸威力足以“震破”均质37mm装甲钢板,当然要求是配上一个反应极其快的引信,真正做到即碰即炸,让爆炸产生的所有能力都能作用于目标过一会儿,要是75炮都轰不穿那钢板自己是否要给他做一个“炮弹静态爆炸”击破钢板的试验?

没必要,他毕竟是德国人

身在装甲钢板的性能测试场,杨格的思想没有放在钢板能否经受多大撞击力和爆炸威力上面,而是围绕着“穿甲弹”三个字打转原因很简单,你有了装甲,别人势必要想出制成好的装甲或者击破装甲的办法这是一场竞赛,在制成装甲钢板起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卷入的竞赛

让数量有限、专业划分尚不完全明确的技师们慢慢的领悟出“穿甲弹”来,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以中国海军之弱和当前国力无法支撑大舰队,唯有相对廉价易得的穿甲利器能够为海军增添一分底气

海军炮战不仅仅要打穿对方的装甲,还要在内部爆炸杀伤敌人、破坏敌舰设备、引发燃烧和弹药殉爆因此,杨格此时思想的穿甲弹准确的说是“穿甲榴弹”或者“穿甲燃烧榴弹”

三硝基甲苯不能用作穿甲榴弹的爆炸装药,这种装药在炮弹击中装甲时产生的剧烈震荡和炮弹穿透装甲过程中的摩擦和停止作用力下,极易自爆

苦味酸的氨制品苦味酸铵稳度高、感度低,很适合作为穿甲爆炸弹装药只是,苦味酸和苦味酸铵不能遇上铜、铅以及碱性物质在制备和储存上要求较高,稍一不慎就能生出极易爆炸的苦味酸盐而且,苦味酸铵不容易被雷汞引爆,还需以精密加工法制作扩引爆铜管装填特屈儿具有稳度高、感度低特性,威力较小,问题是铜管的铜与苦味酸铵装药又必须在炮弹弹丸的有限空间中有效分割开来除此之外,还有延爆药线或者延时信管,对当前的中国军工来说技术上也有颇大的难点

不用苦味酸铵,还真找不出合适的穿甲弹爆炸药来

那就只能用刷土漆在弹丸内壁的法子,让装填的苦味酸铵不能与炮弹外壳直接接触;扩引爆药铜管外面也刷一层漆,再包以木质的管套;引信方面采用弹头双引信,弹头引信由着发机构击打雷汞点燃褐药黑火药的一种柱线,“缓慢”燃烧至第二引信点燃雷汞进而引爆特屈儿装药,再引爆苦味酸铵而控制延时起爆则以裁剪、调整褐药柱线的长度来保证

谢天谢地,幸好杨某人还约莫能想起穿甲榴弹的基本工作原理

刚刚打定拍发急电从天津局、金陵局抽调火工技师的主意,邝孙谋就匆匆赶来,立正后打开文件夹子抽出一份电报来,把声音压低到仅仅杨格能听到的程度,说道:“参总,次长来电,决意在月底以兵谏清君侧”

“火柴”

等邝孙谋划燃火柴,杨格才看清楚电报抄纸上的字迹,随即就凑着火苗点了燃成灰烬

光绪被皇权所诱惑,为满族亲贵们所包围,听到的话决计不会对杨某人有半分的好处故而,身为参谋总长的杨某人蹲在关外数月,皇帝也没心思召回京师,那态度就是你愿意在关外待着就待着,朝廷中枢不需要杨某人去指手画脚杨格也是左右权衡之后,一方面借助记者团发动舆论的力量,一方面请依帅频频催要粮饷和立功将士们的赏格,一方面由荫昌等人出面推进军事改革,另一方面当真摆出了“你不请我,我还不回去了呢”的态度如今,湘系在“杨格要求福州船政整备”和西北战事结束,第四军整编在即的局面下,终于准备抛开湘淮合流,向皇帝靠拢了皇帝也因此胆气儿稍壮,公开表现出要扶持湘系对抗淮系的态度来

只是,杨格的着眼点早已经不是湘淮的问题对已经被杨格和政深刻影响的满清中国政治潮流来说已经加了老面的面团儿肯定会发酵,只是发酵的度和形成的规模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不是别人,竟然是荫昌领衔要“清君侧”?

杨格起身走到山路旁,看着远处灯笼火把一大片,隐约听到马鞭声和号子声,那是官兵们正推动75炮到试验场上来不过,杨格的脑子里反应出来的却是与以前荫昌交往的一幕幕在金刚桥,在德国炮舰上在锦州府衙,在......可以想见,荫昌跟随李鸿章,又跟随杨某人所追求的“大清国的强大和繁荣”,想要尽到“大清国忠臣、重臣”的责任

“清君侧”的目的是要清除皇帝身边的那些视杨格为仇敌的王公贝勒们,而非颠覆他的大清国,让杨某人或者其他人粉墨登场这一点,必须搞清楚由此,自己在这份密电面前应该保持何种态度?值得掂量啊

真要说来,光绪对杨格的态度中,“治气”的成分大于“政治打压”的成分东三省军政大权在杨格手里,军编练大权也在杨格手里杨格手里攥着投入巨资的工业区,几乎是整个大清国政的希望所在皇帝即便想要打压也打压不成,光绪没办法在“不破坏政”的前提下打压住杨某人

只是,若要推动政治改革,光绪做的还不够,即便是以英国立宪的标准来看,光绪为首的皇室还没有真正的把“立宪”当回事儿嘴里说说而已目的就是配合政的推行,给受到西方思想影响的“人才”们一点想头

如果采用慢慢浸润的法子推动政治改革,估计需要五年乃至十年的时间,历史上满清朝廷的立宪闹剧不是1908年以后的事儿吗?老子等不起也耗不起

那么,自己该当如何利用荫昌的“清君侧”实现政治改革?兵谏、清君侧,杀一批王公贝勒们给猴子看?皇帝会怎么想?杀了一批人之后就会乖乖的改革?不可能,他只会对“提议皇帝出洋考察”的杨某人恨,忌惮干脆将其软禁起来就像历史上的1898年一般?这就需要发起兵谏的荫昌等人配合才行一门心思当“大清国忠臣”的荫昌能那么做?估计......难真要皇帝和杨某人决裂之时,荫昌会站在哪一边都很难说,倒是倾向于皇帝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毕竟满人的江山是第一位,满人的江山能够“中兴”是第二位,名曰: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与其在荫昌能够控制的、目的有限的“清君侧”爆发之时去谋求最终的结果不如暂时克制,等局面紧张了,此时的兵谏者们酝酿的情绪高亢了,舆论对之的支持和对政治改革的呼声高了,再一举而下

“回电,政伊始,政局稳定为第一要务,军队当安守本分,不可行莽撞操切之举京畿安稳,尤以禁卫军混成团为中坚,当着实抚慰军心,强调军律、苦练战术,为四万禁卫军之表率”

“参总......”邝孙谋身居机要,京师、关外军团司令部以及各地、各界来电中关要的都由他经手眼见得一个可能消除掣肘、彻行强国政甚至改天换日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可惜啊每每与关键时刻,嘴里挂着“满汉一家”的皇帝在骨子里始终还是满人的皇帝前番有京营八旗迟迟不能出关,还有禁卫军的扩编和铁良等旗人的赴日学习军事,今后呢?恐怕只会多......

“发出去,此事欲则不达,等恩相回来后再行计议”杨格摆手阻止了邝孙谋的说话,想了想,又说:“另给总参和陆军部发电并抄报江宁,本人建议提荐武威军统领魏光焘为第四军司令官、宋占标为参谋长兼第7师师长,武威军即刻西调,边整编边进入疆驻防”

“是”邝孙谋精神一振,立正后大步离去他显然是想错了,以为杨格是要先搬开不太听话的武威军再动手而杨格却是要利用魏光焘和武威军的西调,抓住陕甘的湘军十三营,两部合计一万两千余人的兵力,融入到第四军里去此举,又为湘淮之间的下一个交易埋下伏笔——这次,杨某人给了刘、张二帅面子,第四军司令官的宝座都让出去了,那,第五军整编的时候,咱们可否打个商量啊?江南和江北还有不少旧淮军呢总不能在三十万整编任务完成之后裁撤了?

光绪要分离湘淮,居间玩儿平衡掣肘那一套权术;杨格就尽力的捏巴拢湘淮,两江总督属下的江苏、安徽、江西三省,湖广总督属下的湖南、湖北,无论地理、军事、经济都是地位关要,焉能不先争取、后消化?

皇帝要使手段就使,使得越多,表现出来的对1、2、3军和关外政的敌意越大,结果对杨某人就越有利舆论在手,伴随着政推进,民智逐渐开化,信息不再闭塞之时,皇权之下的乱命就不那么吃香有效喽一旦突破某个临界点,社会革命什么的就呼之欲出,用不着杨某人出面当坏人,有驳于此前在国人心目中建立的形象

政治改革既要有上层的力量推动,又要有国人的广泛支持为基础那个位置,就是要国人主动抛弃光绪而推杨某人上去,而非杨某人从光绪手里抢过来

杨格打定了主意,即便是去大沽口迎接李鸿章之后也不回京,在小站、天津、芦台稍作逗留后还回鞍山来在军权和关外政权稳定的情况下,光绪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最好折腾点什么事儿出来嗯,嗯.......看来,应该放松对康某人的看管,让他去给深居宫中的年轻皇帝进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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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帝国分裂的征兆】

位于大辽河入海口的营口,原本是海城县牛庄的一个临海小集镇咸丰八年的天津条约开辽南重镇牛庄为通商口岸,条约签订之后,在牛庄设立领事馆的英国人才发现牛庄距离海岸还有几十里,乃与满清朝廷协商改通商口岸为营口,条约上却依然是牛庄之名

1896年的大清国,除了各租界、各通商口岸之外,对大多数的洋人来说依然是封闭的,想要深入内地,往往要以传教、地理考察之名义,在本国领事馆与满清朝廷和地方官府“沟通”之后才能成行

而盛京地区的主动开放,无疑拥有强大的吸引力,洋商们纷至沓来,以营口为基地,逐步向内地延伸触角只是,主动开放与被迫开埠是两码子事儿,洋人只在营口、牛庄拥有“协商减免”税收的特权,而东洋人不在此列

早在30年前,英国人就在营口建港;去年初,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和会办军务杨格就发动数万军民在英国人建的“旧码头”旁边疏浚港湾,建设码头,又称为营口港如今,随着鞍山地区的工业兴起、经济活跃,港一边建设完善、一边兴旺起来从德国、美国、英国采购的大批机械设备在港登岸,顺着拓宽的大道运向鞍山;德国人需要的本溪焦煤在港装船,不远万里的送回德国,成为德国人用无烟煤炼制焦炭的最重要组分当然,除了机器设备之外,还有军火交易和运转,为此,关外军团在港区驻扎了一个营,修建了军需转运仓库

大岛商社就在港区,距离军需转运仓库也就七、八百米的距离

作为日本国在东三省地区最大的商社,大岛商社也承当了接待驻清公使代办林董及其随员的责任

作为合法的、友好的商业伙伴,大岛商社经营东北的皮货、山珍西洋的药品、图书,还开辟了一间诊所,每月义诊三天只是,辽东半岛的大清国百姓对倭国人是恨之入骨,旅顺大屠杀的报纸时常在深夜里被贴在大岛商社的门口,第二天,总有路人对着商社大门吐口水义诊?算个屁啊老子就算没钱看病也不去老子丢脸不要紧啊,别给军关外军团的官兵们和依帅、杨帅丢脸才要紧当然当真生病要看西医了,可以去关外军团总医院嘛

大岛商社,完全是玄洋社在赔本赚吆喝

额头剃得发亮,脑后拖着一条短短细细的辫子身穿侧襟长衫的日本陆军大尉荒尾精,在商社的和室中拜见了公使代办林董和副武官斋藤健一中佐

“根据您的要求,卑职把清德两国在鞍山、海城、甘泉堡、千山驿、汤岗子、弓长岭、辽阳州本溪湖、奉天抚西和锦州府锦县、义州等地建设完成和正在建设的工业企业收录其内,请阁下过目”

荒尾精毕恭毕敬的献上一份文书后,半趴伏在榻榻米上静候菊子至今没有取得进展,福岛安正领导下的对清情报工作计划正在把“菊子计划”边缘化,使得荒尾精这个陆军情报机关和玄洋社的结合体,也被置于可有可无的境地林董和斋藤的到来,无疑是给潜伏在此一年之久的他一个机会一个翻盘的机会

林董年约四十六岁,方脸、浓眉,目光锐利,给人以一种精明能干的印象,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日本国的外交官员中,林董称得上是继小村之后的第二人,对华“亲善”的外交战略在他的主导实施下进展喜人日本国有望在清国皇帝和军方权臣的矛盾之间,实现自己的利益此番,林董以代办公使之尊来到辽东会见杨格,正是要实现日本国在辽东的诸多利益

“一百三十多家?”林董看了扉页上的总纲,有些吃惊的嘀咕了一句

“是的,阁下”

“缫丝厂,这里怎么会有缫丝厂?”

“岫岩、海城一带清国人有饲养柞蚕取丝的习惯,柞蚕生丝偏生硬不宜染色,正好作为大口径火炮发射药包卑职已经查明,缫丝厂乃是关外军团司令部军需部与海城本地商人里符能合办”

“唔,很好,荒尾君的工作很有成效”林董的目光未曾离开文书,他需要找到三菱合作会社在辽东实现投资谋求铁矿石和优质焦煤的渠道佐藤家林董本家、林家与三菱财阀的关系莫逆,三菱造船所、下关造船所需要的钢铁依赖于八幡制铁所,而八幡制铁所在获得帝国政府的七百万日圆财政支持后,却因日本本土几乎没有铁矿储量,只有少量煤炭储藏而陷入原材料短缺的窘境,需要从美国进口铁矿石

林董的任务是改善清日关系,改善清日关系不仅仅是要推销“黄种人的东亚”,还要谋求帝国工业原材料供给渠道清国军方在杨格的把持下,对铁矿和地方土铁生产、销售管理日渐严格,日本商人只能收买一些唯利是图的清国人零散的收购土铁就这么一个办法,还经常被各地官府查缉,闹得血本无归

大日本帝国的经济利益,在目前来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铁矿石的廉价输入

所谓廉价在于两点,清国铁矿人力廉价,清国到日本的运费低廉,而清日海运这个环节,又完全把控在三菱财阀手中也就是说,如果林董办成了疏通铁矿石供需渠道,也就是帮助三菱财阀击败三井财阀,取得日本第一重工和首要军工企业的霸主地位有三菱财阀作后盾,林董未来的政治生涯就可见的辉煌了

当今清国之铁矿石出产在于湖北、安徽和辽东,又以辽东的规模最大、质地最优

荒尾精的工作确实卓有成效,一百三十七家工厂名录内,资本额、表面上的出资方、主要设备和产出、雇工数量......大多有记载,有疑点的地方还专门标注出来比如中兴矿业,这个辽东地区的矿冶巨无霸名下拥有十三家工矿,投资总额接近千万两白银,出资人一栏上却是空白,在后面的备注栏里写了三排字:杨格?张翼?德国人?

看到这两个名字林董似乎明白了一些日本的维和工业化起步,建立在大阪、长崎商团圈子,这两大商团从明朝中叶开始就在明政府闭关锁国的政策下受益,走私丝绸、瓷器等物卖给西洋人,与之类似的还有郑芝龙集团满清中国一如明朝时期实行闭关锁国政策,在1840年以前,西洋列强得到的丝绸和瓷器基本上来自于日本甚至于日本国内的战争——西南之战,也可以说是在大坂商团和长崎商团之间展开的大坂商团支持天皇长崎商团在西南藩的把控之下......两大商团失去了清国被打破国门后的机会,只能在维中争夺国内有限的市场和资源,西南之战,遂成为日本国政治、经济、军事力量的决战

那么清国在政治上逐渐分化出皇帝和参谋总长,以及摇摆其间的湘系军政集团的大背景下,占据了资源优势的杨格会如何利用这些优势达成政治上的目的呢?简而言之,日本能否利用杨格的独特地位,在满足自身发展需要的同时,挑起清国的内战?

嗯,这是一个可以发展下去的战略想定当然,仅仅依靠外交官林董来推动还不够,身边的外交军人斋藤和眼前的情报军官荒尾都是可以借助的力量

“荒尾君”看到荒尾精谦恭的欠身作礼后林董和颜悦色道:“本官从渤海西岸的关内到渤海东岸的辽东,感触颇深呐不知荒尾君可有感触?”

“阁下,卑职认为,大清国的关内外几乎可以视作两个国家如果再详细的划分下去,黄淮以北、山海关以南的华北、西北、蒙古各部是一个国家;山海关外是一个国家;江淮流域和南岭以北、三峡以东又是一个国家;西南三省、两广可以在华北的国家和江淮的国家之间摇摆卑职的划分是以地理位置、经济发展、文化成分、民族关系、军政势力等等因素为参考,综合而成的”

林董在清国多年,焉能听不出荒尾的话意深处掩藏的野心?好啊这正符合本人的需要

“请荒尾君详细的说一说”

“清国皇帝,杨格和李鸿章的北洋淮系,刘坤一和张之洞为首的湘系为军政因素;满蒙关系相对紧密、满汉矛盾日趋尖锐为民族因素;西南三省之封闭,两广之远隔岭南之孤立为地理地域因素;两广、两江和直隶经济较为发达,而东三省则以直隶为基础快发展,有后来居上之势几大因素互相作用,又以政和执行政中汉族贵和满族皇权之争为中心,支持政又在皇权和贵之间犹豫摇摆的两江、两湖势力的最终趋向将决定清国皇帝和杨格之争的最后结果如果,卑职只是说如果,如果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之时,清国的政坛上突然垮塌了一角,这个国家会走向何方呢?卑职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词可以概括之——分裂”

林董略一沉思后点头赞道:“荒尾君真是大材小用了”

“还请阁下多多关照”

一旁的斋藤突然发问:“荒尾君你的菊子如今身在何处?”

“报告中佐阁下,菊子在清国国防军关外军团总医院任军护教习员,刚刚从珲春返回鞍山,前番清军12旅在珲春隐蔽待机的情报就是菊子送出的”

“嗯......”斋藤健一中佐拖长了鼻音,满意的点头道:“菊子虽然未能接近核心,却能为大日本帝国提供如此重要的战略情报,为帝国陆军进驻朝鲜助力甚大,真是辛苦了”

荒尾精暗自松了一口气,林董的来意他无需去猜测,斋藤的这句“真是辛苦了”,总算为自己在清国的工作下了一个注解不管怎么说,荒尾大尉的工作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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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4 【踏足辽东就中招】

结束环球访问的李鸿章践行“终生不履日地”的誓言,在横滨港外换乘招商局永利号客轮回国与此同时,日本国驻清代办公使的马车缓缓驶进的鞍山北汤岗子关外军团司令部,在军容严整的警卫团官兵们的“致礼”中停在九道台阶下

依克唐阿对老毛子、倭鬼子都极度不感冒,远远的待在奉天城里没过来,接待“贵客”并举行地方性事务的会晤,就由杨格主持,从黑龙江回来的军团代理参谋长陈固、还有工业区总办曹文翰代表军方和地方负责了

半天的会谈毫无进展,双方除了说一些“友好交流”、“互相提携”的话之外,实质性内容无从展开,即便日本人把话头挑起了,陈固和曹文翰也会借故岔开话头正式的会谈变成礼节性的会谈,真正有实质意义的会谈从晚上才开始

“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杨格高踞主座上,瞟了一眼面色沉静而眼神中掠过一丝异色的林董,说道:“俄军二十万次第开到远东,最迟于明年四月就能集结完毕在此背景下,中日双方的会谈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将会影响到俄军在明年夏季可能发起军事行动的目标谁属?是黑龙江、乌苏里江还是图们江?之前的边境军事冲突,为日本军队进驻朝鲜提供了口实,此事,相信在之前就由总理衙门秘密告知与贵公使代办了?”

“清日......”

“中日”

林董并不为杨格有些不礼貌的提醒而恼怒,山县有朋在征清之战中就提出了“皇军是为帮助汉人恢复汉家天下而战”,如今,杨格旗帜鲜明的在外交谈判的场合中公开称大清国为中国,背后的原因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林董此行来说都具有积极的意义

“中日两国确实达成了默契”

“东三省总督府在停止边境军事冲突的前提下已经与俄国在铁路修筑和金融市场开放两方面达成协议总督大人和本官都认为,允许俄国舰队使用旅顺军港是合理的为此甚至考虑由俄国出资恢复军港被日本军队破坏的设施,尽快使军港达到战前的基地能力相关谈判正在进行,想必日方也得到了总理衙门的通报?”

林董面不改色,默然点头承认

杨格坚决的在边境上痛击俄军之后又及时停火与俄国展开谈判并作出一定的让步,确实让“看好清俄全面战争”的日本政府颇有进退失据之感早知道会这样日本军队就不应该早早的进驻朝鲜,过多的吸引了俄国人的注意力在当前的局面下,日本人不得不考虑与焕发出战力的中国军军政集团合作携手对抗俄国部署在远东地区的二十万军队故而杨格通过总理衙门以有些不伦不类的参谋总长身份邀请公使代办到鞍山会面,日本政府就立即作出反应,让代表日本国的使节屈尊到汤岗子拜会杨某人

“不知日本国政府能够为东三省的开发提供多少无息贷款呐?”

这......太直接,也太无耻了这不是公开的拿着俄国人的鸡毛令箭敲诈大日本帝国吗?他的意思很明白,日本人不支持他,他就开放军港给俄国人若是俄国人在远东集结了陆军之后,再集结足够的海军日本就甭指望在朝鲜的军事存在继续下去了毕竟,朝鲜王室虽然被日本控制,可北方、西部的道府地方官员却倾向于俄国和清国

杨格欣赏了一小会儿“客人”的尴尬神色,见客人久不答话,乃追问道:“怎么?代办公使阁下到此之前,日本国政府没有就此发出训令吗?”

林董着实有些憋屈,为了与杨格的谈判,他算是作了最为充分的准备工作,可整整一下午使尽浑身解数却徒劳无功的谈判下来,在现在的夜间谈判中,简直是被杨格压着在打啊

“将军阁下”林董深呼吸一口气,感觉心情稍微恢复平和了,说道:“中日联手共抗俄国,如同孙刘联手共抗曹魏,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大日本帝国政府确实曾经考虑过给东三省地方政府提供贷款,增强军备,不过......英国不是已经提供了贷款,解决问题了吗?”

“英国是英国,日本是日本,现在英国人还没尿到日本的炕上去嘛”带着一丝冷笑说着,见那个斋藤中佐满脸不虞之色似乎要暴走了,又道:“再说,谁会嫌钱多?斋藤,你嫌钱多吗?”

斋藤原本要为杨格的前一句话发作的,却又不能不回答后一句话,憋了好一会儿才选择了点头,“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林董并不为杨格故意的挑衅动容,毕竟杨某人在一年前与皇军还是敌人,旅顺大屠杀和《马关条约》结下的仇恨哪有那么容易化解的?杨格不是真正的外交人员,把个人情绪带入外交谈判中也属正常,但外交人员如果跟他一样就不合适了

“将军阁下,大日本帝国非常愿意在两国携手遏制俄国在远东增兵的基础上,在辽东投资矿山、冶金目前,三菱合作会社已经有了明确的投资意向,500万日圆的资金早已准备就绪只是,贵国工矿总署和东三省地方一直未曾就日本民间资本在东三省的投资事宜作出答复”

杨格面色一肃,说:“林董先生,你恐怕没弄清我的意思,在两国军事互信和合作机制未曾建立起来之前,其他的事情都要缓一缓再说简单说,我相信日军的参谋机构是完整而且有效率的,他们肯定已经做出了种种想定和计划,其中一种必然是,如果在三年之内,远东俄军向我军进攻,日军该当如何?如果林董先生不清楚的话,可以请斋藤中佐回答这个问题”

林董确实不清楚只能望向斋藤斋藤接受外交训练出任副武官之前,也就是1895年5月之前担任大本营少佐参谋

“对不起你的问题关乎皇军的战略机密,我不能回答”

“嗤”杨格轻蔑的笑了,小日本就那么点小肚鸡肠战略空间,里面即便有啥弯弯绕都绕不了多少老子在钢铁资源上越捏得紧日本所谓的民间钢铁产业在几年后就越发无法与鞍钢竞争;日本人肯定不甘心如此,处心积虑的都要利用俄国这张牌给中国施加压力甚至于抛开英国的立场,日俄联手向中国发难,之后再划分两国的利益斋藤就是一个中佐胸中的战略格局恐怕比日本人的战略空间还小了许多原本可以堂堂正正向自己示好的,偏偏来句“不能回答”那不正好暴露日本有利用中俄矛盾、挑动中俄战争,再趁机插足东三省的打算吗?

“那我来回答你”杨格起身,缓缓的踱着步子说:“站在日本的立场上着想,陆军规模没有十二个以上师团,海军主力舰没有8艘以上对俄国增兵远东的事实就只能沉默和观望,甚至需要考虑从朝鲜撤出驻军当然在当前军力不足又要保住朝鲜驻军权的诉求下,最好的法子是挑动刚刚结束边境军事冲突的中俄双方再次大战你们的人不是在南方鼓吹‘黄种人团结起来,将白种人撵出远东’吗?”

不等两个日本人强辩回答,杨格又说开了

“那么,无论日本是趁机吞食朝鲜也好,食不厌多、不怕撑死的盯着中国的东三省也罢,挑起中俄大战对日本来说就是胜利林董阁下和斋藤中佐来此的意思,恐怕有三个,依次为联合中国确保日本在朝鲜的驻军权;挑动中国对俄国修路、增兵持强硬态度,为此,日本政府很情愿花一些金钱在本人身上的;最次,也要保障日本政府花的钱能够变成我对日本投资东三省矿冶的许可除此三者之外,日本政府还很乐意看到东三省与京师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这就是公使代办阁下抛开本国总理衙门人员独自来此的目的?我是穷当兵的出身,生来的直性子说对了,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少磨叽说错了,多多包涵,当我没说”

饶是林董、斋藤修养再好,也禁不住如此赤裸裸的被揭破心思不过,外交人员就是外交人员,二人很快就反映过来林董微笑着说道:“将军阁下可曾找到大日本帝国和大清帝国之间的共同利益点呢?”

“有吗?”杨格反问了一句,摇摇头自己回答道:“没有一个处心积虑想要在朝鲜站稳脚跟,进一步图谋东三省的日本,与中国根本就没有共同利益点别否认,否认也没用虽然目前两国关系非常亲善,可是你应该在踏足辽东的第一时间里,就能感觉到本地军民对日本人的刻骨敌意请你来,无非就是做戏给俄国人看的,如果日本能够很好的配合,让你们的将军们拿出一点军人的专业精神,花费一点功夫制定一个联合我军对抗俄军的战略计划,由这位中佐带来,那还算有诚意可惜,你们没有丝毫的诚意啊非常抱歉,林董阁下,你让我失望了,日本国让我失望了,看来,我不得不考虑与俄国人的进一步合作我们的会谈到此为止请便”

“不,将军阁下,鄙国确有诚意......”林董的话没有说完,杨格已经大步离开,几名副官已经上前伸手示意送客了陈固和曹文翰也晃悠悠的起身结束苦差事,向“客人”礼貌的点头致意后,扬长而去

日本人的马车离去后,陈固问杨格:“参总,你就不怕日本人找俄国人说清楚今天的会谈内容和结果?”

“安守,你想多了俄国人在此时此刻会相信日本人的话吗?林董踏足辽东,进入本司令部,小日本儿就已经中招了等银行准备就绪,咱们再宣布中英秘密借款的事儿,俄国人就会恨不得撕碎了英国人和日本人哼哼,冷眼旁观,看看在朝鲜的日军何时撤出?不撤最好,我倒是希望俄军能够配合咱们在朝鲜再打一回小日本儿”

陈固刚从黑龙江回来,想法完全不一样,闻言还是不无担心的道:“远东俄军毕竟有二十万,是心腹大患啊”

“俄国的威胁,等我们解决了朝鲜的问题再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对付俄军,咱们的把握要大一些,不是吗?”

这一点,陈固和曹文翰都深有体会在海城一线与日军作战颇为艰辛,在黑、吉边境与俄军作战却很是轻松其间虽然有杨格战略布置正确、紧密,临战指挥得当的因素,可全军上下如今都是这么一个印象——身材高大、满面胡须的老毛子是纸老虎,一捅就破;倒是身材矮小、八着两条罗圈腿儿的小日本儿难对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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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钦差大臣算个鸟】

日本人被杨某人当面捅破了老底,会不会就此改弦张、另设毒计?

问题一直纠缠在陈固和曹文翰的脑子里,就算是刚刚在大沽口下了永利轮的李鸿章闻听此事后,也是一样的担心大沽口南帮炮台,准备了“北洋舰队海军陆战第一旅”招牌却因《海军军制定则》被驳回,而不得不暂时放起来的罗荣光,只能把挂出招牌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刚刚回国的李鸿章和来此迎候的杨格身上了

可一时半会的,李鸿章、杨格、王文韶、聂士成以及北洋的重要随员们都没空谈及海军的问题

“致之啊,你行事也莽撞了一些当面揭破人家,实在不如自己肚子里揣着明白,跟他们虚与委蛇来得妥当”现如今,也只有李鸿章能够指着杨某人的鼻子如此说叨了“日人亡我之心不死,如日人不知咱们心里早就有底,咱们就能见招拆招,好对付的多你倒是爽快了,让林董他们灰溜溜的从你的司令部走了,日本人势必换个招数对付咱们,你......心里有数吗?”

“恩师且放心,国家战略乃是因时、因国情制宜,日本国发展的瓶颈就在资源,资源问题不解决,其发展成本就太过高昂我国在东三省的政和以盛京鞍山为中心的工业建设,有着劳动力廉价、矿产资源丰富而配套、国际环境尚算理想的优势按照目前的度下去,最多五年之内,我们在鞍山的军工体系就能与日本军工体系比肩,在某些实用的、易得的兵器和战术上,我们的优势加明显,军队战力将因此上一个台阶五年之后我军足以雄踞东亚大陆,不畏强敌入侵日本之战略第一着眼点就是我国但是,我国怎么发展是我国的事情,日本必须要设法解决资源问题故而,学生是抱着一条宗旨即,无论日本人怎么示好咱们的资源就是不能给日本人一块铁矿石都不能给日本人想要,高价向美国人、英国人和南美国家买去在学生看来,中日之间的竞争战略完全在资源二字因此学生曾答允恭王在三年内解决朝鲜问题,也是要在日本切实控制朝鲜,从朝鲜得到铁矿石和煤炭之前,将日本的势力逐出朝鲜,断绝他获得廉价钢铁工业原材料的途径”

杨格如此说着,心里反应出来的有多努力的把战争范围控制中国当前的国境线之外是弟兄们在甲午战争和中俄边境冲突中建立的功绩历史被深刻的改变了,从改变了的历史和现实国际、国内政局中推演出未来发展的趋向从而站在历史的高度选择中国或者说中国的东三省应该抱持的立场,为此,杨格可谓殚精竭虑而呕心沥血

杨某人已然看准了,选择的道路没有人能够左右、改变就算是李鸿章也不能当然,恩师就是恩师,没有李鸿章的支持,杨某人不可能利用北洋的力量发展到今天程度,也不可能站在朝堂之上军事第一人高度尊师重道,以前、现在、今后的中国都必须是道德衡量的标准之一

李鸿章此次出洋,担负了配合杨格在国内战略的任务,也着实的开阔了眼界,对洋人的心态从“惧怕、防范、学习”演进到杨格最出名的“捂口袋不如伸手掏口袋”的状态,其中最为得意的,无非是在德国招引军工和在英国招引无息贷款了师生俩一个在国内,一个在远洋,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才有了今天之中国畅行政之国际有利环境

“两年之内,致之啊,我军能战胜日本否?”

“能”

杨格是底气十足的回答了恩师的问题,但是,心里却未必如此日本不是俄国,日本人本钱小,学习的欲望和积极性远比俄国人高得多军事技术条件下的战术演变,日本人最先吃亏也立即醒悟,也势必在未来两年后的中日之战中表现出来届时,中国军对日本陆军的战争,将没有战术优势,而是一场依据军队的整体实力进行的硬碰硬的较量硬碰硬呐,两年之内,迫击炮能列装吗?海军舰炮使用的穿甲弹能搞出来吗?重机枪能达到大规模装备并遂行大规模的战役任务的程度吗?军工啊军工,一切还是要指望着军工啊

李鸿章却不管那么多,杨格答允了,那是杨格的事儿,首辅大臣要做的就是为杨格行事铺路搭桥了解、感受了德意志之所以强大,深知一个备受欺凌的弱国要强大起来,频频的战争不足为奇,正如杨格对军队的将领和官兵们所说那样:在战争中失去的东西,只能通过战争拿回来只是,身为李鸿章这样的角色,就是要尽力的保障让中国在战争的同时持续的强大,一如德意志帝国的俾斯麦首相

“恩师、制军大人、聂帅”向三位资格、声望卓著的老者致礼后,杨格说道:“中、俄、日、朝四国,在边境之战略施薄惩又吸引俄国资本陷入辽东之后,局面顿时改变日本人,要害在资源二字;俄国人,要害在交通二字;无论资源还是交通,我国相对而言都具备一定的优势日本人无法从我国得到铁矿石,势必变本加厉的挑唆我国与俄国开战,我国和俄国达成默契不接招,日本人就只能积极的扩展在朝鲜的利益,从朝鲜得到数量不多的铁矿石以解燃眉之急,适应其国内资本扩张之需要朝鲜,我国刚刚放弃,正是坐看日俄两国争夺之时我国之军工要支撑起国战,还需几年的发展时间因此,日本人由资源利益出发对朝鲜逼迫越紧,俄国人对日本人的战意越浓朝鲜问题的最终解决和归属,我国在日俄之间抱持的立场,将是未来远东地区国际政治的焦点注意,焦点在朝鲜,晚辈的努力方向也是让日俄两国在朝鲜发生激烈的争夺,不是别的地方”

“夔石、功亭”李鸿章满脸带笑没有丝毫旅途疲累之象,反倒是兴致盎然的指着杨格说道:“此子信心十足我等倒是要拭目以待啊”

王文韶本就是淮系的“偏科副帅”在老帅和少帅之后,见李鸿章和杨格达成了统一,当然只有附议服从的份儿了不过嘛,政治的东西从来就离不开私利杨格对王夔帅的照顾是颇周到的,每季的红利是按时送到从不短缺拖延这,足以让王文韶对杨格之政充满信心了再不济,去鞍山看看就得啦

聂士成向来不问政治淮军的老掌门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呗

总算,陪坐末席的罗荣光逮住机会说话了

“恩相、参总、夔帅、聂帅,皇上驳了《海军军制定则》,海军陆战队成立一事该当如何举措?卑职心怀惴惴,这几天里一直与杨慕时旅长商议而不得其果,尚盼诸位大人定策”

李鸿章捻须道:“按照俄、德、英、美诸国成例此事由总参提议最好耀庭莫急,此事静待致之与午楼去办则矣”

荫昌忍了又忍总算没把自己想搞兵谏的事捅破李鸿章回来了,杨格与皇帝之间又多了一层缓冲,想必以李鸿章之声望,南洋方面定然有所忌惮和收敛,只要第四军编制成功,南洋的湘系就捆绑在北洋的战车上,皇帝就不能不挣脱那些亲贵们的羁绊,以推行政为要了

西历1896年8月28日,环球访问归来的李鸿章回京,第一时间不是进宫拜见光绪皇帝,而是去海淀颐和园拜见了久居宫中的慈禧

8月29日,光绪皇帝正式诏令整编陕甘诸军及驻天津之湘军魏光焘武威军为第四军,以魏光焘为司令官,宋占标为参谋官兼第7师师长甘肃提督董福祥被排斥在第四军师、旅将领之外,奉命赴京任陆军部尚书,荣禄专任东阁大学士,不兼部务

这一天,是荣禄一生中最晦暗的日子

海参崴北面九十四里处的王八泡子,第12旅驻地

钦差大臣的依仗从双城子出发,还在三里远处就招来侨民们的一片嘘声,幸有宪兵1营维持秩序,荣禄才能风风光光的在“钦差大臣”、“肃静”、“回避”的牌子以及漫天的旌旗之后,进入驻扎在王八泡子煤矿的12旅司令部

还未落座奉茶,周围就响起一阵阵怒吼声,纵然荣禄心中早有分数,惊闻怒吼声也是一阵阵的背脊生寒

“让钦差大臣出来看看,南面不足百里就是海参崴”

“出来钦差大臣滚出来让咱老子看看没卵蛋的钦差大臣是啥模样?”

“朝廷是不是又要赔款割地啊?操他娘的,老子就在这里不走了老毛子有本事就来打一仗”

“弟兄们,咱们别听软蛋朝廷的,只听参总和旅长的”

不仅仅是军营里,军营外的侨民们也是喊声、哭声混作一片,皆因听到12旅要奉命从王八泡子撤军使然三十多年了,从1860年开始,大清国就把这片中俄共管的土地拱手让给老毛子,自此,土著也好,从关内来谋生的人也好,合计十多万的大清国子民就生活在俄军的刺刀之下,眼睁睁地看着老毛子从一千多人逐渐的迁移过来,一万、两万、十万......现今,前吉林将军三姓副都统辖地的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已经有了二十多万老毛子好不容易啊,天朝的军打来了,老毛子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朝廷却派了钦差大臣来此,要军撤回乌苏里江以西去

别说军队想不过,就是苦哈哈的侨民们也他娘的想不通哇

吵闹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警卫官兵们的人墙被冲破了,大股的侨民们涌进司令部,见着身穿老式官服的人就揪住喝骂,不幸的是,荣禄就在其中而12旅旅长随昌毅却被人潮所阻,救援不得

喝骂中,军、民人群的情绪渐渐失控,在军行将撤退,老毛子的军队行将接防的时节里,数千军民浑然忘却了朝廷、钦差的威仪,拳脚齐下,那一个悲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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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催生迫击炮】

一件在这个世界上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发明出来时就如初生婴儿一般,需要不断的积累技术并加以修改、完善,才能使之在各方面发展成熟

发明出来就臻于完善,不可能

天津机器局炮厂试制的60口径迫击炮便是如此王朴兰、高东篱和杨玉璞等人拿出来迫击炮,充其量算作“设计原理验证型号”,粗粗一眼看上去,加压热拉的低碳素钢身管和钢板轧制的座钣、座钣上固定炮身末端的座钣销,还有依靠螺纹杆调节高低机、方向机的两脚炮架,对比杨格手绘的60迫击炮图样似乎是像模像样了其实,这炮无法达到杨格要求的技战术性能

在杨格的记忆里,迫击炮是在1904年日俄战争的旅顺口要塞保卫战中,由一位俄国海军工程师发明出来的,在要塞保卫战中取得了一些战果,战后便受到各国的注意和发展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协约国和同盟国军队普遍在步兵中装备迫击炮,特别是在1915年战争形式转变为堑壕战之后,迫击炮、榴弹炮等曲射炮火大行其道但是,受到当时的技术条件和不成熟的战术使用思想限制,迫击炮的射在二战前才达到每分钟30发左右,迫击炮班组的单独作战要到1960年代的越南战争中才实现

成熟的迫击炮和眼前这门“设计原理验证型号”的迫击炮有何差距?

两个,其一,缺乏后座缓冲机构保障高射和相对的高精度;其二,没有配套的轻便光学瞄准器材实现观瞄一体化,简化迫击炮战斗指挥,赋予炮班独立作战的能力

迫击炮的高射是由其独特的发射方式赋予的,但是迫击炮在发射时不是没有后座力,后座力作用于座钣和看起来相当孱弱的两脚炮架,会造成座钣、炮架的位移滑膛炮曲射的滑膛炮原本就精度不足,加上频频发射产生的频频位移,势必造成炮弹击发后尚在炮膛中而炮膛指向和仰角已经发生改变的现象,造成连续射击时炮弹落点也发生无规律的位移,连正常的射弹散布都无法保障,又如何为迫击炮测定射表,设定基本表尺?

如果用笨重的炮架取代座钣和两脚架,死死地固定住炮身倒是能够取得高射下的合理射弹散布,只是迫击炮的重量势必大大增加

别说杨格有一点点失望,就连王朴兰等人对这门炮试射后的性能也有些失望不过,能够验证出迫击炮的发射原理、创造性的达到近乎80°的高射击仰角实施射击、成功的制成水泡式的水平参考调整器也是三大收获

除了迫击炮本身之外,问题还集中在配用的炮弹上

固定式尾翼与弹体结合采用旋接式,如果考虑弹体破片效能就需以生铁模铸并预制碎片刻纹,生铁的弹体与钢片一般的尾翼通过螺纹旋接在硬而脆的生铁材料上旋刻螺纹,成功率“高”达30%,还有70%是废品如果尾翼采用生铁材料并与弹体一体模铸,那炮弹的重量就会大大增加,弹体尾部的碎片效率大大降低,炮弹本身的前后配重和气动性能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出现空中径向翻滚、弹尾着地的现象

炮弹的问题不是一个,还有多

炮弹的保险和底火问题,采用滚珠式的惯性解锁机构过于复杂,在材料和工艺水平尚未达到一定程度的目前,几乎无法实现采用勤务保险帽固定法的惯性钢销保险,对弹体的落地姿态要求较高,也就是要考虑空气动力外形和炮弹的合理重量和前后配重比“验证炮”打了三十多发钢销保险炮弹落在土地上、河滩卵石地上都能激发引信成功引爆炮弹,落在沙地、浮土和水面上,却多数未能激发解决的办法只能是加大炮弹长径比,也就是加重炮弹,使之落地水时有大的反作用力切断保险钢销,激发底火问题是加重到2.8公斤后的长炮弹在当前的发射药技术水平基础上,最大射程只得500多米,而炮班携带炮弹数量减少近一半实战效能势必受限

机器局炮房后面的靶场凉棚内,杨格托着腮帮子盯着身管长670mm的“验证炮”发呆

王朴兰、高东篱和杨玉璞则是心怀惴惴,面面相觑,在旁如坐针毡一门全形式的火炮,图纸和参数要求都是参总提供的,三人只是照做都只能做成这副不上不下的模样又怎不羞愧?

二十一世纪发展到近乎完美的迫击炮不可能在十九世纪末年出现杨某人啊,你的要求太高了现在不是追求迫击炮最大化作战效能的时候,而是解决有没有的问题人家三位技师带领的开发小组能够按照你粗劣不堪的图纸搞出炮来,就已经是大大的功劳了

后座缓冲问题不是不能解决,而是后座长弹簧和反冲短弹簧的材料能否合格的问题以西门子的电阻焊技术,在座钣和脚架焊接驻锄,进一步稳定炮身发射时的姿态再等三硝基甲苯量产后,以萘为钝化剂混合为炮弹装药,那么,引信机构略一动作就能击发底火引爆装药

三个方面的改进工作一旦完成,这门炮就基本达成“较强”作战能力了,还能指望多吗?不能

单炮作战不行,就在连设迫击炮排,通常情况下由三门60迫击炮遂行面积覆盖炮击作战,抵消射弹散布太大的问题

“诸位”话刚出口,杨格就觉得如此称呼不太能表达出自己对三位技师的尊重之情,乃改口道:“王先生、高先生、杨先生,这炮不错,已经出了我的预期我看,这门炮再略作改进,完成可以达成实战需要”

王朴兰仨人几乎齐声说道:“改,改,大人,您说怎么改咱们就怎么改”

杨格摆摆手,微笑道:“三位先生莫急这是需要一个工业体系来解决的问题,目前60迫的技战术性能已经不错了,你们为之付出的努力,杨格心里明白改进是必要的,改进工作主要是四个方面第一,你们看,身管后坐时带动缓冲杆一同后坐,缓冲杆在后坐径向末端增加缓冲弹簧前端又有反冲力缓冲弹簧,以减少炮架承受的后坐压力现在是簧力不够的材料问题,绝非原理和设计、试制方面的问题我会知会钢铁厂与你们密切配合,力争在短期内提供合格的弹簧”

三人舒了一口气身居高位的杨格如此肯定三人的付出,又指出了解决问题的方向,足矣

“第二,西门子公司有电阻焊技术,我们购买他们的电阻焊器材,在座钣、脚架上焊接尖锐的驻锄,稳定炮身射击姿态第三,设法解决弹尾和弹体的连接问题,废品率太高势必增加成本,军队今后要大量装备迫击炮的话就多了一些难度我倒是想起一个办法,能否在生铁还处于炽热状态时就设法旋制接口处的螺纹?”

高东篱受到启发——生铁回火,刚脆度会减弱,韧度有所增加,便于旋制螺纹,减少加工时出现的断裂废品率一拍大腿道:“有办法了弹体尾端回火就是了嘛”

杨格投之以赞赏的笑脸又说道:“第四个方面的改进就复杂了,怎么改,我心里也没数,只能把今后这炮怎么用,要达到什么样的战术效果告知各位,请各位在我们整个军工体系中设法解决了”

三人默默点头,等待杨格说解迫击炮的战术应用

“我军在前年的辽南之战中普遍采用了散兵线构工防御战术,还以此为基础发挥出连珠炮的威力我们的敌人尝到了苦头,势必要引用此战术并加以发展故而,让前线步兵拥有对掩体内、反斜面之敌实施有效炮击的能力,就是咱们开发迫击炮的初衷前线步兵要求火炮重量轻,便于携带;又要求火炮弹道曲率大,还要求火炮的故障率必须极低对发射阵地的要求也极低炮弹爆炸威力和杀伤力,相当于60口径野战炮杀伤榴弹威力即可,短期内无需追求过大的杀伤力,增加炮弹重量,因此减少前线步兵的携弹量总体来看,迫击炮的战术应用是以隐蔽的发射打击三大类目标,一,敌掩蔽工事内的连珠炮发射阵地或者小口径火炮发射阵地;二,敌次纵深阵地内的屯兵所、弹药所、炮兵前观所和前线指挥所;三,以多门火炮齐射实现面积覆盖的战法,或阻断纵深之敌向前沿增援,或为我军步兵发起冲击提供前地阶段性和小范围内的炮火、弹幕掩护总而言之一句话,有了能够达成以上三种战术需要的迫击炮列装,我军的战术战法将因此产生极大的进步,能够击败任何敌人”

“击败任何敌人”,这话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王朴兰等人绝对是嗤之以鼻,可从杨格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当真的了当然,前提条件是要有合用的迫击炮,要因此引发战术、战法的改变

为了能让军弟兄们击败未来的敌人,哪怕拼命都要搞出完善的迫击炮来,何况干这事儿并真的需要机器局炮厂的技师们拼命呢

其后,天津机器局炮厂秘密进行的迫击炮研制工作进展顺利,于1897年三月定型pp-97式60mm迫击炮,射击仰角45—80°,零——三号发射药射程50—880米,战斗全重22公斤,炮弹重1.36公斤,杀伤半径10.8米四月,pp-97式列装军团司令部警卫团“山貂”连;六月,从关内的芦台移驻黑龙江墨尔根城的教导总队组建机炮大队,下辖两个机枪连和两个迫击炮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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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未来的强军】

九月一日,京师贵胄武备学堂开课授业的第一天

李鸿章回国,杨格有理由与皇帝持“强硬对立”的态度,一方面派副官长郑邦彦中校随李鸿章进京借“参总家眷”到鞍山,自己猫在天津等消息;一方面也着实花了心思在机器局和武备学堂里,甚至为乙未年、丙申年两期炮科的合堂大课精心准备了一份讲义

消息一放出去,第一军和北洋舰队大沽口要塞部队都选调军官前来听课,德国陆军军事代表团成员也悉数前来学堂总办联芳见事儿闹大了,索性停课半天,让步科、骑科、工辎科的学员和那些德国教习们也能参与炮兵科的“公开课程”由此,一场炮兵战术课演变成为在露天举行的“个人演讲”

开课前,铁路督办盛宣怀找到武备学堂来

政,建设铁路是重点之一卢汉铁路已经在王文韶和张之洞一北一南的牵头下定了项,李鸿章在经过比利时的时候,也与比利时国王谈及借款修铁路一事,争取到比利时王国政府的支持卢汉铁路资金尚未筹措到位,早在计划中的京奉铁路却在英国借款的帮助下准备开工建设了;俄国人比英国人急,在华俄道胜银行在天津开业的第一天,就提出修筑东清铁路及东清铁路南满支线的具体计划

一时之间,铁路督办盛宣怀成了焦点人物可这位焦点人物实际上却是忧心如焚,在京奉和东清铁路问题上操碎了心,来此找把持着直隶和东三省人力物力财力的杨某人倒苦水

操场上人头攒动,联芳和学堂的官员、教习和学兵队长们正在整顿秩序中等待某人上场今日的北洋武备学堂教学规模已经大大的扩大了,在荫昌和第一军参谋部刘松节等人的积极支持下,又得到德国军事代表团的帮助,乙未年招收正式、成学员六百多人,丙申年招收正式、成学员近八百人,加上甲午年留校深造“参谋班”、“德文班”的一百三十多人合计有一千五百多生员,再加华、德教职员,操场上满满当当的聚集了一千八百多人

看到刘松节急匆匆的从操场向这边而来,杨格向盛宣怀投去一个抱歉的笑容,说道:“杏荪兄,真是不巧,等兄弟我两个小时,如何?”

“致之我此来只问你三个事儿,第一,东三省的币能否保证通存通兑?第二,鞍山钢铁厂能否为铁路提供合格的钢轨和钢轮?第三本月底以前,能否在榆关、锦州和奉天三地,各组织不少于一万人的劳力?”

“没问题,我拿脑袋担保”

盛宣怀心里几块大石头同时落地,摆出请便的姿势,跟着杨格边走向操场边说:“你的脑袋我可不敢要,有你的保证,本月中,京奉和东清铁路就可以同时开工了”

杨格突然想起一事这事儿在去瑷珲城和回鞍山的路上都曾想过,却没有得到解决,问:“杏荪兄可否将俄人的铁路线路图给我一份?不是谈判的草图,而是实际的施工线路图”

“可以,过几天让人给你送一份来”

刘松节上前问:“参总,可以开始了吗?”

杨格看看盛宣怀,盛宣怀在几句话中就解决了三件大事心情正好,笑道:“如果准允的话,鄙人也想听一听参总大人给生员们的授业,万一窥破堂奥,今后也能当个常胜将军了”

“呵呵”杨格微微一笑,伸手相请,整整衣装军帽,大步绕过呈弧形三面围住讲台的人群在值班学兵队长、乙未科炮兵学员丁先亮的口令声和一千八百多人的致礼中登上三尺高的讲台

杨格还礼后,口令声再起:“稍息,原地——坐下”

“索林伯格将军、联总办、刘参谋长,各位同袍、教习、生员,杨格今日要讲的课题是——军事技术大发展背景下的中国陆军建设方向在说正题之前,我想转述首辅大臣环球访问归来的几个极尽感慨之事其一首辅大臣在柏林受到德意志帝国皇帝陛下的热烈欢迎,陪同皇帝陛下检阅了德意志帝国禁卫军的一个旅,我们的首辅大臣当场感慨的喟叹,如我国有此等军队十数营,当保国防无虞也”

军刚刚在边境军事冲突中挫败俄军,令国人特别是军人的头脑不禁发热,杨格此语既给了索林伯格中将、德国陆军军事代表团成员和学堂德国教习们一个大大的脸面,也着实的提醒了在场的军官和军事学员们李中堂是观阅过第三旅的,再检阅德国禁卫军尚且发出如此慨叹,足以说明军与德军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

“其二,首辅大臣在莫斯科目睹了一场因为一百五十多万人聚集、践踏而起的灾难,不由惊呼,世界人口之多非大清国独具,原来俄人也有这许多放眼世界各国陆军,俄国陆军以常备军九十七万,后备军四百余万,可动员之总人数近千万的庞大规模,雄踞世界陆军强国之列边境冲突,我们占了些微的优势,可触及的只是俄国陆军的九牛一毛,而我军却出动了百分之三十的精锐兵力因此,全面战争的议论在军和武备学堂中可以就此消停了,类似于王八泡子的事件绝对不容许再次发生”

人的思想情绪被现实压抑久了,突见希望时往往会走到一个极端,从自卑、胆怯突然间转变为骄傲、目空一切的暂时勇敢在场的军官和学员中,持有极端思想的不在少数

“其三,我们的首辅大臣在英国看到了英国皇家海军的大舰队分列式,看到英国繁忙的港口、工厂,看到他们繁华的街市和雄伟的建筑,还参观了英国先进的军工工厂此时,首辅大臣无言了,却在英国访问、谈判和参观逗留期间,时常夜不能寐为何?眼见为实,中国与英国之间的差距太大了需要一代人、两代人甚至三代人的努力才能稍微拉近差距一代人、两代人的努力,需要国家为这五十年的努力追赶制定相宜的计划,同时,肩负国防重任的军队,也要有一个五十年的长期发展规划没有长期的发展规划,我在此地阐述的中国陆军建设方向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杨格所言的目的是扫清盲目自大的浮躁情绪,效果是显而易见的,至少他可以前面几排的军官和学员们露出深思和凝重的神情

“言归正传差距,我们不否认,可纵然再有差距,身为军人也当树立‘国土必保,国人必保’的坚定信念,最大化的利用我们特有的优势,以积极的战术手段和大无畏的献身精神提高战力,缩小在技术装备上造成的战力差距中日、中俄两场实战表明,曾经孱弱的我们已经一步步的走向强大,这就是进步,只要有进步,差距就会缩小,未来的我们就有可能反当今的强国就实战说实战,我从摩天岭开始带领一支步炮骑混成部队开始到前不久的黑龙江边境之战,有一个共同的、深切的体会那就是,攥在手里的炮兵一放出就收不回来”

五百多名炮科教习、学员和炮兵军官们笑了他们的参总分明是在变相的表扬炮兵嘛可是,笑声中和参总的话语中又有几分苦涩的意味,因为军的炮兵部队太少了,规模太小了,炮火严重不足

“建设陆军,以建设大炮兵为核心的陆军,是未来我军的主要发展方向就三十万军规模来说,在总司令部和军团直属内,应该有师级野战重炮兵集群;在军直属内,应该有旅级重炮兵集群和野战混合炮兵师;在师级这个战略基本建制内,应该有混合炮兵旅;在最高战术单位的旅一级,将建制由野战直射炮兵、野战曲射炮兵和步兵炮兵在内的团级炮兵集群;在履行独立战术任务的团级建制内,将包括营级轻炮兵集群和上级配属之炮兵分队要达到以上设想,三十万军必须至少拥有150口径及以上的野战重炮一百门,105口径及以上野战直射炮、曲射炮三百门,75口径及以上轻炮八百门,37、60口径轻炮和型轻炮两千门但是,薄弱的基础工业能力拖了后腿,短期内我们无法得到充足的重炮装备,甚至连训练用的炮弹都时常出现短缺,怎么办?利用有限的资源勤学苦练,能够从图上昨夜解决的问题,在图上解决;能够从模拟地形沙盘上解决的问题,在沙盘上解决;能够在战术合成单位内,与步兵、骑兵、工兵们解决的问题,就在战术合成单位内解决曾经,也就是两年前,在辽南作战期间,一发75野战炮弹,价值三十五两银子,咱们军的炮兵部队就是在如此境况下发展起来的,就是这样锤炼出了在瑷珲城边的黑龙江上,以缴获之敌舰炮,一发炮弹打瘫一艘轻型巡洋舰的战绩,奠定了边境冲突之战我方的绝对优势过些日子,指挥这次炮战的孔庆瑭中校将到天津武备学堂来,相信大家能从他身上看到中国的大炮兵建设必然成功的信心”

“哗......”掌声响起,落入杨格眼帘的是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年轻面庞,似乎在这一刻间,方才杨某人刻意打压的情绪如洪水决堤一般爆发出来军,与列强陆军相比确实还很弱小,可杨格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能带着这些与自己同样年轻的弟兄们,把中国的式陆军锻炼成一支真正的世界级的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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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术业有专攻】

台上的杨格鼓足中气侃侃而谈,详细规划了野战重炮兵、野战炮兵和步兵炮兵的战术分类特性及协同作战要领,阐述建立“庞大的曲射炮兵”在未来战争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建立在曲射、直射,重炮、步炮基础上的步、炮、骑、工、辎协同作战时,战役组织形式和主要发生形态

没有一定军学素养者,肯定是听得云里雾里,甚至不知所云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却感觉到杨格的讲话如同掀开了一道窗户窗户内,兴许还是炮兵轰击、步兵对射,骑兵突击.......窗户外的军事世界全然不同,在杨格的描述中,前线步兵是炮兵的观察员,通过旗号、灯号、军号和野战电话线路、有线电报或者无线电报通讯,为“压制炮兵”提供准确的实时、实地敌情和炮击方位标准参照物

前线步兵除了召唤压制炮兵的炮火支持之外,还具有独立的、以“型步兵火炮”为基础,直射、曲射相结合的炮兵分队,可以独立的解决一些战术战役问题也就是说,步兵的发展倾向是向轻型炮兵和前线炮兵靠拢,并保持了步兵以往的战术战法特点

在杨格描述的决定性战役中,总司令部直属预备队炮兵负责10公里左右的敌军纵深要点炮击、敌军重炮兵阵地的压制炮击,适当时候加强军属、师属组织的炮击作战;军属重炮兵相机配属在主防御进攻方向,与师属炮兵协同,在主要地段上集中起绝对优势炮火,又根据直射、曲射炮火的不同性能,赋予其或打击敌火力支撑点、屯兵所、弹药所,遮蔽敌增援部队通道或者敌前线部队撤退通道,以火力孤立、消灭敌有生力量,或以重点掩护炮击和徐进弹幕射击掩护我方步兵进攻旅、团属炮兵则侧重于前沿敌火力点和坚固设防阵地的打击,以轻炮的机动性伴随步兵进攻形成持续的、强大的火力打击能力

未来陆战的组织形式,已经被杨格的一番说话复杂化了,可以说,没有指挥炮兵作战经验、能力和深刻协同作战意识的将领,今后将无法胜任团级以上军事主官或者主要幕僚之责任

武备学堂总办联芳是一位办理外交出身的洋务派满族官员,也是一位事务性官员,对这种军事的、技术性的话题几乎毫无所知,只能在一旁“不知所云”的观察德国军事代表团成员、学堂教习和那些炮科生们的容色表情特别注意了德国陆军中将索林伯格那位德国将军此时在聘任的德国教习哈森特的翻译下,满脸都是如痴如醉的神情

感觉无聊的不仅仅是联芳,在他身边的铁路督办盛宣怀也是如此盛督办此时有些后悔在这里待两个小时的选择了,之所以如此选择实在还有一些事儿要与杨格相商得,看来“万一窥破堂奥”的说法完全不成立了,就熬着呗,等着呗

天津机器局总办张士珩来了,把门的警卫倒是识得这位总办大人,自然会放行张士珩瞅了一眼台上的杨格,得了眼色示意后匆匆走到联芳身边,小声与盛宣怀、刘松节等人打了招呼,坐了一会儿也是万分的不耐,乃拉了盛宣怀走到一旁僻静处说话

“杏荪,这次你可一定要替我说句公道话”

“啥事儿呢?”

“他杨致之要在关外军团、第一军和第四军推行什么军事采购招投标办法,今后,咱们天津局得与曹墨芳的鞍山局还有德国人竞标”

“竞标就竞标呗”盛宣怀不以为意,心道,你是恩相的表弟他杨致之难不成不给你面子?

张士珩跺足道:“哎呀你都不知道,恩相和王夔帅都说,从明年开始,天津局就没有一分银子的拨款了,所有开销都要从军事采购的利润中出万一咱要竞争不过,天津局如今是七千多张嘴巴,到哪里找吃的?”

“你多虑喽”盛宣怀倒是听说这事儿,乃微笑着拍打张士珩的肩膀说:“昨日我辞别恩相出京赴津的时候,倒是听恩相与宋祝帅、午楼谈起过这事儿杨致之鼓捣出这事儿来也有道理,江南局、金陵局不都整备了吗?今后也要参与竞标的恩相倒也非常重视天津局,午楼兄说,天津局如今优势最著,已经形成批量生产式步枪、弹药的能力有铸造105榴弹炮的能力,能改造旧式火炮,又在研究炮,今后还怕军不采购?这些东西可都是杨致之一手一脚弄出来的你啊,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杏荪兄你是不知道实情啊,今年初,天津局是得了三百多万两银子增加机器、增加人员,可人员都抽去鞍山局了,机器倒是有,还得招募学徒如今是三班倒连轴转,式步枪,月产只得1500支,子弹12万发,子弹产出连配枪的基数都达不够反观鞍山局与毛瑟合办的枪厂,到明年开春就能形成月产步枪2500支,子弹60万发的能力论机器,人家的是全机器,比咱好;论技师,那边的都是德国毛瑟枪厂来的;论弹子、火药配量和方便性,他们从工业区直接就拿到了步枪,咱没有一丁点的优势“

“嗤”盛宣怀笑着扳指头说道:“军全部换装步枪,最少得三十万支,还有蒙古骑兵师、吉黑增的两个旅合起来又有四五万支你月产才1500支,毛瑟厂也只有2500支,两家合起来年产六万支,得要生产五年才能满足军装备需要,还有那些垦屯兵团,还有山东、两广、西南要建的军呢?你那产量差得老远呢”

“所以,我要扩大产能,明年就得有大投入才行搞那个竞标,咱没有拨款全靠竞标所得利润,又够干啥?”

“噢......”盛宣怀明白了,人家的真正意图不是说竞标成不成,而是想增加投入、扩大产能,而后在竞标中稳占上风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杨致之要么给你搞钱扩大产能,要么就推迟实行那个什么军事采购招投标制度,对?”

“正是此理”

“难喽,你是当局者迷啊”盛宣怀说:“旁人都看出来了,今后主要由毛瑟产出步枪供应军,你的天津局啊,老兄,我给你一个建议,把105炮和炮搞好,稳占了这一头才是重点你来迟了没听到方才杨致之的说话,他要在三十万军中装备多少门大炮来着?唔,我想想......不少于三千门造枪,原本就不是天津局所长,没有金陵局调来的王朴兰,你能搞出96式步枪?听我一句劝,专心造炮为好克虏伯虽然来了,可人家主要搞的是重炮贪多嚼不烂,精艺求精,105炮在黑龙江那么大的战功,今后军采购势必很多,够你吃了给你个建议,待会儿见了杨致之,你啥也别打听,只问105炮在明年的采购量”

张士珩还是没有想通透

在北洋的军工体系里,天津局后来居上,逐渐成了老二,而诸位总办中,张士珩地位特殊,是事实上的老大突然间冒出个采购的竞标制度来,让雄心勃勃想依靠政和军配械把天津局搞成一个大而全的级大军工厂的他发现,难度陡然增大喽金陵局、江南局和湖北枪炮厂姑且不论,建的鞍山局就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这个竞争对手的意义不是竞标,而是争取银子投资扩大产能的能力,曹文翰是杨格的亲信,北洋贵身边的贵,近水楼台嘛

盛宣怀察言观色,见到张士珩那般状貌,心知这位总办心里还有疙瘩,回头看看台上挥舞手臂作势讲话的杨格,心道,好事做到底,也算给致之老弟排忧解难一回

“你那炮是啥?”

张士珩左右看看,想了想,答曰:“不能说”

“那就对了”盛宣怀击掌道:“人家都给安排好了,你急个啥啊?总不能枪炮弹药全部给你包办了?楚宝兄,我还是那句话,贪多嚼不烂,杨致之对别的没啥要求,对军器的产量质量看得很牢,否则,他能在那台上鼓吹强军之道,鼓吹什么大炮兵建设?你能把不能说的炮和105炮做好,做精再保持产量,杨致之铁定满意再给你出个主意,你试探一下便知合适的时候,你跟他提说需要增投资到扩大步枪产能上,他如果答应了,反而不妙;他不答应,就指定是希望你做好炮工这一件事儿届时,他自然有所分说,楚宝兄便知兄弟我所言非虚了”

盛宣怀如此苦口婆心的劝说,张士珩又不是傻蛋,此时总算想明白了天津局、鞍山局都是北洋的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杨致之不可能处心积虑的饿着谁家,只是希望在满足军备的前提下,两局都能自主经营而已

果真,杨格演讲过后,张士珩向杨格提出增加投资设备在炮厂扩大经营上,杨某人欣然应允,招来刘松节就让第一军参谋长“设法”弄来“105榴弹炮采购预付款”八十万两库平白银,从中兴银行天津分行提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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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9 【家事也是国事】

天津距离京师究竟有多远啊?不足500里乘坐火车八个小时就能由此及彼

英国调整了远东策略,由窦纳乐代替欧格讷为驻清国公使,已经从伦敦出发;李鸿章游历西洋列强一周后大发感触,极力建议朝廷调整外交政策,促成以杨儒出任专驻俄国公使,许景澄改任驻德奥公使,罗丰禄出任驻英、荷、比国公使,李经方出任驻法、义公使

在英国和清国外交战略调整在人事上显露端倪之后,日本国政府也宣布以矢野文雄出任全权驻清公使,前任驻清公使代办林董被召回,随即派往英国出任公使

战场上硝烟方散,外交场上各国战略在调整之时都各有侧重就远东而言,继德国在三国干涉还辽“得罪”日本,干脆与清国抱成一团,关系一下子亲密得如胶似漆之后,英国人在清俄边境冲突中看到了遏制俄国东进的希望,也着实受到清国政在关外的成绩影响,当然还有德国亲戚的动作牵引英国人打着如意算盘,一方面扶持日本,一方面帮助清国,达到的目的也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成功遏制俄国东进,一方面让日本和清国的力量制衡,英国则在两国之上拥有然的地位和利益

日本不甘心如此,杨格在鞍山表面立场之后的清国内阁和地方实力派也不甘心如此日本把老脸换做面孔,目的是绕过已经搞僵关系的杨格,揪住光绪皇帝想要培养满族亲贵军事力量的小辫子,继续打“日清亲善”的牌,实则是加深了清国皇帝和军集团的矛盾,促成分裂

在天津、芦台、小站、大沽口来回转的杨格愣没回京的意思光绪也没有放冯秀若出京到天津与夫君相会的善心,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五百里继续“斗气”大清国的王公亲贵封疆重臣们对此心知肚明就连舆论中也时不时的透出一些隐晦的“猜想”来

不过斗气归斗气,京奉铁路从榆关、锦州、奉天分三段同时开工了,鞍山钢铁厂的炼钢炉日以继夜的喷溅出钢花,一根根钢轨、一块块钢锭、一个个采用加压热拉工艺制成的迫击炮管、枪管源源不断的制成运向筑路工地、鞍山克虏伯炮厂和天津机器局

与此同时,第一军的第2、4、5、13旅和地位未明的北塘大沽守军暂编的要塞部队或抽调军官到武备学堂参加“参谋班”和临时的“炮兵高等指挥班”学习,一边学一边跟随主教官杨格、直射炮兵教官孔庆瑭、曲射炮兵教官王传义下部队实践,颇有一股子建设“大炮兵”陆军的劲头

参谋总长不回京办差第四军却整编正酣由原第3旅、第2旅第五团与在西北之川、陕、晋、鄂、甘诸军整编而成的第3、14、15旅已经分赴伊犁、喀什噶尔、塔尔巴哈台驻防武威军紧赶慢赶,抵达迪化与周昭明率领的原第五混成团合编为第16旅魏光焘任司令官、宋占标任参谋长兼第7师师长、滕毓藻任副参谋长兼炮兵指挥,周昭明任第八师师长,傅春祥、雷正绾川、刘云武楚、徐成鹄分任旅长,荣和任蒙汉回满四族组成的独立骑兵旅旅长,东、南厄鲁特土尔扈特两部四旗首领台吉舍巴窝为土尔扈特骑兵团团长催要马匹、枪械、军刀、火炮、弹药、粮饷和军装被服的电报次第飞来

这些东西除了粮饷还抓在陆军部和户部手里之外,都要通过杨格才能拿到只苦了参谋次长荫昌几乎是两天一次往天津跑,其人却又“奇怪”的乐在其中到了九月末,参谋次长也借“点验盛京地区垦屯兵团秋收成果和组织筑路”的名义取道榆关去往锦州

参谋总长、参谋次长都出京了,第五军的整编怎么办?第四军的粮饷械弹补给和换装怎么办?

移驻西沽炮台的第二师师部,在一定程度上因为杨格的常驻而担负起总参谋部的职能这一夜,随着聂士成的到来,冯义和揪住杨格“陪聂帅喝酒”,说起来隐藏在心里好长时间的正事儿

一盏电灯下,一壶酒,几样下酒小菜,两位白须老将眉宇间的担忧,足够杨格消受了

“致之,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那是你和秀若侄女儿的日子,还打算跟皇上犟着不回京?”聂士成刚捅破窗户纸,冯义和就带着对女儿的心疼和对女婿的不满,重重的咳嗽一声道:“要说,你不回京也得去奉天听说梅香那丫头就要临盆了,你这样子像是为人夫、为人父的吗?”

聂帅说的还婉转,老岳丈完全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了

杨格苦了脸,身在天津,又处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自己的脚还当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呢?聂帅和老岳丈都是行伍出身,对政治,对国际政治所知有限,所思也有限,于杨格和皇帝治气背后的一些因由完全不知斗气是半真半假的,至少在杨格看来是如此皇帝怎么看是皇帝的事儿

“唉……”叹息一声,杨格道:“我也不想就这么耗在天津,本想着郑邦彦接了秀若就去奉天的,可……”

冯义和急道:“你去接,你亲自回京了,皇上还能不放人?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岳父大人、聂帅,我和皇上斗气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者,在于皇上对我的戒心日隆,戒心来自于权力的分配,消除皇上的戒心唯一的办法就是杨格交出一部分甚至全部事权东北边防刚刚稳固、西北边防还在筹措、漠北蒙古四部组织联防尚未措手;而今俄国人注意力相当程度的转移到朝鲜方向,伺机拿回朝鲜尚需加一把火力,此时,杨格不能撒手”

聂士成摆手道:“谁让你撒手了?你要撒手,恩相、北洋诸公和各军弟兄们也不会同意”

“杨格赌气不进京,就是让皇上有时间、有空间多加斟酌、掂量避免直接的冲撞另外,斗气还有假的一面乃是给日本人看的在鞍山杨格把意图染指铁矿的日本人顶了回去,如今,日本人要换公使了,这就说明日本人很在意我对他们的公使的态度为何?在日本人眼里一个整然如一而畅行政的大清国是可怕的,可怕到日本人可能主动放弃在朝鲜的利益而与俄国联手俄国人如果得到朝鲜下一步的目标绝对不是日本,而是我国的东三省,日本人主动示好俄国人焉能不笑而联手以远东集结二十万俄军,日本陆军可动员二十万计算,四十万敌军呐以一、二、三军十二万兵力,如何抵挡?因此,我必须给日本人一个不与俄国人联手,可以保住在朝鲜的特殊利益又能继续谋取在大清国利益的理由最佳的理由是——君臣不和关外有脱离中央而去的可能”

聂士成眯缝了双眼,脑子里浮现出关外三省、俄国远东地区和日本、朝鲜的地理形势图来对杨格的说话和担心有些感悟了,不禁在脸上露出感动又有几分疼惜的容色来

冯义和也明白了,当初是皇帝担心杨格势大而羁留冯秀若在京以为人质,也就是说,皇上和杨格之间的裂痕在一开始就已经存在,此时只是扩大了,半公开化了而已杨格如若亲自进京讨要秀若出京,皇帝能在杨格愈加势大的时候放人吗?不能的否则他当初又何必如此呢?杨格亲自进京接人本就是把潜藏矛盾公开化、剧烈化的败着皇上坚持不放人,杨格只有两条路可选,第一,乖乖待在京城里受皇帝的控制,甚至交出部分权力给那些狗屁不是的亲贵们;第二,撕破脸,强行带秀若出走关外两种结果都是日本人和俄国人甚至英国人想要看到的

可怜老冯家的闺女咯……怎么就陷进这么一桩子事儿里?

聂士成见杨格苦着脸,冯义和也苦着脸,心中也颇觉不忍,乃举杯道:“好好,话说开了,老夫也理解致之的难处了,来,廉让,咱们和小辈儿喝一杯,为咱们有这样思虑周全,胸有韬略又能为大势而隐忍克制的小辈儿高兴高兴”

“功亭兄,你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呢”冯义和嘴里如此说着,手上却端起了酒杯,与聂、杨二人碰了,仰头一口喝尽

“廉让,有句话不知道…….”

冯义和有些吃惊,聂士成是咋啦?哥儿俩可是几十年的老弟兄了,啥事不能说?

“你得修书一封给秀若侄女儿,让她安心在京师再待一、两年,同时,让她写信给奉天的那位,此乃正理等致之把倭鬼子收拾了,自然就能一家团圆了,对不?”见冯义和面有难色和不悦之色,聂士成指点杨格,说道:“致之所为,完全是顶天立地,为国家之强大,军队之强大而着想这些日子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他和德高等一群年轻人都干了些啥?你我都清楚大炮兵啊,机器局炮厂、武备学堂、第二师炮兵各部、大沽口、北塘炮台轮番跑着,又要督促工厂造炮,又要培养炮兵指挥官和幕僚,还要训练部队,这些个事儿咱们这些老家伙完全帮不上忙从今天的40多个炮兵连到1898年要建成450个炮兵连……此间的艰辛,唉若我是你,我就痛痛快快的把梅香那丫头当做自家媳妇儿看待了”

冯义和一想,心中也是有几分恻然年轻人不比老头子,老头子身边尚有一个妖娆妇人在旁,若非儿子着了魔的反对,早就续弦了年轻人生龙活虎的,成日阶那么操劳,身边也当有个贴心的人照顾着,何况,那个梅香马上就要给……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可身为长辈,又身为今日杨格之下属,不能不好生想一想

“写,写接,明儿就让甄家婆子去奉天……呃,还是等娃儿满月之后”

杨格见老丈人如此豁达,心中感激,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却听聂士成又说道:“接来,得安生的坐下致之要演戏,暂时不能回京师,又要就近在武备学堂和第二师培养炮兵人才,我看,就在西沽炮台师部外的于王庄置个宅子安顿家眷好了廉让,你也让甄家婆子过来住,有个照应”

聂士成如此说,冯、杨二人自然应允相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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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 【准备山地战】

又喝了几杯酒,杨格起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了几份文书出来

“这是唐少川先生从汉城发回来的报告”递给聂士成后,杨格向冯义和扼要说道:“日本人控制了朝鲜王室和政府,在我国取得铁矿石和工业焦煤的企图受挫后,加大了对朝鲜矿藏的踏勘力度,前些天在茂山地方发现了一处储藏量惊人的铁矿据少川先生所言,前几年俄国人也曾组织了矿物踏勘队,发现了金银铜特别是煤炭,据估计,朝鲜北部山区的铁、煤资源储量惊人”

“我明白了,致之啊”冯义和手抚杨格的肩膀,轻轻拍打了两下,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有些波动的情绪后,说:“日本人冲着矿藏来辽东被挫退,就势必会抓紧了朝鲜的矿藏,故而,就有可能与俄国人在朝鲜问题上冲突起来你这边再摆出君、臣不和的迷魂阵,你手握矿藏对日持强硬态度,皇上握着大义名分对日持怀柔态度由此,你们在政见上的不合,在权力争夺上的不和,必须摆出来给日本人看到,日本人才会放心的与老毛子争斗这些事儿,你做主,老夫老喽,替你看好第二师就成了”

聂士成详细看了唐绍仪的报告,点头赞道:“这位总领事办事儿不含糊啊”

杨格急忙介绍道:“唐绍仪先生也是留美童生,与京奉铁路我方总工程师詹天佑先生是同窗如今,留美童生们大多集中在直隶和盛京兴办实业、交通、军械、邮政,嗯......杨格还在想法子,看看能否把今年特科选拨的那批人才弄出来,这事儿牵扯到江宁和汉口,皇上有意扶持湘系与我们对抗不好弄”

“此事,唯有恩相能设法了呃......”说了半句聂士成回过神来斜眼看着杨格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冯义和,说道:“你待在天津办差,就是要拿捏第五军?”

冯义和闻言悚然动容,转头看着杨格只等那年轻人答话果真如此的话,年轻人的心思也太细、太缜密了一招留在天津“怄气”的行动其中竟然包含了如此多的后着,这.......这家伙,还有谁是他不算计的?恐怕老头子我和聂功亭也在他的拿捏之中?嗯想想汉沽的周旅开拔那一夜,还真有些被算计了

不过,这种算计是多多益善啊,第一军派生出的第一旅、第三旅和第二旅大部,已经变成了第二军、第三军和第四军的整编骨干可以说,如今军四大军与第一军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都是最正宗的淮军

“杨格请委魏光焘为第五军司令官,已经是亮明旗号刘制军和张香帅至今没有丝毫反应,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看来,湘军与皇帝走得愈发近了杨格左右思量,方决定做五方面的工作,第一,第四军的军装械弹要发,要慢慢的发,在不太妨碍戍边部队供给无虞之前提下拿捏一下,宋、滕二兄自然理会得到,会给军司令官以压力的;第二,第五军整编的事儿,我在西沽、午楼在锦州,暂时理会不了,刘、张二帅显然早有预料,乃奏呈设南洋武备学堂,惜乎德国陆军派遣人员前往南洋,还得通过我与索林伯格将军协商核定人选,此事,南洋一时半会办不成,毕竟学堂教学和编练自强军颇有差别,编练教官未必能胜任学堂教习之职第三,统一军械制式乃是前番的督办军务处明令推行,连禁卫军武备都是在此框架下实现,第五军自然不可例外天津局的枪械图纸,迟些时候再发到金陵局和江南局,理由嘛,两局整备尚未完成第四,就看恩师与刘、张二帅如何勾连了第五,我在天津武备学堂频频授课,目的是把武备学堂逐渐的升,又分为陆军军官学校和陆军大学,下一步,等索林伯格将军向柏林要求的校级教官和咱们的五十名留德学生回来了,隶属于陆军部军学司的陆军军官学校和隶属于总参谋部的陆军大学就分别在天津和辽阳开课南洋武备学堂,终究还是要归入陆军部军学司和总参的体系下”

聂士成笑指杨格道:“第五军,跑不了喽”

冯义和帮腔道:“第五军一旦被我消化,湘系就没了力量,即便被皇上拉去又如何?”

“军统一编练,统一军令于总参,主要的力量还是来自民众的快觉醒”杨格正色说道:“从辽南抗战到边境冲突,期间有移民实边和政推行,军编练,犹如一股股大潮荡涤着旧的思想,冲击着民众的觉悟,再加舆论引导,如今在沿海、湖广甚至四川地区的式青年们已经有了一定的政治辨识力今后军队的战力如何,就看今日对这批式青年的吸引力如何?南洋是无法与我相比的”

聂士成盯着杨格的脸,缓缓言道:“青年就是未来,掌握舆论就是掌握青年的思想”这句话,当真是聂老帅有感而发的,他不就是发掘了杨格这么个青年,才有今日中国军之崛起吗?

冯义和的脸色却变了,很严肃,很不满意的看着杨格问:“你那个舆论,李鹤年的侄女儿是怎么回事儿?听人说在瑷珲城里,你们都住一个屋子了?”

杨格头皮一阵发紧,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哎哎哎,不对哟,我干啥了?啥也没干嘛

“铁定是陈安守乱嚼舌头,这事儿就是他办的”身在鞍山汤岗子的代理关外军团参谋长陈某人躺着也中了枪

“廉让,此事别有内情,我倒略知一二”聂士成生怕翁婿俩又为这等事儿生出别扭来,忙道:“三锅山炮战,我军11旅缺乏合格的测距手,杨格要上,众人不许,陈安守是个果断人命令张作霖、徐栓柱把致之看了起来,自己和孔庆瑭上去了李鹤年的侄女儿不是《时势快报》前线记者吗自然要在指挥部出入等候战报了”

瞪了杨格一眼冯义和点点头,算是了了这桩子疑问自己的掌上明珠待在京师里为人质,独守空房;杨小子却在外面......如今梅香都要临盆了,这事儿老冯也能看在依帅的面子上捏着鼻子认喽可、再让老冯捏鼻子认其他的混账,决计不可能杨小子要开这个口老冯我两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了账

聂士成察言观色,又道:“致之啊,这事儿你得给李先生一个交代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夫和廉让能从军队里听到消息李先生也能从记者堆里得到消息,反正啊,天津卫地面儿上已经起了风浪”

“陈安守,王八蛋”杨格假意切齿骂了一句,心里却在感谢陈某人“此事,只有等李记者从盛京回来以后再择机向李鹤年先生解释了”

“哼”一声,冯义和算是满意了

“聂帅、老大人咱们还是说一说朝鲜铁矿的事儿?”杨格见机转移了话题,见二老都点头了,才继续说:“唐少川先生的文件里说的明白,茂山乃是咸境北道所属茂山郡,探明的露天铁矿脉距离朝鲜半岛北部海港清津不过两百里,开采、运输极为方便目前,我们的目的是利用俄国人阻止日本人开采该矿,同时阻止日本人继续在朝鲜的踏勘行动;今后,也就是两年之内,我们要做好与倭鬼子在陆地上决一死战,同时预防老毛子背后插刀子的准备,夺回朝鲜的宗主权并在以后适当的时候开发茂山铁矿”

聂士成摇摇头,开采铁矿这种事情跟老聂我扯不着“你就说第一军该做什么便是”

“军用物资采购招投标办法已经出台,本着长期发展的眼光来看,这个办法是不错,可在当前两年内开战的紧迫需要下,我们要积极扶持天津局,又不能从直隶督署出钱出力,就只能由第一军暗中支持天津局了朝鲜北部大多为山地,两年后的战争主要在山地进行,李皓已经组建了第一支山地精锐小分队摸索、实践山地战法,天津局正在研制的60mm迫击炮将大有用武之地,故而,需要保障天津局研发迫击炮资金无虞又在各局面前保持公允姿态,以期在明年达成招投标办法的实施另一方面,我大张旗鼓的鼓吹大炮兵建设,特别强调野战重炮兵建设,其实也算给日本军方的一个迷魂局,至少放出了一个我军没有准备在朝鲜地区遂行山地作战暗地里,在李皓‘山貂’部队的基础上,各军都要分期、分批抽调精锐潜往吉林长白山区接受山地作战训练”

聂士成惊道:“那是禁区啊”

“嗤”杨格冷笑道:“正因为是禁区,才适合秘密的进行山地作战战术训练和经验总结,小鬼子不容易发觉至于朝廷方面嘛,瞒不下去的时候再说我想,以目前关外军团对东三省的掌控力,如此小规模的秘密训练,瞒个一年半载没问题”

“你是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杨格反问:“需要把朝廷放在头上压着咱们吗?”

冯义和急忙说道:“功亭兄,杨格所言有理,真要把事儿挑开了说,事儿就甭办了,指不定朝廷中有些人还会给日本人通风报信呢那些糊涂蛋,还真相信什么日清亲善的调调,前些天的《时务日报》不就变了口风,要拥明君、结东邻、行非常之法中兴大清国吗?”

“嗯......这种事儿我不管了,致之想怎么做招呼一声就成,别像去年八月初那般胡闹就好”

胡闹?那时候我是胡闹吗?杨格一脸的委屈,正欲开口为自己伸冤,却见两只酒杯已经举起伸到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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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第一发,跨射】

蓟运河入海口与海河北岸之间,有两座并列的“双头炮台”,炮台后就是漕运和海防重地——北塘北塘镇隶属于宁河县管辖范围,北塘炮台是津门海防三大炮台之一

辽南战事结束后,军编练大潮兴起,武毅先锋军管带杨慕时被任命为北塘副将,率部进驻北塘整编原有的北塘炮台五营三哨驻军,随后又奉命与转隶海军的大沽炮台守军联合演习海防要塞和反滩头登陆的浅纵深防御作战北塘副将遂正式的成为天津镇总兵罗荣光的军事副手,实际的军事负责人两部经过整训后,分编为要塞炮兵第一团、第二团和“海军陆战队第一旅”

到1896年九月底,大沽口——北塘已经拥有总兵力一万四千余人,克虏伯280要塞重炮12门、克虏伯180要塞重炮4门、克虏伯150重炮32门、格鲁森37行营炮和法造哈奇开斯37转管射炮40多门

9月29日夜,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初时如黄色的圆盘一般悬挂在双头炮台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景色被好事者列入“宁河八景”之一,每到中秋月明之时必有观者成千上万的涌向北塘村,以目睹“月照双垒”的景象为乐,其间又有不少文人骚客咏诗作赋、感古叹今,使得北塘这个小渔船、漕运码头、海防重镇竟然沾染上文化的气息文化往往与经济相关联,北塘本地人看到了商机,每年中秋都要组织一场“赏月灯会”

百姓娱乐,近在咫尺的炮台、军营内的军却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并非军民关系不睦,而是今夜,军队将以军队的方式度过佳节——夜暗条件下的要塞炮兵海面移动靶船直射演练和海军陆战队的反登陆作战演习

海面上几座浮动式航标闪出点点火光,与越发皎洁的明月相比当真有萤火之光焉能与皓月争辉之感乍一看去,在浮光跃金的海面上相当的不起眼不起眼归不起眼,有没有就很重要了,北洋舰队训练舰康济号将拖带靶船夜航依靠的就是那些浮标确定方位和航向炮台上很是冷清,除了几名担任观察任务的瞭望兵之外就只有杨格背对着大海,沉默地看着西方偏北大约15°的方向

杨格可以确定,演习准备已经就绪给康济号的命令刚刚由参总海军副官吴秉烈在北塘炮台电报房秘密发给大沽口军港所谓秘密就是北塘的要塞炮兵第二团从团长吴鼎元一下,都不知道拖带靶船的康济号的航向、航线和机动调整点

杨格可以确定,从鞍山采访钢铁厂归来的李芷靑就在炮台下、北塘村的运河边上,可能在某个具有浓郁东方文化气息的茶寮内赏月,可能在码头放河灯,也可能手提一盏荷花边的灯笼沿着河边的青石街道漫步缓行她的身边,要么就是暂时放下手中赚钱大计的李鹤年要么就是那个跟屁虫一般的梁竹轩先生了

杨格可以确定,远在500多里外的冯秀若如今正身在西苑,如所有的二品以上诰命夫人们一起,参加皇后叶赫那拉氏举办的中秋宴会,给皇家的威仪和恩德增辉添彩从深心里,杨格能觉出几分心痛来,对秀若的爱意和歉疚之情在心痛中愈发的浓厚起来中秋,是二人大婚之日真不知“每逢佳节倍思亲”之语,放在这对夫妻之间该当作何理解?

“参总,京师、奉天急电”徐栓柱出现在杨格身后

杨格接过电报抄纸,徐栓柱提了灯笼凑近

京师内阁发出的电报不算太急,是以电报廷寄的形式,通告各方大员——广东海关查获一批走私军火,计有手枪两百三十支,长枪三百余条,子弹数万发两广督署顺藤摸瓜,抓获图谋造反的乱党七十余人朝廷饬令各地大员,严加查访孙文革命党,一经查获,严惩不贷这个消息来得晚了,杨格昨天晚上就得到了王英楷的密电

奉天的电报很急,却是热乎乎的喜电今日午后两时许,梅香在东三省总督府后院诞下一女,依帅为其取乳名为望月儿,急电报喜

“回电奉天杨格初为人父,喜而惴惴,穷思归奉而不可得,尚待军务办理妥当即回,盼妻儿安康喜乐”

“瞿瞿......”尖锐的铜哨声突然响起,在要塞炮兵第二团第一营的官兵们纷纷出营,奔向战位的当口上,一名瞭望兵在旗杆上升起一串灯笼,以此为信号告诉北炮台蛏头沽炮台的第二营、青坨子炮台的第三营和海滩炮台的第四营——发现靶船,注意观察

北塘村口,担负“维持秩序”任务的警卫官兵派出两人,敲着铜锣走向码头,一边走一边吆喝:“中秋佳节、军民同乐,炮台官长令放号炮,各方百姓闻炮无须惊慌,有愿观炮者可到东炮台下向海面观望”

东炮台与南炮台一体,故名双垒,为北塘炮台大营所在地杨格站在一门280克虏伯大炮侧后五六米远的地方,关注瞭望兵、旗号兵、测距手、炮长和炮手以及军官们的口令往来和操炮动作

1870年代的克虏伯大炮曾经名扬天下,实为当时全世界威力最大、射程最远的野战、要塞炮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和十多万法军据守色当要塞,就是被克虏伯大炮轰得毫无还手之力,魂飞魄散之际不得不举白旗投降

二十年后的今天,克虏伯大炮已见老迈螺式炮尾操作繁琐;侧开药室、弹膛在再装填时动作多;闭锁密封机构不严,对火炮达到最大射程不利;刚性炮架对要塞炮基座要求严格,机械操纵回旋机构庞大、沉重最大14公里的射程于280口径和要塞炮架、基座而言,实在算不得一个好数字

要塞炮兵指挥吴鼎元是与段祺瑞、商德全、滕毓藻一同到德国学习炮兵回来的,整编前是大沽口炮台炮兵总教习兼管带官,滕毓藻抽调增强第三旅后升任两大炮台的炮兵指挥此时参总莅临北塘检阅实弹打靶,自然是精神抖数、全力以赴亲自担任了测距手一职

在第一时间发现海面目标是瞭望兵的职责观察目标的航向、航以及机动变化的规律,测取基准炮与目标的方位关系、直线距离,计算目标运动度和炮弹弹道度差,得出修正提前量再根据风、风向计算风偏修正量,还要在脑子里有一幅己方各种口径、性能火炮的炮位图以基准炮为核心算出各炮之于目标的方位、距离关系在目标距离炮台10公里以上,目力观察只能看到海面上的那个移动的小光点的情况下,计算度和精确性各炮执行命令的度和精确性于炮火命中率而言都至关重要

固定炮台打活动靶标,是比静止对静止的射击高深一筹的技术

“方位,13—7815—00为正东,此时的密位方位为正东偏北”

“距离10700在岸防要塞炮兵中,此距离单位默认为码”

“敌舰度7节,预修正方位13—76根据目标度和炮口与目标距离结合炮弹飞行过这段距离到命中目标所需时间内,目标将要移动到的位置也就是度方位提前量”

“风向东偏南2,风5此数据的测出表示炮弹飞行径向和风向之间存在夹角大约18°,此时炮弹飞行度越大,风越大,采用积分法解算出的风纠偏修正值就越大,角度和炮弹飞行度、风是三个必须衡量的函数”

“敌舰机动,偏东三,拉大距离10850”

不断的观测、向计算军官们报告目标运动参数的吴鼎元声音越来越大,显然对计算军官们没能及时作出反应而恼火起来在炮兵中,每门炮都会配备基本射表和修正计算公式,通常情况下的炮兵计算只是在基本射表的基础上加入修正计算量即可得出相应的射击诸元杨格在辽南作战期间制作的图版式射击指挥器不仅仅装备到了军炮兵部队,还装备到了北洋舰队和海防要塞炮兵中,可以加简化计算过程,往往是在图上标出目标的运动度和方向,测出距离就能从游标卡尺上读出参数,加以简略计算就能下令装定射击诸元了

今晚,兴许是第一次夜间实弹射击靶船的关系,又可能是参谋总长亲临炮台的关系,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们发挥失常了

蹲在式的海军剪影镜后,从黑暗的视野中找到那点灯火并移动视界跟踪测量之,乃是一件极为令人恼火的差事重测定靶船方位的吴鼎元几乎是怒吼出声:“目标方位,13—56”

“方位,13—56,到”一名计算军官总算出声回答了,表示已经在图版式射击指挥器上定位成功

“距离10850”剪影镜上的密位分划始终卡住那个移动的光点,密位读数和距离的关系,可以通过二次变量测取后经公式计算得出

“距离10850,到”

吴鼎元见部下军官总算有了正常的反应,声音反倒大了一些,这是有底气的表现“航7,航向北偏东三,预修正方位13—53”

杨格的眉头渐渐皱起了,不是因为要塞炮兵的表现令他不满,而是他在开动脑子思忖着为重炮兵包括要塞炮兵们试制出“机械式的射击计算器”三锅山炮战是在3000米距离上发起的,为可视距离上的直射,测距准确就能保障命中目标现如今的炮台演练是在夜暗条件下打移动目标,观察、测距的剪影镜没有夜视功能,很多数据不能直接取得,还需要吴鼎元以经验辅佐判断而且,打海上移动目标的变量比之当日在三锅山江面上打几乎是静止的敌舰,要加于运算中变量增加了十多个,这些变量要通过人脑或者纸笔计算,难免费时费力而贻误战机,造成观测——计算——装定诸元——射击命中四大环节的彼此脱节

机械式炮兵射击计算器是直射、曲射炮兵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开始列装的指挥器材,到五十年代才在臻于完善的同时,逐渐的让位于电子计算器配备图板简解射击指挥器、机械式炮兵射击计算器和机械式修正计算器三者结合的成套炮兵指挥器材,将让炮兵实际战斗力大大提升,在炮火反应时间、命中率上突飞猛进一筹都不止

压制炮兵、要塞重炮兵是技术性兵种,炮兵的炮手们是工具、机器,真正的灵魂是观测、计算军官

杨格下令组织此次演练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检验当前要塞炮兵的技、战术水平,设法在能够设法的方面改进之如今,问题已经暴露出来大部分,杨格就要去面对、解决那么,观操后的杨某人又必须蹲在天津机器局里,与炮厂的技师们商量着以“现有技术手段和装备水平”制作指挥器材

思索间,基准炮长嘶声下令:“榴弹,全装药,击发引信”

弹药手先后回答

“方向6,仰角22”

“方向6,到”二炮手高声回答

“仰角22,到”三炮手回答

“打”

观测的数据经过繁复计算后,落到炮手头上的只有快操纵方向机、高低机和遵命组合发射药和弹种、引信,尽快的发炮

“咣”一声巨响,克虏伯280大炮的炮尾侧旁窜出一溜火光,在炮口喷吐出的耀眼光芒中虽然并不耀眼,却依然落入杨格眼内,暴露出旧式火炮炮膛、药室密封先天性不足的弊病来

圆月倒映在海面上,一道暗红的平直而略带向下弧度的线条逐渐的消散在月色之中,海面突然爆绽开来,爆绽的水花聚拢成一道高大的、反射出皎洁月光的水柱海面上移动着亮点在爆炸激起的浪花中摇摇晃晃却并未熄灭,那是一条加高围板的十浆舢板上固定的气死风灯笼

“轰......”沉闷的爆炸声传到炮台上

跨射而过大约四十码,加装了围板的靶船差一点被掀翻,却执拗的在海面上晃荡着,被训练舰拖带着继续前行爆炸产生的水汽折射了光线,使得靶船灯火一明一暗,似乎在眨巴着眼睛嘲笑发炮者“未能命中”

杨格在心里作出判断,第一发,跨射四十码左右,成绩堪称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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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 【多点面积齐射】

280mm炮弹造成的巨大水柱散去,无数的“雨点”夹杂着可能有的小弹片“啪啪”的落在康济舰上,萨镇冰和翁祖平俱都面无表情,目光停留在右后舷远处那个掀起水柱的地方

这一刻,二人的感受实在差别不大.

十桨舢板加了围板,总高度只有一米五左右,露出海面的部分有一米出头黑夜、一万米外的要塞炮台上的某门280克虏伯大炮、落点跨越靶船远失40多码,这个成绩......对直射炮兵来说,远失40多码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如果把靶船换做是主建筑高出海面四米多的康济舰,炮弹将命中舰桥后部的烟囱处也就是说,如果是实战的话,280大炮不可能去打如蚊子一般的靶船,最少也要打1300吨的康济舰,那么,此时的康济舰已经舯部中弹,失去动力甚至开始缓缓的倾覆、沉没了

“发信号,命中”

萨镇冰的话语里有惊讶的成分,也有赌气的成分,甚至还有直接的对翁祖平表示不满的成分看看人家炮台,不过接受了军的炮兵教练法短短半年时间就能打出这等高水平出来,海军呢?康济舰的实弹打靶成绩如何呢?与之相比,不堪呐幸好,北塘炮台的部队如今算是海军的了,莫否让萨管带官面子往哪儿搁?

发电机带动的探照灯向岸上发出灯号,东炮台上似乎响起了一阵欢呼声这是萨镇冰脑海中产生的印象,可能是想象,也可能是事实

“鼎铭兄,要塞炮2团的这一炮让我想到了很多”翁祖平看了海图后,亲手操舵转向北炮台,说道:“克虏伯要塞炮和铁甲舰主炮一般,射慢而威力大,追求的就是命中率海战是移动对移动,一炮发出之后,为此炮所测参数即已作废,就需重测定、算出射击诸元主炮和要塞炮装填困难射大多为两分半一发,两分半钟也足够测距手和军官们观测、计算,可如若换成射较高的副炮甚至是舷侧射炮呢?一轮不中,往往是根据经验来校准、修正并未经过严密的观察和计算就打出第二轮、第三轮炮火甲午一战中,咱们的主炮命中率颇高,而副炮和射炮的命中率可谓惨不忍睹,其重点就在于咱们舰队平素里对副炮和射炮位的训练不足,实操不够经验不足以支持起高命中率来又有,黄海大海战,定镇二舰中炮颇多,其中镇远前主炮位频频被弹炮手、军官伤亡惨重,递补之炮手、军官多为其他炮位抽调缺乏精确测距和严密计算的战术修养,没有快运算能力造成海战前一阶段,我主炮命中率高,后期则盲目发射居多,直至耗光有限的炮弹真要找原因,还是在咱们的训练舰上,1300吨的训练舰装备的都是小口径快炮,没有大口径主炮,无法为主力舰提供大批合格的炮手和军官”

“你说的,正是我想的,今日目睹这一炮,可谓感触至深呐”萨镇冰伸手比划了一个“三”,向右挥动,在翁祖平操舵向右舷三转舵时,说:“以动对动,比较的就是观测和解算,炮手训练能够达到按照命令快发炮即可然而舰队之军官们大多养尊处优已久,缺乏进取心,在业务上是逐渐荒废而非精益求精咱们舰队的战术水平也就是英国皇家海军二十年前的光景,唉......没睡醒啊,他们该当来看看要塞炮兵们打出这一炮”

“鼎铭,陆军已经改革,海军不能不改如此继续下去,海军如何面对今后的战事?不如,由鼎铭兄您提个头,就此次协助要塞炮兵演练之所见所闻,陈于刘军门?咱们要购进最好的观测器材、培养多的解算军士官,造出配备150口径以上主炮的训练舰,为今后的主炮侧舷排击作战奠定人才基础”

“此事,萨镇冰当仁不让,不过,条陈还需祖平你来捉刀裁定”

康济号拖着靶船到了北炮台水面,挨了一发试射和一轮4炮齐射,靶船碎裂沉没水兵们放下靶船,发出灯号要求北炮台停止炮击后靠近海岸,承受海滩炮台较小口径的150克虏伯火炮两轮打击,靶船被直接命中康济号掉头向南重回到东、南二炮台控制的水面,这一次,康济号没有停留,而是放下所有的三条靶船,统统斩断牵引绳索后,鸣笛一声扬长而去

三条靶船带着点点的火光在海浪的推送下向海滩靠近、再靠近......

隆隆的“号炮”声和海面上传来的爆炸声,已经让北塘村内赏月的人群涌到东炮台下一个原本重文轻武的国度,一个试图以礼仪和道德文章代替武力的民族,在辽南和吉黑边境军事冲突中,从军的整编和走向强大中渐渐醒悟过来,投考天津武备学堂、北洋水师学堂和马尾船政学堂的青年们挤破了门槛,把武备生的招收条件是一再抬高表现在中秋月夜的北塘村,则是人们对“要塞炮兵操演”焕发出的极大兴致,此时此刻,什么雅致,什么诗词歌赋,什么中秋圆月中的风情......统统见鬼去看要塞炮兵们打炮才是正经

先前,目标距离10公里左右,在炮台下看向海面,夜暗之中根本就看不到十公里远处的靶船这一次,要塞炮兵的指挥官大人似乎发了善心,人们可以看到被海浪冲来的三条靶船上的灯火了,也明白炮兵们的目标所在了

“那边,那边还有一条“

“炮台上的军弟兄们,又有一条靶船,一共三条看仔细喽”

炮台下的起哄声传到炮台上,各炮炮位上的官兵们是摩拳擦掌,只等吴指挥一声令下就要打他个全彩

吴鼎元却是面色凝重,三个目标同时出现参总发话要求放近靶船,以各口径火炮在不同炮位上的齐射,消灭三个目标听过杨格在武备学堂炮兵科授课的他明白,参总是要在技术装备最齐整的北塘炮台实践他提出的“多阵位、多口径、多目标的齐射打击战术”这种战术如果能够实践推广开来,则为组织全部火炮对既定炮击目标实施毁灭性的突发打击创造了条件

换做陆军或者海军陆战队,就是要塞炮、野战重炮、榴弹炮和野炮、山炮乃至迫击炮的多点齐射打击同一目标

把指挥权分解给280、180、150各炮连的他生怕部队脱离自己的指挥后打不好,在百姓和参总面前丢了脸他蹲在剪影镜后面看了又看,身后的十几名传令兵向走马灯一般的领命、奔跑、传令

炮种不同带来炮弹膛口初不同,弹道特性不同,开炮到命中的时间不同

阵位不同,带来观测方位数据的不同各炮群基准炮距离目标不同,各自的修正值都大为不同

靶船在逼近,真要逼近到4000米以内再开炮,估计“敌人”的炮弹已经在炮台上频频炸开了因此,吴鼎元的目的是要在5000米以上的距离开火

大量的解算工作分配到了营、连对要塞炮兵来说,每一门炮都应该配备独立的测距手和计算军士官,这一点,德国人是如此要求的杨格也是如此要求的,世界各国的要塞炮兵都是如此

杨格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官兵们还在忙碌的时候,身为最高军事长官的他绝对不会翘起二郎腿在一旁喝茶赏月“军中标范”就必须时时刻刻的发扬出“标范”作用来不过,他的心思丝毫没有放在什么“标范”作用上,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以及保持习惯的荣誉感是骨子里的,浑然天成的

他“突发奇想”的命令是在考验吴鼎元呐北塘炮台刚刚具备了多点齐射炮击的硬件条件,即——炮台内部各炮群连之间的电话通信系统,各炮连独立的观瞄系统和指挥炮击能力,炮群总指挥掌握的观瞄器材和规划炮群协同作战的能力可以说,除了一纸《多点齐射的战术实施条令》之外,该有的都有了,就让吴鼎元指挥北塘炮兵们用实操写这份《战术条令》

海浪的度当然比不上舰艇拖曳靶船的度,留给吴鼎元的时间还是相当充足的在炮台的内部电话通信系统支持下,一种口径火炮的多点齐射很好组织,难点就在于参总要求280、180、150三种口径的火炮对目标实施打击,还要求炮弹落在目标上爆炸开来的时间,彼此相差不能过两秒

拿起电话,吴鼎元冲着话筒高喊:“2连基准炮,目标2,一发试射”

大约半分钟后,2连所在的南炮台发出一声轰响,180口径的克虏伯要塞炮在平射时有10000多米的射程,在最大发射仰角32°射击时,有17000多米的射程,比之老旧的280克虏伯大炮30度射击最大设厂19000多米相比,差距不太大并且,二者的膛口初和弹道性能几乎相同,吴鼎元选择180基准炮试射,确实深合杨格之意,换做杨某人,也是如此指挥的

“轰”7000米远处白光一闪即逝,巨大的水柱掀起,即便是在月夜之中,也能被岸上的军民看得清楚炮弹落点在2号靶船左侧大约300米的地方,也就是以2号靶船为圆心的炮火预定覆盖区之内火炮群齐射,打的不是单炮的精确度,而是炮群的面积覆盖能力十多门150口径以上的重炮形成的炮群,其齐射威力之大,只要控制住覆盖面积就能摧毁海面上的三个靶标

吴鼎元蹲在剪影镜后,打炮弹落点的白光看得实在,一手操纵剪影镜调整焦距,一手拿起电话狂吼:“280,以基准炮,各炮方位加1向右半密位,实操为方向机向右打一圈,距离7100;180,基准炮方位减3,各炮递减1;150,保持基本射击诸元不变”

各炮连就位

吴鼎元已经调整好剪影镜,掏出怀表看着,又向话筒里的各连喊道:“各连校对时间,九点十三分,整以150炮先发,180、280炮延后两秒齐射150炮......打”

杨格闻言上前,扶着混凝土浇筑的胸墙看向海面射击命令已经下达,结果如何即将分晓,不过,凡事都有一定的道理蕴含其中吴鼎元做的不错,不愧是留学德国炮兵的人才,不愧是在式整军中脱颖而出的炮兵战术专家,在突然改的演习命令之下,能够很快的整理出组织多点面积齐射的思路,能够从中抓住重点,能够理会到参总下达此命令中蕴含的深意,并积极的实践之大沽口、北塘的要塞炮兵交给他统带指挥,完全没有问题

结果,在火炮尚未打响之前,对内行人来说就见分晓不管这次炮击能否直接命中靶船,多点面积齐射的炮火覆盖战法已经在事实上形成,只需在今后多加演练,以演练和教学推广开去,以建设大炮兵为主的军就多了一道杀手锏这种战术在对敌集群目标轰击时具有毁灭性的、震慑性的效果,如果使用得当,几乎能够决定一场大规模战役的成败

“轰轰轰”三声炮响,其实是十八门各型火炮在间隔两秒之后,从不同的阵地上齐射造成的声波,落入在东炮台上下军民耳内的响动,因为时间、距离的关系,变成了三声巨大的炮声

转瞬间,7100米处的海上突然爆绽出一排白色的闪光,掀起一排冲天的水柱

“咣......”剧烈的爆炸声传来,又因大气层的折射而余音袅袅其实,白色的闪光和冲天水柱不是一排,而是各有侧重却集中在一个圆形范围内的三个小圆圈,圆圈内,可怜的木制十桨舢板兴许没有被炮弹直接命中,却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冲击波和弹片撕得粉碎,即便是没有弹片,没有空气中的冲击波,也会被海水传递来的水下冲击波撕碎

海岸炮台下的军民们只看到一条白光和一堵水墙,只听到一声爆炸,意犹未尽一般的,目标没了,就连附近的浮标也没了

炮台上下和海面远处一片宁静,良久,又突然的人声鼎沸,形成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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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 【勤务兵吴佩孚】

343 【勤务兵吴佩孚】

由工兵营架设浮桥,从蛏头沽沿海岸线渡过蓟运河到达北塘头的“海军陆战队”夜间机动演练完成后,守备区步、炮各部队分别讲评、加餐过节。

北塘东炮台大营里灯火通明,原第一军第四旅旅长,现领副将衔北塘要塞区守备司令杨慕时、大沽——北塘炮兵指挥吴鼎元、驻小站的第五旅旅长沈增甲、北塘守备一团团长钟睦谷、守备二团团长叶勇祺、守备三团团长米振标以及工兵营长李长泰、野战炮兵营营长江晟、直隶总督府典史北塘委员赵秉钧等人齐聚指挥部。

不多时,从大沽口来的天津镇总兵、塘沽要塞司令官罗荣光陪同北洋舰队提督刘步蟾、康济舰管带萨镇冰,正在大沽口维修的俄重巡洋舰改称的威远舰管带杨再天也来到北塘东炮台,正好凑上了演练后的总结会议。

在海军参谋副官吴秉烈、陆军炮兵参谋副官骆畴和卫士徐栓柱的协力下,方才的炮击和滩头机动渡河演练示意图已经悬挂在正堂的墙上。

今夜得了全彩的吴鼎元有些洋洋得意,就着一根卷起鞭梢的马鞭子指点示意图,侃侃而谈“指挥此役”的心得体会,也很知机的着重讲解了“直射炮兵指挥所统筹多点齐射达成面积覆盖战果”的过程,其中要领也阐述得相当清楚。与会众人能够从杨格的安排和此时极端重视的态度中看出端倪,一个个都听的认真,几个年轻的如江晟、李长泰、叶勇祺等人还做上了笔记。

刘步蟾等人的来意不在探讨炮兵战术问题上,而是在大沽口军港得到萨镇冰、翁祖平的口头报告后,刘步蟾就令翁祖平拟写条陈,自己带了萨镇冰和杨再天二人赶来,就是要与杨格商议把正在整修的威远舰改为大型练习舰一事。不过,适逢其会的他们身为舰队、舰艇指挥官,对要塞炮兵“创造”出来的新战法也颇有兴趣。

要塞炮兵和舰队炮兵都是使炮的,互相之间能够借鉴、通用的东西着实不少。

“......打出效果之后再行反思,卑职从中揣摩出几点心得,一一陈述,请参总和各位大人指教。”

吴鼎元怎么也想不到,在另一时代的自己因为炮术好、脾气怪、政治嗅觉差而一直未能出头。从德国学习炮兵回来到1908年,才混到一个标统的职分,而同期的段祺瑞却是镇统都当好几年了。在1912年,吴鼎元鬼使神差的拥护袁世凯反对山东独立,才升上北洋第五镇镇统(师长)职位。不说没谱的事儿,就说从德国回来之后,段祺瑞、商德全、孔庆瑭、滕毓藻都得到了重用,吴鼎元却是小小的炮台教习。

若非新式整军开始,当时的第一军参谋官杨格点名要吴鼎元统带炮标,前番又在武备学堂炮兵指挥官班特意点拨,今夜又哪能指挥要塞炮2团打出彩头和新战法?

在众人眼里,吴鼎元有了今晚的资本,以后的飞黄腾达是可以想见的,甚至与武毅先锋军的那批“老人”比肩也有可能。

杨格微微点头,满是少年老成的持重和淡定。

吴鼎元抖擞精神,拿出指点江山的派头说道:“北塘要塞炮兵,自从杨旅长率部进驻之后,观测装备更新较快,还率先装备了西门子的电话系统,采用新式炮兵教练法和强化军官指挥、解算能力之后,效果显著。正是有了这些基础,今夜才能按照参总修订的演习计划,打出新战法来。说句实在话,组织炮击时,卑职还是懵懵懂懂的,只知道要遵参总之命执行演练任务,直到打出效果之后才恍然大悟......”

“耶。”罗荣光拖长声调道:“吴伯先啥时候学会溜须拍马啦?”

老天津镇将领官弁们顿时失笑,就连四旅过来的杨慕时等人也面露微笑,只是不好笑得太过明显而已。大家伙儿都知道吴鼎元心高气傲的性子,方才被打断前那话却是被参总完全折服的表现。

嘿嘿,吴鼎元服过谁来着?

段祺瑞,切,无非就是比吴某人多考了一个好评而已,到了德国,还不是一个样儿!?

罗荣光,不是!罗镇台老喽,不懂得使用大炮的技巧。

在黑龙江担任边防司令部参谋长,回到武备学堂讲学的孔庆瑭?更不是,他孔某人无非是机缘好而已......

杨格摆手示意道:“吴指挥,继续。”

“报告!军医中校郑士良求见参总。”

杨格回头一看,门外站着一名一等兵,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只是颧骨和眉骨有些突出,连带着眼珠似乎也略显突出,给人一种顺眼中又带着几分桀骜的感觉。仅仅是感觉而已,杨格自动忽略了,郑士良此时来求见,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在南方被捕的七十多名革命党吧?这事儿倒与今天在北塘的会议有几分关联,正因为革命党在广东走私武器、图谋起义却不慎泄露,清廷才有了严加巡查的命令,才有杨格在天津卫组建巡警部队的契机。组建巡警部队,一方面是不引起清廷和列强的注意增加准军事力量,一方面是建立警察体系取代衙门的皂隶、捕快,为新政的需要。

驻扎在东炮台也担负指挥部警戒任务的守备二团团长叶勇祺摆手道:“吴佩孚,下去吧!”

谁?没听错?!

“冠侯,明天让他去武备学堂报到。”杨格起身走到后排,指着门口的吴佩孚离去的背影叮嘱了一句,而后大声说:“各位继续,我去去就来。”

叶勇祺有些诧异莫名,那吴佩孚就是自己的勤务警卫员而已,怎么参总看了一眼就弄去武备学堂了?这等好事,落在谁头上那就是谁的福气,叶勇祺当然不会阻碍勤务兵的前程,只是因参总有些“莽撞、突然”的决定而不解。

一等兵得到推荐进武备学堂,在新军体系中还是头一遭,就算是武毅先锋军时代,得到推荐的都是立大功的弟兄,唯一例外的是“大房身大捷首功王大栓”的儿子王安平以平民、15岁的年纪进了武备学堂步科,此事真要说起来,也不算例外。武备学堂招生的门槛越来越高,部队推荐立功士兵进武备学堂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如此的直接结果是本期新生的素质颇高,偏重技术性的炮科和工兵科生员顿时增多。吴佩孚,以一等兵的身份进武备学堂,还是参总点名要去的,嗯嗯,今后可得瞅准了,那家伙不是走狗屎运,而是不知参总看上他哪一点了,今后的前途恐怕……不可限量呢!

二团团部,郑士良焦急不安的来回走动,就是坐不下去。他身边倒是一位西装革履,头戴麻黄色西式凉帽,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者安坐一旁。

“敬礼!”门口的警卫立正致礼,郑士良也算接受了四个月的军事训练,顿时条件反射的立正,转向门口致举手礼。

“稍息。吴佩孚,看住门户,任何人不得接近。”

带路的吴佩孚得了年纪与自己相仿佛的杨格命令,兴奋的一挺胸膛大声应答:“是,参总!”

郑士良介绍道:“参总,这位是职部推荐去南洋考察橡胶园和稻种的陈少白。”

“革命党吧。坐,陈先生请坐。”杨格不动声色的招呼西装革履的陈少白,转头看了一眼郑士良,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运输枪械这等大事儿都能出纰漏,你们革命党是如何组织的?相关人员干啥吃的?!士良,我也不瞒你,昨天晚上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就想找你来狠狠的骂一通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陈少白被杨格一语道破身份,又听杨格如此说法,方才信了郑士良所言非虚,不能说大清国国防军参谋总长是革命党,但至少是同情革命党的。

郑士良满脸通红的羞愧之色,小声解释:“参总,此事纯属偶然,是码头的搬运工人不慎摔倒,跌碎了箱子摔出枪械,恰好给洋关的英国关员看到,立即就封锁了码头报告官府。官府设了圈套,我们的人去提货时被尽数捉拿,又有两人受刑不过吐露实情,才有粤省的大逮捕,七十三位同志因此下狱。”

杨格摆手,表示暂时不谈此事,转向陈少白道:“陈先生,说一说南洋橡胶树、水稻移植琼州岛南的事儿吧。”

“琼岛气候、土壤与南洋无异,橡胶树移植、水稻引产毫无困难。”陈少白对杨格要做的这些事儿也有所觉,革命党通过郑士良攀上这样的强援,交待下来的事儿自然就会全力以赴去做,生怕引得“强援”不满,断了资金和枪械的来路,也少了一个强大的、暗中的保护伞。

“近一年下来,有多大规模了?”

“回杨大人的话,目前已在琼崖等地开荒万余亩。水稻分区种植三千余亩,已经两熟,并有一熟为南洋水稻和两广水稻的混种。下一季,准备以混种之稻与淮南水稻混种,次第推到华北的宁河水稻和关外的锦州水稻。橡胶树当前种植七千亩,距离割胶期还有三年,其间,大人可以考虑在南洋购买成熟之橡胶园或者收购橡胶。”

“嗯!”杨格满意了,自己让郑士良招引革命党办水稻和橡胶园的事情,实在是一举两得,一方面解决新政工农业生产需要,一方面给革命党留一个活门,这些人真要用杨格的标准去衡量,就是没有政治经验,对国情认识不足却又目睹国家积弱不堪和西方之强大,接受了西方片面的民主革命思想,以激进的手段欲行国家之变革者。

变革,杨某人也在谋求变革,而且有了实际的成效,进一步的政治体制变革正在酝酿。与之相比,革命党那一套法子,倒是与“愤青”二字颇为符合。老谋深算的变革者面对愤青,有时候要鼓励,有时候要利用,有时候要遏制、打压甚至镇压。

目前,当是鼓励、出手相助之时。

“被捕之首要同志,杨格争取在刑部设法,令两广总督衙门递解到京师法办,如此争取时间再筹妥善的营救之法。非首要同志,先由地方设法营救,只要脑袋不掉……发配到黑龙江充军可以吧?”

郑士良、陈少白闻言大喜,二者之喜又有不同之处。陈少白是完成了任务,郑士良却已经把自己看做是新军与革命党的联络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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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革命的职责】

杨格摘下军帽放在桌上,露出板寸头,向陈少白扬了扬下巴,说:“少白先生不妨也轻松一点”

陈少白也是爽直有胆色之人,早前就知道杨格对革命党没有恶意,还容留郑士良在军中出任中校军医处长兼天津西医学院院长,具有军、民双重身份,还有丁先觉、丁先亮以及一大批革命党人已经进入军或者武备学堂、武备学堂附属之铁路学堂、鞍山工业区的矿冶学堂,京师大学堂见杨格如此,也伸手摘了凉帽和连在凉帽上的假辫子,还颇惬意的伸手捋顺头发

“少白先生当知孙文在何处?”

“在英国”陈少白回答的很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广州的事儿一闹出来,孙先生在英国也不见得安全实话说了,杨儒在得到接任俄国公使的钦命之后曾发电报回国,言称孙文正从美国往英国去,还通报将任驻英国公使罗丰禄和卸任之驻英国公使龚照瑗注意提防嗯......罗丰禄交卸参赞驻美国公使馆的职务到伦敦接任,估计还要十天才能到达履任,我看,少白先生还是设法通知孙先生尽快离开英国,前往德国暂避为好孙先生在德国的安全,由杨格担保”

“参总,您......”郑士良心有疑虑,欲言又止

“我就是要把孙先生诓到德国,设法软禁起来”杨格盯着面色顿变的陈少白,说道:“英国正在调整远东政策,如果清廷驻英公使馆在伦敦对孙先生不利,我想革命党肯定会设法营救,造出对清廷不利、对中国之战略调整也不利的声势来毕竟,驻外使领馆控制侨民人身自由,在英国是非法行为从我的立场出发,英国的远东政策调整之前,也就是我与英国任驻华公使窦纳乐会谈之前伦敦最好别闹出什么事儿来我不能公开的要求驻外使馆,就只能要求孙先生退避三舍了”

陈、郑二人一阵默然

“龚某人虽是李中堂的亲家,但在购买英造战舰飞霆号的往来中多有舞弊之举,海军对此多有怨言,李中堂迫于压力和改革外交积弊之需,可能要杀鸡儆猴,也可能要龚某人在行将离职之际作出实际成绩来,以功罪相抵折冲既往一旦龚某人动手而革命党闹出事端,对英使与我的会谈不利,我会下令杀人灭口并毁尸灭迹的”杨格放出话去,起身道:“二位考虑一下我还有军务,待会儿回来再说此事”

杨格是赤裸裸的下了威胁,扬长而去了第二团团部会客室里的郑士良和陈少白却是心怀惴惴,面面相觑之下苦无对策

不用方才陈少白的回答,人家知道孙文在英国伦敦,还知道龚照瑗有可能做下“非法拘捕革命党魁首”之事,进而推导出革命党届时肯定会设法营救,在官方之外举舆论的力量的“维持英国法理”,以图解决被拘捕在公使馆的孙某这些种种设想环环相扣而合情合理,真要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在郑士良和陈少白看来,也只有这么做了

可是,军在边境冲突中的努力,英国人远东战略的调整,英国对华政策将在任全权公使窦纳乐到来之际尘埃落定此时此刻日本人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一旦伦敦闹出事儿来,日本人会加以利用,英国政坛中那些反对党和对华不友善者、亲日者会因势而动,对英王政府与清国政府的“合作”大加挞伐,很有可能影响英王政府的决策

中俄之间刚刚交恶,虽然在杨格的努力引导和忍让下,俄国的注意力转向了朝鲜与日本人较劲可是,一旦英国人舍弃已定之远东政策转而全力扶持日本人,中国之东三省,杨格的政和军就将独力面对俄国、日本和英国的三重压力

这些,无论郑士良和陈少白理解与否,反正杨格的态度已经亮明

孙某人不听劝真要在伦敦被捕了,而革命党真要引用舆论去营救,杨某人就要杀人灭口外加毁尸灭迹,来个死无对证郑士良是隐约听说过王英楷此人及关外军团暨第一军情报处的

“少白兄,还是劝孙先生去德国,广州事件的影响渐渐消弭之后,杨参总自会放人,他也是为孙先生的安全着想”

“士良,你变了”陈少白心中已经接受了“劝孙文离英赴德,暂作蛰伏”的建议,却不能接受朝气蓬勃的革命同志郑士良如今似乎站在军的立场上说话“你一口一句杨参总,显然是把自己放在军医处长的位置上了?”

“是,对此,士良不想否认”

“你......”

郑士良起身踱步说道:“参总说过,革命不是捅破天不补,以天下大乱、洋人趁虚而入为代价去实现目的革命的方式有许多种,我们有条件采用最稳妥的法子达成革命的目的,何须冒险让洋人得利?我们为何革命?就是要改变中国积弱之现状,推翻腐朽的满清朝廷,建立民主的、民族的、民生富足的、强大的中国如果,革命的结果是国家分裂、主权丧失而内战连连,那么,我情愿维持现状,暂缓革命而积蓄力量厚积方能薄发,一举而革命功成,列强措手不及,又如何趁虚而入,攫取我国利益?这是参总与士良在鞍山汤岗子的一席长谈所言,句句是实”

陈少白冷笑道:“你们有条件用最稳妥的法子达成革命目的,又看我等为何?”

“为辅助的力量”

“哼哼,你们道路,到头来还不是旧官僚统治中国,门头改换而封建大旗不倒,所谓革命之举无非挂羊头卖狗肉,民主精神如何体现呐?”陈少白理想中的革命与郑士良所言的革命有些不同,他要的也是一朝革命功成而全国改天换日,不过,不是当今的实权人物的革命成功,皇帝的宝座换下爱觉罗而换上某个人,而是如法国、美国一般的民主体制“我虽然在南方却也听说了一些事儿,关外军团参谋长陈某,在双台子河口购置荒地几千亩,一年之内,军就假垦荒、筑坝防洪的名义,将其几千亩荒地改为良田,陈某因此获利巨万有没有此事啊?”

郑士良愣住了,他想不到这个世间上居然还有此等的言语还有人昧着良心说出这等话来?

当初关外的荒地除了安置移民之外,无人问津,移民实边的资金筹措极为困难,没有人主动伸出援手来陈参谋长背后的安徽陈家抛弃祖业响应移民实边的号召而落户关外,以十两一亩的价格购置荒地数千亩,那时候,有谁愿意出十两一亩的价值去买关外的荒地?没有此时说道不公,说风凉话和恶毒的诬陷之语者,他们当时在干啥?

是,关外的土地在两年之内升值了,如双台子河口陈家、荣军农场占用的良田,已经卖到60两银子一亩陈家投入的几万两银子转眼间就变成了二十万两银子那是人家该得的

“少白,你这话......如果发自你内心,那,兄弟我无话可说,今后,咱们各走各路,约期三十年后再相逢回首今日”在陈少白脸色顿变,错愕无语间,郑士良语气格外沉重又郑重的说:“孙先生的革命行动救不了中国,而革命思想的实现,正是关外和军现在做的事儿革命的目的是救国之危难,富民而强国,强军而雪耻,让中国人从此挺直腰杆子做人军一步步的在做而且颇有成效参总对革命党一直保持宽容、支持的态度,以士良之能尚且给予中校军医处长的职务,能为国家和军队培养出合格的西医人才来士良以为,这就是士良的革命责任舍却此,士良倒是两眼茫然,无路可走了少白兄你我自幼相交、情同手足,士良不忍与兄决断,请听士良一句话,去关外走一走,花个十天半月的时间好好看看关外,看看革命是如何在强国、强军的同时悄然实现的?”

郑士良的话,陈少白有一部分可以认同,可他终究还有些事儿想不明白

“既然如此,杨格为何不让你拉走我们的同志到关外来进行你们的革命,反倒支持我们在广州起事?”

“关外政和军整训是正着,目的是在清廷无力约束之地方实力派之下巩固革命之根本,改善民生、畅行教育、强军实边;南方起事是奇兵,目标直指满清的统治,行民族革命之事二者如能密切配合,则革命成功就在来日;二者如生出罅隙,各行其是,则革命非但不能成功,二者终有一日会因道路不同而反目成仇参总行事,历来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要,东三省百姓、移民和军队官兵们莫不称道叹服,愿誓死追随左右先觉、先亮兄弟先后投军,如今,先觉在第四军戍守西陲,先亮在武备学堂深造,为学兵队长少白兄明日可去武备学堂与先亮会面,畅谈之后再行决定是否出关考察,如何?”

当今舆论逐渐发达,军的作为,关外的政,举国有知觉者都听说过一二今夜的陈少白是在东炮台下目睹了军之军威雄壮,感受到辽南抗战和中俄边境冲突之优势得之绝非偶然此时,郑士良如此的掏心剖腹,甚至以总角之交来说事儿,情深而意重,不能不三思呢

“唉......好,我明日电报南边,设法通知孙先生走避德国至于我个人嘛,还是与先亮会谈后,再定行止”

“那就太好了”郑士良大喜,握了陈少白的手使劲的摇晃,似乎从这一刻开始起,自己和少白兄又成为同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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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心中的希望】

345 【心中的希望】

从图们江畔的珲春逆流而上,在名为烟集河汇入干流的地方,有朝鲜族、满族和少数汉族人的聚居点,吉林巡抚衙门在此设立柳边墙禁山站卡子和烟集佐领巡边衙门,故而名为局子街。

局子街不大,充其量算作是一个长白山下较大的村庄,男女老幼加上官府衙门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人。在局子街隔着布尔哈图河的南岸,如今被本地人称为南营,因为从中俄边境冲突之后,一支人数大约有七百人的新军就驻扎在此处,修建了整齐的营房,还开垦了一小片荒地。

十一月初的长白山脚下已经是一片冰雪的世界,感觉不到多少热度的阳光下,松树、柏树、枞树、桦树、椴树......都垂着亮晶晶的冰挂,马拉雪橇或者行人在雪地上趟出的印迹,那就是道路了。道路从局子街向西可以通到鄂多里、拉发、吉林城,还有一条向南的小路通向长白山深处,却有人兵丁把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白山黑水乃是大清国的发祥之地,长白山乃是满族人的圣山,即便是在移民实边的大潮中,朝廷也没有放松“山禁”。只有获得特别准许的,每年需要上供若干貂皮、人参、鹿茸的“老满人”才能进入圣山。当然,如果把守卡子的兵丁们要监守自盗,那就没办法了。

大冬天,老满人都从山里出来了,而南营的新军们却把进山的口子看得更严实了几分。

一辆马拉雪橇上载着四个人,一个裹紧了皮袍子挥舞鞭子驱赶马匹,三个穿着深灰绿色的军大衣,抖抖索索的抱着枪挤在雪橇上,互相以体温取暖,以抵挡随着雪橇行进时更加凛冽的寒风。

锦州屯垦兵团第一团第九连代理连长田老憨少尉,带着第九连的两名军士,在秋收刚过就奉命从锦州赶到烟集河的局子街,向第12旅34团四营营部报到。四营?对,就是四营!一个仅仅在旅级炮兵集群或者骑兵集群存在的番号数字,今儿就出现在作为步兵的12旅34团。

12旅辎重营的弟兄说,局子街快到了。远处,冒着青烟的屋舍和寥寥的人烟在被寒风吹了好几天的田老憨等人的眼里,是那么的亲切可爱而温暖。就在三个人伸长脖子望向局子街的时候,路旁闪出一人,举着红绿色的小旗向下一挥。马拉雪橇乖乖的停在那人面前。

“那部分的?”

“锦屯一团九连的。“

那人绿旗向南一指道:“你们来迟了,快走!”

赶马的辎重营弟兄为三位“乘客”叹了一口气,挥鞭赶马的同时嘀咕道:“***,还指望着在局子街找口热汤喝,得啦,还得走三十五里路才行,驾!”

田老憨看到绵亘的大山前有一条平坦的“大道”,大道两旁是笼罩在白雪中的莽莽山林,情知这是一条冰河,还是指着前方问:“兄弟,前面是什么地儿啊?”

“龙井!困龙的地方!这条河叫海兰河,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如果你们还能留在这里,就可以看到满山的金达莱倒映在海兰河里的美景了。不过,我看悬乎,别说你们是锦州屯垦兵团的,就连老八营的那些家伙们来,也未必扛得住。从十月初到现在,已经有百多人从山里被退出来了。”

“何老六、王虎儿。”

“有!”

“咱说好了,咱三人是代表九连,代表锦一团,代表整个锦州屯垦兵团第一预备旅七千弟兄!是好汉,挺下去!是孬种,马上滚蛋!”

“挺下去!”何老六和王虎同声大喊。

赶马的听了只当是笑话,自顾自摇摇头,笑一笑作罢。几乎每一趟出山带来的弟兄们都是如此的,没有一个人愿意被“山貂”选中又被“请”出去,那......丢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

田老憨却是当了真的,仨人乃是整个东三省垦屯兵团系统内第一批被征调到此参加集训的,哪能给垦屯兵团抹黑,让三个野战军的弟兄看不起作为预备部队的屯垦兵团呢?事实是,关外军团司令部下达的命令是仨人需要在11月5日到达四营报到,今天是11月8日,那位交通勤务哨弟兄没有说错,论起真来,田老憨三人就已经矮了一截,失分不少。

从锦州到这里的一路上,本身就是一道考验。

一纸命令、一个指北针、限定得显然有些紧的报到日期,沿途兵站直到吉林城之后才提供的帮助.......要不是军令在身,要不是在深心里渴望着从屯垦兵转为野战军,一般人等估计半道上就打了退堂鼓,回老家的热炕上窝着去了。仨人是凭着自备的干粮和沿途人家的“施舍”才挪到吉林城,晚了三天也算是情有可原,他们也不会因为迟到三天而熄灭心中的希望。

..........................

风雪中,有人在赶路,有人则在天津临海河的酒楼上设宴请客。

杨格掏腰包在临海阁请客,客人乃是军用被服厂总办李鹤年及家人,陪客还是第一军军需处长,实际负责了新军全部军需的冯国璋。

尽管杨格每次见到李芷靑就有一种惊艳和莫名的躁动,可在李鹤年面前还是收敛起来,所谓主随客便嘛!李鹤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题始终在被服厂、毛纺厂和口外的皮货、羊毛生意上,绝口不提侄女儿“如日中天”的事业和“芙兰”记者在当今大清国舆论界的地位,当然,李鹤年没有忘记自己和主人的身份差异,始终表现的毕恭毕敬,带着几分“不敢高攀”的意味。

哎,那就说正事儿吧!

杨格眼中的李鹤年已经是非常合格的、守本分的合伙人。蒙古,特别是漠北四部蒙古对今后新中国的归心,首要还是在经济利益上必须加强纽带关系。以畜牧业为主的蒙古各部主要产出就是马匹、羊毛、皮货和少量的肉牛、羊。

新式建军要求高品质的改良战马、挽马、驮马,在此次边境作战缴获俄军马匹的基础上,养息牧场总办黄英锡得到了一笔资金,用于购买盎格鲁—阿拉伯系纯种马,结合缴获的顿河马、外贝加尔马和优良的蒙古乌珠穆沁马、科尔沁马和伊犁马杂交,试图培育出最为适合军用的马种来,推广到蒙古各部。这只是从军用马的方面加强与蒙古的联系,所产出的经济利益联系不足以影响蒙古的实权人物。

李鹤年名下的军用毛纺厂建成投产,连漠南蒙古察哈尔部各旗年产出羊毛总量四分之一都用不了,却因为现银或者用粮食、盐巴置换羊毛的交易,颇受察哈尔部王公台吉们的欢迎,如今的李鹤年只要走到张家口,自然有大群的蒙古马队拉着营幕大车前往迎接,那排场,恐怕就算是直隶总督也要羡慕几分。

达成漠北蒙古四部的联防,是巩固北部边境的必须。依靠规模尚且不够的毛纺厂和良种马培育、推广还远远不够。广阔的蒙古高原还能产出更多的经济效益来,依靠的是关内相对发达地区的投资和带动。李鹤年,就是杨格执行蒙古政策的触手之一。

“李先生.......”

“不敢当,下官李鹤年。”李鹤年因为军用被服厂的关系,得了朝廷五品顶戴,却是只有名义而无实权的那一种虚得不能再虚的虚衔,平素都不愿提及的,今儿就拿出来抵挡杨格的拉拢、尊敬之语。

“好,李总办。”杨格的目光迅速瞟过一旁现出担忧之色的李芷靑,微笑道:“一年了,李总办的本钱拿回来了吧?”

“承蒙杨大人、冯大人和军中各位大人的关照,已经拿回来了。”李鹤年说着话,左手伸到腰间掏出一个锦绣褡裢来交到右手,就要奉上心意。

“别,你该得你留着。第一军账上该进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除此之外,你我之间没有任何的黄白关系。”杨格摆手阻住李鹤年后,突然转移话题道:“李总办想不想知道当今大清国哪门生意最赚钱?”

“无非是钢铁厂了。”

这个老家伙!从骨子里到明面上透着商人的气息,可惜,他是故意跟老子作对呢!杨格暗暗咬牙切齿,面上却微笑道:“李总办慧眼如炬啊,不过,杨格倒要失礼考问一句,李总办可知钢铁厂为何最赚钱?”

毕竟是军需系统的一个分支,李鹤年平素也能得到鞍山工业区的一些信息,此时又焉能被“居心不良”的杨某人问倒?

“下官听闻汉阳铁厂1号炉自前年投产以来,以248立方公尺的炉膛,日产生铁一百吨。而鞍山铁厂1、2、3号高炉容积皆在520立方公尺以上,加上采用预加热鼓风工艺和优良之原材料,合计日产生铁在一千吨,匹配六座西门子平炉炼钢,日消耗冶炼生铁640吨,尚有铸造生铁300余吨。铸造生铁用于鞍山机器铸造厂不计,以全部炼钢计算,日产碳素轨道钢可达600吨,以每公尺钢轨15公斤计算,为4万公尺长度,即40公里,钢轨价格为铁路造价的三分之一弱,京奉铁路预算每公里造价为两万九千一百两白银,一公里钢轨实际采购价为八千九百两白银,钢铁厂因此每日可得三十五万六千两白银的进项。除却京奉铁路、东清铁路、东清铁路南满支线所需,还可供应芦汉铁路所需。鞍山钢铁厂所产钢铁只需轨道钢一项就足以满足生产半年,这半年,恐怕每日的毛利润就在十二万两以上吧?”

人家李鹤年扳着手指头把帐一算完,杨格的眼珠子差一点掉落出眼眶,心中不禁惊叹,商人就是商人,粘乎了银子的事儿,简直就是门儿清呐!

杨格点点头承认李鹤年的推断之后,又摇头道:“钢铁厂以及煤铁矿山都是无偿使用国家的资源,而建厂的国家投入也要算计在其中,资源使用要按照东三省总督衙门制定的办法缴纳高额赋税,投入资金要计算利息并逐渐回笼,还要预留产业发展基金。而且,轨道钢的提供不是半年之内就能完成的,当然可以单独的这么核算轨道钢供应项目。总体而言,轨道钢供应一项上如果按照李总办的算法,扣除必须扣除的部分之外,每日的纯利润在三万三千两白银左右。所以,杨格说这是当下大清国最为赚钱的生意了。”

李鹤年一脸的唏嘘道:“虽然杨大人扣得够狠,可每日能净赚一万多两,德国西门子公司还是赚大了。”

“人家赚不到,咱们也无法如此轻松的建起鞍山工业区的工业体系来,电机厂、电报电话厂、火力发电厂就搞不起来。必须付出的,虽然有些肉疼,还是得付出啊!”杨格故作感慨的说了一句,又道:“李总办,杨格还有一门赚钱的生意,想看看李总办有没有兴趣做一做?”

李鹤年若有若无的看了李芷靑一眼,转向杨格,问道:“下官有条件承接这么生意?”

“除却李总办之外,杨格还没看到第二个符合需要的人选。”

“杨大人,下官冒昧,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误会了,看看,这又闹误会了不是?老子当真是没有附加条件的,只要加强外蒙四部与关内的纽带关系而已。打开天窗说亮话?这话怎么说,你这话把那个因由的话头子都抛出来了,简直就是两个男人在商业合作谈判桌子上,主宰人家李芷靑未来的架势,若要回避这个话题?李芷靑会如何想呢?接住这个话意,李鹤年方才表现出来的态度,会在话彻底挑明之后作何反应?哎......公事与私事当真夹杂在一起,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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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6 【日本扩军四十万】

346 【日本扩军四十万】

因为远东铁路布拉戈维申斯克——哈巴罗夫斯克段,乌苏里斯克——海参崴段被边境军事冲突“无情破坏”,俄国人修改了大铁路的最终线路,决定不再修复被破坏的路段,从赤塔开始改线到进入清国境内,横穿黑龙江省和吉林省一部分,到达乌苏里斯克。

没有大铁路,俄国人就算只在远东驻扎二十万军队,其现有交通运输条件也无法满足二十万军队长期驻扎所需。如果依靠人力和畜力来维持欧洲部分对远东驻军的补充,需要经常性的动员四十五万人力和上百万的畜力。如果依靠海运补充,一旦远东发生战事牵扯到欧洲列强的利益,德国、英国可以随时封锁波罗的海和北海航道,让俄国在远东的二十万“远东军”失去补给。

铁路,筑成铁路是俄国人维持在远东军事存在的关键,为了这个关键,俄国人也只能向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的清国人“让步”了,即便还是清国人耍了手段,秘密向英国借款投入华俄道胜银行作为股本,事实上占据了58%的股权,让华俄道胜银行从某个角度上成为中兴银行的一个“涉外资的金融分支机构”,俄国人和法国人也隐忍不发。

英国人在借款变成东三省发行的纸钞后,却对清国地方军政势力更加欣赏,认为以李鸿章、杨格和依克唐阿等人主导的“北洋新军军政集团”能够替英国人看牢俄国人。

当然,英国人不是傻瓜,他们精明的很。窦纳乐原本在1896年4月就拟任驻华公使,因为李鸿章在德国和俄国的活动,以及远东清国新军向北部边境开进的行动,让英国人敏锐的感觉到“远东要出大事儿”!英国人要等待结果,曾经拥有陆军上校军衔的窦纳乐爵士的任命也就拖延了。事实证明英国政府的判断是正确的,随之而来的是英国在远东战略的调整,国策调整是在政府、议会各方势力的争吵、纠缠中达成的,而首相兼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大胆的“秘密借款”和英军在南非的军事冒险失利(800英军偷袭2000布尔军中伏,死伤130余人),让国策调整总算在“清俄收束边境军事、东清铁路即将开建”的消息中完成。

因为,清国人如果得不到英国的支持,就会与俄国“化敌为友”,为俄国人的东进敞开大门。清国人兴许可以丢弃他们的国土主权,可英国人绝对不愿意让俄国人在远东得到不冻良港,修成大铁路,彻底在远东扎下根来,独霸清国利益,从而形成建设大舰队的基础。

窦纳乐这才得以启程奔赴远东出任驻清国全权公使和韩国公使。

1896年11月4日,新任驻华全权公使窦纳乐刚刚下船就在天津武备学堂的会客厅拜会了杨格。

窦纳乐有些军人风度,头发卷曲稀疏、亮出高高的额头,手里总拿着一根文明棍,在见到迎接自己的杨格时,先行了一个立正礼才伸出双手,与主人的派头恰好一致。不知是客人在将就主人,还是主人在迁就客人?总之,第一次见面的感觉是颇为愉快的。

“上校,一路辛苦了。”

窦纳乐不介意给选择在军事院校开展“外交活动”的年轻清国将军一记马屁:“能够第一时间见到大清帝国最年轻、最具有实力的军事领导者,是本人的荣幸,为此,付出一点体力应付风浪,倒也值得。”

“请,我特意为上校准备了英国朋友最喜欢的锡金大吉岭红茶。”

“谢谢。本人也在伦敦为将军准备了一件礼物。”

主客在宽大的会客厅坐定后,窦纳乐品了一口“不咋地”的红茶,拿出自己的“礼物”,乃是一份四开拼接的英国出版的1896年世界地图。

送地图,有新意,英国人意图从中表达出了三分。若杨格是昏聩的清国大臣,恐怕会想:洋鬼子给天朝送地图,那就是称臣的意思喽?只是杨某人年轻的很,还远远没到老糊涂的份儿上。

杨格一眼就看到,地图上,东清铁路和南满铁路已经用虚线标示出来。

“谢谢上校的善意提醒,新军将确保大清中国东三省的领土主权完整。”杨格拿起四分之一的地图,这部分恰好囊括了远东地区,他手指京奉铁路沿线,微笑着说道:“这部分,也一样。我想公使先生从一名上校军人的角度出发,能够理解本人的意思。”

“是的。”

“开诚布公的说吧,公使阁下,在我这个位置上。”杨格拍了拍太师椅的扶手,说:“我看到英国朋友对本国的支持,也看到日本第十届议会刚刚呈递给日本天皇的决议案,日本将扩大陆军到十三个师团二十万正规军,每个师团在‘兵团补给地’拥有等额的补充兵员,也就是说,日本将扩大陆军到四十万的规模。与二十万还没完全开到远东,而且补给极其成问题的俄军比较而言,我的十万新式陆军的最大敌人还是日本陆军在朝鲜的驻扎而非俄军在远东的增兵。”

“女王政府也认为日本在此时扩军的行为不甚妥当,但本着尊重的原则,女王政府并不愿意干涉日本陆军的扩大行动。”窦纳乐说了一句等于没说的话之后,又道:“本人倒是非常关注贵国新军第四军进驻喀什噶尔,在离开伦敦之前,曾向陆军的老同僚和首相阁下提及一个设想,远东地区由清国的陆军和日本的海军联合起来对抗俄国的东进。本人此次出任驻清国公使和驻韩国公使,最大的愿望就是保持远东地区在现有状态下的和平与稳定。”

杨格礼貌的点头微笑,甚至给了窦纳乐一个夸赞的眼神和手势。

英国当然想让日本和中国军备发展都走向一个“不完善”的互补关系,可惜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都不可能拘泥于英国人划定的圈子。

当前,英国人的主要注意力在两个方向上,其一是二c计划,即在非洲大陆上建立从埃及开罗到南非开普敦的“英国走廊”,落实到南非地区,就是与布尔人继续争夺南非的金矿和金刚石矿的利益。其二是遏制俄国南下东进的扩张政策,俄国南下在英俄战争中受挫,俄国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经过三十年调整,俄国在重整陆军、海军军备之后,避开土耳其和阿富汗地区,选择了在远东地区获得突破,即所谓的东进战略。第一次布尔战争和前年在南非的军事冒险失败,让英国更不愿意卷入陆战中,在远东政策的实施,更依赖于“战略合作伙伴”的陆军充任英国战略实现的炮灰。

清国军队,原本是英国维持在远东利益比较忌惮的力量。通过两次鸦片战争之后,英国人不再把清国军队放在眼里,甚至连“充作炮灰”的资格都未给予。前年的清日之战,清国军队一败再败,却奇迹般的在辽阳东路和南路挽回颓势,却因为战略上的失败而以求和告终。清国的媾和不代表清国新式军队的战力不行,事实被中俄边境军事冲突所证明,也为“欧洲陆军强国”德国与清国陆军核心人物的密切合作所证实。使得英国人重新打量“清国军队”,认识到中国新军极其背后的军政集团的能量。

只是,英国人和日本人的想法几乎同出一辙,既要利用清国新军为自己的战略利益服务,也要相机的分裂庞大到难以一口吞下的清国利益。窦纳乐初履大清国,尚未向大清国皇帝递交国书就拜会中国新军领袖人物,原本就是居心不良。

杨格很清楚英国人的企图,来吧,看看到了最后是谁利用谁,谁得到的利益最大吧!?

“上校阁下,不知你对维护朝鲜独立自主地位作何打算?”

“这正是本人与将军即将交流的。”

窦纳乐当然知道,朝鲜的争夺已经成为左右俄国、日本和清国的“诱饵”,女王政府对窦纳乐“全权驻清公使兼韩国公使”的任命中,就能看出其间的关系。英国不愿意看到清国的强大,因为这个老旧的帝国幅员辽阔而物产丰富,加上众多的人口和独特的文化,难以被武力征服,英国人也不愿意花费本国人的生命为代价去取得领土之类的东西,对左右政治的资本来说,市场和原材料才是紧要的。被迫退出朝鲜的清国在拥有新式陆军之后肯定不会甘心,远东的“三国演义”会越演越烈,英国人在其间的作用就是挑拨者,但是,当前而言,挑拨的对象是俄国和清国或者俄国和日本,而非清国和日本。

“英女王政府尊重朝鲜人的意愿,同时也尊重本国人在朝鲜的权益......”

杨格不需要那种场面话,他需要听到的是英国支持日本在朝鲜的利益,让日本人鼓足劲头去跟俄国人叫劲。但是,这种事儿不能做得太明显,在英国面前”替海军盟友日本着想“是有必要的。

“上校,我希望得到的是军人的回答,而非外交官们似是而非的虚言。”杨格皱眉思考了一小会儿,接着说道:“大清国的陆军,日本的海军,联手对抗俄国,这是英国朋友愿意看到的,我本人也认为这非常合适。但是,日本从1895年初就提议扩大陆军的举动让我很不安,如今,提议变成现实,让我感觉到了危险的意味。上校,你不觉得日本扩大陆军与英国的远东战略不相符合吗?”

“将军,你的意思是......要日本陆军停止扩张?”

“不,那不现实。我想,即便是英国也不可能阻止日本扩张其陆军实力。站在英国的立场上,日本的作用是利用海军将俄国远东舰队封锁在日本海以内,中国陆军的作用是紧守东三省和控制朝鲜,令俄国陆军无法夺取在黄海、东海的出海口。如果我以上说法是符合英国利益的,那么,我要的是一旦我军与日军在朝鲜问题上发生冲突时,英国严守中立的承诺。”

“将军的要求,我会立即呈报女王政府,一有消息就向将军通报。”

“您是全权公使啊,上校阁下。”杨格摇头微笑,露出有些怀疑公使身份和权力的神色,只是没有见到效果,窦纳乐不会因此而激动的。他想了想,干脆抛出底牌道:“日本国土狭小,资源匮乏,如果日本不停止扩张陆军的行动,中国将在铁矿石、焦煤、生铁和钢锭以及棉花、羊毛、生丝、粮食等等方面,对日本实施禁运!同时,日本如果谋求在朝鲜的煤铁,我将采取必要的行动阻止之。我就不相信,日本人能凭空变出战舰、大炮和弹药来!我就要看看,英国在远东战略中究竟是不是真心的要执行日本海军和中国陆军联合抗俄的政策!我是拥护英国政策的,英王政府更多的工作,恐怕要放到日本方面去吧?”

窦纳乐闻言,努力保持着脸面上的平静和微笑,内心里却在为自己今后的责任之艰巨而叫苦不迭。

庞大的清国和狭小的日本相比,日本诚然可以利用一时在维新上的成就击败清国,却不可能让清国真正的灭亡,如果日本有能力消灭清国时,恐怕如此的日本早就成为英国的大敌了!反过来看,清国新政之后表现出来的力量,远比有些遥不可及的“蚂蚁吞大象”来得实在,一旦清国摆脱落后而强大起来,消灭日本可谓是弹指之间的事儿。而强大起来的清国,还能让英国在她的国土内、她的利益范围之内保有特权吗?

不可能!

国家之间没有真正的朋友,两国之间不可能存在长期不变的“敌友关系”。英国的利益是在远东保持对立的平衡,清国和日本联手遏制俄国是对立平衡;清国和日本一陆一海的力量分配也是对立平衡。动荡的,危及英国商业利益的局面,英国人不想要;一边倒的,缔造出一个远东强国的结果,英国人更不想要。

杨格对日本人的戒心是根深蒂固的!这一点,窦纳乐看得清清楚楚。接下来,就是窦纳乐爵士如何利用杨格对日本的戒心,而日本“不听劝阻”的扩军政策,二者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在成功遏制俄国东进之后造成清日对立,实现英国的远东利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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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 【日俄对上了】

347 【日俄对上了】

国际间交往,若去相信所谓的“承诺”而承担责任,那只能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英国政府在无力阻止日本疯狂扩军四十万的情况下,只得由窦纳乐向杨格“承诺”:清日两国如因朝鲜问题而交战,英国将严守中立。杨格没把这句屁话当成一回事儿,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英国主张的“清国陆军加日本海军阻止俄国”的念头,满脑子想得都是借用俄国东进野心和日本大陆政策在朝鲜的“交汇点”制造矛盾。

日本人发现的茂山铁矿脉就在长白山东麓,距离“山貂营地”只有一百五十多里的山路,距离图们江左岸的“俄国领地”也只有三百里。铁矿要开发利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交通问题。清津,在俄国人的势力范围之内,日本人必须要在清津建立矿石码头,实现清津港与日本本土港口的直航才能达成在茂山开矿并运到日本加以利用,解决日本国缺乏优质铁矿石资源的问题。

在朝鲜的清国总领事唐绍仪不小心就把“茂山铁矿”的消息透露给俄国人,俄国人立即向朝鲜王国政府提出开矿的要求,朝鲜王国政府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当然的予以拒绝。可是,日本人想要利用清津港也是困难重重。

甲午战后,日本人最为急切的需要是建立、壮大本土的军工体系,八幡制铁所是日本在军工体系再投入的重头戏,八幡制铁所依赖“海外铁矿石或者生铁”的局面无法改变,就势必牵引日本的国策向“海外寻求低廉铁矿石供应”转移。可是,日本在海外拥有“特权”的地区,一为台湾,台湾本身有磁铁矿藏,可高山人不予开放,清国台湾巡抚衙门一方面承认《马关条约》规定的日本在台特殊利益,一方面以实际困难婉转劝告日本的资本慎入“高山地区”,品位低、储量少、开发难度极大的台湾铁显然不符合日本的需要。二为朝鲜,在《马关条约》中,清国政府承认朝鲜自主,而日本在朝鲜事变后一直有一个旅团的兵力留驻朝鲜,在清俄边境冲突后又加派了一个旅团,造成事实上“军事控制”朝鲜的现状。可惜,控制只是在亲日地区才能达成,在俄国势力相对强大的地区,日本人寸步难行,例如茂山地区。

日本人增兵朝鲜的理由是“朝鲜政府对清俄边境冲突的不安”,本来,增兵朝鲜应该进驻咸镜北道的,可偏偏就开不进去!从边境冲突中脱身的俄国人给朝鲜地方官员撑腰是表面现象,深层次原因是清俄达成约束军事,东清铁路开建和二十万俄军源源开到远东。

日本人不得不三思啊!

为了茂山铁矿,是否值得在清国新军的虎视下与俄国开战?从获得廉价铁矿石和焦煤、褐煤的利益需求出发,从国家工业经济长期发展的角度出发,这一战视乎无可避免。可是,是与俄国人在朝鲜打一仗吗?未必,日本人也可以选择与清国新军再次在辽东开战!不过嘛,英国人未必同意。一旦日本的举动深刻的触及英国人的利益,就可以招致海洋的封锁,这是灭顶之灾!岛国不是陆上大国,岛国的资源和产出完全依赖海洋运输,对海上强权就只能讨好,直到自己也变成海上强权。

故而,日本人的三思最具体表现在陆海军之争上。

日本陆军对铁矿石的依赖不那么直接,在大陆政策的影响下,更愿意直接打趴清国新军,在庞大的清国予取予求。日本海军要在购舰的基础上实现完全的自造战舰,奠定海上强国的基础,就必须解决大量钢铁来源的问题。如今,俄国在远东的海上力量薄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么,海军对俄国控制茂山地区铁矿的态度就异常的强硬。与此相比,陆军对击败清国新军的底气不那么充足,只能依赖于扩军十三个师团,以期形成二十万正规军对清国东三省地区十万正规军的优势。

在此关乎日本国家气运的问题上,日本人对英国人不痛不痒的“劝告”非常重视,最后得出“日本必须在遏制俄国的战略中表现得清国新军集团更为强硬”,才能加强与英国的关系,让英国在日本和清国之间做出正确的抉择。

在日本海陆军的竞争中,日本政治是折中的,最终形成的战略是略偏重于海军的“对俄强硬、对清提防”。何解?积极谋求茂山铁矿和日本在朝鲜的独霸利益是重点,扩大陆军满足陆军的要求,应付可能的陆战,特别是对清国新军的陆战,是次重点。两者都是重点,实践起来有先就有后。

11月28日,一群日本浪人和一群朝鲜浪人在清津港“冲突”,祸及了一间俄国商业机构和两间日本商社。

30日,日本国政府宣布“派出军舰运送陆军第四师团一部到清津登陆,协助朝鲜王国政府维持当地治安秩序”。同日,俄国人也照会日本驻俄公使,宣布“为保护俄国在朝鲜侨民的人身财产安全”,将派出一个团的兵力越过图们江进驻咸境北道。

朝鲜王国政府没有就日俄两国的调兵进驻发出任何声音。

这一天的清国也不安静,皇帝和军方重臣之间的矛盾,因为荣禄的回京而在突然间激化,几欲爆发。

钦差大臣在王八泡子的第12旅旅部被侨民给打了,这不是公开打皇帝的脸嘛?!

光绪对此大为光火,一方面严辞斥责12旅旅长随昌毅保护不力,一方面利用清俄共同修路的机会,向海参崴派出了领事,另一方面则是等待着,等待荣禄回京之时再向“纵容军民殴打钦差”的新军东方支队司令官延山和12旅旅长随昌毅发难。不过,光绪还是看在永山筹组蒙古骑兵师,而该部力量有可能为皇家所争取的面子上,放过了延山而专责随昌毅,意图以严责随昌毅打击新军这群“骄兵悍将”,重塑朝廷和天子的威严,在30日电谕关外军团司令官依克唐阿,“着即褫夺随昌毅及相关人等一切军政职务和顶戴荣衔,永不叙用”。

杨格接到“上谕电报”是在大辽河入海口的田庄台水面北洋舰队交通快船“快马”号上,快马刚刚起锚就与从上游下来的挖泥船“导海”号相遇,两船互鸣汽笛致意。

“导海”号看到快马号的桅杆上飘着按照北洋舰队未获批准,却依然实行的《海军军制定则》悬挂的“陆军中将”旗,主动让出主航道,十几名舰员在左舷站坡致礼。

“回信号,导海号的弟兄们辛苦了。”

管驾黎开翼命令信号兵打出旗号,又引来导海号一阵汽笛长鸣。

快马是内河、近海快船,排水量25吨,最高航速能达到19节,巡航经济航速也有13节。导海号是港口或内河挖泥船,肚量大、平底、航速缓慢,整个夏季几乎都在奉天一带疏浚浑河,眼看着隆冬将至才撤出内河,准备在营口靠港。

“回头,不去奉天了,沿着海岸线瞎转悠到补煤就成。”

“是!“黎开翼不明所以,只能在执行命令的同时暗估与方才田庄台码头送来的电报有关。究竟是什么事儿,就不是1892年从水师学堂毕业的小小快船管驾能够知晓的了。

杨格随手撕碎了电报纸,纸屑随着寒风飘散在河海相交的水面上。他刚刚下令就生出悔意来,觉着自己不能在皇帝“电谕褫夺部下将领职务”之时以躲避的心态应对之。

“算了,还是去奉天!”

“是!”黎开翼打轮转舵,快马号渐渐加速,以15节的高速向上游而去。

宽阔的江面和两岸因为水位降低而露出的河滩淤泥,大辽河带来的泥沙沉积在河口处,逐渐堆积形成的三角洲,略经整理就是良田,或者是田庄台——营口城市的一部分。

杨格的心思没有过多的纠缠在河口城市的发展上,皇帝已经出招了,时机很是正确,由此爆发出来的皇帝、权臣之争,有助于让日本人更加放心的在朝鲜对付俄国人设置的障碍,攫取朝鲜的铁矿资源。清津的事件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日本人故意鼓捣出来的,背后也有英国人的影子。

当然,现在不能指望着日俄就此开战,对日本人来说,与俄国决战而定朝鲜,需要完成陆军、海军的扩军计划。对俄国人来说,调到远东的二十万军队还未完全到位,在大铁路还不能给军队提供充足的补给之前,全面战争也是不可想象的。两个国家在清津事件发生后作出的反应,都有点“虚张声势”后观各方动静而定战略的架势。

日俄都在关注大清国的反应。

在关注的目光下,皇帝要拿随昌毅开刀,以维护皇权的威严,也是杀鸡给猴看,打击杨某人的声望。杨格则要维护自己在新军中树立的形象和威望,也要让日俄看到大清国因为君臣矛盾激化而无暇他顾的“机会”。所以,对光绪的“电谕”,杨格打算来个置之不理,还需准备着迎接因此而来的激烈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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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8 【杜尔伯特的明天】

348 【杜尔伯特的明天】

俄国人设计的“东清铁路”沿线站点分布图上,萨尔图车站是最为特殊的站点,此站不在东三省总督府的直接管辖范围之内,还需沟通哲里木盟十旗扎萨克才能完成征用土地、招募劳力、开筑铁路等等琐碎的事务。

杜尔伯特旗,在哲里木盟十旗扎萨克里又最为特殊。虽然杜尔伯特旗也是蒙古旗,却是在乾隆年间从西北的准噶尔迁徙到东北来的。真要追溯蒙古人的传统,哲里木盟包括哲里木盟南部的喀喇沁地区的蒙古部落,在蒙古帝国时代最多是黄金家族的“女婿部落”,而杜尔伯特这一支蒙古部姓绰罗斯氏,是根红苗正的黄金家族。

哲里木盟十旗受大清国理藩院管辖,同时又受吉林将军管辖,在之前的某一个时间段里还曾受黑龙江将军属下的齐齐哈尔副都统管辖。实质上,管辖只是名义上的,是很松散的中央与地方的统治、隶属关系。哲里木盟无需向朝廷缴纳赋税,各部(旗)台吉、贝子、贝勒甚至达尔汉亲王还享受朝廷的俸禄,有资格充任乾清门的轮值侍卫(蓝翎)或者御前大臣。在哲里木盟十旗中,杜尔伯特在蒙古族内享有事实上的无上荣耀,绰罗斯氏的血统远比博尔济吉特氏高贵得多,只是,这种荣耀并不被满清朝廷承认。

原因很简单,杜尔伯特人曾经是准噶尔部的一支,而准噶尔部是被大清国朝廷征服的,与之对应的却是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特是大清皇族的姻亲,享有官面儿上的优待。

包锐锋,或者叫做绰罗斯.保泰.巴尔图,是杜尔伯特部与科尔沁部联姻之后的“产物”,凭着黄金家族的招牌,从直隶省北部的察哈尔部到兴安岭外的布里亚特蒙古,都拥有一些“骨子里的”拥护者。能够以台吉的身份率领一支蒙古骑兵参加黑龙江将军属下的镇边军,之后加入武毅先锋军,再成为第一军直属骑兵旅旅长,包锐锋也算得上蒙古王公中的“开明人士”了。此时,他的骑兵旅驻地就在杜尔伯特旗的高台子,也就是俄国人勘定的铁路线萨尔图站选址地南面不过二十里的地方。

皇帝要拿第12旅旅长随昌毅开刀,第1、2、3军旅级以上将领就趁着杨格“接家眷”的机会,自发的赶到奉天,一场高级军事会议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召开了。

三军将领联名通电刚刚拍发到大沽口征询北洋舰队将领们的意见,参与会议的包锐锋就被参总卫士徐栓柱带到东三省总督府后西厢小院子的书房里。

“包旅长,听说你与达尔汉郡王玛什巴图尔颇有交往?”

“是,参总。”包锐锋所部骑兵原本是满蒙汉混编,回驻高台子后扩编为旅,兵员大多来自杜尔伯特旗、奈曼旗、科尔沁左右翼两旗,经过一年的整军,已经基本完成新军化,在装备更新、战法更新的同时,在军团军政部政宣处和建制到连的文书制度帮助下,也完成了思想更新。此时坐在杨格身边的包锐锋并不认为自己的是杜尔伯特台吉保泰,而是军团直属骑兵旅旅长包锐锋少将。“乾隆爷西征后,准噶尔部解体,部众分散迁徙到各方。杜尔伯特部从阿尔泰山脚下来到关外,没有奈曼部第九代多罗达尔汉王爷的帮助,很难立住脚,更难拥有如今那一大片丰茂的水草地。玛什巴图尔王爷的先祖对杜尔伯特部众有恩德,杜尔伯特人没有忘记。”

“嗯,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杨格面现感慨之色说了一句,面色旋即又凝重起来,说:“铁路线要经过哲里木盟北部地区,涉及科尔沁、奈曼和你们杜尔伯特部的游牧地,对此,三部是如何看待的?”

包锐锋乃是军团直属部队长,当然明白中俄联合修筑“东清铁路”及南满支线对东三省的国防、经济、交通能够产生巨大的影响。如果东三省没有新军,俄国人可以利用修铁路侵入东三省;而东三省有强大的新军,中国人则可以利用铁路产生的效应,加快移民实边和新政推行的脚步,更早的强大起来。从部众利益来说,大多数的杜尔伯特青壮都加入了骑兵旅,除了家里的游牧地之外还有军饷可拿,对修铁路要占用部分游牧地,在辽东、辽南打过仗,目睹辽东新政效果的包锐锋和部众都没有丝毫的抵触,反倒在盼望铁路修通后带来的商业机会。

杜尔伯特部没有问题,科尔沁和奈曼却有大大的问题。

“奈曼旗前些年遭了天灾,部众向西游牧,奈曼王爷向热河都统衙门提请招垦,以地租弥补欠收。当时倒也没啥事儿,可天灾一过,部众回到原牧场后发现牧场已经开垦为粮田,顿时哗然,旗民甚至向朝廷状告扎萨克。前些日子依帅就铁路线路曾咨文于哲里木盟扎萨克,扎萨克的回答是——请尽量绕行。”包锐锋说着话,从随时的皮包里拿出地图,指点道:“铁路从呼伦布雨尔(海拉尔)向东穿过兴安岭,在布特哈旗西南遭遇雅克山阻挡,乃向北略移线路,绕过扎兰屯到齐齐哈尔,再到萨布图入哲里木盟境地,在郭尔罗斯后旗出境。这一段铁路线大约有一百里长,涉及到哲里木盟十旗中的四旗游牧地。职部代杜尔伯特人表示态度,坚决服从军令。奈曼旗的问题发自同治爷年间,如何善后至今尚未论定。科尔沁右翼两旗涉及游牧地很少,也就两个泡子之间的一小块地方,略作抚慰补偿即可。郭尔罗斯那边,职部去说一说,问题也不大。”

杨格闻言微微点头,从中能体会出包锐锋在哲里木盟中的分量。当然,如果是两年前保泰,以杜尔伯特台吉的身份,在哲里木盟十旗中的发言权恐怕很有限。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强大的军力对内对外都是一种威慑!凭着骑兵旅旅长的职位和七千余装备一新的骑兵,包锐锋若非是忌惮着奈曼王爷先辈对杜尔布特的恩惠,恐怕也要如对科尔沁和郭尔罗斯那般,代打保票了。

“我的想法……不是让蒙古部各旗出让利益,而是借修路的机会发展农、牧、工、商产业,从游牧转向定居,从单纯的放牧转向农牧工商结合。找你来,就是合计一下如何改善铁路沿线蒙古同胞的生活水平,让他们感受到新政的好处。如果妥善设法,奈曼旗前番的垦牧矛盾可以化解,今后,哲里木盟还能容纳更多的关内移民,促进百业的兴旺。”

包锐锋虽然以新军将领,杨格的部属自居,可也是一部蒙古贵族,脑子里的直接想法是——人口多了,开垦的农田多了,牧民的放牧地就少了。修铁路有利于国防和经济,那可以为此让出一部分利益,可要哲里木盟容纳移民,那就困难喽!正因如此,在今年开春和去年秋的移民大潮中,吉林、黑龙江两省衙门都没有在哲里木盟的地盘上安置移民,唯恐引发蒙汉冲突。

“放牧地缩小与畜牧产出增加,二者之间并不矛盾。”杨格揪住关键的问题引申开来:“从放养天然牧草到种植优质牧草饲养;从注重畜群数量到优化畜群结构和改良牲畜品质;从原生的、自给自足的畜牧业向工业化、商业化的大产业畜牧环节进化,简而言之就是举办工厂,皮制品加工、肉制品加工、奶制品加工、羊毛精纺、牧区矿产开发以及石油勘探、兴办交通、以种代牧等等举措,都可以在三、五年的时间内,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哲里木盟十旗百姓的生活状态、改善生活水平,让牧民们不再靠天吃饭,不再迁徙游牧。”

包锐锋的嘴里反复的念叨着两个词:“放养,饲养。”对他来说,最直接能够感悟到的就是二者之间的区别了,其他的东西有些遥远,暂时还不能完全的领悟到。

杨格的目的却是要借修路改善哲里木盟十旗百姓的生活水平,进而改变他们的思想和该地区的牧、农人口结构,合理利用肥沃的松嫩平原以及地下埋藏着的瑰宝。从在辽东的鞍山勘探矿产开始,杨格就在苦思“大庆”二字,前番从盛宣怀手里得到铁路设计线路图后,算是有了一点点的把握。那个世界的大庆就在今日世界的哲里木盟地境,更大可能就在包锐锋的杜尔伯特部放牧地!

因此,他把勘探石油的美差给了李鹤年,李鹤年转头让李芷靑联络在美国的“友好”,以期引进石油勘探技术人才。

杨格为包锐锋规划的是一个以石油开采、石油化工为产业中心的城市化杜尔伯特。要实现铁路修筑和石油开采,首先就要改变牧民们的生活形态,避免工业的贸然进入引发农牧工社会形态急剧改变,从而产生矛盾和冲突。毕竟,奈曼旗的招垦风波至今尚未平息,就是前车之鉴。毕竟,未来的中国国防军编制序列中,担任北部边境戍守重任的,还是以蒙古族骑兵为主的部队。

新政是造福于民,不是损害汉、满、蒙各族人民的利益;移民实边是要稳固边防、兴旺东三省经济,而非造成民族矛盾和社会不稳定因素;开办工业特别是石油化工,是为已经萌芽的内燃机时代的军事工业和民生工业做准备,中国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不能再继续输下去了!

“参总,绰罗斯.保泰.巴图尔和杜尔伯特部众坚决服从军令!”

“不是军令,是咱们共同设法,像在盛京安置移民那样,为哲里木盟的蒙古百姓谋幸福。来……”杨格走到书桌边,示意包锐锋跟上后,拿出一张哲里木盟产业调整的阶段示意图来。

种植牧草——改良牧草——实现转放牧为饲养的畜牧业基本生产方式的转变。在这一过程中结合铁路修筑,为各部牧民规划定居点,吸纳一部分移民以获取农业生产技能,以农牧业产品贸易利润和东三省总督府、关外军团司令部的投资举办畜产品加工业。最终形成以农牧业为主的村庄,以工业为纽带的新兴城市,以石油开采和石油化工为核心的中心城市。在东清铁路和南满铁路过境、设站的条件下,逐渐把哲里木盟建设成为松嫩水系和辽河水系之间的经济中心,而中心的中心就是杜尔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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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 【皇统与立宪之战】

349 【皇统与立宪之战】

“随昌毅,男,46岁,汉族,祖籍山东莱州,祖上于嘉庆年间迁居岫岩。甲午年秋九月,岫岩地方举办团练,为徐家堡十三村练总,十一月,日军第五师团进占岫岩,岫岩团练溃散,随昌毅独领徐家堡十三村团练为骨干,吸纳练众两千余人在山中游击日军。乙未年初接受武毅先锋军岫岩团练三营名号,在分水岭阻击日军西宽旅团,为武毅先锋军主力发起黄花甸——大房身战役创造战机。春三月,所部改、混编为武毅先锋军德州镇标及教导总队、老八营各部,参与海城收复战和其后的防御战。夏五月,入武毅先锋军暨武毅军教导总队集训,结业后任第一军第三团团长。冬十月,辽东各军大整编,出任第12旅旅长。丙申年四月,率部北进之珲春戍守边防,在清俄边境军事冲突中,第12旅在三日内沿滨海崎岖之山地急行军两百五十里,抢占战略要点王八泡子,协助友军攻克双城子,威胁海参崴......”

《时务日报》、《民声报》、《时势快报》、《申报》以及洋资举办的《北华捷报》同时刊登出这么一份履历来。没有一句多余的评论,更没有表功的言语,就是一份简单的履历。

结合起前一天新军师、旅将领和北洋舰队将领们的联名通电,随昌毅的“被撤职”就成为“舆论哗然,国人纷纷为其鸣不平,呼吁效仿西洋列强行立宪之政,限制皇权乱命”风潮的引爆点。

大清国国防军现今只有五个军的架子,加上禁卫军,正儿八经的旅长只有二十六人,在最近的军事冲突中,建立功勋的只有三人,为李樾、延山、随昌毅。就这么一个大清国难得的军事将领,竟然因为侨民盼归心切而不谅朝廷之约束军事而殴打钦差一事,被皇帝亲自下诏电令撤职、永不叙用!

别说随昌毅想不通,国防军的官兵们想不通,但凡看过报纸的大清国人也想不通。舆论引发的请愿民潮最初从远在辽东的岫岩开始,接着是天津的各大西式学堂学生们游行请愿,围了金刚桥直隶督署衙门,又是武备学堂的学兵总队迅速出动维持秩序。京师的京师大学堂也炸了窝,游行请愿没能组织成功,却有百余师生寒冷的半夜里就聚集在天安门外,与宵禁的巡防营冲突,东安营地的禁卫军混成团及时出动隔离,避免了流血事件。

第二天一大早,上朝的大臣们看到的是从百余师生壮大到几千人的军民请愿队伍。寒风瑟瑟中,“满汉平等、赏罚公平”,“效法西洋变法图强”,“新军流血保卫国家,国家以何报答新军?”......一面面横幅、旗幡随风飘摇,触目惊心。 与之对应的是请愿人群保持的绝对寂静,寂静,让人分不出他们是为“维护大清国脸面和朝会规制而禁声”还是在“沉默中酝酿着一场猛烈的大爆发”。

朝会在压抑的气氛中刚刚开始,正阳门火车站涌出一股股从天津赶来的人潮,涌动着向天安门集中,一样是旗幡林立,群情激愤,却带来不一样的口号声。

“士气可鼓不可泄,随旅长不能撤职!”

“新军功勋卓著,当赏不当罚,请皇帝三思!”

“让荣禄去当12旅旅长!”

“皇帝是三万万六千万人的皇帝,天下不是满人一族之天下!”

口号声传到养心殿上,正在滔滔不绝奏呈“新政之弊”的同治帝师、礼部右侍郎徐桐更觉揪住了新政的把柄,高声叫道:“我朝废八股科举而行特科,不师尊王攘夷而效法于夷,以至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故有在外喧嚣狂悖之徒糜集。我朝弃天朝之德政而奉行军事,以致新军势大而朝廷不能制,今日有12旅纵容军民殴打钦差,更有第四军进驻喀什噶尔与俄军对峙于山口,眼见着更大的战端即因武人好武失德而起,大清朝廷疲于应对,更见新军坐大。我朝分军权于陆军部、总参谋部,酿成陆军部尚书兼钦差大臣而不能制军,复酿成新军诸将连同一气,以通电对抗浩浩皇命之果。皇上,臣以为,大清立国数百年从未有此朝纲崩散之兆,当速速废除新政改行旧制,匡国家正道,方能抚民、镇军而行皇家之威权,定国安邦呐!”

徐桐声嘶力竭的刚刚说完,立即有麟书等一大批人纷纷伏地附议。

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眯缝着眼睛瞅了辅政亲王奕一眼,见奕訢没有反应,乃缓缓出声道:“启奏皇上,臣以为徐桐之词全为妄议。所谓更尊王攘夷为师法于夷,以至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为妄议一。自道光朝以来,时势遽变,外有列强虎视眈眈,内有发乱、捻乱纷扰,朝廷连年用兵而乱局愈乱,唯有新政以移民实边开始来,气象一新,关外开省而关内归治,流民逃荒、争地之事几近绝迹,此为新政之实效也,妄议者身居庙堂而岂能不知?妄议二!”

李鸿章加重了语气,又故意停顿了一下,斜眼看了看还趴在地上的一大群人,心中冷笑不已,声线也渐走高亢:“战端乃武人失德而起,此论居心险恶之极,当诛!新军激战俄军与边境,阻止俄人强租军港、强修铁路、霸占路权矿权之野心,更以军事对峙遏制俄人自辛卯年(1891年)以来在喀什噶尔的挑衅,如今铁路开建而边境形势逐渐平稳,正是新军之功,岂能强作新军之过?!再说12旅旅长随昌毅纵容军民殴打钦差之事,言语多为捕风捉影或当事者含羞带愤的一家之言,据此判断有失公允,实情如何还当详查之后再行议处。以臣下看来,侨民殴打钦差乃是出于爱国之情,回想中法交恶而后和谈时,李某身当和谈重任,不也被不解真相的舆论和民众指责吗?再说中日缔约,李某再当和谈全权重任,落得的条款不也难为国人接受吗?通达圣意,妥为解释、宣慰侨民、安抚军心、收束军事,原本就是钦差大臣的职分所系,荣禄大人身膺重担而不能胜任,以至在王八泡子被军民围攻。以臣看来,围攻不能胜任之钦差大臣,军民们的初衷是爱国爱君而非藐视朝廷,此情当以宽而谅之,方能使得大清百姓鼓舞,益忠于大清,忠于陛下也。强敌环伺,新军初成而制军不易,若因军人爱国之举而责罚之,新军原本高涨的士气顿堕,又复于从前,大清国又以何抵御强敌,巩固边防?!吾皇英睿,当能体察民意军心而善待之。”

李鸿章话音未落,养心殿上又站出一大帮子人来附议,其中有宋庆、丁汝昌、荫昌、李光久等人。

“皇上,奴才有奏。”

恭王奕訢在一旁看的明白,心里也迅速作出了计较。皇帝的心思他清楚的很,无非就是想借题发挥一下,打压一下新军魁首杨格,能够顺利的拆分其手中过于集中的兵权最好。只是,皇帝没想到杨格会不讲规矩的躲在后面不吭声,由舆论把这事儿捅了出去,新军将领们已经抱成了一团,舆论和民意对新军又颇为回护。

事情闹到现在不好收拾了,皇帝不好收拾,杨格又好收拾吗?一样的挠头皮啊!

新政还是要推行的,因为丁卯上谕是皇帝本人的意思,新军是皇帝本人亲令编练的,甚至在广大的国人心目中,新军魁首杨格还是皇帝的亲信将领!真要按照徐桐的说法推翻新政、恢复旧制,那就等于是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脸,自己削弱自己的权威!

龙座上的光绪“嗯”了一声,微微点头。

“奴才以为,首辅李中堂所言极是,钦差大臣被殴一事,主责还在荣禄本身办事不力,而随昌毅只是保护不力的次要责任。奴才建议皇上电谕参谋总长杨格就近查明王八泡子一案真相,拟出处置意见条陈朝廷。另外,参谋总长久在关外,于第四军、第五军、禁卫军编练不利,眼瞅着年节将至,皇帝不如趁此机会电令杨格办理此事后速速回京履任为宜......”

“恭王爷!”趴伏在地上的麟书失声喊了一句,语气又惊慌又失望还带着几分羞愤的意味。原本麟书等人还以为恭王真的从“杨格势大,满人势危”中醒悟过来,要当机立断的中止新政,这才把老顽固徐桐拉出来出头陈奏,哪知......上当了,被恭王当枪使了,使过之后又当臭狗屎一般远远的丢开了。

奕訢如浑然不觉一般,继续言道:“开办南洋武备学堂、福州船政局整备诸事,乃参谋总长职责攸关,不能不从速决断。”

光绪顿悟,自己在杨格借志锐传话、王八泡子事件发生和杨格刻意躲在外面与皇帝赌气的行动挑逗下,确乎是太性急、操切了一些,忘记皇权稳固之根本在于挑起湘淮矛盾,再以培养之满人武力暗助老湘军,则能达成大清国政局在皇权之下的新平衡。

还是恭王爷老成持重、慧眼如炬而手腕老辣啊!

皇帝即便是不满意杨格军权过大,那新政和整军也是要推行的,这是大前提,是国策,不容更易!

有眼色的,今后甭拿起什么理由就朝新政国策上泼脏水。还在观望的也该清醒的看到,新政不仅仅在关外要继续推行,在关内和南方、西南、西北也要推行了!那么,皇帝就亮明了团结以往的“后党”,肃清或者远离守旧势力,在新政中以王公贝勒们为里,以朝廷大员们为表,与杨格打一场“皇统”和“立宪”之战,这才是重点。

杨格推动军心、民意来抗衡皇权,此时的皇帝更应该顺势摆出“顺应军心民意的明君”形象来,在争取军民、民意问题上,携传统观念之威,与杨格一决高下。可以说,这就是皇统和立宪两派的前哨战了。随昌毅的处置问题如今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不处置吧,于朝廷和皇帝的脸面而言,确乎说不过去,再怎么说叨那是爱国军民的一时激动,殴打钦差一事终究还需有人出来当个替罪羊的。

谁来当替罪羊?皇帝不要说话,把处置权交给杨格,让杨某人头疼去!一个不好,在军民心里失分的就不是皇帝而是杨某人喽!

反正,一道让杨格查办王八泡子事件的电令以通电发出去后,皇帝就已经稳稳的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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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 【南北洋合流】

350 【南北洋合流】

张謇,帝师、户部尚书翁同龢的门生,江苏南通人,甲午恩科状元。

在皇帝与杨格亲密合作与太后一党斗法时,张謇由翁同龢推荐入杨格幕,每月支取六十两的薪水,又在杨格和翁同龢的共同授意下留在江苏,投入张之洞的幕中,实际上成为帝师、新军和南洋大臣之间的联络人。

联络人得到的好处不仅仅是杨格和刘坤一支付的幕僚薪水,纺织总局办大成纱厂,张謇同时运动刘坤一和江苏绅商出资入股办大生纱厂,共同为纺织总局提供纱线,纺织总局又为第一军军需处被服厂提供机织布,又以大生纱厂为龙头收购南方几乎所有纱厂的棉纱头,提供给天津和鞍山的军工火工厂,作为无烟药的原材料。可谓是来去都能大发利市,南通张家从没落走向辉煌,也就是在大生纱厂投产后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

联络人永远不可能保持中间立场,谁给利益的大就为谁说话,这是一个准则。如今,张家的财路捏着新军的被服厂和火工厂手里,张謇就要对得住杨格给出的六十两白银的月薪以及背后每年上万两银子的进项。

江宁城内的南洋大臣兼两江总督府,俨然是大清国在长江口膏腴之地的最高象征,门禁森严、寻常人等望而却步,但是总督幕僚、江南纺织总局帮办张謇的轿子却可以从侧门直入二道院子。

“季子来得匆忙,有何急务?”

把幕僚唤进书房的刘坤一是揣着明白故意发问。前日,杨格电报朝廷“受领王八泡子一案查办”差事,各地的“拥军、立宪”风潮渐渐消散,大清国的政局在乙未年的腊月初,1896年的洋人圣诞节过后,摆明了就在都支持“丁卯新政”的南、北洋如何就第四军整编后续事宜、第五军整编和南洋水师、马尾船政与总参谋部之间的关系达成协调一事上。

两江和湖广的态度趋向,将决定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大清国政局。

老湘军若选择继续推进湘淮合流,就要在军务和船政事务上作出表态,换取在北洋——新军体系的支持下,确保两江和湖广的湘系利益,并在内阁和部院谋求席位。此般条件,李鸿章已经在来往电报中阐明,张謇更在此前为杨格传话,表示敬候“刘砚帅、张香帅佳音”。

问题是,皇帝给出价码却要优厚得多,不过,皇帝的承诺和价码的实现之间的变数也更多一些。曾经某段时间的李鸿章就是刘坤一和张之洞的前车之鉴!

李鸿章和杨格雄心勃勃的要统一全国军政,整训听令于总参谋部的新军,刘、张势必要交出大部分的军权才能与淮系达成一致。刘、张二人有些不情愿,有些对失去军权之后的未来存在忐忑。

因为杨格太强势了,比之圆滑老道、遵守大清国官场惯例的李鸿章强势了好几倍。这个年轻人在东三省摆明车马,用移民、屯垦、洋务和新军整编攫取了东三省的军政大权,东三省总督和各省巡抚衙门只是摆设,若非依克唐阿还兼着军团司令、寿山还兼着第五师师长的差事,就会如志锐一般是被架空的傀儡。这种事儿要落到老刘、老张的头上,二人哪能束手待毙?

皇帝也要统一全国军政,却是以皇家禁卫军为主,借用湘系力量掣肘北洋新军,达成三方面的利益平衡,基本维持现状。为此,皇帝许给老湘军的条件是在两湖增加一个军的编制,当然军饷军械是自筹啦!除此之外,皇帝还暗许南洋和两广发展海军,以与北洋舰队相抗衡。实际上,这些好处如果能够实现,就南洋老湘军推到与北洋新军对立的地位上。

刘张二人对此也是忧心忡忡,不敢轻易借皇帝的招。因为李鸿章的前车之鉴表明了皇帝的立场是——汉族官僚势力无论是湘系还是淮系,只要壮大到某种程度就会成为皇帝的敌人,皇帝就会引用新的势力来掣肘、制衡、打压。

而且,与北洋新军体系为政敌,刘、张二人心底都有些发憷。杨格不是好相与的,杨格不是一个遵循官场规矩的主儿,杨格的军事手段要用在两江、湖广身上,刘、张二人自问决计接不下来。

啥人呐?能指挥陆军步兵和炮兵打老毛子海军战舰,而且生俘三艘敌舰补充、壮大北洋舰队的主儿!手里捏着三个半军近15万新式陆军、在形同独立王国的东三省说一不二的霸主!在举办工业和移民实边的新政中颇得人望的年轻俊杰,又惯于利用舆论手段打压对手的狠辣角色!

这种人避又避不开,还是少惹为妙哦!

张謇在刘坤一身边充任洋务幕僚一年多,大致摸熟了砚帅的脾性,又在兴办实业上拉扯了大帅一起发点小财,关系自然不比寻常,可在此时说话还得掂量清楚,事关重大,言多必失。

“制帅,这是杨致帅给您的亲笔信。”

“哟?”刘坤一略感意外,官场上传说杨格是个目不识丁的防勇出身,从未有人得到过他的亲笔信,今儿刘某人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了。撕开信封抖出几页信纸,刘坤一忙寻了老花眼镜戴上,这才能看清楚用鹅毛笔在信笺上写下的字迹。粗略一看,横平竖直、书写认真,结构是一般般的啦,谈不上法度、意境,却让刘坤一能够想象得到书写人的心意。这种事儿,平常间让文案师爷代笔即可,杨格非要手书露丑,足见其心意拳拳呐!

晚辈末学杨格南拜执师刘制军砚庄大人勋鉴:甲午以来,中国以新败之凋敝,君臣一心力掀丁卯新政大潮,经历年余努力,国际环境大为改善,整军、移民、实边、洋务、西学、筑路、邮传诸般事业皆有所成,国民精神振奋,国家气象一新,正该勃勃而发,谋日新月异之效。然则世事乖张无常,帝心仁厚敦慈,为身边小人谗言所惑,虽有力行新政之念,却频频见疑于杨格。为何?尊满抑汉之陋习和军权日集于杨格之手而已!杨格扪心自问,可指日立誓,惟愿殚精竭虑整顿出忠于国家之劲锐军队,他日挥军疆场、一洗国耻后戍守边疆,保中国未来数十年之太平而已。

新军非杨格之私军,也不应成为一人、一系、一族之私军,新军名曰国防军,乃是三万万六千万人的军队,新军誓言曰:吾为国家军人,为国家利益而战,虽百死而不悔。

当前之国家利益,乃是继续深入推行新政,从经济、教育而国家政治体制,核心问题就是取消满族特权实现各族平等,进而推动君主立宪。观西洋列强之历史,看今日国民之呼声,君主立宪是从上到下推行,还是从下而上的革命,都为必然。然,二者区别大矣!主动的从上而下实现,国家政体可平稳过渡,新政建设、国防建设、国际环境不会因此发生遽变,遭受影响;被动的从下而上是为革命,则国家政体一朝破碎,各族各地利益纷攘势必造成建设中断、列强趁虚而入,则为国家、民族之大不幸矣!如此,今日之新政又有何意义?

杨格决意继续贯彻军队国家化之宗旨,缔造国家军队,以强悍之武力推进民族平等、君主立宪而行共和之政。砚帅乃湘军耆宿,威望颇卓,登高振臂,从者云集,正宜领陆军部尚书之衔跻身内阁,为国家军人之领袖,如此,湘军和南洋水师亦为国家军队之一份子。

南洋、北洋,西北、东北以及两湖同气连枝,则国事可定。

晚辈素知砚帅目光卓然,值此非常之时定能判明情势,作非常之决定。决定若何?晚辈于奉天百拜而恭聆。

刘坤一收起书信沉吟良久。

杨格书写里的话说的客气,却隐隐带着威胁之意,说白了就是湘淮合作,则凡事都可以两家商量着办,刘坤一跻身中枢与李鸿章并肩而立也不是难事。湘军若要阻扰淮系,那么就对不住了,直隶、东三省、西北都是新军的地盘,以新军之强只需第一军和北洋舰队配合南下,强行整编了南洋水师和自强军又如何?人家那是执行新政之国策,是遵照总参谋部的军令,还打着建设国家军队的旗号,国民势必支持之。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皇帝也不好为湘军说话了吧?

何况在湘军众将中,李光久、魏光焘、卞长胜等人与杨格都有勾连,湘军精锐无非有二,其一为武威军,如今编入第四军被宋占标、滕毓藻、周昭明、傅春祥钳制;其二为自强军,朝廷原定是在三千自强军和江北、江南淮军及楚军基础上编制员额四万人的第五军,若要展开编练,前番督办军务处规定的统一制式枪械,初级军官、军士和德国教习来源,都需仰仗杨格方能办成。

“制帅,卑职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处并无他人,季子但说无妨。”

张謇伸出两根指头,说道:“关要处无非有二,一曰军权,二曰政权。军权者建于强军之上,敢问制帅,自强军比第三旅如何?”

在京师受阅,轰动全国乃是全世界的第三旅,如今是第四军的核心武力之一。刘坤一岂能托大妄言,心里对张謇此问有些不舒服,还是微微摇头道:“不及多矣。”

“第三旅,最初出自聂军门卫队,而后扩编武毅新军第二营,又转为武毅先锋军第二营,为验军堡混成团中坚,其后更有天下第一团之称。到得小站合编了定武军为第三旅,仍为新军之劲锐,今日开到喀什噶尔与俄军遥遥对峙,其底气之充足,一如11旅在瑷珲战俄国海军,9旅、12旅在乌苏里东战俄国陆军一般。如我自强军也能如第三旅一般劲锐,则制帅军权稳固矣,如大为不如,自强军不足恃,军权何来?”

张謇夸赞第三旅,目标却是自强军的“自强”,此语才是重点,也颇合刘坤一之心。身为湘军耆宿,刘坤一当然知道强军的重要性,因此筹划着开办南洋武备学堂,可德国军事代表团的索林伯格对此并不感兴趣,在公开场合放话说:中国陆军人才尽在新军,德国军事代表团的合作对象是新军而非别的中国军队。由此,指望得到德国军方的支持不大现实,两江总督只能延聘那些退役的德国军官。

退役与现役有天差地别,更别说教练军队与军事院校教学的差别了。

面临杨格合作不成就强行整编的威胁,又没把握和资源整训出强军的刘坤一,实在有些为难呐!

“进以中枢掌全国陆军军政、军学、军辎大权?或以僻处两江掌自强军?制帅三思啊。”

刘坤一又是长久的思索后,长叹道:“唉……季子,你电告杨致之,老夫愿意离任两江而赴中枢就任陆军部尚书、入值内阁。然,两江总督兼第五军司令官之职以魏光焘接任为宜。”

“李中堂和杨参总正是此意。”张謇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一大半,心中轻松起来,又见刘坤一露出“有些出乎意料”的神色,乃微笑道:“制帅,马尾船政……”

“哼,那是裕禄的事儿!”刘坤一心意已决,对皇帝那边的幻想也就渐渐的淡去了,对皇帝安排在南洋大臣麾下的船政大臣裕禄,自然无需太过客气。皇帝是要挑起湘军与淮军斗,却不曾想以今日之湘军根本无力与北洋—新军体系角力。坐山观虎斗而得渔人之利,皇帝打的是好算盘啊,却不料,李鸿章和杨格早把湘军捆绑上了!第四军席卷了湘军的老底子,李光久在湘淮之间说通勾连,魏光焘因整军、补给之事费尽心力,皇帝却什么都给不了,还需依仗杨格、李光久把持的总参和陆军部来解决问题……这些种种,留给刘坤一的印象就是——皇权已然了无屏障,湘军犯不着为此出头卖命!

张謇会意,失去湘系暗中支持的裕禄,恐怕很快就会从船政大臣任上调离了吧?那么,马尾船政局的整备就将随着新一任的船政大臣履任而展开,谁又是新一任的船政大臣呢?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杨格得了刘坤一确切的回复之后,势必从奉天启程回京,大清国的政局即将廓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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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用英镑买英舰】

前艏楼,前后双桅杆之间的四根烟囱,是由德国伏尔铿船厂建造的“飞鹰号”驱逐舰的外形特征

“飞鹰号”排水量为850吨,全舰长79米,宽8.7米,体型较大,适航性能较好动力系统为八座亚罗式锅炉和两台直立式蒸汽机,功率5500马力,最大航为24节,为十九世纪末航最快的“鱼雷炮舰”之一该舰适航性能好而航快,因此受海军北洋舰队提督刘步蟾之命到田庄台水面接送参谋总长杨格一行

杨格与管带刘冠雄在舰长舱房密谈后,又相携来到已经布置成小会场的军官餐厅副官长郑邦彦、秘书张铭澄、海军副官吴秉烈、陆军步兵副官宗永德、赴京述职的东三省移民委员宜麟、威远号原巴甫洛夫号管带杨再天、致远号原俄罗斯人号管带林朝鼎、经远号原暴怒号管带江大荣和警卫连长邓璞、卫士徐栓柱忙起立相迎

威远、致远、经远三舰目前分别在大沽口军港、威海卫军港整修由于军港修理舰船的能力较为低下,加之采用了式的装甲钢板,预计还需一个月,致远号可以出坞试航,威远和经远需要在1897年二月才有望试航故而,三舰管带都在最式的驱逐舰飞鹰号上参乘“热身”,而舰员们大多在训练舰康济、永济等船上

参总和飞鹰舰管带出舱之前,海军副官吴秉烈正口吐白沫的诉说着在鞍山钢铁厂的见闻,特别说到镍合金装甲钢板在火热状态下承受三座千吨汽锤轮番打击、锤锻时的情形为生动,似乎那“砰砰”的撞击声能深入听者心坎一般,让几位管带听得直咽口水

飞鹰舰是去年建成,今年接受入役的最战舰,采用的尚且是渗碳装甲钢板,比之镍合金百般锤锻出来的装甲钢板已经落后了这话反过来就是说,如今国造的装甲钢板已经能与德造的装甲钢板比肩了

因此杨格能够立即感受到年轻的准管带官们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股子兴奋劲儿

“诸位”杨格摆手示意令众人入座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挂出来的一幅海疆图,说道:“海军军令刚刚统一,南洋水师和福州船政正式由海军部接管目前,南洋水师只有六艘舰船勉强可以使用,而福州船政在整备之后,将作为我国最重要的造船厂和北洋水师学堂、马尾管驾学堂、江南水师学堂一并加以大力发展由此,台湾和福建闽江口的海防、陆防在北部边境的形势趋于稳定的今天,将作为总参谋部重点关注的方面在此,我先向诸位透露一些关乎人事方面的调整,会办船政大臣魏翰升任福州船政大臣,北洋舰队副将管带叶祖圭升任南洋水师统领,率靖远舰南下后续增补威远舰为南洋旗舰,率飞霆、飞鹰两舰加强南洋水师”

林朝鼎和江大荣不约而同的看向杨再天三人乃是一同从天津赴瑷珲接收俘获战舰的,一路之上早已经混熟,知道杨再天在北洋体系内背景深厚,如今由其出任管带的威远舰为南洋旗舰,海军部要混同南北洋舰队的决心尽显

“海军建设之决心不仅于此”杨格加重了语气,等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之后,又道:“前番我与丁部堂汝昌、刘军门步蟾会商海军建设时,尚且认为政见效当在两年之后海军建设依赖的资金、人力、物力要迟至1898年才能略具然而,鞍山工业区建设度之快,鞍山钢铁厂提前投产,又有铁路建设的大量订购资金为保障,目前已经开始盈利,可以自筹资金用于基础工业的再投入鞍山工业区还可以为我国自造战舰提供装甲钢板、高强度结构钢材、蒸汽机、立式双头锅炉、电气配套机械、灯具和舰炮、弹药、测距器材故而,在整备福州船政之后,海军将在福州船政订购仿造之飞鹰级驱逐舰,并设厂自制鱼雷”

众人恍然原来飞鹰舰调拨南洋水师还有这么一层因由在内

“自造战舰的同时外购主力战舰同时进行经总参谋部、海军部、户部和东三省总督府电报协商,由中兴银行主持在华俄银行和中英联合银行中调度英国借款中的一百万英镑,约合650万两白银为海军购舰准备金,定购一艘英国皇家海军君权级战列舰”

用英国借款买英国战舰,这里面的政治因素大于实际军事用途

杨格下这个决心很不容易,一百万英镑用在建设中、教育事业上,作用远大于目前的购舰前无畏舰时代的顶尖战列舰——君权级,很快就会在1906年落后,中国沿海港口水深鲜有过7米者,如若订购该级战舰,还需调集两洋舰队的三艘挖泥船工作两年以上,才能在威海卫军港为舰挖出泊位和几乎固定的进出航道来

英国海军造船厂接到中国海军的一百万英镑的订单,从英国君权级七艘战舰的建造时间来看,略作修改后的中国战舰建造时长应该为4年左右海军造船厂的利益与英国海军几乎一致,势必影响到如今英国政府对远东的政策以之为确保英国在未来的中日之战时严守中立、兑现诺言的辅助手段

同时,中国海军以及中国海军造船工业势必要派人监造战舰,以此了解大型战舰的基本建造技术和当前战舰发展的趋向,培养未来中国海军造船厂的技术骨干得到战舰的海军完全可以把战舰作为大型的训练舰来使用,为今后的中国大舰队打下基础

除此之外,杨格还很看重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海军中的南洋水师部分人员对国家政体变革抱持的态度花血本购买这艘战舰,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收拾海军人心的举动

当然了,订购战舰的消息一放出去,杨格还能收获许多东西

战舰一旦到位服役,日本海军对中国海军的优势就要大打折扣,英国人提倡的“日本海军加清国陆军遏制俄国东进”的战略就要破产日本人肯定不甘心在海军建设上输给中国,又在铁矿石的原材料上受制自造万吨级大舰的可能性很小,由此向英国购买战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一艘不够,两艘才合适,三艘有绝对胜算......军备竞赛由杨格开头,等日本人全力以赴的被竞赛装进去之后,杨格就要离场喽

对俄国人来说,中国海军即将列装三艘俄国造战舰又订购一艘全的主力舰,再有日本全力以赴的建设海军,远东的海面上樯橹林立,俄国人会怎么办?会选择联合一方、打击另一方的策略,同时也会加本国造舰,陆续派遣多的战舰到远东来增强威慑力

这个消息引得军官餐厅里的海军诸人喜形于色,却没有多少人能够站在杨格的高度上来看待购买主力舰的问题

1906年,那将是世界海军建设的分水岭;而六年后的1912年,又是一个分水岭中国的国力需要时间提升之后才能支撑大舰队,中国的大舰队不能跟着列强的海军发展思路走,而要在适当的时机走“一步到位”的捷径

“杨再天”

“到”

“做好准备交卸职务给萨镇冰,待海军部命令下达后即赴英国履行监造使命”

“是”杨再天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又不愿意让声音扩散开去,所以凝成一声闷喝立正应答他和众人都估计错了,原本都以为在南北洋水师统一的过程中,杨再天率威远舰南下是重点举措,却不料参总给他使命却令人加的羡慕,羡慕得心口滴血,嘴角垂涎

监造军官很可能就是接舰军官,也就是未来战舰的管带官

杨格转身指向地图的台湾岛,看向郑邦彦说道:“《马关条约》许给日本人在台湾许多特权,而台湾岛就如闽江口的一道天然屏障加强台湾驻防力量确保海军造船基地和海军学校的安全,是在统一海军、建设海军的同时必须注重的但是台湾问题相当复杂,有土著的,有日本人的,有前番巡抚衙门遗留下来的诸般问题欲要快地稳定台湾,解决问题,确保海军造船基地的安全,杜绝日本的经济、军事、文化侵蚀和对我造船基地的侦察,在台湾实施军事化管制尤为必要郑邦彦,张铭澄”

“到”郑邦彦和张铭澄离座起身

“台湾问题,铭澄应该很清楚,刘抚帅在台的政被邵友濂破坏殆尽,而现任巡抚唐景崧并未着力恢复,毫无整理军事的迹象只是,鉴于唐景崧与南澳总兵刘永福关系莫逆,总参暂时不愿意惊动唐抚台,乃准备设立台湾特别警备区,郑邦彦为警备区司令,张铭澄为民事专员,从北塘杨慕时旅抽调第一团,江苏练军抽调八个步队营、两个炮队营,自强军抽调两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组成台湾守备旅”

郑邦彦跟在杨格身边时间最久,知道自己一旦接受这个任命后将要承担的责任国家的政治变革迫在眉睫了,万一出现意料之外的突变,万一列强要干涉,台湾很可能在第一时间里遭到日本的攻击即便政治变革顺利推行,台湾也要尽快的恢复刘铭传老帅在任时的政,郑邦彦和张铭澄的提前登陆台湾,就是为万一唐景崧不配合政和变革,做人事变上、军事镇压上的准备正如方才所说,国防建设在基本解决北部边境问题之后,重点将会逐渐转移到海防线上,台湾的地位在未来海军建设和海防稳固中举足轻重

参总在此时把副官长放出去,实际是挑重担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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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海军第二造船厂】

充作杨格座舰的“飞鹰号”驱逐舰缓缓靠泊在大沽口军港值此大清国政局情势微妙之际,杨格的久处关外和突然回归,令人不由得产生诸多遐想,从各种渠道得到消息来大沽口接船的官员们、商人们、外交使节们几乎形成人潮

德国陆军军事代表团领队索林伯格中将、驻清公使海靖和德国伏尔铿船厂远东业务总办斋莫曼在天津领事司艮德的陪同下,赫然也在迎接的人群中

德国人在鞍山设立了领事馆,消息还是比较灵敏的,杨格正要造出声势回应日本海军扩展案的“六六舰队计划”,当然也会借此机会作一回戏,顺便的在购舰问题上取得德国朋友的“谅解”一番简单的酬酢后,杨格与海军北洋舰队提督刘步蟾、预定派往英国的监造工程师曾宗瀛、大沽口——北塘要塞司令罗荣光一起在南炮台会见索林伯格一行

索林伯格中将心情不佳直接表现在脸上

清国方面在购舰问题上表现出来的“厚英薄德”,使他的使命从原本的备受柏林好评变成了一片责难之声1896年初,杨格要搞什么移民实边和陆军整编,暂停了清政府总理衙门在德国订购三艘巡洋舰的计划即海容级巡洋舰订造计划,却在年底突然表示要把一百万英镑的大生意丢给英国人这,与德国人在辽东的“付出”和对清国的“友好”实在不相称,说不过去啦

面色平静的海靖肚子里有另外一本帐

作为公使,在鞍山成功开始领事馆是外交工作的显著成就之一;而最先投资辽东矿冶的西门子公司已经开始在铁矿石开采和钢铁冶炼中盈利,毛瑟枪厂即将全面竣工投产,克虏伯炮厂还在设备调试中就已经得到了清国陆海军的订单,西门子还得到陆军用野战电话系统的大笔订单,盛京地区的电话线路架设工程也由中兴—西门子电话电报公司承包......驻外使节在驻在国保护本国商业利益方面,公使阁下也是成就斐然呐

主人侃侃而谈,大讲特讲德国公司在鞍山取得的成就......

伏尔铿船厂的代表斋莫曼给将军和公使递了几回眼色将军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公使却渐渐在嘴角挂出微笑,频频点头像是迎合着那位清国将军的说话哎呀,找错门喽早知道就应该听从司艮德的劝告,不要去那个什么总理衙门浪费时间和金钱,而是直接找眼前这位年轻将军的

“.......明年四月,火力发电厂正式点火投产之后,中德合作的规模将上层楼公使先生中将阁下,在此,我们权且以茶代酒,为中德两国关系的加紧密、友好,两国人民的感情越发亲密而干杯”

茶水是苦涩的,在某些人嘴里又是甘甜的心境不同,得出的滋味儿也不同

“斋莫曼先生,我知道你的来意”杨格放下茶杯之后找上了斋莫曼,这个人的问题不解决,索林伯格中将的脸色就不会阴转晴“政治,政治,因为这个关系,我不能把订购战舰的目光放在德国”

斋莫曼却未能理会到杨格的真意,以为杨格是指责自己之前对他的无视脸红之下急忙辩白道:“将军阁下,我明白了,您和总理衙门的亲王殿下是政治对手,三艘......”

“不,不”杨格摆手笑道:“我指的是远东政治而非中国的内政问题,实话说了,有三个因素让我不能在伏尔铿船厂订购主力战舰第一,目前德国船厂尚未造出与英国海军船厂的君权级比肩的战舰第二,我需要英国人在背后维持中国和日本在表面上的‘亲善’你应该清楚的知道日本人在去年就在英国订购了两艘战列舰,估计在明年和后年就能建造完成第三购买战舰的钱是英国银行的借款,在使用方面,英国银行有明确的限制”

在杨格看来,未来英德关系从亲密走向恶化,两国的海外利益冲突和随之而来的海军建设冲突是主因,其中,海外利益冲突恐怕受到中国海军、陆军订单的影响是颇具分量的

三大因素,让斋莫曼有些难以应答

德国海军目前最强大的战列舰是凯撒级,比之英造之君权级吨位小了近三千吨,航程稍短,火炮口径也不占优势,唯一有利的是凯撒级装备的克虏伯240mm主炮实现了射化,比英国君权级装备阿姆斯特朗mk系列343mm火炮射高,射程相差不大在实战对抗的条件下,考虑到北海地区多雾,能见度低而观瞄距离有些的情况下,实际上克虏伯240mm主炮还略占优势但是在总体而言,杨格的评判是公允的,设计年代靠后的凯撒级在总体性能不如君权级,这是德国和英国在造船工业上的差距使然

第二个因素,斋莫曼本人无法深入设想,只能寄希望于公使出言相助第三个因素是最为现实的问题,除非德国政府能够主导德华银行给面前的年轻将军贷款,并指定用作采购德造军舰,这样的事儿几乎不可想象

“公使阁下”杨格转向海靖说:“不知您手中是否有德国公司在直隶和盛京地区独资、合资的企业名录?”

“有的”海靖对杨格突然把话题转移的做法有些猝不及防,回答之后才问:“将军阁下应该很清楚?”

杨格向门口的卫士徐栓柱扬了扬手,徐栓柱拿出一份特意准备的,中德两国文字抄写的名录,径直就递给有些茫然的斋莫曼

“如果伏尔铿船厂有兴趣与我合作在远东建立分厂,我倒不介意把这个合作船厂作为中国海军第二造船厂来看待公使阁下,索林伯格将军,你们应该很清楚鞍山工业区的产业布局情况,明年火力发电厂投入运作之后,充沛的电力供应将极大改善鞍山工业区在机械和动力机械制造领域中的基础条件,也使中国基本了建立现代化船舶制造厂的基础对中国海军来说,目前潜在的直接敌人有两个,一个是俄国陆续派到远东的太平洋舰队,据可靠情报,目前已经从欧洲出发和到达海参崴的俄国战舰包括一艘战列舰,一艘一等巡洋舰,两艘二等巡洋舰和五艘辅助舰只另一个是日本海军,目前,日本海军在快巡洋舰的数量上过中国海军,在射炮装配数量上是我国海军的两倍,吨位是我国海军的一倍半,而日本海军在英国订购的两艘战列舰会彻底的打破中日海军之间的平衡,其六艘战列舰和六艘装甲巡洋舰的建军计划一旦完全实现,我国海军将无法与之匹敌”

略停顿了一下,杨格又转向斋莫曼问:“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斋莫曼还没说话,索林伯格就抢先开了口:“将军阁下,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伏尔铿船厂愿意在中国与你合作办造船厂,大清国皇家海军今后的造舰计划将由合作造船厂,呃......海军第二造船厂负责实现?”

“对主力舰而言,正是如此海军第一造船厂,也就是马尾造船厂将负责辅助舰艇的建造”

索林伯格不顾礼貌的离座到斋莫曼的耳边密密细语一阵

斋莫曼能够出任远东商务总办,自然不是傻瓜,他已经领会到中国将军的意图了,也已经在开始估算着其中存在的利益

手里中德两国文字写成的公司名录,克虏伯、西门子、蔡司都是经常与伏尔铿船厂打交道的,在这份名录中,斋莫曼已经看到在中国举办现代化造船厂的条件趋于成熟,那么,伏尔铿能否像克虏伯那样,以在中国兴办合作工厂垄断中国海军主力舰市场呢?答案,将军阁下已经说出来了

海靖说:“政府方面,本公使会尽快做出一份报告”

索林伯格说:“军方的报告就由本人递交给参谋总部”

争取三艘巡洋舰的订单在突然间变成垄断中国海军全部主力舰的长期生意,斋莫曼心中早已掀起了漫天的波澜,又见公使阁下可以帮助说服政府,将军阁下愿意在军方提出帮助那么,政策,军事限制都不是理由了,最大的问题就是获利的前景

杨格察言观色,适时道:“再补充一句,是伏尔铿船厂与本人合作开办”

获利的前景就是大清国国防军参谋总长的“合作开办”四个字这个言下之意,众人都能听懂,却又在暗中揣测这位远东古老帝国的将军私囊里到底有多少银子?

斋莫曼的脑筋迅从猜测中拔出,近段时间来他在大清国的京师走动,在海靖和索林伯格嘴里也得知了不少讯息大清国政局暗潮涌动,手握军队大权和东三省实际权力的这位将军能否在政治斗争中胜出,恐怕会成为伏尔铿船厂决策是否投资远东的重要条件

“将军阁下,此事我将尽快请示国内作出答复”

“嗯,告诉你的老板,无论伏尔铿船厂是否愿意来远东投资合作,海军第二造船厂都将于半年内,在山东半岛的胶州湾青岛地方动工建设”杨格的脑袋像是停不住转动了,此时又把目光看向索林伯格,说:“如果伏尔铿愿意合作投资,青岛、黄岛地区可以按照中堂大人在柏林的承诺,由中德两国海军共同建设、共同使用,那么,德国海军在远东的两万吨舰艇就可以结束游泊了尊敬的先生们,我已经画完饼子了,可以放我去京师面见皇帝陛下了?”

哄笑一阵,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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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 【雇佣军】

杨格画出来的饼子太大,德国公使海靖和陆军中将索林伯格势必要就近的在天津与柏林联系,乃婉拒了杨格“同乘花车回京”的邀请,却成全了英国公使窦纳乐与杨格的第二次会面

京榆铁路的京津段,建设质量从隆隆的声响和不住的颠簸中可见一斑杨格和窦纳乐的谈话始终伴随着“咣啷咣啷”的钢轮声和“吱吱嘎嘎”的车厢杂音

“.......日本陆军扩军六个师团又两个骑兵旅团和两个炮兵旅团;日本海军力量原本就略强于中国海军,在其两年海军扩张案在议会中得到通过之后,第三艘、第四艘战列舰的预付款恐怕就要落到英国船厂手中了上校,我没有看到英王政府在既定的远东政策中作出调整,以应对日本这种打破默契合作状态的疯狂行为,为此,我已经决定建议朝廷筹集资金立即向德国或者英国订购两艘战列舰,此后以每年增加两艘战列舰的度扩大海军,务必保持与日本海军的均势经过了教训惨痛甲午之战,我不能在日本的疯狂扩军行为中漠然以对,那是失职、卖国“

杨格的怒意不仅仅表现在话语里,还从声调和脸上的怒容中充分的展露出来,其中一部分的怒意,是针对英国人的

清国陆军愿意接受英国战略要求的“清国陆军加日本海军联手抗俄”,为此在发展陆军的同时确实有些忽略了海军,甚至因此中止了在德国伏尔铿船厂的三艘巡洋舰订货,还有在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的两艘穹甲巡洋舰的订货意向可以说,清国的首辅大臣李鸿章确实履行了在英国伦敦的承诺,现在的问题统统集中在英国对日本“违规逾矩”的不作为上

由此,英王政府和窦纳乐都在反思,一厢情愿的利用清国陆军和日本海军的想法是否天真了?如果是,那么如何应对清国将军表现出来的怒气?踏上这节“花车”之前,得到授权的窦纳乐已经有了对策

“将军阁下很遗憾会......”

“我不要遗憾,遗憾对我来说不值一文”杨格不客气的打断了公使的说话,继续用愤愤难抑的语调说道:“日本人在加强陆军和海军,特别是海军方面,已经把两国力量的差距拉到令人无比担忧的地步总参谋部已经就目前的紧急局势作出建议,要求我军立即寻求与俄军的合作,特别是在海军方面的合作,可以考虑租借军港于俄国海军方便其在远东部署多的战舰,以中俄联合舰队的力量对抗日本海军的飞扩张由此,本人此次进京除了述职之外......呃,当然是英国继续无动于衷的情况下,我将建议朝廷和皇帝陛下考虑与俄国订立防御同盟条约”

明知道杨格是在威胁、要挟,可窦纳乐也能站在清国军事力量首脑的角度来看待当前的远东局势也就不排除清国真的会与俄国继续传说中的秘密谈判,订立同盟条约

一旦清俄之间形成同盟条约,别说俄国人垂涎的旅顺口了,就算是大沽口、威海卫、胶州湾、吴淞口及杨树浦、闽江口马尾、广东的虎门及广州湾今雷州半岛的湛江都可能成为俄国海军“合法利用”的军港这些港口略作修整后能够容纳多少俄军战舰?最少三十万吨那么一来,西太平洋将逐渐的成为俄国大舰队纵横驰骋之所

“将军阁下,刚才您曾提到要在英国订购战列舰,我想,英王政府会在这个问题予以大力协助,也可以重申并扩展此前给您的保证如果清国陆军和日本陆军在朝鲜发生交战,英国将严守中立,并立即扣押日本在英国订购建造的所有船只”

杨格冷笑道:“中立就是中立,日本海军已经占据优势,扣押在造战舰于事无补公使阁下,我们还是谈一谈我国定购战列舰一事上,英国政府给予的大力协助?”

“英国政府可以提供部分贷款和建议船厂给予货款的最高优惠额度”窦纳乐抛出甜头,旋即又道:“不过,俄国远东军编制序列中的部队已经陆续开到二十万军队中的大约十七万集中在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一线在朝鲜茂山、清津一带,俄军和日军正在紧张对峙作为既定战略中承担主要陆军任务的清国陆军也就是将军您麾下的军,在吉林、黑龙江、漠北蒙古四部及唐努乌梁海地区、西北地区的总兵力不过十万人左右我建议,将军阁下立即命令驻扎在奉天、锦州、鞍山、旅顺、凤凰城一线的第二军立即北上吉林、黑龙江,第一军......”

杨格霍然起身,对面露惊愕之色的窦纳乐怒声发问:“公使阁下,莫非英国政府能够给予您指挥中国军队的权力?”

“不,当然不,我只是建议”

“噢......”杨格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轻松的笑着说道:“阁下的建议,我完全接受,但是如何处置调整兵力部署事宜,就不劳公使阁下操心了那么,英国政府能够给予多少额度的贷款?利息多少?是否需要抵押?如果要抵押的话,这个......我只能把自己抵押给您了,公使阁下”

“这个问题,我想应该由贵国的总理衙门或者海关税务总司出面较为妥当”

“不,这个问题,暂由东三省总督府负责呵呵.......”杨格的脸色很快地从严肃转向轻松,又从轻松的微笑变成正儿八经,说道:“刚才我开了个玩笑,抵押品是有的,那就是东清铁路的中国股权部分按照俄国方面提供的建造预算为4800万两库平白银,东三省总督府所占股份为26%,另加分五年现银投入合计1200万两库平白银,中国股权部分价值2500万两,折合英镑为384万镑,以此为抵押贷款300万英镑,年息1厘,实贷实拨不打折扣,如何?”

窦纳乐的面容凝固了僵化了

天底下还有如此算账的啊?拿刚刚开工不久,大部分尚未投入的所谓51%的东清铁路路权为抵押,而且这东清铁路本就是英国处心积虑想要破坏的项目真要答应了这桩政府贷款,英国人拿了抵押的路权还能阻止东清铁路的修筑吗?其他诸如抵押品价值384万贷款300万,年息1厘不折扣的事儿......都暂且不论了

可是,眼前这个年轻的清国将军有的话,你还不能不当一回事儿他真有可能不拿抵押品就强要贷款,否则就撺掇着前番“联俄拒日”呼声颇高的清国朝廷转向俄国那......无耻,无耻之尤

讹诈啊,大英帝国一向关于讹诈大清帝国,却不料今天在阴沟翻了船,变成清国的一名将军就呲牙咧嘴的讹诈上大英帝国了

哎哎哎,这家伙在怪笑为何怪笑?慢慢慢......得好生想一想

窦纳乐竭力在一脸坏笑的杨格面前保持着心境的平和竭力的回忆刚才两人说过的每一句话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英国拿到作为抵押品的东清铁路51%的路权,如果杨某人届时不能还款,英国就有权叫停这条铁路的修筑即便修成了,英国人拥有51%的路权,比俄国的49%为高,对铁路的经营拥有绝对的决策权,那不等于是把俄国东进的咽喉捏着英国政府手中了吗?如果杨某人能够及时还款,英国政府也总算拖住清国避免其靠向俄国

也并不吃亏啊

“将军阁下,我个人就您的条件表示原则上的同意,待得到英王政府的答复后,我会代表政府与东三省总督府尽快的达成协议,拨付贷款的”

“那么,我们谈谈订购战舰最高优惠额度的问题”杨格又端正了态度,缓缓说道:“英国是我国最大的进口贸易国,德国次之英国商品在我国享受很多特权,这个......本着公平的原则订购战舰的优惠额度不能少于10%?据我所知飞鹰号可是在德国享受7%的优惠哟”

窦纳乐陡然生出上了贼船的感觉,苦笑道:“战列舰和鱼雷炮舰怎么可能相提并论?将军阁下动辄100万英镑的战列舰优惠10%就是10万英镑,等于64万6千多两白银此事,本人无法替造船厂做主,还是由将军阁下与造船厂协商”

“哎,刚才公使阁下说过,英国政府将建议船厂给予货款的最高优惠额度,对?我想10%就差不多了”

“绝对不行,那样会使造船厂亏本的”

“9%“

“不行”

“8%少了这个优惠,我还不如去找德国人买战舰呢他们的凯撒级战舰也不错,德国人开价是48万英镑一艘凯撒级,一艘君权级可以买两艘了哼,人家德国人还是采用尼格耳装甲”

这话半真半假,大半都是假前番总理衙门倒是与德国伏尔铿船厂谈过订购铁甲舰是事宜,伏尔铿船厂很热心的提供了两种方案,一种是凯撒级的修改版,排水量11000吨;一种是凯撒级的缩小版,排水量是7600吨杨格所说的每艘48万英镑的价格,乃是伏尔铿的缩小版凯撒级战舰的报价

“唉......8%,我尽量的试试看”

“有公使阁下这句话,我相信英王政府是真心诚意的了”

窦纳乐无奈,只能咬住关键点,说道:“贷款和优惠,在军第二军北调之时生效”

杨格伸出三根指头道:“三个旅,不少于二万四千兵力怎么说,我也要在盛京地区留下一个旅作为机动,万一日本鬼子背信弃义袭击辽东.......这种事儿,小鬼子干得出来”

雇佣军啊窦纳乐无奈点头,如今大英帝国和杨格属下军的关系,还当真成了雇佣军和雇主之间的关系了给钱才开拔,在开拔数量上还找理由耍滑头、玩猫腻......这个杨格,可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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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 【蛰伏几日再说】

杨格与窦纳乐的谈话,在火车停在正阳门车站时才结束

临下车前,杨格叮嘱了窦纳乐一句话:“尊敬的大不列颠王国及印度皇帝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登基65周年的庆典,贵国政府最好能够邀请鄙国皇帝陛下亲临祝贺,邀请电报或者国书越早呈递总理衙门越好”

窦纳乐虽然来华任职不久,对当前大清国的政治局面还是颇为了解的,立即意识到杨格要趁机搞鬼不过,对于英国资本来说,可能在杨格手里会如日本那样全面开放的市场,好过在满清皇帝手里,打一下让一步,羞羞答答被迫开放的市场;对英国在远东的战略来说,杨格是执行者,皇帝只是一个幌子,杨格的要求达成与执行英国战略的积极性相关;对英国既有的在华利益和发展来说,割裂的大清国好应付,杨格所为无疑是割裂之举,正中大英帝国的下怀

嗯,得到这句话,也算是这趟亏本旅程的一个报偿

在禁卫军混成团的一连骑兵护送下,杨格让梅香回了南河沿子,自己则到贤良寺给恩师李鸿章请安问好

西跨院的书房内,檀香氤氲而炭火熊熊,李鸿章听着杨格说起与德国人和英国人的交道,强要压抑心中的激动,尽量不表露在容色中,可端着茶碗的手却终究出卖了老中堂的心情

有了实力就是好啊,十五万军的作用不仅仅是保家卫国,还能够牵引德国和英国在远东的决策,以前与洋人打交道想象不出的条件,今儿就这么着由杨格实现了当然,这是战略上的一种投机行为,也只有把远东乃至世界政局看得清楚的,把各国的脉搏拿捏到位的杨格才能投机成功哎哟,想想从天津出发赴日谈判至今真不知道是自己这位老师在提携学生,还是学生在提携老师?

李某人在英国的时候,好说歹说才搞了三百万英镑的贷款,还是分期拨付;这杨格在火车上说了一通就也搞了三百万英镑的贷款,加上前番偿付日本赔款向英国人和德国人的贷款,看来,英国人是着实要把中国军当成有偿的枪杆子使了杨格看得准,能拿捏把英国人搞整的服服帖帖的,这就是本事

这份本事啊,连李鸿章都觉得有些眼热呢

“恩师,刘砚帅和张香帅不日即赴京述职,依尧帅、寿抚帅、王夔帅也将如期赶到,依您看学生是蛰居几日再面见皇上还是明日就进宫去?此节,学生着实拿捏不稳,还得恩师把舵掌握才行”

方才还觉得有些眼热的李鸿章心满意足了,笑眯眯的瞅了得意弟子一眼,揭开茶碗悠悠的品了一口香茗,才说道:“你道皇上是好糊弄的?你回京来皇上焉能不知?之所以没有派侍卫接车,乃是皇上也不想在此时与你谋面你们呐这一见面恐怕就是天地变色喽明儿,老夫替你递个折子,就说你偶染风寒不敢抱恙面圣,待休养几天再行入宫请安”

杨格也是此意

年节将至,各地督抚都要回京或者遣人回京述职,请皇帝和太后安;各国公使也要致贺并递交国书届时朝会上势必有一场“大战”,杨格并不认为那是皇统和立宪的决战之机,只是借英国人的邀请之便,集中朝臣、督抚中赞同和依附政者之力量,达成“请皇帝出洋考察政治”的机会而已

对杨格来说,请出光绪就是胜利

一个久居宫中被亲贵们包围的皇帝不可能具备对世界的洞察力不可能为国家今后的政治、经济、军事、司法、教育改革合格之领导者也不可能从世界的角度看待中国内部的民族问题,抛开短浅的满族特权观而建立民族平等、民主共和的意识德国不用去那地方的政治体制不符合当前中国政治走向的需要,还是英国这样逐渐走向虚君共和的立宪国家适合光绪去看一看

光绪出洋,首辅大学士和辅政亲王执政,杨格的话语权顿时就加大到几乎可以操持国务的地步等光绪出洋回来,生米煮成了熟饭,还能咋地?捏着鼻子吃下去呗

“恩师安排甚为妥当,这些天,学生也正好陪一陪家人”

“致之啊,日本扩军,你待如何应对?”李鸿章深恨日本,立即把话题扯到日本扩军一事上他是实在有些担心呐,以目前切实掌握的十五万式陆军和北洋舰队,要戍守西北、蒙古、东北边防,最多只能调集十万人的陆军应付四十万日军三年拿回朝鲜的宗主权,这话是杨格向奕訢说的,奕訢那老东西也时常拿这话在李鸿章耳边当扇子使,这就是说再有一年半的时间,杨格就要对日本人动手,有胜算吗?

杨格拿出一份文本双手呈上,却见李鸿章身边没有老花眼镜,乃直接报告:“恩师,日本陆军及后备军扩大到四十万,几乎与我军及后备军员额相当毛瑟厂和克虏伯厂开工投产在即,加上天津局、金陵局和湖北枪炮厂的产出,一年之内,可望增96式步枪十一万支,子弹八千万发,基本可以完成第1、2、3、4军的换装,到后年春夏之交,华北、东北之陆军及预备军可以完成步枪制式统一为70口径、79口径和部分旧毛瑟的11口径,全数为弹仓式快枪如此,我军轻武器装备的度和数量将过日军”

李鸿章点头赞道:“都是你和张翼禁止铁矿石输出日本使然呐前番伊藤欲亲来访问,私下里送信给老夫,拉扯交情,要老夫放松铁矿石输出限制,促成其来华访问一事哼哼,吃一堑长一智,老夫还没老糊涂”

“对日人,决计不可抱持一丝宽仁怜悯之心”杨格加了一句,又道:“在步兵轻武器方面,预计到一年半后我军将略微占优,在步兵火炮和特殊武器方面,我军将占据绝对优势在兵器的战术形成方面,我军正在积极实践,一年半之后的陆战必胜日军“

李鸿章放心了,杨格用兵统军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军事上,杨格从不畏惧强敌,也从不说大话就像是对俄作战那般,别人都担心的要死,他却轻轻松松的打赢了俄军,还进退自如,奠定了今日之远东三国局面对此,李鸿章的信心非常充足,不过又忍不住好奇追问了一句:“你那个迫击什么的炮真有那么厉害?”

杨格微微一笑道:“恩师若不放心,开春之后学生安排第一军在燕山搞一次步兵攻防演练,届时学生陪同恩师亲临观操”

李鸿章很随意的摆摆手,人老了,真要舟车劳顿去燕山观操,得下很大的决心才行再说军事上的事儿,交给年轻人去办就很妥帖了,用不着老头子去指手画脚

“唐少川前日来电说,他在俄国驻朝鲜公使馆拜见了朝鲜王高宗,这事应该通报于你了?怎么看?”

“少川先生办事颇为干练,有大局观和战略意识,这一步棋走得很好”

杨格肯定了唐绍仪的成绩,在朝鲜的闵妃从亲日派中挣扎出来转向联俄拒日,又“奇怪的”遇刺之后,高宗就仓皇躲避到俄国公使馆避难,以免遭日本人的毒手也是因为高宗的躲避和闵妃的遇刺身亡,朝鲜亲日派操纵了大权,这才有了朝鲜王国政府在清俄边境冲突时要求日本驻军保护的事儿

“目前,朝鲜有独立协会势力飞壮大,又有以为闵妃报仇为宗旨的乙未军,加上朝鲜国民情绪其实是从先朝万历年间的朝鲜战争开始,具有比较广泛的社会基础故而,如何利用日本主导的朝鲜甲午改革和如今朝鲜的普遍仇日情绪,以高宗复位为契机,引发俄国、日本在朝利益的进一步剧烈冲突,同时,我国工商实业界和民间友好可考虑向朝鲜渗透少川先生拜见高宗,表达我国我军对其的支持之意是第一步;积极支持其走出俄国公使馆重掌政权是第二步;第三步就是以盛京政的成果涉足朝鲜的矿冶工业,力争在明年拿下茂山地区的铁矿开发权;第四步是以中兴—西门子电报电话公司业务向朝鲜发展,进一步加大我国在朝鲜的利益”

李鸿章忽然发问:“王英楷现在何处?”

“正在朝鲜与东学军、乙未军和独立协会接触,力争协助唐少川把这三股力量糅合成为高宗重掌政权的基础”

“明日,老夫就将此事奏报皇上,让他知晓……”

“恩师不可”杨格急道:“此事暂且应当严格保密,待三年恢复朝鲜宗主权之后再说皇帝身边的人出于某些政治利益,不是在大力鼓吹清日亲善吗?在有些眼里是没有国家的,或者说他们心中的国家是几百万满人的国家,而非三万万六千万中国人的国家哼,只要皇帝出洋,这些人就要立即彻底的清除掉要让他们的死告诉国人,中国只有一个民族利益,那就是中华民族的利益,是各族团结、共和的共同利益”

此时的李鸿章眼里,一身军常服,腰间别着左轮手枪,神色间杀气四溢的杨格一下子就从“尊师重道”、“韬略满腹”的爱徒变成杀伐决断的悍将一想到那些满族王公大臣们血流成河的光景,就连李鸿章这等早年间杀人如麻的人物,也不禁连打了几个寒颤

唉,老喽进取的锐气折损了不少,连杀伐的意志也跟着消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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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5 【炮兵战役组织】

西历的元旦刚过一周,南北的报纸大都在不太起眼的版面上刊登了一则启事,乃是天津武备学堂丁酉期将扩招300人的公告

按照李鸿章创办北洋水师学堂以来的规矩,武备学堂丁酉期扩招名额也带有“被录取者”月津贴3两、衣食住行全部免费的待遇,只是,如今冲着扩招去的年轻人们已经不太看重那个津贴待遇了

就在南北青年们心潮澎湃、跃跃欲试之时,关外军团暨第一军教导总队长段祺瑞炮兵中校穿着整齐威武的军服,坐在一辆双马拉的,车辕上挂着“天津武备学堂”牌子的洋式敞篷马车,冒着确乎有点寒冷沁骨的河风行过武备学堂西门的护城河,在学兵吴佩孚的致礼中“得得”而入

面对迎接的人群,段祺瑞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起身站在车厢里行了举手礼,顺便的打量已经变化了许多的“母校”武备学堂变了,最直接的改变是人气旺盛,而东北角北洋水师学堂方向又扩出去一大块,那就是准备着作为炮兵高级指挥学校的地方?

孔庆瑭热情中带着些微不耐烦的催促道:“芝泉,快下车啊大家伙儿都在演武厅等着你呐”

“原石”段祺瑞跳下车拉着孔庆瑭的手,眼光快瞟过那副银色绞花肩章底板上的三颗四角星,绽开笑脸道:“有劳原石兄等候,祺瑞还未曾恭喜你晋升上校呢”

“你这次回来,咱们有的是时间乐呵,吴鼎元和商德全都在演武厅里陪着刘参谋长和总办大人,老滕远在喀什噶尔是赶不回来了来,我来介绍,这位是黑龙江边防司令部炮兵指挥王传义中校参总炮术的嫡传二弟子”

32岁的中校教导总队长与26岁的中校炮兵指挥互致了军礼后,相视点头一笑并肩走在孔庆瑭的侧后步入演武厅

巨大的沙盘巨幅的地图,几乎称得上拥挤的人群和大门对面的墙壁上挂着的大横幅——“炮兵战役组织”研讨会,横幅左右挂着不少老式的、式的火炮结构图样粗粗一看,偌大的演武厅里近百位军官大多扛着炮兵的兵种标识,只有极少数步兵、骑兵和工兵最为特殊的是在一屋子式军服中仍然官服打扮的武备学堂总办联芳

第一军直属旅级炮兵集群指挥商德全中校、黑龙江边防司令部参谋长孔庆瑭上校、教导总队长段祺瑞中校、大沽——北塘要塞区炮兵指挥吴鼎元中校,加上远在疆的第四军副参谋长滕毓藻上校,大清国派往德国学习炮兵的第一批留学生尽在军中

“诸位”刘松节步兵少将高亢出声演武厅内原本有些喧嚷的气氛顿时冷静下来“遵奉参总命令此次《炮兵战役组织》研讨会由本人主持,联芳总办为特邀评判在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我们要模拟在滩头、城市、平原、水网地带、山地丛林和荒漠草原六种主要地形中,组织军级规模的沙盘、图上对抗推演注意,这次推演的主题是探讨以炮兵为中心的战役组织形式,为我军在未来战争中摸索出大兵团作战、炮兵集群作战的经验来”

刘松节的话和众人接到的命令是基本一样的可在炮兵军官的群落里,在参总前番在武备学堂所言“中国陆军建设方向是以大炮兵为中心”的讲话里还有接二连三的从天津机器局、鞍山工业区传出的消息,炮兵军官们的自豪感在11旅炮兵建功之后又一次膨胀到了极致

火炮,战争之神

甲午、乙未年的辽东作战,丙申年的边境作战,军都非常注重发挥炮兵的力量,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奠定了炮兵在陆军中的重要地位回头看看甲午战前的淮军劲旅和今日之世界强国陆军,再对比中国的式陆军,在炮兵认识、使用上,已经完成了一次跨越这一次对抗性很强的研讨会,就是要跨越作出最准确的注解,就是要继续发扬炮兵优势,彻底确定炮兵在未来陆战中的王者地位

“以炮兵为中心的战役组织”一语,不如换成“以炮兵为决胜手段的战役组织”

“下面,开始点名,单数为红军、双数为蓝军,点名之后各自整队,提醒一点,这次研讨会上只有军官,没有阶级之分另外,红蓝双方都会分配相同数量的工兵、步兵、骑兵、辎重兵科成员王传义”

“到”王传义高声应答,率先走到沙盘的左边

“李学尧”

“到”李学尧走到右边

“商德全、孔庆瑭、段祺瑞、吴鼎元、马锡钧、于荣衢、施心雄、董承、董琢虎、王玉堂、经元、黄悟道、何宗莲、张士毅、邓宗吾、王安平、陈肃、永惠、严福来、雷震春、段芝贵教习、曹锟、王士珍、赵理泰、赵云峰、杨克祥、苏云武、薄波、孙景贤、马元明、鲍贵卿、葛承泰、吕武、白育文、李戡、李道雍、商德正、李纯、梁殿甲、叶勇祺、胡皋源......“

一百一十五名军官分列左右,原本彼此不认识的,此时也算认识了众人大多出自天津武备学堂、北洋水师学堂、北洋鱼雷学堂和武毅先锋军、毅军、嵩武军、定武军其中满人两名,蒙古人一名,汉军旗人三十三名,还有如商德全、商德正两兄弟分属红、蓝两个阵营的情况

“下面,领取会议日程安排和式军械资料,彼此熟悉后由值班教习引导住宿,从今晚开始,全员以暂编连为单位,参与学堂军操听我口令,解散”

解散的口令一下,刘松节和联芳扭头就走,任由与会人员留在演武厅中

“来人,去找丙申期学兵吴佩孚,让他向王传义中校报到”

“是”一名卫士立即领命而去联芳不解,向刘松节问道:“松节啊生员吴佩孚也要参加研讨会?”

“总办大人,是致之点名要他参加”

“噢”联芳应了一声不再言语难怪演武厅上只有115名军官呢最后一个名额居然是留给一个刚进武备学堂的秀才学员也不知道杨格与他是何关系,竟然如此抬举与他?不管了,杨格和荫昌没有另行招呼,那就当普通学员看待好了

刘松节也不清楚内情还觉得此事有些难办,所以退出演武厅了才令人去找吴佩孚毕竟与会者都是军官,都带过兵打过炮,一个刚进武备学堂的半吊子秀才算个啥呢?若要当场念出他的名字估计演武厅里就要哗然大乱了不管了反正有王传义负责带他,本参谋长只要做好组织、导演、调整和点评工作就成

二人走进联芳的总办房,又拿出研讨会的日程安排来看

明天是组织全部与会人员到西沽炮台观看式火炮的实操,做到心中有数,正式开会“研讨”是后天上午开始,一个地形科目的对抗推演完成后立即讲评如果有特例出现则展开讨论,写出总结立即电报或者连夜呈递总结到京师南河沿杨宅

联芳不完全清楚此次会议的意图,只是把它当做总参谋部和陆军部军学司交给武备学堂的一个教学任务,目的是加强培养这批从各军抽调而来的炮兵骨干军官刘松节却完全能领会杨格的意图,虽然目前部队获得的火炮装备还只是在账面上,可样炮出来了不少,技术、战术性能是可以通过实操看到的,那么,战术应用问题就出来了,不是一个连,而是一个团一个团的式火炮的应用杨格是胸有成竹的,可总不能让他一个参总大人去指挥一个炮兵团?瑷珲的那种情况被陈安守坚决的阻止了,可暴露出的问题还需刘松节借助武备学堂来彻底解决

培养并发现人才、完成式火炮战术运用中的思路和具体战法改变,二者的结合就是这次研讨会的真实意图

红蓝双方都有一个军四万两千人的纸面兵力,还是真正的集团军形式,即集成了步、炮、骑、工、辎五个主要兵种,在炮兵的配置上是高得离谱

军有直属旅级炮兵指挥部的重炮团,装备18门目前只有两门试制品的150mm35倍径野战加农炮,是克虏伯于1894年制成的式火炮,弹丸重45公斤,膛口初为每秒690米,最大射每分钟4发,最大射程10500米,战斗全重含副车和12发炮弹6400公斤

师级建制内有榴弹炮团,装备24门天津局丙申105mm轻榴弹炮

旅级建制内团级轻炮集群,装备12门75山炮和12门75野炮

团级建制内有炮兵营,装备6门37克虏伯行营炮、6门57格鲁森过山炮

营级建制内有机炮连,装备60mm迫击炮3门,改型7mm马克沁重机枪3挺

因为炮兵的壮大,迫击炮和重机枪的即将正式、大规模装备,在军一级建制总人数没有增加的前提下,步兵连的人数从180多人减少到172人,步兵连从以前的三个步兵排和一个连部班炊事、输送班改为三个步兵排、一个机炮排和一个连部班人数减少,建制单位增多,火力增强,从研讨会的纸面兵力安排上就已经可以看出未来“以大炮兵为中心的”中国陆军编制特点

刘松节对此次研讨会是有信心的,杨格已经把大局布置好了,与会者能够从领取的资料中领悟到多少东西?在对抗中创造出多少东西?除了组织演练者之外,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不过,个人相对于军队来说......杨格要的是研讨会的结果,结果也势必关乎杨格规划的今后军队建设方向的顺利实施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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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 【野战加农炮打靶】

新型火炮的实弹操演并不在西沽炮台内,而是在西沽炮台对岸的于王庄更东面一些,那里是海河泛滥后形成的洼地,一如天津城南的大片洼地一般,在经过新军整治后,由直隶总督王文韶亲自批准转交“军用”。[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克虏伯首席技师保罗.史塔克斯坦因,在天津机器局四品补用知府衔炮厂监督王朴兰和第一军西沽要塞炮兵营营长邹梓炯少校的陪同下,站在一个人工疏浚小河沟而垒成的高地上,望着从于王庄北面而来的一大片人影。

按照中国人的话来说,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两门1894年式150mm野战加农炮今儿就是要接受陆军炮兵军官们的集体检验。能不能大规模的列装?在很大程度上就要看今天这些家伙们如何评价这两门样炮了!对克虏伯来说,中国新式陆军透露出来的建军计划展现出一个庞大的市场,一旦样炮通过检验,那么克虏伯在鞍山的合资工厂就能立即得到72门1894年式150mm野战加农炮的订单!

其实,两门样炮与“正宗”的1894年式克虏伯150mm野战加农炮有所区别,被好意的王先生昵称为“保罗炮”。区别在于两点,一是膛线从右旋改为左旋,对此无理要求,保罗心怀不满却还是按照“客户的需要”照办了;二是身管采用了尼格耳装甲钢板的副产物,为长条形低镍合金锤锻钢坯经过镗削工艺制成,预计身管寿命为1000发。

两尊火炮如同猛虎一般蹲在高地下的衰草中。此时,每门炮配备了39名炮手和24匹挽马,要让这种重达6吨多的怪物动起来,炮手和挽马一般分成三班连轴转。推的、拉的、铺路的、垫木塞的,整体协力才能保持其野战机动性。就大清国当前糟糕的道路条件和复杂的地形来说,实战时恐怕还要临时增加12匹挽马、最少10名民夫或者预备兵协助重炮机动才行。

刘松节带着军官们登上高地,与技师和要塞炮兵营长见礼后,由孔庆瑭向众人介绍新型火炮的技战术性能。孔庆瑭和王传义在武备学堂担任炮兵高级指挥班教学已经有三个多月了,闲暇时作为军方代表没有少往机器局炮,对新炮当然不会陌生,杨格对新炮的修改要求也是通过二人传达的……一万公尺以上的射程。让我军野战炮兵第一次拥有了堪与要塞炮兵抗衡的射程。由此带来的问题是,直观直瞄条件下必须加大对风向、风速、大地曲率以及火炮炮位经纬度等等参数的重视程度。甚至,参总还特别注意了我国东部地区季候风气候特点,结合地球自转方向惯性和磁北极影响,采用了与西半球的德国陆军相反的膛线旋转方向。”

孔庆瑭在瑷珲一战后。已经把自己作为“参总心腹”了。在炮术的造诣上,留德学习炮兵的他不得不在三锅山炮战之后,对杨格在临时指挥部的彻夜筹划表现出“五体投地”的佩服之情。只有他自己清楚,没有杨参总组织的推演,自己根本没办法指挥三门舰炮和4门轻榴弹炮创造奇迹。

一席话,把几乎所有的与会军官们镇住了。也把通过翻译理解了“炮兵上校讲话”的保罗.史塔克斯坦因镇住了。原来,中国人要求膛线左旋的原因是这个!似乎,克虏伯在远东工厂的首席技师从来没有在设计火炮时考虑什么惯性、季候风向、地磁极影响。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初成的150野战加农炮射程只有一万多米,随着技术的进步,今后的150野战加农炮的射程可以达到两万米,三万米甚至四万米以上。在炮弹出膛的瞬间。各种影响炮弹偏离“理想弹道”的因素就齐齐袭来,就目前这两门炮而言。炮弹以不到700米的膛口初速并且逐渐衰弱飞过一万米的距离,需要的时间是18秒,在这18秒的飞行时间内,有各种各样可以用矢量算法得出结果、预先调整的影响因素,还有一些不可测的因素。

至少,孔庆瑭、王传义都从杨格嘴里听说过这么一个词儿——地形风。

特别是在山地、大山地作战时,因为山地对气流的阻挡因素,气流(风)会在山地前出现突然向上抬升的强风,又在山地后出现下压强风。如果火炮的弹道恰好经过气流强抬升//.无弹窗无广告//、下压区,势必造成弹着点偏差加大。故而,气候和地形必须紧密的结合起来,作为远程炮兵在复杂地形和气象条件下作战的计算参数……在平原作战条件下,一次试射后齐射覆盖战法是最为普遍的,我们有远程炮,敌军也有远程炮,压制炮兵的最大敌人就是敌军的压制炮兵。参总训示,快打、快撤,善于保存自己,看得远、打得准、跑得快,是压制炮兵决胜的三大基础条件,诸位在对抗演练中,尽可以在这些方面多下功夫。”

孔庆瑭说到此处,有意无意的看了王传义一眼,在他心目中,自己在此次演练中的主要对手就是参总的嫡传二弟子。至于大弟子杨骐源嘛,还在德国柏林军事学院带队猫着呢!

王传义感觉到上校的目光压力,抽动嘴角笑了。红军这一边有要塞炮兵出身的吴鼎元,前番中秋演练表现不错,直射和曲射结合起来,在炮兵决胜的演练中,孔参谋长的蓝军未必能够讨到好出去!

孔庆瑭说完,向刘松节举手致礼。

刘松节向邹梓炯点点头,炮兵营长向一旁的信号兵挥了挥手,信号兵打出旗号,高地下、衰草中的炮兵们忙碌开来。

邹梓炯高声提醒:“目标方位,正东偏北,14—02,距离9850(要塞炮兵以码为单位)。”

众军官纷纷举起望远镜看向14—02方向,只见一个积水的洼地旁插了三面红色的旗帜,旗帜之间距离大约是30米左右,那就是标靶了。在单筒望远镜中,人们无法看出三面旗帜其实是呈倒三角形布置的,只有王传义拿着的双筒望远镜具有一定的纵深距离感觉。

接近9000米的距离,两门野战加农炮,需要几发炮弹能够干翻标靶?

高地上的军官们看不清楚炮兵阵地上的情形,此时,射击诸元已经装定,两名炮手协力将重达90多斤的炮弹送进受弹口,一名炮手操纵机械式推弹杆把炮弹推入炮膛到位,举起左手示意,三名炮手各自抱着重达40斤的生丝发射药包依次上前装填发射药进药室,两轮装填240斤发射药后关闭药室,一人上前在药室后部装入底火,炮闩关闭。

炮长挥动绿旗,一炮手牵着炮绳后退,其他炮手纷纷撤到距离火炮大约4米远的待命、再装填战位上,躬身背向火炮张大嘴巴。

炮绳拉动,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鸣乍然响起,炮口喷出长达10多米、直径约有8米的火舌,在大白天里也是耀眼的很。硝烟,炮口动能、炮身后座冲击波和震动掀起的尘烟混在一起,落在高地上军官们眼里,炮兵阵地瞬间就淹没在白色烟雾之中。

“唉......”众军官叹息,望远镜里看得清楚,炮弹的落点居然在标靶之后,距离颇有点远,爆炸腾起的水柱中可见黑色淤泥,冲击波把旗帜吹得向西飘展,旗杆似乎都弯曲了。

这种情况就是典型的对曲率认识不足,在远程直射有限高度目标时,最容易产生的跨射。在大地测量和三角高程测量中,距离300千米以上就要修正曲率和光线折射合成影响,而在远程直射的精确打击中,5000米以上就要考虑这个问题了。

叹息声中,邹梓炯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在剪影镜后面看的很清楚,立即蹲在镜旁套用公式解算。

刘松节看了一眼孔庆瑭,又看了看吴鼎元。

吴鼎元上前道:“刘参谋长,这一炮算是打得不错了。炮手如果有经验的话,下一炮只需调整仰角—1(0.5°)即可命中。”

打得不错是三个因素,第一是火炮本身的性能良好;第二是火炮测试后制定的基本射表准确;第三是测距手和解算军士业务合格。不过,要塞炮兵习惯于打运动目标,作战条令与野战炮兵略有不同,野战炮兵可以根据试射效果和经验自行修正,而要塞炮兵则要求重新解算。应该说,直射条件下对远距离目标的精确射击,还是要塞炮兵更为擅长一些。

信号兵又有了动作,白烟散去的炮兵阵地上又忙碌起来,这一次不是一个炮位,而是两个炮位都动了起来,可见指挥官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要在试射的基础上实施齐射打击了。

今天是两门炮的齐射,未来的战场上就是六门甚至十八门炮的齐射。

以此时的150炮弹绝对杀伤半径65米,相对杀伤半径100米计算,野战加农炮团18门炮的一次覆盖性齐射,理论上的最大覆盖范围为72万平方米,等于一次齐射就打掉整个天津武备学堂。实际却因为打击目标不同,炮兵阵位组合不同,炮弹散布不同,地形、土壤条件不同,实战中的绝对覆盖范围只能是理论数据的五分之一,相当于230亩面积。

几乎在同时,两门炮发出怒吼,喷吐火舌,掀起漫天的尘烟。

刘松节的望远镜里,三面旗帜淹没在火海和硝烟之中......(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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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 【牛掰的第一军】

踏勘标靶现场并测量炮弹在“湿地”的弹坑深度、锥度和半径时,弹坑边缘发现的一个猪獾洞穴给人们带来了欢乐,却给佩戴学兵肩章的吴佩孚带来恼人的差事。[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军官们以大压小,刨猪獾窝的工作自然就分配给了吴某人。

幸好跟随踏勘的炮兵营弟兄带着新式的工兵锹,这种以复合钢(韧度高的低碳钢为基材、硬度强的高碳钢为前端用材)加刃口淬火工艺制成的新装备,用来对付被炮弹震松的湿地泥沙层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嚓嚓嚓”几下就是一//.无弹窗无广告//个大坑,顺着猪獾洞直接就“嚓嚓嚓”挖到猪獾窝,找到八只在熟睡中被活生生震死的、无辜的、肥得几乎要流油的、进入冬眠期不过一个半月的——猪獾。

猪獾油是治疗烫伤、溃疡的药材;猪獾肉虽然比较臊,但是质地很嫩滑,加一点辣子香料红烧一大锅,今晚两个野战加农炮排的弟兄们可以打牙祭了。

吴佩孚带着战利品和两名炮营弟兄回到阵地上时,军官们正围着大炮打转,一个个都是目光如火,口涎欲滴的贪婪模样,一个个在打量新式大炮的同时,也在转动着如何挤进必将新建的野战重炮兵部队的念头。

这才是大炮!与之相比,那些什么37行营炮、57过山快炮、75野炮山炮算个鸟啊?!按照以往的经验的布置37炮阵地的话,一发150炮弹飞来就可以打掉大半个37炮连。

压制炮兵,啧啧,这名头听起来就他娘的无比响亮、过瘾!

李学尧没有跟风围着大炮转,而是蹲在炮弹箱边仔细打量一发没有装引信的炮弹,随即。他就找到了〖中〗国造炮弹和“洋造”炮弹的不同。在〖中〗国造炮弹铜壳外弧线上有一圈特殊金属材料,灰黑色的没有多少光泽。用指甲一掐。软的,是铅!李学尧心有所悟,又挤开众人旋开炮膛看了看,炮膛底部的膛线上果真有铅留下的痕迹。难怪新式150加农炮打得准了、打得远了。是铅带造就了炮弹与炮膛的良好密闭性,又是铅带和膛线的凹凸锲合造就了炮弹稳定旋转姿态。也就是稳定的弹道特性。

这种新式炮弹的铅带密合与老式炮弹的突榫密合相比,效能提升了多少?李学尧目前不知道,却能从四发炮弹就干翻9000米距离上三个标靶的成绩中得出结论——进步了。

“警卫三连。进入预定战斗区域。构筑阵地!”

第一军司令部警卫第三连在口令声中跑步散开,散开的队列中,三门迫击炮和三挺赛电枪特别引人瞩目,令占大多数的炮兵军官们有些瞠目结舌,而人数仅仅为十二人的步兵军官们却有几分得意。

第一军司令部在芦台,距离天津机器局很近。铁路、水路交通方便,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承担一部分教导部队功能的军属警卫营当然就先配上新武器喽。

不过,警卫连建制内是没有机炮兵力的,一百八十多人的连队在缩减到一百七十二人后,又被营抽出一个42人的排列装迫击炮和重机枪,成为营属机炮连,战时才以班、排甚至连为单位配属给步兵连使用。平时训练中,机炮连具有双重属性,一方面是以营机炮连整体进行战法训练,一方面是配属步兵连进行合成战术训练。由此,第一军的警卫三连只剩下一百三十名官兵员额。

警卫三连在野战重炮兵阵地前方大约五百米处呈三角战斗队形展开,随即,官兵们以比土拔鼠还快的速度挖掘掩体——连接成班组战壕——排工事——连三角支撑阵地。尘土飞扬间,阵地快速成形,第一军的军官们对工兵锹的性能心知肚明、抿嘴微笑,第二、第三军的军官们却傻了眼。

第一军就是牛掰啊!

从海城防御战中走出来的军官们听说或者目睹甚至参与过南门外的战斗,连珠炮(重机枪)和炮火覆盖结合的战斗威力印象深刻,对警卫三连铺展开来的阵势也有较深刻的体会。

步兵连在得到一个机炮排加强之后,以前二后一的三角阵型急造防线。一线放置两个排,各有一挺重机枪布置在最左、最右的战位上,正在进行伪装、隐蔽阵地的工作;三个步兵排之间是处于凹地的连部和迫击炮阵地,三门迫击炮也是呈品字形布置,每炮间距十二米;作为预备队的第三排布置在迫击炮阵地后。第三排的工事构造与前方两个排略有不同,除了单兵掩体和交通壕之外,他们更多的精力huā在堆积泥土垒成一个距离一线阵地大约一百五十米的重机枪发射阵地。

“报告参谋长,警卫三连奉命做好战斗准备,请训示。警卫营长王昌!”

刘松节手指正北方向,高声道:“方位,01—47,假想敌一部正在小河沟沟坎反斜面组织进攻队形。你部三连的任务是,在目标方位出现靶标之后的第五分钟发起炮击,并进行400距离上的重机枪纵射、侧射实弹打靶训练!执行!”

经历过海城防御战的王昌善守,在第一军颇有名气。

在防御正面前地布置,营、连防御纵深规划和兵力兵器运用上,王昌的“守”坚强而有韧性,善于组织反突击和反敌进攻准备的短促突击。只是,这个家伙太专注于“守”了,在进攻战斗组织方面没有表现出多少才华来,呃......公正的说,是王昌没有得到机会表现他的进攻战斗组织能力。

“发信号。”刘松节刚刚下令,一名卫士小跑上前报告:“参谋长,二军戴师长来了。”

“等等。”刘松节阻止了信号兵,转身向于王庄看去,七、八个人正快速通过警戒线向这边走来。第二军只有一个戴师长,那就是戴超,在当初的武毅先锋军里,刘松节、戴超都是翼协统。也都是从聂士成身边出来的,关系莫逆。是那种感情深厚又暗中较劲的莫逆。戴超带着第一旅前往辽东整编毅军后。二人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可彼此的那份友情和较劲的默契没有丝毫的改变。

“德高,我总算是赶上了,没错过好戏吧?”

“正当时。”刘松节没有客套。随手就指向高地下的炮兵阵地和远处的步兵阵地,向在自己身边站定的戴超说:“你看。第一军警三连正准备遂行炮火反突击准备射击。”

戴超松了一口气,一边举起望远镜观察,一边笑着说:“还是第一军好啊。装备精良。第二军虽然能够时常得到致之兄的指点,装备却不如人,新战法可要新装备才能发挥出来哟!我这次来,一是学习第一军,二是找张总办要新装备的,可不能让你吃独食!“刘松节也笑道:“放心。噎不住。”

“我看不一定。”

“那就试试?”

“开始吧!”

“发信号!开始!”刘松节掏出怀表看着时间大声下令。

正北方大约1000米处的沟坎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标靶,军官群中立即有人读出方位。喊道:“01—47!”这是一个密位读数,按照密位分划法,360°圆周分为6000个密位,00—00为正北,30—00为正南,借助指北针或者炮兵罗盘结合有密位分划的望远镜、觇孔照准仪,很容易就能确定目标出现的位置,引导观察或者炮火打击。

五分钟,在五分钟之内,三门迫击炮要校正目标方位、取炮架中心为水平,利用量角器或者便携式象限仪(此物会在二十世纪第一个十年内出现),参照炮身铭牌上的射程与发射装药、仰角对照表,确定炮身发射仰角,然后准备发射。

按照刘松节的命令,目标是沟坎反斜面的假想敌群,那个标靶的出现只是表示假想敌方位,无需炮群击毁标靶(击毁了也可以),而是要求炮群以尽量小的射弹散布把炮弹倾泻到标靶后面的河沟南岸,也就是沟坎后。

参谋长的怀表刚刚走过五分钟,前方五百米处就腾起一股淡淡的烟尘,望远镜里隐约可见迫击炮的膛焰和炮口喷出的白烟。炮手们几乎是用连续不断的装弹动作,以大约每分钟二十发的速度发射60mm的迫榴弹。

“轰隆隆”的爆炸声接连不断传来,沟坎后腾起了黑白相间的泥水柱和硝烟,一分钟后炮击停止,战果却待检验。

又是一个五分钟过去了,沟坎后有人打来旗号,刘松节小声读出:“中心落点散布70。”

戴超闻言,又一次看向前方五百米处的迫击炮阵地,估摸出炮间距在10米——12米之间,也就是说在01—47方位的沟坎后,有42发炮弹落在12米圆周之内,有18发炮弹落在外面。

刘松节又读出新发来旗号:“毁伤78。”

如果沟坎后的小河沟南岸聚集了100名敌军,那么在经历这一分钟的炮击过后,已经有78名被击毙击伤,剩下的肯定失去战斗力或者战斗意志,这仗不用打了,己方步兵直冲上去缴械、抓俘虏就得了!

军官群议论纷纷,警三连的实弹演练已经引发了他们太多的联想。

很多人在自问,如果是在实战中由自己率部向警三连的阵地发起进攻,而警三连又恰恰的故意让出沟坎之有利地形,自己会不会在沟坎之后集结进攻兵力,组织进攻战斗队列?会!那几乎是军事常识赋予给前线步兵指挥官们的本能!隐蔽集结兵力,安全而又能保证进攻战斗的突发性,达到奇袭效果。可惜,在新兵器面前,这种好事儿注定了就是陷阱!看似安全的兵力集结地如今成了不折不扣的地狱,集结的兵力越大,遭受的伤亡就越惨重。

也有很多人在想,沟坎只是反斜面的一种形式,堑壕体系、高地背坡也是反斜面,山地较高山头的反斜面,60迫击炮是打不到的,那么可以用75山炮、105轻榴弹炮和更大口径的迫击炮打击。今后作战,咱手里又多了一个杀手锏喽!

因为观操的绝大多是是炮兵军官,他们的想法又有不同。其中最多的想法是——军属压制重炮兵、师属野战炮兵未必就不能与前线步兵炮兵达成战术合同!那么,如何达成呢?由此衍生出来的新战术就在各人的脑海里酝酿起来。

后面的重机枪实弹射击,绝大多数的炮兵观操军官们都没太注意。那玩意儿太他娘的浪费子弹,与采用最恰当战术的炮火打击相比,效费比还要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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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8 【筹练第七军】

358 【筹练第七军】

所谓蛰居,对手握十五万新军、操持东三省大权的参谋总长而言,那是不现实的。

光绪的“仁君”形象保持良好,李鸿章代拟代递的请病假折子一递上去,转眼就有宫中的人带了几大筐的名贵药材和滋补品,以及皇帝陛下“着令爱卿好生调养,勿以国事为虑”的口谕。朝议过后,李鸿章要“假戏真做”,众王公大臣也揣摩光绪的“圣意”,知道光绪和杨格君臣二人都在酝酿“决斗”,此时不宜见面,也跟着风、顺着趟的涌到杨府来“探病”。一时间,南河沿胡同又是车水马龙、冠盖络绎。

之后,宋庆、荫昌、丁汝昌、李光久、袁世凯又不约而同的“夜访杨府”。

次一等的京官们能够拿捏自己的身份、地位,等重要人物去过杨府之后,才在京师“暗流涌动”的时节里或明或暗,或殷勤或敷衍的递帖子拜访杨格。

一连几天,闭门养疴的杨格都忙着应酬,颇有昏天黑地之感。等待府中安静下来,才拿起书桌上一摞子的“研讨报告”阅读,可刚刚看了几页,副官宗永德来报,新军编练督办大臣、内阁行走宋大帅和交卸禁卫军编练督办大臣、回任督办钦廉军务、会办广西防务大臣的冯子材冯大帅联袂来访。

本着对老将们的尊重之情,杨格急忙迎到大门口。

宋庆自不必说,冯子材却是第一次与杨格见面,兴许是骨子里确有几分惺惺之情,年近八十的白发老将和青年领军甫一见面就对上眼儿。

客厅一坐定,冯子材还在眉眼带笑的上下打量一身军常服“养疴”的杨某人,宋庆就开口道:“致之啊,今儿萃帅(冯子材字萃亭,其亲军也称萃军)硬拉着我来就是当个说客,看看能不能在两广编一个军?”

杨格知道冯子材为何要拉宋庆来此,当年的中法之战,李鸿章和冯子材有些过节。如今,北洋—新军体系势大,把持了三十万新军编练的军械、军学、军训大权,有心响应新政编练新军的省份都在掂量着与李、杨二人的交情,如冯子材这般有“旧怨”而拉宋庆找上门来的,显然是真心要编练新军的。

杨格故意道:“萃帅年事已高,为何不在京领着禁卫军编练督办大臣的衔头静养呢?”

冯子材听二人说上了,正要说话的,却听宋庆道:“萃帅是廉颇未老,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呐!致之,别的不说,两广军队要整编为新军,你呀非得请萃帅出山不可!反正此事我已经给萃帅打了包票,如今萃帅回任钦廉督办军务的圣旨已下,木已成舟,成不成你就给句话!?”

“成!”

“那就好,呃,你府上人手太少,上茶太慢喽。”

三言两句就搞定了冯子材拜托的事儿,宋庆心情大好,拿杨府上茶慢说叨开来。

杨格故作无奈的苦笑,转以恭谨的语气向冯子材说道:“晚辈冒昧请问萃帅,欲在广西编练多少新军?广西庶政如何?”

冯子材微皱眉头想了想,回答说:“参帅,广西乃是边防省份,同治六年练军以来,截止去岁腊月,有练军步队营39个,官弁13650员名,镇南关等要隘有炮42门,皆为十年前的旧炮,未曾更新。愚以为,广西和云南西部都与印支接壤,法人贼心不死,屡有越边袭扰之举,非屯驻重兵、勘明边界、强硬应对不可。故,从巩固边防计,广西编练新军当以一个师一万八千人为妥,酌增新式炮火、更换老旧枪械,以第一军为师,招纳武备学生为官弁,好生磨砺一年半载之后方能有所作为。广西乃是边省,山民众多而民风彪悍,历任巡抚虽有张联桂、黄槐森之类清廉能臣,庶政也仅流于寻常,新学、工业兴办步履维艰,以广西一省养一万三千练军尚需广西协饷。现任巡抚黄抚帅,名槐森,字作銮,号植庭,广东香山人氏,同治元年进士。抚桂以来兴修水利,恪肃地方,倡办学堂,官声操守为八桂百姓称道。其家书香门第,其长子黄昌元乃贵州候补道,幼子黄庆元此时正在京师为官,陆军部军政司铨叙主事,四品衔赏戴花翎。”

身在京师,心在广西,冯子材对广西的事儿可谓了如指掌,娓娓道来。广西军政自从抗法起就与老湘军勾连,冯子材也是张之洞拔擢,从赋闲而出山领兵抗法,方得镇南关大捷。杨格听李光久说过黄庆元之名,却是知名而未曾见人,却不料他老子原来是一省封疆。

冯子材此来,肯定与刘坤一和张之洞的立场转变有关。

甲午战起,张之洞编练自强军却未曾参战,刘坤一回任两江后接掌自强军,稍有扩编,但是要达到新军的水准还颇有差距。原因是多方面的,最根本是在于自强军虽有“自强”之名,却缺乏使之自强的灵魂——从国防战略出发考虑军队建设。仿照德军,那仅仅是仿照,不是自己的东西!如今杨格用新军的战绩和整编成果证明,一支军队必须要有自己独特的、适合国情和战略需要的建军思想、战术特色、组织机制才能真正的走向强大。

有认识是一方面,自己做起来就难了。两江总督衙门迟迟未能整编出第五军,就在于缺乏人才,故而在冯子材提出编练广西新军时,主动要求学习第一军,要求武备学堂的人才支持。这......说明冯老将军在门槛打破之后,还是愿意以建设强军为第一位思考的,杨格没有理由不大力支持之。

不过,问题依然存在,广西编练新军要从13000人扩编到18000人,原本就需要广东协饷,如今扩编5000人之后,广东愿意继续协饷并增补扩编员额吗?广西巡抚黄槐森不是守旧人物,推行新政却也算不得积极,丁卯上谕颁布以来,广西几乎没有任何执行新政的举措。没有新政为辅助、还需要别省协饷的广西,编练新军何其难也!

偏生当前的两广总督谭钟麟一向与李鸿章不睦,又是出了名儿的极端守旧派,广西要行新政,其人必然不高兴,他不高兴了,广西扩编军队的协饷部分从何而来?一个师18000多人,被服、军械、营舍、办公费花销姑且不论,单单军饷一项,一年的正常水平就是100万两库平白银。

“萃帅可曾向朝廷提出编练新军一事?”

“三番五次。”冯子材语气中有几分无奈的怨气,在朝廷眼里,他是湘系的旁支,老湘军虽有魏光焘部编入第四军,可根本部队还未曾整编为第五军,那,你个旁支慌个什么劲儿啊?等着!啥?边防省份?没打仗,谁管你边防省份啊?你以为朝廷的银子多得花不完啊?

“致之你有所不知。”宋庆在一旁帮腔了。“你在东三省屡屡向朝廷伸手要银子,朝廷要办新政,盛京又是中心,翁常熟不能不给。可朝廷就那么一点岁入,还要支应日本赔款的开支,去年、今年又为山东巡抚李秉衡提出的黄河改道工程拨款数百万两银子,加上军队整编和前番对俄作战的开销,实在是拿不出钱来筹办广西、云南两省军队整编之事。所以啊,萃帅一直忍住没有来找你,今儿寻思着边境冲突已经结束,盛京新政有所成就,1、2、3、4军又编练完成,而第五军和禁卫军整编又是两江衙门和皇家掏钱,朝廷方面今年的财政度支能松活一些,有可能为广西编练新军争取到一点银子。编练新军,你这关是要过的,如果翁中堂那边再有你说一句话,估计事儿就能好办一些了。”

噢,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萃帅、祝帅,晚辈倒有一个想法。”见二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了,杨格才说:“南方国防,重点在广西、云南,但行政区域分划又分属两广总督和云贵总督辖下,这一点暂不提,只说两广的问题。新军编练计划是三十万,目前完成四个军十六万,计划中两广是一个军两个师,云贵川也是一个军两个师,以固岭南、西南边防,再以湖广楚军、鄂军整编一个师另一个旅,居九省通衢之地接应四方,最为稳妥。因此,萃帅如要编广西新军,就不能只提广西新军之一个师,而要说两广新军的一个军部和两个师。晚辈听闻萃帅与南澳镇总兵刘永福相交莫逆,有此基础,何不径直把两广新军编练的事儿包揽下来?”

“参帅,此事.......冯某不是没有想过,可一气儿整编出两广新军,责任重大,朝廷未必肯让冯某主持其事。”

“萃帅乃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杨格存心拉拢冯子材把两广新军抓在手里,立即表态道:“此事由总参谋部拟折陈奏,力争以萃帅为第七军司令官,主持两广新军编练事宜。军械被服、军制条令、军饷章程,统一按照第一军标准执行,只是......目前军工产能有限,第七军宜首先组建旅级建制的教导总队,设法购德械装备之,而后再以教导总队为基础,训练、扩编出两个师。此事宜速办,而朝廷上势必有所争议、拖延,但也无妨,萃帅先把教导总队拉起来,但凡缺饷、缺械、缺教习军官,都有晚辈一力支应!”

这就是大包大揽了,冯子材巴不得这些事儿统统都由杨格去处理,自己一心一意的整编两广练军为“第七军”。

所谓大树底上好乘凉,今天的大树不是不得意的老将冯子材,而是年纪轻轻就掌握大清国新军编练实权的杨格。已经整编出四个军的都杨格积极支持,冯子材还有可以担心的呢?

这一趟南河沿杨府没有白来啊,编练新军的问题有人撑腰做主,冯子材还意外的从整编一师径直变为整编两广新军为第七军,有可能堂而皇之的成为司令官......年轻人行事干脆,不藏私,光明磊落,对老将也颇为尊重,这才是筹办国防者应有的风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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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9 【全城大搜捕】

京师,西苑西北面的铁狮子胡同背靠后海,左依进宫,从明朝开始就是贵胄们聚居之处胡同的“毓公府”如今改成了“贵胄武备学堂”,一百二十位“天子骄子”、“皇亲国戚”们遵奉圣旨在此学习武备

这一百二十号人个个都有来头,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台吉、辅国公、镇国公又加奉恩公,还有什么辅国将军、镇国将军、额驸放出高高的门槛去,在街面上跺跺脚,这京师九城里某个旮旯就要抖几抖,个个都是在京师里能横着走的角色

不过嘛,人一扎堆,谁高谁低就有“定制”规矩了

二等侍卫、奉恩将军庆恕自个儿有掂量,自己在120人中的地位绝对是垫底的那一拨,也就比额驸德恒、奉恩将军兴瑞、朴厚等人多一个二等侍卫,在御前行走的职分儿比起年纪仅有14岁的醇亲王载沣来,那可差得远喽就算与那些载字辈、溥字辈的近支也比不得人家可以无视堂规,不拿教习们当回事儿,自己可不成为此,在黑龙江巡抚衙门里当副都统的大哥庆常还专门来信,要自家兄弟“弃纨绔、习武备、从行伍”,好生磨砺

于是乎,庆恕就成了贵胄学堂120名学员中最像样的

所谓最像样儿,乃是在规定早8点到学堂报到,庆恕提着鸟笼子坐着轿子9点半才到,此时往往他会自得而自卑的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先到堂的学员

1897年的1月19日早上,庆恕福至心灵,9点差两分钟就坐着轿子赶到贵胄武备学堂大门口,施施然下轿之际还从裘袍里摸出怀表看了看,哼,今儿老子来早了不少收起怀表,伸出右手摊开跟着轿子来的小厮立即把罩了青布的鸟笼子奉上

庆恕掀开鸟笼,光线投入,鹩哥儿啼鸣起来,音色干脆悦耳,是只值得调教的鸟儿

罩上青布,拎着鸟笼,二等侍卫、奉恩将军迈着缓步在两名禁卫军士兵的躬身致礼中进门前脚刚迈进门槛,庆恕就听到街面上传来一阵“咵咵”的跑步声回头一看,一队大约四十名全副武装的官兵龙精虎猛、气势汹汹的跑步到学堂门口,在口令声中立定、向右看齐、向前看

“一班,接替警卫,严格按军事单位门禁岗哨执行勤务”

“二班,封闭西面街口交通严禁学员、教员、职员及一切相关人等,从侧门、后门进入”

“三班,跟我来”

十几名士兵在一名上尉军官的带领下涌进门房,那股子威势压迫得庆恕不由自主的闪开两步,那些官兵们也完全没把庆恕看在眼里,排成两列不大的纵队“哗啦啦”的跑过庆恕看得清楚,他们的臂章上分明写着“第二军,警卫营”的字样

这阵仗,铁定是来大人物了第二军警卫营应该在辽东鞍山的汤岗子才是他们突然开来接替贵胄武备学堂的门禁岗哨,那......莫非是“称病在家”的杨格要来?

贵胄武备学堂,在官面儿上受陆军部军学司和总参谋部双重节制,实则地位特殊,哪个衙门都不鸟,直接听命于皇帝平素里,学堂会办、参谋次长荫昌对贵胄学堂是抱着“惹不起老子躲得起”的态度,一个月能露一次面就算挺不错的了;前任学堂监督,也就是禁卫军的编练大臣冯子材对贵胄学堂里的皇亲国戚们是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身为学堂监督还需向绝大多数的学员们行叩拜之礼

至于那些教习们嘛,不用提了

说实在话庆恕对贵胄武备学堂办成这副逑样儿有些失望,却又不能不顺着大溜来,免得招人厌烦可是,大哥庆常说要好好学本事的,就这么个境况,还学个屁本事啊?军学课,那几位爷斗鸟的斗鸟,唱戏的唱戏,翘着二郎腿聊天的聊天,有几个家伙裹挟着年幼的醇亲王爷说叨花街柳巷的事儿.......坐在堂上听课尚且如此,遑论军操?

一百二十人,每人每日在学堂吃一顿午饭,一个月每人的“恩银菜金”13两银子,这银子不会发到手里,来的人在锅里碗里能享受到这番“皇恩”可这一百二十人里面,有几个稀罕13两银子的?故而,每天能来个几十号人就算不错了,眼下年节将至,来的人就少了

哼哼,今天会来多少人?那些不来的,多半要栽在杨某人手里了

庆恕有些幸灾乐祸的这么想着,左右看看,两名被替了岗哨的禁卫军倒挎着步枪过来了,一路走一路回头看门岗嘀咕着什么

“你们两个嘀咕啥呢?”

“九爷,给九爷请安”两个禁卫军赶紧见礼,其中一人机灵一些,苦着脸说道:“九爷您看,那第二军警卫营牛逼哄哄的模样,还不仗着某人的势吗?汉人若肥,满人必危,这话当真没错”

庆恕的目光透出门房向街面上看去,恰好看到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引着一群马队出现在胡同口说曹操,曹操到杨某人来咧咋办?大哥庆常在黑龙江巡抚衙门,算得上是东三省系统的人,自己是跟着这个关节走?还是顺着贵胄学堂的大溜走,闲来没事就嘀咕“杨某人的老娘”?

顺着大溜走,庆恕以二等侍卫、奉恩将军的地位,给人家亲王提鞋子都不配,就算得宠放出京去,了不得做个城守尉顶天了如今大清国整练军,城守尉就是一个等着被裁撤的闲差,自己要出头,绝对不能走这条路

“胡说,给爷拿着”

庆恕喝斥了一句,把手里的鸟笼递给禁卫军岗哨,想了想,又按照贵胄武备学堂原定的规矩,伸手摘了暖帽,取下红珊瑚顶子和孔雀翎;又想了想,扒拉开裘袍脱了内里的团蟒官服

“你们替爷看看,合乎规矩不?”

“爷,您这是......够了够了,那规矩哪能照您身上套呢?”

“滚一边儿去,把东西替爷看好喽”

“辄”

“敬礼”门口的第二军警卫营班长高声喊出口令

“快去”庆恕急忙示意捧着鸟笼和衣服的两个禁卫军把东西收好,自个儿站在门房后的阶梯处,学着门口第二军的样子站了个立正

心里揣稳了“整治贵胄武备学堂”主意的杨格大步进入学堂大门,昨天冯子材老帅在杨府的酒桌子上,可算把这几个月来的憋屈说了个痛快荫昌终究是旗人,对贵胄学堂的事儿总是往轻处说,杨格为此还有些奇怪——那些爷们儿真能乖乖在学堂里听课、军操?听没有品级爵位的班长口令?奇了怪了昨晚是真相大白,烂泥巴就是烂泥巴,既然扶不上墙就别浪费资源,老子要关了这个鸟学堂



杨格在庆恕面前停下脚步,眼看着这位身着裘袍的,头戴没有花翎顶戴暖帽的家伙有些手足无措、不伦不类的向自己行举手礼,心中大为讶异,萃帅不是说那些家伙们不到九点半不见人影儿的吗?这位却......算得守规矩了,另类,另类的稀奇

“学员,报告你的姓名”

杨格不认识庆恕,庆恕却看到过杨格宫里的侍卫、亲军几千人,功勋侍卫才百余人,皇帝身边有的是皇亲国戚的御前大臣,有的是满蒙汉八旗勋臣家族选拨出来的蓝翎侍卫、二等侍卫

“启禀总、参总,学员二等侍卫、奉恩将军萨克达.庆恕”

“稍息”杨格在瑷珲时没少与萨克达.庆常来往,此时一下子就联系到眼前这位的头上,看来,萨克达家的男人还不错“学员庆恕,黑龙江副都统庆常是你什么人?”

“回参总的话,庆常乃是家兄”

“嗯,跟我进去”杨格点点头迈步就走,进入贵胄学堂照壁后的一进大堂上正襟危坐

不多时,学堂主事、教习们络绎来到,一见这阵势就心叫不妙,纷纷来到大堂上“问安请罪”学生们迟到成为习惯,主事、教习们当然不会当冤大头,早早的在八点以前到学堂苦等学生几个月下来就不知不觉的养成习惯,能够在晌午前的十点到齐开课就算不错的喽

习惯是习惯,学堂章程才是明面儿上的规矩

杨格倒也没严责主事、教习们,让他们分左右坐下,喝着茶说起学堂开学四个月以来的诸般事务,等着贵胄学员们的到来

九点三十分,学员庆恕被请到一旁看茶

九点五十分,学员朴厚到来,尚未搞明白情况就被警卫官兵摁住扒拉了衣服顶戴,穿着一件小夹袄在后院的草场上跑圈圈,一分钟一圈,参谋总长杨格听从左右的建议,开恩从九点三十分开始计算,朴厚得跑20圈大约8000米

九点五十三分,学员载沣到年仅14岁的载沣曾经在杨格大婚时跟随皇帝去”赐婚”,醇亲王爷在当今大清国的地位乃是“实打实的第一王爷”,杨格却翻脸不认人,一声令下,警卫官兵照样扒拉了载沣的皮袍顶戴,跑圈而去鉴于其尚未成年,跑10圈

十点,麟光、定寿、载浦等人来到,一样被罚

十点三十分,贵胄武备学堂大门关闭,由禁卫军混成团执行的全城大搜捕行动展开,抓捕对象——未到之贵胄武备学堂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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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 【恭王请辞】

光绪二十二年,丙申年腊月二十八日寅时初刻

麻麻亮的天光下面,殿外是黑压压一大片身穿朝服的人影,御道、台阶、殿外,亲军营的正黄旗们威风八面的摆开依仗,却在公元1897年1月20日,乃是落后、不思进取之军事力量的谢幕表演,下一次朝会,他们的任务将完全由式的禁卫军混成团仪仗大队代替

恭亲王奕訢一反常态的早早来到殿外,正如他意料之中的那般,多的人比恭王爷来得早,看情形是已经在隆冬的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了,一个个在窃窃私语中不住的搓手、跺脚

“请王爷安”

“六王爷安好”

“恭王爷,您今儿可真早”

在如今的大清国,似乎人们已经忘记老王爷曾经有个绰号——鬼子六清流言官们也不敢再对政指指点点,擅自给洋务派扣上“悖祖、卖国、丧权、勾结洋夷”的大帽子了政是大清国皇帝的谕令,政的背后有十几万枪杆子作后盾,掌握十几万枪杆子的年轻人是不讲官场规矩,不会给人留颜面的主儿

如果说在昨天之前,人们的认识还不够清楚的话,那么昨日杨格在“毓公府”指挥禁卫军混成团四出搜捕,把京师大半王公亲贵们闹得人心惶惶的作为,就足以让人噤若寒蝉,乖乖的收声听话了

“......咣的一声,睿王府的大门被硬生生的砸开,唉,铁帽子王啊,就那么被几个混成团揪住从王府门口拖出去......”

“王府戈什哈、卫队是干啥吃的?”

“谁敢动?混成团一个个荷枪实弹、凶神恶煞一般”

“魁斌怎么样了?”

“就那样,还在毓公府里出不来,就看看今日能否来上朝了”

“嘘......恭王过来了”

奕訢人老耳不聋,隐约听出这些满族亲贵们话中对恭王爷的不满昨日,但凡在贵胄武备学堂落名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不入八分公、将军都倒了大霉被奉参谋总长之命的禁卫军混成团一个个的从府里或者别的什么地儿揪了去稍有反抗者注定要挨一顿拳脚甚至五花大绑,家眷们随即就找上恭王府的门儿来“喊冤”、“诉苦”、“求情”......

恭王爷能怎么着啊?连知闻此事的皇帝在宫中都是不动声色、漠然以对,老王爷又岂敢冒着得罪皇帝、杨格二人的风险,替那些个扶不上墙的东西说话?得了,省省心您呐

贵胄武备学堂是钦命举办的,一百二十人是皇上一个个审核名单的,皇帝的心思,老王爷知道他也希望天下的满族亲贵们都能深体圣意,努力学习军事,替皇上分忧,日后能撑起满人的江山,重现八旗之辉煌现实是残酷的,贵胄武备学堂如今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活该那帮子家伙就是欠收拾老王爷平素里不好得罪同族、同祖的大家伙儿巴不得杨某人来这么一手呢可是,这事儿从另一个不怎么上得台面的角度来看,老王爷心里又不舒坦了

不舒坦归不舒坦,奕訢硬是没有给杨格第一句话,为任何一个人求情他深深的知道,杨格既然敢手捧“皇帝钦命”和“军军法”做出这等事儿来,自己求情也没用,徒然失却了恭王的颜面

贵胄武备学堂是学军事所在,理应军事化管理违规逾矩者触犯的就是军法杨格以军法条令处置,谁敢说三道四?再说了,杨格的军法与旧军法不同,军中严禁体罚,贵胄武备学堂的学员们因此没有遭受皮肉之苦,迟到者罚跑,旷课者关禁闭三——十日,这些人肯定是要在毓公府的小黑屋里过年节了

管事太监人模狗样的施施然走到大殿门口,拖长声调唱道:“时辰到百官进殿恭候圣驾”

群臣纷纷整理衣冠排列班次准备顺序进殿此时,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两江总督刘坤一在一群“式军服”的簇拥下来到径直越过众人来到最前面,与眯眼微笑的恭王点头招呼后,二人齐齐伸手示意请对方先行当然,这其中有真有假,甚至有坑

按照大清国的规矩,还是恭王先行小半步,李鸿章略略滞后,奕訢后面地位稍次的庆王奕劻以及人数少了一大半的王公贝勒们,李鸿章后面是内阁大学士、协办大学士,有太保、少保头衔的总督、部院大臣、巡抚接下来就乱套了,以杨格为首将领们毫不客气的扎堆而入,其中,杨格、宋庆、荫昌、李光久、永山身着深绿灰色的军礼服,丁汝昌、严复穿着换的上白下蓝军礼服,将星闪耀、威势迫人

站班甫定,光绪在山呼万岁中出现在云陛之上

“有事陈奏,无事退朝”

光绪面色阴沉的扫了一眼殿中的群臣,目光在那一群“洋式军服”中略作停留却又像是故意在躲避某人,最后留驻在恭亲王奕訢的脸上

满族王公中年富力强者几乎都被皇帝派去学军事,这一百二十人与已经在日本学习的铁良等人,以及准备在年节过后东渡的哈汉章、良弼等人,乃是皇帝从北洋—军体系中拿回军权的希望为此,皇帝宁愿禁卫军及国防军的编练工作再滞后一些,等到手中有人才后再进行也不迟可皇帝失望了,不是在昨天,而是在贵胄武备学堂开办后不久就失望了只是,他把那群人看作是爱觉罗家统治天下的根基而没有发作,在载湉的眼里,自己应该是三万万六千万人的明君,不过首先还应当是满人的、爱觉罗家的皇帝先家、后族、再国,这个顺序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论体系中,应该算作是合理的

皇帝、恭王以及所有的王公贝勒们都万万没有想到,杨格居然会在“称病休养”的时节里多管闲事,对贵胄武备学堂下手如今怎么办?杨格是参谋总长,执行的是皇帝认可的军法,惩治的是那些让皇帝失望的人......

恭王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能领会皇帝的意图,却迅的拿定了主意——不吱声

沉默,压抑的沉默

终于,皇帝有些失望的把目光移向别处

李鸿章上前一小步,躬身奏道:“启奏皇上,臣有二事要奏其一,年节将至,岁是否照旧例开筵席酬百官勋贵是否受各国使节参拜,是否对友邦如德意志、英吉利者就邦交通递国书?其二,丁卯上谕颁布至今,各地政举办行措不一,除直隶、东三省之外,如今只有两江、湖广、闽浙、山西有所行动其余各省仍持观望诚宜褒奖积极、严饬观望各省”

光绪微微点头却未发话,只是伸手示意李鸿章继续说下去

“两江举办南洋师范学堂、南洋武备学堂,整备金陵局、江南局,重建江南织布总局以及办纱厂、丝厂若干;湖广举办时务学堂及各西学书院若干,湖南巡抚陈宝箴力行政,举办工矿卓有成效,尤其以开办铅锌矿、锑矿、锰矿、锡矿,重河工而疏航道,官民士绅无不称道浙江巡抚廖寿丰、杭州知府林启筹办求是书院拟议已呈递中枢,另有举办工商、武备学堂之议以上诸省为天下表率,当于年节之前褒励其行;而尚未推行政各省当严饬之,从京师拣选干才分发各地督促政,以正丁卯政之大义臣已试拟简放各员名单,请皇上御准”

这一番说辞,乃是李鸿章与刘坤一商议过的,所提应当褒奖的省份,加上“除却的直隶和东三省”剩下的大多是湘系控制的省份加上一个浙江乃是门面功夫,免得“请功之举”落入下乘

光绪从转接的太监手里接过折子临看之前问了一句:“两广如何?”

两广总督谭钟麟乃是湖南人,科举进士授翰林的京官出身,与老湘军以及脱胎于湘军的淮军没有丝毫瓜葛在地方督抚自行其是的时代,谭钟麟却始终以中央集权的朝廷为尊矛盾的是,他又对丁卯政极不感冒,以至于两广几乎毫无动作

“启奏皇上,两广开埠较早,风气开化,虽官府并不作为,以至于民间踊跃举办工商者舍两广之近而就辽东之远盛京具报,六月至今,两广籍商人投资鞍山、辽阳、本溪湖工矿、货栈者计有三十五家,资本总额六十余万两”

光绪的本意是要李鸿章表扬一下两广,却不成想得了这么一番很明显是“弹劾两广总督在政推行上不作为”的话,顿时有些郁闷起来略一思量,忙就着手里的折子避开两广的话题,说道:“政推行步履维艰,朝廷的银子得需用在实处,年的百官筵席作罢,各国使节安排个日子,在文华殿见上一见即可此事,首辅可与辅政亲王商量着办”

话语间,辅政亲王四个字略加重了语气

奕訢暗暗心惊,知道皇帝在催促自己“替那些混账东西说话”,把他们从“毓公府”的禁闭室中解救出来,否则,养心殿上王公贝勒们少了一大半,如何与联手的湘淮抗衡?

自从昨日杨格嚣张跋扈的派兵四处抓人之后,奕訢想了很久,不仅仅是为大清国的江山社稷着想,多的还是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孙们人老了,不复当年领导洋务运动的锐气了,得为后人盘算盘算了贵胄武备学堂的现实让奕訢对满族亲贵们失望之极,这种失望之情比之皇帝还来得浓郁几分,彻底摧毁了奕訢“辅弼明主、中兴大清”的梦想

何必为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而去招惹杨格呢?

“奴才,奴才启禀圣上”奕訢下定了决心,颤声奏道:“圣上,奴才年事已高,自感体力、精力大为不济而日甚一日,已然难当辅政之重任,请圣上另择贤能......”

光绪大惊,深心里竟然生出断臂之痛来,脸色铁青的断然道:“朕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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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 【直指官制积弊】

奕欣心灰意懒,百般陈情,光绪看着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的辅政亲王,只是不允

一时间,自然有人纷纷陈奏“大清国中枢非辅政亲王主持不可之情”,历数恭王从辛酉年以来的桩桩功劳,尤其以支持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李鸿章等人推行洋务一事,把政枢首的大帽子扣在恭王的头上......陈奏者以为,这样就可以拍光绪和奕欣的马屁

杨格却觉得奕欣在演戏,演一出悲情的、无奈的,以自己为示范的、催醒满族亲贵们“奋发”的大戏,同时也在李鸿章和自己这边讨得一个好,至少亮明了态度——咱在政局行将发生尖锐对立之际,不想与二位作对

可惜啊,当初的奕欣把杨格当做“君王夺取军权、巩固皇权”大局中的一颗棋子,今天的杨格却不把奕欣看做自己的棋子

“臣有奏”

杨格中气十足声量颇大、语气铿锵中蕴含一种令人生出不可违逆之感,还待帮着皇帝劝说恭王的人们情知大戏开演,立即打消了陈奏劝说的主意

“皇上,臣以为政当下最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四事第一,国力寡薄却要支持其庞大而低效的官僚体系、供养贵族旗人,无能筹措多的资金用于开办教育、交通、工业、国防,如今,庞大而低效的官僚体系依然在观望和掣肘政,必须加以改革第二,大清国的法令已经不适应政之需,时势已变,律令当随之而变,考察列强法政修改我国法律适应经济发展之需要,当立行臣素闻天津知府沈家本谙熟律令、执法严谨公正可委以主持律法修订之责另以驻美、墨、古、秘诸国公使伍廷芳会办其事第三,地方督抚中有明抗暗拒政者,当褫夺其职,以有为之人替之譬如两广地理位置特殊,开埠较早而民风开化推行政应当是最见成效之地区,却因两广总督谭钟麟、广东巡抚德寿抵触政而不见其效臣以为,湖南巡抚陈宝箴厉行政得法成效卓着可调任两广第四,根据编练三十万国防军、裁汰旧军之计划,总参和陆军部拟以督办钦廉军务冯子材为第七军司令官,统筹广东、广西各一师军编练;以湖广总督张之洞为第六军司令官,以湖北护军营为基础,在两湖地区编制一师另一旅;以四川总督鹿传霖为第八军司令官统筹云贵川三省编练军事,编制应以两师另一旅为宜另外山东半岛为京畿屏障,山东巡抚李秉衡前番备战甲午,有军两万四千余,当立即以军制加以整编为第十七师,受第一军司令部节制以上四事,请皇上御准”

瞠目结舌,龙案后的光绪是瞠目结舌,养心殿上的王公重臣们也是瞠目结舌杨格这哪里是在奏事?那语气,那说法,那架势,分明就是“这事就这么定了,皇帝你就照准”的意思嘛

一时间,朝堂上寂静无声,公开的、偷偷的打量杨格的目光中,有怨毒、有不可思议也有惊愕、佩服

光绪脸色凝重,手里还拿着李鸿章呈递的折子,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皇上,自盛京开始人口、耕地普查和后备兵役预登记以来,户部也整理出各省呈报之人口、耕地数目截止于乙未年,大清国有总人口四万万三千万人,远比嘉庆年间统计的三万万六千万人为多,而耕地面积却只有940万顷,其中包括东三省在最近两年内大规模开荒所得的110万顷按照这个数据计算,大清国人均耕地面积仅为两亩三分地再说总耕地面积中,皇产旗庄占了280万顷,另有近400万顷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这些数字说明了一个问题,四万万三千万国人中,只有大约三千六百万人拥有自己的耕地,其他近四万万人则要租种别人的田地,缴纳赋税、厘金之外的田租前番,皇上下旨移民实边,移民无不深感皇恩浩荡,如今在关外定居者户均拥有耕地面积为水田12亩、水浇地8亩、旱地15亩,人均拥有可耕地面积为7亩半,基本达到乾隆年间的水平假以时日,移民委员公署和屯垦兵团协力完善农田水利之后,还可改水浇地甚至旱地为水田,总产出可望再增两成今年,水田种植一季水稻一季小麦可得收成折算为1100斤黄谷,水浇地种植一季水稻一季杂粮折算收成为900斤黄谷,旱地种植一季小麦一季杂粮收成折算为730斤黄谷水田、水浇地、旱地的亩产具皆远远高于关内各省、各地,据臣所知,关内河南地区的旱地亩产只有380斤左右,只得关外一半究其原因,乃是农田水利不兴、种苗沿袭日久未经改良,加之地少人多又频受水旱灾害......其责当问地方官府,其根本就在大清官制积弊”

话说来说去,又绕到官制上来了不过,这番是说理,杨格的语气不复方才的强硬

“移民实边、关外建省,完全以稳定移民、增加屯垦和发展工商为根本,各地官府在三将军辖地衙门的基础上没有增加人员,反而酌情裁减冗员,提高干员之待遇,一改机构、人员庞大而不作为之态,各级官署办事效率有显着提高目前,东三省有丁217万余,口820万余,督署、省、府、县厅三级机构总人数为8万余人,加上11万4千驻军,东三省的官、军和百姓比例为1比41,也就是说,东三省的百姓拥有过关内百姓三倍的耕地面积、两倍的亩产,供养比关内少一半以上的官员、军队......”

协办大学士刚毅突然出声道:“杨大人,皇上隆恩开边,关外移民自然是得天独厚,关内外境况不同,岂能相提并论?”

班列后面,东三省移民委员、从三品道员宜麟出班高声道:“尸位素餐者,当然不能与体恤民生、积极作为者相提并论有的人窃据高位、拿着厚禄不思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利却刻意散布汉人强、满人危之言论,挑动满汉矛盾,干扰政实施移民东三省,朝廷累计拨支经费只有八百二十三万两平均到七百多万移民,人均只有一两一分银子今日盛京移民实边已见成效,却不知当年某人阻扰移民实边时,又是何等想法?又如何能把‘关外移民得天独厚关内外境况不同岂能相提并论’之语说出口来?”

刚毅怒道:“宜麟朝堂之上,岂容你小小从三品道员放肆”

宜麟“噗通”一声趴伏在地,磕头道:“皇上,奴才恳请皇上改革官制,清除积弊,裁撤冗员、庸员以有能者代之“

光绪摆手作势道:“宜麟,平身兹事体大,尚需阁部论定、妥善筹划才成刚毅,朝议国事,人人可言,你身为协办大学士,不可做出阻塞言路之事戒之、慎之”

“辄”刚毅和宜麟都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一句兹事体大,光绪就把杨格提出的四件大事交给内阁另行议定,算是为自己争取了一些时间对此,杨格也没有指望在朝议上解决问题,转交阁议就转交阁议,大势所趋,这事儿拖不了几天

“诸卿还有何事陈奏?”

庆王奕匡自忖恭王请辞,宗室诸王中除却未成年的载沣就以自己为尊,理当为那些家伙们说几句话至于皇帝和杨格怎么办这事儿,那是他们的事儿反正,庆王爷够厚道,该为宗室贝勒们做的都做了就成思想一定,奕匡奏道:“启奏圣上,请圣上开恩颁旨,令贵胄武备学堂生员人等回家反省”

“此事,由总参谋部和陆军部会商以军法裁定,他人无需多议”

光绪还是想有所作为的,对八旗子弟的纨绔之行深恶痛绝,正要借杨格之手好生整治一番,哪肯轻易松口?反正,被惩治者不会记恨皇帝,只会怨恨于杨格,若能经过此事而奋发学习军事,对皇帝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杨格转头看了一眼荫昌,荫昌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小步,行立正礼说道:“启禀圣上,贵胄武备学堂开办五个月来,一百二十名学员尚未完成一项基本军事训练科目,奴才以为当就贵胄武备学堂没有继续举办的必要如此,各位学员也就无需按照军律论处,可以各自回家过节了”

“哼”光绪闷哼出声,目光锐利的看向荫昌,厉声道:“办,一定要办下去朕意已决,请参谋总长杨格兼任学堂总办一职,把那些个人好生的训一训呃…..此番被杨爱卿关禁闭十日者,罚俸一年;五日至九日者,罚俸半年;一日至四日者,罚俸一季听说,只有庆恕没有被罚,杨爱卿,此事是否确实啊?”

杨格心道,如此一来那些家伙们倒是恨杨某人喽皇帝越来越会玩儿阴招了,此番是拿定主意要把贵胄武备学堂办下去,那……哼哼,办,老子倒要看看那些人能否撑得过三个月?心里如此想着,皇帝的问题不能不答,杨格立正道:“是,庆恕是臣到达贵胄武备学堂时见到的唯一学员”

“拟旨,擢升庆恕为一等侍卫,赏银三百两”

在一旁请辞不得,久不出声的奕欣在光绪话音刚落之时就躬身作礼,嘶声道:“圣上英睿果决,大清中兴可期,吾皇万岁,万万岁”突然的山呼过后,奕欣身形晃了晃,竟然一个立足不住向前扑倒

幸好答话过后的杨格正站在大殿中央,距离奕欣最近而反应也确乎够快,忙上前两步接住老王爷,仔细一看,奕欣面色青中带金,已然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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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红军的决战方案】

隆冬深夜,天津武备学堂的演武厅里生着两个大火盆,加上满屋子都是战意盎然的青年军官们,气氛和温度都是相当的高。[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跟我红蓝两军在山地条件下的对抗推演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的兵力在戌号地区的柳河河谷——704高地之间纠缠在一起,俱都是欲罢不能而不死不休,双方都斗红了眼,干脆请求彻夜“鏖战”。

特邀评判联芳其实没啥事儿了,他主要是对红蓝双方在推演过程中,参与人员的组织与服从组织能力。对抗推演打着这个份儿上,组织与服从组织都不是问题了,学堂总办大人年事已高,与两边106名参演人员和刘松节带领的参谋评判组那些年轻人耗不起,自个儿盖着一张小站军用被服厂出产的军毯仰躺在太师椅上,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偶尔睡眼惺忪的醒来便问:“结束没有?谁胜啦?”卫士总是回答:“还没结果,正打着呢。”

刘松节在参谋组的评判书上签了字,高声宣布:“红军第一师第二团强攻失败,损失兵力3成,兵器3成,弹药消耗两个基数。双方,交换上一阶段的作战计划互相审阅!”

“嗡”的一声,蓝军一个个喜形于色,红军的53名成员把沙盘围了一半,盯着参谋评判组用竿子将红二团的位置移动到704高地下的河边。

王传义、商德全、段祺瑞拿了蓝军的作战计划书,躲到属于红军这一边的墙角,就着吴佩孚挑着的一盏煤气马灯细细阅读。

“***李学尧,居然玩儿炮火反进攻准备!”

“厉害,不愧是在海城指挥过营级炮兵部队的主儿。”商德全拿过戌号地区的地图,对照的蓝军的作战计划看了看,叹息道:“哎......看看人家的计划,把704高地防御正面分为四个炮兵作战地幅,咱们主攻部队2团3营潜近的这片灌木林正好落在人家标定好炮击参照物的4—1号地区,这一战输得不冤枉呐!”

段祺瑞咬牙道:“704必须拿下,拿下704,我们的炮兵前观就可以引导炮火控制704以北三十里范围内的地区,掩护步兵扫清小柳庄一带的敌军,威胁敌第2师的侧后。如果咱们的动作够快,进攻够坚决,甚至可以在704高地西北地区合围敌军第2师大部,如此即可打破僵局,争取以优势结局。 ”

“我想想,我想想。”王传义是红军方面推举出来的总指挥,一个小时之内,他需要根据评判组上一阶段的“作战评判”,拿出克敌制胜或者扭转不利局面的新作战方案,同时,蓝军也会在相同时间里拿出新作战方案,共同提交评判组,然后在沙盘中演示出来,由参谋长刘松节和评判组判断战局走向和胜负。

“还想什么?”段祺瑞回头看了一眼演武厅另一角的蓝军人群,低声道:“进攻,坚决进攻!现在就是比谁有韧性的时候。”

“再攻下去,咱们手中就没多少预备队了。”王传义说着,自顾自的摇摇头,看向商德全和商德全身边的“红军第一师师长”张士毅,说:“704高地易守难攻,我军预备队一旦全部投入进攻,敌军势必集中主力从柳河左岸发起对我第3师的攻击,一旦柳河河防失守,咱们的指挥部就危险了。我觉得吧,咱们干脆大踏步后撤到牛栏岭——柳河口——野猪山一线组织防御。各位请看,牛栏岭与704高地的地形相近,敌我攻防态势马上就能扭转过来,通过防御作战消耗敌军实力,利用柳河口到野猪山这一带的有利地形,我们可以从容、隐蔽的调动兵力,相机从野猪山出击,形成西、西南、南三面合围敌军第三师于牛栏岭下的态势。”

商德全摆手道:“没用,李学尧、孔庆瑭、吴鼎元他们不会上当,肯定会在第三师和第二师的结合部布置重兵。咱们这一撤等于把全盘优势拱手让给蓝军,万一在牛栏岭——野猪山一线再次打成胶着,参谋长很可能宣布这一局推演结束,那......咱们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撤退是不行的,还是从战术角度找出解决之道为好。”段祺瑞与商德全的意见基本一致,出发点又有不同。“对抗推演的主旨是发展炮兵战术,山地作战,炮兵部队机动受限,如果真要大踏步撤退,评判组肯定会扣咱们炮群的战力分,不划算!依我看呐,704高地攻防战已经发展成为战役决战,还是在进攻作战的步炮协同上做文章吧!传义,我在教导总队听郭宗铭说你擅长曲射、精于计算,这次,咱们把全部炮火压上去,如何?”

王传义有些心动了,回头道:“吴佩孚,查一查弹药存量。”

吴佩孚担当了总指挥贴身参谋的角色,每一阶段作战计划、战役消耗和战果资料在他那里都有备份,略一计算,他说:“报告,炮兵弹药存量还有半个战役单位。”

“麻烦了!”商德全皱紧了眉头。

评判组分给红蓝两军的炮兵部队是一样的,弹药存量也一样,完全照搬参总制定的“炮兵战役弹药配备表”配给每个野战加农重炮连3000发,野战榴弹炮连2100发,野战轻炮连1200发,营属迫击炮连1200发(此定量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后期法军炮兵战役弹药配备基数)。推演打到现在,红军的炮弹就只剩下一半,还能否在山地条件下组织起“以炮兵决胜的决战”呢?

王传义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数字,轻拍地图道:“够了!那咱们就继续进攻,争取把704(5.最快更新)高地攻击作战发展为决胜战役。吴佩孚,拟制命令,重炮团立即向前隐蔽开进到第一师阵线后八里处的河谷地带,面向704高地建立阵地,测距完成后,以柳河右岸相同距离之目标——蓝军第二师阵线任一点发起连级规模差别试射,务必注意柳河右岸河谷目标与704高地山鞍部的高差解算。”

“传义,你是想......”段祺瑞捉摸到王传义的意图,喜道:“你这个办法好,咱们要对704高地山鞍之敌来一次没有试射的覆盖性炮击。”

“不仅仅如此,这一次咱们要把家当、手段全部使出来,胜败在此一举!”王传义下定决心,见众人都面露疑惑之色,这才解释道:“集中全军所有的150野战加农炮、105榴弹炮、75山野炮于炮兵指挥部。作战计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以夺取704高地山鞍阵地为目的,组织面积齐射的火力急袭和弹幕徐进火力护送步兵,并以榴弹炮团一部遂行反斜面上的移动拦阻射击任务。第二阶段是在山鞍部建立炮兵前观,引导炮兵对704主峰和左侧的688高地遂行逐次集中射击,迫使敌军增援两地并反攻山鞍部。第三阶段是以前观引导炮兵,以不动拦阻射击和多点齐射相结合,将敌援军有生力量消灭在来援的运动中。此三阶段一环扣一环,如果全数完成,则敌军会在山鞍部攻防战、增援704高地半途和704主峰遭受重大的兵力损耗,如果咱们运气好,能给他们造成30%的杀伤效果,这战咱们就赢定了。”

商德全和段祺瑞思索片刻,交会眼色后,齐声道:“就这么打!”

“王指挥,我有个建议。”步兵军官李道雍挤进圈子里,似乎有些羞涩或者是惶恐,略红着脸说:“704地形限制,只能供一个半步兵团展开,我第一师可以分为山鞍进攻部队、688进攻部队和守备部队、预备队四大部分轮番作战,在徐进弹幕的火力护送下夺取山鞍部后,应该乘胜拿下688,建立炮兵前观标定山鞍部、688阵地炮击参照物,绘制简略方位图。然后,步兵以三一原则梯次布置兵力取守势,吸引敌军来攻,另以步炮协同进攻704主峰。如敌军炮火过于猛烈,则考虑撤下步兵主力,以一部阻挡敌军,迫敌形成重兵集团发起进攻,我军则逐次撤退,以炮火急袭消灭刚刚登上山鞍和688高地而无依托之敌。如此,我军弹药消耗小,兵力损失也相对较小,评判组那边能给个高分。”

段祺瑞补充道:“拿下688建立前观之后,野战加农炮团可以考虑从山左向前推进,建立隐蔽阵地,相机压制敌军炮火。”

王传义晃荡了一下脑袋,故意苦着脸说道:“不急,不急,脑袋快糊涂了,拿纸笔来......咱们战役决心已定,以时间为顺序列出战役总体计划后,再来琢磨协同问题和各阶段各部的战斗任务,看看能否取得更佳的协同效果?”

段祺瑞继续发挥自己的“野战加农炮团战力”设想,说道:“道路条件、交通勤务需要在计划中加以重点关注,这关乎到野战加农炮团在第一阶段和第三阶段之间的机动转移能否按时达成,如果能够以山鞍阵地和688高地吸引敌军重炮开火,我军兴许能顺便的消灭敌重炮部队大部,奠定胜局。”

“瞿瞿!”一名评判组参谋吹响铜哨,待红蓝双方人员围住沙盘后,高声说道:“红军炮击柳河右岸蓝军第三师阵地,规模为一个野战加农炮连,炮击持续三分钟,消耗150炮弹24发;蓝军第三师第九旅27团三连阵地受损53%,人员、兵器损失14%。蓝军这一阶段没有上报计划。”

参谋话音刚落,蓝军方面的炮兵指挥孔庆瑭偏头、斜眼瞅向沙盘对面的王传义,哈哈一笑道:“王指挥,玩儿试射啊?”

王传义笑而不语,一摆头带着己方众人又躲到“自家的角落里”商议制定新的作战计划。

一个小时后,红蓝双方的决战在704高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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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 【试射中有战略】

年三十的晚上,天津武备学堂演武厅正中央的沙盘模型被移到墙壁前,与墙上挂着的戌号地区二万五千分之一和五万分之一地图结合起来,昨夜红、蓝两军的沙盘对抗推演态势一目了然。[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不过,没有经历过推演的人看到图,只能看出是红方取得了绝对优势,却无法从图上、沙盘上看出优势是通过何种手段取得的?也就是说,只能看到结果,不能看到过程。而对于对抗性的沙盘推演来说,过程远远比结果更重要,过程中出现的一些新思想、新战法在讨论总结过后很可能形成新战术条令文书草案,再经过实兵实弹演习检验、修正后,推广全军执行。

晌午时接到刘松节拍发“炮兵战役组织在沙盘推演中实现”的电报,杨格立即登上到天津的火车赶到武备学堂,准备为已经暂停对抗推演,为“昨夜战事中出现的新战法”讨论了大半天的参演人员作讲评、总结。

杨格在前排就座后,红蓝双方的“指挥官”次序发言,从己方的角度讲解、剖析“戌号地区战役”。

红方取得了无可置疑的胜利,作为失败者的蓝方,却也为“炮兵战役组织”的主题贡献良多。杨格希望看到的是以炮兵中心、步炮骑工辎密切协同的作战模式由此开创,炮兵防御、炮兵进攻从参总的“讲话”变成渗透进军队将领和参谋体系骨子里的意识,得到炮兵在战役发起、决定性战斗和首尾全过程的战术准则和战役组织原则。蓝方是失败了,可是在704高地的防御作战中打出了漂亮的“炮火反突击准备”,看过该阶段蓝方作战计划的杨格几乎可以确定,在开春后势必要组织的实兵实弹演习中,利用蓝方此次提供的作战计划为基础,就能提炼出炮兵部队在“炮火反突击准备”作战中的战术条令来。

反观红方,虽然创造性的采用了“集中所有炮兵于决胜战斗”的方式,利用蓝方“死守704”的心理。“打”出了弹幕徐进、逐次重点射击、无试射覆盖性炮击、多炮种多方位的同时弹着急袭.......等等战术,但是这些战术战法在作战计划中还极不完善,不经过讨论和锤炼,无法像蓝军的“炮火反突击准备”那般编制出战术条令。推广应用。

这些事儿,原本杨格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然后填鸭式的塞进部下的脑子里,不过,杨格不打算如此“培养将领”,他需要的不是读死书、听死命令的机器,而是有创造性、敢于而善于独立思考的合格将领。

组织“炮兵战役组织”沙盘对抗推演。此时的讨论会和杨格即将要做的总结,都是培养的方式方法。

一阵掌声响起,地图墙前的李学尧放下指挥棒,立正致礼后回座。

刘松节起身作势,掌声消停了,他高声说道:“综观这八天来的对抗推演,最有收获的就是昨夜,红蓝双方在柳河——704高地攻防战中。创新的提出了不少新的炮兵应用战法,其中大多数都可加以发展,丰富我军炮兵的战法战术。收获。不仅仅是炮兵战法战术上的进步,红军的取胜,除了战法因素之外,更重要的是对敌人的心理把握,对战况的准确判断,对己方兵力兵器的最大化利用,在此基础上,红方实现了以进攻作战吸引蓝方援军,于半道以火力急袭消灭之,以拦阻火力阻断之。以一次次的进攻、、阻击、撤退战斗组织,逐次消耗蓝军有生力量,奠定了胜局。因此,我可以作出两个结论,红方的胜利在炮兵战术发展上有启迪意义,值得继续发展、深入;红方的胜利不仅仅建立在炮兵使用技术上。还在于战略判断、战术运用紧密结合,策略得当。下面,还是请参总为此次收获丰硕的推演作讲评!”

掌声又起,杨格走到沙盘前立正,掌声顿时变成106名参演军官和评判组参谋军官们的立正致礼声。

“稍息。”杨格对在场的军官们极为满意,至少他在他们身上看不出从昨夜到现在“连续奋战”的疲累来,相反的,他们的脸上、目光中都写着“兴奋”两个字。

“所谓总结,讲评,无非就是各位讨论了几乎一整天的内容。我想各位在这八天里已经得到了不少的启示、心得甚至经验,都跃跃欲试的想要在一展身手。不急,我先宣布一个事儿,明年四月,第一军将在热河举行以炮兵战役组织为中心的实兵实弹演练。在此之前,我们的任务是编制出炮兵新战术的条令草案,在实兵实弹演练中加以印证、修改,以期形成战斗力。为了真正打出炮兵战役的水平来,第一军直属野战炮兵旅将在三月之前得到计划中三分之一的装备,并以各团之一个营参与演练,所需炮弹以供应到打出战术准则来为止!”

最后一句话,建立在鞍山工业区和天津机器局的产能基础上,也是建立在盛京的洋务和移民实边已见成效的基础上。一个150野战加农炮营、一个105榴弹炮营和一个75野炮营//.无弹窗无广告//要在实弹演习中打出战术准则,炮弹的消耗至少以每营500发计算,可谓是打得“银子哗哗作响”。

“在这里,我就不多说新战法了,只对此次推演中出现的几个典型个例加以讲评。第一,红方的试射点偏差试射。”

军官群中,红方的几个主要炮兵军官很明显的挺了挺胸膛。

蓝方的李学尧、吴鼎元等人却很明显的露出的愧色。正是红方用一个野战炮兵连对柳河右岸的蓝方阵地进行炮击,让蓝方产生了误判,失去了先机,对红方以面积覆盖法转移到704山鞍部的效力射几乎没有准备,损失惨重。又在损失之后一心保住704高地控制权,从而着了红方的道。可以说,红方的胜利正如刘参谋长点评的那样,是策略和技术的双重胜利!

“试射,乃是指用射击的方式决定最有利于毁伤目标的火炮瞄准装置的装定诸元和引信装定分化。试射有对目标实施的直接试射和对与目标在距离、高差、植被、地形相似度较高的试射点进行,再转移对目标遂行效力射。试射可以由单炮、排、连担任,具体应用应该从己方的战役企图、战斗决心和战略实现思想相结合。此次红方以炮连实现的试射点偏差法射击,至少取得了三个成果,堪为经典。成果一,转移蓝方的注意力,对红方的主要突击方向产生误判,当然,这是建立在蓝方获得前一阶段的704高地防御作战胜利的基础上。这里我要批评蓝方几句,在红方虚晃一枪的试射前,你们失去了对战局的把握,在一时之间动摇了以704高地得失为本次推演重心的意念,还准备依葫芦画瓢,在柳河右岸再赢得一次防御战胜利,才会误判红方的连级试射是红方在柳河右岸发起进攻的前兆。”

“报告参总!”孔庆瑭霍然起身,在得到杨格点头示意后,高声道:“我方认为,704高地防御战中的炮兵分片作业和炮火反突击准备战法取得了显著成果,但是并不准备在地形条件不适合的柳河右岸地区照搬经验,而是判断红方在攻击704高地受挫后,势必产生对攻坚的畏难情绪,从而转向他处寻求突破。”

“嗯!”杨格微笑点头道:“说法成立,王传义!”

“到!”

“你为何以一个野战加农炮连的规模遂行试射?”

“报告参总,这是我方在改变炮兵作战思路,摈弃在师作战正面后方平均分配火力的办法,以集中炮火形成局部绝对优势时的灵机一动。既然要集中炮火又不能让敌人察觉企图,不如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以炮连为单位的试射,既可以更好的为炮群大规模集火射击测取装定诸元,又能给敌人造成错觉,无论敌人是否着道,至少可以让敌方注意到柳河右岸,而忽略我军集中使用炮兵作战的可能性,我方的作战计划实施则能达成奇袭效果。”

“坐下。”杨格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说:“成果二,炮兵的战术应用改变达成了战略效果。实战中,敌我双方的兵力调动,攻防行动的征兆,有的是真,有的是假,对我方来说,有效隐真示假、隐多示少,都能达成奇袭效果。相对而言,如何判断敌方兵力兵器的调动,如何在给敌方造成错觉、误判的同时,完成战役地幅的兵力兵器战术集中?这些也是一门技术,一门需要综合考虑各方面条件,考验战局洞察力、战役组织统筹力的技术。这门技术深入研究好了,有心得体会还能应用了,形成的战斗力不比咱们以轰击密度、弹药投放效率来计算的炮击威力小,二者的结合,更能提高我军炮兵的打击能力。因此,利用一切方法,一切有利条件,让部队在实战中的每一个动作都形成战略效果,其本身就是战斗力。”

听闻杨格这么一番点评,众人纷纷转向王传义的目光变了味道,羡慕嫉妒的、不服气的、敬佩的......都有!至少有相当一部分人会想:王某人是参总是高足,当然厉害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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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 【徐进弹幕要点】

364 【徐进弹幕要点】

“策略和技术的结合在红方这次推演的试射计划中有所表现,更贯穿了红方在最后阶段的作战计划。由此,我得到了在当前条件下,有利于压制炮兵部队采用更灵活战法的编制设想。这是第三个成果。”

杨格如此说着,在脑子里把自己那个以前那个时代的压制炮兵编制又过了一遍,确实,当前的时代不适合采用那种对道路交通、装备机动能力、后勤保障体系都相当完善、发达的编制办法。也就不适合编制同种口径、类型的炮兵师、旅,而因采用具有独立补给能力、机动能力的团、营级建制。

与会的众军官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参总的话说到关键处似乎是刻意的停顿了一下,啥意思呢?很简单,就是要大家伙儿注意听着,认真去琢磨,到时候能够利用领会的东西更好的带“压制炮兵”部队。按照中国当前的国力和工业能力来看,先期装备的压制炮兵部队肯定很少,想一想,一门150野战加农炮炮的造价是十三万两库平白银,加上弹药、马匹、人员以及作战训练和日常保养中的开销,一个4门制炮兵连的花销几乎抵得上大半个步兵团了。

装备有限,在演武厅内的众位炮兵军官中就存在激烈的竞争!谁表现得好,谁领悟的深,谁就有可能分配进新建的压制炮兵部队里。

“一门150野战加农炮需要八名炮手为一组操作,另外配备两个预备组,加上炮长、测距手、解算军士、信号兵、马夫,一个炮班是超级庞大的30人。一个装备四门150mm野战加农炮的炮兵连,完整编制人数是134人。6个四门制炮兵连和警卫(战勤)保障连、骡马辎重连、射击指挥连组成炮兵团,其中,警卫(战勤)保障连下辖一个警卫通信排、一个修理所、一个工兵排;射击指挥连包括测绘队、前观队、作业解算队和气象组。全团装备24门150mm野战加农炮,以一门炮火力控制区域为800平方米计算,全团一次齐射可以遮蔽近两万平方米区域。之所以把指挥权集中到团,乃是从有收有放、收放自如的实战运用来考虑,炮连单独遂行间接射击作战任务时,可由团派出指挥组、前观组协助连部指挥。”

这是一个连——团编制机制,以炮班为基本战斗单位,以连为基本战术单位,以团炮群为战役单位。在此种编制法中,营级就是军政管理层级,在战况需要的时候,以可以作为一个拥有8—20门火炮的炮兵集群担负相应的战斗任务,总体而言,对炮班和炮连来说,他们与团指挥部之间只有一个“指挥组”的距离。

团的权限放大了,对部队的控制力增强了,能把有限的人才集中起来运用,对推广间接射击战术战法有利。

众人纷纷互相打量,似乎要猜出自己或者别人今后会在150mm野战加农炮团担任什么职务?

“第二个典型,乃是蓝方在防御作战中运用炮兵遂行炮火反突击准备。与前线步兵以短促突击打乱敌军突击准备、战斗组织和战役节奏的战法异曲同工,可是,炮兵有炮兵的特点,可及远、威力大、杀伤力强却距离前线较远,情报收集困难,炮火反突击准备要收获最大化的战果,无非就是对敌军发起突击的时间把握准确。在未来的战争中,与前线步兵建立密切联系,让敌军前线动向及时反馈到指挥部,这是一个必须要在团级指挥部和兵种之间建立的常态协同机制。我们的山貂部队目前已经在摸索山地条件下的步炮密切联系和以小分队渗透敌后侦察,为炮兵收集敌情的方法。李学尧,元宵节后你跑一趟长白山,争取拿一套可行的解决方案来,写入步兵和炮兵的战术条令。”

“是。”李学尧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狂喜,揽到这个差事儿,似乎就注定李某人会是未来的第一个150mm野战加农炮团的团长了!

其他人都体会到了这一点,包括段祺瑞和王传义在内,几个中校以上军官俱都把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刺向故作平静的李学尧。

“第三个典型,是红方在压制炮兵火力、步兵师旅配属炮兵火力和团营前线炮兵火力的综合运用方面,提出了几点设想,很有创造性却很不完善。我看,咱们先在这里和纸面上把已经出现的这几点设想梳理一遍。第一,以徐进弹幕的炮击作战方式火力护送步兵突击,首先,说一说,徐进弹幕战术的实施条件。”

杨格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加重了语气,目光有意无意的瞟过王传义,当他看到王传义拿出本子和铅笔垫在牛皮包上,作出准备记录的姿态时,他在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正面之敌的我方预定突破正面宽度、纵深的兵力兵器配备、工事构筑情况、地形地势的特点、敌军防御作战企图以及我军炮兵部队阵位、弹药和战役决心......等等要素,必须有充分的把握并形成炮兵作战地图,一一表示出来。当计划采用徐进弹幕战法后,前线步兵和炮兵前观必须密切协同,严格观察预定作战地境的任何变动情况,包括敌军兵力兵器调动、变更,敌军新出现的火力点和较强固筑垒工事,敌军可能得到的增援方向和路径,敌军战线前地的障碍物种类和密度。如此种种,就决定了徐进弹幕战术不是单一的出现在实战中,而应该合理运用我军拥有的各类炮兵,根据射程、弹道特点、威力、射速和距离前线远近,组织徐进弹幕中的集中射击、逐次重点炮击、双层徐进弹幕炮击、随进步兵炮兵的补充炮击和敌援军拦阻射击。我有一个观点,炮兵就要有包打天下的气概,却又要在实战中有主动的密切协同意识和服务步兵的精神。”

“徐进弹幕射击还要注意区别敌阵正面、纵深的重点地区和中间地带的区别,避免在炮火在无关紧要的地区造成浪费,也适当的利用重点炮击打击敌坚固阵地和复活阵地。作为未来的诸兵种合成兵团指挥官,各位可以出身炮兵、骑兵甚至工兵,却不能忘记一名陆军军人的最基本身份——步兵!徐进弹幕射击的发起,必须依赖于炮兵指挥所、前线步兵军官和各炮兵阵地之间的有效、及时联系,必须规定步炮协同作战的旗语、灯号、烟火信号和电话口令。同时,步兵应该克服恐惧心理,在徐进弹幕后不超过150米处,以不超过每分钟三十米的速度前进。150和30,这两个数字是最基本的参照值!”

看到绝大多数的与会军官们都在记录了,杨格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卫士徐栓柱,机灵的卫士立即递上水壶。

润了润喉咙,杨格等众人都记录完毕抬起头来了,又高声说道:“通常,徐进弹幕的作战目的是突击敌防御正面的营纵深,在我军步兵作战条令中,防御中的步兵营需要构筑三道防线,纵深为800米到1200米。在这个距离上,重炮没有必须列入遂行徐进弹幕的炮击,而应作为重点炮击和拦阻炮击兵力;在这里距离上,只有我炮兵兵力充足、弹药储备足够,还可以在敌阵的不同方向设置两道以上的徐进弹幕,让敌军无法判断我军的主攻方向。一场完整的炮兵战役,从军属重炮到前线步兵的迫击炮、37行营炮都有立身之处,都有发挥作用的机会,绝非只是57、75火炮的舞台。因此,诸兵种合成兵团指挥官,必须对步兵手中的火炮,以及在团、营建制中的火炮有充分的把握和利用。不要有了150mm野战加农炮就看不起炮兵小弟兄嘛!”

想把气氛搞轻松一点,杨格故意开了一句玩笑,却没有引起大家的笑声,对在场的军官来说,今天参总的点评和总结,简直就是一席饕餮盛宴,记录、思考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去琢磨玩笑话呢?

“强调!”

杨格又加重了语气,也略微的提高了音量。

“无论是哪种战法,集中兵力兵器和一切手段对敌要害遂行密集火力打击,是最基本的战术原则。所以我刚才说徐进弹幕射击不是单一存在的,这种射击方式的作用更多在于遮蔽战斗地幅、打击敌军士气、以爆炸形成的弹幕迷茫敌军视线和火器,真正杀敌的,必须是其他办法。比如,北塘炮台在中秋夜训时打出的多点集火齐射,作为一种炮兵火力急袭基本战术,还应该发展出更高级的版本。这就是我要说的在此次推演中,红方提出的以火力急袭杀伤蓝方援军于无遮蔽之半途,起到拦阻射击和大量杀伤敌军有生力量的双重作用。”

杨格转身指着地图上704高地北侧后的柳河河谷,这里是蓝军在推演中的伤心地,评判组把蓝军一个主力团的7成兵力“消灭”在这里,当然,是根据红方的作战计划和蓝方的实时兵力调动计划,综合而成的结果。

“评判组有些偏袒红方啊,依据一纸并不完整的作战计划就判定红方能打出多点集火齐射的同时弹着,从而把一个步兵团的7成兵力,也就是1700多人马勾销掉。唔......我不是批评,是有一说一,准备引出下面的话。”

对刘松节微笑了一下,杨格说:“多个炮兵阵地,向同一地点或者同一作战区域组织齐射式的火力急袭,并为追求最大化的杀伤效果,实现多方面、多炮种的落弹同时、爆炸同步,这是......一个很高级的战法,以咱们目前的装备水平、战术准备和战法磨练,暂时打不出来却要争取在未来打出来!要实现之,掌握三个要素,即,有预先测绘的炮兵地图和敌军运动到此地的条件判断;有各炮阵地的炮位图并取各阵地标兵炮为基准,根据各阵地与目标距离和炮弹弹道、膛口速度,测算出各炮群发射的炮弹出膛到落点爆炸的时长,以中间值为战术零点;第三,前观、炮指、各炮兵阵地之间有便利的野战电话系统连通。咱们要打出火力急袭的同时弹着来,在炮兵运用技术方面,放眼天下,咱们就算是小拔头筹啦!王传义!”

“到!”

“四月,你要负责把这次推演的东西落实,打出同时弹着来,否则,蓝方输得就有些冤枉了。”

“是!”

“刘参谋长。”

“到。”

“今天是年三十,年夜饭准备吃啥?”

学堂放假了,厨子也休息了,偏生这推演到了关键时候不能停下。作为推演的组织者和主持人,刘松节是打算让大家伙儿完事后下馆子的。

“干脆,呃......就临海阁吧!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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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 【亲者痛,仇者快】

365

年三十,除夕夜,京师城里充满了除旧迎新的喜气。

在光绪皇帝、内阁首辅李鸿章、辅政亲王奕訢、参谋总长杨格以及直隶、东北三省、两江、湖广总督王文韶、依克唐阿、刘坤一、张之洞等人的推动下,丁卯新政从移民关外和整军经武开始,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对京师的老百姓来说,最直接的表现在四点。

天桥的流民和卖儿卖女的少了,京师大家富户买丫鬟、书童的开销大了。

中兴—西门子电话总公司开业了,价格还很昂贵的鎏金电话要花三百两银子才能装上,却依旧有很多人抵挡不住能与天津和关外直接通话的诱惑,痛快的撒出银子买了方便。

满蒙汉京营八旗开出关外,京师地面因此平靖了不少,加上五城巡防营在整军大潮中受到总参谋部的节制,强制培训警政的结果是,这些人有可能会换上黑色的制服改为警察。

在朝堂上满汉矛盾已经白热化却又竭力想捂住的时节里,京师城里的汉人们普遍感觉到旗人老爷们行事不再那么张狂,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市井传言,平素里最嚣张跋扈的那些王公贝勒都被皇帝和参谋总长圈在“毓公府”里啦!

凡此种种,明显或不明显的反应在除夕夜的京师,是过年的气息比之往年浓郁了许多。只是,在权贵聚居的铁狮子胡同,过年的气氛反倒没有往年热闹,这些大清国的王公显贵们没有兴趣在烟花炮仗上攀比、摆阔,如今啊,这铁狮子胡同是个“磨人”的地儿,堪称满族亲贵“青壮”的一百二十号人还在毓公府里或蹲黑屋子,或接受三个月的强制军事训练呢!

过年的光景里,参谋总长杨格在天津开高级军事推演总结会,各军都处在战备状态,身为贵胄武备学堂的旗人学员,大清国当然的军人,也当如此!起初,光绪也是这么想的,可在按例举行的年三十皇帝“家宴”时,他的想法有了改变。

既然是家宴,圣母皇太后老佛爷慈禧是要恭请的;后宫的皇后叶赫那拉氏、瑾妃、珍妃他他拉氏也在;光绪没有子嗣,又是继堂兄同治皇帝的位,五月间醇王福晋去世,醇王府里只有几个尚未成年的弟弟,按照“兼祧同治”的规矩,载洵、载涛也应召进宫出席家宴。

家宴设在乾清宫,几十名各宫的首领太监、管事太监、贴身女官以及御膳房的太监伺候着“一家子”用膳,慈禧和光绪准备了不少红包打赏,每有合口的菜式都要赞一句,显得比平常日子里和蔼了许多。其实,皇帝一家子平时都各自在宫中用膳,如此家宴的氛围实属难得。

慈禧彻底成了老佛爷,只吃素食品,却比往昔更见黑瘦,皱纹无可阻挡的爬满了脸庞,双目有些外凸,面相比以前更凶了一些,却对光绪已经没有多少杀伤力。

后党已经不存在了,大清国的高层政治斗争已经从帝后争权演变为满族亲贵与北洋——新军体系的权力矛盾,而今皇帝很明显的落于下风。慈禧对此并不理会,至少是表面上的不理会,一副“只求常伴青灯古佛”的状貌。

奉恩镇国公载洵和奉恩辅国公载涛兄弟坐在下首,小心翼翼的陪着吃了一会儿,载洵密密的向载涛使眼色。载涛离席,向同父异母的皇帝叩拜,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哭道:“奴才请皇上恩准五哥也进宫领受圣恩。皇上、老佛爷,今儿是大年夜呢。”

光绪不悦,真要喝斥幼弟,却见慈禧抬手,首领太监李莲英躬身搭手扶起老佛爷,老佛爷淡淡的说:“皇上,哀家倦了,先回储秀宫啦。”光绪却从慈溪的眉目中读出不少东西来,有对光绪的怨恨、有失去权力的灰心丧气、有看着皇帝被挟制的幸灾乐祸、还有一点点的希望。

慈禧起身走到宫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光绪,说道:“亲者痛,仇者快。”

声音不大,可殿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楚。载洵伸手去拉载涛,载涛哭得更厉害了。

光绪情知幼弟的哭诉是有人指使,一个十岁的娃儿能懂啥?说不一定这指使之人与淡然离去的老佛爷还有关系,可是……爱新觉罗.载湉的至亲就剩下这几个人了。醇亲王奕譞和醇亲王嫡福晋叶赫那拉氏先后去世,一母同胞的哥哥早早夭折,剩下的人中,老佛爷是姑婶又是姨妈,载沣、载洵、载涛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顿年夜饭好没滋味儿啊!

一旁的珍妃瞅着老佛爷一行人出了乾清宫,轻声说道:“皇上何不去巡视贵胄武备学堂?”

光绪缓缓摇头,他脑子里满是那句“亲者痛,仇者快”。

自己错了?从1889年亲政到今天的经历,让光绪觉得自己没有错。大清国的江山社稷在倭国的军事进攻下摇摇欲坠,暴露出太多太多的问题,最直接的问题就是——作为大清国统治基础的八旗腐朽,八旗的上层王公贝勒们腐化、愚昧,大清国已经从根子上开始烂掉了。爱新觉罗.载湉要力挽狂澜,要借助汉臣的新政让满族人和亲贵们看到“大清国不变就要亡国”的现实,看到新政带来的强国、中兴希望。成立贵胄武备学堂的初衷是让亲贵们有能力指挥新式的军队,从而掌握军权于皇帝和满人之手,可是,那些个人实在不争气啊!

国家处于危难之中,所谓乱世要用重典,治国当行军法,何况进得贵胄武备就是军人了,参谋总长杨格下令抓人、惩罚贵胄武备学堂学员、命令禁卫军混成团强制对学员进行军事基本训练的种种,光绪没有干涉。

皇帝如此看,别人未必会如此看。

一连好几天都有大量的王公、命妇们进宫向皇帝、珍妃磕头哀求,请准在贵胄武备学堂受训的亲人回家过年,更有人在哀求的同时表露出“皇帝被汉族权臣挟制”的意思。

哼哼,国家都没有了,皇帝还是皇帝吗?难道回长白山下的老家当一族百万人的皇帝不成?!

要保住国家就必须行新政,要保障新政就必须编练强军,要掌握强军就必须有出自亲贵的大量军事人才。唉……这些王公重臣们怎么就看不到大清国的危机而希望,主动的为皇帝分忧,却偏生为了一时的安逸和一时的意气给皇帝添堵呢?他们不知道,皇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皇权,还是为了爱新觉罗氏在大清国高高在上的地位着想啊!

回想老佛爷在大殿门口的回头和言语,光绪分明就觉出了无比的阴鸷意味。

爱新觉罗.载湉的帝位是老佛爷和跟从老佛爷的满族亲贵们给的!这几天的事儿和那阴鸷的目光以及“亲痛仇快”的话语联系起来,令光绪有些不寒而栗。今天的大清国已经没有后党的说法了,可是,一旦载湉失去满族亲贵们的人心,难保他们不会重新匍匐到老佛爷的脚下,由老佛爷牵头指定一位大阿哥,再……

贵胄武备学堂里,有一百二十位堪称亲贵“精壮”的人物,皇帝只要抓住了他们,取得他们的谅解和支持,即可皇位无忧。

“传谕御膳房,准备一百二十份御膳,待会儿带到贵胄武备去犒劳学员。老七,别哭了,好生坐着用膳,待会儿跟朕一块儿去看五弟。”

“辄!”载涛早跪得大腿发麻了,闻言一骨碌起身回座,拿起筷子吃得香甜。

“老六。”

“奴才在。”载洵躬身应答。

“年后,你去北洋水师学堂读书吧。”

“辄。”载洵只有11岁,却比载涛似乎懂事不少。大清国在皇帝哥哥的主持下,明年开科之后就不行科举了,旧的道德文章、理学经典要让位给新学,皇族子弟进贵胄武备学堂也好,去北洋水师学堂也罢,都是一个道理。

“老七,改天朕领你去南河沿杨格府上拜他为师……”

珍妃突然插话:“皇上,人家都说杨格目不识丁!”

“放肆!”

光绪喝斥了一句,声量不大,语气也并不严峻,在骨子里,爱新觉罗.载湉还不是寡情薄意的帝王,在慈禧控制下多年的深宫生活让他对亲情的渴望尤甚,这亲情,也包括他与珍妃之间的那种感情。

“当真目不识丁,他怎能指挥千军万马打胜仗?怎能主持移民实边和兴办工业?怎能给朕建议以新学特科和创办新学教育取代科举?六弟、七弟,你们哥仨要学会了杨格领军打仗的法门,朕和大清国才能安生呐!“

“皇上,杨格成日阶在外奔波、居无定所,七弟跟着他……”

“一个汉军旗人尚且能如此为国家操劳,何况皇族呢?!”光绪打断了载洵的话,目光逼视两兄弟,心里却直叹自己的三个弟弟年纪太小,载沣以十四岁的年纪进贵胄武备就分外的勉强了,载洵和载涛二人恐怕更加的艰难和吃力。是啊,那杨格为了国家可以不要命,理应树为全国臣民的标范,可杨格权力太大,而且这种过大的权力又以超过皇帝思维的速度“撵”着皇帝深入推行新政,这……已经深刻的危及到皇权了!

“算了,老七太小,还是去杨冯氏开办的京师小学堂。老六,你不必去北洋水师学堂,拜杨格为师,能学到更多。不过,朕要你记住,在杨格身边的时候,你就是学生,不是爱新觉罗.载洵!嗯,暂时用一个汉名吧,就叫……艾洵。”

“辄。”

“用膳,待会儿都去贵胄武备看老五。传谕,参谋次长荫昌、陆军部侍郎李光久即到贵胄武备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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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 【君弱臣强】

366 【君弱臣强】

大年夜的天气很寒冷,四九城里的某个角落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空气中带着浓郁的火硝味道。参谋次长荫昌身穿一袭深灰绿色的“李氏毛呢”大衣,肩上的一颗金色五角星在贵胄武备学堂大门口的灯笼光线下,发出略带红色的金光。

陆军部侍郎李光久也是相同的打扮,大衣上扛着陆军少将的肩章,与参谋次长并肩站着,目光盯着铁狮子胡同口,等待着皇帝大驾光临。

二人没有说话,接到钦命来此等候的当时以及此刻,二人的心思几乎一样,却又有些小小的不同。

如今,满清中国的新政在关外三省的推动下势不可挡的要深入了,从整编军队、移民实边、推行西学深化到政治、经济、社会体制改革,在这一阶段首当其冲的就是满汉矛盾。在此问题上,皇帝是被杨格以及杨格背后的新军体系推着在走,这种境况是从京营八旗出关的第二阶段开始。由此,皇帝和新军的矛盾日渐深重,往昔主动新政的皇帝在新军推动着新政时,表现出颇不情愿的意态。

荫昌要清君侧,杨格下令对贵胄武备学堂学员强制军训,荫昌非常支持,这就是变相的“清君侧”!皇帝身边少了这些人,杨格如此雷霆手段“圈禁”这些人,都会令皇帝身边谗言小人少了许多。

李光久身上系着北洋——新军体系和湘系的利益,湘系的利益因为皇帝的“掣肘之策”,而在北洋——新军体系眼中益发重了几分,年后,皇帝就要颁布钦命任命刘坤一为内阁议政大臣兼陆军部尚书了。不过,李光久清楚的知道一个事实,虽然李鸿章和杨格给了湘系足够的利益,但是一旦南洋武备学堂、第五军、第六军筹建、编练,势必要引入北洋武备和1、2、3、4军的基干力量,包括中低级军官和士官。一年之内,第五军、第六军就会乖乖的听命于参谋总长杨格。

也就是说,杨格需要一年的时间!他不能因为新政与“大义正统”的皇帝决裂而导致国家某些新军势力不及的地方分裂,这一年时间里,也是西北边防加强建设兵站补给体系和蒙古漠北四部骑兵部队建设的关键时刻。

因此,无论杨格以何种态度“挟制”皇帝在新政道路上勉强前行,杨格与皇帝之间目前的关系不能弄僵,不能决裂,所有“推动皇帝前行”而产生的裂痕,都需要李鸿章、宋庆、丁汝昌、奕訢、刘坤一、李光久以及荫昌等人来弥合。

二人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思守在贵胄武备学堂门外,敬候皇帝大驾的。

亥时初刻,四盏宫灯引路,一大群一等侍卫、蓝翎侍卫、亲军营簇拥着皇帝的八人抬御辇驾到。

“敬礼!”荫昌发出响亮的口令。

禁卫军混成团的一个排官兵应声立正行持枪礼。

御辇停下,浑身裹在貂裘中的光绪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些没有行跪拜大礼、山呼万岁的禁卫军们,心中却不得不承认,这些人与那些动辄跪拜的侍卫们相比,看起来更有威武的气势。

“二位卿家免礼,都免礼平身吧!朕今儿只是来看一看。”

说这话,光绪下了御辇,也看清楚了今日“毓公府”大门口的光景。估计有十几条麻袋装满砂土堆积成掩体,一挺“赛电枪”就在掩体后,仔细看去,隐约可以看到黄铜壳子弹在帆布弹带间反映出灯光。沙袋掩体前竖着一个木牌子,上书“军事禁区”四个颜体大字,血红的颜色看起来有点瘆人。

荫昌、李光久当然知道皇帝来此的目的,看着皇帝招呼了醇王府的两位“国公”以及侍卫们抬着一个个食盒,乃陪同着进了学堂大门,径直向改为操场的内院而去。

“......全部学员编为一个连,班排长由混成团1营1连抽调,连长是参总卫队连长邓璞。目前,每天的三操两讲照常进行,还有半个小时晚讲才结束,随即熄灯休息。连长和教习会根据学员的情况,在休息时间找个别学员谈话或者补习。”

“载沣在哪?”

荫昌回答:“在后院西厢的书屋里,参总特别命令,鉴于学员载沣年纪太小,正处成长阶段,不适于强化军事训练,因此只参加早操,平时都在西厢的书屋里看书。”

“看什么书?”

荫昌没有直接回答,手指西面道:“皇上,那边就是西厢书屋。”说着话,他觉得皇帝的脚步转向西边了,乃停住脚,李光久也会意停步。

光绪示意禁声,轻手轻脚的带着载洵、载涛和毓庆宫管事太监小春子进了西厢书屋,他要看看载沣是否按照自己的意旨“好生读书”来着。

一盏汽灯“嘶嘶”的轻响,释放出雪白的光线,只有一个人的书屋显得有些空旷,载沣看书很认真,却也被房门掀开时的冷风灌入惊醒,转身一看,慌乱的丢下书趴伏在地。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光绪坐到载沣的椅子上,拿起书本看了看,原来是王照、劳乃宣等人编著,由天津机器局印刷所印制的《拼音国文》。光绪随手翻过前几页的拼音字母,停在第一篇课文处,轻声念道:“我的祖国......五弟,你六岁启蒙,八岁进乾清宫南书房,这些字儿都认识,为何还在这种小学堂的书?”

“回皇上,是杨总长特意要求看的。”

“你怎么看?”光绪轻轻拍打着书页。

“奴才......杨总长说,满汉蒙藏回犹如人手之五指,合则力大,分则力寡......”载沣有些犹豫,生怕说出的话引起皇帝不悦,灵机一动,他从书堆中捡出一本《历史》翻到最后几页,呈到光绪面前,说:“大清国是满洲、中国、蒙古、西藏和西北新疆五大部分组成,正如人之手掌,五指连心,缺一则人有断指之疾痛,完整则灵活有力。满人进入中原已经两百年了,两百年来世世代代生活在中国,已经是中国人了,因此,中国也是满人的祖宗之国。”

光绪接过书,看到《历史》后几页乃是地图册,印着从夏代开始到清代的版图,一闪念间,他隐约琢磨出这书中的含义来。

夏,版图不过今日河南省的一府或者两府之地;商,版图仅有大半个河南;周有陕西、山西、河南和安徽一部;春秋、战国及后来的大一统秦帝国,才有长城以内,东、南濒海的“中国”......历经两汉、隋唐、宋元明清,国家的版图形成今日的模样,已非汉人的关内“中国”可以言之,也非满人的满洲老家可以替代,更非蒙古、藏人、回人的那些地方。相对明来说,满人入主中原后建立的大清帝国版图大大的扩大到蒙古、西北,与西藏的关系也比明朝时期更为密切。

“......杨总长说,以发展的眼光看待国家历史,满人对国家版图的拓展而言有卓著的功绩。皇上,杨总长的话与翰林学士和亲贵们说的不一样......”

“他怎么说?”

“回皇上,杨总长说,只有满汉蒙藏回五族团结才有大清国的版图稳定,只有国家稳定才有可能在以主流文化的基础上吸纳西洋的先进文化,才有可能追赶上西洋列强,从闭塞时代的东方强国成为海洋时代的世界强国。杨总长说,五族要互相融合奠定大清国的稳定基础,东西方文化也要有选择的融合,才能强国。当前的大清国新政已经走到一个关键处,进则行政治、经济、社会改革,成就强国;退则新政昙花一现,一如曾左李等人的洋务般,在下一场与外人的战争中被击打得粉碎,新的《马关条约》会一个个的出现,直至亡国灭种。”

载沣一句一个“杨总长说”,令光绪觉得极为不爽,却又不能不为载沣的“杨总长说”而深思。

就新政而言,梦寐“中兴”的光绪和杨格其实是一体的,只是,君弱臣强的势头渐渐显现出来,使得光绪在维护皇权的时候开始考虑“新政是否该继续推行”的问题?方才老佛爷在乾清宫的回头一瞥,让光绪有些警醒过来,新政就是皇位,废新政等于废皇位!如果光绪傻到跟杨格叫板而废国家新政大局,无疑是为自己的亲政写下一笔极不光彩的败着!那就证明,光绪皇帝“忘恩负义”的从老佛爷手里夺过大权,施行的新政是错的!那,满族亲贵们、封疆重臣们会怎么看?他们会认为皇帝是在瞎胡闹!老佛爷会趁此机会卷土重来,一旦态势形成,光绪还能在龙椅上坐着吗?

杨格在其授意编写的《中、小学堂教科书》中都知道强调满汉蒙藏回的团结和“融合”,那么,皇帝真要在“满汉有别”的幌子下行“满汉权力争夺”之事吗?落入下乘了,这事儿越往后走,皇帝就越落下风。

“嗯,五弟长进了不少。”光绪嘴里赞了一句,心里却下定决心,要像前年那样与杨格好生谈一谈。新政要推行,五族融合、东西方文化融合之际,君弱臣强的局面如何解决?或者说,皇权以何种新的方式得以保证?这事儿必须要与杨某人摊牌说个清楚。

心中有了主意,光绪草草的慰劳了“贵胄武备学员”们一番,匆匆回宫,连夜拟旨电报给在天津的杨格——皇帝要召对参谋总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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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 【额定军费预算】

杀?还是用?

大过年的,皇帝召对参谋总长,确乎存了破釜沉舟之念,却在如何个破法的问题上犯了犹豫。[]好几次张嘴要御前大臣、奉恩镇国公载泽安排皇族近支侍卫准备,临开口之际又生出别样的念头,终归来说,还是皇帝对自己能否领导新政的继续深入推行没有把握。

对于皇位来说,杨格没有表现出要皇帝下马的意思,倒是反对新政的那些个人们眼巴巴的等着皇帝犯错,欲把爱新觉罗.载湉拿下来,换另一个爱新觉罗上去坐龙椅。前番对日军事极度不利、帝后矛盾激化时,不就有人在京师播风弄雨,说老佛爷有意在载漪和载滢之间选储君嘛?!

除去杨格,谁能把缺钱缺粮缺人才的“移民实边”搞成?谁能带着一支芦台新编练的“武毅军”扭转辽东的战局?谁能在盛京把新政搞得如此风风火火、有声有色?谁能把俄国人、英国人、日本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李鸿章都自叹弗如,遑论其他人呢?!

杀了杨格,新政势必受挫,那就等于皇帝的龙椅不稳!

杀了杨格,皇帝如何向天下四万万人交代?如何面对势必暴怒的十多万新军?如何向与杨格“相交匪浅”的德国、英国人说叨?

生出杀意的光绪反复权衡,也渐渐的从权衡中站定了自己的立场——至不济,学英国、德国立宪又如何?!杨格让志锐传话,操纵英国公使窦纳乐以“大英帝国女皇维多利亚”的名义邀请“大清帝国皇帝”出访英国,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深处,是除皇族近支之外的满人和王公贵族们将彻底放弃特权!

杀了杨格,光绪不会因此变强,只会变弱!

而不杀杨格,以杨格之强势,倒是能统一天下军权于“中央”,也能以军权在手的态势镇压住所有反对新政者。从而倡行新政,中兴大清国。可是,国家强了,皇帝却弱了!

“载泽!”

“奴才在。”宗室御前大臣、娶了桂祥的大女儿叶赫那拉.静荣、实际又是皇帝连襟的载泽一直恭候在旁。眉头紧皱、脸色阴晴不定的皇帝在想什么,载泽能猜个差不离,手下十几个精壮的近支侍卫也准备妥当,只等皇帝钦命拿人了。

“朕……”光绪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刚刚松开又攥紧,沉吟不决姿态尽显,犹豫了片刻。说道:“依你看,朕杀了杨格,新政还能推进吗?”

二十八岁的载泽有自己的想法,他甲午年成婚,丙申年秋出任御前大臣,接掌原本由永山统领的侍卫处和奏事房。实际上,宗室载泽出任御前大臣是“恢复旧制”,而永山的出掌蒙古骑兵师却有皇帝和杨格生出矛盾的背景。

“奴才以为。乙未年的丁卯新政,如没有杨格领四万虎贲在外是万万难行的,如没有杨格为移民实边奔波关内外、雪野驱驰千里。以及其麾下大军倾力相助,也是不成的。以奴才看来,吾皇对杨格之担心乃是其出任参谋总长一职之后,也是太后老佛爷静心礼佛之后,实则、实则……”斟酌了措辞,载泽低声说道:“只要杨格爱国忠君、彻行新政,皇上尽可放心任用,不必以颓丧、没落之勋贵宗室为意。”

“嗯?!”光绪心道,你载泽不是也是宗室吗?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

“将失一令军破身死,君失一策国破家亡。”载泽说:“想我大清国乃煌煌天朝。却从道光爷年间始,在列强环伺之下频频战败,割地赔款,丧师辱国。如此下去怎生得了?惜乎,今日之八旗非昔日之八旗,今日之王公贝勒也非昔日之纵马驰骋、征战四方的王公贝勒。宗室、满人无法对抗列强。杨格、汉人乃是应运而生,应势而成,杨格之举措,无不是富民强国、强军御辱。杀杨格,无异于自毁长城呐皇上!”

“杨格势大,宗室勋贵中常有汉人若强、满人必危之论,朕也是为难呐。”

“皇上!”载泽跪地道:“宗室勋贵如可依仗,怎有今日之局?奴才读过《泰西各国纪略》,又观杨格以条令之法治军颇有成效,倒是有所感悟。奴才又与参谋次长荫昌深谈,每每问及杨格治军为何强?新军为何能战胜俄军?荫昌说,今日之战争已非昔日战争可比,今日之战争乃是巨舰大炮决胜,并非提枪跃马就能纵横疆场的冷兵器时代。开动巨舰,炮击精准,对军人的要求更高,对军队的要求也更高。荫昌说,国家军队要强大,就要培养军人学习新的技术和战法,建立以军官和士官为核心的常备军、后备军和预备役,并为国防建立军工体系。培养军人和推行新学教育实为一体,势必会造成民智开启,受西洋列强各国政体思想影响的结果。西洋强国多为君主立宪政体,大清国当修改大清律例以应时需,订立宪法为国本。主动立宪能确保君王、皇族的权力;被动立宪,则难以保障。”

“这也是杨格的看法?”

“回皇上,这是荫昌的看法。”

满人中并非都是那些不晓世界风云,不知国家危难而只思保有特权,一心作威作福、骄奢淫欲之人。在杨格把一百二十名“主动送上门”的贵胄学员们“圈禁”在毓公府之后,光绪耳边少了很多聒噪,多了许多客观的、从国家大计出发的金玉良言。如荫昌、载泽以及载沣等人,所言的出发点还是“忠君”,从长远来预测变局、计算君王利益的。当然,也有如奕訢者,已经从皇帝与权臣的激烈争斗中悄然撤身,摆出一副不问世事、一意养老的姿态来。奕訢告老请辞,无异于是对皇帝的一个警告!

在君弱臣强之际,光绪可以杀杨格,但军心必乱、后党必起,严重影响本身的帝位稳定,为两败俱伤之局,不可取!罢免杨格,新政难以推行,国家因循守成。势必将亡,所谓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帝位何依?载泽说,“君失一策国破家亡”就是这个道理。推行新政。杨格坐大,军队、国民受西洋思想影响,国家势必立宪。立宪,君主权力虽然受到限制,却也有宪法予以确认的“贵族”、“君主”特权。这叫退而求其次吧?反正今日已经出现君弱臣强的局面了!

光绪在载泽的劝说下有些意动,收拾起在紫禁城内拿下杨格,或杀或罢的念头。传旨在毓庆宫召对杨格。

杨格在内阁的班房等了许久,得到传旨后捧了一个锦盒,跟随载泽从养心殿转道毓庆宫。

载泽问:“杨总长所带何物?”

“大元帅军礼服。”杨格从载泽传旨的语气和此时的神态中就琢磨出一些意味来。原本他还有些担心光绪会撕破脸,可从荫昌、邓璞处得知光绪夜探贵胄武备学堂的详情后,知道与皇帝摈除前嫌,谋划政治大变局的时机已见成熟。此时就不妨给光绪吃一个定心丸子,坦坦然进宫应对,并献上军用被服厂新制成的大元帅军礼服。

载泽没有再问。只是瞟了一眼那锦盒,又看了杨格一眼,目光中带了一丝轻松的笑意。他可以遵旨拿下杨格办掉。可他不能不想到以后的事儿该如何应对?你当那些与杨格在辽东战场上生死相依的军人好相与啊?!你当杨格培养的那一批军官、士官是傻子啊?倘若杨格在紫禁城里出事,他们未必会对皇帝怎么着,却能寻御前大臣和皇族亲贵们的晦气!一旦兵变闹起来,天下大乱,京师大乱,乱中丢掉几条、几十条甚至成百上千的人命,也就寻常得紧了。再说了,载泽也不想眼见着国家中兴有望的新政半途夭折,新政夭折,皇帝权威受损。太后趁势复出,不是什么奥妙的事儿,那是摆在明眼人面前的必然!

载泽与载湉是堂兄弟加连襟,又是支持新政、图谋大清中兴的亲贵之一,此时此刻必须要站定立场。

毓庆宫是光绪从醇亲王府进入紫禁城登基后的读书所在,虽然七年前整修过一次。此时看去已经有些斑驳之象。杨格跟随载泽从前星门进入,直接行向东墙下的召对之所——“知不足斋”。

门口站定,等候传报,应召进入,左手捧着锦盒,立正举右手致礼:“职臣杨格参见陆海军大元帅皇帝陛下。”

光绪假模假式的放下手中的书,脸色平静的摆手示座:“杨爱卿,平身,赐座。”载泽接过杨格手中的锦盒,按照规矩退后几步,在距离光绪大约七八米远的地方才打开来,不禁“啊”了半声,随即就在皇帝怪责、杨格自得的目光中抖出礼服,展示在光绪眼前。

军礼服比之杨格身上穿的军常服加军大衣,那是威武、高级、华贵了许多。

“陛下,这是最新定式的陆海军大元帅军礼服,全**队仅有一套,为陆海军大元帅专属,定制价格为库平白银一千六百五十二两。与大元帅军刀、一等绶带和宝星、金鼎、紫叶勋章以及辽东抗敌纪念章、边境自卫作战纪念章搭配,呃,陛下还可得到一枚三等步枪射手徽章。”

“杨爱卿,这套军礼服,朕非常喜欢。那……各级将校尉官和士官军礼服可曾备齐?”这话刚出口,光绪就想起一千六百五十二两的字眼儿,有些头大后悔了。

“陛下,职臣有奏。”

“何事?”

“请准户部核定每年军费预算列支额度。”杨格沉声说道:“建军是长远大计,非有长期的财政计划支持不可。以当前英、德、法、俄等国每年动辄几万万两库平白银的军费来说,我国去岁财政收入仅为九千多万两,如果加上关外新政的免税额度,也不过一万万零九百万两,在统筹过教育、工业、铁路、邮电等重要投入之后,能够用于军费开支的不过两千万两左右,其中还要支付边境军事冲突和第四军开进西北新疆边防线的巨大支出。即便不考虑战费,以每年两千万两白银的军费与列强十万万两白银的军费投入相比,我国的强军之路还很漫长。职臣以为,平常军费占据财政岁入的三成为宜,因应今年底和明年春的收复朝鲜之战,还应增加一成到两成的战费开销。”

三成,也就是三千万两白银,这倒是能够支应的。而算上战费的五成就势必要挤占其他的开支额度,而教育、工业、铁路、邮电等重要项目的投入又固定不变,能变的只有官僚体系和皇室的开销了。而且,战费只增加两成,这仗如何打~~.shushu-更新首发~~法呢?光绪主持了甲午战争,清清楚楚的记得,甲午年大清国岁入七千多万两,投入的战费却近乎两万万两!加上战败赔款和赎回辽东花费一万万三千万两,如今的大清国朝廷可谓负债累累,哪有银子来支应主动发起的“收复朝鲜宗主权之战”呢?

不过,杨格的话里提到“国家财政岁入九千万两,加上按照新政给移民实边的盛京地区减免税赋支持,合计是一万万零九百万两,岂非是说盛京地区在两年的新政中,减免税赋就达一千三百万两?而且,这个额度还是设立东三省,奉天要支应移民吉林、黑龙江之后的数字!粗略一算,移民实边到盛京和开办工业以来,能够从中得到两千万两以上的税收,难以想象啊,两年间,盛京就从几乎算作不毛之地的“贴补”变成了税赋大省!

新政,必须以盛京为榜样推行下去!那么,国家财税收入增加是必然的了,那么,杨格此时谈及固定军费预算额度,其实质就是确定每年都要在国家财政收入增加的同时增加军费,不容他人染指其间。

嗯,杨格从军费出发,目的就是要挑起经济和政治改革的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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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 【一句话捅破天】

“知不足斋”里挂出了两幅地图,一幅是英国公使窦纳乐“敬赠”的最新版本世界地图,重要地区都标注了汉字;一幅是以大清国为主体的远东地图,却是天津机器局印刷所制。[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把中国的问题放到世界大势中去看,这是杨格每次在应对光绪时必须摆出的基本姿态,即便是谈及裁撤经制军身份的驻防八旗,开放八旗子弟经商、务农禁令,取消满族特权,重新编订皇室成员核定办法之类的事情,也与世界潮流和国家竞争有关。此时谈及“未来对日行收复朝鲜宗主权之战”时,鉴于日本海军强大而考虑山东防御问题,而山东巡抚李秉衡虽然有功与中法之战,却因循守旧不愿意推行新政,山东为京畿辅弼之要地//.无弹窗无广告//迟迟未能兴办军工和整编军队,无法应对今后中日之战需要。

搬开李秉衡,是杨格在觉出皇帝已经在大局牵引下拿定“深化新政”主意后的第一件大事。

“通过德意志帝国驻天津总领事司艮德牵线,德国海军远东舰队司令官提尔皮茨少将已经向德国政府提出在远东谋求军港和修船厂的建议。这一建议与海军部拟在山东胶州湾的青岛地区建设深水军港容纳新订购万吨战舰,并设海军第二造船厂的设想相符。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山东即便立即开始新政、整编新军,因为南洋武备学堂、第五军和第七军编练在即,军事人才稀缺,山东整编一个师另一个旅的新式军队困难很大,一年之内无法完成,也就无法担负起未来中日大战的战略侧翼重任。引进德国人,共同建设青岛军港和造船厂,一方面可以如鞍山工业区一般汲取德国先进技术和经验,一方面可以为我国海军未来的大战舰提供深水良港,一方面以中德共用、共建军港。屏障山东半岛之右翼,我军则专注左翼即可,可大大减小山东方面的防务压力。如果此事能得陛下准允,职臣就尽快的约见提尔皮茨海军少将。”

原来。丁汝昌呈递的《核定海军军制》和《择地创办造船厂》折子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想当日,皇帝是凭着一时的意气给搁置下来了。看看眼前的杨格,似乎浑然不觉皇帝曾经生出杀他之心,满心里都是战略、强国和收复宗主权的事儿......唉!载湉啊载湉,果真是被那些个宗室勋贵们说昏了头啦!

“杨爱卿斟酌办理即可,朕信得过你!”

“陛下。去年德皇就英国陆军远征队在南非,就是这里,遭到布尔人的伏击以及英国和德国在非洲利益分割的讲话,引发了英国政府的不满。”

杨格指了指地图上的非洲大陆南端,见光绪带着稍微不解的目光看向地图了,又说道:“世界的政治格局正在发生变化,英国人如果陷入南非与布尔人的战争,法国和西班牙如果在北非摩洛哥的问题上继续对德持强硬态度。德国人将会以增强海上力量获得足够的海外事务发言权。德国一旦开始大造战舰,海上霸主英国势必加以关注,一场在英国和德国之间为了取得海外殖民地利益的海军军备竞赛就将展开。在英国看来。中日两国携手遏制俄国东进成功,英俄矛盾就逐渐会被英德矛盾取代,于我国来说,利用当前的英俄矛盾和远东的中、日、俄三角关系取得国家利益,至少维持一个较稳固的守势,争取十年左右的和平发展时期,方有能力与日本展开决战。当然,今年年尾或者明年开春,朝鲜问题必须解决,否则一旦国际大关系发生变化。我们就要错失良机了。解决朝鲜问题不需要太多军队,也尽量避免打大仗,主要是利用俄国在朝鲜发力,激化日俄矛盾,造成日俄即将在朝鲜土地上大战的态势。彼时,如果朝鲜要求我国出兵以中立的姿态隔离日俄两军。避免战端的话,这事儿多半就成了,至少可以造成中日俄三国在朝鲜势力的均衡局面,为今后的决战埋下伏笔。”

光绪默然点头,他虽然利用日本对清亲善政策培植满族军事人才,却在骨子里觉得泱泱大国在甲午年输给蕞尔小国是平生最大的耻辱,杨格打老毛子,光绪或许还有诸多顾虑,打倭国却是颇得其心。

点头还有一层意思,耳闻目睹杨格从遥远的欧洲、非洲把局势关联到远东来,似乎英国人在南非、德国人在北非的利益与大清国未来的国际战略攸关一般。这不能不说是见识使然,光绪无心去追究杨某人为何有此见识,却想起杨格要求”皇帝出洋考察”的事儿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作为“海洋时代”的一国之君,意图在列强环伺的局面下中兴国家,哪能不对列强有所了解呢?否则,就是乱弹琴、瞎指挥,真要应了载泽那句“君失一策则国破家亡”呐!

杨格的手指向朝鲜,说:“话说回来,现阶段我国的战略是争取在英俄和解之前重回朝鲜,控制朝鲜北部地区的煤铁资源,无论是与俄国联手控制还是单独控制,总的目标是不让日本得到朝鲜北部山区丰富的煤、铁、铜、金等矿藏,壮大其实力。目前是我国没有足够的财政收入支持军队与日决战,再者,战略不当,依靠战术、战法是赢不了战争的,一如职臣在甲午年的辽东战场所为。战争的胜利首先要靠战略的优势来奠定,我国只能在一方面积极推行新政增强国力、军力的同时,一方面抓住远东地区日本近处的战略资源,遏制其发展的势头,增加其发展的成本。假以时日,我国总体力量定然超过日本多矣,决战获胜便水到渠成。”

“杨格......”

“臣,在。”

“立宪又当如何?”

“立宪是大势所趋,宜早不宜迟,越早对皇室越有利,越迟,立宪很可能被其他形式的政体,比如法国的、美国的政体所取代。”

杨格废了恁多口水,总算让光绪觉得当前的政体无法如臂使指的执行“既定战略”,开口说出立宪二字。又哪能错失机会呢?

“臣建议陛下出洋考察西洋列强政体,特别是当今世界第一强国——英国之政体。”

光绪又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应英国女皇之邀出洋考察”一事。不过,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无论皇帝出洋考察归来有何心得,这立宪还是要进行的,因为杨某人会不遗余力的推行之。

“杨爱卿,你欲如何实现立宪?”

“立宪首在立法,立法应当由专门的人才参考列强政体、宪法,结合我国实际情况拟定出宪法草案来,再以三种遴选议员的方式召集议会。修改、商定宪法后颁布实施。议员由各省推荐贤达,工、商、军队及各行业组织行会选举代表和各民族推举良才组成。当下,新思想刚刚开始传播,传统观念还占据绝对优势地位,陛下和皇室对立宪议会的影响力较强,有利于得出皇室、议会、政府三者平衡,满汉蒙藏回五族平等的宪法来。”

杨格在劝说光绪的时候,当然要把这事儿往有利于皇帝的方向说。真要召集预备立宪议会商定宪法、政体以及皇室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了,那时的情形又会如何?还得两说!

“陛下可在出洋考察之前宣布预备立宪,待预备立宪会议召集时。陛下已经从欧美返回,正可以列强现成的经验引导宪法制定。关于立法,臣举二人可胜任其事,沈家本,现任天津知府,对历朝历代的律例颇有研究,有丰富的司法实践经验;伍廷芳,现任驻美墨古秘诸国公使,乃是朝廷重金礼聘的洋务外交干才,在香港获得大律师执照。尤其精通英国法律,正可为陛下所用。”

“慢。”光绪摆手道:“朕早已听说沈、伍二人之名,可用。议员遴选之各省推举和行业推选皆无问题,各族推选又该当遵循何种法子?如果按照各族人口比例选举,在京师的满蒙王公中阻力会很大。”

“臣以为,三种办法缺一不可。各有侧重。各省推举贤达实则就是各省官署指定,旗籍官员入选的比例很大;行业推举代表则不论民族,侧重于工、商、军队,从目前来看三者都偏向于新政,对以立法肯定、深化新政有利,也可以促使占据大量社会财富的满族亲贵们积极兴办工业和投入商业;民族推选代表多为各族首领,其中满蒙藏联系较为紧密,人数与汉族相当为宜,二者各占三成,另有四成由回、壮、羌、彝、朝鲜等人口在一万以上的民族代表占据。”

在心里念叨着“四万万人的皇帝”,光绪抛开了满族一家利益之念,又问:“议会人数以多少为宜?”

“陛下,此事还是电咨伍廷芳爵士后,朝议决定为好。”杨格不愿意包揽太多,给光绪留下一个“杨某人早就计划周全,只等皇帝入彀”的印象。立宪的话意现在谈起稍微早了一点,距离光绪应邀出访英国还有三个月时间,足够征集意见和略定框架了。国家的问题以及今后战略实施的问题,还是在一个“钱”字上,否则,在某些人的暗中抵制下,朝廷连召集议会的银子都可能拿不出来。“臣是参谋总长,职责主要还是在军事上,现今要与德国合作兴建青岛海军基地,整编山东各军和第五军、第七军,还要加大对第四军的补给。陛下,这是臣于昨日接到的电报。”

杨格从军服上衣兜里掏出一纸电报,双手递给光绪后,目光停留在皇帝的脸上,注意那张堪称清秀的脸容变化。

第四军远处西北,陕甘回乱导致西安以西地区至今未通有线电报,第四军的紧急军情咨文都是从迪化出发向东,沿途经过兵站接力,以每天千里的速度赶到西安拍发电报到总参。电报如此,第四军四万余官兵的粮秣、军械、弹药、饷银也是如此,四万官兵戍守西陲,与俄军在葱岭(帕米尔高原)乌孜别里、阿勒楚喀、萨雷阔勒以及天山西北麓哈喇塔勒对峙的代价是沿途动员了汉族、回族、蒙古族百姓近三万人担负军辎重团各兵站的力夫,补给代价高昂却很难及时送到。

腊月初四日,在乌孜别里山口的第四军第三旅27团九连第1哨所被大雪封山围困,消息中断、补给无法运送。十一天后,傅春祥亲率辎重队登上乌孜别里山口,只得到十七名官兵被冻硬的遗体。

“优抚吧......”

“陛下,优抚是优抚,解决第四军的补给难题才是关键。西北新疆的国土是先辈留下的,是左帅捍卫的,不能有分寸丢失在我们手里。萨雷阔勒的争议问题从1891年迁延到第四军戍守边防,才见到协商解决的希望,只要第四军在乌孜别里存在、巡逻,新任驻俄公使杨儒就有可能外交解决该地争议问题,压迫俄军从萨雷阔勒撤军。如果我方决心不强,俄国人就不会撤,我们还是要准备打一场在西北国境上的小规模战争,一如前番边境军事冲突一般。”

万里补给第四军,还要送到高山雪原上,造成第四军军费开支为第一军的一倍半,第一军一个师额定的军费是一年两百万两,第四军一个师就要花三百万两,那多出的一百万全部开销在补给上。对此,光绪内心明瞭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甚至在朝议上有人提出放弃西北喀什噶尔部分地区的主张,皇帝也未出言斥责。

“朝廷财政岁入在1894年是7000多万两银子,在1893年却是8000多万两,在1896年是9000万两,为何1894年会少了1000万两?陛下,第一军情报处有最新的报告言道,我国财政收入九千万两白银,只是实际征收数额的不足三成。依据是在江浙、两湖、直隶、广东、四川等地,老百姓每年人均缴纳赋税是一两六分银子。全国四万万人口,抛开西藏、新疆、蒙古和八旗不算也有三万万四千万之多,按照各省平均为一两计算,年实收赋税可达三万万四千万两,再减去收税、递解成本四千万两,还应得三万万两。而实际情况却是岁入只得九千万两,这九千万两中还有三千多万两是由海关税务总司提取的关税,并非税赋厘金之列。由此可见,其中两万万四千万两银子从百姓手中收取,却在各级官府和户部之间流失了。也就是说,如果以相对廉洁、高效的军队监控税收,朝廷、地方督抚大力惩办贪墨***之官吏,我国年财政岁入可望达到三万万两白银,以三成作为军费,我军每年能有一万万两白银的额定支出,何愁强军不成!?”

“嘭!”光绪拍案而起,愤愤怒骂:“硕鼠!硕鼠!国家就是败坏在这班硕鼠手里!杀!杀!杨格,把执法队统统派出去协助户部各省清吏司专人查核各地历年税赋账册,查实贪墨税款在一百两以上者,抄家、杀无赦,无需请旨!”

“陛下,此事不宜惊动户部各省清吏司,只需请翁中堂提供各省、道去年各地递解户部银两、谷物清单,据此查实即可。”

“载泽!”

载泽从门外小跑而入。

“速请首辅大臣、辅政亲王、户部尚书、内务府总管大臣、陆军部尚书、总参谋部次长来此会议。”

杨格一句话捅破了大清国的天,那些个挡皇帝财路的人们注定由此开始要寝食不安甚至家破人亡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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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 【牵一发而动全身】

369 【牵一发而动全身】

身为同治、光绪两朝辅政亲王、洋务运动的倡导者,恭亲王奕訢深知是洋枪洋炮镇压了太平天国,保住了大清国的江山,更知道是这场镇压之战造就了最先引入洋枪和洋务地方督抚势大。因此,皇族中必须有人以洋务抗衡或者压制汉族地方督抚的势力。可惜,被奕訢依为得力洋务干将的崇厚早逝,崇厚举办的天津机器局落入李鸿章之手,颇有些给人作嫁衣裳的意味。

二十多年前的历史在今天重演了,还有愈演愈烈的意味。洋务化身为新政,新政魁首杨格远比他的老师李鸿章更有魄力和军略、政略,他兴许少了几分手腕和权术,却总能依靠战略的阳谋战胜对手,这个对手不仅仅包括老佛爷慈禧,如今似乎也包括光绪皇帝。

从关外新政和新军整编看到大清国未来发展的势头,奕訢不愿意夹在皇帝和杨格之间左右为难了。曾经,在恭王府的乐道堂上,老亲王亲口将孙子溥伟交托给杨格,不能不说是有先见之明。请辞,皇帝不准,那就躲在王府里称病好了!

称病?不成!看看,这才年初三,御前一等侍卫蒙扎哈就登门宣谕,要恭王去毓庆宫“知不足斋”行御前会议。今儿是啥日子?别看恭王称病,京师里大小事儿都算了如指掌,今儿不是皇帝召对杨格的日子吗?

躺在炉火熊熊的乐道堂的火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和裘皮,老亲王颤巍巍的向一等侍卫说:“蒙扎哈,本王年老病重,不能奉旨进宫了,你回禀圣上,待老奴稍有回复再行进宫效命。”

蒙扎哈却是得了载泽叮嘱的,心中暗笑着伏地道:“回爷的话,圣上与总长在毓庆宫相谈甚欢,总长已经电令关外军团参谋长陈固率两营宪兵进关督查各地去年递解赋税。据御前大臣说,圣上有意出洋赴英吉利国参与该国女王登基六十年庆典,还有,还有,王爷,驻防八旗要撤销经制啦!”

奕訢一下子掀开锦被裘皮,坐起身子大声问:“真的?蒙扎哈,你没蒙骗本王?”

“爷,蒙扎哈句句是实。”其实,蒙扎哈也是蒙古他囊布,位分仅比满清宗室的贝子差半级,不过在恭王面前,也只有老老实实自认奴才下人的份儿。

“那......稍等,本王收拾一下即刻进宫。”

恭王奕訢是如此,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翁同龢也是如此,只是,翁同龢的立场有些不同。新政强国,加强中央集权,让自己的学生皇帝拥有大清国无上的权威,是帝师的追求。在帝师眼里,杨格的作为并不算得什么,相反的,杨格是在走强国之路,是皇帝加强对全国各地军政控制的马前卒,该当褒奖!可惜,皇帝却在宗室勋贵们的撺掇下对杨格起疑,让帝师颇觉尴尬,干脆来了个“惹不起我躲得起”,决不插手关乎皇帝和杨格之间的事儿。

请翁同龢的是从辽东战场上下来的敌忾军功勋侍卫庆德,庆德原本跟随胞兄庆常在黑龙江副都统属下为佐领,建功后入选三等侍卫进宫。在宫里,庆德被人看做依克唐阿和杨格的人,有他请翁中堂,翁中堂自然会打消疑虑欣然进宫了。

“知不足斋”里的书架被挪了地儿,加了一个炉子,皇帝大方的拿出了苏州府特贡皇家的碧螺春,茶香氤氲间,御前会议似乎变得有了几分年节的人情味儿。

“皇上,老臣主掌户部多年,深知税赋厘金征收之弊端,却也只能徒唤奈何。”

翁同龢如此说着,眉宇间却没有户部的事儿被皇帝和杨格插手的不悦,反倒如同松了一口大气般轻松。皇帝和军队要查核税收,任用的又是在前番镇压旧式文人骚乱的陈固,想必会有雷霆般的手段惩治贪墨、清除积弊。只是,查核税收和改革税制是两个问题,不能混为一谈,身为户部尚书,该提醒的还当提醒。

“从圣祖爷永不加赋开始,朝廷采用人头税制,轻徭薄役,休养生息;雍正爷开始,改人头税为摊丁入亩的田赋,为雍正、乾隆两朝盛世之基础。道光也之后到同治年间,外敌入侵,赔款日多,用兵之处频繁,特别是发乱、撵乱以来,军费常常无从筹措,又有按圣祖爷平三藩时的成例,令军队就地征收厘金之法。发、捻乱平而湘淮军队众多,朝廷一方面裁撤军队,一方面改临时征集之厘金为征税,方有今日之田赋加厘金二税为主的征收体制。去年户部征收入库九千万两,其中田赋为四千万两,约占税赋总额的四成。田赋四千万两,比较庚寅年(1890年)全国耕地面积为85200万亩,平均每亩摊得田赋仅为四钱银子,可谓轻之又轻。故而,在雍正年间改人头税为摊丁入亩的田赋后五十多年间,全国人口从一万万增加到三万万。圣上,查核税收杜绝舞弊贪墨当立行,改革税制、集财权于中央却要慎之又慎,需考虑税制和人口、土地之间的关联,中央和地方的利益分配,还要考虑白银购买力浮动的影响,避免影响民生,造成动乱。”

杨格听得暗暗点头,翁同龢虽然不是现代税收专家,但是主持户部多年,早已经熟能生巧,谙熟其中门道利害了。

光绪却奇道:“如此轻税,如何变成每亩征收一两六分银子的?又如何会影响民生、造成动乱?”

“臣一一为圣上道来。”翁同龢捻须说道:“前番移民实边,开荒辟地,安置流民,一是为解决边防无人、军队久戍而供给困难;二是解决关内失地流民民生。方才臣言道,乾隆、嘉庆年间人口暴增,从一万万增加到三万万,然而耕地却是有限的,百年间除移民实边所得之外,只增加了百万顷,增加之数无法供养两万万人口增加之数。两湖、豫西南、淮西等地耕地原本有限,人口暴增之后,突破人均四亩耕地的天限,又因银价暴涨而朝廷税收以纹银,造成百姓耕地不足而缴纳赋税增加之结果,民不聊生而会道门渗入,方酿成白莲教之动乱。谈古论今,方知移民实边功莫大焉,对稳定江山社稷、解决民生尤为关要。如今在盛京地区以丁授田三十亩,一户丁口平均为7人,将将为人均耕地四亩之界限,只是盛京土地肥沃而荒地较多,可以采取轮耕之法,产出远比关内中原为多。以去年产出为例子,河南开封一带去年未曾受灾,春耕秋收亩产折算黄谷为415斤(清代度量衡为库平营造制,一斤为598克,大于今日市制斤的500克,此处引用现在的市制度量衡),然盛京之锦州府垦屯兵团第一团之大凌河兵团农场,因为水土丰沃而轮种得法,春耕秋收之亩产为700斤。”

光绪目光移向杨格,喟然叹道:“杨爱卿辛苦了。”

杨格欠身道:“职臣不敢贪天功为己有,此乃依帅、耿帅、宜麟、志锐以及军中官兵的功劳。陛下,还是请翁中堂继续谈谈税收问题吧?”

“田赋原本很低,却占朝廷税收的4成,自嘉庆以来多年用兵,国库早已空虚,故而朝廷每每在缺钱之时对地方以‘捐献’、‘供奉’名目,要求地方捐输,地方只能摊派到民间地亩之上。道光以后,战争、赔款连连,捐输渐成习惯,有的地方官员为了应付朝廷随时要求的捐输,干脆预先征收、加倍征收,以博朝廷之欢心,谋求升迁之道;又或从中贪墨,贿赂公行、官官相护,往往是一官贪墨,群官皆黑,纷纷效仿,造成百姓地亩实际征税远超朝廷定制之况,也造成大清吏治日渐崩坏之局,更因地方督抚在厘金和捐输征收中提留,渐握地方财权,势力坐大,竟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象!以臣的家乡常熟为例,耕地集中于地主手中,田赋、厘金、地租、额外捐输是农人的四大支出,地主只管收租而由租种土地之佃农缴纳田赋、厘金和捐输,朝廷田赋每亩只得四钱银子,地方摊派之捐输却高达一两,如佃农出卖余粮,还需缴纳厘金,值百抽一。又,吏治腐败后,官吏往往加大火耗,百姓以粮抵税或以小钱纳税,户部受的是白银,中间就有粮食和铜钱折算白银的比价,官吏往往压低粮价、铜价而提高银价,又为百姓平添几成负担。再,散银重熔铸成库平白银有火耗四厘,地方官吏摊派下去的最少为六厘。如此一来,江南、两湖、四川、南粤等地人平缴纳赋税一两六分银子不足为奇!”

翁同龢的这番话,已经把整顿税收、改革税制与整顿吏治、改革官制结合起来,倒是让杨格少费了许多的心力。

光绪脸上浮出青灰色的戾气,眼中凶光一闪,向外高呼:“来人!”

御前大臣载泽一直守在外面,立即闪身进门作礼应答。

“传旨,授陈固全权明旨和钦差仪仗,告诉他,替朕好好的查,查出一个杀一个,统统查抄没收家产,决不能手软!杀,杀到官吏们不敢贪墨为止!”

光绪这么一句话,奉命查核税收的陈固就成了全权钦差大臣,顿时,无数人的脑袋就捏在了陈某人手里,无数人的家产存留就在陈某人的一念之间了。不过,在“知不足斋”里的所有人包括皇帝都清楚的知道,陈某人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圣上,去年岁入九千万两库平白银,田赋只占四成,关税占三成,厘金占三成。”

翁同龢也是憋久了,他这个户部尚书在绵恒任侍郎的时候得看太后老佛爷的脸色,到了王公重臣出洋考察、太后不问政务的时节里,又碰上新政处处要钱,实在是紧张万分。此时,他的话匣子一打开来就有收不住的势头。

“反观去年的关外盛京地区,皇恩浩荡免去辽东被兵灾之凤凰厅、辽阳州、海城县、盖平县、岫岩厅、庄河厅、金州和旅大等地欠税,又以锦州、新民安置移民免征三年钱粮,盛京将军府是按实征收,所得全部充入新到移民安置、农田水利、举办教育、开办工矿之经费,所以,去年盛京是没有田赋余留的,却有厘金和地方新开的工矿营业税、资源税征收,从四月实行以来,再到九月鞍山工业区全面启动,累计征收厘金、营业税、资源税达七百万之多。节后,将是征收全年营业税、资源税,可望达到两千万两之数。由此可见,兴办工业、促进商业,以工业之营业税、资源税,商业之厘金、营业税取代田赋成为国家财政主要收入之税种,是可行的,也是对民生最为有利的。不过......”

翁同龢转眼看向杨格,沉凝了片刻,才道:“新政让移民得到了最大的好处,税收却必须加以改革,否则关外纵有荒地万千,也抵不过十年、二十年后的人口大潮哇!杨总长,可否考虑在东三省改摊丁入亩为人头税呢?”

杨格听出翁同龢是担心未来人口暴增,让今日之关外成为明日之关内,关外百姓依然要为人口增加和土地有限的矛盾而付出社会动荡的代价。确乎也是如此,人口有限增殖是必要的,可是关外移民稳定地区已经呈现出欣欣向荣、民生改善的迹象,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是“多子多福、儿孙满堂、传承香火......”一旦生活条件改善就会大量生育,重蹈覆辙。杨格觉得,中国这片土地即便在新政下开始从农业社会向工商业社会转型了,最大承受的人口也不宜超过六万万人。因此,翁同龢以税收调节人口增殖的想法值得肯定!不过,单纯依赖税收调节人口还不行,还得继续改善民生、加强国民教育、加大工业交通邮电等项投入、增加国家的科学技术实力、以科学改变传统的陈腐观念,才能达成有效的、复合型的人口调节。

“陛下,翁中堂。”杨格开口说话的同时,目光也恭敬的扫过了李鸿章和奕訢。“关外与关内有所不同,关外人口大多为垦屯兵团和京营八旗编制的军事化编制,在人口普查和普遍兵役登记之后,所有未在册之关外居民需要向各府县衙门报备,并接受屯垦兵团司令部的军事编制。军事化编制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发展垦屯、储备后备军,还在于能够有效的管理人口,合理配置教育力量,调配行业间劳动力转移和在未来实现基本社会保障,基本社会保障包括军功授田和荣军安抚。关内没有进行人口普查和实现义务兵役制度,也没有进行人口军事化编制,所以,关外的成例不能沿用到关内,历史的例证也并不尽然适用于今日之关外,最大的不同是历史上轻徭薄役却没有进行相宜的国民教育,也没有打破农业经济社会的形态,因此酿成严重的人口增殖和耕地有限的矛盾,加之税收调节不当而生出动乱来。这一点,恰恰是关内各省需要注意的,新政必须全方位铺开,而非仅仅针对一项税收改革。当全国完成封闭的农业经济向工商业经济转型时,人口与土地的矛盾就可大大缓解。另外,我请翁中堂特别注意一点,即城市建设中的流动人口征税管理与集贸市场规划建设的关系。”

“唔......杨爱卿的意思是,关内也要进行军事化编制?”

“陛下,人口普查和户籍登记是必要的,在此基础上实现义务兵役制度,与帝国国防军目前的军官、士官队伍建设结合,即可满足国防需要,必要时,可以在目前已经编练成功的第1、2、3、4军八个师十八个旅的基础上,以军官和士官为核心,与经过基本军事训练的义务兵结合,短时间内即可扩编出十八个师,基本满足国防需要。”

光绪能够理解杨格的这番话,等到杨格的建军计划完成后,朝廷平时只需供养大约三十万军官、士官,战时则能据此扩编出最少八十万军队来。当然,这只是军队人力和技战术教习的问题,还有军工建设、由地方担负的适龄预备兵军事训练等等因素影响。

说来说去,建军和政治、经济体制改革又联系到了一起。

没有经济支撑,没有合格的地方官吏组织、管理、协调,税本轻而实重,民怨四起而朝廷收入寡薄,无以支撑国家运转、新政推行和建设强军;民多而地少,流民日多,税收减少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会动摇统治根本;军队庞杂而低效,如驻防八旗、各省练军不经整编改革,根本不堪作战使用,只是徒费军饷而已。

改革,整个国家似乎从上到下,从下到上都需要改革,如何措手呢?查核税收只是一个“意外”的开始,根本上还是要从立法、立宪,改革政体、官制着手,才能在全国畅行新政,实现富国强兵之目的。

御前会议从正月初三日下午一直开到正月初六日傍晚,与会的人数日渐增多,最后成为内阁、部院和来京督抚们的大讨论。

在皇帝、北洋——新军、老湘军大结合的力量推动下,御前会议商定了“皇帝出洋考察”、“预备立宪”、“关内税收体制调整”、“个人拥有耕地十亩以上者申报制度”、“饬令各驻防将军、各省督抚整编军队”、“迁山东巡抚李秉衡为长江水师大臣,升直隶布政使周馥为山东巡抚”、“任命钦廉军务督办大臣冯子材为第七军编练司令官,统筹两广军队整编“、”取缔贵胄武备学堂,学员全数转入天津北洋武备学堂就学“......等等决议。

光绪二十三年,丁酉年,春月乙卯日,光绪电谕各部、院、省、藩属及各国公使、民间舆论,颁布《定国是诏》,宣布从即日起筹办召集预备立宪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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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 【提尔皮茨】

立宪是啥?

1897年的四万万大清国民中鲜有知者,倒是有不少旧式学究们琢磨出了道道。[]立,树立;宪,君宪、天宪,也就是皇帝的意思。皇帝颁布《定国是诏》,宣布预备立宪的意思就是要在推行什么新政的同时树立天子的无上权威吧?

懵懵懂懂的,人们在钦差大臣陈固率兵会同户部各省清吏司查核税收,在各地大杀贪官的时节里,并未觉出半分的腥风血雨,倒是热衷于议论诸如“八旗军撤销、议员、立宪预备议会”等等事儿,有心人也开始谋划着跻身议员之列,在科举之道、特科取才之外趟出另一条飞升之道来。

当然,有一些人是清楚的,他们看370到朝廷以直隶布政使周馥接任山东巡抚一职背后的原因——新政必须推行,谁挡道?谁滚蛋!当周馥带着第一军第一师第二旅近八千官兵雄赳赳的从直隶开到山东地境上时,留驻山东的老淮军、嵩武军各部将领纷纷快马赶到德州迎接新任巡抚,表示接受整编、拥护新政,至于李秉衡嘛,得去浦口就任那个连一条战舰都没有的长江水师大臣。

时务日报、时势快报以及申报、湘学报、民声报......不遗余力的宣传君主立宪制的好处,引用列强之所以强的道理来推动新的政治思潮,可惜,大清国能看到报纸的人数不足千万,与四万万的庞大人群相比。实在是少得可怜。

不管怎么说。无论民众对《定国是诏》如何看法,杨格还是要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儿。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长杨格中将该当会见德国远东舰队司令官提尔皮茨海军少将了。

今日之德国海军只有三艘铁甲舰和十余艘重、轻型巡洋舰,实力与丹麦、瑞典海军相当,比宿敌法国海军尚有很大距离,与海上370霸主英国皇家海军相比更是差别天远。偏偏德皇关于南非的言论使得英德关系恶化,而德国日渐增长的海外利益和谋取海外利益的野心促使德皇生出建设大海军的想法来。

提尔皮茨,如果杨格没有记错或者这名字不会存在于第二个提尔皮茨身上的话,这位海军少将很快就会在德皇的大海军建设中出任德国海军大臣,成为世界海军界的耀眼明星。也成为英德关系进一步恶化的主要因素之一。

德国要建设大海军,依靠本身的力量、本土的资源是不够的,能在东方携手一位已经建立了钢铁、军事工业协作关系的盟友,获得一个军港。得到在太平洋的活动基地甚至是舰船制造厂......怎么算,一心谋求强大的德国海军都不吃亏!

在德国驻天津总领事司艮德、北洋舰队统领刘步蟾海军中将和“飞鹰舰”监造官陈恩焘海军少校的陪同下,提尔皮茨海军少将一边进入天津机器局东墙外的北洋水师学堂,一边与曾经留驻德国什切青伏尔铿船厂的陈恩焘用德语亲热交谈。

清德关系从李鸿章访问德国之后升温,又因为提尔皮茨少将向德意志帝国政府提出谋求“远东军港”得到清国的回应,还因为清国方面的接待规格高出了他本人的预料之外,少将的心情极好,与陈恩焘频频提及自己以前在鱼雷艇部队时的经历。提尔皮茨身为远东舰队司令官,对大清国的舰队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认为清国在后甲午时代。与其跟日本海军比拼主力舰和远海主导权,不如注重近海防御,增加快速机动的濒海鱼雷舰艇数量。

杨格站在会客厅的台阶下,远远看着一个身材高大,蓄着奇特的容克大胡须,身穿德国海军将军制服,挎着军刀的中年洋鬼子在刘步蟾和陈恩焘的陪同下行来,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老子可算得上是折节下交了,作为一**队的参谋长,事实上的总司令。与德国一支仅有三艘轻巡、两艘炮舰和几条补给船的远东舰队司令如此会面,倒是给足了“德国朋友”面子,还得收获一些里子才行。这家伙,就是今后的德国海军之父?提尔皮茨、提尔皮茨,嗯。这名字在世界军事史中,特别是在一、二战史中可称如雷贯耳呐!真要是他。中国海军兴许能搭上德国建造大舰队的快车,在舰船、人员培养和设计、造船能力上获得突飞猛进的提升。”

“敬礼!”陈恩焘发出口令,站在距离杨格两米远处立正行德国式的海军军礼。在当前的北洋舰队中,有英式、德式两种军礼存在,也有北洋水师学堂和马尾船政学堂两大势力存在。陈恩焘因为有驻德建造军舰的经历,很自然的使用了德国式的军礼。随即,他向48岁的提尔皮茨海军少将介绍了年轻得很过分的陆军中将。

“非常欢迎你,少将阁下。”杨格致礼之后伸出了右手。

提尔皮茨为此次会见作了不少准备工作,知道眼前的年轻陆军少将在德意志帝国引以为荣的陆军中拥有超乎寻常的声望。目前,德国陆军的对法战争预案,据说有清**事学员的影子,也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中将的影子;在德国陆军精锐的第九、第十二旅和勃兰登堡第三旅中,正在按照清国陆军在“辽东战役”时创新的战术制定步炮协同作训计划。在陆军中颇有人望的索林伯格中将,更是连番迭次的在发给参谋总长施里芬伯爵元帅的电报中,称道清国新式陆军的战术思想和建军速度。

纵然德国海军少将比清国陆军中将年长了二十多岁,却丝毫也不敢怠慢,最起码的一点是,这位年轻人将是德国远东巡洋舰队得到军港基地的关键因素!

“陆军中将阁下。本人谨代表德意志帝国陆军、海军向你致敬。”

陈恩焘忠实的翻译了少将的话。为海军少将把陆军放在海军之前的说法稍稍有些惊讶,旋即就明白了少将的谦恭之意。

会客厅的一角有一个玻璃橱柜,里面陈放着镇远、定远两艘铁甲舰和飞鹰号雷击炮舰的模型。主客的目光和脚步由此被吸引,不约而同的来到舰船模型陈列柜前。

杨格也是有准备的,准确的说是在野心勃勃下,为长远的打算作了充分的准备。此次会面在杨某人看来是一次交易,一次能助飞中国舰船制造业、能在必要时期内给山东半岛右翼提供庇护、能让德国海军大舰队计划更加的成为英德关系恶化因素、能让未来的欧洲海面上各国舰队打得更残酷的……交易机会。

因此,在舰船模型陈列柜后方的墙壁上,悬挂出了一幅“全舰火炮齐射指挥系统示意图”。不出杨某人所料,提尔皮茨海军少将的目光乖乖地凝聚在示意图上。

世界各国海军都将甲午海战作为研究对象。得出的结论不一而足,彼此的争论仍然在激烈的继续。杨格没有兴趣发表什么论文参与争论,却愿意与德国海军朋友分享心得,与克虏伯、蔡司在鞍山的分公司积极实践。试图在1897年或者迟一些的时候,实现墙上示意图上的目标——全舰火炮射击指挥仪系统。

在提尔皮茨看来,图画的作者已经表明了他在世界海军大讨论中的立场。

杨格自觉的退到一边,刘步蟾海军中将上前半步,依靠陈恩焘的翻译,说:“冯.提尔皮茨阁下,我国海军新近向英国海军造船厂定制的万吨战舰,取消了全部155—205口径副炮,只保留两舷各五门100mm速射炮,节约出大量的空间和吨位。在沿用君权级战机高干舷、前艏楼布局基础上。全舰变得宽度略窄,艏楼前甲板变长,以此改变适应装备三座双联装半遮蔽式12英寸炮塔的设计要求。全舰装备两套光学测距、射击指挥器材,一套是全舰火力齐射指挥仪,一套是各炮独立的观瞄器材。主测距仪的位置就在前艏楼舰桥航海室上部稍靠后的地方。”

主力舰采用全舰统一口径的主炮,采用结合了测距、验算、通讯指挥为一体的齐射指挥仪系统,实现10000码距离以上的全舰主炮火力齐射。

提尔皮茨迅速的在脑子里总结出了以上的概念,心中也因此有些不悦,因为清国海军在提出此等战术概念的同时,把新造战舰的订单。也就是新的战术概念抛给了英国亲戚。可惜,提尔皮茨海军少将本人对英国亲戚强大的皇家海军很不友好,一直在内心里渴望着规模尚且不如法国的德国海军能够超越之!清国人把从实战中总结出的新概念先给了英国,又在此地给了德国,什么意思呢?

“我想。我们还是先谈谈军港和造船厂的问题,再请舰队司令官阁下去鞍山看一看吧。”杨格在一旁“提醒”刘步蟾。此次会谈主要还是由刘步蟾出面,参谋总长充其量就是一个“尊重客人,提高谈判级别”的门面,真要由杨某人跟对方谈就有些丢份儿的嫌疑了。

刘步蟾会意微笑,伸手相请提尔皮茨就座、喝茶、谈判。

谈判结果如何不要紧,要紧的是总长瞅准了这个提尔皮茨,不知为何一口咬定这个海军少将即将主掌德国海军大权。那么,中国海军未来的建设,特别是技术人才的培养,在震慑提尔皮茨、示好提尔皮茨、结交提尔皮茨之后,能否攀附着他的升迁而飞速发展,摆脱海军教育依赖英国人的局面呢?现在,刘步蟾就敢肯定的说,只要提尔皮茨真的有出息,一切都有可能!

结果就是这样,中德两国海军共同在胶州湾建设军港和海军造船厂的谈判在“郎有情妾有意”的氛围中很快谈妥。随即,刘步蟾请提尔皮茨在北洋水师学堂参观并作演讲,又请海军少将参观天津北仓中兴——西门子电话公司的野战电话系统,到鞍山视察中兴——克虏伯炮厂、中兴——西门子钢铁厂和鞍山蔡司光学仪器厂。

如此转悠了一圈,提尔皮茨不仅仅确立了“全舰主炮统一”的战术思想,还确定了清国朋友把最新的海军战术实践准备作为礼物完整的送给了德国海军。

1897年3月6日,德国海军远东巡洋舰队司令官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少将被德意志帝国皇帝任命为海军大臣,几乎就在电令从柏林拍发到远东的同时,德国议会批准了海军7000万马克的造舰拨款申请。

3月7日,继任德国远东舰队司令官狄特里希海军少将在威海卫拜访了中国北洋舰队统领刘步蟾中将,两国两军在胶州湾青岛地区建设军港和造船厂的计划正式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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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 【英国想用威海卫】

371 【英国想用威海卫】

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清德两国海军合作在胶州湾建设军港,清国海军与德国什切青伏尔铿造船厂联合举办“海军第二造船厂”的消息很快就在各国之中传开了,引起了无数人嫉妒得眼珠子发红。

大清国是块大肥肉,哦,不,以前的大清国是一块大肥肉。如今嘛,从清俄边境军事冲突中可以看出,大清国这块大肥肉中存在尖利的骨头渣子,可以扎破下口者的嘴巴甚至划破他的肠胃,要了他的命!德意志帝国陆军毫不介意的在欧洲鼓吹清国新式陆军,一批批清国学员以每年五十人的规模派到德国柏林军事学院......起码,各国如今要忌惮“深受德国陆军影响,可以说是由德国陆军为模本复制出来”的清国陆军了。

肥肉要吃,骨头渣子要避开。

在大清帝国皇帝正式以外交照会的形式回复英国女皇的邀请,决定在四月初出访大英帝国之后,英国驻清公使窦纳乐就急巴巴的带着海军副武官伍德中校和海军造船厂代表莫罗纳赶到天津拜会国防军参谋总长杨格。当然,第一要解决的事情是完成总长杨格中将交托给英国皇家海军造船厂的设计任务,第二才是吹嘘中英友谊,海军合作和威海卫军港共用的事儿。

按照君权级战舰为蓝本,建造符合清国海军需要的万吨主力战舰,以期与日本海军在英国建造并于去年入役的新战舰抗衡,并且要体现出设计、建造年代新赋予的优势来。

莫罗纳觉得,清国海军提出的修改设计方案是破天荒的,而且很不完整,是试图推翻经典的无知行动。

双方的会面是在金刚桥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府(直隶总督治所在保定,但是因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故任所设在天津,保定由布政使驻在)。

在皇帝决定出访英国的关节处,杨格肯定会对英国人特别的友好。礼貌而热情的拉着王文韶一起接待英国驻清公使一行,寒暄过后,正事儿由莫罗纳首先从海军造船厂提出的一幅建造代号为“秦皇”的战舰设计草图开始说起。

“海军造船厂尊奉女王政府的命令,非常重视贵国‘秦皇’舰建造工作,首相阁下亲自指示怀特爵士负责秦皇舰的设计,总体是在君权级战舰的基础上糅合贵国海军提出的要求,拿出了这份设计草案。尊敬的总督阁下,将军阁下,君权级全长125米,宽22.9米,吃水9米,设计排水量为14100吨,配备四门13英寸半的mk2型30倍径主炮和十门152mmmk4型22倍径速射副炮,最大航速超过17节,最大续航力4500海里。从目前来看,拥有主力舰建造能力的德国、法国、义大利、美国海军都完全以君权级为蓝本设计新型战舰,可以说,君权级本身就是完美无缺的主力舰。”

英国人牛逼充分的表现在莫罗纳的话语里,这还是窦纳乐再三叮嘱船厂代表要“尊重清国官员、促进两国关系,让清国陆军为英国战略继续卖命”之后很客气的说法了。

王文韶作为陪客倒是无所谓,杨格却皱起了眉头,心里直骂“英国佬不是个东西,你牛逼个什么劲儿啊?”

莫罗纳对主人的反应还是要关注的,毕竟这一次清国订购战舰的模式不太一样,以前是在英国决定主体设计,这一次却是在天津。还有,清国的这位陆军将军在定制战舰的设计要求中,充分的体现出对海军的无知来。因此,莫罗纳的责任是要说服陆军中将按照怀特爵士的设计来建造“秦皇”。

“贵国海军要求加大排水量,取消被各国奉为最新式、新具效力的152副炮,并且采用德国克虏伯305mm(12英寸)炮......”

杨格没有等待翻译,直接抬手打断莫罗纳的话,向出席会议的监造官杨再天示意。

杨再天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莫罗纳的同时,直接用英语说道:“这是克虏伯鞍山分厂新式舰炮设计参数,我们要求秦皇舰采用克虏伯鞍山分厂和埃森总厂联合研制的jkm1202型半遮蔽式炮塔。此炮塔采用电液联合机构供弹、回旋,在左右炮口前后错位10mm的双联装方案中,炮塔全重340吨,与君权级主炮炮塔全重基本一致。”

莫罗纳匆匆翻阅资料,惊道:“35倍径!?”

这次轮到杨再天得意了,他微笑道:“对,这就是从13英寸半减小到12英寸获得的福利。而且,新型主炮的身管设计寿命是390发,比英造13英寸半mk2型略高了一点点。”

“难以置信!”莫罗纳收起文件,他听说了清德两国在鞍山的钢铁合作,也清楚克虏伯在大口径火炮领域的优势,却无法得知两国在鞍山合作炮厂背后的交易——钨砂,以及交易后的第一个成果——采用锤锻法得到的条形合金钢坯和由此而来的12英寸筒紧和自紧身管。埃森克虏伯造或者即将由鞍山克虏伯造12英寸舰炮身管可以承受比以前克虏伯大炮高出四成的膛压,获得最大770米每秒的膛口初速和390发的身管寿命。

德造12英寸舰炮最大770米每秒的膛口初速,与英造13英寸半舰炮最大629米每秒的膛口初速相比,无疑让穿甲弹动能更大、更集中,具备了更加强大的穿甲能力,而最大射程恐怕也会比13英寸半者略高一些。

杨再天提供的是火炮性能数据,内里的参数却没有提供,莫罗纳自然无从知晓克虏伯在火炮身管材料和自紧炮身工艺研究中得到的新突破,也就不相信这份文件上写着的那些数据了。

杨格缓缓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说道:“我要求,新舰火炮由我方提供。”

舍弃口径大的13英寸半主炮,选用12英寸主炮,这样的“傻逼”事,胡吹海侃拿一纸数据空洞的文件就当真的清国人硬要坚持,就由他去吧!莫罗纳不想在主炮选用问题上多纠缠,虽然因此海军造船厂会损失一部分利润,与海军造船厂利益攸关的军工炮厂也要少一大单生意和今后的弹药买卖,可如今首相阁下亲自要求“尽量满足清国人”,也只能如此了。

“这么说......我们将交付一艘没有炮塔配备的空战舰给贵国海军?”

“对!”杨再天点头道:“炮塔的设计安装完全由我方自行负责。”

“阁下,你确定不用152炮而改用100炮?”

“就是这样,副炮的采用还在论证中,估计最后会采用88mm速射炮。”

越说越玄乎,莫罗纳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鄙夷的神色。战列舰的炮火配置是有讲究的,主炮对付敌方战列舰火炮和轰击海岸要塞炮台等重要目标,152副炮是要打巡洋舰和雷击炮舰(驱逐舰)以及暴露的岸防炮兵阵地的。13英寸半换作12英寸,152换做100甚至是88,清国人到底要干啥?难道就是为了节约吨位,给秦皇多安装一个双联装炮塔?嗯......这个思路倒是有可借鉴之处!

四门13英寸半主炮的君权级在12000米以上距离与六门12英寸主炮的秦皇舰对抗,如果双方都能保证炮手和枪炮官素质一样的话,谁能获得火力优势?无疑是六门12英寸主炮了!至于更远的炮战距离嘛,当前的主炮弹道性能和观瞄手段都不予支持,无法实现。

杨再天又拿出了一份资料递给莫罗纳,这一次他没有解说了,因为他对洋鬼子脸上的神情很生气。

这次是关于装甲的,清国人在增加了炮位之后,又要求增加战舰主炮炮塔、弹药舱、轮机舱、锅炉舱以及指挥塔的装甲防护,并把舯部的水线装甲带加厚成为环状,还将煤舱设置在舯部水线处作为额外的防护。这这这......他们到底有完没完呐?!这几乎就是要完全推翻君权级的设计了!

要否决清国人的提议,莫罗纳就要拿出专业姿态来。

看着文件,他想了许久,决定从增加炮塔、增厚装甲势必增加吨位,造成锅炉和主机马力在不变的前提下,无法赋予新舰足够的航速和航程。

“装甲重量从27%提高到大约33%,加上增加一座炮塔及相应的隔水舱,还有舯部煤舱的存在实际上就是双层装甲设计。阁下,如果按照贵国军方的要求如此建造战舰,排水量势必超过16000吨,而航速却要大打折扣,最大航速可能不到16节。而且,造价......呃,这个问题需要重新核算。”

君权级一门十三英寸半的主炮报价是11万英镑,4门就是44万英镑,占据全舰造价的四成。清国人不要英国的主炮,人家自己个儿安装(他有那技术吗?有,清德两国在胶州湾已经开始合作了),这费用就要划拉出来,不能计算。那,海军造船厂的利益何在呢?

杨格点头微笑道:“可以,我们有的是时间等待,我们也非常尊重英国朋友,对你们的严谨作风表示钦佩。”

四不像的君权级......莫罗纳发觉自己已经无法说服清国将军了,反倒为此窝了一肚子火气。看看,清国人的花样也太多了,最初提出的设计要求是不要鱼雷发射管,改152副炮为100副炮,现在更提出主炮、副炮等武装由他们自己搞掂的要求,又在装甲、吨位上大变特变,这话题继续说下来,估计最后连动力总成都要被推翻了......如此一来,海军造船厂为清国人造的还是君权级吗?

莫罗纳的疑问需要时间来回答,杨格不想在此时就说,你会在二十年后发觉老子的要求都是合理的,老子在1897年决定的战舰设计到了1920年代依然能让这艘战舰作为辅助主力战舰使用。而且,这艘战舰的设计、定制,将为刚刚起步的鞍山克虏伯炮厂提供实践机会和资金,钱不能完全花在强化英国造船、造炮技术上,能给自家划拉一些回来就是成功。

新舰设计被无情的推翻了,英国海军远东舰队想要插足威海卫的话题,窦纳乐还是要硬着头皮,在没有以舰船设计开路成功,酝酿出良好氛围的时候提出来。

“将军阁下。”窦纳乐带着些许谄媚的微笑,看着杨格说道:“清德两国海军在胶州湾的合作方式,完全可以照搬到清英两国海军的合作上来。大英帝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需要在贵国北部沿海地区建设一个基地,将军阁下可否考虑援引胶州湾的成例,向皇家海军远东舰队开放威海卫军港呢?”

看到杨格脸色变化,有出口拒绝的可能,窦纳乐又急忙道:“当然,英国海军愿意帮助贵国海军完善威海卫的军港设施,增强修船能力,甚至......如果远东舰队能够获准利用威海卫军港,那,关于秦皇号战舰,本人将建议由英王政府支付建造费用。”

“噢,是你的建议还是英王政府的决定,区别很大。”杨格摆手笑道:“威海卫战舰泊位水深不够,贵国海军的战舰恐怕难以停靠啊。”

“我们可以疏浚航道,挖深泊位。”

“贵国海军可以继续利用香港的基地,还可以在黄浦江口停泊嘛!威海卫军港水面狭窄、泊位有限,我国北洋舰队又行将执行扩军计划,今后势必会有大量的舰船在贵国建造后入役,以威海卫军港为基地。所以嘛,开放威海卫军港的难度很大,请公使阁下还是不要为难本人,让本人在海军同仁面前无法抬头了。”

一席话,杨格从脸带微笑说到哭丧着脸,摊开双手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话说的客气,骨子里却透出“绝对不可能”的态度。窦纳乐刚刚抛出话题就遭遇挫折,心情波动中却仍不死心,又道:“日本海军两艘战舰已经于去年下水,今年下半年即可交付,英王政府可以考虑为远东海军力量的平衡,将其中一艘以清国政府秘密订购的形式转交给将军阁下。”

两条日本订购战舰,一直由日本海军派出人员监管建造,甚至已经有了命名为“富士”、“八岛”的消息传到杨格耳朵里。这两艘战舰的建成服役,势必造成远东地区,特别是清日两国海上力量的失衡。英国人的战略是“清国的新式陆军”和“日本的海军”联手遏制俄国东进,那么,窦纳乐的建议是否预示着在清德两国越走越近,以及英国远东舰队对华北地区沿海港口的需要,能改变这一战略格局呢?

不大可能喽!怎么看,窦纳乐都不像是安了好心的!

英国人需要的是远东两个跛足的打手,替英国的遏制俄国战略服务,不是两个海、陆俱全的对手。嗯,看来这洋鬼子是想虚言欺骗,既成事实后再赖账!

“日本国订购的战舰不符合本国海军的需要。”

一句话,杨格把窦纳乐的出路完全给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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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 【副官鲁登道夫】

隶属第一军的第二旅南下山东,执行整编山东各军两万四千多人的任务,协助新任巡抚周馥推行新政。[]原定于四月八日举行的战术验证性质的实兵实弹演习任务,就落到关外军团的第一旅头上。

任务是伴随着“福利”一起来的,全军第一个150野战加农炮营、第一个105野战轻榴弹炮营,随着天津和鞍山两地炮厂的出产、乙未期武备学堂学员的毕业分配和教导总队第十一批轮训人员的结业而组建起来,人员和装备在鞍山汤岗子完成组合,开过摩天岭到达金家河,紧锣密鼓的进行临“战”练兵。

实兵实弹演习有磨砺部队的作用,更大的意图却是验证年前的“炮兵战役组织推演”提出的若干新战法。杨格对部队步炮协同战术水平要求越来越高,实兵实弹演习也就不可能只由炮兵执行,由此,除了炮兵部队之外,还有一个旅另两个营的步兵也将参与演习。

陈固、冯虎臣率宪兵部队南下大开杀戒,军团参谋长的责任落到刘松节的头上。

对刘松节来说,演习在距离参演部队开出营地之前的半个月就已经开始了,此时的汤岗子司令部里,各处参谋主任就聚集在作战处,向参谋长报告各处准备情况,汇总起来就变成参演部队动员和演习要点下达;各部队开进组织、骡马分配、粮草补给和开进道路指定;演习区清场、警戒和标靶设置;担负不同任务的各部队集结地点分划;演习导调大纲拟写和演习调整、裁判军官指定;演习科目情景模拟设定和科目考评办法......除却演习验证科目之外,这就是一次师级规模的军队调动和临战准备检验,也是对刚刚充实人员、组织成形的军团司令部的检验,还是对刘松节本人能否胜任战时前敌总司令部参谋长的能力考验。

在不谙军事指挥的旁人看来,这场演习与演戏差不多。一万多人,四千多头骡马,24门野战加农重炮、36门轻榴弹炮、18门野炮(加农炮)、18门山炮、72门57、37行营炮和99门迫击炮,组成了浩浩荡荡,声势惊人的“大军”。开赴“战场”打的却是标靶。而且,全军倾家当拿出所有重炮、榴弹炮和大部山野炮、迫击炮,却仅仅为一个旅的步兵进攻服务.......这种情形,旁人根本就无从设想更无法想通透。只能用演戏二字来证明自己的高明。

军属压制炮兵、师属野战炮兵、旅属轻炮兵和堑壕炮兵的大组合,模拟在军团级的两军对抗中,炮兵步兵协同我方主攻旅遂行突破的战况。单单以一个旅为主攻单位的设定来看,杨格、刘松节已经在勾画敌我双方几十万军队卷入的大会战了。

“敬礼!”门口的警卫高声发出口令,刘松节转头看向门口,瞬即就扭身立正高喝:“立正——敬礼!”

杨格大步进入,还礼后摆手道:“继续。”

曾短暂担任参谋总长陆军步兵副官的军团参谋部作战计划处主任参谋宗永德继续说道:“金家河——草河岭东麓的丙号地区。假想敌以281.2高地为防御核心,以176、142、107高地三面屏障。设定,107高地、176高地各有敌军一个大队;142高地有敌军一个联队部、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步兵大队,为联队级纵深之枢纽部;281.2高地设置旅团部、高地南侧的盘河村驻有一个联队步兵和一个大队骑兵、一个大队炮兵。高地北侧的3号土路侧,驻有两个辎重中队。这一演习地境是我们参考燕山原定演习区,在辽东找到的最类似的地形,经过实地踏勘,这一带的岩石、土壤和植被更贴近于朝鲜国咸境北道濒海地区。只是在山岭的险峻和高程上有所不及。”

刘松节的余光看到杨格微微点头了,也似乎听到参谋总长轻微的“嗯”了一声,看来对军团司令部的演习计划准备还是比较满意的。

“参演之第一旅步兵连队兵员补充如何?”

刘松节回答道:“已经由锦州垦屯兵团从各连精选抽调人员补足。目前,第一旅各步兵连战斗员额已经达到223人。”

“此次演习后,抽调兵员无需归建。”

“是。”

“演习弹药储备如何?”

炮兵主任商德正回答:“各连有三分之一战役基数。野战加农重炮营备弹3000发,野战轻榴弹炮营备弹700发,轻野战炮营备弹1200发,山炮营备弹1200发,迫击炮每炮备弹40发。”

“等鞍山第二弹药厂投产之后,咱们的炮弹供给就比较充足了。这么一次演习,咱们算是打空了库存呐!”杨格说着,目光扫视众人。缓缓言道:“每一发炮弹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铸成,咱们家底子薄,各部队要努力的让演习中的每一发炮弹落到实处,打出效果,打出心得,完整达到演习目的。为制定我军压制炮兵战术条令和大兵团作战中步炮协同战术条令奠定基础。这里讲一下,导调部人员在下发演习命令时,不能过多暴露假想敌情,要求参演各部特别是前线步兵和炮兵前观,必须加强对假想敌标靶、预构筑工事的搜索、观察和判断。商德正。”

“到!”

“281高地北侧的这个联队布置是你的主意吧?”

“是,参总。”商德正立正道:“职部的考虑是,我军参演部队必须在拿下142或者107高地时才能发现~~.shushu-更新首发~~此部敌情。此时,如果能够组织推演中的多点同时弹着火力齐射战法,能够取得极大战果。”

“修改设置为142、107高地易手,该部敌军以紧急增援176高地并组织对142高地反扑的态势行军。”

“是!”

商德正和众人都倒抽一口寒气,参总一方面要求演习效果达致最佳,一方面却增加了演习的难度,野战加农重炮营和野战轻榴弹炮营都是新组建的部队,能在这次炮兵唱主角的大戏中演出彩吗?悬乎!实在有些悬乎!这不是王传义来担任参演部队的炮兵总指挥就能成的事儿!

“后天,咱们第一批赴德学习军事的五十人中,就有三十四人回国。他们。将全部充实到司令部和参演部队中去,这次演习加码,也是准备考校一下他们。”

众人闻言面露喜色,又不自觉的纷纷互相传递着欣喜、惊喜、大大惊喜的目光。按照德国柏林军事学院对清国留学生的特殊规定。每一批学员在经过天津武备学堂课程、科目考核后,举荐优秀者留德,这些优秀者在柏林军事学院受训一年半后组织专门考核,合格者结业,优秀者留下继续深造,不合格者分派到德国陆军各部担任士官半年至一年,再行回柏林军事学院学习、考核。合格结业为止。

可以说,陈树泽的论文和索林伯格中将的努力,为清国留德学习军事人员谋取了最为优厚的待遇。

五十人中有三十四人回国,他们都是合格的,这个数字已经超乎人们的希望值,还有十六人呢?是不合格的?!

杨格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中不沾染喜气,竭力保持着淡淡的平井:“还有十六人,优秀!陈树泽调入德国陆军中央办公厅(相当于陆军司令部);肖真惕进入高等参谋班;李玉田分派到步兵第十二旅担任副团长;赖小顺进入克虏伯埃森工厂实习半年。而后到科隆舰队基地要塞炮兵团担任副团长;马博西分配进入德**需司令部任高等参谋,算是他们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严冲也不错,在德国第四军司令部任作战参谋。特授德国陆军中校阶级。第一批留下的其他人,都成为德国陆军各部的抢手货,在各自完成一年到两年的实习、深造后,有的人很可能会留在柏林军事学院从教,为中德两国陆军的交流继续服务。”

这是大喜事儿,这是德国陆军教育体系对天津武备学堂教学水平的肯定,对第一批留德五十人素质的肯定。当然,这五十人大多是受到杨格的直接影响,本身具备实战经验和新战术思想,就算放在德国陆军军事最高学府中也能出类拔萃。

商德正揣着小心问:“参总。杨营长呢?”

众人的心都揪紧了,参总一直没提杨骐源,这位是以当时武毅先锋军唯一的炮兵营长职分进入武备学堂德文班,又以领队的身份去到柏林军事学院的“参总炮术大弟子”,莫非已经带着三十四人回来了?那,与李玉田、肖真惕等人相比。可是大大的落了下风呐!那,参总的面子可就.......

“噢,忘了,他也留下了。被任命为德国独立炮兵第三旅旅长。”

“哄!”众人喧嚷开来,刚才参总说马博西是最出息的,那话纯粹是糊弄咱们这些在司令部当参谋的人嘛!啥情况啊,就算是德国陆军选拨到柏林军事学院深造的军官生们,毕业分派也最多是中校阶级,回到原部队或重新分配下部队后,顶天了就是副团长,大多是营长。这回,咱们中国学员可算是露了大大的脸面儿了,在遥远的德国为中**队争了一口气,极其光彩、极其漂亮、极其爽快!

杨骐源的分配任命打破了德**事教育体系的传统!偏偏,他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这,足以说明中国新式陆军走得路子是正确的,先进的!

德国陆军平时编制,把重炮兵连合编为独立炮兵旅,由军区掌握。战时,军区演变为集团军司令部,独立炮兵旅的前十个编制番号单位纳入统帅部预备炮兵部队,为主力中的主力!

杨格摆手示意,等众人安静下来后,说:“投桃报李,有来有往才是中德两国陆军的长久相处之道。德国陆军有德国陆军的长处,在大军团作战的战役组织上的优势是我们正在摸索阶段者无法比拟的。此次,随同三十四人回来的还有十名德国陆军校级军官,他们将进入关外军团各部实习半年,而后进入军事观察团服务;其中,埃里希.鲁登道夫少校将成为我的副官。各位,对这十位德国陆军军官,我们必须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不要歧视、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坦坦然然与之相处。”

“是!”

杨格心中暗笑,英法主导的西方世界,势必会被逐渐影响、改造得更加强大的德国陆军的铁拳一次性就砸个粉碎!那么,全球的军事政治格局应该为此改变,中国的利益会在大改变中实现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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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 【潜伏的枪手】

朝鲜王国北部,咸境北道的茂山地区。[]

三月下旬的温暖海风从东面吹来,万物复苏,金达莱在山间蓬勃生长,可以想见再过十来天,漫山遍野将是一片片的粉红。

一丛含苞的金达莱下趴着两个手持俄国别旦二号步枪的身影,来自锦州屯垦兵团第一团九连的田老憨和第二军第四师选拨出的军士王昌身穿朝鲜族衣服,头上扎着草环,身上披着树枝和青草,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对面山坡上那七八个活动的人影。

山貂部队对参训四个月后即将结业的二人下达的考核任务是——潜进朝鲜,在茂山地区寻找勘探铁矿的日本人,各自狙杀一人,留下别旦步枪子弹壳后安全撤回白山山区。

田老憨和王昌选择了合作完成任务,在经过两天的暗中观察后,找到了在此地活动的日本铁矿勘探队,准备动手了。

人比人,气死人。

田老憨从十一、二岁开始玩火铳,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在燕山北麓的山岭里穿梭打猎,每次进山都不会落空手,更用猎枪打过蒙古头人,枪法自是不必说了。赶上移民大潮加入屯垦兵团之后,田老憨是垦屯兵团第一批进入教导总队受训者之一,又是以屯垦兵团连长的身份到白山受训,依仗的就是枪法。

可惜啊,他遇上个天生远视眼的王昌就没辙了。在山貂集训大队第三中队里,田某人每次射击考核都只能屈居第二,被王昌压得很死,无法动弹。

枪法比不过,那就比别的,田老憨不是死心眼儿,经过教导总队和山貂集训,心眼子早就开了窍,在实际上是“集众人经验和智慧锤炼山地战术”的集训队里表现突出。特点是在严寒山地存活办法多,善于组织连级分队雪野行军、潜伏和奇袭,对迫击炮的使用也颇有心得。就凭这个,二人小组里他就是头头!

日本找矿队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他们背着黑色的军用背包,手持地质锤或者镐锹,腰间无一例外的配着左轮手枪,甚至有几人在军用背包上还横着步枪。

这是武装找矿队,目的是冒着俄国人的威胁和朝鲜北部地区居民对日本人的仇视,在已经勘探明确的茂山铁矿矿脉周围发现余脉或者新的大铁矿。如果发现了有价值的铁矿矿藏,日本人就可以用“发现者”的姿态获得相应的利益了。

“来了。注意,正东偏北,三个小鬼子。”

“嗯。”王昌应了一声,操枪瞄向正东偏北,目光从照门和准星间穿过去,也只能看到三个比田老憨眼中清晰的身影,勉强能分辨出头和躯干。

“距离......怕有500,王昌。有把握不?”

“没。”远视眼又如何?手里的别旦二号步枪弹道动能衰减很快,500米左右的地方,实在不好把握。更不敢说一击命中。

田老憨回头看看来路,觉出撤退路线隐蔽又方便,乃道:等,放近到300米以内再打,我就不相信他们不过来。”

“我听你的。”王昌放下枪,略调整身体姿态到稍微舒服的程度,说:“老憨连长,你说会不会有其他人接到杀老毛子的任务?咱们手里有的是日制22年式步枪。”

“那......说不准。”

“嗤。”王昌以鼻孔出气表示对藏着掖着的某人很不满,又说:“咱们杀小鬼子,其他人杀老毛子。两边军队本来就在清津一带对峙,一死人,那就热闹了。小鬼子以为是老毛子干的,老毛子以为是小鬼子报复,搞不好战争真的会因此打起来咧!老憨连长,你说咱们会帮老毛子还是小鬼子?”

人家王昌把事情看得清楚。田老憨也就不好藏着自己的想法了。

“照我说,先让老毛子和小鬼子对掐,咱们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掐累了,分出强弱了,谁弱咱们就帮谁,总要继续打下去,打得热闹才好嘛!王昌,你斗过蛐蛐儿没有?咱们就是那根撩拨蛐蛐儿的草棍儿。”

王昌随手拍了一记马屁:“我说呢,连长就是连长,见识就是高。”

“哼。”田老憨从马屁中觉出几分揶揄来,不再言语。在口外的日子里,得益于邻居孙家大叔识字,田老憨也不算睁眼瞎,进了垦屯兵团后,农闲时节的集训中还有识字班,更在教导总队看了几本书,可与“见识”二字相比,认得的那几个字实在算不得啥。

王昌见鬼子距离尚远,也摸不着鬼子活动的规律,说不准啥时候靠拢到有把握的射程范围,遂继续找话说:“连长,娶媳妇儿没?”

“媳妇儿?”

“嗯。”王昌听出田老憨的声音变了调,斜眼一看,哟,咋啦,老憨连长脸上有杀气哟!

田老憨没有回答,脑子里想起了在口外山沟里开荒的那两年生活来,也想起躺在草席上的爹和孙家大叔,还有孙小二临死前的尖叫声,以及他姐姐......孙家有意与田家结亲,从老家迁徙到口外的路上,田老憨就喜欢上了孙家大丫头,要不然,成天帮孙家的忙做啥?带着孙小二玩个屁啊!?

可惜,蒙古马队来了,孙家大叔死了,小二死了,孙家大丫头失踪了。

移民实边了,新政了,田老憨第一个赶上趟结束了逃亡的日子,还幸运的找到了娘亲。母子俩在大凌河边安了家,得了三十亩荒地,在屯垦第一连弟兄们帮助下开荒种地,日子一天天的红火起来。有了军事垦屯制度,田老憨并不担心自己出来后田地撂荒,老娘挨饿。地,有弟兄们种着,即便弟兄们全部编入野战部队吃军饷了,也会由屯垦司令部经理处招募佃农种地,每年收的两成租子加上军饷也足够老娘过上好日子了。田老憨打心眼里对杨参总、依帅、耿帅感恩戴德,三位大帅要田老憨去死,田老憨决不犹豫片刻,立马就会抹脖子!只是,三位大帅不会让田老憨去死。只会让他为了更多穷苦人的好日子去战斗,一如现在执行的任务。

战斗,立功,把丁田变为功田。是屯垦兵团所有汉子的梦想!

王昌乖乖的住了嘴,不一会儿轻声道:“鬼子好像要过来了。”

三个日本找矿队员溜下对面山坡,在两山之间的谷底找到几块石头,肆无忌惮的大声喊着话,把石头装进背包里,向田、王二人身处的山头行来。随后,又有几个人从对面山头下来。跟随三人向这边移动。

找矿队的工作是沿着可能蕴藏铁矿脉的山势走向,拉网式的收集岩石标本,从中分析出何处岩石中铁含量较高,逐渐的缩小地域范围。

这一带的山上没有多少树木,只有大片大片的金达莱和矮小的灌木丛。日本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山上潜伏的危机,认真的扒拉开浅浅的泥土层露出岩石,用地质锤敲下一块,观察短裂处的岩石纹路、岩石。以判断其中是否含铁以及估计出大概的含铁量来。

日本政府的“日清亲善”政策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闭关锁国、被西洋人一步步打开国门的大清帝国根本不讲“国际道理”,蛮横的封锁了对日铁矿石输出。而欧美列强也不是什么好货,眼看清日之间的这点矛盾对自己有利,无论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甚至是日薄西山的西班牙王国在亚洲的殖民地,都提高了对日输出铁矿石的价格。

如今,日本人对铁矿石的需要已经急迫到可以“倾国而出”在朝鲜中、北部寻找铁矿石的程度。茂山铁矿的发现,被俄国人无理的出兵到清津所阻止,咸境北道的朝鲜地方官们偏向东学党,又有俄国人撑腰,硬是把住茂山铁矿的开采权不放。据说要卖给俄国人,还听说清国驻朝总领事唐某人对此颇有兴趣。

日本人不想现在跟俄国人干仗,不得已之下,只能一边加强对朝鲜王国政府的控制,一边在茂山铁矿的边缘地带寻找可能存在的矿藏,这就是所谓的“敲边鼓”或者“无赖”找矿法。

“表尺二。你左我右。”

“明白。”

山坡上,衣服胸前有三井标记的两个找矿队员彼此间隔七米,各自刨开泥土层,用地质锤敲打着岩石。他们的侧后,一名有所收获的队员举着岩石向后面的人吼叫着,叫声中带着几分兴奋的情绪。

“啪勾儿......”

枪声突然响起,在山间缭绕不去。拿着岩石叫喊的队员吓呆了,猛然蹲下左右观望,瞬即就发现两个同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却又不能确认是否中弹。他丢下岩石,从腰间拔出左轮手枪,猫着腰借助灌木丛的掩护移动到最近一名同伴处,立即发出尖~~.shushu-更新首发~~利的喊声,同时向可能存在“敌人”的山上“啪啪啪”打响手枪。

找矿队员摘下长枪,盲目的向山上射击。

“啪啪”的枪声响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还击枪声的日本人聚拢了,根据头部中弹倒毙者的姿态判断出枪手的位置后,散开成半弧形搜索上山,不多时,他们找到了两颗子弹壳。

同一天里,在清津港西北面的某地,一名俄军中尉军官和一名士兵被枪手袭击而亡。

1897年3月22日,驻海森崴领事馆和驻汉城总领事馆分别向国内发出急电——俄远东军动员!日军驻汉城独立旅团动员!此时,在咸境北道的清津地方,对峙的日俄两军已经噼里啪啦打作一片。

3月23日,驻日公使裕庚电报总理衙门:日本政府一方面召见俄国驻日公使,一方面电令清津、茂山一带的大岛支队后撤脱离接触,一方面紧急增派第三、第六师团登陆朝鲜。24日,驻俄公使杨儒电报,俄皇尼古拉二世政府和俄军总司令尼古拉大公已经授予远东军总司令库洛巴特金处置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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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 【别无他意】

日俄两国向朝鲜北部茂山地区增兵的同时,清国新军关外军团向摩天岭以东地区的大规模调动,无疑会引起各国的猜测。[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索林伯格中将与德军前任参谋总长瓦德西伯爵上将有着相当于师生的关系,很自然的承袭了瓦德西伯爵“以俄国为最大敌人,尽量扩大陆军而避免在海军扩大问题上与英国起冲突”的战略思想。他是乐意于见到俄国在远东地区陷入战争的,因此,闻讯后第一时间就赶到鞍山汤岗子的关外军团司令部。

司令部内外人影憧憧,一个个都显得异常繁忙,索林伯格在杨格的特别副官埃里希.鲁登道夫步兵少校的迎候下,避开匆忙来往的人群,在指挥部的作战大厅里看到了一身作训服,身边放在军用背囊和一条96式步枪的杨格。

看到这一切,索林伯格僵在门口,问鲁登道夫:“这是......战争?”

“不,将军阁下,这是计划已久的演习。”

“少校,你不太了解你的主官,〖中〗国的将军善于掩藏~~.shushu-更新首发~~他的〖真〗实意图。”

鲁登道夫略微愣了愣,旋即领悟到什么,转头看向在地图桌前指指点点,向部下将领们下达命令的“主官”又摇晃着脑袋转向索林伯格,说:“将军阁下,第一旅级军属炮兵部队携带的弹药不多,只有我军战役储备量的五分之一。”

“当你研究过杨格将军指挥的历次战役。你就会另有想法了。”索林伯格不想继续与步兵少校磨叽。直接越过鲁登道夫走向地图桌,在一群军官的立正中靠拢杨格,用生硬的汉语打招呼:“尊敬的参谋总长阁下,你这是要打仗?”

“德高,你继续。”杨格让位于刘松节,拉着索林伯格走到门口,四下打量一下,向后院走去。

“演习,完全是演习,当然。演习也是军事行动之一,任何的军事行动都有其背后的政治原因。”杨格边走边把语速放缓到最慢的程度说:“我国和贵国的英国亲戚有默契,至少要在此时摆出一副与日军联手抗衡俄国远东军的姿态来,否则。我可对不住英王政府给我的低息贷款了。中将阁下,你觉得日俄两军真的会在此时的茂山地区挑起战争吗?”

“您的意思是......”

“我认为,日、俄两国都没有做好决战的准备,此时只是借助某种事件制造紧张气氛,趁机增加在朝兵力,谋求对朝鲜政局的把控权而已。真正引导战争爆发的绝非小事,而是关乎朝鲜政局走向的大事件。当前,俄国远东军从尼布楚到海参崴有三十二万五千余兵力,在海参崴——双城子——柳树营一线有十六万,在清津——茂山地区有六千余人。与之对峙的是日军大岛支队一千八百余人,因此,日军暂时退让是可以预见的。因此,我军的调动会给日军以声援之态,俄国人在吃惊提防之下不会追击日军,追击可能造成战争在力量对比一边倒的情况下爆发;当俄国人发现我军真是演习,不是出境帮助日军之后自然会放下心中大石。如此,日俄两军会在力量相当的,此后的某个时候开战,绝非此时。重要的是。我要让朝鲜王国政府看到我军调动后对日俄两军剑弩拔张之势的巨大影响力。”

索林伯格能够觉出杨格的坦诚。

德国参与三国干涉还辽之后,日德关系一度紧张,而德国逐渐的深化在辽东的利益,又得到胶州湾的海军基地,在相当程度上加重了〖日〗本人的不满。可以说。现在日德两国就差在明面上怒目以对了。

杨格说的很坦白,〖中〗国的利益是让两位居心叵测的邻居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狗咬狗”。自己却相机修复因为甲午战败而中断与朝鲜的宗主关系。目前,俄军力量强于日军,此时开战不能达到消耗日、俄两国的目的,所以杨格要调动军队作态了。德国的利益是让俄国人持续的把注意力放到远东,无论是中**队还是〖日〗本军队与俄军摩擦起火,对德国都有好处。从索林伯格个人情感来说,更愿意让〖中〗国朋友杨格能在日俄争斗中得到利益。

“杨,我就知道你的军事演习不会是孤立的行为。”

“中将阁下,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演一出戏。”

“哦,就像在戏台上那样,我是白脸还是huā脸?”

“红脸,黑脸。”杨格对知情识趣的索林伯格很是满意,说着话的同时,两人已经走到后院温泉池子旁的凉亭内,坐下后,说道:“从德国利益而言,在辽东的诸多工矿企业距离日俄两军可能的交战区只有不足五百公里,一旦战争扩大到无法遏制的地步,战火势必波及奉天、吉林两地,对德国资本利益造成严重影响。鉴于此,中将阁下可以在我军调动的同时向德国的盟友——俄国发出忠告,尽量避免俄国人自恃军力优势,无视日军的增援和我军的调动而对日军大岛支队穷追猛打。我们的共同利益是,日俄两国的战争是以一种庞大的规模,无可阻止的爆发,而非现在的小规模军事冲突,对吧?”

“狡猾的杨。”索林伯格的目光来回打量杨格身上的作训服,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想,今天会有尊敬的记者先生来到这里拜访将军阁下吧?”

杨格作出无辜、无奈、老实交代的表情摊手道:“字林西报(北华捷报)。”

“还会拍照?”

“对,我的身后是向东行军的军队和大炮。”

“真想看看你在戏台上是何种模样?”

“我的戏台就在这里。”杨格挥手指天画地,豪气万丈的说道:“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将在远东爆发,等着吧,亲爱的索林伯格中将,在日俄两军向朝鲜调集的军队达到某种程度时,战争会爆发的,〖中〗国和德国的利益,会实现的!”

“杨,你估计何时爆发?”

杨格眯缝着眼睛想了想,说:“日、俄两国要准备全面战争的话,势必要考虑敌我双方兵力调集所需时间和季节的关系,也要考虑自身的优势和劣势。从目前看来,俄军虚张声势,恫吓〖日〗本人的成分居多,当然,我不排除一个欧洲大国在脸面因素下,无视战略上的劣势而贸然发动战争的可能,因此,我会要求你的配合。从俄国方面来看,三十万军队在远东作战的物资消耗,目前的远东地区产出无法供给,必须从欧洲万里补给,这是最大的劣势;第二个劣势是当前俄国太平洋舰队的实力远不如〖日〗本常备舰队;而俄国的优势在于当前在朝俄边境上的兵力战局压倒性。”

“杨,你是否设想俄军追击大岛支队并歼灭之会产生的后果?”

“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发生。”杨格目光坚定的看着索林伯格,说:“〖日〗本国力与俄国相比差距很大,真要在此时决战,〖日〗本官员、军队、国民都没有把握。而一旦俄军强势地消灭大岛支队,很可能会造成〖日〗本的恐俄情绪压到〖日〗本政府一直煽动的仇俄情绪。我的朋友,你对〖日〗本这个民族实在不太了解,〖日〗本人的民族性中有一种强烈的欺弱怕恶天性,有一种狂热的崇拜强者的天性,即便这个强者刚刚扇过他的耳光,他们也会摇着尾巴去巴结强者。俄军追击、歼灭大岛支队造成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日〗本主动媾和,达成日俄两国南北分割朝鲜的事实。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索林伯格咀嚼了杨格关于〖日〗本民族性的说话,好一会儿才弄明白,点头说道:“确实,〖日〗本人是务实的。但是,我们应当看到〖日〗本海军具有的绝对优势,俄国三十万远东军无法全部集中到朝鲜北部,在海参崴、庙街两地,必然会部署足够的兵力提防日军登陆,把战火引往俄国境内。”

“对!所以我要让〖日〗本人保持斗志,不能让俄军在此时就依据兵力优势打垮甚至歼灭大岛支队。”

索林伯格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微笑着伸手搭在杨格的肩膀上说道:“杨,为了清德友谊和我们的友谊,我会配合你演出的。”

午后,汤岗子——甜水井的大道上满是滚滚东去的军队,庞大的150mm野战加农重炮在人喊马嘶中缓缓前行,一队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步兵在战旗的引导下,高唱战歌奔向“战场”。一处高地上,参谋总长杨格中将、关外军团司令官依克唐阿上将、关外军团参谋长刘松节少将和德国陆军驻华军事观察团领队索林伯格中将,在一群中、德军官的簇拥下,目睹部队源源东进。

一大群记者蜂拥而至,先是对着东进的军队举起照相机,在镁光灯“砰砰”冒出青烟和强光时一通猛拍,又不约而同的通过警卫官兵们的警戒线,涌到山头采访杨格和依克唐阿。

二人早有默契,老老实实的宣称“军队开过摩天岭是计划已久的春季实兵实弹演习,并无它意。”接着,又详细地介绍了演习的准备工作和所谓的演习目的。

并无它意,这四个字是敏感而多解的,无论是〖中〗国记者还是洋记者们都抓住了两位将军说出“并无它意”一通发挥,自然有高明的,也有胡乱瞎猜的,却尽都不约而同的把军队开进方向和朝鲜传来的紧张消息联系起来。

索林伯格中将也没有被落下,遭遇记者们的围攻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第一旅、军团警卫团两个营、军团属炮兵部队源源东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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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 【一定要冷淡】

375 【一定要冷淡】

矢野文雄匆忙拜会〖总〗理各国通商事务大臣奕匡,被这位接替恭王“主持外交”的王爷一番完全不着边际的东拉西扯整治得没了脾气,又匆匆地带着副武官斋藤乘坐火车到天津,登上〖日〗本商船信浓丸赶到营口,再转乘马车翻越摩天岭,好不容易才在草河堡追上杨格一行。[]

草河堡,曾经见证了武毅军、功字军、黑龙江各军在此赢得的一场大捷,也见证了一位年轻的军人由此步步登上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长的高位,兴许在不久的将来,它还将遥遥的见证一场天地变色的政治变革,一个全新的〖中〗国将以全新的名称、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世界的东方。

对矢野文雄和斋藤宗三郎而言,草河堡是非常不令人高兴的地方,事急从权,也顾不得如此多了。奉〖日〗本政府紧急训令,他们必须弄清楚中**队最新动向的目的所在。

杨格故意把会见〖日〗本公使的地方选择在日军第五师团步兵第十旅团22联队部曾经所在的“破屋子”里。作为甲午战争中少有的扬眉吐气之所,这里被保存得很好,还能依稀看到作为日军联队指挥部时的一些痕迹。

“公使先生长途跋涉到此辛苦了,是不是〖日〗本国已经准备对俄宣战了?”

杨格单刀直入的说话让矢野文雄有些吃不消,〖日〗本从三国干涉还辽之后确实在准备对俄作战,可是现在远远没有准备好。

〖日〗本的准备是从三个方面进行的。

第一是在朝鲜的争夺上,目前朝鲜亲日派政府被推翻,躲在汉城贞洞俄国公使馆多日的高宗回到宫中启用亲俄派大臣组织政府,这也是〖日〗本在朝鲜驻军有限而俄军在咸境北道驻军很多的主要原因。

第二是〖日〗本海军、陆军扩军计划刚刚施行,向英国订购的两艘战舰“富士号”、“八岛号”虽然已经派人监造并开始接收、展开训练,但还需等到下半年才能完全接收入役。陆军方面扩军难度很大,新增加的六个师团在兵员、武器配备上很不完善,缺乏足够的22年式步枪和火炮。

第三是〖日〗本在国际外交的争取工作上还没有达成满意的结果,至少在对满清〖中〗国的争取上就没有多少成效。英国人坚持〖日〗本海军和〖中〗国陆军联手遏制俄国东进的策略,美国人也只是暗中支持〖日〗本,却在资本利益的主导下提高了铁矿石输出价格,如此对〖日〗本亟待发展的军事工业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茂山和清津的枪击事件引发了清津日、俄驻军的军事冲突,大岛支队奉命南撤本身就说明〖日〗本远远没有做好与俄国撕破脸,决战定胜负的准备。此时,判明〖中〗国新式军队的调动是执行英国既定的“〖中〗国陆军、〖日〗本海军联手遏制俄国”的行动,还是意图在日俄交恶而无暇他顾时进入朝鲜?此时,〖日〗本人不太担心与俄国的战争,却最怕中**队借机开进朝鲜。在朝鲜人对〖日〗本人失望、又面对日俄大战于朝鲜国土之时,中**队的进入势必会引起一些保守传统思想的朝鲜人拥护。毕竟,朝鲜作为〖中〗国的藩属(5.最快更新)有千年之久,千年的沉淀不容小觑!

“尊敬的将军阁下,大〖日〗本帝国政府会通过外交渠道,与俄国政府协商解决咸境北道的军事摩擦。”

“噢,难道我得到的消息错了?”杨格故作惊愕,摇头道:“我倒是听说〖日〗本陆军第三、第六师团已经得到命令准备登船开赴朝鲜了。实话说吧,我对你们〖日〗本人没啥好感,可是我要为首辅大人对英国朋友的承诺负责,〖中〗国陆军将根据朝鲜局势和英国朋友的建议,适时发挥作用。”

“报告!”机要处长邝孙谋出现在门口。

杨格不悦,瞪视了邝孙谋一眼,无可奈何的招手道:“进来吧,什么事?”

邝孙谋似乎没有看到有〖日〗本人在场一般,走近杨格呈上一纸电文,立正道:“朝鲜高宗国王政府大臣李宪永奉命召见我国驻朝鲜总领事唐绍仪大人,要求〖中〗国出兵阻止日、俄两**队在朝鲜的战争。此电同时拍发京师内阁、陆军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朝鲜人要干啥?”杨格摆手示意邝孙谋退出后,手托下巴自言自语,说话的同时却看向矢野文雄。“想当初是他们自己宣布与我国解除宗主藩属关系,搞什么**的,现今遇到这种事情又慌神了,要我们出兵阻止日俄两国在朝鲜的战争?嗤,天方夜谭!”

〖日〗本付出数万军人伤亡的代价才得到对朝鲜的控制权,可惜被横插一杠子的俄国插足分了一半去,如今又出现日俄交恶而朝鲜转求〖中〗国的事儿,那,岂不是说〖日〗本发动甲午战争的成果很快就会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就是〖日〗本政府最为担心的问题!

矢野文雄急忙说道:“我国政府已经明确了解决咸境北道军事冲突的策略,就是从外交渠道避免战争。如此,贵**队没有必要进入朝鲜,引发日、俄两国不必要的猜测和敌意。”

“敌意?!”杨格的嗓门一下子就高了八度,很不友好的瞪着矢野文雄说:“你是〖日〗本国驻华公使,每一句话都代表〖日〗本政府,如果,我军按照与英国政府的协议,在日俄交恶的时候出兵帮助日军击败俄军会引起〖日〗本的敌意,那,我不妨把你的话,也就是〖日〗本政府的意思转达英国,我国将中止与英国的协议,有权在任何时候根据本国利益选择与俄国结盟!公使先生,你的意图我明白了,请回吧,刚才的话就是我的态度!”

话音未落,杨格离座大步离去,留下矢野文雄和斋藤宗三郎面面相觑,一脸死灰。

杨格没有去管〖日〗本人的去留问题,径直来到电报房,轻松的从背后拍打了一下邝孙谋的肩膀。

“参总,职部去的是时候吧?”

“嗯,刚刚好,恰到好处。拟电。”

“是。”邝孙谋摊开文件夹,拿起铅笔准备记录。

“内阁,〖总〗理各国事务大臣。〖日〗本国公使矢野文雄明确表示反对英国关于中日两**事合作的建议。如此,我国可考虑转告英国方面,中止执行我国陆军与〖日〗本海军配合遏制俄国的战略,并在朝鲜事变的当前积极考虑我国利益。朝鲜大战在即,我国紧邻战地,利益攸关,立场如何,请速速斟酌明示。职臣建议,朝廷可转告即将卸任之俄国喀西尼,职臣很愿意在草河堡与之会谈朝鲜事变。”

邝孙谋记录完毕,请杨格审阅签字后亲自坐到电报机前拍发电文,键钮哒哒声中,刘松节钻进了电报房。

“德高,小〖日〗本儿走没有?”

“没有,估计想走也不敢走,还得设法求见你。”刘松节摘下军帽,顺手搔了搔头皮,压低声音说:“我们是否顺势进入朝鲜?”

杨格冷声说道:“不,让朝鲜人再急一急,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不会长记心的!”接着,他的语气又变得温和起来,说:“咱们这只脚现在插进去不是时候,凭我们的力量与日、俄两**力对比,无法得到足够的利益,还有可能惹火烧身。小〖日〗本儿没走就好,至少他们能够揣摩出我的态度其实并不坚决,所谓与俄国合作也是在拿架子,添筹码,估计明天他们会要求再次会面,呃......德高,明天一早我去281实地踏勘,这边你敷衍着就行了,别对他们太客气,一定要冷淡!”

刘松节瘪嘴道:“哼,就算你让我对他们客气,我也客气不来。”

“但愿英国人和俄国人能够很快反应过来,该伸手向他们要的好处,我不会嘴软手软留情面的。”

刘松节哪能不清楚枪击事件?这事儿就是他主持,由李皓和王英楷负责执行的,后续的工作还有很多,得到唐绍仪的电报只是最初的收获,王英楷在朝鲜的活动还能在日俄关系紧张,战争一触即发的局面下,配合唐绍仪得到更多。

“致之,你这手可是把〖日〗本人、俄国人、英国人包括......德国人都装进去了。”

杨格故作谦虚:“日俄两国利益使然,我只是推了他们一把而已,算不得啥。”

“得了,后天,演习准时开场?不避〖日〗本人?”

杨格正色道:“军事禁区,外人不得进入,〖日〗本人只能留在草河堡范围之内,不得靠近金家河半步。演习计划不变,待会儿召开导调部全体人员会议,最后落实演习方案和过程监控办法。会议完毕后,我带宗永德和鲁登道夫去金家河,这里的事儿就全部交给你了。”

刘松节点点头,突然伸手拉扯着杨格离开电报房,在指挥部作战室旁边的小房间里坐定。

“致之,我有个想法。”

“我洗耳恭听。”

“我觉得,如果我是〖日〗本人的话,就大踏步撤退到朝鲜南部,避免与俄军接触,也就避免了一场战争。反观俄国人也没有做好战争准备,只要借着当前紧张的局面顺势追击日军,实际控制朝鲜北部之后,很有可能愿意坐下来以既成事实与〖日〗本谈判,瓜分朝鲜。如此一来,我们可就亏大发了。”

“德高,你少考虑了两个因素。第一,英日关系和英国的遏制俄国战略;第二,〖日〗本人对铁矿的需求。”

“日俄在某种条件下达成和谈,〖日〗本完全可以把朝鲜茂山的铁矿开发作为谈判必要条件,至于英国......〖日〗本真的会为英国火中取栗?”

“会的,这是〖日〗本的发展战略所需。”杨格耐心的说道:“英日两国为何一拍即合,就是因为两国利益都要求阻止俄国谋求朝鲜半岛、辽东半岛、山东半岛的军港,进而取得朝鲜和我们东三省的控制权。英国担心的是俄国得到良港后发展大舰队,威胁其远东利益,特别是在我国扬子江流域的利益。〖日〗本则是处心积虑的要摆脱国小地瘠的不利战略处境,谋求在远东大陆上的立足点,进而取得三个半岛的控制权,从资源缺乏,没有海外殖民地和工业资源、市场的岛国,发展成为现代化的工业强国。所以,〖日〗本的敌人不仅仅是意图东进的俄国,归根结底还是自强的我们。英国人本身就是岛国的出身,只是占据了工业〖革〗命成果的先机取得了大量殖民地和工业资源、市场。英国人对〖日〗本人的需求是心知肚明的,一旦得到我国中止跛子合作计划的明确信号,势必要把宝全部压在〖日〗本人身上。〖日〗本人本身就要跟俄国人干仗,得到英国人的明确支持,甚至借助英国人压迫我军不得与俄国联手,加上调兵遣将准备完成,〖日〗本人是会亮刀的。日、俄会谈判,但是谈判注定只是双方拖延时间,准备决战的把戏!”

刘松节狠声骂道:“他娘的,小小的〖日〗本人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

“如果把你丢在〖日〗本那种地方,又遇上远东这么一副时局,你也会像〖日〗本人所做的那样,谋取朝鲜和我国的。这个世界是强者为尊,适者生存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民族和民族之间都在为各自的生存而展开竞争甚至撕杀,谁手软,谁犯糊涂,谁就吃亏,亡国灭种只是迟早的事儿!德高,远东的民族生存博弈中,咱们〖中〗国已经输了一场,以后决不能再输半步!”

刘松节面色严肃的缓缓点头,突然又展颜一笑,迎着杨格的目光说道:“咱们〖中〗国有杨致之在,决不会输!”

“不,是有我们在,我们十六万弟兄在!”

“没有你,十六万大军只是十六万条虫,任人揉捏摆布的虫。我,说不定早在前年甚至甲午年的冬天就死在辽东战场上了,哪有今天?致之,我刘松节不是糊涂虫,草河堡侦察作战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这辈子都跟着你走,不管你做什么,不管是风里雨里,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德高。”杨格感激动容了,双手把住刘松节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谢谢你的信任,别的话我没有,只希望我们在这条强国之路上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的背后有我,我的背后有你,一辈子都是战友,兄弟,生死之交。”

“你是我的后背!”

“你是我的后背!”

杨格很清楚,虽然自己没有向刘松节吐露自己的政治意图,却已经被这位最主要的军政助手体察到了,此时的这番说话,是刘松节再一次敞开心扉、吐露心迹,证明他是杨某人最可信赖的人!那么,杨某人也就没啥好隐瞒的了,关于推动君主立宪,改国号为大中华的事儿,就竹筒倒豆子统统说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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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 【天无绝人之路】

376 【天无绝人之路】

高踞281.2高地上,可以纵览整个“战场”,所有以环形标靶、稻草人、刷成一段段白色的木桩构成的不同目标都清晰可见,还能看到前方几个高地上的急造堑壕工事的部分痕迹。高地下的“敌联队驻地”还有已经不堪使用的旧式火炮、火炮副车,树立有木拒马,挖了几道浅浅的防突击壕,还树有几面蓝色的旗帜。

总体看来,演习场的预设还是像模像样的。

埃里希.鲁登道夫步兵少校,如今是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长的特别副官,特别之处在于少校虽然与柏林军事学院的陈树泽等人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友谊,也学了一些简单的汉语,却完全不敷需要,必须自带翻译才能与参谋总长大人沟通。少校受命从柏林的参谋总部来到远东中国的参谋总部,主要责任就是沟通!

杨格有杨格的想法,时常都把少校以及少校的翻译带在身边,随时提点,此时也不例外。

“埃里希,说一说你的感觉,对中国的,中国军队的,司令部的。”

通过翻译,鲁登道夫说:“阁下,如果卑职以德国陆军军官的眼光来看待这些天来看到的一切,就只能说,你麾下的中国军队是脱离中国国力现实的,换一句话说就是穷国、弱国的,新生的强军。司令部里就带着这种痕迹,我能感觉到各部门之间还缺乏必要的磨合,还没有在司令部运转中得出经验,确立司令部在平时和战时的工作条令规范,很多军官们不能在演习司令部准备、演习部队集结行军、进入演习场战前准备......过程中及时调整自己的工作方向,准确、有效执行、实现高司长官的意图。”

“哟,一针见血啊!”杨格嘴里赞扬着,心里却有几分苦涩。鲁登道夫的眼睛很毒辣,一眼就看穿了中国陆军当前存在的问题。军团、军、师、旅各级司令部还没有组合成一部高效、精密的战争指挥机器。这也是杨某人每年派出五十名学员到德国留学的最大主因!缺乏高司运作经验,缺少必要的战略情报研究、执行部门,缺乏大兵团作战的组织指挥经验,缺乏战略层次的计划、执行能力,缺乏战役计划的正向下达、逆向检验、双向磨合能力。这些......在未来的全面战争中将是致命的缺陷。

面对寡薄到仅有的弹药库存,花费高昂的代价组织实兵实弹军事演习,杨格希望收获的东西有外在的、内在的还有潜在的。外在,是要撬动朝鲜局势继续向有利于中国战略执行的方向发展,此次军演和山貂训练本就有紧密的联系;内在,是要让推演的创新战术变为现实可用的战术规范和条令;潜在的,就是对人,特别是对高司参谋人员的磨合、锻炼。

因此,无论日本人是否在草河堡逗留,杨格都会撒手不管,到处“闲逛”。

“少校,你说的很对,当前的中国陆军只能应付战役层级的军事任务,还不能完全的担负起国家战略的执行机器。”

“将军阁下,恕我冒昧,卑职认为,中国军队应该掌握中国的政权,以军事法律动员整个国家的力量,首要就是建设中国的铁路交通网络。对于地域广阔的中国来说,如果军队不能切实、及时的在国家的南北、东西自如的、快速的调动,您的陆军就算有一百万人也不够用。”

鲁登道夫的话确实击中了杨格心坎,由此联想到第四军西北戍边的漫漫征途和十七名失去补给而牺牲在哨所的官兵。但是,他不能完全的听从鲁登道夫的话,以军队掌握政权、以军法治国,走上一条军国主义的不归路。

他点头叹道:“铁路,铁路,是啊,铁路网络是中国国防的血脉。少校,你的建议很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鲁登道夫从柏林军事学院毕业后一直在参谋总部工作,对施里芬伯爵元帅基于德国发达的铁路网而拟定的未来战争计划很有感触,因此才会提出建设铁路网的建议。不过,就鲁登道夫本人而言,建设铁路是国家国防战略的环节,他更喜欢从战术的角度来触摸战争这头怪兽。

“阁下,明天,您的步兵真的会在炮火后面一百米处跟随延伸炮火前进?那,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少校,我认为你的注意力应该放在旅属炮兵的弹幕徐进作战计划中,三个要点,炮击时间表定制、以曲射为主的间接射击和随进突击步兵营的信号联络机制。明天演习正式开始,我们就去金家河的第一旅前线指挥部。”对未来的“德国战术大师”,杨格是循循善诱,他还指望着身在德国参谋总部,在未来很可能影响德国陆军修改“施里芬计划”的鲁登道夫,能够从战略和战术两个层面上认真对待小毛奇所谓的“修改”。欧洲打得越烂,对依旧封闭、固步自封的中国来说没有意义;对开放、崛起的中国来说却是打破旧世界体系,建立符合自己需要的新世界体系的机会。

从德国战地观察团的报告,中国留德学习军事人员的表现,索林伯格的军事观察团屡次发回的“清国陆军最新战术成果”以及鲁登道夫在接触此次实兵实弹演习计划的感悟中,他对中国陆军的观感首先是——强军,非要加上一个定语的话,才是弱国的、新生的强军。

私下里,鲁登道夫会拿中国陆军与德国陆军相比较,他能得出一个结论——德国陆军在战术革新上太保守了!中国陆军有颇多的创新战术,却受限于高司机制尚未理顺,大军团作战组织经验不够,创新战术发挥战力有限。但是,从长远的、发展的眼光来看,中国陆军用时间和战争实践来解决组织问题之后,势必会比思想保守的德国陆军更具战斗力。

能够近距离的接触中国陆军的演习计划,目睹演习并得到杨将军的提点,此行不虚啊!

心有所思,鲁登道夫自言自语道:“但愿,中国和德国能够永永远远,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翻译却听清楚了,赶紧大声翻译给杨格,杨格保持着主官的姿态,没有做出评价。显然,鲁登道夫是受到了相当强烈的震动,才会发出如此感慨。是的,从长远来看,人口众多、战略资源丰富、有新式陆军为基础的未来中国陆军,肯定会比德国陆军更有优势。

自身强大,别人才会尊重你,才会跟你友好,而且世世代代、永永远远。

.................

地球是圆的,远东的中国再向东,跨越浩瀚的太平洋便是美国了。

1897年的美国还笼罩在费城雷丁铁路公司破产而触发的经济危机阴影下,这一次经济危机让美国资本和政府认识到海外市场对美国工业经济的重要性,却发觉要在当前的世界体系下获得海外市场利益遏制此次经济危机的蔓延,已经为时已晚。克利夫兰总统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未能让美国选民满意,失去了去年的大选,即将让位于新任总统麦金利。

政坛高层的变动只是美国经济社会的表象,看似繁华的纽约街道上大量出现的游散人员,以及美国西部某些州出现的“华人占据工作岗位,导致白人失业”的论调,让整个美国似乎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威廉.杜里克此时就漫无目的地在纽约街头闲逛,希望上帝开眼给自己一个机会。曾经,杜里克是有机会的,1893年,也就是雷丁铁路公司破产的那一年,海湾石油公司项目经理威廉.杜里克辞职了,手里攥着风险投资公司的两万美元和自己的三万美元身家,追随石油大潮去到俄克拉荷马州,加入钻探石油,梦想一夕暴富者的行列中。在阿肯色河边的塔尔萨城,他租赁了六英亩土地并设立了井架,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很快就打出了石油,但是,就在井架出油的当天......经济危机爆发了!石油价格从22美分一桶暴跌到15美分一桶,风险资本立即暴露出凶残的嘴脸,接管了杜里克的井架,并雇佣打手将可怜的杜里克赶出了公司。

如今的杜里克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依靠朋友的接济过活,成天游荡在纽约街头碰运气。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目光在摩根银行大门旁的墙壁上停留,那里有一张似乎是新近粘贴上的启事。

“中国,石油,招聘,年薪八千美元。”

不管了,中国在哪里?杜里克真的不太清楚这个国家的具体位置。中国有没有石油?那也不是问题,只要有人愿意给杜里克年薪八千美元,杜里克就可以告别随时会饿肚子的处境。看清楚启事上的地址后,杜里克又匆忙而厚颜无耻的在朋友那里借到五十美分,乘坐火车直扑华盛顿。

幸运的杜里克很快得到清国驻美墨古秘公使馆的一位漂亮女士的信任,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工作,又很快的拿着绿色的钞票和亮闪闪的金币招募了一大群“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购买了必须的勘探、钻采机械设备后踏上轮船,西渡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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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 【旅级进攻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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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81.2高地山头转移到金家河村北面二十里处,相对标高仅为35米的小山头上,埃里希.鲁登道夫步兵少校看到的演习区又完全不一样了。

在从西向东逐渐变低的176、142、107三个高地呈半弧形的拱卫下,281高地只露出一小截山头来。142高地后,281高地前存在的一小块平原看不见了,那里的一个“敌军联队”也是不可见的。

身为此次演习的观察员,鲁登道夫少校很好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从第一旅的步兵在前线展开,挖掘掩体并发展成战壕,随后开始配合炮兵前观进行敌地境前沿侦(观)察,到以营为单位的分片地境观察草图送到旅指挥部,对“敌情”心知肚明的少校都没有出声。

“142,甲区。”旅参谋长黄书田少校站在一幅五万分之一的“战区”地图前高声发问。

作战室主任参谋赵云峰上尉立即报告:“甲区,高地西侧拐脖子槐树起,142、107小河沟止,从左到右分为四个作战面,每个作战面有浅中近三个地境,共12个观察地境。炮兵参谋!”

“到!”炮兵参谋李道雍中尉打开图版式炮兵射击器的支架,把刚刚根据前观和前线步兵报告汇总到炮兵地图上的目标一一报告:“1号地境,方位58—44,距离380,高程57,砂袋机枪巢1个;方位58—79,距离279,高程22,疑似敌步前线值班哨。2号地境,方位00—31,距离420,高程98,敌炮兵前观所;方位01—07。距离325,高程48,敌堑壕起点;方位06—77,距离290。高程52,敌堑壕终点。3号地境......”

黄书田一边听,一边画,很快就在战区地图上确定了在预定冲击方向的敌情概况,再从敌军工事构筑和可见火力配置中分析出142高地当面,有“敌军”一个大队的兵力驻守,依着山势形成了三道防线。又以142高地和107高地之间河谷侧的89小高地,142主峰为防御重点。整个防区正面宽度700多米,纵深却有500米左右,加上相对高差在50米以上,如此地域内放置一个大队兵力,实在可以算得上是重兵扼险而守。

“向炮指通报敌情,请旅长和王指挥。”

旅长覃振声和炮兵指挥王传义相携而入,径直就来到地图前看了一阵子。又头碰头的小声嘀咕了几句。从武毅军甘泉堡整编奉军那时起就是营务处提调官的覃振声在戴超升任师长兼军参谋长之后继任旅长,再往前追溯渊源,他还是当时淮军前敌营务处的提调。与曹文翰一起从宋庆属下“借调”武毅军营务处。第一旅顺利混编毅军各部,他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战斗预案由旅参谋处和炮指参谋处联合拟定,我和王指挥只负责审核签字执行。”

言毕,两人扭头出了指挥部,留下黄书田等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急忙通知炮指参谋长王玉堂带人前来召开参谋会议,拟定作战方案。

观察员埃里希.鲁登道夫就在一旁冷眼看着,听着翻译随意的拣选一些参谋们的发言,心中渐渐对中国陆军的“磨合”方式有了认识。

新,年轻。这是1895年才正式建军的中国陆军特点。

老将们如军团总司令依克唐阿、军司令官马玉昆甚至旅长覃振声都不太管事儿,特别是不愿意干涉作战指挥的问题,各级骨干都是年轻的参谋军官们担任,他们的年纪就如同他们参谋总长一般年轻。在这支军队里,四十岁以上的军官几乎都没有涉足战术设定、临阵指挥方面的工作,心甘情愿的让出军令大权。去干一些粮秣弹药补给的“杂差”。

回头比较德国陆军,第一任参谋总长毛奇元帅是八十多岁才退休,现任参谋总长施里芬元帅五十八岁时才担任参谋总长,估计还得干上好多年才会退休。

此时,鲁登道夫有些羡慕他的中国同僚们能在年轻的、充满智慧和活力的参谋总长麾下工作,能够在如此重要的实兵实弹演习中得到如此重要的实践机会。在德**队里,这是不可想象的!

旅指挥部里的参谋会议在继续,听不太懂人家说话的鲁登道夫只能从地图的变化上猜测出中国同僚们的想法,并为之惊讶、赞叹。

亲眼目睹啊,他亲眼目睹炮兵参谋李道雍中尉在墙上挂出一幅炮兵地~~-更新首发~~图和一幅炮兵各部炮位图来,拿着三角板、量角器、铅笔现场作图,诠释出一个完全崭新的炮兵战术理念。

“唰!”150野战加农重炮营1连阵地炮位图的中心线上划出了一道纵向直线,直线恰好穿过了标兵炮的位置,与火炮身管的纵向线重叠。“唰!”2连阵地也被如法炮制,又是“唰”的一声轻响,3连也是如此。12门150野战加农重炮在三个相距较远的连炮兵阵地上,被三条直线有机的结合起来。然后是从图上量出各炮兵阵地与预定射击地域的概略距离,根据报告列出高差与地图印证,有出入的立即电话命令前沿再观察、报告,取最新数据标准在图上......

鲁登道夫虽然是步兵出身,却在柏林军事学院深造的过程中掌握了炮兵作战要领,成为合成参谋、指挥员。

随着李道雍把105炮、75炮阵地加入作图之列,他看懂了,也为昨天在281高地上向参谋总长杨将军提出的那个问题而脸红。

中国同僚把全军所有的火炮分为四个炮群,各自担负不同的作战任务,又在每一阶段的作战过程中有分工、有合作、有彼此支援。在预定的突破142高地防御地域的作战中,加农重炮负责远距离的重点炮击,目标是敌军在89高地和142高地主峰的火力点;完成该任务后,重炮还将承担拦阻射击任务。轻榴弹炮负责打击第三道堑壕和反斜面之敌,并在适当时候加入徐进弹幕射击,作为伴随徐进弹幕的重点射击火力,主要打击可能复活的坚固设防要点。36门75野战炮和山炮负责徐进弹幕射击。它们将在主攻营的尖刀连前方100米处编织出一道宽度为300米的弹幕,以每分钟8发的射速,保障弹幕以每分钟向前移动30—35米的速度向敌纵深的第三道堑壕线延伸。第四炮群是步兵营手中的新武器——60mm迫击炮,在弹幕徐进射击的初期。迫击炮将加入对敌第一、第二道堑壕线的射击,随后作为步兵支援火力跟进尖刀连,对付可能在徐进弹幕中漏网的残敌,推进到射程内对第三道堑壕和89、142高地遂行急速射炮击。

“唰!”李道雍的动作很有力,幅度很大,在炮兵地图作业完结之时,又在地图边划了一根竖线。竖线下端标注了一个“0”,上端标注了一个“50”,随即就开始向其他参谋人员发问。

鲁登道夫伸手捅了捅翻译,翻译急忙道:“他们准备在50分钟之内解决战斗,中尉正在询问步兵、炮兵各营参谋,让他们提供完成各自任务的概略时间表来。”

50分钟内,要炮击消灭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出的目标,要组织出徐进弹幕射击掩护步兵突击。要以重点炮击压制在89、142高地主峰上的敌人火力,还要射击必将增援142的敌援军。任务很重,却在整个炮兵作战计划图和时间总线控制、分配下。有秩序、有逻辑的结合起来。如此,各炮连在作战过程的各阶段任务一目了然,接下来就是炮兵前观测取详细数据,炮指参谋人员在曲射战法的条件下,进行大工作量的射击诸元解算了。而步兵旅各部,则开始分解作战任务,拟定到各营的作战预令,并由各营拟写到连的作战预令。

他们,是如此组织步炮协同进攻作战的!他们计划中的战法,是德国陆军从观察团报告中曾经看过却无法解读。是德国陆军尚且打不出来的战法!如今,中国陆军把一切的秘密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德国步兵少校面前。

步兵少校几乎就要失声发出感慨的嚎叫,可德**官的荣誉告诉他,不能在中国同僚面前失态,那样丢掉是德国陆军的颜面。德意志帝国陆军是当今世界第一强大的陆军!

带着某种自尊和自卑,鲁登道夫开始上下打量。以最最挑剔的目光想从指挥所里这群热烈会议的年轻军官们身上找出这支军队的缺点,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在师级建制单位的作战组织指挥上,中国陆军已经很不错了。当然,这个结论可以用清日战争期间的辽东作战和清俄边境军事冲突,以及现在目睹耳闻的这一切作为佐证。

接下来,鲁登道夫带着极大的兴趣跟随军团属炮兵旅级集群参谋长王玉堂少校去到炮兵指挥所,看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全部参谋人员和指挥连解算军官(士)们用一种叫做“算盘”的工具,一道道的,一个炮连一个炮连的解算预装射击诸元,那速度堪称又快又好,比之刚刚开始接触曲射战法的德国陆军重榴弹炮部队的解算、验算手段来,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底下。

学,学汉语,学那个叫做算盘的简单工具的运用,学中国陆军的炮兵和步炮协同作战战术和指导思想!

沟通的首要条件不就是了解吗?沟通的最有效方法不就是学习吗?!从此时开始,鲁登道夫彻底放下了世界第一陆军强国少校军官的架子,努力的谋求与这些年轻的中国同僚们打成一片......这,恐怕也是施里芬伯爵元帅和杨格中将的意思。(未完待续)

378 【造舰之难】

辽东的金家河地区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中国的东南福建省闽江口,一艘维多利亚式涂装,舰艉镶挂着金色“威远”二字的龙旗巡洋舰在一声汽笛长鸣中缓缓溯流而上。[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闽江口航道上,悬挂司令旗的靖远号巡洋舰也用一声长鸣作为回应,在前主桅上挂着“统领移舰”的信号。随后,几乎处于静止状态的靖远号放下一条汽艇,载运南洋水师统领叶祖圭海军少将靠拢减速的威远舰,登舰成功。

叶祖圭刚刚在萨镇冰的陪同下登上舰桥,就见靖远号缓缓降下司令旗,烟囱吐出几股比方才浓黑了许多的烟雾,加速向闽江口而去。卸任旗舰的靖远号正要去执行巡视台湾岛北部海域的任务。

“鼎铭,新舰如何?”嘴里如此发问,叶祖圭对“新舰”却表现出了十二分满意之情。修整、适当改装后的原俄国太平洋舰队旗舰,1895年才入役的“巴甫洛夫”号一等防护巡洋舰,如今拥有了新加装舯部装甲和甲板装甲,排水量增加到5100吨,最大航速22节,最大航程估计为5200海里,在当前大清国南北洋海军作战舰艇序列中,并不弱于已经显出老态的定远、镇远二舰的半装甲巡洋舰。

“桐翁还记得吉野吗?”萨镇冰的脸上并无多少喜悦,特别是在担任这艘性能略超过日本海军吉野号快速巡洋舰的战舰管带之后,心里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跟吉野号决战一场,为在黄海滔血死难的同仁们报仇雪恨。

叶祖圭脸色一肃,切齿道:“没齿难忘。”

“此舰对吉野,十成胜算!”萨镇冰脸上涌出的豪气在话音方落之际就消失了,他低沉着声音说道:“倭国海军今年会有两艘万吨战舰入役,而我海军向英国海军造船厂订购的万吨战舰设计图纸迟迟未能落实,卑职实在是心急如焚呐!”

“靠泊吧,船政大臣魏大人、提调徐大人和海军第一造船厂同仁在公所恭迎鼎铭。呵呵。他们都把你当做参谋总长和海军部派来的检点特使了。”

萨镇冰自动忽略了统领的最后一句话,看了看远处的江面,又看了看领水图,向主舵手和轮机长下令:“右舵两。左车进两,右车倒幺。”

“右舵两,到。”

“左车进两,右车倒幺,到。”

五千吨的巡洋舰灵巧的江面上转向右舷前方的马尾军港,在“右车进幺,左车停*左舵幺”的口令声中,缓缓贴近码头,稳稳停住,下锚系缆。马尾江面上从来未曾有过长达120米的战舰靠泊,威远号的到来引得附近的百姓和船厂工人、职员以及舰队官兵纷纷侧目、围观。

马尾,南洋水师公所(提督衙门)。

船政大臣魏翰、船政局提调徐建寅和几位南洋水师管带官,以及海军第一船厂的中国技师张启正、陈才瑞、杨秀龙、庞玉顺、黎晋贤等人出门迎接水师统领叶祖圭和威远号管带萨镇冰、帮带大副翁祖平。

甫一见面,“恭祝萨管带、翁帮带回乡”的声音就响成一片。南洋水师统领、旗舰管带、大副都是福建人。都出身自马尾船政学堂,此时,担任威远号管带的萨镇冰颇有点衣锦还乡的意味了。

主客落座。上茶后,船政大臣魏翰示意张启正拿出一张图纸来,铺展在叶祖圭和萨镇冰之间的桌上。张启正负责解说道:“马尾船政整备以来,由魏大人组织全部技师分组研讨,按照海军丁部院下发要求,参照飞鹰号设计出此型新舰,此为布局草图,请叶军门、萨协台审阅定夺。”

“哎!”叶祖圭摆手道:“都说过多次了,如今是新政新军,军门。协台之类的称呼就免了吧,直呼军职或者军衔即可。诸位可称叶某为统领、司令或者叶少将,可称鼎铭为管带、舰长或者萨上校。”说着话,叶祖圭双手抱拳向北,正色道:“这是皇上的钦命,杨参总的军令。诸位份属海军,不可有违。”

“辄。”有人老套的应是,也有人直接点头不语,还有人干脆答了一声“是!”

萨镇冰等众人安静下来,发问道:“张主事,新船设计速率几何?”

“20节。”

“飞鹰舰是22节,参总对此很是不满,认为雷击炮舰的最大速率应该达到25节为宜。”

萨镇冰对朝廷、海军部不太感冒,自从驾驶康济号到营口接送杨格,在北洋舰队的交通快艇上听到杨格对丁汝昌、刘步蟾以及北洋舰队几位主要将领的一席话之后,半信半疑的他就存了拭目以待之念。拭目以待的结果是陆军第11旅在黑龙江大捷,自己在因缘际会下成为威远号的管带,而中国海军即将在财政极端短绌的条件下,还由参谋总长拍板订购一艘万吨战舰。凡此种种,无不印证着杨格那日在交通艇上的讲话,跟着腹有海军规划建设良策的杨某人,决计不会错。至于朝廷嘛,杨参总都没把朝廷当作回事儿,萨某人也就有样学样了。

“20节,25节......”张启正一脸难色,就算所报的20节,都是众人大着胆子上报的,到时候能不能实现这个速率还得两说。

魏翰摆手示意张启正退下,这位搞技术出身的船政大臣在历任船政大臣中算作异类,也是异数。受任之后,他从各个渠道的消息中得知,自己顶替裕禄出任船政大臣,乃是素未谋面的参谋总长杨格力荐而成。远在北方的杨某人为何要力荐跟他毫无瓜葛的魏某人呐?起初,魏翰实在想不明白,后来,整备马尾船政的命令和经费下来了,北洋舰队官兵筹集的13万两造舰费用下来了,靖远舰从北洋抽调到南洋,台湾守备旅编成,防务大大增强......此时的魏翰哪能还不明白,大清国海军的真正春天来了!自己没有别的本事,完全就是在造船技术上给人看入眼内,方能担膺如此重任。又哪能不感人知遇,为之效命,为海军的未来而努力呢?

“萨协、管带,船厂定当尽力。只是,还望叶统领和萨管带为船厂向上陈情,通融一二。其一,马尾船政设备陈旧,无法制造新型三段往复蒸汽机和高压锅炉,所造成品在正常通风下,标示马力与飞鹰舰之标示马力相差1600匹;在强制加压通风下。标示马力堪堪与飞鹰舰之正常通风马力相符,为5400马力。故而,马尾船政要担当制造新舰之任务,设备换代乃是首务之必须。其二,自1886年后,马尾船政学堂再未派出留德、留法、留英学习造船,在座的这几位技术肱股大多是中法之战前出洋学习。而今造船技术可谓一日千里而马尾船政从未尝试制造如此新建,技术力量上也多有不济。力有不逮,恐怕会让海军诸位大人托付不效。”

“魏大人的意思是,目前。海军第一造船厂无法仿造飞鹰舰?”

魏翰点头道:“关键就在于锅炉、轮机。”

萨镇冰侧身靠拢叶祖圭,轻声道:“桐翁,中德在胶州青岛举办海军第二造船厂一事已成定局,据参总海军副官吴秉烈说,伏尔铿船厂技师数人已经从德国出发,下月就能抵达。如果......由您出面拟就电文,向参总陈情,请调德国技师到马尾指导,当胜于马尾船政目前之聘请洋员。机器设备更新一事,最好也能一并上报。桐翁。参总是做事儿的人,威远舰上的装甲钢板就是实证。”

“鼎铭啊,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如此电报上去,岂不显出我等无能?”

“瞒不如报,只要对造舰一事有利。参总定然应允而嘉赏,最怕就是报喜不报忧,隐瞒实情而诓骗朝廷啊!”

“魏大人,你的意思呢?”

魏翰却是光棍儿脾性,毫不犹豫就道:“报!”

叶祖圭立即令公所文案师爷拟了电文拍发出去,众人又抛开新舰速率问题,就船型、舱室布置、武备特别是鱼雷选择一一讨论,毕竟,在马尾船政海军第一造船厂建造当前最新型的舰种,是海军,也是造船厂破天荒的事儿,关乎在座众人利益。

陈才瑞、杨秀龙是在德国舒尔茨考甫“黑头”鱼雷厂学习过制造技术的技师,回国后却无法自行造出合格的黑头鱼雷来,海军各舰队使用鱼雷全部要在英国和德国购买,往往又因为购买费用高昂而经费不足,造成鱼雷库存少,鱼雷战训练不足的弊病。想那旅顺鱼雷营的操雷手王传义都弃海军而就陆军,在关外军团混得风生水起,还有一大批如李道雍者也纷纷跟从王传义转投陆军,又造成海军鱼雷艇部队人才稀缺,战力低劣。

飞鹰舰,乃是雷击炮舰,鱼雷是其主要武备,仿造飞鹰舰却还要外购鱼雷,对在座众人来说都特别的具有讽刺意味,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可是,马尾船政鱼雷工场造出来的鱼雷就是不行,雷头容易被海水甚至含盐的海风侵蚀生锈,天长日久下就会造成引信失灵,发动机失效的后果。再者,当前德国最新型号的黑头鱼雷射程达到1500米,速度达到29节,而马尾造出来的鱼雷射程只有600米,速度25节。这就形成了一个怪现象,假如新造战舰最高航速达到杨参总要求的25节,在最大航速条件下发射鱼雷,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围绕着鱼雷问题,众人挠破了脑袋瓜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雷头、雷身材料不过关,咱们就找不出合用的鱼雷来!

此时,鞍山回电:着税务查核钦差大臣从罚没资财中调拨//.无弹窗无广告//现银五十万两予海军第一造船厂,请督办大臣魏翰到鞍山一叙,议定出洋学习名单及船厂举办诸项事宜。

叶祖圭刚刚念完电文,南洋水师公所里的大老爷儿们就一片欢呼雀跃,只差山呼万岁了!

朝廷啥时候给马尾船政如此痛快的拨过款子啊?!(未完待续。。)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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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9 【秦皇级定型】

英国驻清公使窦纳乐乘坐射手号炮舰到达营口,与远东舰队副司令费力曼特海军少将一起前往汤岗子拜会杨格,随行的自然还有皇家海军造船厂的代表莫罗纳。[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朝鲜清津、茂山枪击事件引发的日俄两军冲突,以日军主动退避有消弭的迹象,可是,这只是把目光放在朝鲜北部的咸境北道地区得到的结果。如果把视野放大到整个远东地区乃至全世界,得出结论恐怕就是迥然不同了。

甲午之战后,特别是在三国干涉还辽之后,感觉特别委屈的日本加大了“亲英”力度,这让英国人觉得有些“左右为难”起来。一边是拥有海军优势的日本在积极加强英日交流,在遏制俄国的战略上,两国有着根本的共同点;一边是拥有新式陆军的清国,准确的说是清国北洋——新军军政集团,他们选择了与德国亲密合作,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上都是如此。在英德关系没有因为德国皇帝在南非问题的讲话而紧张起来之前,英国人对清国的策略具有双重性。其一,如果清国皇帝推行新政,逐步全面开放市场,英国表示极大的欢迎并可以给予支持,当然,支持是有代价的,就是英国将保有甚至扩大在扬子江流域的利益范围。其二,如果清国皇帝不愿意全面开放市场,而北洋—新军军政集团又专事与德国合作,那么英国将行割裂之法对付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帝国。

所谓割裂之法。有挑动朝廷和北洋——新军集团以及地方利益集团的矛盾;有指使英印当局加强对西藏的渗透。挑动西藏宗教领袖和土司对抗清国朝廷的//.无弹窗无广告//改土归流,谋取独立;有在英属印度缅甸省与清国边境的挑衅和随之而来的边境勘定、口岸开放问题;还有支持日本以强力的手段在朝鲜对抗俄国,迫使北洋—新军军政集团在可能爆发的日俄之战中,履行向英国借款时的承诺,出动陆军进攻俄军,以期把明显倾向于德国的清国彻底捆绑在英国、日本的遏制俄国战车上,继续替英国战略流血。

窦纳乐面对的局面并不明朗,日本人一方面在撤退,一方面在调兵增援,一方面在摸清国新军的底。显示出日本没有取胜的把握,战略决心因此难以下定。日本战略未定,牵连着英国的态度也不好决定。

此时,杨格突然在会见日本公使后。指使总理衙门发出“日本拒绝英国提出的战略框架,则中国陆军将不履行出兵增援日军义务”的声明,注意,是声明,是对着北京各国公使团的声明。这......到底是杨格故意的,还是总理衙门那个老糊涂的奕劻无意的?

窦纳乐拿不准,吃不透,那么就只能亲自到汤岗子去证实了。

杨格闻讯,立即抛下还在进行第二阶段演习的部队回到汤岗子,并在司令部热情的会见、招待了英国客人。

拿人的钱又不替人办事。那,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热情吧?

窦纳乐向杨格介绍了常驻上海的海军少将费力曼特,接下来,费力曼特就开始为皇家海军造船厂出力,配合莫罗纳试图劝说中国将军收起“外行的胡思乱想”,接受泰晤士铁工所针对远东国家需要,在君权级战舰基础上的最新修改设计,也几乎就是以日本订购的“富士号”为蓝本。

日本的海军,清国的陆军。英国人执拗的坚持这个“跛子原则”。当然,在目前朝鲜局势下,清国陆军不应该不进入朝鲜,而应该在乌苏里和黑龙江地区,甚至是西北和蒙古北部地区对俄施加压力。否则。清日两国“联军”未成,就为朝鲜利益对掐起来。这,绝对不符合英国的利益。既然,日本海军是重点,英国就不愿意让清国在海军战舰订购问题上给日本造成威胁。

事实上,英国皇家海军军备委员会委员、第三海务大臣兼朴茨茅斯皇家海军造船厂总监约翰.费舍尔中将在得到莫罗纳提供的“中国修改战舰设计要求”后,就与造船厂首席设计师格林.怀特爵士会面,就“中国要求”进行了长时间的商讨。在此基础上,怀特爵士开始构思一艘新型战舰的设计蓝图。

费力曼特的任务是以“专业”出发,证明清国陆军中将的设计思路是错误的,劝说他接受英国的建议,在日本订购的两艘战舰之一中选择一艘,同时打消任何出兵朝鲜的念头,以为清日两国之间的平衡。而与此对应的是,英国将为日本另造一艘战舰补足订购合同。

“陆军中将阁下,我常年在远东舰队任职,熟悉大清国沿海港口水文情况,对大清国海军订购吃水达到9米的战舰,表示深为担忧。按照君权级的设计,四门十三英寸半的主炮在火力上确实比日本订购的富士级战舰优越,但是,沉重的战舰、过深的吃水将限制该战舰的实际使用。大清国的黄海、东海甚至南海,大陆架深度只有几十米,沿海港口中根本就没有天然水深常年保持在9米以上者。这将使得吃水9米的战舰无法灵活机动在贵国沿海港口靠泊,如此,补给难度加大,每年为疏浚航道和泊位的费用成倍增加,实为不智。”

杨格面带微笑倾听海军少将的说话,他能听懂大部分,少部分则从翻译中得到补充。说吧,你可着劲儿的说吧,任你说干了嗓门,老子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改变分毫的!

主人的微笑让费力曼特少将看到说服的希望,继续侃侃而谈:“我个人以在海军服役二十三年,在远东舰队服役六年的经验,认为大清帝国海军应该参考日本帝国海军,订购富士级战舰。该战舰排水量为12000多吨,满载吃水8.1米,最高航速超过18节,最大航程7000海里。拥有双联装305mm炮塔一座,单装152mm速射炮10门,单装47mm机关炮24门,水上450鱼雷发射管一座,水下四座。黄海海战的战果表明,中等口径的速射炮以快速发射的能力和足够的射程,占据了海战的优势地位。目前,世界各国海军都采纳了此种火炮配置方案,称为三级舰炮配置。陆军中将阁下,这是富士级战舰的结构略图和主要参数表。”

总理衙门派出的翻译代替杨格接过图纸,却发现参谋总长根本没有看图纸的意愿,就只能一边翻译着英国海军少将的话,一边把图纸卷起来放到一边。

理由,看起来是充足的。人家说你港口水位不够深,人家说全世界海军都采用这种配置方案,人家说连你的潜在敌人日本海军都订购了此种战舰......如果,会谈此事的是中国的另外某个人,恐怕就会被费力曼特少将的话语打动,说服了。

可惜的很呐,杨格从对当代海军装备及技术基础出发,有自己的想法,别人无论如何巧言令色都无法打动。

“尊敬海军少将。”杨格加重了这个字眼儿,如同对方一直有意识的提起杨某人是陆军中将一般。“中国沿海港口的自然条件确实不尽如人意,可是,如果因为港口条件不适合就放弃改造港口,装备我们想要的战舰,就如同我的祖先所说的那样——因噎废食。既然,我国下定决心要一万四千吨以上的战舰,就势必会加大对沿海军港的改造力度,此节,无需尊敬的海军少将和友好的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为我操心。”

翻译在最后一句时愣了愣,偷眼看向面色坚决的杨格,还是忠实的用了“我”而非“我们”。这话的意思就是,战舰订购的事儿就是参谋总长说了算,别人无权决定。

“鱼雷发射管,取消!152副炮,取消!需要的100mm或者88mm速射炮也由我们自行选择安装,47速射炮改为37速射炮以适应我***工!采用德国克虏伯镍铬装甲,完全包围舯部,艏楼前甲板,采用背负式设计,预留12英寸双联装舰炮安装位置,舰艉甲板预留一个12英寸双联装舰炮安装位置。由此,战舰在君权级的基础上需要加长,可以考虑增加一组锅炉和一台往复式蒸汽机,依然采用双轴双桨输出方式。呃......君权级都增加了舭龙骨,我们的秦皇级也应该增加,以保证适航性。这些设计要求本人已经以书面方式告知莫罗纳先生,那么,尊敬的莫罗纳先生,你这次来是否带来了图纸呢?”

莫罗纳确实带了图纸,却不知外交方面的目的是否已经达到,自己该不该在顾客的要求下拿出来。

杨格的目光转向窦纳乐,窦纳乐在其目光压力下缓缓点头。

莫罗纳从皮包里取出图纸展开来,面向杨格。

“按照将军阁下的要求,秦皇级战舰排水量将达到15700吨,满载吃水达到9.4米,最大航速18.6节,最大航程6900海里。当然,这些数据是在贵国自行安装的炮塔符合设计要求的前提下取得的......”

“将军......”费力曼特急忙出声。

杨格也同时出声说道:“最大航程应该在7500海里,为此,我可以容许加大排水量到一万六千吨,增加舱室面积以装在更多的燃煤。嗯,既然要增加舱室,我要求取消甲板下舱室的中央通道,采用前后分区,弹药、燃煤、生活、锅炉、轮机功能分区,舱区密闭和左右密封舱对称布局。”

看看,陆军中将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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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 【砧床上的密谈】

费力曼特和莫罗纳面面相觑,交换的是不可思议而无可奈何的眼神()

怀特爵士要以全新的思路设计一艘排水量在一万六千吨级的新式战舰,提出了……概念,这个概念实际上是盗窃眼前的清国陆军中将的思想。

去年中秋之后,费力曼特通过北洋水师英国籍洋员的关系,打听了关于北塘炮膛实弹打靶的情况,7000码距离上的准确射击已经由清国要塞炮兵实现。随后,英国皇家海军也组织了类似的“试验”,黄海海战3000米的炮击距离正在被迅速扩大的7000米以上。强大的英国皇家海军绝对不乏人才,很快就从试验结果中看到一种趋势——全舰同口径主炮在统一指挥机制下实施齐射。这是世界海军战术的一次大变革,引领者却是远东古老、衰落帝国的一名陆军中将。

无论莫罗纳还是费力曼特如此鼓动唇舌说道152副炮的好处,也无法为皇家海军造船厂兜售炮械。陆军中将的态度很坚决,新舰的所有火炮都自行安装,皇家海军造船厂实际上只是负责舰体建造而已。16000吨级的舰体,预算造价90万英镑,三座双联装12英寸炮塔及每炮配用60发炮弹,预算造价32万英镑,加上88炮和37炮的装设费用预算10万英镑,德国人还是利用在鞍山地区的投资和在胶州湾的共建军港、造船厂,从英国人的嘴边夺去了一大块肥肉。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给新战舰配备火炮的能力。杨格不辞辛苦的带着客人进入鞍山工业区的炮厂参观。

“咣——咣——咣!”

三个千吨级的生铁重锤在动力车间传输的动力和巨大的曲轴驱动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有力的锻打着一条似乎是刚刚出炉不久,尚且通体暗红的长方形合金钢坯。锻打。让钢坯析出杂质,让钢质更加均匀、紧密,能大大提高成材后的强度,使之能够耐受更大的膛压和双基硝化棉发射药的烧蚀。费力曼特迅速就从5米多长的钢坯中分析出,这是清国陆军新装备的150mm加农重炮炮管。清国人在德国人的帮助下,已经掌握了35倍径150mm野战加农炮炮管铸、锻、镗、削技术,那,距离制成305mm的舰炮炮管还远吗?不远了!

锻打钢坯的巨响间隙。杨格得以的扯着嗓门克服了传动轴产生的噪音,热情而有些臭显摆的向客人介绍:“新技术的运用,让我军的150加农重炮随之发生了改变()在采用两段式发射药组合,即药室前端发射药由生丝包装。后部发射药为铜质定装药筒,利用铜药筒增加气密性后,可以达到10700米的最大射程。”

野战加农炮达到10700米的最大射程,而莫罗纳、费力曼特想要兜售给中国人的152舰炮,最大射程也不过11000多米。须知。舰炮拥有比野战炮稳固的基座(炮架),拥有比野战炮更大的药室和更大的身管壁厚。单单从重量来看,阿姆斯特朗152舰炮重量为5吨多,而拥有野战机动能力的中国150野战加农炮重量也是5吨多。这就给人提供了阔大的遐想空间。如果中国需要150口径的舰炮并在德国人的帮助下制成后,会否比英造152舰炮优越呢?

莫罗纳心中哀叹。看来阿姆斯特朗炮厂给出的每门mk4型26倍径152副炮1500英镑的销售提成,自己是拿不到了。原本。君权级设计中的10门副炮可以给莫罗纳带来一万五千英镑,也就是十万两白银的收益!

德国在大口径火炮方面具有的优势,如今也转移到中国人身上了。杨格带着客人转入正在调试设备的第二锤锻车间,展现在英国客人眼前的正是一个长达12米,生铁材质的砧床和六个千吨级重锤。

噪音小了,杨格的嗓门舒服了一些:“这就是为12英寸舰炮准备的!305mm口径,35倍径身管长度为10米有余,加上药室近端部分就是11米,这座砧床已经够用了!”

客人们能够想象得到,11米的长方形钢坯是如何在缓缓移动的砧床上被击打成为炮管用钢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中国人拥有12英寸舰炮制造能力就是无可置疑的事实。无论是公使,还是副司令、商务代表,都可以为此闭嘴了。

坐在冰冷的生铁砧床基座上,杨格凑拢窦纳乐说:“现在,我们可以抛开战舰设计的问题,谈一谈有关中国和日本、俄国的问题了。坐在工厂里,我就从工业开始说起,特别是炼钢和制造大炮的工业。钢铁工业是军工的基础,中国虽然经过二十多年的洋务运动,却未曾建立起上规模的钢铁工业,直到去年,这种局面才得以改变。反观日本,其海军在1880年就在东京、筑地引进坩埚炼钢法,又在1890年为横须贺海军兵工厂引进了3吨炼钢平炉,1895年,更在我国战争赔款基础上扩大了八幡制铁所。可以说,如果没有原材料问题困扰日本,日本的钢铁工业远远的走在我国的前面。由此而产生的中日两国在远东利益平衡问题,是英国应该斟酌妥当,并考虑在利益倾斜方面适当照顾中国。当然,从我以及日本国政府的真心里来说,对英王政府的跛子策略都不在然,因此,日本人会继续扩编陆军,我也会设法强大海军。这一点,请公使阁下无论如何也要理解。”

“将军阁下,清日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日本不是你的敌人。”

“呵呵。”杨格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看着窦纳乐笑开了。笑了一小会儿才收敛了笑容,郑重说道:“在此,就在这里,辽东。鞍山,中兴克虏伯炮厂的第二锤锻车间的砧床基座上,我,中国的参谋总长说——日本是中国的宿敌,现在、今后,不死不休的宿敌。这话,公使阁下完全可以转告你的日本朋友!”

“噢,不。不。”窦纳乐急忙摆手否认了自己会“泄密”。

“按照英王政府的设想,日本海军和我国陆军,那么,日本人根本就不应该在朝鲜驻军。陆地上的事儿应该交给我国陆军来解决,日本人只需出动舰队封锁海峡和海参崴、庙街即可,对不对?”

窦纳乐完全没有想到杨格会在此时此地说出这番话来。看来,陆军中将彻底摈弃了英王政府主张的中日联军对抗俄军的策略,一如日本方面大力发展陆军一样。那就说明。英国在远东利用中日两国实现遏制俄国战略出了差错,应该立即加以调整。

“可是,日军已经在朝鲜了,将军阁下。我们不可能让日军退出朝鲜再来执行遏制俄国战略。”

“所以,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杨格揪住话头。说道:“日军在朝鲜的军力存在和当前的局面,恐怕是不相符合的吧?既然日本陆军已经进驻朝鲜。既然冲突已经爆发,那么,日本就应该积极增兵与俄军对抗,甚至设法将俄军赶出咸境北道。这才符合英王政府的战略设想和利益。可是,日本人一方面在后撤,一方面在增兵,一方面在谋求与俄国磋商解决冲突问题,何解?我看,日本的打算是先占住朝鲜,满足自己对朝鲜的野心之后再考虑英国的战略利益。公使先生,我们是否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日俄两国在咸境北道的军事冲突问题以谈判的方式解决的话,会有何种谈判条件?”

窦纳乐的脸色顿时沉凝起来,不,是难看起来。

杨格不管窦纳乐的脸色变化,继续说道:“日俄两国可以抛开英国的、中国的因素,先瓜分了朝鲜再说,如此,日本可能得到朝鲜南部地区的实际控制,俄国则得到北部地区的实际控制。注意,尊敬公使先生,如果俄国得到朝鲜北部地区的实际控制权,那么就完全能利用清津、牙山等港口。”

日军大岛支队在撤退,日本在增兵,也在谋求与俄国的沟通和谈判,这些种种都预示着日俄两国有可能在朝鲜以瓜分的方式取得一时的“和平”。兼着驻朝鲜国公使之职的窦纳乐从日本的发展利益出发,知道日俄之间的谈判、和解只是一时,两国的根本利益诉求矛盾最终会付诸于战争解决。可是,一时的和平会给英国遏制俄国战略带来严重的挫败,让俄国有可能利用朝鲜北部东西海岸的港口发展出太平洋大舰队来。

截止今年,俄国在进行了连续几年的海军造舰大计划后,已经拥有排名世界第三的庞大舰队,拥有战列舰20艘、装甲海防舰22艘、装甲巡洋舰11艘、巡洋舰22艘、鱼雷炮艇9艘、驱逐舰5艘、鱼雷艇75艘。一旦俄国人谋取到朝鲜半岛的港口,庞大的舰队势必从欧洲的波罗的海出发前往远东,实现在远东的海上力量对比绝对优势。

这是英国绝不容许的!必须加以阻止!可是,日本从自身利益出发~~-更新首发~~很可能会与俄国坐下来谈,就很可能达成“瓜分”朝鲜的结果,实质上出卖了英国的战略利益。那么,日本靠不住,那就只能依靠中国新式陆军了?可,杨格对此是什么态度呢?

“将军阁下,你主导的中国朝鲜战略,会如何处置朝鲜当前的问题,以及如何看待日俄两国就咸境北道军事冲突可能的会谈?”

“不,关键不是中国的问题,而是英国。”杨格摆手示意后,说道:“说句实话,我国海军力量很弱,新式陆军数量在目前交通状态和国防需要下,无法策应英国的远东战略。如果日俄在朝鲜问题上达成和谐,那么我就会考虑顺水推舟,出租俄国人要求的旅顺军港,以换取几年的发展时间。阁下,朝鲜问题是一堵墙,一旦朝鲜这堵墙倒塌了,依靠我国的力量是无法阻止俄国人挺进太平洋的。这是现状,是事实,我和你都无法改变。除非……”

“将军阁下,请说。”

“除非英国调整远东战略,倾力帮助我国发展陆、海军以抗衡俄军。”

窦纳乐总算明白了杨格的意图,摸清了中国在朝鲜问题上抱持的立场和战略利益底线。同时,他也认为杨格的话中充满了务实精神——如果不能阻止日俄和解、瓜分朝鲜利益,中国很可能会倒向俄国以求一时平安。那么,英国的远东战略就会在失去日本之后又失去中国,也就彻底破产了!(未完待续。。)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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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 【走马灯外交】

窦纳乐揣着焦急的心思匆匆告辞,费力曼特和莫罗纳却不急,既然已经身在中兴克虏伯炮厂了,自然要把这座占地面积达到三百多亩的炮厂看个清楚,切实把握中**工在舰炮制造上的真实能力。

杨格有意展露肌肉,给英国考虑调整远东战略提供一点想象的空间,也就继续热情的担当起导游的责任。

炮厂各车间里都有德国技师的身影,可以说制成舰炮或者野战重炮的几十道繁杂工序中,每道工序暂时都是由德国技师负责的。中国要拥有数量足够、素质足够的技师群体完全“自造”舰炮炮管,那路还很遥远,五年之内是不能实现的,十年甚至二十年才有可能。

制造35倍径的305mm舰炮炮管,首先是从两座25吨钢炉开始。21吨铁合金碎屑、10吨上等钢屑、0.92吨镍和铬、19吨脱氧脱碳用的冶炼石灰石辅料,总计重量为50多吨的原材料进入平炉加温到1700摄氏度化为钢水,浇铸成条状的长方形钢坯。

钢坯还需加热到1300摄氏度调质,得到适合锻造的炮管粗坯。尚且火热的钢坯在锻造车间经过千般捶打,析出杂质,得到尽量均匀的钢质。而用千吨级的铁锤锻打工艺只适用于当前,今后要生产更大口径的舰炮炮管,锻打法就会失效,而需要配备千吨级水压机锻压成形。

如今的舰炮和野炮,都是多层炮管,克虏伯埃森炮厂研发的12英寸舰炮就是三层炮管,即内层炮管、套管和钢丝加固层。故而,一门舰炮最少需要两块不同质地的钢坯,内层是采用价格昂贵的镍铬合金钢,外层使用价格低廉一些的镍合金钢。另外还要浇铸出额外的两块钢锭,用于制造炮口套管和炮尾套管。

炮管和套管初步成型后,需要回火工艺消除应力。随着自紧炮身技术的引入,消除应力成为一种有些玄妙莫测的工艺,必须由资深的高级技师来控制,才能得到具备有反向应力存在的内层炮管。这道工序。就算是大方的德国朋友也不愿意向中国人开放,对中兴克虏伯炮厂的中国学徒和技工们来说依然是秘密。既然是秘密,英国人就只能参观成品,而无法看到制成过程了。

锻打或者锻压后,最容易出问题的铸件首尾部分会切去,中心的部分也会被大型钻孔机钻去,一根钢坯实际上利用的部分只占全重的四分之三。也就是说。用50多吨原材料铸造的钢锭,有四分之一是废料。

钻孔、切削后的内层炮管空心圆柱又被均匀加热到1600摄氏度,趁热时锻压成为炮管毛坯。毛坯又要进行600摄氏度的退火,然后就是严格的、精细的毛坯质量检测,包括弹性强度、屈服度、延展率、断面收缩率、抗压强度、表面硬度和表面、内部探伤,哪怕存在一丝丝裂纹的毛坯都会报废。因为,一旦有裂痕的炮膛在高温高压的条件下出现崩落,就会造成发射中的火炮炸膛。炮弹就会在没有发射出膛的情况下爆炸,自己结果了自己。

检测合格的毛坯经过精细的切削加工后得到内外层炮管、炮口和炮尾套管四大部件,通过加热镶嵌法。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结合成一体,再缠上钢丝以增加强度。这一工作是在专门的竖井式的多层镶嵌车间完成的,一根10多米长的内炮管要用大型的天车和二十吨级吊装设备,在时限内准确的吊装进呈加热状态的外层炮管中,再冲淋冷却,又是需要高超操作技能和各工位密切配合的工序。

然后是调试成型,用大型镗铣机镗铣出膛线,这道精确度要求最高的工序同样由德国技师完成。有了膛线的炮管加上炮闩部件和止退缓冲机构,一门305mm的舰炮就基本完成,可以组装进炮塔了。

如此。一门35倍径的305舰炮价值6万英镑,约合库平白银40万两,就不足为奇了!两门舰炮双联装在电液控制的装甲炮塔内,算上弹药提举装填机械、观瞄器材和装甲钢板,一座双联装305mm舰炮炮塔价值15万2千英镑。在杨格的“秦皇级”设计定型中,武备的三座炮塔造价就高达46万英镑。已经超出君权级装备的所有火炮价值总和。

海军,就是一个砸银子军种!杨格谋求的是砸银子的同时获得自造的能力,在未来不再受制于人。所以,任何给炮厂实践的机会都要争取,没有订单的炮厂是无法获得真正的制造能力的!所以,英国人在鞍山的中兴克虏伯炮厂开工后,已经注定在火炮一项上赚不到中国白银!

参观过后,莫罗纳和费力曼特彻底死心了,乖乖的带着中国陆军中将的“设计指示”告辞走人。

英国人刚走,俄国即将卸任的公使喀西尼就到了鞍山。

阻止日本人和俄国人协商解决朝鲜冲突是英国人的事儿,如果阻止不成,那就势必会在其远东战略中放大中国的分量。

杨格算计精确,已经站在稳赚不赔的位置上,对俄国人,就是拍胸脯打保票,以中俄共建的东清铁路和南满铁路说事儿,鼓吹中俄友谊和“联俄拒日”战略思想,积极支持俄军在朝鲜与日开战。甚至,中国陆军在金家河演习的事儿,也在地图上摆开来,被杨格说成“你看,喀西尼先生,中**队演习的地点在日军的侧后,如果俄军向日军全面进攻,我军可以随时为俄国朋友提供支持,侧击日军,配合俄军取得胜利。”

喀西尼与杨格商定,由李涅维奇少将代表俄军与延山少将在珲春会谈“联合作战”和边境军事行动互谅事宜。

随即,杨格铺开了地图,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指点着帕米尔中俄两军对峙的乌孜别里等地,说:“联俄拒日是我国的国策,为此,我们大方的开放了东清铁路和南满铁路,甚至准备牺牲军人的生命为俄国朋友在朝鲜的利益作战。公使先生,俄军在帕米尔的行动,俄国官员//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商人在唐努乌梁地区和喀尔喀蒙古各部的行为,无法让我和中**队感到俄国的诚意。我可以承诺在日俄战争期间保持绝对中立,甚至出兵与俄国联军进攻日军,俄国政府和沙皇陛下,又给中国朋友带来什么呢?我希望是俄军恶意造成的争议消失,在唐努乌梁海的渗透行为中止,企图拉拢蒙古喀尔喀部上层王公的行为消失,行不行?”

行不行?这就是最后通牒!杨某人的最后态度!

行,中俄之间啥话都好说,铁路继续修筑,中国甚至出兵相助俄军;不行,那喀西尼也不敢保证中国不会与日军联手。毕竟,当前的中日关系表面上看起来是颇为“亲善”的,而中俄关系却因为帕米尔领土争议和蒙古问题而有些紧张。再考虑刚刚离开的英国公使窦纳乐......一个在英俄、日俄之间投机、谋取的利益的杨某人形象就鲜活的出现在喀西尼脑袋瓜子里。

喀西尼却是得到俄国政府授权的,摆在俄国人面前的选择很简单,是继续在萨雷库勒的两万平方公里高山地带与清国紧张对峙,还是在清国的帮助下占有朝鲜?选择很简单,傻子都知道在东进战略之下,朝鲜对于俄国的价值是帕米尔那个不毛之地的几百倍、几千倍!

“将军阁下,李涅维奇将军和延山将军的会谈,可以把萨雷库勒问题纳入其中。我在此代表俄罗斯帝国政府向你保证,唐努乌梁海地区和喀尔喀蒙古各部,是清国的当然领土,一些不法商人和官员的不恰当行为,都会被帝国政府判定为非法。”

萨雷库勒领土争议从1890年持续至今,如果不是前任驻俄德等国公使许景澄态度强硬、据理力争,也不会等来杨格谋划朝鲜枪击事件引发日俄冲突,从而解决领土争议的机会。在杨格辅助李鸿章调整中德、中俄外交关系的战略实现过程中,许景澄功劳卓著,发挥了巨大作用。由此,他即将交卸驻德国公使责任给新任公使吕镜寰,回国就任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改制而成的外务部侍郎,名为庆亲王奕劻的副手,实际掌握外务部。

“俄国政府希望,由本人和新任代办公使巴布罗福负责在北京与贵国就中俄共同防御及今后的长期合作事宜展开会谈,签订协议。”

杨格立即回答:“可以,这事儿等许景澄大人回国之后立即进行,嗯,估计就是在下个月。不过,正值我国皇帝陛下即将出访英国期间,中俄两国的会谈要秘密进行,地点改在奉天为宜,签订的所有协议条款应当保密。”

喀西尼原本还有些担心中国的新式陆军会因为边境军事冲突而对俄持敌视态度,如今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那么,在俄国击败日本得到朝鲜利益之后,就可以全力以赴的对付中国了。

俄国公使满意的回北京了,得到英国公使窦纳乐“通报消息”的日本公使矢野文雄也收拾起在草河堡赖着不走的心思,灰溜溜的特意绕过鞍山前往营口,登船返回北京。

一场走马灯式的外交活动,让杨格看到了日俄两军在朝鲜决战的几分可能,也看到英国转变战略立场的可能。枪击事件,果真是没有白谋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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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 【倍径比大战】

英国皇家海军造船厂不想为一艘没有多少油水的舰船壳子huā费工夫,清国海军价值90万英镑的订单被转移给有些“饥不择食”的阿姆斯特朗公司。[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1897年4月下旬,随着清国皇帝登上包租的英国商船“毕来文”号踏上前往英吉利的旅途时,英国海军记者兼美术家F.简出版了他的第一期《简氏海军舰船年鉴》“秦皇级”战舰的设计图纸第一次以钢笔绘制的草图形式展现在世人面前。

新生的事物总会招来世人的怀疑,从装备四门十三英寸半主炮的君权级到装备六门十二英寸主炮的秦皇级,其间带来的“全舰主炮齐射”和“取消二级副炮”的概念,不会轻易被人们接受。由此,各种各样的猜想横空出世。比如,因为要布置三座炮塔而拉长的舰体是否有足够的强度?六门火炮在对舷侧目标的一次齐射会否把战舰掀翻?把18门一、二级炮换成6门一级火炮是否会降低火力投放率?脑后拖着猪尾巴的清国人自己装备的火炮会不会炸膛或者打不响?还有......

凡此种种议论,无一例外的落入新任驻英公使罗丰禄的耳内,令他忧心忡忡。身为公使,他要为自己无法决定的战舰设计保证建造质量。当监造官杨再天中校抵达伦敦后(5.最快更新),公使就立即带着监造官来到纽卡斯尔泰恩河畔。

纽卡斯尔就是一座造船城。整座城市的所有人们都从事与建造战舰相关的工作。作为阿姆斯特朗公司总部所在地和生产基地。沿泰恩河边分布着十二个船台,无数的干船坞和沉降式船坞,还有为战舰配套生产兵装的埃尔斯维克军械厂。烟囱林立,锻锤铿锵,工厂的烟雾和河水的雾气弥散在造船城的几乎每个角落。

租用的小汽艇在河面上缓缓前行,罗丰禄指着对岸正在铺设长达122米龙骨的“秦皇号”问身边年轻的中校:“贤侄啊,90万英镑折合550万白银啊,咱们的秦皇号就这么开工了,你有把握吗?”

“公使大人。卑职有把握,卑职坚信参总坚持的设计是最好的!陆军在建设压制炮兵,总结出齐射战法,这套战法在海军的应用就是秦皇号。”

“唉......”中校的解释没有替公使释去疑虑。身在世界第一强国英吉利,目睹英国的造船工业发达如斯,回头看看东方的远处遥不可及的祖国,想想国家薄弱的工业能力和陆军出身的参总拟制出来的设计草案,以及英国人对此的稀里古怪又带着蔑视之情的评论,由不得罗丰禄不担心!他相信杨格在陆军的影响力和绝对的能力,可这是为海军建造第一艘万吨战舰呐!

“呜呜......”汽笛声中,三条拖船或拉或顶把一艘还没有舷号标识,只有光秃秃的炮塔还未曾装上炮管的新战舰带出泊位,缓缓向河口驶去。同时,新战舰的烟囱排出了淡淡的烟雾,想必是已经开始点火预热锅炉,准备在河口利用自身的动力进行海试了。

羡慕地看着那艘不明国籍的新战舰渐渐远去,罗丰禄和杨再天的心情完全不同。

罗丰禄是船政学堂驾驶班毕业,协助李鸿章创建了北洋舰队,对海军战舰并不陌生,到任之后对英国造船业最新动态颇为关注,了解甚多。他在内心里暗自抱怨参谋总长的多事,若按照英国最新入役战舰的设计建造大清国的第一艘万吨战舰。那该有多省心啊?杨再天却从光秃秃的炮台中看出,这还是一艘只有四门主炮的、入役就将过时的“旧式战舰”它很快就会在涉及全舰结构的火力布置上落后于整个时代,连改装的余地都没有!

“再天啊,如果参总采纳的是英国威严级战舰设计就好了。英国最近两年为远东舰队设计建造了百夫长级二级战列舰也不错。听说海军委员会又新批准了新一级海外布置战舰设计,叫做老人星级。咱们的秦皇号能与英国战舰抗衡吗?能与〖日〗本订购的八岛号、富士号对抗吗?”

“能。”杨再天信心满满。虽然新舰只不过是对岸正在铺设的龙骨,他却能够从更新后的海战理念推导出未来海战的模式,并想象出自己指挥秦皇号与〖日〗本鬼子的八岛战列舰对抗情形。“英国君权级装备十三英寸半的主炮,君权级的改进型威严级却装备十二英寸主炮,为何?十三英寸半主炮已经在性能上落后于十二英寸主炮,英国人想解决他们库存的落后火炮,才积极推销君权级的设计。参总一眼就看破了英国人的伎俩,加上埃森克虏伯炮厂愿意与鞍山中兴克虏伯炮厂共享新炮技术,所以,参总才决定采用六门十二英寸主炮的设计。随着新炮采用无烟药取代栗色火药,射程和穿甲能力都大大提高,配用的光学观瞄器材也同步更新,足以保障在万米距离上齐射打击。我军要塞炮兵已经实现7000米的精确射击,采用六门火炮齐射的方式,用精确射击法指导加上炮群的覆盖命中概率,足以支撑起万米距离的齐射作战方式。因此,我们追求的是主力炮群数量和航速。在万米距离上,152炮无能为力,装备152炮的敌舰在万米距离上就会被我击沉,对我没有装备二级副炮的主力舰根本无法构成威胁。单一口径主炮的装备还简化了观测、运算、瞄准和齐射指挥程序,在人工操作的层面上缩短火力反应时间,还能适当的提高射速。大人,卑职以为参总的决策是具有前瞻性的,极为正确的。”

“万米炮战......”1870年代的船政学生罗丰禄无法想象如此情形。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没有鱼雷。没有副炮,咱们总是少了一些制胜手段啊。”

“德国12英寸新炮采用无烟火药发射穿甲弹时,直射有效弹道距离是5000米,也就是说,我们将来的主炮对付射程只有1600米的鱼雷,以及发射鱼雷的舰艇,完全可以从万米到5000米,再到1600米距离,三个距离上采用主炮群齐射和单炮精确射击乃至直接射击的办法,确保其无法到达1600米的鱼雷发射距离。对付快速鱼雷艇。则以射速为每分钟16发的88速射炮,百吨快艇无法承受88速射炮的直接打击。同样的,在万米作战思想指导下,我军战舰与敌军主力舰会保持在8000——10000米距离上。只要我舰航速与敌舰相当,我舰就能稳稳地以六门主炮对敌四门主炮的优势,取得炮战的胜利。”

撞角战、接舷战、3000米以内的炮战......罗丰禄脑子里的海战观念被杨再天详细解释出来的万米炮战所取代。这么个说法,战列舰却是没有太大必要去装备鱼雷发射管,因为鱼雷的腿太短,够不着战列舰;也没有必要装备152炮,因为决战距离在万米左右,此时152炮的弹道性能已经变得不可捉摸,不可能采用直接射击的战法作战了。

杨再天刚刚读过“简氏年鉴”又专门研究过今后自己的对手。对公使大人心中担忧揣摩也算透彻。

“战舰吨位、吃水深度限制,航速要求,续航力要求,综合起来就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兵装,加强装甲和增加主炮数量,增大续航力并想办法增加最大航速。阿姆斯特朗公司决定在秦皇号上采用水管锅炉,这种锅炉动力大,能耗小,刚刚在一月开工的老人星号战舰上使用,设计最大航速应该可以达到18.6节以上。相对〖日〗本的八岛、富士有一定优势,不会在实战中被敌逼近。”

罗丰禄点头道:“嗯,既然你这么说,这么有信心,老夫也就放心一些了。”

“先生。”公使馆雇佣小汽船的英国船长喊道:“对岸有人发信号请二位先生登岸。”

罗丰禄一挥手。小汽船向对岸靠去。

“再天贤侄,估计是英国人要兜售他们的新炮了。”

杨再天毫不吝啬的奉上马屁:“公使大人一语道破洋鬼子的心思。”

罗丰禄对知情识趣的年轻人很感冒。笑道:“呵呵,他们兜售旧式火炮不成,眼见着咱们的新船不加装英国武备,哪能不惦记着这门生意呢?六门12英寸新炮,四、五十万英镑的生意呐!”

三位西装革履的英国绅士恭候在岸边,当先一位自我介绍,乃是阿姆斯特朗公司埃尔斯维克军械厂的经理尼克肖恩。

果不其然,尼克肖恩竭力邀请两位清国客人参观他们的军械厂,有意无意的提起军械厂为尊严级战列舰提供的12英寸35倍径新炮。在阿姆斯特朗和克虏伯之间现实存在着竞争,克虏伯于1895年推出12英寸35倍径主炮,阿姆斯特朗随后就推出了自己的新炮。在利益面前,国家之间的军备竞赛兴许最初就是被军工巨头们之间的竞争牵引着,不知不觉的展开。

“〖日〗本海军正在协商订购两艘基于尊严级的新式战舰,采用的火炮就是全新的12英寸35倍径主炮。”尼克肖恩故意避开了副炮的问题,在英国战舰制造业中,清国人不喜欢副炮的事儿已经不是秘密了。

杨再天的兴趣登时被勾起来了,能够趁机了解〖日〗本海军将要装备的火炮,好事儿啊!

“先生,我能否登上你们的新舰看看试炮?”

尼克肖恩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立即应道:“鄙人会立即安排此事,一有消息立即通知监造官阁下。鄙人向您保证,我们的12英寸炮在性能上绝不亚于德国的同口径主炮。目前,我们还在试制40倍径12英寸主炮,对了,明天,就是明天,军械厂将在炮厂附属靶场试射新炮,届时,鄙人将提前派人前往公使馆迎接公使阁下和监造官阁下。”

从君权级的30倍径到德国推出35倍径再到英国新造40倍径,火炮身管倍径比大战如火如荼。加大的倍径比将让弹道更加平直稳定,也更能证明未来的海上炮战将在万米左右的距离上展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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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 【准备跨过鸭绿江】

傍晚,汤岗子的办公室里,杨格借着电灯的光线在墙上的一幅远东地图上比比划…划…,时不时的用铃笔留下一个标记,背后是新任秘书谭嗣同在逐一报告今日收到文电要旨。

“京师监国亲王、内阁大臣来电,英国公使窦纳乐照会〖总〗理衙门,要求我国履行对英承诺,从瑷珲、抚远、珲春三个方向出兵攻击俄国远东军侧背,阻滞俄军继续南下江原道,威胁日军第三师团即将登陆之元山港。”

“驻英公使罗大臣来电,英国首相紧急召见〖日〗本驻英公使加藤高明,所议何事尚待探听,另,英国阿姆斯特朗军械厂已经制成40倍径12

英寸舰炮。我秦皇号建造速度符合预期,监造官杨再天认真得力,堪慰。”“驻俄国公使杨大臣来电,俄国御前大臣维特公爵和军队总司令尼古拉大公联名电令中亚军区撤出帕米尔乌孜别里以南、以东之争议地区。”“驻日公使裕庚电,〖日〗本国政府拒绝我国出兵朝鲜,调停日俄军事冲突,隔离两军之建议,并请问后着处置办法。”“壮飞先生,还有吗?”杨格手中的铃笔从地图上的鸭绿江一下子划拉到大同江边的平壤城,问话的同时也未回头,反倒是似乎在欣赏自己的“画作”一般,歪着头打量地图。

“没有了。”“回电内阁、〖总〗理衙门、驻英、驻日公使大臣,〖日〗本不对俄国宣战,我军就不会有任何动作。〖日〗本若对俄宣战,我军将遵循对英国的承诺,出兵朝鲜,协助日军击退俄军。回电驻俄公使大臣,西北边境勘定谈判即将召开,第四军稳守乌孜别里,无虑:请杨大臣转告俄国政府,如日俄起衅,我军将严守中立并确保东清铁路继续修筑无误。另电新任驻德公使大臣吕镜寰,请派员与杨骆源接洽,疏通德军参谋总部,谋求德国开放克虏伯新式火炮之保密技术,为鞍山炮厂共享,并提议试制40倍径12英寸舰炮。电告江西大余鸦矿总办陈国华并江西按察使杨大人,遴选得力干员接任总办,陈总办立即返回鞍山就任铁冶材料研究课题主办。电请陆军部尚书、议政大臣刘中堂并李侍郎指示,东北用兵在即,第五军编练可否以分批抽调至辽东之法进行?另外,请机要处邦孙谋中校来我这里。”谭嗣同记录完毕,交给杨格过目签字之后离开。

杨格凝视地图,自言自语道:“哼,1小〖日〗本儿想嫁祸于人,又想拒老子于鸭绿江以西?做他娘的春秋大梦!”日军大岛支队从清津大踏步后撤到江原道首府元山,却要〖中〗国新式陆军从瑷珲、抚远、珲春出击俄军,哪有这样的道理?恐怕中俄两军一旦打起来,〖日〗本人就会趁机集中兵力把俄国军队撵到图们江对岸去,独自霸占朝鲜利益,抱着膀子看中俄交恶。从英国人的照会来看,英国政府认为拉住〖日〗本远比拉住〖中〗国重要,那日与窦纳乐的谈话并未对伦敦白厅起到多大的作用。既然如此,老子就不妨作出向俄国靠拢的某种姿娄来,吓吓英国佬也好。

至于德国人会不会交出全部技术秘密,杨格在电告吕镜寰和杨碟源的同时并不抱持太大希望。克虏伯虽然受德皇政府影响较大,可归根到底,它目前还是私营公司,不太可能把家底子都掏出来给〖中〗国人。

在英国人及时正视海军舰炮问题,制造出40倍径舰炮之时,自己就必须想办法在中兴克虏伯的现有条件下,利用刚刚并网发电的火电厂提供之便利,集中仅有的人才攻克铩鸦合金技术难关,试制40倍径舰炮。

从35倍径到40倍径,对炮管用合金钢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炮管长度要从10675mm增加12200mm今后还要随着技术进步采用45倍径、50倍径的设计,长度会进一步增加到15250mm,炮钢的质量至关重要。

“报告!”邦孙谋来得很快。

“密电海陆全军,从即日起启用丙字保密电码。”

“是!“邦孙谋面色一肃,铿锵应答过后尖带着几分渴望之情,轻声问:“参总,要打仗了?”“嗯,朝鲜的局势发展并未完全按照我们设定的步调来走,对英外交的问题如果能够顺利解决,我考虑因应朝鲜王国政府的请求出兵朝鲜,如日军阻拦,则联合俄军攻击之!去吧,你的密电一发,估计各军、师主官们会不约而同赶到司令部来,顺便的,你负责做好接待准备。”“是!”邝孙谋再次立正应是,快步离去。

杨格聚精会神,继续作图。

日军第三师团,呵呵,老对手了!前任师团长桂太郎中将已经高升东京防卫总督,现任师团长是长谷好道。原12旅团长。根据驻日公使馆和军情处“户田小组。送回来的报告,〖日〗本陆军扩张案于去年在国会通过之后,立即紧锣密鼓的加以实施,从第三师团抽调了部分骨干到第七师团以及负责组建第九师团。

此次清津茂山枪击事件来得仓促,第三师团要从平时编制扩大到战时编制恐怕不会这么迅速,估计此时的日军第三师团战力不比在海城对战时强多少,最大可能是还要弱上几分。

第三师团在元山登陆阻止俄军南下,第六师团在釜山登(最快更新)陆建立补给线并为后援,日军妄图以两个师团的兵力在海军的配合下挡住俄军?

嗯,有可能,俄军的战力更差劲,战术意识比挨过狠揍后总结过经验的日军差了不少。不过,〖日〗本人恐怕没有想到〖中〗国军队会强势返回朝鲜吧?

鸭绿江边到平壤,元山到平壤,路途差不多远近,也就是说,我军与日军遭遇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平壤!时隔三年,1897年夏季的平壤战役必将不同于1894年夏季的平壤战役!

杨格在平壤作了一个符号,转身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寻出“户田小组”的报告。

所谓户田小组,乃是以细河之战的俘虏日军中尉户田广松为首的情报组。因为今田唯一少佐的生还,导致故意违抗今田唯一少佐命令的户田广松中尉对战后回归〖日〗本心存疑虑。在王英楷、施心雄和桥本的“帮助”下投身情报处,又在妥善安排之后跟随战后交换俘虏的人潮回归〖日〗本。在〖日〗本陆军大扩张的时节里,户田广松中尉已经晋升为大尉,出任第五师团第十旅团的二等参谋官。以他为核心的情报小组就称为“户田小组”。

户田报告把〖日〗本陆军所谓的大扩张面貌披露出来,假以时日,譬如再过两年,〖日〗本陆军会完成新建五个师团的扩张任务,官兵素质和整体战斗力会比甲午年时更胜一筹。但是,如今扩张计划刚刚实施,新扩张师团占据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装备,老师团又出人又得在新装备分配上照顾新师团,就战力而言颇有青黄不接的意味。

〖日〗本陆军如此境况,他们肯定会设法避免在此时与三十万俄国远东军对抗。上溯到〖日〗本政府的朝鲜战略计划,就可能会冒着惹英国人不高兴的风险,寻求与俄国协商解决冲突,和平瓜分朝鲜。

杨格就是〖日〗本算盘的破坏者,一方面给俄国人下保证、鼓勇气,撺掇俄军对大岛支队穷追不舍,顺势南下扩大实际控制区:一方面准备出兵鸭绿江东,在朝鲜的长白山脉以西与俄军南下部队齐头并进,进据平壤,逼日军违背“拖延时间、不得罪英国”的宗旨而开战。只要日军在元山与俄军对上,再于平壤地区阻挡〖中〗国军队,〖日〗本在外交上,在战略上就输了个干净!只要过江兵团赢得一个小胜仗,势必让朝鲜王国政府和国王高宗“刮目相看”重建对〖中〗国的依赖。

一个小胜仗,对手是第三师团,那么,跨过的绿江担负此项作战任务的该是哪支部队呢?

第一军,目前缺少第二旅,又驻防直隶京畿门户,不能轻动。

第二军的第三师有第一旅和第七旅,第一旅还刚刚参加了实兵实弹演习,现在正驻扎在凤凰城一线,位置合适,素质过硬,只需把第七旅的兵员补足到每个步兵连223人,以第三师两万三千多兵力配以军团炮兵一部,必要时可抽调隶属海军的北塘之杨慕时旅海运增援,倒是堪当此任。

只是,如果选择戴超率军出战,刘松节就不太合适去担任前线总指挥了,延山那里恐怕也有意见。干脆,请马玉昆领衔,戴超为参谋长,王传义为副参谋长兼炮兵总指挥,一副以第二军为主的架势,第一军出身的刘松节和第三军的延山就不好多嘴了!

邦孙谋去而复返,轻声报告:“各军、师主官来电,请求到军团司令部会议,按照参总的意思,职部一一回电答允。其中,北洋舰队统领刘中将会同福州船政大臣魏翰、提调徐建寅和聂帅、冯帅、北塘杨旅长立即乘坐康济舰出海,估计明日一早就能到达司令部。”

“请刘参谋长,噢,不,还是我去找他。”

“参总,刚刚接到一份李小姐从旧金山拍发的电报,她将携在美国招聘人才登船启程回国,并请国内妥善接待先期出发的石油勘采队威廉杜里克一行二十三人。”

邦孙谋注意到杨格眉间掠过的一丝喜色,机要处长跟台湾守备旅长郑邦彦经常混得不分你我,乃是奉天北路某处小树林事件的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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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 【一盘死局】

〖日〗本东京原名江户城,是维新开始时〖日〗本最大的城。因为相对于京都处于关东平原,遂称为东京。

皇宫是原德川官邸,应对朝鲜危机的五相御前会议在明治天皇处理政务的“松之阁”召开。

首相兼藏相松方正义、外相大隈重信是一对在整理财政上有共同见解,却出自不同派阀的临时搭档;取代长洲伊藤内阁的萨摩松方内阁中,甲午战争期间担任海军军令部长的桦山资纪大将为内务相,原担任拓殖相的高岛鞆之助中将为陆军相,西乡从道海军大将原本是陆军出身,在海军有“原来如此相”的戏谑之称,不过,西乡从道并不在意,他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给海军弄钱,弄来钱该怎么用,那是山本权兵卫、伊东佑亨他们的事儿。

六六舰队的预算分摊到两年执行,也正是因为主要由萨摩藩把控的海军占据了大量预算而引起陆军不满,导致伊藤内阁垮台,天生就倾向于海军的松方内阁就堂而皇之的把持了大局。

“清俄边境冲突之后,俄国连续从欧洲调遣战舰到远东,截止上月,俄国太平洋舰队拥有战列舰一艘、旧式装甲舰一艘、一等巡洋舰七艘、二等巡洋舰三艘、鱼雷巡洋舰两艘、炮舰六艘、雷击炮舰七艘、鱼雷艇三艘,总计吨位14万吨。而我海军在役战舰总吨位为8万吨,其中三景舰在甲午战中证明以其航速、装甲和主炮射速不适应当前海战之需要。富士、八岛两舰。最快也要在本年10月初才能接收入役。”原本应该海相说的话是内相桦山资纪帮忙说的,在提出一连串的数据之后,桦山资纪作了总结:“臣与海相都认为。此时皇国实不宜与俄国开战。”

尊位上的明治天皇微微颔首,手里的摺扇不自觉的拉开又轻轻收拢,又拉开,收拢......三国还辽之后,〖日〗本举国上下群情激愤,恨俄之入骨,遂有十年卧薪。一朝雪耻之志愿和计划,95、96两个财年的预算也全面的偏向军备,军备扩张案以陆军新增六个师团(其中第七师团实际存在),两个骑兵旅团和两个炮兵旅团为目的;海军则由舰政局长左双佐仲提出六艘战列舰、六艘装甲巡洋舰的六六舰队扩编计划,欲图完全实现〖日〗本海军的“现代化”。计划是计划,落实是落实,时间,是〖日〗本人最需要的东西。当前的朝鲜事变让〖日〗本颇有措手不及之感!

高岛鞆之助以中将军衔而在甲午战争中并无殊勋而任陆相,充分证明了松方内阁重海轻陆的趋向。不过。陆军的实权不在陆相手里。而在把持着参谋本部长官之职的山县有朋大将。因此,高岛鞆之助趁机数落一下参谋本部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陆军方面也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主力师团的军官、军士和部分技术装备分拆到新建师团骨干队。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春,第八、第九师团才能形成战力;到明年秋,第十、第十一师团才能编成;到后年。第十二师团才有望军械人员齐备。目前,皇国为了应付朝鲜危机而排出第三、第六师团分别登陆元山、釜山,实则存有侥幸之心,期望俄国方面在山县大将1895年访俄的成果基础上给以默契,双方以元山为分界线,各占朝鲜南北。但是。我方目前尚未探明俄军企图和俄国政府态度,贸然派兵实在危险。而且,两个师团和大岛支队、后续增援备补队共计三万六千兵员,目前还没有一个军事领率机关统一指挥,此事当为急务。”

明治点头,问高岛:“卿意如何?”

“立即成立朝鲜军司令部,统一指挥第三、第六师团和大岛支队。”

心知此事涉及两阀政争的明治又问:“何人出任朝鲜军总司令官?”

第三师团长长谷川好道是山口县人,长洲藩阀;第六师团长茨木维昭是和歌山人,倒是与萨摩派有些亲近,却会受制于麾下旅团长、联队长以及参谋官们,第六师团是熊本师团,长洲阀的主力。故而,朝鲜军司令官就势必要选用大将衔的长洲将领了。

高岛鞆之助中将鞠躬道:“臣下以为山县大将阁下最为合适,大将有赴俄谈判经验,更能揣摩俄国人的心意,于皇国期望达成日俄和解,维持现状有利。”

“山县元老说,枪击事件定为清国人之阴谋,此事查办的如何了?”

高岛鞆之助闻言作难,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首相。

松方正义向明治鞠躬作礼道:“吾皇,事实若何暂且不论,实则我方和俄方都认为枪击事件颇多蹊跷,多半系清国杨格部署所为。但是,追究事件真相于目前的事态并无关联。臣下认为,俄国在挟制朝鲜国王三月之久后容许高宗回宫主政,必有所恃,其依仗者,一为我陆军扩编影响主力师团战力;二为我新订造战舰尚未交付入役;三为清俄边境军事冲突之后,俄国远东军组建并陆续增援到远东三十万陆军和14万吨战舰,于我之力量对比占据绝对优势;四为俄国并不满足与我分割朝鲜之利益,希冀借此事件发挥,以军力之优势实现在朝鲜西部海岸获取良港,并彻底排斥我方力量,独霸朝鲜利益的企图。由此可见,无论事实真相如何,俄人的态度都是如此。”

三十万陆军,14万吨战舰,俄军尾追大岛支队到元山,咄咄逼人呐!

“诸卿,山县大将认为,探察此次事件的真相有助于皇国君臣看清未来之主要对手,实为杨格而非俄皇。”明治虽然任命了萨摩藩主掌的松方正义内阁,却有参谋本部这个**于政府之外的军事幕僚机构,实则是真正的陆军司令部,山县有朋大将对朝鲜局势的分析,在御前五相会议之前,明治就认真听取并作过推敲,也认同了山县有朋的意见,认为朝鲜事件应当与清俄边境冲突联系起来,一旦联系起来考虑,清国参谋总长杨格的意图就凸显出现,其心机之深,图谋之大,于皇国利益为害之巨,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众臣都面露深思之色,虽然有些是装出来的,但是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想过朝鲜事件的偶发性和必然性,从中隐约或者直接觉察到清国作用力。因此,松方正义内阁很干脆的拒绝了清国公使裕庚提出的“清国陆军遵照对英国的承诺兵出鸭绿江,隔离日俄两军”的建议。

杨格在幕后主导了日俄朝鲜之争,目的就是要拿回在甲午战争中失去的东西。对此,在此的〖日〗本政府首脑们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猜出来与有办法解决是两码子事儿。

明治天皇脸现忧色道:“这是一盘死局。”

死局?死局!

对应目前的朝鲜局势和〖日〗本的现状,这还真是一个死局。〖日〗本要么与仗势欺人的俄军硬碰,同时由英国出面阻止清国陆军参与战事;要么就完全的撤出元山,远远避开俄军,让清俄两国去争夺朝鲜利益,自己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不过,撤退是有风险的,不能排除清俄之间已经达成某种秘密协议,一如李鸿章访俄期间的传闻那般。而且,从清国传来的最新消息是,清俄两国关于边境领土争议和军事合作问题的新一轮谈判将在奉天召开,奉天会议,难道不会是清俄两国联手压迫〖日〗本退出朝鲜后的分赃会议?!

因此,摆在〖日〗本人面前只有一条路,退出元山却要固守釜山,保持在朝鲜的军事存在,也就尽量的保留了对朝鲜亲日派政治势力的支持,保留了对朝鲜的影响力和今后卷土重来的余地。但是,在优势的俄国太平洋舰队和陆军,以及很可能与俄国联军的清国新军面前,〖日〗本能固守釜山吗?难!从战略而言,就只能尽量的从预留战略空间的元山开始节节阻击,以战待变!

那么,变化在哪里呢?只能是英国的作用。

英国倒是非常愿意看到“跛足战略”实现,也非常愿意看到日军坚决抵抗俄军甚至于出现两国宣战的局面。对俄宣战,则清国在英国的监视下即便不出兵攻击俄军,也会保持中立,顿兵鸭绿江边。对俄宣战,〖日〗本驻英公使青木周藏所说的英日签订保障性协议就(最快更新)有可能,取得英国大力支持的〖日〗本能不能在战场上维持均势,拖住俄军?

拖,是对付俄军的最好办法。俄国的交通现状根本不能支持三十万军队和一支舰队在远东长期消耗作战!拖,〖日〗本得到英国支持后可以加速扩编军队,甚至于可能得到英国出售现役战舰的待遇。拖,得要与在朝鲜俄军相匹配的军力,两个师团绝对不够,需要动员更多的师团投入朝鲜作战。

“诸卿......”

无计的众人纷纷趴伏在榻榻米上,敬聆圣音。

“山县大将建议,在请美国居中调停朝鲜事件的同时,积极准备作战,遏制俄国气焰,为谈判解决朝鲜问题打出有利的局面来。朕深以为然,首相,外相,速拟与英国之保障**涉条款;积极与法国、德国修复自三国干涉还辽以来的紧张关系;组建皇国大本营,以大山岩大将为大本营总幕僚官,斟酌增派第四、第五师团增援朝鲜;另外,与俄国谈判解决争端的努力不要放弃。”

明治的决策是以山县有朋的应对策略为蓝本,只是,山县主张拉英国远东舰队联军对付俄国太平洋舰队的提议未被采纳,因为英国人没有傻到直接出兵与俄国对抗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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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 【平安道】

此一时。[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彼一时。

昔日在远东清俄军事冲突中被打得找不着北的俄军。在源源开到三十万援军和大量舰艇之后。摇身一变成为远东最强的军事力量。没有之一。

在精锐的第16师在32师、远东第一师的配合下对“赢得清日战争”的日军穷追猛打之际。俄国新任驻清公使代办巴布罗福和军事代表李涅维奇陆军少将抵达奉天。与清国代表许景澄、延山少将展开了亲密而友好的会谈。

许景澄在驻俄德等国公使职位上干了几年。与俄国人终究有些私交。而延山与李涅维奇之间却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亲密关系。是延山将军的大度让李涅维奇少将和他的部下没有在大绥芬河河谷饿死。也没有成为可耻的战俘。而是衣暖食饱的与提供补给新军遥遥相对。友好对峙到军事收束。然后。作为孤军深入清国、而且在各条战线全线失败的局面下保持了大量兵力的李涅维奇少将受到了舰队司令和远东军总司令的高度好评。

延山起初对金兰兄弟的命令颇为抵触。却又不得不执行。以至于从军事收束到朝鲜事变期间。他都没有主动拜见过参谋总长。如今。他的看法又不同了。自家金兰兄弟是高瞻远瞩的。在边境冲突的时候就给小鬼子埋下了这一招妙棋。哦。不。应该说边境冲突本身就是作为朝鲜事件的前奏序曲而存在的!

没有边境冲突。哪来的三十万俄国远东军呐?

没有边境冲突。中俄关系不会如现在这样。可以为了各自的利益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谋划如何从小鬼子手里讨好处。

没有边境冲突。李涅维奇少将不会见到延山少将就一个熊抱。满是胡子的脸在延山少将光滑的脸上蹭来蹭去。害得人好一阵子恶心。其实。李涅维奇少将对延山少将的好感不仅仅在于战场防水。还在于此次枪击事件的发生。阿列克谢耶夫、库洛巴特金和李涅维奇都猜出来了。枪击事件是中**队干的。距离清津最近的中**队是在珲春、图们的延山所部。而此次出席中俄谈判的军事代表又是这位延山少将。哼哼......感谢亲爱的清国朋友。没有枪击事件。俄**队如何能大张旗鼓的向南开进。打破1896年以来日俄在朝鲜的均势呢?

线条粗犷但心思一样细腻的俄国人知道清国的利益诉求。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就是祸水东移。三十万俄军驻扎的远东。与之隔着黑龙江、乌苏里江相望的中**队压力颇大。利用俄军为甲午战败的清国报一箭之仇。又把俄军主力牵引到朝鲜去。还能借着“中俄友好”解决边境领土纠纷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默契。其实很容易就达成了。只是。在当前的默契之中。还存在另外一个默契。李涅维奇和延山都清楚。朝鲜问题一解决。远东矛盾就会体现在中俄两国之间了!

此一时。彼一时。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作为个人而言。能在国家处于朋友期间发展个人情谊。而后在某个时刻又对决战场。闹个你死我活。似乎也带着某种默契般的乐趣。

西北帕米尔地图挂出来。很快撤下去。俄军已经撤退。争议不复存在;科布多、唐努乌梁海的地图挂出来。在明确指点出俄国人干出不法行为的乌梁海十佐领、阿勒坦卓尔乌梁海二旗、喀尔喀三音诺颜部乌梁海十三佐领后。也撤了下去;接着挂出来的就是朝鲜王国地图了。

挂出来的地图已经加工。平安道首府平壤的标示处粘贴了一面红色的小旗子。下面用汉语和俄语写着——江东军司令部。

指点地图。延山向“俄国朋友”解释道:“远东军第16师等部经朝鲜半岛东北海岸追击日军到元山。日军第三师团势必在元山组织防御战斗。以期拖延时日。得到增援。远东军可以对战局作出如下两种推演。其一是快速突破日军在元山的阻击。在日军第六师团尚未北上增援之际沿高山、平康、永川一线横跨半岛。占领汉城。切实控制朝鲜王国政府。其二是快速突破日军阻击线不成。可以考虑两种办法。一则利用海军优势掩护陆军在元山侧后的通川登陆。前后夹击日军第三师团。力争全歼;二则由我方组建江东军跨过鸭绿江出击平壤。迫使日军第三师团在第六师团尚无快速北上可能之际。不得已分兵平壤方向。摊薄兵力后的元山防线。俄军可一举击破!而后或以一部西进。与我江东军会师与平壤。歼灭平壤之敌;或向南推进。将日军势力完全逐出朝鲜。”

李涅维奇笑道:“呵呵。袁。俄罗斯帝国远东军无需清国朋友的支持就能击败日军。”

延山暗骂“狗屁”。面上却故作失望的说:“唔......我相信!但是。军事计划应该做出预案。以防万一。我军和日军交过手。他们很强。不好对付。”

潜台词是。清**队在边境冲突中战胜了俄**队。因此。俄军将领应该尊重清军将领的建议。

李涅维奇老脸一红。想了想。说道:“如果我军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会提出来的。”

“那么。我们可否规定一个时限。如果六月结束之前俄军未能拿下元山。那么我江东军就跨过鸭绿江。进占平壤。迫使日军第三师团分兵!当然。我在此可以做出保证。我军东进到平壤为限。也就是希望在朝鲜事变之后确保在平安道的利益。对此。希望俄国朋友能够予以确认。”

地图上。中国人的意图表现的明明白白。他们要趁机谋取平安道!

巴布罗福向李涅维奇附耳道:“将军。清国人很有可能受到英国人的影响转变立场。这也是帝国政府在边境领土纠纷问题大方让步的原因。这位将军的部队还在珲春、图们。清国的利益如果不能满足。他们军队就有可能在中亚帕米尔。在瑷珲、抚远对我不利。将军。军队的补给线太长。确保补给线的安全就是确保帝国在朝鲜的利益。帝国政府对清国的利益要求早有预料。我们可以答应他们立约。六月结束之前看分晓。”

三国演义。李涅维奇未必看过。却对当前远东俄、中、日三国局面心知肚明。即便清国人不在奉天会谈中提出对平安道的诉求。即便他们临时出兵实际占据平安道。俄军在全力对付日军的同时。绝对要避免与清军作战。也就会对此予以默认。甚至强颜欢笑着鼓掌欢迎。

“好。六月结束之前。如果我军未能拿下元山。平壤就是你们的了!”

“好!”延山久在吉林边防。与李涅维奇也算有些联系。对所谓的俄国精锐组//.无弹窗无广告//成的远东军战力早有评估。反过来。对日军的战力也很清楚。甚至为日本人谋划了一个纵深设防。层层阻击。拖延时间得到援军并拉长俄军补给线。消耗俄军有生力量。而后组织反攻的战略。元山是重要港口。日本人不坚守到大军开来。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一个师团又一个联队级支队据守的元山。老毛子未必啃得动!

再说了。如果老毛子打得顺手。咱老子还有一手棋可下——拿着朝鲜王国政府的请求出兵。天经地义!那时候。俄日两军打成胶着。英国对能牵制俄军的中国出兵行动不会干涉。德国当然不会干扰中国朋友实现利益。法国嘛。恐怕会干嚎两嗓子。而后没有下文。剩下其他国家的态度。不看也罢!

关键问题谈妥。会谈就在烧锅子、伏特加的你来我往中愉快的继续着。

奉天在开会。鞍山汤岗子也在开会。

组建江东军。没有问题。这事儿军队说了就算。参总一个人拍拍屁股就能做主。

派遣人员到德国和英国学习造船。这一次不是以往那样蜻蜓点水的学两年就回国大用。而是分作长远和短期两个批次。长期者乃是从北洋水师、南洋水师、福州船政抽调新入学之年轻聪颖者。执行六年和十年留学计划;短期者是抽调有一定经验之人员。搭中德联办造船厂的顺风车去伏尔铿船厂。分专业学习。力图解决实践课题。为期一年。留学人员名单。由海军次长周馥、福州船政大臣魏翰商议决定。

会议在进行。广东、四川又传来“坏”消息。一窝子贪官被揪了出来。四月下旬查实追缴、罚没查抄资财达到七百万两之数。杨格大笔一挥。尚未解运到位的钱就有一半充作统筹留学基金划拨出去。

这些事儿都好说。有钱就好办事。偏生皇帝又给安排了一条查税钦差大臣的财路。陈固、冯虎臣在广东和四川杀官杀到手软。被人成为“屠官二凶”。背地里却是滚滚银两无需通过户部就落到东三省来。注入中兴银行。支持各项产业的发展。

争论问题最后出在江东军出兵后。未来朝鲜平安道的地位和朝鲜王室、政府的处置上。

分歧出自于两种意见。一种是以杨格为首的统治派。要干脆的解决朝鲜问题。从平安道开始将其纳入版图。设省统辖;一种是以李鸿章派到鞍山协助处理朝鲜问题的专家袁世凯为首。他的意见是设法接引朝鲜高宗到平壤组织政府。以“天朝”派钦差大臣监国为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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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 【重用袁世凯】

从1882年至1894年,袁世凯一直在朝鲜任职,先后担任军务帮办、“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务大臣”,在处理壬午兵变和甲申政变中表现出色。作为宗主国派驻藩属的“监国大臣”,袁世凯能以满清中国的衰落国势而抵挡日本对朝鲜的渗透达十余年,单就这一点来说,值得杨格尊敬并听取他的意见。

袁世凯认为,朝鲜王国政府发出的“中国出兵隔离日俄两军,避免战火涂炭朝鲜”的请求,其动机和外部因素影响,必须加以认真的分析。

乙未宫变,日本人杀害闵妃、高宗惊而出走贞洞俄国驻朝公使馆,这一事件的真相是被在朝鲜新军中担任教官的美国人和俄**械技师揭露的。从此可以看出,朝鲜问题不仅仅涉及到日本、俄国和中国,还有其他国家的影响。日俄两国在乙未宫变之后朝鲜民众掀起的“为国母报仇”的义兵运动中,先后以韦伯—小村协定、山县—罗巴诺夫协定协调利益;同时,避居俄国使馆的高宗发布命令撤销亲日派政府,组建亲俄派政府。

义兵运动不受高宗的亲俄派政府控制,对日、俄两国在朝鲜的驻军和利益都存在敌意,因此成为朝鲜王国政府、日本和俄国的眼中钉,借朝鲜政府以“怀柔”手段意图消弭义兵运动。不过,在此期间中国驻朝总领事唐绍仪和军情处工作积极,联络、收容、隐蔽了义兵运动骨干,为我军出兵朝鲜打下了坚实基础。

袁世凯说:“朝鲜的问题,在于因外敌入侵而起的变革和独立思潮,闵妃是变革和独立思潮推动者和领导者,故而赢得了朝鲜民众的拥护。但是,一个国家在面临亡国之虞而思想锐变之时,势必会有很多的混乱,很多种想法。一如一年前的中国。透出朝鲜诸般问题的表象看实质,找出朝鲜王室、官员、民众‘最希望看到的天朝大军形象’,就是江东军应该注重的,就是今后朝鲜政策应该遵循的。否则,中国重回朝鲜的行动很可能站不住脚。朝鲜的未来,是建立在江东军站住脚并赢得民心的基础上。因而,尊重朝鲜高宗又要抑制其最近展露出来的称帝想法;在朝鲜提倡改革并持续的支持朝鲜以义兵为基础建立新军,但是又要尊重朝鲜民众的习俗,不能如亲日派金弘集政府那样贸然发布断发令;江东军必须符合天朝大军的形象,让朝鲜人能够从甲午年的印象中解脱出来。敢于依仗江东军。”

袁世凯用朝鲜政局十多年来的历史变迁和对现状的分析,执拗的坚持“缓图徐进”的主张,反对武断的在朝鲜设省。

朝鲜善后处置议题暂停,5月11日晚,当王英楷从朝鲜返回抵达汤岗子司令部时,杨格邀请马玉昆、刘松节、戴超、袁世凯在司令部后面的自家小院子里为王英楷接风洗尘。实际上就正式的确立了袁世凯在今后朝鲜处置问题上的地位。

坐在主席上,端着酒杯看着左右手的袁世凯和王英楷,杨格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之感。也夹杂着几分自得。如果不是杨某人横插一杠子,王英楷如今恐怕是在袁世凯麾下任职,而袁某人也不会落魄到担任“夹缝里做人”的会办禁卫军编练大臣。而后来此出任有着从二品衔的高级“幕僚”。

大军东进在即,王英楷对接风洗尘的“参总家宴”兴趣不大,端起酒杯就说开了正事:“......高宗回宫后,唐少川先生先后四次进宫参拜,向高宗详细介绍了我国的新政和新军,以及在中俄边境军事冲突中获得的胜利,一定程度上改善了高宗对我国、我军的看法。但是,要让朝鲜君臣对我国建立坚强的信心,这还远远不够。在朝鲜君臣的思想里还存在一种倾向,真正要他们在无可奈何之时选择日本或者俄国。他们会选择日本,毕竟大家相貌差不多,也都有儒学的背景。这就告诉我们,如果我军以击败日俄来证明自己够强,朝鲜君臣是愿意也肯定会选择靠向我们的。目前,高宗在亲俄和亲日之间左右为难。身边的大臣中有亲日派、亲俄派和小部分的尊儒守旧派,高宗利用他们镇压独立协会、瓦解义兵运动,以此安抚日本人和俄国人,逐渐掌握政府大权。”

“哼!”杨格冷笑一声,左右看了看,说道:“封建君主是不敢相信民众的,因为民众的觉醒将动摇他的统治根本,与尚且承认他统治权的外敌相比更为可怕。慰亭兄,听了绍宸的话,我决心已定,在平安道采用你的办法,好生展现一回天朝上国的宽宏、威仪。”

袁世凯听着杨格前半段话,明明就是反对扶持朝鲜王室的“监国”之策,怎么......到最后却变了意思了?唔......哦,哦!

“参总英明,职部建议在江东军切实控制平安道之后,在平安道行如盛京一般的新政建设,假以两年、三年时日,朝鲜政局、朝鲜人的思想定然大变,届时,就将是朝鲜人请求天朝统治而非规划藩属了。”

从封闭落后走向开放进步,中国如此,朝鲜也将是如此。开放进步的社会与旧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体制之间势必酿成剧烈的冲突,在冲突中,留驻平安道的江东军不再如今日一样是高宗政权的盟友,而是敌人。

“慰亭兄所言极是。”杨格投桃报李,还了袁世凯一句,转向王英楷说:“绍宸,此次朝鲜事变,军情处居功至伟。你既然已经回来,就负责在江东军筹组情报处,全军情报工作也一并统筹起来。第一军司令部已经把铨叙报告打到了宋祝帅手里,估计再过几天你就是王英楷少将了。”

王英楷笑了,不是喜,而是苦笑。

“参总,情报这勾当实在......职部实在干不下去了,您看,大前年我是从敌前侦察起步,不知不觉的就搞到这个地步,潜入朝鲜收集情报,挑拨日俄矛盾,收买朝鲜官员,拉拢义兵和独立协会......这,这是政客们干得事儿。参总,您行行好,还是让我带部队打仗吧!一个旅我不指望,一个团,以职部的能力应该能成吧?”

王英楷的性格、文化构成并不适合干情报,对此杨格也很清楚。只是从甲午年开始就战争、整军、战争,王英楷从敌前侦察到负责情报处的筹组,又在中俄边境军事冲突末期潜入朝鲜领导情报工作,一步步的陷了进去,不可自拔,杨格在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人。

“可以,前提条件是你得把朝鲜的军事情报收集、整理工作做完,有始有终嘛!”

王英楷无奈点头,谁叫自己趟了浑水呢?

“日俄朝鲜之争结束后,朝鲜的局势应该更加复杂,在平安道驻扎的江东军需要一个非常了解朝鲜的参谋长。到时候,就由你出任参谋长。”

从预期中的团长一下子变成军参谋长,大大出乎王英楷的预料,这次他是真的喜出望外了,立即起身立正道:“是!参总,我一定干好!”

“慰亭兄,您那个会办禁卫军也别干了,考虑重回朝鲜如何?”

袁世凯也是大喜过望,他已经洞悉了杨格的意图是要全面掌控朝鲜,把朝鲜正式纳入版图而非外藩。这是建立大功业的机会呐!如果事成,袁世凯恐怕就是第一任朝鲜总督了。

“袁世凯敢不从命!”

策略、人事谈定,接风洗尘的家宴过后,六人又钻进书房铺开地图,进一步商定江东军过江之后的行动计划。

日俄战争是主线,江东军的行动不能喧宾夺主,惹火烧身,弄砸了这一盘开局良好的棋局。

俄国人利益诉求在于驱逐日本势力出朝鲜,独霸朝鲜利益,在朝鲜半岛谋//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取海港。日本人则是受枪击事件牵引,在准备不及的情况下仓促应战,如果战事不利很有可能主动求和,甚至彻底撤出朝鲜,把甲午战争赢得的利益拱手让出。当然,俄国人想要不经苦战就击败日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也是当然,在英国人面前虽然叫嚷着“因为日本人不配合而无法履行承诺”的中**队,势必会在日俄之战行将落幕之际,继续担当“英国人的雇佣军”,阻扰俄国取得在朝鲜的独霸利益。

这是如意算盘,需要军、政、外交各方面力量协力争取的结果。其中,势必存在很多的变数,不得不事先推算、拟定相应的计划对付之,竭力维持中国在朝鲜事件的战略执行上的既定方向。

为了不影响日俄决战,江东军的规模被限定在四个旅以内,从踏足平安道开始就要积极的“配合”朝鲜王国政府,以义兵运动和独立协会的力量为基础,为其在平安道训练新式军队。由此,万一江东军与日俄两军产生摩擦,也有适当的朝鲜军队出面处理、隔离。杨格谓之曰:江东军驻扎在平安道是象征性的!

“替”朝鲜王国政府训练军队是一方面,在平安道推行新政是另一方面。

如同杨某人挖满清朝廷的根基一般,平安道新政就是挖朝鲜王国政府的根基,但是在表面上又会得到朝鲜君臣的拥护和支持。平安道有丰富的森林资源,有金、铜、铁、煤等矿藏,在平安道设厂开矿利用这些资源,能就近为辽东军工产能扩大提供工业原料,避免被日本人利用。

最后,袁世凯被任命为江东军民事协调委员,将在六月底、七月初随军开拔,进入朝鲜平安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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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 【少将的幻觉】

奉天会议刚刚结束,李涅维奇少将就在远东军总司令库洛巴特金中将的催促下返程,率部增援在元山外围作战中严重受挫的远东第一军。[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对土耳其和中亚地区各族战争中建立赫赫军功的第16师,在远东地区明显的“水土不服”,师属哥萨克骑兵团发起对元山外围永兴湾海岸要点库岩里的进攻战斗,面对日军的野战速射炮火和排枪打击,在短短的十多分钟时间里,损失了五分之三的兵力,丢下数百具人马尸体大败而逃。

轻装追击的俄国陆军没有足够的炮火,要攻克日军一个师团又一个联队坚固设防的元山,就需要舰炮火力的支持。库岩里,日军第三师团得到的一个野战重炮大队驻守此处,严重威胁到意图利用永兴湾水面的俄国舰队。

6月5日,李涅维奇少将到达元山外围的玉坪第16师指挥部,接替德比库里奇少将出任第16师师长,实际接管了远东军第一军的前线指挥权。

无论是地图上还是实际地理情况,元山都是令俄国海军垂涎的天然深水良港。元山原名元山津,1880年由日军强迫朝鲜王国政府开港,并开始驻扎军队。元山港濒临日本海永兴湾,在永兴湾北岸有虎岛半岛从北向南插入永兴湾达五十多公里,与永兴湾南部的葛麻角遥遥相对,形成了天然的防波堤。虎岛半岛和葛麻角之间,还有几座离岛,岛上建设永备炮台设置炮火,将完全地封锁海面,保障内港安全。

夺取元山港,俄军可以得到从海参崴而来的海上补给,无需经过曲折难行的朝鲜东海岸长途补给。在六月结束之前夺取元山港,中**队就没有理由跨过鸭绿江,从俄国人的盘子里划拉走一块肥肉。

以三个师的兵力。在仅有六门圣彼得堡普梯洛夫兵工厂出产的M1896年型76.2mm野战炮的条件下,很难攻克日军陆陆续续经营了十多年的元山。这种野战炮名为速射炮,每分钟可以发射6发炮弹,却在驻退复进机构上有明显的缺陷。驻退机构无法像德制77mm速射炮那样有效抵消后座力,造成火炮连续射击时无法兼顾射速和射击精确度。因此,每分钟6发的射速只是理论上的,或者是胡乱开炮、浪费炮弹。这种火炮要精确炮击敌人,只能达到每分钟4发的最高战斗射速。即使如此,这种炮也是俄国陆军能够得到的最新型野战炮,只有16师这样的精锐部队才能在第一时间里得到。

也就是说。李涅维奇手中仅有的炮兵连只能用每分钟24发,总计129.6公斤的炮火投送能力,支持步兵去进攻日军坚固阵地。

在奉天期间,李涅维奇少将曾经在好友延山少将陪同下,观看过清国新军炮兵教导队换装下来的友坂70mm青铜野战炮和轻便山炮,了解其基本性能。同时,他也得到延山少将的忠告——“不要试图在炮火劣势下去强攻敌军坚固阵地”。

库岩里进攻作战遭遇惨败,侦察结果表明日军在库岩里——文川——古味吞川(河)左岸建立了以坚固堡垒为核心的弧形防线。

没有足够炮火的李涅维奇少将在经过认真考虑之后。决定陆军作战行动以保障海军舰炮对元山的威胁为中心,把击败日军第三师团,夺取元山港的战役任务分解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在库岩里进攻作战遭遇惨败的同时已经完成,俄军因此确定了日军主要防御方向。第二阶段,以第32师、远东第一师在日军弧形防线外围发起连续的掩护性进攻;以第16师转道进攻虎岛半岛,力争夺取独久味里、虎岛里,使海面上的俄**舰可以稍微靠近永兴湾,在陆军的指引下炮击丽岛、薪岛。第三阶段,在海军舰炮炮火拔除丽岛、薪岛之日军岸炮后,海军战舰就可以驶入永兴湾,直接支援陆军进攻元山港。

利用海军舰炮,是李涅维奇少将在不得已之下的唯一选择。

第16师的作战计划和要求海军协同的要求由在(5.最快更新)城川江口巡曳的俄舰送达海参崴。因此,在库洛巴特金和阿列克谢耶夫之间发生了一次争吵。

库洛巴特金拥有较强的高司参谋能力,也有在中亚地区担任总督和统帅外高加索集团军的经验。他很清楚进入朝鲜之第一军缺乏火炮也就缺乏攻坚能力,鉴于朝鲜东海岸险峻的地形和糟糕的道路条件,从陆路运送火炮、辎重是难以想象的,只能寻求最靠近战区的港口装卸补给物资。然而。东海岸的咸境道、江原道一带,只有元山有港口设施,其他如连浦、洪源、新浦、清津等港口根本没有装卸军用物资的能力。夺取元山是保障俄军击败日军的根本条件,否则,俄国远东军空有可调用到朝鲜作战的25万兵力和数百门大炮,却无法及时、有效运用到战场上打击日军。

库岩里的惨败让第16师丢掉了三百多名哥萨克骑兵的性命,作为他们的老上级,曾经指挥他们在土库曼、浩罕征服敌手的库洛巴特金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以尽量小的代价换取尽量大的胜利,这是一个放在任何国家的任何军队都称之为准则的原则。李涅维奇少将的计划很务实,正好符合了中将总司令的意图。

岂料,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却对此计划咆哮大怒。

“我的舰队要对付在吴、佐世保的日本海军常备舰队,日本黄猕猴拥有八万吨的舰船,需要我全力对付。让舰队暴露在岸防炮兵的射程之内是一件愚蠢之极的事情,只有对海战一窍不通的荒唐家伙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我的中将,你来看看元山港的地图就知道,即便陆军16师拿下虎岛里,我的舰队依然会被丽岛、薪岛的火炮直接瞄准!陆军三个师对付日军一个团级支队,整整追了三百俄里也追不上,我对陆军如此的作战表现非常的怀疑!嗯,如果不是可怜的李涅维奇少将呈交的这份计划,我要么会把计划砸在他的脸上,要么就会把计划交给我的叔父,尼古拉大公裁决!”

海军中将是先皇的私生子,罗曼诺夫家族的影子成员,受到大公保护的“可怜的侄子”,远东军总司令不得不平心静气面对阿列克谢耶夫有些无聊、无理取闹的咆哮,还得耐心解释海军中将可能没看懂或者看不懂的计划。

“阁下,舰队只需在距离海岸和离岛6000码的水面上,按照陆军步兵的指引轰击目标就可以了。据我所知,在元山的日本陆军只有一个野战重炮兵大队,装备的280克虏伯大炮全部布置在库岩里侧后,无法对虎岛半岛以东的海面遂行炮击。舰队只需对付一些180口径的旧式海岸炮即可,这些火炮和它们配用的测距仪,在6000码以内有效。因此,舰队是安全的,出动舰队到元山巡逻、支援陆军作战,还能彻底掐断元山——釜山或者元山——长崎的航线。”

阿列克谢耶夫不是不讲道理,而是不想为陆军的行动担当风险。

中俄边境军事冲突,阿列克谢耶夫损失了包括当时太平洋舰队的旗舰在内的1艘一等巡洋舰,两艘二等巡洋舰和三艘炮舰,备受圣彼得堡的责难,若非尼古拉大公以“太平洋舰队司令初到远东履职,舰艇是在狭窄的水道上被敌军虏获为由”替其开脱,沙皇是不会轻易饶恕罪人的。

此次为朝鲜利益而与日本打一场不宣战的战争,太平洋舰队拥有绝对的优势,想一洗耻辱的阿列克谢耶夫就将舰队主力牢牢抓在手里,只等日本常备舰队出海就行决战。为此,他不能分兵,为此,他不能去冒海军在沿岸地区被岸炮轰击,在狭窄水道上被陆军虏获的风险。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大概就是如此了。

阿列克谢耶夫还有一层考虑,如果远东军总司令主导了这场战争的胜利,那么未来的远东总督是海军中将还是陆军中将?海军有对日本的绝对优势,海军独立谋求一场胜利对海军中将本人有利,海军决不能从属于陆军赢得一场给陆军增光添彩的胜利。

正因为海军首脑有这么多的考虑,库洛巴特金使劲了手段,甚至在最后也暴跳如雷起来,都归无济于事。

“独力的,不惜一切代价的谋取攻占元山港的胜利,让海军从此以后无话可说,让中国人没有任何借口出兵平安道,是沙皇陛下,是远东军总司令部对第一军的殷切希望。”

库洛巴特金热情洋溢的回电没有给李涅维奇带来任何欢乐,身在初夏季节的他如落入冰窖一般,浑身颤抖着挪到地图前,抖索着胳膊和手指,把16师和32师的位置全部移到库岩里的正北、西北和正西三面。

又经过一番痛苦的、令人情不自禁颤抖的思考,他唤来参谋军官和传令兵们,下达了6月18日对库岩里之日军第三师团第六旅团阵地发起总攻的命令。随后,他独自一个人待在指挥部里,抱着自己头呆坐在地图前,脑海里响起一阵阵高亢的“乌拉”声,他似乎看到,一群群勇敢无畏的俄罗斯士兵们蜂拥着冲向日军阵地,在炮火中,在诺登飞机关枪或者哈奇开斯机关枪吐出的毒焰火流中一群群的倒下,一面圣彼得陆军旗孤零零的在尸山血海中随风招展......(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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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 【元山固若金汤】

悬挂着圣安德烈旗的两艘巡洋舰、一艘炮舰组成的俄国分舰队封锁永兴湾之前半小时,日军第三师团第三野战炮兵联队第一大队乘坐的运输船“池田丸”才靠拢元山港码头。[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大队长中村康雄中佐双脚刚刚触地就接到命令赶到师团司令部。

作为第三师团在甲午战争中涌现出来的“炮兵长才”中村在完成“曲射战术实践和条令编制”后,被破格提拔为少佐大队长,又在第三师团受命开拔之前临时晋升为中佐军衔。

这是山县有朋大将和长谷川好道中将特别授意使然。

朝鲜东海岸与西海岸不同,东海岸主要是山脉和河流切割山脉入海处的窄小河谷平原,西海岸则有鸭绿江、清川江、大同江、汉江冲积平原。如果从元山向北,则有盖马高原、白茂高原以及白头山、大峰山、赴战岭等山脉,地形更加复杂,不利于炮架重、身管长的野战加农炮部队作战,却有利于中村康雄中佐的换装了友坂70mm轻型山炮的第一大队长作战。

晋升中村为中佐大队长的含义是野战炮兵第三联队,以及配属第三师团作战的野战重炮兵大队会以曲射作战为中心,必要的时候还会让中村中佐实际担负起野战炮兵联队的指挥职责。

对中村的重视,还表现在第三师团长长谷川好道带着师团司令部的主要成员迎接中村中佐的到来,其中包括山县大将特意派到第三师团协助指挥的参谋本部第三部部长。日军中最富盛名的俄军研究专家——福岛安正大佐。

上司的礼节越周到,态度越和蔼,身为下级军官的中村中佐感觉的压力就越大。诚惶诚恐的,中村康雄以谨小慎微的姿态与长谷川中将等人见礼后,跟随中将的意愿立即展开了作战会议。

“库岩里的胜利极大鼓舞了第三师团官兵的士气,大将阁下得悉俄军战斗力因为缺乏火炮而十分低下后,已经改变策略,第三师团的任务不再是尽量坚守元山。拖延俄军得到港口而建立运输线的时间,同时为我军争取集结、决战的时间。元山港不会放弃,元山港就是山县大将阁下指定的决战之地。”

福岛安正大佐是山县的代言人,到达第三师团得知库岩里战斗细节后。他极力向山县大将鼓吹“元山决胜”而中村炮兵大队的到来,无疑会增加第三师团固守元山,等待后续主力的把握。

“师团长阁下,诸位,请看。”福岛安正手指朝鲜全图,说道:“固守元山。将使俄军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要么强攻元山,要么翻越白头山向西迂回平壤,再折向南。迂回,没有充足的粮弹补给是不可想象的。我军第五师团已经动员,三天内就将在广岛登船,他们的目标就是平壤。如果俄军在补给受限的条件下顿兵于元山坚城之下,我第五师团就将直接在大同江口的南浦的登陆。控制平壤并布置向满洲的警戒兵力之后,向东穿过大峰山——阿虎飞岭山,出现在俄军侧后。我元山方面。则可以从南面得到第六师团的增援,达成以三个师团夹击俄军三个师近五万人于阿虎飞岭山以北、龙兴江以南的狭窄地域。一旦实现上述企图,俄国人就不得不接受大〖日〗本帝国政府提出的和谈条件,承认帝国在朝鲜的利益,得到茂山铁矿的开采权和清津对日开放。”

长谷川好道的目光在部下军官的脸上扫视一圈,觉得他们的情绪都因为库岩里战斗的胜利和大佐的话而振奋起来,不禁有些犹豫是否在大佐有些洋洋自得的时候提出疑问?

无疑,福岛安正大佐是帝国皇军的优秀军官,不过,人无完人。大佐最擅长的领域是战略情报收集和分析,在战术指挥方面,尚未展现出过人的能力来。单单就方才他言道的第五师团在南浦登陆,然后迂回俄军侧后的战略,在技术实现上就颇有难度。困难不是来自于俄军;不是因为山路狭窄而崎岖,极不适合以大兵团迂回作战;也不是来自于在远东占据优势地位的俄国太平洋舰队。傻乎乎的俄国舰队还等着〖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出港,在〖日〗本海会战决胜呢!

“福岛君,如第五师团在南浦登陆进占平壤,清国新军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福岛安正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点头道:“师团长阁下所虑甚是,第五师团应当以一个旅团向鸭绿江警戒,一个旅团实施迂回作战。”

“一个旅团?”长谷川好道在甲午战争中是步兵第12旅团长,最初的作战方向是加以山东作战军序列准备登陆作战,后来山东作战取消,遂率部北上海城,亲眼目睹了海城河强渡作战的惨状,至今心有余悸。

“清国皇帝即将抵达英国,在他滞留英国期间,清国新军首脑杨格不会破坏李鸿章和他对英国的承诺。再者,俄国人不愿意看到大〖日〗本帝国在朝鲜拥有利益,难道就愿意看到清国人重返朝鲜?”

长谷川问道:“那么,清国人为何策划枪击事件?”

“利用俄国在远东军力优势和对朝鲜现状的不满,阻止我国得到茂山地区的铁矿资源。”福岛安正脸色肃然,好像那个阴险狡诈的对手就在面前一般,令他有些心神不宁,深呼吸调整情绪后,才继续说道:“师团长阁下,大将阁下曾说,杨格是帝国最大的对手,所以这一次皇军要用坚决的作战行动,击败俄军,斩断这条被杨格利用的黑手!否则,今后的东北亚将会永无宁日,帝国迈进大陆的第一步——日清战争的胜利果实会化为乌有。所以,无论如何,第三师团要坚守元山到第六师团到达和第五师团迂回到位,阁下,诸君,拜托啦。”

福岛安正的话并未打消长谷川好道对鸭绿江另一边的疑虑,只是,他站在第三师团长的位置上,除了执行山县大将的命令坚守元山之外,无能为第五师团的登陆、迂回分担任何压力。

“藤江君,向中村君介绍当前战局吧。”

师团部参谋藤江左卫门少佐“哈伊”鞠躬后,走到地图前,面向中村康雄中佐说道:“库岩里战斗之后的敌我态势从东北到西南为,我师团第18联队据守虎岛半岛,以虎岛里为核心确保永兴湾北部,敌军远东第一师与之对峙;第6联队据守库岩里,以惠洞——库岩里——67高地为支撑点,屏障元山港正北、西北方向,与俄军第16师对峙;第19联队在古味吞川(河)以西——文川,右侧翼与67高地之第6联队连接,鉴于当前正西、西南方向敌情并不显著,第19联队抽出一个半步兵大队作为(古味吞)河西之外围战区预备队。师团率直属及17、22联队(大岛支队)驻元山、葛麻角,为总预备队。另外,库岩里44高地侧后有大本营下拨之野战重炮兵大队,丽岛、薪岛和虎岛里各有岸防守备炮队一部。”

自元山开港后,日军在此经营已久。清日战争后三国干涉还辽,日俄矛盾在朝鲜,在清国问题上显著升级,元山作为朝鲜东北海岸线上唯一可停泊八千吨级船舶并有配套装卸设备的港口,更被〖日〗本当成对俄“防御”和确保〖日〗本在朝利益的枢纽之地,由此,虽然在元山建造要塞的计划没有通过执行,却也修筑了相当的防御设施和濒海独立炮兵阵地。

以一个师团又一个步兵联队又一个重炮兵大队另四个独立岸防炮兵中队,合计近两万人,48门野战火炮,27门岸防炮和两艘旧式炮舰的力量坚守元山,对抗五万多缺乏火炮和海军配合的俄军,颇有点固若金汤的意味。

藤江左卫门少佐走到另一幅地图前,这是半开本五万分之一的库岩里战区地图。

“俄军进攻失利,退回进攻出发阵地,即古柿——河川隅——玉坪一线,古柿为其支撑,有94高地作为制高点,该制高点距离我军前沿5200米,估计敌军16师前线指挥所和炮兵阵地就设在此处。通过对库岩里战斗的分析和司令部派遣侦察队化装侦察结果显示,元山外围之俄军仅有一个炮兵连6门火炮配备。师团长阁下决心组织一场反击作战,夺取94高地,捣毁俄军炮兵阵地,消除我库岩里守军之威胁。”

长谷川好道点头示意,等藤江少佐退下后,走到地图前看向中村中佐,带着一丝希冀的笑意说:“日清战争的深刻教训和中村君的不懈努力,为第三师团造就出一支精锐炮兵部队,由此改变了第三师团从西南战争沿袭而来的战术特质。今日之第三师团与甲午年相比,当以脱胎换骨评价之,能够出任第三师团长,是长谷川的荣幸,能够带领各位同袍在此作战,长谷川梦寐以求。愿我等帝国皇军之精粹分子,戮力同心,以攻取94高地之战改善我军防御态势,奠定全胜之局!吾皇万岁,第三师团万岁!”

激昂的“板载”之声从指挥部里传出,引得小战告捷的第三师团官兵们纷纷振臂高呼“板载”声浪经久不息。随后,中村康雄中佐被任命为“94高地攻击战”主策划人,负责拟订以野战炮兵第三联队大部支援步兵进攻94高地作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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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 【田老憨中尉】

完成狙杀任务顺利结业,田老憨回到大凌河边的锦州屯垦第一团,依然当他的九连连长,白天下地劳作或者组织垦屯兵操练,晚上还是陪着老娘亲住在前卫屯的锦一连窝棚。[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舒心的日子没过上几天,团部传令兵的找上门来。

随着锦州的人口急剧增加,锦州府城的”新城市规划建设“在垦屯司令官耿凤鸣中将、三品道员衔垦屯委员宜麟和四品知府孙昌遥的主持下,把锦州屯垦兵团司令部和锦一团、锦二团团部撵出城去,锦一团团部设在锦州城东四十里的”老“大凌河城,又随着大凌河城的人口增加,锦州府所在的锦县治所也迁到了大凌河城。这么一来,锦州府和锦县就分治了,就如奉天府海城县属下的营口、鞍山分治一般,是移民实边见效,城市化进程加快的标志。

大凌河城原本是明末抗清将领祖大寿所筑,在战争中三筑三毁,如今的锦县没有城垣,只有一幢幢新修起来的瓦顶房屋和宽阔、整齐的街道,还有从关内涌来的,附近聚集的商人们开设的商铺,市面一日比一日热闹。

田老憨穿着一身旧式的,没有军衔标志和蟠龙帽徽的蓝布军服,向同样打扮的卫兵通报过后钻进锦县县衙,县衙的一半其实就是没有挂牌子的锦一团团部。穿着,团部设置,无非是避开日本、俄国以及其他国家间谍的耳目罢了,具体有多大的效果,田老憨不知道,却在深心里巴不得这样的规矩取消,自己能堂堂正正的穿着新式深绿灰色的军服。

”报告,九连连长田老憨奉命来到,请团长训示!“团长曾经武原来不是这个名字,而叫曾孝祖,他是耿凤鸣的马弁出身。跟随周昭明从新奉军加入武毅军编为第四营,从摩天岭转到辽阳南路作战。小偏岭阻击战,四营几乎打没了,曾孝祖负重伤退出”现役“。伤愈后改名”经武“转入垦屯第一团任团长至今。

”老憨,来来来,给你看样东西。“田老憨乖乖进入团长办事房,规规矩矩的坐着,看着团长捧了一套新军服送到自己眼前,心里已经在猜到结果的同时狂跳起来。

”命令!“田老憨立正。

曾经武手捧军服,看着军服上搁着的一张命令。脸色肃然的朗声道:”根据吉林边防司令部建议,锦九连连长田老憨在白山集训中表现突出,出色完成结训任务,经报关外军团司令部军政铨叙处批准,特准锦九连连长田老憨转入现役,授予中尉军衔,于本月二十日之前到达凤凰城江东军司令部报到候任!此令,垦屯兵团司令官耿凤鸣。“现役了。不再是屯垦兵了!中尉了,不再是那个扛着中级士官牌子当连长的田老憨军士了!这就意味着......咱田老憨开始吃军饷喽!

”命令!“还有命令?!脑子里一片兴奋劲儿的田老憨立即清醒,赶紧的挺了挺胸膛。

”鉴于山貂集训队学员田老憨在结训实战中能主动克服困难。隐蔽潜进三百里完成战斗任务,由吉林边军司令部和屯垦兵团司令部联合提请,经关外军团司令部考评,特授予田老憨二级军功纪念章,以兹鼓励。陆军部军政铨叙处。“二级军功......田老憨幸福的有些糊涂了,浑然不知道应该立正接过军服和军功章,然后向团长打报告道谢。

”老憨,老憨!“”到!“”你这军功,是攒着还是申请兑换二十亩功田啊?“”换,换。换!“田老憨忙不迭的说,却发现团长面色有些怪异,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团部,忙正色道:”报告团长,职部愿意申请兑换军功。“”去,写份申请。其他的事儿我替你办了。完了赶紧回家收拾,跟你老娘道个别,这一去江东军啊,估计一年两年回不来了。“”是!谢谢团长。呃......一年两年回不来?啥意思啊?“曾经武斜眼瞪着田老憨,想了想,失笑道:”我说老憨啊,你也不想一想,你们在山貂执行的任务会造成何种影响?告诉你,倭鬼子和老毛子在朝鲜打起来啦!参总命令.......“曾经武自己在立正,看到田老憨也立正了,才继续说道:”关外军团抽调两个主力旅,海军北洋舰队抽调一个陆战旅,组建江东军在凤凰城——安东城一线集结待命,随时跨过鸭绿江,开进朝鲜平安道!老憨,老憨兄弟,田老憨中尉!“”到!“”坐下,坐下,咱也跟你掏掏心窝子。“曾经武和田老憨相对而坐,满脸羡慕之色的团长对连长说:”老憨,咱的事儿你也应该听说过,咱是老奉军出身,跟随左军门在平壤跟倭鬼子打过战,左军门报国捐躯后跟随大军一溃千里,被耿司令官收编,承蒙老大人看得起咱,招入亲兵哨当外委衔马弁,这才能跟随周师长投入武毅军第四营。老憨,哥哥是从朝鲜败回来的,起初还觉得没啥,当兵吃粮,扛枪打仗嘛,败了就败了,咱照样扛枪吃粮。可进了武毅军跟了参总之后,这想法全变了,咱丢在朝鲜平壤的人,丢在那里的弟兄们,还得自己去朝鲜打回来,去给弟兄们烧香敬酒,告慰他们的英灵。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去不了啦,这个心愿就只能拜托老憨兄弟你去为我完成。“不知不觉的,田老憨又起身站直了。

”团长......田老憨坚决完成任务!“”记住,到了平壤去玄武门和船桥里烧香献祭,多杀倭鬼子,替左军门,替老奉军弟兄,替咱们四营弟兄们报仇!“”是。“”来,换上新军装,扛着中尉牌牌,正儿八经的跨出去!你是咱们团第一个转入现役,第一个授中尉军衔的!让那帮小子不争气的东西看看。啥叫标范!?“崭新的深绿灰色夏季军常服,两颗银色的三角星在暗银色底板上褶褶生辉,镶有银边的军帽下是田老憨强抑心头狂喜的刻板神情。就这么着骑着垦屯九连的蒙古驮马,一路招摇着从锦县回到家里。自然又引得老娘亲一阵惊喜。

六月二十日,陆军步兵中尉田老憨赶到凤凰城江东军司令部报到,受任为司令部侦察连第一排排长。

此时,朝鲜的局势进一步恶化,俄军组织对元山的总攻因为日军对94高地发起突然进攻而无法实施,失去火炮的俄军从对大岛支队穷追不舍到库岩里战斗失败,又到日军发起”反攻“。已经显出”蒸汽压路机“缺乏蒸汽时的软弱无能来。

六月二十二日夜,侦察连从安平河口筏渡鸭绿江,登岸后以排为单位分向狼林山、元山、平壤隐蔽急进。田老憨率领的第一排受领任务是翻越狼林山向咸兴侧后的洪源展开,侦察俄军补给线、测绘沿海岸土路要点,收集情资、评估俄军弹药、粮秣补给能力和根据弹药、粮秣补给数量变化判断俄军是否有从元山撤退的可能。

鞍山,汤岗子司令部。

侦察连顺利渡江的报告令聚集在此的将领们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临战的那种兴奋又压抑的气氛充溢着偌大的作战室。

地图上,日军第五师团已经在南浦登陆。釜山的第六师团已经由陆路向北急进增援元山。据日本传来的确切情报,日军第二师团已经动员集结在仙台湾,只等运送第五师团的船只回程即可登船。

摆在杨格、刘松节以及作战室内众将领、参谋军官面前的课题有四个。

第一。日军突然发起的94高地进攻作战,是一次典型的战术反突击准备作战,还是日军战略大调整的反应?从日军动员了四个师团的规模来看,由大岛支队大踏步南撤和第三师团据守元山港而摆出的战略防御态势,相对于俄军孱弱的攻坚能力,似乎有些多余,日军势必会在库岩里、94高地两战之后因应战局作出调整。

其次,第五师团在南浦的登陆,似乎在证明日军的战略调整,可是。平壤和元山之间的直线距离为200多公里,考虑到翻越重重山岭,实际行程在400公里左右。以一个师团登陆南浦,进占平壤,目的是针对俄军而行迂回侧击还是针对”有可能出兵“的中国?

第三,日军第二师团完成登船、海运后会投放到朝鲜西海岸还是东海岸。说直接一点就是在平壤方向还是元山方向?这个问题与上一个问题紧密相连,如果日军第五师团在南浦的登陆是冲着中**队来的,那么,江东军过江就可以与之遭遇并无可避免的爆发战斗,如果日军第二师团是第五师团的后续,江东军第一批过江两个旅就要面对日军两个师团!

第四,俄军还能在元山外围撑多久?五万俄军是在稀松的很,当然,所谓稀松是因为作战现代陆战主力兵种的炮兵缺失,也是因为俄国海军和陆军缺少配合所知。那么,94高地的失守会不会给俄军远东高层造成震撼,从而改善海陆军之间的配合呢?如果能,李涅维奇就可能得到海军舰炮的支持,从长远来看,俄军未必不会在自己控制的东海岸某处急造海港施设,以应陆军缺乏炮火而战力低下之危局。从中国战略需要来看,是希望老毛子能多撑一些时日,能多杀几个日本鬼子的。顺带着又产生一个问题,从李涅维奇和延山的个人交情出发,从中国战略在朝鲜实现的国际关系考虑,中**队高层是否考虑以某种形式向俄军派出观察团?俄军对此又会作何反应?

围绕着彼此密切相关的四大问题,其实核心只有两个问题——日本的战略是全力打击俄军,独霸朝鲜利益?还是以打促和,逼迫俄国人回到”和平解决朝鲜冲突“的谈判桌上,转入对付中国江东军出兵平安道?

杨格心中有底却没有早早的揭开谜题,而是提出问题任由将领、参谋们讨论,增加他们的战略分析判断能力是其一,通过讨论检点自己的判断是其二,一举两得。

静坐一旁,杨格一边听一边却想着别的事儿。如果日军实际针对的是中国江东军,那该怎么办?难道中日两国在彼此都没有充分准备之际,在朝鲜决战一场?日本第五师团在南浦登陆,第二师团待发,其本身已经说明日本对中国是存在忌惮之心的,如何打消日本人的忌惮,让其全力对付俄国人,让日俄两国在朝鲜付出足够的鲜血?

嗯......该当演一场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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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 【窦纳乐的远见】

江华湾的东南角是属于江华湾一部分的牙山湾,一千一百吨的鱼雷炮舰射手号作为大英帝国驻清国、朝鲜王国公使窦纳乐的座舰,在距离海岸线大约十五海里的地方下了深水锚、熄了火,静静的停留在水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夏天的海湾阳光明媚而海风送爽,炮舰舰艏的系缆桩上捆扎了一把大阳伞,窦纳乐坐在伞下一边欣赏海湾的风景,一边品着茶,一边思量着如何对付即将到来的日本全权代表小村寿太郎。[]

日本和清国都不满足于大英帝国主导的“远东跛足政策”,都把对方当做敌人,那种不死不休的敌人。无论是清国的参谋总长杨格还是日本的参谋本部长官山县有朋,都在竭力的以“维护英国战略”却又“欲抛开对方独力抵抗俄国”的态势与英国打交道。而且,两国都暴露出一种倾向,即如果英国不能满足本国的需求,日本也好,清国也罢,都会考虑与俄国和谈、瓜分朝鲜利益或者彻底倒向俄国,让俄国人使用其在旅顺的军港。

海岸的那一边,元山方向炮火连天,每一分钟都有日本或者俄国的军人在流血,对此,窦纳乐觉得很惬意,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日本人会稍微的老实一点,或许能够满足清国内阁首脑李鸿章提出的条件,达成两国协力击败俄国人的“共同”目的。

一名海军军官报告:“公使阁下,日本船队出现了,在左舷15度方向。”

窦纳乐拿起咖啡桌上的望远镜看向左舷15度,视野中出现了一大群日本商船和两艘巡洋舰。日军第二师团将在仁川登陆,以期能迅速控制朝鲜王国政府,清除朝鲜政府中的亲俄派和“守旧儒学派”,借朝鲜人之口达成对日本人有利的局面。

一只小型汽船从巡洋舰上放下水面,不多时就以大约十五节的速度来到近处,在皇家海军官兵的协助下。一身黑色燕尾服,头戴礼帽的小村寿太郎出现在射手号的舰艏。

毫无疑问,小村寿太郎是日本高级外交官中出名的“亲英派”,也是日本国内“脱亚入欧”思潮的极力鼓吹者。出身军队的外交官窦纳乐觉得能与小村会面而不是其他人。是一件感觉稍微轻松的事儿。

寒暄过后,窦纳乐看着礼貌的、小心的喝着加奶红茶的小村,说:“小村先生,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清国的北洋—新军体系正在迅速的产生裂痕,传统的道义派和军人激进派之间存在的矛盾,因为皇帝在伦敦而军队欲插手日俄朝鲜战争而扩大,简而言之。)李鸿章和杨格之间,亲密的师生关系正因战略观点不同而走向敌对。”

真的吗?小村寿太郎看向窦纳乐的目光中就带着无声的疑问。诚然,矢野文雄也发回了这样的报告,说杨格要趁日俄激战之际出兵朝鲜,恢复清国在朝鲜的宗主权,甚至于在杨格以及他的一班将领嘴里的清国早已经变成中国一词,欧洲人不太清楚其中巨大的区别,日本人却能体会到其间的意义;而李鸿章、刘坤一等士大夫出身或者深受儒家忠君思想侵润的官僚们。则颇为顾忌在英国的皇帝以及清国脱离英国“跛足战略”自行其事的后果。据说李鸿章在内阁和在贤良寺西跨院的居处,都曾向人痛斥杨格在凤凰城集结兵力之举。

作为甲午战争正式爆发以前的日本驻清公使,小村寿太郎对清国的高层政治有自己的见解。对李鸿章其人也颇有认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李鸿章故意在“敏感”之时说出一番“敏感”的话语,误导日本以及英国人罢了。

茂山——清津枪击事件引发日俄两军摩擦之后,朝鲜王国政府的一小撮守旧儒学派大臣,在清国驻朝鲜总领事唐绍仪的撺掇下,诱使高宗发出了“清军入朝调停日俄战争”的要求,这让自从上任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主持谋杀闵妃,而导致日本势力在俄国和朝鲜民情压迫下退缩的局面,更加的不利起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很难想象清俄在奉天的会谈。枪击事件、高宗的要求和如今李鸿章一番斥责杨格的言论之间没有联系。如果把这一系列的事件联系起来一想,山县有朋大将屡次提醒“杨格才是大日本帝国最大的敌人”之语就确凿无疑了。

“阁下,清国政府还没有将杨格撤职,与李鸿章的说话,清国皇帝在英国,三者联系起来显得很不正常。李鸿章真要为了皇帝的安危的话。会立即以内阁的名义下令军队从凤凰城——安东一线后撤,并令杨格回京述职。作为清国新军参谋总长的杨格将军,从1895年到今天,他的时间至少有一大半待在辽东,我相信,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杨格决计不会轻易改变他的想法,李鸿章对此肯定心知肚明,在军权完全被杨格操纵的此时,如果不是阴谋,李鸿章断然不会说出此等话来。”

“阴谋是什么?”窦纳乐当然清楚清国人的想法,日俄在朝鲜恶斗,有了强有力的新军支持,清国还不懂得趁机在朝鲜谋取利益的话,那清国从上到下都是傻子了!只是日本人似乎没有看清楚整个大局,清俄两国之间肯定有默契,现在杨格摆明了是要在不得罪英国人,保持一个“信守承诺”国际形象的同时,报《马关条约》的一箭之仇啦!

“清国人想要与俄国人分配朝鲜利益,按照清国目前的军力和地理因素,清国极有可能将靠近对马海峡的一半朝鲜利益让于俄国,让俄国人得到朝鲜南部地区的釜山等良港。“

窦纳乐微微摇头,小村寿太郎的话表明他还是缺乏远见。

杨格哪里是要与俄国人分润朝鲜利益啊?!杨格明明就是刻意针对日本,借俄军之力打击日军在先,最好能够消耗日本海陆军有生力量,而后,杨格就会尽起清国陆军帮助俄军驱逐日军出朝鲜,再会同海军攻击日本本土!按照那日杨格在鞍山克虏伯的说法,中日两国,不死不休!

算了,日本人太执拗,太短视,窦纳乐原本想以李鸿章和杨格起矛盾的理由,说服日本暂时向杨格作出让步,避免中日两军在日俄相争期间起冲突,如此,英国还能竭力维持远东中日两国表面上联手抗拒俄国的局面。可是,日本不让步,第五师团开到平安道首府平壤,第二师团即将登陆、进占汉城,中日之间的矛盾在朝鲜问题上不可避免的要爆发了!

那么,英国人该如何判断远东局面并作出适当的处置呢?

窦纳乐自问,日本人丝毫没有察觉即将到来的巨大危机,执拗的拒绝杨格以“英国跛足战略”和“朝鲜王国政府请求”之名进军平安道,势必造成杨格转而与俄军联手。那,在清国新式军队和俄国远东军的联合之下,日本人能赢得胜利吗?显而易见的,不可能!如果有一丝丝的可能,如果日本人在面对俄军时有充足的底气,何须派出林董去俄国“寻求和平解决”之道,何须求助于美国出面斡旋?

日本这颗棋子将在中俄联合的局面下消失,那么,英国的远东战略就只能寄希望于日本退出远东角逐之后,中俄两国之间会为了朝鲜利益以及对战败之日本的分割而产生矛盾。从而,以杨格为首的中国的新式军政力量将成为未来英国远东战略的合作伙伴。

这,也正是杨格与窦纳乐坐在机床脚边说道的。这,也正说明此人在战略上的把握能力已经强大到令英国在未来与之合作时,不能不保持戒心的程度。嗯…..未来,虽然还说太准,可保持一个有一定能力的日本,对牵制未来的杨格中国有好处。

带着一丝丝的可怜和一点对未来远东架构的思考,窦纳乐试图让日本人作出小小让步。

“小村先生,日本可否再次考虑改变清国新军进入朝鲜的态度?”

“很抱歉,公使阁下,本人没有得到大日本帝国政府关于此事的任何命令和授权。”

军人出身的外交官窦纳乐似乎看到,清国新式军队滚滚跨过鸭绿江,在平壤一线与日军第五师团展开激战。杨格肯定会那么做,他主导的枪击事件根本就是精心策划的,时间恰恰在日本陆军整军而战力最弱时,日本海军可望得到两艘战舰对清国海军拥有绝对优势之前。

看着被人算计了还替人数钞票的小村寿太郎,窦纳乐微微摇头表示遗憾,假模假式的就日军登陆和元山军情等问题与小村交谈了一会儿,旋即送客。

牙山湾内,射手号的汽笛发出长鸣,缓缓驶向辽东半岛。

窦纳乐看到了未来,他必须在未来还没实现之前就为自己的国家谋得足够的战略空间和利益。因此,在日本注定会败得很惨的结局发生之前,甚至在结局尚未发生而且还未在战场上出现任何征兆之前,他需要尽快的见到杨格,畅谈远东的未来。

牙山,1894年清军登陆的地方。牙山东面不远处的成欢驿,清军聂士成部与日军混成旅团接战而不敌,被迫撤退的地方。

窦纳乐看着舰艉方向渐渐模糊的海岸,不由发出概叹:“三年河东,三年河西……牙山,这个名字注定了要与清国人联系在一起,那,英国能眼看着清国就此强大起来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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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 【中俄联手】

六月二十八日,京师贤良寺西跨院。//. 番茄 无弹窗 更新快//***

皇帝出洋,辅政亲王奕訢监国,朝廷大权落在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手里。由此,阁臣们几乎都没意思去西苑或者紫禁城的班房议事,贤良寺近便而首辅老迈不太想动弹,那就照顾首辅,改在贤良寺西跨院议政吧!对此,就算与李鸿章私人矛盾至今尚未调和的翁同龢也没有提出异议。

“快了,快了,江东军就快开拔东进了。”甲午之战和马关条约令李鸿章遭受到了平身以来最大的耻辱和政治、人身安全危机,他无法忘却伊藤博文在谈判时的嘴脸,也无法忘记春帆楼外挨得那一枪,好学生杨格不仅仅为老师解决了政治危机,甚至还促成新政大势下的皇帝、李鸿章“联盟”,把老师推上了内阁首辅的高位,如今,更要兵进朝鲜,尽雪前耻啦!

不过,杨格也有失算的时候。

拿着从鞍山汤岗子发来的电报,李鸿章一边用江东军即将过江来营造气氛,一边打量着议政诸位内阁学士和参议大臣的脸色,说:“参谋总长来电,日本人的战略出错,我军出兵朝鲜名正言顺,英国已经起意抛开日本,机会千载难逢呐!但是,先前我军之战略乃是打一场小规模的、稳守平安道即可的短期战争,在军械、弹药、兵员等方面都没有充分的准备,以应付时局下与日本的全面战争。诸位,杨致之来电要钱、要粮、要外交配合、军事全权和东三省一切军事资源的临机征发权,请议一议吧。”

翁同龢掌管着账本子和户部府库,踌躇问道:“这......大约得要多少银子,得有个数目才好筹划。”

“杨致之说,最起码得八千万两银子,今年之内要三千万,明年最少得花五千万。年内直隶、东三省可自筹两千万两,工矿总署和铁路总办公署、轮船招商局也可拆借约一千万两。今年的银子基本有着落,也就是应付短期战争的款子,明年的五千万两,翁中堂得想法子了。”

翁同龢苦了脸。说:“前番圣上召对参谋总长,参谋总长说要额定年度军费预算,这事儿明年才开始做,全年军费也就是三千万两。可这一打仗,只是朝鲜用兵就差五千万两,西北边防、西南边防、山东整军......”

李鸿章插话:“山东整军经费由山东自己想法子。”

“还有两广整军。”

李鸿章又道:“两广整军的银子从罚没中出。”

连续两个理由没见效,翁同龢也不好意思继续找借口了。他也不是故意找借口,只是觉得一下子要筹措五千万两银子实在困难,生怕自己力有不逮误了戎机,那......以杨某人的性格,还不派兵把户部尚书从府里揪出去说个一二三四啊?

咬咬牙,翁同龢道:“五千万两就五千万两!了不得明年啥也别干了!”

宋庆在一旁接了李鸿章手中的电报抄纸看了看,心知李鸿章和翁同龢之间还没有到和和气气共商大事的地步,中间尚需一座桥梁。那就是宋某人啦!

“翁中堂,您看这个。”

翁同龢从宋庆手中接过文电,略一浏览。点头叹息道:“唉......倘真能如此,容我再与赫德商议一番,看看能否以明年关税为抵押向洋人贷款?嗯,再看看能否从王公亲贵、满汉官员们手里募集一些?”

杨格在电文中表达的意思是,战争不能耽搁新政推行,该办的事儿要办,还要加紧办,实在缺银子就向洋人借款,抵押明年关税只是一个方面,甚至于连辽东各项工业产业的股本也可作为抵押。另外。再在全国范围内以官员领头募集捐款,看看能有几许收获?倒不是希望能募集多少银子,而是检验一下新政以来,中俄边境军事冲突以来的民心民气。

“中堂大人,户部如今有多少银子?”

翁同龢知道宋庆问话的意思,不过嘛。自己甚至于皇帝都已经捆绑在战车上了,一旦启动只能全力以赴,想停了停不下来。真要因为银子不济而战事出了岔子,杨格秋后问罪于帝师,势必对皇帝的权威有损。现如今,皇帝也指望着拿回朝鲜,以振国民之气,以孚中兴明君之形象。

“库里只有三百多万两,还是山西、河南两省刚刚运到的夏解。”

“那就统统向德国订购枪弹、炮弹,如今咱们最缺这个!”宋庆说着,从马蹄袖里抽出一份折子来展开,念道:“德造88制式步枪7密9子弹两千万发,国造制式7密里子弹两万万发;75克虏伯钢炮高爆弹一万发,榴霰弹五万发;克虏伯150高爆弹八万发,榴霰弹八万发;克虏伯280岸防大炮穿甲爆破弹八千发。这是陆军方面的需要,海军舰队的需要是旧式305主炮穿甲爆破弹一千发,203、152速射炮穿甲爆破弹一万两千发,穿甲燃烧弹四千发;黑头鱼雷100条。另外订购苦味酸炸药一百吨,TNT炸药一百吨,乙醚、氯仿、氢氧酸各十吨,铝粉、镁粉、稠化火油、炮观载人氢气球等等......都在这折子里,粗粗算下来,这些东西就要一千九百四十万两。”

听着听着,与会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对杨格整军稍有了解的,俱都在心中暗道:乖乖咧,杨某人还真是炮兵行家,鼓吹的啥大炮兵压制啥的,所言非虚!这些军需,国内大多能造,其中105榴弹炮使用之炮弹,确乎连德国目前都没有制造,据索林伯格说,德国陆军正在验证天津机器局所产105轻型榴弹炮仿造、列装德军的事儿。这事儿,又是在德国陆军中担任炮兵旅长的杨骐源提起的,当然对增加清德两国陆军交往有利。

“三百万两,明儿就划拨到中兴银行去,户部就只剩下万八千的散碎银子了。”翁同龢哭着脸丢下这么一句话,略微顿了顿,切齿道:“这回杨致之要不把倭鬼子打趴下,老夫我死不瞑目,做鬼也要揪住他拿话来说!”

刘坤一连连摆手,劝道:“翁中堂,你这是何必呢,可不能拿自己寿元开玩笑。打战的事儿,你得问宋帅、李侍郎和荫昌次长。”

宋庆起身道:“以目前新军的条件,杨致之能打到啥程度就是啥程度,换别人都不行,这事儿,老夫信得过!”

荫昌和李光久挤眉弄眼会了意,也起身说道:“此次乃是举国之力赴战,第一军抽调一个旅东去辽东,第二军、第三军全员出动,吉黑边防全部依靠屯垦兵和八旗屯垦兵。西北边防缓解,第四军补给压力很大,第三旅将抽调回来填补直隶防务兼顾山东。如此,参总手中可望有十一个旅的兵力,其中海军陆战旅一个,旅级野战重炮集群一个,以参总的手段和咱们新军的战术战法素养,还有俄军帮手,打小日本儿绝无问题!”

“嗯,但愿江东军在平壤能打一个开门红。”李鸿章微微点头,杨格说要打的战,内阁首辅就算抵押家产也敢全力支持之。“在座诸位可曾见到致之败绩啊?”

这话问了也是白问,谁不知道杨某人是常胜将军啊?

“恩相,第三旅从西北赶回,路途遥远,当早早下令才行,以免迁延时日受风雪之苦。”海军部尚书丁汝昌是陆军出身,自然体会过长途跋涉之苦,想那第三旅来回几万里.......寒噤啊!

“丁部堂。”李鸿章很满意当前的军议格局,这屋里能就军事问题说上话的,也就是北洋一系的人了。看人家刘坤一就很拎得清,虽然是湘军宿将出身,在当今战争的事儿上从不打岔,凡事都倚重于与杨格交好的李光久办理。“江东军一旦与日军交火,海军南洋舰队就需封锁台湾,协助台湾守备旅清除在台日人;北洋舰队从即日前进入紧急战备,主力舰......呃,有个事儿差一点忘了,大事!窦纳乐昨日与杨致之会面后,已经去电伦敦征询由我大清国海军接手日本订造两艘万吨战舰一事,丁部堂要为此做好准备呐。”

“谨遵恩相之命。”

即便是在此时,丁汝昌依然一口一个“恩相”,把立场站得稳稳的,颇得李鸿章欢心。

“恩相,鞍山急电。”挂着第一军警卫团副团长头衔的李逢春在门口停步,得到李鸿章点头后,一边急步进门呈上电报,一边扼要说道:“俄国公使代办巴布罗福在奉天回电,敦请延山少将就任大清帝国国防军驻远东俄军军事观察团领队,联军的事儿成了!”

“呼......”李鸿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抬头左右打量,众人皆是一般情态。

老毛子在库岩里、94高地被日本人揍狠了,此时再也不说六月底之前拿下元山的大话,反而在巴布罗福、李涅维奇甚至库洛巴特金的促成下,达成了清俄联军共同对付日军的战略优势局面。

李鸿章更觉腰板硬扎,底气十足,高声道:“速速密电伦敦公使馆,请公使大臣罗丰禄将此事禀明皇上,俄国人、日本人都不宣战,咱们宣!只要平安道一打响,就电奏皇上在伦敦对日宣战!”

内阁首辅一锤定音,全面战争势不可挡的即将爆发!在贤良寺西跨院议事厅内的与会众人心目中,这是大清国雪耻之战,也可能是大清国就此翻身之战!

一人喝,众人和,恰恰与三年前对日宣战时的议论纷纷、争执不下之局对比鲜明。(未完待续。。)

392 【三座浮桥】

“撤!皇军必须统统地从朝鲜撤军!”

刚刚进入汉城的“朝鲜军”临时司令部,山县有朋就接到军务大臣寺内正毅的一封长电,正文第一行就写着如此字样。

不乏战略头脑的山县有朋大将何尝不知自己正在无比清醒的状态下走进“平生最大对手”设下的圈套。可恨呐,松方正义内阁对山县大将借天皇之口的警告置若罔闻,内阁中萨摩派和进步派的政客们生怕在这一任期内成为“丢失朝鲜利益的罪人”,硬是把山县有朋推上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赌局。战败,是山县有朋指挥不力,是长州陆军的罪过!战胜,则是萨摩派松方正义内阁的英明指导,最大的功劳还是他萨摩派的!

我为鱼肉,他为刀俎。

身在砧板上任人摆布的滋味确实难受,难受得山县有朋对长洲派元老,也是文治派魁首的伊藤博文充满了怨念。伊藤呐,你搞个什么议会,什么民主啊?!这就是作茧自缚,这就是逼着忠勇而无辜的帝国军人走向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这是把大好的远东格局败坏在松方正义内阁的肇始!没有议会,没有贵族院,没有党派斗争,没有权力倾轧,没有可恶的所谓政治,心中只有帝国利益的政客和将领们就能完全看清楚这个并不高明的圈套!就敢于舍弃小我而成就大我,把握住机会干脆果断的从朝鲜撤军,再在清俄两军激斗之后......届时,朝鲜是大日本帝国的,清国的满洲也有可能成为帝国的囊中之物。伊藤啊,你才是帝国的罪人,你比松方正义更可恨!

寺内正毅少将的电报抄纸在大将手中揉成一团,大将知道少将是颇有军略的,那么电报抄纸的使命就完成了。

其实,在这份电报送到山县有朋手里之前。还有儿玉源太郎、桂太郎等人的电报由海军通讯舰送达,意思完全一样,长洲派的中坚将领们都看出了朝鲜之战乃是圈套,可是。看出来又如何呢?儿玉源太郎还不是要乖乖的赶到朝鲜来出任朝鲜军参谋长,桂太郎还不是要出任军需总监并兼任大本营军需长,他寺内正毅很快就会一个旅团长的身份率领后续援军参加这场无望的战争。

将纸团远远扔出后,大将看着赶紧收捡纸团的卫兵,向身旁不远处的参谋明石元二郎中佐说:“中佐,清国军队恐怕已经渡过鸭绿江了吧?”

“阁下,根据荒尾情报站提供的确凿信息。可以确定清国军队之第一旅会在七月初进入朝鲜。菊子已经领命在鞍山举办战地医护培训队,可见清国人在准备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明石君,你刚刚从清国出差回来,就担任军司令部参谋吧,对付清国人,我需要你的建议。”

“哈伊。”

“斋藤君也回国了吧?”

“是的,阁下,现任驻清国武官是青木宣纯中佐。”

“恐怕......”山县有朋没有继续说下去。在他看来,一旦第五师团与渡江之清国新军遭遇,青木宣纯中佐刚刚履行的使命就宣告终结。有些话。不太适合对部下的参谋军官说,虽然明石元二郎是称职的、颇有战略头脑的外交军人。

“大将阁下,有些话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

能够得到大将的一个“请”字,明石元二郎有些受宠若惊,勉强稳定了情绪,用有些颤抖的声调说:“卑职在清国出差五个月零十九天,主要工作区域是对直隶沿海军事设施观察和直隶新政评估。期间,卑职发现从今年三月开始,从大沽口运往天津机器局的一种钢材数量巨大,3、4、5每个月有三十四吨之多。经买通机器局后门门房老头。卑职得到一小截这种壁厚18mm,孔径59mm的无缝钢管并送回国内。经三菱造船所冶金技师检验,此种钢管乃是用含镍合金以热拉法成型,可能作为某种火炮或者炸弹的材料。大将阁下,卑职随后在清国第一军靶场看到了这种超轻型火炮,这是一种可以在堑壕中发射的新型火炮。已经在第一军中广泛装备。如果我第五师团在平壤以北遭遇清国军队,那么很有可能遭到此种火炮的攻击。”

山县有朋大将面露凝重之色,也有些疑惑之色。

明石元二郎从一旁墙壁上挂着的皮包内取出一份手绘图样和一小块铁片,展现在大将眼前,指点着说道:“此种火炮以近乎臼炮的射角发射炮弹,行军时可以分解为炮身、支架、后座板三个部分,各由一名士兵携带,炮组另外四名士兵复杂携带炮弹。这是炮弹的碎片,经过分析,炮弹装填了三硝基甲苯混合15%凡士林、石蜡钝感剂的炸药,从钢材孔径和弹片内壁颜色、形状、大小可以推测出威力大约是我军友坂新式75山炮的80%左右。”

三名士兵就可以携带的、威力近乎于75山炮的轻便型火炮,还能从堑壕内发射!山县有朋能够想象得到此种武器一旦大量装备于清国新军中,第五师团在平壤北部地区与清军的遭遇战会是何种情形?坏消息,明石元二郎带来的确实是坏消息,可也证明了他的情报才能。

“明石君,你能模拟出清军使用此种火炮的情形吗?”

“哈伊,大将阁下,请移步。”

书桌旁,明石元二郎给山县有朋演示出的新型火炮使用方法是粗浅的,很多部分是主观臆测的,却也能让山县有朋感觉到“前线曲射炮”威胁。中村中佐去年才完善了野战炮兵的曲射战法,友坂兵工厂根据此种战法改进了老式青铜山炮,扩大口径为75mm,增加最大发射仰角为42°,为此还在青铜山炮基础上增加重量12公斤。日本军队从清国人那里学到了野战炮兵曲射战术,却又遭遇到这种新型火炮的威胁。

“大陆军,大炮兵,杨格没有说谎。”

山县有朋大将缓缓的摇着头,一脸感慨、惋惜、哀怨之情。他很想学习比他年轻了三十岁的杨格,很想如杨格那般把他的皇帝、朝廷玩弄于股掌,可是,杨格能做到的,山县有朋做不到,可恶的伊藤搞什么议会政治啊!?

明石元二郎心中戚戚,却又不敢在此时继续大将的话题。察言观色,他能体会到大将的心境,那是悲凉无比的啊!

清国的杨格敢于公开叫嚣建设大炮兵陆军,并且集中清国几乎所有力量实行之,克虏伯提供的150mm野战加农重炮,天津机器局自产的105mm轻型榴弹炮,改制的克虏伯75mm野战炮、山炮,加上这种曲射的步兵炮与直射的37行营炮结合,大炮兵陆军威力无比!荒尾上尉在金家河地区看到的演习废墟和捡到的无数弹片足以证明这个结论。

“报告!”

大将和中佐同时看向门外,一名大尉军官立正道:“海军来电,舰载巡逻艇在鸭绿江口以北之虎山段河道发现三座浮桥!清军正在渡江!”

来了,来了!山县有朋只觉头皮一麻,脑子一热,而心底里却泛起一股股寒意,挥手打发了大尉,他转向地图墙前,双目紧盯着地图,努力的让脑子排除杂念,集中精神思考清国军队过江之问题。

三座浮桥,昨天没有发现,今天出现了,那么肯定是在昨夜架设的。

一夜之间架设三座浮桥,清国军队的实力真是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在飙升,那么,昨夜和报告到达自己手里的这段时间里,有多少清军从虎山跨过鸭绿江踏足朝鲜呢?

三座浮桥,以两座供步兵两列长纵队、一座供炮兵单列大间隔纵队计算,初夏的鸭绿江在虎山段江面宽度是680米,轻步兵行军纵队前后间距0.9米,步速为每小时3公里;炮兵行军纵队为炮位间隔三十米......天呐,不少于两万人!

“急电第五师团山口素臣中将,清军大约两万人已经过江,装备新型近战轻炮,战力若何尚无法确认,命令你部取消迂回作战计划,全师团整然列阵与清川江南岸之安州——三峰一线,并相机派出小股部队发起进攻,侦察清军新型火炮战力。强调,与清军遭遇即刻开战,开战!”

山县有朋的军旅经验之丰富,他的估算一点儿都没错。

七月一日零时,国防军陆军江东军编成内的第一旅、第七旅两个团及配属江东军之混成炮兵第一团、骑兵一个半连,从虎山要塞经由三座浮桥并配合筏渡、船运渡江,在14小时之内,两万零九百余名官兵和36门火炮顺利过江,略经整理建制后,向平壤方向急进。

随即,陆军少将程克昌率辎重兵三个营在安东虎山江岸,对岸义州江岸建立补给兵站,大量的骡马拉着大车,在穿着新式深绿灰色军服的辎重部队和穿着旧式蓝色军服的屯垦兵牵拉驾驭下,滚滚东行。

同日下午四时许,北洋舰队新致远号、来远号巡洋舰以双舰编队出现在鸭绿江口,火力驱逐日军巡逻艇,炮声在江口水面上隆隆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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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 【炮火急袭】

埃里希.鲁登道夫在日记中如此记载。

“很幸运的,战争升级了,一次有限的战争变成两个东方黄种人国家决定命运的决战,当然的,我站在杨格将军这一边,努力地想要说服索林伯格中将,请他准允我以特别副官的身份投身到这次自军事技术现代化以来的第一场大规模战争中去。6月30日,我的准求被拒绝了,我只能站在虎山要塞的炮台下,目睹了著名的第一营整队过江前发生的事件。营长黄腾霄少校站在由817名官兵组成的队列前,喊出‘脱帽,拔刀,割辫子’的口令,率先用刺刀割掉那根象征着封闭、落后、愚昧、颓丧的辫子。官兵们服从了,但是有的士兵把割掉的辫子捡起来,很郑重的装入背囊。东方人有句话叫做——身体发肤,受诸父母。收藏辫子是对父母的尊重。”

“7月1日,晴朗,南风二级。我被允许跟随程克昌将军的辎重司令部移驻到义州统军亭。出于清德两军的友好关系和特别副官的身份,我被允许携带纸笔墨水,自由的记录看到的一切。古术全上校的工兵是英勇的,是我所见到的最勇敢、最吃苦耐劳的工兵。沉重的150mm野战加农重炮过江,重载浮桥摇摇晃晃,多处出现木板断裂的情况。每当此时,一定会有工兵从旁边的小木船上跳入水中,用血肉的肩膀作为炮车轮辋的垫子,保障部队顺利的按计划渡江。”

“7月2日。小雨,东南风三级,三桥川西岸的春山里。我再一次见证到工兵的英勇,见证到清国新式陆军士兵们的良好服从性。渡过三桥川就进入山地。狭窄的道路大体上能够容纳一列炮队和一列步队并行。此时,我能看到的是在山崖边行军的队伍中,士兵们往往行走在外侧,把安全的内侧让给骡马、炮车,往往在山路狭窄到炮车都无法通行时,步兵们不用命令就主动的跳下路肩,紧邻悬崖,用自己的双手、肩膀协助炮车通过。由此可见。大炮兵陆军精神,已经深深的烙印在这支军队的每一个官兵心中,这样的军队是可敬可畏的,是强大的。”

“7月3日。大雨,山间的风力无法准确测定,至少在山口间,有四级风存在。我被索林伯格中将要求在东古里停下东进的脚步,这是一个多么不公平的命令啊!我。埃里希.鲁登道夫步兵少校是德意志帝国陆军军官,可也是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长的特别副官!军令必须执行,我不得不在草草的进入朝鲜国土一百二十公里后转向鸭绿江边,与一队队高唱战歌的新军官兵们面对面的错过。 此时。我生出了一种深深的耻辱感,我是逃兵。是懦夫吗?不,当我醒悟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融入到这支远东强军之中。”

“7月4日,尊敬的杨格将军过江了。扩大的战争改变了他的计划,使他不得不承担起总指挥的责任来,江东军扩大为江东军团,几乎在清国有名的部队都纳入江东军团的作战序列之中。很荣幸的,我能履行副官的职责了,伴随将军阁下的脚步目睹这场激动人心的战争。对,我没有说错,是激动人心的战争!这场战争被认为是我的东方弟兄们打破逆境之战。”

.......

大宁江西岸,第一旅旅长覃振声从望远镜里能看到对岸博川城的城墙和城墙下的房屋,以及远处的妙香山脉。实际上,就算第一旅踏过大宁江到达博川城,还有一条清川江横亘在他和妙香山之间。

一路之上,除了朝鲜的道郡府县官员们带着百姓以匍匐的姿态迎接天朝大军的重归之外,一个倭鬼子也不曾看到过。据说,倭鬼子的军队从到达平壤之后就在清川江那一边布置防线,从未跨过清川江到达大宁江。说归说,覃振声没有放弃自己的判断——盛夏晴朗的晌午时分,对岸很是平静,根本就没有朝鲜百姓、商旅从江对岸到这边来,这边的百姓被告知可能要打仗,船只被征调,想过江也暂时不能成行。还有远处田野间的几个农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太像认真劳作的样子,一个个看似在弯腰锄地却很长时间没挪动。

反常,如此反常的现象背后很可能蕴藏着莫大的危机。覃振声似乎看到对岸自己无法分辨出事物和人的地方,趴伏着一个个日军枪手,一门门平射火炮,只等第一旅渡江。

军团侦察连第三排怎么还没见人影儿?

军令没有给覃振声少将留下多少时间,参总给第一旅的任务是尽快抵达大同江西岸而后建立阵地,保障全军的战役展开。

详细观察过对岸地形地貌之后,覃振声下令:“命令75野炮营,以急袭向对岸开几炮。方位14—30,参照物,对岸码头草屋,纵深大约七十米处桑树林,以及左侧乱石滩后草丛和灌木丛。执行!”

“旅长。”参谋长黄书田少校叫住传令兵,低声向覃振声说道:“我军初到此地,虽然到目前为止,朝鲜百姓对我们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可是,如果对岸码头草屋里有朝鲜本地人,这一炮打下去,闹出事端来就麻烦了。不如由我带一团三连先行过河探清虚实?”

“耘香,参总常说‘细节决定成败”你再仔细看看。喏,对岸码头的那几条破船就凭蒿杆固定,未见缆绳。夏季,妙香山地形抬升,此地雨水较为丰沛,前些天的大雨势必会造成山洪。山洪刚过,船夫就如此掉以轻心的以蒿杆泊船?”

江边,单以蒿杆泊船乃是取临时靠泊时船只可以相对缆绳泊船稳定,船只不会随着水浪起伏而发生较大的位移;缆绳泊船则不怕激流。反正船只也被缆绳系在岸边的缆桩上;夏天汛期的正确泊船方式应该是缆绳加上蒿杆。

黄书田仔细看了看,回头向传令兵道:“增加炮击目标,对岸船只。命令一团一营和旅工兵连,按照敌火下强渡情况准备。随时听候命令,执行。”

命令下达,立即执行。

旅前指所在位置的上游方向,一营八百余名官兵呈疏散的战斗队形,肩扛木船或者拖着木筏靠近岸边,以排为单位形成前后两个梯次待命。旅属工兵连一百七十余人分为三排,一排登上两条稍大的木船,船上载着苎麻绳和长铁链;二排兵分两半。一半在己岸抡起大锤“叮叮当当”的把上臂粗细的尖头钢柱深深的钉入地下,一半分别从一排两条木船上拉下麻绳和铁链,牢牢的系在刚刚钉下的钢柱上;三排撑着好几条小木筏,所有人都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他们将在步兵强渡的同时下水,协助一排拉起横江铁链,作为急造浮桥的受力基础。

如果对岸有敌人,他们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出来,清国新军要渡江了。如果这些敌人是要半渡而击。他们就会更妥当的隐蔽自己,坚持在原地,随时举枪击发。

“轰隆隆......”有些空旷的江边响起一连串爆炸声,对岸的几条破船变成大大小小的木块、木屑。随着激起的水柱和泥沙崩散;码头草庐被轰塌了,硝烟中可以看到橘黄色的火苗。很快就生成大火;桑树林里硝烟弥散,爆炸的闪光在树荫中显得有些耀眼;河滩的草丛和灌木丛被急袭炮火覆盖。浅浅的砂土根本无法抵挡爆炸的威力,连带着砂土下的卵石四处乱飞。

对岸,悲剧性的第五师团步兵第十二联队第一大队第一中队170多人正趴在灌木丛和桑树林中,还有几个人是泡在水里,以蒿杆固定的船只遮蔽西岸的视线。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炮火急袭完全出乎日军的意料之外,他们伪装成朝鲜平民的侦察前哨眼看着清军过了几条小河,每条小河的己岸地形都比这里复杂百倍,更适合作为阻击阵地。一路上,清军都是大摇大摆的行军,并未开火,也没有遂行火力侦察。可这一次,清军指挥官犯了哪门子毛病啊?火力侦察就火力侦察,派先遣小队就派先遣小队吧,犯得着动用十几门75野战炮来这一场火力急袭吗?

日军被打懵了,可依然严守军令,就算趴在地上被活活震死也没动弹,就算被炮火掀起的乱石块劈头盖脸的砸下,也没有叫喊。挨炮就挨炮,桑树林后面、博川城里还有两个步兵大队,一个炮兵中队,在上游的八院里还有两个步兵中队。

山县大将的命令是以进攻试探清军火力,可第五师团官兵们不愿意执行这样的命令,在三年前的那个冬季,在赛马集、细河、草河堡以及青苔峪堡,第五师团被迫以一联队、一联队的方式投入战场,与清军杨格部作战,每一次都是大败亏输,血本无归。山口素臣中将接手第五师团之后虽然竭力提振士气,看起来也颇有作用,山口中将自信满满,乃向山县大将请求以第五师团进占平壤,担负起对抗可能进入朝鲜的清军责任。

说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

山县大将、山口中将进攻的命令被联队长修改为“视情况发起进攻”,又被大队长修改为“设伏江岸,相机反击”。

隐蔽设伏江岸却因为隐蔽过甚而露出了马脚,招致炮火急袭。

严守纪律的日军官兵并未换来炮火的停顿,炮火急袭只间断了大约半分钟,之后就是更猛烈、更准确的炮火在河滩灌木丛、草丛和桑树林里炸开。原因很简单,第一旅旅长、参谋长以及炮营营长邓宗吾都从望远镜里看到躲在木船后被震死的日军尸体,那几个倒霉蛋被不可压缩的水忠实传递的冲击波震死,在激流中翻滚着冲向下游。

草庐毁了,不可能藏人。那,就只有草丛、灌木丛和桑树林了。

隆隆的炮声,接二连三分不清波次、个数的爆炸声中,步兵第一营在营长黄腾霄的带领下冲向江水,爬上木筏和渡船,官兵们以枪托为浆,喊着号子奋力向对岸划去。工兵连第一排紧随其后,第三排的弟兄们纷纷跳入水中,以托起随着木筏、船只前进而放下的麻绳和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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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 【被耍了一回】

“博川!你说的是博川?地图!”

龟城,江东军团临时指挥部里,杨格闻听“第一旅与日军遭遇交战”的消息大为兴奋,一下子窜到地图桌前找到博川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偏头向刘松节说道:“好,博川,博川乃是大宁江、清川江下游冲积平原,地形平坦,如能抓住敌重兵集团可设法歼灭之,奠定全局。”

刘松节在地图上看得分明,过了博川,渡过清川江就是妙香山南麓山地,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兵团展开;再向南是平壤地界,如果日军龟缩在平壤固守而我军强攻,得到的只能是一片焦土,给善后带来巨大的麻烦;平壤再向南,那问题就更棘手了。

“参总,我看可以命令第一旅不要打得太猛,稳守桥头堡的同时持续攻击博川即可,看看能否把日军主力吸引到博川来?”刘松节设问后又自己解答道:“但是,山县有朋不是一般的对手,很难想象他把战场设定在大同江以西地区。从日本方面来考虑,该让出的地方让出来,不管是我军占据还是俄军占据,日军需要坚守的是朝鲜南部靠近海岸线,最便于海运补给的地区。让出朝鲜北部地区而坚守南部,势必造成中国和俄国之间对朝鲜北部地区的分割纠纷,这个三国演义会如何演绎下去,还得两说。俄国人不是可靠的盟友,正如参总命令侦察连第一排留在咸境道隐蔽观察俄军一样。在日俄两国并未宣战的这场战争中,一旦中、俄联军获胜在即而开始利益分配的谈判,俄国随时可能因为利益诉求而联手日本对付我国。”

杨格看着地图上的北纬39度线从西向东划过平壤和元山,两地之间隔着马息岭和阿虎飞岭,两山均呈北偏东——南偏西走向,平均海拔高度在800米左右,实为中俄两军作战区域划分的天然界限,军团属侦察连第二排目前的位置就在阿虎飞岭。

“你说的有道理,日军是不太可能在朝鲜北部地区打硬仗。否则,日军第二师团就不会布置在汉城一线。德高,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海上决战迟迟不能展开。我军海上运输线依然在日舰队威胁之下,我们依靠的陆路补给最大限度能够支持我们这十万大军走到哪里?”

山、河谷、狭窄的土路、雨季......跨过鸭绿江后一路行来颇为艰难,程克昌的辎重部队拼尽了全力,也难以满足第一、第七和后续的第四、第五旅、第六旅、第八旅以高强度作战条件下的弹药物资消耗,一个旅一天200吨钢铁只是一般烈度的战斗消耗,如果要在平壤攻坚,一个旅的日消耗可以达到500——600吨。特别是配属作战的重炮部队。一个配备24门野战加农重炮的团一次10分钟炮火预备就能投送32吨**和钢铁在敌军阵地上,加上几乎等重的发射药,作战10分钟就要64吨的补给力支撑。

因此,江东军团的大补给问题要依靠海运解决,日本海军迟迟不出动,为何?瞅准了后勤补给的软肋,日军主力舰队不出动决战,中国的海运船队就时时刻刻面临着威胁。在浩瀚的大海上。敌、我两支舰队除非目的地相同,否则遭遇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海上没打响,陆战肯定要受影响。

身为江东军团参谋长的刘松节在心里默算了一会儿。手指北纬38度线说:“陆路补给六个旅作战,最大只能支撑到这里——开城,过不了临津江。东线的补给更困难,第九、第十二旅以及后续的第十一旅过了咸兴之后就要与俄军共用道路,更为艰难。”

“补给是一方面问题,俄国人的想法是另一方面的问题,我们的判断基本一致,那就是日军不可能在北部地区与我决战,那么,咱们也要给山县一个面子。我的意见是按照与俄约定。拿下平壤、控制大同江口的南浦港,以之为补给基地,全军转入守势,持续补给作战物资到明年春天再说!这场战争不是速决战,得慢慢磨,得让老毛子和小日本儿打够了。”

“致之。恐怕俄国人也希望咱们快速挺进,与日军在半岛西部地区鏖战。”

“哼!”杨格冷笑道:“我就不相信日本人会拱手让出北部地区,人家即便要放弃也要咱们打得过去才行。俗话说的好啊,柿子要捡软的捏,咱们在博川——平壤一线就是要狠狠打,打的小鬼子第五师团丧魂落魄,打的小鬼子不敢惊扰咱们慢慢补给,打的小鬼子憋一肚子气只敢向老毛子撒去!”

“我同意,拿下平壤、南浦后沿大同江设防,顿兵补给。”

“命令马玉昆、戴超立即督率第四、第六、第八旅,分别经由云田里、泰川、云山火速增援覃振声,力争一举击破......”

“报告!”留德归来的总部作战参谋主任方道侠中校急步赶来,立正道:“参总,参谋长,第一旅刚刚攻克博川,详细战报随后发到。”

杨格语塞,心底里生出想笑又想骂人的冲动。啥意思啊,老子还在这里经营、谋划在博川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来着,还调动三个旅增援先头的第一、第七两旅,估计第七旅还在八院里没有向第一旅靠拢吧?这......博川就到手了?!歼敌多少?打痛小鬼子没有?

刘松节挥手示意方道侠离开,看着神情古怪的杨格道:“等等,等详细战报来了再说。不管怎么说,博川轻松到手,足以证明小鬼子不会在北部地区与我决战,这个总体判断是正确的。”

“好不容易逮住鬼子......”杨格咕哝着走到一旁,坐在马扎上,此时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待详细战报。攻城略地好不好?好!可如果不能歼灭敌军有生力量,那,城攻的越多,地占的越大,自己的包袱就越重,自己的补给线就拉得越长,军队的作战状态就越差。反之,对日军来说,越靠近海峡的补给港口越有利,让出的城池、土地越多越容易造成中俄矛盾。“我感觉不太妙,德高,今后的仗会很难打啊!”

两人呆坐了一会儿,战报来了。

第一旅在夺取桥头堡后乘胜追击,轻松击溃敌援军一个大队,攻占博川城,毙伤俘日军七百余人。日军第五师团第十旅团全线撤退......这不是杨格和刘松节想要的战果!

“覃振声......缺乏一些战略意识啊。”

“慢慢来,这东西急不得,咱们的师长、旅长、团长们大多如此。”感觉到杨格动了换将的念头,刘松节低声劝说了几句后,回头冲着参谋们吼道:“给第一旅快马传令,全旅检讨贸然发起攻击而纵敌逃窜之博川一战!”

参谋们一听,一时间几乎全部呆傻了,啥,第一战就击退鬼子,就轻松拿下博川,这样的战果还要检讨?仔细一想,可不是嘛,第一旅以一万多兵力展开作战,结果却仅仅是歼敌七百余人,如果今后都这么打下去,这场战争何时是个头哇?!

行军、展开、进攻、收拢,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在多山的朝鲜,这一过程就显得更加的费时费力。

一个旅在博川方向作战还容易一些,如果今后几个旅甚至全军铺展开来的决战也是如此,每每在自己攥紧拳头准备出拳时,鬼子溜了,丢下几百人的毛毛,咱们又得收拢部队,整理建制,尾追而去。如此,鬼子既争取了在朝鲜南部地区构筑防线的时间,又保存了整体实力,明言看去是丢城失地,其实是虽败犹胜。

你是十万大军的主帅,不是旅长、师长!现在师长、旅长们,以前不过是旧式军队的营管带官而已,凭啥要求他们具有如自己一般的战略大局观念?嗯,申饬一下还须提点,就用这场战争为中**队培养出几个真正合格的将军吧!

反复提醒着自己,杨格收敛了亲自去掌握前锋部队的念头,“唉......看看在平壤能抓住多少小鬼子了?嗯,得设个办法,不能任由小鬼子如此耍弄老子。”

耍弄?!

刘松节苦笑着点点头,他也不得不承认山县有朋确实把中**队给耍了一回,不过,耍得并不完美,如果敌军第十旅团能够在博川坚守半天,那场面就热闹了。第七旅、第四、第六、第八旅兴冲冲的展开来赶到博川,却发现鬼子全溜了,那还不乱成一锅粥啊?

“鬼子其实也怕咱们,连在博川稍作坚守的念头都没有。”

“嘘......”杨格以手作势,他刚刚想到了什么,却被刘松节的话给打断了,那个念头一闪即逝,变得不可捉摸。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怎么才能完整的抓住日军第五师团,逼迫他们在平壤以北地区与我决战?

“参谋长。”同是留德归来的参谋成麒德少校眼看参总在苦思,乃小声向刘松节报告:“海军致远舰已经从英舰鹦鹉螺号上接到唐总领事一行。”

“说什么?大声点儿!““报告参总,海军已经安全接到唐总领事。”

杨格一拍大腿,喜道:“海军!对,就是海军!老子要来个登陆南浦,袭占平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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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 【宣战前夕】

由英国殖民地大臣约瑟夫.张伯伦提议并组织的,超过五百万人参加的“联合王国女王,印度女皇维多利亚陛下登基六十周年庆典”在浩大的风光之后落下帷幕,作为东方一个拥有四亿臣民的皇帝亲至参加庆典,在远东“三角战争”阴云密布,正待雷电交加之时,光绪受到了英国王室和女王政府的热情接待。[]

庆典过后,英国人忙着召集“殖民地自治领总理会议”,协调大英帝国在世界各地的经济利益和军事部署。

光绪在威尔士亲王爱德华之子约克公爵乔治和驻英公使罗丰禄的陪同下,带着随员载泽、保昌、载沣及一群禁卫军混成团选调的官兵来到距离伦敦一百多公里的南部海滨城市布赖顿,入住英国皇室卖给伦敦市议会的皇家穹顶宫。

之所以来到布赖顿,乃是因为此地距离朴茨茅斯距离较近,拥有像皇家穹顶宫这样可以接待贵客的印度外观、中国内设的宫殿。而朴茨茅斯是英国第二大军港和第三大的造船基地,此地的海军造船厂在规模上仅次于纽卡斯尔的阿姆斯特朗公司。参观过海军造船厂之后,东方古老帝国的皇帝就将踏上归途,把在英国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和深切的感悟尽情的挥洒在那片土地上。

同样拥有四亿以上的臣民,同样拥有千万平方公里以上的领土,大清帝国皇帝与“欧洲的老祖母”之间却相差万里。一个是贫弱落后的帝国,一个是号称“日不落”的世界第一强国;一个仅有两艘旧式铁甲舰,一个拥有上百艘装甲舰和新式战列舰;一个在对外战争中频频失败,屡屡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一个在非洲的苏丹、南非,在远东,在南美,在中东频频获胜,扩张利益。

为何会如此?

光绪可以找出万千的理由来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却在与年长六岁的约克公爵一番谈话之后,不得不承认杨格所提出的“效仿英国,行君主立宪,以宪政治国”是大清帝国从弱到强的一条“捷径”。也是想要强国的大清帝国势必会走的轨迹。

杨格曾经说过,“我国欲求强大,首先就要兴办工业,促进商业,实现社会结构从封闭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社会,向工业化、大流通,由政府主导、调控经济的工商社会发展。转型。”这话在英国得到了充分的验证,正确无比!可是丁卯新政也正是从兴办军工、修筑铁路、提倡新学等等入手,却行之艰难,困难重重,原因就在于各地方保守势力的阻扰和督抚、地方官员中缺乏如杨格那般的远见和胆略。

光绪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能在英国受到如此震撼,真该把那些顽固不化的老东西们统统带来看一看!

“皇上,内阁密码电奏。”

“今后就称陛下吧。”光绪从临海的窗户边回头。从载泽手里接过电报抄纸,顺便的瞟了一眼载泽的团蟒朝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乃道:“得空去找裁缝制一件英国大臣们穿的那种礼服。”

“奴才不敢。”

“哼!”光绪不悦的一摆手,提高了声量:“朕几次三番的说过,欲要强国,首要在移风易俗,否则,与那些顽固不开化的东西何异?!记住,所有满人不得自称奴才,要称臣,跟汉人一样!回头,还要满汉通婚。载泽,你不是还没立侧福晋吗?就再娶个汉女吧?”

连襟皇帝要自己娶个汉女,那自己的福晋叶赫那拉氏岂不要告到皇后妹妹那里去?这事儿可算玩大喽!

“奴,臣不敢。”

“不敢?那朕就......”光绪本想说自己准备选个汉族妃子的,却猛然间想到了珍妃,乃生生的打住了话头。随即改口道:“砍了你脑袋。”

虽然明知光绪有玩笑的意思,可“君无戏言,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一言九鼎”,保不准哪天就成真了。哭丧着脸,载泽跪拜道:“冤枉啊皇上,奴才,不,臣真是冤枉啊!”

“起来吧,以后也甭跪了,就像英国官员对女王那样行鞠躬礼啦。约克公爵有一句话说的好,尊敬是从内心里的自然流露,不是表面上的礼节。”说着话,光绪冲着起身的载泽笑了笑,转眼看了电报,面色一肃,问道:“监国亲王、内阁首辅和参谋总长要朕对日宣战,在此地?是否妥当?”

载泽总算揣摩出皇帝的意趣来,皇帝在英国看了恁多西洋景儿受了刺激,所谓改称呼,要奴才娶汉女都是图一时新鲜吧?那就凑个趣儿,让皇帝高兴高兴,别老拿着宫中规矩、祖宗旧制说话做事。

一念及此,载泽鞠躬道:“陛下,臣以为宣战不是问题,一纸电报拟发到公使馆,转发日本国驻英公使馆即可,明日英国的那个,那个《泰晤士报》肯定要写上这么一段,大清帝国向日本国宣战,战争已经在博川打起来啦。问题是,陛下应当立即就此事知会那位公爵,最后确定英国政府的态度。他们的内阁首辅大臣前番召见罗丰禄时,似乎还没拿定主意呐!”

“传召罗丰禄、保昌。”

罗丰禄、保昌早就看到密码电报,此时就在门外,只等皇帝这句话了。

罗丰禄说:“陛下,前番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曾说,驻清公使窦纳乐提议把日本订购战舰转交我国之事未能通过内阁会议,英王政府尚且在远东战略上犹豫不决。不过,情况已经有了好转,正因陛下以东方大国皇帝的身份亲临英国致贺,显露出我大清远比日本仅仅派遣亲王前来更具诚意。最近,英王政府正在召集殖民地会议,据说情况并不乐观,其在北美的殖民地加拿大对索尔兹伯里内阁欲加强殖民地税收控制的政策极为不满、会议陷入尴尬的僵局。此时,我国欲对日宣战,正好可以给索尔兹伯里侯爵一个台阶,缓解其殖民地会议的紧张气氛。臣以为,可速速将此事通报英国政府。”

“保昌,你有何看法?”

保昌自从带兵入卫京师后。以禁卫军混成团团长的身份,与杨格、荫昌、李光久等人接触频密,耳濡目染的又都是新政、整军以及对日战略的大事儿,长进自然不小。

“报告皇帝大元帅。职臣以为,就算不能拿到日本订购战舰,也要拖延英国向日交付战舰的日期,最好是在战后交付。”

“此事,就这么办下去。载泽,拟宣战诏令,英国政府一有确切答复即行拍发。”

.............

朝鲜东海岸咸境道仁兴里。俄远东第一军在94高地之战失败后退守此地,作出背水一战的姿态,实际上想借龙兴江在夏季丰水期较高的水位,让太平洋舰队的舰只进入水道,以舰炮支持只剩下两门火炮的陆军作战。

没有大炮的支持,五万手持步枪的俄军几乎等于五万只羔羊,而人数仅有两万的日军则如狼似虎。幸好俄国太平洋舰队司令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总算在陆军的失败和圣彼得堡的申饬电中清醒过来,派出了整个舰队在日本海巡曳。在没有日军岸炮的龙兴江口则有两艘炮舰,以152mm舰炮支援陆军,让羔羊们有了底气又变回了北极熊。堪堪守住防线。

黄海海域有北洋舰队;日本海域,俄太平洋舰队的出动,让力量居于绝对劣势的日海军舰队暂时没有出港邀战的意向。

面对带些羞愧之色迎接清**事观察团的李涅维奇,延山很清楚地知道,日本海军不是不出动,而是不愿意同时面对两支实力与其差不多的海军舰队,日本人在谋求这场战争的变局,俄国和日本还没有宣战,谁又能说得清楚在利益的驱使下,强作笑脸的李涅维奇会在何时翻脸呢?所以。东线的三万大军不能轻动,更不能被俄国人当枪使,这三万大军要梗在俄军之间,令其不敢轻易的背弃“盟约”。说白了,三万大军就是监视、威慑老毛子的。

“尼古拉,我带了三个旅三万多人作为你的援军。目前,他们正在茂山准备补给基地,一旦我们达成联合作战的协议,谈妥粮秣补给的事宜,这三万军队就可以开向战场,助你一臂之力。”

李涅维奇肚子里也揣着一本账,狡猾的清国人首先占据了茂山,这个位于白茂高原的小小朝鲜郡城是日本人垂涎已久的地方,也是横亘在日本和俄国利益之间的尖刺。既然清**队将其作为联合作战中的补给基地,作为“友军”的俄国人总不能连个兵站补给基地都舍不得给吧?可以想见的是,如果日本海军威胁不存在了,清国人很快就会要求清津的“清俄共用”,以为茂山出产的铁矿提供海运通道。

“袁,请你担任首席观察员,那你的三万军队由谁担任司令官,我认识吗?”

“随昌毅少将。”

李涅维奇一下子就想起这个名字代表的一支军队差一点攻进了符拉迪沃斯托克,惊道:“噢,是他!”

“将军,你的援军呢?”

“袁,你的三万军队不就是我的援军吗?”李涅维奇故作惊讶的反问了一句。

延山偏头扫了一眼李涅维奇司令部里的地图,俄文他倒是能识得几个,看到标示着第二军的字样还在图们江东的波西耶特,在新浦只有一个前进指挥部和少量的工程兵部队。老毛子也在玩儿手段,想让中**队流血帮他们打日本人,最后却只能按照之前的协议得到平安道,其他的统统归老毛子?!他娘的,想得倒美!老子来此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

“尼古拉,如果你的军队仅仅满足于在此坚守的话,我想我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我的军队将翻越中部山岭到西海岸去作战。因为,显而易见的,你这里无需别人帮忙。顺便的说一句,我军刚刚于7月7日攻占了博川。”

博川?!李涅维奇立即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地名,惊讶的微微张大了嘴巴。清国新军7月1日进入朝鲜,7月7日就攻取博川,鸭绿江边和博川之间距离最少有300公里,七天行军三百公里再行攻击作战拿下博川,此等战力......如果俄军再不积极动作,说不一定清**队就拿下平壤,向南部进军了。到时候,清国人会轻易的吐出他们吃到嘴里的肉吗?

看来,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和库洛巴特金陆军中将的打算太过于一厢情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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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小川的猜想】

库洛巴特金与阿列克谢耶夫的合作可谓矛盾重重,二人虽然都是“东进派”都受到尼古拉大公“赏识”或者“庇护”却在海军和陆军侧重问题上,在圣彼得堡宫廷内部的代理人之间,各有诉求。[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争吵因为“是否增强新浦海军工程兵部队以期尽快完成急造港口设施任务”的问题而引发,这一次,库洛巴特金中将不打算让步了。

“尊敬的伊万诺维奇,请你看看地图,看看这条39度线,平壤和元山正在这条纬线上,如果清**队拿下平壤而我军却受阻于元山,很难想象今后的战局会如何发展,也很难想象大俄罗斯帝国的利益如何在今后的朝鲜实现!海军要得到朝鲜半岛南部的良港,不是仅仅依靠海军舰队就能实现目标的,必须依赖陆军,必须尽快的增强第一军!海军中将阁下,如果你继续坚持让清**队去打日军的主张,我将向圣彼得堡提出辞呈,结束我们在远东的这次并不愉快的共事。”

以辞职相威胁,是库洛巴特金唯一能够用来对付隐形皇室成员的招数。毕竟,他是从斯科别列夫之后,尼古拉大公眼中最好的将军,并且,他的背后还站着御前大臣、财政大财谢尔盖.维特公爵。陆军中将辞职的结果很可能是远东陆海军司令官齐齐去职。

隐形皇室成员是不太受沙皇待见的,他在尼古拉大公的积极支持下,企图以在远东积极配合沙皇的东进战略建功而得到沙皇的亲睐,兴许可以堂堂正正的以对大俄罗斯帝国的功绩得到帝国沙皇和臣民的承认,从而走进宫廷生活中。因此,在这场必胜的,有些小波折的战争中,海军中将绞尽脑汁的想要从陆军手里分润战功,想要以海军为主导赢得这场战争。

可恶的是,〖日〗本主力舰队就是躲在海岸炮台的卵翼下不出港。只有几条快速巡洋舰担负掩护海运船队的任务。以俄国舰艇和清国舰艇的航速是赶不上吉野的,每每只能“望洋兴叹”徒唤奈何。更可恶的是,库洛巴特金中将竟然要以两败俱伤的方式要挟海军尽快为陆军建立补给港口基地。这个要求......其实不过分,也是大公的命令。

“你看,亲爱的尼古拉耶维奇。”海军中将摊开双手,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委屈神情说:“〖日〗本舰队没有出现,我的舰队已经在〖日〗本海巡曳了,可是,我不能不加紧符拉迪沃斯托克和尼古拉耶夫斯克的要塞筑垒工程。以防〖日〗本海军掩护其陆军登陆偷袭。海军就只有希罗科夫上校一个团的工程兵,已经调到新浦的有一个营,可以说,海军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了。这样吧,为了你的胜利,我决定停止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工程,再抽调一个营到新浦,怎么样?陆军中将阁下。”

“七月底之前。我希望能利用新浦港运送不少于一个师的援军和五十门火炮。”

丢下这句话,库洛巴特金离开了舰队司令部,他知道自己已经把海军中将得罪狠了。说不一定在不久的将来,圣彼得堡就会有命令下达,调陆军中将去别的什么地方为帝国服务。离开就离开吧,在离开之前,陆军中将必须为三十万远东军做些什么,他们最需要的无非就是援军和火炮了。

现实就是如此,俄国远东军和太平洋舰队都在积极实施“东进战略”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密切合作,发挥出最大化的战斗力来。

“七月底可用海港得到援兵”的消息传到李涅维奇的耳朵里,这位代理远东第一军军长。第16师师长只能对着清国首席观察员摇头苦笑。

延山却看清楚了俄国人的虚实,看来,老毛子不是在耍滑头,而是如甲午年的大清国一般根本就没有做好对“蕞尔小国”的战争准备,匆匆忙忙的开战,匆匆忙忙的追击。造成了眼前尴尬的局面。

“尼古拉,我建议我们去前线看一看,确保你的防线在援军到达之前不被日军突破。你也知道,日军第六师团很快就能赶到元山,投入战场。”

“我......觉得,我们还是去作战室看看吧?”李涅维奇不愿意向延山透露出太多“俄军虚弱的秘密”在奉天会议时,他看到过士气高昂、装备精良的警卫团,那些军人的眼神中有俄军官兵不具有的东西。根本的原因在哪里?习惯于在中亚打土耳其和其他民族的远东军总司令官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远东黄种人军队,担负东进战略实施任务的海军和陆军没有制定适宜的战略,从将领到军官到士兵,没有为今天的战争在战略布局、战术调整、武器装备更新和思想上做一丁点儿的准备。甚至在第16师驻扎清津时,连修筑码头这样的事儿也无人提及......李涅维奇能够看到这些,却因身在远东军中只能作用于自己的老部队——远东军第一师。

三十万远东军,只有一万七千人的第16师,一万九千多人的32师装备了新的1891年型弹仓式步枪;从欧洲、中亚抽调的其他部队还在用别旦二号步枪;西伯利亚、远东滨海区的布里亚特蒙古哥萨克团、贝加尔哥萨克师(贝加尔第一师)还在使用别旦一号步枪。

可以说,今天的俄军与1894年的清军在很大程度上相似,唯一有利的条件是这些部队绝大多数都集中在滨海地区,无需像以前的清军那样临时募集又苦于调集,只能一队队的以添油的方式投入战场。

身为吉林边防部队的司令官,延山一直密切注意收集俄军的情报,海参崴、双城子的大量华人为情报刺探工作带来便利,绰号牛魔王的吉林边防司令部直属侦察连长也颇为得力。既然李涅维奇是有苦不能言,俄军是有丑不敢露,那也好,中俄联军就需要这样的态势——俄军攻元山不下,我军则在拿下平壤后,可以借口左翼没有俄军跟进、掩护,而在大同江一线慢慢等待俄军突破,借机休整、补充。

三国的三角战争。谁也不想行差踏足,让另外两方占了便宜去。

1897年7月10日,远在伦敦的光绪发布电诏,以中**队应英国、朝鲜之邀进入朝鲜调停日俄战争却遭到日军阻挡。双方事实上已经爆发战争为由,对日宣战。随后,英国政府宣告在“中日战争”中保持绝对中立,并扣留〖日〗本在英订购的两艘行将交付的战舰。

宣战的消息和“大约三万清军进据茂山”的情报前后脚传到汉城〖日〗本朝鲜军司令部,山县有朋闻讯,立时躲进属于司令官的私人和室里委顿于地,嘴里喃喃自语的痛骂无能、短视的松方正义内阁。

不多时。恢复了常态的山县有朋出现在第四师团长小川又次中将面前,第一句话就是:“必须媾和, 我国必须与俄国单独媾和。”

小川又次是昨天才带着第四师团司令部机关到达汉城,加入朝鲜军作战序列。对他来说,因为枪击事件而突然升级、爆发的战争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政府在整个事件的处置中毫无担当的表现,是使山县大将于三国干涉还辽时访俄成果化为乌有的主因。

“大将阁下,卑职也认为这场战争必须以另外的面目打下去。伊藤元老。桂君正在酝酿弹劾松方正义内阁,希冀通过政府改组来实现战略调整。阁下,日俄尚未宣战。元山的战斗只是摩擦,身为朝鲜军司令官的阁下,尽可以立即召见俄国驻朝鲜公使罗拨诺夫,商酌日俄两军停火和谈的可能。”

山县有朋点点头,露出苦笑,摆手道:“此事暂时由儿玉君负责,我们的任务是在龙兴江南岸狠狠的打击俄军,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力量不可轻辱,自然就能收敛张狂之态,坐下来和谈了。目前。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有两个,第一,是拿下博川,向平壤进击的清国新军;第二是在茂山一线的清**队,他们的位置令俄国人势必会对与我国的和谈有所忌惮。小川君,第二师团即将调往元山一线。汉城、平壤,我就交给你和山口君了。”

小川又次颇有主见,绝非那种盲目执行军令的庸才,他想了想,说:“大将阁下,为何不把第四师团前调至平壤,与第五师团共同守卫大同江一线?”

“第五师团很快就会退守黄海道,吸引清军南下。据可靠情资,俄国和清国之间在奉天会议期间达成协议,如俄军攻元山不下,清军出兵进据平安道以牵制我军一部。这就是最大的变局所在,如果清军在囊括平安道后被第五师团牵引南下,进逼汉城,那么清俄的盟友关系势必产生裂痕。而你,小川君,你要确保接应第五师团后撤,也要确保在汉城一线构筑足够坚固的防线,坚决阻挡清军进占汉城!”

“司令官,你的司令部设在何处?”

“这里。”山县有朋指着地图说:“铁原,此处居于汉城、平壤、元山三角的中心位置,有利于掌握全局。”

“拱手让出平安道......”小川又次一手托着下巴,双目紧盯地图,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那,如果杨格进占平壤而不再追击第五师团呢?”

山县有朋神情坚决的说:“那就以第三师团孤军抵挡俄军于元山,集中皇军所有力量从元山、沙里院,东、南两个方向夹击平壤之清军,行两国之决战!此战,皇国即便战败,也不能给杨格留下一个完整的清**队,让他在惨胜之后无力应对俄国,哼,亡国的不仅仅是皇国,还有他的大清国!这是一场赌博,只要我们有坚定的决心,杨格肯定不敢冒亡国之危险与我军决战。”

小川又次明白了大将如此排兵布阵的意图,虽觉有些冒险,却在左右权衡之下才知道,此乃〖日〗本唯一的取胜或者谋和之道。

第三师团在元山,第六师团即将到达元山,第二师团交卸汉城防务给第四师团后,经由铁原赶向元山,如此,元山方向就有了三个师团的兵力,形成对俄军的相对优势,有望打疼俄军谋求和谈。当然,因为杨格在茂山布置了三万军队,使得俄国人与日和谈势必非常谨慎,那么,如果第五师团能够引诱东海岸之清军南下黄海道,进逼汉城,势必成为俄国人与清国人翻脸的理由。无论与俄和谈成功与否,日军主要的对手还是清军,这一宗旨被山县大将反复强调,不容更易。

如果与俄和谈不成,第三师团就死守元山,第五、第四、第二、第六师团和后续可能拨归大将指挥的第一、第七师团甚至近卫师团,将合攻平壤,以战败为代价打残清军,任由俄国人坐收渔利。如此,〖日〗本虽然可能亡国,却也托带着清国一起走向灭亡,还报复了在最后关头出卖〖日〗本的英国。

正如山县大将所说,这是一次被迫的,无可奈何的,只能由全体〖日〗本人鼓足所有勇气来面对的赌博!成,则稳守朝鲜南部,清俄两国分占北部的东西两半,在朝鲜形成三足鼎立的“和平对峙”态势,以待来日。败,则拉着清国新军一同灭亡,失去杨格和新军的清国无异于一块比以前更加香软可口的大蛋糕,列强焉有不加以瓜分之理?

“大将阁下的意图,卑职基本领会,定当稳守汉城,妥当接应第五师团,以待战局转变之契机。”

山县有朋虽觉内心苦闷无比,却又觉得小川又次的深体战略要义给了自己几分安慰,乃强笑道:“小川君是皇军将领中杰出的战略家,本官的一番苦心自然逃不开你的法眼。小川君,帝国舰队主力不会轻易出港,作为一个岛国,咱们陆军可以尽数拼没在朝鲜,国家的安危却不能缺少了海军舰队。所以,无论我们在朝鲜成败如何,就请不要指望海军吧!”

“阁下......”大将语气悲凉,小川又次也深受震动,本想出言宽慰几句,却又想自己不也身在这盘死局之中吗?宽慰什么?同病相怜而已!唔......不对,己方海军主力不出港,清国海军就有可能如三年前那样护送运兵船队登陆牙山或者,或者南浦!万一清军登陆南浦,就有可能切断第五师团的退路。如果第五师团首先被歼灭,那......“大将阁下,清军有无可能登陆南浦?!”

山县有朋迅速扭头看向地图,大同江口,南浦,那是第五师团从广岛船运到朝鲜登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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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 【将计就计】

覃振声少将着实有些委屈。

军团司令部估计日军会弃大宁江而坚守大同江一线,故而给第一旅下达了7月10日抵达大同江畔的命令,这就意味着在大同江北(西)岸的平壤已经在兵锋之内。从鸭绿江畔到平壤直线距离大约四百八十里,实际行程在一千一百里左右,第一旅要达成命令要求的7月10日看到大同江和平壤北门(玄武门),每日行程就要在一百一十里以上,遇到日军阻击都只能以快速的战斗动作攻击前进。

哪知实际情况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日军第十旅团根本就是无心恋战,在博川与第一旅刚刚交上火就忙不迭的撤退,撒丫子跑路的功夫比之当年淮军一溃千里也差不离。只是,日军没有丢下多少辎重,或许这部日军根本就没带多少辎重。

参总的申饬命令来了,随后又下达了前令撤销,以旅战斗搜索队形展开,缓慢跟进的命令。

展开战斗队形缓慢跟进,全旅以前二后一中间炮兵、辎重的架势铺天盖地的前进,费时费力不说,还让旅指挥部难以及时把握各团、营情况。搞啥名堂?兵贵神速啊!

覃振声的疑惑在戴超率部赶上第一旅后得到解答。

“目前已经查明大同江以北(西)有整个日军第五师团,你部正面是其第十旅团第12联队。参总正在调动杨慕时旅登陆南浦,断敌第五师团退路,力争在平壤一带歼灭该敌。因此,命令你部以战斗搜索态势缓慢跟进,就是不能让鬼子被咱们逼急了,干脆撤到大同江以南(东),咱们可就吃不了第五师团了。”

穷追猛打改为缓步推进,目的是要配合杨慕时的海军陆战第一旅动作,在平壤歼灭日军一个整师团。

***。参总胃口真好,一下子就要吃掉鬼子一个师团,鬼子有几个师团啊?到目前为止,好像只有八个师团吧?一口一个。八口八个,这战真能如此打法,不用等到明年了,今年入秋就能解决鬼子的全部陆军。可倭鬼子小日本儿并不傻,刚刚结束的安州外围战斗,不,应该是说还没打响就结束了的安州战斗中。日本人照样撤退的很快。

“戴师长,一营三连丁先觉报告,安州外围战斗已经结束,鬼子根本就没接战,完全是一副舍弃要点不守,专心撤退的架势。”

戴超知道杨格命令自己尽快赶到一线的原因,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抓住第五师团于大同江北地区很难。如果让鬼子顺利的撤出平安道,那我军就要考虑是否打破中俄奉天会议达成的协议?打破协议之后俄军会如何想?在俄军遭遇日军主力之第二、第六、第三师团打击之后,被迫撤退的老毛子眼见着东线无战事。又会如何想?山县有朋在如此劣势之下依然在中俄之间使计,极难对付啊!

朝鲜之战,更大程度上是政治战、心理战。

揪住日军第五师团于平壤地区,其结果对我军最为有利。一旦歼灭之,俄军可以看到我军在力战,日军丧失第五师团,其第四师团孤军在汉城设防实力单薄,肯定需要增援,山县有朋只能就近抽调第二师团回援汉城。如此,俄军压力减小。兴许能守住永兴里,保持对元山的一定压力。

“覃旅长,严令各团、营,必须严格遵照命令,以战斗警戒行进队形,遇到可疑地形必须加以反复搜索。遇到可疑人员一律扣留加以盘查,遇到地形要点,必须完全摆开架势遂行火力侦察之后发起冲锋,你要把第一旅今后几天内的作战行动完全当做演习,一板一眼,任何一个战术动作都必须到位,明白吗?”

“师长,这……”覃振声有些明白,也有些糊涂。全旅慢慢压上去,减慢所谓的“突击速度”,逸留敌第五师团于平壤地区,给杨慕时旅以登陆,包抄其后路的机会。可有必要搞“演习”吗?部队真要在临敌状态下搞演习,官兵们的体力消耗,野战行军携弹消耗都比较大,不划算咧!

“你啊……”戴超生出一巴掌拍在第一旅旅长脑门上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下来,转头问黄书田:“你明白吗?”

“明白!”黄书田立正道:“我们就是摆出一副怀疑鬼子撤退太快是诱敌之计,前方可能有埋伏的架势,小心翼翼的推进,正正当当的减慢推进速度,不使敌军起疑。”

“执行。”

“是。”黄书田回答着,悄悄的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旅长。

不用参谋长提醒,覃振声已经会过意来,笑呵呵的向戴超说道:“还是师长高明,这样也能给小鬼子使计下套,呵呵,职部佩服。”

“少耍嘴皮子,第五师团要是跑掉了,你,就不用干陆军了!这是参总的原话。”

覃振声容色一肃,默默的向戴超立正行举手礼后,招呼了黄书田和参谋们围着地图计议。不多时,一道道命令就下达到齐头并进的第一团和第二团。

安州南偏东两百七十里处,大同江北岸,普通江西岸,平安道首府平壤城北门玄武门城楼上,山口素臣中将手持望远镜打量着城门旁边的牡丹台。城门楼还有许多三年前大战时的痕迹,被硝烟熏黑的砖石,垮塌了一半的二重檐门楼,稀疏的透出天光的瓦顶,似乎在无声的见证着左宝贵在此操纵火炮,奋勇抗敌的事实。在山口素臣中将的心里,左宝贵却是一个失败者,当然,战争中的失败者并非都是儒弱之辈,有些人也是可怜、可歌的勇者。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心境,实在是由于山口中将心里也有一道疤痕。

1895年初春的海城河北岸,清军以机枪、火炮编织出一个堪称地狱的死亡地带。当时的山口素臣少将是第一梯队指挥官,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半联队的官兵们在频繁的爆炸中,在机枪交织出的火网中一片片、一群群的倒下……少将的脱险,完全是清军杀人杀到手软、心软了,大发慈悲之心而手下留情使然。

痛苦的记忆,深深的埋藏在山口素臣中将的心里。战后,海城河北的孑存者得到了天皇亲口安慰,而倒下那里的三千官兵却无法再为天皇身披战袍。浴血沙场了。山口素臣和第五师团的结合,不能不说是一种隐性的讽刺,败将和败军,能在朝鲜翻身吗?

“能!”心里呼喊着。山口素臣放下望远镜看向北面远处,似乎清国的新军正在源源不断涌来一般,令中将紧握拳头,重重的砸在粗糙而坚硬的青砖雉堞上,顿时,皮肉开裂,鲜血流出。

“阁下。”刚刚登上城楼的步兵大尉户田广松大尉看到中将的右手在流血。却故作视而不见,凑近中将,在立正的同时微微鞠躬道:“中**第一旅在安州遭遇战之后,放缓了推进速度,在妙香山南麓的浅丘、低山地带缓慢推进,第十旅团来电请求阁下的指导。”

“唔…...“山口素臣微微眯缝着眼睛,竭力的脑子里回想清川江——大同江一带的地形。总体来说,这一带的地形以平原为主。却也有妙香山南麓余脉形成的浅丘。“户田君,敌军放缓推进速度,目的何在?”

“阁下。卑职认为是中**队自从进入朝鲜之内推进速度太快,后续部队尚未跟进,补给难度也相应加大,加上在博川和安州两番与我军遭遇,而我军都是稍事抵抗就快速撤退。如果换做卑职是敌军指挥官,一定会设想是否为我军在故意诱敌,利用妙香山南麓余脉隐藏主力,在肃川——文德一线伏击之。”

“户田君所言颇有道理,嗯,你进步神速啊。”山口素臣用赞赏的语气和目光给了大尉以鼓励。看到态度谦恭的大尉从衣兜里掏出卫生卷了,摆手道:“皮外伤而已,无需在意。户田君,山县大将和小川中将两次电报提醒我师团不可恋战,需要提防清军在南浦登陆。可是,我师团的根本任务是要牵引清军进占平壤。并向汉城进军,在当前清军放缓推进速度的局面下,我军该当如何应对?”

对山口素臣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难解的题。

“阁下,卑职只是战勤参谋……”

虎口余生的山口素臣对有“战俘”经历的户田广松中尉有些好感,担当第五师团长之后,他也详细的研究过细河之战、草河堡之战、黄花甸之战,得出的结论是——第五师团以第十旅团在辽阳东路行牵制作战,兵力是在过于寡薄,以至于被清军集中优势兵力一一击破。他提出假设,如果当时不草草的决定组建山东作战军,而以山县有朋大将的夺取奉天作战计划为核心,在旅顺无所事事的第四师团、第二师团迅速北上,增强辽阳东路兵力,战局或将改写。

总之,低级军官的被俘遭遇,乃是高级指挥官甚至是大本营战略失误引起的。

“无妨,户田君,这一战过后,我将亲自推荐你进入陆军大学深造。”

“啊!?”户田广松一脸讶色,失声道:“将军阁下,这,卑职是待罪之身,怎能担当起阁下如此抬举啊!”

“户田君,你的才能我很清楚,请忘记以前的不愉快经历,好好的为帝国皇军服务吧。”

“哈伊!”户田广松的惊讶之色变为感激莫名之色,微微颤抖着声线说道:“卑职以为,既然中**队担心我军设伏,那我军就设伏一回,在中**缓步推进中被撞破,被迫撤出伏击阵地,向平壤快速撤退。如此,中**见我军设伏不成,定然疑虑顿去,衔尾急追。”

“命令第十旅团第22步兵联队设伏于肃川正东之77高地,如伏击清军不成则立即向平壤撤退,切勿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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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 【老毛子要吃亏】

第一旅强渡大宁江后,地形以平原居多,随处可以看到绿油油的稻田和躬身劳作的朝鲜农人。与大宁江以西地区有些不同,这些地方的官员们不见了,无人前来迎接天朝大军,平民们也没有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匍匐与地,而是在见到深绿灰色军队到达时轰然逃窜,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第一团在左,第二团在右,第一团的第三连在全团、也就是全旅战斗搜索队形的最左前方。

连长丁先觉中尉是从教导总队再到武备学堂速成班,年初刚刚毕业分配到第二军第一旅,顶替接任营长的黄腾霄出任第三连连长。作为正儿八经在武备学堂接受过步炮协同战术培养的“科班”连长,也作为南方〖革〗命党在新式军队中的一份子,丁先觉把黄腾霄留下的三连带的像模像样,从全团主力连升格为全旅第一主力连。

深灰绿色的作战服,圆顶宽檐的布质作战帽,背上有同色的薄帆布背囊,左右腰间挎着公文皮包和左轮手枪、刺刀鞘,腰带前后有三个牛皮子弹盒,胸前垂着一个黄澄澄的洋铜哨,双手攥紧了上着45公分刺刀的96步枪。丁先觉的这身打扮就是标准的前线步兵连分队指挥员,除非用望远镜细看,根本就无法把他与前后左右的弟兄们分出官和兵来。

全连以两个梯队的Y字疏散搜索队形缓步靠近前方的77高地,在目光紧锁高地的同时,还需要尽量的少踩踏已经开始吐穗、扬花、结实的稻子。所谓Y字队形,乃是第一排和第二排分别以左右斜梯形散兵线前进,第三排和营配属到连的机炮分队以相对紧凑的两列纵队在后跟进。这是从开阔地向山地搜索行进的常见连分队作战队形。

在丁先觉的手势和简短口令指挥、协调下,第三连以无懈可击的姿态渐渐逼近77高地。

“瞿瞿瞿瞿。”铜哨声响起,机炮分队在距离77高地起拔线大约两百米的一道田坎边停下,因为军工厂产能不足,即便是在第一旅内。马克沁重机枪的配备依然相当不足,配属到三连的营机炮连三排只有一挺马克沁和两门60迫。排长阚武功中尉在观察地形后,留下迫击炮班在田坎后构筑发射阵地,带着机枪班向前推进了五十多米。在另一道土坎后与第三排建立掩护阵地,随时以火力支持第一梯队的两个排以左前右后的队形向山腰摸去。

丁先觉的指挥位置比较靠前,在第一梯队左边的后腰处,在他眼里,植被茂密的77高地确实适合于打阻击,但是相对77高地西面、北面的开阔地来说,要隐藏一支“伏击部队”实在勉强。

一个团。伏击作战状态展开地幅是两平方公里,77高地没有那么大,方圆不足一平方公里。少于一个团的兵力打第一营的伏击,门儿都没有,第一营从营长黄腾霄到普通士兵都敢拍胸膛说,老子来去自如,你伏击个屁啊?!

一排三班长突然卧倒,十七名弟兄纷纷寻找地物掩蔽卧倒。这个动静落入丁先觉的眼里,他急忙向后招了招手,又向三班所在方位挥臂示意。顿时。在高地下的迫击炮班两门炮立即调整方向射界到三班。

“连长,有情况!”

丁先觉跟随三班副来到山脊线上,只见一群日军从南坡向南偏东方向退走。略目测距离已经有六百多米,敌军撤退速度是每分钟50米左右,那么,等到迫击炮班标定射击诸元,以两门炮群遂行急速射,打小面积覆盖时,鬼子已经溜之大吉了。

“他娘的,每次都这样!来人。报告营长,敌伏兵约四百人向南退却!各排原地待命,注意警戒!”

77高地北面大约八百米的一片桑树林边缘,团长何宗莲中校从望远镜里看到第三连的战术动作堪称一板一眼,像模像样,满意的点头道:“二营接替一营。向肃川缓慢逼近。”

左近、背后,团部军官们骂骂咧咧着执行命令,不一会儿,何宗莲从望远镜里也看到77高地上的官兵们有的拿帽子撒气,有的跳着脚向着南方指指点点,显然在痛骂小鬼子没胆气。是啊,辛辛苦苦的展开战斗队形接近敌人,敌人却跑了,干干脆脆的,没有留下一点点尾巴,以至于枪都不曾响一声,眼见着要爆发的战斗就没了影儿,这,让渴望着沙场杀敌立功的弟兄们焉能不急啊?

“葛参谋长。”

“团长。”葛承泰少校站到何宗莲背后。

“命令炮营在那个村子边展开,建立阵地;三营前出到村南小河边拉开阵线,摆出迎战架势。另外,你去二营看着,前进速度不能高于每小时四里,明天傍晚之前才能进入肃川。”

葛承泰是1886年进入武备学堂,比何宗莲晚了一年入学,晚了两年肄业。何宗莲分配在功字军当哨长,葛承泰进入毅军左翼炮队,直到1895年才在验军堡凑到一块儿。辽东大整军,何宗莲是第一旅的骨干军官,葛承泰是毅军中少有经过正规学堂培养的军官,两人合作的倒也颇为默契。

作为炮科出身,参加过炮兵战役组织推演的军官,葛承泰一门心思要在与第五师团的对战中打出高水准的步炮协同来,可惜,小〖日〗本儿不给机会,溜得太快,让他与营连官兵们一样憋气万分,恨得牙齿发痒。

“春江兄,你说,咱戴师长和覃旅长打得啥算盘?”

“我们执行军令就是,无需多问。”

“总得给部下弟兄们一个说法吧?”

“苗希,你还看不出来?”何宗莲转头盯着参谋长,眼神中有几分怀疑,也有一些戏谑之色。

“看啥出来?旅长不就是怕咱们中了鬼子埋伏嘛!”

“好,好!”何宗莲拍掌笑道:“你都这么看了,鬼子就肯定这么看,咱们缓慢推进就是合情合理的,鬼子就可以不那么慌忙的撤向平壤。军团不是只有咱们一旅,七旅在介川,四、五、六、八旅也赶上来了。只要咱们放慢速度,七旅从介川向南猛插,兴许可以抓住一部鬼子歼灭在平壤城下。否则,这个仗就这么打下去。打到釜山也消灭不了几个鬼子!”

何宗莲的猜测与实际战况差不多,却未曾把海军陆战第一旅计算进去,他也不能在团长的位置上了解到〖日〗本海军舰队的动向。能够猜出军团的战役意图是“在平壤抓住日军主力并设法歼灭之”已经相当不错了。

葛承泰想了想,思想通了,面露喜色,大步离去。

京师。贤良寺西跨院的议事厅。

荫昌在厅堂上挂出了由四幅全开本十万分之一军事地图组合而成巨幅地图,与李鸿章、刘坤一、宋庆等人一起迎接坐在软轿,神情疲倦的恭王奕訢后,担当起朝鲜战局的主讲责任。

“截止今日,也就是皇上颁布宣战诏令后第四天,〖日〗本方面依然没有对我宣战作出回应,其驻英公使青木周藏在伦敦活动频繁,企图挽回国际战略上的劣势之局。再行斟酌对俄,对我之战略。昨日,郑邦彦率台湾守备旅第一团在南洋舰队的护卫下登陆琉球主岛。击灭日海军守备队三百余人。随后,南洋舰队主力舰威远号、飞鹰号编队北上,预定在西朝鲜湾南浦外海与北洋舰队主力会合,共同护卫以轮船招商局新购之裕利、惠利、丰利、德利四船和老式货轮伊好、泰来,以及租赁之英国、德国货船各两条组成的运输船队,计划于7月17日在南浦以北之麻永里海面靠泊,海军陆战第一旅登陆。同时,我舰队主力舰将炮击南浦之〖日〗本守军、船队。飞霆、飞鹰两舰将相机溯大同江而上,为登陆之陆战队提供炮火支援。”

李鸿章闻言,以手抚额道:“去岁初轮船招商局拟新募商股一百万两白银购买商船。若非杨致之竭力支持盛杏荪,此时哪有四条新船运载陆战旅呐!”

软轿上,奕訢偏头问:“啥?李中堂说啥?”

奕訢老了,耳目不灵,别人说话小声一点都听不清楚,参加此次会议颇有点像土地庙的泥菩萨。

李鸿章是不可能大着嗓门重复一遍的。荫昌正要解说,却见李鸿章摆手,宋庆等人也把目光转向地图,心知老亲王是不会被人理会了,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顺大流指着地图继续说道:“目前,我江东军团六个步兵旅、一个半炮旅已经推进到肃川、介川一线,预计于15日拿下顺安,17日拿下龙城进逼平壤,配合海军陆战队登陆。东线的第九、第十一、第十二旅及吉林边防司令部直属炮兵四个营在茂山地区集结,主要目的是钳制俄军,令其在战局胶着时不敢生出异心。参谋总长今日来电明示,江东军团如能在平壤地区抓住日军第五师团,战局可望明朗;如不能,江东军团就只能继续南下,进逼汉城。从进逼汉城之局势变化考虑,喀尔喀蒙古四部、黑龙江边防司令部必须在入冬前做好应变准备,禁卫军骑兵师、内蒙骑兵师立即开拔北上;黑龙江边防司令部在第十旅和省防步兵旅、骑兵旅基础上再行扩编一个步兵旅、一个骑兵旅,国防军关外军团教导总队炮兵大队转隶黑龙江边防司令部,扩编为团级炮兵集群。”

翁同龢面现忧色,小声问道:“午楼,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是海军掩护陆战队登陆南浦,致之也没有把握在平壤歼敌?”

“对,〖日〗本朝鲜军司令官山县有朋老奸巨猾,企图以西海岸退守汉城,东海岸进击永兴里来造成俄军对我军之猜疑,破坏目前达成的联军对敌局面,进而谋求与俄国的单独媾和。因此,我军要胁迫着俄国人与〖日〗本人打下去,就在茂山留下三个旅作为钉子,同时要提防俄军在黑龙江和贝加尔地区发难,袭扰我边民。做好应变准备只是对俄国人的一个警示,俄远东军在外贝加尔和阿穆尔地区只有五万军队,如我充分动员,俄国人无机可乘,也只能把利益争夺的目光放在朝鲜,放在〖日〗本人身上。”

翁同龢叹息道:“唉......我怎么听着听着,觉着这战要越打越大啊!”

宋庆笑眯眯的摆手说道:“翁中堂这话倒是说对了一半,动员的规模大了,可动员正是为了控制战争范围在我计划之内。我不动员,俄国人觉得有机可乘就会变卦,对他们来说,能与〖日〗本人协商得到一大半的朝鲜,再在喀尔喀蒙古四部和黑龙江做点文章,拿点好处,怎么也不亏啊。我若动员......嘶,午楼!俄军在朝军队有多少?”

“五万余。”

“那就是说还有二十万在海参崴、双城子、伯力一线?”

荫昌成竹在胸,侃侃而谈:“据吉林边防侦察连情报分析,俄国远东第二军在波西耶特湾一带,前进兵站已经在新浦修筑码头,隶属于第一军的另外两个师,即中西伯利亚第二师和两个哥萨克旅就在图们江边,只是朝鲜东海岸地形复杂,道路崎岖,只能承担起给五万军队提供补给的运力,无法增援更多的军队到前线作战。按此情况分析,俄远东军在庙街、海参崴最多只有四万五千到六万兵力。”

“如果日军全力攻打俄军怎么办?”

“宋帅慧眼如炬,日军正是有此企图,其第六师团已经抵达元山,第二师团正经铁原向元山急进,第二、第三、第六师团都是日军有名的主力师团,战力远比在甲午年遭遇重创的第五师团和第四师团为高。参总估计,在17——20日间,日军就将以三个师团向永兴里之俄军发起决定性进攻,而此时,俄国人是不可能在新浦建好港口设施,为李涅维奇提供援军和炮火的。因此,俄远东第一军的处境相当危险,却也是我方乐意看到的结果。也因此,我方必须贯彻参总增援喀尔喀蒙古和在黑龙江动员屯垦兵团的命令,遏制俄军有可能的变卦。”

李鸿章、宋庆、刘坤一会了眼神,宋庆说道:“那就调动永山和巴哲尔去外蒙吧!黑龙江垦屯兵动员,军械弹药如何解决?”

“启用旧式枪械、弹药,基本可敷用度。”

“嗯,电告致之,慢慢打,不着急,难得有如此好的形势,咱总得拿回点东西来才好。”李鸿章轻言细语的说了,眯缝着眼左右看了看,又特意向刘坤一微微点头致意,又说:“诸位,皇上已经从欧洲启程归国,立宪会议的事儿得办下去了,总要皇上回来咱们能交待过去才好。军事,今后就交给祝三、禹廷、健斋、午楼在内主持,帮衬着在外领军的杨格就行。”

此话一出,等于堵绝了其他人染指军事或者说三道四的路子,军事无关人等就老老实实办理立宪预备会议的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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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 【战略的变局】

399【战略的变局】

临津江在阿飞虎岭和马息岭之间劈开较小的山体、冲走阻挡江水的顽石,从东北向西南奔流而去,在盛夏时节里更加的汹涌澎湃。

法洞,在阿飞虎岭东麓,距离元山不过八十多里的直线距离。这一带的地势崎岖,沟壑纵横,植被茂密,仅有一条沿着河谷向北的山间小路可以通行。也就是这条路,可以绕过阿飞虎岭关口到达大峰山南麓,再绕过大峰山就是元山的侧背——永兴里了。

李皓中尉,曾经的山貂教官如今是军团直属侦察连连长,此时与神射手王昌二人肩并肩的趴在山坡的草丛中,目睹一队队身着黑色军衣的日军从眼皮子底下向北而去。日军的轻装步兵没有发现侦察连第二排,日军的前哨和侧卫就算是在距离第二排二十多名官兵不过十来米远的地方经过,甚至曾经在李皓身侧一块岩石上站立了大约三分钟,也未曾潜伏在这里的中国侦察兵们。

复杂的地形、茂密的植被,妥善的伪装,良好的训练和严格的纪律,让潜伏侦察行动有惊无险。

晌午时分,太阳光从头顶偏东南方射来,为了避免望远镜片的反射光被日军发现,李皓没有使用望远镜,依靠王昌天生的远视眼也能在30——500米的距离上把敌情看个清楚。

“连长,一个鬼子少将。”

王昌的声音在喉咙口打转,李皓顺着王昌枪口缓缓移动指示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日军的行进队列,一如源源而过的几千人的队列那般,轻装、肃静、在山间江水哗哗的流淌声中,几乎是无声的前进。渐渐的,王昌的枪口指示的方向上,那条山道以及山道上的人距离李皓近了,他才看到确实有一群没有携带长枪的军官。隐隐簇拥着一个人,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装束和相貌。

哎,人比人,气死人。连长又咋的?论目力,能比得过远视眼王昌吗?

那群日军就快转过山坳看不见了,李皓看看略偏西南方的太阳,又看看转向东北的敌群,急忙举起望远镜调整好视界,恰好看到那个被簇拥的鬼子军官领口上的一颗将星。

五千名日军轻步兵,没有骡马。没有重武器,甚至没有携带大量口粮的迹象。如果按照中国新式陆军操典来换算的话,这支日军旅团级兵团只有七天的口粮补给力和有限的作战能力。但是,这支力量一旦出现在俄军的侧后,却结果远比几百门重炮齐射来得有效。俄国人还不太习惯“现代化条件”下的新型战争,对新战术的适应能力只能以“可怜”来形容,俄国人在边境冲突中吃了亏,却依然有些迷信“绝对的兵力兵器优势和大兵团会战”。

会战?会个屁!

李皓观察了四周。其中有两个已经标定的日军侧卫勤务哨位,日军哨兵撤走了,他们需要追赶大队。在下一个行军经过的特殊地形执行任务。

“撤!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啥?一枪没放......”王昌嘀咕了一句,却还是乖乖的执行了命令。不过,他心中的疑惑很快就由连长给出了答案。

侦察,作为军团直属侦察连,任务不是搞战术侦察,而是战略性的。侦察的目的是要印证己方作战计划中对敌想定的几种可能性,比如日军可能从汉城方向穿越中部山岭向元山背后侧击,这种可能性被事先潜伏在此地的侦察连二排确认了,那么,总部制定的作战计划就可以排除其他的对敌想定。专事于日军迂回侧击元山北面俄军之侧背,调兵遣将,妥善应对甚至是利用日军的战略企图达成我方的战略胜利。

此谓主动的战略侦察。

被动的战术侦察则是盲目的寻找敌军,在敌军出现之后再报告总部,然而总部得到消息往往会因为空间距离和通讯手段的因素迟滞两三天,己方作出的反应就会迟滞四五天。倘若如此,这仗就没法打了!

侦察连二排完成在法洞的侦察任务就是胜利的保障,而一排则是监控俄军,三排是监控平壤之敌情,全部是战略性的侦察任务,极少与前线军事主官发生直接联系。

............

桧仓,介于元山和平壤之间,几乎就是在两地的中段。

日本朝鲜军总司令官山县有朋陆军大将把司令部设置在此地的目的,是要协调平壤、元山两个战场,有力的指挥在元山方向的东路军(第2、3、6师团)和西路军(第4、第5师团),贯彻他的西线引诱清军进攻汉城,东线狠狠打击俄军,从而达成与俄媾和,专力对付清军的战略构想。

计划执行的很顺利,第五师团从大宁江开始“节节败退”,作出了“退保平壤,固守待援”的态势;第二师团之第三旅团(仙台旅团)已经顺利的溯临津江而上,预计在三天后,也就是8月4日出现在永兴里之俄军侧背;第二师团之十五旅团正掩护位置很是突出的总司令部,并担任平壤方向的警戒;第三、第六师团已经做好了向永兴里之俄军发起总攻的准备。

山县有朋大将对东路作战已经不太操心了,转而把整个战役的着眼点放在平壤方向。是命令第五师团之第十旅团固守平壤而被清军围歼,还是放弃平壤大踏步退向汉城?至今,他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断!大将必须要考虑他的对手在各种情况下可能的想法和反应,他不能把自己的战略企图过早的暴露给那个年轻而狡猾的对手。如果清军轻易得到平壤,杨格会不会发现日军的战役重点在元山?肯定会!会不会推测出日军有在重击俄军之后,而与俄国人谈判媾和的可能?肯定会!那么,杨格就能对此作出反应。事实是,清军随时可能抵达平壤外城北门——玄武门,而日军迂回俄军侧后的第三旅团却需要三天的时间。

时间,如何为迂回支队争取时间?如何让杨格在三天时间之内无法判明皇军朝鲜军的战略企图?

山县有朋的目光在地图上久久停留,思想却在地图的牵引之下,飘飘渺渺的游荡到九天云外。似乎,飘渺中有一种可以感觉到却无法把握的东西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情报参谋次官明石元二郎中佐快步走到大将背后,向思想被打断而面露不悦之色的山县有朋鞠躬呈上电报抄纸道:“阁下,儿玉参谋长和小川师团长的急电。”

山县有朋接过电报看了看,又快速扭头看向地图。摇头叹道:“哦.....朝鲜国王称帝了?儿玉君、小川君胸有格局而目光犀利啊!只是,第十旅团阻击作战不力,导致清军过快的通过肃川,那么,第十旅团就该为此付出代价!却......明石君,清军安州、肃川、顺川一线各部番号可曾查明?”

“已经探明,为清军最精锐之新军第一旅、第七旅和第四、第五、第六、第八旅。在南浦的麻永里,还有海军陆战第一旅登陆。其中,第一、第七、陆战一旅战力强横,乃是从武毅先锋军中派出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001 【生死关头】

“杨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脑海深处回荡着那个满含着绝望和决绝的声音,对,是绝望和决绝,没有往西曾有过的温婉,只有寒意,令杨格觉得浑身冰凉到几乎僵化的寒意。还有,头疼,真切的疼。

“嘶......“从昏睡中惊醒,杨格的第一反应就是手捂额角,摊手一看,有殷虹的血迹和暗红的血痂。第二个感觉就是冷!放眼四周,白茫茫的无边雪野中,散落着一些像是人一般的物体。

怎么回事儿?

杨格有些迷糊了,脑子里又响起那个声音——“杨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这是相恋七年的女友的声音,是小芊的声音。似乎就是刚才,某部军官杨格就是在驾车时接了这个电话,然后......电话呢?

猛然转头,杨格觉得脑后有个东西颇为碍事,伸手一摸,竟然是一条辫子!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不是迷彩作训服,而是青灰色的棉衣,外罩侧襟布扣式样的外衣,外衣领口周围镶了一圈深蓝色的云纹。更搞笑的是,胸口上还有一块圆形的白色大补丁,补丁上不知谁用毛笔写了一个大字——勇!还有一排小字——镇标功字左营。

镜子,镜子。

可这野地里哪有镜子啊?遭遇遽变的杨格心中惶急,跌跌撞撞地踩着薄薄的积雪向距离最近那个趴在雪中的人形跑去。其实,他已经约莫猜到了,恐怕,杨某人在经历车祸后,重生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这种情况,在如今的小说里经常发生,甚至还被一些无聊的人搬上银幕,以博观众一笑。

趴在雪地上的确实是一个人,穿戴打扮与杨格别无二致,只是,他的后背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抹开雪花,只见白色补丁上有个洞,是血洞!血液模糊了补丁上写的两个字“芦台”。另外,一杆步枪,老旧式样的步枪被他压在身下。

杨格忍着发力时额头的疼痛,将那人翻转过来,准确的说是死人,是尸体。杨格并不畏惧,四年前,还在连队锻炼的他就已经在四川北川见识过人间地狱,不过,这一次不同了,这位与自己打扮一致、带着武器的年轻人死了,很显然,他是个军人。

军人!周围,还有六具同样的尸体!

辫子,老旧的步枪,衣装穿戴......无不证明一个事实,这是清朝时期,还是军队已经采用西洋武器的晚晴时期!

呵呵......苦笑,无可奈何的苦笑。杨格仰头向天,闭上双眼,郁闷的情绪让他很想大声质问苍天——你丫的跟老子开啥玩笑!?就在气流要冲破喉咙的瞬间他警醒过来,周围还有六具尸体,是谁射杀了这些晚晴中国的军人?是谁?!

危机的感觉令杨格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观察四周,右手却本能地从那具尸体下抽出了步枪。

雪野中没有异常的动静,杨格略微放心,低头打量手中的武器。意识到战争危险的他如今只有依靠这支式样老旧的步枪了。

枪机,枪机在哪?杨格找不到这支步枪的枪机,在他的意识里,枪机右侧应该有枪栓,便于人拉动枪机装填子弹的,可这枪偏生就没有枪栓,噢,这里,扳机护圈后面有一根长铁条,式样奇特,一端连接着......这就是枪栓!试着拉动枪栓,拉不动!试着向下压,动了,一个黄铜空弹壳落在雪地上。

这是一支采用下压式枪机的步枪,绝对堪称老古董!嗯,看成色,拿回去定然能够卖个好价钱,古董啊!可......回得去吗?

杨格摇摇头,头疼让他暂时忘却了“回去”的念头,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雪野,静悄悄的,没有动静,乃凝神研究手中的步枪。

大口径,估计有11毫米左右,那按照公制和英制换算,应该是点45口径。看看枪口,似乎有六条、不,是七条膛线!再看看拉开的枪膛,里面空空如也,没有杨格希望看到的弹仓机构。显然,这是一支单发步枪,枪机操作方式虽然特别,可在杨格看来并非难事。…,

找子弹!

很快,从七具尸体上,杨格找了六十二发子弹,还有一些额外的收获——十来个“当十文”的“同治通宝、光绪通宝”和一枚银光闪闪的硬币,硬币上铸着一只鹰和一些字母,不是英文字母,是哪国字母呢?抱歉,陆军军事学院合成战术系毕业的陆军上尉不认识!

仔细检查六十二发子弹后,杨格检出其中十三发丢在雪地上。口径不合,用不了!即便剩下的那49发子弹,在他眼里也是奇形怪状,估计威力有限。凸缘式底火、短短的药筒、长长的覆盖着铜皮的弹头,与杨格印象中的九五式自动步枪的58口径子弹相比,实在是太丑了!

丑归丑,这玩意儿应该也能杀人,也就能够保命!谁他娘的能搞清楚这是啥地儿?这些清军是被谁杀的?换句话说,谁是敌人?不管怎么样,清朝纵然落后腐朽,纵然是满人当权,可这片土地是中国的,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还叫中国人!谁他娘的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撒野、侵略,老子就杀谁!反正,老子现在多半回不去了!

这般念头一涌出来,杨格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仿佛以前的一切一切都是梦幻一般,如今,梦醒了,残酷的现实是——自己正面临战争,正面临一场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却又强弱悬殊的战争。

又一次检查地上的尸体后,他没有找到希望找到的食物,“你们这是打仗吗?干粮都不带,水壶都没有!“嘴里小声抱怨着,杨格寻思是否应该把这七名清军战士埋了,总不能曝尸荒野吧?可除了刺刀,他找不到合适的工具,连柄铁锹都没有。

野战不备铁锹?拿什么挖掩体?哎呀,这清朝的军队还真是落后,莫非他们以为用了洋枪就是现代化军队了?错,大错特错。

“嚓!”刺刀扎进雪地里不过几寸,冻实的泥土很是坚硬。

“各位兄弟,没办法,我只能先把你们摆在一起,再去附近找一找有没有人家,兴许能借一把锄头。哦,能搞点吃的更好,等我吃饱了再来料理你们的后事。”杨格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拖动尸体排成一溜。

“啪——勾儿!”寂静的雪野突然响起枪声。

“啾!”一发子弹几乎是擦着杨格的左胳膊飞进雪地里,掀起一股白、黑混杂的泥柱。

杨格稍许愣了愣神后反应过来,急忙趴下,手脚并用爬到一具尸体后,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顺手捡起那杆步枪,下压枪机,装填上一发子弹。

雪野回复了寂静,就像刚才那一声枪响从未存在一般。不过,杨格却从地上的弹坑和刚才子弹掀起的泥柱形态判断出——敌人就在,就在,嗯,看看远处的山丘,一面的白色纯净,一面的白色有些灰黑,那就是判定方向的标尺。敌人在东南四点半方向。

以尸体为掩护,杨格只觉心脏狂跳得咚咚作响,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怕啥?紧张啥?!你是谁啊杨格?中国陆军上尉!现代军人还怕清朝时期的侵略者吗?你手里有枪有子弹!咋?怂包了?前年你在连队参加演习时,好像就这么教训战士们的吧?冷静!勇气!”

深呼吸后,杨格慢慢地伸出枪管,目光顺着枪管指向观察前方。

前方没有动静,雪野很安静。可杨格却从突然消失的枪声和诡异的安静中察觉到危机。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一枪没有命中敌人,那会怎么办?两种情况,四种可能。一种情况是自己孤身一人,那可以选择退出战斗或者隐蔽待机,等待敌人沉不住气时再行射杀;一种情况是自己有帮手,那就可以兵分几路,迂回包抄!

打量一下四周的地形,杨格心中有了计较——敌人肯定有帮手,而且会采取迂回包抄战术。因为雪野并不平坦,远处的山,稍远处的浅丘和树林,还有覆盖着白雪的小土包以及自己身处的这一片低地。…,

地形不利!这一点换做敌人来看就是——地形有利于迂回!他们只需一支枪占据小土包高处地形即可压制杨格,再分出人手从稍远处的浅丘和树林后面运动,一旦运动到位就可瓮中捉鳖。

“鳖你娘的鳖!老子咋这么倒霉呢?”杨格暗骂着,侧身拉过另一具尸体垒在身前,自觉心态有问题的他心里又想:好心就有好报,要不是刚才的好心,自己哪有可能得到这几具尸体构筑掩体呢?兄弟们,对不住了,我一定多杀几个敌人为你们报仇,九泉下,安息吧!

似乎是看到了杨格的动静,“啪勾儿”,又是一声枪响。这枪打得很准,子弹击中了杨格正拖动的尸体。

特等射手?

杨格心中咯噔了一下。他看清楚了,敌人就在小土包左侧,距离自己大约有三百米......伸出右手举起并展开大拇指,嗯,目标藏身处在第一关节中段,大约三百五十米。三百五十米的距离,第一枪几乎击中目标,第二枪打中尸体,这准头儿,在没有狙击步枪的此时,非特等射手莫属!

麻烦了,麻烦了!地形不利,孤身一人遭遇敌方特等射手,敌人还多半带有帮手。

杨格不禁想大骂老天爷不公,既然把我搞到这里来,好歹让人踹口气熟悉一下情况,好歹让人填饱肚子,好歹让人做好心理准备,好歹......个屁啊!这是战争,哪有那么多的条件可讲!

提聚精神,杨格继续缓慢挪动尸体,加高自己的掩体。同时,他的目光在东南四点半方向的小土包和北面十一点方向的树林之间来回移动。不多时,七具尸体在他前后左右垒成掩体,又收集到两支点45口径同型号步枪也装填上膛。杨格正打算用刺刀再挖一些泥土加高掩体,却见小树林方向有了动静。

一个小灰点出现在白色的背景之中缓缓移动,距离400米开外。杨格知道,那是一个敌人趴在雪地上托枪爬行。敌人也怕吃枪子儿,敌人不敢确定杨格是否被南边的射手牵制了注意力,因此显得非常小心谨慎。

确实,侧姿射击准备的杨格很累,脑袋需要不住的左转右转,不间断地观察南北两个方向的敌人动态。小山包上的“特等射手”没有动静,估计是在等待杨格沉不住气或者被迂回的伙伴逼得现身。那个匍匐前进的家伙很有耐心,还在慢腾腾地挪动着。

冷静!冷静!

感觉到巨大压力的杨格不住地提醒自己。战场上,谁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沉不住气,谁就有可能因一时冲动铸下大错,饮恨沙场。冷静的头脑,坚强的毅力和准确的判断,是处于绝对劣势下的人求得活命的基本条件。

互搓着双手,杨格瞅了一眼小树林方向,暗道:那,咱就耗呗,等呗!老子就不相信那龟儿子能一直在地上这么爬着。真要那样,估计爬到近前来已经没啥力气,估计手脚都冻僵了吧?

“啪勾儿!”

小土包上的敌人又开了一枪,子弹射中杨格身前的尸体,尸体的脑袋开了瓢,白乎乎的、黄乎乎的脑浆飞溅在杨格身上。

“你妈的,死人也不放过!”杨格几乎确定了射手位置,举枪瞄准,却发现那家伙机灵地转移了。嗯,他是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为迂回那位创造机会。杨格猛回头一看,只见那小灰点变得大了一些,正提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朝自己这个方向小跑而来。

翻身,半滚到掩体后,杨格举枪,屏住呼吸,瞄准,击发一气呵成。

“啪勾儿!”

小灰点应声栽倒。

没中!妈的,这枪咋没准头呢?杨格心中大骂着丢下手中的枪,捡起另一支。那小灰点是前扑不是后仰,很显然是听到枪声后向前卧倒,就地隐蔽的动作。唉,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接下来,知道自己识破他们前后夹击诡计的敌人会怎么办?

换位思考,换位思考!一定要冷静!越是生死关头越要冷静!

杨格沉下心思略略一想,顿时觉出莫大的危机来。

002 【雪地对峙】

已经暴露出大致方位和企图后,敌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撤出战斗。态势对敌人依然有利,杨格最怕一前一后两个家伙都采用匍匐前进的方式逼近,然后一个用火力压制自己,一个突然猛进,用刺刀来解决问题。

如此设想,似乎是这场小小的战斗最有可能的演变趋向。

不,不,杨格,你确定敌人只有两个人?

这个念头一蹦出脑海,杨格顿觉背心生寒。是啊,如果敌人只有两个人,那发现杨格并射击不中后,采取的最佳战法是二人在一个方向上配合,用交替火力压制掩护交替前进的方式来战斗。绝不会采用一个正面压制,一个侧后迂回的办法,原因很简单,现在一前一后两名敌人在企图暴露后,已经很难及时联络,协同作战了。所以,稍有战斗经验或战术素养的军人在临战时,都会选择后一种战术。在杨格看来,小山包上的敌人枪法精准,应该是个老兵,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事实是,敌人确实采用了一前一后的夹击战术,那就意味着,在小树林边上,多半还有一人担负着火力掩护任务。

这么想着,杨格大力推动身前的尸体,几乎同时,似乎是为了印证杨格的判断一般,“啪勾儿”枪声响起,又被北风席卷远去,如同没有多大准头的子弹一般,不知飞向何处。

敌人有三个,一个是老兵,枪法精准,在东南面的小山包上;两个估计是新手或者枪法不太好,配合着迂回侧后。

小树林边有了动静,一个灰点快速移动,距离杨格大约四百米,也就是靠近第一个灰点位置时突然卧倒,“啪勾儿”,先前那灰点开枪了,橘黄的膛焰像春天绿野中的一朵小黄花一般,毫不起眼却恰恰落入杨格眼底。判断出第三名敌人位置后,杨格转头,小山包上没有动静,想必那家伙正持枪等待机会呢!

一对三,地形不利,态势极度不利!咋办?

饶是杨格上尉精通现代军队的步兵班、排、连分队战术,精通空地协同、步炮坦协同战术,精通信息化合成指挥,在此时此地却完全不管用。管用的,是那几条不知准头的步枪和刺刀。

杨格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转眼一看,汗水是淡淡的红色,显然额角的伤口还未完全结痂。就这么一个动作间,杨格心里有了定计,先后再前。

距离小山包三百五十米远,常人的视力到达这个距离后,只能从准星处看到一个小黑点;视力超好的特等射手估计能分清头部、躯干和四肢;那种天生如鹰隼的视力就太他娘的另类,此时不予考虑。没有瞄准镜,小山包的敌人起到的作用也就是心理压制而已,纵然枪法精准,却也做不到百发百中,前两枪不就没中吗?

仔细一想,小山包上之敌的威胁并非太大。

杨格故意加大动作幅度挪过一具尸体,“啪勾儿!”小山包上响枪了,子弹击中尸体,又带出一蓬血肉。杨格趁敌人装填子弹的当口加快速度,把尸体摆成匍匐状,那支没准头的枪也在匍匐的尸体手边,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人正瞄准目标,准备射击一般。

你吓老子,老子也吓你!

一个翻滚,杨格与“瞄准待发”的尸体拉开距离,注意力重新回到小树林方向,大略取决目标方位后,拿起两支上膛的步枪开火,“啪啪”,黑烟弥散间,枪声几乎是连续的,就像两个人前后相差几秒钟击发一般。

杨格就是要让敌人产生错觉,几百米开外,敌人能准确地判断出活人和尸体?未必!

侧卧,怀抱步枪,压下长条形的枪栓,枪膛打开,弹壳被抽出弹膛,新的子弹装入,向上提枪栓,枪膛关闭,子弹上膛。总的说来,这枪虽然没有弹仓,更不是半自动,却还算操作简便。之所以杨某人第一发打到了爪哇国,乃是在心慌之下忘记调整表尺,更离谱的是,那枪原先的主人竟然把表尺定在1000。这么看来,清军训练不足,连简单的准确射击都做不到。这样的军队注定是门面儿货,经不得实战检验。…,

杨格还注意到一个问题,七具尸体,中弹位置都在背后。包括自己这个身体,估计也是逃跑时从那小山包摔了下来,撞了额头。很显然,兵无斗志!

树林方向的两名敌人有了动静,一人起身猛跑“之”字,一人朝着杨格这边放了一枪。枪声刚响,那跑“之”字的家伙立即前扑卧倒,操枪待发;开过枪略一迟疑,估计是退壳上膛后才猛然跃起,也是跑“之”字线路。跑了大约十来米远,匍匐的家伙放了一枪,跑路的卧倒......

这种战术,早在杨格预料之中。同时,他也没有放松对小山包方向的警戒,兴许是那“准备射击”的尸体起了作用,兴许是连续的两声枪响起了作用,小山包方面没有动静。

那,就专心对付小树林方向之敌。

跑“之”字?哼!这法子管用吗?只要你们靠近到150米以内,老子就有把握一枪一个准儿!调整表尺到200码(英制,一码约合0.9米)刻度之后,杨格端枪静等。

就像戏台上的小丑一般,两名敌人交替掩护、交替前进,不多时就推进了大约两百米,接近杨格的标定射程。可是,那两家伙很鬼,竟然在两百米外不动了。杨格略一想,反应过来,一翻身转到小山包方向。

“啪啪”!两名敌人几乎同时开枪,也几乎在同时,小山包上有了动静,“啪勾儿”一声枪响后,一个小黑点顺着小山包左侧的斜坡连滚带爬而下。

敌人不笨,懂得最大限度利用前后夹击的优势。

威胁进一步放大!杨格深知,如果让小山包方向的“特等射手”逼近到两百米左右,他一定能识破尸体制造的假象,从而更加从容的向自己实施精确射击。那时候,就算身前身后都有人肉掩体,杨格却不得不在这个稍显低洼处老实趴着,以免吃了人家的花生米。

“啪!”一声枪响,身后一名敌人高呼“板载”挺枪冲锋。

“原来是小日本儿!老子等了你们二十六年!”

杨格突然极度兴奋起来,脑子涌出诸如“打菲佣捐一个月工资,打越猴捐一年工资,打小日本儿捐一条命”之类的话来,这些,几乎是所有中国男儿从小就深刻在心里的话。如愿考取军校,成为一名军人的杨格,更是随时准备为了打小日本儿上战场。今天,真的如愿以偿了!

可惜,还没等他瞄准,那“板载”就在160米左右的距离上卧倒在地,照门、准星后的目标只剩下小小的一个点。杨格没把握命中,却意识到另一名日军很快就要“板载”前进了。

赌了!200米就200米,但愿这支枪能争气一些!

刚调整了表尺,对面就响起枪声,一个小灰影儿猛然放大,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向前猛冲。

“啪!”杨格扣动扳机,枪托向后猛撞在肩窝处,枪口爆出一团橘黄色的火花和浓郁的黑烟。这时候,看不到目标的杨格才突然觉醒——草泥马的坑爹啊,是黑火药子弹。

枪声和烟雾招来前后两方面的火力压制,“啪啪”的枪声中,子弹呼啸着袭来,打在人肉掩体上“噗噗”作响。

烟雾消散,洁白的雪野上溅出一大滩深色,那名“板载”冲锋的日军仰天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飞出老远。

中了!原来这枪精度来不错!

忍住亲吻步枪的冲动,杨格回头看了看,从小山包下来的那名“特等射手”正猫腰前进。他忙装填子弹,转身对付危机,哪知他的行动落入敌人眼里,那日军急忙趴下,一动不动。

杨格也不敢动,因为两人距离只有一百七、八十米左右,敌人完全可以精确地射杀自己。

树林方向,剩下的那名日军失去了掩护,又没有如小山包上的伙伴那样能看清虚实,担心“对手”是两个人的他也不敢动弹。

战局就此陷入僵持,偶尔的,双方互相试探着打两枪,宣示自己的存在和存在的威胁。

杨格抬眼看天,天色正逐渐昏暗。再看左右地形,嗯,心中有底了!只要这两家伙不合拢一处,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003 【杀的是畜生】

渐垂的夜幕给杨格带来一些安全感,而少了一名敌人后,压力显然也减轻了不少。

此时对峙,有利于杨格却不利于敌人,一旦天色黑尽,势单力孤的他完全可以趁黑逃走。因此,两名敌人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了!只要能抓住两人在配合上的漏洞,杨格则有把握击杀之,实在不行,天色灰蒙之时赌一把运气,大约也能逃得掉吧?

不确定?那就动动脑筋,想想办法。

话说技术决定战术,杨格只有三支单发步枪,前后各距敌150米左右,万一发生激战,他只能发射三颗子弹。那敌人呢?小日本儿手里拿的什么武器?嗯,似乎找到了思路。

陆军学院是要学习军事历史的,而杨格和几乎所有同学对旧中国遭遇的战争都带着深切的惋惜和浓浓的愤恨情绪。对日军在历次侵华战争中使用的武器,那可是作过一番研究的,不,不能称之为研究,而是了解。清朝末年,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下,满清中国军队与日本军队的战争,似乎只有甲午战争;从手中的武器来看,虽然不知型号,却能从单发和枪栓形式中窥出端倪。步枪经历了火绳枪、燧发枪、后装枪的演变历程,后装枪又有早期的单发分装、单发定装形式或者侧缘击发和撞针击发形式,再后来,发展出管状弹仓步枪和直立弹仓步枪。手里的步枪没有弹仓,充其量是1880年代以前的单发步枪,那,可以确认此时多半就是甲午战争期间了。

又反推到日军那边,甲午战争中,日军主要装备是村田18年、22年式步枪。其中22年式步枪为8mm口径,8发管状弹仓供弹。这种步枪当然比自己手里的步枪先进了许多,却也有一个毛病——管状弹仓是纵卧式容弹,装填8发之后,不管打了几发,中途无法填补子弹,必须8发全部射光才能再行装弹。看敌人开枪的频率,不应该是打一发、装一发的18式。

威胁最大的小山包方向敌人打了几发了?

杨格在心中默数:“1、2、3、4、5、6、7、8、9、10......13发,那他弹仓里还有3发子弹!”如果是打算趁黑溜走的话,就先行骗那家伙打了三发之后立即开溜。

说干就干!杨格托起一具尸体,双臂猛然发力,已经僵硬的尸体竟然站立起来,引得前后方向的敌人一齐开火。尸体随即倒下,趁机看清楚敌人位置的杨格暗自哼道:“哼哼,你们胆子也不大嘛,老子以为你们当真不怕死呢?还在原地趴着?好!等会儿再来!”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真的很黯淡了。

杨格如法炮制,又引得两边的敌人开火一次。再过了一会儿,敌人似乎不上当了,尸体没能骗到敌军的弹头光临。

还有一发!

最具有威胁力的方向,敌军枪里只有一发子弹了!那......搞死他!

脱掉外衣,棉衣是灰白色的,在光线暗淡的傍晚,几乎与地面是一个颜色。杨格小心翼翼地,以极其缓慢的动作背了一条枪,手持一条枪,从人肉掩体右边最低洼处爬出,慢慢向敌军“特等射手”所在处逼近。

“啪!”“啪!”树林方向那名敌人显然经验不足,在夜幕笼罩下来时有些失了分寸,着急地一枪又一枪,胡乱向尸体堆发射子弹。而小山包下来的那名敌人却很冷静,似乎是有意要让那性急的伙伴作为诱饵,逼杨格现身后一击杀之。哪知,杨格会主动出击,转守为攻并舍易就难,偏偏选取老手作为进攻目标。

智慧,勇气,生死战场上,二者缺一不可。

敌人携带的子弹显然比较充足,小树林方向枪声频频,大约是一分钟发射六颗子弹的频率。枪响掩盖了杨格行动中可能出现的声响,比如,积雪在身体压迫下发出的“嘎吱”声,又比如,有些紧张的杨格觉得可能会被敌人听到的“咚咚”心跳声。

只要那**还在不停开枪,老子就能逼近到敌人最近处!

人世间的事儿,十之八九不如意。…,

“板载!”声嘶力竭的吼声响起,树林方向那家伙终于忍耐不住,挺身发起进攻。杨格赶紧趴下一动不动地观察前方,只见一片朦胧的视野中,有团灰色的影子出现了,呈半跪姿态举枪瞄准尸体堆。估计,夜色令敌人的视觉模糊,不得已才起身瞄准,时刻准备着为进攻的伙伴提供掩护。

极好的目标!

举枪,瞄准,在那声嘶力竭越来越近的“板载”声中,杨格扣动扳机。

“啪勾儿......”北风卷走了枪声,却无法阻止子弹准确地飞向那个半跪着的身影。几乎是本能的,那身影在枪声入耳、子弹行将钻进脑袋的同时也扣动了扳机,“啪勾儿......”老天爷是公平的,这声枪响也被北风吹到远处树梢上挂了起来,那身影却好似被人猛地一推般,横着栽倒,开花的脑袋与身体形成一个奇特的角度。

杨格不敢怠慢,丢了手中枪,取了背上的枪,猫腰猛跑两步后趴在距离“特等射手”大约十五米远处。他需要给最后一名敌人造成错觉,特等射手还在原处,刚与敌手交火了。

最后那名日军冲进了石堆,趴在杨格刚才趴过的地方,冲杨格所在方向“叽里咕噜”叫喊了一阵。杨格无奈,那家伙还算机灵啊,自己不懂鸟语,只听过什么“米西米西,死啦死啦,板载,猴子嘎给”之类的话。

日军的叫喊没有得到回应,顿时,战场又沉寂下来。

杨格抿了抿冰冷的嘴唇后咧嘴笑了。想象一下,如果自己是那日军士兵,在两个同伴先后死去时,在夜幕中,在看不到的敌人枪口下,会有何种反应呢?嘿嘿,吓得要死吧?他尿裤子没有呢?

这么想着,杨格匍匐到日军尸体旁,哎哟,还真是脑花四溅啊!点45子弹用黑火药推动,射程不行,但在有效射程内的弹道威力还是颇大的,特别是击中目标时的终点弹道不错,子弹在敌人脑子里肯定翻滚过,才造成令人恶心的创口。真的,太恶心了,可老子心里痛快着呢!杀人的负罪感?去去去,没有!一丁点都没有!因为,老子杀的是畜生!

尸体堆那边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杨格也不在意,他不相信那家伙此时敢于发起进攻。从一比三到一比一,陆军上尉的信心大增呐!

拿起敌人的步枪,总算看到了正常的枪机和正常的枪栓位置,拉开来一看,一颗子弹壳掉落出来,枪膛里空空如也。哦也,老子太聪明了!翻看日军尸体,子弹盒里满是子弹,一发一发地装填进仓,拉动枪栓推动一发子弹进膛待发后,杨格掂了掂日本枪,再看看自己那支不知名的步枪,取舍就是如此简单,此枪没收!

“哈哈!”故意的,他大笑两声,无非是吓一下敌人而已。果真,那鬼子开枪了,耀眼的膛口焰暴露了位置。那鬼子还真被杨格说中的,怕得很,根本就在原地不敢动弹。估计,那身处尸体堆里的鬼子够呛哟!再吓一下?万一把他吓疯了呢?很有可能,心理战嘛!

“啪勾儿!”杨格打了一枪,随即怪声怪气地“吼吼呵呵”一番,却在退壳之后放下枪,仔细检查鬼子尸体上携带的东西。不,这句话对他来说只能是场面话,要面子的。实际上,他是急不可耐地想找点垫肚子的东西。大冷天的,肚子一空就冷得厉害,刚才心情紧张时还不觉得,此时胜券在握了,精神不再紧绷了,那肚子就开始“咕咕”搞怪。

日本军队素质比之清军高出几个层次,从搜出的物品中就可以看到。在七具清军尸体上,杨格找到三条枪,49发子弹,还有一些小钱;在一具日军尸体上,他找到一条枪和一柄刺刀,97发子弹,一卷疑似军用票的东西,还有一个水壶,一个装了两片面包和一个饭团的布袋,还有一个小本子。天黑,杨格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鸟文,估计是敌军的身份证明,其他的,就只有一个急救包了,打开来看是绷带裹着一小瓶红药水。就这些东西,远比清军士兵装备齐整,实战中的持续战斗力也高出一大截来。…,

两军差距如此之大,清军战败也在情理之中。

剥光!一边嚼着面包片,一边动手将敌军尸体上的棉衣、皮带、皮鞋以及装备全部剥下,还恶意地将人家搞得赤身裸体,准确的说是只留了一条恶心的裆部遮羞。慢,日本人最怕什么?砍头!

有了,老子不怕那尸体堆里的家伙不崩溃!

抽出刺刀,大概取准位置后,杨格别过头去,闷哼一声挥舞刺刀劈下,低头看看,“呃......”差点恶心得把刚落肚的面包吐了出来,忙转头再来一刀,又一刀,金属砍在骨头上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唉......人的耳朵要能自动封闭多好啊?

脑花四溅的脑袋终于脱离了躯干,杨格尖着手指头拎起敌军首级,弯腰小跑了几步,感觉距离差不多了,才大喊一声“喂!“随即,首级被抛飞出去。

“啪勾儿!”敌人开火了,却毫无目的性,只是壮胆而已。

“德性!草泥马的小日本儿!“

杨格带着战利品远离了无头尸体,他实在不想让胃部发生痉挛。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响起,接着,一个黑影突然跳起,昏头昏脑地也不分辨方向就跑,边跑边发出凄厉的惨叫,浑然不觉跑动的方向正对着敌人。

“噗”!的一声,最后一名鬼子的身体撞到杨格手中的步枪刺刀上,缓缓软倒,却依然不住地凄厉惨叫着,惨叫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胳膊腿儿蹦跶了几下没了声息。

004 【队长,别开枪】

卧槽,这是西伯利亚还是东北啊?!

走了大半夜没见个人影的杨格背靠一棵大树,一边喘息一边打量前方莽莽苍苍的群山和沟壑,一边在心中暗骂,同时考虑着是否减轻一点负担。你看他,裹了两层日本兵的黑色呢大衣,腰上缠了两根铜扣皮带,皮带上挂了六个牛皮子弹盒,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250发子弹;背上打着被卷儿,一点土财、洋财和几个急救包以及一些吃食,都裹在两张军毯里,用背包带捆扎得很妥贴。另外,背包上横着一杆日制步枪,手里还有一杆同型号的步枪上了刺刀,这东西可以在雪地里探路当拐杖,又可以随时搂火应对不测。除此之外,他还收集了两壶水,因为皮带已经够负重了,这两个锡皮水壶就用水壶带子连接起来,绕过后颈,一左一右挂在胸前。

粗粗一算,负重足足有四十斤以上。可左右权衡,任丢一样东西,杨格都有些舍不得。谁知道这一路上还会遭遇什么的不测之事呢?多作准备总是好的。

选择走北面,错了?嗯,看来真的是错了。

对杨格来说,战争进行到哪一步了?敌军在何处?友军在哪里?统统不知道!连自己身处之地都说不出个名儿来。打扫过战场之后的他选择走北面,乃是存了一点私心,不想被清军碰上,更不想遭遇大批的日军。

为何?被清军碰上了,按照彼此的军事素养,谁指挥谁啊?杨格没想过去指挥清军,清军也别他娘的想瞎指挥老子!即便是要投身于这场战争,杨格也准备着找个中国人居住的村落,发动群众,凭着手里的两条枪和250发子弹,从游击战开始,击退日军、推翻满清、建立强大的新中国。至于碰上大股日军嘛,大家动动脑筋都知道,现在的杨某人双枪没马的,难以抵挡啊!

在他学习过的军事历史中,甲午战争的陆战进行到冬天,应该是1894年冬,此时,日本陆军在三条战线上都取得了优势,南路攻克了旅顺军港;中路(辽阳南路)与清军在海城攻防;北路(辽阳东路)在摩天岭、连山关一线对峙。这最后一点,也是杨格选择向北的原因之一。万一不能找到、发动群众,杨某人也决不袖手旁观,还是打算找一支相对好一些的清军队伍投奔,摩天岭、连山关、雪里站一线,有清军名将聂士成所部。只是,他在没有闹清楚自己所处位置时,根本无法判定自己的行进方向是否正确。

偏生,走了大半夜的他连村落都不曾见到,更不用说问路,发动群众了。

他忘记了,东北乃是满族的龙兴之地,此时称之为满洲,满族贵族进关坐江山之后,东北除锦西、辽东半岛之外的大部分地方就被清朝统治者用柳条墙围了起来,作为御用禁地或者养马场。百年来,东北荒无人烟,又成为统治者们流放犯人所在。到了道光年间,特别是鸦片战争过后,清朝政府对民间的约束力逐渐减小,就有人冒死闯荡东北,悄悄地在无人烟处开荒种地。

其后,吃螃蟹的人们发现东北的泥土肥沃啊,春天随随便便播下种子,秋天就有满仓的收获。先来的尝到甜头后送信回老家,老家那些没活路的穷亲友们又拖家带口,或乘船、或走陆路的辽西走廊山间小路到了东北开荒种地。此谓“闯关东”。

即便有人闯关东了,满清政府却还没正式开口子,只是睁一眼、闭一眼而已。因此,整个东北地广人稀,给了杨格一种极度荒凉之感,这才有了“西伯利亚”的感慨和错觉。

不管怎么说,该转变行进方向了,继续向北苦无人烟,指不定傻傻地真走到西伯利亚呢!向西!走!不走的话,说不定今晚就被冻死在冰天雪地了。

漆黑的夜里,顶着呼啸的寒风,杨格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在山间、河谷走了不知多久,当身后的天际线露出鱼肚白时,已经是筋疲力竭了。…,

大衣里有火柴,他不敢生火;想坐下休息、打盹,生怕就此睡过去,被活活冻死。站着吧,站着休息一会儿,吃掉最后一块饭团再走。

累啊,冷啊,真他娘的倒霉,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了呢?想想出事前,呆在有暖气的汽车里驰骋千里,多舒服,多省事啊?杨格啊杨格,你干嘛要走神呢?你干嘛要打那个无可挽回的电话呢?你干嘛不想一想父母?噢,这些,恐怕都变成遥远了思念了。

想到中年丧子的双亲,想着失去自己音信的部队,想起那个......杵着枪,背靠大树的杨格不知不觉蹲下了,不知不觉坐下了,不知不觉地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背后的树干上。冷?感觉器官对寒冷已经麻木了,被那一波波袭来的困意和极度疲惫产生的恍惚冲淡了......死就死吧,总要睡一会才死吧?

“噗——噗——噗......”什么声音?有人,是人有节奏地踩着积雪靠近的声音,杨格顿时清醒,睁眼一看,眼前大约二十米处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谁?他抬手抹了抹眼皮,这下看清楚了,真是几个人呈扇形围了上来,身上的穿戴如那些战死清军一般的人,却端着枪对准自己呢!

心中遽然一惊,杨格心道不好!某人为了防寒,裹着日本人的军大衣呢!莫要......

惶急间,杨格口不择言:“队长,别开枪,自......”

二十米开外,“砰”的一声枪响阻断了杨格的话,一股大力当胸撞来,将他的身体撞向后面的大树,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意识也一阵一阵的模糊。

开枪的人愣了愣神,手里还冒着青烟的老式转轮手枪呆呆地指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敌人”,显然,他被那句“队长,别开枪”给惊住了,可惜扳机已经扣动,哪能及时收手啊!

旁边一人上前,他从“敌人”的大衣领口处看出端倪,伸手一拉领口,显出清军士兵穿着的灰白色棉衣。

“佐领大人,他,他是自己人。”

佐领急忙蹲下,骂道:“娘的,真该死!好端端的穿着倭寇小鬼子的衣服干啥?!”

“咳咳......”杨格气闷好久,终于艰难地咳嗽出声。他低头看了看左胸前的水壶,壶中的水一边成线状流出,一边浸湿了衣服。嗯,被子弹打穿了,可......嗯,还有藏在军大衣内袋里银元、铜板什么的。好在那人手枪子弹威力不大,否则......揭开大衣,杨格从军大衣内袋里掏出一把铜板、一个被击穿的银元和一个正好卡在铜钱眼里,已经变了形的子弹头。

“是自己人啊!”杨某人这话说的是又悲又苦,委屈之极。

那佐领大人仔细查看了杨格的左胸处,确认没有流血后,吁了一口长气,起身骂道:“你狗日的穿个倭寇的皮子作甚?还拿着小鬼子的枪!老子咋知道呢?没打死你算你走运!说,哪个营头的?”

营头?噢,想一想,那罩在棉衣外的号衣呢?丢了,摸小鬼子“特等射手”侧后时脱了,就丢在死人堆里,后来有了军大衣就没想到要穿那玩意儿。再想一想,号衣上写的啥字?莫要报不出来,被人当奸细给再来一枪啊!

“镇标,功字左营前哨。”

那佐领收了枪,喃喃自语:“哦,原来是聂军门属下,咦?功字左营前哨不是在凤凰城断后,全哨尽没了吗?”

“咳咳......”杨格哪里搭得上话来,只能咳嗽以对,同时让胸口的郁闷之感稍微缓解一点。不对,胸口有问题,疼啊!拉开棉衣看看,胸膛左侧有一块拳头大的紫红色。“哎哟!嘶......”

被称为“佐领”那人面露惭色,呐呐低语:“兄弟,你莫要怪我,你这身行头,但凡咱大清官兵遇上都要开枪,所幸没伤到要害,运气啊!能走不?”

走?!你打了老子一枪,还问老子能不能走?白痴啊你!

杨格白了那家伙一眼,管你是什么“佐领”呢?啥叫佐领?不知道!不,知道,是假装不知道。清朝八旗军制,编300户为一牛录,设牛录额真一人,进关后八旗驻防各地,牛录这一级的军官又称佐领,是一个集行政户籍管理和军事单位为一体的军职。清朝末期的同治、光绪年间,八旗军、绿营学着湘军、淮军营制,开始操练洋枪洋炮,称为练军。练军佐领,相当于淮军的一个营管带,属于中级军官,地位却又比湘军、淮军的营管带高得多,因为,佐领肯定是旗人担任的职务!

“牵马来!”那佐领似乎对杨格颇为迁就,挥手命令手下,顿时有一人领命跑远。

“兄弟,你能活着从凤凰城出来,身上还带着倭寇小鬼子的枪支弹药,就凭这个,我延山佩服你!起来,我扶着你,看看能不能站起来?”

妈的,现在日本人打来了,你们旗人老爷也对汉人奴才好起来啦?这个态度......嗯,也不错,算了!大敌当前,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杨格心里想着,背靠树干,杵着步枪缓缓站起,却没平衡住身体,踉跄欲倒,幸好那个叫延山的佐领伸手帮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延山低头看了一眼杨格的脚,日本皮靴上满是泥泞,看样子是走了很远的路。从凤凰城到赛马集,他走的这条小道,足足有两百多里路程呢!

“兄弟,你们左营前哨其他兄弟呢?都逃出来没有?”

“死了!”杨格想起那些清军士兵的尸体,心中一阵感慨,原来,这些人都是断后的,大约是城破之后突围出来,却被日军追上......难怪,他们七个人才三条枪,子弹也有一些不合用的,还没有一丁点吃食、饮水。唉,可怜啊,可怜他们都曝尸荒野了。“统统都死了!”

见杨格一脸痛苦加悲戚的模样,延山没有再问,部下牵来马匹后,众人合力将杨格抬上马坐定,向西而去。

005 【火烧猪尾巴】

赛马集,满语“萨玛吉”的汉音,跟什么赛马赛狗的没有半毛钱关系,也不是什么集镇,而是建于明朝中叶的小型城堡,位于萨玛吉河上游右岸,鸭绿江和辽河水系的分水岭南麓,在凤凰城北面偏东大约150里,连山关正东偏北80里。

镇边军佐领延山带着七人马队和功字左营防勇杨格跨越冰冻的草河,行了大半日才抵近城堡。此时,杨格可以看到那个依山傍水,已经十分破败的堡垒,也可以看到堡垒中冲出几骑,呈警戒队形向自己这边冲来。堡垒的城门上有个古旧的简易阁楼,想必此时正有人用望远镜监视着来者的一举一动吧?

“镇边马队佐领延山!”

一骑突前,在距离延山大约五十米时转向横行几步,待冲势稍缓后一勒缰绳停住,扭头大喊:“是袁佐领?!佐领大人回来了!大人,我是巴哲尔!”

“走,进堡!”延山策马让道,一挥手,让手下骑兵先行,待杨格所乘战马由手下骑兵牵行而来时,他向杨格问道:“杨兄弟,还撑得住吗?”

那么近距离挨一枪,若非有水壶、铜钱和银元挡子弹,就算你那老式左轮威力再小,也会立时要了人家的小命儿!堂堂现役陆军上尉被老天爷弄到这个世界来,容易嘛?!

想法归想法,分寸还须把握妥当。毕竟此时是1894年11月,中国还叫大清国,眼前这位被人称为“袁佐领”的又叫延山,一准儿是个满人的名字,他手下的几名弟兄,杨格在一路上也攀谈了几句,彼此也算认识了,他们中间有四个汉军正白旗,一个赫哲人,一个鄂伦春人。

胸口疼啊,估计是被子弹撞得骨裂了,倒是没有骨折的可能,这一点杨格很清楚。倘若胸骨或者左肋骨骨折,必然无法承受肌肉收缩的力量,呼吸之间都会产生剧痛。

“能撑住!”感觉到袁佐领眼光和语气中的歉意,杨格一边回答一边点头,以确定自己的话。

“那好,走!”

城堡的阁楼上,有人大喊:“袁佐领抓了个小鬼子!”

堡门处,延山手下那个赫哲兵用有些变调的汉语大声回答:“不是小鬼子,是功字军左营的防勇兄弟,从凤凰城突围后一个人杀了三个小鬼子,正好碰上咱们!”

阁楼上那人哈哈一笑,怪叫道:“一个人杀三个倭寇小鬼子?!古额里,你吹牛的吧?乌苏里江水中只有鱼,没有牛!”

杨格分明看到那个叫古额里的赫哲兵涨红了脸,他憋了一阵,狠声爆气地回敬了一句:“我没吹牛!你不信?算逑!”那“算逑”二字腔调怪异,明显是刚学会不久的词儿。

延山看向杨格,微微一笑道:“弟兄们从鸭绿江撤到凤凰城,又撤到这里,有的兄弟觉得憋屈,有的兄弟已经害怕小鬼子了。杨兄弟,你的事儿正好可以用来提振士气。”

杨格默然点头,心中却想:若非经过甲午战争,中国人心里还存在对日本人的优越感的!天朝上国,这话跟西洋人说不着,跟东洋岛国的小矮人还能说上一说。杨格记得自己看过的军事历史中关于这场战争之前的描述,清朝无论是官员还是士兵,以及老百姓,对日本人绝对是大国俯视小国的心态。这种心态,估计在镇边军将士们身上已经被实战挫败得干净了。一个信念破灭很可能造成三种后果,即畏惧、正视、逃避。畏惧者,被人打怕了,失去了勇气;逃避者,不愿意接受现实,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窠臼中;正视者,能奋起抗争,能树立一个新的信念。

想来,这位袁佐领必然要拿自己作“提振士气”这篇文章了!

刚出堡门洞,堡垒内的清军官兵们已经得了消息,纷纷涌上前来,指点着马背上有些晃荡的杨格议论纷纷,焦点是杨格身上的日军黑色军大衣和背上交叉背着的两杆日制步枪。

延山挥舞着马鞭作势欲打,却并未真正落下辫子,只是连声大吼那些挡路者:“让开,让开,本佐领还要去参见统领大人,报告军情!”…,

杨格仔细观察城堡内的情形。

此处山势从南往北逐次升高,这道分水岭应该是长白山的余脉,越往北就往靠近长白山了。城堡依山傍水,堡内大半屋舍建于山腰上,以至堡墙之内颇为空旷,想来是前人要在堡内走马演武的缘故。杨格看到,向南的堡墙上从东到西依次摆放着四门火炮,对此,他大不以为然。

都什么年头了,还如此用炮?火炮沉重、机动不便,置于狭窄的城墙之上,虽然能获得较开阔的视野和射界,可惜也暴露了自身目标,极易成为敌军炮火的靶子!火炮,战争之神,要发挥出神一般的作用,首先就要选择好阵地,保护住自己。再者,清军将火炮置于城墙之上,还暴露出火炮战术的另一落后之处——单纯依靠直射。可是,从清军装备的步枪、手枪使用黑火药作为发射药的情况来看,火炮也多半使用黑火药,那,黑火药能为炮弹提供良好的低伸、平直弹道,保障直射的命中率吗?扯淡!

杨格对那四门火炮的结论是四个字:纯属摆设。

山脚,一间茅屋外,杨格随着众人下马。

佐领延山把缰绳递给古额里,向杨格说:“杨兄弟,你且在此处稍歇,看看胸口和额上的伤势,待我回报统领大人之后再作计较。巴哲尔!”

“在,佐领老爷。”

“照顾好杨兄弟。”

“辄。”

延山摆摆手,示意杨格进屋避风,自己一转身,大步走远。

茅屋由布帘作门挡风,面积大约十五个平米左右,正中生着一小堆火,架着一口锅,热气蒸腾出稀粥的香味儿。屋内光线不错,全因草顶上开了一个大天窗,火堆的烟雾直接从“天窗”散出。四边墙角,几名士兵抱着枪蜷缩成一团打盹,一听见有人进来,慌忙站起,其中有人“啊”了一声,大叫:“小鬼子!快!“

“自己人!”巴哲尔大喝一声止住那睡眼惺忪的兄弟,嘿嘿一笑道:“滚,你们都滚出去,让斥候队先睡一会儿。”

“自己人?”那兄弟偏头打量着杨格,嘴里咕哝着提了枪出门。

巴哲尔指了指靠近火堆的一根原木柱头,说:“兄弟,这里靠近火,暖和,等吃了东西后你就睡这儿。噢,我叫巴哲尔,蒙古正白旗人。”

“杨格,汉人。”

巴哲尔又是嘿嘿一笑道:“知道,佐领大人叫你兄弟呢。”话音未落,他就挑开布帘出了门,显然,他还在值哨。

杨格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那佐领姓袁,估计是汉军旗人。不过,汉军旗人一般都习惯用满族名字,像这位佐领一般的确实不多。即便在历史大潮中成了汉军旗人也不忘祖宗,这种人值得尊敬。

杨格盘腿坐在火堆边,顿时觉得有些冻僵的身体热乎起来,舒服啊!

不多时,古额里等人打理过战马后也进了屋子,众人顾不得干净不干净,就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土陶大碗喝了热粥,吃了几个又冷又硬的面饼子,然后各自围着火堆打盹。杨格见众人衣衫实在有些单薄,忙解开背囊,拿出一张日军军毯丢给古额里,自己裹了一张,又觉得不合适,乃拉开来给旁边兄弟搭了一半。

这个举动赢得了大家的好感,拉近了彼此距离,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着实有些热乎劲儿,可问题也随之而来——热气一生,屋子里充满了一股子难闻的酸臭味儿。

痒啊!浑身都痒!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痒!杨格刚开始还挺有节制的稍微挠了挠就作罢,可挠过的地方在一阵舒爽之后就是奇痒难忍。也不知这个身体的主人有多少天没洗澡了,脑后的辫子油腻、脏污得似乎纠结在一起,形成一顶沉重的“钢盔”,发丝之间,又似乎有跳蚤之类的东西在移走,带来一股股的臭味和奇痒。

其实,周围镇边军马队的几个弟兄也是如此,只不过习惯了而已。…,

杨格揭开大衣,忍住额头和胸口的痛,一手挠头,一手挠咯吱窝、挠背、挠......挠个屁啊挠!火了,老子一定要把这猪尾巴剪掉才行!只是,那几名骑兵都是镇边军的,乃是正儿八经的旗人。以杨格对这个时代的认识,一名汉人防勇当着几名旗人的面剪掉辫子,说不定立即会被扣上一顶叛逆的罪名,推出去砍头了事。

得想个法子。

困了,困了。盘腿坐在火边的杨格作出无精打采的模样,也不再理会他人,只顾打盹休息。渐渐地,他的脑袋慢慢地向下耷拉,向下耷拉,猛然就搁在膝盖上,脑后的辫子在惯性作用一下子从后甩到前面,正垂在熊熊的火苗上。

“兹兹......”辫子着火了,在快速缩短,发出一股焦臭味,杨格“毫无所觉”,旁边的骑兵们却慌了神,旁边一人赶紧去推杨格,古额里起身到草庐门口扯下挡风的帘布,兜头罩脑地笼在杨格身上。

“怎么啦?怎么啦?”如梦初醒的杨格茫然不知头上还袅绕着青烟。

“哎哟,杨兄弟,你的辫子,你的辫子烧着了!哎哟,你那条辫子多好啊,油光水亮的,啧啧。”

“啊!”杨格这才惊觉,一甩头,少了一大半的辫子轻飘飘的,一股子蛋白质和油脂燃烧过后的臭味扑鼻而来。他哭丧着脸拿着焦黄卷曲的辫梢,连声叹道:“身体发肤受诸于父母,怎么......唉!这可怎么见人呐!“

古额里同情地看了杨格一眼,说:“都这样了,能怎么办?干脆,我去猎户营找那个剃头匠,给你剃个光头得了。富明,你就着火烧点热水,说不定佐领大人还能讨几副膏药回来给杨兄弟用。“

经过这一闹,众人都暂时没了睡意,七手八脚搞来冰块化在那口方才用来熬粥的锅里,又添了干柴,把火拨弄得很是旺盛。

剃了光头,抹了身子,胸膛青紫处贴上狗皮膏药,穿戴齐整的杨格跟随延山去见镇边军马队统领永山。

006 【袁家兄弟】

镇边军分统兼步队统领寿山、马队统领永山、马队佐领延山,本是同胞三兄弟,乃前任吉林将军富明阿之子。富明阿为官甚正,堪称是道光以来最为清廉者,由此,他的三个儿子并无祖业福荫,早早地就以旗丁的身份投身军伍,富明阿死后,长子寿山承袭骑都尉爵位,以三品衔领镇边军分统职分;次子永山为四品衔蓝翎侍卫,领镇边军马队统领职分;幼子延山年仅二十四岁就是从四品衔的佐领。

三兄弟在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麾下是最为得力的将领。

永山的居所在半山腰的一间木结构、瓦顶大房子里。门口,两名戈什哈远远看到延山去而复返,一个转身进门禀报,一个扎马问安。延山点头摆手算是回礼,径直走到门口高喊:“统领大人,人我给你带来了。”随即转头向停步的杨格招手道:“过来,我们进去。”

屋内的永山年纪颇轻,估计就是三十来岁光景,头戴蓝翎暖帽,外衣是一领蓝色锦缎补服。屋角有个木架子上放着盔甲,头盔、铠甲的式样与杨格脑中那些古代武将所穿铠甲形貌几无差别。就这位,还能指挥近代化的热兵器战争?得了吧!由此可见,主要由八旗骑兵组成的镇边军马队并未脱离冷兵器时代的窠臼,看,这位永山统领的背后墙上,居然还挂着一张弓和一壶箭。

“杨格,还不快参见统领大人?”延山见防勇发愣,急忙小声提醒。

杨格立正行举手礼:“报告!功字军左营前哨防勇杨格奉命前来报到!”

永山略微愣了愣,脸色沉凝起来,眼见就要发火了。一旁的延山忙道:“统领大人,听说功字军在关内芦台驻防时就延聘德意志国军官为教习,兵操、器械、营规都仿效德意志陆军。”

“噢!”永山容色稍霁,瞟了延山一眼,眼神中传递了一个信息——我知道你是为他开脱,本统领没少跟功字军打交道!“杨格,侧边坐吧!”

“是!”杨格立正,脚下的日本军靴发出“哒”的一声脆响,随即坐到一旁的马扎上,腰板挺直,双目炯炯,只等统领发话。从刚才统领的神情变化和延山的说解中,杨格理会到一个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已经身处清军之中,首先就要保障自身安全,然后要在军中混出模样来,获得一定的军事指挥权力,再......不能意气用事,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当然,是除了作出一副奴才样给人三拜九磕行参拜大礼之外。

目睹杨格行动容色,永山暗中赞叹:这功字军左营的小兵勇还真有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气势呢!他难道不知一名汉人防勇在旗人统领面前落座是多大的恩遇吗?嗯,他应该知道,大清朝的子民谁个不知道?

“听延山佐领说,你和功字左营弟兄突围之后,在草河河谷洼地打死了三个倭寇兵?”

“是!”

“详细说说罢!”

杨格伸手解开大衣扣子,拿出三分日军的“身份证”摊开,双手奉到永山面前,说:“......日军第五师团第十旅团所部尾追不舍,我失足落到小山包下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同行的七名弟兄已经阵亡,我正待为弟兄们了却后事,却遭遇可能是打扫战场的日军。日军首先开枪,我寻机还击,对峙到天黑,总算打死了三名日军,趁黑先往北走,大概是半夜过后转向西,天亮时遇到佐领大人,因为身穿日军黑色大衣,还差一点被佐领大人一枪打死。”

永山沉吟片刻后,追问:“你待如何为兄弟了却后事?”

“掘个坑,埋了。可惜,尚未掘成就遭遇日军追兵,战后天已大黑,我怕敌军再来,就......可怜弟兄们为国捐躯,却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我......”杨格说着,真的有些哽咽了,不过,他在为那七名弟兄的死惋惜之余,更多的是对清朝军队的落后而叹息。

永山上前一步,一手按在杨格肩上,转向延山连声道:“难得,难得啊!看看齐字营那帮杂种,一枪不放就丢了安平河防,置朝廷两万六千大军于险地!从鸭绿江边到赛马集,咱们足足损失了三千多人!哼,哼!这些人要有杨兄弟一半的勇毅,战事决不至于沦落如此!”…,

延山默然点头,事实如此,那齐字练军统领倭恒额与自家二哥同样出身于蓝翎侍卫,永山坚毅勇猛而那家伙胆小如鼠、遇敌即退,以至于战局沦落如斯,此时此刻,他又有何话可说呢?

永山看看面有愤恨和不甘之色的延山,又看看面色平静如水的杨格,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这个功字军的小兵倒有几分胆色、气度!难怪敢于以一对三挑战日军。心中欢喜之下,他沉声道:“两百年前,咱也是汉人,先祖乃前明蓟辽督师袁大将军。”

这话,明显就是四品顶戴的镇边军马队统领很瞧得起小兵杨格,要借此建立某种超越地位的交情了。

袁崇焕之后?

杨格盯着永山、延山两兄弟,心中感慨却又无从说起,只能暗道:你们知道在我那个时代,网络上的袁黑和袁粉吵得可厉害哩!我不管你们祖先是什么人,看你们还在抗击小鬼子的份儿上,就给你们个脸子吧!

他故作惊讶的慌乱起身,低头致意道:“原来是前朝督师后人,杨格失敬!”

永山又按住杨格的肩头,示意他入座,然后问道:“杨兄弟身上伤势如何?”

“不碍事。”杨格不知折节下交的对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能见招拆招。

“凤凰城——雪里站以北敌情,你可知晓?识图吗?”

图!地图!身在战局之中的杨格此时巴不得能看一眼地图呐!有了地图,他心里就有底气。不过,有些瞎话还是要编,却不能断了看地图的机会。如果说不知敌情,那人家统领还给一个小兵看地图吗?显然不会!

杨格竭力回忆军事历史中有关甲午战争的部分,又想起击毙的那三名日军所在部队番号,搜肠刮肚一番后,心中有了计较,乃道:“报告统领,雪里站之敌估计是日军第五师团第十旅团的一个追击、搜索中队,看情势,他们极有可能在近日得到增援后向赛马集发起进攻。具体情况,我还需看到地图才能搞清楚。”

“延山,地图。”

延山从墙上的箭囊后找出一个洋式的皮包,翻捡了一份地图出来铺在桌上。

杨格随永山凑近一看,这心啊,顿时就拨凉拨凉的。

这,这也叫地图?他娘的,完全就是古代的那种手绘示意图嘛!没有等高线、没有比例尺的地图能叫地图,能作为军用?不过,从示意图上,还是能够基本看清楚从鸭绿江边的虎山要塞到凤凰城、雪里站、连山关、大高岭(摩天岭)、甜水井、本溪湖、辽阳、奉天这一路要地的地理关系,也能看到自己身处的赛马集位置——凤凰城东北面,与连山关形成一东一西夹击凤凰城日军的形势。

从地图上来看,依克唐阿率领的镇边军和黑龙江练军齐字营在赛马集,威胁凤凰城日军侧后;聂士成率领芦榆防军严守摩天岭、连山关一线,战局态势还不至于太糟糕。不过,从图上来看,自己真是走了一晚上的冤枉路,早知向北会遇上镇边军,向西却能与聂士成的队伍会合,那就径直向西,也免得白挨延山一枪,现在,这贴了膏药的胸口还在发痛呢。

心中虽然在嘀咕、抱怨,杨格的目光却很快从地图中看出端倪,问:“统领,我军是否要收复凤凰城?”

“嗯......”永山略一沉吟,似乎在估量着有没有向一个小兵述说军机的必要,又见杨格目光灼灼,乃决意赌一把,点头道:“正是,如今辽阳东路战事由依克唐阿大人和宋庆大人指挥,二位大人决意在赛马集、连山关一线集结兵力,等敌忾军、靖边军和齐字新营到达之后,即行两路出击、反攻凤凰城,争取截断辽东之日军与朝鲜的陆路联系。迫敌抽调兵力往援凤凰城一线,减轻我辽阳南路战线的压力。”

道理是如此,看着地图,了解了基本敌情后,任谁都能如此说来。可是,各部士气、兵力、装备、训练水平、后勤保障和将领的指挥能力,能支撑起这个听起来相当不错的战略吗?这一路清军从朝鲜退到鸭绿江右岸,又从鸭绿江防线退到凤凰城,再退到连山关。同时,北洋水师战败,辽东半岛上的金州、盖州、大连湾、旅顺军港迭次失陷,证明了什么?清军综合战力远低于日军!这不是依靠一个简单的反击战略可以改变,也就是说,在某些条件影响下看似正确的战略,一旦搁到实战中却是错误的。…,

“很难。”杨格思绪万千,可要把一支连战连败、失地千里的军队改造成一支尚能一战的军队,去执行依克唐阿和宋庆制定的反击战略,难啊!历史上,依克唐阿、聂士成能够带领这支军队坚守摩天岭,反击雪里站和凤凰城,几乎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充分展露出这两位名将的风采。

永山的脾性远比他的弟弟火爆,听杨格这么一说,面色不好看了,延山急道:“我看也并不难嘛,只要各军兄弟协力用命,咱们一万多人还打不过小日本儿的一个旅团?”

“不是一个旅团,而是一个联队,是第五旅团司令部率领的22联队。”杨格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那三份日军军人证。如此说话,杨格是为下面的话作铺垫,以证明目前的清军各部不经整顿的话,是无法消灭鬼子一个联队的。何况,日军随时可能从鸭绿江东岸调兵来援!

延山会错了意,拍着桌子上的日军军人证,笑道:“就是啊,咱们一万多人还打不过小日本儿一个联队?!”

“你确定!?”永山脸色稍霁,盯着杨格问道:“你确定凤凰城——雪里站一线,只有日军一个联队?”

杨格心道:历史书啊,别害老子,别害了这一批抗敌的将士们啊!

“是!统领,我基本可以判定当前只有日军一个联队,具体布防情况还需再行补充侦查后确定。只是,我军连战连败,弟兄们士气低迷,各部装备不一、又缺乏炮火支持,坚守尚可,主动出击暂不可为。”

就在永山连连点头之际,杨格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如果在坚守之后行反击之事,我认为各部在未经整顿之前,切不可行!”

永山一愣,旋即失笑道:“你说该当如何整顿?”说完,他略微斜着头看着杨格,这个小兵方才的话已经颇为出乎统领的意料了。他特别注意到杨格的用词,很简单,很直接,很明了,一些词汇虽然是第一次听说,可偏偏能够琢磨出其中的意味。比如:判定、再行补充侦查、确定、布防......等等。不是小兵饶舌,而是他的话意是真正准确的。自己个儿对情况的看法叫判定,经过侦查确认的叫确定,二者一字之差,意义都大不一样。

“检点各部装备和可战之士,打破原有编制,集中、统一兵器装备、训练几个营出来作为主力,力求达到器械统一、补充方便、士气高昂、纪律严明,再加以防御战实战锤炼,方能担负起反击责任。”

“你......杨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永山问过后,见杨格一脸的愕然之色,又道:“你真的是功字左营的防勇?你可曾读过天津武备学堂?你家乡何处?你......”

永山开始刨根问底了,事实由不得他不怀疑这个小兵的身份。太诡异了,寻常营头的小兵能说出这些话吗?决计不可能!就算是从天津武备学堂出身的那些哨官、队正们,也未必说的如此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至于八旗、绿营那些军官嘛,就更不用提了。

“报告统领。”杨格自知失言却不得不言,此时干脆横了心把谎话说到底,乃立正道:“杨格家乡在河......直隶河间,自幼喜欢兵法,(光绪)十九年六月应募进功字左营,未曾读过天津武备学堂。”

差一点,某人说了“河北省”三字,幸好反应得快,及时改口。

“嗯,好。”永山少年老成,点头之际的气度却也是号令众人形成的习惯,不过,眼神中透露出的欣赏、拉拢之意也是毫无掩饰,跟那些老奸巨猾者尚有区别,就算是与说瞎话不打草稿的杨某人相比,也是大为不及。“杨兄弟,我意留你在镇边军马队,先充我的戈什哈,熟悉本军后再派个哨、队职分,今后也算有个出身,如何?”

马队,骑兵,没落的兵种!至于出身嘛,这个问题杨格实在有些搞不清楚,也不想理会。

“统领大人。”杨格特意加了“大人”二字以示感激,却一字一句说道:“杨格是功字左营防勇,是聂镇台的兵,当然要回聂镇台麾下效力。请统领大人准许杨格随侦察队出发,补充侦查雪里站之敌后,杨格自行赶去连山关归队。”

一旁的延山急忙提醒:“杨兄弟,你想清楚啊,咱这是镇边军!是马队!”

杨格转头看了看延山,情知延山确实看得起自己,也确定延山兄弟都以镇边军马队为骄傲,确实,在此时此刻的满清军队里,马队骑兵的地位远比步兵高得多。何况,镇边军是八旗军和绿营抽调精壮、辅以新式武器编成,地位也比淮军体系的芦台防军高。人家兄弟俩是真看得起小兵儿!

带着满脸的歉意,杨格坚决地摇摇头,说:“统领大人和佐领大人的情谊,杨格只能心领而难以接受,但愿,今后在抗敌战场上两军携手之时,杨格能与二位大人并肩作战!”

咱兄弟看得起你,提拔你,你他娘的还不领情!?拖出去,砍了!随便捏个什么罪名,呃,他不是穿着日本军服嘛?日军探子,杀!

倘若是寻常将领,估计杨格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但永山、延山兄弟不同,二人并未气恼,反倒觉得这家伙有骨气,又有些见识能耐,这样不趋炎附势之人才是真英雄,值得结交!

“杨格,既然你意已决,那就休息两日,后天一早随马队出发侦查雪里站,然后,延山带我的亲笔信送你去连山关。”

杨格顿时明白,人家真把自己当朋友了!

(非常感谢书友“卞秀玲”、“70369”的评价票支持!周五小爆发四更!请新老书友大力支持,如今历史军事这个题材确实比较冷淡啊。)

007 【骑马和打枪】

延山有始有终,即便杨格不愿意留在镇边军,令他有些小小的失望,却还是陪着一起出了永山的居所,回到那简陋的茅庐。

感受过外面的冷空气后,杨格一步入茅庐就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那是一群人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发酵之后的结果。先前,某人的鼻子是处于冻僵状态,情绪也有些忐忑紧张,现在,舒缓下来的神经敏感了许多。

茅庐和永山那屋子,区别着实太大了!这也就是小兵和统领大人之间的区别之一吧?

延山没有在草房子里久待的意思,站在门口想了想,说:“杨格,来一下。”等杨格走近后,他偏头示意走到一旁,又说:“朝廷有杀倭令,你杀了三个鬼子,带回两条枪,能得二十一两赏银。原本,统领大人已经准备好了银子,可......你坚持要回功字军。杨兄弟,你再好好想一想!镇边军终究是八旗、绿营练军!关内八旗子弟只有三十亩地,不好混,可这是关外,土地想要多少就开垦多少!只要你进镇边军,我就骑马给你跑地儿去!功字军是什么?终究是淮军、是乡勇。前些年,你们中堂大人与朝中满族亲贵角力,功字军从十一个营头缩编成三个营头,如今参战又有了十营,战后呢?兄弟,为以后多想一想。我这话......唉!回聂镇台那边得了赏银后,早早地托人带回家去,别跟那班王八羔子一起白瞎了银子。”

嗯,延山是为小兵的未来考虑了,当然,这番话里还是存了留住杨格的心思。

“佐领大人......”

延山从杨格容色中看出,这家伙是留不住了,心中有些不快,可还是愿意结交这个有些胆色的防勇,乃打断杨格的话道:“我姓袁,名延山,字立峻。杨兄弟,你可有表字,咱们互称表字吧?”

对啊,这个时代的人都有姓、名、字,互称表字是表示亲近之意,那,自己该弄个什么表字才好呢?杨格心中所想,面上却道:“你是佐领大人,我......不妥吧?我表字,致之。”

延山点头微笑道:“杨致之,杨格。可是格物致知的意思?格致,这个词儿入名入字倒是颇有意趣!致之老弟,看来你也是家学渊源,直隶河间......能懂格致之学的人恐怕为数不多吧?”

格致,格物致知,乃是指物理、化学之类的西方科学。

杨格随意给自己安了个表字,哪知人家延山能够从中推出这些东西来?谎话还得接着编下去,否则让人生疑可不好。这里是战场,是军队,自己又是别营士卒。

“杨格投军前,也曾听教堂里的神父说起过格致之学。”

“原来是教士。”延山眉头微皱,又问:“致之,你不会信教吧?”

“不信!”杨格察言观色,忙摇头道:“洋人的格致之学好,枪炮舰船好,就是这洋教不好,整一个骗傻子的玩意儿。”

延山闻言释怀,笑道:“是,那就是骗傻子的!致之,好好干,等战打完了,我请统领给你们直隶提督大人说道说道,让你去天津武备学堂混个出身。”

杨格有些晕乎乎了,自己刚从军事学院出来两年,这又要去什么天津武备学堂,这......在那里,一身现代化军队指挥知识的杨格足以胜任教习之职,还去当武备生?是了,混出身!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等于是一个白丁,一个混营饭的丘八,想要出人头地往上爬,就得进武备学堂镀个金身。

“谢谢佐领大人。”

延山不悦摆手,说:“私下里,咱们互称表字,别什么大人大人的。等你以后有了出身,在别人面前,咱见了你就叫杨大人,你再回个袁大人。可好?”一边说,延山一边学着平常那些文官们作揖打拱的模样,眉目间满是戏谑的笑意。

“好,立峻兄。”

“致之老弟,还有一事。”延山转头向四周张望,突然提高声量:“巴哲尔,过来!”

“来咧!”远处,身材高大魁梧的巴哲尔打了个千,一溜烟地小跑过来。…,

“找匹好马,好好教一教杨兄弟骑术,今儿一路回来时,我见他坐在马背上都不稳当。”延山说过,摆摆手走远。

功字左营防勇不会骑马,这很正常,寻常汉人哪有银子买马、养马呢?家里有牛、有驴子就不错了!

后天就要出去侦查敌情,不会骑马可不成,至于在一天多一点时间里那家伙的马术能学到几成工夫,万一遭遇鬼子的马队能否脱身,那就看天老爷的造化了。总之,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跑得快。

巴哲尔的个头几乎能抵得上两个杨格,却不是那种傻大笨的类型,一口官话说得还算地道,要是少一些夹口的蒙古腔就更好了。“杨兄弟,佐领大人很看得起你啊。这边走,先挑匹好马。”

两人步向马厩,巴哲尔边走边说:“杨兄弟,你看,他们都说我牛高马大的,那个,那个奥国的马枪不好使,那个......我教你马术,准保你两天就学会,跑得比东洋鬼子快。这个......“

吞吞吐吐,肯定心怀鬼胎。他说自己个子大、马枪不好使,无非是看中了杨格带回来的两条枪嘛!嗯,别的骑兵用马枪合适,他这接近1米8的个头非步枪不可,还非小日本的长步枪不可。

“巴哲尔,回头我给你一条枪,再教你用法。”

巴哲尔咧开大嘴嘿嘿笑了一阵,从马厩里牵出一匹体形高大的枣骝马来,人与马头挨头地亲热了一阵子,才把缰绳递给杨格,说:“这马是我从呼伦贝尔带来的,别看他骨架子大,性子可温顺了。杨兄弟,来,跟马好好亲热亲热,我给你讲讲马性。”

“欲要骑马,先拍马屁。”“拍马屁的人就是想骑马。”这话无论怎么说都有道理,人要骑马,连马的本能秉性都不清楚,即便会骑了,骑术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幸好巴哲尔是个不错的师父,一边讲马性,一边让马跟杨格厮混了好久,才开始从“认蹬上马”学起。待杨格刚刚爬上马背,巴哲尔就一巴掌“啪”的一声拍在马臀上,哪管那马儿撒蹄飞奔,哪管那杨格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吓得连连大叫,哪管那马儿驮着一名新丁越跑越远,只是爽朗地哈哈大笑一阵,随即就转身找了背风的地方蜷缩起来。

黄昏时,杨格骑着马儿回转。

巴哲尔伸手拉住马笼头,问:“会骑马了?”

杨格翻身下马,诚挚地道谢:“会骑了,谢谢你,巴哲尔。”

“呵呵,别怪我,人都是逼出来的。”

这句话让杨格回味了好久......

抛开旗人、汉人、蒙古人这些概念,杨格与镇边军马队的官兵弟兄们相处得还算不错,延山、巴哲尔、古额里性格虽有差异,却没有多少民族、身份之见,在骨子里留存着大量行伍和草原的性格,真诚、粗犷、豪爽,偶尔还带着一些在军营中适用的市侩——巴结强者。

从鸭绿江退到凤凰城,从凤凰城退到赛马集——宽甸堡一线,连战连败的镇边军马队官兵们对敢于以一战三,打死三名日军的杨格,自然奉为强者了。这个印象,在第二天杨格教巴哲尔使用22年式步枪的时候,更加强化。

1894年的清军,无论是八旗和绿营整编的练军,还是淮军缩编后的各处防军,采用的都是德国陆军操典,只不过,是德国陆军十年甚至二十年前的操典。练军之初,聘请的德国教官多为退役军官,其中不乏参加过普法战争者。在这些退役军官脑子里,镌刻着单发步枪时代的线型战术,与拿破仑的战术相比,区别只是步兵阵线的多寡而已。燧发枪时代是三至四条步兵线为一阵,后膛定装枪时代是两条步兵线为一阵。至于步兵、炮兵、骑兵各自的战术特点和协同作战,德国教官们还没搞得妥当,哪里又能教会学生呢?

总之,杨格在巴哲尔身上没有看到什么单兵战术修养,似乎在镇边军马队当兵打仗只需会骑马、会开枪、会装子弹就成。杨格还听古额里说,各军平时都不满额,临战了再招募壮丁入伍,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八旗、绿营,湘军、淮军更甚!有的新兵一上战场就乱跑,开枪都不带瞄准的,远远看见鬼子兵就搂火,打得中是老天爷照顾,打不中那就是常态了。

当杨格手把手,以身作则向巴哲尔示范单兵基本战术时,古额里来了,同住草庐的几个斥候兄弟来了,延山也来了。

射击、投弹、刺杀三大基本战术,投弹暂时还用不着。杨格从枪械基本知识开始讲解,到三点一线的瞄准原理,再到风速、风向对远距离射击造成的影响,又到射击姿态、呼吸调节、击发时机把握、排枪射击纪律和基本口令......接下来,又是刺杀要领,火线前进的三种办法,散兵线战斗中的两人、三人、四人战斗配合等等......杨格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塞给这些兄弟,一板一眼,毫不马虎,俱都切合当前的武器装备条件和士兵素质。

可惜时间过得飞快,只有一天时间的杨格无法教给兄弟们更多的东西。在他看来,每一个士兵都应该能识字、看图、明军纪,能了解别的兵种基本知识,有诸兵种合同战术演练的经验,有战场救护技能和装备,有......

拿着洋枪的军队未必就是适应当前战争的军队!

008【吐露实情】

十一月九日清晨,七骑人马缓缓进入堡门的门洞,开出城堡,领头的还是佐领延山。

在别人看来,佐领大人亲自带斥候队,说明依克唐阿和寿山、永山诸位大人重视敌情侦察。而在杨格看来,延山也有延山的无奈,虽说这位汉军旗人,四品顶戴的蓝翎侍卫颇为勇敢,但也不至于每次侦察都带队吧?原因无他,八旗没落了,黑龙江练军镇边军中可用者寡,有点文化基础的官兵极少,那些老行伍军官们并不适应八旗、绿营练军化,对近代战争几无了解,侦察这种事情压根儿就干不好!从镇边军退到赛马集一线后,几乎天天都有斥候队派出去,可除了延山带队的那次之外,每一批都有伤亡,昨天那队更是有去无回!

出得堡门,延山转头看了看随行众人——功字军防勇杨格、蒙古旗人巴哲尔、赫哲人古额里、汉军旗人德安、保昌,猎户营抽调的汉族猎户梁栓柱。他的目光停留在杨格脸上,杨格容色平静地看着东面的一道分水岭,微微点头。

昨夜,大受触动的延山把杨格拉到自己屋里抵足相谈,所谈之事也包括今日的侦察行动。延山清楚地记得杨格一席话:鬼子若急着打通凤凰城——奉天通路,就势必会在进攻连山关的同时攻击赛马集,而要攻击赛马集,从凤凰城——雪里站一线沿草河而上是人人都能想到的,是镇边军着力提防的。因此,日军一定会走叆河方向先拿下叆河边堡(音:爱哈别堡),切断镇边军和在宽甸堡的定边军联系,再围攻赛马集。故而,此次侦察重点不仅仅是雪里站一线敌军情况,还要注意叆河一路敌情并提醒定边军统领、东边兵备道张锡銮。

“走!去叆河边堡!哈!”延山打马先行,众人“哈!哈!”出声催促战马紧随而去。

杨格头上裹了一条谁也不愿意裹的麻色头巾,依然穿着那件日军黑色大衣,只是问巴哲尔要了一件旧马褂套在外面,22年式步枪斜背在肩,腰间的子弹盒里只剩125发子弹。与巴哲尔等人相比,他多了一个水壶和一个军毯打成的背包,还有出发前延山给他的一架单筒望远镜。望远镜就是身份的标志,表示在七个人当中,延山之下就是杨格,别人都得听令,也乐意听令。

山路难行,马背颠簸,渐渐地,杨格落后了。延山察觉,立即放缓了马速,又令古额里和猎户梁栓柱前出两百米。巴哲尔领悟到佐领用意,虽然大家都明知杨格两天之内成不了好骑手,担负教导之责的也算有亏职守。

“大腿绷紧!腰下沉,胸背放松,不要坐实马鞍!”

一路提点下,杨格的速度逐渐加快,人也渐渐轻松起来。

一连两个晴天,十一月初的降雪融化,原先皑皑的山岭变得斑驳起来,目力所至之处,较之一片雪白更难辨别情况。翻过分水岭行了十余里,前方传来一阵号角。

延山勒马抬手示意,巴哲尔取下腰间牛角号,深吸一口气“呜呜”吹响。不多时,相同调子的“呜呜”声回应。

“大人,是定边军!"

延山点点头,他也听出来。

杨格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两天骑马时间颇多,颠簸的厉害,感觉身子都快散了架。两条大腿的内侧估计都磨破皮了,火辣辣的疼,加上胸膛的青紫和额角的伤口,可以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他早巴不得休息一会儿了。

“下马!”延山下令,杨格急忙溜下战马,却不忘加上一句:“注意向南警戒!”

巴哲尔眼明手快,飞快地卸下自己的马鞍,搁在延山身后,又朝杨格看了一眼,杨格会意摆手。自己的身份毕竟还是个防勇,人家延山是正儿八经的佐领,在他手下众人目睹之下,该保留的体统还得保留。

来者是两骑人马,早早地翻身下马小跑上前,看到端坐在马鞍上的延山后,齐齐扎马打千问安。…,

“凤凰城守尉府戈什哈恩蕴、郎济参见牛录额真大人!请大人万安!”

延山面露惊疑之色,起身问:“起来说话,城守大人何在?”

郎济垂手弯腰回答:“回大人话,朝廷有旨,以失地之罪免佑善大人之城守尉职,回盛京待罪,新任城守尉庆霖大人尚未到职,城守尉所属军兵暂由东边兵备道兼统。”

“定边军统领张大人在宽甸?”

“不,定边军已经退向图拉库崖以北,宽甸落入敌手。我二人奉命前往赛马集通报战况于依克唐阿将军。”

宽甸失守,赛马集左翼(东翼)已经不安全了!延山回头看了杨格一眼,心道,还是杨兄弟有先见之明啊!

“郎济,你立即回头通报张大人或庆霖大人,镇边军已经固守赛马集,你军务需密切注意宽甸之敌动向,随时回报依克唐阿将军。来人!德安,你带恩蕴回赛马集禀报统领大人。其他人稍歇片刻,饮马后再行出发。”

待来人走后,延山问杨格:“我们怎么办?东去宽甸还是南下雪里站?”

“战场态势往往互相牵制,日军进宽甸堡,威胁赛马集左翼,同时也受图拉库崖北面的定边军掣肘,以日军在凤凰城一线只有大半个旅团兵力来看,日军兼顾宽甸、赛马集、连山关三个方向又欲突破连山关,进军奉天,注定他们在宽甸、赛马集方向兵力有限,难以实施决定性的攻击作战。我看,日军在没有得到增援之前不会进击连山关,宽甸方向也只是小股兵力转攻为守,重点在赛马集。因此,我等应该立即南下寻找、观察日军动向。”

一番话简明扼要,将战场态势描述的格外清楚,对日军企图也分析得切合实际。延山连连点头,深深地看了杨格一眼,嘴唇轻动却未出声,闷哼一声走到一旁,举起望远镜看向南边。

“立峻兄。”杨格知道延山心意,近前几步小声招呼了一句后,说:“战局为重,连山关、摩天岭方向为正,赛马集、宽甸方向为奇,他日,杨格必能与兄并肩与战场,又何须在意是镇边军还是功字军呢?立峻兄,我有个歼敌想法。”

延山收起望远镜,转头道:“致之,先别说歼敌,就说我二哥的信......你知道聂镇台是如何看待我袁家先祖的吗?你知道这封信的真意吗?”说着,他从褡裢里取出蜡封的书信,摇晃着又道:“开战以来,虽我兄弟三人都在镇边军效力,聂镇台却从未假以颜色。在他看来,我袁家乃是贰臣。在他看来,乾隆爷为先祖建祠正是印证了民间说法,我先祖通敌。我二哥这封信看似为你请功,实则有了这封信,你的功劳会在聂镇台眼里打折扣,那时,我二哥尽可请回失意于聂镇台的你。前日夜间,他和大哥计议,如你在镇边军效力,稍有功绩后即保举你为千总。”

杨格无语傻笑掩饰尴尬,人家是心意拳拳啊!可惜,杨某人是知道一些有关历史的,战后,聂士成部会扩编恢复武毅军之建制,下属32营;而镇边军则会回黑龙江驻防,在五年后俄军打散。一个是即将成为中国最强军的武毅军,一个是落后八旗改编的练军,杨格当然会选择更有发展前景的武毅军。只是,袁家三兄弟的心意恐怕要辜负了!那,就想办法给人家一些回馈吧!

“日军用于赛马集方向兵力有限,可诱而歼之一部,挫其锐气后,镇边军可联系功字军主动出击,以积极进攻代替消极防御,如此可固守摩天岭、赛马集。”

延山见某人又把话题扯向战局,偏生所说颇让人心动,哭笑不得之下,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向杨格胸口。

“呃......”杨格闷哼一声,脸色由红变白,有转而变紫。这家伙,往老子伤口上撒盐啊?伤上加伤,痛!

009 【火力线对决】

(今日四更,祝大家节日快乐!)

眼见杨格呲牙咧嘴“雪雪”吹气散痛,延山心觉愧疚又端着一点架子和拧着一股子情绪,闷哼一声,从马臀侧的皮囊里取出一个纸包,挑出几根最大的肉干来,递给杨格,道:“吃点东西,这是上好的狍子肉干。”

杨格缓过气来,接了肉干看了看,收好,转身拿了水壶拔下软木塞,仰头咕咕喝了两大口水。

“致之,昨夜你说的战法,我也曾听武备学堂出身的商德正说起过,日军和我军战法基本一致,为何我军就连战连败呢?我想不明白啊!”

杨格心道,估计这是大部分清军官兵们心中的疑惑了。清军武器装备虽然规制不一,基本性能却与日军差距不大;两军都是以德军为师,都聘请了德国军官作为教习,战术几乎一样;按理说,朝鲜之战不算,从鸭绿江之战开始,日军远来,清军以逸待劳又依托虎山要塞和鸭绿江天险,应该是稳操胜券。可事实是,清军一败再败!

他凝思片刻,刷的一声抽出刺刀,在脚下划出两根平行的线条,说:“武器技术决定战术,当前,两军都采用火力线对决战术,此战术的实施基础有三点。第一,严明的军纪;第二,严格的队列操练;第三,射击技术。哼哼,我们一条都沾不上,怎么能跟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日军打?!不客气的说,即便日军装备比我军差那么一点儿,我军也打不过人家。”

延山一脸的不服气,哼了一声不说话。

“你不信?好,我给你好好讲一讲在火力线对决的会战中,步兵、骑兵和炮兵的基本战法和协同战法,你看看,你这位马队佐领会不会?在两军行进间遭遇的前提下,双方斥候发现敌军后都会报告,两军停止前进,变行进队形为作战队形,队列操练严格、娴熟的军队变阵快,占据有利地形快,战斗准备快!而后,两军在彼此步枪射程之外列阵,缓缓推进到步枪有效射程互射,同时,双方炮兵也应该在步兵战线后布阵完毕并开始炮击,炮击作战无非两种方式,1,轰击步兵阵线,2,轰击敌军炮兵阵地。所谓火力对决,往往是从炮兵对轰开始。步兵为了保障火力密度呈火力线密集布阵,一旦某方炮火占据优势,敌方步兵就要挨炸,一般而言,失去炮火支援一方的步兵阵线无法一边行进,一边交替进攻,就得提前白刃突击,此时,也是炮火弱势一方的骑兵投入作战的时机。但是,十之八九,没有炮火优势的一方会付出惊人的代价,且未必能赢得会战。”

延山是马队佐领,虎山一战中也曾随永山率部出击,策应马金叙和聂士成所部。结合起那一场战斗的体验,此时杨格的话不容置疑,只能细细品味,深入思考其中的窍要。

“抛开炮兵不谈,就论步兵。试问,我军官兵有无精准射击技能?有无严格的射击纪律保障排枪射击的火力有效压制?有无集团白刃突击的勇气和集团白刃战阵技能?再者,队列训练不严格,战场反应慢尚且不提,万一指挥官需要在火线上抽调部队到其他方向,没有严格队列训练养成的服从性和整体意识,能顺利地从火线上调动部队到关键方向吗?不能吧!还有,我军士兵很多是临时征召入伍,队列训练尚且不足,遑论射击训练?有的人一见敌军出现就慌了神,胡乱开枪,根本不管敌军是否进入射程,也不管自己是否瞄准了敌军,如此素质怎能作战?如此,即便武器再精良,也打不过日军!再说一点,双方投入几万人的会战,按照我军各部装备情况来看,有的是亨利.马梯尼单发步枪,有的是奥国曼利夏步枪,有的是德造88式步枪,有的是国造快利枪,还有是老旧的雷明顿步枪。火力线对决,指挥官追求的是排枪火力的密度、节奏、整齐压制和准确杀伤,一条战线上多种步枪,单发多发并存,造成射速不一、战斗线布置不一,装备单发步枪的部队要两条、三条甚至四条战斗线列阵才能保障火力密度和持续火力,装备快枪的部队只需一条或两条战斗线列阵。如此,指挥官怎能如臂使指般的指挥作战?”…,

延山闻言,脸色逐渐灰败,喃喃问道:“这么说,咱大清国没有战胜的希望了?”

“你且听我把话说完!”杨格摆手止住延山沮丧的说话,又用刺刀在地上的两条平行线旁画了一道弧线,道:“战斗列阵、变阵反应,咱们没有日军快;战斗员素质,无论从射击还是白刃战勇气,咱们远远不如日军;装备统一,指挥得当方面,咱们也弱于日军。由此,日军与我军交手时,往往采用正面接触、火力胶着辅以迂回突击的办法,屡屡奏效!你想想是不是这样的?每次会战都是因为日军从侧翼迂回,导致我军因战斗线从受敌侧翼开始逐次崩溃而失利?此时,我们的骑兵呢?在哪里?!配合!步炮骑的配合,协同作战在哪里?!因此,在当前的战争条件下,骑兵作战有三个要点,第一,斥候作战,驱逐敌军斥候,展开侦察线,及早发现敌军迂回部队,要点为骑马步兵的散兵战斗,技能昨天我已经教过弟兄们了;第二,集团突击作战,骑兵集团在步兵与敌胶着或者发起白刃突击时,当立即发动,以机动性优势运动到我军步兵攻击面侧翼,攻击敌军战线侧后,或者直接突击敌炮兵阵地、主帅指挥所在;第三,在火力线侧翼与敌迂回部队、骑兵部队作战,争取迟滞敌军迂回部队的运动,为指挥官调整火力线争取时间。”

杨格说完,又拔了水壶的软木塞,喝了一口水。

延山思考良久,对着杨格抱拳作揖道:“致之,延山受教了!”

“让弟兄们多练练步兵的技能,今后有大用场。”杨格伸手托住延山,不让其弯腰作揖下去,旁边还有弟兄们看着呢!佐领大人的体统不能丢。

“你不能走!”延山反手抓住杨格的胳膊,连声道:“此次侦察完毕,我们回赛马集去,我请大哥、二哥还有将军大人来,你给他们说一说,就是刚才那番话,我想,镇边军步队、马队、炮队交给你来整治一番,作战时也由你指挥的话,咱们一定能打赢东洋小日本儿!”

看,看,来了吧,热血冲头了吧,说话不经大脑了吧?!

功字军防勇指挥镇边军?让依克唐阿将军和寿山、永山统领听令?去去去,一边儿去!

看到杨格一脸无奈苦笑的神情,延山也冷静下来,情知自己刚才那番说话完全不着调,不禁仰头向天长叹!

老天爷啊,你咋就不让杨兄弟当咱们大清国在辽东的军事统帅呐?!是啊,他是应该去功字军效力,毕竟那里都是汉人,聂镇台又素有爱才之名,说不一定杨兄弟能在那边为聂镇台出谋划策呢?嗯,此事必须一力促成!

“致之,如果你不嫌弃我袁延山的话,咱们磕头拜个把子!”

从四品的汉八旗佐领要和一个没有功名的淮勇拜把子?这话,不仅杨格听了有些错愕,旁边的巴哲尔等人也是张大嘴巴呆住了,一副吃惊不浅的傻样儿。

“致之,你给个话!”

杨格当然巴不得了,延山是值得结交的,何况,他背后还有永山、寿山和依克唐阿呢?“好,到了地儿咱们就磕头!”

“呵呵。”延山笑了,转眼看了看兄弟们,又正色道:“巴哲尔,备鞍,准备出发!”

不多时,一行人转过分水岭东麓的山坳,一个小村在山下的杂树林边隐约可见。

010 【斥候遭遇战】

(第二更奉上,请书友们多多收藏、推荐!)

负责向导的猎户梁栓柱圈马回转报告:“禀佐领大人,山下就是林盘子村,九户人家,两户金州迁来的汉人,三户是奉城守尉府之命开荒的旗人,其他四户都是朝鲜人。过了林盘子往南有条小河,骑马可过,再往南就是叆河、萨玛吉河合拢处的石城堡。”

延山拿出望远镜一边观看一边问:“你连村里几户人都清楚,栓柱,你是金州迁来的吧?”

“回大人话,正是。祖上是山东登州人,本朝初年(也是明末崇祯年间)过海移居金州,康熙爷的时候,凤凰城守尉招募汉民开垦荒地,就迁到此处定居。”

延山收起望远镜,手指山下的林盘子村道:“嗯,下去看看,走!”

梁栓柱归家心切,一马当先;巴哲尔马术精湛,紧随其后,还警惕地从肩上摘下那条长长的22年式步枪;古额里本在最前面,此时勒马让道,等两骑过去后才纵马下山,延山、杨格和保昌走在最后。

山道上马蹄声急,杨格在马背上挺直腰背极目看去,村里没有丝毫动静,眼见梁栓柱就要冲进村了,心觉不妙的他高喊:“停!停下!有情况!”

话音刚落,“啪啪”的枪声响作一片,最前面的梁栓柱和巴哲尔应声落马,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梁栓柱没了动静,巴哲尔却顺势躲到一块岩石后。两人的马也表现不同,巴哲尔的枣骝马前冲几步后立即回转,行到岩石处就自动跪低身子,梁栓柱的马没人驾驭,直直地保持原来行进方向冲进村子。与此同时,村后的杂树林里冲出几骑人马,在村里的火力掩护下,向巴哲尔落马之处冲去。

黑色军衣,法式圆筒军帽有黄色镶边,是日军!看样子多半也是斥候,侦察兵。侦察的办法无外有三,一为抵近侦察,最好能绘图;二为沿途观察、询问土著商旅;三为抓舌头。显然,埋伏在村里和树林中的也是日军侦察队,他们正要抓落马的梁栓柱和巴哲尔的活口。

“巴哲尔!”延山勒马大喊:“古额里,把巴哲尔抢回来。”

古额里愣了,看着山腰下的情形发呆。妈妈呀,那不是要人去送死吗?杨格翻身下马,提着步枪向前猛跑,边跑边喊:“古额里,看住我的马!佐领大人,占据有利地形,掩护我们!”

“啪!”岩石后的巴哲尔开火了,并未中的,反引得村中火力统统转向他,那几骑冲得更快,估计在三枪之内就能冲到巴哲尔跟前。应该说,昨天杨格才教给斥候队弟兄们的散兵战术,巴哲尔还算领会了一些。他此时开枪,是为杨格等人冲过山道一段无遮蔽处作掩护。

杨格借着下冲之势改为蹲姿,略一取准就开了一枪,随后大喊:“巴哲尔别慌,看看栓柱!”

“栓柱死了!”巴哲尔回了一句,随即又开一枪。梁栓柱死了,死在家门口,他头部中弹,仰躺在地,身下浸出一大滩的鲜血。

杨格拉栓退壳上膛,举枪凝神瞄准来骑中最突前那个,村边有树林,有缓坡,山道狭窄,只要打翻头马,敌骑的来势必然顿减,可争取少许时间与巴哲尔会合。那个横卧在山道边的大岩石很不错,适合作为临时的阻击阵地。杨格判断,敌人也是侦察队,数量不会太多,按照日军骑兵分队编制,应该在12人左右。5比12,再加地形有利、战术得当,完全有一战之力。

“啪啪!”杨格还没开火,后面的延山和保昌已经打响,只因距离有两百多米远,当然没有什么准头,最多起到分散村中敌军枪手注意力的效果。他们手中的是奥国曼利夏马枪,还使用黑火药,射击时烟雾弥散,倒是能够吸引鬼子的目光。

杨格的目光透过照门、准星,牢牢锁定敌军头骑,两百米远要打人没把握,打马却是目标明确,射人先射马嘛!

“啪!“一枪击发,杨格看也不看,一边拉栓装弹一边小跑向巴哲尔。…,

“哇哈!”巴哲尔身处险境却浑然不惧,一声怪叫道:“好枪法,打中了!”

山道缓坡上,当先的那名日军骑术不错,战马中弹打横着摔出时,居然还能在马背稳了少许时间,才斜斜地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摔在地上,手中的马刀摔出老远,人却一骨碌打了几个滚儿后稳住去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骑术不错,反应也快,身手也算敏捷,可他不死,后面的日军骑兵生怕践踏到他,故而纷纷勒马减速。更后面的没有看清楚情况,见前者突然减速,措手不及之下为避免相撞,只能冲出山道后又在树林边缘勒马回转,一来一去间,时间耽误了不算,战马已经没了速度优势。日军骑马们只得纷纷下马找地形隐蔽,相机进攻。

杨格矮身小跑,一个前扑到巴哲尔身边,村中的日军发射的子弹纷纷掠过。

“好枪法,好枪法。”巴哲尔举枪瞄准却赞不绝口。

“沉住气,别说话,调整呼吸。”杨格低喝一声,心道,好个屁啊!老子的枪法是在部队里用上千发子弹喂出来的,卖油翁说:唯手熟尔。你巴哲尔的骑术不也了得吗?等你打过几百发子弹,枪法一样能练出来。他转身向后打个“分散前进”的手势时,耳边枪声脆响,巴哲尔开枪了,前方六、七十米处,那名摔飞马刀的日军骑兵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想躲到隐蔽处就挨了子弹,整个人向后连退几步后栽倒,沿着缓坡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五两银子。”巴哲尔嘀咕了一句,语气中满是欢悦,又哪有半分的胆怯、紧张?

延山赶到,尚未开口就被杨格一手按住脑袋摁在地上,村里,六名日军分成左右两拨摸出来,距离大岩石八十米开外,卧倒的日军骑兵纷纷开火掩护,子弹颇有准头,或呼啸着飞过杨格三人头顶,或打在岩石上“啾啾”作响,掀起一片片石屑、泥土混杂的尘埃。

杨格大喊:“古额里、保昌,立即占领右侧大树两旁,注意压制右翼敌军,沉住气,瞄准了再打!”

“辄!”后面的两人齐声应答,古额里的声音特别尖细刺耳,显出他的心情很不平静。接应巴哲尔是佐领大人给古额里的命令,赫哲战士一时胆怯了,犹豫了,是功字军防勇杨格兄弟挺身而出化解了难题。此时,即便佐领大人没有下令,古额里也愿意听从杨格兄弟的指挥。

“佐领,我和巴哲尔齐射,你自由射击。”杨格一边说一边指点示意巴哲尔,巴哲尔会意点头,延山却有些不解,排枪嘛,火力密度越大越好,为啥不三个人齐射?“你是马枪,注意左翼包抄之敌即可。”

对啊,马枪和步枪区别在于射程和精度都要略逊一筹!

“1、2、打!”喊着口令,杨格猛然起身露头,快速瞄准后扣动扳机,巴哲尔几乎同时开火,“啪啪”两枪合为一个声音。退膛抛壳装子弹,杨格不用去看,这一轮是压制性的,并无多大准头。目的无非是让敌人知晓对手已经组织起了活力,增加一点心理压力而已。

步枪对射,最怕敌人打出节奏。

“乒乒乓乓”一阵交火,枪声在空寂的山坳间回荡,显得很是激烈,可交火双方都很小心地寻找躲在山道间、树林边随处可得的掩蔽物后,这样的对射注定不会有什么战果。

“不对,不对。”杨格低声念叨了两句,向延山道:“情况不对,敌人有兵力上优势,竟然没有从树林两侧迂回,只是拉开阵线与我们对射?不对,我看,这是敌人的尖兵,大股敌人恐怕很快就会赶来!”

“那怎么办?”习惯骑马冲杀的延山此时没有办法。

杨格努嘴示意道:“交替掩护,撤!你先,退到后面组织火力掩护我和巴哲尔。慢!”说着,杨格伸手摘下延山的暖帽丢在岩石上,引得一阵弹雨飞来。“快,跑!”

延山提枪就跑,跑了十来步,听身后杨格大喊:“卧倒!”又立即匍匐在地,恰好避过一轮弹雨,又起身发力猛跑。他体会到了,这是利用敌人装填子弹造成的火力间隙。

“啪啪!”岩石后的杨格、巴哲尔再次齐射,这一次却有了准头,因为敌人在向延山射击时被杨格瞅个正着。

“又是五两银子,嘿嘿。”巴哲尔偷笑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跟着杨格兄弟打仗好赚钱哟!

011 【赚了两个】

(今日第三更,摸摸卞秀玲,亲亲70369,呕…...)

在杨格、巴哲尔的掩护下,又有古额里和保昌接应,延山撤回山腰,拿出望远镜向村子南边看去,梁栓柱所说的小溪处,一面旭日旗下,正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正涉水北进,粗粗估计,大约有三百多人,似乎还有两门火炮。

“鬼子援兵来了,300多人,咱们走!”

岩石后,杨格回答:“佐领,你们三个先走,我和巴哲尔断后!”这话都吼出去了,他才转头问巴哲尔:“兄弟,你没意见吧?”

“啪”的放了一枪后,巴哲尔一边拉动枪栓一边说:“十两银子了,我还想多赚一些。”

“要走一起走!”延山的声音传过来,杨格急道:“一起走就谁也走不了!你们快走!走!”

巴哲尔匍匐向跪伏在一旁的枣骝马,头碰头地说了几句蒙古话,然后一手轻拍马脖子,那马猛然起身向后飞跑。巴哲尔举枪向敌射击,杨格知他心意,频频开枪击敌,掩护战马撤离。

巴哲尔打光枪中子弹,一边装弹一边喊:“古额里,看好我的马!”

山腰上,古额里抓住枣骝马的缰绳却没有回话,红红的眼眶子里淌出羞愧的泪水。延山策马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梗着嗓子大吼:“都他娘的快走,别让杨兄弟和巴哲尔为难!”

三人五马快速离去。

山道狭窄,日军欲要强攻,地形不利,势必遭受较大伤亡;欲要迂回,人手不太充足,恐火力减弱后无法压制,让岩石后的清军全都溜掉。左右为难,只能一边利用地形接近岩石,一边等待后续部队到达再作计较。

杨格回头看看半山腰以及绵延到整个分水岭的莽莽森林,心里有了计较,轻轻碰了碰巴哲尔,向后努嘴示意。巴哲尔一时没搞明白杨格的意思,却知道敌人正在慢慢地摸近,此时不宜大声说话,遂将耳朵凑拢过去。

“回头看,山腰,刚才保昌他们占据的那棵大树附近,看到了?”

巴哲尔点点头。

“你从右侧的树林边缘退到那里据守,注意我这个方向和你的右翼,我会设法让小鬼子露头,你就瞄准了打,掩护我撤退。咱们互相掩护,争取把这股鬼子引进森林里去,一个个的消灭。”

巴哲尔目光中透出兴奋之意,点点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皮,侧身匍匐,以昨日杨格所教的托枪低姿匍匐前进方式,悄悄地离开大岩石的掩护,在岩石和树林边缘地带的空隙处抱枪入怀,猛然打了两个滚儿,顺利地躲进树林。杨格用余光注意巴哲尔的行动,虽然蒙古汉子的动作还不太标准,却做的很认真,从中体现出这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很有脑子,已经悟到一些单兵战术动作的真意,故而无需提醒就能做到。

因为日军后续部队的出现,杨格对当面日军作战性质的判断有了改变。这十多名日军骑兵可能不是侦察队,而是在执行尖兵任务。那么,在日军看到延山等人撤走,自己和巴哲尔两人留下阻击后会有何种反应呢?如果对方承担的是侦察任务,那迂回包抄抓活口就是常见手段;如果对方只是搜索尖兵,一般而言就会驱逐对方侦察队,控制有利地形,以防敌人突袭行军、宿营中的本队。

判断敌军是侦察队还是尖兵,区别很大。侦察队,情报收集为主;尖兵,则是大部队的开路先锋。日军后续部队出现了,他们要进攻哪里?叆河边堡还是赛马集?

必须将当面小股日军的任务性质试探出来,而后才能推测日军此行的企图。

如果这支日军要进攻赛马集,按照行军里程和一般行军安排休息点的规律,还有此处的村落分布来看,这支为数三百多人的日军需要在小林盘子村休息、午饭,然后出发去赛马集,可于傍晚时分到达。如果不在这里休息,翻过分水岭的山脊线再休息造饭,被赛马集一带的清军发现的可能性大增,。…,

如果这支日军的目标不是赛马集而是叆河边堡,那么极有可能不经休息,继续行军半个多小时即可抵达叆河边堡。

不管是休息也好,继续行军也罢,日军尖兵首先要控制制高点,驱逐清军斥候,保持对分水岭山脊线以西的可视、可控。否则,离去的延山等人招来大队人马,在日军行军时暴起发难,就算再训练有素,日军也要吃亏。

杨格在盘算,日军也在盘算。

显然,日军没有料到会在分水岭东麓遭遇清军斥候,只是在听到清军联络的号角声后才仓促设伏于村内。习惯上,赛马集的清军一般是通过赛马集——雪里站的大道行动,斥候的注意力也在这条大道上。从小道迂回侧击赛马集,在日军看来是一步不错的棋,却被遭遇的清军斥候给破坏殆尽。此时此地此情该如何处理?日军指挥官也得花费一点脑筋才行。

阴谋被撞破还罢了,关键是跑了三个清军斥候!此时的日军指挥官不郁闷才有鬼!

杨格脱下借来的号褂裹成长条探出,“啪啪”一阵枪响,子弹将那可怜的号褂穿透、撕碎。趁着敌人退壳的功夫,杨格猛然发力,却是向山路左边的树林窜去。

此时,日军大队已经进村,又有几匹快马冲向山道。

“走喽!”杨格找了个射击位置,做好准备后大喊一声,山道右侧树林中的巴哲尔会意,借着树林的掩护悄悄向山顶退去。

岩石后、山腰、山顶,似乎是三个天然的节点。二人如此交替掩护着后撤,可以控制山道,日军只能费劲、费时地穿越树林,无法提高前进速度。

山道上的日军也是交替掩护着龟速前进,村里涌出了二、三十人,分成左右两路进入树林。

山道左侧树林中,杨格大喊:“巴哲尔,吹号角!”

“呜呜呜......”号角声在山顶响起。

日军不明就里,山道上有三个日军不顾左右两翼的同步推进,有些急躁地大呼小叫着挺枪向上猛冲,剩下五、六个日军或蹲、或卧打了一排枪算作火力掩护。林海莽莽,虽然没有夏天的绿叶、秋天的斑斓,却也遮蔽了大多视线,这一排枪毫无目的,只能起到为三个突进的日军士兵壮胆的作用。

三个人略呈品字形沿山道而上,冲了不过三十来米,山道左侧某处响起枪声,品字形的打头那位应声栽倒,另两人急忙趴下开火。人的本能有时候是错的,正如趴下的两个日军士兵一样。他们忘记了,清军也好,日军也罢,手中的枪不会连发。也许,他们只记得,枪声响起就表示可能有子弹飞来,那是要命的,不躲?怎么能行呢!

准确地射杀一人后,杨格不退反进,借着山体的坡度抱枪半滚着前进,又躲到一棵大树后,此时,他与那两个鬼子的距离已经从100多米缩短到90来米。

90来米的距离上,在山道上的两个鬼子又没有多少遮蔽,趴着也要挨打!

举枪试了试,杨格觉得没有多少把握,又看了看前方,相中了另一棵大树,提枪,几个箭步窜到树后,再次举枪瞄了瞄,不错,一个鬼子的大半拉脑袋出现在准星后,那黑色圆筒军帽上的那道黄色镶边醒目得很!

“啪!”枪声被树林吸收了不少,没了回音,显得干脆利落。

那鬼子的脑袋向后猛仰,完全突破了脊椎和颈部肌肉的限制,黑色的军帽飞了,若是有人捡起来看的话,肯定会看到黄色镶边的正中有个子弹洞,对穿对过处有个大洞,沾满了黄白色的脑浆和一些血迹。

“啪啪......”树林里响起一阵枪声,那是迂回的敌人发现了情况,朝杨格藏身的方向开火,那山道上仅存的鬼子,更是发了疯一般连连搂火。子弹在树林间“嗖嗖”乱飞,距离杨格却实在有些遥远。

见好就收,退,等待下次机会!

012 【杨格的想法】

(今日第四更送上,愿各位书友童心常在,永远快乐!)

杨格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居于高处的巴哲尔眼底,在这位刚刚学习步兵战术的蒙古骑兵看来,那简直就是人家故意做出的样板,让自己好好看看,好好地过脑子想一想。

值得思考、玩味的东西还真多!别的不说,就说杨格在日军趴在山道上等左右翼迂回配合时,突然让巴哲尔吹响牛角号这事儿。为啥要吹号呢?当面的日军不是侦察队就是尖兵,侦察队希望搞清楚吹号是否为召集后援?因此,身负侦察任务的日军要冒着危险往上冲;如果是尖兵,那更得往上冲了,万一给清军后援抢占了制高点,山下村里的日军大队就被动了,如果清军后援带着火炮,居高临下......

一吹号,两个鬼子丢了小命,嘿嘿,俺巴哲尔吹的是索命号!

还是杨兄弟打仗会动脑子啊,嗯,还很勇敢。击杀一名敌人之后,出乎巴哲尔的意料,杨格没有后退待机而是主动突前再杀一敌,引得山道左侧的迂回敌军主动现身。这么一来,那些个鬼子的大概位置暴露,巴哲尔可以试试自己不太靠谱的枪法了。

却说跟随延山撤退的古额里,听到身后的枪声和牛角号声,再听到之后密集的枪声,胸口是一阵阵的发紧,脸蛋是一阵阵的发烧,脑子是一股股的热血上涌。古额里啊古额里,赫哲人的脸都拿给你丢干净了,看看杨格和巴哲尔,他们才是真英雄!你,古额里,忍心让他们给你断后?汉人有句话叫什么不苟活的?苟活是啥意思?就是像狗一样活着!总之,古额里不想自己为此变成别人眼里的一条癞皮狗。

“大人!我去接应杨兄弟他们!”

不等延山发话,古额里已经勒转马头,从保昌手里抢过马缰绳,随手一甩、一勒,就套在巴哲尔的枣骝马马鞍上,一人骑一马,拖着顺序连接的两匹马,眼看延山,只等佐领的下令。

“去吧!”延山也是担心杨格和巴哲尔,在他心里已经把杨格当做拜把子兄弟了,在他心里,杨格的命远比几个小鬼子重要,今后,他哥仨还要这个精通军事的兄弟帮衬呢!若非自己要回赛马集报告敌情,让镇边军做好迎战准备的话,延山也想与杨格一起阻击敌军。

古额里纵马小跑,实在是山路狭窄,马儿跑不起来。跑出大约三、四里,又听山顶处枪声大作,心急火燎的古额里红了眼,狠了心肠一鞭子重重抽打在马臀上,马儿“稀溜溜”地嘶吼一声,放开四蹄疾奔。

这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跑法!

山道上突然闪出一个人影,高大威猛,同时一声大喝入耳:“停住,古额里!”

古额里听得真切,那是巴哲尔。他急忙勒马放缓速度,又见前面的树林中闪出一人,笑意吟吟的向自己举了举手中的步枪。这不是杨格兄弟是谁!他们这么快就撤下来了?小鬼子没追?不可能啊,他们步行,小鬼子可是有马的!

赫哲战士脑袋里的疑惑太多了。

“古额里,你来得太及时了,要不然我和巴哲尔就只能走着回赛马集了。”杨格翻身上马,看看一脸疑惑的古额里,又看看一脸得瑟的巴哲尔,呵呵一笑,打了出发的手势,一边策马缓行一边向主动走在后面的古额里说:“那些鬼子是尖兵,见咱们棘手,人又少,往林子里一钻,没辙!所以,小鬼子占了制高点后就不愿动弹。”

前面的巴哲尔自信满满地接了话:“哼,小鬼子敢动,巴哲尔一定再杀他几个!”

刚才那一阵交火,巴哲尔又击倒一名日军,此时自然是信心爆棚了。

杨格面色一暗,低声说:“可惜了梁栓柱,没办法抢回来了。”

巴哲尔收敛了张扬的意态,转头回望,满眼都是莽莽林海,又哪能看到山下的村子和仰躺在地的猎户兄弟呢?嗯,他家就在小林盘,也算是回家了。…,

突发的遭遇战让日军行踪暴露,还付出了六比一代价,这种情况恐怕是日军指挥官始料未及的。此时的杨格也不曾想到,因为他建议延山走分水岭山道,还有他和巴哲尔的阻击,以及巴哲尔那莫名其妙的号角声,让日军进攻赛马集的行动与历史记载的相比,有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傍晚时分,三人在萨玛吉河东岸碰上去而复返的延山及一百多骑兵,两边会合后转回赛马集,只见城堡紧闭门户,墙头人影绰绰,一副大战将至的气象。

等待守军开启堡门时,杨格问延山:“将军是要据堡而守?”

“东路之敌三百被我们发现,可南路敌情不明,将军认为日军不可能以区区三百之数来攻赛马集。故而,加派了斥候去南路打探,敌情不明之前不宜轻动。”

“嗯,我还看到一门炮。”杨格点头说了一句,回头去看巴哲尔,却看到了巴哲尔背后的山、河谷、树林和冬日留下的晚霞。“等等,立峻兄,我们再跑一圈?”

“嗯?”延山不明白杨格的意思,跑一圈?他不是刚刚回来吗?

“走吧!”碍于周围人多,杨格率先调转马头,催了延山一句就走。两骑人马走到远处,杨格才手指赛马集堡南面的地形道:“守堡极为被动,不如在此与敌会战。我想,凤凰城目前只有大半旅团的日军,兵力不足又分兵于宽甸、连山关方向,能有一个大队的兵力来攻赛马集,已经是顶天了。以镇边军的兵力优势和此处有利地形,完全可以会战敌军取胜,一改我军自朝鲜以来的颓迷。请你出来就是观察地形,商议战法。“

“你有想法了?”

“有了,不过,还要看看地形。”

兵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地利,简而言之就是有利地形得以利用。赛马集以南地形呈为典型的河谷地带,东面是萨玛吉河与分水岭,西面是连绵的丘陵、低山,正南是萨玛吉河冲积而成的小平原,南低北高,呈阶梯状向北抬升,到了赛马集堡就是山地地形了。

策马缓行一阵,杨格停下,手指远处一个山头,说:“如果我军在此列阵迎战,日军必设炮兵阵地于那个山头,居高临下,可得射程优势和视野宽阔之便利,其预备队也会隐蔽于山头南侧待机。”

延山看了看,心中了然。

山头东侧就是萨玛吉河,此时河水很浅,有些地方已经结冰。敌军炮兵占领山头设阵,这个毫无异议,换做是自己指挥敌军,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杨格早前说过,日军惯于使用预备队迂回侧击,那小山包后隐藏预备队的做法就可理解了。萨玛吉河水从山中带来的大石,多半累积在河床,此时俱都凸显出来。那种地形不利于我军列阵,却有利于日军从小山头后经河边实施迂回,侧击我军阵列左翼。况且,隐蔽待命的日军预备队,同时还可为炮兵阵地提供警戒。那么是否可以说,杨格所选之地完全是为日军着想啊?呵呵,当然不会!

转头看去,赛马集堡仿佛立于半山间一般,这是地形抬升所致。总体来看,虽说小山头附近地形有利于日军,总体地形却有利于我军。杨格选择此地迎战日军,心中恐怕早有克敌制胜之策了吧?

感觉到延山心领神会的目光,杨格嘴角抽动露出一个微笑来,说:“此战若是我指挥,镇边军当以步队三个营正面迎敌,从东到西布置为三个营方阵,向南略呈半月形,两翼稍微突出,中间收缩,给日军造成利用左翼有利地形迂回侧击的机会。马队一个营在西面丘陵地带隐蔽待命,另一个营分为三哨,两哨分列步兵阵列两翼为游击,一哨实施大迂回,从萨玛吉河东,沿分水岭起拔线,在树林的掩护下隐蔽南下至那里。”

顺着杨格的手指,延山极目看去,小山头后面还有几个小山包。

“炮队在步兵阵线后列阵,四门火炮必须集中放列,统一指挥,不能分散火力。我们的意图是正面迎敌,逼迫日军派出预备队迂回我军左翼,我伏击部队可相机夺取敌炮兵阵地,一旦敌炮兵阵地落入我手,我埋伏之骑兵可以全速进击敌军本队阵列。此战关键有三,步兵正面能否挡住日军最多一个大队的步兵?夺取敌军炮兵阵地的时机把握?骑兵冲击的决心?走,回去画个图。”

二人回转,在延山房内画了作战示意图,又商量了一阵,决定由延山出面找两个哥哥,先行议定后再报依克唐阿将军。

寿山、永山统领枕边军步队、马队,乃是依克唐阿的左膀右臂,他们提出的作战计划被采纳的可能性极大,绝对比小小的佐领甚至功字军防勇去提出计划更为妥当。

半夜,镇边军分统兼步队统领寿山的戈什哈找到杨格。

013 【血腥夜半】

半夜的林盘子村并不平静,日第一军第五师团第十旅团第22联队搜索支队指挥官足立武政大尉伫立在村口,目送栗原广治少尉带领的侦察队消失在北面的山脊间,在林海上空还残留着一抹火把的暗红色光芒。

“羯磨。”大尉咕哝了一句佛家用语,以此纾解有些忐忑的心境,以及对明天的茫然。

在将军们和参谋部的宣传中,清国军队是一个外表光鲜、内里腐朽的空壳子,一如地域广大、人口众多的大清帝国。承欢、平壤、鸭绿江的几次会战,日军用胜绩证明了清军的无能,证明了将军们和参谋部的判断。可奇怪的是,在会战中表现无能的清军们,一旦脱离了他们的军官指挥、离开会战战场,在几次散兵战斗中却表现出远超日军官兵估量的能力和勇气。

今天中午时分在村外的遭遇战,搜索支队成功占领制高点,驱逐了清军斥候。可是,6比1这个数字在大尉脑海中盘旋不去,奇耻大辱啊!从清军斥候遗留的尸体来看,那几个成功阻击搜索支队尖兵并安然撤退的清军都是猎户出身吧?这些人自幼生长在山间密林中,与野兽打交道,枪法精准又熟悉地形,若采用游击战术骚扰搜索支队的话,大尉难以按期率部赶到赛马集,与第三大队主力会合。

当然,原先的计划已经因为遭遇清军斥候成为一张废纸。

在旅团长立见尚文少将的计划中,搜索支队的任务是扫荡叆河边堡后,以隐蔽、快速的动作翻越分水岭,掐断赛马集清军和宽甸北面清军的联系,同时作为奇兵配合正面的第三大队,夺取赛马集。少将的计划是有根据的,自从清军从凤凰城撤退后,连续几天的侦察报告都显示,经由林盘子村的这条小路没有清军活动的迹象。

可是,没有的事情被足立武政大尉碰上了。由此引发了他对这支半夜出发的侦察队的担心。

“足立君。”一个黑影快速走近,在大尉背后两米处停下,躬身招呼。

“小拓(ta)君,什么事?”足立没有转身,他知道来者是搜索支队的骨干部队第二中队的指挥官小拓中尉。

“已经证实,被击毙的清军是本村猎户梁栓柱,指认者是本村住民崔金喜。指挥官,是否对本村实施清化行动?”

“八嘎!”足立转身,手指小拓怒骂:“山县大人刚刚颁布命令要求对清国人区别对待,那些汉族猎户都是大日本帝国皇军争取的对象!如果处置得宜,这些猎户完全可能站到皇军这一边来,为华夏恢复之战效力!记住,在清国汉族人眼里,他们是被满族外夷征服了,屈辱地生存了两百年,如今,大日本帝国皇军就是要他们知道,日本人与汉族人从隋唐时期就是好朋友,比邻而居、同文同种,这次出战清国,是帮助汉族人恢复他们的国家,因此,皇军是他们的朋友,应该用朋友的办法来对待他们,懂吗?!“

“哈伊!”挨骂的小拓只能躬身受教。在他心里,山县有朋大将的新命令无异于痴人说梦。清国人中间存在满汉矛盾,这不假,可这是清国人兄弟之间的矛盾,一旦外人插手,兄弟就会团结起来,先抵御外辱,再解决内部争端。这是任何一个明智的人就能懂得的道理。因此,对那些与皇军为敌的清国人,无论其民族为何,都应实行彻底的清化!

“杀掉那些满人,把朝鲜人集中起来作为民夫,汉人嘛,让他们留在村子里继续他们的生活。”足立武政说着,眯缝着双眼看着黑漆漆的村内,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又道:“还有,给那个叫梁栓柱的家人发放一些大米,告诉他们,在皇军眼里,梁是一个忠诚的战士,只是,梁误会了皇军,白白牺牲了生命。还要告诉他们,等皇军帮助汉人恢复国家之后,我们会为梁的家属申请抚恤。”

“放心吧,足立阁下,卑职一定办好此事。”…,

足立武政满意地点头道:“嗯,我相信,不久以后,那些在清军中的汉族猎户们就不会为满人效力了。”

小拓转身离去,不久,村中传出一阵尖叫声,最后变为凄厉的、戛然而止的惨叫,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

足立武政抽抽鼻翼,神情舒爽地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向指挥部走去......

赛马集堡,背山最高处的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驻所,杨格已经换了一身行头,不再是身穿日军大衣,也不再是淮勇的装束,而是头戴无品暖帽,身穿旗军马褂,腰上扎着皮带,脚下却依然穿着日军的军靴。大人们在厅堂内讨论战局,杨格就只能在门外候着,与把门的戈什哈面对面、眼对眼。

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端坐在一张虎皮铺陈的太师椅上,左右两边坐了十几位佐领以上军官,首位当然是寿山、永山两兄弟。

延山用木炭在厅堂中央的地上画了一幅简图,杨格用毛笔绘制的原图却已经放在依克唐阿手边。

“......明日一早,我军即可遣一营人马在预定地点树立拒马、挖掘深沟,建立基本阵线,在这里。”延山指点了一下简图上的标记,然后迈了一大步,走到一个小三角形标志旁边,说:“此地是一个突出的小山,估计高度为百尺左右,小山北坡正对我军预设阵线,距离为五里半有余,正合日军装备的7生(70毫米)山炮射程。而且,此山北面是陡坡、西面是缓坡、东面紧邻萨玛吉河,只有南面有几座小山头,向北视野极尽开阔,百尺左右的相对高度更能增加火炮射程大约五十尺。延山由此断定,日军若要迎战我军,非设炮兵阵地于此山不可!”

依克唐阿微微颔首,赞许的目光扫过寿山、永山,最后落到卸任的辽阳知府宜麟脸上,却已经变为征询意见的含义。

“敢问立峻老弟。”年届五十的宜麟是依克唐阿最为倚重的幕僚,看在寿山、永山的脸面上,自然也称呼了延山的字号,俨然是平辈论交了。“如若日军不设炮兵阵地于小山,又当如何?”

延山微微一笑,拱手道:“大雪方融,道路泥泞,日军远来不是做客,而是要攻击我镇边军,夺取赛马集堡。敢问诸位,日军不携带火炮,如何攻坚?携带火炮,不将火炮威力发挥到最大,如何取胜?”

门外,杨格听延山以问止问,倒也是应对得当,不禁露出微笑。

堂上,依克唐阿摆手示意宜麟退下,道:“袁佐领接着说罢。”

“确定了敌军炮兵阵地之后,整场会战的重心也就确立。当前,凤凰城日军能够抽调的最大兵力不会超过步兵一个大队、骑兵一个中队和炮兵一个中队,此等战力,按照朝鲜诸次战役和鸭绿江江防之战来看,在野战中足以与我军步队三营、炮队一营和马队一营抗衡。昔日虎山之战,从安平河口迂回抄袭虎山马(金叙)、聂(士成)两军合计八营马、步兵的日军,也不过一个半联队。反观我军,目前有步队三营、炮队一哨、马队两营、猎户一营。就实力来看,完全可以正面迎击日军。我的设想是,以步队三营正面摆开战线;以猎户一营在左翼阵线后方隐蔽,待机抵御敌迂回部队;以马队一营在西山埋伏,以马队两哨分别护卫阵线两翼,再以一哨马队迂回萨玛吉河以东至敌炮兵阵地侧后,待机夺取敌炮兵阵地。如此,此次会战的节点有三,第一,迂回马队一哨抵达预定地域;第二,日军被迫触动预备队迂回我军侧翼;第三,我夺取日军炮兵阵地。“

依克唐阿点头道:“嗯,此战若要求得完胜、震动全局,关键在于迂回之马队能否隐蔽接敌,并顺利夺取敌军炮兵阵地。”

寿山和永山当然赞成三弟的提议,这套计划也是兄弟三人商议妥当后呈报的,此时见依克唐阿意动,自然是连声附和。…,

“不过。”依克唐阿语气一转,说:“两军交战,乃生死大计,我等若将成败寄于迂回之马队一哨,妥否?再者,谁能领队担此重任?”

“标下愿意!”延山站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看着依克唐阿,此时,在门外的杨格似乎能够传送某种能量给佐领一般,给他以坚定的信心。

“将门虎子,名不虚传。”依克唐阿赞了一句,顺便把寿山和永山也搭了进去赞扬了一把。“本将军得三位相助,实乃大幸!诸位,对此战还有疑问者,尽可向袁佐领提出。”

众人一听,将军是已经定案了,即便再有疑问,也是私下里找延山,决不可在此提出,那不是问难延山,而是拂将军颜面了。

“大人!”延山等待少许时间,见无人提问了,才躬身作礼道:“今日斥候前哨作战,新入马队之功字军左营前哨防勇杨格杀敌三人,蒙古正白旗旗丁巴哲尔杀敌三人,成功阻敌。此间讨论之战法,主案之人实为杨格!”

“噢?”依克唐阿灰白的眉头挑动了几下,转眼看向寿山,寿山以为方案乃三弟提出,并不知晓杨格之事,转眼看向永山和延山。

永山起身道:“诸位大人莫疑,杨格就在门外候传。不过,将军若要传见杨格,标下事先申明一点,国战当头,用人之际,如此智勇兼备之士,不用甚为可惜,不大用甚为可惜!英雄莫问出处!”

依克唐阿凝思片刻,提声下令:“传见杨格!”

门外的戈什哈用最大的嗓门向眼面前的杨格吼道:“大人有令,着杨格入内议事!”

014 【足立的狂妄】

十一月十三日上午十时许,日军搜索支队跨过水位及踝深的萨玛吉河,出现在赛马集堡南面九里处的小山脚下,这座大清国领土之内的小山,在大清国任何一张地图上都没有标示,在日军的军用地图上标高为399。

足立武政大尉分开粗短、壮实的双腿伫立在399高地上,手举望远镜观察北面缓坡上的清军防线。壕沟是新挖的,泥土还带着新鲜的黑色,并不是被风干后的灰黄色;拒马是新树立的,尖尖的木桩端头显得很干净;拒马后警戒的大约两百名清军排成两个横队,一面白底青龙旗表示出这支部队主要来源于黑龙江将军属下的正白旗汉军。

足立用鼻孔轻轻第哼了一声,八旗练军和淮军相比,战力还要低那么一些;淮军和大日本帝国皇军相比,又差了老大一截。这些,从鸭绿江边、凤凰城下已经得到见证。

此时,足立似乎忘记了在林盘子村的遭遇,忘记了一路之上那些不断出现的清军斥候。他牢牢记住的是自己做出的判断——清军在散兵作战时还能表现的比较英勇,在正规会战时,一旦侧翼被攻击就会溃退。而日军,最拿手的就是迂回包抄战术。

不过,此时只有一个加强中队兵力的足立武政还不打算动手,他要等待从大西沟赶来的援军。因为搜索支队暴露了目标,原本的作战计划作废,足立索性带着搜索支队慢慢扫荡叆河边堡,又慢慢行军到此。哪知援军的指挥官平井信义大尉也是一般的想法,在扫荡了大西沟之后滞留了大半天才出发,估计要下午三时左右才能开到赛马集。

以399高地为依托,建立炮兵阵地,以步兵护卫炮兵,等待援军到达后再行开战。这是足立武政的如意算盘,偏生清军方面似乎对日军的援军一无所知,又或者是被日军打怕了,那200多清军只是掘壕固守,没有向前推进一步,两军相隔一千多米的距离互相盯着,更谈不上交火了。

那就等吧!足立武政大尉似乎看到赛马集堡落入自己手中的景象。

“指挥官阁下。”栗原广治少尉跑步而来,立正报告:“卑职奉命搜索四周,无一清军,就连百姓也看不到。”

这是意料中的事儿,如果在发生林盘子交火之后,清军尚且不知收拢兵力准备会战,并迁移附近居民的话,那清军将领的军事才能也太......可爱了。

“栗原君,你能确定赛马集堡只有依克唐阿的这点儿部队吗?”

“根据军参谋部发来的敌情通报和早前收集的情报分析,依克唐阿在鸭绿江之战时拥有镇边军和齐字练军的指挥权,其中镇边军有步兵4营、骑兵9营,合计兵力4000余人,并配有威顿37炮4门;齐字练军有步兵4营、骑兵2营,合计兵力1500余人,有德国克虏伯造旧式57野炮4门。我军赢得鸭绿江之战胜利,齐字练军火炮尽失,兵员流散,不可能在短期内重整,恢复战力。因此,当面敌军应该是镇边军一部,至于赛马集堡内以及附近还有多少清军,卑职不敢揣测。”

“不愧是陆军士官学校本期毕业的佼佼者,栗原君在敌情掌握上很下功夫啊!”足立武政赞了一句,又道:“你觉得,此战应该如何打法?”

“等待援军,一鼓作气消灭镇边军!”

“哦,呵呵......”足立笑着摆摆手道:“敌军可是有4000之众!”

“阁下,那是鸭绿江会战之前的数字,镇边军在鸭绿江边损失惨重。”栗原广治自信满满地手指远处列阵的清军,道:“若非如此,清军一定会像以前一样,早早地就全军出动摆开架势等待我军进攻了。卑职冒昧判断,赛马集一线之清军最多不过两千人,本队和援军合计700人,完全有把握击败之!”

栗原广治的回答,也是足立武政心中所想。不是他看不起当前的敌手,而是事实一次次证明了,清军不是皇军的对手!

此前数次交战,皇军只需付出百十人伤亡的代价就能夺取战略要地,打死打伤俘虏清军上千人!因为清军的特点是正面交手死伤尚且不算太多,可一旦阵线被攻破就全军溃散,自相践踏者、望风投降者众。可以说,皇军的士气是在与清国军队的交战中打出来的!想想几个月前的朝鲜成欢驿之战,第三大队竟然可耻地出现了大面积逃兵,那时候的士兵们对庞然大物一般的大清帝国存在畏惧之心。可今天,威武雄壮的皇军完全能够以一敌十,700人能够抗衡清军7000人。何况,眼前的清军素质比虎山之聂士成军更低,连399这么重要的高地都未据守,反在缓坡上列阵应战,这.....…,

足立想到这里不禁微笑起来,他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评价清军了。

呵呵,想战前的时候,天皇陛下可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足立武政看到人家的白底青龙旗,杨格和延山躲在列阵的镇边军前营后面,用望远镜也看到两里外的小山上,一面旭日旗在迎着北风招展。但是,两人的心境却完全不同。

就在早饭前,依克唐阿召集了全军2000多弟兄在堡内操场集合,当众宣布杨格和巴哲尔的战绩,并破格发给杨格赏银50两,极大地提振了镇边军将士们的斗志。如今,沉甸甸的银锭子真真切切地揣在杨格怀里,舒服啊!哥们不喜欢钱,但喜欢花钱的感觉;哥们喜欢花钱的感觉,但绝不愿意揣着沉甸甸的银子上战场。

延山却是愁眉苦脸,无他,原本他要争取带一哨骑兵迂回敌军侧翼的,可寿山说啥都不同意。道理很简单,此战即便是没有按照杨格推定的进程发展,镇边军不能取胜却还有退路,完全可以退入赛马集固守嘛!但是,一旦如此,迂回之一哨骑兵就危险了!故而,佐领延山是不可能带队出击的,就乖乖地带着在步兵战线两翼待命的那200骑兵吧!

延山不去,就只能是杨格去了。为此,依克唐阿还专门临时给了杨格一个绿营千总的头衔,以便与带领一哨骑兵的责任相匹配。

“立峻兄。”

“嗯。”懒洋洋的,延山作了回应。

“这个,你帮我拿着。”

青布包裹着的银子似乎很烫手,延山手指一碰就缩回去连连摆动道:“你自己揣着!”

“万一死了,就给东洋鬼子作战利品了?”

“晦气!”延山瞪了杨格一眼,还是伸手接过包裹,摇头道:“可惜,可惜我......”

“可惜什么?!不可惜!掌握好骑兵出击的时机是此战的关键,全胜还是小胜,就看你的了,立峻兄,千万马虎大意不得!“说着,杨格起身向萨玛吉河走了两步,又道:“如果我回不来,这些银子就散给兄弟们。走了,巴哲尔他们还等着呢!”

延山紧跟上去,说:“致之!别忘记昨夜我们在老天爷面前发的誓!”

杨格停步,转头看向延山,这位佐领大人的眼眶红了,蕴含着泪水。他伸手与延山相握,两人心意相通,齐声道:“祸福与同、不离不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撒手,以目示意再见,杨格大步离去,身后,正白旗汉军前营的队伍中响起一片吼声:“杨兄弟是真汉子!真英雄!”

哦哦,啥?搞得他娘的有些风萧萧的啥味道了?咱会死吗?嗤!小日本不死个千儿八百在老子手里,老子岂不是白来一趟?

高歌一曲罢!唱什么呢?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唱了两句,这词儿跟这环境似乎不搭界啊,没劲,还是闭嘴吧!有空再好好琢磨琢磨,让兄弟们也会唱两首提气的歌......

015 【前哨战】

11月13日下午两时许,随着另一支日军到达,在赛马集堡外列阵的清军似乎意识到危机,心慌意乱之下不顾距离日军警戒阵线近两里的距离,“噼里啪啦”的纷纷放枪。

“哈哈!”足立武政大尉与平井信义大尉并肩而立,大笑一阵后,足立遥指青烟笼罩的清军阵线,说道:“平井君,清国人在欢迎你的到来啊!”

“足立君,我想清军应该有所行动了。”平井信义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需要半个小时的休整时间,还请足立君费心了。”说完,他向足立武政鞠躬致意。

“不要说半个小时,就算是半天也可以,依我看,清军不可能发起进攻!”

几乎是为了印证足立武政大尉的判断,清军阵线出现了扰动,399高地上的两位日军指挥官立即举起望远镜观察,只见那200多清军有的前进,有的后退,有的赖在原地不动,几个骑马的军官挥舞着马鞭,似乎在威胁那些后退者。不久,远处的赛马集方向又开来一队清军,大约百人左右,俱都将枪口对准了前面的清军。

足立武政大喜过望,收起望远镜拔出军刀就走,边走边说:“此战,只需我率一个中队的官兵发起冲锋即可获胜!平井君,请为我掠阵吧!”

“慢!”平井信义大喊一声,等足立武政满脸疑惑的转过身来,才道:“依克唐阿乃是清军名将,鸭绿江之役若非其麾下齐字练军统领倭横额畏战退却,我军尚无法突破江防。赛马集堡乃依克唐阿根据之地,岂能容忍麾下军队如此散漫?有诈!足立君,我们再等等,看看再说。”

足立武政大声回道:“战机稍纵即逝,不能听任清军整顿!”

“你至少要等我部配属火炮进入阵地之后再发动进攻吧?”

“不用再等啦!你部炮兵做好准备后即行开炮就是!”足立武政急于建功,一边说一边大步下山。

军号在399高地下“滴滴”作响,待命的日军搜索支队三百多人在军官的号令之下纷纷站队,排成两列整齐的横队,从距离清军阵线1000多米处,踏着整齐的步伐滚滚向前。

一手提着转轮手枪,一手持刀立于胸前的足立武政大尉耳听尖锐的军号声和整齐雄壮的脚步声,不禁为己方的军容之盛而陶醉。在他看来,清军是不堪一击的,只需这300官兵开到射程内几轮齐射就能打掉清军最后的勇气,然后嘛,白刃突击!炮兵?不指望啦!

高地上,平井信义骇然看到——赛马集方向又开来数队清军!粗略估算人数后,大约有千人之众!而且,就在己方的搜索支队快要接近射程时,混乱的清军阵线突然安静下来,队列整齐,再无半分混乱现象。他正待发出危险的信号,却见清军阵列后方大约三百米处腾起一股股青烟,接着,搜索支队的队列中爆绽开火光和硝烟,忠勇的官兵们一片片倒下,此时,隆隆的炮声才传入耳内。

撤退?来不及了!

“开炮!快,命令山炮中队加快速度进入阵地,向清军阵线,开炮!”

火线上,被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的足立武政大尉懵了,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到部队继续开进,一个个皇军官兵在频频的爆炸中倒下。

“阁下!足立君!“小拓纯一中尉拉起足立,大声喊道:“我们应该暂且撤退,组织炮火!”

撤退?足立反应过来,撤退就表示大尉组织了一次无功而返的进攻,一次损失惨重的进攻!不!决不能撤退!清军没有战斗力,只要搜索支队开到300米开外展开排枪进攻,清军就会丧失斗志,全线崩溃!

“看,清军得到增援!”小拓中尉看到,清军阵线的左右两翼涌出了大量部队。他不等足立下令就高声吼道:“撤退!撤退!”

日军如潮败退,炮火在人群中频频炸开,奇怪的是,清军步兵阵线岿然不动,预料中的骑兵侧击也未出现,似乎清军将领不知道“趁胜追击”这个词一般。…,

足立大尉气急败坏回到高地时,山炮中队的官兵们还在手抬肩扛着分解后的青铜山炮上山。原属搜索支队的两门火炮也未开火,平井大尉和栗原少尉正在激烈争论。

“阁下,两门火炮开火与六门火炮开火的效果完全不一样,您难道要让两门火炮的射击暴露我军炮兵阵地,失去下一次进攻时炮火的急袭效果吗?!”

平井信义涨红脸,瞠目结舌之下突然扬臂一挥,“啪”的一声脆响,巴掌重重地拍在栗原广治的脸上。

“八嘎!”骂了一句之后,平井突然觉悟出人家少尉的话是对的,就再也骂不下去,反倒很突然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少尉鞠躬道:“非常抱歉,栗原君,您的话是对的,请原谅我的失礼和狂躁。”

挨了打的栗原广治能怎么样?打回来?得了吧!少尉还得一个鞠躬礼,口称“不要紧,皇军的胜利至上。大尉阁下能够听从卑职的建议,是栗原广治的荣幸”。

“哈,哈哈!”平井笑了,因为他看到了一脸沮丧的足立,顿觉自己比之足立还是要高明许多,不过,这话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半点来。“这不过是一次前哨战而已,足立君,祝贺你,清军的实力尽显于我等眼前了。来来来,我们来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这话,也给了足立一个台阶。否则,败退下来,又见部下被打的足立指不定会恼羞成怒呢!

不管怎么说,日军在付出伤亡二十多人的代价后,总算摸清了当面清军的实力——步兵三个营千余人,火炮4门。

清军阵线后,延山急匆匆地找到寿山,跺足道:“大哥!统领大人!左右两翼出来早啦!如果迟个片刻出来,等日军展开白刃攻击,你的两个营再突然出现,那三百日军就可能被我们全歼在此!”

“呵呵。”寿山笑了,双手抱拳向赛马集堡方向拱手道:“我是奉将军大人之命行事。佐领大人,你也不想一想你在将军大人面前提出的计划是什么?是小胜还是大胜呐?敌军预备队未出,就算歼灭了眼前这三百敌军又如何?杨格他们白跑啦?猎户营和两营骑兵白等了?放过这三百日军,咱们是等全部日军前来自投罗网!”

佐领大人,大哥的语气完全是在调侃性急的小弟嘛。

延山脸红了,看来,自己还是太嫩,与大哥和杨格相比,差得远了!

“想明白就好,咱们不是还有猎户营、马队和杨格这些后手吗?把日军预备队逼出来就是胜利!”

“辄!”真心诚意的,延山向大哥打千作礼。

一骑快速驰来,马背上的戈什哈高声道:“将军大人有请分统大人!”

寿山刚刚离开,高地下的日军又有了动静。

016 【炮击开始】

399高地南侧大约四里的萨玛吉河边,一个小山包突兀地插了一截到河床中,使得河道向东拐了一个弯再向南。冬天的拐弯处,水浅、流速也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小山包刚好能遮蔽一大半399高地上的视线。由此,带着50多名精选骑兵,从分水岭绕道而来的杨格将马匹留在河东树林中后,选择从此处涉水。

北面枪炮声隆隆,身后的巴哲尔、古额里面露急色,杨格却不慌不忙地趴在河边一块巨石之后,举起望远镜打量远处的399高地南坡。

人在一隅,心系全局。就全盘作战计划而言,迂回部队是一支奇兵,目的是造成日军炮兵火力中断、阵线后方受敌。但是,凭借巴哲尔等50多名精选骑兵能在夺取炮兵阵地后应对日军的反扑吗?很困难!因此,迂回部队出击的时机把握必须非常到位,那就是日军正面被粘住,预备队在河滩上被猎户营缠住,日军指挥官手里再无可用之兵时。

当然,要奇袭炮兵阵地,首先就要悄悄地涉水而过,悄悄地尽量接近399高地。如果身后的50多名弟兄是杨格以前的部下的话,哼哼,杨某人肯定会拍着胸脯说:老子包打天下。而今,除了巴哲尔、古额里二人之外,他对其他人都不太了解,因此不敢也不愿意太过依赖部下。

399南坡,隐约可以看到有黑色的人影在运动,显然,日军已经“听话”的布置了预备队在399高地南坡,并向萨玛吉河方向运动,准备攻击清军左翼阵线了。这个年代,此般技术、战术条件,给日军指挥官的选择并不多。正面突破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只有迂回侧击,才是击败装备还算可以,斗志却有些低落的清军的最佳战法。由不得日军指挥官不如此选择啊!

杨格略微放心了,又观察了一下高地南坡对这段河面的可视角度,估算出涉渡的危险地段后,心中又有了定计。

“传令,10人一组,巴哲尔带第一组,看我手势行动。巴哲尔,你们来一下。”

巴哲尔、古额里和绿营把总佟开智、外委把总田聚业围拢上来。

“你们看,这一段河面在399高地之敌军视线内的,只有河东滩头,大约五十米的距离。我要求你们各带一组,呈疏散队形,以最快速度冲过这50米,然后交替掩护涉渡。注意我的手势,举起,准备;劈下,出发;握拳,卧倒待命。行动中尽量不要闹出动静来,各组互相检查装具,除了枪支弹药外,所有能闹出声音的东西全部丢掉!去吧,准备准备,看我手势依次行动。”

四人走后,杨格又举起望远镜观察399高地南坡,过了一会儿,他左手保持望远镜的观察,右手缓缓举起,猛然落下。

巴哲尔和十名弟兄无声地从树林中窜出,猫着身子小跑向前,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巨石背后杨格的手势。

杨格心中默数到17时,巴哲尔那一组已经到达河边,处于399高地之敌的视线范围之外,不过,他们没有久待,立即除下鞋袜,卷起裤脚涉水。此时,古额里带着第二组出发了。

一组又一组,杨格带着最后一组到达河西时,北面的枪炮声稀疏下来,巴哲尔和田聚业两组弟兄已经建立起警戒线。

“就地取材,准备伪装。”

这事儿就简单了,河边、山下、林中多是衰败的树木、藤蔓,众弟兄在杨格的指点下扎个草圈、结个伪装衣什么的不是问题......

399高地上,山炮中队已经把6门70mm青铜山炮放列完毕,这种山炮相比清军最新式的德造山炮,从铸造的材质和工艺来看可算落后,但是,这种青铜炮也有突出的优点,即可拆卸后由驮马运输,机动性强,能伴随中队级的步兵作战。同时,因为山炮与野炮对射程、弹道的要求不同,日军70山炮无需太大的膛压,可以用青铜材质替代优质钢材,或者说用青铜材质也能胜任。除此之外,这种山炮还有一个优点,即高低射界在-10°——+32°之间,最大射程虽然只有3000米,却在山地复杂地形条件下,具有更优越的作战能力。…,

这,也就是足立武政和平井信义敢于用不足700人的力量进攻赛马集的原因之一。

栗原广治少尉被任命为山炮中队的射击指挥官,他是今年初才从士官学校炮兵科下发到第五师团实习,因为战争动员,从实习生直接授予少尉军衔,开赴朝鲜作战,并跟随部队进入清国境内。新鲜的血液给山炮中队带来新的战法,日本陆军大学、士官学校、炮兵学校有特聘教官、意大利武官布拉加尼带来西方弹道学最新研究成果;有德国教官梅克鲁主张“炮兵器械机动优先论”,提倡山炮战术;有武田大佐创立日本自己的弹道学体系;有陆军中将小川又次这位山炮主义者作为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有朋的参谋长,也是本次战争的策划人。可以说,日军在火炮的运用上,已经超出清军不止一个层次,已经接近世界强军——德国陆军的水准。只是,日本国力有限,陆军规模有限,难以建立一支超大的炮兵部队而已。

少尉恰恰是山炮论的忠实信徒,对于在高地上建立阵地的做法颇为不满,却碍于两位指挥官的决定,不得已才执行命令。在他看来,山炮阵地已经放在山下,随时准备推进,掩护步兵进攻、轰击赛马集堡。炮兵火力对步兵的及时掩护是此战取胜的关键呐!

可惜,此时他只能在高地上指挥炮击,如果需要炮兵推进,他还得指挥炮兵中队的官兵们将火炮拆卸,运下山,再行推进,组装,建立阵地,开炮......不过,少尉不是无所作为,他命令六门山炮的轮辋必须有三分之二覆盖在泥土下,纵向布置的单大架必须钉牢,以此抵消火炮的后座力并消除炮身位移,加大火炮的发射速率。

“报告大尉阁下,山炮中队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炮!”

足立武政转身向少尉点点头,又看向南坡。坡下,一个加强小队50多名官兵已经运动到河边隐蔽待命,还有从战场上抢下来的十来名伤员,正在半山腰上休息。西坡下,500多名官兵席地而坐、检查武器弹药,却似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平井君,此战还是由你来指挥吧?”

平井信义大尉收起望远镜,又看了一眼北面缓坡上的清军阵列,缓缓摇头道:”足立君客气了,我建议晚些时候再发起进攻,那么,只要正面拖延少许时间,迂回小队就能在黄昏时出击,增加奇袭的效果。“

“嗯!”足立此时已经收敛了不少的狂妄,所谓吃一见长一智嘛!看来,清国的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不好对付啊!“栗原君,可否以两门火炮先行试射?”

“哈伊!”栗原广治躬身领命,小跑到炮兵阵地最中间那门炮旁,通过觇孔照准器观察敌方阵地并选取基准物后,又从随身皮包里拿出一个量规,在弦线量角器上取得数值,随即计算。不多时,山炮中队阵地上传来一阵口令声——“1、2炮准备,目标,敌军步兵中央阵线,高低22,方向3,三发试射,放!”

“蓬蓬”两声,炮弹啸叫着出膛,飞向远处的清军阵线。高地上的几名日军指挥官立即举起望远镜观察炮击效果......

017 【出击契机】

炮弹频频落在镇边军步队的阵线上,硝烟起处,霰弹横飞,掀飞了拒马,席卷了泥土、尘埃。及时卧倒或者干脆跳进壕沟里的清军官兵几无损失,却还需承受身在爆炸中心的那种恐怖的压力。不过,在将军依克唐阿的严令下,在赛马集堡门外列队待命的“亲兵执法队”枪口威胁下,没有人愿意触犯军律、逃离火线,不少弟兄回头大喊:“咱们的炮咋不开火呐?!”

赛马集南门的阁楼上,依克唐阿双手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况,军分统寿山按着腰刀快步登上门楼,趋近前来报告:“大人,延山说,此乃日军试射,无需还击。况且,我军火炮口径小,高低机只能打到22,无法对山头之日军炮兵阵地射击。标下决意带亲卫上火线弹压,力保阵线稳定。”

依克唐阿摆摆手,此时,爆炸声遽然停歇,恰好验证了寿山的“试射”之说。但是,既然有试射,接下来的炮火将更猛烈、更准确,对步队弟兄们造成的伤亡压力更大。

“眉峰(寿山字),依你看,步队各营可否出击?”

寿山闻言面呈犹豫之色,出击?将军的意思是压迫日军展开阵线,只要正面打成胶着,日军预备队无论是加强正面还是迂回侧击,都要上,那时候就是杨格的机会了。连战连败的镇边军步队各营弟兄虽然有杨格事例为范提振了一些士气,可按照杨格和延山所说,步队的战术素养还很不足,士气还没有旺盛到足以支撑进攻和白刃战的程度。万一出击失利,极有可能造成崩溃的结局。那......整个作战计划就要泡汤。

可是,就这么着干挨打不能还击吗?仅存的士气在炮火中会一点点的消失,一样是阵线崩散的结局。

“标下亲自带队出击。”寿山向依克唐阿抱拳作礼后,转身下了堡墙,招呼了几名戈什哈,正要上马,却见延山匆匆赶来。

“大哥,莫非是要出击?不可!杨格说过,日军远来,所携炮弹必然有限,此番试射乃是存了两个心思,第一,标定我阵线射击参数,为配合步兵进攻作准备;第二,引诱我军炮火还击,白白浪费炮弹。”

“那你说怎么办?”

“等!”

“等?!”

“对,等待日军正面出击,这一战比的就是耐性。”

寿山低头沉思半晌,再次抬头时,看向小弟的目光中满是嘉许。这一次,是延山说对了。

“跟我上去禀报大人。”

依克唐阿见寿山去而复返,脸上竟然带着笑意,身后更跟了个延山,心知情况有变,干脆坐在马扎上“以不变应万变”。

399高地,足立武政摸出怀表看了又看,秒针滴滴答答不紧不慢地转动,并未理会大尉指挥官的心情分毫。试射就是试射,此次进击赛马集行路艰难,山炮中队每炮只有48发炮弹可用,打出去一发就少一发,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刚才,清军要么躲在壕沟里,要么趴在地上,榴霰弹的杀伤效果很差,再多炮弹砸过去也无决定性的效果。完成试射任务的栗原广治少尉也要求不再射击,全力准备为步兵出击提供火力支援。

不过,足立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凭借猛烈的炮火就将清军的士气彻底摧毁,引发中路阵线的动摇。真要出现这种情况,他会立即命令号手吹响进攻号。

那么,是不是再打几发看看效果呢?

足立还在犹豫,栗原广治少尉却抱怨开来:“指挥官阁下,试射表明,我军火炮虽然放列在高处,但最大射程距离清军炮兵阵地尚有50米左右,难以对敌炮兵阵地造成威胁。卑职请求带山炮中队4门火炮至山下推进200米,在步兵进攻发起前,对敌炮兵阵地实施打击。”

一旁的平井信义连连摆手道:“栗原君,你可曾想过,一旦清军炮兵阵地遭到你的炮击,是否会丧失会战勇气,退缩进赛马集城堡固守呢?清军摆出会战的姿态,对我军来说机会难得,只需再等一个小时,天色转暗,我军即可出击!”…,

二人的话,把足立再打几发炮弹看看的念头给打消了。

日军炮兵的沉寂,让清军将领们松了一口气,也让躲在399高地南侧小山头后的杨格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担心镇边军步队各营会承受不住炮击而脱离火线。

冬天的天色暗得很早,四点过就转向灰暗。

平井信义向整装待发的足立武政等军官鞠躬道:“足立君、小拓君,皇军必胜,天皇万岁!”

众军官拔出军刀,齐声应答:“皇军必胜,天皇万岁!吹号!”

军号吹响,500多日军排成两列横队缓缓行进,方向是清军阵线的中央偏西(左翼)。两军距离600米时,高地上的六门70山炮齐射,频频落在清军阵线上的炮弹将队列打乱,清军官兵纷纷卧倒或者躲进壕沟。在军官的口令声中,日军官兵脚步整齐划一,“咵咵”地挺枪前进,距离很快缩短到400米,清军阵线上响起一阵枪声,却因炮弹还在不断炸开,阵线不齐,枪声也显得稀稀拉拉,难以形成火力压制效果。

日军继续前进到300米处,清军火炮怒吼,炮弹尚未飞到日军阵线上,日军停止前进,第一排横队已经就地卧倒,第二排取蹲姿,两排火力线“蓬蓬”齐射。炮弹炸开,血肉飞溅,日军第一排起身,以蹲姿装弹,射击,第二排越过第一排,一边行进一边装弹,在前者枪声刚落时停住,蹲姿,射击。

如此往复,两军距离在200米处时,双方火力线稳定位置,互相发射出致命的子弹、炮弹。唯有到了这个距离上,枪枪见血、炮炮要命的血战才真正开始。

镇边军分统兼步队统领寿山的位置距离日军不过五百米,不时有流弹“嗖嗖”飞来,因为地势南低北高的关系,那些流弹大多打进他脚下的泥土中,却也让左右的戈什哈们个个神情紧张,更有忠心者涌到统领大人身前,却被寿山一一拨开。

隶属黑龙江将军的镇边军乃是八旗和绿营选拨精壮、配用洋枪和德国操法而成的练军,营制仿淮军,却因黑龙江地广人稀而略有不同,营、哨、队的编制人数都少于淮军。在阵线中央的是镇边军步队前营,只有三哨18队近200人,却担负了近500日军的几乎全部进攻压力。左右两翼的左营、右营虽然也在发枪,但距离敌军阵线超过200米,准头可想而知。

粘住日军,粘住日军!寿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传令,左、右两翼向前推进,面对日军斜向展开!”

旗号发出,左、右两翼动了。

“传令督标、镇标亲兵哨,以督标哨官福海为长,立即整队来此!”

一名戈什哈飞快跑远。

200米距离上的对射,疏于实弹射击训练的清军顿时有些吃不消了,伤亡一大,斗志顿减,哨队官长们的射击口令也不那么管用。很多人无视了两排齐射的基本战法,径直离开队列躲进壕沟或者趴在地上开火。更令人恼火的是,清军装备的火炮高低射界极其有限,最低-6°的水平射界在火炮放列的地势高于日军阵线,而日军阵线又极度接近己方步兵时,高低机打到最下的火炮也基本无法有效射击日军。

足立武政大尉明显感觉到压力稍减,又见清军左右翼向中央靠拢,情知给迂回分队创造出击契机需要再给清军一些压力。他立即命令部队变两排火力线为四排,前两排取散兵线推进的方式匍匐前进,交替掩护;后两排以蹲姿、立姿射击给清军以持续杀伤。同时,信号兵向399高地发出旗号,要求山炮中队猛烈轰击清军阵线中央。

高地上,掌握迂回分队、炮兵和少量骑兵的平井信义大尉从望远镜中看到,皇军在中央战线上衣一往无前的气势取得了进展,战斗进程完全符合自己的预期,不出意外的话.....嗯,清军预备队来了,似乎有加强中央阵线的趋势。只要粘住清军预备队,只要天色再暗一些,迂回分队就可出击!

(新书精华少,已经发完,下周情况会好很多,老书友可在书评区留言,下周一一发送。)

018 【变生肘腋】

(零点更,求推荐票,求收藏。)

“整队!整队!听我号令!”镇边军步队前营营官、佐领纳锐挥舞着旧式腰刀,在枪炮声中竭力招拢部下,维持两排火力线。交火不过半个时辰,前营5名营、哨军官就只剩下他这位营官,督队官、三个哨长或死或伤,退出战斗,还有8位什长也大多伤亡,他对部队的掌控力也由此大打折扣,不得不在阵线上来回奔跑,高声喝令:“装弹,放!起来,起来,站起来,列队!”

练军防淮军营制,镇边军中一营之众约200人,只有5名军官和8名老兵担任的什长,营之下是哨,哨之下是队,对应外军编制即营——连——班,欠缺排级建制,而欠缺的排级建制单位,恰恰是近、现代军队培养初级军官之所在。一支缺乏初级军官的军队,战术水平、战斗意志能高到哪里去?

“轰”一发炮弹在纳锐身边炸开,将这位营官掀翻在地。硝烟散去时,弟兄们看到他们的营官被崩飞的霰弹打得浑身是血,战死当场!

“大人!”几名兄弟护了纳锐的尸身就走,其他弟兄四下张望,已经没有了主心骨可以依靠的其他弟兄四下张望,犹豫片刻,战线哄然崩溃,人人争先恐后地向赛马集堡退却。只要躲到堡墙之内,东洋鬼子的炮弹、子弹就伤不到自己!

“止住!听我号令!”一骑驰来,横在前营兄弟们面前,统领寿山满面怒容、手执马刀指向众人,回头高喊:“镇标亲兵哨,替补战线,督标亲兵哨,听我口令,向逃离战场者,举枪——装弹!”

寿山治军颇严,在军中素有威名,此时以督战队压制逃兵,立时起了作用。弟兄们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与其死在督战队枪下,还不如与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就算死了,也能因军功得到朝廷的“优赏”、抚恤,重伤10两银子,轻伤3—8两银子,阵亡20两银子。大清国,人命不值钱呐!

见弟兄们纷纷转身,寿山翻身下马,从马鞍后抽出一支马枪,熟练地拉动枪栓装填子弹后高喊:“亲兵哨第一线,前营第二线,列队,跟我上!福海,压阵执法,若寿山退,杀寿山!若官弁退,杀官弁!”

分统兼统领大人上火线了!

399高地上,尽管天色已经昏暗,平井信义大尉还是借助望远镜将整个战场的态势变化收入眼底。

清军中央阵线的动摇导致己方阵线接近壕沟,却也开始遭到清军收拢、推进的两翼火力威胁,不得不将阵线调整为半弧形迎敌。很显然,此时,己方部队受到清军三面钳制,决计不能撤退,只能奋勇向前。嗯,清军左翼的侧后已经完全暴露,是时候出动奇兵了,为足立减轻右翼压力倒是其次,击溃清军左翼,配合正面战线的白刃突击才是足以奠定胜局的关键。

“命令,炮击敌军左翼!迂回分队,出击!”

70山炮方向射界可调整范围极小,得令后的山炮中队官兵只得费劲地调整炮身方向,转移炮口向清军左翼阵线轰击。山下待命已久的迂回分队战意盎然,成两列纵队从河床边缘出击,依靠河边的乱石为掩护,绕过向中央靠拢的清军阵线,直扑左翼侧后。

赛马集堡东墙外的河滩地上,看到左翼旗号的延山回头看了看在远处隐蔽待机的一哨骑兵,转头向猎户营营官张棣打了一个手势。此时已经无需言语了,猎户营一百五十多人只需以散兵线迎上,依托河边乱石与日军迂回部队展开散兵战斗即可,即便不敌,佐领手里还有一哨马队可以驰援。当然,最好的情况是猎户们能挡住日军迂回部队,杨格又拿下399高地,那自己手里的两哨骑兵和在西山隐蔽待机的二哥手里的一营骑兵就可出击,横扫战场!

战场西边大约七里处,绵延的低山、丘陵、森林间,镇边军马队统领永山带着300余骑隐蔽待命,只等赛马集西墙上的火光为号。七里,马队可以加速到极致,用马刀轻松地砍开小鬼子的头颅;七里,对疾驰的马队来说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七里,这个距离,让担心老大和老三的老二,着实有些焦躁不安,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待着!…,

从军十六年来,永山剿过蒙古马匪、镇压过东北白莲教、还在三姓副都统辖地的江东六十四屯与俄军对峙,差一点开火,却从未打过这种仗啊!从鸭绿江边以来,频频失利的大清国军队面对日军,能够勉力抵挡就算不错了,何曾想过要歼灭日军一部?!

而今,在那个防勇杨格的策划下,镇边军马队、步队、炮队甚至猎户们似乎都找到了魂儿,一下子明白了这战该如何打法,各司其职又紧密配合,大家伙儿的目的一致——给小鬼子来一个狠的!嗯,但愿这一战能大获全胜,给那些因为海战失利、朝鲜战事失利而丧失信心的国人们打打气!

煌煌天朝,岂能败给撮尔小国!?

等待,等待,等待西墙上的火光,马队统领永山大人可谓望眼欲穿。

399高地的半山腰间,七、八名日军伤员或躺或坐或吃着饭团,神态举动是轻松、安详。已经有了不少战斗经验的他们能够从枪炮声中,从坡下迂回分队出击中判断出——今晚无需露宿了。叽里呱啦的交谈着,轻伤员照顾着重伤员,还有人哼起了广岛地方的小调。

突然,对,就是突然,就是那种事前毫无警觉却猛然出现惊人事物的那种突然。突然,日军伤员们面前就冒出了一个个人影和一柄柄散着寒光的刺刀,看那衣装样貌,看那腾腾杀气,清军,是清军!

有人本能地张口想大喊,立时被刺刀准确地捅进咽喉,随即,一个个日军伤员伤上加伤,脑瓜子都挨了一下重的,昏迷过去。

“上!记住,要军官身上的皮包!”

杨格轻声下令,同时双手作势表示两路包抄。巴哲尔和田聚业各带20名弟兄猫着腰悄悄地向山顶摸去,此时,日军的火炮还在吼叫,空气中弥散的除了硝烟味还有一丝丝血腥味。

“皮包。”

“皮包。”

头戴草环、身披草衣的弟兄们一边前进一边在喉咙口里重复着这个词。对千总大人,他们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之前,谁敢率队迂回日军?之前,谁能带着50多名弟兄,在日军毫无察觉之下摸到鼻子下?没有!没有金刚钻,谁敢揽这瓷器活儿?

杨格就敢!因为他有金刚钻!

日军炮兵阵地上,栗原广治少尉盘腿坐在地上,面前的炮弹箱上放着一个硬纸拍子,铅笔在纸张上沙沙作响,这位少尉已经在谋划击溃清军后,如何配合步兵快速拿下城垣了。

嗯,谁?扭头,少尉看到一个高大得有些不像话的身影,日本人中几乎看不到这么高大的人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头脑“嗡”的一声就失去了知觉。

“砰砰......”山顶响起清脆的枪声,猝不及防的日军山炮兵们纷纷倒下,有些人试图取下背上的18年式短步枪,却还未拉动枪栓就吃了枪子儿,更多的人在枪声和枪口喷吐出的橘黄火花中反应过来,丢下火炮就跑。

北坡顶,眼见迂回分队被一股清军散兵挡在河滩上,心情极度沉重的平井信义大尉听到炮兵阵地传来的枪声,只觉浑身一颤,脑子嗡嗡作响的同时,意识却格外清楚——恐怕这一战凶多吉少了!

“快,下山,与骑兵小队会合!”

变生肘腋间,令人心慌意乱。顾不得炮兵阵地的枪声,大尉带着几名随从经由西坡匆匆下山,在半山腰上会合了一小股放弃阵地的炮兵后,心中才稍微安定下来。略一思考,平井信义派人传令骑兵小队紧守山下路口,又询问了几名炮兵敌军情况,得知大约只有六、七十名清军后,乃命令炮兵们拿起轻武器组织起来,分派军官带领,欲夺回炮兵阵地。

只要夺回炮兵阵地,驱逐袭击阵地的小股清军,这一战就不会输,就是平局!因此,平井不想把炮兵阵地遇袭之事知会足立。

“阁下,看!骑兵!大队骑兵!”

骑兵?平井顺着号手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丘陵、树林间突然涌出一大股骑兵,风驰电掣般向战场而来。看那迎风招展的旗帜,正是清军的白底青龙旗。

“走!撤回雪里站!”

平井彻底丧失斗志,却没有忘记通知自己的难兄难弟,“滴滴答答”的军号吹响,萎靡的号声不再激越,只有一股子掩饰不住的恐慌和失意。

019 【一炮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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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立武政身在火线,耳内充斥着枪炮声、叫喊声,并未听到399高地上的枪声,却能看到自己准备的撒手锏——柳元南次中尉带领的迂回分队被突然出现的一队清军阻挡在河滩上,无法对清军左翼造成侧击的威胁。

“全队前进,突破敌军中央阵线,向东卷击敌军左翼!传令,让炮兵轰击敌军中央和左翼阵线结合部!“

命令刚刚发出,号手还没来得及运气吹号,就听远处有隆隆声席卷而来。骑兵,清军的骑兵!赛马集堡东、西两侧分别突出一队骑兵,东侧那一队正向日军右翼和河滩迂回分队之间**,西侧那一队则绕过清军右翼,向日军左翼侧后进击,显然是要阻断火线上的日军和高地的联系。

足立武政大尉顿时色变,转头看向高地,却见一面旭日旗无力地随风飘落。

如天边滚雷一般的隆隆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惊心。面无血色的大尉看到,更远处的西边,还有一大队骑兵正在快速接近战场,一旦这些骑兵高速突进己方阵线,那将是一场屠杀!

“小拓中尉,你带领二中队组织火力压制东边骑兵,掩护全队向河滩收缩阵线!号手,吹联络号!”

滴滴答答......399高地西南坡方向传来号音,平井信义带着残余炮兵、一小队骑兵已经撤退,还厚颜无耻地要求足立武政率部坚持作战,寻机向萨玛吉河以东的分水岭转进。

“八嘎!”足立武政狂乱地挥舞着军刀,近乎疯狂地大吼:“快,快向河滩收缩组成弧形阵线!”

陷入绝境的日军忠实地执行了足立大尉的命令,小拓中尉率领二中队呈两列横队向清军阵线发起疯狂的白刃突击。欲要阻击清军骑兵,首先就要迫使当面清军步兵后退,占据壕沟。

高地上,杨格将战况收入眼底,却不得不承认日军指挥官颇有能耐,而日军的战斗意志远远强于清军。

左翼清军在大量杀伤小拓部队后,眼见白刃突进的敌人距离不过二十米了,缺乏白刃战勇气的他们纷纷后撤,将掩护阵线的壕沟、拒马地带留给敌人,也在左翼阵线和河滩之间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河滩上的日军迂回分队配合得当,突然组织突进,缺口在扩大,一旦日军占据壕沟,从左翼突击的清军骑兵在阻碍物阻挠下就不得不放慢速度,遭到火力杀伤,失去突击的能力。如果左翼清军突击受阻,日军就可安然向河滩收缩阵线,形成半圆形的新阵线,趁着夜幕降临时涉渡萨玛吉河,逃到河东密林之中。

“装弹!装弹!”杨格转身大吼,随即跑到一门山炮边,见巴哲尔等人愣着不动,方才想起这些骑兵们根本就不会摆弄火炮。略一打量日军山炮,杨格心中有底,移到火炮右侧拉开炮闩,一个空弹壳掉落出来。

“你,拿炮弹,你,拿弹杵,你,到我对面!”来不及叫名字,杨格只能指点周围的弟兄行动起来。

巴哲尔抱着一发炮弹赶来,杨格指点弹槽,巴哲尔会意将炮弹送到弹槽上,杨格从一名兄弟手里抢过弹杵,将炮弹推进膛内,又随手丢弃长长的弹杵,转动齿轮闭合炮闩。这个动作刚刚做完,他又几乎是趴在地上滚到炮身左后方,凑拢觇孔照准器看了看,一边在心里计算着,一边抬手目测距离印证,一边移到高低轮旁,随着一阵金属摩擦的“扎扎“声,炮口下降到最低,几乎是直射日军阵线的状态。这还没完,杨格又去打方向机,炮口水平向右摆动不过6°,方向机到头卡死。

“草泥马的小日本儿,什么破炮!?”怒骂出声的同时,杨格决定不再转移炮身,先试射一炮再看,随即就猛力拉动炮绳。

“轰”一发炮弹出膛,呼啸着飞向山下,在清军刚刚放弃的壕沟前的拒马地带炸开,掀飞一列拒马,霰弹扫倒七、八名鼓勇突击的日军。…,

“都动起来,装弹,高低向下打死,方向向右打死!”

没用,巴哲尔等人虽然目睹了杨格发炮的过程,却还是不明白他的话意,高低?方向?啥意思呢?咋弄呢?不懂!只能出傻力抱着炮弹发愣,最可气的是,他们中还有一多半抱着的是没有装引信的炮弹。

杨格拿这些手下没办法,自己个儿累得气喘如牛,却还是要拉开炮闩退壳,装填炮弹......整个儿就是一个人围着一门炮上蹿下跳嘛!

就那么一发炮弹,起到的作用远超杨格估计。此时的日军战斗意志并不如杨格想象中那么高,鼓勇突击的小拓中队挨了一发炮弹后,勇气顿泻,纷纷后退,还没退到河滩地,就被延山率领的一哨骑兵追及,马刀在渐垂的夜幕中闪出屡屡寒光,带着凄厉的风声肆意砍杀溃退的日军。

足立武政目睹了小拓中队被骑兵追杀的惨状,自知已经无法把控战局,长叹一声下令:“各部自行向河滩撤退!”

隆隆的马蹄声,高亢的喊杀声,绝望的惨叫声和偶尔迸发出来的爆炸声,充斥整个战场。

赛马集堡南门楼上,依克唐阿手扶雉堞,长吁一口气,向身边的随员宜麟笑道:“此战,当为开战以来仅见的全胜之战!传令下去,步队整顿后拉开战线压阵,马队左营撤出,右营沿大路追击敌军,炮队集中炮火轰击河滩之敌!“

夜幕降临,在缺乏必要的夜战器材的条件下,清军无法取得更大的胜果,只能用炮火发泄突然暴涨起来却显得多余的士气,给日军涉渡萨玛吉河增添了一丝丝的难度。

赛马集战役,是在十一月十三日晚九时许,以最后一轮火炮齐射结束。此战,清军以700骑兵,不足600步兵和百余炮兵,合计1400余兵力痛歼日军第十旅团第22联队第三大队另山炮中队之大部,击毙日军柳元中尉以下327人,俘虏包括小拓中尉、栗原少尉在内的日军51人并山炮六门,日军指挥官平井信义、足立武政带残部约300人趁夜逃窜。清军则伤亡300余人,步队前营和镇标亲兵哨几乎尽没。

半夜的赛马集堡内外欢声雷动,笑语不绝。当战场打扫完毕,永山率队追击无果而返后,镇边军各营营官以上的将领汇聚赛马集堡的议事堂上,杨格也正式地登堂入室,在马队佐领延山旁边有了一个显眼的座位。

将领、幕僚们都知道,虽然此战是将军坐镇南门楼指挥全局、调度马步炮各部获取全胜,可最大功劳者却是提出战役计划并率五十四勇士迂回突击的杨格,因此,眼见依克唐阿在虎皮太师椅上对杨某人大加赞誉,表示要连夜表奏朝廷大加封赏,众人也毫不惊讶。毕竟,那杨格很会打仗也很会做人,攀上了寿山三兄弟的高枝,在确凿的战绩和将军的赞誉之下,谁敢与之争功呢?

“将军大人,标下有话要说。”依克唐阿刚刚说完,杨格就突然起身,立正道:“赛马集一战,凤凰城日军实力大损,暂无进攻赛马集之力。标下本是功字军防勇,得将军大人和两位统领大人亲睐,在麾下效力建有寸功,却不敢忘却日寇依然猖獗,连山关形势依然险峻,杨格依然是功字军的小小防勇!标下请大人准许,明日回归功字军效力!”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020 【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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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抬举!”

依克唐阿怒喝一声,拂袖而去,留下还在堂中立正的杨格和神色各异的统领、营官们面面相觑。

是哦,头品顶戴的黑龙江将军刚才对某人大加赞赏,抬举之意溢于言表,说不得,杨格若见风使舵,稍稍巴结一下将军大人,今后的前程只能以“不可限量”来形容。他是汉人?没问题,军功卓然,有贵人相助,抬籍入旗就是!他是聂士成的兵?没问题,天下各军都是大清国的军队,杨格在哪儿都一样,将军哪天想起来可能会给聂镇台打个招呼,想不起来的话也就罢了!即便是不入旗,以绿营的身份进练军,现在是临时的千总,今后再打几战,只要都是如赛马集一战般漂亮,估计就是游击、再而参将、进而副将、甚至......

不识抬举!这话,依克唐阿大人说的可是没有一丁点儿的错啊!那家伙确实不识抬举!

不知谁低呼了一声,意兴索然的众人纷纷退出大堂,却没忘记向寿山、永山二位统领打个招呼。杨格不识趣是杨格的事儿,寿山兄弟还是镇边军的砥柱中流,将军的左膀右臂,众人的顶头上司。

人们走远后,无缘进大堂的督标亲兵哨官福海在门口探了一下头,看到依旧笔直地站在堂中,面向那空空的虎皮太师椅的那个背影,不禁黯然摇头。这汉子,怎么说他好呢?榆木疙瘩!不对,他真要是榆木疙瘩,怎么可能以功字军防勇的身份进入镇边军,还得了临时委任的绿营千总衔头?这些都是末节,重要的是,就是这家伙策划了赛马集之战,担当了最危险的迂回任务,在战局最关键时刻发炮稳住了战线。智勇双全,这四字用在他身上绝不为过。镇边军倘若早有此人,将军倘若早用此人,鸭绿江边、凤凰城下,又怎会战败?而留住杨格,镇边军今后将无往不利!不行,不能就这么僵着!

能当上督标亲兵哨官,福海在依克唐阿眼里是绝对的亲信,私底下能说上话的人物。他向寿山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绕过大堂转到后院,径直去将军的寝居之处“进言”。

“致之,你太浑了你!”见大堂内外再无别人,延山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走到杨格面前声色俱厉地道:“你怎能当着众人之面,在将军盛赞于你之时说出这番话来?!将军颜面何存?将军没有撵你出去而拂袖离去,还不是顾念你的战功?!致之啊,战功算什么?将军不上报,朝廷如何知晓?将军不在折子里表明态度,朝廷如何重赏于你?将军不提携你,你又怎么能指挥营哨,杀敌建功?你好生想一想,此战,将军是把全军的安危交托在你身上,此等信任,此等心意,难道......士为知己者死,有将军如此待你,你还去什么连山关呐!?唉!你啊你,我、我......”

延山越说越气,气急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今日一战证明了延山的眼光,也因杨格乃是永山举荐、又是延山的拜把子兄弟,在依克唐阿大人眼里显然属于袁家兄弟的亲信之人,能大大增加袁家三兄弟在镇边军、在黑龙江将军衙门中的分量。他相信,只要有杨格在,今后的胜仗少不了,袁家兄弟的功劳也少不了。况且,延山还指望着那夜与杨格深谈时说的什么编练新营的事儿,这事儿已经通过大哥疏通将军,又有今日一战的胜利,今后的黑龙江练军齐字新营,极有可能由延山出掌,届时,延山无论如何都要拉拜把子兄弟一起去。

须知,作为练军齐字营的补充,齐字新营可是有4营2哨的规模,两个步营、两个马队营、1哨炮队、1哨亲兵。只待此战捷报上奏朝廷,铁定升官的延山就可从佐领升参领,有资格统带新营了。那时候,杨格要做营官也好、帮统也好,还不是将军一句话的事儿?…,

想想啊,大哥分统镇边军兼统步队各营;二哥统领马队;延山掌管齐字新营…..今后若依克唐阿大人升迁,留下的黑龙江将军一职是谁的?不是大哥寿山还有谁能坐这把椅子?

这些,都给杨某人一句话搞砸了!

永山面色阴沉,显然是强行忍住对某人的怒气;寿山眯缝着眼端坐椅子上,似乎在自个儿养神。

杨格有杨格的想法,这场战争的形势并未因赛马集一战的胜利而改变,清军依然处于劣势。连山关、摩天岭能否守住,对清军来说至关重要,这是大局!依克唐阿看得起自己,众将领对自己也不错,可是赛马集一线近期不会有大的战事,镇边军的作战方向应该转到连山关一线,与功字军携手退敌。方才,自己所言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可落入别人耳朵里怎么就变味了呢?

看来,八旗军和淮军之间确实存在一道隔膜。若非如此,依克唐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呢?不就是杨某人说了一句“我依然是功字军的小小防勇”吗?那意思难道不是要为整个战局着想,不能因胜而惰、因功而骄,而应该及早赶去聂镇台身边出谋划策吗?

全局利益和依克唐阿对杨某人的看法而生的个人利益之间,杨格愿意选择前者。

“立峻兄,连山关、摩天岭的得失关乎全局,镇边军当乘胜而为,全力配合聂镇台啊!杨格愚钝,不太会说话,可这颗心是能觉出将军美意和镇边军上下弟兄们盛情的。军情如火,时间紧迫,我实在是不敢怠慢半分。刚才,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了,我并非故作清高,将军垂爱,士当为知己者死,然而,杨格始终认为,及时转变作战方向就是从将军的角度为全盘战局的考虑!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好了好了。”寿山睁眼发话,当目光碰触到杨格之后,眼中立即蕴满了笑意,微微点头道:“依克唐阿大人与宋庆大人(四川提督)担负辽东战事全责,杨格心系全局而忽略说话场合,乃是小过不掩大节。二弟,你们回吧,替杨格好生准备准备,明儿午后派马队护送他去摩天岭。”

这话的意思很明了,分统大人待会儿还要去见依克唐阿,干啥?为杨格说话!不管杨格和袁家三兄弟承认与否,在将军眼里,四人实为一体。何况杨格所思、所言也全为战事考虑,认真起来也不好责怪。

“辄。”永山、延山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长兄为父,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出门,拾级而下,一人匆匆而来,不知是天黑的缘故还是太心急,几乎撞上了永山。永山一把拽住那人,问:“干什么急慌慌的,成何体统!?”

“统领大人恕罪,小的有紧急军情禀报将军,连山关于前日夜间失守!”

永山面色一凝,转眼瞅了杨格一下,向那人道:“你去吧。”待那人走远,他偏头示意,说:“你们二人上我屋坐一坐。”

杨格告了个便,去延山那里拿了缴获的几份地图,赶到永山房里时,戈什哈已经泡了一壶浓茶,还备了几样小菜,杯盘碗盏占了小半拉桌子。

“致之,坐。”永山用了杨格的表字作为称呼,见他移动杯盘,也伸手帮了忙,等一张日本地图铺在桌上时,马队统领的眼珠子瞪大了。

地图,这才是地图啊!纵然有些日文看不明白,可日文中有不少是借用汉字,意思也大致相同,尤其是关外的这些地名,好多都是满语的汉音,日本人就用汉字直接替代。比如赛马集、宽甸、草甸子、三河子......甚至,如萨玛吉河、草河、细河等主要河流在冬季的通常水位,这份地图上也有详细而准确的标注。故而,当永山看到日本地图上细细的等高线、准确的比例尺,还有移民在河谷搭的草窝子、乡村的水井、猎户常走的山道等等,都在日本地图上出现时,由不得他不震撼。…,

由地图可见,日本狼子野心久矣,可惜天朝的当权者们、将领们都还在梦中呢!难怪两国刚一交战,无论海陆,大清国都是连战连败。

杨格把永山的容色变化收入眼底,心中却想:这次缴获了不少好东西,地图是其中之一,这些图都是五万分之一,还有几张是两万五千分之一,可以直接用于炮兵指挥作业,还有一些炮兵计算、绘图器材,等到了摩天岭之后,可以抽空利用这些搞一个炮兵简解图板出来。下次遇到日军,只要自己手里有几门火炮,非要让鬼子吃个大亏不可!

“这图......”永山唏嘘道:“看到这图,还有刚才连山关失守的消息,我本来还想留你的,看来是留不住了。致之,我还是要说一句话,如果聂功亭不能重用你,你随时都可以来镇边军。记住,你是绿营千总,依克唐阿大人的折子递上去后,指不定能给你弄到一个游击的衔头,到了那边不给你一个哨官当,你就走!”

哨官?那不是杨某人的追求。因缘际会之下白挨了延山一枪,却认识了袁家三兄弟,从而有了通向镇边军决策层的桥梁,这才能够策划出赛马集战役的胜利。到了摩天岭,就算是使出浑身解数来,也要靠拢聂士成身边,影响决策。否则,还真不如在镇边军里发挥作用呢!

杨格还没吱声,延山就一脸不豫之色道:“二哥,以致之大才,指挥镇边军打了赛马集之战,可谓轻松、漂亮,只怕给一个哨官,不妥吧?我看,聂镇台就应该给致之一个营务处总办的职分!”

这话引得永山连翻白眼。营务处总办?那可是候补道一级的职位,从三品衔呐!你把你换帖兄弟也拔得太高了吧?!

021

(吼吼,今天第四更来喽!)

今后怎么办?若想得过于长远,杨格觉得有些茫然,不过有两点是可以确定的,这两点其实也就是一回事。

打仗,打胜仗!一个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根基的人要想改变这个时代的中国,手中非掌握权力不可。一个人造反叫犯罪,一群人造反叫起义,千千万万人造反,那叫革命。杨格要掌握权力,只能凭借军功和“贵人”扶持,以更多的胜仗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

袁家兄弟是贵人,没有他们支持,杨格的战役计划只能束之高阁;依克唐阿是贵人,他能给杨格一个临时千总的名义,也能把临时二字去掉,甚至大力加以拔擢;今后,聂士成会否成为杨格的贵人呢?站在任何一个上位者的立场上,杨格必须成为他们值得拔擢之人,于他们的利益有用。对负有辽东军事全责的依克唐阿而言,不管是八旗军还是淮军,不管是满人还是汉人,能用,能用之打胜仗,保住满人的祖宗之地,保住天朝上国的颜面,这是与之无亲无故的杨格在他眼中“值得拔擢”的根本,舍弃这一点,杨某人啥也不是!

刚才杨格若是曲意逢迎一番也可以,至少不会忤逆将军。不过,依克唐阿在赛马集大胜之后需要的是奉迎还是取得下一场胜利的建议呢?杨格不想成为上位者的奴才,而是各取所需的利益合作者。很简单,如今我的实力展示出来了,我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们,我帮你们打胜仗!你们给我什么?所谓回归功字军,不过一个借口罢了,一个谈条件的借口,一个建立合作关系的借口。

事实上,功字军统领聂士成在辽东战场上也要受依克唐阿节制,杨格到摩天岭也是一样。当然,因为聂士成以及所有淮军将领背后站着一个人,大学士、北洋通商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黑龙江将军在指挥人家李中堂的军队时,最好采用商量着办事儿的法子。

将军拂袖而去,众将领索然告辞,这些并不影响杨格的判断和立场。哼哼,等着吧,连山关失陷的消息很快就会让将军的戈什哈到这里来请杨某人的!

“草河堡。”永山粗大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说:“此地乃我军与功字军交通咽喉,必须及早收复,致之,你说呢?”

杨格有些心不在焉,嗯嗯了两声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地图,说:“镇边军的精华是马队,不是炮队和步队。”手指在地图上一划拉,又道:“就摩天岭以东、长白山以南、千山以北、鸭绿江以西这个作战地幅而言,马队对物资补给的要求最低,对道路交通的要求最低,却拥有最高的机动性和突击能力。统领大人,标下以为,镇边军在今后两个月时间里,应该以马队为主的运动作战为核心,策应功字军固守摩天岭、确保奉天、辽阳之安全,又可调动凤凰城日军,使之疲于奔命,相机以两军之配合收复凤凰城。其间,步队和炮队应该补足兵员、军械,加强整训。嗯.....最好是在目前营制基础上参照日军之编制加以改编,以适应当前的战事。”

话头抛出来了,永山连连点头认可之际,延山立即接话道:“致之,你说说该当如何改编?”

“日本陆军编制从高到低为师团、旅团、联队、大队、中队、小队、分队,分别对应德国陆军的师、旅、团、营、连、排、班。其中,师团为战略建制单位,可独立执行战役任务,平时,师团编制员额为一万三千人左右,战时则扩充至一万六千人甚至两万多人。反观我军,是军、营、哨、队四级编制,与日军、德军乃至西方列强各国陆军编制无法对应,因此对战术、战法的总结、推广、实践和利用造成不利影响,因此对作战计划制定造成不利影响,因此对战场指挥调度产生不利影响,种种不利一旦在战场上累积起来,爆发出来,我军如何取胜?我认为,如果有可能的话,将军大人应该把麾下的镇边军、练军齐字营、敌忾军、靖边军各部整合起来,打破原有建制,以兵种、配用军械型号为基础,采取德制师编制办法,以军、镇、协、标、营、哨、队、什八级加以改编,并从天津武备学堂抽调一年以上武备生充实连、排军官。不过,如今战事孔急,全军整编暂不可行,却能在镇边军先行编制一个协,也就是日军编制中的旅团,以担负次等规模的战役任务。”…,

杨格注意到,当他说到天津武备学堂几个字的时候,永山的眼内漾过一丝异色。延山同样也注意到了,忙道:“这事儿别说大了,在镇边军范围内,咱们可以先拟个新编步队营的法子,请制军大人裁夺。”

永山身份不同,站在统领的位置上,接触到的事儿也不同。大清在关外立国时就存在汉官和满官的明争暗斗,进关之后,争斗愈烈。闹长毛,曾、左、李三人以湘、淮勇成军替代没落的八旗和绿营,成为事实上的“中央军”。满人的天下由汉人把持的“中央军”看家?能成吗?满族亲贵和汉人权臣之间好一番惨烈的争斗之后,这才有了缩编淮军和八旗、绿营抽调精壮而成的练军。

矛盾啊,要让依克唐阿接受天津武备生?难!此话提都不要提!

生怕杨格又提连排军官的话头,永山忙到:“致之,咱们先办两个事儿,一个是你说用马队出击,什么运动作战;第二个才是步队营整编。来人,笔墨伺候!”

毛笔、砚台、松烟墨、宣纸......

为难人家杨某人啊?!用毛笔画个图还行,写文书,还是免了吧!

“我那字儿,实在拿不出手......”

延山乃是年轻心性,突然发现杨格还有比自己弱的一方面,哪有不撺掇出来瞧瞧的呢?他乐呵呵地道:“写几个看看。”

永山一看杨格伸手拿毛笔的架势就知根底,乃瞪了一眼延山,说:“致之,你口授,老三执笔,快些,快些,估计大哥那边也快有结果了。”

杨格眼看地图道:“日军重点在旅顺方向,凤凰城一线兵力不足,且以步、炮为主,欲进攻摩天岭,对道路依赖甚深。运动作战之要点,乃是利用马队的机动性,采取灵活的编制和战术,可聚可散、可进可退,袭击敌凤凰城——连山关一线之守备薄弱要点,袭扰、掐断日军后路补给,吸引小股日军脱离要点、寻机歼之,迫使日军分散兵力,难以形成对摩天岭或者赛马集进攻的优势兵力。雪里站、通远堡、草河堡,皆可作为我军运动战目标。如此,既可以策应功字军固守摩天岭,又可积小胜为大胜,在日军兵力被进一步削弱,我军完成步炮整编之后,即可与功字军携手发起反击,收复凤凰城。”

“此为上策!”永山点头赞了一句,暗地里却已经不再嘀咕那个“防勇”为何有此大才了。所谓见怪不怪,能用杨格之才就是好事,懒得去刨根问底儿。

“编练新营,当完善营、连、排、班四级编制,以日军大队、中队、小队、分队员额为准,充实低级军官和能力足以担任什长之职的军士......一营之整编,涉及军学、军法、军医、军需、军饷、军械、兵种战法、合同战术训练诸多方面,无一不触动当前全军营制的根本。此事甚难,完成却可使镇边军脱胎换骨、战力陡增!若不加以改革而因循旧制,镇边军只有据险而守之力,却无攻坚拔锐之能。今日大捷以及中央、左翼战线动摇之事实,已足以证明标下此言非虚。故而,编练新营实为全军营制改革之初始,不能以编练新营为编练新营,应以全局目光洞悉其间因由、关联,以编练新营为契机、以编练之新营为模范,推动全军营制改进和战法革新。”

延山笔走龙蛇,在杨格说完不久就停笔,问:“完了?”

“完了。”

“那你看看若无错处,我再誊写一遍。”

杨格拿起草稿,却发现有颇多繁体字不认识,又怎么能检查出错处来呢?唉,没文化啊,堂堂的陆军学院毕业生,陆军上尉军官,集团军司令部参谋,到了这个时代反而成了大字不识的白丁了!

“立峻兄,老实说,这......有些字,我还不认得。”

永山、延山两兄弟闻言,俱都瞪大了眼珠子,像看怪物一般。

实际指挥镇边军打了一场大胜仗,又提出此番运动战和整编方案的杨格,居然......奶奶的,这家伙不是怪物就是天才!

022 【杨格被雷了】

兴许,杨格在人情世故方面的造诣,确实远远不及其军学修为。

出乎意料之外,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并未召见他,由永山呈报上去的方案却得到极痛快的批复,大多照准。由此,原定14日午后启程的杨格又在赛马集堡耽搁了一天,完善了方案的细节后,才在新任哨官巴哲尔率领的一哨骑兵护卫下出发前往摩天岭。只是,他们的队伍中多了一位贵客——宜麟。

再傻的人也看出来了,杨格也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世故?什么叫手腕?

人家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盛赞一名其实身份还是防勇的家伙,招揽之意旁人皆知,可这家伙却当着旁人的面说要回去,那不是打将军的脸嘛?!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些话说说而已。被小小的防勇打了脸,将军还会深夜召见,跟你促膝相谈?省省吧!

不召见,不代表依克唐阿将杨格打入冷宫,不闻不问。也是杨格知趣,及时假人之手呈上了“大礼”,留不住人的依克唐阿却使了法子要留住人心,乃修书一封给宜麟携带,又命马队派一哨骑兵前往摩天岭助战,顺路带一带那个杨格而已。

给面子不要,那就无需给他面子,给个里子好啦!

这些个关节,寿山清楚,永山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延山却是还想留杨格两天,好好讨论一下编制新营的事儿,奈何战事紧急,连山关落入敌手,谁心里都不好受,得赶紧拿回来!谁去拿?放眼镇边军上下千余人等,只有杨某人合适。

所谓一哨骑兵,其实就是杨格带到399高地的那54骑人马。因日军攻占了连山关、草河堡一线,杨格等人无法走大道去摩天岭,乃取向正西的猎户们常走的山间小道,涉渡草河经二道沟,又跨过细河、拉们河以及两河之间的无数山沟,一路之上并未遇到日军侦骑,于傍晚时分到达摩天岭。

摩天岭、连山关实为一体。

连山关东临细河,西靠摩天岭,南北都是摩天岭的支脉山头,简单来说就是摩天岭将连山关三面抱在怀里。日军攻占了连山关,却还需仰攻摩天岭主峰和南北两个山头才算完全攻克摩天岭防线。可惜日军兵力不足,地形不利,只能在连山关布置了警戒兵力后,大队后退到细河河东的草河堡,以免白挨山上聂军炮击。

由此可见,连山关丢失后,摩天岭防线的态势还不算太糟糕,至少比听上去要好得多。

宜麟乃是前任知府,又是清军在辽东两大巨头之一的依克唐阿的亲信幕僚,一进功字军大营,立即有一身材魁梧不下于巴哲尔,身穿五云褂,头戴七品顶子暖帽,腰上扎着皮带,一边挂着老式腰刀,一边挂着转轮手枪的军官迎上,热情地招呼“府台大人”道:“镇台欣闻府台大人驾到,已经召集功字军、盛军、铭军诸将在中营门外等候,下官镇标亲兵哨官宋占标,奉命接引府台大人入营。”

“待罪之臣,怎生当得起镇台大人如此厚爱,请!”客气一句后,宜麟恢复了府台大人应有的仪态。

杨格听那宋占标说的明白,人家是接引府台大人的,乃立足未动,巴哲尔不明就里拔脚就跟上,却被宋占标回手挡了挡。

宜麟歉意地向杨格微笑示意,道:“你等在此稍候。”

别人不知,巴哲尔却知道,统领、佐领二位大人交代的甚为清楚,这一次是跟着杨格兄弟到功字军协防摩天岭的,那位过气的府台不过是将军大人的信使而已。得,功字军把信使当成了正主子接进去,把远道而来助战的众兄弟挡在营外,气恼不气恼!?

杨格并不以为功字军的做法有何不妥,只觉用鼻子出气的巴哲尔憨态可掬,乃拉了他走到一边,笑道:“等一会儿也无妨,总要让府台大人向镇台大人说清楚吧?你看,你是八品把总,我......”说到这里,杨格干脆脱了外面的罩衣,露出功字军的五云褂来,转身道:“你看,芦台防军,勇。”…,

“哼,等将军的折子递到朝廷,朝廷肯定给大人一个大大的官儿。”

“多大?”心态端正的杨格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兄弟们聊天打屁。

“嗯......”巴哲尔想了想,说:“按照八旗军制,我看最少也能得个汉军旗佐领。按照绿营军制,游击是最起码的了,说不得还能闹个参将大人的衔头。要不,兄弟你怎么号令全军作战呢?”

杨格笑了,巴哲尔的愿望是好的,可纵观古今,从兵到官哪有这么容易的?汉人抬籍入旗更是难于登天,非有大功业者不成!凭借一次小小的赛马集之战,功字军防勇杨格就想一步登天了?游击?参将?那都是营官们的官衔,暂时指望不上。按自己部队里的话来说,能解决一个干部指标就要谢天谢地喽!这一点,其实从依克唐阿的安排就可以看出来。

为啥人家派所谓的一哨骑兵护卫、助战?意思很明白,黑龙江将军不好强令暂归麾下的聂镇台,只能宛转告知:杨格最少也堪当哨官,如果你不用,他就是我的人,起码可以指挥这一哨骑兵;你要用,你就得看着我给的待遇办,否则也留不住人。国战时刻,但凡有点军事才能的人都很受各部将领欢迎,就连天津武备学堂的那些两年生、见习生都成了抢手货,何况是实实在在指挥过一场胜仗的杨格呢?!

士为知己者死!依克唐阿可是把知己者这个角色扮演到了极致,不怕你杨某人不动心,不投效!

从马背上取下水壶,又拿出延山塞的一大包狍子肉干,众兄弟一人一小块分了,就着白水吃肉干,也能给空荡荡的肚子垫个底儿。唉,这聂镇台也太小气了吧?自己在大营里和各部将领给宜麟摆酒接风,怎么就忘了营外这五十多人还空着肚子喝西北风呢?

嗯,估计是来得太急,人家不及准备。

自我安慰一下,杨格的心情又回复平静,津津有味地嚼着肉干,和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弟兄们小声谈笑,那北风似乎也不那么刮人了。

不久,营中匆匆走来一人,身材中等偏瘦,也是一身五云褂,腰上也有转轮手枪,却少了一柄军刀。走到近前来,杨格看清楚了,这人,嘶......怎么说呢,没那个宋占标威武,淡眉毛、略瘦的圆脸、有些突出的下巴,还有显出几分文气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个当兵的。

文气军官走到众骑兵跟前,拱手相问:“敢问弟兄们,谁是杨格,杨致之?”

杨格上前一步,很自然的立正道:“我就是杨格。”

很显然,那身功字军的防勇行头让来人愣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露出笑脸,作出请进的手势道:“镇台大人有请镇边军外委千总杨格大人。请!”

总算来了。

杨格也不客气,大步走在文气军官的左侧。文气军官很是客气,一边走一边攀谈:“听府台大人说,杨千总是直隶河间人氏,鄙人冯国璋,也是河间人,老乡呢!”

冯国璋?!冯国璋!!!

杨格刚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顿觉头皮发麻、背脊生寒。冯国璋啊!他就在我身边,就这一副文气的模样,他真是那个号称北洋三杰之一的,当过民国大总统的,北洋直系军阀头子冯国璋?!

雷人啊,天雷滚滚,雷得杨某人是皮焦骨酥啊!

023 【同乡又同僚】

摩天岭又称大高岭,从东面的草河堡向西看,这一道山岭有些突兀的拔地而起,雄伟挺拔颇有气势。实际上,摩天岭和草河对岸北面的草河岭一样,都是千山的余脉,在草河、拉们河千万年来的冲刷作用下,生生地与草河岭分了家,显得孤兀突出。

聂士成的中营军帐就设在主峰西南背风处。

“杨大人,请稍带,容国璋先行禀报一声。”冯国璋彬彬有礼,似乎功字军从未对人家镇边军的千总有过失礼一般。

面对这种能够在清末民初呼风唤雨的牛人,杨格内心惊叹之外,早已有了结纳之心。从冯国璋的顶戴、穿着和不足四十岁的年纪来看,以及别人在堂上吃喝应酬,他却来来回回通禀传报,可见在功字军地位并不彰显,正是可以结患难之交的时候。

“冯大哥客气了,咱们是同乡,又同在关外军中对敌,不应如此生分,不如直呼小弟表字。”

冯国璋眼神一亮,颇文雅地微微躬身,轻轻呼了一声:“致之老弟,国璋表字华甫。”然后向门口的戈什哈点点头,施施然进入军帐禀报。不多时,内里有人喊道:“镇台有令,有请镇边军外委千总杨格入内议事!”

帐内并无酒席,宜麟及一干将领簇拥着一位身着黄马褂的老将,年近六旬,体态略显臃肿,须发略见花白,双目间距略大而眼眶略小,却是炯炯有神,添上上唇的八字胡须,意态从容中又给人不怒而威之感。显然,这老将就是聂镇台了。

杨格略一踌躇,决意一搏,乃大步走到帐中,立正道:“功字军左营前哨防勇杨格参见镇台大人!”言毕,又虎纠纠地行了一个举手礼。

讶异,几乎是帐内众人共有的反应。

老将眉头微微抖动,略微眯了眼瞅了瞅杨格身上的号褂,不易察觉的微微点头,伸手示座,待杨格在右边最下首的马扎上坐下后,他喃喃道:“杨格,左营前哨?”随即,他看向位列左首第三位、四品顶戴却有单眼花翎的中年将领道:“鼎臣,怎生从未听你提过?”

那人立即起身道:“禀镇台,战前功字军仅余步队两营,今年六月朝鲜事态恶化才匆忙扩编出左右营、新前营,标下接掌左营时,左营前哨已随镇台从大沽登船前往朝鲜,故而,杨大人以前是功字军左营前哨防勇,标下实在不知。”

这番话说得有些绕,却让帐内的气氛略有转变。

功字军以前叫武毅军,同治年间练军开始后,淮军逐渐裁编,武毅军从10营缩编到6营,再缩编到4营,又缩编到两营,已然失去武毅军当初的鼎盛军容,故而取聂士成的字号“功亭”中的功字,命名为功字军。其实,淮军中人习惯上依然称之为武毅军。迭次缩编,乃是朝廷中满族亲贵和汉人权臣的角力所致,却也造成了功字军临战扩编,战力陡降的恶果!对此,军中将佐对朝廷的做法颇有不满。此时,众人不认识的杨格刚才还是“镇边军外委千总”,转眼就变成了自己人,让营官周鼎臣差点下不来台,也让人不得不想起那些窝心事儿。

其实,营中诸人心中还有一个鬼。平时吃空额,战时征壮丁,官不识兵,兵不知官乃是常见之事,淮军各部都有,功字军也不例外,只是偷偷摸摸的瞒着聂士成而已。

“嗯......”聂士成当然不会在此时深究下去,官佐们吃空饷何尝能瞒过镇台大人呐?他是念在很多官佐都是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兄弟,只要事情不失控,不过份,就睁一眼闭一眼罢了。如此,功字军还是淮军中最具战力的部队。

周鼎臣过了关,坐下后却总觉有些不妥当,屁股在马扎上挪来挪去好几次才坐稳。他记得清楚,当年中法开战,聂镇台率八百弟兄赴台湾抗击法军时,就曾手刃一名吃兵血的哨官。

“本镇昨日听说赛马集堡我军大捷,今日方才得知其中情由经过。杨格,制军大人亲笔书信于本镇,盛赞你出谋划策又身先士卒之功。嗯!你给咱功字军长了脸呐!”…,

刚刚坐下的杨格急忙起身立正,见聂士成摆手示意了才坐下。

“制军大人之意,本镇已然领略。”这句话是聂士成对着宜麟说的,然后又转向杨格说:“(辽阳)东路作战,功字军当然听从制军大人之令,本月25日会攻草河堡一事可以确定。只是......杨格,本镇问你,如将护卫马队一哨暂且并入功字军马队或遣回,你以外委千总衔留在营务处参赞军务、营务,你作何想?”

杨格心道,这不正是老子心中所想吗?他霍然起身,立正行礼道:”杨格身为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

聂士成一愣,脸上随即显出了一抹笑意。这话,新鲜!他从镇边军里学来的?

“如此甚好,你先行下去吧,冯国璋自会为你安排一切。”

帐内都是营官以上的官佐,又不是军事会议,参赞军务的外委千总刚才是客人才能进来坐一屁股,现在是刚从防勇身份提拔起来的低级官佐,自然没份参与统领、营官们的事儿了。

杨格心中并无不悦之感,反而有些难抑的高兴。冯国璋就在营务处参赞军务,今后两人接触的机会太多太多,还能够影响功字军的作战决策,失去那一哨骑兵的指挥权又算得了什么呢?

告退出门,冯国璋似乎是一直等在中营外,见杨格出来,忙拱手道:“致之老弟,今后咱们同事参赞军务,还请多多提携才是。”

这话,原本是杨格准备着说给冯国璋听的,却被冯国璋抢先说了出来,害怕杨格颇有些郁闷。你都是聂镇台的老幕僚了,应该是你提携新人才对啊,怎么这话能反着说呢?哎呀,简直有损未来民国大总统、上将军的威风啊!哦,对对对,此时,还不能把眼前的文气军官冯国璋看成那个威风凛凛的直系军阀头子冯国璋。说不得,人家的谦卑、客气就是他走向成功的因素之一,这些,杨某人应该学着点儿才行。

恭恭敬敬地,杨格还了一个拱手礼道:“杨格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还烦请华甫兄念在同乡的情谊,同僚的缘分上,多多照应小弟,但凡有事需要小弟的,尽管开口吩咐。“

冯国璋的圆脸上,两只眼睛眯缝起来,笑意盈盈地点头道:“呵呵,好说,好说。致之老弟,走,我带你去营里走走看看去。“

“华甫兄先请。“

“致之老弟,呵呵,请。“

二人边走边谈,好像那几分同乡加同僚的说法真能变成一见如故的缘分一般。实际上,两人都是有心结交对方,冯国璋是在中营帐外亲耳听到看过信的聂士成向众将领谈起杨格之功、赛马集大捷的!出身直隶河间贫苦人家,为生计而投考武备学堂,又因学业出众而留下任武备学堂教习,再因朝鲜事变而投入聂士成幕中的冯国璋,一直苦苦追寻出人头地的机会。此时,在他看来,杨格的到来似乎带来了一线希望。

024 【投闲置散】

来到摩天岭后的第四个深夜,躺在一件新建的松木屋里的松木床上,闻着宜人的松香,听到邻床的冯国璋打着轻酣早已睡熟,杨格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巴哲尔等54名兄弟被宋占标接管了,他们的吃喝拉撒睡跟杨格无关了,就算是杨格想去照顾弟兄们也得好生想一想,唯恐因此引起别人的猜疑和不满。此时,弟兄们都睡着了吧?他们的营帐里冷不冷?他们这些八旗、绿营出身的练军在功字军里习惯否?自己这个幕僚何时才能得到聂镇台的认可,跟这些兄弟们可以毫无避讳的混在一起?

“杨格,功字军不比镇边军,你要好自为之。“那日,宜麟走之前留下这么一句话,这位旗人是笔帖式出身,满腹的锦绣文章,是不太看得起穷当兵出身的杨某人的,说话总是有一种高高在上、俯视苍生的意味。不过,他的提醒却是对的。

四天了,功字军营务处参赞军务、营务的幕僚杨格从退出中军营帐后,竟然无缘见得聂士成一面!

四天了,除了冯国璋对杨某人热情有加之外,营务处的其他人都不咸不淡,有些视若无物之感。杨格很不爽,却拿这些人没办法,人家有根底啊!就说这屋子里的六个人吧,冯国璋是武备学堂毕业后留堂任助理教习,每月薪俸三十两银子,还有可能转为教习,拿每月六十两的薪俸并成为大清朝的正式官员,可以有个候补州县的从七品待遇。可人家冯国璋表面上看起来颇有文气、为人随和、热情,内里子却是野心勃勃,看不起那个教习职位,舍弃了三十两的月俸转投聂士成麾下当幕僚,拿聂镇台下发的十两津贴银子。为何?只为从军建功!

还有门口铺上那位叫刘松节的,乃是安徽合肥人,李中堂、聂镇台的同乡,赫赫有名的刘铭传的祖孙。前年投考的武备学堂,刚学了两年就遇上战争爆发,投入功字军当了幕僚,也是这一屋子中最能在聂镇台面前说上话的。不为啥,只为聂士成曾在刘铭传麾下效力,这功字军还有一部分“铭军”的血脉。这人看向杨格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和怀疑,还有一丝不屑。

刘松节跟邻铺的商德正最要好,这位曾经出现在延山嘴边的商德全来头也不小。他是直隶人,有个哥哥叫商德全,乃是武备学堂炮科毕业,与段祺瑞等五人被选送德国军校深造,回国后担任芦榆防军的炮队统领,乃是当今大清国军官中“科班出身”的代表人物之一。

还有戴超,原本是江苏一秀才,中法战争时投笔从戎,为八百赴台作战的壮士之一。凭着秀才的出身和作战勇敢,一步步地从小兵爬到幕僚的位置上,据冯国璋说很有可能外放一个营官。

最后一位,也就是睡在杨格另一方向的邻床上的,名叫胡殿甲,河南人。这位老哥给杨格的印象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大早出去,晚上才回来,回来就蒙头大睡,根本不与同屋的人说话,似乎连背景深厚的刘松节都不放在他眼里一般,更何况刚来的杨某人了。

幸好,还有一个同乡加同僚的冯国璋。四天里,在冯国璋的帮助下,杨格基本掌握了摩天岭的战况和功字军的情况,还在他指点下开始认字,为嘛?杨某人是行伍出身,目不识丁嘛!

功字军本是芦榆防军的一支,现在却因聂士成受命兼统盛军、铭军、仁字军而几乎成了整个芦榆防军的代名词,当然,在淮军内部,人们都称之为武毅军。如今,军中除了太原镇总兵聂士成之外,还有几位统领也是总兵的头衔,有吕本元、孙显寅、江自康、夏长青等。身为营务处幕僚,在这大营之中行走办差,时不时地都要给这些镇台大人们行礼问安,哪有不搞个清楚的?其实,这么多个军的番号,看起来吓人,其实各军基本都是从朝鲜退回来的,乃是真正的残兵败将,缺额甚多,亟待整补。…,

就在这个可谓青黄不接关节上,聂士成居然还提出要与镇边军携手反攻草河堡!?提出来就提出来吧,你得召集幕僚们研究研究吧?几天来却没有任何动静!身为幕僚的杨格看不到敌情侦察,看不到军队整编,看不到临战训练,看不到军械粮草的调度和储备......总之一句话,没动静!

这是打仗,是一门科学,一门必须认真对待的科学,是要付出人命乃至国家兴亡代价的科学!不能这样啊聂镇台!

说实话,此时的杨格确实有些后悔了。

后悔不等于消极,不等于打退堂鼓,灰溜溜地从功字军出走,去赛马集堡当那个说话能顶个事儿的千总。树的影儿,人的名儿,不留下点东西让摩天岭的人们咀嚼咀嚼就走,那不是杨格的性格。

老子豁出去了,明日瞅个空子闯中军营帐,求见聂镇台!这个念头一确定,杨格反而平静下来,不知不觉间睡着过去。

11月20日,距离反攻草河堡的约期还有4天。

中国不知从哪个朝代开始,在军中就推行一个奇怪的制度——平时两餐,战时三餐,功字军也是如此。平时吃不饱,训练没劲头,身体素质差,战时吃得再多顶个屁用?!拿杨格这个身体来说,那日爬399高地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真要打那种持续的、高强度的战斗,恐怕就是斗志未垮身体先垮的结果了。

早饭时,冯国璋等人有些瞠目结舌,又开始习以为常地看到,杨格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三盆稀饭,一个煎饼卷咸菜和四个馒头,吃完后嘴一抹就不见人影。

中军营帐外,杨格与一名在风中抖索着身体,双手交叉笼在袖中,怀里抱着一杆快意枪的卫兵搭上了话。

“兄弟,问你个事儿,镇台大人可在营内?”

卫兵抬眼看了看杨格,从一身崭新的五云褂和暖帽上无品玻璃珠上,看不出这位是官爷,若非他腰间有一支转轮手枪,卫兵才不愿意搭理呢!

“这么冷的天,谁愿意在这营中久待?镇台大人平素都在后面的木屋里办事。”

杨格无视了卫兵爱理不理的态度,笑嘻嘻地从掏出几个大铜板来,瞅瞅周围没人注意,快速地塞在卫兵的怀里,大大方方地退后一步打个拱手:“谢谢兄弟。”

“大人,镇台大人晌午之前处理公文,不会客,您走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乃是放诸四海皆准的至理。当然,在那卫兵眼里,杨格不过是又一个想找机会巴结镇台的家伙而已,这种人,老子见得多了!不拿点态度出来怎么能得好处?

充作办事房的木屋外,两名挎着转轮手枪的戈什哈拦住杨格。

“杨大人,镇台大人在处理公务,暂不会客,请回吧。”

“二位兄弟。”杨格又要使鬼推磨,手指刚碰触到褡裢里的碎银子,就见房门开了,里面闪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定睛一看,不是那个宋占标是谁?

“哟,杨千总。”

“宋哨官。”

宋占标有些矜持地俯视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却深得巴哲尔那群兄弟之心的杨千总,偏生那家伙也来了个仰头对视。

眼对眼了一会儿,宋占标“哈哈”干笑一声,使劲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以免干涩的眼球流出泪水来。见鬼了,那家伙都不眨巴眼睛的?“杨千总莫非是来找宋某讨回你那54号弟兄?”

“杨格想求见镇台大人。”

“何事?”

“有反攻草河堡作战想定面禀镇台。”

“镇台大人没空,杨千总请回吧!”

冷冷地说完,宋占标故意挪了半步,将房门堵了个结实。

“宋大人!”杨格有些火了,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啊?!老子是参赞军务,镇台幕僚,求见镇台还需你这个亲兵哨官批准?!没这规矩!老子在以前,要见少将集团军军长都只需敲门打个立正报告便可!妈拉个巴子,你是那颗葱啊?“军情紧急,我必须马上见到镇台大人!”

“军情紧急?”宋占标皮笑肉不笑,一脸揶揄之色反问一句。

“确实!”

“得了吧,杨大人还是请回吧,本人还有要务,告辞。噢......镇台大人最烦别人嘈吵,杨大人切莫大声喧哗啊!”说完,宋占标向左右的戈什哈打个眼色,大步走远。

杨格只觉一股热气猛然涌上心头堵住心眼子,憋闷非常。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自己是被人家投闲置散,高高挂起了!就这待遇,还是给依克唐阿的面子使然。

025 【青锋出鞘】

聂士成的居处与那群幕僚的居处一般简陋,墙和顶子都是没去皮的松圆木搭成的屋子能有多隔音?宋占标和杨格在门外的简短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入镇台大人的耳内,令他放下手中的文案,凝神倾听。

新幕僚嘴里的作战想定是什么?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词儿怎么会从一个据说是大字不识的家伙嘴里蹦出来?还有四天前的那个傍晚说的“杨格身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嗯,嗯嗯,有趣呢。

三十五年前,家境贫寒的武童生聂士成投入湘军袁甲三部当兵,后来又隶属于淮军刘铭传部,从小兵到把总,又到今日的总兵,与太平军、捻军、法国人、日本人打了大大小小百多战,就从未听说过有如杨格这般的人存在。普通防勇、不识字,可以依靠勇敢在细河河谷杀三个日本兵,可是,能成为赛马集一役的事实上的策划者吗?显然不可能!那依克唐阿将其拔擢为千总,又专门派宜麟陪同其回归功字军,又是啥意思?

交好?看,我堂堂的黑龙江将军拔擢你的小兵为千总,又派了马队一哨前来助战,今后,你老聂也得感念这份情谊,听我这个旗人身份的(辽阳)东路诸军统帅的命令吧?如果是这样,聂士成倒也觉得心安,今后尽可以放心地与镇边军合作,虽然鸭绿江一战就是因为依克唐阿属下的倭横额出了问题。

监视?依克唐阿跟某些满人权贵一样不相信汉人、汉将?以千总之职位收买了杨格,还带了五十骑前来摩天岭,若非聂某人借着宜麟的话头将杨格安排在营务处,恐怕这事儿今后还有得变数呢!

不好拿捏啊!可杨格今儿在门外求见,却让聂士成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如果杨格是受依克唐阿收买后回归功字军的,那杨格本身乃是小兵出身,又不识字,哪来的什么“作战想定”?须知,最近几天杨格的一举一动都在聂士成的眼皮子底下,一清二楚呢!他并未与巴哲尔等人接触,更不会在功字军中受到别人的指点。那就是说,如果杨格的“作战想定”言之有物,聂某人对此人此事的看法就要完全的推翻了。

见还是不见?

犹豫间,外面已经没了声息。

走了?走了就走了吧!大战在即,身为一军统领的聂镇台可不能白花心思在一个“来历可疑者”身上。

抛开杨格的事儿,聂士成又拿起文案细看,这份文案是幕僚戴超综合了依克唐阿书信中、宜麟的言谈中对赛马集堡一战的描述,提出的一些值得镇台大人回味、思考的要点。这些天来陆陆续续得到不少消息,证明赛马集堡一战大捷是真的,依克唐阿统帅镇边军真的打了一场提振士气的胜仗!这一战到底是怎么打赢的?

戴超在文中提出了四个要点,乃是料敌机先、地形、马步炮队配合和以迂回对迂回的战法。

所谓料敌机先,乃是镇边军马队佐领延山亲带斥候队巡查林盘子一线,发现敌军动向后分析出敌军企图,镇边军得以有两天时间从容准备会战。

至于此战对地形的利用,更值得像聂士成这样的为将者细细参阅了。可以说,镇边军如果未能有效利用地形,主动摆开战线迎敌,这战赢不了!首先,镇边军在大冷天的挖了一道壕沟,因为地形南低北高,那壕沟对南面而来的日军事实存在,对北面的镇边军却是一道掩体而已。正是这道掩体,让镇边军步队得以抵挡住日军步兵阵线的推进和炮火轰击。再者,壕沟的位置很是关键,距离那个显然是故意让日军占据的399高地不多不少,恰好6里,乃是日军70山炮的最大射程。从而,位于壕沟后的镇边军炮队在此战中未损分毫。

地形、布阵,让日军觉得便宜,有打赢的可能,故而粘在阵线上不想轻易脱身。又针对日军惯常使用的迂回战术,使出以一哨精锐马队迂回、大队骑兵作为最后的突击力量的法子,重重地给了日军一个大耳刮子!…,

此战,赢得漂亮!嗯,那杨格是带着一哨精锐马队成功迂回,奇袭399高地之日军炮兵阵地,凭此功劳得个千总的衔头倒也是实至名归啊!勇则勇也,这点无需怀疑,可......要说赛马集堡大捷的作战计划多出自此人之手,哼哼,可能吗?

当这问题在聂士成脑中再次浮现时,他又想起方才在外面求见,要呈报“作战想定”的那个人来。

莫非,是真的?

聂士成猛然起身,膝盖捧在身前的案台上,砚台、镇纸、茶碗等物发出“咣啷啷”一阵响,门外的戈什哈立即现身。

“无事!”聂士成挥挥手,就在戈什哈转身要走的瞬间,又问:“杨千总可是走了?”

“回大人。”戈什哈打千回话:“杨大人一直在门外静候。”

一直在外面?多久了?哦,大约一个时辰了!聂士成眉头一挑,隐约生出一股子兴奋劲儿来,他大步走到门口,从缝隙处看向外面,门外五尺处一道身影如标枪一般挺立着,嗯,看那身姿神情,还真有一股标枪的锋利、尖锐和刚毅之感呐!

“请杨大人入内叙话。”

“是!“功字军受德国教习训练,旧军的老规矩去了不少,戈什哈应声出去,等杨格出现在门口时,聂士成已经端坐于书案之后。

“标下杨格参见镇台大人。”铿锵有力的声音中夹杂着日本皮靴的后跟撞击声。

“杨千总,坐,看茶。”聂士成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杨格脸上,却觉此人神态从容,动作有力,目光锐利,真如出鞘的三尺青峰一般。心中暗赞之下,他对杨格又多了一些好感和几分好奇。是啊,这人原本是功字军左营前哨的防勇啊,如果真有本事,如果依克唐阿和宜麟所言是事实,那,对聂某人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了一个金娃娃,正巧不巧砸在自己脑袋上了。

等待戈什哈端茶的这一会儿,聂士成没有说话,杨格当然不会失礼,两人就那么对视着,希望从对方脸上找出点什么东西来。

“杨格!”聂士成突然提高音量吼了一声,却见杨格很自然地起身立正,并无惊吓之状,乃摆手示意道:“坐,坐下,你来见本镇所为何事?尽可一一道来。”

“标下听闻我军将于25日配合镇边军出击草河堡,连日来,身为营务处参赞的标下却未曾看到军中有任何备战迹象,心中极为不解。当前,日军主力在旅顺方向,辽阳东路之敌只有日军一个旅团,又新败于赛马集堡,正是我军趁胜出击收复连山关、草河堡,打通与赛马集堡直接联系的良机。故而,标下不揣位卑,求见镇台大人,愿带轻骑斥候侦察连山关、草河堡一线敌情,为我军反击预作准备。”

聂士成微微点头,心道,那胡殿甲和刘松节等人也把消息捂得未免太紧了一点,谁说功字军没有派人侦察敌情呐?

“你待如何侦察敌情?”

“报告镇台大人,有三种办法。第一,抵近观察,摸清敌军岗哨分布、交接和巡逻队出动规律,并根据敌军所处地境绘制炮击参照物方位图;第二,迂回侧后,询问乡民、观察敌军辎重分队活动,记录补给车辆、马匹、民夫数量和补给物资种类,推测敌军大概的人数、火器配备;第三,组织捕俘战斗,目的有二,其一是抓俘虏审问敌情,其二是观察敌军临战反应,推测其主要火器配置、兵力部署状况,并绘图记载。有了完整的侦察结果和分析、验证,我军方能作出相应计划,组织部队组织针对性强化训练,找出本身不足,预作应急方案,确保万无一失......”

杨格娓娓道来,聂士成却觉着自己的神智有些恍惚了。

(休息了几章,又要开战了!弟兄们,集中收藏、推荐、书评、评价火力,支援老卒吧!)

026 【虚实之道】

杨格聂士成的神情中看出,此时应该暂停一下,给镇台大人一点时间消化消化。要让一位从半冷兵器半近代化战争中走过来的老将体会到战争的技术魅力,首先得从思想上转过弯子才行。

不由得聂士成不震惊啊!

斥候,他派出去不知多少队了,可从他这位统领到斥候队长,都不曾想过侦察需要做这么多的事情,可以通过这么多的手段得知那么多的敌情。往往一队队斥候回来,报告的无非是哪里发现敌军行踪,有多少人,如此而已。

“来,近前来。”招招手,聂士成示意杨格把屁股下的马扎移到自己的书案前,又找了一幅地图看了看,铺开。

杨格一瞅地图,又是那种老古董一般的老式地图,毛笔画的示意图。搞不懂了,当今的满清中国军队明明已经有了炮兵,武备学堂里也有了炮科,测绘课目也列入教学之中,为啥就不在关外的这些要点地区测绘成图呢?看看小日本的地图,多详细!

“七天前,日军进攻连山关,吕本元和孙显寅率马队出击失利,连山关失守。”聂士成一边指点一边说:“目前,大致可以确定日军留驻连山关的人数并不多,大部撤退到草河堡驻守,阻断我军和镇边军通过草河岭小道的联系。故而,本镇向宜麟大人提出两军合击草河堡之策,如此战成功,则连山关之敌为瓮中之鳖。昨日,黑龙江的敌忾军已经开到赛马集与镇边军会合,更添此战胜算。杨格,此战我军首先要向北迂回绕过连山关,方能与镇边军合击草河堡之敌,大军行动,如何让连山关日军毫无所觉?如何避免日军洞悉我军行动后突然从草河堡调兵强攻摩天岭?嗯,本镇就是为此筹谋多日却无良策可行呐!”

聂士成先夺草河堡,再收复连山关的想法不错,可宜麟答应了配合作战,依克唐阿会不会答应呢?毕竟,自己是呈上镇边军整编办法后才走的,聂士成要镇边军配合打草河堡,镇边军的整编就势必中断。从当前清军整体素质来看,应该是先整编,再出击,方有十足把握克敌制胜。

计划远没有变化快,依克唐阿希望取得辽阳东路的实际指挥权,将淮军各部纳入自己麾下,因此答应聂士成合击草河堡的可能性极大!

算了,不想整编的事儿了,先打过这一仗再说!

注意力一回到连山关、草河堡方向,杨格的思路顿时开阔起来。

“镇台大人,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聂士成平日没少听那些“文人兵家”鼓捣这些话,此时不耐烦地摆手道:“说实在的!”

“既然我军把此次作战范围定位于草河堡和连山关,在进行详细敌情侦察之前,标下只能依据方才镇台大人提供的敌情加以分析。我军与其为掩藏迂回草河堡之行动费心思,不如佯攻连山关,迫使草河堡之敌来援。佯攻,可吸引敌军的注意力,降低其对摩天岭以北警戒力度,有利于我军大队迂回;又可使草河堡之敌匆忙来援,减轻我攻取草河堡的难度。一旦草河堡危急,日军必然认为我军攻打连山关为佯攻,其援军定然回头,此时我军突然发动对连山关的强攻,一举拿下连山关后,与草河堡之我军夹击尚且在往来应援运动中之敌,力争将其歼灭与细河河谷地带。摩天岭对连山关乃是居高临下,加之敌军留住兵力少,定然能一击得手,然草河堡敌军众多、设防坚固,我军可只造攻击声势迫敌回援,却不强攻,只以一部兵力钳制草河堡之敌,大部兵力与连山关方向之我军先行歼灭敌援军。如此,草河堡之敌陷入孤立之状态,只需轻轻一击,必然弃堡而走。”

连山关,佯攻变强攻;草河堡,围而不攻;夺城为下,歼敌为上,敌灭则城下。

这才是兵家的虚实之道啊!

醍醐灌顶一般,聂士成霍然开朗,想通其中关节窍要之后又霍然心惊。这,眼前这人,这个名为功字军营务处参赞军务的杨格,真是防勇出身?此番话,没有任何对自己说过,可以说放眼功字军上下,任何都不能如杨格一般说出这番话。能不能成?不用多说,老将心中自有分寸,如果按照杨格所说运筹此战,大清无不胜不理!…,

后悔啊,为啥在成欢之战时,自己没有发现军中还有此等人才?为何在平壤之战,自己对这个杨格仍然一无所知?为何一定要这个防勇在镇边军建立殊勋之后......即便如此,自己还在怀疑他回归的目的!

歉疚啊,歉疚之念一旦形成,聂镇台就觉得自己心胸格局还是太小,不足以成大事。

“......战争自古有之,随着人类的繁衍发展,战争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古时战争不过一两千人之间的对决,今日战争却是两个国家数万、数十万乃至数百万人之间的对决。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镇台大人已然下定决心打这一仗,杨格愿请命率一队侦骑察明敌情,望镇台大人准允。”

献策,请命侦察,一如此人在赛马集堡时侦察敌军,献策之敌的所为。此时的聂士成对眼前这位年纪大约二十郎当的少年军人已然深信不疑。

“来人,请汪总办、吕镇台、孙镇台、夏镇台、江镇台以及......各营营官、营务处参赞军务诸人来此军议。”

戈什哈领命而去,杨格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向聂士成道:“禀镇台大人,标下在赛马集堡之役中缴获几份日军地图,所绘甚为详尽,镇台召集军议正可使用,请容标下回营取来。”

杨格回到居处时,摩天岭上响起一阵号角声,那是聂士成召集各部将领及幕僚们军议的信号。

冯国璋急忙收捡了手里的事务出门,却被杨格拦在门口。

“华甫兄,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啥?”冯国璋一贯带在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方才,小弟向镇台大人献上敌前侦察之策,想必军议之后,镇台大人必然责成小弟执行。小弟思之再三,不好动用镇边军马队骑哨,华甫兄,功字军中何人可担当此任,还望告诸于小弟。”

“敌前侦察?这几日不是一直都有人做么?”

杨格一想,这事儿说来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乃道:“若小弟受命敌前侦察,华甫兄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那是当然!”冯国璋一挺胸膛,此时的他再无那点文气可言。

杨格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别人率队侦察显然不行,还得杨某人亲自出马。可是,从这些天的情况来看,功字军中对杨某人和那54骑有些别样看法。那么,让巴哲尔他们跟着自己去执行侦察任务不太妥当,就只能寄希望于冯国璋能够利用自己在功字军中影响力,为自己的任务找一些可靠的弟兄,最好是同乡加同僚的两人共同担负起侦察任务来。

其实,敌前侦察就敌前侦察,懂得法子之人并未多大危险。俗话说得好,“难者不易,会者不难”嘛!

二人携带地图赶到聂士成的居处时,屋内已经满满当当地坐了十数人,俱都是总兵、副将一级的统领、官佐,还有刘松节、戴超等在功字军颇有地位的幕僚。

(明日早上更新时间稍微延迟至10时左右,老卒的女儿感冒了,明天去医院看看,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027 【为山炮测图】

(回来了,多耽搁了一个多小时,弟兄们久等了,立马上传!)

摩天岭高大雄伟,耸立与凤凰城——奉天的大道之中。从连山关向西北必须经过摩天岭,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大道,路宽可通炮车,但山势险峻、道路盘旋,翻越摩天岭的路程就达40里;一条是岭北小道,可避开连山关和摩天岭,却要多走近百里路程,且无法通行炮车。

杨格率斥候队就是绕岭北小道过细河(辽河水系),入草河岭,潜近连山关与草河堡之间的大道。所谓连山关,其实早就是年久失修,除了临河有一道还能看出状貌来的关口之外,到处都是残墙断壁,并不见关隘、城垣之形。草河堡又名草河口,濒临草河(鸭绿江水系),距离连山关约30里,北面是草河岭,南面是分水岭,东面经大道行约50里可到通远堡。

由此,东去的客商、军旅皆会在翻越难行的摩天岭之后,选择草河堡歇脚;西上的客商们却在临翻越摩天岭之前,也选择草河堡歇脚,养足力气。

1894年11月22日辽阳东路上,寒风萧瑟,行人寥寥,只有林海莽莽,松涛阵阵。

镇标亲兵哨官宋占标双手交抱于胸,背靠一棵高大的白桦树,冷眼瞅着远处那个头戴草环,蹲在经纬仪后面又看、又画的背影。哼哼,斥候,又不是炮队搞测绘,带那个笨重的经纬仪干啥?看来,那姓杨的家伙要借此标榜自己的独到之处。嗤!不就是在老家时跟教堂里的神父学过几天吗?学什么?别是什么骗人的洋教吧?嗯,估计是,镇台大人好像被他迷了心窍,硬是派亲兵哨哨官带着三十名精干弟兄跟着这姓杨的!

实际上,跟着杨格来此的除了宋占标之外,还有营务处的刘松节。

那日各部将领军议,当争取到带领斥候队遂行敌前侦察任务的杨格把希冀的目光转向冯国璋时,却发现这位平时满脸带笑、同乡加同僚的华甫兄目光低垂,不敢与自己对视。显然,人家不愿意冒这个风险,没必要嘛!倒是那个刘松节主动站了出来,正好,这位刘松节虽是武备学堂骑科出身,却也摆弄过测绘设备,算是个得力助手。

巴哲尔也进了斥候队,此时带着几名弟兄潜伏在距离草河堡不过三里的一个高地下观察敌辎重队往来情况,那高地上就有一个日军岗哨,日军岗哨脚下的山坡上,从树木的枝桠缝隙间露出红色、白色相间的一截觇杆。

杨格能从经纬仪上的望远镜中看到日军岗哨,从有些慵懒的日军哨兵行为来看,这是一个交通勤务作用大于警戒作用的岗哨。设立这么一个岗哨在人马稀落的路边,有何意义?只有一个答案——日军将有较大规模的调遣行动!

莫非,两军合击草河堡的事儿被日军知晓了?很有可能呐!日本人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作战争准备,大量的间谍被派往朝鲜和中国,有的间谍甚至在军中,在府署衙门谋到职位,有的在电报局供职,满清中国稍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日本人。

调整水平度盘和垂直度盘,记录下读数后,杨格收起图板,向后打了个手势。两名弟兄弯着腰上前,将经纬仪镜体、刻度盘和操纵机构分别从三脚架取下,装入厚厚的布囊,又收好脚架,从杨格手里拿了图板。

见杨格走近,宋占标放下交抱的双手,作出一副恭敬听命的模样来。镇台大人有交待,此次出来一切行动听从杨格的指挥,再说姓杨的有个千总的头衔,宋哨官只是个把总。

“宋哨官,召集弟兄们在二道沟集合,明日一早打草河堡。”

“辄。”宋占标打了个千,召来几名弟兄传令,在连细河河谷和草河岭一带活动的斥候队分成了几个小组,要试探草河堡虚实,就得把人手召集起来。待几名弟兄走远后,宋占标问:“杨千总,我看你带经纬仪来也没有,咱们是绕小路出击,小路不通炮车,你画的图啊,用不着。”…,

经过在镇台门口的对峙,杨格对宋占标的观感说不上好,绝对说不上好。不过人家主动挑起话头,也不能不搭理人家吧?

“能用,赛马集堡一战,我缴获了日军六门70山炮和二十多发炮弹,此次镇边军前来会攻草河堡,必然会携带1-2门山炮。这种山炮可拆卸,便于驮马机动。”

“噢!那,到时候炮击草河堡,这战功是算咱功字军的还是他们镇边军的?”说着话,宋占标斜眼看着杨格,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咱功字军,他们镇边军,这两个词儿被宋哨官咬得很重。门户之见,不仅满人有,汉人也有!只是在国战之时,这些东西还是少抖露出来为好。

“宋哨官喜欢,就算宋哨官的功劳好了。”杨格说完大步走向林海深处。

宋占标愣怔了好一会儿,巴哲尔等人都悄悄撤回来了,他才回过神来。啥话呢?老子是为功字军争口气!你以为老子想沾你那点便宜啊?哼,姓杨的,看你狂到什么时候!唉......似乎,他真有资格在自己面前狂一狂呢!别的不说,就说他搁在马背上的那条日本枪,这两天,每次看到那条枪,宋占标总会想起镇台大人在军议上的话——是杨格出谋划策,协助依克唐阿指挥镇边军打出了赛马集大捷!

这一次,自己又走眼了,人家带着经纬仪是给镇边军缴获的日军山炮用的!想想啊,从牙山到平壤、从平壤到义州、从义州到安东再到凤凰城又到摩天岭,淮军各部是一溃千里,丢弃的火炮、枪械、辎重、粮草无数,那些东西统统变成日本人的!在虎山之战时,宋占标亲眼所见,日军第三师团一部用的就是淮军丢在平壤的格林快炮和德造新式快枪。自己在丢,人家在缴获,这本事......差别大喽!

到了二道沟,宋占标的心情平和了不少,却是看着杨格和刘松节头碰头地指点着图板说道着什么,自己呢?不懂啊!老行伍出身混到哨官的职分,不懂洋人的那些新玩意儿!

“......如果古额里明早能够赶回来,我就在这里发炮,你在高处观察敌军动向,务需一一记录,特别注意敌军炮兵阵地所在、还击炮火的规模,只要日军开始出动步兵,你就可以撤离高地,先往连山关方向运动,到细河东岸之后折向北,在三道沟会合。”

刘松节频频点头,这位背景深厚的镇台幕僚大约二十二、三岁,身体壮硕却不如宋占标、巴哲尔那般魁梧,个头仅比杨格高了两指左右,看上去普普通通,没啥特别的。可杨格却听说了,这位安徽人从小喜欢骑马,马术可以跟那些满蒙骑手相提并论。

“这次侦察任务咱们完成的很好,争取明日能抓到俘虏,巴哲尔!”

“在。”

“刚才那个岗哨,明早天亮前你负责解决,我要活的,成不成?”

“没问题!”能够重新在杨格的指挥下打仗,巴哲尔满脸都写着幸福二字。蒙古汉子的思想很简单,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在赛马集,是杨格教会自己如何真正的使用步枪;在林盘子村,是杨格掩护了自己;在399高地,杨格带着54号弟兄一个不损,却抢夺了日军炮兵阵地,打死打伤日军三十多人,还抓了一个日军少尉。

“记住我教你的战术动作,待会儿组织你的弟兄再演练几次,必须做到隐蔽接敌,察明敌情后以干脆利落的行动结束战斗。”

“辄,巴哲尔明白,就像那天摸倭鬼子的炮兵阵地一样。”

在杨格眼里,巴哲尔的头脑是简单了一点,可作为一名初级指挥员,他无需考虑与之无关的东西,心性单纯反倒变成了优势。他可以用心领悟学到的步兵基本战术,能督促自己那一哨弟兄训练,能忠诚地、毫无折扣地执行命令,足矣!

杨格满意地点点头道:“对,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开枪,那个位置距离草河堡太近,容易被鬼子咬住,包抄。”

“嘿嘿,大人,噢,不,杨兄弟,咱带了一张弓和一筒箭,保准抓鬼子活口又不弄出动静来。”

这话立马让杨格从头审视自己对巴哲尔看法——蒙古汉子的头脑并不简单!

028 【提前换岗】

冬夜,山风凌厉,二道沟的背风处,一群身穿大清国淮军号褂的青年人背靠背地围着一小堆篝火,就那么坐着打盹,居然大多数都进入了梦乡。

有人睡,就得有人醒着。

杨格规定,自己、刘松节、宋占标、巴哲尔四人各带两名弟兄轮换值班警戒,每班两小时,在此基础上,杨格还主动承担了人最容易犯困时段的那一班——凌晨两点至四点,最后一班则是刘松节带队。

一明两暗的哨位布置适合与随时可能被敌偷袭的地区,二道沟距离草河堡不过20来里,当得起如此小心谨慎。

尽管身下铺了一层衰草,可杨格还是觉得冷,趴着趴着的身体就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觉,本能地以肌肉痉挛的方式增加热量的转化,保持体温。尽量隐蔽、尽量减少身体运动的暗哨比明哨苦多了,可不知底细的人乍一看去,明哨得站着、游动着,多累啊?

咯咯咯......牙关不住地互相碰击,连接下巴的韧带似乎酸痛的麻木了,杨格知道,这一班站下来,明儿的腮帮子就要酸痛一天甚至更长时间。记得部队有一次上高原拉练,好多人在露营一宿之后都患了上腮帮子不利索的毛病,何况,现在杨格身上的装备远远不及以前的那个时代,防冻保暖的措施简单到只有一身棉衣和靴子里的乌拉草。噢,对了,杨某人身上还有一件日式军大衣。

带着担心,杨格伸长脖子看了看远处的一丛灌木下,那是另一个暗哨所在地。看来,那边比这边要避风一些。

灌木的远处是高耸的摩天岭,杨格今天特意用经纬仪测量了一下,算出摩天岭主峰的相对海拔在800米以上,实际海拔高度应该在1100米以上。无论从东面还是西面看摩天岭,都有一种直插云霄的势头,故而,摩天岭之称倒也名副其实。不过在100多年后,摩天岭已经被“黑山”这个名称取代。

看着摩天岭,杨格的脑子里却快速地过着前日军议时提出的作战方案,天一亮,草河堡这边就得打响,随后,新奉军统领耿凤鸣就率刚刚开到摩天岭一线的两个营发起对连山关的佯攻。而聂镇台则率领马步队三营迂回岭北小道开到二道沟与斥候队会合,并与镇边军前锋建立联系。

草河堡和连山关几乎同时打响,日军指挥官会作何反应呢?从军学角度出发,杨格反复推测过日军可能的反应,却无法真正的确定日军指挥官的想法。因此,变数依然存在!也因此,作战方案中必须保留对应变数的措施。

通过两天的侦察,日军在草河堡——连山关一线的兵力大致清楚了。连山关只有不到100个日军,草河堡却有日军近千人,看来,应该是一个联队级别的单位。天亮前如果巴哲尔得手,就能确认敌军的番号了。

赛马集一战,提振了清军的士气,却势必让已经产生骄气的日军冷静下来,重新打量庞大的大清帝国和兵力资源几乎无尽的清国军队。今后的仗会更难打,对这一点,杨格确信无疑。现在,他唯一不能确定的是,新奉军佯攻连山关时,草河堡会派多少兵力驰援?近千日军依托堡垒,以清军目前的战斗力来看,想要以强取草河堡几无可能,而如果日军增援连山关兵力过少,对草河堡的防御力量,对日军后续反应的灵便程度都无多大影响。

此时,杨格只能寄希望于新奉军的佯攻足够猛烈,却又能非常克制地不至于吓跑连山关日军。唯有如此,日军才有可能抽调足够的兵力离开草河堡,增援连山关。

把希望寄托于不认识的,却能断定几乎没有多少近、现代战争经验的将领和军队,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这一战如能全胜,杨某人就可以在功字军乃至整个芦榆防军、淮军中站稳脚跟,就可能独领一营,略加整训后,绝对比现如今的清军任何一支部队都强!

目前的清军不加以整编,是无法赢得此次战争的!…,

“谁!?口令?”明哨突然转身摆枪,低喝了一声。杨格惊醒,自己居然走神了,不应该啊!

转头一看,只见三个黑影从坡下避风处而来,嗯,估计是刘松节带人来换班吧?没有时间参照,可谓诸事不便!别的不说,就说这岗哨的交接班,若非背景深厚的刘松节有一只怀表的话......

“黑山!”

“细河。”明哨主动答了回令,收起枪道:“是刘大人啊。”

刘松节点点头,左右看看不见另外两人,正疑惑间,总算看到两团黑影似乎从地底下缓缓冒出来一般,其中一位看个头身影就是杨千总了。

“几点了?”

“四点。”刘松节对着杨格扬了一下手里的怀表。

“唔......”杨格看看天色,东边的天空黑沉沉的,天幕中没有一颗星星。那么,启明星之类的可以大约参照出时间的东西也就找不着了。

“杨大人带兄弟们休息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注意潜伏哨的安排,一定要控制住南边的山路口和避风处上方的制高点。”

“辄。”刘松节主动以下属的身份应了一声,似乎从未接到过聂镇台的暗示监视、疏远某人一般。趴在杨格曾经趴过的暗哨位上,看着杨格带着两名弟兄下坡,刘松节的心里充斥着别样的滋味。

如果杨格在赛马集的战功都是耳听为虚的话,这两天来,刘松节算是眼见为实了。因此,他对杨格的态度远比宋占标转变得快,从刚开始的怀疑到军议时的赞赏,再到现在的敬佩。有谁看到过,领队的官佐亲自值哨的?有谁看到过,一名防勇出身的参赞军务能够熟练摆弄经纬仪,为山炮做好射击测地准备的?有谁见识过如杨格这般的函数解算速度和精准的地图绘制手法?他真的不识字?就算是真的不识字又如何?!何况,杨格在军议上阐述的战役方案,其思想境界就足以震动全数与会将领们了!

就在未上岗哨前,刘松节与宋占标都未睡着,两人小声地嘀咕了大半夜,嘀咕的对象就是杨格。

不管得罪过杨格的宋哨官态度如何,觉得自己把事情看通透了的刘参赞反正是定下决心了,这一战打胜之后就跟着杨格混!再有几次赛马集一般的大捷,哼哼,营务处军务参赞算什么?那时的刘某人恐怕连营官职分都瞧不上眼了!这似乎也是颇为照顾同乡小辈(刘与聂都是合肥人)的聂镇台的意思。功字军在摩天岭只有五营两哨,更多的新编营还在芦台训练,镇台身边就缺少有资历、有本事又忠心耿耿的得力官佐。若非如此,军议上的杨格在需要冯国璋帮忙,而冯国璋却畏怯于斥候任务故作不知时,镇台也就不会暗中向自己丢眼色了。

杨格的背影消失了,刘松节打开怀表,在微弱的天光下转动旋钮,将时间从四点十三分调整到三点十三分。

杨大人的精力应该用到明早的侦察战斗和以后的大战上!

029 【你们都别争!】

(感谢书友“大雪无痕6663”的五星评价票和推荐票支持!)

东边的天空刚刚出现一丝鱼肚白,草河堡东北侧的路旁的小山包北坡就亮起一星火光,一闪即逝。

巴哲尔和两名镇边军骑哨的弟兄得手了!

杨格回头向二道沟方向望去,他身边的刘松节、宋占标也回头望去。古额里还没有从镇边军带着山炮赶来,究竟为何耽搁了?如果没有山炮,斥候队就得全力进攻草河堡以弄清楚日军的具体布防,否则,攻击力度不够,小日本儿未必把你当回事儿。三十来个人对坚固设防的堡垒发起进攻,那结果可想而知。

情愿舍弃火炮也不能白白丢了弟兄们的性命,这是杨格的想法,他的想法也得到了所有斥候队兄弟们的理解和认同。可是,一切准备就绪了,炮却迟迟未来。

刘松节犹豫了片刻,一脸决然地道:“杨千总,还是......我带队进攻,你在那高地观察敌情。”

“德高兄。”杨格呼了刘松节的字,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略一用力,微微摇头,说:“不急,我们再等等,天大亮之前古额里能赶到,咱们就无需冒险,最多把那门山炮暂且还给小日本儿而已,过一天,这些东西终究都会拿回来的。不急,不急,再等等,你还是做好观察准备。”

不急,不急,这话不仅是说给刘松节和大家伙儿听的,也是杨格自己提醒自己。

刘松节的主动请战,让宋占标有些吃惊,而巴哲尔他们三个人无声无息地摸了小鬼子的哨,这......也让宋哨官有些难抑的激动。姓杨的打仗确实有一手哇!比起老行伍出身,十七岁就以马弁的身份随镇台大人去台湾打法兰西鬼子的自己强多了。更重要的是,姓杨的做人做事有担当,替弟兄们考虑的也是相当周到,决计不会轻易地让弟兄们冒险,丢命。若非山炮迟迟未到,这次斥候任务是无比轻松、无比安全的,回去后给那冯国璋一说,指不定那家伙的肠子都会悔青!

跟着这样的人打仗,值得!

心里已经认可、接受了,可面子上,那日在镇台门外的对峙造成的影响还是抹不开。宋占标向刘松节而不是杨格说:“德高老弟,还是我带队出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别跟我争!”

“你?”刘松节和杨格的反应几乎一致,反问之时连连摇头。

开玩笑啊,你以为带队执行试探攻击的任务那么简单啊?那要根据两天来的抵近侦察结果,在肚子里把攻击目标的顺序,进攻、撤退路线,遇敌反击时的应对方案......都理清楚了,才能带弟兄们出击。否则,莽撞出击的结果很可能是达不到试探攻击的目的,又断送了自己和弟兄们的性命!你个宋占标,连侦察结果汇总出来的图纸都没看过,怎么能担此重任?!

不过,宋占标的心意是两人都明白的。

几乎同时,杨格和刘松节伸手把住宋占标粗壮的小臂,杨格说:“你们都别争了,还是我去,这是命令!”

“杨......致之老弟!”宋占标心中感慨,反手把住二人的手臂连连摇晃:“对不住啊老弟,那日是占标过分了,可......有些事儿咱不好说,你当理会得到,对吧?”

杨格早就明白了,从聂镇台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时就明白了。此时他不答反问:“国战当头,都是大清国的军队,芦榆防军、镇边军会战草河堡之后,所有不必要的想法都会烟消云散,对吧?”

三个汉子互把手臂摇晃了几下,似乎如此一番就能心意相通了。

“魁三老哥,你带五个弟兄控制高地左侧,随时接应我和德高,还需注意通远堡方向可能出现的敌军辎重队。如果我被日军缠住,你还要迂回到草河堡西面的那个山头放枪,吸引日军注意。”

“辄,占标明白。”

刘松节急道:“还是......”

一名弟兄小跑而来,乐呵呵地打千报告:“禀几位大人,后面来人咧,十几匹骡马!”…,

“到了!”杨格大喜,带着刘、宋二人向后迎接古额里。

不多时,巴哲尔和两个兄弟带着两名日军俘虏回转,古额里也带着一门山炮和十几名镇边军炮队弟兄赶到。

“古额里,累不累?”杨格问了一句,转头看向巴哲尔带回的那两名日军俘虏,心道,此时的日军还比不上三十年后的日军啊!也是,日本人就是通过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建立起了极强的民族自豪感以及变态的军国主义体制,皇道精神因此烙入这些家伙的骨子里。此时,恐怕与“天朝大国”第一次全面开战的日本人心里,也是诚惶诚恐的吧?毕竟,自隋唐一千多年来都是如此啊!

“回大人的话,不累!大人,这是炮队哨长李国良。”古额里其实快要累坏了!两天打个来回,去倒也不太累,回来却是带着山炮和炮弹,连夜赶路,哪能不累?不过,跟着杨大人打仗,那是再累也值得啊!看,巴哲尔不是提升为哨官了?

杨格向其实见过几面的绿营外委把总李国良点点头,手指昨天放置经纬仪的地方道:“架炮!”

这些天,经过杨格指点的镇边军炮队弟兄已经摸熟了日军的70山炮,此时默然领命,带着分解为四大块的山炮来到指定位置,很快组装完毕。杨格蹲在炮身左侧通过觇孔照准器看了看,又检查了炮耳轴的连接情况和方向、高低机的刻度盘,点点头,向后打了个手势。

李国良提着一把锄头上前,杨格道:“记住,前三炮保持装定诸元,打得越急越快越好!以后,每一炮方向射界加1,炮弹打完后立即撤退,不要管炮。记住没有?”

“大人,记住了。”

“辛苦你们了,动作要快。”杨格能够看出李国良连夜赶路后流露在脸上的疲惫,不过,此时还不能休息。“我在前面打响的同时,你就得开炮!”

“辄!”李国良打千应答后向同来的十三名弟兄招手道:“愣着干啥?快挖!”

架退式火炮的射速发挥,除了要求炮手操作熟练之外,一个构筑良好的发射阵地也是决定性因素。日军在399高地时把轮辋埋一半进泥土中,刚性克服炮身的后坐力,获得较快的发射速度。这种方式快则快矣,一旦战斗需要调整方向射界超过炮架方向机构提供的最大限度时,就得劳神费力地将轮辋起出来,再移动火炮转向。若非如此,赛马集一战,日军炮兵从轰击清军中央阵线转向左翼作战时就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给了清军阵线以调整之机,幸而避免了崩溃。

杨格在临走前一天教授镇边军炮队的构筑发射阵地法与日军不同。

前方构筑一道较为坚固的土墙,推炮到土墙后,以土墙标定轮辋前沿位置,然后在轮辋后以泥土垒成高约三寸的“泥码搓”,泥码搓之后是一道泥土垒成的平缓斜坡,斜坡从前到后逐渐垒高,坡度也从10——35递增。如此,炮身后座首先克服码搓的阻挡,再在斜坡的反作用下抵消后坐力,滑回炮位,在前面的泥墙和码搓的限位作用,炮架最多晃两晃就能恢复射击状态。此时,要是有人勇敢得不怕炮身的炙热,可以趴在炮身上以重量制止炮身晃动,火炮恢复射击状态的速度会更快。也就是说,射速更高!

天,渐渐地亮了。“啪!”一声枪响,惊破了莽莽山岭和草河堡的宁静。

030 【清军的诡计】

(鞠躬感谢书友“70369”的4K厚赏,今日四更以谢!)

枪响之时,草河堡内的日军正在早饭。

日军第十旅团22联队联队长富冈三造中佐昨夜才从连山关赶回,此时正在房内不瞌睡,却被枪声惊破了好梦,一个翻身起来,边穿衣服边向外面的卫兵喝问:“谁在开枪?”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木结构的房屋在爆炸声中微微颤抖,灰尘簌簌落下,撒了中佐满头满身。

“命令,今田少佐立即查明敌情向我报告!”

卫兵离开,中佐推开房门,堡外“噼里啪啦”的枪声响作一片,低矮的堡墙上绽开一朵火花,升腾起黑乎乎的硝烟,硝烟弥散处隐隐有人影晃动。嗯,着火了?炮击之处着火了?!清军所装备的火炮炮弹多半还是装黑火药,只有极少数新式火炮装用棉药炮弹,交战双方中只有大日本帝国的“八溻”炸药才有燃烧作用!

顿时,中佐响起了第三大队的悲惨遭遇,想起那个一脸沮丧收拾行装回国的足立大尉。

清国的镇边军来了!?

似乎是为了加强中佐的看法一般,清军发射的炮弹落点在堡墙上从南向北炸开,几名躲避不及的日军官兵被轰下堡墙,生死不明,整个堡墙似乎都在燃烧一般。此时,密集的枪声正向燃烧的堡墙一带转移。

“八嘎!”中佐恨恨地骂了一声,冲着慌慌忙忙赶来的第二大队大队长安满申爱少佐喝道:“慌什么?!身为大队长,你要有帝国皇军军官应有的气度!”

“哈伊。”安满申爱刚刚站稳就躬身领教。

富冈三造一手叉腰,一手抽出军刀,狞笑道:“哼,清军敢来攻堡,我正求之不得!”

他是有底气说出这话的,此时的草河堡内有22联队指挥部领率的两个步兵大队,三个骑兵中队和一个野炮中队。根据以往的战例来看,如此规模的兵力,清军欲要攻堡,非有几千人的军队不成!根据侦察报告和第一军司令部的情报通告,赛马集一带的镇边军只有两千多人,得到敌忾军增援后,也不过马步十三营五千余人,尚需警戒宽甸、雪里站方向,不可能尽出所用;摩天岭一线的芦榆防军各部合计不过三千余人,尚有连山关在自己手中作为前哨阵地。连山关方向没有动静,那堡外多半就是依克唐阿的人马。

以不足五千人马越山岭而来,必然没有多少火炮支持,想要攻取两千人驻守的草河堡,不可能!对中佐和22联队来说,此战兴许可以为赛马集一战的失败雪耻,兴许可以扭转辽阳东路僵持的战局!

嗯,确实如此!看看吧,训练有素的大日本帝国皇军22联队的官兵们正按照布防计划奔向各处要点,野炮中队正在朝东北方放列火炮,大约一个骑兵中队正向东门而去。看来,今田少佐不愧于能战之将啊!

“噼里啪啦”的枪声突然密集了许多,那是赶到堡墙上的日军开火还击了。

“安满君。”

“在!”

“命令第一骑兵中队向东南警戒,于通远堡取得联系。嘶......立即查明,交通警戒哨为何没有及早发现敌情!”

“哈伊!”安满少佐按着腰间的军刀,迈开粗短难看的罗圈腿儿就跑,刚跑了几步,今田唯一少佐就一边跑来一边打手势,然后拉了安满一起回到联队长面前,立正报告:“敌军正向草河岭撤退。”

“多少人?”

“事起仓促,各哨位未能判明敌军人数。”今田刚说了一半就见中佐的脸色阴沉下去,忙道:“从敌军拥有火炮判断,应该不少于一个营400余人。卑职判断,此乃镇边军前哨部队。”

“骑兵出击,布置外围警戒线,务必查明敌情!”

“阁下,骑兵第二中队已经追击。”

此时,枪声突然稀落了许多,炮击似乎也停止了。

“嗯!”对今田少佐的临战反应,富冈三造很是满意,少佐能够判断出敌人是镇边军,更说明他的能力确实不错。“二位,说一说敌军突然来袭的目的?”…,

安满少佐在一旁看得分明,哪能让今田在联队长面前抢尽风头,忙双腿一并道:“报告联队长阁下,卑职认为,雪里站、通远堡在我军之手,镇边军从赛马集越草河岭远来攻袭草河堡,实为不智,不合军略。以清军依克唐阿将军在赛马集一役中表现出来的才能看,卑职以为其中有诈!”

“噢!”富冈三造被提醒了,看向安满少佐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嘉许之意。

今田唯一插话道:“我军战占据草河堡,切断了镇边军和芦榆防军的联系,令清军极为被动,且镇边军近五千人马的补给不能依靠赛马集以北的小道,而需辽阳东路大道,故而,依克唐阿出险强取草河堡也在情理之中。”

安满申爱面呈怒色,向今田唯一喝道:“今田君,明知我联队大部在草河堡驻守,清军还会远来攻袭?!我认为,依克唐阿和聂士成之间已经建立某种联系,这一次营级规模的进攻只是牵制性佯攻,目的是配合聂士成军夺取连山关!”

枪声渐渐远去,富冈三造摆手止住欲要争辩的今田唯一,低头思索片刻,向两位部下招招手,道:“随我进去查看地图,来人,命令担负警戒任务的中队长向我报告敌情。”

三人在屋内铺开地图,安满申爱少佐指点地图上的连山关道:“中佐阁下,连山关乃是我军前哨阵地,也是最终突破摩天岭防线,直捣奉天城下的出发阵地,不容有失!前日我军趁敌军骑兵溃退之时占据连山关,如此机遇可遇不可求,如被获得增援的聂士成规复连山关,下一次,皇军再要夺取此关,必然会付出极大代价,赛马集堡的教训不可不吸取。阁下,请速增援连山关!“

今田唯一冷哼一声道:“连山关地形于我非常不利,坚守连山关也会付出极大代价!”

安满申爱针锋相对道:“连山关是我军进取奉天的要地!即便我军目前没有足够兵力攻取摩天岭,却能通过坚守连山关压迫、牵制聂士成军。我军则可转用兵力,向将依克唐阿军消灭,解除侧翼之扰后,请求师团增援,再攻摩天岭!”

手下两个大队长各执一词,富冈三造也得慎重掂量。

当前,皇军的作战重心在夺取旅顺军港,第二军已经拿下金州、大连,攻取远东第一军港——旅顺,指日可待。旅顺一下,第二军主力即可北上配合第一军主力攻取海城,打通南北战线的直接联系,将辽河以东地区尽数掌握。按照第一军参谋长小川又次中将阁下的征清方案,一旦拿下海城,第一军还将转而海运登陆天津一带,直逼清国京城!故而,在北路作战的第十旅团不能指望太多的援军,在兵力较小的情势下,必须采取积极的向奉天城的攻势作战吸引清军兵力。而要采取积极的攻势作战,连山关就必须掌握在手!只有连山关在手,战局态势才是攻势而非守势;只有连山关在手,草河堡才有前哨阵地;也只有连山关在手,第十旅团才有足够的转圜余地,可以抽调兵力先行消灭依克唐阿的黑龙江军!

因此,细河西岸的桥头堡——连山关必守!

“安满君,立即派骑兵第三中队向连山关增援,随时回报敌情。”

“哈伊!”安满申爱赢了,满脸都是笑容。

“今田君,你大队全员待命,随时准备增援连山关!”

今田唯一有些不情愿,可军令已下,不可逆转,乃立正领命。

031 【西沽守备】

日军骑兵出动,得到的是一门被拆去炮耳轴垫块的青铜山炮和二十多个炮弹筒子。若要追击,前面是草河岭莽莽林海,担心被伏击的日军骑兵不敢深入,带了“战利品”凯旋而归。

连山关枪炮声隆隆,远及几十里。

二道沟和头道沟之间的崎岖小路上,斥候队的弟兄们牵着骡马缓缓北行,个个俱都兴高采烈,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看西南方向的连山关和高大的摩天岭。只有李国良有些沮丧,多好的一门炮啊,虽然比不上德国最新造的火炮,却比镇边军的那些个炮灵活、好用!他一路走,一路嘀咕,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射向两名日军俘虏的目光也越来越暴烈。若非杨大人拿两个俘虏还有用,哼,老子立马操起刀子宰了他们!

山路狭窄,杨格和刘松节二人并肩走着,边走边讨论此次侦察作战得到的情报,特别是方才刘松节在高地上看到的日军动向。跟在后面插不上去的宋占标知道了,这些都是有用的,通过杨格一分析,就能得到比较精确的日军情报。插不上话,干着急,没有用!得,跟同为哨官的巴哲尔热乎热乎。

“巴哲尔。”

“啊?”

“你和两个弟兄咋摸了倭鬼子的哨?咋搞的?说一说呗。”

巴哲尔身上的草环、伪装草衣早扔了,无法现身说法,又有些疑惑:杨大人是功字军出身的,杨大人教的那些战术怎么宋哨官不知?摸哨嘛!在以前的巴哲尔看来是危险又危险的事儿,可现在不一样了,简单的很。只要小心一些、耐心一些,遵循战术规律,没有啥难的!今儿没弄出动静,全靠杨大人指点敌军明哨之外的暗哨可能身处的位置,当然还有蒙古好汉巴哲尔的精妙箭术。哼,通过这一次摸哨,巴哲尔又有了一些新的体会——原来,暗哨的布置方式也是有规律可循的。第一,暗哨布置的位置必须能够兼顾明哨,控制周边要害地区;第二,暗哨最容易忽怠、疲倦、打盹的时节就是天亮之前的那一会儿。这次,那两个日军暗哨都有些打盹,被摸到身后才警觉,连拉栓开枪都来不及,哪有不着道的?

“就那样,摸上去,射死一个,抓了两个呗!”

“详细说说。”

“就这样的呗!”

宋占标无语了,心里暗骂蒙古人装疯卖傻,又决定等杨格空闲下来后定要好好讨教一番。这么一想,他又凝神倾听杨格和刘松节的谈话。

“通远堡方向去了一个骑兵中队,还有一个骑兵中队反击我们,去连山关的确定也是一个骑兵中队?”

“是啊,杨大人。我看得很清楚,你们刚撤退,就有一百多骑兵从草河堡西门驰出,向连山关而去。”

“嗯!”杨格点头之际没有忘记给刘松节一个赞许的眼色。看来,此次抵近侦察和侦察战斗取得了圆满的成功。连山关尚未打响,日军就派出一个中队的骑兵前去,这一行动正好说明日军指挥官中招了!原本,杨格是没有计划搞这次侦察战斗的,只是无法捉摸日军指挥官的战略、战术思路才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看来,日军已经把确保连山关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只要新奉军攻得急,大批援军还将从草河堡开向连山关。

杨格还亲眼看到,日军骑兵此时并没有东洋大马可用,还是骑着矮小的北海道马。如果清军能够及早引进、改良马种,三、五年之后应该能建设出一支配备优良战马的骑马步兵来。来得及,来得及!既然老子来到这个时代,势必要不灭倭国终不还!

午后的头道沟,镇边军马队统领永山迎上杨格的斥候队。斥候队的弟兄们松了一口气,在马队弟兄们的引领下吃饭休息。

永山拉了一脸疑惑的杨格坐在干涸的沟边,笑道:“看起来,你在找延山吧?没来,此次依帅完全采纳你托古额里转达的方略,镇边军、敌忾军倾巢而出,赛马集乃是一座空城。延山带着新营退向长甸城驻守、整训,起码半月之后才能投入战场。”…,

杨格闻言心中欢喜,依克唐阿将军还是颇重视杨某人意见的。黑龙江军投入此战并未影响整编新营,制军大人还下定决心暂弃赛马集堡,以运动作战的方式打击敌军。这是目前在黑龙江军方面最为适宜的战法,也是能够促进黑龙江军和芦榆防军合作无间的重大举措。看来,辽阳东路的清军统一指挥体系的时机就快到来。

届时,是否该当利用自己在两军的影响力,拉一批得力之人成立专职的参谋部呢?很有必要啊!否则,历史中记载的甲午战争中清军缺乏统一指挥的恶果还会重现。嗯,就让中国的军事变革从辽阳东路的战场上开始吧!

“统领大人,敌忾军装备、士气、训练如何?”

“有赛马集堡一役,新到的敌忾军士气倒也振作,但装备很差,大多配备老式单发步枪,还有一些弟兄用的是抬杆。训练嘛,你也知道,不说了!”

杨格心中有些失望,但仔细一想,目前满清中国的军事现状就是如此,除了淮军和一些练军尚有近代化军队的气象之外,其他各军恐怕还停留在1870年甚至更早一些的状态上。抬杆?这东西也能打近代化的会战?

失望归失望,却不能在此时表现出来。杨格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幅地图,还是日本人绘制的地图。

“此次会战,我方两军都是远道迂回,势必缺乏炮火支持,因此,重在诱敌出堡,以骑兵集群为主冲击、歼灭之。统领大人请看,连山关——草河堡——通远堡一线道路分割草河岭、分水岭,处于山地河谷地形,利于骑兵冲击的地方并不多见,仅有草河堡西北之三庄子到细河河谷这一带。我队已经疲惫不堪,请统领立即派精干斥候绕道细河河谷南下,监视三庄子到河谷一线敌情,务必要在敌大批援军从连山关折返时立即快马回报。”

永山对杨格可谓言听计从,立马找来属下一名营官交代下去。只是,为何杨格会如此确定增援连山关的援军会回头呢?毕竟,己方强攻草河堡是不现实的,不强攻,又如何让草河堡之敌感觉到危机,从而调动刚刚派出增援连山关的部队回援?

不待永山动问,杨格自然能猜到统领的心思,带着满满的自信,他微笑着又从皮包里拿出一幅图来,这就是携带经纬仪的最大成果——炮击方位参照物分布图。

炮无需多,起到作用即可!只要几炮打准了,加上人多势众一造声势,还真不怕日军不担心重蹈赛马集覆辙!

延山看了图,放下一半心来。这并非他看懂了图,而是从杨格的脸上和这张图出现本身觉出杨某人胸有成竹,自己就无需多虑了。

“报!”一骑从西北方向而来,隔着狭窄的河沟就大声报告:“聂军门率大队已到十里外的古佛寺!”

聂军门?这回轮到杨格犯糊涂了。

“奉上电谕。”永山向西抱拳道:“太原总兵聂士成调度有方,抗敌得力,擢升为直隶提督,所部将士另旨嘉勉。”

直隶提督了!好哇,今后老子的发展空间大了不少!不过,赛马集堡大捷之后,镇边军得了啥好处呢?

“呵呵。”永山看懂杨格的眼色,笑道:“依帅官复原职啦!”

鸭绿江战役的失败,全因依克唐阿属下的齐字练军统领倭横额畏敌逃跑所致,依克唐阿也因此被朝廷严厉斥责,免职留用,戴罪立功。从某个方面来说,正是杨格帮助依克唐阿官复原职。

“至于致之老弟你嘛,永山在此恭喜六品衔天津镇西沽守备杨格杨大人啦!”

杨格急忙起身抱拳还礼,心中却道:妈的,这下子老子总算有个正儿八经的身份了!呵呵,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啊,依克唐阿对帮了自己的杨某人还不错。看来,战争之际,满清朝廷还是懂的破格任用军人,舍得官帽子的!

032 【新奉军的牺牲】

(今天的第四更飞速出场,各位书友大大的收藏、票票多多的砸来吧!)

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摩天岭北岭的南坡,新奉军统领、两江总兵耿凤鸣杵着腰刀站在两门37行营炮侧后,赤红的双眼看着新前营又一次溃退下来,十不存七,心中一阵阵地揪痛,可身为统领的还得狠下心肠挥起腰刀督令再战!

雪亮的腰刀舞动,亲兵哨官周昭明举起手枪朝天鸣放,他手下90多名弟兄齐齐举枪对准溃退下来的弟兄们。老总兵须发随风飘动,身体在微微颤抖,却一言不发地看着连山关上的日军旭日旗。周昭明回头看了又看,没有得到回应的他咬咬牙,转过头大吼:“放!”

“砰砰”一阵排枪响起,当先一排溃兵中枪倒地,余者纷纷回头,发出绝望的吼声向连山关冲去。

日军的排枪射击很精准,还有一架原本是大清国军队拥有的格林快炮“铛铛铛”有节奏地嚎叫着,以每分钟400发以上的速度向大清国的新奉军官兵们喷吐出子弹,肆意收割着生命。

老总兵双目紧闭,两颗豆大的混浊泪珠悄然而下。

“放炮!给我狠狠的打!”苍老的声音嘶哑而无奈,在耿凤鸣吼出这个声音的同时,他的脑海响起“总统诸军”的聂士成的声音——“发起以营哨为单位的连续进攻,但不可攻破连山关,待得日军大队出现之后转攻为守。”

“聂军门呐,聂功亭呐,你这是把新奉军两千弟兄往死路上逼啊!”

尽管摩天岭对连山关有地利优势,可“不能攻破连山关”的命令让新奉军的每一次进攻都束手束脚,加上队伍是以奉军残部为基础,仓促募集壮丁而成,军操不熟,缺乏战斗经验,多少刚刚丢下锄头把子的汉子们倒在日军的枪口之下。看呐,那山坡上一具具、一堆堆的青灰色,这一战下来,新奉军到底还能剩下几个人?!

“镇台大人!”下达射击命令后的周昭明满脸泪水,踉踉跄跄地冲到炮兵阵地上,对着依然矗立不动的老总兵“噗通”一声跪下,一边“咚咚”的磕头一边凄厉地吼道:“不能再这样呐!不能呐镇台大人!我,标下愿意带队出击,不想再手沾弟兄们的血呐!”

老总兵双眼紧闭,耳听亲兵哨官的哀求,心中却透亮得很。不把草河堡的日军吸引一部过来,迂回岭北小道的芦榆防军各部和从赛马集而来的黑龙江军就白跑一趟,徒劳无功。要想改变辽阳东路的僵持战局,要想尽快抽调兵力南下盖平支援直隶军务帮办宋庆大人,解救旅顺的危局,新奉军就不能不作出牺牲!可是,新奉军哪里能和奋战玄武门的老奉军相比啊!左宝贵大人战死在玄武门,今日,兴许就是耿凤鸣战死连山关之日。

死也要进攻!

“滚!等全军打完了,你就带队跟我上!”

“镇台大人!”周昭明膝行两步,一把抱住老总兵的大腿哀嚎道:“您开开恩,还是让昭明先上去吧!这个督战队,标下实在干不下去了,大人,昭明......“

耿凤鸣一脚将周昭明踹翻在地,向东面远处大吼:“聂军门呐,此战若不大胜,耿凤鸣只有一死以谢弟兄们,做鬼也不放过你啊!”吼毕,他扭头大喊:“后营听令,上!“

从天亮开始,新奉军一波波地发起进攻,几无停顿,前营没了,左营上,左营残了,后营上!终于,晌午时分,高踞岭上的耿凤鸣总算看到细河东岸出现了日军大队。顿时,心痛已极的老总兵昏厥当场。

细河河谷,距离辽阳东路大道大约五里的一个小山头上,杨格忧心忡忡地不时回望。聂士成率三个马、步营和两门新式快炮赶到了,可依克唐阿的黑龙江军却只有马队统领永山所部出现,大队人马迟迟未到。按照计划,日军增援部队开出草河堡后两小时就应该三路出击,合围草河堡。镇边军从草河岭以南、敌忾军从草河岭、芦榆防军从草河岭以西的河谷地带,形成三面围攻之势,给日军造成最大化的压力。而真正的主力,只有芦榆防军的胡殿甲左营和夏青云总兵的马队、镇边军的永山马队以及一个拥有两门57炮的炮队。这些力量被杨格牢牢抓在手中,只等出击时机。…,

杨格急,永山更急!从到达这个小山北侧的密林中之后,每隔一会儿他就派一名戈什哈骑马去催,可是催促归催促,四千之众的大队人马要通过小道翻越草河岭,那行军想快也快不了!

可是,战机稍纵即逝,谁都明白,连山关那边打的越热闹,就代表新奉军付出的伤亡代价越大。如果草河堡这边不按计划开打,新奉军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

急啊,急死人啦!可再急也不能过于表露出来,给杨格造成压力。永山明白,这一战的实际指挥者又是这个家伙,如果说赛马集之战只是1000多人规模的小战役,那草河堡之战是敌我双方共计8000多人的大战,可以改变辽阳东路战场格局的大战!杨格的压力可想而知呐!看啊,这大冷天的,杨某人的脸上满是汗水。

不急,不能急,咱还得跟杨兄弟闲聊闲聊。聊啥呢?不知道!现在谁他娘的还有心情想别的!?

“呦呦......”敌忾军的海螺号吹响了。

“呜呜......”镇边军的牛角号吹响了。

“滴滴答答......”芦榆防军的洋号吹响了。

漫山遍野,号角声声,杀声震天。黑压压的人潮突然出现在草河堡的北面、东北面和东面,人潮一浪浪地涌动着,很快就逼近草河堡堡墙三里处列阵。各部旌旗飘扬,联络亲兵们的快马飞驰,号角时时呼应,近五千人马将草河堡三面围住,独留西面与连山关的大道。

隆隆的炮声响起,不久,杨格的望远镜里出现了几骑日军,飞快地向连山关而去。

“终于动了!”说完,杨格翻身躺在地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所有的压力都随着这声叹息消散在空气中一般。他的脑子很清楚,压力越大,越要懂得纾解压力,否则,激战时最容易犯错!

埋伏在山包下的左营营官胡殿甲绕过东坡摸上来,一见到杨格就扒拉下头上的暖帽,随即俯身趴在杨格身边,挤出一副笑脸道:“鬼子终于动了,我看那几骑就是去调援兵的!这次,咱可捞到一个大仗了!杨大人,啥时候动手?”

现在,人人的情绪都从极度担心转为极度兴奋。作战计划执行顺利,鬼子的反应都在计划的预料之中,方方面面的准备、布置到位,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东风,从目前看来,还得杨格来吹起。

“不急,不急。”杨格总喜欢在紧张时连说不急,他举起望远镜看向西边,摩天岭的枪炮声已经消停了。“连山关距离草河堡三十里,距离此地只有不到十里。鬼子骑兵中队如果没被消耗在连山关防御战中,片刻间就应该可见。鬼子步兵大队和一个野炮小队从草河堡急行军到连山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要赶回草河堡,我看整队、出发、急行军到此,最快也要半小时左右吧!二位大人,请严格约束部下,切实隐蔽,炮未响,决不可开枪,决不可暴露!”

“辄!”永山和胡殿甲同时应了一声,又同时回过味来尴尬的对视一眼。

什么事儿啊?咱们一个是蓝翎侍卫出身的统领大人,一个是新任营官,品级、官职都比杨某人高了一大截,凭什么跟他说那个“辄”字呢?想一想,刚才那家伙说话的语气、神情,杀伐决断之气汹涌,竟然让人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差异,甘愿为之驱使。衰啊!衰到家啦!要不多杀几个倭鬼子,这口气肯定得憋死人!

带着别样心思,两人灰溜溜地溜了。此时,又有两骑快马从草河堡出来,向连山关而去。

033 【难以决断】

日军第十旅团22步兵联队第一大队的指挥官今田唯一少佐气喘吁吁地登上连山关关口西侧的残壁,进攻关口的清军已经撤退,却未能撤下满山坡的尸体,身穿青灰色号褂的阵亡者们横七竖八地躺着,粗粗一看,足有三、四百具尸体至多。

调匀了呼吸,今田少佐回头向部下赞道:“啧啧,第3中队战绩骄人呐,近藤君。”

驻守连山关的第一大队3中队中队长近藤左卫门大尉急忙躬身低头,以答谢长官的称赞。“报告大队长阁下,主要是骑兵增援及时,格林机枪在防御战中威力惊人,卑职只是尽到本职而已。”

“我军伤亡情况如何?”今田唯一虽然并不赞成坚守连山关,在上级的命令和部下的战绩面前,却略微改变了想法。现在,他的任务就是坚守连山关了,其他的事情由联队长和安满申爱操心去吧!

“官兵阵亡七名,重伤三人,轻伤二十多人。阁下请放心,所有伤员都得到了妥善的照顾。”

真正的是战绩骄人呐!虽然是第三中队的战绩,但是与大队长密切相关嘛!

今田唯一心情大好,抬手正了正军帽后摘下雪白的手套,手指轻抚着面前残破的青砖城墙,轻声道:“关白之志,今日或可实现。”接着,他又指着慢坡的清军阵亡者道:“如此质素之军队,我军足可以一当十,今日连山关一战就是明证。想我皇军有第一、第二两个军20余万精锐,纵使清国有百万大军又如何?秋风落叶尔!”

上官心情好,自己立下战功,赏赐、升迁都有指望,近藤大尉也乐得立即献上马屁:“大队长阁下远见万里,皇军必能横扫辽东,直捣清国京城,令清国皇帝献表请降。”

“呵呵......哈哈!”今田唯一忘记与安满申爱在联队长面前的斗争失败,开怀大笑一阵又戛然而止,转头看向墙下,只见三名骑兵匆匆赶来,翻身下马后向卫兵询问,立即快步登城。

少佐立即摆出了等待的架势。

“报告,大队长阁下,清军数千人围攻草河堡,联队长有令,第一大队立即回援!”

“八嘎!”今田唯一脸色顿变,一边喝骂一边挥手令传令兵退下,又随手重重一拳砸在刚才抚摸过的青砖上,竟然不知疼痛。

清军的诡计!自己提醒过联队长,可......不管怎么说,还是立即执行命令为好。“传令,立即整队出发!”

墙下,那些刚刚跑了三十里路的步兵们叫苦连天,他们可比不上大队长有马骑,得靠自己的两条腿以急行军速度赶到此地,哪知刚刚到达又要出发,还得跑回草河堡去!?那些吃屎的军官们在瞎指挥啊!

慢腾腾的,抱怨声四起的,第一大队的两个步兵中队和配属的一个骑兵中队、一个野战炮小队500多名官兵勉强站队,报数完毕,1000多只眼睛带着愤懑的情绪看着大队长从残墙上缓步而下。

“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们!”今田唯一走到队列前,立正提声道:“本官刚刚接到联队司令部的传令,草河堡受到清国大批军队的围攻,而连山关战斗已经结束,我第一大队留在此地并无作为,当奋起精神,以皇国的利益为念,立即以最快的强行军速度赶回草河堡,投入战斗!本官相信,草河堡将会有远比连山关为多的功绩等待各位建立!全体都有了,听我命令,以骑兵第一小队,步兵第一中队,第二中队暨大队部,炮兵小队,骑兵第二小队序列,出发!”

500多日军勉强提起精神出发,刚走到细河河边,又见两骑飞速而来。

“报告大队长阁下,联队长命令第一大队留驻连山关,密切注意摩天岭和细河河谷方向敌情!”

朝令夕改,莫过于如此了!尽管今田唯一少佐有满肚子的火气,不过转念一想,从部下官兵们的角度来看,能够得到充足的休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刚刚集合的队伍解散了,同时,在摩天岭上观察日军动静的新奉军(北岭)及仁字军(主峰、南岭)官兵们紧张起来。…,

三十里外的草河堡,不太整齐的枪声中偶尔夹杂着炮弹爆炸的轰隆声。

堡墙上,一排排日军步兵手持步枪或蹲或站,严阵以待却并未开枪。富冈三造中佐带着第二大队大队长安满申爱少佐及一群尉级军官登上北堡墙,举起望远镜察看敌情。

远远的,当真是远远的。大约两里多远的地方,清军排列成横队,乱纷纷地向有效射程之外的堡墙开枪,一如在朝鲜,在鸭绿江边的表现。面对如此对手,难怪日军官兵们一个个气定神闲,也难怪富冈三造中佐要派出第二批传令兵去追回命令了。

事情太蹊跷了。

清军有五六千人之众,却只是远远开枪并不强攻,而且是围三缺一,留下的口子刚好是西面通向连山关的大道。清军指挥官,那个在赛马集赢得胜利的依克唐阿究竟在想什么?还有那个在虎山战斗中表现坚决的聂士成在想什么?嗯,值得中佐联队长好生琢磨一下,如果琢磨透了,说不定能把握住机会,打一场大大的胜仗呢!

中国古代的众多兵法、战例,不仅满清中国人会读,日本人也会读,甚至比懦弱的、重文轻武的满清中国人更有研究。

围三缺一,围而不打,图谋什么?莫非要学围魏救赵的桂陵之战?这也太幼稚了吧!任谁一眼都能看穿!嗯,依克唐阿和聂士成并非一般清军将领,还是能战的,不能小看。

“诸位,就此谈谈看法吧?”身为指挥官有一个好处,自己想不出来就可以让部下的军官们来想,只需采纳最佳建议即可。

“联队长阁下。”步兵中队长加藤连太郎大尉立正道:“卑职以为敌军炮火不足,故而只能远远相持,等待后续炮兵的到达。”

安满申爱对自己部下的僭越极为不满,恨恨地瞪了加藤一眼,说:“我认为是清军看到我军增援连山关,生怕我军在成功地防御作战后反击摩天岭,故而以围攻草河堡调动第一大队回援,解除连山关的危机。”

炮兵大尉池田岗平地位特殊,虽然比安满申爱军衔、军职都低了一级,可野炮中队是旅团配属22联队作战,根本就无需在乎小肚鸡肠的安满申爱少佐怎么想。反正,池田就是看不惯步兵第二大队长。

“联队长阁下,我认为清军的目的肯定不是简单的调动第一大队。请看,清军炮火虽然稀落,却与从前大不一样。炮弹落点极为准确,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在草河堡一带有过详细的侦察甚至测绘。诸位可曾记得早上的那一波炮击,清军发射炮弹22发,其中16发击中堡墙,炮弹落点从南到北,极为有序!”说到这里,池田岗平见众军官包括联队长都点头认可,露出凝重之色,才继续道:“清军的炮兵部队中,存在着一位可怕的对手!至少,本人已经有了不安的感觉。如果加藤君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一旦清军得到更多的火炮支援,他们会充分利用炮火打击的威力!以草河堡年久失修的城防,恐怕我军一味固守会付出很大代价。我认为,这也是清军只在远处列阵而不强攻的原因之一。他们需要的就是我军固守城垣,需要的就是获得炮火增援之前我军的按兵不动。联队长阁下,我建议尽快确定出击方案,以皇军的士气和训练水平、实战经验,野战歼敌的胜算远比单纯防御的胜算为高。”

“不!我完全不这么认为!”安满申爱少佐急忙道:“敌军有五六千人之众,我军目前在草河堡只有一个步兵大队、一个骑兵中队和大半个野炮中队,以此兵力放弃城垣依托与敌野战,实为不智!联队长阁下,卑职认为,目前我军的选择只有两个,第一,增强连山关方向,强攻摩天岭;第二,调回第一大队再与敌军在堡外会战,彻底击溃辽阳东路之清军主力。”

一个步兵大队600多人野战清军六七千人,就算富冈三造认为皇军万能,能够以一敌十,也不敢真的打这场野战。毕竟,清军已经占据了堡外的有利地形,己方放弃城垣出堡会战,在地势上颇为不利。

怎么办?连山关和草河堡之间,如何取舍?或者说是在夺取摩天岭和歼灭清军主力之间,如何取舍?

此时的富冈三造中佐,突然希望旅团长立见尚文少将阁下就在此地做出决策,而自己只需执行便可。可惜,旅团长率领的旅团指挥机关留驻凤凰城,接收补充兵整编在赛马集堡遭遇重创的第三大队。

中佐的目光扫过随从的众位军官,军官们都表示出再无异议的神情,那么,决策的时候到了,主意还得联队长阁下自己拿!怎么办呢?犹豫再三,迟迟难以决定啊!

“报告!报告联队长阁下!”一名少尉军官从西面的堡墙匆匆赶来,立正道:“西面大道出现清军,初步估计有一个营以上步兵!”

西面出现清军一个营,那就是......清军要合围了?!那就是,清军肯定得到了更多炮火支援!

富冈三造脸色急变,伸手拨开挡在身前的少尉,匆匆向西面堡墙走去。

034 【炮队到了】

黑龙江军、芦榆防军近六千人的调动,而且是迂回山道的调动,中间存在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增援连山关的日军本要回转又突然偃旗息鼓,这个迹象表明,狡猾的鬼子肯定察觉到什么了。故而,在派出胡殿甲的营摆开阵势向草河堡推进后,杨格快马跟随,又绕过草河堡找到在岭上指挥围堡的依克唐阿和聂士成。

胡殿甲的左营是目前的功字军中唯一能拿出手的部队。实际上,这个营是以前的三个营残部拼凑而成。

朝鲜事态开始恶化到爆发战争,令满清朝廷颇觉仓促,军队也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聂士成的功字军更是一边派出900赴朝,一边在芦台、北塘、天津等地招募新兵、组建新营。

如今,四个新营已经从芦台出发,经陆路长途跋涉到了牛庄一带,两、三天后可望抵达摩天岭。只有那个时候,聂士成这个总统诸军才能在各部统领面前真正硬气起来。

因为左营都是老兵,胡殿甲个人能力还不错,杨格才将左营当做决胜力量之一,此时却被迫提前暴露。因此,他需要找到两位统帅了解情况,并要一些后备力量以应不时之需。毕竟他在经营这场战役时,首要目标就是歼灭敌机动中的增援大队近600人。从赛马集堡的经验来看,要歼灭日军600人,清军得要2000人左右的兵力才行,否则很难打成漂亮的全歼。

依克唐阿满脸的歉意和无奈,并没有在“外人”面前摆出将军的架子。黑龙江军迟到的原因很简单,全军出动,火炮、辎重较多,前部是马队及时赶到,可后面的步队就需要在崎岖的山道上为更后面的炮队、辎重队开路。真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一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其间辛苦难以向外人言明,就这样,炮队大部都还落在后面。没有充足的火炮就摆不成强攻的架势,就会被日军指挥官窥破虚实,事实就是如此简单!

简单的向六品守备解释过后,依克唐阿眯缝着眼睛看了看杨格,又瞥了一眼旁边的聂士成,手指前方的草河堡,微笑道:“此时日军作何想并不关要,关要的是杨守备已经让功字左营开出,围了堡西,等我军炮队一到,围攻草河堡之势便成。届时,日军只有向堡西的左营攻击,掩护传令兵突围到连山关调动援军。聂军门、杨守备,我们当预作准备啊!”

“标下此来就是向二位大人要预备队的。”

聂士成闻言,不自觉地向后面的山岭看了看,那里有盛军一个步营和黑龙江镇边军一个步营。

“就镇边军出这个营吧!眉峰,调后营。”依克唐阿很爽快,似乎知道聂士成不太能调动盛军一般。当初在朝鲜,叶志超不也是直隶提督总统诸军吗?淮军各部将领有几个俯首帖耳尊奉“叶军门”号令的?大清国的军队弊端太多!淮军体系内的弊端也是太多!反倒不如依克唐阿这位黑龙江将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黑龙江的事儿就他说了算。虽然部队装备、训练、战术意识都不及淮军,可比较听话这一点倒是值得一提。

旁边的寿山立即转身,上马后向岭后而去。不多时,号角声起却看不到军队调动,寿山带着一人驰回。

“镇边军步队后营管营官、绿营游击龚弼参见依帅、聂军门,见过杨守备。”龚弼年纪约莫有三十五、六岁,身材矮状、面容精悍,说话嗓门大,双目有神,倒也有些威武之气。

依克唐阿摆手示意免礼,聂士成微笑点头应对,寿山在后面说道:“为免日军察觉,后营已经从岭后绕道去三庄子。”

依克唐阿正色道:“龚弼,现在你和后营全听杨守备调遣,杨守备的话就是本官的命令!”

“辄!”龚弼虽然在赛马集一战时尚在长甸城,未能赶上那次大捷,却早已从同僚那里得知大捷的来龙去脉,对杨格是久闻其名,今儿才见了真人。将军都把话说死了,自个儿本身又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就算是五品游击受六品守备指挥又如何?!关键是要打胜仗!赛马集一战,听说分统大人都对杨守备言听计从,延山整编新营,也是依克唐阿将军采纳杨格之议所致。这位杨守备啊,在黑龙江军中已然是声名卓然了。…,

“炮队来了,炮队上来了!”

后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一人排开列阵的官兵们前来,却正是功字军营务处的参赞军务冯国璋。他正欲向两位大人报告,却一眼看到杨格杵在那里,不由得面露尴尬之色,却很快换成了平日里带着的笑脸,略向杨格点头后,对二位统帅打千作礼:“启禀二位大人,镇边军炮队到了,有4门炮。”

加上正在断断续续发炮的那两门,镇边军一共带了六门炮,功字军的两门新炮则在三庄子。

杨格立正道:“依帅,标下有一不情之请。”

“讲。”

“镇边军炮队可否由功字军营务参赞刘松节协助指挥?前日侦察,标下和刘参赞共同绘制了草河堡一带的炮击方位参照物分布图和部分区域的炮击测地图。”

说实话,杨格的最后一句话在依克唐阿耳朵里有些绕,啥叫“炮击方位参照物分布图”和“炮击测地图”?看来,功字军人才还真有点多咧,先出了一个杨格,现在又有一个叫刘松节的,嗯,素闻功字军中有不少人曾就学于天津武备学堂......这,值得深思。

“有聂军门在此,镇边军炮队可由刘松节调遣无误!”

“谢依帅!聂军门,标下想请冯参赞一同前往,协同指挥。”冯国璋不仁,杨格却不可以不义,底子浅薄,没有多少人脉关系,没有多少可用、可靠之人的杨格要办大事,显然不行。冯国璋今后的成就是清清楚楚写在书里的,抛开那一点不愉快,在此关键时候拉他一把,不管今后冯某人对杨某人如何,至少可以暂时得到一个可用的同乡加同僚。

“嗯,准了。”

“依帅,聂军门,标下告退!”这一次杨格是实实在在打心眼子里感谢依克唐阿。人家把两军合作的事儿做到了极致的份儿上啦!该当如此啊,若非如此,清军就难以扭转不利之战局!

杨格和龚弼一路言笑,大觉诧异、心中愧疚的冯国璋却是满肚子的心思,三人牵着马经山岭间向三庄子而去,半道上,草河堡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炮弹接二连三落到草河堡内炸开,霰弹崩飞,火光频闪,有几发炮弹的落点距离日军野炮中队阵地竟然只有七、八米远,飞散的霰弹打倒了好几名日军炮兵。不得已,池田岗平只得命令炮兵中队舍弃堡内开阔之地,转移阵地到北堡墙后放列火炮。四门野炮刚刚架好,传令兵带来联队长富冈三造的命令——炮兵中队向西门集结!

035 【德国军官】

对付清军一个营大约400人,富冈三造中佐并未动用草河堡内多少兵力,只派加藤连三郎大尉的一个步兵中队和池田岗平大尉的两门炮而已。不过,草河堡内有三十多名辎重队的日本军夫竟然自愿加入加藤连三郎的部队出战。这些勇敢的军夫得到联队长阁下的表扬,欣然准允他们加入出击部队。

日军的士气是打出来的,日军官兵甚至军夫们都知道,清军训练不足、士气低下、战术呆板,即便手中握有比日军精良的武器也是不堪一击。从朝鲜打到摩天岭下,日本人见多了那种射程之外胡乱开枪开炮的清军;见多了那种害怕白刃战,害怕敌人逼近的清军,似乎刚刚脱离冷兵器时代的清国军人们已经忘记冷兵器的战争方式一般;他们也见多了那种被俘虏后恭顺得犹如奴才一般的清军士兵。

清军士兵是为每个月一吊三的铜钱当兵,清军士兵乃至整个清国的人都是奴才,天生就是奴才!在清军阵营里,他们是长官的奴才,是朝廷的奴才,是皇室的奴才,被俘虏后,他们很自觉地表现出奴性,成为日军的奴才。他们,几乎不知道“勇敢”二字的含义。

跟这种军队打仗,太简单啦!总之,22联队的官兵们很多都想不通,为何第三大队会在赛马集遭遇失败!?

军官们简单有力的口令声中,近两百名步兵、军夫组成的出击部队踏着整齐的脚步开出西堡门,在他们背后,两门70野战炮由一个小队炮兵操纵,只待步兵拉开战线就出堡放列,轰击清军。当然,还有一个骑兵小队在堡内随时待命。

大队长安满申爱少佐负责指挥这次战斗。

堡外,胡殿甲站在呈两列横排,三个哨阵列的队伍中间,手里不是军刀而是一杆13发的德国毛瑟枪。眼看着日军大摇大摆地从堡门开出,在大约一里多的距离外列队,他牢记杨格临走前留下的一句话——不到600尺以内不准开枪!这道命令,各哨哨官和哨长都知道,都在队列中不住地喝令士兵执行,因此,罕见地,清军没有在有效射程之外就向敌开火。但是,随着日军阵列形成,在一声声口令中,带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逼近时,左营的阵列动摇了。

“三哥,天快黑了,咱为啥还不开枪?”

“谁知道呢?官长大人们这么说的。”

“妈呀,倭鬼子就要开拢了。”

“咱们没有大炮吗?”

怯懦的议论声在队列中传开,发出这些声音的还都是一些老兵们。随着议论声的传开,队列骚动起来,有人已经开始躲过官长的视线向后退却。

胡殿甲高声喝令:“擅退一步者,杀!”

“啊!”一声惨叫,左营管营官的戈什哈操刀斩杀一名逃兵,随后砍下头颅丢在阵前,那缠着紫色头巾的脑袋血淋淋在地上打着滚儿。

后退者止步了。其实,他们具有良好的服从性,只要官长大人不退,只要身后有人用明晃晃的腰刀和黑洞洞的枪口逼着,他们就不敢退。

“听我口令,各哨前列,卧倒!“

大约两百名左营官兵听令卧倒,操枪准备击发。

“各哨后列,跪姿准备射击!”

有德国教习指点的功字军的训练远比镇边军更“现代化”一些,构成左营的这些老兵们都熟悉线形战术的基本战法。这也是杨格选择胡殿甲的左营作为预备队的原因所在。只要军官得力,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主心骨”的作用,左营就能焕发出战斗力来。新任营官胡殿甲恰恰是极有魄力之人。

日军步兵战线缓缓推进,两门火炮也在阵线后放列。

突然,一阵呼啸声从东北方传来,转瞬间,“嚯嚯”的啸叫声化作“咣咣”的爆炸声,4个炸点绚烂地闪出橘黄色和红色混杂的光芒,两个在堡门口的日军炮兵阵列,两个在日军步兵推进的队列前。

堡墙上,安满申爱少佐急忙蹲下身体,从墙下崩飞而来的霰弹“咻咻”掠过头顶。他看清楚了,是北面,东北面,那里有黑烟升起,那是清军的黑火药火炮发射后的特有征兆。确认这一点后,少佐有些懵了,清军炮兵在北面,己方炮兵和步兵阵线在西面,中间隔着草河堡高达三米的堡墙,清军炮兵怎么能看到目标又怎么打中目标的?!运气?不可能,不可能四门炮都撞上大运,炮炮中的!…,

到底是怎么打的?

没等少佐反应过来,嚯嚯的啸叫声又掠过头顶落在日军群中,这一次显然还要准确一些。看着部下的步兵们要么卧倒、要么向后退、要么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要么被炮火掀飞,安满申爱突然想起池田岗平大尉的话来,清军炮兵中有一个可怕的存在!

可怕!?对,可怕!在火炮技术还没有完善的光学仪器系统支持,还没有适当的发射药和爆炸药作为基础,还没有在实战中诞生“间接射击”战术的目前,日军少佐根本就不理解自己看到的现实。

呆若木鸡,这就是安满申爱少佐此时的表现,他已经被震撼得忘记指挥责任了。

炮弹四发一波,一批批地落在战场上。

趴着的,半跪着的清军左营官兵们也是目瞪口呆。原来自家有炮火支援呐!原来自家的炮火可以打得这么准,这么狠,这么神鬼莫测!得嘞,倭鬼子都开始撤退了,远处的日军炮兵匆忙地转移火炮,没空发射炮弹。这战还怎么打下去?莫非就这么打赢了?那、阵前那个血淋淋的脑袋丢得也他娘的不值了!

就在杨格曾经用经纬仪观察草河堡的地方,也是那门缴获日军山炮轰击草河堡的地方,四门野炮一字儿排开频频齐射。炮兵阵地一如杨格所设计的那样,前有土墙,后有斜坡,轮辋后由泥土码搓。火炮射击指挥口令也很简单,只需刘松节指出目标参照物,自有炮队哨官根据参照物和火炮相对方位调整各炮射击诸元。80多名炮队官兵看不到自己的射击成果,只是按照命令不停的发炮、发炮、再发炮!

他娘的,脱号衣啦,抡着光膀子干娘的啊,打光炮弹了事啊!

天色很快黑暗下来,日军撤退了,炮击停止了,列阵的左营也散开来,在大道两侧的高地上休息、警戒。

见识了奇迹的左营官兵们极为振奋,对手段有些狠辣的新任营官胡殿甲也没了怨气,却多了崇敬之心。而胡殿甲呢?心里清清楚楚,自己不过是严格执行了杨守备的命令而已。嗨,聂军门三令五申,此战必须听从杨守备的号令,这次退敌的一半功劳就这么落到了胡某人的头上了。说实在的,胡营官到现在都觉得方才是作了一场梦。

听话,准没错儿!

草河堡内,日军22联队指挥部里“啪啪”的耳光声声响亮,安满申爱少佐忍住脸上的火辣辣的痛,低着头连连鞠躬,还不断地“哈伊哈伊”地说着,承受联队长爆发出来的怒火。池田岗平大尉冷眼看了一会儿,见富冈三造的怒气似乎越来越旺盛,而那安满申爱也实在可怜了一些,这才站前一步道:“联队长阁下息怒,请听卑职一言。”

被清军的炮兵揍狠了,此时是应该听炮兵专家说一说了。

富冈三造收了手,又恨恨地瞪了少佐一眼,少佐再次“哈伊”一声,还是保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

“池田君,请说。”

“足立君和平井君都曾说起,赛马集一战失败完全是因为我军炮兵阵地被清军奇袭所致。足立君还说到一个细节,在他就快突破清军阵线时,突然遭到背后炮击,以至于功败垂成。”池田岗平大尉见中佐露出深思的神情了,略微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联系起早上和刚才的炮击,我们已经可以确定一个事实,清军炮兵有了好的指挥官。阁下,炮兵是技术性的兵种,技术性在战斗中体现在于炮兵指挥官的射击指挥本领,从傍晚的炮击来看,清军早已经侦察过草河堡周边地形,并标示出参照物。最可怕的是,清军炮兵指挥官对自军的火炮性能极为了解,又具有超常的函数积分解算能力,方能在炮手不可见目标的前提下利用弹道性能赋予火炮射击诸元,准确命中不可见目标。这一技术,大日本帝国皇军炮兵部队无人具备。因此,卑职非常怀疑在清国服务的德意志帝国陆军炮兵军官已经参与日清之间的战争。”

“德国军官!?”富冈三造的眼珠子瞪大了。

日本陆军曾经以法军为师,可法国陆军这个师傅在普法战争中遭到惨败,甚至在中法战争中的表现也非常的差劲,顺风草一般的日本人立即巴结上了胜利者,又以德军为师。

师傅嘛,总是厉害的,总是会留一手的。如今,德国师傅留下的那一手落到日本徒弟头上了。

怎么办?这仗怎么打下去?富冈三造总算明白了一点,为何清军一反常态,不再消极防御摩天岭而是主动出击,兴许,他们得到了不止一个德国陆军军官的帮助!也就是说,日本军人面对的是由德国军官指挥的清军。

觉得头皮发麻的富冈三造一时无计。

“联队长阁下,卑职建议午夜过后派遣得力官兵潜过清军防线,去连山关调回第一大队,明日天亮时发起对堡西清军的两面夹击!”

“好,好,就这么办!”

富冈三造中佐立即采纳了炮兵大尉的建议,此时,正是他最需要别人建议的时节。

036 【放他们过去】

既然左营都开出来了,在安置好龚弼的镇边军步队后营之后,杨格带着冯国璋堂而皇之地骑马来到草河堡西面三里处的高地后,此时,高地西坡上燃起了堆堆篝火,除了警戒官兵之外,几百人围着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篝火堆喝水、啃面饼子,顺带着取暖。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越来越冷,随时都会下雪。露营一晚,没有篝火肯定不行。

杨格和冯国璋刚刚在篝火边坐下,刘松节来了,还带来一只狍子。

“镇边军猎户营打的,依帅和聂军门让卑职给杨守备和左营弟兄们带过来,晚上凉,烤着吃了好过夜。”

刘松节这番话一出口,冯国璋、胡殿甲都体会到杨守备在两位大人心中的分量,没说的,论打仗啊,杨兄弟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

四人都是功字军营务处出身,彼此熟悉,倒也不拘小节。自有左营官兵拿了狍子去皮掏内脏、打理干净,又有官兵抱来收集的柴火,还搭了一个烤肉的木架子,野外烧烤的阵势摆得十足,可惜没有酒。

就着火搓着有些僵冷的手,胡殿甲忍不住内心的疑惑扯开话题:“哎......德高,你那炮咋打的?是你打的吧?”

咋打的?刘松节看了看胡殿甲,又看了看微笑不语的杨格,心道:老子还不知道咋打的呢!老子就是照本宣科而已!

胡殿甲会意,转向杨格拱手道:“杨守备,致之老弟,你给说说吧?你不揭开这锅底子,我老胡今晚肯定睡不着觉了。”

杨格揭下暖帽,搔了搔已经生出短发却又开始发痒的头皮,笑道:“我一个人也说不清楚,德高兄,我问你答,你答之后我讲解,行不行?”

“嗯。”

杨格问:“克虏伯57炮最大射程多少?”

刘松节答:“5里多。”

“炮阵地距离堡西门多远?”

“5里多。”

“弹道学,你们读过没有?”

胡殿甲插话了:“读过,以前那个德国教习说过这个弹道就像男人撩开裤头撒尿一样。”

“呵呵。”杨格笑了,胡殿甲的比喻很好,是很粗浅的弹道学原理。在他的认知中,现代弹道学已经发展到一个大类数十个小类的综合性学科,就目前的武器装备而言,枪炮弹道学至少可以分为膛内、膛口、中间(飞行)、末端四个门类加以研究。这一次利用最大仰角只有22°的57炮间接射击建功,基础是简单的测绘和标定方位参照物,根本却是对57炮的弹道性能的了解,特别是对中间弹道和末端弹道的利用。真要给眼前的这些家伙们讲解这些,没个三天两夜讲不明白!

“简单说吧,就是撒尿。谁尿急了?撒一泡尿看看。”

冯、刘、胡三人面面相觑,撒尿这事儿谁能说的准呢?胡殿甲扭头朝弟兄们吼了一嗓子:“谁尿急了?撒一泡来看看,老子有赏!”

立时有两个弟兄跑来,笑嘻嘻地撩开裤头,略一憋气就喷出水柱。

“看,水柱末端与地面的夹角是否接近于直角?”

刘松节学过测绘,一眼就看出确实如此,连连点头。胡殿甲也懂了,笑嘻嘻地从褡裢里掏出几个铜元抛给那两弟兄。

“通常火炮的最大射程取决于膛压、膛线、射击仰角赋予的弹道性能和炮弹制造时的圆弧公差。57炮以22°仰角发射时最大射程2700多公尺,也就是5里半。炮弹飞行到接近最大射程时,弹道形态就如刚才的尿水一般了。另外,从炮弹飞行时产生的啸叫声中也能分辨出炮弹处于弹道的哪个阶段。出膛时的炮弹是“呼呼”声,到达弹道顶端开始下落的炮弹时“咻咻”声,已经处于弹道终点的炮弹是自由落体发出的“嚯嚯”声。注意,炮弹接近垂直落下,自然能避开堡墙落在堡门附近了。“

众人恍然,一脸的佩服之色。

刘松节一直点着头回味了一会儿杨格的话,才道:“致之老弟是预先确定了参照物,就是草河堡西北角的那个望楼,还特意嘱咐向望楼中线偏北1个刻度(密位),这么一来,炮弹就砸在倭鬼子头上了。”…,

“啪!“的一声脆响,胡殿甲一拍大腿道:“我说杨兄弟为何要咱们左营背靠高地列阵呢?咱们的阵线距离堡门3里,两军交战前列阵距离一般是两里多,咱们的阵线一摆出来,就决定鬼子开出西堡门后,只能在炮弹落点下列阵了。高哇,致之老弟,你可是算计到鬼子骨头里去了!鬼子哪有不着道的?!嗨呀,说句大实话,你派我带左营出来的时候,老胡我心里着实不情愿啊!咱只有四百弟兄,就算有炮火支持,可老胡没看到咱们的炮队啊?心里打着鼓呢,这次,咱老胡恐怕要死在这里喽!不甘心呐,老胡我可,可......”

杨格笑道:“骂了我祖宗十八代?”

“唔......”胡殿甲语塞,愣了半晌,才面露愧色点头道:“也差不离。”

饶是冯国璋心里一直不太释然,饶是刘松节有些自持身份,此时也哄然大笑。

一名弟兄匆匆赶来,看服色顶戴,乃是哨官身份。他走到胡殿甲身后,低声道:”大人,出来三个鬼子。“

刘松节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半。

胡殿甲瞟了一眼杨格,见杨格微微点头,乃道:“不要惊动他们,放他们过去,兄弟们照常烤火谈笑!”

哨官离去后,胡殿甲看着他的背影,面色转暗,摇头道:“这位是那位叶军门的本家侄子。”

那位叶军门,自然是被撤职拿办的前任直隶提督叶志超了。说来,在座的人都曾是叶志超的部下,昔日威风凛凛的上官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要说心里没有一些感慨肯定是假话。

“听说,你斩了一名弟兄。”杨格觉出气氛有些低沉,急忙转了话题。

胡殿甲面色恨恨地道:“那狗日的临战怯阵,斩了就斩了吧,咱们兄弟谈兵论道,不提也罢!”

“胡大人。”杨格用了很正式的称呼,见胡殿甲作色了,乃摆摆手继续道:“我看,那弟兄已经被砍了脑袋,可他背后还有一家老小靠他的军饷糊口活命,你以临战怯阵罪名砍了他,没错,该!但是,没有必要将此事上报营务处,就以阵亡例处理吧?”

胡殿甲低头沉思,周围篝火边,听到此话的弟兄一个个扭转头来。

逃兵,杀了就杀了,哪里还有军饷可拿?阵亡,那是要抚恤的,按淮军例是50两银子,那兄弟身后的一家人也勉强可以过活了。

“致之老弟提醒得是,就按你说的办!”

周围官兵齐声叫道:“谢胡大人!谢杨大人!”

自古以来,当兵的就没啥读书人,脑子里除了奴性还是忠君那一套,换了朝代也是换汤不换药而已。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当官的畏战,穷当兵的凭啥去拼命?此时军法算个屁啊!大帅们要杀就杀当官的,法不责众呢!杀光了兵,谁去打仗?!当官的敢战,军法严峻又体恤弟兄,那弟兄们就敢跟着去拼命!

此时,胡殿甲才醒悟过来,杨格哪里是向自己讨个面子呐?这不明摆着是帮自己这个新任营官收众兄弟的心嘛!哎哟哟,搞错了,误会了,这......看来,杨兄弟不仅打仗了得,领军本事也非常人可及啊!确有大将之风!国战当头,假以时日,一个六品守备算个鸟毛灰啊?杨兄弟有统帅之能,自然当得了镇台、军门甚至督帅!听杨兄弟的,准没错!

“来咧,来咧,狍子来咧!”

架火烤狍子,肉香四溢......

037 【细河歼灭战一】

(老卒鞠躬感谢书友“70369”的4千厚赏。昨日下午犯了糊涂发错章节,今早已经改正,请书友们注意阅读34——36章。)

天麻麻亮,在细河东岸潜伏的镇边军斥候就发现连山关日军正在整队渡河,立即回报马队统领延山和芦榆防军马队统领、记名总兵夏青云。

摩天岭上的各军也观察到日军动向,昨夜才率镇东军一营及辽阳团练共500人赶到摩天岭协防的辽阳知州徐庆璋立即往见新奉军统领耿凤鸣,仁字军统领江自康也从主峰赶来,三人会商出击事宜。

徐庆璋乃是山阴人(浙江绍兴),曾在前任盛京将军都兴阿幕府中佐赞军机,镇压太平军,熟悉行伍之事。清日开战,辽东危急,徐庆璋招募丁壮成立镇东军,又使乡民设团练,三个月下来也有了这500精壮堪堪能够使用。前些日子宜麟经辽阳去奉天时告之芦榆防军和黑龙江军即将会战草河堡,乃主动率部前来助战。

所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战机就在眼前!

三人快速议定,待日军远去、河东开打后,以主峰仁字军、北岭新奉军、镇东军两路出击,一鼓作气拿下连山关。

细河发源于千山北麓,由南向北流入辽河主要支流太子河。连山关位处细河上游段,又加上时值冬季水位很浅,日军涉水而过毫无问题。倒是指挥官今田唯一少佐很是小心,先行派出骑兵中队在河东布置了警戒线,然后亲率一个加强步兵中队过河结阵,再是炮兵小队,最后是另一个步兵中队。连山关原有驻军一个中队也抽调了三十人小队回援草河堡,由此,连山关上的日军可战之兵不过六十余人。

不求无功、但求无过。22联队指挥官富冈三造中佐最终还是在清军的压力下,特别是在清军中存在“德国军官”的压力下,放弃了颇具进取心的集中兵力于连山关、突破摩天岭的想法,转而收缩兵力于草河堡,与清军会战。

马蹄声、口令声和脚步声中,渡河日军约700人以骑兵为前卫和侧翼警戒,排成三列纵队向东行进。

三庄子,距离细河边五里的高地上。

杨格蹲在一丛灌木后,极尽目力观察日军行军大队,同时把歼灭敌援军的作战计划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半渡而击,以目前的季节和河流水位以及渡口与连山关之间只有不足两里距离的现实而言,不可行。一打,鬼子就龟缩进连山关固守,麻烦。骑兵突击,将日军行军纵队截成两、三段,以分给包围一一歼灭,也不可行。鬼子就700来人,一有动静就有收缩成一团,作战地幅大为减小,哪有分割歼灭的空间呢?何况,鬼子训练有素,当前的陆军作战又盛行以步枪火力为主的线形战术,行军纵队只需两个口令就可转向列为三列火力线,反应极其迅速,旺盛的排枪火力根本不会给骑兵突击以机会。

欲要全歼此股日军,在两门火炮的支持下,镇边军步队后营必须坚守这个高地,待日军临近时突然在高地下结阵开火,这是一个根本因素。其二,摩天岭上的诸军必须快速拿下连山关,而后尾击日军,迫使日军分兵对付连山关方向,从而摊薄其火力线。其三,两门火炮的利用必须最大化,要配合镇边军后营坚守高地,要用积极有效的炮火阻扰、打乱日军的战场调动,还要尽量给决胜力量——黑龙江军三个营,芦榆防军一个营,合计四营1300名骑兵出击创造最有利的机会。其四,刘松节掌握炮火必须给在堡西高地阻击敌军的左营以有力支持,阻断草河堡日军接应部队。

四大条件,缺一不可。杨格闭上眼睛,在确定计划无误、部队调配到位之后,默默向上天祈祷——“庇佑我华夏民族的诸神呐,两百多年前你们睡着了,两百多年呐,也该睡醒了、睡够了吧!再不醒来保佑此战我军获胜,老子就草你祖宗十八代!”…,

日军越来越近,前锋骑兵很快就逼近三庄子高地。过了高地,大道两旁就是群山、林海,不利于骑兵冲击。镇边军后营的阻击战目的就是将敌人堵住,将主战场限定在高地以西、细河以东的五里范围内。

日军骑兵小队缓缓通过高地南侧,步兵大队距离开路的骑兵大约四百米。镇边军后营及功字军炮队放过日军先头骑兵不打,那些鬼子自有巴哲尔和53名弟兄去解决。杨格缓缓举起右手,左手拽过了22年式步枪。

一人轻手轻脚地摸到杨格身后,杨格回头一看,一惊,几乎从灌木丛后跳了起来。那人赫然是军门大人聂士成!这个所谓的高地太矮、太小,相对高差不过三十米,方圆不过半里,此时杨格距离鬼子骑兵直线距离只有五十多米,也就是说聂军门也是距敌50米!

聂士成伸手摁住杨格,轻声道:“我来坐镇,你该做啥就做啥,不要犹豫,不要向我请命。”

坐镇!?杨格顿时生出感动之情。一个以前的功字军防勇,现在的六品守备实任营务处军务参赞的杨格,要指挥黑龙江军、芦榆防军各部联合作战,别的将领会怎么想?黑龙江军各部将领倒也好说,毕竟赛马集之战犹如就在昨天。可聂士成担心呐,自己都未必能镇住芦榆防军各部,杨格能顺利调动吗?他一个小小的守备,抛开一等蓝翎侍卫永山不说,那个记名总兵夏青云能听他的?

杨格的右臂有力地劈下。

“蓬蓬”两声,两门37行营炮以直射的方式向敌开火,炮弹“呼呼”地飞进日军步兵行军纵队中开了花,“轰轰”的爆炸声响彻河谷,揭开了细河河谷歼灭战的帷幕。

两门炮就在杨格右侧不过20米处并排放列,距离轰击目标——日军步兵纵队不过500米,完全是以俯角8°直射的形式居高发炮,命中率极高。哨长杨骐源乃是武备学堂炮科两年武备生,刚刚从学堂走出来的他即便不懂得目前几乎全世界陆军都未曾使用的“间接射击”战法,可直接射击指挥还是驾轻就熟。二十多名炮勇在他的指挥下频频发炮,朵朵火花在日军步兵阵列中炸开,在冬天清晨的天光下煞是夺目。

高地下,镇边军后营340多名官兵在龚弼的喝令下呈三个哨方阵屏卫高地,阻断辽阳东路大道。也许是杨格留给镇边军的整训办法见了效果,后营官兵很快就组织起了排枪射击,虽然射击距离依然在400多米左右,却已经比以往的状况好了数倍以上。快利枪射程1000多米,400多米的距离上排枪射击,多少还是能给日军步兵阵列制造一点麻烦,阻挠其快速列阵、反击甚至发起对高地的白刃冲击。

巴哲尔匆匆赶来,满脸愧色,噗通一声单腿跪下,低头道:“大人,巴哲尔无能,让鬼子骑兵跑了二十多个,古额里已经带领四十名兄弟向草河堡追击。“

杨格的注意力完全在日军身上,随手拉起巴哲尔,喝道:”振作!你们50多骑不可能全歼30余敌骑,跑掉一些正常之极!你带剩下的弟兄下去,为镇边军后营压阵。”

所谓压阵乃是客气的说法,实际上就是督战。

此时,摩天岭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号角声,随即炮声、枪声、喊杀声混作一片,在山谷回音的作用下,声势惊人。

时机拿捏刚刚好!杨格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身后的聂士成也眉头轻动,嘴角带出一抹笑意来。

038 【细河歼灭战二】(大改,必看)

清军装备的37行营炮发射定装炮弹,炮口初速400米/秒,与音速相当,故而,火炮射击声和炮弹爆炸声几乎同时传入日军耳内,根本就没有反应躲避时间。

今田唯一少佐却神奇的及时卧倒,躲过一劫。因为他正巧在火炮射击时看到了两朵闪亮膛炮口焰。本能地,他卧倒了,身边、前后的一群日军官兵却没那好运气,顿时被炸倒一片。炮弹接二连三飞来,炸开,冷不丁的还有“打神了”的步枪子弹掠过,害得骄傲的皇军官兵们伤亡惨重、狼狈不堪。几名受伤官兵在呻吟或哀嚎,就是距离少佐七八米远的地方,大队部护旗官小泽少尉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霰弹打断掉的一条大腿,似乎此时,他已经感觉不到断腿之痛一般。

“向南边后撤!”趴在地上的今田少佐刚刚下达命令就反悔了,急忙又高喊:“就地卧倒,各队军官组织火力线,骑兵向南警戒。炮兵,立即展开还击!”

大道北面的高地下有清军步兵阵线,封锁了大道;高地上有炮兵阵地,两门火炮频频射击。背后的摩天岭、连山关是杀声震天,枪声炮声连成一片。唯独南面起伏的山峦和茂密的森林静谧无比,似乎是老天爷留给日军避开突然打击、重整阵线的方向。有这么好的事儿吗?肯定没有!这是清军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

凌晨才有三个联队部传令兵通过细河河谷平地到达连山关,两个小时之后的现在,日军大队在此遭遇攻击。巧合?不,清国人是故意放过那三个传令兵,让他们带着第一大队进入这个死亡伏击圈!精心布置的伏击圈,肯定不会在南边给日军留下活路,对此,今田唯一少佐很快反应过来并作出论断。

实际上,今田的命令很及时,遽然遭遇打击的日军中有不少官兵已经本能地向南边退避了。大队长的命令结束了混乱,步兵火力线在形成,十多名骑兵向南驰去,炮兵则有些无可奈何地无法执行命令。因为清军的直射炮火大多光顾在日军炮兵队列中。

步兵中队长斋藤正起大尉冒着四处飞射的弹雨找到趴在地上的少佐,一脸急色地报告:“大队长阁下,这是清军的圈套,此处地形极其不利于我,请赶快下令撤军回连山关。”

今田唯一从地上跃起,举起望远镜左右、前后打量。实际上此处地形早已烙印在他心里,从细河河边到那个清军占据的小高地后的三庄子村只有五里,这是战场的东西横向宽度,从细河边的那堆生满灌木的乱石滩到南边的山峦、密林,大约六里的距离,这是战场的南北纵向宽度。清军占据了高地,有山势和树林为掩护,日军步兵若要进攻清军步兵,势必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如不突破高地之清军阵线,一旦南边树林中可能存在的清军……

“看,阁下,南边!”

少佐立即转向南方,望远镜里,那个向南警戒的骑兵分队十多名官兵纷纷落马,黑漆漆的密林边缘闪耀出几十甚至上百朵橘黄色的火花。接着,一群群清军牵着战马出现在密林边缘,有些乱纷纷地开始列阵。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可以想见,一旦步兵进攻高地与清军步兵打成胶着,清军骑兵就极有可能利用四里多的距离加速,从步兵火力线背后冲击、砍杀,这……足以形成灭顶之灾。

“斋藤大尉,你的中队抽出一小队归我指挥外,立即向南形成火力线。”今田唯一的脸上苍白,头脑却很清楚,见斋藤面有畏怯之色,目光不住看向连山关,乃继续说道:“斋藤君,此时不能撤!人腿哪有马腿跑得快?我军一撤,敌军从高地和南边树林夹击我军于河边狭窄地域,万一连山关再落入敌手,我军将彻底陷入绝境!快,执行本官的命令!”

斋藤大尉想了想,大队长所虑极是!

保持己方的战术控制地幅就是保障对敌骑兵突击战斗有足够缓冲地带。真正的危机不是那两门火力并不旺盛的火炮,也不是高地下那些射击精度十分有限的清军步兵,而是骑兵!在这河谷平地上,一旦敌军骑兵加速到极致展开突击,后果不言自明。…,

“哈伊!”应了一声,斋藤正起大尉猫着腰跑远,不多时,少佐就听到他大吼大叫地命令中队官兵呈三列火力线向南展开,缓步向前推进了大约五十米后停下,准备战斗。

“命令斋藤继续前进三百米以上!”今田唯一皱着眉头,看来斋藤有些畏战呐!“第一中队第三小队迂回高地左翼,第二中队,立即随我向高地发起进攻,随时准备以白刃战击败敌军!皇军不败!天皇万岁!”

“天皇万岁!”

在大队长的身先士卒下,高呼的日军官兵士气恢复了不少,纷纷装上刺刀,以小队为横排呈三排火力线向前推进。

“射击!”

“前进!“

今田唯一手持军刀走在队列最右边,在他的命令下,近两百名日军官兵组成的火力线如同一个整体一般,或开枪射击,又或齐步前进,前者中弹倒下,立即有人补上阵位,维持火力线的密度和保证白刃接敌时的阵线完整,显示出极高的训练水平。

“噼里啪啦…...”双方一阵阵排枪交火,日军处于行进中射击状态,而清军则或卧或蹲,有地物掩蔽,故而日军的射击没有给镇边军后营造成多大伤害,而镇边军后营的三百余官兵则接受新战法训练不久,射击精度、齐射火力都很难保证,同样无法给接近中的日军重创。

随着日军逼近,后营阵列中出现骚动,营官龚弼一手提刀一手提枪,冒着敌军弹雨在阵线后来回巡逻,一边走一边厉声下令:“保持射击姿态,前列不准起身!后列不准后退!各哨听从哨长命令,齐射!若有后退者,杀!若有杀敌建功者,赏!弟兄们,赛马集一战打出了咱们镇边军的威名,这个名头不能丢在咱们后营手里!杨守备杨大人就在高地上看着咱们呐!”

督战的巴哲尔大吼一声:“弟兄们别怕小倭鬼子!咱们身后还有一营骑兵呐!”接着一挥手,带着部下十来名弟兄无声地加入后营阵线,他们宁愿与步队弟兄们一起战斗,也不愿意成为督战队、刽子手。

巴哲尔等人的加入,又有后援的消息,步队后营顿时士气大振。彼此都是镇边军,不少后营弟兄都知道巴哲尔在赛马集一役后得到升迁,还得了几十两赏银。此时见他出现,顿时有人欢呼出声,似乎白花花的赏银就快落到自己腰包里一般。

“杨哨官,调出一门炮,瞄准敌步兵右翼那名军官,打!“

杨骐源得到命令,立即出手帮助炮勇掉转炮口,根据火炮身管上的白线和觇孔照准器略略取准后,狠狠地拉下炮绳。

“轰!”炮弹出膛,眨眼间就在日军战线右翼炸开。

“再来,装弹,狠狠的打!”杨骐源一边下令一边扑到摇晃的炮身上,另一名炮勇见状也奋身扑到炮尾处,“吱吱”声中一阵青烟升起,37行营炮复位,立时有炮勇将杨骐源拉下,却见哨长的号褂已经焦黄发黑,兀自冒着青烟。

“轰!”炮弹出膛。

“我来!”两名炮勇不等哨长行动就扑将上去。

炮弹频频在日军右翼炸开,一发炮弹落在今田唯一近侧三米处,将他和几名士兵掀翻在地。

顿时,日军阵线开始退却……

039 【细河歼灭战三】

“嗡......”今田唯一少佐从短暂的昏迷中惊醒,只觉大脑内有尖锐的声音鸣响,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半抱半拖着移动。睁眼一看,一名士兵张大嘴巴说着什么?却是完全听不清楚!少佐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却觉整个身体都在剧痛。

身体在移动,部队在后撤!

“命令!继续进攻!进攻!”

第二中队的小队长户田中尉出现在少佐眼前,一脸焦急恐惧之色,也是频频地说着什么,可惜少佐阁下只能听到脑海里那尖锐刺耳的声音。

“必须进攻!必须保持攻势!”少佐声嘶力竭地吼道:“只有攻击才能保证两个中队间有足够的缓冲距离,避免部队扎堆混乱,清军骑兵有隙可乘!进攻!户田君,立即发起进攻!快,进攻......”

少佐嘶吼得太厉害,或者是伤势太重,又昏厥过去。

户田广松中尉左右看看,部队在后撤,几名军官、军曹正在竭力阻止,却效果不大。少佐大队长重伤昏迷、大尉中队长阵亡,眼下,这个步兵中队的最高指挥官就是中尉户田广松了。

怎么办?执行命令?!清军有火炮,有密集的火力线,可己方的炮兵呢?噢,在那边,可那两门大炮已经东倒西歪,不能使用。进攻?刚才的进攻失败了,伤亡了几十名官兵,一个中队能如此消耗几次?下一次进攻时,自己能幸运地活下来吗?嗯,对了,还是等迂回小队开始攻击敌军侧翼后再进攻吧!那时候发起进攻最为有利。

“撤退,重组火力线!”

户田广松中尉悖离少佐的命令,第二中队的一百多名官兵纷纷撤退,一退就是几百米,很快就与第一中队的官兵们背靠背了。

“八嘎!”斋藤正起见状火冒三丈,匆匆找到犹如血人一般的少佐后又冷静下来,斜眼看着户田中尉大声问道:“中尉,少佐阁下受伤前可曾下达过命令?!”

“进......进攻!”

“八嘎!再说一遍,本官没有听清楚!”

“哈伊!”户田中尉本能地躬身回答:“大队长阁下昏迷前下达命令,要求......”慢,慢,大尉真没听清楚自己刚才的回答吗?他为什么要愤怒,要自己再说一遍?“大队长阁下受伤太重,昏迷前下达的命令含糊不清,卑职没有听清楚,请大尉阁下指导!”

“嗦嘎!”斋藤大尉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中尉一眼,抽出指挥刀高声下令:“骑兵,向南决死冲锋!”

50多名骑兵在中队长的带领下向南面列阵的大约千余名清军骑兵呼啸而去,兴许,他们此时在期待着从金州战线上传来的消息,在此时此地重演。据说,第四骑兵联队的五名侦察骑兵在金州外围遭遇了300多名清军骑兵,五名骑兵自以为必死,乃向敌军发动了决死突击,戏剧性的结果是——300多清军骑兵居然畏战后退,最后演变成为大崩溃——五名骑兵居然击败了300清军,那五十多名骑兵就能击败3000清军!

傻乎乎的骑兵出击后,斋藤大尉面向连山关方向下令:“第二中队重整阵线,掩护第一中队缓步撤退,全队撤回连山关固守待援!”

固守待援,这四个字成为日军第一大队残余官兵们唯一的指望。

三庄子的枪炮声传到草河堡时,富冈三造中佐正在组织部队加强堡垒防御,闻声顿时色变,匆匆登上西堡门楼子远看,逐渐增强的天光下,西面的天空还是一阵一阵的发亮,炮声和密集的枪声像是捂在厚厚的棉被下一般,显得异常沉闷。抬头看天,阴沉沉的,一场雨雪正在酝酿。

堡外有四、五千清军远远地列阵,时不时地开炮放枪。堡内,中佐手里只有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个骑兵大队,以及四门70野炮,其中还有一门在昨天的战斗中被打坏,尚在修复中。就算加上堡内的军夫和轻伤员,中佐手里的可用兵力也不过1000人左右。

回援的第一大队被伏击了,中佐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第一大队在三庄子的遭遇,第三大队在赛马集的遭遇,终究会落到联队部以及第二大队头上。截止前日,日军第十旅团各部的驻防态势为,12联队(欠1个大队)在宽甸,22联队在草河堡,联队部率直属分队及12联队第二大队和重整中的22联队第三大队在凤凰城。在派出一个骑兵中队前往通远堡之后,在今田唯一所部被困于三庄子的现实情况下,富冈三造中佐就只能指望凤凰城的旅团长快速派出12联队第二大队前来解围了。…,

什么与清军打草河堡会战?什么打破辽阳东路的僵持局面?什么有望在会战胜利后攻克摩天岭、直捣奉天?一切都是奢望!

现在,必须作最坏的打算!

“命令所有军官到联队指挥部集合!”

这,就是富冈三造对第一大队“固守待援”的回应。

“呜呜......”三庄子高地上,牛角号声悠长而激越。

“呜呜......”摩天岭上响起回应的牛角号声,这一刻,似乎连山关西面残壁上“铛铛铛”疯狂射击的格林机枪声也黯然失色。

新奉军统领、两江总兵耿凤鸣向待命的功字军营务处军务参赞商德正点了点头。商德正恭恭敬敬地打千作礼后,小跑到一门克虏伯57野炮旁,半蹲着查看过方向、高地刻度盘之后,又凑拢觇孔照准器看了看,起身下令:“俯角3,方向不变,霰弹五发准备,急速射!”

“嘭”的一声巨响,炮弹呼啸出膛,转眼间就在西关残壁上炸开,硝烟未散,第二发炮弹落到残壁左侧炸开,日军手中的格林机关枪哑火了。第三发、第四发、第五发炮弹接踵而至,以商德正无法计算的、一定的射弹散布,在残壁左右爆炸开来,孤立的残壁摇摇晃晃,似乎就要被强大的冲击波摧垮一般。

北岭上,一面“奉”字大旗呼啦啦地破风指向正东方。

“杀啊!”越岭大道旁,新奉军镇标亲兵哨官周昭明一跃而起,一手腰刀一手转轮手枪,高呼道:“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哇!杀尽小鬼子!跟我冲!”

漫山遍岭,穿着青灰色号褂,头裹紫色或黑色头巾的新奉军、仁字军、镇东军及团练近一千六百官兵从山道上,从缓坡处,从密林间......如浪潮一般涌向连山关残缺的关口,零星的枪声中夹杂着愤怒的喊杀声,绝望的惨叫声,转眼间功夫,留守日军被屠戮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转眼间,周昭明就带着百余号弟兄出现在连山关下的细河西岸。

几乎与此同时,日军迂回小队在河边骇然停步。他们看到了被青灰色身影覆盖的连山关,也看到了河谷北面的乱石滩后,一队队清军骑兵从高地后现身,正小心翼翼地策马前进,只需几个呼吸间就能绕过乱石滩和灌木丛,快马加鞭地冲到面前。

四十多名日军步兵面面相觑,无论官还是兵都是一脸的恐惧之色。40名步兵绝对无法与四百多骑兵抗衡!

撤退!向大队靠拢!

三庄子高地上,杨格的右手再次高高举起,一面“聂”字大旗迎风招展,随即,牛角号吹出了急促的“呜呜”声。

南面密林边,高踞马背立于三列冲击线前方的镇边军统领永山收起望远镜,顺手打了一个手势,在戈什哈吹响牛角号的同时缓缓抽出马刀,遥指向前方混乱的敌群。

“跟我走,杀小鬼子啦!”

“杀!”

九百骑兵齐声嘶吼,九百匹战马奋起四蹄向北疾奔,真个是烟尘漫天,蹄声如雷。

040 【细河歼灭战四】

三庄子高地上,一直旁观战局的聂士成激动了。

镇边军马队900余骑气势如虹,顷刻间就可横扫战场;细河西岸,新奉军的大旗已经出现,大约百名官兵在河岸上组织起排枪火力,越来越多的人潮从关口涌出,加入排枪射击的阵列;高地下,镇边军步队后营的三百余弟兄沸腾了,巴哲尔更是狂叫一声:“一个鬼子脑袋五两银子啊!”带着十多名弟兄抢先一步冲了出去,直追一股脱离大队欲钻进西南面树林的鬼子;冯国璋突然出现在后营阵列中,大声高呼:“不要乱,不要乱,保持阵列,缓步压上!”就连杨骐源带领的炮队哨也因为敌军退却而射程不够,主动地推动火炮下了高地,准备接近敌军后再行开炮。

镇边军、新奉军,功字军呢?不能就那两门炮了事吧?

老将转眼看去,夏青云的马队一营正在河滩上缓缓加速,估计接敌时间肯定是要迟于镇边军马队了。

“这个夏青云!传令,马队加速前进!”

顺手仗,谁都会打,老将这幅吃相着实有些难看,令杨格忍不住想笑,却又不得不忍住、憋着。确实哟,目前的清军各部都是如此,败,一溃千里;胜,气势如虹。可惜的是,清军各部将领欠缺谋胜之法,故而屡战屡败,使战局几乎不可收拾。如今,清军胜了,下一场胜利何在?也许,有了这次的胜利之后,杨格可以更容易地谋得下一场战役的胜利!

嗯,赛马集吃掉鬼子半个大队;细河边,又吃掉鬼子近一个大队;草河堡还围了一个联队部和一个大队。倘若草河堡再打个漂亮的胜仗,鬼子的22联队兴许就可以注销了,兴许,杨某人有机会成为夺取鬼子联队旗的第一人啦!啥高官厚禄都不如这个名头来得实在。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训练有素的日军呢?扫尾之战并不顺利。

南边,一马当先的永山只觉左肩一麻,失去平衡的身体差一点坐不住而跌落马背,幸得他骑术精湛、反应快捷,刚刚稳住身形,又觉身下的战马突然地矮了一截,“稀溜溜”长嘶一声轰然倒地,将永山摔出大约七、八米远。后面的马队弟兄惊呼连连,急忙加速上前救护统领。

就地打了几个滚儿,永山刚刚起身,几骑快马赶到,将统领团团围住。

眼见心爱的战马横躺于地,雪白的毛皮上血迹斑斑,永山心痛至极,不顾左肩的剧痛奋力拔出转轮手枪高呼:“传令下去,杀一个鬼子,老子加赏一两银子!给我杀!”

日军慌乱的排枪声中,几百骑“轰隆隆”地冲入其阵中,当即就撞飞几十名日军,个个皮肉开裂、筋骨齐断,一片喊杀声中,刀光闪闪,血肉飞溅,失去距离优势也就失去退壳装弹、瞄准射击时机的日军步兵只能用刺刀对抗飞速而来的战马而雪亮的马刀,或者转身奔逃。

高地上,杨格亲眼看到永山落马,心中一急,急忙向聂士成左右的戈什哈吼道:“快去!抢回永山统领!”

聂士成也立即警醒,这一战赢得干净利落,若要到最后折了一员大将的话,可就......“愣住干啥?杨大人的命令就是本官的命令!”

“轰轰”两声炮响,炮弹在细河东岸日军拥挤的人群中炸开,硝烟未散,北面而来的功字军马队又冲入敌群,彻底打垮了日军的斗志。

草河堡西的高地上,“噼里啪啦”一阵排枪过后,依然有七名日军骑兵闯过火力封锁线,飞快地冲进草河堡西门。

“他娘的,你们开的什么火!?”胡殿甲气得连连跺足,一巴掌就拍飞了领队哨官的暖帽。“居高临下,以逸待劳,竟然连这几个小鬼子都放不翻!?他娘的,他娘的,可气!滚!”

气哟,真是气人哟!原本以为左营捞了一个必死的苦差,哪知却是轻松无比就击退了小鬼子一次进攻,之后变成了没事人儿。耳听三庄子方向打的热闹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干着急,眼巴巴地盼来了一股子日军骑兵,还给放跑了七个,这火气啊,在左营营官心里头是一阵阵的升腾。…,

马蹄声急,又有骑兵来了。

丢了帽子的哨官扯着嗓门大喊:“瞄准,预备......妈的,是自己人!不准开火!”

来骑自然是古额里等人了,镇边军头上的紫色头巾非常醒目,也避免了友军的误击。

胡殿甲抢步到高地边,向下大喊:“镇边军的,那边打得怎么样?”

古额里抬头看了看,心道,我咋知道呢?回头,那边的枪炮声好像消停了?完了?打完了?

“回头,回头,快,赶回去!”

四十多骑立即勒马回头,如飞而去,根本就没有搭理功字军左营营官的意思。

“咣咣!”两发37炮弹落到最后一堆顽抗的日军群中,宣告历时近三个小时的战斗结束。

战场上到处散落着尸体、武器、马匹和各种杂物,空气中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味以及人马的汗酸味,还有那些小鬼子吓破胆后的屎尿味,即便是河谷内凛冽的寒风使劲儿吹拂,也吹不走这些战场上特有的气息。

杨格在人堆中找到永山,只见其左肩被洞穿,血流入注,却坐在已经掉气的战马身边狂暴的喊打喊杀。杨格急忙掏出缴获自日军的绷带欲给永山包扎,这位统领却浑然不觉来者是谁,一把将其推开,怒吼:“滚滚滚,不杀光那些鬼子别来烦老子!”

哟,看人家马队统领大人的口气多大哟!

“全都听我命令,缴枪不杀!把鬼子军官集中起来,本人要挨个......”

“滚你的!”永山闻言一脚踹出,将杨格踹倒在地,命令声也戛然而止,这时候,永山才回过神来,“哎哟”一声欲站起身来,却觉左肩剧痛难忍,眼前一阵阵发黑,还有无数的小星星闪耀飞舞。

杨格不以为忤,笑嘻嘻地起身靠近永山道:“得了得了,统领大人,你老实点儿,先包扎了再说。”

“杨兄弟,致之啊,这,这,别怪我莽撞啊,我是太高兴了,咱是第一回打这么痛快的胜仗呐!比之赛马集一战,这一战,这一战,哈哈!太他娘的痛快了!只可惜我的追云驹了。”

“还有草河堡。”杨格回了一句,见永山肩头乃是贯穿伤,大约是距离敌军太近中的弹,这种伤很好处理,将蘸药纱布头子伸进伤口少许起止血、消毒作用,扎上绷带后吊起手臂就可以了。当然,这只是紧急处理,待会儿有条件了,还需将伤口的一些被铅弹沾染的肌肉剪掉重新包扎。“不过,看大人你这伤势,得回奉天城好生歇息一个月了。统领大人,千安!”

说完,杨格像模像样地给永山打了个千。

“你......”永山气急,此时战意盎然的他听了这话,真比杨格踹回他几十脚更令人郁闷。

“哈哈!送统领大人去摩天岭!”大笑着,杨格走远,背后,缓过气来永山瞪住几名手下,大骂:“杨致之,你给老子记住!”

杨格并不回头,大声下令:“奉依帅、聂军门令,送统领大人去摩天岭养伤!”

几名镇边军骑兵愣了愣,还是架起怒骂不止的永山上了马,径直向高高的摩天岭而去。开玩笑嘛,如今杨大人手里有依帅和聂军门的令箭,在这战场乃是说一不二的大将,就算统领大人责怪下来,咱们这些戈什哈、小兵儿也得执行命令不是?

午后,战果统计出来。

细河暨连山关一战,歼灭日军第22联队第一大队两个步兵中队、一个骑兵中队以及一个野炮小队大部,击毙日军大尉斋藤正起以下344人,俘虏户田广松中尉以下301人,只有一伙日军在镇边军马队第一波冲击过后幸运地遁入林中溜走,其中包括重伤的日军大队长今田唯一少佐。

收复连山关,细河大捷!这是开战以来清军收复的第一个要地!

041 【非剖腹之时】

(老卒有话,咱们现在虽说兄弟少,只有400余人,但是齐心呐!《铁汉子》的点推比一直保持在一比六到一比八的优秀成绩之间,足见咱们四百铁汉子的力量!大战在后面,下周也有网站的火力支援,老卒有信心写好《铁汉子》,《铁汉子》并非老卒一个人在写,而是426个兄弟的共同写作!支援火力全开吧,今日依然三更!)

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的帅帐设在草河堡北面,草河岭南麓临近辽阳东路大道的高地上,距离草河堡大约六里,堪堪在日军70野炮的射程之外。高地下是一大片柳树林,此时叶落枝残,一片萧索之象。

草河堡有个别名叫草河口。这个名称来自于康熙年间,朝廷在满族老家与汉人居住地的边界线上挖了壕沟,插了柳条,号称柳边墙又叫柳条边,这道“墙”从辽东的凤凰城开始延伸到辽西,派有专门的守军驻扎,以禁止汉人进入满人老家打猎、开荒、采蔘。整个柳条边设了22个口子,供有官府凭证的人出入,草河堡正是其中一个口子,堡垒本身也是明末堡垒的基础上扩建而成,供柳条边守军驻扎,故称草河口。

朝廷能禁止汉人,却禁不住日本兵,日军22联队司令部就颇具挑衅性地设在草河堡内,成为梗在依克唐阿心头的一块心病。如今,三庄子方向的枪炮声停歇了,去除心病的时机渐渐成熟。不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黑龙江将军还得依靠汉人的淮军协助,依靠杨格堪称天才的指挥能力来收复草河堡。

督标亲兵哨官福海轻手轻脚进入大帐,并未打千请安就径直来到将军的案台边,低声道:“禀大人,通远堡方向来了一队日军侦骑,敌忾军马队统领德英阿大人率部驱逐之,打死三人。”

“嗯!”依克唐阿点头表示赞许,又道:“去三庄子打探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报?看样子是赢了,赢得怎么样?哎.......你去,你亲自去跑一趟,顺便调回巴哲尔那一哨骑兵,休整后作为斥候队去通远堡看看。别的(人),弄不好这差使。”

“辄!”

福海应了一声却站着未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爆炸,那是刘松节指挥的炮队在搞例行炮击,据说是杨格特别命令每门炮都要对特定目标炮击一次甚至三次,还要记录下炮弹落点和毁伤效果,叫做什么试射的。

“还有事?”依克唐阿干脆放下手中的兵法书卷,抬头看着福海。

“大人,我看......”福海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说:“还得使个法子把杨守备拉回来,咱们黑龙江军有镇边军、敌忾军,齐字练军新营和靖边新军也快开到,足足一万三千大军,若有杨大人在您身边出谋划策,实战指挥,足以横扫辽阳东路,匡复凤凰城,还能南下击敌建功。若他留在聂军门处,顶天了就是一个营官的职分,聂军门手里也只有三个步营一个马队营可用,施展余地实在太小。话说庙小容不下真神,杨大人此等人才,又两战建功,兴许正等着大帅您的召唤呢?”

福海的话明里说的客气,暗地里的意思,依克唐阿却深有体会。

此番国战,大清朝廷依仗的是淮军,是北洋舰队,是掌握在汉族大臣手中的军队。身处柳边墙外的高地上,依克唐阿哪有不想到区区百万满人统治万万汉人的现实,想到祖宗们处心居虑维护满族特权的初衷。当然,战争时期不是强调满汉区别的时候,但身为满族重臣,自己不能不为将来打算。所谓将来,也包括延揽如杨格这类的人才,为朝廷、为亲贵们整训出一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强军!何况在目前,自己也是要靠杨格这般智勇兼具之人方能连获胜利嘛!

唉!福海所虑极是啊!可是那杨格明明是在本将军加以笼络之时毅然回归功字军的,此番……难哪!

福海察言观色,心知自己猜中了将军的心事,乃道:“大人,三庄子、连山关乃是胜局可以确认无疑,否则此时日军都已经开到草河堡了。那,杨格之功.....”…,

“必须大力彰显!”依克唐阿了然点头道:“嗯,正应如此,最好是能说动朝廷给他易籍汉军旗,若再建功劳的话,还可专折陈情抬到上三旗(正黄、镶黄、正白)来。如此,杨格就难以在淮军中立足,我再加以招揽,必然能成。福海,你速去打探,速速回报!”

“辄!”这一次福海领命而出,带了几名亲卫骑兵向三庄子疾驰。

下午,捷报传遍草河堡外镇边军、敌忾军、芦榆防军营地,引发一场海啸般的欢呼声。傍晚,随着夏青云的马队开道,参战各部陆续来到草河堡西面高地扎营,又引发了草河堡外连续不断的欢声笑语。

堡内,富冈三造中佐情知大势已去,黑着脸背着手在指挥部内转着圈,时不时用无可奈何的目光扫一眼地图,又摇摇头叹息一声,继续打转。

从赛马集一役的失败到昨日清晨草河堡遭到的炮击和佯攻,再到摩天岭清军强攻连山关,又到22联队长对第一大队作战使用的纠结和错误,最后,变成近八千清军围困一千余日军于草河堡的艰险局面。到底,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落到这个田地的?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富冈三造无法对自己交代,更无法通过追寻清军在此战中表现出来的指挥思想脉络,为22联队寻找到可能的出路,把这批广岛子弟带回去!否则,联队长无法向旅团长立见尚文少将交代,无法向师团长野津道贯中将交代,更无法向广岛、山口几县的军属交代。

剖腹以谢罪!?

富冈三造的目光停留在指挥刀上,那把武士刀是当年的小兵富冈三造在平定西南诸藩战争中表现突出,得到的奖励之一。当然,真要剖腹时用不了那么长的刀,中佐只是从那柄长刀上得到了某种启示而已。

此时并非剖腹谢罪之机!堡内一千多官兵还指望着联队长把他们带回凤凰城呢!

抛开杂念,中佐回到桌子旁,看着地图发呆,不,是深思。

到底是谁把一群如绵羊一般的清军变成了豺狼?是德国陆军军官?!这个结论不成其为结论,只能是猜测而已,即便成为结论,大日本帝国政府最多向德意志帝国的驻日公使提出抗议而已。在西方列强眼中,日本和满清中国都是一样的弱国,唯一的区别是,满清中国更大,人口更多,看起来国力更强一些。因此,西方列强偏袒满清中国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对此,帝国政府和军方在战前就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不打垮满清中国,大日本帝国就不足以在世界强国之林立足!如此,就算千难万难,此战必须打胜!这,关乎到帝国和千万国民的生死存亡!

责任感,强烈的责任感再一次充斥中佐的心扉,使他的头脑在略微发热的时候加速运转了。

对手是可怕的,可敬的,但他依然是人不是神!他通过种种手段诱导22联队犯错,那,自己,富冈三造中佐也可以诱导这个对手犯错!战争,从进入热兵器时代之后,愈加凸显出指挥官才能对战争结果的强大影响力。

嗯,这是一场自己与那个对手的决斗!

“报告!”

中佐转头看去,安满少佐在门口立正等待,忍住内心的厌烦情绪,他招了招手。

“联队长阁下,骑兵大队的小矶军曹从通远堡回来了。”

“哦?怎么回来的?他在哪里?”

“门外候见。”

“叫他进来。”

一个将军帽的黄色镶边摘掉,一身泥水汗水的小个子军曹进门来,向联队长立正敬礼。

“报告联队长阁下,骑兵中队已经控制通远堡,但是与草河堡联系中断。我是翻过山岭,趁着天黑绕过清军警戒线而来,给联队长阁下带来一个消息。”

“说!”

“旅团长阁下的传令兵在堡东十里处遭遇清军侦察队,中枪身亡,他说,军司令部参谋长川上将军得到谍报,赛马集一战是由一名叫杨格的青年清军军官指挥的,估计此人已经获得黑龙江军和芦榆防军的指挥授权。旅团长阁下请联队长阁下注意,务必要提起万倍的警惕,清军各部极有可能建立了联合作战的指挥参谋体系!”

“还有吗?”

小矶军曹并退立正,摇了摇头。

“下去休息吧,安满少佐会安排一切的。”

打发走安满和小矶,富冈三造看着地图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杨格,杨格!吾恨不得生食尔肉也!”

突然间,中佐只觉灵光一闪。

小矶军曹可以趁黑摸进来,说明什么?

042 【大野分的野心】

(今天的第三更来喽!兄弟们接招啊!)

凤凰城,乃是盛京将军衙门直辖厅属,又名凤凰厅。

前番清军退出凤凰城时纵火焚烧了大半个城池,断后阻击的功字军左营前哨所部又行焦土抵抗、纵火阻挡日军进攻路线,再在日军炮火下毁了一部分,原有近万人口,屋舍比邻的凤凰城如今是人口稀少、屋舍残破,进驻此地的日军第十旅团司令部及直属分队不得不修缮部分房屋以供居住之用。

立见尚文少将把司令部设在原城守尉府。

草河堡派出的骑兵中队到达通远堡之后,发现草河堡被清军团团围困,就立即报告了凤凰城的旅团司令部,手中无兵可用的立见尚文只得向师团长野津道贯中将请求指导。师团长从安东、九连城方向抽调了第11联队来援,如此,在24日夜间,立见尚文少将手里又有了五个步兵大队(包括整训中的22联队第三大队)、两个骑兵中队(包括通远堡的一个骑兵中队)和一个山炮中队。

连山关、草河堡战况不明,手中的力量该当如何使用才能解决草河堡问题,击败依克唐阿、聂士成以及那个没有在帝国陆军情报部门中存在档案,突然崛起的年轻军官杨格。

从平井信义大尉等军官报告的赛马集一战中,立见尚文敏锐地察觉到,清军的战术思想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在对兵种战斗力的认识及诸兵种协同作战的把握、指挥能力方面,达到了一个令少将旅团长自觉无法企及的高度。本来,他为此非常困惑,清国军队中何时有了此等人物?谍报机关都是干什么吃的!?如今,真相大白了,杨格之名已经在日本远征军的高级军官们口中流传。

怎么办?前日,大山岩陆军大将已经指挥第二军拿下旅顺,远征军的作战重心开始北移,摆在第十旅团面前的任务是,如何使用手中的兵力达成牵制黑龙江军、芦榆防军,配合桂太郎中将的第三师团发起海城攻击战?在立见尚文面前有两个选择——第一,立即增援草河堡,与富冈三造会师后再行决战;第二,避实击虚,再次进攻赛马集,拿下依克唐阿的根据之地。

如果选择第一方案,就必须考虑以手中六个步兵大队(包括草河堡)的兵力能否与敌会战获胜?这个问题放在几天前根本不成其为问题,可那一群如绵羊一般的清军得到一头狮子作为实际指挥官之后,立时焕发出如一群狮子般的战力来,已经足以引发少将如此担心了。

如果选择第二方案,就必须考虑富冈三造中佐能在草河堡牵制敌军主力多长时间?据通远堡骑兵中队的报告,清军合围前,中佐手中只有一个步兵大队、一个骑兵中队和一个野炮中队。千余人的兵力对付清军似乎脱胎换骨的八千余人,即便据守堡垒防御作战,也会相当的吃力啊!

或者......分兵?

不!分兵的念头刚刚出现,立见尚文就给予否定。面对变得扎手起来的敌人,分兵是不智之举,军参谋长专门派人提醒要重视对手,分兵乃是轻敌之举,不合时宜了。

赛马集?草河堡?两个地名代表的两种作战方案在少将头脑中胶结在一起。

“来人!”

“将军阁下。”旅团司令部参谋官,炮兵大尉大野分立即出现在门口。立见尚文乃是当年的讨幕之战时幕府军拔刀队队长,幼年就求学于“柳生剑派”,精于格斗。进入天皇军队后,以崇尚武勇、善于白刃战而得名。不过,现如今的战争不能仅仅依靠白刃战了,有自知之明的少将就请军参谋长推荐了有“炮兵专家”之称的大野分为自己的参谋官。

“大野君,来。”招呼参谋官近前来,二人相对盘腿坐在暖和的炕上,少将皱着眉头说:“辽阳东路之清国军队突然变强,原因已明,此节大野君亦已清楚,我所难以决策之事,乃担心以旅团目前军力,能否野战击破草河堡清军,接触22联队之围?如有一战之可能,我军又当采用何种战术为宜?想必大野君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吧?”…,

“是。”大野分深深鞠躬后,从身后的牛皮包里取出一幅地图,赫然是满洲全图。图尚未展开,立见尚文已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双目放光了。

“将军阁下,卑职以为,欲论辽阳东路之战不可将目光局限于辽阳东路,当以远征军之战略全局来考量第十旅团下一步的作战行动,力争完美地策应南部战线的突破。是否能够拿下奉天,在10月初的师团军事会议上,多数将官和参谋官都认为以第十旅团之力,很难击破有勇毅之名和善战之称的聂士成、依克唐阿部敌军。事实正是如此!卑职以为,军参谋部的提醒是及时的,却也有夸大之嫌疑。毕竟,以第十旅团独力支撑辽阳东路战场本就捉襟见肘,稍一不慎就足以酿成危局。不过......”大野分见少将面有不悦之色,及时转口道:“草河堡的危局也是机会。清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取得赛马集之战胜利,如今又合围草河堡,事实已然,我军却不可妄自菲薄,失去了进取之心。卑职以为,要配合南路作战,就要抓住清军主力于草河堡——连山关一线,以大兵团布势,小规模接战,牵制清军主力,将其牢牢地钉在草河堡,无法增援海城。而欲钉牢敌军,富冈联队就必须坚守草河堡,直至第三师团拿下海城,威胁摩天岭之敌侧后。如此,当前之清军聂士成部、依克唐阿部就不得不全线撤退,届时我军再奋起出击,必能收获全胜之局,甚至能趁胜追击,拿下奉天,打破师团军事会议上那些将官和参谋官们预言。阁下,您应该看到过驴推磨吧?”

“驴推磨?驴推磨!”立见尚文略一思索,击掌叫好道:“好,好一个驴推磨,草河堡就是磨盘,富冈联队就是磨心,我们就是驴!正如大野君所言,旅团主力围绕草河堡这个核心摆出主力会战的态势,却以小规模战斗胶着敌军,嗯,在樊家台、金家河、柳树林这一带,将兵力优势的清军一点点的磨掉。如此,既可以配合第三师团的进取海城,又可逐步削弱清军兵力,为总攻击创造最有利条件!”

“正是!”

“谢谢大野君指点迷津。”立见尚文给大野分深深鞠躬。

“不敢当,将军阁下。”大野分赶紧鞠躬还礼。

立见尚文“哈哈”大笑一阵,收敛容色道:“我意已决,立即以12联队为前锋兵发通远堡!11联队不必向赛马集进军,立即转向雪里站,为12联队后援!”

“将军阁下,卑职还有一言。”

“大野君,尽管直言。”

大野分凝思片刻,微微躬身道:“清军势大,我军欲克敌制胜,必须重视发挥两点优势,其一,将军阁下及第十旅团部队的白刃战精神;其二,集中使用全部火炮。”

“噢!?”立见尚文心道,白刃战乃是本人在统领第十旅团上的最得意之笔,那集中使用全部火炮又是何意?莫非,大野分已经不安分于旅团司令部参谋官之职?!

“阁下,凤凰城易手时,清军仓皇遗弃火炮40余门,炮弹十多万发,枪支子弹无算。如今广岛兵团后备兵员到达凤凰城,正可用清军火炮和后备兵员组成一个炮兵大队参与草河堡作战,卑职愿意担任指挥之责。”大野分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发觉立见尚文似乎不太在意,有出言拒绝的意思,忙继续道:“阁下,集中炮兵作战乃是现代战争之趋势,早在1870年的普法战争中,普军就已经集中九个炮兵连于一个指挥官之下,采取压制炮击办法,取得了色当战役的胜利。”

立见尚文在当前的日军高级将领中,是不多的依然崇奉法军集团冲锋战术者,对德国陆军还是不太感冒。大野分心知肚明,乃故意提起了普法战争中德军的优势和法军的惨败。

“嗯......”

趁着立见尚文还在沉吟,大野分又道:“卑职以为,当前我军面临的战况,德国战术思想不合适,法国战术思想也不合适,唯有俄国战术思想正好。俄国的苏沃洛夫元帅创造出炮兵集火轰击、步兵白刃冲锋的无敌战术,正当草河堡之用!请阁下三思!“

沉吟良久,立见尚文霍然起身道:“编制独立炮兵大队之事,就拜托大野君了。”

“哈伊!”

这个夜晚的凤凰城里鸡鸣狗吠,人声鼎沸,分外热闹。

043 【观察使袁某】

夜幕下,一辆骡拉青布蓬顶大车在车夫“吁、吁”的呼喝中,停在奉天城署衙街的盛京将军府门口。

不等把门的戈什哈过问,车夫一边掀起蓝底细白花的帘布,一边道:“大人,小心。”随即扭头向戈什哈道:“我家大人袁观察使奉召拜会裕制帅,请二位弟兄速速通传。”

府内早有招呼下来,盛京将军裕禄大人正等着秩比三品道员衔的袁观察使呢!两名戈什哈不敢怠慢,在袁大人刚刚从车篷内伸脚踏在绣墩子上时立即扎马请安,由一人恭恭敬敬地引领着客人直奔后院。

裕禄把接待袁世凯的地方选择在自己书房内,以显示自己对客人的尊重。二人同在盛京城里,为辽东、辽南的战事时常会面,故而只是略微寒暄一阵,待下人奉上香茗退出后,即转入正题。

“两个消息。”裕禄伸出右手二指道:“旅顺陷落为一,连山关收复为二。”

袁世凯闻讯一脸惊讶之色,却不是为旅顺陷落,那地方在日军第二军的围攻之下,加之指挥事权不明,各部各行其是,失守是迟早的事儿。他所惊讶的是辽阳东路战场居然又传捷报!在朝鲜办理通商税务外务藩务诸事多年,也曾率军击退过日军,对日军战力极为了解,对依克唐阿、聂士成所部也是极为了解的袁世凯实在不相信距离赛马集大捷之后不过十余天时间,两军又击败日军,收复重地连山关。

裕禄却不理会袁世凯的惊讶,在他看来,连山关的胜仗远远不能抵消旅顺失守带来的影响,当然,这个影响首先是指对现任盛京将军的影响。旅顺在盛京将军辖地,参与辽阳南路战事的有盛字练军各营共七千余人,战事失利,朝廷当然要问盛京将军之责任了。四年前,倒霉的湖广总督裕禄因为反对修筑卢汉铁路而被降了半级,出任盛京将军。好不容易用镇压金丹道起义的功绩坐稳了位子,这番又遭遇清日战争全面爆发而旅顺失陷。

显然,这个位置是坐不长了!不过,事关满人祖宗之地安危,在位一日就得尽责一日,即便麾下的八旗练军其实都是豆腐渣子不经打。

见袁世凯惊讶归惊讶,却是静等主人发话,裕禄心中有些嘀咕这家伙的年轻老到。对啊,此时的袁世凯正当壮年,不过三十六岁就是秩比三品衔道员,在汉官中也算前程无量!更重要的是,袁世凯在朝鲜表现出来的文武全能,颇为引人瞩目。听说,这些天观察使在奉天城里不太关注战局了,而是整日阶躲在屋子里写什么兵书?为啥?不管了,先劝说这个一心著书立说的道员去一趟聂士成军中,把那个杨格要过来整治一下盛字练军新营再说!否则,战局糜烂而盛京将军无将可用、无兵可派,一旦日军兵临奉天城下,那时候朝廷的那些人要的就不是将军之位,而是裕禄的人头了。

奉天之于朝廷,乃是根本之地啊!

主意打定,裕禄拿起手边的一张字纸递给袁世凯道:“袁大人,这是依尧山、聂功亭给李中堂、兵部拍发的电报抄纸,您请过目。”

深知中日两军差距的袁世凯生怕被人差遣去收拾什么残局,却见裕禄并不拿旅顺的事儿说话,乃放心一半,又着实好奇连山关大捷何来?忙伸手接过字纸,又略微躬身表示礼貌,这才细细阅读。

“嗯?啊!喔......噢!这个杨格不就是前番依帅亲折请赏的功字军防勇吗?!”袁世凯惊叫起来,实在有些失态却不自知,尚且在脑子里转悠“杨格”二字。对那事儿,他是清清楚楚的,杨格之所以得到一个六品衔天津镇西沽守备的职分,乃是满汉大员们较劲的结果,只是便宜了那防勇而已。

试想,功字军防勇何须你黑龙江将军专折请赏啊?那是人家聂功亭聂镇台,噢,不,聂军门的事儿!直隶总督衙门准不准?聂军门的折子是否递给兵部?那也是李中堂的事儿。越俎代庖!越俎代庖啊!莫非依克唐阿想借这个事儿申明自己在辽阳东路军事上对芦榆防军的管辖权、指挥权?幸而,李中堂为官老道,应对得当,既然无法阻止依克唐阿的专折给兵部,那咱直隶总督衙门也上一个专折去!依克唐阿给杨格请的是实授从六品绿营千总衔,直隶总督衙门请的是六品守备衔!如此,依克唐阿若是要夺聂士成之军,自然直隶总督是不答应的!如此,若那小兵儿确实有能耐,也在直隶军中任职,跑不远;如此,若是那小兵与旗人将军有啥名堂,直接调回原防就是!…,

兵部部堂大人一看,乖乖咧!两省同奏一事、旗汉共保一人,罕见,罕见!铨叙文书立马就办了下去......就这么着,那杨格就凭着“微末之功”得了个守备。

一边看到了旅顺战事败在指挥事权不一,责任不明;一边,袁世凯又从自身立场出发,对依克唐阿欲图“窃取”芦榆防军指挥权的行为嗤之以鼻。矛盾啊,在大清国做官儿,哪有不矛盾的呢?只有矛盾存在,袁某人兴许还有往上走的机会。真要万事大吉、天下太平了,谁他娘的鸟你一个没事儿瞎逛逛的观察使啊?这不,盛京将军深夜召见了吧!

“正是此人呐!”裕禄有些感慨,深深地叹息道:“唉......如依帅尧山、聂军门功亭二人所奏事实,杨格此人乃是收复连山关、细河大捷的首功之臣,其才实堪大用!袁大人,你说呢?”

袁世凯心道:大用也是直隶督署的事儿,你起什么哄啊?哦,对了,聂桂林、丰升额才能平庸,节节败退,日军第三师团有进攻海城之势,莫非,盛京将军想......用杨格!那,对了对了,明白了。找出身淮军的袁某人来是去摩天岭当说客的,把杨格从连山关借过来用一用,捧着将军令箭去析木城前线参赞军机也好,留在盛京整训新营,预作城防准备也罢,都有大用!只是,袁某人去当这个说客,注定就会得罪死聂功亭,还会招来天津的李中堂不满。

这事儿,傻子才会去干!不过,看来这杨格着实有几分本事呢!值得结交。

“大人若有怀疑,可遣使去摩天岭查问。”

知道袁世凯在装疯卖傻,顾左右而言他,裕禄眼中掠过一丝羞恼,又很快微笑道:“袁大人误会了,收复连山关、细河一战,歼灭日军六百余人,此乃清日交战以来的第一大捷,比之赛马集一役更为夺目。依帅、聂军门皆以杨格为首功,绝非无的放矢,杨格之才自然是真的喽!实话说吧,袁大人,裕禄想请您走一趟,请聂军门借杨格予盛京将军衙门办差三月,若能成事,裕禄必有重谢!”

瞧着盛京将军大人,给逼急了,啥人都想用啊?唉......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袁某人早就说过,清日之间不能开战,不能开战,李中堂也再三警告朝廷衮衮诸公,淮军和北洋舰队经费短拙,若无三、五年整备时间,实在不堪一战!哼哼,那些满族权贵们看着淮军碍眼呐!硬要借日本人这把刀杀了淮军、杀了北洋舰队,杀了李中堂啊!妈拉个把子的,那时候他们可曾想到大清国会败得如此之惨呢?

“裕帅请鉴谅,中堂大人令袁世凯驻在盛京,时刻关注电报局,但有战报立即转发天津。故而,卑职实在是走不开啊,还望裕帅另请高明。”

裕禄内心怒极,面上却露出嘲讽的微笑来,略略歪斜了头看着一脸诚惶诚恐之色的袁世凯,半晌,才道:“旅顺陷落,龚照屿及淮军各部将领首当其罪,李中堂嘛......想那旅顺军港耗资千万,历时经年方才建成,一朝落入敌手,令人痛心万分呐!哦......裕禄耳闻日军广发传单告示,宣称此次战争乃是为华夏万民恢复国家,真是荒谬之极!袁大人呐,开战以来,裕禄与你同在一城,也算有些交情缘分,在此送您一句话。”

裕禄故意打住只等袁世凯的反应。

袁世凯心机玲珑,早已明白盛京将军的话意,猜到即将赠送给自己什么话了。

北洋舰队战败、淮军战败、日军侵入满洲、攻占旅顺,朝廷里那个年轻的皇上哪能不找个事主子出来顶罪?那些蛊惑着开战的清流们肯定会借此攻击中堂种种是非……中堂难喽!裕禄虽然也要倒霉,可终究是满人,是上三旗出身,在别省转圜个一年半载又可出任方面大员。我呢?我袁世凯如今脑门上顶个斗大的“李”字,以后怎么混?还不趁早另谋他路?!不,是预留他路。

“裕帅,卑职愿往摩天岭一走,不过您的交代的事儿能不能办成,卑职不敢包票。”

“呵呵,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明日正午本官在花厅为袁大人设宴送行。喝茶,喝茶!”

事儿谈完了,所谓“喝茶”,其实就是端茶送客的意思。袁世凯赶紧告退,溜出盛京将军府,直奔电报局。

044 【吃饼子战术】

(感谢书友“雾天使”、“精确定位”的打赏支持!献上今日第二更!)

“杨格,你给不了我要的!”

绝望而决绝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响起,令杨格心痛如绞,霍然惊醒,原来又是梦境。这人哪,怎么稍微放松下来就会......掀开身上大衣,扒拉开窝棚口子上厚厚的衰叶,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马上就要降下雨雪一般。这场雨雪酝酿了好几天,一旦落下多半就会不休不止。

“杨大人。”窝棚外,一名功字军督标亲兵扎马作礼。

“几时了?”

亲兵回答:“晌午时分,就快开饭了。”

居然睡了一整天?!也是,从20日出侦察任务开始到昨天战后,整整四天三夜的时间里,杨格的神经一直高度紧张,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这次总算把欠下的瞌睡补足了。

“大人,军门大人留话说,请你醒转后即去依帅大帐军议。”

杨格匆匆收拾了一下,即骑马赶到柳树林后的黑龙江军大帐。

“杨大人到!”帐外的戈什哈也不通报,径直高声唱喏着伸手示意请杨格入内。

帐内,首位上的依克唐阿和聂士成并肩坐着,依克唐阿在左,为主,聂士成在右,为客。两军将领耿凤鸣、吕本元、孙显寅、江自康、徐庆璋、寿山、扎克丹布、德英阿等人也分列左右,各自坐在马扎上喝茶叙话,督标哨官福海提着大瓦罐殷勤地给将领们添水。一见跟随传报声入内的杨格,众人又俱都收声,一个个望望杨格,又看看两位主帅,随即纷纷起身。因为两位主帅已经微笑起身,依克唐阿更是抢先一步指了指首座案台旁边的马扎道:“杨大人总算醒了,来,坐,看茶!”

杨格却从老将的眉目中看出,那抹笑意是挤出来的。落座后,看看左右的将领们,一个个......怎么?细河大捷的兴奋劲儿这么快就过去了?

“旅顺失陷!”聂士成恨恨出声。

杨格头脑一阵发懵。

旁边寿山赶紧推了推杨格,低声呼叫:“杨大人,杨格!致之老弟!”

旅顺,旅顺军港,大清国建设近代海军和近代海防的心血,也是洋务运动在军事方面的代表作品之一。想清楚旅顺港对如今的中国具有重大意义之后,杨格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一个问题——日军击中了满清朝廷的要害,恐怕和谈就要开始了!

对整场战争,杨格也曾经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也莫过于此。可是,他总寄希望于通过自己的努力,多打两场胜仗,提振清军士气,相机参与指挥影响更大的战局。即便中国最后依然求和,条件却不会过于苛刻。

历史记载,《马关条约》割地台湾、辽东半岛,赔款两万万两白银,加上旅顺、威海军港设备、军械被拆卸、舰船被掳走,实际损失达四万万两白银之多。这些钱养肥了日本,使之快速进入工业化国家行列,而中国所谓的“同治中兴”神话破灭,越加陷入绝地不可自拔。

别急!别急!不能慌,不能乱!再想想,站在自己这个位置上,还能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至少,表面上应该自信满满的,不至于影响在座将领的情绪。嗯,得提起精神,拿出一个适应现阶段战局的方案来,再打一个漂亮的胜仗出来,抵消旅顺失陷这个消息带来的负面影响。

不自觉的,杨格已经把自己定位在将帅的位置上。

“依帅,聂军门,诸位统领大人不必丧气!这场战争远远没有结束,刚刚赢得细河歼灭战胜利的我军还有能力赢得更大的胜利!”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话震动了大帐内所有将领。只不过,震动归震动,现实归现实。

记名总兵夏青云对某人有些意见。他可是听说了,杨格跟延山是拜把子兄弟。因此,延山的二哥永山的马队被安排在细河河谷南面的密林中,而自己的马队却被安排三庄子,过那一片河滩地浪费不少时间,故而,自己的马队营获得的战果还不及永山的马队三分之一。战果少了,总兵大人倒也无所谓,可手下的弟兄们不甘心咧!苦哈哈的弟兄们来当兵不就是为了吃饱饭、挣点小钱花吗?一个倭鬼子的脑袋五两银子!…,

“杨大人,那你说说怎么对付通远堡的三千多日军?又如何拿回旅顺军港?”

“夏镇台请少待。”杨格向夏青云点点头,转向两位主帅,拱手道:“依帅、军门,杨格请借地图一用。”

谈军事没有地图无异于空口白话。

“上图子!”

“辄!”福海立即从依克唐阿的背后角落里找出一堆缴获的日军地图,翻捡一阵,拿出一张来给杨格看了看,问:“杨大人,这张合用吗?”

“借问,通远堡什么时候有了三千日军?”

福海很恭顺地压低声音道:“这些日军昨夜从凤凰城出发,刚才巴哲尔的斥候队回报,这三千多日军已经到达通远堡,随后就派出侦骑跟巴哲尔他们交火,敌军骑兵多,巴哲尔也机灵,向北边的赛马集方向跑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俘虏审讯结果出来了吗?日军各部驻防情况有没有?”

“有!”福海回头看了看依克唐阿,见将军点头认可,显然并不认为两人的交谈失礼。“据日军俘虏户田广松中尉说,在22日之前,日军第十旅团司令部驻凤凰城,12联队两个大队正从宽甸返回途中,22联队指挥部驻草河堡,重组的第三大队在旅团司令部所在地。”

“第五师团第九旅团呢?”

“11联队在九连城,21联队和部分骑兵、炮兵组成右翼支队迂回析木城。”

杨格清楚了,点头提声道:“那就是说,通远堡之敌极有可能是日军第11联队和12联队?从日军进驻通远堡就派出骑兵驱逐我军斥候来看,日军应当还有后续兵力,不仅仅只有三千。而且,作为一个旅团司令部领率两个联队的兵力,旅团级的行动势必得到师团更多配属分队,也不仅仅是三千人,而应该是五千人左右。不过......”

“五千人!”依克唐阿和几位将领异口同声发出惊呼。聂士成却满脸沉重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需加强凤凰城——雪里站——通远堡以东这一线的侦察。”杨格心知肚明,凭清军在草河堡一带的8000人马,即便如今是士气高昂,也难以与五千日军决战取胜。“特别要注意凤凰城和雪里站,日军不可能倾巢而出,置两地守备于不顾。只要我军立即出动相当数量的马队从北面迂回凤凰城——雪里站之间,日军就势必分兵!依帅、军门,此事当立即进行!”

依克唐阿和聂士成对视了一下,聂士成伸手作出请的姿态。

“德英阿!”

“标下在!”大约四十来岁的德英阿身材高瘦,甚至给人一种单薄之感,不过起身抱拳应答时的气度倒也显得威武有力。

依克唐阿向杨格点头示意,杨格虽觉不太合适,也只得向德英阿打了个拱手,指点地图道:“请统领大人立即派出得力的一营马队,向北经马鹿甸子迂回雪里站以东,以哨为单位在雪里站、凤凰城以及北面的石城堡、铁佛寺一带游走机动,遇到小股日军可攻击之,但不可恋战;如有大股日军尾追,则退向赛马集,积极联系延山新营配合作战。”

“办下去!”不等德英阿请示,依克唐阿就发了话,完全信任、依赖杨格的架势十足。

“辄!”德英阿领命出门,临出门时还回头看了杨格一眼,目光中自有别样意味。

“一营马队游击作战乃是惑敌之计,不可能牵制太多敌军。依帅、军门,诸位统领大人,杨格想......我军应当立即撤围草河堡,兵分两路,芦榆防军返回连山关、摩天岭;黑龙江军以马队在草河堡——樊家台——通远堡——金家河——雪里站一线游动击敌,以此掌握敌军动向和各要点驻防兵力虚实,再行决定集中兵力攻敌一部。五千多人呐,这么大一块饼子,咱们的胃口小,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总有吃完的那一天!”

“哄......”最后一句话把原本神情紧张的各位将领逗笑了,从笑声中,从杨格的话意里,人们看到了处于劣势条件下赢得胜利的希望。不就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饼子吗?

寿山笑道:“杨大人,你这战术可以叫做吃饼子战术吧?”

众人又笑,依克唐阿却和聂士成头碰头交谈了几句,摆手止住众人,向杨格问道:“真要放弃即将到手的草河堡吗?折子里,本将和聂军门可都说草河堡指日可下!”

大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杨格脸上。赛马集、连山关、细河......不知不觉间,人们似乎已经开始形成某种习惯了。

045 【全局眼光】

(今日第三更来喽!感谢弟兄们的支持!明天起,每天保底两更,可能就少有三更了。因为新书期是一个月或者20万字以内,老卒最近每日九千字,倏忽间就近13万字了,为了配合下周可能的推荐,所以调整一下更新频率,请弟兄们鉴谅并一如既往地大力支持《铁汉子》!)

五千敌军,对当今的清军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连山关——细河一战,杨格穿针引线达成了黑龙江军和芦榆防军的联合作战,拥有八千兵力的优势,动用其中近三千人在细河河谷围歼敌一个大队700人,还给跑了100多人。四倍于敌,谋略得当,指挥得力方才得到如此战果,如今,八千清军对上五千日军,根本没有会战取胜的可能,况且,草河堡之敌还未曾解决,如欲与敌主力会战,原本是盘中餐的草河堡敌军就变成心腹之患,这仗怎么打?!

反正,杨格自觉没有一分半点的把握!

“杨格啊。”聂士成从部下幕僚的面色中看出不少东西来,遂道:“芦台调来的四个步队新营和两哨炮队,今晚就可抵达连山关,明日可到草河堡,略作休整即可参与攻打草河堡之役。咱们只是拿下草河堡而已,并不与敌军大队交战。噢,两哨炮队带来四门新式钢炮和两门铜炮,攻城之战,我军火力还算充足,草河堡敌军不多,应有可能一战而下。”

依克唐阿握拳作势道:“齐字新营和靖边新军也快到了,届时黑龙江军就有可战之兵18营,本将还檄邀定边军统领张锡銮大人率部前来助战或出兵宽甸,威胁日军侧翼。如此,咱们即便与倭鬼子第十旅团主力对上,也未尝不可一战呐!士气可鼓不可泄,草河堡,必须拿下!”

通远堡目前有敌三千余,估计的后续部队和留驻凤凰城、雪里站的部队加起来不少于两千人,草河堡有一千人,实际上,在辽阳东路战场上的日军就这么六千余或者七千人。得到增援后的清军约有一万四千人左右,乍眼看去,整体兵力两倍于敌,在当前的草河堡内外,敌我兵力更是八比一,如果仅仅把战役目标限定在拿下草河堡的话,应当毫无问题。

恐怕,这就是依克唐阿和聂士成的信心所在吧?可是,日军在通远堡的三千人是吃干饭的?这边枪炮声一急,焉能不来增援?恐怕,日军就是等着清军强攻草河堡,一旦两军在堡内外打成胶着战,通远堡之敌三千人出现在围堡清军背后......嗯,这也是两位老将之所以面色沉重的原因吧?

士气可鼓不可泄,这话有道理,特别是对于连战连败,好不容易捞到两场胜仗的清军而言。真的不容易啊!八千人士气高涨地围了草河堡,主帅又放了拿下草河堡的话出去,此番若灰溜溜地撤退了,放过堡内那一千日军......这话听起来咋就不是味道呢?

如何权衡利弊,如何争取胜利?帐内诸人都指望着年轻的杨格。

“依帅,军门大人,各位统领大人,标下还是不主张与敌第十旅团会战,还是觉得芦榆防军撤回连山关、摩天岭固守,派遣得力一部协防海城;黑龙江军以得力马队运动作战牵制敌军,也可抽调一部兵力南下海城。旅顺失陷与否,辽阳东路都注定不是整个战局的窍眼,至多就是一个辅助战场而已,咱们拿下草河堡,挡住日军第十旅团主力,对整个战局而言并无决定性的作用。反之,如果我们协助友军坚守海城,保障摩天岭侧翼,保障辽阳南路与敌相持的局面,朝廷要持久抗战也好,要和谈罢兵也好,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一旦海城失守,摩天岭侧后翼势必受敌威胁,更重要的是日军可以经海城北上辽阳甚至奉天,西渡辽河进逼锦州、威胁山海关,若再起一军经海路运输登陆山海关或芦台、大沽口......”

杨格哗啦一声将地图展开来,让诸位将领都可以将整个战局看在眼底。…,

依克唐阿和聂士成交会了一个眼神,俱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异样神采。

受朝廷之命在辽阳东路抗敌的二人,自然将辽阳东路战事作为重心,也就将目光、思维禁锢在辽阳东路战场上,犹如坐井观天一般。方才杨格一番话,让二人都生出一种跳出禁锢,天宽地广的豁然开朗之感。

杨格,哪里是将才二字可以形容,单论军略足当“帅才”也!惜乎......可惜啊,朝廷规制,防勇出身的杨格能够机缘巧合地爬上天津镇西沽守备之位已经是大造化了,如此急切间怎么可能攀上全军、全局统帅之位?

十多天以前延山、巴哲尔等人曾经生出的感受,如今出现在两位身居高位者心里,幸运的是,这二位都与杨格建立了某种友善的关系,也是识才爱才之人,并未因为某人有些不识体统而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来。

“依帅、军门,诸位。”聂士成旁边的老总兵耿凤鸣开了口:“耿某以为杨大人所言极是。抛开增援海城不谈,草河堡不好攻呐!新奉军两个营,老奉军一个营,三营之众有地利之优势轮番攻击连山关,纵然有军门不可攻克之命令,却在前日作战中伤亡四百余人,几不成军呐!昨日,连山关日军兵力大减且慑于河东战事而惊慌,不知战守,我新奉军、镇东军、仁字军合力一鼓作气攻下连山关,歼敌六十余,却也付出近百人伤亡的代价。今日之草河堡,地利在日军,堡墙也较连山关完整、坚固,且有日军千余,我军若要强攻,非全力以赴、付出极大代价不可!若攻而不克,通远堡日军击我侧背,则有全军崩溃之虞!还望依帅、军门三思呐!想我新奉军那几百弟兄……唉!”

说到伤心动情处,须发斑白的老总兵已是双目含泪,浑身微微战栗。

杨格察言观色,心中却有些微微后悔。自己有些莽撞了,明明察觉了两位主帅都有拿下草河堡之意,那就应该先行策划,待得会议散了再私下进言劝阻,献上全局之策。如此可以保全主帅的颜面,更可以让主帅在部下众将中保持较高的威信。这一点对依克唐阿来说可能还不重要,对聂士成却尤为关要了!

草河堡能不能打?能,需要冒险!能不能拿下来?按照清军战力来看,难!战前军议中对草河堡之敌并非强攻,而是“逼”字诀。如今日军大队来援,看来已经没有时间围堡实施“逼”字策略了。那,就只能狠狠揍他一拳,然后突然撤兵,让憋足气全军来援的日军第十旅团主力扑一个空!

“草河堡要攻,但不可攻克也很难攻克!”杨格说着,回头看了看诸位统领一眼,又道:“我想依帅和军门的意思是以打草河堡吸聚日军主力来援,另发扬我马队优势,间道出击通远堡、樊家台一线,让日军来回奔命,弄不清虚实,今后则不敢尽其主力强攻连山关、摩天岭了。”

“嗯......”依克唐阿和聂士成相视点头微笑,依克唐阿挥手道:“杨格所言正合我心,今日军议就此作罢,各部统领速速回去整理部伍,特别要注意通远堡方向的警戒。散了吧!杨格留步。”

杨格根本就没动,他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两位主帅。接下来,应该在私底下把如何打草河堡、迷惑日军一事谈妥;再把撤军摩天岭后两军配合的细节梳理一遍;还要在前番赛马集的整编新营计划基础上,把黑龙江军、芦榆防军能够抽调的部队集中起来整训,然后开往海城,那才是大局所在!

哼,小日本儿把第五师团主力都压在草河堡一线了,老子偏不跟你硬碰!只要有个半月时间,只要两位主帅全力支持,老子一定能整顿出一支可战之兵来。那时候,南下增援海城也好,东出连山关邀战也罢,这场战争还没完!

046 【一拳打空】

十一月二十五日午后,雨雪霏霏,寒气逼人。雨夹雪下了大约两个小时,雨少了,雪多了,大片的雪花从半空中纷纷扬扬洒下,轻灵、飘逸,气质脱俗。

草河堡内外突然响起密集的爆炸声,一阵又一阵,轰轰隆隆,声震百里。不多时,爆豆一般的枪声响起,枪声和炮声的合奏传到三十里外的通远堡,却令正在安抚伤员的第十旅团指挥官立见尚文少将笑逐颜开,连声向躺在炕上的今田唯一少佐道:“清军此番攻堡,乃是自取死路,今田君不必因一战之败而难过,皇军的细河的牺牲,定要清军百倍奉还!”

今田唯一身受重伤,被部下抬着绕道千山北麓送到通远堡,又提振精神报告了细河、连山关战况,此时哪有心思听旅团长说什么呢?哎,实在撑不住了,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立见尚文自觉无趣,带着几名随从军官回到指挥部。

草河堡内的兵力、兵器、弹药、粮草、医药诸般情况弄清楚了,富冈三造中佐凭借手中的力量完全可以支撑几天时间。至少,中佐需要支撑36个小时!以便第十旅团各部从容部署、运动到位,再向清军展开致命一击。

此时的立见尚文少将确实很是自得。他亲率两个步兵大队和一个骑兵中队赶到通远堡时,故意没有驱逐清军斥候队,待21联队第二步兵大队在大队长山口圭藏少佐率领下赶来时,才派出骑兵追杀清军斥候。此时,想必大军压境的消息早已传给聂士成和依克唐阿了,故而,清军慌慌忙忙的不顾天气变化之不利因素,仓促发起对草河堡的进攻了。

草河堡的枪炮声被厚厚的泥砖墙阻挡不少,指挥部里显得很是安静,一种酝酿着狂暴杀戮情绪的安静。

作为第九旅团的军官,几天前还是师团参谋官之一的山口圭藏少佐得了立见尚文少将的尊重,享受了客人一般的待遇。此时的少佐刚刚从师团司令部出来带兵,急于建功之心身为迫切,耳听枪炮声,目睹少将阁下和第十旅团司令部军官们的气定神闲,自然有些焦躁起来。

少将心目中,依然把山口少佐看做师团参谋官,是师团长野津道贯中将的亲信幕僚。有消息说,第二军司令官山县大将因为冬季作战策略问题与大本营发生冲突,即将去职回国,大本营有意让野津道贯中将继任军司令官之职。在此时此刻,山口少佐从师团参谋部下到大队担任大队长,显然是紧急人事调动,为山口少佐增加大队级指挥职位的履历,若能在第十旅团任上建功更好,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地跟随中将阁下去军司令部任职了。

想来,山口少佐此时表现出来的急躁,也有此等因素的影响吧?

替上官培养一名年轻军官,为自己在未来的军司令部找到一个朋友,这事儿立见尚文还是极愿意作的。他脱了军靴坐到炕上,指了指炕台的围棋棋盘,向山口圭藏微笑道:“来,山口君,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是,旅团长阁下,卑职乐意从命。”话虽这么说,等山口少佐带着满怀的心思和不解盘腿坐到少将对面时,他忍不住又道:“将军阁下,为何不增援草河堡?刚才卑职也听说了,草河堡只有我军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些炮兵、骑兵分队千余人。情况万分危急啊!”

立见尚文把精美的黑子棋盒推到少佐那一边,神态恬淡地说:“山口君,此乃对弈之局,无需客气自谦。至于增援嘛,肯定会有的,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清军与我22联队打成胶着态势,再一击破敌。再者,今日雪花飘飘,恰如春来烂漫之樱花飞舞,山口君,枪炮在此时是不顶用的!”

能在师团司令部任参谋官,山口圭藏绝非庸碌之辈,经少将这一番提点,立时领悟到其中精髓。

别看草河堡那边枪炮声一阵紧过一阵,那是浪费弹药,虚张声势,清军不是一贯如此嘛!?大雪天,视野有限,百米左右皆不可视物,枪炮如何取准呢?此时枪炮声偏偏紧急,那就证明清军没有舍弃枪炮之功而行白刃战,即便八千清军有勇气对一千日军发动白刃战,能胜吗?22联队的第二大队必胜!因为有堡墙环绕,日军可居高临下,可灵活调配兵力,而第十旅团又是享誉全军的,敢于、善于打白刃战的部队。…,

反观清军,从开战以来,似乎只有左宝贵所部在平壤一战中发起过一次小规模的白刃战,还是以失败而收场。

难怪,少将阁下是如此的气定神闲呐!

想通此节,山口少佐抛开杂念专意于棋局,竟然与立见尚文棋逢对手......都他娘的臭棋!

天色渐渐向晚,一片片飘舞的雪花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大片大片似乎是雪团子一般的东西。拔刀队长出身的旅团长似乎要将高雅贯彻到底,依然在棋盘上寻找乐趣,少佐也乐意奉陪,用更臭的棋艺给少将制造大杀四方的快感。

“报告!”

“嗯!”立见尚文不悦地看向门口。

卫兵立正报告:“旅团长阁下,炮兵联队第三野炮中队池田大尉求见!”

池田岗平大尉?!

哗啦一声,棋盘被掀翻了,旅团长来不及穿鞋就跳下热炕,急急道:“快,快来见我!”少佐也醒悟到战况失去控制,立即下炕、穿好军靴立于一旁。池田大尉不是被牢牢地围困在草河堡吗?草河堡方向不是还有枪声传来吗?大尉是如何突破清军攻击线来到通远堡的?莫非是草河堡失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旅团长阁下!”池田岗平炮兵大尉带着飞舞的雪花闪进门内,肩膀上、军帽上、眉毛胡子上都是一层白,他躬身立正后,神情沮丧地道:“报告阁下,我们上当了,统统上当了!清军大部在雨雪刚刚转为大雪后不久就已经撤走,在草河堡外的只有不足两营兵力!阁下,我们的作战计划落空了!”

所谓作战计划,就是驴推磨战术,在昨夜由再次潜出草河堡的小矶军曹传达给第二大队。

似乎是为了证明池田大尉的话一般,草河堡的枪炮声遽然消失了。

“八嘎!”立见尚文愤怒了,自己放弃进军赛马集,精心谋划了草河堡战役计划,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这,就好比自己憋足全身力气击出的一拳打在空气中一般,空落落的感受,用力而无法见效的感受,令人窝火,愤怒,所有负面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你们,你们这群混蛋,富冈三造,混蛋!”

池田大尉心道:富冈三造确实是混蛋,可这个作战计划是旅团制定的。天降大雪,视野不清,清军突然发起进攻,谁能分辨出清军竟然是佯攻呢?毕竟,清军刚刚在细河打了胜仗,收复连山关,士气正盛,又以绝对优势兵力围攻草河堡,谁能想到居然是佯攻?居然是虚晃一枪?这分明就是把第十旅团的所有官兵当成猴儿戏嘛!

其实,天气变化之前,清军将领和杨格并非如此计划的,只是随机应变,改佯攻疲敌为虚晃一枪,安然撤退而已。这,池田大尉当然无从得知,此时的他只能不住地“哈伊哈伊”地鞠躬点头,承受旅团长的怒火,暗暗在心中痛骂派自己来到通远堡报告的那个混账王八蛋——富冈三造。

047 【雪夜的感悟】

(老子鞠躬感谢“精确定位”的五星评价票支持!)

聂士成回到摩天岭时,天色已经黑尽,大雪依旧绵绵。他未曾休息就令人挑了气死风灯,唤来营务处参赞戴超,一起到“营务处参赞军务诸人”的宿处查看。

松木屋里只剩了一个铺位,还是新砌成的火炕,老将特意摸了摸炕头的缎面厚被,觉着满意了,“嗯”一声转头看向戴超,笑道:“不错,成个样子了,像是一个六品守备的屋子。”

戴超面色平静,内心却是波动不已。略一斟酌,还是拱手言道:“军门对杨格的宠溺堪称太过,令标下略有不解。”

“呵呵。”聂士成轻声笑了笑,又走到一旁查看新打造成的案台,今后的一段时间里,杨格可以在这里搞他说的什么“图上作业”了,至于戴超的话嘛......权作没听见罢!

别人兴许不知,可聂某人不能不自知!

没有杨格的芦榆防军和黑龙江军算什么?步队,火线不整,遭遇敌军迂回即溃;马队,屡次冲敌不动,往往死伤惨重;炮队,打不准也跑不动,每一战都是丢盔弃甲,遗弃火炮、弹药无算。杨格一出现,步队阵线严整了,经得起小鬼子冲击几次了;马队突然大发神威,那个夏镇台再也不惧突击日军阵线,反倒抱怨杨格将其进攻准备位置安排得靠后了,有私心?!炮队脱胎换骨,炮弹打得又准又狠,还懂得主动出击配合马步队剿灭残敌了。

变化不可谓不大啊!

这些都是老将在三庄子高地上亲眼所见,那时候的震撼之情几乎难以言表!今儿晌午在依帅大帐军议,杨格所言又让聂某吃了一惊,看来,此人的才华不止如此啊!故而,今日的聂士成可以在感情上不亲杨格,但在军务上不能不信杨格,亲信亲信,亲与信,两者缺一不可。让戴超等人搬出松木屋另居他处,为杨格置办了这间还算过得去的屋子,就是老将要向年轻有为者表示亲近、关心之意。欲要杨格成为自己的亲信大将,这些事儿就当得起老将去做。

有杨格,用杨格,重用杨格,亲信杨格,杨格就会以一个个的胜仗来回报。对此,聂士成坚信不疑。

不过,戴超此言也有些委屈之意啊!是哦,商德正去定边军帮办营务处,协助张锡銮了;胡殿甲升了左营营官;刘松节看来是要跟定杨格了,之前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若非新到营队中没有马队,否则刘松节也能领一营骑兵了;至于戴超......目前在周鼎臣的前敌营务处办事,可周鼎臣从左营营官变成前敌营务总办,原本就是要进冷宫三省吾身的!任谁跟着他,暂时看来自然没啥好处了。

嗯,戴超拿杨格的待遇说事儿,其实是说他自己。

“戴超啊,新到四营步队,我意恢复武毅军之号,以冯义和为分统,你、姚良才、杨格、聂鹏程为营官,你道如何啊?”

戴超转怨为喜,急忙深深鞠躬作礼道:“标下多谢军门提携!”

聂士成伸手托了戴超的小臂一下,道:“起来,无须多礼,这是你应得的。新营四营官中,你跟我最久,在台湾同历生死,情逾父子。看到昔日的马弁当上营官,老夫我也颇为欣慰啊!不过,你需牢记一句话,切勿妄自尊大,小看了旁人!对杨格,你要着意亲近之,他身上的本事,哼哼,你能到几成就不错了。看人家刘松节就比你机灵,此战,战前侦察是他跟随杨格,撤军回关,又是他追随杨格协助夏镇台和胡殿甲断后,机灵呐!”

说着,聂士成屈了右手的三根手指,在戴超头顶上敲了几下。

“标下错了,标下一定跟杨守备处好关系,处得跟亲兄弟一般。”

“做人要有肚量,那日冯国璋丢了杨格一个死耗子,杨格不仅不怪罪,还故意拉了冯国璋一起在三庄子高地压阵,此战有功官佐名单中,冯国璋就排名第六。用心一点,带好弟兄们,多贴近杨格,以他为师,今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言毕,聂士成举步出门而去,留下戴超在那屋里咀嚼军门大人的话意。

黑夜中,狂风裹着雪花呼啸而来,三庄子以东的大道上人潮涌动,几支松明火把在风中忽明忽灭。

“一二,嗨咗!”

“一二,嗨咗!”

功字军炮队营哨长杨骐源大声喊着号子,一手高举火把,一手使劲地推动炮车轮辋。两只木制包铁的轮辋深深地陷入雪地之中,使得重达八百斤的炮车寸步难行,即便是六名炮勇使出了吃奶的劲头,马夫子也毫不留情地朝两匹挽马的臀上抽打鞭子,37炮仍然耍着小性子,就是不挪步。

做戏做全套,为了让草河堡的日军产生清军即将强攻的错觉,杨骐源带着两门37炮成为断后部队的一员,最后一炮放出时,估计大队已经抵达细河东岸了。此时,左营正超越炮队向西退却,在这支小小的炮兵部队后面,就只有记名总兵夏青云的马队了。

冰天雪地里,杨骐源急得满头大汗,万一马队过去了炮车还动不了,那……就得弃炮了。从朝鲜开始,丢盔弃甲已经变成了清军的常态,不算稀奇了,可从昨天的细河歼灭战开始,一切都要推倒重来!至少,杨骐源是这么想的。

“妈的!拿着火把,闪开!”将火把递给身边的炮勇,杨骐源一手扯下包在挡风的布巾,顺便扯下暖帽,头一甩,扎着红头绳的大辫子“啪”的一声甩到胸前,又一甩,圈在了脖子上。“卸炮弹、拆轮辋、摘副车,来人,跟老子一起抬炮!”

敢情,逼急了的哨长要来横的了!

“马队来了,让一让。”一名炮勇搬起拆下的轮辋躲到一边,所谓的辽阳东路大道不足丈宽,平时两骑并行倒是没问题,此时不一样,炮车和炮勇们占据了一多半的路面。步队通过倒好办,绕进树林里便是,马队就不行了。

杨骐源见部下纷纷闪避,卸了一边轮辋的炮车歪斜在地,不禁骂道:“让个鸟!”

“下马,帮忙!”

“杨大人,是杨大人!”曾在三庄子高地上作战的炮勇们纷纷惊讶出声。

杨骐源愣了愣,部下称呼自己也是“杨大人”,习惯了。转头一看,哎哟,是六品守备杨格杨大人!还有营务处参赞军务刘松节,还有……赶紧地,接着。

“标下杨骐源……”

杨格一挥手打断杨骐源的话,双手把住炮管绷紧了身体预备使劲,说:“免了,先做事!弟兄们上啊,听我口令,一二三,用劲!”

人多力量大,炮车被稳稳地抬出深坑,重新装好轮辋后跟随马队行军。

杨骐源凑近冯国璋,一边走还一边打个千,恭恭敬敬地道:“学生见过冯教习,劳您动手相帮,学生感激不尽。”

“壬辰科的?”冯国璋在跟随杨格督战时就看到过杨骐源,却在此时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曾经教过这么一个学生。

“壬辰炮科,杨骐源。”

“你们都出来了,学堂里还有多少人?又有哪些人到了功字军?”

“回冯教习的话,两年生全部放出来了,功字军新营哨队官几乎都是两年生员。”

一旁的杨格听到此话,顿时悟出冯国璋在这场战争之后快速崛起,进而飞黄腾达的原因之一。天地君亲师,在儒家文化统治中国亿万百姓思想时,老师这个身份有着不小的凝聚力和影响力。恐怕战后,淮军中的中、低级军官见了冯某人,大多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冯教习”。历史上,不是还有一个人被军校出身的军官们称为“校长”吗?

再说袁世凯,若非抓住了冯国璋、段祺瑞、王士珍这批在武备学堂和军中颇有人望的军官,哪能从几千定武军基础上快速编练出新建陆军来?冯国璋打仗不够勇敢,却能给上位者一种老成持重又善于人际的印象,这也是人才的一种吧?事实上,从杨骐源对这位前助理教习的态度中也能看出端倪。

得了感悟的杨格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放弃拉拢冯国璋的念头,同时也暗下决定——在整编新营的同时,扩大功字军原有的随营官弁队,在贯彻新的军事思想、教授新战法的同时,培养一批新型军官出来。否则,今后的自己如何抓到军权,跟别人竞争呢?

048 【两路出击】

天色微明,杨格、冯国璋、刘松节等人回到摩天岭,打头的杨格刚踏进松木屋的门就突然转身,与后面的刘松节撞个满怀。

走错门了?看看左右,没错啊?!可屋里全变了样,还有一个身穿号褂的兵勇在支着胳膊肘在案台边打盹。

“怎么回事?”刘松节面有怒色,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大步入内,抡起手臂给了那打盹的兵勇后脑勺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冯国璋脸色一闭,微微摇头,杨格倒是变成看戏的,抱着胳膊好整以暇。三人都存着相同的心思:老子在外面舍生忘死,谁他娘连老子的铺位都给抢了?!真要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估计三人,噢,不,最少杨格和刘松节会冲上去一人甩上几个耳刮子。冯国璋嘛,最大的可能是满脸带着老好人的笑容劝架。

刘松节在功字军中啥时候吃过亏?此时火冒三丈,指着那兵的鼻子就开骂:“你他娘的好大贼胆,敢抢老子的铺位!”

“大人,大人!”那兵勇醒转,见刘松节帽子上的七品顶子,“噗通”一声就跪下道:“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

冤枉?刘松节还要抡下去的巴掌止住了。

“小的奉营务处周大人之命在此等候杨大人,不知......”突然间,那兵似乎彻底清醒了,自己抬手轻拍自己的脸颊道:“小的该死,小的贪睡,竟然睡着了,周大人有话,让小人引刘大人、冯大人到营务处新造屋子里歇息。”

杨格看不下去了,那小兵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眉清目秀的,根本不是一个兵**。听他如此说法,想必是军门大人为酬杨某人之功,特意如此安排,却不料三人回来太迟,小兵竟然耐不住困意睡着了而已。看样子,这小兵今后就是自己的马弁了。

说起马弁,就要分旗、汉之别。

八旗军中类似的人叫戈什哈,因为八旗军制的关系,戈什哈领有五晌(三十亩)旗田,没有军饷可拿,只是比普通旗丁更容易接触上层贵族而已。俗话就说,旗人出身,文官笔帖式,武人戈什哈。

绿营、湘军、淮军中地位高达总兵以上官员,身边的卫兵也叫戈什哈,不过是门面上的说法,到了营官一级的卫兵,直接就叫马弁了。淮军中马弁颇有地位,享受比什长略高的待遇,拿每月三两银子的军饷不算,在弟兄们的面前也可以狐假虎威、吆五喝六。再说了,若把官长伺候好了,多半就能得到推荐去读武备学堂,一出来,至少也得弄个哨长职分!故而,淮军中的普通士兵除了战功出身之外,就指望着混到马弁这个角色了。

这眉清目秀的少年防勇,如果真是聂士成或者营务处安排给杨格的马弁,那杨格就得小心一些了,谁知这小家伙有没有背景呢?

杨格如此想,刘松节和冯国璋更是作如此想了。

“呵呵,小兄弟莫怕,这位就是刘大人,他......脾性急躁了一点,对不住了。”冯国璋抢前一步扶起那小兵,又问:“小兄弟贵姓?哪里人呐?听口音像是天津人。噢,我就是冯国璋。”

“小的见过冯大人、刘大人。”小兵麻利地打了一个千,又转向杨格扎马半跪道:“小的赖小顺,天津静海人,奉营务处周大人之命伺候杨大人。”

“起来,有吃的吗?”一瞬间,杨格就想明白了,这种自己看起来“特殊”的待遇必须接受。原因很简单,有三。其一,从直隶提督聂士成的高度来看,赏功罚过必须公平严明,才能得官弁兵勇之心,杨格有功就该赏,不赏不足以昭明功绩,鼓励旁人用命。其二,军议之后,杨格就要当上新中营的营官了,别的营官都有马弁,独你杨格不要,那......别人怎么看?其三,所谓官兵平等,绝非绝对的平等,职业化的军队需要以阶级来区别军官的能力、贡献、级别,否则,官兵果真都绝对平等了,谁还会去追求上进?此时的清军中,除了顶戴花翎和每月的俸禄、养廉外,也就是这马弁的配备彰显身份了。…,

“回大人的话,有,小的留了烧饼,还有从甜水站带来的酱驴肉。”赖小顺一边回话,一边大着胆子偷看杨格。小马弁实在好奇啊,战功赫赫的杨大人的面相也着实年轻了一些、和善了一些,一点都不像芦台大营中那些官老爷们。“小的马上去拿,烧饼就搁在炕头下面,热着咧!”

话音未落,人就钻出门去。

刘松节有些不好意思了,打了马弁就是打了上官的脸,那......“嘿嘿”苦笑一声,自个儿找个案台前的马扎子坐下。

小马弁着实利落,转眼就挎了一篮子的烧饼,还拿着一个大纸包,另一手也是手腕挂着一个大瓦罐,手里托着三个土陶碗,脚步平稳而飞快,进门时还漂亮地打个千,也不言语,将东西布置在炕头的矮桌子上,又拿起缎面被子抖抖顺,转身向杨格躬身道:“大人辛苦了,请上炕煨了被子吃喝。二位大人少待,小的马上去准备暖手壶子。”

三人忙了一夜,又累又饿又渴又困,当下也没有客气的说法,扒拉下靴子就挤上炕,不顾手上兴许还有泥土之类的赃物,烧饼夹着酱驴肉吃一口,咕咕的热茶水喝一口,有滋有味,不亦乐乎。

赖小顺拎着两个暖手壶子回来时,三个人已经撤了桌子,凑合着一床被子在热炕上睡得死沉。

清晨的草河堡一片狼藉,纷纷而下的雪花落在立见尚文少将眼底再也没有半分诗意,当富冈三造中佐在别人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前来迎接时,少将又不得不暂时压下满腔的怒火。

原来,昨日傍晚撤退前清军所发射的最后两发37炮弹,竟然鬼使神差地落在22联队指挥部内,当场炸死炮兵小队长关谷溪中尉等三名军官、炸伤官兵多人,垮塌下来的房梁恰好砸在中佐的左小腿上,伤势虽然不重,但想正常地行走,总得需要十天半月才行。

新的指挥部里,立见尚文遣走随从,只留下师团直属第五骑兵大队大队长木村重中佐、炮兵第五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山内定矩少佐、第12联队联队长友安治延中佐,21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山口圭藏少佐和扶着一根拐杖站得规规矩矩的富冈三造中佐。

怒火,也可以采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发泄。这种方式,就是让富冈三造知道自己给旅团长阁下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22联队的接连败绩,让师团长阁下很是不满,不得不将师团的兵力分配重心向辽阳东路倾斜,造成师团迂回海城的兵力不足。山县大将对此非常不满,若影响到我第二军攻略海城的战略实施,我,你——富冈君,将是大和民族的罪人呐!”

富冈三造脑门冒汗,心中惶恐,却不敢吱声为自己辩解,只能将腰向下弯了又弯,以至于受伤的左腿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事实已成,鉴于22联队遭遇的清军有八千之众,师团长阁下暂时不追究我和你的责任,给予我们将功折罪的机会。嗯......富冈君有伤在身,恐怕难以履行联队长之职,就请收拾行装回凤凰城养伤,领导辎重部队,务需保障前线的需要!你,去吧。”

“哈伊!”

就这么,富冈三造实际上失去了联队长的职务。

中佐刚出门,立见尚文大步走到地图桌前,“砰砰”有声地拍打着叫道:“我意已决,以奇袭赛马集的行动打破敌黑龙江军、芦榆防军的联合作战!”

“哈伊!”众军官一起鞠躬领命。

十一月二十六日,日军第十旅团指挥官立见尚文少将命令从宽甸出发到草河堡的第11联队联队长西岛助义大佐率所部一个半大队(另一个半大队为第五师团迂回海城支队主力)转折向北,自己亲率12、21联队主力从草河堡出发,两路进击赛马集。

049 【六个部下】

做着稀里糊涂的梦,杨格被人推醒,睁眼一看,刘松节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苦着脸向门口努嘴示意,见杨格不懂,瘪瘪嘴道:“门口有人,估计是新营的哨官们来给大人请安了。”

对喽,杨守备荣升营官一事已经板上钉钉,看看从门缝处透进的亮光,大约已经是午后了。军门大人估计已经把各军防务安排妥当,新营的官佐也召见完毕,故而这些武毅军中营的哨官、哨长们还不紧赶着来给顶头上司请安呐?

揉揉眼,甩了甩最为独特的大光头,杨格觉得身子骨还是困乏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去见一见部下们。今后,还指望着他们这些从天津武备学堂出来的两年生为杨某人拼命呢!嘴里嘀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伸手拨开挡道的冯国璋的腿,这一弄,冯国璋也醒了,睁眼看了看,问:“致之老弟,几时了?”

杨格转头看刘松节,刘松节在被窝里摸索了好一阵才摸出怀表,手法潇洒,嗒的一声轻响掀开表盖看了看,道:“午后两点过一刻。”

冯国璋懊悔不已地道:“哎哟,昨儿说好要去看新来的步营弟兄们的,迟了迟了!”

刘松节轰然倒下,慵懒地道:“在外面呢,你们去,我继续睡。”

杨格下了炕,却不见小马弁的影子,只能亲自去开门,门一开,一股子寒风夹杂雪花袭来,冻得他连打几个哆嗦不说,还被风力逼得几乎无法呼吸。急忙眯缝了眼一看,门外,小马弁和六个有顶子的正哆哆嗦嗦站成一排,一个个双手笼在袖口里,冻得鼻涕眼泪都快分不清楚了。

“哟,快进来,快进来,顺子,搞盆火来。”

“辄!杨大人。”顺子很机灵,趁机把杨格的身份点透,一溜烟地跑掉。

“参、参见管营大人。”六个人估计都快冻僵了,说话也不利索。

“进来再说!”杨格身子一侧让开门,六个人带了六股冷风进了屋,顿时,冯国璋加快速度披上外衣,赖床的刘松节也不得不支起身来,却依然舍不得温暖的被窝。

“参见冯教习。”六个人赶紧见礼。他们都是壬辰科的,也是就1892年春入武备学堂,今年七月因战事需要,并未按惯例去淮系各军见习就调拨到各军组建新营。冯国璋是1893年底投入功字军,故而,这些武备生都见过他,多数还曾听过这位助理教习讲授过德国步兵操典。

“哟,是你们啊!”冯国璋的脑筋估计还有一半在梦中,有些喧宾夺主地指点六人,一一点名:“裘术全、严冲、肖真惕、那个......马博西!你是李、李玉田!”

六个武备生虽然已经是哨官或者哨长了,可千里之外见到教习,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竟然忘了来此的初衷,一个个以冯教习居然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为荣,兴奋得跟卵蛋被挤破了一般,就差一点嚎叫起来。

杨格无奈,坐在案台旁的马扎上静等。

一仗下来,对杨格几乎算得上崇拜的刘松节却是有强劲后台的人,又因那日军议上冯某人打了退堂鼓,遂有些看不起杨格的这位老乡,乃躲在被窝里阴阳怪气地道:“华甫,冯华甫,不如你去求军门大人,赏你个营官差使得了。”

冯国璋老脸一红,旋即满脸堆笑道:“德高老弟提醒的是,国璋僭越了,来来来,诸位生员,还是请见杨大人吧!啧啧,你们好运道啊,能在当今功字军第一大将杨致之手下当差,不知羡煞了几多人咧!”

六名武备生面露得色,教习这话说的不错哟!还在途经奉天城的时候就听说功字军防勇杨格在赛马集协助镇边军打了胜仗,连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都亲折给他请功。到了甜水站,连山关收复了,细河大捷了,首功又是杨大人的。原本,新营弟兄们还准备一上摩天岭就反攻连山关的,一个个都在担心能否活得过这一仗?

“啪啪”几声,六个人一起摔起袖筒子,规规矩矩地给端坐着的杨格行了一个标准的廷参大礼,齐声道:“标下参见营官大人,请大人示下!”…,

新丁?不,他们都不是新丁!此时的天津武备学堂,生源主要来自淮系各军,由各军、各营推荐老兵入学。故而,这些今日在武毅军中营的家伙们,说不得背后就跟哪个营头,哪个镇台甚至军门有瓜葛。嗯,在淮军体系下得到的部队,始终不如自己亲手招募、打造的部队新!

“请起来说话,哎,德高,你也该起啦。”

刘松节无奈地道:“起起起!他娘的,老子从昨儿忙到今早,刚闭眼就被吵,算啦,还是去看看我那新屋,华甫,你还不走?!”

冯国璋真的是好脾性,无视了刘松节的情绪,笑道:“走,就走,正等着德高老弟一块儿走呢。”

杨格总算看出来了,刘松节那性子还真不行,估计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冯国璋则是相反,就算不小心得罪了人,他也有本事给人送上脸面,化敌为友。勇敢,能打仗,又如何呢?重要的还是做人,还得练一练那个“忍耐”的功夫。想一想自己的高中时代,有个同学就在床头贴了一张五块钱求来的书法——忍。如今杨格算是体会到了,那五块钱花的值!

二人刚走,赖小顺就和一名弟兄搬来火盆,杨格招手示意六人靠近火盆,说:“各位兄弟,都说一说在武备学堂学什么?现在的职分是什么?咱们初次见面有个了解,今后大家都在同一个锅里吃饭,不必生分了。”

六人面面相觑,中间一位圆脸浓眉的大汉子起身立正道:“标下严冲,字鹏霄,山东德州人,铭军推荐入炮科,现任武毅军中营前哨哨官。”

“噢,炮科,怎么入步队营了?”

“禀大人,开战以来,直隶各军新建营头众多,皆以步队营为主,以至于步科生员奇缺,标下滥竽充数,蒙分统大人(冯义和)赏识,给了步队营哨官职分。”

“杨骐源,你可识得?”

“回大人的话,正是同期同科还是同一大排,自然识得。”

“此次细河之战,杨骐源带领炮队一哨勇毅善战、军功卓著,今后你们好生亲近亲近。”说着,杨格把目光转到严冲左手边的年纪略长,生着瘦黑脸的武备生身上。

“标下马博西,字长夷,湖南衡阳人,老湘军超字军推荐入武备学堂辎重科,现任武毅军中营后哨哨长。”

妈哟,还真是步科武备生走俏啊!搞得辎重科的都派到步队营里来了,可想而知他们和他们的部下,基本的步兵战术恐怕都不过关吧?

“标下肖真惕!”个儿高,大嗓门,这武备生一开口就惊得杨格耳膜嗡嗡作响,不由得稍微向后移了身子。“字拂之,安徽合肥人,15岁进功字军吃饷,蒙军门大人推荐入武备学堂壬辰步科,现任中营中哨哨官。”

步科,总算是步科的了,恐怕还是聂军门的亲信之人。

“大人,肖哨官以前是军门的马弁,名、字都是军门大人取的。”肖真惕旁边一位身形矮壮,显得虎头虎脑的武备生插了一句嘴,见杨格的目光注意到自己了,忙一挺胸膛大声道:“标下李玉田,字季芹,安徽安庆人,廪生功名,投考武备学堂步兵科,现任中营前哨哨长!”

一位投笔从戎的秀才,呵呵,向来重文轻武的满清中国经过太平天国运动,湘、淮军崛起,不少失意文人都把投军作为进身之路,这个投笔从戎,与班超的投笔从戎是两码子事儿!

下一位。这话杨格没说,眼神到位就可以了。

“标下裘术全,字德徵,山西阳曲人,武备学堂工兵科小排长,现任中哨哨长。”这位脸色焦黄似乎有病的老兄话里带着些许的愤懑之情,杨格听出来了,也想象得到。人家在武备学堂是小排长啊,就是小队长的意思,别人都是普通生员,可一放到芦台新营里,别人成了哨官,自己却是副手——哨长(督队官)。心里真还不容易平衡呢!

得了,武毅军中营哨官、哨长六位,就缺一个骑科大圆满,看啊,步、炮、工、辎重都有了,简直就是一个小武备学堂嘛!对,在杨某人眼里还真就是一个小武备学堂!

050 【构工和射击】

一个步队营400多人,加上杨格自己才七名军官,这六人没有任何作战经验姑且不论,作为基层军官,必须将战斗技能、战术意识以及营、哨勤务贯彻下去,才能把部队拉得上战场。

看着眼前的六人,杨格着实有些头大。军官少,这一点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少到这种极限又极限的程度,还有一半军官不是步科出身,就凭他们的协助,自己能把中营带出来,锤炼成一支精锐部队?这......难度大了。

顶头上司一脸阴郁,一声不吭,六名武备生哨官、哨长俱都心怀惴惴,却又不敢冒昧出声造次。谁知道守备大人心里想什么?谁知道自己在初次见面的守备大人心里是个什么样子?乖乖地待着为妙!

不能再按照目前淮军的营制、章程办事儿了!

转瞬间,杨格就找到问题的核心所在——一切都是落后的军制造成的。可要动军制,恐怕就不是一个营官能做主的事儿,必须求见军门大人,取得他的支持,在中营基础上以贴合目前实战需要的编制、战术准则整编出一支能战的营队。经历了赛马集、细河两战,杨格把中、日双方的基本战术都看了个清楚,日军虽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可终究还是一支19世纪末的东方军队,恪于现代军学研究和实践不足,很多唾手可得的战术并未加以运用,至于满清中国的淮军就更不如了。

最简单的、杨格立即就可以着手改变的战术,就是火力线决斗战的方式。中、日双方的步兵都没有急造野战工事的意识,还沉醉于线性战术中的火力齐射和交替前进、直至发起白刃战斗的方式。实际上,在淮军多数营头都装备了连发步枪的当今,一个隐蔽良好的防御者足以抵挡七、八个无遮蔽依托的进攻者。其中需要的是精确、快速的射击和利用地形构筑视野开阔、结构坚固、隐蔽良好的工事。

日军进攻,清军防守,在这个总体趋势下,构工防御战术还是颇有用武之地的!何况,眼面前不就有一个工兵科出身的家伙吗?有他作为助手,可以快速地在中营各哨、队推广野战构工战术训练,另外再加强实弹射击训练和爱国主义教育,兴许半个月时间内还真能把中营搞整出来。

“裘德徵。”

“标下在!”

“噢......不必多礼,咱们就是商量一下营里的事儿。”杨格摆手让裘术全坐下后,又道:“弟兄们从芦台从途跋涉到此,分外劳累,这两天大雪封山,想来不会有什么军事行动,你们趁机好生休息两天。两天后,我给你一个任务,去甜水站、本溪湖或者辽阳找铁匠铺子,按照我给你的图样打造一批铁锹、尖嘴锄,要用上好的铁!”

“辄!”

学堂工兵小排长,现今的中哨(中哨其实就是主官的亲兵)哨长,此时没了一点儿怨气,看,营官杨大人交代下来的第一个差事就是我裘术全的!可见,裘某人在杨大人眼里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再说了,裘某人为啥投考武备学堂被分在不吃香的工兵科?没背景是首要原因,自己出身煤窑子是第二个原因。看样子,营官大人搞那些东西,估计是挖什么东西吧?辽东有煤,这事儿早就传开了,不是什么秘密。有煤就能烤火取暖,弟兄们的这个冬天就好过了。

“各位要尽快熟悉摩天岭的情况,照顾好弟兄们的生活,不得有冻伤出现,不得有生病不及时就医的情况,不得克扣伙食,不得打骂、奴役士兵!另外,严格军令,不得放任部伍,不得本官允许,任何不能擅自出营!两天后,如果天气放晴,我们就展开实弹射击训练!”

“辄!”六人自动的把营官前面的话暂时放到一边,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啊!实弹射击?进营当兵的能捞到几次实弹射击训练?从八月新兵入营到现在,每个兵不过打了十发子弹,才基本弄清楚装弹射击而已。…,

男人嘛,打枪这事儿,过瘾喽!

杨格自然知道六名军官想什么,这种事儿很常见,就算放到自己那个年代,新兵们不也是一听实弹射击训练就兴奋不已吗?

“弟兄们士气如何?敢不敢跟日本鬼子拼命?”

六名军官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步行千里到辽东来,其中的苦累真是一言难尽呐!即便是路途中听到赛马集、连山关打了胜仗,可兴奋只是一时,去各哨、各队看看弟兄们,哪个脚板子没血泡老茧的?再说了,这些当兵的是怎么进营的?六个人都心知肚明,不过好像营官大人不太清楚哟!

读过武备学堂,眼界开阔的年轻军官为了前程可以跟小鬼子拼命,大字不识,被军饷哄到军营里来扛枪的那些个弟兄,有胆气跟小鬼子拼命吗?!别的不说,四营两哨两千多人从芦台开拔,分统冯大人在一路上枪毙了十四名逃兵才镇住大局,好歹把部队拉到了摩天岭。

“大人,这事儿,您还是问问小顺子吧。”

“我问的是你们,你们是军官!”

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肖真惕拗不过众人,只得回答:“大人,这批弟兄大多是直隶西、北部的宣化府、口北三厅和承德府各县属招募,他们并不知道大清已经与日本人开战,都是冲着吃营饭、讨活路来的。上个月底从芦台开拔时,分统大人才说是去打仗,整个芦台大营是一片哀嚎啊!队伍还没走到滦州就跑了三个,分统大人派马队去追,又通报官府,三个人被抓了回来,枪毙在滦州城下。队伍走到山海关,刚一出关城,两千多弟兄全部转身向南而跪,哭爹喊娘的闹成一片,那场面,现在想起都揪心呐!大人,您说,这样的队伍能跟小鬼子拼命吗?”

肖真惕话音刚落,严冲说:“从芦台出发时有两千四百号弟兄,到了摩天岭,只有两千一百多人。枪毙的,逃跑的,病死的,实在走不动的......大人,标下几个这一路上也在嘀咕,就凭这些弟兄,咱们大清国能打胜仗吗?”

“能!”杨格回答得斩钉截铁,其实他自己都有些没底,却不能不在此时作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给部下军官打气加油。真要主官都没底气了,凭什么让这些刚从武备学堂出来就带兵打仗的基层军官有底气?!

别人说能,肖真惕等六人肯定不会相信,可连打胜仗,战功全军第一的杨格说能,他们信!事实就是这样,老营确实大多为老兵,可兵油子的战斗力未必比新兵强!杨大人能够带着八旗练军、芦台防军打胜仗,就一定能带着新兵们打胜仗。这个道理,大多行伍出身的武备军官们都懂得。

“怎么打胜仗?这个问题我们以后详谈,此时此刻,弟兄们需要的官长们的关心和爱护,在这摩天岭大营中,他们要有家的感觉,如此才能安下心来。战斗技能不够,咱们训练!没有胆气杀敌,咱们从少到多,慢慢来!更重要的是,我们,我们这些军官要让弟兄们明白为何要千里迢迢的来这里跟小鬼子打仗?明白保家卫国跟他们自身利益的关系。嗯......我知道,有些话很难说,但是老子不怕说!道理,只有说了才能说得明白。咱们在辽东打仗不仅仅是为了效忠朝廷,而是为了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所有中国人,土地和同胞百姓就是国家!其他的,鸟都不是!”

六名军官愣住了,不,是被吓住了。

那些话......听起来别有意味啊!偏偏就这么从营官大人嘴里爆豆一般的蹦了出来!可是仔细想一想,其实就这么回事儿。小鬼子打着帮助汉人光复国家的旗号,其中包藏的祸心怎么也掩饰不住。中国的事儿是中国人的事儿,关你倭寇小日本鸟事啊?要你来操这个心,做他娘的假好人,实际上就是想抢中国人的土地和财富。

“你们先行回营去,待我求见军门大人之后,再去营中看望弟兄们。”

六人心中忐忑,急忙打千道:“辄!标下等告退。”

051 【军门的两手准备】

(感谢“黑@枪”大大的打赏支持!)

杨格还没出门,督标亲军哨官宋占标就找上门来,告知军门有请。

整整衣冠,杨格跟着宋占标出门,只见满眼都是白茫茫一片,大营中少有人走动,就连站岗值哨的亲兵们也是蜷缩成一坨,在风雪中抖抖索索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致之老弟。”

“嗯,宋大哥有事?”

“能不能......”宋占标欲言又止,觉得杨格边走边侧头看着自己了,还是不好出口相求,干脆提了嗓门道:“你那几个哨官、哨长的,除了肖拂之还成,其他几个,我看都不行!”

啥意思呢?一见面就说我的中营军官不行?!你宋占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我是说。”宋占标抬手在腮帮子上挠了挠,颇羞涩地说:“是说,嗨,是这么个意思,我想到你的中营当个哨官,成不成?致之老弟,不,杨大人您给个准话!”

紧缺军官的杨格心中暗喜,嘴上却道:“就怕军门大人会打杨格板子了。哼,连本督的亲军哨官你都敢拐走?!活得不耐烦啦?去去去,以后也别当营官了,给各营倒马桶夜壶去!”

“哎呀!”宋占标急道:“杨大人别说笑了,占标是认真的,只要你一句话,军门那里我去说!”

“算了,还是你先跟军门说了,恩准了,咱们再谈!”

“你......”宋占标停住脚步,瞪视杨格,满脸认真的道:“你还在置我的气?”

“嗤......”杨格冷笑,一副懒得理你的神气,举步就走。看来,宋占标是认真的,其实这人也不赖,勇敢,能打仗,在功字军里有些名气,拉住他一起经营中营,好处多多咧,至少在军门面前更好说话了,营务处那边鼓捣一点啥东西的也容易。当然,大前提是军门愿意放人出来。

一路无话,两人快步走到聂士成的办事房,也就是那松木屋外。

“报告!标下杨格奉命来到!”杨格保持着新派军人的作风,这话不是自己标榜自己,而是如今功字军中都把原本德国教习教过,却未曾认真执行过的东西,在杨格的影响下重新捡起来,悄悄地执行了。

“坐。”聂士成扬了扬下巴,示意杨格坐在左手边第一个马扎上。如此随便,也是一种亲近的表现。“日军两路进击赛马集了,杨格啊,你怎么看?”

日本人疯了?大风雪天,白天气温估计在零下十五度左右,夜间恐怕在零下二十度以下,在此种天气条件下,大部队长途奔袭赛马集,难以想象,只能用”失心疯”三字作为评语。战争不是仅仅依靠指挥官的命令和官兵的勇气就行的,而是要讲科学!低温,雪地行军,大多山路,携带作战物资甚至重武器,缺乏抵御严寒的物资准备和衣装,日军一次行军里程最多三十里就需要休息。行动时不怕冷,一旦休息或者过夜,第二天还有多少人能够活动开来?

“虚张声势,自找没趣,以标下看来,鬼子三天都到不了赛马集,届时,所谓的兵贵神速也没了,赛马集严阵以待,以逸待劳,鬼子绝对不会硬拼,还得乖乖地回到草河堡或者凤凰城。军门大人,这倒是我军以小单位出击的机会。”

“占标!”聂士成不答,反向门外吼了一声。

宋占标及时出现。

“热茶,热茶!”

“辄!”宋占标嘴里应着,暗地里却频频向杨格使眼色,杨格却装作没看见。

等宋占标退下后,聂士成压低了声音,说:“占标的心思,在你的中营里。杨格,你看占标在你的中营当个哨官如何?”

“那军门身边?”

“本督准备调老前营的王英楷为亲兵哨。”

原来老将已经看透了宋占标的心不在焉,早有准备了。那这个事儿就不是问题了。不过,这话是老将您提出来的,等于是您给中营塞了个“包袱”,中营营官自然得拿捏一下,得些好处。…,

“军门之意,标下定当执行。方才,标下与中营哨队诸官会面详谈,新到诸营的情况堪忧啊!军门,标下想......”

“想什么尽管说,本督要的是能战的武毅军中营!”

“中营营制能否破例?改步队营为混成营,下辖三个步哨、一个骑哨、一个炮哨、令一个工兵辎重哨。哨以下打乱现有编制,辖三个排,排辖三个班,每班战斗员16人,设什长。”

排、班编制在武备学堂倒是存在,要用在武毅军中营嘛,老将还得考虑考虑。

平时姑且不论,战时,老将也好,朝廷也罢,需要的不是阿谀之徒,而是杨格一般的能战、善战之士。善用杨格就能打胜仗,这一点,老将确信无疑。可是,营制与官制息息相关,班以什长统之,这个问题不大;可什长以上有个排级,用什么人当这个排官或者排长呢?比照目前的军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让那些已经是哨官、哨长的武备生去当那个在军制中没有的排长,拿多少薪俸?算作几品衔?又如何跟直隶总督衙门报备执行?这一系列问题不解决,所谓改变营制的事儿很难办,很难得人心。

年轻人有朝气,有军识,可涉及到营制一事牵扯的就是诸人的利益问题,他考虑不周全,老将就不能任凭他瞎搞,搞出问题来,军心乱了,今后的仗怎么打?

老将在思考,也是在犹豫。杨格又焉能不考虑周全就贸然开口?

“军门大人,标下觉得可以在中营暂行此法,结合马上开展的练兵,排长从什长中考核、挑选,待遇暂时参照什长,如若新编制法能受实战之功,再论不迟。什长不足,可从他营抽调补充。军官不足......有宋哨官来了中营,能否,军门大人能否放刘德高到中营任帮带,冯华甫任教习?”

“呵......”聂士成失笑了,指着杨格点了点,道:“你这后生子,敢情是早就算计好了?好!你既有心,本督就全力支持于你,但是!”刻意加重语气后,聂士成正色道:“十天之内,我要看到一支能战的中营!”

杨格起身立正道:“是!十天!”

“宋占标带亲兵哨骑兵五十,杨骐源带炮队哨炮勇五十并37行营炮3位(门),冯国璋带工程队、辎重队各二十人,尽皆加入武毅军中营,另从老营抽调一批什长、哨长充实,天黑之前,你据此给本督一个案子。”

“是!”

聂士成眯缝着眼睛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人可用,此人原本是功字军哨官,去年武备学堂毕业后留堂任教习,昨日协助冯分统率新营前来,稍息两日就要回程。本督想,若中营如你所说要改编为混成营,此人当可留用。噢,他姓李,名纯,字秀山。”

李纯?这名字有些熟悉呢?在哪里听说过?管他的,既然是聂军门开口推荐,不要也得要!

“标下要,要!”

聂士成微笑点头,目光转回案上的地图看了看,说:“中营改编事了,说一说如何主动出击吧?”

“标下以为,是否出击还需看天气变化,待标下整理中营一案成文后,一并报予军门大人。”

“好,那你去办,赶紧办!晚间,观察使袁大人就到了,届时会在大营设宴为袁大人接风,你也需参加,顺便就行军议了解此二事。去吧!”

杨格立正行礼后退出,聂士成看着那年轻身影消失的门口,微微摇头。

依克唐阿的心思,聂士成心知肚明,方才接到电报,镇边军马队统领永山以战功卓著兼且受伤在身,皇上特电盛京将军裕禄和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将其调回京城养伤,伤愈后出任侍卫领班,那可是从三品的要职啊!有永山在皇上面前撺掇,说不准依克唐阿要保荐杨格移籍入旗的事儿能成。届时,旗人杨格就得去旗军,就成为依克唐阿的属下,那时候他杨格还是老聂的手下、淮军的营官吗?

如此,聂士成不得不做好两手准备。

留住手下第一号战将,这是第一手准备,不管花多大代价甚至与依帅闹翻,这一点都必须坚持。毕竟,聂提督背后还有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李中堂撑腰!

万一留不住,也要物尽其用,在杨格离开之前多打胜仗,再让自己的亲信掌握杨格的战法和中营,以为今后战事的中坚。说白了,调这么多得力之人去中营,无非是未雨绸缪、培养人才而已。

052 【巧舌如簧】

出了门,杨格拉着宋占标走了几步,问:“魁三兄,观察使袁大人是谁?”

“袁大人名世凯,字慰亭......”

“哇靠!是他!?”

这声惊呼的动静也着实大了一点点,周围不多的几个弟兄纷纷循声看向杨格和宋占标。

哇靠,哇靠,这啥话?听着怪有意思的,哇靠!宋占标细细体会着两个字,竟然颇有些心得,此后也经常挂在嘴边。

杨格却在琢磨,指不定袁世凯就是在这里跟冯国璋勾搭上的!嗯,网上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吗?走某某人的路,让某某人无路可走,自然无法对今后的自己产生威胁了。袁某人是依靠编练新建陆军起家,要编练新军,就得有合适的人才,哼哼,冯国璋你拉不走了!袁某人!

“袁大人与军门是故交,当年军门投军时就在袁大人的叔祖袁甲三大人军中效力,故而军门应当算作观察使大人叔父辈。”

是了,是了,难怪袁世凯能拉到冯国璋、段祺瑞这些人才,背后肯定有聂士成的援手。哎......可怜我杨某人哟,啥时候背后也有援手就好啦!慢慢慢,援手,自己不是有援手吗?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就是一着援手。

辞别宋占标,杨格带着满肚子的官司又去武毅军中营的营地看了看,天寒地冻的也没去折腾弟兄们,只是带着肖真惕等人看了看各哨营帐、饮食准备等生活设施,觉得基本过得去后,也就回到自己屋里准备晚上要用的“案子”。

入夜时分,芦榆防军大帐内,烛火通明,杯盘觥筹,人气沸腾,恰与帐外的漫天飞雪和天寒地冻形成对比。

帐内主座上,聂士成和一位个头不高,脸型圆润而眉目有神,脸上、嘴角间自然地带着几分笑意的三品顶戴并肩而坐。那三品顶戴之人,就是袁世凯了。杨格的座位在江自康、耿凤鸣、夏青云、吕本元、孙显寅、冯义和诸位统领之下,却在营官中位列第一,在聂士成的左手边第六位,与功字军营务处总办汪声玲相对而坐。杨格的同桌是功字军左营营官胡殿甲,此人年纪不到四十岁,却也大了杨格十多岁。不过,草河堡西门一战后,胡殿甲对杨兄弟可是佩服得紧,此时,堂上两位大人说他们的,底下胡殿甲和他的“杨兄弟”说他们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致之老弟,俺可是听说了,你那中营要以新法整训,到时候,可别忘了功字军左营喽?功字军和武毅军,都是军门大人麾下,咱们是兄弟咧。”

“登奎兄听谁说的?”

“哟,你别不承认!你部下的几个哨官、哨长从你那里回去后,哟嗬,中营营地可是欢声一片!咋整的?老胡不怕僭越,自称一句哥哥,老弟,给哥哥说一说如何?”

杨格左右寻思,自己给六个部下军官说了什么?除了两句过激的话之外,没说啥呀?可胡殿甲却真有其事一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咋办?

“诸位,诸位安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某承蒙聂军门和诸位盛情款待,不胜惶恐之至。”主座上,袁世凯满脸带笑,如春风和煦一般,轻言细语道:“武毅军(功字军)乃大胜之师,细河、连山关一战,尤胜赛马集大捷。思之往昔,袁某壬申之劳与今日细河之胜,宛如萤火之光比之皓月,不提也罢!再此,袁某借花献佛,以此杯水酒表拳拳之心,敬细河之战有功之官佐一杯!”

诸统领中,有品级比袁世凯高的,有军功比袁世凯卓著的,甚至有袁世凯的长辈,可人家是客,三品道员衔的观察使,在中堂大人面前说得上话,就该这一群总兵、记名提督奉承着,营官以下嘛,都是参将、游击甚至守备的阶级,不可拿到台面上说话。

“谢观察使袁大人!”

明显的,刚才杨格从胡殿甲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味道来,看来,左营营官对袁某人不太感冒哦。

慢饮一杯后,袁世凯的目光左右梭巡,问:“哪位是杨格杨致之,西沽守备杨大人?”…,

旁边的聂士成赶忙道:“袁大人,左首第六位就是。”

杨格当然不会让军门大人在此时难堪,立即起身立正道:“标下武毅军中营营官,西沽守备杨格参见观察大人!”

“唔,果然有淮军劲锐之风!”袁世凯的眼睛笑得几乎成了一条线,向杨格摆摆手,转向聂士成道:“军门大人,前番功字军、镇边军迭次捷报,提到的可就是杨格,杨致之,杨守备?”

纵然太平天国之后,大清国重文轻武的局面有所改善,可武童出身的提督和有三品道员衔头的观察使之间,一武一文,该当保持的礼节应当保持。何况,对方是恩公之孙,也是袁甲三一族的衣钵传人,也就是自己的恩公呐!故而,聂士成对此番袁世凯到摩天岭“观察军情”甚为重视,一为公务,二为私谊。

“回禀观察大人,正是。”

军门对观察大人都如此恭敬,何况他人呐?

杨格急忙躬身抱拳道:“标下杨格,只不过尽到幕僚参赞谋划之职而已。”

“大谬,大谬!”袁世凯摆摆手,炯炯目光扫视诸位统领、营官,说道:“古有田忌孙膑,今有德意志帝国陆军之总司令、总幕僚(参谋总长),袁某听闻细河之战,全赖杨守备策划之力,聂军门从谏如流,方赢得举国旷目之胜绩!军门识人善任,守备妙计歼敌,绝配也!军门大人,晚辈此话发自肺腑,如有不当之处,尚请见谅。”

这番气度,杨格见之也自愧不如。聂士成满脸笑容,举手微微作揖道:“观察使大人目光如炬,所言正合事宜。”

“那......散席之后,请杨大人留步,袁某倒是有诸多不解请教。”这番话说过后,袁世凯突然提高了声量,说:“袁某在朝鲜之时,历观日军动作,反思我军之积弊,诚而言之,清日开战之时,袁某认为大清国绝无战胜之机,故而在奉天城虚领观察之职,坐等大清......”说到这里,袁世凯转目看向聂士成,待聂士成微微点头后,才道:“战败!”

诸将哗然,谁都不曾想到在细河大捷之后居然从观察使大人嘴里听到这么一番丧气的话。

“诸位,诸位莫急,请听袁某一一道来。”袁世凯摆摆手,旁边的聂士成也是以目示意,待众人安静之后,袁世凯道:“功字军,如袁某兄弟一般,袁某事军门若叔父,自不会无端的丧功字军之士气。但是,大清积弊,淮军积弊,在座诸位心知肚明,当面之敌乃倭寇之第五师团第十旅团,各位,谁敢说自己的营队能在白刃战中克敌制胜!若有,袁某甘愿自缚,跪于京师午门之前请斩!”

杨格暗自赞赏袁世凯敢说敢当的魄力,又寻思着人家怎么就敢说这样的话,而且一针见血?看来,袁世凯的成功绝非偶然呐!至少这番话下来,在诸将心里就留下一个“知兵”而“敢当”的印象。

诸将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只有胡殿甲在杨格耳畔小声嘀咕道:“若是只有老子,老子一定跟倭鬼子来个白刃见血!”

“诸位切莫丧气,今后之战局如何发展,全赖诸君之力,若乎多有几次细河大捷,倭寇之患对于大清国来说,无异于疥藓之患也!”

耳听袁世凯之语,杨格心道:妈的,话头是你挑起的,你又能说的回来,这般本事,老子是拍马都赶不上啊!

053 【武毅军中营】

一连几天的大风雪,山道冰冻积雪,气温低得惊人。此时,关外人都开始窝冬,可总有一些人无可奈何地在山岭之间硬挺着寒风。

大雪封山,观察使袁世凯暂时回不去奉天城,除了那夜留杨格谈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外,成日在大营中溜达,与各军将领们会面聊天,再也没找杨格说上一句话。

兴许,在三品道员衔的观察使眼里,六品武人的地位太低了一些,不值得结交吧?又兴许,他是故意而为之。实际上,满清中国到了如今内外交困之时,重文轻武之风依然盛行,从官制中即可见一斑。武官中的总兵,一般为正二品,比一些巡抚还高半级;提督从一品,多与总督平级,可总兵、提督都得受巡抚、总督节制。故而,不知兵的文人指挥不知现代战争的武人便成了普遍现象。

至于两路出击赛马集的日军第十旅团,不出杨格所料,铩羽而归。他们甚至没有走到赛马集堡,在半道过夜之后,日军严重冻伤三百多人,其中一百多人丧失战斗力,还有几十人无法行走。第二天,日军受到镇边军马队袭击后立即尾追至白水寺,未果,第二夜后,日军冻伤者十居八九,又传来宽甸方向的右路支队扑空、不见清军踪迹的消息。立见尚文见势不妙急忙撤向凤凰城和草河堡、通远堡等据点,哪知一支部队在撤退途径分水岭时,遭遇清军夏青云马队的伏击,死伤二十余人,被夺辎重一批。

十二月三日,闻知大本营以“山县大将病休”而“野津道贯中将继任第一军司令官”,可能转变第一军作战方向于辽南后,立见尚文干脆下令各部放弃草河堡、通远堡等据点,向凤凰城退却、集中。也是在这一天,日军第三师团在师团长桂太郎中将的率领下,分三路向海城进发。

如此,倒是正合了杨格给聂士成献上的“不战而下”之策。

这几天,新编武毅军中营的弟兄们逐渐喜欢上他们的营官。

因为杨大人年纪轻轻,仿若700余官兵一样,在整个混成营中看不到一个年纪四十岁以上的“老头子”,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还因为杨大人对弟兄们很是关照,每个营帐中的火盆、每餐饭菜都是明证;更因为弟兄们喜欢聚拢在杨大人身边,一边捡起子弹一发发的给步枪合膛,一边听他讲一些年代久远的汉唐故事。当然,帮带兼马队队官刘大人、总督队官兼教习冯大人也会讲故事,可人家杨大人总能在故事中引申出一些道理来,让弟兄们渐渐地明白了一些事、一些人,还有自己的来龙去脉,有时候还可以惊喜地发现,大人故事中的那些英勇善战的主人公竟然跟自己是家乡人,这一来,故事和现实似乎接近了许多,往往可以撩拨得年轻官兵们的血脉沸腾......

杨格讲故事之外,更多时间是讲“现代”战争的特点和一些基本战术要领,偶尔还教弟兄们唱歌。这么几天下来,全营官兵都有些闲不住了,一个个跃跃欲试,当然是在训练场上实践营官大人所言。

十二月六日一早,红彤彤的太阳总算在东边露出小脸儿来,把一片雪白的大地映射得一片粉红。

“瞿——瞿!”洋铜哨子发出尖利的声音,听到号令的混成中营弟兄们从50多个大大小小的帐篷中钻出,提枪整队为六个方阵,速度虽然慢了一点,却一个个精神头十足,显示出十天的休养颇有效果。

第一个方阵前,宋占标整队之后向后转,尽力依照以前德国教习所教之法小跑到杨格面前,立正行举手礼道:“报告管营,步兵第一哨列队完毕,应到157员名,实到157员名,请训示!哨官宋占标。”

杨格立正还礼道:“归队。”

随即,步兵第二哨哨官肖真惕、第三哨哨官李玉田、炮兵队官杨骐源、工辎队官裘术全、帮带兼骑兵队官刘松节先后按照此例报告。…,

“弟兄们,今天是武毅军混成中营整编、组建后的第一次实操,作为军门大人苦心孤诣组建的精锐营队,我们要以百倍的精神和毅力投入实战战术演练中,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只有狠练基本战术,练成自己的本能之后,我们才能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也只有活下来才能有效杀敌建功!我,你们的管营官杨格,以自己的战绩和人格向你们保证,未来的辽阳东路战场,就是混成中营726名弟兄建功立业的战场!现在,听我口令,全体都有——向右——转,目标,山坳训练场,以编制序列,齐步走!”

不远处,聂士成和武毅军分统冯义和身披大氅并肩而立,看着朝气蓬勃的杨格和他的弟兄们队列整齐地开向训练场。

“廉让啊,我给你挑的这个亲卫管营官不错吧?”

冯义和年过五十,从铭军时代就与聂士成、陈凤楼同营,在多年的行伍生涯中,陈凤楼如今是徐州镇总兵,聂士成高升直隶提督,冯义和作为聂士成的最佳搭档,焦不离孟的袍泽弟兄,也是副将衔的武毅军分统。

“老喽,老喽,军门呐,看到杨格和这一营后生子儿,是否想起咱们年轻之时啊?”

这话没有明确回答聂士成颇自得的提问,却实实在在地肯定了中营的朝气和活力,也就是表扬了杨格统带得法。

“呵呵......”聂士成捻须微笑,却听到远去的中营队列中传来一阵歌声,高亢而激越,乃凝神细听后,不禁点头道:“杨格是有法子呢,这歌儿比之营阵歌好听,有气势,有股子精锐之师的劲头了!”

冯义和已经听过中营弟兄们在营帐中哼唱此歌,略有些担心的他皱眉道:“这歌好是好,就是有些词儿不太妥当,唯恐那些旗人、文人们拿捏出什么罪名来。军门,你听听啊,‘中国男儿、炎黄之胄、击楫中流、燕然勒功’......”

“无需多虑!”聂士成却是如闻纶音,这些词儿不是表明了杨格的态度嘛!?即便不是杨格表明态度,真要有人据此拿捏罪名,也会让杨格对旗人大为反感,还会去跟着依克唐阿吗?反过来说,依克唐阿要拉拢杨格,这几句歌词里的东西也不便深究,能提振士气,杀敌建功,这就是军人的本分。本分作好了,任谁也不能胡言乱语,否则,那些小人就很可能承受聂、依二人的联手打击!

提督大人都如此说了,分统自然放下心来,不过,真能放心吗?袁世凯还没走呢?万一他真替裕禄把杨格给拉走了,老冯的中营怎么办?不行,这事儿还得请军门给一个准话!

“功亭兄,袁贤侄那边如何回话?”

“廉让啊,你真老糊涂喽!”聂士成轻松地开着玩笑,瞅了一眼老伙伴,伸手把大氅的领口紧了紧,说:“他来就是做客的,所说杨格之事只是转告裕寿帅之意而已,奉字练军要建新营,咱们芦榆防军也要建新营,杨格只有一个,当然不能给。不过,盛京将军的面子不能落,所以咱们在酒席上所言‘以有力一部转战析木城方向,提防日军从岫岩攻海城’,此话,足以让世侄在裕寿帅面前交差了。咱们没调杨格一个人去,却整整调去戴超、胡殿甲、杨格这三个新法整训的营去,大面子呢!我说老伙计,你得空还需多往杨格那里走一走,这些天功字军、武毅军、新奉军和盛军的青年军官都往那屋凑,杨格的法子在戴营、胡营以及新奉军亲军哨都有使用,届时是你统带他们三个营南下析木城作战,那些新法子也得了解一些不是?”

“新法子有用?”

“肯定有用!”聂士成对杨格的信心不是一般的足。“以前咱们配用的是马梯尼步枪,现在中营用的全是毛瑟九连响(进口德造1884式9发管状弹仓版,江南局仿造版本为11响,质量较差,德国陆军装备的是8发标准版),武器不同,战法也就不同,这话是杨格说的,很有道理。走,看看去!”

“砰砰......”一阵枪声响起,惊破了高高的摩天岭上多日以来的寂静,松树枝头的积雪纷纷洒下,又在寒风中吹散,形成一层层的如烟雪幕,煞是好看。

054 【第一军冬季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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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连城,日军第一军第五师团各部将领在司令部举行了“迎接奥保巩中将就任第五师团长”的仪式,立见尚文少将和部下的联队长们也早早地从凤凰城赶来。简短而热烈的仪式后,从近卫步兵第二旅团少将旅团长任上晋升为中将师团长的奥保巩,以及陪同他上任的军参谋长小川又次少将特意留下立见尚文密议。

立见尚文愈加惶恐,因为他是山县大将征清策略的积极支持者,而大将的“病养”和奥保巩的上任,代表着山县策略失去支持,大本营是下定决心要改变作战方向于辽阳南路了。这么一来,作为军主力之一的“立见支队”指挥官而进攻摩天岭、赛马集失败的自己,地位也岌岌可危。

立见尚文少将带着等候判决的心态进入檀香氤氲的和室,见到的却是满脸微笑的师团长和军参谋长。

“立见君,请坐。请你来此别无他意,乃是本人、小川君和你三人之间的私谊。”奥保巩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旁边的小川又次一眼,待立见尚文盘腿就座并深深鞠躬时,也鞠躬还礼。

“剀切的说。”小川又次说:“本官是积极奉行山县大将策略的”

这句话,简直就是给立见尚文的一颗定心丸。事实上也是如此,大本营战前拟定的征清方略正是出自小川之手,山县大将只是在执行中过于操切,与大本营沟通不够而已,而辽阳东路的裹足不前也是大将去职的原因之一。当然,大将已经去职,方略的制定者却还在军参谋长位置上,所谓“稳健派”的田村参谋副长已被调回国内。如此看来,是山县大将以自己的去职确保了方略在改头换面之后的继续执行,同时,也保住了屡战屡败,几乎丧失一个联队兵力的立见尚文少将。

接下来,小川又次少将的话就分外入耳了。

“入冬以来,渤海封冻。海运登陆塘沽,将战火引向直隶的计划暂时无法执行,只能待开春之后相机实施。在此之前,第一军应以第二军攻克旅顺之胜利为鼓舞,集中兵力攻取海城,切断盖平、营口、岫岩之敌与辽阳、摩天岭之间的联系,配合第二军在冬季作战中彻底荡平辽东半岛。同时,大本营担心我军登陆塘沽,直捣清京会引发欧美列强干涉,也可能引发清国政府的垮台,届时很有可能出现暴民四起,无可收拾的局面。列强干涉而清国无政府状态,不利于大日本帝国在此战中得到最大化的利益,至少,帝国需要一个缔结城下之盟的对象,对吗?立见君。”

“是!”立见尚文彻彻底底地放心了,看来,新任师团长不是奉大本营之命要拿下自己,而是担心掌握了第五师团三个步兵联队主力的自己执拗于山县大将的策略而不配合。毕竟,在大日本帝国陆军中,立见尚文少将的骄傲、执拗脾气是大大的有名。

“攻取海城、荡平辽东半岛,进而向辽阳、奉天、辽河以西发展胜利,在春季到来之前,务必控制辽河以东之广大地区,作出积极攻略辽西和奉天的态势,为春季后作战方略的实施奠定基础。故而,军司令官野津中将阁下要求第十旅团积极配合第三师团的海城攻略作战,在维持凤凰城一线守备的基础上,抽调一部兵力进攻分水岭之青苔峪堡,作出迂回南路攻击摩天岭一线的态势,牵制聂士成和依克唐阿的军队。令其无法支援海城或者无法全力支援海城。”…,

“是!”地图早已经烙印在立见尚文少将的脑子里,显然,军司令部的策略是山县大将策略的修改版,是得当的,第十旅团应当积极支持之。

看到立见尚文如此恭顺,奥保巩中将向小川少将递给感谢的眼色。

小川又次微笑着拿出一份地图来摊开,指点道:“昨日(十二月八日),第三师团已经抵达岫岩,展开清剿乡团武装的作战行动。桂太郎阁下上报军司令部的作战计划称,将于明日兵分三路进攻辽东门户——析木城。嗯具体计划是,以第五旅团长大迫尚敏少将为支队长的右翼支队,包括步兵第六联队,步兵第十八联队、骑兵第一中队及野战炮兵第三大队(缺一个中队),向北经牛心岭再折向西抵达析木城。以步兵第十八联队长佐藤正大佐为支队长的左翼支队,包括步兵第十八联队之一个大队及骑兵第一中队,占据八岔沟,警戒盖平方向之敌。主力纵队,以第六旅团长大岛久直少将为前卫司令官,包括步兵第七联队,骑兵第三大队本部及第二中队。主力由桂太郎师团长亲自指挥,包括步兵第十九联队本部和一个大队,步兵第六联队之一个中队、骑兵第二中队之一个小队,以及野战炮兵第三联队本部和第二中队,主力经小偏岭、王家沟堡进抵析木城南。三路、四个兵力集群,预计于十一日合击析木城,力争一战而下!”

立见尚文深深鞠躬道:“军参谋长阁下,师团长阁下,请训示本旅团作战任务!”

奥保巩微笑了,小川又次也觉得完成了任务而露出笑容,摆摆手道:“立见君无需多礼,你的任务刚才已经说的很明白,具体如何执行,请你和师团长阁下会商决定,军司令部并不参与其中意见。但是,军司令官阁下提请第五师团注意,聂士成新近得到四个营增援,其中一个营由清军的新锐军官杨格为指挥官,故而,该部极有可能主动向南延伸防线,对我第三师团右翼支队的行动产生威胁。”

奥保巩看了立见尚文一眼,立见尚文会意,与师团长同声说道:“卑职明白。”

“哈哈!”小川又次见此行不虚,心中颇为得意,实际上,他就是此次攻击海城作战计划的制定者,而排挤走唧唧歪歪的稳健派田村参谋副长后,再得立见尚文的全力支持,可以预见海城攻略的成功指日可待。

“参谋长阁下,师团长阁下,卑职有一建议。”

“请说,立见君。”

“第十旅团目前收缩战线于凤凰城,兵力集中,可调度余地极大。卑职准备在组建南下迂回支队的同时,调动一个联队左右的兵力再次进击摩天岭,造成浩大之声势,迫使聂士成无法分兵,也无法通过大道补给赛马集方向的依克唐阿军。此策如何,还望二位官长指教。“

小川又次沉吟半晌,突然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虚线,这条虚线东北起自赛马集、宽甸,西南终于析木城,中间经过摩天岭,正是清军目前的防线。

“立见君的提议甚好,如能牵制聂士成部于摩天岭,则第三师团右翼支队的侧翼无碍,析木城、海城指日可下。此时,若立见君还能将目光放得长远一点,当知如此,正是你的迂回支队以第三师团攻占之海城为基地,积极北进,攻击摩天岭侧后也罢,作出进击辽阳的态势也好,定能使清军防线整体崩溃,辽东战局可定矣!”

这不是把一份天大的建立战功机会摆在立见尚文少将面前了吗?

055 【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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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岭西坡,铁佛寺外。

阳光从主峰和北岭之间透射过来,却似乎永远也照不到寺外的大道一般,让身处这里的人们觉得冷风一阵紧过一阵。

“劳军门大人亲送至此,小侄心中感激不尽,世伯啊,天凉,您请回吧!”

聂士成的目光停留在袁世凯方中带圆的脸上,看那双目炯炯,两抹胡须衬托出鼻梁和颧骨的线条,颇有刚毅之态,若非个子矮了一点,腿脚在前些年不慎骑马摔折后有些跛,这恩家的侄儿还真算的上一表人才,嗯!他的本事也着实不差呢!当得起中堂大人的看重,放眼看看淮系众人,恐怕假以时日,唯有能文能武的袁世凯能继承淮系之衣钵。

“贤侄啊,此番返回奉天,切记电告中堂大人,辽东战事贵在事权专一,若各部继续各自为战,势必为倭寇一一击破呐!”

“小侄记下了,世伯,您年事已高,岭上风大,日军又已退缩,不如择岭下某处设营居住,小侄看这铁佛寺南边的厢房就不错,避风,又有阳光,温暖了许多。”

袁世凯在摩天岭上逗留了十来天,聂士成盛情款待之余,欣赏之意也溢于言表,这对袁某人来说,也是今后的一大助力。清军对战日军,暴露出来的诸多弊端势必会在战后加以解决,撰写兵书呈献朝廷乃是袁某人从道员重归军旅的重要步骤。须知,当今的李中堂就是从湘军发迹,建淮军剿灭发、捻诸贼而登顶的!这条路,袁某人是看准了,因为在看准这条路的同时,袁某人还看到满清朝廷对地方实权督抚们的无奈迁就。今后的大清国,谁掌握了枪杆子,谁就是老大,什么满人汉人,什么文人武人,统统是掰瞎话!

这十多天里,袁世凯在摩天岭上看中了一个人,无他,杨格是也。一个新兵营在那家伙手里不足十天工夫就变了大样,隐隐然有劲旅之象。当然,聂军门大开方便之门是也重要原因。看吧,依克唐阿、聂士成、裕禄,加上目前毫无军权可言的袁某人......嗯,正因如此,自己才要和同属淮系集团的聂军门处好关系。

“好,好!劳烦贤侄费心了,时间不早了,贤侄早些上路,晚间也可赶到本溪湖驿站投宿。”

“侄儿别过世伯,世伯保重,待世伯凯旋之时,侄儿再来拜见世伯。”

一口一个世伯,袁世凯作出依依惜别的情态,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带蓬的马拉大车,在聂士成的殷殷目送之下,渐行渐远。

“砰砰......”山坳处传来一阵响声,中营的七百官兵又在搂火练射击了。

“这小子,简直不把子弹当回事儿?”聂士成摇头暗道:“这个周鼎臣啊,肯定被宋占标那小子给唬得昏头转向了吧?哼哼,自己屁股不干净,怨得了谁呢?不拿你杀一儆百,其他人就不知轻重,那些苦哈哈的大头兵们还肯卖命吗?”

“王英楷!”

“标下在!”

“派出快骑去辽阳州催一催汪总办,毛瑟11弹子尽多尽快送来摩天岭,甜水站那边也囤积一些,眼见着天气放晴,倭鬼子该有动静了。”

“辄!”王英楷领命,召来一名亲兵嘱咐一番后,亲兵骑马离去,他又回转聂士成身边,跟在后面往岭上走了一小段路,说:“启禀军门大人,今儿要是无事的话,标下想告半天假。”

“嗯?”聂士成转头看着王英楷。

王英楷顿觉压力,军门大人的目光中那股子威严劲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他嗫嚅道:“标下,标下想去......想去中营过一过枪瘾。”

属下青年军官们愿意跟杨格靠拢,这是聂士成希望看到的。真要个个都如夏青云、吕本元那般自持身份,墨守陈规的话,芦榆防军就没救了,迟早都得折到对日的战场上。这可是中堂大人的老本儿,也是聂某人的心血啊!只有芦榆防军强大了,淮系才能稳稳占住直隶总督的位置,就如老湘军占据两江总督的位置一般。…,

如今的聂士成可是真切地体会到,军队的强大并非单单军饷、军械的问题,一个山里面来的农夫,大字不识,老实巴交,穿上号褂,拎着杆步枪就能打仗了?一群农民拿了枪往战场上一送就是军队,就能获胜了?拉倒吧!

“去吧,去吧,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臭小子都喜欢往那边跑!”

语气虽然不耐烦,可其中欢喜、赞许的意思还是给王英楷听了出来,他一个立正举手礼,嘴里却还是老套的“辄”了一声,旋即往那通向山坳的岔路跑去。

“呜呜......”主峰,牛角号声一阵紧过一阵,聂士成面色一肃,加快脚步向主峰的大营而去。

傍晚,各军、营统领、营官齐聚大帐。

聂士成身居主位,连个开场白都没有就径直言道:“马队斥候来报,凤凰城之日军出动了两千余人,西向摩天岭而来。夏镇台,你说说具体情况吧。”

芦榆防军的马队有两支,一支是夏青云的马队一营另两哨,一支是吕本元的马队一营。日军退缩回凤凰城之后,夏青云马队在分水岭驻扎,斥候远及通远堡以东,是为全军的前哨部队。

夏青云拱手作礼后提声道:“从日军出动规模来看,至少有一个步兵联队的力量,其中可见大量炮队,斥候粗略观察后确认有大约三十位(门)以上炮火,当为日军一个野战炮兵大队之全部。故而,本镇推测日军还将有后续步兵于明日开拔,很有可能,此次日军进击摩天岭的规模与月前一样,乃是第十旅团的主力。军门大人,敌军来势凶猛,请军门大人及早通报依帅,两军联合御敌。”

一个旅团五、六千人马,确乎是来势汹汹呐!

聂士成目光扫视帐内诸将,只见一个个面色凝重,目光一碰触自己的目光就立即转了方向,那方向无一例外是奔某人而去的。得了,犯不着浪费时间问别人了。

“杨守备,你可有说法?”

刷,所有人不用劳神费劲去瞟了,直接转头去看就是!

杨格起身立正道:“报告军门大人,标下以为目前尚不宜作出日军第十旅团倾巢来攻摩天岭的判断。”话音未落,杨格突然从一旁的胡殿甲腰间抽出腰刀,大步走到中央,用刀尖在地上画出辽东战局形势草图,一边画一边说:“倭寇第二军已经攻取旅顺多日,有了旅顺在手,而我北洋水师被敌封锁在威海,日军完全可以通过海路补给军需,对陆路补给的依赖程度大为降低。也就是说,日军不会将保障凤凰城至鸭绿江一线的安全作为战略的重要考虑方向。日军第一军有两个师团兵力,前番仅有第十旅团在摩天岭下稍微受挫后就退回凤凰城,可见日军对攻击摩天岭,进军奉天城的需求并不迫切。为何又在天刚放晴就大张旗鼓地来攻摩天岭呢?其中必有蹊跷!”

聂士成连连点头,嗯了一声,众将也是点头如捣蒜,若非担心出声会打断杨格说话,恐怕一个个都出声附和了。没办法呀,人家一席话都说到了点子上,你不服不行!何况军门都点头认可了。

“日军攻陷旅顺,得到海路补给;第十旅团于摩天岭下受挫,在我军新营到达之后,又有黑龙江军和芦榆防军联手却敌的前车,以一个旅团之兵力要攻取摩天岭,可谓困难重重。”杨格说着,手中的腰刀在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形,这个三角形恰恰囊括了盖平、海城、营口三地。“辽阳东路的战机全在辽阳南路敌军行动之中,目前,毅军、奉字练军、盛军一部、后续增援的老湘军驻防此地,遮蔽辽阳南路,日军必须从南路或者东路突破一点,方能打破我方北起赛马集,南至盖平的几百里防线,威胁辽阳、奉天。故而,在日军仅以一个旅团之力张扬于东路时,我方的注意力更应该集中到南路。军门大人,请速派快骑到辽阳,电请宋帅加强警备,如果标下判断没错的话,日军大规模地向海城地区的进攻即将开始!”

聂士成捻须沉吟半晌,问:“为何是海城,而非距离倭寇第二军最近的盖平?”

“日第二军从貔子窝登陆以来向旅顺攻击前进,全军十万人马的补给单靠小港转运和安东远道运输,给养势必非常困难,攻陷旅顺之后,还需补充休整一些时日才能恢复战力。反观日第一军,除了第五师团之第十旅团在赛马集、摩天岭下与我军有两场激战之外,第三师团从十月底蛰伏至今,毫无动作,想来正是养精蓄锐已久,此番进击海城之日军主力,非第三师团不可!此前,第三师团驻扎于羊河以东地区,向西横越分水岭(千山山脉)之后就是海城,海城素有辽东门户之称,南下盖平、旅顺,北上辽阳、奉天,西去辽西,东至摩天岭,战略地位尤为关要。若第三师团突袭海城得手,则盖平、营口我军处于日军第一、第二两军包围之中,前景堪忧!日军若包围、消灭我盖平、营口各部,则辽阳南路战线兵力不足,处处漏洞,岌岌可危!军门,十万火急,事不宜迟呐!”

“王英楷!”

“辄!”

“快马传报,速去!”

杨格见王英楷大步离去,略略放下心来,此时,该考虑如何对付来犯摩天岭之敌了。

056 【吃里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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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中的旅顺,鸡冠山和黄金山在夜幕的背景中露出黑黝黝的身姿,冰冷、咸腥的海风阵阵吹拂,怎么也吹不走满城的血腥和焦臭味道。

通向水师营的路上,一支火把,一辆木轮辋板车,两个头戴狗皮帽、拖着辫子、穿着对襟棉袄的男人,还有装得满当当,垒得像小山一样的,满板车的尸体。是的,尸体!板车上全是尸体!

板车“吱呀吱呀”的行进在积雪的路上,两人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压实的积雪路面又湿又滑,两人走的很小心,却依然是一步三滑。

“嗨!”黑暗中突然出现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其中一个用刺刀对着拉车的男子,用盛气凌人的口气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

打头拉车的急忙点头哈腰,连声解说:“哈伊,哈伊,是,是,哈伊,日本老爷,小的,送尸体,去火化场,瘟疫的,没有。”

日本兵收了枪,排成队,走远。

“我操你小日本儿八辈子祖宗!”

车后,推车的男子急忙低声劝道:“传义,咱快走吧,还有十几趟才拉得完,迟了,日本人的枪子儿可不认人的。”

“叔,我不拉了,我要逃!“

“你小子疯了?到处都是日本兵!”

“你说咱们拉完了这些(尸体)又咋样?”拉车的反问一句,见推车的半天没出声,又道:”那时候,咱们也会吃枪子儿,挨刺刀,变得跟他们一样,被日本人拖到火化场烧成灰吧?叔,咱们逃吧,绕过水师营走海边,在潮水起来之前,咱们能绕到金州湾。“

推车的依然没出声。

“叔,咱不逃,迟早会跟全城的人一样,被东洋鬼子杀光的!”

推车的回头看了看旅顺城,似乎看到了可怕的梦魇一般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捂住脸“呜呜”哭出声来。日军攻占旅顺后的三天四夜里,对旅顺平民展开大屠杀,三万多手无寸铁的中国人死于屠刀之下,剩下的,就是他们这群为数不过二三十人的收尸队。

梦魇、地狱......不,就算是十八层地狱,也没有这些天的旅顺更可怕!

天朝的军舰呢?水师呢?淮军呢?在哪里啊?!煌煌天朝,撮尔小国,令人想不通啊!

“叔,叔!?”拉车的转到车后,伸手去拖地上那人。

“传义啊,你走吧,快走,去盖州(盖平)、营口,就算被东洋鬼子抓住,最多也就是一个死。万一……可这么远的路,叔是不成了,叔不能拖累你!算啦,算啦,你婶儿,你妹子都死了,叔也想明白了,活着没啥意思,受罪啊,造孽哟,叔受够了,受够了,还是找你婶儿,你妹子去。如果,传义啊,你能活着逃出去,记得给你叔烧柱香!”

“一起走,一起走,叔,起来!”

“传义!”地上的人甩开传义的手,左右看看无人,才道:“其实叔不是怕死的人,不是还有你吗?你逃了,叔就找小鬼子拼命去!你走,叔不能拖累你,记住,烧香啊,有朝一日,给叔,给你婶儿和妹子报仇哇!快滚!“

绕道水师营的海边,要在涨潮之前穿过岩壁下的沙滩到达金州湾,不熟悉地形和潮汐规律,没有充沛的体力是不成的!可是,在世上再无亲人的传义不想丢下这位憨厚的邻家大叔,奈何大叔坐在地上不动,用力去拖吧,他反而向地下躺,看样子真是死意已决!

“叔,我们一起走,你走不动,我背你!”

“王传义!你个混小子,那样咱两爷子都逃不掉!滚,快滚,记得给老子报仇就行!”嘴里吼着,地上的人反手扯下棉袄,往王传义怀里一塞,突然跳起身来,向水师营的反方向也就是日军巡逻队离开的方向跑去。

王传义愣神了,不知所措,没多久,远处传来一阵枪声。…,

“丧尽天良的小日本儿啊!叔!传义一定给你报仇!”

海风呼啸,嘶吼声转瞬消逝,王传义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一骑快马由东向西而来,踏破细河上的薄冰,在新奉军的弟兄们的喝问声中,高叫“我是镇边军马队的巴哲尔,有紧急军情求见聂军门!”冲进关口,随即飞身下马,朝迎来的弟兄丢下枣骝马的缰绳,沿着滑溜的山道快步向岭上赶去。

军议仍在进行,在聂士成的有意放纵下,已经演变成为一场争论。

争论的起源,实在是因为武毅军中营管营官杨格提出的作战计划太过匪夷所思,众多将领对此都心存疑虑,更担心一个不好败坏了之前好不容易争得的局面。赛马集、细河之战建功后,在辽南、旅顺战线节节败退的大局之中,辽阳东路战场的胜利显得尤为突出,弥足珍贵。

正因如此,将领们都生出一种“保证既得胜利,今后作战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心思。

“防,防,防!一味的防守只会是处处设防、处处虚弱!从宽甸以北的图拉库崖,到赛马集,到摩天岭,过分水岭到析木城,五百余里的防线上,咱们只有不足五万兵力可用,而日军第一军就有五万多兵力,攻陷旅顺的第二军得到补充之后也有五万!以敌我两军素质之差异,我军焉能处处设防,还指望着抵挡住日军的进攻?辽南如此,摩天岭一线也是如此!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令日军在我选择的战场上与我会战!”

杨格话音刚落,仁字军统领江自康就起身言道:“既然杨大人强调敌我两军素质差异,又怎么能主张我军放着摩天岭天险不利用,主动邀战日军于旷野?对此,本镇殊为不解!还请杨守备替我等解惑。”

杨格心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转眼看向聂士成,老将双目微闭,似乎已经耐不住熬夜而睡去了,并未理会自己。

“江大人。”杨格抱拳作揖道:“杨格出身防勇,见识浅薄,不敢当解惑二字,只有些许建议,还请江大人、诸位大人指点。目前,我军斥候能够确认的敌军只有两千余人和三十多门火炮,按照其火力配系来看,的确应该推断敌军会是一个旅团之主力。但是,从日军整个战略出发点来看,与我军打摩天岭攻防战所得利益远不如在辽南战场发力,攻击海城。故而,标下不敢也不能就此确认凤凰城日军真的会出动一个旅团的兵力,也不敢断定日军不会出动一个旅团。那么,要证明日军的目的,就得探出日军的虚实,如何探出?打一仗便知!如果,日军真的倾巢来攻摩天岭,我军龟缩于连山关后,以日军五六千人的兵力和三十多门火炮的优势,完全可以攻破我一点,至少,连山关会得而复失,北岭会岌岌可危,与黑龙江军的联系就此中断!诸位,连天大雪,黑龙江军一万余众的补给大部依靠辽阳东路大道,如果日军围堵在连山关外日久,黑龙江军万余众就不得不因为补给困难而向北撤退,在兴京厅一线寻求补给。如此,两军相隔四百里,如何联合作战?须知,联合作战才是我军能够稳守摩天岭防线的决定因素!主动出击,在草河堡东面摆开战场,既可以探出日军虚实,又可以保障黑龙江军的草河岭补给通道,还能方便地达成两军再次协同作战。”

杨格的余光看到,军门大人的眉头微微颤抖了一下。

“两军素质差异是事实,但绝非说明野战我军必败!赛马集之战、细河之战的结果就是明证!”

夏青云道:“杨大人,这次日军是一个旅团的兵力拢作一坨,大不一样啦!”

“夏镇台,日军是否真的出动一个旅团还是未知,如果真的出动了一个旅团,那凤凰城一线必定空虚。咱们可以在草河堡以东、三庄子路口、细河西岸和连山关层层阻击之,吸聚敌军主力于我当面,为黑龙江军创造出轻骑奇袭凤凰城的战机!”

“杨大人!”夏青云拖长了语气,斜眼看着杨格,道:“那......果真如此打胜了这一仗,功劳算谁的?咱们?还是旗军?照你这么说,咱们层层阻击,伤亡必然很大,旗军乘虚而入,得收复凤凰城之功而不费吹灰之力啊!嗯,哦哦,本镇忘记了,杨大人也曾在镇边军中效力,与袁家老三还是金兰之交啊!”

最后一句话,隐隐在指责杨格“吃里扒外”了,可众将纷纷出声附和:“对啊,对啊,夏镇台所言极是,咱们犯不着给他们做嫁衣裳。”

杨格顿时无语,一张本来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变得如苦瓜一般。

该死的大清国啊,你的问题真他娘的太多!不败还真没天理啊!可是,老子来了,老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万万两白银养肥了日本人,让他们得以在1900年,1928年,1932年以及1937年横行中国!不能,决计不能!以前老子是防勇,如今是一营之长,不一样了!总之,老子就算是逆天也要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砰!”一声巨响,聂军门面前的案台猛地跳动了几下......

057 【草河堡会战一】

军门拍案震怒,杨格有些尴尬的立在当中,手里还拿着画地图的腰刀,在座诸将都闭了嘴,惊讶而有些心虚的低头,偷偷观察聂士成的神情变化,静待这位辽阳东路诸淮军总统发落。

聂士成算是看清楚了,诸军将领在日军“一个旅团主力”来犯摩天岭的煊赫声势下,都有畏缩之意,他们还是十几天前在草河堡外要与日军会战的那些个人?为何变化如此之大?!原因很简单,旅顺失陷后,日第二军就能腾出手来,在渤海沿岸解冻之后,很可能海运津沽或者山东威海,如此,战火将燃烧向直隶、山东,如此,大清国还能争取驱逐倭寇的胜利吗?

恐怕在多数人心里已经做出判断——大势已去!?所以,保住既有功绩,保存所部实力,就成为诸军将领们的共同心思,因在路途中而前番作战并未建功的分统冯义和似乎也是如此想法,一直默不作声,并未明确支持自己的部下。放眼满营诸将,唯有杨格尚有蓬勃之战意,亦有与敌死战的胆色,还有战而求胜的法子!此等人,才是总统诸军的聂某人需要的。

“报......”督标亲军哨官王英楷大步入帐,打千道:“禀军门,镇边军马队哨官巴哲尔求见大人,有紧急军情禀报。”

“传!”

巴哲尔高大的身影出现,尽管风尘仆仆,一脸风霜之色,却在第一时间里察觉到营中气氛的异样,杨格还杵在那里呢!怎么回事儿?

不及细究,巴哲尔给杨格打了个眼色算是招呼了,向聂士成扎马作礼道:“卑职巴哲尔奉依帅之命求见军门大人和诸位大人,通报黑、吉诸军应敌之策。卑职出发时,依帅亲率马队迂回叆河边堡南下凤凰城,统领寿山大人领各军步队沿草河岭山路兼程草河堡,前锋延山营、龚弼营可望于明日午间抵达草河堡。依帅有言,恳请芦榆防军各部兵出连山关,赴草河堡与我军会合,作出决战姿态吸引日军主力,则我军马队可乘虚攻取凤凰城、雪里站,随即西向,与诸军夹击日军于草河堡。如此,则辽阳东路再无敌踪!”

依克唐阿和杨格的见解几乎一致,唯一的区别为——杨格尚在怀疑日军此次乃是虚张声势的佯动,不过配合南路进攻而已;依克唐阿却急不可耐地大举出动,要抄小日本儿的后路老巢了。

“巴哲尔,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王英楷,好生安顿、招待!”

“辄!”二人应声退出。

依克唐阿已经动了,芦榆防军就不能不动。在辽阳东路战线上,依克唐阿是满官、是黑龙江将军,品级略次于总督,地位却要高上半分;聂士成是汉官,是直隶提督,从官阶和朝廷军制来看,都应受依克唐阿节制。此时,诸将就算是想退缩都不成了!

“今日我等若不力战,必步叶曙卿(叶志超)、卫达三(卫汝贵)之后也!”聂士成厉声说着,起身,绕过案台走到杨格面前,伸手按住杨格的双肩,亲切而坚决地道:“致之,你立即率中营出发前往草河堡以东阻击日军,保障我军和黑龙江、吉林军步队到达草河堡。嗯,戴超营、胡殿甲营、聂鹏程营携亲军骑哨及炮队两哨作为你的后援,天亮之前即可出发。你四营会合后,由你统筹前敌作战之一切事宜,若有急务可当机立断,事后回报。”

“是!”杨格大声回答,心中却是大为诧异。老将此番安排,乃是将包括冯义和在内的诸军统领排斥在外,由军中新锐军官们,以自己为首打这一仗!嗯,很显然,军门大人对方才诸将领的表现很为不满,若非巴哲尔出现打岔,谁也说不准在他怒拍案台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即去!务需探出日军虚实,若是其主力,则需挡住日军两天,以利我军从甜水站、本溪湖、南北岭厚集兵力,与敌会战!”

杨格领命,诸将也齐声应和,却不知其中有多少人别具心思。…,

1894年12月12日,天气晴好。

草河堡东偏北两里处,半月前日军被巴哲尔带着弟兄摸了哨的高地上。杨格没有把自己的位置定在草河堡内,而是在这个视野很好的高地上。身处高地通过经纬仪向东看,可见连绵起伏的皑皑山丘和辽阳东路大道,向北可以看到依克唐阿曾经设立大营的柳树林后高地,向南的右翼则是草河堡及南边的密林和分水岭群山。

东面很平静,已经到达通远堡的日军似乎还在等待后续部队,并未派出前哨部队发起试探性进攻,只有偶尔出现的侦察骑兵。敌我两军相隔五十里,很客气地对峙着。

四周一片镐锹挖土的声音,冻结的泥土固然十分坚硬,但是与金属相比还差了几分,构筑野战工事的进度比杨格预想得慢了一些,可在“客气”的敌人面前,这速度还是颇为可观的。

高地,由武毅军中营和镇边军新营据守,左翼是龚弼的镇边军后营和戴超的武毅军前营,右翼是胡殿甲的左营,主要兵力据守草河堡并延伸出警戒线到分水岭群山中,只等镇边军猎户营到达后,就可将游击战线向南继续延伸。军门的本家侄子,功字军前营管带聂鹏程的四哨步队则与杨骐源的炮队驻扎在高地后、草河堡东北角外的平地上,放列火炮和作为总预备队。

“砰砰!”东面传来几声枪响,不多时,刘松节带着一队骑兵回转,被枪声吸引,左右两翼的胡殿甲等人纷纷赶来。

“致之,扎克丹布、博多罗率黑龙江马队在石城堡偷袭日军辎重队得手,却在叆河边被日军伏击,伤亡惨重。幸有依帅和副都统乌勒兴额大人率部接应,已经向北退却。”刘松节脸色沉重,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咱们上当了,通远堡内的敌军并不多,大约为两个步兵大队、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骑兵小队,应该是友安治延的第12联队大部。而且,我看得清清楚楚,日军炮兵大队中配置火炮多为我军遗弃于鸭绿江、凤凰城的火炮式样,队伍中还多有军夫、民夫,大多民夫都是朝鲜人,少部分是大清国的百姓。”

“他娘的,果真给致之老弟给说准了!小鬼子是虚张声势。”胡殿甲昨日凌晨参与了军议,此时恨恨不已地说:“诸军将领还担心鬼子势大呢?鸟!我看他们是......”

“胡大人!”杨格及时出声打断胡殿甲的话:“鬼子既然开到通远堡,就说明他们想要掩盖真实的企图,是什么呢?联系黑龙江马队被伏击一事,我想至少说明了三个问题。第一,鬼子此次作战的作了通盘的考虑,石城堡的伏击,通远堡的按兵不动,乃是遏制北面、西面的我方两军;第二,鬼子大张旗鼓地开到通远堡,并以缴获之火炮编入行军队列欺骗我军斥候,以至于作出错误判断,结果是我军开到草河堡按兵不动,黑龙江军马队却遭遇伏击,可见鬼子已经预料到我方两军必然配合作战,有针对性地做出了布置;第三,日军是否作出乘胜追击、攻击赛马集,又或者转用兵力进攻草河堡?如果没有,那日军大部兵力的动向会是哪里?我看,还是海城方向。是与不是,我还是那句话,打一打便知!”

刘松节急问:“怎么打法?攻坚?”

“不,德高老弟。”一旁的冯国璋接口道:“只需各营向前推进十里许,鬼子虚实就可探知。如果鬼子迎战,那鬼子就肯定有后援,也就没有充足兵力向西南迂回海城;如果鬼子坚守通远堡,就说明他们没有后援兵力,主力已经迂回。”

“华甫兄说的极是。”杨格及时赞了一句,转眼看向胡殿甲、戴超、聂鹏程以及延山等人,说:“各营构筑工事完成后立即前出十里,骑哨集中使用,在步队前方三里处巡逻警戒,并派出一队精锐继续探察敌军动向。我觉得,日军有大半个联队和许多火炮,既然是要唬住咱们,他们即便没有后援也是会出堡迎战的,否则,其迂回企图暴露无遗,又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呢?”

冯国璋想了想,面露愧色道:“还是守备大人考虑周全。对,日军一定会迎战以掩盖其兵力不足的真相,吸引我军大部,从而无法分兵支援辽南作战。”

因整训新营而错过细河一战的延山双目有神,摩拳擦掌道:“这么说,有的打喽?!”

“嗯!”杨格点头确认,又说:“各步营必须严格号令,与敌接触后当前后互相掩护,缓步撤退到这个既设战场上,再行与敌决战。”

延山呵呵笑道:“知道啦,你都没让炮队跟上,肯定是要吸引敌军来此挨打嘛!”

“那,以马队为前哨,武毅军中营为第一梯队、镇边军新营为第二梯队,左翼龚营为第三梯队,胡营、戴营、聂营留守,继续赶修工事。”

“是!”众青年营官对于得到聂军门授权的杨格之令,并无丝毫异议,俱都齐声领命。

下午两时许,清军三个营附马队一哨集合开拔,呈三个战斗梯队沿辽阳东路大道向东开进,掀开了草河堡会战的帷幕......

058 【草河堡会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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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凤凰城向西到摩天岭,海拔高度从50米左右的叆河(草河、萨玛吉河都是叆河支流)河谷逐级攀升到的800多米的分水岭,而1100多米摩天岭则是制高点。草河堡,正位于从海拔50米的河谷平原到200米的山谷地带的交界处。

西面传来的零星枪声,是清日两军的侦骑遭遇后的必然交战,把这种太小规模的交火称作前哨战似乎不太妥当,可确实又能为双方摸清对方企图,显得必不可少。

日军第12联队指挥官友安治延中佐站在通远堡的西城楼上,他的望远镜里出现了几骑人马,越来越近。中佐看清楚了,打头的乃是骑兵小队的小矶曹长。这位曹长前些天还是军曹阶级,因在清军包围草河堡时两次穿越清军包围线,绕道南边的帽盔山下向通远堡报告军情,而得到升迁。

即便曹长不来报告,中佐也已猜到向东推进的清军的企图——进攻通远堡。由此可见,清军乃是驻守摩天岭的聂士成部主力,根据间谍截获的清国电报得知,这部分清军有十六营近6000人,装备为毛瑟84年式九子枪、老式曼利夏、黎意枪或者所谓的快利枪,还有大约八门37、57、75口径的火炮。

而守备通远堡的己方,则是由全旅团最弱的几支部队拼凑而成,包括在赛马集战败后重整的22联队第三大队;包括在细河几乎全军覆灭又新近补充完成的22联队第一大队和在广岛兵团补充兵、志愿军夫基础上组建的独立炮兵大队。难怪第九旅团第11联队长西岛助义大佐要在军事会议结束后,同情地看着友安治延中佐了。身为12联队指挥官,部下却都是22联队的残兵败将,而旅团主力则在旅团长阁下的亲自率领下迂回南面的青苔峪堡......立见尚文少将给中佐和两千三百名混蛋的败兵、新兵们的死命令是——在通远堡保持攻势防御,牵制聂士成部主力。

代人受过,代那个富冈三造指挥这群乌合之众执行这么一个重要的作战任务,友安治延中佐心中充斥着愤懑和无奈。

军令不可违,即便是困难再大,中佐也必须考虑到自己和部下们在第一军冬季战略中扮演的关键性角色,从而必须在优势清军来攻时,勇敢地出堡迎战。当然,等清军过了地形拔高线之后在距离通远堡更近一些的河谷地带会战,对于日军来说更为有利一些。

“报告联队长阁下。”小矶曹长出现在中佐身后,当中佐转身时,立正报告:“清军前部大约一千五百人在推进十里后就地展开了!”

中佐一摆手,示意曹长离去休息后,举起望远镜看向西边的山谷地带,可惜,望远镜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中佐成为千里眼。除了积雪的浅丘和道路之外,他看到的就只有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了。

清军前进十里展开!?什么意思!?

中佐微闭双眼,脑子里浮现出早已背熟的地图,那一条条等高线组成的地形似乎变成了真的山头、谷地、溪流一般。草河堡向东十余里,也就是通远堡向西三十多里,辽阳东路大道两侧刚好有两处坡度较为平缓的浅丘,海拔大约在110米左右,相对东面的河谷地带,高出有30来米。清军推进到那里就不动了,显然是要在那里与己方会战。

应战?

必须应战!绝对不能以任何胆怯的行为让清军窥破整个凤凰城一线的虚实。主力跟随旅团长南下迂回海城了,凤凰城只有一些兵站部队和一个中队,雪里站有师团直属的骑兵第五大队,樊家台有22联队第二大队部率领的两个步兵中队。这些就是中佐能够获得的所有援军了。

马上出堡迎战清军?对于这一点,中佐有些拿不准。

冬季的黑夜来得很早,午后四点过就日暮西山了,此时命令部队出堡迎战,开到清军阵线前需要两个小时,也就是傍晚时分。那时候,西边的太阳会变得红彤彤的,红光会在步枪的觇孔处产生虚光,会干扰面向西方日落处的己方士兵观察、发现、瞄准敌军。同时,中佐也考虑到独立炮兵大队装备的缴获自清军的火炮,不如日军70山炮那般可以拆卸后驮马机动,故而炮兵无法跟上步兵的行军速度,在日落前赶到战场。那么以来,如果己方要迎战就必须立刻出发,就必须承受暂时没有炮火支援,射击受到天光干扰以及从东向西仰攻敌人......等等一系列的不利因素。…,

中佐手里不是自己的第12联队,而是22联队的残部和新兵组合而成的垃圾部队。唉......难以想象在行军三十多里后立即投入战斗,一场没有炮火支援、射击受到天光干扰、仰攻敌军的战斗,这些家伙们会有何等表现?

但是,如果今日不应战,漫长的一夜时间里,会否让清军察觉到我方虚实?会否让清军前部一千五百多人的兵力得到后方的持续增援,从而改变目前己方兵力略占优势的局面?会否因此而导致通远堡——凤凰城一线的态势?

总之,对手极其难缠,会战时间、地点的选择极具目光,给中佐摆出了一道道的难题!

不管怎么说,友安治延中佐还是颇为魄力的,他一边思考着如何解决那些麻烦,一边唤来传令兵们,令其分道召唤援军。

暂编独立炮兵大队长大野分大尉匆匆赶来,在中佐背后碰了一下脚后跟就上前说道:“阁下,我军若要在今日迎战敌军,必须立即出发!否则,入夜之后再行战斗......新兵们会有何种表现?卑职不敢想象。”

“大野君。”友安治延长长叹息道:“唉......我也是担心步兵的表现啊!如今部队中充斥着新兵和军夫,纵然编制人数大大超过战前,可质量却下降到极点......大野君,如果我要求你在天黑之前率部赶到战场并发起炮击,你能保证做到吗?”

“能!”大野分目光坚定,语气坚决地回应了一个字。

“那......”友安治延似乎从大野分勃发出来的战意中得到力量,高声道:“命令!以第三大队一中队留守通远堡,其他各部立即整队出战,以骑兵小队,第一大队、第三大队的序列,呈三列警戒纵队行进!命令,加派传令兵命令驻守樊家台的第二大队向战场开进,不得迟于下午五时与主力会合!”

中佐的话音刚落,紧急集合的号声就响彻通远堡内外。

顿时,各处营房中冲出一群群士兵,在军官们的哨子声、口令声和喝骂声中匆匆站队,黑色的军外衣、黑色黄边的军帽中夹杂着不少白色、灰色,那些是匆匆征召入伍的后备兵和军夫们,如今却拿起老旧的13式、18式单发步枪加入各部......

拔刀队之歌从某个方队中响起,应和着越来越多,两千一百多名日军官兵们就这样高唱战歌开出通远堡西门,开向战场。

059 【草河堡会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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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牛角号响起,武毅军中营骑哨和督标亲军哨在刘松节、王英楷二人的带领下快速通过中营让出的大道,退到己方阵线之后。

骑兵交火没有任何战果,在奔跑的马背上开枪,至多起到一个吓唬人的作用。当然,骑兵交战是有规律可循的,双方都在努力地为己方步兵“安全”的列阵争取空间。

龚弼营在右翼高地列阵,这个营有在细河之战中阻击敌军的作战经验,主要装备两种制式、口径不同的武器,即缴获的日制22式步枪和快利枪。延山营的阵线布置在左翼高地,这个营从赛马集之战后开始整编,配备奥国的曼利夏步枪,操练“新式”步兵战术已有一个月时间,效果如何正待检验。武毅军中营编制人员最多,武器装备最精良,士气也最为高昂,训练时间却严重不足,只是左右散开、放马队过去后重组阵线这一个动作,就显得有些慌乱。

左翼高地上,杨格感觉到延山目光中的忧虑,微笑着说道:“立峻兄请放心,中营不会拖后腿,因为,弟兄们知道是为何而战,排枪射击纪律也算良好,有一战之力。”

延山哪能不担心呢?中营守路口,还要在交战之后掩护左右两翼从高地撤出,经中营在路口的阵线后方,沿着大道撤退。看刚才那种“热闹”劲儿,哼哼,还真不如新营的410多号弟兄呢!

“还是......让新营守路口吧?”

“不,我相信中营的弟兄们!再说......”杨格手指东面,在延山也看到日军骑兵纷纷离开大道,避让刚刚开到的步兵纵队时,说:“来不及了,我方若变阵,敌人肯定不会展开阵线,而会立即向左翼高地和路口发起突击。”

延山默然点头,又听到日军步兵壮胆的歌声,不禁问:“鬼子在嚎啥?”

杨格用单筒望远镜看过陆续开到,展开阵线的日军后,笑道:“呵呵,大哥你用镜子仔细观察,就知道这些小鬼子在嚎丧。”

“嚎丧?”延山依言举起望远镜,随即释然,哈哈一笑,说:“果然如此,致之,你说的对,鬼子迎战与否,都会暴露出他们的企图乃是迂回南路作战。我看,这一战咱们要快点打,打完了去海城。”

“有那么容易?”杨格反问了一句,语气中却多有沮丧之意。

“怎么?!”

“宋帅不下令,东路各军哪能插手南路战事?我担心的是,在宋帅下令之时,南路局面已经糜烂,就算咱们飞奔过去也于事无补了。海城,海城,就看他们能坚守海城多长时间了,若能坚守十天以上,兴许可以创造出一个歼敌良机。”嘴里说着,杨格心中所想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根本就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咱们这边不能急,一步步把鬼子引到预设阵地后再说。好了,我下去了,大哥,你要拿捏好撤退时机。”

时机?延山本能地转头看了看西方的天空,冬季晴好的傍晚,落霞满天,天地间的万物都被蒙上一层粉红之色。嗯,致之真是将才,时机把握相当精到,但是,他的中营能肩负起边打边撤、吸引日军缓步向草河堡推进的断后之责?令人有些担心呐!转向右侧一看,杨格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高地下,随即,路口的中营阵线上响起一阵歌声。

“中国男儿,要将只手撑天空......”

高亢!雄壮!战意盎然!嗯,兴许,这就是杨格的决心所在吧?唔,歌词的味儿不太对劲啊?管他娘的,弟兄们有斗志就好!

1200米外,日军在歌声中列阵,列阵完毕的中营在歌声中开始缓步推进自己的阵线。双方都没有炮火,注定了这次战斗将是步枪火力的对决,将在双方距离400米以内时爆发。

“......风虎云龙,万国来同,天之骄子吾纵横!”

豪情万丈的歌声中,推进的中营战线出现了奇迹,四百余官兵的脚步声竟然随着节拍空前的齐整,四百多双棉鞋竟然能发出整齐有力的“咵咵”声,铁流,这是滚滚向前的铁流!…,

高地上,延山傻眼了,另一侧高地上,龚弼傻眼了,两个营的八百多弟兄傻眼了。气势啊,从滚滚向前的中营身上,他们觉出了“气势”二字,这是从未在大清国军队身上出现过的慷慨赴死、一往无前的气势!

“我有宝刀,慷慨从戎,击楫中流,泱泱大风......”

“行进间——弹上膛!”

歌声中口令响起,歌声不断,脚步不止,一阵拉动枪栓的“嚓嚓”声后,子弹上膛。

“决胜疆场,气贯长虹,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

“立——定!”

歌声戛然而止,四百七十三名官兵在距敌400米处立定。随即,在杨格的口令声中,前排毫不犹豫地卧倒,第二排半跪,第三排迅速分成两半移向左右翼,一个半弧形的火力线在转瞬之间成形。

“第一哨,目标,敌军!表尺5!举枪,概略瞄准!全哨齐射!预备——放!”

“砰!”157条步枪几乎在同时发出了同一个声音,顿时,火力线上青烟弥散,出膛的子弹以超音速飞向有些惶然不知所措的日军。日军确实有些惶然了,这是从朝鲜以来,清军在会战中首次挑战对手!这是日军官兵们第一次看到气势如虹的清军部队!这是日军遭遇的第一次猛烈的、整齐的排枪打击!这是......太多的第一次足以让人茫然。

“保持姿态,上膛——放!第二哨,自主射击!第三哨,注意敌军骑兵动向!”

“砰!砰!砰!”

排枪阵阵,四百米处的日军竟然毫无反应地挨打,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还击。不是不还击,而是瞄准有困难,四百米的距离,天光的干扰,敌军排枪的打击威力,让一个大队近700名日军官兵竟然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砰!”又一轮排枪打响,中营射击强化训练成果凸现出来,射击纪律井然,排枪打出了节奏,杨格和三位哨长甚至都可以闭嘴了。

没有机枪、没有火炮,最具威力的就是步枪的排枪射击了。

“噼里啪啦......”日军在付出数十人伤亡代价之后终于回过神来,一部分人开始慌忙还击,一部分人上乱糟糟地列队上刺刀,准备白刃突击,一部分人则已经悄悄挪动脚步离开阵线。

22联队第一大队代理大队长小泽大尉抽出指挥刀,高叫:“保持队列!各队军官组织火力!第二中队向左翼运动,准备白刃突击!”

慌乱的情形有所好转,那些吓破胆的军夫、后备兵们回到队列中,有几个小队开始了排枪还击。

中营阵线上,杨格挥去干扰视线的青烟,观察过日军阵线后,下令:“第三哨,掩护正面!第一、第二哨,交替后撤。”

两翼突前,以每分钟六发的速度打出阵阵排枪,正面的第一、第二哨起立,在哨官的口令声中后退几步,半跪举枪,击发,起立,后退几步......很快,与敌距离拉开到500米开外。日军的白刃突击无法实施,只能以毫无效果的排枪还击敷衍对手,也敷衍自己。

目痴神迷......延山目痴神迷!纵然,他从杨格手里得到新营编制、教练法,却从未想到过会在战场上如此使用,会有如此效果!这,这简直就是欺负人家小日本儿嘛!

前哨战,赢得漂亮!禁不住内心的激动,延山振臂高呼:“中营弟兄们,好样的!”

高地上,响起一阵阵兴奋的呼声——“中营弟兄们,好样的!”喊着喊着,呼声变得整齐而简洁——“中营,好汉子!”

060 【草河堡会战四】

(再次感谢书友“天下纵横有我”的打赏支持!)

友安治延中佐从后队骑马赶到时,清军已经退到路口,受到两侧高地火力的护卫。脸色铁青的中佐看着雪地上那157排脚印(坑),似乎从中能看到战况一般,脑子里顿时响起旅团长的话——“聂军中有一年轻营官杨格,此人奸狡善战,赛马集、细河之战都是由此人策划而成,此番你率部出战,务必小心谨慎。”

联队长已经足够小心的了,可谁能想到清军竟然在摆开会战架势后还会主动邀战呢?这一场小小的交手战毁了那些新兵、军夫们脑子里狂热的战争幻象,挫伤了那些败兵们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信心,粉碎了中佐在天黑之前就击败敌军的构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左右看看,伤员们哀嚎着撤了下去,大约三十具尸体就摆在阵线后方大约50米处,静静地等待着民夫们前来收敛。

“联队长阁下。”小泽大尉心怀惴惴,一脸惶恐之色站在联队长身前鞠躬。

忍住充溢在胸腔中的怒火和一丝丝惧意,中佐摆出轻松的神情说:“小泽君,一点点挫折而已,无须挂怀。请立即整顿部队,提振士气,待炮兵赶到后协同第三大队发起对敌军的毁灭性进攻!小泽君,记住我们第十旅团是一支优秀的白刃战部队,希望在这一战中,你的指挥刀能够得到充分多的敌人的血液滋润!”

“哈伊!”小泽松了一口气,再次鞠躬后说道:”卑职一定杀敌建功,洗雪前耻!“

友安治延摆手示意大尉离去,扭头看了看通远堡方向,炮兵大队还未赶到,再回头看看天色,天际的红霞渐渐黯淡,夜幕即将笼罩大地。

哎,不能过度责怪小泽大尉,毕竟对手是那个杨格,连旅团长都觉得棘手的杨格!至少小泽大队以伤亡六十多人的代价证明了一件事——眼前的清军没有炮兵支持。对此,中佐稍觉心安,以两千兵力对敌军一千多兵力,以三十二门火炮的优势,此战胜算还是颇大的!估计,眼前的清军也就是为其主力在草河堡布防争取时间而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旅团长阁下的策略就奏效了,22联队只需击败眼前的清军就算完成了牵制聂军、依军的任务。那么一来,海城方向作出取得的突破战绩,势必有一部分会落到自己头上,兴许,友安治延中佐还可以因此提前两年晋升为大佐呢!

“来人,速去催促炮兵大队,第二大队加速来援!”

传令兵出发后,中佐用心观察敌方“沸腾欢呼”的阵线。

小胜一场的敌军一个营已经退到两个高地之间,壅塞了大道。欲要攻击路口的这部敌军,首先就要解决两侧高地的火力威胁。而且,己方部队突击敌军时,势必因为地形禁格的因素,从广阔的白刃冲击线演化成为倒喇叭口形状的三角突击阵型,届时,突击队列的密集度很大,按照敌军刚才表现出来的排枪射击威力推断,己方将蒙受巨大损失!欲破敌军,必先夺取两侧高地其中之一!

左侧高地较为突兀,相对高差在50米左右,高地下的一些灌木已经被清除,清除的痕迹历历在目。显然,敌军已经扫清了射界,而且高地坡度较大,白刃突击时进攻部队体力消耗大,敌军居高临下反攻之,必然势如破竹。不能拿左侧高地开刀,那......就只有右侧高地了。

右侧高地相对高差在30米左右,坡度平缓,高地右侧(北面)有一条小溪,此时小溪已经断流,部分地方存在冰冻的现象。而且,右侧高地北面的地势比较平缓,适宜从北面迂回攻击之。

正面钳制、炮火压制、右翼迂回的战法在友安治延中佐脑中成形。

“报告联队长阁下,独立野战炮兵大队赶到!”

“大野君。”中佐没有回头,手指右侧高地道:“你看,我打算用第三大队正面攻击敌军左翼,以尚在半途的第二大队攻击迂回左翼敌军北面,以前后夹击之势破敌。你的炮兵作战需分为三个部分。第一,正面轰击敌军全线;第二,重点轰击敌军左翼,掩护第三大队的进攻;第三,阻断路口敌军增援左翼的企图。”…,

“哈伊!请联队长阁下放心,独立炮兵大队十分钟之内就可炮击敌军!”

兴许是因为敌军炮兵出现带来沉重的压力,高地上、路口处的欢呼声渐渐平息。

杨格转头看了看西边的天色,天快黑了,估计只需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会黑尽。一个小时,部队可以从容撤退到预设战场,可敌军会追来吗?敌军在何种情况下才会追来?交战状态而非对峙状态!也就是说,这顿炮击是挨定了!

“命令,各哨后退50米,在高地两侧寻找掩蔽地!通报后营、左营做好防炮准备!”

在沉凝紧张的气氛中,各营、哨纷纷行动,只在高地东坡留置了几个观察哨,大部兵力撤退到了西坡,即敌军炮击的反斜面。

两军对峙,一方有所行动就势必牵引另一方有相应之行动。

“第三大队,立即出击!”

“滴滴答答”的军号声响起,第三大队六百多人拉出三条攻击线,两前一后,呈倒品字形,向高地间的路口前进。渐渐地,缀后的中队和右侧的中队偏离了既定线路,略向清军左翼高地集中。

“嘭嘭......”刚刚放列完毕的日军火炮轰响,炮弹带着“咻咻”的啸叫声落到两侧高地上,炸开一朵朵绚丽的火花,硝烟弥漫,霰弹横飞,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两个高地在爆炸声中微微颤抖。

东北方向的浅丘间,日军第二大队听到炮声加快,立即抛弃所有不必要装备和负重,以强行军速度赶向战场,没跑出多远,联队传令兵出现,传达了“迂回进攻敌军左翼”的命令。

隆隆的炮声传到十余里外的草河堡,刚刚带着两个步队营抵达的镇边军分统寿山快步登上东堡墙,却遗憾地发现,在此地根本看不到战场,只能从东边的天空一阵阵闪亮中推断,倭鬼子的炮击很猛烈!

堡外的高地上,远处的柳树林内,一群群戴营、胡营的官兵们也面东而立,有性急的甚至爬上高树观望,却也只能看到远处高地的另一面频频闪光而已。

戈什哈报告:“大人,武毅军分统冯大人到!”

寿山转身,只见一股股人潮从西堡门而入,粗粗一看,约莫有两个步队营和一些火炮。

嗯,这么一来,草河堡就有十个步营,一个有十二门火炮的炮队!那,巴哲尔所传达的“杨格要在草河堡歼敌”的计划总算是有了充足的兵力,关键是,敌军真的会来自投罗网吗?

寿山笑意盈盈地迎接了冯义和,二位分统大人的眼神略一碰触,就知对方的心思或者说聂军门和依帅的心思——大家都一样,只许看不准说,充其量就是给某年轻人压阵的。当然,在战后论功行赏时,两位分统大人也是大大的有份。

炮声一阵紧过一阵,忽然间,炮声中夹杂了一些枪声。

交火了!这证明三个年轻的营官和他们的弟兄没有被敌军炮火压垮!

“冯大人......”

“袁大人。”

寿山急巴巴地回了一声,同时从容色中给冯义和传递了一个信息——咱俩不言语了吧,等着前方的消息就是,反正,我对某人和我家老三以及龚弼是有绝对信心的!

“报!”一名戈什哈骑马而来,在堡墙下就高声叫着,飞奔上来时已经有些气喘,却来不及调匀气息,扎马便道:“禀......禀二位大人,摩天岭传报,析木城陷落!海城危急!“

冯义和身躯一震,猛然转头看向东方,心中惊道:杨格所言非虚,这家伙是个什么人呐?!

061 【草河堡会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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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烈的炮击,日军第三大队的步步逼近,左翼高地上的清军混乱了。当日军迂回的第二大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北面的小溪边时,不出所料的,清军从左翼开始溃退,右翼高地上的清军见状也开始撤退,路口的清军没有遭到多少炮击,却在两翼退却的大局之下,不得不步步后撤。

清军还是朝鲜、鸭绿江畔的那支清军,一如以前的表现,一翼遭受迂回侧击便开始溃退,随即就会引发全线溃退!

友安治延中佐志满意得,指挥刀斜斜指向路口,高声下令:“命令第三大队第一中队,立即向路口清军发起白刃突击!”

“板载!”200余日军保持着白刃战队形涌向路口。

“砰!”整齐的排枪声响起,日军纷纷倒下一片,还未及作出反应,“砰!”排枪又起,又倒下一大片。当然,这一次大多数人是见机卧倒。

“停止进攻,炮兵,给我打!”中佐见状,情知路口的清军肯定是杨格营,只有这个可恶的家伙才会这么顽强。“只要消灭杨格,当前的清国军队就会彻底崩溃!我军可以乘胜追击,攻取草河堡,兵进连山关!一雪22联队之前耻!“

炮弹落在路口时,清军已经步步后撤到射程之外,爆绽开来的火花如同送行的礼花一般,在越来越暗的天光下显得绚烂夺目。唯有攻占左侧高地的第三大队及时组织了步枪射击,才给那股清军造成了一些伤亡。

友安治延中佐踏着滚烫的泥土,跳过积水的弹坑爬上左翼高地,满眼都是气喘如牛,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第二大队官兵。显然,此时无法指望最精锐的第二大队乘胜追击了,他回头下令:“第一大队超越第三大队,必须咬住那股清军!第三大队收拢部伍之后尾随第一大队!第二大队原地休息,控制两侧高地,提防清军反击!炮兵大队随联队指挥部一同行动,追击敌军至草河堡!”

第三大队大队长伊藤武薰少佐凑拢中佐联队长,小声道:“联队长阁下,天色即将黑尽,继续追击唯恐敌军有诈,中了埋伏!”

友安治延瞪圆了眼珠子,骂道:“八嘎!清军最能战的杨格营就在眼面,只要抓住、消灭了杨格所部,其余清军势必丧胆,一溃千里!如此战机若我等不能抓住,何以面对阵亡在赛马集、细河河谷的22联队官兵们?!”

“哈伊!卑职错了,卑职立即去执行命令!”

“砰砰”的排枪声中,清军稳步后撤,日军步步紧逼,却无法在狭窄的道路上展开攻击队形,又因天黑和担心埋伏而不敢贸然从两侧的山岭、沟壑迂回,只能别人后退一步,自己前进一步,这就是所谓的步步紧逼了。

宋占标的第一哨担任断后任务,三个排,每个排的三个班交替掩护,始终保持对尾追之敌有16条步枪组织的齐射。官兵们是越打心里越有底,越大越觉得小日本儿是笨蛋,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越大这士气反而越高,完全不是“战败撤退”的模样。

杨格、冯国璋带着马弁赖小顺与肖真惕的第二哨走在一起,走着走着,本该在前面的龚弼来了,延山也来了。此时,背后不断响起的排枪声成为几个军官轻松交谈的伴奏。

“立峻兄,新营怎么样?”

你以为延山是来干啥的?一听杨格问起,满脸郁闷之色的延山就大声吼叫:“满肚子的火!”

“留着!”杨格轻松地挥手作势,笑道:“明天天一亮,新营弟兄们的火气尽管冲着小日本儿发泄!刚才的前哨战,中营是首功,新营就是第二,你们的戏演得好,鬼子才会追来,幸好你们没演砸。立峻兄,你的时机拿捏的刚刚好啊!”

延山顿时没了火气,只能闷声道:“你说的,明儿新营主攻,你的中营殿后。”

杨格向后一指,苦着脸说:“得,反正中营殿后都殿成习惯了。”…,

“致之老弟、立峻老弟。”龚弼的年纪比延山、杨格都大,如此称呼当是自然。“咱们先说好,今晚的迂回任务交给咱们后营和猎户营吧?胡老哥那边嘛......他的左营不错,担任正面阻击任务正合适。”

杨格摇头摊手道:“这不成,龚老哥你是不知道胡大人的脾性,哎......这虎须咱还是别捋为妙。”

延山知道龚弼如今对整个作战计划信心十足,乃存了抢功劳的心思,这可不行!这么一闹,杨格就会把胡殿甲得罪透,今后咋个相处?明儿要是胡殿甲来个情绪,那大事就坏了!哎呀,这龚大人也不看看,此次出击三个营,两个营是镇边军,人家芦榆防军的那几位得知打了胜仗,岂能不闹意见?没有想法?你倒好,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嘛!

“龚大人,你就消停些吧,回去草河堡,估计胡殿甲、聂鹏程和戴超几位,得把致之老弟围起来痛打一顿了!咱们三个营出来打了个不大不小的胜仗,他们三个营在后面听响看热闹,你再把胡殿甲迂回奇袭的饭碗给抢了,啧啧,天下大乱喽!”

杨格心中欢喜,龚弼这话充分证明了部队的士气高涨,杀敌立功之心越发炽烈,可以说只要敌军入彀,明日会战没有不胜之理!欢喜归欢喜,延山所说也是道理,回到草河堡还必须要调和一下各方面的利益,保障两军联合作战亲密无间。毕竟,辽阳东路的战事在明日一战后即告结束,辽阳南路的大战场上,自己还需要各营弟兄们的团结和倾力相助。

“佐才老哥,我大哥说的没错,等会儿小弟我还得跟那三个营头打拱作揖呢!”杨格脸上写满让人垂怜的无奈,见龚弼不做声了,他又道:“再说了,日军今日迂回左翼成功,明日呢?观草河堡以东、以北地形,日军还是会迂回我军左翼,就是柳树林高地一线,那,可是后营的防区哟!”

“算了吧,当我没说,奶奶的胡殿甲,怎么就捞到这么个好差事呢?”

说着话,部队已经转过山坳,草河堡东北角的高地在望,草河堡堡墙上的灯火在望。率先撤退的新营已经围着一堆堆的篝火,吃着戴营准备好的饭菜,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草河堡内驿站大堂,有了两位分统大人坐镇,年轻的营官们规矩了很多,没有人抱怨某人“厚此薄彼”、“胳膊肘往外拐”之类的话,大家看着墙上挂着的战役示意图,吃着饭菜,听着在诸位营官中地位最高的延山绘声绘色地讲起前哨战,各自揣着心思,掂量着分配到自己头上的作战任务。

计划很简单,武毅军三个营和延山营、龚弼营正面迎敌,胡殿甲营和猎户营夜半出发,从帽盔山下迂回到通远堡西三十里处,其实就是刚才三营打前哨战之地,猎户营负责埋伏间道游击敌军,胡营负责在前线打成胶着时攻击敌军炮兵阵地。寿山所带的亲军哨、齐字练军新右营与冯义和带来的沈增甲营、夏青云属下的邢长春马队营作为总预备队。

由此,投入草河堡会战的清军各部共计步队九营另三哨,马队一营另两哨,炮队四哨,总兵力近5000人。名义上的“统领诸营”是寿山,“协统诸营”是冯义和,实际掌握指挥权的却是芦榆防军营务处参赞军务兼武毅军中营营官杨格。

冬夜,寒冷而深沉......

062 【草河堡会战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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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霍尔,咣!咣!咣!”

天色微明时,炮弹就从不知什么地方射出,发出慑人的呼啸声落在正在列队的日军中间,似乎每一发都长了眼睛一般,奇准无比,每一次爆炸崩飞的霰弹几乎都能扫倒一片日军。值得日军庆幸的是,清军好像缺少炮弹,十几次爆炸过后,炮弹不再飞来。

战后,友安治延中佐在他的回忆录中记载了这次战役中清军炮兵的表现,称“清军炮兵测距甚准,炮弹命中率极高”。后来,清国旗籍留日士官生哈某人揭开了谜底——人家是事先拉了皮尺,作了参照物标志的。

事实是......杨骐源手里有两件宝贝。第一件乃是缴获自日军的二万五千分之一的地图;第二件宝贝也来自日军,只不过清军指挥官杨格利用在赛马集、细河河谷战场上收集的日军炮兵指挥官的器材,组合成了图版式的炮兵射击指挥器和一份修正量函数表。至于测距嘛,没有拉皮尺,而是根据测绘精确的日军地图找到大参照物算出大致的距离数值,再按比例在图版式炮兵射击指挥器上简便运算,得出射击诸元后,放列在高地后的12门炮每炮试射一发,结果是基本上发发中的,如此而已。此时,得到高地上发来“中的”旗号的哨官杨骐源就半跪在一门行营炮旁,情绪激动地亲吻着图版上夹着的地图,嘴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心里却在“得意儿”地说:感谢啊倭寇小鬼子,感谢你们的地图!

其实,杨骐源脑子里清楚得很,自己最应该感谢的乃是营官杨格,正是他指点营务处修械所的匠人师傅制成了简便好用的射击指挥器,正是他用缴获的炮兵地图和射击指挥器组合成了新式战法,并一手一脚地教给了本家的小兄弟。

“各炮!按照下发射表,无需修正,十发自由射击!”

旗号兵一板一眼地发出信号,很快,各炮炮正挥舞着小红旗下令开炮。

“嘭嘭嘭......”炮兵阵地上掀起了阵阵雪雾、尘舞或者随便什么可以被掀起的雾,雾中,炮手们表情木然地操作火炮发射着炮弹,对于看不到战果的他们来说,这种炮击毫无激情可言,照本宣科而已!对于1894年年底的全世界炮兵来说,这是第一次利用两个以上炮兵连实施间接射击的成功范例!对于有些冤枉的实验对象日军第22联队第一大队官兵们来说,这是一场灭顶之灾......

柳树林东面的一条小溪流边,友安治延中佐一脸难以置信地神情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从他这个位置上看向西南边,可以看到清军炮兵阵地在高地的遮掩下露出一角,掀飞的尘烟也将其暴露出来。中佐还是颇有方位、角度意识的,他第一感觉就是——不可能!清军炮手与自军第一大队之间隔着高地,无法看到炮击目标,又怎么可能做到准确炮击第一大队的?运气?!并未修习炮兵专业知识的步兵中佐,只能以运气二字来解释目睹的事实。

“命令大野分,立即对清军正面高地实施最大限度的炮击!”

这道命令下达后,友安治延中佐松了一口气,他相信拥有32门火炮的炮兵大队能够轻松地摧毁草河堡东北角的高地,他很清楚,高地原本是己军驻防草河堡时的交通勤务哨位所在,日军炮兵测绘的地图上,高地可是清清楚楚的标示为216.4。

当日军报复性的炮火落到高地上时,友安治延中佐带着疲惫不堪的第二大队继续向北迂回。第二大队(欠安满申爱少佐带领的一个驻凤凰城中队)的400多名官兵确实疲惫不堪了!昨天下午奉命强行军两个小时从樊家台赶到战场,迂回清军左翼高地成功,在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又奉命经小道隐蔽前出到柳树林对面的高地后。累也就罢了,大冬天的夜里,在强行军路上丢弃了“一切非作战物资”的第二大队官兵们根本不敢入睡,又担心烤火的火光会被柳树林高地的清军发现,暴露迂回的企图,因此只能保持小范围的活动或者彼此依偎取暖。…,

在零下二十度左右的荒山野岭间睡着,几乎就等于死亡。

第二大队的迂回行动很是缓慢,令中佐不得不亲自加入迂回部队,督促部队加快速度。此时,第二大队和炮兵大队是中佐手中的决胜力量,第一、第三大队不过是摆在正面吸引清军注意力的棋子而已,伤亡多少了?无需去管!昨夜没抓住杨格的营,今天可不能让那可恶的家伙跑掉了。

216高地上,日军的炮弹分不清个数的落下,在东面偏北6里处放列火炮的日军,完全可以直瞄直射的方式炮击高地,缴获的清军火炮虽然机动性和爆炸装药威力较差,但是在射程方面却优于日军的70野炮。故而,高地后、堡墙东北角放列的清军炮火无法反击日军炮兵阵地,即便想反击,也只有两门新到的克虏伯75行营炮堪堪达到射程,格鲁森57过山快炮射程4800米,不行,37行营炮射程只得3100米,更不行!

中营步队三个哨近500官兵只能在高地上苦苦地捱着敌军的炮击,这其中,当然包括杨格和他的马弁赖小顺。

一个浅浅的避炮洞里,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蹲在一起,张大嘴巴捂住耳朵。可耳畔依然轰轰作响,一阵阵气浪强行灌进张开的嘴巴,顺着气道、食道灌进肺部、胃里,烧灼感和苦味酸型的八溻装药的特有苦味一齐刺激着神经,令人止不住地想要呕吐,却又不敢呕吐。生怕正在呕吐时挨一发近弹,因为呕吐而放松的咽鼓管、耳涡道会被冲击波轰破,甚至会将脑部、胸腔内器官损伤到大出血的地步,那就叫“震荡伤致死”!

幸好,日军使用的是注重人员杀伤的榴霰弹,对掩体、工事、避炮洞的破坏作用相对较小,只要不是直接挨一发炮弹或者被崩飞的霰弹击中,那就基本没事儿。

此时,六品营官和吃什长饷的小马弁没有任何区别。

高地后,延山一脸紧张地盯着头上的天空,天光从微微亮到有些亮,可延山觉有度秒如年的感觉,总觉得天亮得不够快。东坡上敌军炮弹掀起的泥土有一部分飞落到西坡,正是高地山体的动摇和这些泥土让延山觉出炮击的猛烈程度,若放在以前的清军头上,恐怕早就全线崩溃了。可是,今天的中营弟兄们,从营官到小兵,没有一个后退,没有一个!

我那兄弟到底是怎么带的兵?!他接手中营还不到20天呐!是什么原因让一群混营饭糊口的年轻农民变得如此坚强的?难道就是那首有些别样味道的战歌?!不可能,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果真要是一首歌就能让混饭吃的士兵变成能打赢前哨战,能扛下如此猛烈炮击的勇士,那,那老子也要学着唱一唱了!

怎么唱来着?

“保昌!”

“有!”跟随延山从马队转到新营的保昌执行新式操法很是到位,立即出现在延山面前立正行举手礼。

“去,上去看看,我那兄弟还在不?在的话,拉他下来。”

保昌面有难色,抬头看看高地,听听那一阵紧过一阵的爆炸声,又看看佐领大人的脸色正在转暗,一狠心,咬咬牙,提了一条步枪爬上山去,刚刚爬到东坡那一面,一发炮弹呼啸着飞来,炸开,强大的冲击波将他掀起,摔落,顺着坡度又骨碌碌地滚下来,躺了半晌,起身摇晃了一下嗡嗡作响的脑袋,感觉清醒以后又看看身子,抬抬胳膊腿儿,奇迹般的居然毫无损失。真要再往上爬,一只手按住了他肩膀,回头一看,是佐领大人在微微摇头。

063 【草河堡会战七】

(铁汉子们,推荐票好像有些不给力啊!)

眼瞅着高地东坡被日军的炮火打成了火山一般,而自家的火炮却不知为何被杨格布置在那个憋屈的鸟地方,进,进不得,打,打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地上的弟兄们挨揍。心里记挂着还在高地上的杨格,昨儿析木城的消息是彻底打消了冯某人对年轻人的一点点“怀疑”,手下大将要是折了,自己如何向军门大人交代,如何带着弟兄们去南路作战?

草河堡东墙上观战的冯义和急了,真急了!互搓着双手来回踱步,时不时向东看一眼高地上的硝烟火光,偶尔回头看看那如一尊菩萨一般安坐在马扎上,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个鸟的“统领诸营”大人寿山。你是八旗军,你不急,我是淮军,杨格是我手下战将,我急,不行,得去看看。

举步行向阶梯,身后传来寿山的声音:“冯大人哪里去?”

冯义和像被人扯住了一般,猛然站住,转身,讪讪道:“去,去炮队看看,咋回事儿?刚才还在打炮,这会儿就歇了呢?”

寿山抬手,伸出食指,指了指天上。

冯义和当然知道那是啥意思!上司有令,二位分统不得插手草河堡战事指挥,一切听凭杨格定断。

“别急,廉让兄。”寿山知道自己三兄弟顶头“贰臣”之名在聂士成面前不受待见,在冯义和面前的自己恐怕也是被人看低了一头,若非是汉军旗人的身份,这个“统领诸营”的位置还是人家冯义和的!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国战当头,管那贰臣还是忠臣,只要能杀鬼子或者做对杀鬼子有利的事情,那就是正经八百的皇汉之后,正经八百的中国人。

“鬼子炮击为何?乃是掩护其步队整队推进,杀伤我高地之将士,若我炮队发炮阻止鬼子步队,那鬼子炮击就会继续,杨致之等人在高地上还不知要捱多久?冯大人,莫急,莫急,战场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杨格运筹帷幄又亲临火线,表明一切皆在其算计之中。当真在高地上是死路一条,想他也不会傻到去送死吧?放心吧,此子人情世故不咋的,打战可是算计精到,决计不会吃亏,更不会以身犯险。”

“那......”冯义和脸上有些发烧,看,人家镇边军分统都比自己了解杨格,到底杨某人是谁的部下啊?是啊,别插手,千万别插手,如今的战事,咱老冯是越来越看不懂喽!

“上茶,上参茶!”寿山待戈什哈离去准备茶水了,对冯义和笑道:“冯大人,我们二人同病相怜,不如就抛开战事,耳听炮声隆隆,喝点参茶聊以解闷吧!”

冯义和一想,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寿山交好之意可是明显得很呐!也罢,且不论军门怎么看待袁家三兄弟,杨格跟延山是八拜之交,又同在高地东西坡迎敌,足可谓生死兄弟了。若要杨格听话卖力,自己也有必要给寿山一点面子嘛!

两位分统大人的参茶还未入口,日军炮兵估计累得趴下了,最后一发炮弹的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了许久才渐渐散去,高地东侧,鬼子的排枪声响起,接着”板载“声压倒了枪声,整个儿就是一副鬼哭狼嚎、蜂拥而上的架势。

想一想也是,这么猛烈的炮击下来,高地东坡还能有几个活人?

奇怪的是,延山营没有动静!

两人手里端着热茶,眼睛紧盯着西坡的延山营400多号官兵,心里俱都想着一码子事儿——莫非,延山胆怯了?

“砰!”东坡响起了排子枪,鬼子的“板载”嚎叫立马被压低了不少。

“砰!砰!砰!”排子枪一阵一阵迭次响起,鬼子的“板载”声没了,此时,延山营终于有了动作。远处,在柳树林高地和东北角高地之间的戴超营也有了动作。更远处,沈增甲营也开始行动起来,以宽大的三列横队向东缓缓推进。再更远处......老将冯义和老眼昏花,只能借助于千里镜喽!…,

曾经在赛马集正面战线上遭遇过日军炮击的寿山咕咕一口茶水下肚,慢悠悠地把茶碗放在小几上,握拳道:“此战,赢定了!胡殿甲营可以动手了!”

距离草河堡七里处,山坳间的一处平地就是日军独立野战炮兵大队的阵地。一门门75火炮的炮口还散发着青烟,火炮周围几乎没有一点衰草树叶,甚至连积雪和尘土都被强大的动能风吹出老远。地上,只有子横七竖八的黄澄澄的药筒,还有累得躺在地上直喘气的日军炮手。

炮兵阵地采用前后三列复式布局,如此布局适合于在直射条件下,以基准炮试射后修正诸元,直接下发给各炮,以基准炮弹着点为中心,形成三列复式布局的自然射弹散布,对小范围重要目标的炮击,采用此种办法最为合适,可以获得“饱和轰击”效果。由此可见,大野分炮兵大尉绝非徒有虚名!能以大尉军衔受命组建临时的独立野战炮兵大队的大野分,在立见尚文少将和野战炮兵第五联队长柴田正孝大佐眼里,堪称少见的人才。在军团司令部,大野分也是颇有名气,曾经得到小川又次参谋长的极高评价。

此法布局的炮兵阵地正面宽达200余米,前后纵深40多米,堪堪在这山坳间的小平地上展开。

身披白色披风,手持一把锋利的刺刀,胡殿甲放开怀里的日军哨兵,那家伙喉咙喷射着鲜血,瞪大眼珠子缓缓倒下。胡殿甲的刺刀在日军哨兵尸体上擦拭两下,装在枪口,手一招,树林里闪出无数个身披白色披风的身影。

哼,这些死脑筋的家伙们,现在知道披白衣的好处了?想想昨晚那阵仗,好几个家伙跳着脚拒绝执行军令,说披白衣是带孝,不吉利......吉利?妈的,倭鬼子的枪子儿招呼到身上,打出血红红的一个大洞就吉利了?

队伍无声地展开,在树林边缘停下,组成两列火力线,鬼子炮兵阵地就在枪口下,鬼子炮兵们一个个累得够呛的模样,根本就没有察觉危机已然来临。可是,弟兄们还得按捺下心里的那点小激动,因为营官胡殿甲还得等,等鬼子炮兵的第二次炮击。

草河堡方向的枪声稀疏了,鬼子步兵的进攻肯定是被武毅军中营和镇边军新营打退了,又需要炮兵轰击!

一个骑马传令兵从左营的400多条枪口下驰来,冲到鬼子炮兵阵地中间靠后的位置,胡殿甲从望远镜里看到,那传令兵跟一名大尉军官指点地图,说什么?老胡我不是顺风耳,抱歉,听不到!放下望远镜,营官左右看看身边的弟兄们,从他们的脸上,营官看到的是临战的兴奋而不是畏怯,看到的是枪口的刺刀闪着寒光、眼珠子里冒出似乎是看到赏银时的光彩。顺手仗,好打!三轮排枪后即白刃突击,胡老子也要让鬼子看看咱左营的400兄弟都是铁汉子!

“瞿瞿!”哨子吹响,那些可怜的日军炮兵们只得从地上爬起来,在军官们的喝令下蔫巴巴的搬炮弹,装引信,调整炮口方向仰角。

“嘭嘭嘭......”就在炮弹出膛的瞬间,胡殿甲的右手猛然劈下,“砰砰砰”的排枪声响起,猝不及防的鬼子炮兵倒了一地,剩下的还闹不清虚实,因为火炮的巨大声响掩盖了步枪的射击声。

一个个、一片片的鬼子倒地了,第二轮炮击无法实施了,此时,大野分才明白过来,才......晚啦,几颗子弹不分先后地钻进他的身体,带走他作为生命的意识。

“杀啊!”

“呜呜......”左营的号手吹响了牛角号,喊杀声在日军炮兵阵地上响作一片。同时,草河堡东北高地后的十二门火炮发出沉闷的轰响,戴营、杨营、延山营、聂营、沈营和邢长春的马队营分成三路出击,席卷溃退中的日军第一、第三大队。

064 【草河堡会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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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从进攻中溃退下来的日军第一大队原本期待己方炮火再次覆盖高地,炮火倒是盼来了,可仅仅只有一轮就戛然而止,诧异间,炮火又来了,却是清军的炮火在队列中四处爆炸开来。

身后的炮兵阵地上传来绵密的枪声,清军的炮火却准确地在人群中炸开。前方,大量的清军从高地上,高地两侧和柳树林方向蜂拥而来。就算是初上战场的新丁,见到这般阵仗也会生出败局已定之感。

在细河河谷几乎被全歼的第一大队新兵最多,如何躲避炮击?如何在炮击中保持基本的作战队形?士兵和军夫们缺乏必要的训练,而军官们则在四处奔逃却被“嘶嘶”乱飞的霰弹打倒的人群中生出无力回天之感,任凭他们扯破了喉咙,任凭他们举着明晃晃的军刀去威胁,第一大队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溃散。

蹄声如雷,一队队骑兵从高地右侧冲上大道,摧毁了第一大队军官们最后一丝斗志。明晃晃的马刀挟着风雷之声挥舞而至,来不及躲避者只能匆忙开枪射击,却因惊慌失措而中者寥寥,自然是无法抵挡快速冲击而来的马队,刀光剑影,血肉飞溅。

溃散的第一大队官兵们纷纷离开大道,钻进两旁的山林之中,却不料隐藏在山林中的猎户营500多人在营官李樾的指挥下,打野猪、打老虎的火枪、抬杆“砰砰”有声的射出一发发铅弹来,弹雨下很多人倒地丧命,更多人是重伤之下连声惨叫。吓坏了的幸存者们赶紧掉头又跑,跑出树林了才发现清军马队已经冲过山坳,尚未回转,众人还没来得及庆幸,一群群的清军步兵勉强保持着进攻阵线稳步逼近,“砰砰”一阵排枪下,又有不少倒霉蛋成为枪下亡魂。

此时,有人顶不住死亡带来的巨大压力,举起手中枪跪地投降了。一人投降,就有两个、三个乃至更多的人效仿。

“新营、聂营立即向柳树林对面发展,配合胡营歼灭柳树林高地下之日军。”杨格伸手从一名日军降兵高举的手里取过步枪,顺便一脚踹翻那家伙,跟在他后面的赖小顺两耳流血,已经听不到营官的命令,却能机灵地用手中的步枪枪刺逼住那四脚朝天的日军士兵。说来,赖小顺也有些冤枉,昨夜营官大人就向全营弟兄强调过,遭遇炮击时必须蹲在工事或者掩体中,或张嘴或捂耳朵,如此可避免震荡伤和耳鼓膜破裂。小马弁自以为是的又张嘴又捂住耳朵,结果第一发近弹爆炸时就啥都听不见了。

听不见了?他娘的,都是小鬼子害的!“扑哧”一声,刺刀扎进降兵胸腔,五两银子到账。

杨格并未注意小马弁在大开杀戒,高地正面的日军已经溃不成军,偶尔有一小撮顽抗者也无需在意,只需弟兄们远远地围住射击,等前移的炮队上来,一炮轰过去就算了事。他的注意力在柳树林方向,日军大约一个大队的兵力在柳树林和高地之间,受到戴营、沈营和占据日军炮兵阵地的胡营的夹击。只有先解决了这股子敌军,才有可能去抓住另一股迂回之敌,为据守柳树林后高地的龚营解围。那边,枪声密集,显然激战正剧。

柳树林北面的高地上,龚弼和镇边军后营400多弟兄打得相当吃力,若非戴营、沈营及时从柳树林展开对高地东侧敌军的攻击线,高地就有被日军第二、第三大队合围之虞。

就在龚弼觉得快要支持不住时,延山营从日军第三大队左翼发起进攻。延山不避日军弹雨挥刀亲身一线,部下官兵经新法训练一月有余,队列严整,在排枪声中步步推进,迫使日军第三大队抽出一个半中队来应付左翼的危机。

高地上,龚营压力顿减,龚弼不失时机地从东坡调来一哨百余名官兵填补几乎无人的北坡防线,一阵排枪下去,已经迫近到五、六十米处,即将展开白刃战的日军第二大队被迫放缓前进速度。…,

此时,在高地下督战的友安治延中佐已经得出“战败”的结论,黯然下令吹号撤退。

号声一响,被延山、胡殿甲、戴超、沈增甲和聂鹏程诸营夹击的第三大队立即宣告崩溃,大队长伊藤武薰见势不妙,举起左轮手枪对着脑袋扣动扳机,“啪”的一声响,黑底黄边军帽上溅满血污和脑浆飞去老远。少佐轰然倒地,左右的日军士兵茫然四顾,近两千名清军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明晃晃的刺刀反射出清晨的阳光,那是一抹抹血红之色,正如少佐大队长满是血污的脑袋一般......

草河堡外,枪声渐渐稀落,一场敌我双方投入兵力达7000余人的会战在太阳初起时便落下帷幕,耗时不过一个半小时。不,这战还没结束,侥幸从战场上逃离的日军第二大队残部能否逃过猎户营和马队营的伏击、追剿还是两说。北面偏东的远处山岭间,不是还有零星的枪声时不时的响起吗?

杨格坐在路边,看着一队队高举双手被弟兄们押解着去到草河堡的日军官兵,心里的触动不可谓不大。

对他来说,草河堡之战与赛马集、细河之战相比大为不同,这绝对是一次军事冒险,可是,杨某人成功了!武毅军三个营大多是新丁,镇边军新营也大多是新丁,训练不足的四个营却承担了此次战役的主力任务,获得胜利的原因是什么呢?嗯,该当把营、哨、排(队)军官们召集起来开个总结会!

在会上说什么呢?老老实实的对弟兄们说:战前,本人也没把握?得了吧,那会被获得大胜的弟兄们嘲笑死的!唉,此时有支烟抽该多好啊!

日军,除了迂回柳树林北面高地的那一股之外,大多都是训练、士气不足的豆腐渣子,又在清军精心布置的战场上以攻击状态会战,焉能不败?!日军频频犯错,而杨某人却走对了三步棋,稳稳当当的造就了草河堡会战的全胜之局。

老实说,从芦台新调来的四个营都不错,至少都扎扎实实的以德国陆军操典训练了三个月,熟悉了军律、条令、规程,队列训练比较扎实,经过强化构工和射击技能后,战术水平堪堪够用。杨格走对的第一步棋,就是在战术强化的基础上让老实憨厚的中国农民知道自己为谁而战。这是士气的源泉,也是战斗力的保证,这一战之后的武毅军中营可算是脱胎换骨了!如此,杨格对今后如何快速整顿出可战之兵也有了把握。

第二步棋是对有限火炮的利用,杨骐源没有令营官失望,很好地指挥了在本次会战起到决定性作用的炮兵战斗。有节奏、有目的、有相当精准度和突然性、覆盖性的炮击杀伤了大量敌军,打乱了敌军的进攻节奏,挫伤了敌军本就不够的士气,最后,更是以抵近直射的方式支援己方步兵消灭了顽抗之残敌。

第三步棋是昨日的前哨战,这是最冒险也是此时的杨格最为得意之处。以中营主动发起进攻,激怒日军落入彀中,提振己方士气造就今日之胜。

哼哼,曾经在日军眼里是豆腐渣子的清军,如今也可以用同样的眼光看待日军了,变化之微妙,全在杨某人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着实让人迷醉。

“致之老弟,老弟!”胡殿甲小跑着过来,一屁股挨着杨格坐下后,乐呵呵地道:“他娘的朝廷只发了杀倭令,咋就没有缴获日军火炮的赏格呢?三十二门炮,一门不少,手到擒来!嗯,就是,那个......炮弹少了一些,不到两百发。不过,这些炮原本就是咱们的,补充起来很是方便。致之老弟,这事儿你可得帮帮老哥,上面总得有个赏格的说法不是?”

“嗯,嗯嗯。”杨格频频点头,脑子里根本就理会胡殿甲说的那些个破事儿。

胡殿甲没心没肺的继续邀功,说:“一个炮兵大队,大尉军官以下打死173名,俘虏中尉军官以下208名,全在这里了,嘿嘿,咱还是要先谢谢致之老弟给了这个美差,弟兄们可就指着这些赏银过年节哩!”

“嗯,嗯嗯......“

见状,胡殿甲明白了,瘪瘪嘴,走开。人家杨兄弟脑子里在想别的事儿呢!

065 【捷报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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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刀威逼下,一群群俘虏规规矩矩的鱼贯进入东堡门,城楼上的冯义和居高俯视,不敢相信一般的揉揉眼睛,回头问:“这......战打完了?”

寿山随口回了一句:“可不是打完了。”

“打完了,打完了......这就真的打完了。”冯义和喃喃自语,在他的想象中,即便杨格布局精密,可要战胜从朝鲜一路杀到此地的日军,不经过几次反复的冲杀争夺是不可能获得胜利的。可现实却是,从天色微亮到太阳初升的不足一个时辰内,草河堡会战结束了,己方胜利了,从脚底下那么多的日军俘虏可知,己方是大大的胜利了!

颠覆,完全是颠覆!想当年跟随军门大人在台湾跟法国人大战时,哪有赢得这般轻巧的好事儿啊?

“冯大人、廉让兄,让你的师爷、我的笔帖式摆开功劳薄吧,估计那帮子年轻人马上就要回转了,你看,炮队不是都开始套骡马了吗?”

“老喽,老喽!”冯义和连连摇头,一脸感慨之色。

寿山心里何尝不是感慨万千,只是,在尝到赛马集堡和细河河谷两场胜利甜头之后,他的心理准备要比冯义和多那么一点点,恢复平常心境的速度自然也快那么一些。他走到老将身边,轻声道:“辽阳东路无战事也,待会儿,咱们可要合计合计辽阳南路的战事了。”

“咱们何不乘胜追击收复凤凰城?”

“那是张锡銮的定边军可以做到的事儿,黑龙江军和芦榆防军主力应该转向辽阳南路,廉让兄,寿山是担心海城的安危啊!海城一失则全局崩坏!”

冯义和想了想,顿足道:“辽东战事坏就坏在事权不一!草河堡一战之胜局表明,军事全权当得力之人掌握。析木城丢了,宋帅居然麻木到还不调用芦榆防军增援南路,没有他的命令,咱们芦榆防军是想动都动不了!”

“唉!“寿山叹息了一声,辽阳南路的军事权力分为三股,帮办直隶军务的宋庆指挥淮军各部;盛京将军裕禄指挥属下的盛京练军和八旗军、团练以及老奉军一部;吉林将军长顺指挥吉林练军和八旗军各部。三头鼎立,凡事都需要三位大人协商谈妥才能执行,而战局却是一日三变,越变越趋于糜烂。军情如火,却白白地耽误在三大巨头的互相扯皮上了!三位统帅尚且如此,还能指望淮军、盛京、吉林各部将领主动协助,如辽阳东路这般紧密配合,协同作战?

冯义和又道:“不过,咱们淮军动不了,黑龙江军却可以动。”

“唉!”寿山再次叹息。依帅是可以带着大队人马主动驰援辽南,可是,三巨头由此变成四巨头,军事指挥权归一的问题不解决,依帅和黑龙江军去了也不会起到太大作用,说不一定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胜果,提振起来的士气还会在辽南战场上丢得一干二净!

心里装着南路的破烂事儿,两位分统顿时没有大战胜利后的喜悦。他们都清楚,东路战胜不是决定性的,守住海城一线才是关乎大局。

“吼!吼!吼!”

堡外高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那是各营弟兄们看到杨格骑马通过高地左侧的大道时,自然而然迸发出来的欢呼。寿山和冯义和闻声相视而笑,俱都是一般的心思——先把此战的首功之臣迎接下来!再说了,管他南路打的如何,也不能挫伤了新胜之师的锐气。

正午时分,参战各营中除猎户营、马队营官李樾、邢长春尚未回转之外,各营营官齐聚一堂。

堂上,寿山和冯义和高踞主座,两侧分别设了一张案子,师爷、笔帖式各据一张,桌上铺开功劳薄,手握饱蘸浓墨的毛笔,只等各营营官报告战况。…,

杨格点头示意,中营总哨官兼教习冯国璋起身,向两位主将略略打千见礼后,掏出一份小册页开声道:“二位大人,各位大人,此战......”笑容可掬的冯某人学会了卖关子,谁叫这里众人之中只有他手里有俘虏、缴获的数目字呢!“是开战以来的真正大捷!据查问俘虏和统计数目,我军共计击毙日军伊藤武薰少佐以下四百七十三人;俘虏日军八百零六人;日酋友安治延中佐仅率三百余残部逃脱,尚在我猎户营的追击之中。刚刚马队来报,已经乘胜收复通远堡,击毙日军十二人,俘虏日本军夫六十余人,朝鲜军夫一百一十人整,解救大清百姓三十九人。邢大人又率马队出击樊家台,可望截住日酋友安治延及残部。此战,我军缴获敌军火炮32位(门),各式步枪一千一百余支。敌22联队除第二大队三百余人,第三大队百余人,第一大队数十人逃窜之外,堪称全军皆没!大捷啊!”

冯国璋说得起劲,坐在左边一排第二位,头上缠着染血绷带的龚弼却把头使劲地往下埋,往下埋。

寿山的笔帖式收了冯国璋的册页,看了看,一一誊写在功劳薄上。

冯义和与寿山相视,同声道:“说说中营吧。”

杨格起身,立正道:“禀二位大人,此战,中营阵亡弟兄四十二人,重伤十六人,轻伤一百八十三人。”

冯义和眉头微动,目睹中营遭到的炮击之猛烈,他还曾以为中营已经全部阵亡,可在大捷之后闻得中营伤亡过半的消息,还是一阵阵的心疼。这,可是冯某人的主力营、根底子啊!不过,能从炮击中撑下来,足见杨格指挥之功,也足见中营弟兄们的心志之坚!今后的中营,当真是大清国一等一的精锐部队了!

寿山的心境完全不一样,此时“啧啧”连声,当着众多营官的面直呼杨格的表字:“致之啊,没有中营挨一顿炮击就没有草河堡之大捷!冯大人肯定会及时补充中营的。你且入座,延山,你说一说。”

延山起身,与杨格一样立正行礼道:“标下之镇边军新营,此战阵亡二十二人,轻、重伤十七人。”坐下后,他的余光瞥见,龚弼的头埋得更低了,急忙向对面的杨格使了个眼色,杨格早就发觉了龚弼的异样,也只能在心中喟然长叹了。龚营伤亡之惨重犹在武毅军中营之上!

寿山、冯义和也发觉了,乃暂且绕过胡殿甲,径直道:“镇边军后营如何?”

龚弼闻声一震,似乎提前一位报告也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一般,转头看看座上两位大人,他的脸一红,噗通一声滚下地来,磕头道:“龚弼无能,请分统大人治罪!”

寿山摆手作势,龚弼却不曾看到,只得温言细语道:“佐才,起来说话,此战,龚营当领第二功劳,在座诸位可由异议啊?”

杨格起身道:“标下绝无异议!”

延山、胡殿甲等人也随即起身附和。

“说罢,你不说本官又如何呈文依帅知晓?朝廷又如何得知龚营之雄烈?”

“辄!”龚弼闻声再次磕头却未起身,以额头接地道:“此战,标下的后营阵亡弟兄一百零三人,轻、重伤两百二十一人,后营几不成军!却......未能按照杨守备的计划......”

“别说了!”寿山起身绕过案台走到龚弼面前,伸手扶起这位营官道:“佐才老弟,什么都别说了,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后营以惨烈伤亡仍坚守阵线,乃是此战毫无异义的第二功,弟兄们的血不会白流,本官一定请准依帅呈报朝廷,优恤后营。请回座吧!”

众营官依次报告战果、伤亡,最后以胡殿甲营歼灭日军炮兵并缴获三十二门火炮为第三功,延山营击溃日军第三大队并及时增援龚营,合并其他诸营歼灭敌第一大队,居第四功......

1894年12月13日晚,一份报捷的电报从辽阳电报局拍发,经奉天局、锦州局、榆关局接力转发,呈报至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衙门。

066 【永山见李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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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洋式马车在几骑督标亲兵的开道护送下,从天津老龙头火车站缓缓行向金刚桥的直隶总督衙门。

车内,阔别京津多年的永山不住地挑开帘子打量天津老城厢以北的街道、行人、建筑、商铺......天津就是天津,较之十年前更加繁华了,地广人稀的黑龙江与之相比,能比吗?没得比!看来,李中堂在天津举办洋务是颇有成绩的,看看街面上的热闹,看看东边那些喷吐着黑烟的高大烟囱,也算可见一斑吧!

“大人,就快到了,快到了。”

大冬天的,马背上的直隶督标亲军管带李逢春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子。车里的大人是黑龙江来的汉军正白旗人,四品衔的前任镇边军马队统领,即将赴京面圣就任侍卫领班之职,而且,他身上还带着战伤!中堂大人派出最最亲信的亲军管带到火车站迎接,还派出了自己与洋人打交道时才用的洋式马车,可见中堂大人对这位永山大人的看重。故而,由不得李逢春不小心一点,时时叮嘱车夫绕过那些坑洼,放慢速度,一面触动永山大人的伤痛。

永山客气地点头微笑,开玩笑,人家说宰相门口七品官,那是指把门的,这位李管带可是跟随李中堂二十多年的老人,从戈什哈做到管带职分上,一直就未曾离开中堂大人半步。据说,这直隶省的寻常官员见到李逢春都要先行打千问安呢!

李逢春加速到前面引路了,永山抬手隔着厚厚的皮袍摸了摸左肩的伤口。贯穿伤,其实并不太厉害,杨格的清创、包扎手法很是娴熟,这半个多月来,伤口似乎好得差不多了。嗯,杨格,你个坏东西!

抱怨,更多的其实是赞赏和感激。没有杨格,估计赛马集的镇边军最多击退日军,不可能有多大战果;没有杨格,细河之战中的永山有那么多战功,有那么风光,能得到万岁爷的亲睐而超格拔擢为侍卫领班大臣吗?须知,这个职位在以前都是满洲八旗中的上三旗贵族才有资格获得。从此,永山的前程一片光明,可以想见的是,在侍卫领班大臣任上做个几年,外放八旗副都统、然后都统,若能有所建树,或许能攀上驻防将军的高位,那就是封疆大吏了!如果大哥寿山再如愿地高升一步,小弟延山再立战功......富明阿的儿子们有出息呐!

赞赏和感激中,永山心里却又有几分矛盾。

怀里,揣着一封依帅给李中堂的亲笔信,内容是什么?猜都不用猜,借人!依帅给永山的口谕是“相机呈上私信“,什么叫相机呈上?永山的理解是首先看李中堂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对自己背后的依帅的态度;其次是看李中堂近日的心情如何;再次是看看中堂大人召见自己时,周边都有些什么人?目前看来,中堂大人是颇看重镇边军马队统领的,也就是说中堂大人很愿意给依帅一个面子。

只是......信一旦落到中堂大人眼底,对杨格来说却未必是好事。从官场规矩来说,旗人将军要借汉人中堂的手下军官,不合理!既然不合理,人家就会想,为何要借?这“借”的背后有啥秘密?联系起依帅亲折为功字军防勇请赏的事儿......那杨格是不安心于淮军之中,想攀上旗人的高枝啊?

永山知道,杨格愿意跟旗人交朋友,做兄弟,也愿意跟蒙古人巴哲尔、赫哲人古额里交朋友、做兄弟,但是,杨格有杨格的操守,这一点是永山最佩服杨格之处。还是功字军防勇时,杨格就无视了依帅条件优厚的招揽,毅然回到功字军。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是对的,回到功字军后颇得聂军门赏识......嗤!他这种似乎天生就能打胜仗的怪人,在战事紧急时刻,哪有将领不喜欢、不重用的?!

呈?不呈?为难呐!…,

管他娘的,进了总督衙门见了李中堂再说!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直隶总督衙门的正门口,李逢春早已搬了一个绣墩放在辕下,为永山拉开车门后顺势举着手臂让他借力,这个规格可是着实有些高哎!

永山年纪不过三十来岁,又是马背上长大经历过生死,再说伤势确实无甚大碍了,哪里会吃这一套,微笑拒绝后踏着绣墩下车,立时有一位四品顶戴的官员迎上,拱手作揖道:“直隶候补道,行辕参赞军务陈鼐奉中堂大人之命迎永山大人入府。”

直隶总督衙门幕僚众多,其中最有名气的当属时任淮军总前敌营务处总办的按察使周馥了,而这位陈鼐也是颇有名气,曾在台湾府学政任事,刘铭传抗法之时入幕,后刘铭传得罪当朝权贵而隐退,陈鼐便成为李鸿章的军务参赞幕僚。几年间,从七品府学升为四品候补道,足见李中堂待属下亲信着实不薄。当然,以四品候补道在大门迎接四品旗员,也足见李中堂把官场的礼数做到了极致,给足了依帅和永山面子。

总不能,你一个三十来岁四品统领让他一个七十多岁的伯爵、头品三眼花翎的大学士、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亲迎至大门口吧?那是要折寿的!

客气一番后,陈鼐陪同永山进府,李逢春始终跟在后面。

“协台大人。”陈鼐不知是否应当称呼永山的汉姓,干脆用了协台这个称呼,在八旗里就是略比副统制低的协领,在绿营中是参将,在淮军中则可为一军统领,恰如其分。“今日电报,日军攻占海城,我军草河堡会战大捷,中堂大人先忧后喜,然则,草河堡大捷之得远不及海城之失也!”

这就是陈鼐对传闻中即将出任侍卫领班的某人的善意提醒了——中堂大人的心情并不好。

“多谢道台大人提醒,永山愿为中堂大人分忧。”

“那......敢情好,敢情好!”陈鼐明显愣神了一下,嘴里说着敷衍的话,心里却道:你一个旗员给中堂大人分哪门子忧啊?

说话间,三人步入总督府院落的二进院子,李逢春小跑上前,在厅堂门口扎马禀报后,又起身站直,高声道:“中堂大人有请蓝翎侍卫、四品协台永山大人入内叙话呐!”

进门,参见,落座,永山可算是把闻名已久的李中堂看了个实在。老矣,老矣,老而瘦,颧骨突出而双目深陷,眉目含威也带着疲累,一品袍服和脖子上围着裘皮并不能掩饰这位中堂的实际状态,给有心人一种心力交瘁之感。

是啊,北洋水师困于威海,旅顺陷落、海城陷落,战火眼看着就要烧到辽阳、盛京了。再者,一旦旅顺之日第二军休整完毕,可以北上增援第一军,也可南下越海攻击山东半岛,渤海沿岸结冰,山东半岛右翼沿岸可未曾结冰呐!甚至,日军还可少待时日,渤海解冻时就可能是日军直接登陆津沽!陈鼐嘴里的所谓“草河堡大捷”在如此糜烂之大局中算得了什么?

第一次与李鸿章接触的永山,竟然在深心里生出怜悯和无奈之意来,也就是在这种情感的影响下,他在瞬间就决定不要拿杨格和依帅的那点事儿来劳烦老人。刚刚落座的他又起身,打千道:“禀中堂大人,永山奉旨入京,受依帅之托拜见中堂大人,请安问好。”

李鸿章抬手示意永山回座,和颜悦色道:“好,好,依帅有心了,袁协台,你很好,战功卓著呐!今后随从圣上左右,不出三五年,必位列封疆,本督在此先行恭喜了。”

袁协台,李鸿章称永山为袁协台!

官场上的事儿就这么玄妙而有趣,当初依帅逾规为杨格请赏,此时李鸿章公然在自己的大堂上拉拢前途无量的汉军旗人,异曲同工,也可谓一报还一报。

“中堂大人,依帅有话,辽东战事被动于事权不一,各部无能协调作战,以至于五百里防线上处处防御,处处薄弱,旅顺、海城相继陷落,究其原因,首要便是号令不一。反之,黑龙江诸军和芦榆防军各部默契协同,方有赛马集、细河河谷之捷。中堂大人,依帅身在辽东战场,无能向朝廷面呈弊端,唯有令永山代为转达,烦请中堂大人向朝廷陈情,速派得力之大员统筹关、内外对倭之战事。”

李鸿章闻言,先是默默点头,随后又黯然摇头。

这事儿,哪有依克唐阿想得那么简单啊!辽东诸军有淮军、湘军、八旗、练军之别,军事责权有满族权贵、驻防将军、北洋、南洋以及洋务、清流甚至于所谓的帝党、后党之纠葛!再说了,在兵败如山倒的时节里,派谁去领军?!谁又能担当如此大任?!此般情节,李鸿章焉能不知,正因如此,他才要厚待永山,有些话,还是新任侍卫领班大臣向圣上面禀为好。当然了,如果一力主战的圣上有所意动,自己也好在老佛爷面前设些法子了。

不管未来是战是和,和谈未开之前,战事总归是不能再继续糜烂下去了!

(第一卷结束,第二卷《血浴海城铸军魂》随后献上,请书友们继续大力支持!)

067 【君命有所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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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岭西侧,甜水站。

杨格牵着一匹白色的战马矗立道旁,目送载着一百多名重伤员的马拉大车队缓缓走远,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一场大战下来,几百名轻重伤员立时凸显出清军对此次战争的无备来。整个辽阳东路战场,除了芦榆防军有从武备学堂抽调的三名军医之外,各军都没有军医配备,就连那种土方郎中都少有见到。一连几天,杨格从指挥5000多人会战敌军的指挥官摇身一变为军医助手,就凭着他那点战场急救技能,竟然也可以对付大多数的轻伤,能帮助忙得脚不沾地的军医做一些简单的手术。

即便是这样,军医仍然远远不足以应付需要!不得已之下,经过处理后的一批重伤员必须送到奉天城去,据说有欧美和平人士在奉天、营口、牛庄开设了红十字医院。但愿,那一百多弟兄们能够挺过近两百里的颠簸,能够得到及时的治疗,能够......算了,不想了,难道还能指望这些弟兄们在伤愈之后归队吗?

扪心自问,在没有建立完整的军事医疗体系之前,杨格自觉无颜面对重伤员们那一道道殷切的目光,那,是求生的目光啊!

延山牵着战马立于杨格身旁,此时,这位曾被草河堡大捷刺激得格外兴奋的镇边新营营官早已是虎目含泪,憋着一口气的胸腔剧烈起伏,带出粗重的呼吸声。

大清国啊,对不住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也对不住这些身受重伤的弟兄们!身为小小的营官,此时的杨格和延山都无法改变这一切,都对阵亡的、负伤的弟兄们抱着浓浓的歉疚之情。

急促的马蹄声从背后而来,督标亲军哨官王英楷急勒战马,在战马打横掉头之时,大声道:“标下见过杨大人、延山大人,依帅到了摩天岭,军门大人请二位立即回营军议增援南路之事!”

杨格上马,问:“宋帅的命令到了?”

“到了!”

草泥马啊!海城陷落于敌手整整四天之后,这道命令才总算到了!辽东淮军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统帅呢!?杨格恨得牙关“格格”作响,回望大车队离去的方向,心中长叹一声,向延山和王英楷打了一个手势,“哈”的一声吼,猛夹马肚飞驰而去。

铁佛寺配殿内,两军各部将领齐聚一堂,却又是另外一番心境和热闹的景象。

“武毅军中营管营杨大人,镇边军新营佐领延山大人到!”

随着王英楷的一声传报,殿内诸人停住了说话,依克唐阿和聂士成一同起身,向步入殿内行礼参见的二人微笑示意,依克唐阿道:“免了,速速入座,军情如火啊,这一屋子的人都等着杨守备回来拿主意呢!”

拿主意?拿出来的主意有人听吗?即便依帅和聂军门会听,可辽南战场上是宋庆、裕禄和长顺说了算!

杨格心中极度不爽,却又不能不在依帅指明自己“拿主意”的当口说一点什么。

“兵法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胜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祭出一句殿内诸人都听过的“经论”之后,杨格一脸黯然地道:“以标下看来,咱们大清国的衮衮诸公们根本就不曾庙算过......标下失言,请依帅和军门大人治罪。“

情绪啊,这话里的情绪谁都能感受得到!不过,在座诸位将领谁又没有一点情绪呢?摊上这么一个朝廷,咱们这些沙场浴血的爷儿们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喽!

依克唐阿摆摆手,直接无视了杨格的“屁话”,道:“致之,杨大人,说正经的!”

“是!”杨格立正,说道:“日军第三师团一旦在海城站稳脚跟,旅顺、金州之第二军就会向盖州之我军发起进攻。目前的局面是,日军第三师团在我军营口、牛庄、盖州三面夹击之下;盖州之我军,在敌海城、金州两面夹攻之下。海城,是日军锲入我军阵线的一颗钉子;盖州,是日军的心腹之患。如我军能稳守盖州,则海城以北之我军在黑龙江军、芦榆防军的全力增援下,可在海城围攻敌第三师团。如盖州不能坚守,则战机全无,标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有一计——撤退到辽阳吧,以撤退拉长日军陆路补给线,以坚守田庄台保障辽西,以坚守摩天岭威胁北上奉天之敌侧翼。”…,

殿内诸位将领轰然议论开来,一个个都脸带难以置信又无可奈何之色。连杨格都这么说了,咱们能说啥呢?那辽阳南路的战事还有指望如东路一般取胜吗?

“砰!”依克唐阿一拳击在案台上,止住众人的议论,目光停留在杨格脸上少许时间,叹息道:“唉......正因战机全无而南路危急,我等才不能不速去增援呐!此战乃国运攸关,诸位,昔日林公则徐尝言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如今,战局,朝廷之命都要我等赴死,依克唐阿自当明知不可胜而决死,只愿马革裹尸,绝无怨悔!依克唐阿死则死矣,当死而无愧于列祖列宗,无愧于天地!”

寿山、荣和、博多罗、德兴阿、恩玉、春海、延山等统领、营官纷纷起身,向愤然而立的依克唐阿扎马作礼道:“愿随将军赴死!”

淮军各部统领、营官齐齐把目光投向聂士成,聂士成缓缓起身道:“死则死耳,我命不足惜,惟愿以命换倭鬼子之命!大清国有三万万六千万百姓,有千万男儿,一命换一命,何愁倭寇不灭!?嗯!?”

“一命换一命!”众人离座齐声高呼,却不知几人有把握以自己一命能在战场上换得倭寇一命。胡殿甲暗中拉扯了杨格一下,杨格摇头,再拉扯一下,杨格还是摇头,胡殿甲急得跺足,小声道:“杨大爷哩,你这是抗命!”

杨格跨前一步,向依克唐阿和聂士成立正致礼道:“禀依帅、军门大人,杨格也愿为三万万六千万国人和万里锦绣河山舍弃生命!可是,标下以为,在辽阳南路事权尚未统一,切合实际之战略尚未制定前,枉谓生死、军议增援,实在无谓!“

依克唐阿的反应很快,似乎想到了什么,犹疑道:“杨大人的意思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出兵增援,也要提出条件!”

“噢......”依克唐阿拖长了语调,看向聂士成,聂士成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回座了。将领们也从杨格有些“逆反”的话中省出味道来,纷纷回座。聂士成侧身,向依克唐阿附耳轻言数语,依克唐阿微微点头后,提声道:“寿山、冯义和、杨格、延山留下,余者先行退下,待会儿再议。”

“辄!”

配殿一下子空落了不少,纷纷走出的将领们让门口的亲军哨福海和王英楷很是不解,刚探头去看,就被依帅和军门抓了差,去找刘松节、宋占标、杨骐源、冯国璋四人。

殿上,杨格轻声问延山:“佐才大哥呢?咋没见他来军议?”

延山抬头看看大哥,寿山一脸悲戚别过头,延山道:“因伤请辞卸甲归乡了。”

请辞卸甲归乡?!杨格满头雾水,就龚弼头上那点伤,也犯得着请辞归乡?不不不,肯定有玄机!首先,龚弼不是一个畏战惜命之一,这一点杨格非常清楚、确定;第二,草河堡一战龚营乃是第二大功劳,那个朝廷的赏赐估计很快就会下来,不说加官进爵,赏银还是有一些的吧?为何,龚弼为何要请辞卸甲归乡?不解啊......

“分统大人。”

寿山只得转头正视杨格,犹豫片刻,说:“这事儿,说来惭愧,说来惭愧,说来我心如刀绞而惭愧万般呐!这三天来,致之老弟你忙得很,一些儿事儿恐怕不知道,可那事儿就发生在甜水井伤兵营里!龚营前哨哨官刘子厚,乃是龚佐才妻弟......”寿山有些哽咽了。

刘子厚,杨格倒也认识,知道是龚营得力哨官,作战勇敢,在柳树林北高地上受了重伤,死了。

“你道刘子厚是咋死的?”寿山调整了情绪,不等杨格回答就道:“是捱不过疼,求龚弼亲手开枪打死的!”

后营伤亡惨重、几不成军,龚弼眼见着重伤的妻弟捱不过去,开枪为他送行、为他解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什么赏赐,什么前程,对龚弼来说恐怕是真正的浮云了吧?想想龚佐才请辞离去的心境,该是多么的悲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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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决胜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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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克唐阿唏嘘道:“男儿赴死以慷慨,龚佐才此番乃是心死,留也留不住啊!罢罢罢,不说他了,说你,杨格。方才那席话很有道理,但不能在诸将面前说,僭越啊!逾制啦!你就不怕有心怀叵测之人借此罗织罪名按在你头上?你就以为本将和聂军门不能为你担待几分?!说吧,此时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自有我等四人为你做主、撑腰!”

杨格正欲说几句感激的话,宋占标等人来了。

“魁三,你立即去追龚佐才,告诉他,弟兄们的仇不能不报,咱们要报在小日本儿的头上!刘子厚的仇不能不报,还需他亲手在战场上砍下敌酋的头颅,祭奠刘子厚和后营众弟兄的在天英灵!就这么说!”

“是!”宋占标领命而去。

“德高,那张环渤海的图子带着吗?”

刘松节手脚麻利地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图纸,铺在依克唐阿和聂士成面前的案台上,寿山、冯义和也自行搬了椅子凑拢。杨格给有些拿不准主意的杨骐源使个眼色,两人并肩站到案台前。

“依帅、军门,二位分统大人。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先别说我军之行动,倭寇究竟想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他们又能付出多少?前面两个问题解决了,后面这个问题,也就是日军接下来要做什么?自然迎刃而解!倭寇自维新以来、励精图治,整海军、扩陆军,鼓吹脱亚入欧、大兴工业和国民教育,并行普遍兵役制。日军之强,前番战场上我们有了切身体会,可是,我们体会到的是最强的日军!强弩之末的日军呢?标下认为,草河堡歼灭之日军,已经暴露出强弩之末的日军端倪。这点暂且不提,言归正传,倭寇究竟想得到什么?这一点倒是可以从山县有朋鼓吹的大陆政策窥出一斑。日本撮尔小国,国土狭窄,多山,多地震海啸,从丰臣秀吉时代就狂妄地要以朝鲜为跳板,进攻中国并入主中原,成就其“大日本即大中国”梦想。如今,朝鲜被日军实际占领,得到跳板的日军下一个目标就是关外、满洲,再小而化之,就是辽东半岛!“

依克唐阿道:“所以,必须快速南下增援南路作战,至少要保证营口、牛庄一线。”

聂士成摇摇头,手指地图上的盖州二字道:“旅顺撤出之淮军大多在盖州,若不设法援之,必在海城第三师团和金旅第二军的夹击下崩坏。”

两位主帅各有侧重,一个重视保障辽阳、奉天和辽西不失,阻挡敌军于营口、牛庄一线;一个袍泽情深,心系淮军弟兄们,欲要增援盖州或者借打第三师团为盖州宋庆统帅的刘盛休、宋得胜、徐邦道、章高元诸部创造突围之机。杨格对此心知肚明,可是战略大势、敌情我情都决定战不能这么打,如此,不过是正中小鬼子下怀而已!

“二位大人少待。”杨格退后一步,问刘松节:“德高,你说咱们为何能在草河堡大捷,歼灭鬼子一千多?”

“这部分倭鬼子不行,俘虏们说,他们大多是新兵,还有一部分连军服都没有的军夫。战前,鬼子只有六个师团的主力大约十万人,战前扩军后有十六万左右,剩下的都是没枪没炮、甚少训练的所谓镇台兵团和军夫。依帅、军门,咱们只要多打几次大胜仗,鬼子就没有合格的兵员补充,一如草河堡被歼灭之22联队。”

“这就是日本因国力所限,而采用精兵政策的弊端。”杨格接过话头,说:“细河一战,我军缴获日军枪械为22年式,装备了镇边军后营两个哨;草河堡一战,我军缴获多为13年式、18年式甚至有咱们丢在朝鲜和鸭绿江畔的哈奇开斯、老毛瑟、斯宾塞和快利枪。这就说明,日军不仅缺乏合格后备兵员,更缺乏新式武器。由此可以推出,日本工业能力和经济能力不足以支撑日军进行长期的战争!当然,如果我军如同以往那样,或者南路那样——8日,第三师团占岫岩、11日,占析木城,12日,占海城......如此这般势如破竹,又不知有多少军械、粮秣落入敌手!此番草河堡作战,日军是用咱们的火炮在轰击咱们呐!故而,以南路之未新法整训之军,只会丧师失地,遗军资与日军,不可能取得胜利!这些部队统统都要撤退到辽阳一线进行整编,整编后再与日军进行会战。这就是标下主张先行撤退的原因之一。“…,

聂士成微微点头,他清楚地知道,当初淮军丢在朝鲜的物资有多少!更清楚地知道,经杨格之手整编后的部队与之前的部队相比,表现优异了多少!

“其二,日军已经获得旅顺作为海运补给基地,从旅顺到海城不过400里,补给线短,且因为半岛南段狭长之缘故,日军仅需少量兵力就可保障补给线安全。南路战事乃是师团级以上之主力会战,以黑龙江军、芦榆防军之力量,呃......可用作主力会战之步队营只有七个,马队三个营,炮队一个营,如此而已!标下刚才说过,南路诸军未经整训决计不可用!以如此孱弱之兵力要收复海城、接引盖州友军,可能吗?盖州,盖州,从情感上,该救!从战局的情势上,以理智出发,不能救!以东路两军联手在营口、牛庄一线阻击敌军,缓步经南路之甘泉堡、鞍山驿层层阻击,为南路诸军整训争取时间,为东路两军各部得到新式装备替换鸟枪、抬杆赢得时间。为配合正面阻击,我军还可选拨锋锐组成游击支队,在千山山脉间奔袭、迂回、袭扰敌军补给线,拖日军北进之后腿。我阻击部队的最后的战线在千山、沙河堡、船城一线,凭借沙河天险坚决阻敌,以待各部整训完毕后投入战场,与敌会战于沙河南岸!”

聂士成问:“若日军进攻牛庄得手,转向西面的田庄台,进而进击辽西,又如何?”

“不可能!”杨格的回答很干脆,干脆得令他的几个属下都有些担心会否触怒军门?

“军门大人,田庄台位于辽河之西,不假。但是,以目前交通现状来看,田庄台并非辽河门户之地。从海城到辽西锦州府,需要绕道辽阳向西,经杜家台入大凌河牧场,才能到达锦州。这条路以南,也就是田庄台沿海岸到锦州,全部是大小辽河、大凌河千年淤积的沼泽地、芦苇荡,根本就没有供日军大队使用的道路。辎重、火炮怎么办?没有这些,日军还有战斗力吗?所以,日军若要进攻辽西,必先拿下辽阳!”

堂堂军门大人,在属下营官的“教育”下,竟然是频频点头,面有得色。嗯,是得到提示、得到知识的那种得。聂士成爱才在淮军中有些口碑,他的爱才是有条件的,一般的才,用;好一点的才,大用;如杨格这般的才,在某些时候表现得有些嚣张、僭越,无妨!无妨!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回到刚才的三个问题上,第二个问题,德高已经解答,日军付出能力有限,其后备兵员和军械俱都不足,难以维持长期战争,那么,我们就要有把战事拖向长期的打算!第三个问题,日军近期要干什么?最想干什么?以标下看来,日军最巴不得尽快在海城以南抓住我军主力进行决战,如此,敌第一、第二两军十余万人可以倾巢而出,而我军在辽东不过六万余人,难以匹敌。一旦会战失败,日军尽得辽东尚且不算,还可以无后顾之忧地调兵登陆山东半岛,渤海解冻之后,还可直接登陆大沽口、北塘、芦台一线!如此,日军可以耀威我京门之下,又有何种条件不可提?!故而,标下提出北退辽阳,不要被日军抓住主力会战,保持在辽东的存在,争取整训的时间,然后反击之,即便不胜,也能将日军拖入长期战争之中,还能压迫日军无法分兵海运登陆山东、直隶!”

杨格的话音落地良久,聂士成问:“还有吗?”

杨格立正道:“禀军门,标下现在真的无话可说了。”

聂士成转向依克唐阿,问:“依帅,您的意思呢?”

“难呐!”依克唐阿眉头紧锁,摇头道:“致之此策确为我大清国克敌制胜之上上策,然要实施需有三个先决条件。首先,辽东军事指挥全权必须统一;其二,朝廷和未来的主帅需要接受、执行此种战略决策;其三......功亭兄,李中堂舍得丢掉徐邦道、章高元诸部吗?”

依克唐阿最后一问的腔调有些怪异,聂士成却听出了真味。依帅是问聂某人两件事,第一,能否说服李中堂?第二,能否以顿兵摩天岭、暂不增援南路而要挟朝廷和中堂执行杨格之战略?

要挟朝廷,要挟李中堂,聂某人头上的官帽子能否保住并不重要,因为脑袋能否保住都还需两说!

难呐!明知眼前有一条唯一的取胜之道,却是荆棘密布、坎坷不平,尚有不知多少猛兽伥鬼正待机噬人......

(老卒真诚恳求书友们赐予三江票支持!)

069 【南下前锋哨】

(读者几分5000以上普通用户或者VIP用户都可投三江票,程序为:点开三江频道——点获取三江票——找到《铁汉子》点击投票,投票成功可得积分10。请各位书友大大鼎力支持,老卒在此感激不尽。从周一起,每天三江票增加50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风雪漫漫,辽阳东路本溪湖驿站,快马追赶的宋占标总算找到了龚弼的宿处。

“嘭嘭……”钵大的拳头几乎将房门砸散了架,可里面的龚弼依旧一声不吭,也未回话,宋占标急了,提声道:“龚佐才,你个窝囊废,有种给老子开门,老子是功字军......啊,呸,是武毅军中营第一哨的宋占标,快开门,老子有话跟你说!”

房里还是没有动静。

“说你是窝囊废你还别不服气,弟兄们死了,你舅子也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回去见了你婆娘,见了弟兄们的家小,你咋说?你还有脸子回去吗?狗屁!如果是老子,老子就掏出枪来顶在脑门上,扳机一扣,砰!”

房里似乎有了动静,宋占标颇自得的裂嘴一笑,却马上醒悟过来——此时的龚弼还真有可能被自己那话激得来个自我了断呢!心中一急,抬脚对着房门猛踹,“哐啦啦!”那老朽不堪的房门彻底散了架,房内,一个人影站在大开的窗户边,一杆转轮手枪正顶在脑门上。宋占标一闪身,又是一脚踹出,将那人踹翻在地后猛扑上去,右手攥紧对方拿枪的右手,拇指卡在手枪的击锤和底火之间。

龚弼用力挣扎,却哪里敌得过牛高马大,又从小练把式的宋占标呢?他怒道:“宋占标,你娘的狗拿耗子!”

“龚弼,你娘的咋生出你这个窝囊废?你死了去了阴间,你舅子、你那些弟兄们不把你个没卵蛋的捶进十八层地狱?老子就不信了,一个大男人能给一泡尿给憋死?不就是弟兄们去了吗?老子再召集弟兄们好好打仗,拿两倍、五倍、十倍小鬼子的命来祭奠死去的弟兄,那,才是真汉子所为!”宋占标噼里啪啦爆出一连串的粗口和道理,觉得被压在身下的龚弼没怎么反抗了,才想起杨格的话,说:“是杨守备让我来拉你回去的,哼哼,若非是他,老子才不愿意搭理你这个鸟软蛋咧!”

龚弼气急,骂道:“你......宋占标你个王八蛋!”

“杨守备说,你去告诉龚弼那龟儿子,弟兄们的仇不能不报,咱们要报在小日本儿的头上!刘子厚的仇不能不报,还需他亲手在战场上砍下敌酋的头颅,祭奠刘子厚和后营众弟兄的在天英灵!他还说,让他龚弼跟着老子打仗委屈啦?老子保证他将来能杀更多的小鬼子!“

这话只有中间是真的,前后都是宋占标临时加上去的。

“德良啊,我的好兄弟......呜呜.......”龚弼嚎啕大哭一阵,好不容易收敛了情绪,才道:“放,你放开我。”

“不想死啦?”

“废话!”

“真的不想?”

“放开老子!”

“想跟着咱守备大人杀鬼子啦?”

龚弼又气又急,猛一下挣脱开来,起身指着宋占标的鼻子尖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啦?”

“嗤!”宋占标打开龚弼的手,突然笑着揽住他的肩膀,亲亲热热的说:“这才是爷们儿,这才是老子的好兄弟嘛!”

龚弼甩脱宋占标的手,斜眼看着,说:“你?武毅军中营第一哨哨官宋占标,见了营官大人还不打千问安?哼哼,督标亲军哨官你不干,当初的宋占标多牛啊,现在跟在杨守备后面,像条癞皮狗一样,还是以前的宋占标吗?”…,

“老子乐意,咋,你有个逑法子?哎哎哎,枪,枪收起来。”

枪!龚弼低头打量手中的枪,脑子里又浮现出当日血战时的场面来,又看到死在这枪下的妻弟刘子厚。猛然,他举枪对着窗外漫天飞雪,“啪啪啪啪啪啪”打光枪中的子弹。

“咴咴儿......”窗外大道上,一骑受惊人立,马背上的骑手猝不及防摔下马来,幸好有积雪缓冲倒也没摔着,一骨碌爬起来,高声怒问:“谁,谁他娘的乱开枪?!驿官呢?滚出来!是不是小鬼子的奸细作乱?来人啦,给我搜!”

又有两骑赶到,勒住战马取下马枪站在那骑手身边警戒。自开战以来,辽阳东路、南路上都有不少小日本儿的奸细作乱,打黑枪、割电报线的事儿频频发生。

窗口处,龚弼提声道:“不用找了,是我,镇边军后营管营龚弼!”

宋占标尚不知来人是谁,生怕龚弼惹出麻烦,自己回去跟杨格交不了差,又觉龚弼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值得结交,急切间也没办法可想,干脆也吼了一句:“还有我,武毅军中营哨官宋占标!”一个罪名两个人扛,总要轻松一些。这话一出口,龚弼就伸手搭在宋占标的肩膀上,两个人还当真如患难兄弟一般了,似乎刚才某人从未把宋某人的手打开。

“哟,镇边军、武毅军!”那人行到窗户外,借着屋内的油灯光线看清楚了两人,惊道:“还真是魁三兄弟啊!我是帮办直隶军务宋大人麾下前敌营务处提调陈固!”

宋占标笑道:“陈提调……嘿嘿,陈提调,陈大人,你不在前敌营务处待着,三更半夜的跑这里来作甚?”

陈固年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高瘦,眉目清秀,举手投足间有股子儒雅的味儿。宋占标清楚,这个山东人是以秀才功名投军,眼下已经是七品提调职分,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了。

陈固却在暗思,宋占标是聂军们跟前的红人,更是草河堡大捷之首功武毅军中营的哨官,也算得可以参佐军务者,自己此番的任务也就不必瞒他了。

“既然魁三兄问起,龚大人也非外人......”压低了声音,陈固道:“中堂急电奉天的观察使袁大人,袁大人命我飞马去摩天岭催促聂军门出兵海城,咱们要收复海城,打大仗了!”

“听到没有?”宋占标用力捅了捅龚弼的腰眼子,转向陈固道:“正合适,咱也要回摩天岭,一道走!姓龚的,你咋说?走不走?”

“宋占标,你得劲了,等老子回到营里,哼哼,非得大嘴巴抽你不可!”嘴里说着,龚弼却是手脚麻利地收拾了行装,随即上路。

摩天岭上亮起两排松明火把,刘松节、杨骐源、巴哲尔和海城籍的督标亲军哨官王英楷一前两后在队列前走了一个来回,然后站定在队列前方,待冯义和、杨格走近,刘松节小跑而上,站定,立正致礼道:“报告冯大人、杨大人,南下先锋哨已经挑选完毕,列队待命,请检视训话!中营帮带刘松节。”

冯义和点点头,闪身到一旁,这个动作无形地把杨格推到众兄弟面前。本来嘛,这是中营、督标亲军哨、镇边军马队中抽选的精锐,执行的也是杨格建议的侦察任务,打仗的事儿,还是由中营营官做主好一些,咱这些老头子在后面给他撑腰就是!…,

话说回来,虽然依帅和聂军门采纳了杨格的建议,暂且按兵不动,敦促朝廷尽快统一辽东军事指挥并接受杨格提出的战略计划。可是,身在摩天岭的众人都不得不预作朝廷不准允的准备,也要预作朝廷采纳建议后的准备。不管朝廷态度如何,这战都要打下去!故而,派出先锋哨提前出发侦查敌情就显得必要了。

先锋哨以骑兵为主,还有炮兵测绘人员,以刘松节、杨骐源、巴哲尔带领,王英楷为向导,哨队军官和什长占了五十三人中的十六人,阵容不可谓不强!

“弟兄们!”杨格立正致礼,提声道:“你们是辽阳东路的大胜之师转战辽阳南路的前锋,带着赛马集、细河河谷、草河堡胜利的锋锐之气,也是东路近两万将士中精选出来的壮士、精锐!此次前出海城、青苔峪堡一线侦察敌情,当发扬我军连战连胜的旺盛斗志,敢于深入敌后,勤于收集情报,精于测绘制图,为我军主力转战南路打下坚实之基础!我坚信,有了你们打下的基础,东路两万大军出击南路之时,就是倭寇小鬼子闻风丧胆之日!记住,中国男儿当有只手撑天的豪气,当有沙场浴血、慷慨赴死的勇气!现在,我命令,先锋哨全体官兵,出发!”

刘松节小跑到队列前,从一名弟兄手里接过缰绳,发出口令:“上马!把咱们中营的战歌唱起来!”

风雪中,雄壮豪迈的歌声压过了风声、马蹄声,转过山岭,离开辽阳东路大道,向西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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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自己的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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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和的松木屋里,躺在被赖小顺烧得热乎乎的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还搭了一件大衣,杨格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想着那些在风雪的寒夜中行军的弟兄们。

就算强行抛开弟兄们不想,烦心事儿还不多吗?

太多了!朝廷是否能批准“撤退到辽阳再行决战”的战略?能否及时任命一位恰当的人作为辽东军事全权者?这两个问题很重要,关乎这场战争今后的走向和黑龙江军、芦榆防军两万弟兄的性命,至于南路各部,此时的杨格看不上也顾不上想了。

即便是在辽阳东路大发神威的黑、芦两军,目前随着黑龙江方向的援军到达,名义上有了三十多营近两万战力,可实际能够充任“主力”的只有步兵七营、马队三营,其他的营头,凑热闹打一打像赛马集、细河、草河堡这些的战役还行,在南路跟日军成师团建制的大兵团会战,则差得远喽!别的不说,就说新到的那些营队的武器,可谓五花八门,云士得、哈奇开斯、雷明顿、黎意、抬杆、大抬杆、鸟铳混杂,鲜有新毛瑟、曼利夏等先进枪械。若非草河堡一役缴获了不少日军枪械,勉强换下两营两哨的武器,这些新到营队的战力还会更低。

日军在东路连吃败仗,算下来已经有一个联队被彻底歼灭了一次半。那么,日军第五师团会否因为草河堡之败而调回迂回南路之部队呢?目前看来,这支迂回部队是多余的了,因为南路清军实在不堪,析木城、海城,日军第三师团都是一战而下,每战花费时间决不超过一天!

如果朝廷批准了辽阳战略计划,那么摩天岭和田庄台的位置就很关要了。在整个辽阳战线上,摩天岭是东翼的支撑,田庄台是西翼的支撑,相比之下,摩天岭的重要性还因阻断辽阳东路,屏障奉天而更加重要三分。如果日军第五师团抽回迂回支队,再次形成东路重兵集群,而朝廷开始辽阳战略,摩天岭上非留精兵不可!但是,黑、芦两军又承担了最吃重的层层阻击任务,要在日军第三师团压力下承担起这个任务,非全数抽调精锐出战不可。那么,谁来守摩天岭?

真恨呐!杨格心中真的很恨南路诸军的不经打。先前,他是积极主张立即增援海城的,因为海城在手,即战机在手,只要南路诸军阻击敌军在海城城下十日左右,黑、芦两军就可以从容地从两翼侧击攻城日军,迫退日军是最起码的,抓住机会歼灭其一部也不是不可能。争取在南路创造出一个类似于草河堡规模的大捷,对提振南路战场我军士气,对吸引日第二军投入海城战线,分散其海运登陆山东的兵力……等等诸般衍变来说,很有必要。

不谋全局者,不可谋一域。老祖宗的教诲犹在耳畔,可从南路战局糜烂的现象推论——南路诸统帅、诸将领中,还真没有一个堪谋全局者!…,

泱泱大国,难道就真找不出几个人才来了?人才?有!一抓一大把!看看武毅军中营,刘松节、宋占标、杨骐源、冯国璋、肖真惕、严冲......谁个不是人才?可惜,这个国家的军政体系太过腐烂,高高在上掌握战略决策权、战役指挥权者,对克劳塞维茨的总体战、体系战一窍不通,对新兵器运用后产生的新战术一无所知!无能、不知,你让位吧?或者明智如依帅、聂军门、寿山分统、冯大人一般,侧身一旁给年轻人撑腰打气吧?狗屁啊狗屁!国家就坏在体制上,坏在那一群群尸位素餐者身上!

不过再往深处一想,杨格也就释然了。真要这个大清国如自己想象中那样了,小鬼子还敢来打吗?

现实就是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杨格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无奈的现实之中寻找一个可行的法子,尽量拖住辽东日军十万余众,不使其经海路南下山东半岛!能拖多久?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呗!但愿,在这段时间里,北洋舰队能恢复士气,山东诸军能够加强警备和训练,直隶方面也是如此。

但愿只是但愿。杨格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尽人事听天命,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岂能让他轻易地改变了方向?不从国家军政体系这个根子上下手,就算杨格筹谋持久战,满清中国一样会败!因为,这个烂透了的国家体系无法有效调动国力,无法有效建立新型人才选拨机制,无法有效地打破满汉之别和地域封锁,改为一切以国防需要为重......

越是胡思乱想,越是睡意全无。

到底应该怎么办?杨格啊杨格,这些天来你忙于练兵、打仗,却忘记替自己谋划出一个发展战略了!纲举目张,没有一个发展总思路作底,那是不能成事的!

嗯,得好生想一想了。

国家体制必须改变,满清的封建统治必须推翻,新的、强大的国防必须建立。这三点是基础,是纲,然而,也可以归纳为一点——推翻满清。

目前的满清统治虽然是四处漏风、千疮百孔,可是在中国因袭千年的儒家文化浸润、毒害下,大多数的国人还远远没有觉醒。他们信息闭塞,对天下、对世界还知之甚少。他们畏惧西洋人,对日新月异的撮尔东洋却不屑一顾;他们迷信坚船利炮,却不思拿到这些东西后用好先进武器的法子,徒作表面功夫;他们也知道搞洋务运动,可是没有国家统筹计划,各省搞各省的,各人搞各人的,有限的国力和宝贵的时间被重复建设和急功近利给浪费了,日本维新,中国洋务,二十年下来的结果截然不同!洋务运动实际变成了权力者们巩固权位的手段。

总而言之一句话,满清的统治基础虽然已经动摇,但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种轻轻一推便轰然倒塌的程度。

能否用强硬军事手段呢?虎视眈眈的列强巴不得呢!再说了,自己目前也没那能力。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一支真正忠于国家、民族,愿意为国家、民族的前途而献身的新式军队在手,一切都是奢谈!

那么,就只能暂时栖身于满清统治体系之下,挖满清的墙角、积攒自己的实力,等待时机,一蹴而就!

怎么挖墙角、积攒实力?

得有地位,得有地盘。都没有?借鸡下蛋呐!就在摩天岭半山腰,有聂士成和依克唐阿两位将帅,其中依克唐阿是有地盘的,在朝廷中也颇有威信,较之刚刚升任直隶提督的聂士成,以及聂士成背后的,杨格觉得相距甚远的直隶总督衙门,依克唐阿要直接了许多。黑龙江有金矿、石油和土地肥美的松嫩平原,盛京有鞍山、本溪、岫岩、大凌河的煤铁镁铝,有千里沃野辽河平原,有滨海的良港营口、大连、旅顺!而且,俄国、日本从陆路对关外的三将军辖地虎视眈眈,理应尤重国防!

国防要地,千里旷野,有良田矿产,工农业都有建设、发展之基础,东北,得天独厚哇!只是,想象中的美好未来只是一幅存在于杨格脑海中的图卷,现实是,眼下的东北除了人参、貂皮、乌拉草之外,啥也没有!

杨格突然掀被起身下了炕,惊动了在炕边打地铺的赖小顺。

“你继续睡,我出去办点事儿。”一边穿衣服,一边示意赖小顺,杨格走到案台上拿起六品官的暖帽戴在头上,系好带子,大步出门。

他要深夜求见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商议移民实边、推行普遍兵役、以移民建立军屯的国防大计!

071 【一夜两折】

(咱《铁汉子》能上分类推荐榜吗?老卒准备好多存稿,准备砸一砸了!)

深夜,准确说是1894年12月17日凌晨,暂居于铁佛寺南厢房的依克唐阿未曾入睡。

黑龙江军、芦榆防军在摩天岭会师,辽阳东路战事的落幕和南路战事的危局,让实际居于两军统帅之位的依克唐阿如履薄冰。幸有杨格这等干才提出方略,可是,方略由部下军官提出来了,呈报还需以统帅之名义。也就是说,方略中有些可能被人诟病之处,也需由呈报方略的依克唐阿去担待着!当然,他愿意为杨格担待,担心的无非是自己的担待能否在朝廷那“衮衮诸公”中产生良性的反应。

朝中众人都要保海城,你依克唐阿却要放弃海城、退守辽阳;督抚中最大的实力派李鸿章要救盖平,你依克唐阿却要求盖平守军坚守待援,不可轻动,须知,淮军在辽东的主帅宋庆还在盖平呢!

一道有利于国家抗敌的方略,却几乎把朝廷和淮系都得罪了!

看着案台上已经拟就的折子,依克唐阿却迟迟难以决定——呈还是不呈?

难呐!深明大义的聂士成是支持杨格之议的,可他也屡次提醒“尧山兄”此中的关节窍要,点出这道方略背后可能会产生种种不利影响。是,黑龙江将军统帅两军在辽阳东路的战场上,三战三捷,收复连山关、草河堡、通远堡,前锋直低雪里站,如非南路告急,凤凰城指日可下。而目前,收复凤凰城的责任只能落在定边军统领张锡銮肩上,这位只有三营可战之兵的奉天东边兵备道兼定边军统领要先收复宽甸、再拿下长甸,巩固两翼之后才能出兵凤凰城。

“大人,杨格求见。”亲军哨福海轻声禀报。

“杨格?此时?”依克唐阿看看窗外的天色,又摸出鎏金壳的怀表看了看,已经是凌晨两点过了。嗯,想来,杨格也是为这道折子的事儿来的吧?“快请,火盆添点炭火,准备些烧酒,肉干那些也统统拿来。顺便,请寿山来。”

不多时,年近六十的黑龙江将军、正当壮年的镇边军分统、二十郎当的武毅军中营管营围着火盆把酒夜话。

“移民实边、普遍兵役制、以军事编制移民开展屯垦......”依克唐阿从统军大将,边疆要员的立场上,结合从当前战事中得到的感悟,深知杨格此番建议的三个要点颇合时势,是巩固关外边防的良策。可是,柳条边就搁在哪儿,一百多年了,纵然朝廷对那些闯关东的汉人睁眼闭眼不予理会,却从未正儿八经地承认过“柳条边失效“。杨格的建议好是好,却是逼着朝廷承认满人在老家的特权作废呐!

难!难!难!

依克唐阿可以为国家边防计抛开所谓的“祖训”、“圣祖定制”,可要实施杨格的建议,就要打破满族权贵们势必依据这些“祖训”织造出的重重阻碍,就要让出身满族镶黄旗的依克唐阿成为他们口中的“叛逆”、“背祖忘宗”之徒,成为整个朝廷中满族官员们的敌人!

这种决心实在难下!一如那道方略折子是否呈递一般的难!

抿了一口烧刀子酒,依克唐阿皱眉道:“杨格啊,你是尽给本将出难题啊!”

从摩天岭上到此地的十余里山路中,杨格已经理清思路,设想过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故而神色平静地拱手回答:“依帅,标下不知道那些在朝廷的大清忠臣们究竟是要祖训还是要祖宗的基业、大清的龙兴之地!?”…,

依克唐阿答曰:“当然是祖宗的基业,大清的龙兴之地了!”

“关外三将军辖地,北有俄罗斯,东有日本及日本刚刚占据之朝鲜,两面受敌,实为国防之重地,理应屯驻重兵。可是,以关外之苦寒荒芜,屯驻之重兵无法就地取得兵员、军械、粮草、医药补给,必须长期依赖关内的供应,千里迢迢耗费巨大不说,一旦发生战事,能供得上吗?一旦因为补给不及而战败,首当其冲落入敌手的就是长白山南北之大清龙兴之地!”

依克唐阿若有所思却默然不语。寿山有心想说上几句,帮杨格的腔,却未得时宜,只能暂且忍住。

杨格又道:“标下以前曾听过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愿献给依帅以稍纾心绪。”

“噢?致之也会说笑话?”

“说不好,请依帅莫笑。”杨格假意谦虚了一句,说:“古时候有某人原居苦寒山中,又迁居依山傍水处,此处山水如画、风景宜人、牛羊成群、产出丰饶,某人也常常以此为傲。忽一日,前门河对岸出现了一只斑斓猛虎,时时向对岸的某人狂吼,有待机过河择牛羊而噬之意。某人心慌了,就对牛羊们说,你等好生在这里等着给老虎果腹,我先退到山里躲避。说完这话,某人就收拾起多年积攒的家当躲进山中,却不料山中有豺狼数头,不及一日就将此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倒是某人留下的那群牛羊,被老虎吃了几头后就想出法子来,公牛、公羊们围成一圈,以犄角对敌,保护圈中老弱妇孺,老虎终日不得食,饥渴而力竭,不得不退去。牛羊又以同样的法子对付山中的豺狼,豺狼不得逞,亦走他处觅食。说完了,哈哈,哈哈!”

干笑两声后,杨格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

笑话?这是笑话吗?

依克唐阿“哼哼”苦笑两声,连连摇头。杨格的大胆妄言,依克唐阿是早就领教过了,可借所谓的“笑话”讽刺朝廷,倒也算的上是推陈出新了,值得赞扬一下。

弃家而走的某人是谁?不就是那些叫嚷着“若中原待不下去了,就回到关外老家”的浑虫们吗?猛虎是谁?西方列强也!豺、狼是谁?俄罗斯、日本也!关外,满人的老家早已经不是太平之地,而是一个强大的罗刹国,一个倭寇虎视眈眈的肥肉!此时,那些人还梦想着“回归老家之说”,可悲,可笑!但依克唐阿笑不出来,那些人正是他的族人甚至至亲呐!

“福海!”

“辄!”

“笔墨伺候,哦,令人把折子先发出去,再令一人吃饱喝足了在外等候。”说着,依克唐阿起身走到案台后面,在福海摆开笔墨纸砚后,取笔在手,略一沉吟就挥笔疾书。

大清国再这么胡乱地折腾下去就没救了,连老家都快保不住了!还谈什么祖宗定的规矩,还理会什么柳条边呐!在杨格那个并不好笑的故事刺激下,老将决意冒死直谏!

“啪嗒!”毛笔被掷出老远,依克唐阿看了看案上的折子,确认无误后仰天大笑一阵,突然收声向杨格道:“杨致之啊杨致之,此番不是依克唐阿丢了头颅,就是你丢开你的操守,归入本将之麾下!”

“不!”

“什么?!”依克唐阿花白的眉毛倒竖,浑身禁不住微微颤抖,眼角余光却已经瞟到案台边的腰刀上了。…,

“标下愿遥为参赞!”

“遥为参赞,遥为参赞?哈哈!“依克唐阿再次大笑,似乎听到这天下间最为滑稽的话一般,手指案上墨迹未干的折子,偏头冲着杨格道:“你这兔崽子撺掇本将拟了这道折子,却立马推个一干二净,不成,决计不成!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朝廷若准了本将的折子,你就是黑龙江将军府的绿营尽先游击将军了。”

杨格目瞪口呆,他确实没有想到依克唐阿会把自己写在折子里,看来,这老将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缜密啊!

寿山见状,呵呵笑道:“那,咱们可算是一家人了。”

依克唐阿见杨格一脸尴尬之状,心中觉得痛快无比,乃道:“哼哼,还得本将和那兔崽子能保住脑袋才行。”

是哦,这道新折子和刚才送出的折子一旦递到军机处,还不知道会掀起何等波澜来呢?

“报!依帅,大事不好。“

依克唐阿还没传福海派人送折子,福海就一脸惊慌之色进来,说:“刚刚快马来报,圣上已准允宋帅统铭、毅二军从盖平北进规复海城之策,今日天明时,盖平我军就一分为二,一部留守原防,一部北击海城了!“

啊?!

依克唐阿颓然瘫软在椅子上,寿山和杨格面面相觑,久久无言。三人都是一个心思——如此,宋庆将所部兵分两半,以至于盖平无力固守,收复海城也胜算渺茫,海城以南、盖平一带之清军各部两万余人算是给这个馊主意葬送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就算是立即派遣快马前去也跑不到海城,更跑不到盖平去拦住宋庆!

辽东战事,有个在千里之外瞎指挥的光绪,有个出了兵船、出了陆军却对战争前景甚不看好的李中堂,有个统领大军却五心不定,势必将输个干净的宋庆,战局因此会更加的糜烂不堪!

072 【驰援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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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天色微亮,十数骑戈什哈就带着榜文驰出铁佛寺,向各军驻地而去。戈什哈们一进营门就高喊:“奉依帅、聂军门令,晓谕各军听真!南路战事危急,东路拟新组援军,以分统冯义和为统领,营务处提调杨格为帮统,抽调各营精锐健卒组五营新军!各军、各营有志愿杀敌立功者速速报名,择体力雄健者、枪法精准者、熟悉南路地形人情者、敢白刃格杀者入五营新军!若有军统领、营管带敢于拦阻部下者,依帅、聂军门先斩后奏,杀无赦!”

随即,榜文就张挂在各军辕门口。

摩天岭新奉军大营,亲军哨周昭明一头撞进耿凤鸣的寝居之处,“噗通”一声跪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老将频频磕着响头道:“镇台大人,镇台大人,标下蒙镇台大人多年恩遇,待昭明有如子侄,昭明时时刻刻铭记在心!大人,昭明今儿决意暂时投效武毅军新营杨大人麾下......”

老将已经听到营务处戈什哈的宣告,一见周昭明进来就知他的心思。

“莫说啦,昭明,起来,去吧,我随后就到铁佛寺。你能记住咱们战死在连山关下的三百多弟兄就好!记得建功立业后回来就好!亲军哨里,你看得过眼的挑一半去,去了武毅军那边也好有个照应!”

“辄!昭明谢镇台大人!”

周昭明从老将那里出来时,新奉军大营的辕门处已经聚集了三百多号弟兄,群情汹涌,热闹之极!在辽阳东路,在摩天岭、甜水站、草河堡、分水岭各处驻地,谁人不知杨格之名?谁人不知三战三捷?今儿,杨大人要挑选精锐去南路作战建功,去杀那些可恶的倭寇小鬼子了,但凡有些血气的汉子都跃跃欲试或者振臂而起!

宋占标、龚弼带着陈固等三人回到摩天岭时,见到的正是一群群各军弟兄蜂拥到中营驻地的景象。随便抓个弟兄一打听,陈固乐了,转头对随从的马弁道:“速回奉天告知袁大人,本官留在武毅军效力了,就算替杨大人做个文案师爷也行,不回去了!”

一路上,宋占标和龚弼把细河河谷之战、草河堡之战详详细细向陈固及两位马弁说了一遍,早撩拨得三人心痒痒、手痒痒,连脚板底都觉着痒痒了。那马弁一听这话立时不情愿了,却又不好顶撞陈固,转头向另一马弁道:“三子,你回去,我也不回去了,留这儿投效武毅军!”

三子一扭头道:“杠子头,滚你的!凭啥子是我回去?我也投武毅军了!”

“你......下马来,咱们比一比!谁赢谁留!三位大人作证!”

“得得得!”宋占标笑道:“你们别比啦,都留下,我做主!回报奉天的事儿,待会儿我来安排,走,见杨大人去!”

杨格并不在营中,而在铁佛寺聂士成居住的配殿内。

始料未及啊,天色微明时发出榜文,时近晌午时,各军已有三千多人汇聚到中营营地,把本就依据地形开辟出来的小小操场挤得满当当,中营原计划的操练不得不中止。

原本,依克唐阿半夜请聂士成会议时,两人还担心自愿前来的精锐人数不足以在武毅军三个新营基础编制以中营例的五个营。如今看来所需三千七百的人数早已足够,等到下午、黄昏时,恐怕......人满为患。不过,配殿内的众人都是满脸喜色,东路的连场大捷让将士们的心气儿都高到一个极致,军心可用,士气可嘉!…,

各部将领陆续到齐,依克唐阿和黑龙江军诸将坐在左首,聂士成和芦榆防军诸将坐在右首,双方面面相对,商议的却是两军共同的利益和今后的战事分配。

眼神交会后,依克唐阿整了整嗓子,扫视众将后说道:“明日,本将就率黑龙江军马队六营、步队六营、炮队两哨增援营口南路,军分统寿山、左翼统领德英阿各带马步两营、炮一哨协防摩天岭,归聂军门调拨,待凤凰城之敌情明朗后再酌情回归本队。诸将,可由异议?”

“谨遵依帅之命!”黑龙江军诸将纷纷欠身应答。

聂士成略略点头,待寿山等人回座后,说:“依帅即率大军南援,乃是解救南路战局之燃眉之急,为我军赢得整训武毅军五营主力的时间,十天,只有十天!今日是十七日,二十七日,整训出的五个营武毅军就要在冯分统的率领下南下,与依帅会师。故而,我军目前的责任有二,第一,积极配合五营武毅军之整训;第二,守备摩天岭一线,监控凤凰城敌军,并以相应动作配合定边军收复宽甸之战!责任重大,时间紧迫,诸位当全力以赴!廉让,你说说吧。”

坐在聂士成右手第一位的冯义和在座位上欠身打千,而后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文书,宣读:“新整训之武毅军离开芦榆防军本部南下作战,拟整训五营步队、一哨马队、一营炮队、一队辎重,合计官兵三千七百八十四员名。暂设前敌营务处,以冯国璋为总办,参佐军机,督办粮台;以杨格为军帮统兼第一营管带,宋占标为第二营管带,戴超为第三营管带、聂鹏程为第四营管带,第五营管带,拟从各部志愿暂调入武毅军之营哨军官中选拨......”

“军门!”靠近门口坐着的胡殿甲急了,猛然起身喊了一句,又“噔噔”地连走几步到主座前,单膝点地抱拳道:“军门大人,分统大人,您,你二位不能忘了我胡殿甲啊!不能啊,我左营可以整个儿加入武毅军,我左营善战可是这东路弟兄们个个都承认,个个都竖大拇指的!杨大人,杨帮统,您给说说,说说啊!”

聂士成微微一笑,对面的依克唐阿也是微笑颔首,不过,二位主帅似乎都不愿意表态。

“胡大人,回座去!”冯义和瞪了一眼胡殿甲,见他不情不愿地扭头回走了,才说:“能打的都走了,咱们这辽阳东路不要了?摩天岭还守不守?”说着,他抖了抖手中的文书,又道:“这上面没名儿的,统统老老实实跟着军门大人,不得有半分闪失!”

“是!”一群年轻军官如此应答。

“辄!”老派的营官甚至统领们还是保持着老习惯。

事实也是冯义和所说那般,精锐都抽调一空了,东路万一有事咋办?故而,寿山、德英阿要带兵协防,胡殿甲也要留在摩天岭。

依克唐阿起身,整整衣冠,手按腰刀,状貌威严地高声道:“黑龙江诸军听令,立即吹号拔营,务必于19日傍晚之前赶到甘泉堡!走!”

“呜呜......”

牛角号响,依克唐阿率大部官兵沿着大道踏着积雪逶迤而下,北风漫卷、龙旗飘飘,牛角号声被大风吹得有些变了调,透出一份决绝,一份苍凉。

杨格的眼眶发热了,几乎就要落泪了。

原本,依帅和军门是准备顿兵要挟朝廷的,可是在宋庆妄动之后却不得不立即南下增援,以免战局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军议上,依帅说的是轻描淡写却又斩钉截铁,似乎南下增援,等待武毅军会师是很轻松的事儿一般。实际上,杨格清楚,聂士成也清楚,一旦宋庆战败,依帅所部和海城以北的盛京军就必须要面对日军以大兵团推进的局面!

他们能撑到武毅军到达吗?当武毅军到达时,那7000弟兄还能剩下多少?!届时,依帅可安好?诸位统领、营官可安好?自己的拜把子大哥延山可安好?

杨格还指望着在依克唐阿的庇护下实施以移民实边为发端的总体战略呐!

073 【冒死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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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的摩天岭风雪漫卷旌旗,关内的京师也是雨雪交加,湿漉漉的空气让隆冬的感觉似乎能侵入人的骨髓,撑着一把油纸雨伞站在紫禁城毓庆宫大门外的永山也禁不住连打几个寒颤。

从直隶总督府得到草河堡大捷的消息,而后又得知小弟延山和杨格功劳卓著,永山干脆在天津卫滞留了三天,登门拜访荫昌、联芳等几位在直隶总督府中颇有分量的旗人。又趁着空挡,他还随李逢春去了紫竹林的英租界看了西医格瑞斯,得到“战地救护之人处理得当,伤口愈合良好”的结论。

今日到达京师后,先在兵部大堂讨了铨叙文书,再到军机章京处正式交卸了马队统领的差事、拿了官牒文书到内务府换取出入大内禁宫的牌子,还未来得及与各家侍卫弟兄见面,圣上就遣太监小春子宣口谕,召见新任侍卫领班大臣永山。就这么着,永山冒着雨雪站在毓庆宫外,等着他的圣上与帝师军机翁同和、军机李鸿藻等人商议过军机大事后再行召见。

紫禁城,永山曾经在十六岁时待过一阵子。那一年富明阿去世,永山戴上了蓝翎子,成为一名大内侍卫,实际上十六岁的侍卫能干啥?无非是跟圣上年纪差别不太大,能紧跟着保护而已。那一年的圣上还小,在朝廷的龙椅上坐着显得颇为空旷,若非有老佛爷撑腰......不想这个了,不想这个了!天津武备学堂总办联芳大人曾经侧面提过,年轻新锐的皇帝和老佛爷之间矛盾日重,几乎就要摆在台面上来了。身为侍卫领班大臣的永山,将要在帝后争权的夹缝中做人。

帝后之争呐!一个不好就会要人掉脑袋,看来,这个差使也并不好混。

门内响起脚步声,接着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一群红顶子鱼贯而出,对门旁舍了雨伞躬身打千的永山视而不见,扬长走远。永山紧走两步正想在门缝里看看内里是否有人,借问一声,却差一点迎面撞上一人。

此人年纪约七十有余,暖帽上镶着珊瑚顶子,拖着两条花翎,眉目之间自然有一份威仪流露,却又让人觉出几分儒雅气息来。下午时永山在军机处办事儿时,恰好见过此人侧影,乃是军机李鸿藻,当今有名的清流人物。

那人站住身形,对急忙退开的永山“哼”了一鼻子,拔腿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可是新到侍卫领班永山大人?”

“回中堂的话,卑职正是永山。”

“噢......好,好,好得很呐!永山大人以900铁骑大破日军,斩杀日酋,好,大快人心呐!嗯......明儿老夫在寒舍备茶,永山大人如若得闲,尚请移步。”说着,李鸿藻朝朱门内看了看,似乎生怕别人看到自己和永山说话一般,急匆匆地走远。

内廷之臣和朝堂之臣交往过密,本就容易引人诟病。

小春子快步走来,尖细着嗓门悠悠喊道:“宣从三品蓝翎侍卫领班大臣永山觐见!”

永山快速从马蹄袖中拿出一锭银子塞在小春子手里,低声道:“多谢公公照庇!”而后整整衣冠,大步而入。

毓庆宫乃是光绪读书之地,此时此刻在毓庆宫召集军机议事,显然是看在毓庆宫内外人等比较可靠上,当然,新进来的永山除外,还需考量一番。如此,在永山山呼万岁并行廷参大礼之后,光绪和一旁的翁同和并未马上做声,而是看着趴在地上的永山的背影,交换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眼色。…,

光绪记得,儿时身边的侍卫中有一个眉清目秀却身材魁伟的汉军旗人,那就是永山!

阔别十多年,当年的三等侍卫已经在黑龙江军中成为马队统领,又在赛马集、细河河谷立下赫赫战功,并身受战伤。光绪力排非议召他回来,一是酬功,二是收心,三是要看一看这位战场上的英雄人物能否为己所用。否则,这个皇帝宝座可坐得不安生呐!

“爱卿平身,抬头让朕瞧瞧,看看是否还是十多年前的侍卫永山。”

永山又磕了一个头,应声“辄”,这才抬头看向龙座上的年轻人。皇帝真的很年轻,不过二十三岁,一如那些在辽东战场爬冰卧雪、浴血沙场的弟兄们一样,年轻!几乎是大逆不道的,永山脑子里突然奇怪地出现了杨格的背影,那个拿着聂军门鸡毛令箭喝令众人把他们的统领架上摩天岭后,大步离去的背影。这是怎么了?快提起精神来!

“爱卿依稀有当年的状貌,又威武了许多。朕听说你伤着了,就让你回来,在朕的身边行走。赐座!”

“奴才叩谢圣上隆恩!”又磕了一个头后,永山倒退着到小春子搬来的绣墩前,向侧边的帝师微微躬身,这才坐了半边屁股。

“永山呐!”

“奴才在。”

“朕刚刚召集军机们会议,你道所为何事?"

“奴才位卑,不敢妄自揣测。”

“召你回来,就是因为你在前锋效力建功,熟悉辽东军事,可在朕跟前行走参赞,你尽管直言,朕赦你无罪!”

永山口称“奴才谢主隆恩!”又要下跪,光绪摆手止住道:“不必多礼,好生坐着说话。”

“辄。”永山深呼吸一口,感觉胸腔内的浊气少了,头脑清楚了,才道:“奴才想,定是为了辽东战局。”

这番对话根本就是废话,无非是光绪为了显示自己对永山的看重罢了。

“你如何看?”

“启奏圣上,奴才以为,辽东军事之急务首在统一军事指挥,以一有利之方略协调诸军行动。”说到这里,永山偷看了光绪一眼,没觉出什么岔子后,才继续道:“其次是招募新军,以新法整训,配备以新式枪炮,在山海关、芦台、大沽口一线驻防,随时可以应对日军登陆沿海,又可待机出关为辽东之后援。”

光绪转眼看向翁同和,翁同和轻轻咳嗽一声,说:“圣上刚才召集军机们会议,已经议定发内帑五十万两给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命其立即挥军西南,增援海城一线,同时在黑龙江、吉林、盛京三地招募兵员,整训成军。另,直督李中堂向西洋订购的军火已经从吴淞启运,经运河北上,旬月内即可运抵京师,发往辽东。只是,今日接到依克唐阿大人连续两份急电,你看看吧!”

急电抄稿写在折子上,基本算是还原了依克唐阿的折子。当然,辽阳电报局派发电报后,会把原件密封送到盛京将军衙门留存备查,必要时还可以八百里邸报的形式送到京师,与军机章京们呈上的电报抄稿对照。

故而,修改、作假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撤......撤退到辽阳?”永山匆匆看过,心中惶急,手一抖,折子落在地上。急忙伸手去捡,却见有人抢先一步捡起,正是光绪。

光绪温言道:“永山,你认为此折所言如何?”…,

翁同和又咳嗽了一声,道:“今日,直隶军务帮办宋庆大人将率铭、毅二军从盖平北上,经海城西绕道北面,攻击海城之日军第三师团。”

永山闻言,禁不住内心的震颤而脸色灰白。完了,完了,黑龙江军、芦榆防军力主撤退到辽阳,争取时间整军经武而后决战。如此,就需要宋庆所部两万余人坚守盖平,阻挡金州、旅顺之第二军半月以上。而宋庆却率军北上,留下一半兵力守盖平,这......只有傻瓜蛋才会这么做!如果是老子掌握南路淮军,一定在金州方向只留少部警戒兵力,大部主力立即北上攻击海城!又或者置海城之敌于不顾,由盛京军和黑、芦军收拾,自己专力经营熊岳——盖平之防御。如此分兵,实在是最大的败笔!结果无非是盖平守不住,海城攻不下,日第二军一旦倾巢来攻,恐怕辽阳南路的战局就会不可收拾了。

可是,那宋庆是帮办直隶军务,是四川提督,自己一个位属内廷的从三品侍卫领班,能在圣上面前说道这些吗?

光绪察言观色后,又向翁同和使了眼色,翁同和拿起另外一折来递给永山,道:“再看第二折。”

匆匆看过,永山脑子里一阵晕眩,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了。

依帅和杨格要做什么?他们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说!”光绪年轻的声音犹如万钧之重锤,狠狠地击打在永山的心坎上。

“奴才......奴才......”永山心中狂叫:杨格啊,你是要拖着咱袁家三兄弟一起陪葬啊?!罢了罢了,老子知道你给依帅出的主意是上上之策,可老子的脑袋比你们先一步放在铡刀上了,死就死吧!但愿以老子的死能平息圣上的怒火,但愿圣上能以永山之战功,永山之忠诚看到辽阳东路诸军的战功和忠诚!“奴才该死,奴才以为,依帅两折,字字句句都是为大清江山永固着想,退守辽阳之战略更是克敌制胜之唯一良策!圣上,奴才冒犯天威,死则死耳,请圣上念在辽阳东路的弟兄们爬冰卧雪之苦难,浴血奋战之勇烈,冒死进言之忠诚,赦免他们吧!”

光滑的花岗石地板被永山撞得“咚咚”作响。

“爱卿,爱卿平身,你何罪之有?永山!你给朕起来!”

啊?永山抬头,额上已是鲜血淋漓,却在一脸茫然后又升腾起满心的欢悦来。

074 【光绪的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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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和年已六十有四,早已疲乏,偏生光绪对永山嘴里的“辽阳东路战事”兴趣盎然,好比当年那顽童缠着年少侍卫讲吉林长白山里的趣事一般。翁同和频频向永山使眼色,永山看到了,可没办法啊!年轻的皇帝不住地提问,不住地催促,做臣子哪能不答?

捱到半夜,翁同和实在耐不住,告退而去。

光绪更似解除了一道禁制一般,令小春子拿了一堆陶瓷小人儿出来铺在地上,要延山将赛马集堡之战和收复连山关、细河河谷之战演示出来。

“......得了高地上杨大人的旗号和牛角号令,奴才率900骑猛然杀出,日军50余骑迎上,两队相错的倏忽间即被全灭。900马队分成三股直插细河边、三庄子高地南、西南,将倭鬼子的步队截成三股,还有蒙古旗员巴哲尔率一小支马队追击遁入山岭之日军流散。马队在日军阵中冲杀了三个来回,未几,武备生哨长杨骐源率炮队到,两炮轰出,河岸顽抗的日军终于崩溃。是以,细河河谷之战我军全胜。”

“杨格......巴哲尔.......杨骐源.......”光绪小声念叨着几个名字,奏章里的细河大捷只是文字,此番经由军旗推演和亲身战场的永山绘声绘色的这么一说,光绪总算了有了些切身体会,对那些人建立的军功也有了全新的看法。

永山垂手而立,静静等候。

“有人......迫着朕与倭国议和,还以海城之陷落弹劾侍郎志锐。当初,就是这些人主张从朝鲜撤兵,不予日军接触对战,也是这些人在更早前的时候夸赞北洋舰队如何之好,乃是亚洲第一强的舰队,又夸赞淮军如何之精锐,堪与德意志国陆军比肩。朝廷每年花费了许多银两举办机器局、购置新式军械、以新法编练八旗、绿营之练军,结果却是......丧师失地!现在倒好,北洋舰队在威海卫就是不出港,说什么白煤缺乏、合用炮弹缺乏、合用精钢缺乏以致战损舰船无法修补、无法行驶、无法出战,他们这……这是给朕设了一个套,无非就是想请老佛爷出来垂帘听政嘛!哼哼!偏不!朕偏不听他们的,战是朕力主要打,就要继续打下去,打到底!永山,你说,朕该怎么把这战打下去?”

终于,深夜召见侍卫领班的真意漏出来了,甚至于召回永山升任侍卫领班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尽管年轻的皇帝话语里还有一丝丝孩儿气,却把意思真真切切地传递给了新任侍卫领班大臣。

皇帝要打,太后要和;皇帝要继续亲政,太后要祭出“垂帘听政”的法宝;皇帝要保志锐和他的姐妹瑾妃、珍妃,太后却将志锐解职之后远远地打发走,又将二妃将为贵人......如今的永山,已经不可避免地身处帝后矛盾的旋涡之中,避之不及,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皇帝此问根本无需永山来回答,一旦回答,永山头顶上就戴定了“帝党”的帽子。不过,从战场上回来的永山与紫禁城内的皇帝之间有一个共同点,即把战场打下去!

从思想深处出发,忠君是必须的;从辽东战事出发,永山也主战,因为他觉得有了杨某人这个法宝,就可以接二连三地在战场上创造出奇迹来;从情感上,永山清清楚楚地记得儿时光绪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圣上急召以前的侍卫回宫,召的是永山而非其他人,更非那个丢脸的倭横额。期间有战功的考虑,也有感情因素吧?当然,永山背后有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和军分统寿山,麾下有两万可战之军......拉住永山几乎等于把依克唐阿、寿山也变成帝党!…,

恐怕,给圣上出主意的翁同和、李鸿藻就是这么想的吧?否则,那清流领袖怎会如此待见一个从三品的侍卫?

“启禀圣上,奴才德才鲜薄,却也知道两国既然开战,就务必要倾尽全力决出雄雌,奴才当提刀上马,为大清国江山永固冲锋陷阵。只是,圣上问奴才如何把战打下去,奴才却无能回答圣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事,奴才实在做不来。”

老实人,猛将。

光绪见多了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见多了那种谈起军事就滔滔不绝,一旦战事失利就素束手无策之人;也见多了那种故意摆出老成持重、忠心忧国的样子,却在社稷危难之时拿不出一点实际办法的人;还见多了那种凡事都会去指手画脚、评点一番,待到他去做,却连门儿都摸不着的人......朝堂之人,林林总总,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倒是永山这种人着实少见,不懂就不懂,做不来就做不来,咱冲锋陷阵跟倭鬼子拼命就是了!哼哼,让前面那些人上前线去打战?对,就该发配那些家伙们去前锋效力!

脑子里戏谑地想着,光绪却知道,自己的想法行不通,自己根本没办法命令那些讨人嫌的家伙们去拿枪打仗。后面有太后老佛爷皇爸爸,前面有廷议有军机有总署,此时的皇帝还真做不了多少事儿,只能在清日之战中维持主战形象,也维持皇帝本人的那一点点威严。

输不起啊,一旦认输和谈,皇帝在朝廷里就要受制于那些个有太后撑腰的军机们,在太后那里就只能以“亲政失败”的面貌重新处于唯唯诺诺的境地,甚至于亲自恭请老佛爷“垂帘听政”。

没有赛马集、细河、草河堡之胜,没有永山这个名字出现在请功折子上,皇帝几乎就要失去对时局的控制,几乎就要绝望了。永山,是皇帝抓住军权,哪怕是一小点军权的希望;永山和永山认识的那些铸就胜利的将领们,是皇帝争取这场战争胜利或者不胜不败的和局,树立权威的希望。

说白了,光绪从依克唐阿、聂士成最近以来的折子里频频看到一个名字,他希望永山能够以绝对忠诚于皇上的角度,评说一下这个人,这个汉人,这个在永山嘴里出现时,总能引起永山声调发生细微变化的人。

“杨格,你怎么看?”

永山大着胆子抬头,看到的是目光殷切的皇帝。就为了这道殷切目光,拼了!帝党就帝党吧!噗通一声跪下后,他声情并茂的说:“奴才以为,杨格虽然出身低微,却乃大清国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其勇,能以一敌三,尽灭倭奴;其智,能参佐军事,为依帅和聂军门谋划制胜之道,屡屡战胜;其德,能摈弃依帅之高位诱惑而辞返功字军,足见其甚有节操;其见识之广阔......奴才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法才好。”

“呃......”光绪沉吟了,他显然想不到自己感兴趣的那个人在永山嘴里的评价是如此之高。当然,他还需考虑要用此人,必须要在太后面前,在朝堂之上排除的种种阻碍。依克唐阿和聂士成已经用杨格编练五营精锐之武毅军了,如果......如果此次增援南路作战能再建新功,则皇帝也有了拔擢他的理由。可是,南路作战方略究竟如何取舍?

宋庆北进海城,力争打通与盛京军各部的联系,这个方略是皇帝批准了的,若要改变,不是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再说了,主战的皇帝在战场上节节败退的时节里,再改弦更张地撤销夺回海城的之策,行撤退辽阳再行决战之策。那,从海城、盖平撤退到辽阳,就意味着几百里国土又被倭寇占据,又是节节败退的模样,那些个主和派、后党们能不揪住这些个“事实”做文章吗?…,

一旦,那些狗东西把文章做成了,估计皇帝就完全失去对军事的决策权了,估计和谈的事儿就不是目前的试探而是正式派出使节向倭奴求和了。

此前,那些狗东西成天吹嘘大清是泱泱大国,是天朝上国,日本是撮尔小国,不值一提,如今呢?就是这些狗东西一个个的畏敌如虎,摇着尾巴去巴结日本求和。这些狗东西迟早会断送了大清的江山!

年轻的皇帝血气方刚,哪能屈服于倭奴的军事压力之下呢?

嗯,既然杨格在聂士成部,聂部又与依克唐阿结成联军,那,就考虑应辽东诸将的要求,统一辽东军事全权于依克唐阿之手?那......淮军那边,李鸿章那边怎么说?还有目前积极募兵,欲要在战事中取淮系而代之的湘军诸将那边怎么说?如果按照方才廷议所论,以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钦差大臣,节制东征各军军务的话,刘坤一能重用杨格,听进杨格的话吗?很难!很难呐!刘坤一积极募兵增援辽东,乃是与前番吴大澄自请帮办北洋舰队一样,乃是压制李鸿章造成湘军的再次崛起、壮大,势必与在辽东淮系各军产生矛盾,与旗军也会产生矛盾。

而杨格,只是在旗军和淮系的联手作战基础上脱颖而出的!皇帝不能指望刘坤一抛开门户之见,年龄、地位之别,利益之需而重用杨格。但,刘坤一不能不用!辽东战事,以前靠淮军,看来不太靠得住,现在需要靠湘军了,至于旗军嘛,实力有限,大多还是老式装备,难以支撑起辽东战事来。

用依克唐阿掌辽东全军,很难!那......就将对日作战一分为二,以刘坤一为全权钦差大臣,驻天津掌握直隶、山东之军御敌,并兼为辽东粮台,哼哼,刘不是想趁机取李鸿章而代之吗?你二人同驻天津,势必有一番龙争虎斗,只要运筹得法,处在中间协调的朝廷自然能得渔翁之利;以依克唐阿为总理辽东军务,隶属刘坤一之下,主持辽东战事,嗯......再以湘军的吴大澄、淮军的宋庆副之,想来以依克唐阿在东路建立的功勋和此番率军南援之情,吴、宋二人当无疑,即便有,也不好意思提出来吧?

此事明日再行请教翁师详加计议。

想妥之后,光绪的心情突然大好,这才想起永山已经在地上跪了好半晌了。

075 【大本营训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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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位于辽东半岛根部位置,恰处于辽阳南路中段。北接辽阳、奉天;南去盖平、旅顺;西去牛庄渡辽河即为田庄台;东去可达岫岩,东北是摩天岭。海城一带,西北为平坦的辽河平原边缘,东部为海拔在700米左右的千山山脉,西南部是临海石山与小平原杂陈之地。

19日,海城西南方的晾甲山、虎樟屯一带响起惊天动地的枪炮声,这是判明清军意图的日军第三师团向驻守在两处的清军发起进攻。

城内,桂太郎中将安坐于司令部,略偏了头盯着墙上的地图,思想却完全与当前的战斗指挥无关。之所以如此安逸,实在是清军之动向完全在桂太郎以及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中将的预料之中。

17日,日军第三师团就发现盖平之清军开始集结北进,判断清军企图有三:第一,取道海城西南前往牛庄或田庄台作防御计;第二,取道海城西南经田庄台渡过辽河去锦州;第三,攻击海城。18日,清军接近海城并在西南之晾甲山、虎樟屯组织防线,这一行动让日军抛弃了第二种判断,专力于第一、第三种判断。

清军在海城西南建立防御线,目的是构建海城西面的海边通道,以便于盖平守军通过,前往牛庄、营口、田庄台与盛京军会合;又或者是清军主帅宋庆迫于海城失陷,在清国政府的严令压力下不得不发起敷衍性质偏重的收复海城之战……很快,从军司令部得到谍报的桂太郎中将更加确定了自己对手的思想。

宋庆确实是在压力下被迫进攻海城,作出一副要收复海城的样子来,给某些清国人瞧一瞧,实际上,这位清国淮军在辽东的统帅,真正的算盘是放弃盖平,全军经海城西南通道转进至牛庄一线。

因为连续攻克岫岩、析木城、海城,第三师团的兵力被迫分散驻守三地,在海城的兵力只有不足半个师团六千八百余人。依靠这样的兵力要阻挡“归心似箭”的清军于海城以南,将是一场硬碰硬的恶仗。兵法云,穷寇莫追,围三还需缺一呢!在第二军没有做好向盖平进击的准备之前,桂太郎决定放一部清军过海城,适当时候才发起对虎樟屯、晾甲山的进攻,阻挡部分清军于海城以南至盖平、熊岳城一带,利于第三师团以后协同第二军北上兵团歼灭之。

对清军,桂太郎估算得很准。如果截断清军归路,清军会拼命的!如果放其一部过去,虽然也放走了宋庆等清军将领,却能稳稳地守住海城,还能滞留、歼灭一部清军。而大本营给第三师团的最新训令是——坚守海城。

说起大本营的训令,在大本营、在第一军、在第三师团都曾引发过争议,特别是22联队在草河堡惨败之后。大本营一度认为第三师团突击海城行动是山县大将的冒险战略之延续,认为第三师团以半个师团之力很难坚守海城,容易被清军围攻而导致失败。故而,大本营最初的意见是要求第三师团撤离海城、退守析木城。坚持山县大将战略的第一军参谋长小川又次少将对此极力反对,在得到桂太郎中将的保证后又说服了野津道贯中将,主张坚守海城,为第二军北上创造歼敌良机,并牵制清军主力于辽东。

小川又次少将的主张在日本国内有监军山县有朋大将的强力支持,从辽东回到国内,山县大将恢复了对陆军、对大本营的影响力。在大将和第一军司令官、参谋长以及第三、第五师团长电文往返之后,一个巨大的会战计划诞生了!而此时在海城西南角发生的战斗,不过是规模庞大的会战计划的序幕战而已。…,

还得放一些清军北去,才能合拢对盖平的包围圈。因此,进攻是有限度,得要等到明天,日军第三师团才会在拿下晾甲山等地后,向感王寨之清军发起进攻,完全截断辽阳南路。那时候,估计第二军已经组建成北上支队,向熊岳城进军了。反正,桂太郎中将觉得自己很幸运,遇到了宋庆这样的对手。他也曾作出设想,如果宋庆能尽率盖平清军主力来攻海城,北面又有裕禄的盛京军、长顺的吉林军配合,自己的半个师团在清军三面夹攻之下,能守住海城吗?恐怕,只有弃城而走这么一条出路吧!

海城的桂太郎中将分外的安闲,从青苔峪堡匆匆赶回凤凰城的立见尚文少将却很是烦躁。作为山县大将战略的坚定支持者,在海城方向战局发生极其有利变化之时,作为牵制部队被牺牲的22联队在第一军司令部报告大本营后,得到了特殊的表彰。

表彰归表彰,少将很清楚,这是山县大将的运作使然,是大将利用在陆军中的超然地位替少将掩饰失败,当然,如此作为一番后,受益者还有第五师团长奥保巩中将和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中将,还有大将本身坚持的战略。迂回青苔峪堡的作战行动原本是正确的,可是第三师团进展太快,以至于远道迂回的立见支队根本无法配合其行动,更无法相机向摩天岭侧后穿插。总归一句话——白跑了一趟,白丢了一个垃圾联队。

那么,在目前的局面下,立见尚文少将还烦躁什么呢?他应该窃喜啊?

留下21联队一部在青苔峪堡,其他大部拨归第三师团指挥,带着12联队回到凤凰城的少将,恐怕在未来的大会战中,只能坐冷板凳了!军功,自此与立见尚文少将无缘。

从九连城赶到岫岩城的野津道贯中将心情又不一样。虽然22联队在草河堡差一点被全歼,可海城一线的进展相当良好,敌军将帅的反应也出乎意料地符合日军的战略利益。会战的态势正在形成,倘若能够在二月渤海解冻前结束辽东战事,日军就可转用兵力到直隶登陆,彻底结束征清之战。

速决战是大本营制定的征清方略之大前提,欲要速决,就要抓住清军主力在适当地区展开会战。显而易见的是,一旦第一、第二两军会师后,拥有兵力、火炮优势的日军在海城以北的平原地带与清军决战是最恰当的。故而,第三师团必须以进攻抓住清军主力,不使其远遁。

谍报转发了来自天津的消息,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建议他的朝廷放弃盖平、海城、营口、牛庄,以层层阻击战法逐次撤退到辽阳一带,与摩天岭、田庄台构成一道弧形防御线。辽阳有沙河为屏障,田庄台有辽河为屏障,摩天岭本身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地利、时间甚至人和,都在依克唐阿这个建议中转向清军。

故而,打宋庆又不能将其打死,牵制其主力于海城,使依克唐阿的建议落空,那么,大会战就会在日军希望的地方、希望的时间、与希望的对手展开。

事实上,野津道贯中将一直把盘踞在盖平的宋庆所部两万清军视作一颗钉子,或者说是梗在喉咙里的鱼刺。如果宋庆坚守盖平或者全力进攻海城,第一军的战略,山县有朋大将的战略将彻底破产,而大本营之所以召回山县大将的担心,那帮不懂军事的幕僚给山县大将策略定论的“冒险战略”之名就会变为现实。

有宋庆这样的“好”对手,无疑是日军之福!大本营的那些高级幕僚们兴许是用自己的素质作为衡量清军统帅素质的标准了。哼哼,如今,明智如依克唐阿,也不得不全力向海城增援,把清军唯一能战的部队消耗在未来的大会战之中。

宋君啊,您真不愧为皇军的好朋友呐!

野津道贯中将笑了,笑得很恬淡、很自然、很舒心......

076 【旅顺大屠杀】

海城在析木城西北方,中间有个小村叫杨营子,小村南面紧依小沙河,东北面傍着姑屯山,析木城到海城的土路经村边、山脚而过。

十九日夜间,海城西面感王寨的枪炮声已经稀落,以杨营子作为南下前锋哨集合地的刘松节推断出,宋庆所率领的铭军、毅军应当战败,沿小沙河退向海城西面偏北的牛庄城。这个结果,与在十七日半夜的军议中杨格所言差别不大,总之一句话,宋庆带着两军残部与裕禄、长顺军会合了,却留下拱卫军、亲庆军等部在盖平防御金州方向。盖平不再是钉子,而是日军嘴边随时可以吞下的美餐!

距离战场不过三十余里的刘松节在一间人去房空的草庐里,将各侦察组汇拢的情报绘制在地图上时,更能清楚地看到,战局正朝着比预料中还败坏的方向发展。

“有人!”

窗外,岗哨发出警报,刘松节“噗”地吹灭蜡烛,在黑暗中把地图折叠好放在皮包里,随即提了一条马枪出门。

“嘘嘘。”侦察队长王英楷在矮墙后招了招手,刘松节伏低了身子轻手轻脚移过去。

王英楷手指前方,在刘松节耳边轻声道:“那边,河边小山包,雪线和树林边缘的地方。”

刘松节看到了,那里有动静,一个好像是人的物体在白茫茫的雪地背景下,几乎难以被发现,只是,背景中的树林是灰黑色的,偶尔会讲那个人影从白色的背景中映衬出来。看来,弟兄们的警惕性真的很高,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难以发现的目标都能及时看到并正确地发出警报。须知,杨营子西北面就是海城,驻有日军半个师团,东面大约五里处的山头上,有一个日军交道哨。

寒冬深夜里,一丁点动静都可能惊动敌人,给侦察队23名弟兄造成致命威胁,还有可能因此暴露杨骐源的测绘队和巴哲尔带领的游击警戒队。

“奇怪,是什么人?如果是鬼子,不可能单身一人;如果是咱们的人,不是在海城西南面和西面跟倭鬼子打战吗?怎么会一个人跑这里来?”王英楷嘀咕了几句,所说也正是刘松节此时的疑惑。

两人紧盯着那个移动的人影,侦察队的其他弟兄也悄悄地展开队形,推弹入膛,只等射击口令。

突然,河边雪地里冒出一个人影将那移动的人影掀翻、按到,接着,又接二连三地冒出几个人来,七手八脚就制服了可疑的来者,无声地向小村而来。

刘松节看清楚了,一边起身一边打出退弹的手势,轻声道:“是巴哲尔他们。”

王英楷抬手,用拇指狠狠地挤了一下鼻翼,发出“吸溜”一声响,觉得鼻孔通泰了,才低声说:“他娘的,我咋不知道巴哲尔他们在那里蹲着呢?这蒙古娃子还有几分本事。”

刘、王二人都是聂士成身边的人,本来就很熟稔,平日里说话骂骂咧咧的倒也正常,要是哪天两人互相之间客客气气起来,估计就坏事儿了。

“绍宸,看来你真不知道,巴哲尔那伙人是最先跟着杨大人练新战术的。走,回屋里去暖和一会儿,下半夜还要替换弟兄们站岗呢!”

两人回屋,刚刚点亮蜡烛,巴哲尔就推攘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冷哼道:“跪下!老老实实跟刘大人说话,如有半句不实,别怪我这刀子给你来个白的进,红的出。”…,

刘松节看清楚了,来人身上裹着如巴哲尔身上的白布,只是有些破烂和泛黄了,他的脑后拖着辫子,还算壮实的身子裹着的白布缝隙处透出日军的黑色大衣来,而且,腰间扎着皮带,还有一个子弹盒,50发的那种前置子弹盒。再看看巴哲尔身边的一名弟兄手里提着22式步枪,刘松节突然想起延山那日说初见杨格的情形来。

“坐吧,自己说,叫啥名字?那里人?来此干啥?”

巴哲尔说:“他说他是逃难的。”

刘松节瞪了蒙古汉子一样,巴哲尔自觉不妥,嘿嘿一笑退到门口,顺手掩上房门。

那人耷拉着眼皮没有回答,刘松节看不到对方的眼神,乃提声道:“不说也可以,拖出去,毙了!”

“好!”巴哲尔和王英楷同声应答,齐齐跨前一步就要拿人。

“你们敢开枪?”那人终于出声了,也抬起头来,鼓起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视着刘松节。

刘松节颇有些心惊,对方一语就道破自己不能开枪的实情,不过,这小子的眼神也太桀骜了一些,老子岂能输给你?!

“那就用刀子。”语气平淡,带着隐隐的杀气。

“嗤!”那人笑了,左右看看王英楷和巴哲尔,最后盯着巴哲尔说:“你是蒙古人吧?是不是弃守旅顺口的那帮子王八蛋?”

“啪!”巴哲尔抡起巴掌给那人脑后一下,骂道:“你狗日的还敢问老子?回刘大人的话!”

刘松节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摆摆手止住巴哲尔,放缓了语气说:“这位兄弟,我是聂军门麾下武毅军中营帮带刘松节,不是拱卫军,也不是嵩武军、亲庆军,他们丢了旅顺口,咱们武毅军却在辽阳东路连打了几个胜仗,你没听说过?”

“没有。”那人神情中的轻蔑、戒备少了几分,摇头道:“倒是听说过聂军门的名头。”

“说吧!姓名?哪里人?来此干啥?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把你当倭鬼子的探子杀了。”

“王传义,祖籍山东,旅顺口人,原来在镇甲鱼雷艇上当操雷手,后来不干了。”

一旁的王英楷追问道:“为啥不干了?逃兵?”

“管艇的把总克扣军饷,被俺打了,俺在北洋舰队待不下去,就在旅顺口做点小生意糊口。”

“哟嗬!”王英楷快步转到王传义跟前细看,却被嫌他碍事的刘松节一把拉开,只能颇兴奋地道:“你小子敢打管驾大人?!老子不信,说,你咋从旅顺口跑到这里来的?倭鬼子的枪、衣服,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不知道?”王传义再次瞪大了眼珠子,血红血红的蕴着泪光,见刘松节一脸愕然,又看到王英楷和巴哲尔一头雾水的模样,这才确定眼前三人还真不知道旅顺发生的惨剧。深呼吸了一口气,稳定了情绪后,他说:“旅顺全城百姓都被倭寇小鬼子给杀了,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俺是在邻居大叔的掩护下逃出来的,可邻居大叔却死在小鬼子的枪下。官爷,帮带大人,俺是投军的,但俺绝不投嵩武军、拱卫军和亲庆军那些王八蛋,俺想投真正能打鬼子的队伍!”

刘松节、巴哲尔和王英楷根本就没把王传义后面的话听进去。

旅顺口几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被鬼子杀了个干净!?

好半晌,刘松节才从震惊和疑惑中回过神来,一字一句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俺绝无虚言,如有半个字假话,天打五雷轰!”

“那你的枪是怎么回事?”

“旅顺口失守后,鬼子就开始大屠杀,俺躲了三天没躲过,还是给倭鬼子抓住,哪知却让俺和邻居大叔搬运尸体。俺以前在水师干过,熟悉水师营那一带的地形和潮汐,就绕道水师营西北边的山崖下逃出,趁着退汐露出的海滩逃到金州湾。哪知那里也全部被倭寇占了,就掉头往东边的山里跑。进山后又折向北面,躲过好几批倭寇,还杀了一个冻僵了的小鬼子,夺了枪和衣服。这一路上躲躲藏藏走了十多天,总算走到这里碰上你......大人你们。”

刘松节暗想,11月21日,旅顺口陷落;12月19日夜,自己在此地碰上从旅顺口逃出的人,整整28天时间,如果旅顺真的发生了日军大屠杀事件,估计别处应该有消息传出,倒是可以印证。

思想一定,刘松节向王英楷使了个眼色,王英楷会意,拉了巴哲尔到门口嘀咕几句后,走到王传义身边,说:“兄弟,我叫王英楷,就是这海城人,咱们三百年是一家,今后你就跟着我好了。好好睡一宿,明天跟我回去见管营大人。”

两天后的甘泉堡,王传义站在高处,向从北面、西面源源开到的清军官兵们声泪俱下地讲述旅顺大屠杀的惨状......

077 【总理辽东军务】

同样的人,同样的武器,换一种思维,换一种打法,得到的结果完全不一样。杨格用他的战绩和历史比较之后,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出乎杨格的意料之外,日军第三师团在击退宋庆所部的进攻之后并未尾追铭军、毅军到牛庄——田庄台一线,而是在海城按兵不动。原以为依克唐阿率领黑龙江军大部南下增援海城会遭遇一场血战,事实却是前线风平浪静,依帅颇有把握地遣人回摩天岭曰:再给武毅军十日时间整训。

换做他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就会焚香拜佛、谢天谢地喽。

杨格却从战局发展出超乎于军事常理的现象中,意识到潜在的危机,巨大的危机!日军半个师团挡住了宋庆所部二十营精锐的进攻!精锐?对,铭军、毅军乃是淮军的老牌子精锐,就连芦榆防军中的功字军、武毅军也是出于铭军的分支。杨格不得不怀疑日军在准备一次大规模的进攻作战,也不得不怀疑宋庆在指导两军攻击海城时的出发点是否正确?

如果作一换位思考,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原本在盖平的宋庆所部有两万人,足有一战之力。可惜主帅不想当整个战局的钉子,牢牢地钉在日军第三师团和第二军之间,为整个战局向有利于清军的方向发展。为何?因为当钉子就要挨重锤!宋庆没有挨重锤的勇气和应对重锤的法子,只能选择假攻击海城之借口,从海城西南滨海处迂回到海城之北,日军巴不得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故而在宋庆过了海城之后发起了晾甲山——感王寨战役,算作配合“友军行动”,“欢送宋庆大人北归”。

宋庆北归,铭军、毅军与盛京的盛字练军、吉林的吉字军会师,又与急速增援南路的黑龙江军会师,顿时有兵强马壮之感,当然是万分的安全了。可是,留在盖平的拱卫军、嵩武军、亲庆军近7000官兵怎么办?日军还会放开海城西南的虎樟屯、晾甲山通道,让这些淮军部伍过去,与宋庆之主力会合?

不可能!留守盖平之三军必将面临灭顶之灾,只是看日军愿意在何时动手而已。

军事统帅用他的实际行动出卖了国家利益,对此,杨格只能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事实上,在杨格专力于五营整训而尚未发起对宋庆的责难或者其他的“讨伐”时,宋庆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理由,准备对“背叛淮军”、“图谋不轨”的杨某人发难了。

牛庄城,帮办直隶军务前敌营务处。直隶按察使、总理前敌营务处的周馥抱病从奉天赶来,向宋庆呈递了一封密信。

白发将军宋庆高踞堂上,略略看过密信之后又摆手挥退左右人等,再次细看密信。密信是功字军前敌营务处总办周鼎臣亲笔所写,罗列了杨格以武毅军中营办事费作为草河堡一战受伤将士额外抚恤,招揽人心;又解私囊令中营工辎哨官前往辽阳购买“军械”,居心叵测;还在军中传唱蛊惑人心,意图谋反的战歌......这些,尚且不足以引起宋庆、周馥的注意,充其量就是一些末节而已。密信中提到草河堡一战,杨格故意令镇边军新营、后营立功,偏袒之情展露无遗。这一点,才是引起宋庆和周馥注意的关键。

周馥乃是跟随直隶总督李鸿章多年的、真正的中堂心腹。依克唐阿逾制为杨格请功之事,当然要经过在奉天的总理前敌营务处,他对此是浮想联翩,对中堂的应对之妙,也是心知肚明。前番,永山经天津赴京师,中堂大人对卸任马队统领的超格礼遇,以及联芳、荫昌、李逢春等人从永山嘴里掏出的一些消息,结合起周鼎臣的密信,草河堡的报捷请功折子,还有依克唐阿一夜之两道急奏......这些,怎么能瞒得过在奉天坐镇粮台,收集散兵的周馥?…,

不管李中堂态度如何,周馥也已相信自己的本家侄子所言,决定利用那些可大可小的问题,通过宋宫保将“背叛淮军”的某人拿下治罪,以之杀鸡儆猴,正国法、严军令了。

“宫保大人,此事如何处置,周某身为前敌营务处总理,当然以宫保之意为马首。”

若要说宋庆不知杨格之名,那不可能!聂士成的请功折子首先就需扼要报予淮军在辽东的统帅得知,点头通过后才能发到天津金刚桥。东路连连奏捷,南路连连败绩,在海城西面的感王寨碰得灰头鼠脸的宋庆此时的心境可想而知。

统帅辽东淮军,就要对整个辽东战局负责。辽阳东路的胜绩对整个战局而言,基本上可以四字概括——无足轻重!原因无他,辽阳南路承担了日军三个半师团的压力,而辽阳东路仅仅与日军半个旅团对峙。东路的连番捷报,也引得宋庆开始重视起那个年轻的新拔营官来,开始考虑在今后的战事中是否引杨格为军务参赞?

只是,周馥呈上的密信给了宋宫保当头一棒!

东路胜而南路败,朝廷、圣上对南路之责难从无间断,南路诸军统领大半被褫夺顶戴,留军效力,以观后效。而东路呢?人人得了厚赏,加官进爵者不在少数。更令人气愤的是,依克唐阿,东路之统帅,旗人,如今成了朝廷诸公嘴里打击淮军的大棒,成了打宋庆、李中堂脸面的响亮耳刮子!他们显然忽略了聂士成的芦榆防军的存在。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那个杨格助旗军而不助淮军吗?密信中说了原因,杨格与寿山之弟永山乃是换帖拜把子的兄弟!

嗯......真要让自己捋了袖子去对付一个营官,以此打击依克唐阿,保住淮系在辽东军事上的主导地位,也就维护了屡被言官弹劾的李中堂?周馥为啥要把这密信给宋某人看,为何不直接呈交金刚桥?难道是因为周鼎臣还在功字军前敌营务处坐冷板凳?

“兰翁(周馥号兰溪,同级同僚中以号称呼以示尊重,周馥品级稍低,但是文官身份,故能与武将之宋庆比肩),以宋某之见,此乃聂军门麾下之内务,理当转交聂军门处置。当然,总理前敌营务处应当派得力之人襄助聂功亭查办,宋某也会派人告知士成老弟加以协助,待查清之后呈文总督衙门定夺。”

周馥也没有幻想做事一贯四平八稳的宋庆能干干脆脆地拿下杨格,要的就是那么一句总理前敌营务处遣人查办的话。

“既然如此,周馥待粮台事宜交接之后即遣人去摩天岭查证,但有结论,当速报宫保大人定夺。”

“兰翁啊,有句话......”宋庆皱眉思忖半晌,才道:“还是当提一提,以聂军门和依尧帅之言,杨格乃是难得之人才,若他能回心转意、收束狂悖所为的话,此事无需声张,遣人送他来宋某帐内听训即可。”

周馥闻言,心道:鼎臣所举事例一旦查清属实,恐怕就不是宋帅您能遮掩得过了。他正要说话,却听营外有人高喊:“圣上电谕到!”接着,一人不待宋庆出声就进入帐内,他身材矮胖、脸型圆润却有一双眉眼和一抹透出几分威风的胡须,头上三品顶戴,手持一卷文书,不是留驻奉天办理粮台、电讯的观察使袁世凯又是谁?

宋、周二人一会眼神,俱皆起身迎上,让袁世凯站在堂上,装模作样地甩了马蹄袖之后展开文书,念道:“上谕,辽东战事迁延日久而局面堪忧,近闻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挟屡胜于东路之劲旅南下海城,不日与淮、盛、吉诸军会师。朕以协调辽东军事计,特授依克唐阿头品顶戴、赏戴双眼花翎、赐黄马褂一件,总理辽东军务,统制辽东诸军克日收复海城。四川提督宋庆、湖南巡抚吴大澄帮办之,钦此。”

宋庆、周馥在袁世凯悠悠念完电谕之后,愣了半晌神,才在袁世凯的咳嗽声中惊醒,忙不迭地迎上去捧了那张轻飘飘的电报抄纸。

刚才还在算计依克唐阿的得力臂助,现在可好,都得听总理辽东军务的头品顶戴依尧帅的话啦!顿时,宋庆和周馥都明白了,李中堂在天津对永山设下的迷魂局并未生效,新锐的皇帝一旦得到依克唐阿的效忠,这战就要继续打下去,和谈恐怕更是遥遥无期,淮军的老本儿迟早都得折在辽东……

078 【桀骜如斯】

(感谢书友“高高山顶立”的打赏支持!)

辽阳南路在柳条边以南,故而人口较之东路更为密集,大多数为故居山东、直隶的汉人迁徙而来。一路之上,修建于明代的残破堡垒和逐渐兴旺的村庄处处可见,南下增援的依克唐阿把大营扎在海城正北约十四里、紧扼大路的耿庄子,距离海城北面制高点欢喜山不过十里左右。

原武毅军中营帮带、现武毅军第一营管带(杨格暂兼)刘松节率前锋哨赶到耿庄子,正好听到权作大营的那间土墙茅草屋内传来一阵欢呼声,还没等他出声询问,迎接的福海就在门口高喊:“武毅军中营帮带刘大人到!”

屋里的笑语稍止,刘松节进门一看,满屋子都是黑龙江军的统领们。有敌忾军、镇边军、齐字练军、齐字新营、靖远新军及民团各部,扎克丹布、博多罗、乌勒兴额、荣和、韩登举、德庆、延山等人都是面带笑意。见礼过后,延山拉了刘松节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刚刚接道上谕,圣上令依帅为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了。”

刘松节立即离座作礼以贺。

“刘帮带辛苦了!坐,看茶。”依克唐阿话音刚落,就觉屋内气氛陡然一变,略一想,释然。方才诸将在此时,依帅可没有让戈什哈给大家伙儿看茶呀!嗯......嫉妒了哟!哼哼,本帅就是要让你们看看,能战者在本帅帐下必有厚待!刘松节率南下前锋哨深入海城、岫岩乃至大石桥一线侦察数日,还别出心裁地令巴哲尔带着从旅顺逃出来的那个王传义沿途泣诉日军在旅顺的暴行,激起将士们的共仇敌忾之心,使得黑、吉两军士气振奋,战意盎然。论胆略、机智颇有几分像杨格呢!如今刘松节带着敌情来到,自然就当得起本帅的礼遇。

“刘帮带来的正好,朝廷刚刚电谕辽东诸军立即筹划规复海城,海城为辽沈之门户,海疆之咽喉,此城不复,军事难期得手。故而本帅与长鹤帅(长顺,吉林将军)昨日会商合攻海城,正需海城敌情,刘帮带就来了,真是雪中送炭的及时雨呀。”

刘松节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一头雾水的模样看了看依克唐阿,又避开其他人看向延山,延山摇摇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刘松节顺着依帅的意思说话。

怎么变啦?摩天岭军议的时候,不是说黑龙江军开到甘泉堡以南地区就地据守,遥遥监视海城之日军吗?怎么又要反攻海城了?

依克唐阿眯缝了双眼,把刘松节的不知所措看了个清楚。是啊,为啥要变计呢?皇恩浩荡呐!纵然依克唐阿死一百回,也不足以报答当今的厚爱。只是,这话不能在此时此地说,有时候,这种事儿得他人自己去体会。反正,依克唐阿在从天而降的浩荡皇恩中,从京师友好传来的消息中,已然揣摩到了一丁点圣意。

以皇权稳固计,辽东战场上黑、吉、盛各军决不许再后退半步!后退,就是皇权衰落、后党求和的万丈深渊!

以抗倭之战略计,撤退到辽阳一线再行决战则较为有利!可一旦朝廷发生重大变故,主和派占据朝堂时,必然急巴巴地找倭寇和谈。届时,即便辽东各军已经占据最有利态势,做好决战之准备,也是枉然呐!

如何取舍?不言自明!

“德高。”延山轻轻地唤了一声。…,

“噢!”刘松节醒悟,从随身的皮包中取出一叠图纸,双手呈上。

依克唐阿身边的扎克丹布接过图纸,略略看了看,选出一份铺在案上。依克唐阿向刘松节招手微笑道:“刘大人近前来,就反攻海城之方略指说图纸吧。”

刘松节很想高声质问“此事杨大人知否”,却又不得不按捺下这个念头,面沉如水,近前指点地图道:“截止17日,海城兵力不算强大,只得六千人。19日后,得到后援的海城之敌第三师团实际兵力为三个联队步兵,野战炮兵第三联队和骑兵第三大队总数在八千人左右。第三师团部、两个旅团部都在海城,析木城有敌一个步兵大队(欠一个步兵中队)和一个炮兵小队,岫岩一带还有一个加强大队(四个步兵中队),以维持军需补给通道。据从海城逃出的百姓称,日军在海城县衙设善后公署,以一名中佐军官总办,定下军事管制令,动辄杀人。从海城周边地形来看,城西三里有晾甲山,由步兵第六联队驻守;城北三里余有欢喜山,由步兵十九联队驻防;城东北三里有双龙山,由步兵第七联队驻守;城西南七里有唐王山,由步兵十八联队驻防。第五旅团部在海城内西南侧,第六旅团部在东北侧,炮兵联队一个大队集中放列于城北,其他分散于各山头。骑兵大队驻扎于晾甲山下、清水河畔的香水泡子,可随时策应各处。依帅,强攻海城的时机已失,日军防御十分严密,四面山头正在赶筑工事。标下以为,强攻海城不如设法引蛇出洞。”

屋内众将领都没了声儿,依克唐阿看着地图也有些发呆。

敌情一目了然,如此详尽的敌情通报和绘制完善的地图,在清军的战史中还从未出现过!地图上,敌军番号、驻地、兵力构成、火器配置、防御工事的构筑类型、敌军主要作战方向和可能的出击、撤退路线分析示意......甚至于清水河封冻三寸,一般会在来年二月中旬解冻的情况也标注出来了。

看看,这才叫做敌情侦察!

扎克丹布有些结巴道:“刘,刘帮带,你是......是怎么做到的?”

刘松节语气冷淡:“抵近观察,简略测绘,抓舌头,询问乡民,换上倭鬼子的军服趁夜摸进去查看,伏击倭鬼子的化装侦察队,等等。法子多,只要去想,有胆子做,总会有。”

尼玛啊,这是打众将的脸啊!

延山拉扯刘松节一下,没见效果,又轻轻踹了一脚。刘松节回头,延山小声道:“大势不可逆,致之也会明白的,依帅已经遣人去摩天岭通告了。”

刘松节在功字军中是被人哄着、宠着的,聂士成待他如子侄,是正儿八经的亲信,由此,脾性自然是有些刚愎、执拗,杨格出现之前,刘某人除了聂军门,谁也看不上眼,杨格一来,刘某人服了,从此死心塌地的跟着杨格,倒也学了很多本事。今天这一套,就是细河一战前跟着杨格搞侦察时学会的。

人呐,特别是年轻有背景又有些本事的刘松节,有时候犯起混来还真有些......那个啥的?

延山的话音不小,众人都听得到,依克唐阿轻哼了一声,看着地图道:“海城至牛庄大道,至辽阳大道,都被山头之敌控扼,看来,我军欲从正北面辽阳大道攻击海城,颇难!诸位,刘帮带,可有克敌之策?”…,

众将领纷纷摇头,实在是地图所示之日军布防严密,海城以北地势平坦,黑龙江军从北仰攻海城周边山头,地形非常不利。以往,清军守、日军攻,清军尚不能支持;如今虽然黑军多次获胜,可除了延山营堪称新式精锐外,其他各部都难堪大用。

这么一想,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集中到延山身上。

延山虽然整训出新营,却全是杨格留下的法子,要论战术运用,筹划大战的本事,还真是缺乏的很。故而,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他只能扭头看刘松节的了。

黑军诸将或怒目以对、或殷切相望,刘松节却硬是不开口,脑子只是想——依帅不接纳“引蛇出洞”的战法,其他的话您也别想听到,反正老子的侦察任务完成了,可以在甘泉堡等待杨大人率五营武毅军前来,做回我那个第一营管带官,那时候想咋打就咋打,有杨大人在,没有不胜之理!

引蛇出洞?不就是要黑龙江诸军撤退吗?大势格禁之下黑军不能撤退半步!依克唐阿虽暗恨桀骜如斯的刘松节,却偏生对这淮军宿将之后没辙,人家不开口的理由海了去,不懂、没法子、没想好......莫非你能找国法军律或者莫须有给他治罪?没道理。得,本帅惹不起你,却能调动杨格!

“来人,快马再去摩天岭,请冯大人率武毅军即刻来援!”

079 【以桂太郎为饵】

派出快马招武毅军来援后,依克唐阿有些不放心,找来延山嘱咐几句,让其充当自己的“特使”到甜水站找杨格说明情由。

延山快马加鞭,赶到甜水站武毅军大营时,已经是第二天子夜时分。营内,处处有松明火把和气死风灯,零散飘飞的雪花还没接触火苗就被烤化,使得松明火把间或发出“噼啪”声响,爆绽出一点点火星。武毅军官兵还没休息,延山在营外的时候就看到几队三营的官兵在搞什么“夜训”,问营管带戴超,戴超忙活得很,支吾了几声就呵斥弟兄们去了,一副不太爱搭理旗军佐领的做派。

拉住一名弟兄,延山问:“你们帮统大人在哪里?”

“二营那边,你去找二营文书,一定能找到杨大人。”

文书?延山只觉得隔了十多天,自己在这武毅军中简直有种两眼一抹黑之感。正要追问,左近突然响起一阵吼声:“驱逐倭寇!复我旅顺!为旅顺百姓报仇!”

“大人,就在那边,顺着声音,铁定能找到咱们杨大人。”那弟兄说完,还嘀咕了一句:“狗日的倭鬼子,我草你八辈儿祖宗!”

一阵阵怒骂、口号声中,杨格和武毅军总文书陈固在二营管带宋占标的陪同下转了过来,正好瞅见延山,立时迎上,二人把臂互看了两眼,杨格问:“立峻,依帅不是要我们增援南路,准备打海城了吗?你怎么来了?噢,安守,这位是黑龙江镇边军新营管营、汉军正白旗佐领袁延山。”

延山跟宋占标点头招呼,又略与陈固见礼,拉了杨格走到一边,低声道:“依帅是担心你,特意让我来跑一趟,催你的驾。”

“立峻,说老实话,你觉得咱们该强攻海城吗?”

“什么意思?”

“德高已经派人松了敌情侦察报告和地图回来,晚饭时我看了看,脑子里一直转悠着这个事情。我觉得吧,目前倭寇第二军还没动,盖平、熊岳还在我手,咱们与其强攻海城,不如断第三师团粮道,奇袭析木城!刘德高也是这么个看法。”

延山一下子就想起刘某人在依帅面前拧着脖子的桀骜模样,心中暗骂:刘德高啊刘德高,你娘的直接向依帅禀明不就结了?老子这一天一夜的路赶得可真有冤枉!是哦,强攻日军第三师团大部坚固设防的海城,别的不说,即便是在辽东东路作战时,杨格也不主张强攻草河堡,何况是海城呢?

“怎么个奇袭法?”

“黑、吉两军佯攻海城,我军趁夜经杨营子急进四十里,争取在拂晓前到达析木城外围,一鼓作气拿下析木城,切断第三师团经析木城到岫岩的补给通道。走,进营说。”

四人钻进杨格的帐篷,小马弁赖小顺立即点了油灯,铺开地图。

“海城到岫岩都是山路,狭窄而积雪冰冻,人马、车辆通行困难。倭寇第三师团于上月8日拿下岫岩,11日就攻占析木城,12日进入海城。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

延山心意一动,正要说话,那个叫啥总文书的陈固抢先了一步道:“海城日军粮弹不足,最多是作战携行数量,没有储备。如果黑、吉两军佯攻海城消耗其弹药,我军再拿下析木城坚守之,则日军第三师团很有可能因弹药不足而难以为继,届时我军再强攻海城就容易多了。”

“不,不要想到强攻海城。”杨格摆摆手,指点地图道:“我们之所以提出撤退到辽阳一线与敌会战,目的是拉长敌军补给线,为我军争取整训时间,同时,也将日军兵力从旅顺到辽阳展开,摊薄每一个要点上的兵力,使得日军在维持辽东战局的同时,无法分兵山东半岛或者直隶沿海。钳制敌军使其无法分兵,是我军今后作战之关键,是原则。在此原则下,拿下海城不如围困海城,消灭日第三师团不如围点打援,吸引日第二军持续增援之,总之,咱们是要拿桂太郎当诱饵,钓第二军的诱饵。”…,

延山明白了杨格的用意,递去一个“还是你行”的眼色。

“海城的第三师团对金州、旅顺日军来说,不能不救,如果来救,首先就要先拿下熊岳、盖平。可惜......”陈固面露郁郁之色,摇头道:“可惜宋帅动早了,如今铭军、毅军左右翼在田庄台——牛庄一线,徐军门(徐邦道)的拱卫军在大石桥西北,距离虎樟屯大约二十里,距离盖平却有近百里。如果我军奇袭析木城得手,金、旅之日军肯定会看到第三师团之困境,必然立即发起对盖平、熊岳我军的进攻。嵩武军、福字军、亲庆军兵力寡薄,恐怕难以抵挡太久。卑职担心,万一我军尚未合围海城,日军就突破盖平、大石桥与敌第三师团会合,我们就被动了。唉!宋帅怎么就下了那么一步臭棋呐!?”

杨格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转头问延山:“立峻,你累不累?”

“什么事?尽管说。”

“马上回去禀报依帅,请他协调宋庆所部以及徐军门的拱卫军,拱卫军应当立即回军盖平,作长期坚守的打算。我军一旦拿下析木城,黑、吉、盛、淮四军就可合围海城,最少可以确保海城西南之沿海通道畅通,大石桥、盖平一线我军的补给不成问题。”

“我马上回去。”

“等等。”陈固拉住刚刚认识的延山,向杨格道:“杨大人,你能确定宋帅会听依帅的?”

按理说,依克唐阿现在总理辽东军务,宋庆是他的帮办,理应听从依克唐阿的指挥。但大清国的事儿,有时候还真不能相信那一个“理”字。宋庆率铭军、毅军“打”海城失利,向西退了六十多里,总算是离开了险地,此时会回去吗?他不想做的事儿,依克唐阿恐怕也不好勉强,宋庆随便就能找到借口不出兵,比如:海城新败,部伍尚需充重组;军资弹药需要补充;本帅要请示李中堂......等等,等等。目前的总理辽东军务,能够把吉林、盛京、黑龙江各军和武毅军调动起来就算不错了!

杨格思忖良久,说:“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万一能成呢?”

延山听了这话扭头就走,出了营帐后又想起一事,回头问:“致之,你啥时候打析木城?”

“明日开拔,二十五日拂晓开打!大哥,天黑路滑,你走夜路小心一点,慢一点不打紧,千万保重!”

杨格最后一句叮嘱出口,延山已经没了影儿。

“立峻兄是个爽直汉子。”宋占标赞了一句,又在陈固耳边小声地介绍了延山和杨格的拜把子关系,陈固频频点头,心思却显然没放在延山和杨格的关系上,他皱眉想了想,指着地图说:“杨大人,咱们要奇袭析木城,有两个地方不能不考虑进去,第一是青苔峪堡,第二是吉洞峪口的韩家岭子。”

杨格的目光紧盯着陈固那有些秀气的脸,心道:这总文书还真没用错人!

人家本来已经是直隶淮军辽东前敌营务处提调,巴巴的到跑到摩天岭来要给杨某人当文案师爷,杨某人不能不给面子吧?正好杨格建议聂士成、冯义和在武毅军各营、哨设置文书一职,主要职责有三,其一,负责营、哨文书、财务;其二,代写家书,平日里也教士兵们读书认字;其三,宣讲历代英雄人物的故事,以爱国主义鼓舞士气。营哨有文书,武毅军营务处就需要一个总文书。杨格与陈固略略谈了一回话,这差使就落到他头上,却不曾想他除了领会意图快,事儿办得也漂亮,刚才所言更说明他还颇具军事头脑。…,

“根据刘松节的侦察,析木城有日军一个大队部,两个步兵中队和一个炮兵小队,兴许还有兵站辎重部队和少部分骑兵,总兵力在500人左右。我军以五个营趁夜掩袭之,胜算当在七成以上。”陈固伸手比划了一个“七”,见杨格点头认可了,又道:“还有三成,乃是我军长途夜袭,难保不走漏消息,万一被敌军撞破使得析木城之敌有了防备,咱们就只能强攻之,能否拿下?卑职认为难点在于海城之敌可以快速增援之,所以,咱们除了控制杨营子外,还应切实控制韩家岭子,形成对海城之敌的两道阻击线,确保万无一失。”

杨格故意问:“青苔峪堡怎么说?”

“那里不是有日军第十旅团的一个大队吗?呵呵,与杨大人你是老冤家了。如果您奇袭析木城不成,与敌打成胶着,青苔峪堡之敌肯定会冲着咱们的侧背而来,报一箭之仇。”

“魁三。”

“在!”宋占标立正应答。

“青苔峪堡之敌就交给你的二营......”

“是!”

“是个屁!”杨格笑骂道:“等我把话说完。如果析木城真打成胶着,青苔峪堡之敌一个大队600人倾巢而出,你二营700多人拦得住敌人吗?”

杨格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以前的胜仗都是以多打少,通常是三倍到五倍于敌的兵力,而今二营与青苔峪堡之敌几乎是一对一,别说消灭敌军了,那是大话,事实上,挡住敌军都很困难!

宋占标有些为难了,右手不自觉地摸着耳朵,嗫嚅道:“这......”

“给你一个法子,辽阳知州徐庆璋大人属下团练练总徐珍,你知道吧?”

宋占标面色一喜,转瞬又黯然,低声道:“团练都是火枪、鸟铳,大抬杆都不多,没鸟用。”

陈固轻声提醒:“疑兵之计。”

“对,对,对!疑兵之计,疑兵之计。”宋占标转忧为喜,连声道:“我懂了,我懂了,明儿就找徐珍兄弟合计合计。”

杨格摆手道:“不要等明天了,你立即派人去通报徐珍,明日一早我军从甜水站出发,经小道去海城,让他在三道岭子与我们会合。嗯......你再去军门那里讨一道手令,有备无患。”

宋占标立马出营办事儿,身后,号兵吹响了休息号。

080 【迟到的钦命】

千山山脉西麓山道上,武毅军近四千官兵在风雪中逶迤而行,白底黑边黑色的貔貅旗在北风中“噼啪”作响,帅旗上斗大的“冯”字在雪白的世界中显得分外夺目。

风雪的山道上行军从来就不是一件惬意的事儿。积雪寸许,让坑洼、浮土、松散的碎石都隐蔽起来,一个不小心踩踏上去,轻则失足跌倒,重则摔落山崖河谷。前队行过,松软的积雪变成坚硬滑溜的冰层,马蹄、炮车轱辘打滑堪称家常便饭,还需官兵们手抬肩扛,喊着号子齐齐发力才能将随着战事的发展越加珍贵的火炮移向战场。

即便如此,杨格仍然觉得艰苦的行军千值万值,在他看来,拿下析木城,咬住海城之敌军第三师团,就可以在甲午年的最后一个月中改变陆战进程,就算胜不了,至少也能为和谈时的满清中国争取一个稍微体面一点的条件,不至于用三千多万万近四千万万两白银养肥了日本。

一起快马从甘泉堡方向的小路斜斜插进武毅军的行军纵队,在骑手“哈!哈!闪开!急报!”的喊声中,三营、二营的弟兄们纷纷避开,快马得以赶上在行军纵队前列的武毅军分统冯义和、帮统杨格。

冯义和的马前,骑手翻身下马,扎马作礼道:“田庄台宋帅转天津金刚桥李中堂急电,令,武毅军立即向牛庄靠拢!”

“看赏。”冯义和摆手令传令快骑下去后,向身边侧后的杨格打个眼色,两人翻身下马,踩着路旁山坡山的积雪,嘎吱嘎吱地行到半坡一棵大树下。冯义和看看左右,跟随的戈什哈会意退后少许,为两人谈话留出空间。“杨大人,你怎么看?前面十里的三道岭子的分岔口。之前,咱们要拿个主意出来。”

不知是寒风吹拂还是心境冰冷,杨格的脸色铁青,看着山路在前方的山坳向东转了一个拐,前哨马队已经有一部弟兄在一面旌旗的引领下没入山坳之内,那是去析木城的路,而向西,则经依克唐阿扎营的耿庄子以北约十五里,通往六十里外的牛庄城。

为何?为何?!为何总是好事多磨?!为何自己两番提出的有利策略却一再地被朝廷,被天津来电阻扰?!不撤守辽阳以南的沙河北岸,可以,咱可以奋不顾身的在风雪连天的时节,赶山路、夜路,奇袭析木城,达到以海城之敌为诱饵,吸引日军向北增援的目的。可是,方才传令戈什哈的话明明白白也简简单单,天津金刚桥的命令中没有给武毅军近四千官兵,也没有给冯义和、杨格以半点转圜的余地!

“武毅军立即向牛庄靠拢!”

什么意思?!杨格的理解是,淮军不想失去总理辽东军务一职,故而,在依克唐阿领有这一职位时,在辽东的淮军需要在牛庄抱成一团,也就是置东路来援的武毅军于宋庆的统一指挥之下,也成为宋庆“保住辽东淮军各部军力”任务中的生力军角色。

显然,天津的李中堂,牛庄或者田庄台的宋帅,都舍不得盖平、熊岳、大石桥的淮军各军,计有拱卫军十一营,嵩武军两营、广武军四营、福字营左右两营、亲庆军四营,共7000余官兵。从此道命令来看,即便依克唐阿不组织吉林、黑龙江两军反攻海城,一旦武毅军归入宋庆麾下,淮军也会发起对海城的反攻,以打救在盖平一带的徐邦道、章高元、张光前、程允和诸部。又或者,宋庆会将武毅军作为固守牛庄——田庄台一线的总预备队使用。…,

不管李鸿章和宋庆打的什么算盘,从目前情势分析来看,他们的作为最终会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失败!

面对冯义和的提问,杨格没有心情回答,却不能不答。

“大人,标下以为......”

“此处只有我二人,尽管直言。”

杨格目光殷切地看着分统大人,嘴里一字一句道:“按约奇袭析木城,不可去牛庄!”

冯义和何尝想去牛庄听那宋庆的指挥?!

从鸭绿江畔开始,宋庆没有给淮军、给大清国带来一场胜利,反倒是这位辽东淮军统帅被迫率铭军、毅军去南路抗敌之后,东路连战连捷,杨格脱颖而出!

此前,杨格提议正面层层阻击退守辽阳以南的沙河北岸,左右两翼分别据守田庄台、摩天岭,形成一个中心内凹,两翼突出的弧形战线,再以精兵以千山山脉为掩护,袭击敌军要点、辎重通道。这个战略是符合当前整个战局实际情况的,即以向北撤退三百里的损失换取全军整训、集结的时间,得来敌军主力陷入辽东,无法分兵的结果,如此,决战时机自然来临。可以说,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战略!

可是,依帅一连两道命令改变了这个最佳战略。

又是杨格在芦榆防军诸将无计之时提出奇袭析木城的作战计划,这一计划实际是钓鱼战略的揭幕战,同样可以达到逸留日军主力于辽东的目的,只是与前一计划相比,武毅军需要进攻,需要付出更大的牺牲!

这样也就罢了,在四千官兵同仇敌忾之时,多付出一些牺牲似乎可以被忽略。可是,李中堂、宋帅这一道命令的到来,令奇袭析木城的计划实施面临一场考验,考验的不是杨格的军事谋略,而是冯某人的政治胆略和手腕......不,不是,是考验冯某人在大局利益、国家利益和局部利益、小集团利益之间的抉择如何?

杨格要奇袭析木城,那是在依克唐阿的麾下作战;奉命去牛庄,那是在淮军体系下,在李中堂麾下行事。二者的区别在当今的大清国是如此的分明!当然,这不是说李中堂、宋帅故意要让大清国战败,即便要和谈,也需争取一个说得过去的条件吧?不少字可能,李中堂更多的考虑是朝堂之上满清权贵对汉臣的打压,是皇帝甚至太后对淮系军力的忌惮,是保存实力对今后满清中国政治格局的强大平衡力!

身为淮军老将,冯义和的确很难抉择。

“杨大人,我看......还是就地宿营,通报聂军门请定行止,如何?”

杨格失望了,可是面对一位须发斑白,满面无奈之色的老将,他胸中的郁闷之火又无可发泄。不过,他总算明白了一点——泱泱华夏为何败于蕞尔小国?不是兵器太旧,不是战术太老,不是没有人才,而是.......这个国家的政治体系确实腐烂了,从根子上腐烂了!臭不可闻,令人作呕!

“冯大人,约期是25日拂晓,届时黑、吉两军将发起对海城的佯攻。如果我军不能按时到达或者不能执行前定作战计划,还需立即通报依帅得知,以免两军将士徒作无谓的牺牲。”

“正是,理当如此。”冯义和见杨格没有出言反对,暗地里松了一口大气。在他看来,杨格这样的属下是在彪悍之极,能在赛马集之战后不理依帅的招揽,能在细河、草河堡主持两军连战连捷,能以营官的职分提出有利于整个对日作战的战略......这样的人,又极受武毅军四千官兵的爱戴,在大家伙儿的心底,跟着杨格打仗就是去赢得胜利,就是保家卫国,就是白花花的赏银。故而,真要是杨格反对去牛庄甚至反对耽误时间的临时宿营,老将还真没啥底气能越过他指挥四千官兵们。…,

临时的休息命令变成宿营过夜的命令,官兵们随即上山砍伐树木制作拒马,或者依着山势、河谷地形挖掘壕沟,建立营帐。不多时,袅袅炊烟在山谷中升起,立即又被凌厉的寒风吹散。

杨格立足于高处,目送前往耿庄子通报依克唐阿的快骑离去,心中只能默默祈祷,但愿依帅与宋帅之间的高层协调结果能够有利于奇袭析木城计划的事实。实际上,队伍在此地多留一会儿,就增加了被日军间谍发现的几率,也就增加了暴露作战企图的几率!

而且,一旦依克唐阿和宋庆协调无果,这事儿指不定还会闹到天津金刚桥甚至北京的紫禁城里。届时,奇袭析木城需要的保密,需要的隐蔽行军,需要的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需要的时间和战机.......还有吗?

还有他娘的个屁!

南路作战之难,杨格本有心理准备,可如今表现出来的难点不在战术,不在士气,而在一些跟战争胜败无关的一些问题上。如果这样导致整场战争如历史一般的惨败,那让杨某人情何以堪呐!?

不行,不能任由一些人主宰战局,指挥武毅军的行动!武毅军应该独立于整个淮军指挥体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最终以改变整个战争的结局。可是,如何独立于淮军呢?

彻底投靠能够采纳正确军事主张的依克唐阿?自己愿意,部下的四千官兵会如何作想?但愿,聂军门那边能......嗨!别指望了,聂军门终究是淮军老将,他在忠诚于国家的同时,还忠诚于淮军这个团体,指望聂军门在上面抗雷,自己在下面“为所欲为”,现实吗?

武毅军宿营于三岔口整整两天后,12月24日午后,盛京将军裕禄才派人飞马传来紫禁城的“钦命”——武毅军暂归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依克唐阿直属,可按期发起预定之作战行动。

24日午后,25日拂晓,三岔口到析木城接近220华里的山路、雪路、夜路,就算是四千官兵全都长了翅膀,恐怕也难以按时发起对析木城的奇袭作战了!

“我草泥马啊!”

一声悲愤的怒吼,杨格从马弁赖小顺腰间拔出战刀,狠狠地砍在旁边一棵无辜的松树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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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但求无愧我心】

(感谢书友“天下纵(横)有我”、“本德”、“高高山顶立”的打赏支持!)

26日,武毅军仍然驻扎在三道岭子的分岔口,奇袭析木城的作战计划无法实施,可负责继续敌前侦察的王英楷却带来令杨格及各营哨军官们震惊非常的消息。

“大人,侦察队分别在析木城、青苔峪堡和岫岩方向有所发现。析木城日军从24日夜间开始加强了戒备,严禁百姓出入,还在城门口枪杀了几个大清百姓;青苔峪堡之日军在24日午后即以两个中队的兵力,沿小道靠拢析木城,与徐珍民团发生交火;岫岩日军出动了不少于400人,从行军方向和行程来看,确实是增援析木城。幸好啊,咱们没有去打析木城。”

杨格心中震惊,脸上苦笑,此时的他没啥心情给王英楷解释前因后果。

“绍宸兄。”陈固一脸不以为然道:“不是幸亏咱们没去打析木城,而是我军在此地驻扎两天暴露了企图,也可能是牛庄、盛京、天津、京师电文往返中泄密,故而日军应对咱们的计划增强析木城守备,设了一个套,只是咱们没去钻,如此而已。”

“他娘的!”宋占标愤然道:“就该治某些人贻误军机之罪!”

“魁三,人家还想以这个罪名砍了你的脑壳呢!”刘松节摆弄着转轮手枪,那枪弹膛油光光的,子弹也擦得发亮,这位吃饱了没事儿穷折腾的家伙还在擦,擦,擦!“我看呐,分统大人就不该去牛庄面见宋帅,反正朝廷有电谕下来,咱们暂归依帅麾下嘛!”

“非也,非也。”陈固频频摆手,左右看看,挥手令杨格的小马弁出去后,才压低声音道:“各位大哥都在前面打仗,后面的事儿......小弟在直隶淮军前敌营务处周大人、袁大人下面做事,倒是揣摩出不少东西来,各位稍安勿躁,请听陈某一一道来。”

宋占标连声催促:“道,道,道,快道!磨磨蹭蹭的干啥?!”

“其实,戴管带、聂管带也是清楚其中因由的吧?”陈固说着,故意用余光瞟了瞟宋占标,明摆出一副慢腾腾磨蹭的模样来。

戴超谦虚地摆手连称不知;聂鹏程瘪瘪嘴,脸转向一边。

“呵呵。”陈固向杨格投去一个眼色,才说:“朝鲜事变时,当今圣上要打,中堂大人却采纳袁道台的主张要和。胳膊拗不过大腿,结果就是叶军门和当时的聂镇台率芦榆防军经大沽口登船,增援朝鲜,再就是牙山之战。当今为何要打?依小弟看,有三个原因。其一,当今亲政数载,承同治中兴之余荫,却也受制于宫中和朝廷,欲借打倭寇树立权威;其二,咱们淮军虽然屡经裁撤,却还有四万余精锐,大多屯驻直隶京畿,还有强大之北洋舰队为依仗,故而,李中堂乃实至名归之天下第一督,权柄滔天而令人生畏,也引人生厌。打,自然由淮军出兵,胜则当今的决策之功,败则淮军不力、中堂之责!其三,煌煌天朝竟给蕞尔小国欺负,清流们一个个气炸了,一个个恨不得捋了袖管子去朝鲜给倭鬼子几个耳巴子,可惜的是,这些人真要上战场,那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谓舆论要打。诸位,明白了这三点,你们就当体会到中堂电令武毅军去牛庄之原因了。”

刘松节偷看了杨格一眼,只见帮统大人面色极度不豫,忙道:“不说这些无谓的话了,咱们来合计合计接下去该当怎么个打法?杨大人,标下觉得吧,不如将计就计,拿下青苔峪堡再说!”…,

“高啊!”宋占标一拍大腿道:“德高这个主意好,青苔峪堡只有日军一个大队,抽调两个中队去析木城后,只有一个中队留守。哼哼,这事儿,还是按照原定作战方案的分配,交给咱二营就解决了!帮统大人,致之,你给个话?”

杨格斜眼瞟着刘松节,刘松节凝神看着地图沉吟半晌,摇摇头。

“诸位。”杨格瞪了宋占标一眼,缓缓道:“之前我曾强调,我军之行动必须以咬住日军主力为原则。进攻青苔峪堡,在目前之敌情我情来看,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诚如宋管带所言,二营700人去打,足矣!最大可能是二营摆开阵势进攻时,日军留驻中队就会撤退,或向析木城,或向凤凰城。因为,对日军来说,如今战略重点已经彻底转向南路作战,坚守海城以待第二军发力,东路作战对全局而言可有可无。反之,对我军而言也是如此。也就是说,如果打青苔峪堡不能撬动全局话,打而无益。如果能适当造势后进攻青苔峪堡,得到的战果虽然也是规复此处,却能影响到全局的发展。诸位可以试想,如果摩天岭、图拉崖之芦榆防军、定边军、黑军寿山部出击凤凰城,我军再拿下青苔峪堡,结果如何?”

这一番话下来,众人的脸色就精彩多了。有所感悟的陈固在儒雅中酝酿着激情的冲动;还没想得太明白的宋占标直直地看着杨格,希望杨格能继续说解,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刘松节舍了擦枪的大业,趴在地图上,手指从盛京——吉林交界处的图拉崖慢慢地划拉到盖平;聂鹏程在刘松节后面看着,突出一指在宽甸堡三字上重重地点了点;戴超微闭了双目,似乎在打盹?不,这位营官心思甚重,建功之心也不比别人稍欠半分,肯定在想怎么着把攻击青苔峪堡之敌变成一场大胜吧?至于五营管带周昭明......

“帮统大人是要拿下青苔峪堡,直插岫岩城了。”

杨格笑赞道:“周管带一语中的!请继续说下去!“

周昭明追随耿凤鸣多年,曾入武备学堂第一期,那时候的天津武备学堂是一年为一期,所学虽比以后各期少,却胜在早早地回军中实践多年,也有所得。

“帮统大人,日军第三师团大部在海城,25日后又集结后路各部主力于析木城,造成青苔峪堡、岫岩城兵力空虚。而我军此前欲奇袭析木城,目的是断第三师团粮道,此次先下青苔峪堡,再攻岫岩城,达到的目的也是断敌粮道。如能收复岫岩,无疑为南路之大捷,可以振奋各军士气。再者,南路和东路作战地域虽然不同,但彼此关联。我军在南路攻占岫岩,敌第一军势必从第五师团抽调兵力增援,提防我军向北发展胜利,故而,凤凰城、九连城一线之日军兵力会被削弱,镇边军、定边军、芦榆防军正可变佯动为强攻,拿下宽甸堡、长甸城、凤凰城、威胁九连城之日第一军司令部。如此,日第二军将不得不在尚未充分准备之际匆忙北援。如此,帮统大人羁縻日军于辽东之目的同样达成。”

杨格频频点头,实在是周昭明所言句句中的,字字都合杨某人的心意啊。手下有了如周昭明、陈固、刘松节、杨骐源这等人才,又有宋占标、巴哲尔等猛将,自己可以省心许多了!

“此案,由周管带主持制定,傍晚之前给我计划。”…,

宋占标颇羡慕地看着周昭明,又想到要攻打青苔峪堡,自己的第二营驻地距离最近,自然是......高兴之下,一拳砸在周昭明胸膛上,笑道:“你奶奶的周昭明,周大人,看不出还有大将之才啊!”

“魁三兄别闹!”陈固提声道:“不知帮统大人此策是否通报依帅、宋帅?”

“报依帅,不报宋帅,请聂军门和张道台(东边道张锡銮)配合时,无需说明此乃我军自作主张!”杨格目光扫视众人,隐含气愤、威胁之意,见众人面色无异后,才道:“既然冯大人不在军中,一切由我做主,由我承当!哼哼,诸位放心,打了胜仗出来,各方无话可说,最多是某些人从此更加记恨杨格罢了!”

“大人!”众人深有感触,齐齐起立。

杨格摆手示意,等众人落座后,叹道:“唉......岂能事事如意,但求无愧我心。这一战如若成功,将奠定羁縻日军于辽东之大局。泽光兄,速主持制定作战计划吧!安守兄,陪我巡营后再去依帅帐中协调此事。”

言毕,杨格带着陈固大步出帐,巡视一番后骑马向耿庄子而去。

082 【有名无实】

耿庄子北面的雪野上,一队队头扎紫色头巾的黑龙江军官兵正在操演战法,他们以五人一帜,十帜为一旗,排成显眼的横队行进、举枪,再行进、举枪,迫到某处时又在号令声中装上刺刀,摆出白刃战的架势。

场面很热闹,从东面的三岔口而来的杨格却看得连连摇头。

一路所见,黑龙江军的装备实在杂驳得很,大多数的营头都做不到步枪型号划一,在后来开到的几个营里,火铳、抬杆还占据着主装武器的位置。再看战术操练,以旗帜为号令固然能够让这些新兵们尽快熟悉营伍,整齐队列,可放到战场上去,日军一眼就能看出当面清军有多少,何故?数一数旗帜数量就知!再者,旗帜也好,头上的紫巾也罢,哪个不是极其显眼的目标?

延山呐延山,你是怎么搞的!?

杨格心里还在腹诽某人,某人就带着一队官兵跑步出现了。

延山营的状态又有不同,几乎就是武毅军各营的状貌了,没有显眼的头巾,没有多少旗帜,装备也颇为整齐而精良。

“立峻!”杨格高声招呼。

延山早看到高踞马背的杨格,这才故意喊了口令随着队伍跑步过来,无非就是想跟拜把子的兄弟言语几句。

“你咋才来?在三岔口待了几天不见动静,依帅有些不高兴了。”

“有啥办法?”杨格一脸委屈,可惜做不到那种眼眶红热的程度,摊手道:“总得等到敌情侦察完毕有个结果吧?”

原来如此,延山放心了,自家兄弟不是跟依帅怄气,而是在等待敌情侦察结果,想必此时来见依帅,定有妙计献上吧?嘿嘿,跟着,指不定能捞到好处呢!

“跟我走,依帅在欢喜山下观察敌情。”

“真要强攻?”

“有啥办法?”延山回了杨格一句,神情语气一模一样。“依帅担心金州之敌随时可能向盖平发起进击,如果不给海城之敌造成压力,则日军可行南北夹击,盖平我军危矣!”

“操蛋的宋庆。”杨格轻声嘀咕了一句,估计别人也听不清楚。对宋庆的私心自用而破坏整个战局,他心中始终耿耿于怀,难以排遣。

“你说啥?”

“没。上马,走人!”

欢喜山北面两里处,一道残壁后,依克唐阿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山上敌军布防情况。

刘松节那个桀骜的东西办事着实不赖,提供的敌军情报很是准确,欢喜山布防严密,难以强攻!原本,依克唐阿指望杨格奇袭析木城得手,以改变整个战局,挽大厦将倾于即倒。殊不料天津金刚桥一道电令阻止了武毅军的行动,令依克唐阿大为光火,却又不能不考虑到淮军在辽东有四万余,实为主力,也不能不考虑到李鸿章的权势和太后老佛爷的态度。故而,指望他这个“总理辽东军务”与直隶总督打口水仗是不成的。

战机已失,今后如何制敌?说不得,只能把装备、训练皆俱不足的黑军拉上战场硬拼了!

马蹄声近,福海禀报:“大人,有人来了,是......佐领延山和杨大人!”

杨大人!福海如此称谓,足见心中对某人的认识和情感。

“来得好,有请。”依克唐阿没有动,等杨格到此一边观察敌情一边讨论军务正合适。

“标下......”

“免了!”依克唐阿摆手道:“致之啊,你在三岔口待了好几天才过来,可是心中对本帅有些不豫之想?又或者,有新方略?”…,

杨格还指望着在关外生根发芽,哪能不讨好黑龙江将军大人呢?不过,依克唐阿与别人不同,杨格早就听延山说过,曾经有扎克丹布对依帅说,那杨格不过淮军小将,何以在依帅面前都敢颐指气使?!依帅却说,你打几个胜仗给本帅看看?如能,你便可在本帅面前指手画脚,本帅欢迎之至;如不能,就乖乖地跟在后面出力领功劳,少叨叨!可见,能为各家将军、统领争得军功的杨格是很依帅待见的,即便是不太通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兴许,依克唐阿对杨某人亲眼有加,也正有这一方面的因素在内。

所以,在依克唐阿面前不要太谦卑,略微的放肆直言更能讨得依帅欢心。

“起处,标下心里是有一些不痛快。不过......”略一停顿,杨格见依帅嘴角漾起一丝笑意了,乃继续道:“朝廷有朝廷的考虑,大人有大人的苦衷,标下身为军人,当以服从军令为天职,不敢有不痛快,只能因应战局之变再行设法,为将军大人呈上新的方略以供参考。”

依克唐阿大喜道:“真有新方略?”

“回大人的话,正是。以东路造势出击宽甸、凤凰城,武毅军出击青苔峪堡,得手后直插岫岩,断绝第三师团经小港、九连城的辎重补给通道。如此,日第一军、第二军结合部在我军手中,敌之两军就不得不前来夺取岫岩,海城之争夺战变为岫岩争夺战,同样达成牵制日军主力于辽东的目的。唯一的区别在于我军夺取岫岩后,如何取得坚守岫岩需要的大量军资补给?”

依克唐阿暗道得计,之前冯义和来见他时,他以冯义和乃是分统,当去牛庄面见宋庆为由,将冯义和支开去,这不,冯义和一走,杨格就带着良策出现了。可以想见,杨格趁冯义和不在军中之际发起对岫岩的攻击作战,乃是存了生米熟饭的想法,总理辽东军务的自己岂能不配合之?

“此策甚好!”从赛马集大捷之后,依克唐阿已经习惯于采纳杨某人的建议了,此时当然不会吝啬赞誉之词,表扬了几句后,才道:“乘虚蹈隙,趁日军增援析木城而攻青苔峪堡,再攻岫岩,确实是打破目前僵局之良策。致之啊,你放心,但凡补给事宜,全由本帅为你保证。”

杨格的二杠子脾性起来了,反问道:“如何保证?”

是啊,如何保证?析木城在日军手里,原本就狭窄难行的山道不能用了,那就只能通过青苔峪堡转折前往岫岩,那山道更陡、更窄、更滑,如何确保四千人的武毅军夺取岫岩之后坚守的军需?

“你要何种军需,数量多少?”

“毛瑟11子弹四十万发,37炮弹两千发,75炮弹两千发,冬衣四千套,其他东西可以在岫岩敌军手里想办法。”

“你这是难为本官!”依克唐阿苦笑道:“本官这个总理辽东军务差事刚发下来,辽东前敌营务处臬司周馥告病请辞,铭军统领刘盛休告伤退休,李中堂以姜桂题代刘统领铭军,又令武毅军转进牛庄,这些......都未通过本将而仅于事发之后知会一声了事。而今周馥告病,圣上发五十万两内帑予本军一事拖延在山海关、锦州路上无人问津。你要四十万发毛瑟枪弹,黑军营务处本无储备,还需经由周馥转拨。前番本将托周馥为定边军筹得毛瑟步枪850支,已经是最大的脸面了!你以为总理辽东军务大臣就那么的好当?”…,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武毅军不去牛庄而擅自进军岫岩,杨格就别指望能够从周馥、宋庆那里得到补给!而依克唐阿的营务处素来经营黑龙江军,装备为曼利夏和云士得,无法为武毅军补充子弹。没有子弹,日军子弹又不合用,武毅军手里的三千多支毛瑟枪一旦打光随身携带之子弹,就与烧火棍无异,凭什么坚守岫岩,应付日军肯定会有的疯狂反扑?!

难哪,杨格难,依克唐阿更难!在淮系暗中抵制下,他这个钦命总理辽东军务大臣有名无实,原本还可从直隶“借到”一些东西的黑军,今日处境反而比这道任命下达之前更为艰难。这也是紫禁城中的那位大清皇帝始料未及的吧?

杨格沉默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四周都是坚壁,难以突破的坚壁,在坚壁之中,他纵有万般军略也无从施展。

“致之呐。”

“标下在。”

依克唐阿缓缓道:“你尽管放手去攻岫岩,这边,我统黑、吉两军猛攻海城,但凡有一处得手,局面定然扭转,届时补给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万一不利,你尽可能的撤向析木城,我使精锐之延山营为主力,保你武毅军撤回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话语中,依帅连“本官、本将军”的字眼儿都舍弃不用了,希望之情溢于言表。从战局来看,不管武毅军能否得到补给保障,也必须要出击岫岩,扭转局面。否则,大军齐集海城之下却无法强攻夺取,局面会一日糜烂过一日,直至日军做好准备发起会战......那时候,杨格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炮弹,冬衣,请依帅两日内务必补齐,最迟30日,武毅军东出青苔峪堡。”

“致之老弟......”依克唐阿无视了年龄和地位的差异,握住杨格的双手连连摇晃,唏嘘中已经无法出声说话,就差一点老泪纵横了。

孤军进攻岫岩坚守之,以扭转因宋庆擅动带来的不利局面。放眼大清国万万百姓,百万军人,除却杨格和武毅军官兵们,谁还有此胆量、有此牺牲精神?!

依克唐阿再也清楚不过,一个不好,武毅军东出岫岩就是一条全军覆灭的绝路!

083 【小川的毒计】

(猫被烧,刚换好,马上上传。感谢书友“70369”、“高高山顶立”的打赏支持!)

七盘岭,在分水岭(千山山脉)中部,由海拔1000米以上的绵羊顶子山、步云山等七座山头组成,与北面的摩天岭遥相呼应,实为整个分水岭山脉的骨架。在七盘岭一带,发育出在盖州入渤海的清水河,在海城入渤海的大清河,流经岫岩入黄海的大洋河、以及经貔子窝流入黄海的毕哩河。

从地形上来看,七盘岭是使得整个辽东半岛突出海面的中央山脉。

七盘岭北面有道山脊,山脊往东是大洋河的源头,往西是大清河的源头,两河源头交接之处有座古旧的城堡,名为青苔峪堡。当然,说青苔峪堡是城堡实在是高抬了它的身份,其实就是石头垒成的山寨。山寨居高临下,控制了一条山路,山路向东在大洋河南岸分岔,通往东面的凤凰城和南面的岫岩城。山路向西是析木城,在到达析木城之前大约二十里的地方,分支出一条小路通向北面摩天岭后的甜水站。

第五师团第十旅团长立见尚文在迂回摩天岭的军事行动失效后,黯然撤向凤凰城,留下了一个大队的兵力驻守此处。1894年12月24日,这个大队又在增援析木城之后,只留下一个由步兵大尉渡边吉太郎率领的中队。

大冷天的在海拔700多米的山岭北坡站岗值哨,没有人会傻乎乎地站在当风口处喝西北风,那样的话,估计十分钟就可以把人冻僵。渡边中队的哨兵也是如此,他们躲在一道石墙后,围在一堆篝火旁,一边烤火,一边谈话聊天,偶尔才起身在山风呼啸卷入的观察口处向北方、西北方的小路上看一眼。

第五师团来自日本本州岛的所谓“中国地区”,低级军官和士兵们的家乡都在以广岛为中心的几个县,故而,同乡在同一个中队的可能性极大。广岛的小调,家乡的趣闻、故事,征清路上的胜利和苦累……一名二等曹长和三名士兵就围绕着这些话题,就着篝火烤热了饭团,一边吃,一边聊,倒也能打发走值哨的无聊时光。

“坂田,快换岗了,你再看一看。”二等曹长指使一等兵坂田履行哨兵的责任。坂田拿起搁在观察孔的望远镜,深呼吸后凑拢寒风“呼啦哗啦”尖啸的观察孔,孔中灌进的寒风令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憋住气举起望远镜。一看之下,坂田变色惊叫道:“敌军!敌军来了!”

二等曹长推开坂田一看,北面的山道上出现了几面旌旗,旌旗下是顺着山道逶迤而行的,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看那绣着清国人崇拜的青龙以及什么怪物的旗帜,那确定是敌人无疑了!

“混蛋,慌什么?立即报告中队长。”

渡边吉太郎步兵大尉得报后,很干脆地下令:“撤向析木城。”

1894年12月30日午后三时左右,武毅军以宋占标二营为先锋,一枪未放就收复青苔峪堡。

与此同时,聂士成亲率精锐步队、马队、炮队近两千人踏过冰冻的细河,向雪里站进军;图拉崖上的定边军统领张锡銮令林长青营沿着鸭绿江左岸向长甸堡进发;海城北面的依克唐阿率领黑龙江军,以延山营为前锋,在欢喜山下摆出了攻击阵列,六门火炮在耿庄子村外向山头敌军射击。

也是与此同时,金州北面的普兰店,日军第二旅团旅团长乃木希典少将向部下加强了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骑兵大队的第二“混成”旅团各部军官下令——向熊岳城进击!…,

还是与此同时,在安东九连城西门,日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中将和参谋长小川又次少将骑着战马缓缓出城,他们的身后是一大群幕僚人员和从第五师团抽调的一个加强联队,他们的第一目的地是——岫岩。随着战局的发展和“诱敌计划”的实施,第一军司令部将移驻岫岩城,至于来犯的聂士成、张锡銮部嘛,自然有奥保巩中将去对付。

雪野中,马行速度甚缓,部队行军速度比之战马速度更慢一些,使得中将司令官时不时的要勒住战马,这样一来,他与少将参谋长之间也可以边走边谈了。

“小川君,想必此时的清国武毅军已经拿下青苔峪堡,已经确认我军岫岩兵力空虚了。这一次如果能够活捉杨格,想必立见少将会非常开心的!”

“司令官阁下。”小川又次面色凝重,显然不如中将那般乐观,在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对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大将的担心,那位大将会否按照第一军司令部制定的计划派出有力部队进击盖平,是此次作战的关键因素之一。大山岩是支持大本营的稳妥策略的,对山县有朋大将和第一军的冒险作战持温和的反对态度。“乃木君的部队是否及时拿下盖平,分担海城——析木城一线我军的压力,从而让桂君从第三师团抽调部分精锐部队东调析木城,与我军夹击杨格所部于羊河南岸或者岫岩城下。卑职一直很担心呐!”

“呵呵。小川君多虑了。”野津道贯中将悠闲地挥动手中的马鞭,笑道:“如果大山大将派别人担任第二军北上支队司令官,我们尚可如此担心。乃木君嘛,一定会奋勇前进,尽快荡平盖平、熊岳、大石桥之敌!”

“还是司令官阁下识人有度,卑职远远不及!”

得了才干超群的参谋长一记马屁,野津道贯洋洋得意的说:“消灭武毅军和杨格,海城以北之清军再无骨干精锐,难以对海城形成威胁,反而因为配合杨格之冒险作战计划,将黑龙江、吉林、盛京和淮军各部压在海城一线,我军可牢牢抓住之,争取在第二军北上之后展开决战,一举奠定辽东之乾坤!如此,小川君可是此战之首功呢!”

确实,能够从截获清军电报中勾画出这么一个庞大的决战计划,小川又次功不可没。

武毅军要奇袭析木城,显然是看准了岫岩作为第一、第二军结合部,又是海城第三师团补给必经之地。日军得知在间谍的天津截获电报后,故意抽空青苔峪堡守备力量增援析木城,使得析木城守军力量增加到两个大队,如能在压力稍减的海城再抽出一部步、炮部队,足以从析木城方向对青苔峪堡之武毅军发起进攻,截断青苔峪堡北面小道。待武毅军受挫于岫岩城下,再在第一军司令官亲率的一个加强联队打击下被迫撤向青苔峪堡时,析木城、岫岩城、九连城三方面的日军可以围武毅军于羊河南岸、七盘岭下。

消灭武毅军之后,第一军就完全掌握了海城一线的主动权,向北可以集中起六个步兵联队以上的兵力发起对辽阳、奉天的进攻;向南可以调动至少两个联队配合第二军北上支队扫荡大石桥、盖平之清军,打另一个漂亮的歼灭战,彻底击垮清军主力——淮军。

如此,清国请降的日子就来到了;如此,何须第二军眼巴巴地等着渤海沿岸解冻而登陆直隶或者山东呢?如此,第一军就成为征清之战的最大功劳者,死死地压制住第二军!如此,山县大将在帝国陆军的主宰地位将无人可以撼动!大山岩就只能乖乖地屈居第二。…,

不过,计划终归是计划,对强劲的对手杨格,小川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不像司令官那般已经在心里把杨格活捉或者消灭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句话是清国人说的,却也正是战场上敌我两军的真实写照。当初,第三师团出击岫岩、析木城、海城,就是因为第三师团养精蓄锐已久,桂太郎中将就是金刚钻!现在,清国的武毅军在杨格的事实带领下奇袭析木城也好,攻取青苔峪堡也罢,目的与第三师团完全一致,结果也可能一样。

目前,第三师团在清军的三面包围之中;拿下青苔峪堡后向岫岩进攻的杨格武毅军,也将在日军的三面围攻之中。

以杨格之前的战绩,小川又次绝对相信他手握金刚钻,未必就会在己方三面包围之中大败亏输。

故而,还得预备一些后手才行。

“阁下,卑职冒昧借问,您对依克唐阿出任清国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之事有何看法?对我第二军在旅顺待命一月有余又有何看法?或者说,我军是否可以放出即将登陆山东、直隶的风声,以引起辽东战局的有利变化?”

连续的几个问题引起野津道贯的深思,两位将军并辔前行了好长一段路以后,中将才面露得色,缓缓地说道:“我军以第五师团大部负责东路,却被聂士成部阻挡于摩天岭以东,难有寸进。如果……如果能在清国制造我军登陆直隶的紧张气氛,身为直隶提督,手中掌握十二营功字军和五营武毅军的聂士成,必然成为清国首选的宿卫京畿重地之部队。而清国李鸿章和旗人权贵之间的矛盾在依克唐阿的任命问题上被激化了,李鸿章也会乐意抽调聂士成回直隶驻防的。小川君,你的问题很是尖锐而富有创造性、进攻性呐!如若聂部回援直隶,则摩天岭一线防御空虚,则即使我军无法在羊河以南消灭武毅军,武毅军也会跟着聂士成回到直隶。好一出调虎离山计!”

“阁下谬赞了。”小川又次假意谦虚了一把,又道:“当然,能在岫岩消灭杨格所部实为上策,调虎离山只是一个有效的补充而已。大本营的策略也有可取之处,大日本帝国不可能鲸吞庞然清国,唯有行蚕食之策。如若此次放过杨格和他的武毅军,来日再与清国对决沙场时,恐怕……因此,早绝后患为好!”

野津道贯何尝不作如此想?杨格啊杨格,那家伙给第一军制造了太多的麻烦,已经成为远远超过宋庆之流的,日军心中的大敌,焉能不除之而后快?!此番小川又次少将苦心设计,大半还是为了这个杨格!

“小川君,此次岫岩、羊河作战,就全部拜托您了。”

“卑职将永生铭记司令官阁下的赏识和信任!”

“哈哈,本官非常愿意看到小川君在第一军参谋长任上获得中将肩章。”

司令官这句话……小川又次的脑子里开始星星闪烁了,野津道贯很露骨地许诺了,如果此战获胜,他将以首功之劳和司令官的名义,向大本营甚至天皇陛下请求授予参谋长中将军衔。

那么一来,小川又次将成为与川上操六并肩的陆军高级幕僚,可以在适当时候出任师团长一职了。

对于一名大日本帝国陆军的职业军官来说,还有什么职位比师团长更具诱惑力呢?

084 【佯攻变强攻】

(快速再补一更,祝贺书友“70369”荣升舵主!)

一枪未放拿下青苔峪堡,本在杨格的预料之中。

从敌情侦察来看,青苔峪堡仅仅是古老的石垒山寨而已,经不得几发炮弹就会土崩瓦解,而日军留守兵力又过于薄弱,在己方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面前选择退却,正常之极。

站在青苔峪堡的石台上,看着三千七百余官兵士气高昂地鱼贯通过石墙下,向东源源而去,杨格对争取岫岩一战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帮统大人!”

杨格回头一看,第一营管带刘松节气喘吁吁地赶来,忙转身相迎。此次行军序列,以第二营为先导,以第一营为后卫,拿下青苔峪堡后,第一营将留驻此地,保障后路。嗯,应该给刘松节再交代一下应对析木城之敌反攻的法子!

刘松节走近了,见周围只有小马弁在,乃抛开官面上的称呼,喘着气道:“致之,我,我觉得有些不对、不对劲。”

“噢?你别急,慢慢说。”

刘松节深呼吸了几次,调匀气息后,说:“青苔峪堡之敌乃是属于第五师团建制,又知道第三师团大部在海城,析木城也有相当强大之守备力量,是吧?”

“对。”杨格隐隐猜到刘松节要说什么了。

“那么,他们应该也知道岫岩只有第三师团的少量后卫、辎重部队,是吧?”

“是!”

刘松节从杨格的神态语气中觉得有些不以为然,急道:“那,这股敌军为何向析木城撤退,而非岫岩?再说了,岫岩距离第五师团司令部更近,从保持建制完整的角度来看,这支敌军也应当向岫岩或者凤凰城,也就是七盘岭以东撤退。按照日军之前表现的战力和斗志来看,他们应当是缓缓撤向东面,在地形有利之时还应该组织起小规模的后卫阻击战斗,延缓我军向岫岩进军的速度,为岫岩敌军争取时间。对不对?”

“是这个道理。”杨格点头肯定了第一营管带的说法,又转口道:“不过,此地距离岫岩一百二十里山路,距离析木城只有四十余里,日军只有一个中队不足两百人,如何应对我军大队的追击?从安全计,日军应该就近撤向析木城,与主力会合后再行反攻。从战争爆发到现在的战例和敌军一贯心理计,日军绝不会想到我军这一次是真的要强攻岫岩。我认为,日军应该把我军的行动看做是一次断第三师团粮道之战斗,一如没有实施的奇袭析木城计划。拿下析木城和拿下青苔峪堡,都能截断岫岩——海城之联系,却又有少许不同,析木城易守难攻,青苔峪堡则很难坚守。故而,日军放弃青苔峪堡而就近撤向析木城,也是有道理可循的。德高,你来的正好,第一营要坚守青苔峪堡,不能把眼光限于石墙,而应向西推进一里许到山脊一线构筑阵地。”

“致之!”刘松节顿足道:“我觉得这事儿不那么简单!你想想,一切都如你战前预料中发展,是不是太过顺利了?你说青苔峪堡可能不战而下,果真不战而下了;你说岫岩敌军只有不足一个大队的后卫、辎重,可以强攻而下,万一拿不下来怎么办?万一岫岩拿不下,而析木城敌军又强攻此地,咱们全军可就......危险喽!“

哪儿有不危险的?这是战争!不是过家家的儿戏!日军第三师团不知道夺取海城将遭到清军三面围攻的危险?不知道万一夺海城而不下将遭遇的危局?知道!可是,桂太郎偏生这么做了!为何?桂太郎以及日军高级将领们看透了清军的朽败!而杨格就是要利用日军们存在的这种心理,用新锐的武毅军反手给日本人一个大耳刮子,打乱日军阵脚,达成牵制敌军主力于辽东战场的战略目的。…,

即便有危险,只要能牵制日军主力在岫岩——海城一线,就算武毅军全拼光了,也值!

“德高,不如我调三营留......"

“致之!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清楚!”刘松节感觉了莫大的侮辱,脸红红的跺足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刘松节在,第一营在,青苔峪堡就在!”

“德高,记住,不可依靠石墙,山脊地形极其有利,我再给你留两门炮......”

刘松节摆手,容色坚决地道:“不用,咱们火炮有限,这些炮还是用到岫岩攻坚战去吧!我这里......人在阵地在!”

“我要青苔峪堡,更要你和一营767名弟兄!实在不行,你就向北撤退。“

眼见劝说无效,刘松节只能点点头,心里却认定了一个死理——一营撤退,全军就可能陷入绝境!故而,一营一步也不能退!

说话间,杨骐源的炮营过去了,马博西的辎重队也过了,一营官兵正在石墙下整队待命。

杨格露出微笑,伸手拍了拍刘松节的肩膀,一脸轻松地说:“我走了,咱们岫岩城里见!”

12月31日傍晚,辽阳东路,雪里站外围响起了阵阵枪声。

直隶提督兼芦榆诸路防、练军总统聂士成站在一处高地上,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和己方胡殿甲、沈增甲步营,邢长春马队营的进攻行动。

蹊跷啊,真有些蹊跷!难道倭寇的第十旅团真的被打怕了?怕到打不还手,只能龟缩于雪里站的堡墙之内的地步?马队在雪野中纵横驰骋,步队的官兵们以哨为单位,形成火力线在四百米左右的距离上,向雪里站的堡墙实施排枪射击。可鬼子就是不动弹!连还击都很少,只有步队逼近到一、两百米距离时才会打一阵子枪,根本就没有趁清军撤退时发起反击的迹象。

东路日军实力虚弱是事实,可真的虚弱到如此程度吗?

“报!报!”一名戈什哈飞跑而来,扎马道:“禀报军门,定边军林长青营收复长甸堡,击毙日军六名。镇边军寿山大人率部收复石城堡,毙伤日军十余名。”

聂士成挥手令戈什哈退下,略一思量,顿足失声:“糟了!糟了!来人,命令各营营官来此会议!来人,急请寿山大人率部来此!来人,回去摩天岭传令,吕本元部立即从雪里站南下青苔峪堡,两日之内必须与武毅军会合!令孙显寅、耿凤鸣立即率大部来此会攻雪里站!”

一名又一名传令兵飞驰而去,聂士成忧心忡忡地看着愈加黑暗的天色下,那似乎毫无动静的雪里站。

东路大举反攻只是为南路作战造势,杨格派人回报时语焉不详,不过依克唐阿却要老练许多,杨格率部前脚走,后脚就派人通报聂士成——武毅军奔岫岩去了!如此,聂士成明白了杨格的全部计划,积极率部佯攻雪里站,争取将日军第五师团大部牵制在凤凰城一线,无法增援岫岩方向。

聂士成并未因此对杨格产生任何不满情绪,站在东路统帅的位置上看待辽东全局,对杨格两番提出的战略和两番因各种原因而不能实施,对南路战局的危机,可说是洞若观火。杨格以身犯险,更说明年轻人胸怀之广阔,对国家之忠勇!

何况杨格的计划在之前来看,料敌、算己都很精到,似乎颇有成功之把握。老将也是暗中支持,甚至未曾就此通报宋帅,以免横生枝节。毕竟,宋帅在某些时候太过于考虑淮系之小利,而罔顾国家之大义了。…,

可是,日军如此示弱,长甸、石城堡歼敌数字过于稀少,证明什么?证明日军第五师团是决心以守势反拖住东路清军,却抽调大部增援岫岩方向。也就是说,杨格的计划被敌军识破!武毅军危险了!

如此一推断,聂士成就知自己对于已经靠近岫岩的武毅军来说,是远水不解近渴,唯有变佯攻为强攻,尽快拿下雪里站,进逼凤凰城,才能让日军产生错觉,调半道之兵回援凤凰城,如此,杨格之危可以稍解一二。其他的,老将无从措手,只能听天由命。

欲强攻雪里站、威胁凤凰城,以胡营、沈营、邢营之力远远不够,必须抽调摩天岭守军之新奉军、盛军左右翼和寿山手里的旗军、练军,还要张锡銮在宽甸一线发力配合才行。

夜半,寿山率两个步营、两个马队营赶到雪里站外围,会议之后,在派出快马通报依克唐阿和宋庆的同时,一场攻坚战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只待天亮,三千余清军将对雪里站之敌发起自战争爆发以来的第一次强攻!

085 【漫长的一天 上】

(今天的第三更献上!老卒明日一早有些急务,明日第一更时间略微延后至十点左右,望书友们谅解并继续大力支持《铁汉子》!)

西历1895年1月1日,华夏历甲午年腊月十三。

阴沉的天幕从东边开始,不情不愿地亮了起来,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寒风在雪野里卷起一阵又一阵的雪幕,纷纷洒洒,一层,又一层,扬起、飞舞、散入冰寒的空气之中。

雪里站西三里的高处,聂士成揭下斗篷,暖帽上的红丝绒、红珊瑚顶子在一片雪白中红得触目惊心。“唰”的一声响,老将的腰刀出鞘,斜斜指向东面的雪里站,吐气开声:“吹号!传令各部,今日有敌无我!给我杀!”

“呜呜......”悠扬而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

“杀!”功字军、镇边军、新奉军、老盛军七个步队营早已在雪里站北面、西面、南面列阵,此时得令齐齐发出呐喊,呈七道密集的弧形横阵向前快速推进。在近三千名步兵身后,三个马队营缓缓押上。朔风席卷各色旌旗,烈烈作响。

“咣!”日军的第一发炮弹落在人群中,洁白的雪野上立时溅出一滩滩的殷红。此时,高处督战的聂士成微微一颤,眉头紧紧地拧成三道竖纹,颇似一个“川”字,持刀的右手向侧后轻摆。新任督标亲军哨官李纯得令,带着下马的130多名亲兵拉开一条横队,从高处的两侧向前推进约三百米后站定,推弹上膛,持枪而立。

“啪啪”的枪声响起,雪里站低矮的堡墙后绽出一朵朵橘黄色的火花,一阵排枪过后又是一阵,弹雨飞射间,一排排身着号衣的功字军官兵倒下,血溅五步,更多的官兵们跳过倒下的弟兄,有的高声喊杀,有的高唱从武毅军兄弟那里学来的战歌,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加速前进。

“铛铛铛......”格林连珠炮疯狂地喷吐火舌,在雪地里掀起一排排的雪雾、血雾,白色和红色在大风吹拂之下混杂在一起,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来。

“卧倒!卧倒!”胡殿甲一边嘶吼一边卧倒,一排子弹“嗖嗖”地从他身边飞过,在后方大约几米远的地方掀起一排雪雾,来不及卧倒的两名弟兄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向后栽倒。“匍匐前进!匍匐前进!各哨调整队形,务必保持战斗线!匍匐前进!未得命令,不准放枪!”

两百五十码,两百码,一百八十码......

冰冷的雪地中,五百多名弟兄用身体在雪野上划出一道道凹槽,在彻骨的寒意中倔强地向堡墙靠拢,再靠拢。

一百五十码!

“开火!”胡殿甲大吼一声,在左右纷纷扣动扳机时,举起有效射程不足六十码的转轮手枪打了一发子弹,随即丢在雪地上,从背上摘下一条村田22式步枪,动作娴熟地推弹上膛,略一瞄准,在一名哨官的“开火”口令声中扣动扳机,加入全营的第二波排枪射击之列。

“前、中、后哨交替掩护前进,左、右哨原地射击!”

在武毅军离开后,聂士成把胡殿甲营作为功字军的中营加以补充,拥有官兵近五百人,却依然用老式营制编为五哨,全为标准的新毛瑟十三发快枪,唯独胡殿甲这位营官例外。原因很简单,老胡的偶像杨某人用的就是缴获的22年式,这是一支代表着昔日胜利的步枪,是一支能够彰显出主人的勇敢和战绩的步枪,也是向倭寇小鬼子宣告“咱功字军中营已经脱胎换骨了”的步枪!…,

密集的排枪压制了堡墙后的日军,说到这雪里站的堡墙比之连山关的关城还年久失修,大多地段的高度只有一人多一点,身材矮小的倭寇必须在墙后垫上石块才够高度操枪瞄准。

几轮交火,前哨大约八十名弟兄靠近堡墙,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上!”立时跃起五十多条身影向堡墙飞奔,墙后又一阵排枪响起,十数名弟兄倒下,余者加快速度贴近堡墙,后来者一脚踏在前者的背脊上用力,顿时如天兵下凡一般越过墙头,惹得墙后鬼子一阵哇啦啦的鬼叫。

“上!快上!”前哨得手,胡殿甲极度振奋,从雪地上爬起来,猫腰向后招手:“快,左、右哨跟上,咱们突破了!”

堡墙内,噼里啪啦一阵排枪声,一名跳入墙后的弟兄发出绝望的嘶吼:“鬼子......有埋伏!”

“停下!停下!”

冲到堡墙下的弟兄们不敢再借力跃进了,可堡墙确实高了一些,单个人的高度无法超过墙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不到!自然也无法向里面敌人瞄准开枪!后续的弟兄涌上前去,堡墙根下的人越积越多,多到令胡殿甲感觉有些心悸的程度。

“左右哨,后撤五十步掩护!”

刚刚冲上来的左右两哨近两百弟兄急忙后撤,“霍尔——霍尔,咣!咣!咣!”一排炮弹在墙头、墙下炸开,火光闪现,弹子横飞,硝烟尚未散尽,左、右哨弟兄们就骇然看到,墙根处的弟兄们东倒西歪,一片血肉模糊!

高处,聂士成攥紧了刀柄,猛一用力,腰刀深深地扎在雪地中。

“撤!”

“呜呜......”号角响起,步营各队纷纷回撤,马队前出,胡乱地向堡墙处射击,防止日军趁胜追击。

寿山飞骑而来,翻身下马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聂士成身边,连声道:“军门,不能这样打下去了!咱们得等,等到炮队上来再说!”

炮队?聂士成神情索然地转头看看西边的摩天岭,百多里的雪路,炮队能及时赶来吗?如果今日不拿下雪里站进逼凤凰城,东路的强攻将无法帮到孤军深入的杨格和近四千武毅军官兵们!

“快马回去,催各军炮队加快速度!就是累死骡马也要在午后赶到此地!”

“军门大人!军门大人!”一群人跌跌撞撞跑来,当头一人跑到近前一头扎在雪中,又被他人扯起身子来,却正是功字军中营营官胡殿甲。“标下无能,中营进攻失败,弟兄们十去三四,请军门治罪!”

聂士成心中震颤,却见胡殿甲浑身浴血,深蓝色的官服被炮火弹子撕破,露出里面被熏黑、染红的一团团棉花。唉!雪里站明明只有一个加强步兵大队800多鬼子驻守,为何三千多人的进攻就偏偏失败了呢?!难道没有了杨格,功字军就打不了胜仗吗?!

“军门!”胡殿甲久久没有等到聂士成的回应,大着胆子抬头一看,那张一下子苍老许多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两道泪痕。“军门,让标下再带弟兄们冲一次,不冲破日军防线,标下决不回来见军门大人!”

“下去,裹伤,歇着。”短短一句话六个字,完全是从聂士成嘴里两个字两个字的蹦出。

寿山能够体会到聂士成的心情,此次进攻是以东路的胡营为主,其他两个方向只是策应,以分薄日军兵力。眼见得胡营伤亡惨重,势必难以发起下一次进攻了,左右看看,唯有在镇边军后营基础上整编出来的龚弼新营还勉强堪用。…,

“聂军门,初战失利,无需介怀。等炮队来了,还是让龚营主攻吧!”

“不......”聂士成左手轻摆,右手从雪地里拔出腰刀,缓缓入鞘,说:“眉峰贤弟的心意,聂某知晓了。但,战不能再这么打下去,即便炮队上来,又有多少裨益呢?我想,咱们得换个法子了!”

一声“眉峰贤弟”让寿山极为受用,从黑龙江军、芦榆防军在辽阳东路发生交集以来,聂某人对寿山三兄弟从未假以颜色,而今,却道出了一声“眉峰贤弟”,足见聂士成心中已经结纳了“贰臣之后”。

“功亭兄,接下去怎么个打法?寿山惟兄马首是瞻!”

聂士成又转头看了看西边,心中估计炮队是决计难以及时赶到了,乃道:“放弃强攻,以步队营钳制雪里站之敌;马队尽出,从帽盔山山谷间直插勺子河,相机进击岫岩,兴许可以接应到武毅军。”

“功亭兄,军门大人,寿山请命率马队出击!”

看着正当壮年的寿山,聂士成不禁感慨老矣,只能凝重地说道:“眉峰,杨格那条小命儿,你一定得给老哥哥我带回来。”

“辄!”寿山单膝点地抱拳应了一声,随即从地上弹起,向左右戈什哈道:“传令龚营,即归聂军门调拨,马队准备,随本将南下杀敌!”

雪野中,镇边军马队、芦榆防军马队合二为一,寿山为首、夏青云为副,并不避开雪里站之敌的视线,咋咋呼呼地向南面的帽盔山、勺子河呼啸而去。

086 【漫长的一天 中】

七盘岭东麓的王家堡子,距离岫岩七十五里。

天光大亮,山间的雾气散尽时,杨格身披一袭白布趴在路旁的一棵大树后,积雪与白布浑然一体,只要不闹出极大的动静,在王家堡高大的瞭望台上的日军哨兵就无法察觉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扭头向右看,道路右侧的树林边,宋占标恰好打来“一切就绪”的手势。那,王英楷带着侦察队的弟兄们迂回到位了吗?青苔峪堡是不战而下,鬼子逃亡西面的析木城,不可能给东面的岫岩通风报信;这一次,杨格不敢指望王家堡里的鬼子还傻乎乎地往西逃,故而必须一鼓作气拿下,并以前出至堡子以东的侦察队兜捕漏网之鱼,确保武毅军的行踪不为岫岩之敌过早的发现。

没有侦察卫星,没有侦察机,甚至连侦察气球都很少看到的时代,接近四千武毅军官兵要在千山山脉中隐藏行踪,还是比较容易的事儿。

杨格摸出草河堡会战的战利品怀表看了看,九时一刻许。突然间,他想到今天乃是1895年的第一天,是一个绝对称得上特殊的日子!怎么个特殊法呢?最迟今天傍晚,武毅军将突然出现在岫岩城下,发起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岫岩攻坚战,如果此战得手,甲午战争的结局真要改写了!

岫岩是日军第三师团的补给基地,也是未来日军第一军的补给基地,如果反攻岫岩得手,南路清军势必士气大振,整个战局的不利态势也因此扭转,日军第三师团真有成为瓮中之鳖的可能。故而,第一军也好,第二军也罢,都会为了整个战局而抽调兵力反攻岫岩。届时,坚守岫岩就能拖住日军海运登陆山东或者直隶的步伐,就能挽救在历史中覆灭的北洋舰队,为未来的中国海军留下一支可战之兵;更重要的是,这一战如果胜利,兴许北京城里的那些个习惯奴颜卑膝者能稍微挺起腰身,抱着膀子观战的西方列强兴许能够看到满清中国最后获胜的一丁点希望。

在西方列强眼里,中国是一块大肥肉,日本是一块没有多少油水的骨头。骨头战胜肥肉就会越发强硬起来,列强会在跌破眼镜之余骇然发现嘴里少了一大份食物;肥肉战胜骨头,肥肉还是肥肉,骨头依然是骨头,列强依然可以享受肥肉,偶尔啃啃骨头调剂胃口。

当然,杨格只要想一想此时的世界政治地图就知道,列强之中的英国是别有用心的。

为了遏制俄国的扩张,英国选择日本而非中国作为远东的“小弟”,原因很简单,满清中国实在是彻底腐朽了,只配作为肥肉,不能作为大英帝国远东战略的助手。基于这个原因,满清朝廷中那些主和派们寄希望于列强来调停清日之战,却被刻意培植日本的英国暗中化解。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战后醒悟过来的法国、俄国、德国才会联手压制英国,迫使日本归还辽东。

“嘘嘘!”路对面的宋占标等急了。

杨格回过神来,抛开了“特殊一天”的遐想,面对现实。从怀里掏出温热的枪机装回机框内,来回推拉了几次觉得无误后,按枪机向下90度解脱弹仓卡榫,再向上旋转枪机到位,后拉,前推,一发子弹进膛。

射击准备完成,杨格这才腾出左手轻轻向前一摆。

没有呐喊声,没有枪炮声,七百名身披白布的官兵毫无征兆地从雪地上跃起,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向前猛冲。…,

“啪勾儿!”一声枪响,在山谷地带余音袅袅。百余米开外,王家堡高大的瞭望台上,日军哨兵刚刚发现情况就吃了一颗子弹,一头栽倒。

三营、四营随即蜂拥跟上二营,五营则四下散开,以排为单位组成散兵线缓缓推进。

零星的、短暂的交火后,王家堡易手。

总文书陈固检点战果后,匆匆找到杨格说:“三名日军辎重兵,五个军夫,其他都是朝鲜民夫和大清百姓,有四十多人。呃,那个物资倒是不少,帮统大人,不如您移步去看看?”

物资有问题!?杨格从陈固的话里听出一些东西来,又想起刘松节的担心,再想想这一路上只碰到一支日军运输队,人数不过十来人、骡马二十头,所运物资也极其有限,都是一些冬衣和大米之类的生活物资。莫非,王家堡里的也是这些东西?

日军第三师团在海城集结了近万兵力和大批骡马,每日消耗粮食、草料二十吨以上,这个数字还需日军在海城一带就地征集补充才敷需要;如果是战斗期间,以单发步枪手每日作战消耗子弹100发为基准,加上炮兵的消耗,每日弹药补充数量也要二十多吨。

从青苔峪堡到王家堡,18小时内,武毅军之在岫岩——海城的唯一一条道理上发现一支小小的运输队!这,已经无法用“不正常”三字来形容了。

随着陈固检点了缴获物资后,杨格随口问:“安守,你说日军是真的缺乏物资和辎重、护送兵力?还是给咱们设了一个套?此时,估计一营已经跟鬼子干上了吧?”

杨格自问自答,陈固可以不答,不过,总文书可不打算让自己的嘴巴闲着,来瘪嘴作出一副鄙夷的神情,将手里的一件日式冬衣扔在地上,说:“小国寡民,小国寡民,既然要给咱下套,总得拿点本钱出来吧?这倒好!几件破衣服,一些受潮的米、面、黄谷,就想赚咱们武毅军上下近四千弟兄?嗤......嘿嘿,帮统大人,您说要是给咱设计的日军指挥官知道纰漏出在这里,会不会拿了兵站军需官的人头呢?”

“随他的便。”杨格轻松微笑,瞬即又面色一肃道:“命令,侦察队前出勺子河、毕哩河和岫岩城下,四营、五营立即在王家堡构工,三营......不不不,侦察队先出去,各营主官到此会议!”

宋占标、戴超、聂鹏程、周昭明、杨骐源和冯国璋、马博西、裘术全先后到来,略一交换意见后,众人在地上铺开地图围成一圈,似乎要在地图上找出解决危机的法子一般。

其实很简单,在岫岩日军尚未正面出击而青苔峪堡在武毅军第一营坚守之下时,原路撤回去就是!偏生,杨格不想这么干,众人之中也没人想到就这么灰溜溜的白跑一趟。辛辛苦苦地在雪地山路上行军两、三天,不拿点东西在手,实在不划算嘛!

武毅军的军官们,心气儿比之其他各军的袍泽不知高了多少倍!

“根据此前的敌情,第一军司令部在九连城,其下第三师团在海城、析木城、岫岩一线;第五师团一个联队在宽甸、赛马集侧翼方向;一个联队(欠一个大队)在雪里站;一个联队在凤凰城;能抽出的只能是第11联队。故而,日军第一军的机动兵力最多为步兵第11联队和骑兵第五大队、炮兵第五联队的一个山炮大队。嗯......如果赛马集堡一战的战损尚未补充的话,日军这个可抽调的山炮大队也不满编,最多两个中队。岫岩城里,我估计最多是日军一个步兵大队和辎重兵、军夫。”杨格指点地图分析了敌情后,抬头看向众人,问:“各位弟兄,我想......打狗日的11联队!”…,

冯国璋一惊,随即又堆砌出一点笑意,说:“杨大人,这次是一对一哟!咱们是不是派人回青苔峪堡看看?”

“有依帅督促黑龙江军猛攻海城,第三师团不可能抽调兵力加强析木城,故而,从析木城向青苔峪堡进击的日军最多一个加强大队的兵力,德高如果指挥得法,坚守两、三天绝对没有问题,一营可是......”杨格及时打住了话头,一营是当时的中营为骨干,战术技能最强、士气最高,综合战力在其他诸营之上,这不用帮统提起,宋占标、戴超他们心知肚明。“咱们武毅军经过了新法整训,虽然只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战斗力提升还是很明显的。这一点,我们清楚,日军呢?不清楚!他们用一个九连城、岫岩城合计四个步兵大队,两个炮兵中队和一个骑兵大队,加上一些勤杂部队,还有析木城方向的一个大队,这点兵力就给咱们设套,想吃掉咱们,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呢!从中,我们也可以猜测出敌军对我军的战力评价如何?由此揣摩出敌军指挥官在临战时的心态。这就是我敢打11联队的凭仗!”

胆子大,胆子太大了。

冯国璋咂咂嘴,没出声;宋占标不引人注意地又朝杨格挪了挪,两人几乎肩膀挨肩膀了;戴超盯着地图若有所思,右手的五根指头不自觉地晃动着;聂鹏程板着那张不过三十来岁的脸,看上去足有四十岁;杨骐源在自己的挎包里找啊找,总算拾掇出一份地图来铺开,与先前的大地图对照之后,微微点头,嘴角咧开露出笑意。

陈固见众人不吭声,冷场了,帮统大人会面子的,尽管自己心中震撼,却挤出轻松的微笑来,说道:“打,咱们不怕,就是......如果日军真有一个大队的骑兵,有些麻烦。”

“不麻烦!骑兵跑得快,咱们就创造一个让日军骑兵脱离步炮,快速增援岫岩城的理由,而后设伏歼灭之。”

杨格说着,双眼眯缝起来,伸手扯过杨骐源拿出的地图看了看,顺手一拳砸在炮营管带肩膀上,笑道:“真有你的!”

杨骐源低头嘿嘿一笑,说:“勺子河,咱们兴许能让鬼子骑兵在这里洗个冰水澡,嘿嘿。”

“啪!”杨格一巴掌拍在地图上,语气坚决中饱含热切的求胜欲望,说道:“从岫岩到王家堡有七十五里路,地形从小冲积平原到河谷再到山地,且密林、沟壑、峪口众多,咱们有的是阔大的转圜余地,11联队咱们一口吃不掉,就在这个作战地幅内设法,一口一口地慢慢吃!我意已决,侦察队继续散开、前出,马博西率五营之第15哨和军辎重队留守王家堡,积极构工设防,各部立即以急行军速度赶往岫岩城,傍晚之前打响攻城战!”

杨格信心满满,众人也是信心大涨,齐声应是后,各自率部出发。

087 【漫长的一天 下】

留守青苔峪堡的刘松节在山脊防线后居高临下,足足等了一天,才等到析木城方向的小鬼子露头。

一天呐!12个时辰呐!兜里的怀表时针都转了两圈啦!鬼子的动作也太慢了一些,兴许,鬼子是想等武毅军大部更深入地接近岫岩吧?也可能是因为七盘岭的山势险峻程度比之摩天岭不遑多让,而道路条件却比之辽阳东路大道差了许多。总之,这一天时间里,一营上下767名官兵没有闲着。

刘松节的脚下,山脊开始向西倾斜,通往析木城、海城的山道把山脊线劈开一个豁口,豁口两侧,官兵们砍伐了足够多的圆木构成了掩体,背靠山势的掩体还插上削尖的树木枝桠,从构成掩体胸墙的两根圆木之间斜斜穿过,尖端朝上,另一端被深深地扎进山体之中,坚固非常。

如果从山脊下面往上看,日军只能看到圆木构成的掩体,却看不到一个人。因为,一营官兵们都躲在掩体后,上下两根粗大的圆木之间有节疤、疙瘩、枝桠端头交错形成的枪眼儿。哦,日军还能看到那一根根尖端白生生的“尖刺“。在仰攻时遇上这种工事,发起白刃战几乎就是自寻死路;就算是步枪火力对射,山下的人射界狭窄,山道两旁的树木几乎被砍光,可依托的地形地物很少,面对居高临下、隐蔽良好的敌手,日军只有挨打的份儿。

故而,刘松节和官兵们等着心急如焚,大约千余名日军却远远地在山道两侧散开警戒,并未立即发起进攻。

等炮!

刘松节看透了鬼子的心思,再看看自家弟兄们构筑的工事,想一想那崩飞的霰弹能否击穿那一根根粗大的圆木?除非倒霉地被炮弹直接砸中......那,也太倒霉一点了吧?!

实际上,守在山脊防线上的只是李玉田的第2哨。肖真惕的第1哨已经奉管带之命向东追赶大队去了,郭宗铭的第3哨作为预备队在山寨里休息,顺便帮帮灶,弟兄们总不能啃着干粮饼子打阻击战吧?

杨格曾说:一名隐蔽良好、配备连发步枪的射手可以抵挡8个左右的敌人。杨格又说:不要依靠石墙,要推进到山脊线布防。而一营管带,曾经心高气傲,谁也不买账的刘松节,则是杨某人的忠实信徒。

坚守青苔峪堡的一营能派出一哨人马增援主力,足见刘松节信心十足。

晌午,日军没动静;吃过午饭后,日军还是没动静;眼看着天空中隐约可以分辨出的那一圈白光向西倾斜了,日军总算动了。

第六旅团第七联队第三大队少佐大队长铃木常武杵着指挥刀站在山炮阵地旁,充满担心地看着归属于自己指挥的第十旅团渡边中队在逼仄的山道两旁展开,呈密集阵列向山脊缓步推进。山道太窄,两侧不是高山峻岭就是峡谷,即便派出小股部队迂回也只能迂回到青苔峪堡的石墙之下。故而,铃木少佐放弃了迂回侧击的想法,将希望寄托在四门70山炮和步兵五个中队的连续、轮番进攻上。

可以想见,这样的攻击作战是残酷的!为此,铃木少佐深恨渡边中队在放弃青苔峪堡的同时,居然没有想到要控制住这道山脊!哼哼,就让这些猪头猪脑的广岛人打头阵去吧!

步兵在艰难推进,炮兵大尉中村康雄一直蹲在照准器后观察己方的推进线,按照日本陆军执行的炮兵操典,他要在步兵推进到距离敌军两百米时,以连续射击的方式压制敌军阻击火力。…,

受到火炮技术的限制,当今的世界陆军炮兵主流还在追求提高射速和直接射击的准确性、霰弹对步兵火力线的杀伤效率。所谓山炮并非曲射火炮,而是轻便的、能够拆卸驮运的直射炮。在山下,以直射方式射击高处的敌军掩体?难度很大!这是师团炮兵联队的臼炮中队担负的作战任务,如今却落到山炮中队头上,中村康雄炮兵大尉的心里怎能不生出几分惶恐?

“猴子嘎嘎给(向指示目标射击)!”少佐高声发出指令。

“放!”

四门火炮同时轰响,转瞬间在山脊线上炸开四朵火花。中村对炸点的分布极为满意,立即吼道:“急速射!急速射!”

日军步兵们顶着头上簌簌落下的泥沙、石块,坚忍无比地继续推进着拥挤不堪的战线,对他们来说,头上洒落的泥沙、石块越多,自己被枪法拙劣的清军射杀的可能性就越小。当然,他们人人都在祈祷着——但愿,炮击就能摧毁清军的意志,令其全线崩溃。这种事儿在以前经常发生,不是吗?

“咣!”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刘松节转眼去看,那里是哨官李玉田的位置,他猫着腰猛跑过去,硝烟弥散,鬼子的“八溻”炸药恶毒地在焦黑的圆木胸墙上燃烧,一个弟兄脱下棉衣随手覆盖了燃烧处。“李玉田,李玉田!李季芹!”

“他娘的,老子听不见了!”李玉田一下子跳了起来,并未看到就在眼前的营官,而是左右而顾,大吼道:“弟兄们都记好了!老子死了,哨长补上,哨长死了,一排长补上,排长死绝了,班长补上!”

帮统大人老早就强调过,战场上冷静比激情更重要!这个李玉田,还他娘的是秀才出身呢!啧啧,有辱斯文呐!

“你娘的!”刘松节飞身将李玉田按倒在圆木掩体后,明知哨官听不见,也厉声骂道:“炸晕头啦,不要命啦!?听我命令,把鬼子放近了再打,节约子弹!”

鬼子的炮火稀落下来,“噼啪”一阵枪响,子弹嗖嗖飞来,或掠过头顶飞向半空,或“笃笃”有声的钻进圆木,还有一些准头特别差的,就在圆木掩体下方的山体浮土层上“啾啾”作响。

刘松节凑近射击口看了看,敌人还在三十丈开外,因为山脊有大约18度斜坡的关系,落入营官眼底的尽是日军弯曲而暴露的背脊和似乎耷拉着的脑袋,黑色的军服和白色的积雪,对比是那么的分明!

“一等射手,装子弹,自由射击!”

在两百米靶实弹射击训练中能够发发上靶的,全哨只有二十来人,都被分统冯义和、帮统杨格授予“一等射手”称号,此时得到号令,立即上膛瞄准,“噼里啪啦”一阵枪响,圆木掩体内弥散出一阵青烟。

山路上、山坡上,七、八名日军倒地,骨碌碌地翻滚下坡,余者纷纷避让,密集队形出现一阵混乱,出现了人挤人的现象。没等日军还击,山脊上又响起参差的枪声,日军的人堆里又倒下一片。

“撤退,撤退!”渡边吉太郎大尉极不情愿在第三师团的指挥下当前锋、打硬仗,一遇挫折就连声命令后撤,铃木少佐要发火就让他发去!有本事,他用第三师团的部队来试一试?八嘎!

督战的铃木少佐的确有些无可奈何,他看得分明,渡边中队不够坚强是实,清军的防御坚固、阻击火力准确也是事实。在没有打乱对手的火力组织、没有摧毁敌军工事之前,步兵的进攻也就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

“瞄准豁口处,集中炮火轰击一点!第一中队,预备,向前推进!”

中村炮兵大尉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少佐的命令,四门火炮的“遍地开花”战术换为“重点炮击”;第一步兵中队的浅野大尉也机灵地向部下下达了“列阵推进,两百米匍匐前进”的命令。

炮击,步兵进攻,再炮击,又一次步兵进攻......

只有山炮和步枪参与的战斗,指挥官们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只能反复地用炮火、用子弹、用人命去砸,去堆积……直至胜利或者失败。

在李玉田的耳朵恢复了一些听力时,天色向晚,日军在山脊线下没能推进一步,甚至没有一次进攻能够逼近2哨阵地前五十米!

管带刘松节捂住“咕咕”叫的肚子走了,3哨的弟兄们三三两两地挑着战饭上了阵地,看到阵地前横七竖八的敌军尸体,反观己方颇轻微的伤亡,感受到2哨弟兄们昂扬的士气,3哨弟兄那个羡慕、那个嫉妒、那个恨呐!

银子!银子!那满山坡的倭寇尸体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谁说保家卫国就不能赚银子?朝廷有杀倭令,这个可是假不了!以前的武毅军中营,现在的第一营,哪个弟兄没有领到过白花花、沉甸甸的赏银?!听说,辽东有十万倭鬼子,那最少就是五十万两赏银,兴许再打几仗下来,弟兄们个个都能回到老家去买田建房娶媳妇儿喽!

2哨在发财,3哨在吹风,哪能这样?于是乎,在哨官郭宗明的有意鼓动下,3哨炸窝了,管带官刘松节不得不在夜幕降临时命令3哨接替阵线。

小胜一场,趾高气扬的2哨官兵们刚刚退回石墙内,就听管带大人在石台上跳着脚的骂人:“他娘的,老子早跟你们说过要节约子弹,节约子弹,你们全当了耳旁风啦!滚!滚出去!从李玉田以下,每人砍两棵树才准睡觉!”

好吧好吧,看在今儿赚了不少银子的份上,想想明天在加固后的掩体**杀敌军的爽快劲儿,砍树去……叽叽喳喳地议论了一番,2哨官兵们一哄而散,各自抢了斧头铁锯,趁着天色尚未黑尽,完成管带大人交给的任务去也!

大清国的军队,似乎从来没有打过如此轻松的阻击战!对此,恐怕就算是杨格也没能算准......

088 【两个大官儿】

(感谢书友“cts“的打赏支持!)

入夜时,北面的欢喜山下传来的枪声清晰可辨,城内灯火寥落,不宽的街道上只有偶尔出现的日军巡逻队。在枪声和巡逻队的脚步声中,全城似乎笼罩在深深的恐惧之中。没有鸡鸣狗叫,没有婴孩啼哭,醉鬼、瘾君子之类的人物也突然间消失不见......这就是在日军占领下的海城。

司令部内,第三师团参谋长木越安纲大佐转向门口,向肃然立正的参谋问道:“星野君,有事?”

星野金吾少佐走到大佐参谋长面前,从公文包里寻出一份文件,双手呈上,鞠躬道:“第七联队第三大队战报刚刚送到。”

木越安纲转眼看了看地图墙,步兵第7联队之加强第三大队,应该于今日天黑之前拿下青苔峪堡,截断迂回之清国武毅军的退路。那么,星野少佐手里的应该是捷报吧?

在参谋长接过文件,翻看之前,星野金吾小心翼翼的低声道:“铃木少佐派人来报,第三大队攻不动青苔峪堡之清军防线。”

攻不动!攻不动?!第三大队加强了两个步兵中队和一个山炮中队,连一个年久失修,仅有风化严重之石墙的青苔峪堡也未能拿下?木越安纲在12月11日经过青苔峪堡时很清楚地看到,那石块垒成的小小城堡,只需几发炮弹就能摧枯拉朽一般轰塌。而今,短短的20天之后,拥有半个联队兵力的铃木少佐竟然冠冕堂皇地写来报告说——攻不动!

清军是铁打的?不,从朝鲜到海城,清军在无谓的皇军面前与豆腐渣子无异。就在上个月19日,第三师团仅仅以五千余兵力就击退了清国老将宋庆所部近万兵力的进攻,赢得了感王寨战役的胜利。

草草浏览过铃木少佐的战报,木越安纲轻轻的骂了一声“八嘎”,转向地图的同时招手让星野金吾少佐上前来。

“青苔峪堡对于我军的重要性,星野君想必非常清楚。现在,我无法根据铃木少佐的报告判断出清国的这支武毅军的战力究竟如何?我急切的想知道,铃木少佐的指挥存在问题?还是师团参谋部对武毅军的战力估计出现了偏差?消灭武毅军和杨格,是小川将军精心制定的计划,不容许任何人马虎应之!”

师团参谋长如此说话,星野少佐已经猜到自己很有可能取代铃木少佐,率领加强的第三大队夺取青苔峪堡,将清国新锐将领杨格的武毅军围歼于七盘岭下。

果然,木越安纲对凝神倾听自己说话的少佐似乎非常满意,微笑着点点头说:“我希望星野君能够承担起夺取青苔峪堡的光荣任务,在我身边,没有比你跟适合执行此项任务的人选了。”

“哈伊!卑职一定竭尽所能!”

“明日正午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截断武毅军的退路!”

星野金吾略有些迟疑才立正领命,脸上也现出几分为难之色。第三师团是从岫岩过来的,少佐清楚青苔峪堡山脊的地形情况,如果按照铃木少佐的报告所言,清军已经砍伐了山脊西坡的树木构筑掩体,以火力遮蔽了西坡,强攻势必伤亡惨重而不易得手,是否考虑迂回呢?

早在三年前,日本陆军就开始派出情报人员在辽东侦察、测绘,星野金吾在师团司令部的一幅地图上看到,在析木城以东十三里处曾有一条向南分岔的小道,因为长年无人行走,小道最终湮没在两座900来米山头之间的原始密林中。如果地图是准确的,利用这条废弃的小道,日军完全可以抽调精锐轻装迂回青苔峪堡和王家堡之间,从东坡向青苔峪堡发起突击。…,

唯有如此,星野少佐才觉得有些把握拿下青苔峪堡。迂回需要时间,即便少佐马上出发赶往第三大队,也要明早才能到达,再抽调精锐迂回,最起码要预算半天以上的时间,故而,最佳战法和大佐参谋长的限时之间存在矛盾。

“星野君,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中将阁下将于明日午后到达勺子河以北地区,配合岫岩城守军夹击清国武毅军……”

星野金吾明白了,自己领受的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明日正午之前,卑职一定拿下青苔峪堡!”

木越安纲满意的点点头,待少佐以标准有力的动作向后转、齐步走出房门后,脸上的满意之色突然变成了浓浓的担心之意。

事实上,第七联队长三好成行对第三大队指挥官铃木常武的评价颇高,认为铃木少佐是一位“晓畅军事而头脑冷静的指挥官”,故而以半个联队的兵力予之指挥。以狂热的武士道信徒星野金吾少佐替代铃木常武,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激发起官兵们效忠天皇和大日本帝国之热忱,以决死之状态拿下青苔峪堡。

就在星野少佐匆忙出发的同时,在千山山脉的另一边,王英楷带着两人快马跨过冰封的偏岭河冲过王家堡子向南,在岫岩城西十里的大顶子山下找到武毅军帮统杨格。

杨格和第五营管带周昭明也是刚刚翻身上马,乃对王英楷道:“即将攻城,我们边走边谈,唔……这位是?”

“大人,这位是岫岩团练把头随昌毅,随把头,把你说的话向帮统大人再说一边。“

骑马落后王英楷大约半个身位的随昌毅年约三十五岁左右,身形魁梧有力,他向杨格打了一个拱手,操着满口山东腔说道:“禀报帮统大人,倭寇一大股约三千人从凤城、九连城方向而来,午后即在勺子河边的黄花甸宿营,戒备很严,小人和团练弟兄都难以靠近,只是远远地看到有一大群军官簇拥着两个人,一个蓄着大胡子,那种……淮军的镇台、军门大人才蓄的那种大胡子。”

杨格听明白了,那种胡须是如今流行于世界各国军界的腓特烈式胡须,特点是只在上唇留较浓密的八字须,经过精心修剪后,胡须的末端呈上翘状。原因是德意志帝国军官们都崇拜他们的老祖宗腓特烈大帝,容克地主们也习惯蓄留胡须,这种习惯和崇拜随着德国陆军战胜法军成为世界第一强陆军,影响到各国“学生”们的审美观念。满清中国那些接触过洋人、德国教习的军官喜欢留腓特烈胡子,日本的高级军官也是如此。

随昌毅说不清楚,可杨格却能听个实在。团练把头是说,鬼子有两个大官儿在黄花甸!这个情况倒是与之前的判断一致,日第一军没有多少富余兵力,只能抽调三千多人,也就是一个加强联队规模的兵力来岫岩“夹击”武毅军。只是,杨格绝对没有想到会来两个鬼子的大官儿!

新情况啊,值得认真对待的新情况,一个想法从杨格脑子里升腾起来。

“告诉宋占标、杨骐源,暂缓攻城。”勒马下令后,杨格向团练把头微笑道:“随把头辛苦了,不过,杨格还有几个问题。”

“小的不辛苦。”

“鬼子可有马队?大约多少人?炮队有炮多少?黄花甸可有堡墙?附近的勺子河冰冻状况如何?可能跑马、过人、过炮?”…,

一连串的问题,让随昌毅颇有应接不暇之感,想了好一阵子才理清思路,说:“回大人的话,鬼子应该没有马队,骑马的都是军官打扮,没有背长枪的;炮队有炮4位(门)……黄花甸嘛,热天的时候,靠河边有个渡口和青石条砌成的码头,码头后面有座望台,大约,大约丈许高。嗯……东面,就是九连城、凤凰城的方向有道矮墙,绕过北面的一截早就垮了,西面这边连接望台,墙高大约,大约这么高!”

随昌毅右手平胸,比划了一下。

“绍宸……”

帮统第一次称呼军门亲军哨官的字,让王英楷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不禁“哎”了一声,又觉不妥,乃在马背上欠身道:“标下在,帮统大人有何吩咐?”

“你看过黄花甸没有?”

王英楷当然能猜出杨格问话的意思,忙道:“标下看过,黄花甸北面、西面环水,勺子河、汤沟子都已经结冰,标下和随把头就是骑马过河的。南面、东面地形开阔、地势低洼,呃…...只要抢占汤沟子北面的山头就能堵住鬼子回凤城的去路,好打!”

“周管带,麻烦你传令,原定作战计划取消,四、五营、炮营撤向王家堡,二营、三营向北急进,抢占徐家堡!”

周昭明应了一声,拍马离去。

把头随昌毅颇有眼神,眼见武毅军要拿黄花甸的鬼子开刀了,急忙向杨格求告道:“大人,帮统大人,咱岫岩团练和城守尉旗军共有千余人,倭寇占了岫岩后就躲进四方顶子山里,岫岩的倭鬼子不断派出清剿队,咱……直到前些天,岫岩的鬼子突然都不出城了,咱就知道,肯定是咱大清国的天军到了!大人,小的想……“

“跟着王大人吧!“杨格对随昌毅颇有好感,不忍心见他不好意思、结结巴巴的说下去了,乃大手一挥,岫岩团练把头和他的三百多兄弟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武毅军斥候队的一份子。

深夜里,王家堡子、徐家堡两股武毅军分别向黄花甸西北、东南两侧开进。

089 【拂晓,攻击!】

(暴雨、桥淹,老卒被困乡下刚刚赶回,立即上传补更,今日三更!)

黎明前的夜幕下,勺子河边。

杨骐源蹲在雪地里,用肉眼观察河东岸的黄花甸村和渡口的那座望台。黑漆漆的视野中,更加黑黝黝的村庄和望台在夜幕中呈现出剪影来,他需要通过观察与王英楷、随昌毅的说法印证,绘制出一份简略炮击参照物方位图来供炮营二队的四门37炮使用;再与缴获自日军手中的两万五千分之一地图相对照,为炮营一队的四门75克虏伯炮编制射击指挥表。

从甜水站到黄花甸,这一路之上的漫天风雪、险峻山路,让炮营两百八十多名官兵吃尽了苦头,若非马博西的辎重队主动帮忙,若非五个步兵营总有一个担任后卫,帮着抽、抬、扛、推......炮营很难跟上大队的行军速度。

既然经历了千辛万苦跑到黄花甸来打鬼子,就得按照帮统大人的法子好好准备一番,火炮能过河当然好,不能过河也要打,还要打好、打准、打得更猛,让倭酋也看看咱中国炮兵的威风!

河边,两个黑影小心翼翼地摸了回来。

曾经的鱼雷艇操雷手王传义找到杨骐源,说:“大人,过不去,真过不去。冰层有三寸左右,跑马没问题,可咱这七生半炮车轱辘一压上去,指定得开裂。要不,咱砸冰筏渡?”

“撤!”杨骐源看了一眼对岸黑黝黝的村庄和望台,毫不犹疑地带着几名前观弟兄后撤。回到隐蔽的山坳避风处,就着一小堆篝火搓热了僵硬的双手,他对王传义说:“听说,你使过鱼雷艇上的提前角修正量装定器?”

“是,大人,我在鱼雷学堂学过数学和积分。”

杨骐源当然知道操雷手肯定要学这些,要不哪能别人不问就抓住你王传义问呢?他从随身皮包里取出纸、笔和图版塞给王传义,说:“那......你帮我算一算,四门75炮在距敌4000码处,以间隔50码呈一字排放,左起首炮为基准(标兵炮),榴霰弹,预装定诸元为仰18、方位09—13。你马上计算,在对敌岸密位修正09—02之望台、13—89之村口目标射击时,其他三门炮的预装诸元是多少?计算出来后制成图表,会吗?会就好!快,每炮一份,天亮前完成!”

杨骐源一溜烟地跑了,王传义看看手里的物件,立即,杨格和修械所师傅“联手打造”出来的图版式射击指挥器扯住了他的目光。金属边框、薄木板为底,底板上绘有坐标网,边框加粗的位置连接着扇形方向分划板,扇形方向分划板通过可以调节连接件与长矩形的表尺分化杆相连......管带大人已经将一份二万五千分之一的地图压在底板上,还标注出几个方位参照物的坐标和图上位置。

好东西啊!有了这东西,测取、计算、修正炮击或者鱼雷发射数据都方便了,有了它帮忙,运炮击运用题解算速度也可以提高......不知多少倍!

王传义做作业时,四营、五营(欠1哨)在陈固、冯国璋的带领下从勺子河上游迂回到黄花甸西北面,以五营据守药山高地;四营跨过汤沟子,在黄花甸——凤凰城路旁构工。杨格给北路支队的作战任务是控制汤沟子南北,截断敌军退路,配合南路支队从北面、东北面进攻黄花甸。这个原定任务在北路支队尚在运动中就改变了,王英楷的侦察队弟兄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寿山、夏青云率1300余骑在北面二十余里处的老爷岭宿营!…,

陈固、冯国璋和聂鹏程、周昭明略一合计,决定请寿山、夏青云率马队以隐蔽之动作过汤沟子,保障四营的右翼,并作为突击兵力。

再说杨格亲自带领的南路支队是主攻力量,炮营和骑哨都在南路。宋占标的2营、戴超的3营装备堪比1营,实战经验和新式操法都不缺,还有刚刚赶到的肖真惕一哨被杨格抓为亲军哨。另外,岫岩团练在日军的进剿中虽然大部鸟兽散,随昌毅却带着三百多不愿给小鬼子当顺民的弟兄躲进山里,此时也作为南路支队的力量分作两半,一半负责监视岫岩城内的日军动向,一半配合炮营护炮队掩护勺子河西的炮兵阵地。

拂晓前,四千清军悄然完成了对黄花甸的合围。大战临近,官兵们没有丝毫的睡意,一个个睁大眼珠子看着黄花甸村紧张备战。渴了,地上有的是雪;饿了,吃干粮面饼子;冷了,没办法,捱着!

天色麻麻亮时,寂静的黄花甸有了生气,一小队日军步兵从南口出村后散开来,以五人一组,分别向东面的河沿,南边通向岫岩城的土路搜索前进。

杨格蹲在一个小土包后,收起单筒望远镜,低喝一声:“打!”

小马弁赖小顺拼命地挥舞手中的红、绿小旗。

“啪!”黄花甸战役的第一枪由勺子河西的炮营护炮队弟兄打响。随即,“啪啪”的排枪声响作一片,猝不及防的日军尖兵被密集的弹雨打成血筛子、纷纷倒地。几乎同时,炮营2哨阵地上响起“隆隆”轰鸣,榴霰弹发出刺耳的尖啸落在渡口的望台附近炸开,两名日军哨兵顷刻间飞灰湮灭。

“2营!”宋占标从雪地上一跃而起,挺起步枪高呼:“呈三列散兵战斗线,前进!”

跃起列队向前推进的官兵们兴奋地看到,一股股日军想从村南口冲出,却被一阵阵准确的炮火轰了回去,不得已之下,一些日军只能凭借矮墙匆忙还击,尚未组织起有效的排枪射击。抓住机会,尽量地靠近敌军!

攻守之势从一开始就已成形。

炮营2队阵地上,每一门75炮每一次发炮之后,总有两名穿了两套以上棉衣的炮兵飞身扑在复位的炮身上,利用身体的重量和肌肉的力量帮助火炮恢复射击姿态。同时,退壳、装弹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炮长的口令声中,火炮发出沉闷的轰响将炮弹抛射出去,在日军组织起还击的村南矮墙周遭炸出一朵朵火花,弥散处浓浓的黑烟。

“3营!起立!”戴超的风格与宋占标截然不同,他手里的不是步枪而是腰刀,腰刀左右挥舞,3营1哨、2哨分列两侧排成哨横队,第3哨则位于管带身后,形成两列火力线,前排取蹲姿,后排取站姿。一切就绪后,戴超率先前进,手中的腰刀向前斜指,高声令道:“前进!掌旗兵,跟上!”

一面貔貅旗迎着北风“呼啦啦”的作响,掌旗兵手擎大旗紧跟管带之后,720余名官兵形成宽大的倒三角阵列,在2营的右翼稳步推进。

“炮1队,上!”炮营管带杨骐源极不愿意去指挥那些掌握了射表的75炮,从武备学堂开始,他用的就是37行营炮,故而,编制炮营时,他自作主张将炮1队的番号给了37炮队,威力更强的75炮反倒当了老二。帮统杨格对此的评价是——杨骐源,你充其量就是一个步炮兵的料。…,

其实,这句话对于当今世界的陆军而言,实在是莫大的褒奖!炮兵就是炮兵,步兵就是步兵,把37口径的行营炮独立编制为一队,随时伴随步兵遂行攻防战斗,这是武毅军炮营的“创举”!

75炮不能趟冰过河,37炮却能过冰河如屡平地,实话说,冰河比之大路更为平整。

南路支队出击了,2营为左翼,3营在右翼,两翼结合部的后方是37炮队快速跟进。千余码的距离,在炮火频频在黄花甸村口、矮墙处炸开和弥散的硝烟掩护下,在南路支队1700余名官兵的脚下很快缩短到300码左右。

杨格见状,向后一招手,马弁赖小顺颇机灵地牵来战马。此时,帮统大人多半要亲自去掌握炮营1队的四门75炮了。

在南路支队官兵的视线被村庄阻挡的北面,聂鹏程带着两哨弟兄从急造掩体后窜出,一阵排枪、一阵急进,眼看就要冲到村北口了,却见......一大群衣着杂乱的百姓在日军枪口的威逼下蜂拥而出,向4营的阵线狂奔而来。

人群中,当先几个男人一边跑一边嘶声叫喊:“别开枪啊!别开枪啊!”

聂鹏程愣住了,两哨400余官兵也愣住了,手里端着步枪,手指搁在扳机处,视线通过照门和准星,看到的是自己人,是大清中国的国人同胞!

早在12月8日,日军就占领了岫岩,隆冬时节,故土难离的人们沦为日军铁蹄下的顺民,他们的命运比之旅顺的同胞好了千万倍,至少,他们自以为可以仰人鼻息,苟延残喘下去。哪知,大清军队到了,向日军占据的黄花甸发起了猛攻!哪知,毫无人性的日军根本不管中国人的死活,用黑洞洞的枪口和寒光闪闪的刺刀逼着一村老小出了村北口。意图很明显,倭鬼子要从北面突围,回凤凰城或者九连城去!

“啪啪!”人群后的日军开枪了,子弹不分军民,从人群中穿出,射向有些发愣的4营。

像是有彪形大汉一拳砸在胸口般,聂鹏程只觉浑身一震,身不由己地向后连退几步,撞到身后弟兄们的身体上才止住去势站稳,低头一看,深蓝色的官服右胸处被汩汩而出的热血随着“嘶嘶”的漏气声,夹杂着血泡浸染成紫黑色。

呼吸困难了.......意识模糊了.......狗日的、卑鄙的小日本儿!

“开枪!”

话音未落,4营管带官的身体轰然倒下。

090 【战机成熟中】

“趴下啊!”

帮带杨慕时大吼一声扑到聂鹏程身边,排子枪“砰砰”打响,来不及趴下的人群和人群中夹杂着的日军纷纷倒下,余者急忙卧倒,后边跟着的大队日军一部就地还击,一部后退到土墙后面组织火力。

聂鹏程仰躺在雪地上,瞪圆了眼珠看着铅灰色的天空不住地咳嗽,每一次咳嗽,胸腔伤处就喷涌出血沫,嘴里、鼻孔里也有鲜血喷出。

“翔万,翔万兄,醒一醒,来人呐!”杨慕时半跪在聂鹏程身边,一手托起营管带的后颈,想将它扶起,却在看清楚伤势后束手无策。日军的无烟药枪弹在200码的距离上打中右胸,打穿了肺叶......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管带官的性命,可是,管带不能死,他若死,杨慕时诚然可以接任管带,却无颜面对聂军门的托付。

剧痛、缺氧、窒息......聂鹏程奋起最后一丝精神,嘶哑地吼出仅有杨慕时能听到的”杀——鬼——子“三字后,合上双眼,嘴角带出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微笑,头一歪,去了。

1哨哨官秦大光喊道:“杨帮带,倭鬼子上来了!”

杨慕时惊醒,挥手示意部下弟兄将营官遗体抬走,转眼看向黄花甸村东北口。两军交战之间的雪地上趴着一片百姓,或抱着头,或高声呼救,或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爬动;村口,矮墙后的日军已经组织起排枪,隔着近四百码的距离向侧翼的2哨阵线射击,掩护大约一个大队的鬼子翻过矮墙,匆忙列阵。

按照既定的作战计划,4营将以1哨掩护,2哨向左翼侧撤退,引鬼子追击的同时,将自己的右翼暴露给在东边浅丘间埋伏的骑兵。

“全营,齐射三轮后,1哨掩护百姓,2哨缓步撤退到3哨阵地!”

噼里啪啦的枪声中,村南的炮弹爆炸声越来越近,似乎炮火已经越过望台、矮墙,向村内延伸。

4营打得很有节奏,1哨以排枪压制日军约一刻钟时间,2哨阵线的后退引动鬼子在矮墙前仓促组成的战线向前推进.......一切都在杨格、陈固和冯国璋对敌军反应的判断中。

欲图在岫岩城下夹击武毅军的日军在黄花甸遭到攻击,一时之间不可能判断出攻击方的兵力,只能在攻击方造成的压倒性声势前选择固守。固守可以拖住清军,等待岫岩援军到达,一样是夹击武毅军的局面。想要在武毅军的炮火轰击下固守,日军的炮兵就必须列阵还击,一说到炮兵阵地,问题出来了。

黄花甸村落有百余户人家,这就是被日军屡次选为宿营地的原因了。冰天雪地里,日军不可能选择让大清国的百姓住屋子,自己住帐篷或者露宿吧?亡国奴的待遇不是这样滴!

百余户人家的屋子,有矮墙环绕,还有水井、树木、碾台......日军火炮无处放列,即便在村内、矮墙后放列了,直射炮兵们因为矮墙的存在而无法通过炮膛靓视或者使用觇孔照准器瞄准,也就无法准确射击。故而,日军必须不惜代价的以步兵冲出被炮火、弹雨封锁的村口,组织起阵线将清军逼退,为炮兵争取放列阵地来。之后,再进行正儿八经的会战。

这,也就是日军一直挨炮击却不还手的原因所在。

村东有步兵涌出,村南,日军11联队第三大队的步兵们在霰弹横飞的地狱中死伤惨重。

“咣!”一发炮弹在日军指挥所侧近炸开,霰弹“嘶嘶”横飞,门口的卫兵中弹,哀嚎着倒下。充作指挥所的是一户旗人的青砖墙瓦顶房子,在整个村里都算得上体面、坚固的建筑。爆炸的冲击波让建筑微微颤动,瓦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令闻听炮声、枪声而不动颜色的日军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中将皱起了眉头。他脱下手套,尖着手指拎起地图,抖落图上的尘灰,重新铺展在穿过硝烟回到指挥所的参谋长小川又次少将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小川又次少将的诱敌作战计划可谓天衣无缝,却偏偏漏算了杨格会放弃岫岩城不攻,转向黄花甸攻击来援之日军司令部直属部队,让堂堂的中将司令官身处危险之境地?!

如果大本营追究的话,小川又次少将是必须承担责任的!

“司令官阁下,请放心,只要第一大队在村东北口子上打开局面,火炮即可发挥作用。卑职巡视发现,东北面之清军没有炮火支援,很容易击破!”

“小川君,我们要立即抢占药山高地,并派出联络军官前往岫岩城、凤凰城,邀集援军,把杨格所部武毅军全......”

“嚯儿——咣!“一发炮弹落在后院炸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一樘木制的窗户整个儿地崩飞,又在飞行的过程中被速度更快的霰弹子击打得四分五裂,木屑、碎块乱飞,其中一小块正好不好地飞过挺立不懂的司令官脸颊,在那里留下一根细细的红线。

“阁下,阁下,还是去地窖以策安全!”

“不!”野津道贯甩开小川的手,用洁白的手套轻轻擦拭过脸颊,白色中有了一小团殷红。“立即派出联络官!告诉西岛助义大佐,本官在十分钟后将指挥炮兵向药山高地之敌发起炮击!”

药山高地,在黄花甸东北面,与村子仅有一道汤沟子之隔。大冷天里,汤沟子不存在了,河面、河岸、原野上都是雪白的一片。对日军来说,坚守黄花甸的关键不是留在挨炮击的村子里,而是夺取药山高地设置炮兵阵地和指挥部,以开阔之射界支援第11步兵联队作战。

军司令官的命令让第11联队长西岛助义大佐诚惶诚恐,在命令桥本昌世少佐的第二大队抽调一个中队增援第一大队后,又亲自来到村东北口指挥作战。

药山高地上,陈固、冯国璋用望远镜将日军动向全数收入眼底。

“安守兄,咱们是不是派一哨人去支援4营,4营打得很艰苦啊。”

“艰苦?”陈固有点不明白,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4营右翼还在村口组织排枪射击,左翼缓步撤退中,一旦与留守急造掩体线的另一部会合,将背靠汤沟子和北面的药山高地形成一道半弧形的防线。如果日军继续压上,势必将侧背暴露给埋伏在东面浅丘中的骑兵们。战机正在形成,何来艰苦一说?噢......这个冯国璋!敢情在此时此刻也没忘记给聂军门献上一记马屁哟。可惜,聂军门隔得太远而享受不到。“我看4营打得很有章法,华甫兄,我估计他们在村口就放倒了不下50个鬼子。看,快看,看南边!”

冯国璋急转向南看,只见南路支队的倒三角进攻阵列发生了急剧变化,炮1队先分作两半,又分为4个炮组,恰好能为2、3两营的4个主攻哨提供火力支持。

杨骐源很有章法、聂鹏程很有章法,南边攻得越狠,鬼子就越急不可耐地在东北口开辟战场,派出炮兵,就越会追着撤退中的4营打,就越把药山高地看得重!如此,只有一个联队兵力的日军极有可能忽略了东面浅丘的控制和警戒!

战机真的是越来越成熟了!

只要骑兵在野战中冲垮日军一个大队左右的兵力,这一战,鬼子就只能乖乖地留在村里挨打、待援!对武毅军来说,能够打成如此局面......还在遐想中,一骑快马进入陈固的视野。…,

“不!放那家伙过去!”

陈固的话音未落,山下响起一阵枪声,一骑从黄花甸冲出的人马顷刻间倒地毙命。他跺足向坡下吼道:“我说,周昭明,你他娘的5营都是些什么人呐?”

5营的弟兄们确实有些心急了,眼看着4营以及南边打的热闹,自己却在药山高地下干等着,好不容易来了一骑鬼子,早有人按捺不住,在没有得到射击命令时开了枪。由此可见,5营的纪律比之1、2、3、4营还稍有欠缺。

不多时,周昭明连带尴尬的笑意爬上坡头,冲着脸色不善的总文书打个千,涎着脸道:“陈先生,安守兄,打死个鬼子中尉军官。”

“老子知道!”陈固板着脸骂道:“人家是去凤凰城、九连城求援的!你把它搞死了,咱帮统大人的戏还怎么个唱下去!?滚滚滚,看你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是气!”

冯国璋拉扯了陈固道:“安守兄,息怒,鬼子肯定还会派联络官的。”

运动战,运动战,四千武毅军官兵辛辛苦苦的在冰天雪地里东奔西跑,目的是啥?无非是调动更多的日军跟着,寻机歼敌!毕竟此时,已经稳守青苔峪堡的武毅军拿不拿下岫岩城都无所谓了。故而,放鬼子联络官过去就能赚得凤凰城一线鬼子兵力更加空虚,聂军门变佯攻为强攻的行动就能更顺畅,说不得在继黄花甸胜仗之后,还有一场凤凰城大捷等着大清国的万万百姓呢?不过,还好有冯国璋当和事老,自己这态度......周昭明会没办法下台的。

“唔,周大人,下次记住,没有命令不得开枪,放鬼子联络官过去。”

“是!”周昭明正了正容色,立正应答后下了坡。

说话间,勺子河西射向村里的炮火继续延伸到村东北口子,在那里炸出一根根雪土柱,掀起漫天的雪雾。日军炮兵没办法,只能推倒土墙,艰难地把火炮拽出来,就在倒下的矮墙前放列火炮。同时,四营1哨带着一群百姓退到河沿,一人飞快地跑过六十米宽的冰面来到药山高地的坡下。

周昭明又来了,这一次没笑,而是哭丧着脸带来一个令陈固、冯国璋感觉手脚冰凉的坏消息——聂鹏程阵亡!

091 【运动,运动】

(老卒鞠躬感谢书友“爱书者”和“高高山顶立”、“cts“、“钺微亿年”的打赏支持!老卒欠更达四章之多,唯有努力码字补上!)

黄花甸东边大约十里是连绵的浅丘,浅丘一直向南延续到海边的大东沟,成为耸立在海岸线上的崖壁,在黄海海水千万年来冲刷下,岩壁形成了无数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千奇百怪的洞穴。

岫岩、秀岩,据说岫岩之名就来自于这些或雄奇、或诡丽的洞穴岩壁。

镇边军分统寿山和芦榆防军马队统领夏青云站在邻近勺子河冲积平原的丘陵山头,西边的战局一如计划中那样,顺利地发展着,即将孕育出马队出击的契机!武毅军啊,杨格啊,只有有了杨格的武毅军才能制定如此作战计划,也才能执行如此作战计划!以三千多步炮兵和一千多骑兵打鬼子三千步炮兵,还要创造出歼敌一部,奠定优势之局的战机来!

这般本事,寿山自问望尘莫及,就连一直有些自恃身份的夏青云也不得不承认,老老实实的跟在那年轻人屁股后面听招呼就能打胜仗!

山下树林中,一千余骑隐蔽待命,马嘴戴笼头,马蹄裹了厚布,一如昨夜运动到此需要隐藏行踪一般,今日出击也要尽量地减少动静。十里开阔地是旗庄或者垦荒者们的田园,也是骑兵加速到极致的天堂。但是,如果动静太大被日军发现过早,冲击中的马队势必遭到炮击,付出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望远镜中,炮弹炸开的火花在村东北的矮墙周围频频闪现,一群群鬼子悍不畏死的冒着炮火、弹雨放列火炮,还有大约八百名鬼子已经形成对药山高地方向的火力线,正稳步推进,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生白刃战。

“夏镇台,你看......”

夏青云脑门顶上有聂士成的严令,见寿山客气垂询,乃恭敬地抱拳欠身道:“听凭分统大人做主。”

寿山收起望远镜,又看了看前方的地形,闭眼默想了骑兵出击的情形,觉得时机、地形、我情各方面无误后,突然睁眼扫视身后的一群营官、队官和戈什哈,厉声道:“各营、队缓步出林,距敌七里加速,距敌三里出旗,直冲鬼子那八百步兵和炮兵阵地!”

营、队官弁领命下山,不多时,骑兵们牵马出了树林,在林缘边略一列队后翻身上马,以左右两翼、五排冲击阵列缓缓前进。

寿山虽然是镇边军分统兼步队统领,却也谙熟骑兵战法。战马要发挥出最大的速度,不可能一开始就催马猛跑,而需缓行一段“预热”马力,才能越跑越快、越跑越轻,骑兵手中的马刀有了马速的加力,只需轻轻一挥就能劈开倭寇的头颅。至于马枪嘛......这一战恐怕是用不上喽!

“掌旗官!跟我走!”

“慢,分统大人。”夏青云横跨一步拦住寿山,满面恳切之色道:“分统大人坐镇于此,领队冲锋陷阵之事还是由夏某去吧!”

“寿山年轻力壮,正当领队突击。”寿山摇头的同时给掌旗官保昌递了个眼色,又说:“镇台大人,还请你率亲军哨为寿山压阵。”

“耶?!”夏青云哪肯服老?闻言翻着白眼道:“莫非寿山大人要与标下抢军功不成?”

标下,标下,这是源自绿营的说法,此时,夏青云把聂士成委寿山为正、夏青云为副的事儿抬出来说道理,按照常理,当然是大将坐镇,副将陷阵。至于抢军功的说法,倒也是半真半假。前番草河堡一战,寿山率镇边军步队营来援,更有属下龚弼营战功卓著,寿山头上的功劳大了去!可马队却不行了,收复了一个只有少量日军的通远堡,打死打伤敌军十几人,这......跟草河堡歼敌一千多的战绩写在同一道折子里,朝廷里的堂官们、军机们,指不定看都没看到,即便看到,也“嗤”的一声不想提起了。…,

只是,依克唐阿的折子里还提到移民实边等等诸多问题,朝廷迟迟没有回复,军功如何褒奖恐怕也因此耽搁了。不过夏青云很清楚,寿山头上的顶子铁定会换成从二品甚至赏戴二品单眼花翎。那就意味着寿山拥有了出任省巡抚、驻防将军的资格!

有侍卫领班大臣永山近水楼台在圣上身边说道,这一战如果大胜,待战争结束时,寿山实任封疆的可能性只能用“无限大”三字形容。此时,作为未来封疆的“标下”,不管是淮军还是旗军,为他冲锋陷阵结下情缘,今后都大有好处。夏青云不傻,如此又赚军功又巴结人的事儿哪能不抢着做呢?

寿山沉吟不决......

夏青云瞪视掌旗官道:“愣着干啥?开旗,跟我走!”

寿山急道:“夏镇台,记住,以左翼贴近土墙席卷炮兵阵地时莫要贪功,冲杀一回立即远遁向南,与杨致之会合。杀了日军炮兵,日军空有火炮也难有作为。”

“辄!”

夏青云带着掌旗官和一哨亲兵追上大队,恰好三里已过,大队骑兵突然加速,在雪野中卷起漫天的雪雾,向黄花甸和汤沟子南岸疾奔。

药山高地下,冯国璋带了1哨官兵冲过冰河,加入遭到日军步兵大队压迫的4营防线。

此时的冯国璋一改平日的笑脸和小心翼翼,找到杨慕时劈头就道:“反击!四营必须以坚决的反击扯住倭寇!”

“冯大人,你接替防线。”杨慕时说着话的同时缓缓从掩体处站起,左右看看,高声道:“1哨,2哨,起立!上刺刀!有卵子的,想割下倭鬼子人头为管带大人报仇的,跟我走!”

密集的排枪声中,步步进逼的日军大队面前,秦大光等三百多弟兄在声声怒喝中起立、上刺刀,跟着他们的帮带、哨官跳出掩体,在3哨和5营1哨的火力掩护下,以散兵线大步向前,一边走一边逐渐靠拢,形成紧密的白刃战阵。不时,有弟兄中弹倒地,立即有后者补上阵位。

步步前进中,敌我两军距离缩短到一百五十码左右,日军停止射击,呈白刃战队形迎上。

“上!跟我上!”杨慕时站在队首,不时喝斥鼓劲。帮带身边,4营文书吴承礼紧握步枪放声高唱:“中国男儿!中国男儿!弟兄们,把咱们的军歌唱起来!”

气壮山河的军歌声中,三百多官兵神情益发决绝,步伐更加齐整,紧握钢枪的双手越加有力。气势,白刃战的气势,第一次在满清中国陆军身上势不可挡的迸发出来。

大地在颤抖,似乎从天边传来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东边的半边天空弥散着白色的雪雾......骑兵大队来袭!骑兵大队像一把锋锐无比的尖刀正破空刺向鬼子阵线的背心!

无可避免的,日军步兵第11联队第1大队和第2大队一个中队的800多官兵惊慌了,在这一瞬间或完全丧失斗志,或萌发出拼死一搏之心。撤退,不可能!只要你转身,稳步高歌而来的清军步兵就会加速赶上,寒光闪闪的刺刀就会扎进背心!再说了,距离村口可依托之地带有600多米距离,这个距离足够步兵被飞速而来的骑兵冲突、砍杀无数回!

“杀!”推进的白刃战阵中,知道作战计划的杨慕时把战局发展看得清楚,此时舌绽春雷一声大喝,带着身边的弟兄们猛然发力加速冲向犹豫、惊慌的日军。…,

刺刀相交,没有格挡,只有刀刀见血,刺刺入肉。怒喝声中,惨叫声起,杨慕时和一众弟兄如猛虎入羊群,呈尖锥阵列直杀入毫无战意的日军阵线。

“杀!”夏青云一马当先,马队像一面厚重的高墙,凭借每小时八十里的速度撞向日军人墙,马踏、刀砍、冲撞,似乎有“蓬”的一声巨响般,日军第一大队阵列在前后夹击下崩散,幸存者毫无组织的四下逃散,落入被追杀的境地。

“列队!列队!”冯国璋见大势已定,喝令4、5营各一哨起身,排成长度达400米的两排横队,交替射击、前进,从汤沟子河沿反向黄花甸村东北口压去。

勺子河西,炮营2队阵地前方高处,杨格从望远镜里看到村北腾起的雪雾,心知马队已经出击,原本是主攻的南路完成了牵制任务,接下来,两个选择左右着他的思维。

歼灭村东北口出击药山高地的日军步兵大部和部分炮兵,形成合围日军一个联队并两名高级将领于黄花甸的态势。据此,武毅军可以用南路、东北路接近黄花甸村四周的矮墙,与日军进行村落外围争夺乃至于发展成为村落战。如果发展为村落巷战,武毅军官兵们接受的有限的战术训练难以承当。那么,就只有另外一个选择,迅速运动兵力,以一部配合炮兵钳制黄花甸之敌,大部步兵在黄花甸——岫岩城之间设伏,打击岫岩城出援黄花甸之敌。

运动,运动,保持运动就能保持每一战的兵力、火力优势。只要歼灭岫岩城不多的守军兵力于来援途中,夺取岫岩并坚守之的任务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炮1队停止炮击,立即向南转进徐家堡!炮弹存量检点后上报!”

“炮2队,协助2营巩固村南矮墙一线,组织防御!”

“通报马队立即开向徐家堡!”

“5营固守药山高地,4营整理部伍后绕道黄花甸东南,加入南路支队。”

“命令王家堡子的5营3哨,以警戒状态逐步向岫岩城靠拢。”

“命令岫岩团练北路各队向药山高地集结!”

随着帮统大人的一道道命令下达,马弁赖小顺顿时成为焦点人物,或者忙着打旗号,或者安排传令兵四出传令。

一场大战没有如日军将领预料中那样演变成为药山会战,在突然出现的清军骑兵席卷汤沟子南岸之后,留给日军的是雪地里横七竖八的尸体,是村南矮墙一线的阵阵排枪火力打击和偶尔命中己方要点的炮火。

092 【中村的创举】

青苔峪堡西山脊,整齐的排枪声变成零星的射击,日军第七联队第3大队发起的“新一天的第一次”进攻势不可挡地失败了。

星野金吾少佐看着部队狼狈不堪的从山坡上撤退下来,不禁面色铁青,只想找个人痛骂一顿以发泄心中的怒火。师团参谋长给的时限是正午前拿下青苔峪堡,少佐懂得中国古人所说“一鼓气壮,再鼓气衰,三鼓气竭”的道理,这次攻势可谓精心谋划,周全准备,少佐甚至根据地形和敌情为每个小队规划了进攻、轮转、撤退线路,规定了炮击伴随步兵的细则,明确步炮协同的信号......等等,等等,一切作为指挥官能做的,星野少佐都做到了。

现实是残酷的,最有把握的第一次进攻就这么溃败下来。一个拥有四个步兵中队,一个山炮中队的加强大队,竟然在山脊线前那不足两百名清军面前难以寸进!

少佐没有转身,却似乎能看到,站在自己背后的第三大队长铃木少佐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嗯,很有可能呐!没有一名军官愿意看着取代自己位置的某人指挥自己的部队赢得胜利。

不,不能胡思乱想,距离正午还有两个多小时,星野金吾还有机会赢取胜利。此时,星野啊,你必须召集军官会议,必须更加地依赖第三炮兵联队野战炮兵第一大队的山炮中队。

战地军官会议没有什么排场,在炮兵阵地后方,十几名大尉以上级军官坐在炮弹箱子上,面前搁一份地图,地图用望远镜压着,以免被狂暴的山风吹飞。当然,与会每个人随时都可以拿起望远镜观察山头之清军阵地。

星野对刚才的进攻提出隐晦的批评之后,向炮兵中队长中村康雄发问:“中村大尉,炮兵能否更有效地射击工事内的敌军?”

中村大尉原本就是一肚子的火气。70山炮中队不是臼炮中队,榴霰弹不是高爆榴弹,炮弹装用的信管是标准的碰炸即发引信而非时钟机构引信......山脊线下前方的敌军很是狡猾,他们用圆木构筑的阵地相当精巧,充分利用了山势坡度和山脊线附近裸露岩石的风化程度。这么一来,70炮弹如果落在清军工事前方,最多能掀起一阵尘烟阻碍清军枪手的视线,用冲击波让他们难受一些罢了;如果落在清军工事后方的山壁上,炮弹炸开形成的最小15度的霰弹散射角恰好从清军头顶划过,很难对其构成杀伤效果。唯有炮弹正巧不巧地落在圆木上,才能造成一点伤亡和圆木工事的燃烧。

如此!而已!

尽管心情不佳,中村还是颇礼貌地向星野少佐鞠躬道:“星野君,炮兵已经尽力。对不住啦!”

星野金吾并不死心,虽然他不是炮兵专业军官出身,可久在师团级参谋职位上的他还是听说过,小川又次少将曾在陆大时与德国教官发生的“弹道学及山炮、野炮”之争。根据这次影响日本陆军炮兵发展趋向的争论,师团属炮兵中配备了野炮和山炮两种类型的火炮,相关的弹道学研究也因为争论而逐步深入。战前,甚至已经有人提出“曲射炮兵轻型化”的概念。

沉重的臼炮,是大本营直属臼炮兵联队的装备,在此次征清之战中全部配属给担任攻坚任务的第二军,这也是从第二军登陆地点及道路条件考虑出发。故而,此时的星野金吾少佐指望在山地作战时,用臼炮的曲射弹道打击工事后的清军,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

苦恼的星野金吾喃喃自语,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少佐参谋似乎看到自己从幕僚走向大队甚至联队主官的光辉大道正在逐渐模糊、消失。

“办法......”中村大尉略一沉吟,说:“倒是有一个值得尝试。”

如果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星野金吾双目放光盯着大尉连声道:“中村君有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利用弹道的末端特性,用直射山炮实现末端曲射。”中村小声的说了一句,见众步兵军官们茫然不知的神情,想了想,又说:“我军70山炮最大射击仰角是22度,此时最大射程为3000米左右,按照抛射学原理,如果一切条件不变而最大仰角增加到45度时,能够获得大于3000米的射程。并且,因为弹道高度增加,炮弹空中飞行路径加长,受到的空气阻力更多一些,造成在飞行轨迹末端时速度更低,弹道曲率相应增大,可呈高抛状态落入敌军工事之中。”

说着话,中村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略略取准后以大约45度角轻轻抛出,小石子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五米远处的雪中。

“立即后移阵地!”

“可是......”打断了星野金吾急巴巴的命令,中村面带难色,说:“那只是理论上可以成立,要用我军现有火炮实现45度仰角射击,还有几个困难。第一,炮架高低机构需要改装;第二,炮架整体高度需要增加,以防炮尾在大仰角射击时后座撞地;第三,经过大量试射绘制弹道线路图,制定射表。”

这么说,中村大尉前面的话都是......空话!

星野金吾有种想要暴走的冲动,想要揪住中村大尉暴打一顿的冲动。

中村没有理会少佐的脸色变化,依旧按照炮兵军官的技术派头不紧不慢地说:“如果少佐阁下可以为中村提供一个保证的话,中村兴许可以利用地形赋予的角度实现40度左右的射击仰角。”

一瞬间,中村在星野眼里又可爱起来。

“什么保证?!”

“卑职将选择坡度在20度以上的地段构筑阵地,为了克服重力,必须将火炮炮架固定在地上或者粗大的树木之间,刚性连接的炮身能够克服重力,也能克服强大的后座动能。但是,我估计最多几发之后,炮架将承受不住这两股力量而开裂......”

“我会向野战炮兵第三联队长柴野大佐说明情况,如果成功炮击清军阵地,我会亲自向师团长阁下为中村君请功。”

性急的少佐令中村颇有几分无奈,他连连摆手道:“星野君,请听我把话说完!刚才我说过,需要试射才能保证准确性,因此,此番即便后移阵地并采用刚性固定炮身的方式,我也不能保证炮弹能够落到清军阵地上,只是作为一名皇军军官,以最大的努力去争取那一点点可能而已!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星野君如何抉择,卑职洗耳恭听。”

冒着火炮报废的风险去追求可能命中的结果,中村的话就是这么个意思。如果代理大队长星野金吾同意中村尝试此种战法,就势必要担当军械损坏带来的后果。对于勒紧裤腰带武装出一支强大陆军的大日本帝国来说,70口径的青铜山炮是珍贵的,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也值得称道,实用性远远超过那些中、大口径的野战炮、重炮。

星野金吾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山脊线,灼灼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山体,看到另一面的青苔峪堡。…,

按时完成师团参谋长下达的作战任务是第一位的!

“我完全同意山炮中队尝试大仰角射击,对此,我本人,星野金吾步兵少佐在诸位同僚面前向中村大尉保证,将对此产生一切后果负责!中村君,立即执行吧!“

中村松了一口气,微微鞠躬表示领受了作战任务,起身招呼山炮中队的军官、军曹们会议。此时的炮兵大尉不曾想到,因为他以四门火炮大架开裂为代价的创举,开创了日本陆军山炮部队的一个新时代;也是因为他此时的行动,使得出身寒门的他在后来成为日本新陆军中第一个平民将军,受到那些出身藩士家庭的将军们的尊重。

日军炮兵的活动无法躲开刘松节的视线。起初,他还以为日军要撤退,因此炮兵先行,步兵断后。过了一会儿,后移的日军炮兵忙着构筑阵地,刘松节一眼就看出了日军炮兵的企图。

啥玩意儿?在老子面前玩这套?哼哼,细河大战时,老子在草河堡外就曾指挥炮兵曲射过西堡门之敌,支持了胡殿甲营的战斗。哈哈,小鬼子们真有趣,关公面前耍大刀呐!可惜啊,山坡下的鬼子步兵太多,否则,老子一定要派一队弟兄坠下青苔峪堡后面的悬崖,绕道攻击鬼子炮兵阵地,抓住他们的指挥官训话一番。

日军山炮中队以一门火炮开始试射前,山脊阵地上的武毅军第一营第3哨官兵们头顶上多了一件物事——胳膊粗的树枝捆扎而成的木排顶盖。

顶盖的一端捆绑在圆木胸墙上,另一端则削尖后敲打进风化有些严重的岩壁。一营管带刘松节唯恐工事不够牢靠,生怕日军炮弹的引信不够灵敏,又命令弟兄们在顶盖之上撒了一层浮土,用水浇湿后再撒一层,然后,又盖上一层排列紧密的木排。

晌午11点,鬼子的山炮齐齐打响,隆隆的炮声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去,像是炮声也有灵性,想看一看第三大队在山脊线前再次遭遇重挫一般。

093 【收复岫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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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黄昏清军突然围了岫岩城,摆出一副强攻的架势,害得留守岫岩城的第三辎重大队冈田贯久中佐好一阵紧张。在匆忙地动员辎重大队和第十八联队一部,以及武装军夫们做好准备后,清军又走得干干净净。

冈田贯久生怕黑夜出城遭了优势清军的埋伏,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派出小队骑兵出城,分作两路侦察,一路向海城,一路向凤凰城。去海城一路十来骑在王家堡子外挨了一阵排子枪,折损三人后仓皇撤退,回报“清军主力在王家堡子一带”;去凤凰城一路也是十余骑,在徐家堡遭遇清国岫岩团练,抬杆、火铳一阵乱打,日军侦察队力量寡薄,只得撤退。

中佐辎重大队长自觉兵力单薄,坚守有余而出击不足,乃根据此前第一军参谋部下发的作战训令,专心守城,并不妄动。午后,侦察队传来的消息证明冈田贯久中佐的选择正确——清军大队出现在徐家堡一带,黄花甸方向隐约有枪炮声传来。

庆幸之余,中佐并不为黄花甸的军司令部担心,因为那里有足足一个步兵联队的力量!过了不久,司令部派出的联络官竹下持平中尉到达岫岩城,带来的消息令中佐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

清军居然想要围歼在黄花甸的军司令部和第11步兵联队!

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中将、参谋长小川又次少将在黄花甸,在清军的围攻之下,危在旦夕!战况留给中佐的选择并不多,要么坚守岫岩城,坐观第一军司令部被歼灭,那简直就是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观,与法国陆军在25年前的普法战争中的表现一模一样!兴许,征清之战就此成为笑话,成为世界列强笑话维新之日本的大笑话。

所以,看似还有选择的冈田贯久中佐并无选择的余地。

咬咬牙,明知徐家堡有清军也要出城驰援黄花甸的冈田中佐在竹下中尉的催促、建议下,艰难地做出决定,率步兵18联队第三大队的平井中队和两个辎重兵中队、一个骑兵小队出援;岫岩城防由一个辎重中队和200多名武装军夫负责。

眼见冈田出援,甚觉援军不够强力、战事艰危的竹下中尉又快马向貔子窝、旅顺方向而去。

岫岩日军出动的同时,黄花甸村里的日第一军司令官和参谋长却总算判明了清军的作战意图。

因为担心清军骑兵再次突击,望台、村南的一段矮墙又落入清军步兵之手,野津道贯和小川又次没有命令西岛助义大佐出村进攻药山高地,而是集中力量从村内驱赶村南之敌。毕竟,那里的清军配有火炮,37炮的直射火力下,司令官和参谋长随时都有中弹的危险;派兵出村迂回村南之清军侧翼,又有遭到清军骑兵突击的风险。

战斗演化成为日军凭借村落民居和矮墙、望台之清军对战,武毅军第2营在宋占标的指挥下作战奋勇,步炮战术运用得当,在药山高地的5营及团练时不时组织哨队规模的试探性进攻配合下,硬是扛住日军两个大队的轮番进攻。他的目的很简单——拖到天黑,从容撤退。

村南清军只守不攻,村东北药山高地清军偶尔袭扰一下,刚刚突击了第一大队的清军骑兵不见踪影,却在远处的东边浅丘地带有雪雾升起,还可见小批骑兵的活动。…,

午后,野津道贯作出判断——清军目的是拖着黄花甸之11联队,其大队人马多半已经转向南面的岫岩城。此时,中将和少将参谋长都生出一种无奈的失败感,都非常后悔派出联络官向岫岩守军求援了,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种隐藏得很深,却在对视的瞬间暴露出来的恐惧感!

直到现在,军司令官和参谋长都无法判明参与此战的清军有多少?也无法确定东边的浅丘和南边远处有多少清军骑兵待命?

直到现在,两位将军对那位可怕的对手——清国武毅军帮统官杨格的作战企图捉摸不透。

如果,杨格调动兵力在半途消灭了来援的岫岩守军,趁虚拿下岫岩城,那第一军的军资损失足用“可观”二字形容。这还不可怕,二人最为担心的是杨格拿下岫岩后立即回转北上,重新发起对黄花甸的决定性进攻!如果那时凤凰城援军还没有赶到

“机动灵活、行踪飘忽,攻击有力、防御坚决。”一想起清晨时分村东北口的第一大队遭遇的灾难性骑兵突击,野津道贯和小川又次在心寒胆颤之余不得不对杨格所部作出如此评语,颠覆了他们以及日军高层将领们对清军的一贯评价。

苦战,苦苦等待凤凰城援军,这是黄花甸之日军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其实,宋占标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一个营抵挡日军两个大队千余人的轮番进攻,子弹、炮弹数量有限不能尽情发射,必须要节约着用到天黑或者主力回转;日军有兵力优势,士兵射击技能较好,2营700余官兵虽然有矮墙作为掩护,又可随时调用炮火摧毁敌军目标,依然遭受了很大的伤亡。如此艰险的战斗,宋某人还是一次遇到,却偏生勉力承担起来,做的尚算不错。哼哼,黄花甸—岫岩战役的首功该落到宋营头上了吧?!

黄花甸战场是整个岫岩战局的关键,对此判断,寿山深信不疑。在大队人马跟随夏青云南下岫岩之后,他命令自己的亲军哨百余骑在山丘下不断来回驰骋,掀起一阵阵的雪雾,又偶尔命一小队亲卫亲兵向西疾驰一阵,快跑到黄花甸时又或向南,或向北,做足了侦察、警戒的姿态再回转此处。总之,他要给日军指挥官造成“大队骑兵还在浅丘后待机出击”的印象。

下午三时许,夏青云遣人回报,徐家堡会战结束,日军一个大队500余人被几乎全歼,指挥官冈田中佐被俘;傍晚时分,寿山带着一百余骑从南面丘陵间迂回村南,作为最后的生力军加入2营对日军的阻击作战序列。此时,药山高地东面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凤凰城日军来援了!

望台附近,一截密布弹洞的残壁下,宋占标“啪啪”的打光了枪中的子弹,一边装进最后的7发子弹,一边向手持马枪装弹的寿山说:“大人,咱估摸着也该撤退了,再不撤,咱弟兄可都没子弹了。”

“嗯让伤兵上马先走,咱们再坚持一阵,天黑时南下岫岩。”

一百多匹马载着重伤员,由轻伤员牵了南下,他们走出大约五里之后,黄花甸村南天空中爆响了一发过年时玩儿的穿云箭。夜幕中,绚丽的七彩火花四溅,药山高地之陈固、冯国璋、周昭明得了信号,带着5营跟着随昌毅的团练弟兄们向西北撤退,他们将钻进千山山脉的密林中,经猎户的小道去青苔峪堡与1营会合。…,

1895年1月3日傍晚,在一阵排炮的轰击下,残破腐朽的岫岩城北门轰然倒塌;又一阵排炮在城墙上炸开,守卫北城的日本军夫抱头鼠窜,在随后“啪啪”的排枪和步步逼近的武毅军官兵们面前,日军一个中队的百余名辎重兵和两百军夫伤亡过半,余者纷纷弃械投降。

夜8时许,岫岩城匡复!夏青云马队不辞辛苦,立即掉头北上,不久遣人回报,马队在徐家堡与寿山、宋占标会合,正护卫伤员们徐徐南下。

岫岩城守尉府,武毅军指挥部。

杨格检点着一张张缴获的地图,从中选出右下角盖有一枚红色大印,编号为“甲午年冬月乙玖号”的地图来细细察看,看着看着,杨格“嘿嘿”失笑,笑着笑着,“哈哈”大笑。

尼玛啊,小日本儿,不是你们这样配合老子的!何必呢?

日军的诱敌作战计划,完全是建立在“据守城防”和“会战决胜”两种战术概念的基础上,对武毅军拥有的全新战力也低估得相当厉害。日军企图“诱敌深入”,“围歼四千武毅军于岫岩城下”,为此,调用了第11联队全部和第七联队大部,以及炮兵、骑兵、辎重兵一部,合计兵力在五千左右,而寿山的一千多骑兵突然出现,让双方的兵力对比变为一比一。

1对1,日军要利用岫岩城防造就围歼之战机,歼灭一般的清军,还真能做到。哎哟,可怜的野津道贯和小川又次还是低估了他们对手。结果是在青苔峪堡攻不动,在黄花甸被步炮骑协同压着打,在徐家堡丢掉岫岩城防主力,以至于岫岩城唾手而得。看着地图上的签名,想到此战的辉煌战果,期待着部下即将报上的物资缴获数字,杨格哪有不哈哈大笑以舒胸中快意之理?

岫岩在手,战局就此发生急剧的变化。

首先,第一军在岫岩一线的兵力严重不足,其奥保巩师团兵力分散在凤凰城、宽甸及南面的黄花甸一线,又在聂士成、张锡銮的牵制下,短时间难以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攻击岫岩!可是,日军又不能马上攻击岫岩——青苔峪堡,打通第三师团的后勤补给线。否则,粮弹两缺的境况很快就会让第三师团在清军依克唐阿、长顺、裕禄、宋庆各部的攻击下崩溃。

故而,无兵可用的第一军只能求助于旅顺、金州之第二军。第二军中各部,有北上作战准备的是乃木希典的第二步兵旅团。故而,这支部队恐怕无法按照原定计划向盖平之淮军进攻了,而是要立即奔赴岫岩,夺回岫岩城、王家堡子、青苔峪堡。如此一来,连带着日军第二军就需要重新调集兵力进攻盖平,渡海登陆山东的计划势必拖延下去。更有甚者,如果清军能在岫岩、盖平、凤凰城、海城四个战点上再赢得一场胜利,指不定日军大本营会从国内增派兵力到辽东战场。届时,日军海运力量会更加紧张,登陆山东的计划还会继续拖延。

时间,对满清中国来说尤为关要,山东海防要加固;直隶新建各军要整训;从南方调集的老湘军和留驻两江淮军各部也要时间才能赶到战场。看来,岫岩一战彻底改变了清军在甲午战争前期轻敌、后期添油的不利态势,战争的结果如何?似乎越来越值得杨格去期待,去争取了!

战局后续演化的思想一定,杨格摸着下巴,看着地图喃喃自语:“接下来老子要怎么个搞法呢?”

094 【请旨进京】

(感谢书友“cts”的打赏和“dunsword”的更新票支持!)

“恩相,恩相,上海电报,是马眉叔的急电!”

半夜三更,直隶总督府督标亲军管带官李逢春站在李鸿章的寝室门口传报,觉着内里还没动静,这位戈什哈头头有些着急地举手欲敲门,有忍住,在原地打个圈子,又叫道:“恩相大人,马眉叔的急电,《北华捷报》说,咱们大清一支军队收复了岫岩城!”

房内有了动静,有人点亮了汽灯,老中堂有些沙哑的问:“逢春呐,你说啥?马建忠的电报?”

“是啊,恩相,马眉叔在上海看到《北华捷报》说,咱们大清国军队收复了岫岩厅城。”

咣啷啷......屋内一阵乱响后,房内开了,李鸿章批了裘皮大氅出现在门口,拿了李逢春手里的电报抄纸,留下一句“嗯,你睡去吧”,吱呀一声掩上房门。李逢春后退两步转身,还没走到分割内外院月牙门,就听身后传来中堂大人的招呼声:“逢春呐,速请幕僚陈玑柱(陈鼐)、荫昌,海关道盛杏荪(盛宣怀),机器局张楚宝(张士珩),铭军镇台吴宏洛,学堂总办联芳诸人来会,立即办下去!”

1月5日深夜,直隶督署内院书房内分外的热闹。

旗人荫昌乃是留学德国军校,又是武备学堂前任总办,现任督学,又兼任李鸿章的军事幕僚,在德国军事顾问汉纳根人在威海卫的时节里,乃是李鸿章幕中第一军事参佐。众目睽睽的期待之下,他从随身带来的辽东诸军电文中和军事地图上研究出了唯一的结论——收复岫岩城的只能是“擅自行动”的武毅军!

这个结论让在场诸人包括李鸿章都有些瞠目结舌。

宋庆前番来电,弹劾天津镇西沽守备、武毅军帮统杨格趁分统冯义和不在军中,擅领依克唐阿之军令,率武毅军步队5营、炮队1营、工辎1哨出击青苔峪堡,有冒险深入日军腹地——岫岩之可能。淮军体系的武毅军帮统、直隶提督聂士成大力举荐的军事人才,此举无疑犯了极大的忌讳!若非中堂大人念在其年轻和往昔的功劳,又看在永山新任侍卫领班大臣的事实上,只是按住草河堡大捷的事儿未曾下发赏格,并不打算追究杨某人的“罪行”。

现在看来,中堂大人的宽宏大量实乃高瞻远瞩!

“......收复岫岩,截断日军第三师团的粮道,使之在淮、奉、吉、黑诸军三面合围,呃......加上武毅军就是四面合围之下,岌岌可危。岫岩和海城,遂成为日军所必趋之地。这一次,咱们大清总算争取了一会主动!”荫昌满脸的感慨,众人之中,他和联芳都是旗员,对杨格的举动最小抵触情绪,此时更是念在永山和依克唐阿的名位下,把岫岩收复之影响说到了深处、透处。稍一停顿,他向李鸿章拱手道:“中堂大人,日军必然向岫岩反扑,武毅军孤军深入,据守岫岩,可吸引大批之日军,可减缓盖平之徐邦道、章高源诸部的压力,战局可望进一步的向有利于大清演化。故而,应立即责成宋祝帅(宋庆字祝三)提调毅军有力一部增援岫岩,大石桥之徐邦道拱卫军也以一部纳入杨格麾下,三部协力,可望坚守岫岩。”

联芳立即接话:“收复岫岩,大捷啊!该当速报军机处,呈老佛爷和圣上知晓。”

“慢!”陈鼐摆手道:“依尧帅、宋祝帅尚无捷报送达,上报京师为时过早。中堂大人,日军枪弹并不合武毅军之毛瑟步枪,卑职观海城以北至岫岩,要横穿分水岭,山路崎岖,武毅军的补给当在首要考虑之中。”…,

李鸿章召集众人前来时,胸中早有成算,此时见幕僚们对战局演变一事并无争议,乃道:“拟电,责成宋祝三以毅军一部携军需增援;徐见农之拱卫军相机以一部东去岫岩,嗯......同电依尧帅,议军事正剧,事急从权,请暂许杨格以统领分水岭以东诸军的名义。哼,武毅军终归是淮军!杨格终归是天津镇西沽守备!”

最后一句话等于给这事儿定了基调。

宋庆弹劾杨格的电文成为废纸一张,杨格收复岫岩乃是淮军的功劳。在此问题上,只要在座众人不提宋庆那张电文的事情,舆论中、朝廷里那些指责淮军腐化、作战不力的声音就会因此统统消失!那些意图利用清流言论夺取淮系权益的家伙们(包括湘系、满族权贵、依附于光绪的清流),无疑是被岫岩收复这一事实抽了一个响亮无比的大耳刮子!

陈鼐又道:“中堂大人,宋祝帅对杨格成见已深......”话说了一半,后面的无需再说,众人都能心领神会。

只不过,在座诸人都不知道,陈鼐也不可能说起:他有个大哥,大哥有两个儿子,一个中了秀才却不务正业,巴巴地投军了,曾经混到七品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提调的职分;一个在老家经商。两兄弟真正地把书香门第的脸面都丢尽了。

李鸿章也有此担忧,不管杨格在他心里是个啥模样,如今的淮军体系需要岫岩的胜利,需要武毅军在岫岩立足,改变战局的不利态势,为和谈争取有力的砝码。故而,个人好恶必须暂时丢在一边,该当全力支持的还必须全力支持。

“另电周馥,遣袁慰亭专力武毅军补给。”

“嗯.......咳咳!”年约五十,脸型方中见圆,略显富态的三品海关道盛宣怀假意咳嗽了几下,他心中自有本帐,觉着老中堂对杨格应当再爽快一些。

官员、官办商人、官商,随便什么帽子都改变不了盛宣怀在李鸿章洋务运动中核心力量的本质。在他看来,淮系的根本在北洋,北洋的根本是洋务,洋务的根本是军工,军工服务的对象是军队、是淮军,淮军是拿来打胜仗而非打败仗的!打胜了,队伍可以壮大,大家伙儿还可以向朝廷要价!要地盘!要官帽子!就这么简单!湘系也好、权贵也罢、还有那些清流们,他们要嚷什么“重振湘军”、什么“汉人肥满人危”、什么“革除弊端、洋务公开”等等,让他们闹去!

淮系手里有强军,有能打胜仗的强军,就有一切!有些时候老大人和众人会因为方方面面的事务纠葛而偏离了本质,盛某此时不出声提醒,更待何时?

从朝鲜开始,淮军节节败退,李中堂在天津、在朝廷里给那些将领们不停的擦屁股,眼看着连自己都要陷入方方面面的责难中了。前几天,不就有人上奏弹劾中堂了吗?

可战场上还在败仗,眼看就要无法收拾了。此时,聂士成手下出了一个姓杨名格字致之的年轻人,奇迹般的帮助依、聂两军连打三场胜仗,此时又带了武毅军奔袭三百里外的岫岩得手!老盛对此都要禁不住“哇”一声表示惊讶、惊叹、惊喜之情了,可中堂大人怎么着还要按住草河堡捷报那事儿不发呢?难道,杨格此子不是淮系中的新锐人才?即便现在不是,为了北洋的未来,也要努力地收其心,让他变成淮系的新锐人才。…,

李鸿章和盛宣怀是相交多年的主从,盛某不好当面说一些话,这么一咳嗽,中堂大人转头看过来时眼神一交流,妥了。

“赶紧的,明儿就把草河堡那折子递了。”李鸿章向陈鼐说了这么一句,耷拉下眼皮,似乎困倦了,可众人没有要走的意思。跟在中堂身后这么久了,他们知道中堂兴许就快作出重要的决定。

果真,李鸿章沉思良久,突然睁开双眼,眼神、面色之间竟然有几分矍铄。

“玑柱,不急,明儿先打电报给军机处请旨,这副老身子骨也得动一动,去拜一拜年轻的圣上不是?一并把递折子的事儿办了!诸位,没事儿的话,散了吧。”

李中堂要挟武毅军得胜之威进京面圣了!

这才是应付权贵、清流和湘系三方面联手盘诘、打压淮系的有力正道。中堂大人不能老是在天津坐镇指挥战事,帮着六王爷办理外交,却任由朝堂之上那些人指手划脚、暗中下绊子甚至指使一些小丑公然跳出来上书弹劾大清国的中流砥柱!

武毅军岫岩之胜,不仅仅是军事胜利,还应该替连战连败的淮系挽回一些政治上的颓势,解决一些难题。

淮系在上海有办理洋务、外交的马建忠传递消息,朝廷在上海有道员、知县等官员,他们看到《北华捷报》的消息后也没闲着,也是一通电报打到京师,只不过,因为有线电报线路要经过天津中转,朝廷里的一些人得到消息比直隶总督要晚了两个多小时。

京城里各方势力已经为“武毅军收复岫岩”的消息而震动,杨格却是等到冯国璋从青苔峪堡赶到岫岩城,汇总了1、5两营的战报后,才派出报捷快骑,于1895年1月6日凌晨赶到海城北面的耿庄子。洋记者们在旅顺能够得到的消息有限,杨格具体的战报还将随着依克唐阿和聂士成的折子电报天津和京师,引起一番真正的轰动。

095 【拿永山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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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值过了早朝和军机廷议,永山带着赫舍里、班布尔两家侍卫从景和门出来,钻进乾清宫和毓庆宫之间的宿卫班房。

赫舍里氏取汉姓为玉,班布尔氏取汉姓为查,两家在当朝入宫的蓝翎侍卫年纪与永山相若,都在二十七、八岁之间,算得是蓝翎侍卫中较为老成持重者。玉、查二人对以军功而破格升迁的新任领班大臣也是毕恭毕敬,此番在朝堂上站班时听说“岫岩大捷”,又知汉将杨格与永山关系匪浅,故而一进门就拉了永山围了火盆喝茶叙话。

在永山看来,二人无非是闲极无聊,由朝堂上那班军机们的唇枪舌剑起因,想打听一下战场上旗军、淮军之间的内幕消息而已。

紫禁城里的形势很紧张,帝、后之争是暗地里的主线,明面上却是清流、湘系和皇亲权贵们联手打压淮系。当然,并非所有的皇亲权贵都跟李鸿章为敌,六王爷、庆郡王等人都隐隐站在天津金刚桥那边。身为侍卫领班大臣的永山,平素里必须得小心翼翼当好奴才、宿卫,不该说的话决计不说,该说的,自有圣上趁着深夜值班时召见密谈。

总之,永山不懂政治倾轧,只懂天地君亲师,把这个帝党当定了,已经成为光绪皇帝身边的第一号军事参谋,填补了帝党之清流魁首翁同和、李鸿藻等人军略不足。

耳听两名蓝翎侍卫在一旁夸夸其谈,似乎日军第三师团真的陷入绝境,很快就会被歼灭一般。永山很清楚,日军完全可以不顾岫岩,打破军级单位之间的建制隔阂,由第二军以积极攻取盖平、大石桥,打通从金州到海城的联系,如此,第三师团的补给危机自然而解。如此,杨格牵制日军主力于辽东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反正一句话,想要歼灭日军第三师团,其难度比之登天还要难上三分!

永山给皇帝的意见是——不能指望淮军在盖平的嵩武军、拱卫军诸部如武毅军一般善战。由于岫岩的收复,盖平一线的情势反而会变得更加危急!如此,必须赋予杨格以军事全权,从岫岩向貔子窝方向进击,以牵制日第二军打通海城一线的军事行动。

幸运的是,今日廷议中那些反对的意见少了,皇帝采纳了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的意见,积极增援岫岩之武毅军,顺便带把弹劾李鸿章的某人革职问罪。

矛盾就在于此!朝气蓬勃的皇帝想要统一天下之军权,廷议却支持李鸿章的淮系,中央和地方的军权矛盾进一步的凸显出来,皇帝的大计距离实施之日越加遥远。此时的永山非常矛盾,心里纠缠着两个问题:第一,支持出身淮系军政集团的杨格取得分水岭以东的军事全权,如此,清日之间的战争会更加地走向有利于大清的方向;第二,支持皇帝统一天下军权,继续实施以老湘军打压淮系实力的政策,以刘坤一代替李鸿章指挥清日之战,如此,岫岩之武毅军恐怕会永远的成为孤军!

朝廷上,李鸿章的强势给永山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某个时候,侍卫领班大臣甚至生出掏枪崩了李某人的冲动。老佛爷不把皇帝当回事儿,那是姨娘和侄儿之间的事,你李鸿章不把皇帝当回事儿,那就是忠与奸的分野!…,

好在年轻的皇帝腹有韬略,生生地承受了李某人在跋扈,当廷下谕,破格授予杨格以四品衔记名参将,赏黄马褂、三品顶戴并单眼花翎,统领分水岭以东诸军。

这些,傻乎乎的玉家、查家兄弟并不知情,还在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收复岫岩后的战局。这......还需议论吗?天下的知情人都能看个一清二楚,何况日军将帅呢?

不管怎么说,必须立即修书一封给大哥寿山说明皇帝的苦衷和自己内心的矛盾。

“......大人,大人!?”

走神了的永山在玉、查二人的呼唤中惊醒,问:“噢,啥事儿?”

赫舍里家的玉瑞看看查家的伙伴,一脸不好意思的神色,诺诺道:“大人,我的意思是......能否放我去武毅军中?”

永山想了想,失笑道:“这事儿,你得问内务府和直隶总督衙门,问不着我。”

玉瑞自恃有荫昌的关系,拿到直隶总督衙门的委任状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关键在于领班大臣放不放人?

“大人,内务府和直隶总督衙门无妨,只需您一句话。”

“兄弟,袁某给你说句老实话,战阵之上,人命如草芥,袁某回京之前,已然看多了尸横片野、血流成河。”

“大人多虑了,卑职去武毅军就是要效命于疆场,哪能管的了生死?”

哼,到了那冰天雪地的战场,有的你欲哭无泪之时!现在,你一门心思要去,我若阻挡反而坏了人情,那......放行吧!

“兄弟,我倒可以修书两封,一封给家兄,镇边军分统寿山,即便淮军容不下兄弟你,你也可在镇边军效力;一封给杨格,若直隶总督衙门和宋祝帅那里没有问题的话,想必杨致之会收下你的。兄弟,去了辽东,别学那倭横额给咱蓝翎侍卫丢脸!”

玉瑞神情激动,抱拳低头道:“多谢大人成全!”

永山能猜到玉瑞心中所想。这些上三旗大家族的子弟们,如同女子们选秀入宫一般,男子也会入选蓝翎侍卫,在宫里当几年值再外放出去,一般就是牛录佐领或者参领,打混个十数年,兴许可以如倭横额和自己一般混到统领。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恐怕永山一辈子当个统领也就到头了。而今,汉军旗人居然以战功回到宫中担任侍卫领班大臣,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让很多侍卫兄弟的心思活泛起来,跃跃欲试的要去前线建功。

前线是那么好混的?蓝翎侍卫到枪林弹雨中算个啥?反正永山是深有体会,自己除了会骑马冲杀之外,在杨格面前论及营制、军学、战术……几乎与白痴无异。会骑马、会射箭、会在宫中穿着旗军盔甲威风凛凛的站班,除此之外,当今战争的技能,恐怕这赫舍里家的兄弟是七窍通了六窍,唯有一窍不通。

赫舍里家在圣祖时代可谓显赫无比,索尼是辅政大臣,儿子是圣祖宠臣,孙女是皇后……到得今天却已见没落!玉瑞去军前效力,揣着的心思就是循侍卫领班大臣的成例,早早地寻个好的出身罢了。

“大人,您看卑职去到军中,应该给依帅、寿山统领和杨统领准备些啥才好?”

永山想了想,说:“玉瑞,我说你还是别麻烦了,就在镇边军吧!刚才朝堂之上那股子阵仗你也看到了,旗人要进淮军领兵打仗,难呐!莫要因为你的事儿激化了圣上和北洋的矛盾。我…….”…,

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永山打住话头转头看向门口,小春子露出脸来,急急道:“永山大人,快,老佛爷要在毓庆宫里跟皇上说话!“

“走,站班!“永山起身略一整理衣装,带着众兄弟出门。他脚步匆匆,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来了,来了,刚才的廷议已经惊动了西太后老佛爷!强硬主战的皇上要跟倭寇继续打下去,要重用李鸿章表奏的淮军新锐将领杨格,也要在战争中达到湘军、淮军力量的平衡,以便朝廷可以从此把握两大汉族军政集团。皇帝难做啊,内要应付对权位恋恋不舍、一直幕后操纵政局的老佛爷;外要应对西洋列强、东洋倭寇。手中却没有一件可以凭借的东西!故而,清流帝师翁同和、军机李鸿藻就出了提拔湘军、打压淮军的主意。

老佛爷在宫中耳目通灵,焉能不知皇上的心思?淮军是李鸿章的,李鸿章是后党、是倾向于和谈的,今日廷议上更提出“竭力支持武毅军再打一胜仗,而后挟胜和谈”的言论。

矛盾呐,这些个矛盾有时候就像一团乱麻一般,塞在永山的脑袋里怎么也解不开,索性,不想、不解!但凡政治上的问题,咱跟着皇上走,为皇上效死力就是!

侍卫们拿出全副排场站班甫定,从毓庆宫正门处缓缓行来一群人,打头的是恭恭敬敬搀扶着老佛爷的皇帝,见他微微侧着身体行走的模样,着实还是老佛爷那个孝顺、乖巧的侄儿。

皇帝应答着有一句无一句的话,走过侍卫们把守的宫门。

“慢着!你就是永山?”

顶盔贯甲的永山连忙半跪应答:“辄,回太后老佛爷的话,奴才正是永山。”

“起吧。”

一行人入内,永山却听到那个权势滔天的老女人的一句说话——“皇上,汉军旗人啥时候配当领班侍卫了?”他顿时醒悟,帝后之争兴许不会从和、战大计上开端,老佛爷明摆着是要借永山之题来发挥。赶走永山,皇帝身边没有武力之人,又回到任人摆布的境地;赶走永山,皇帝削弱后党淮系,培植帝党湘系和亲旗军,从而抓军权的计划只能半道夭折;赶走永山,皇帝找何人垂询辽东战事?又如何把控整个大局?

紫禁城,他娘的鬼地方!老子待不下去了,待不下去了!

096 【牵制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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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庄子东面三里的围子堆,雪地里三千多官兵队列齐整,旌旗招展,除却北风的呼号声和旌旗的噼啪声,只有那些调皮的骡马偶尔喷个响鼻。队列中,上至营官,下至士卒,一个个神色严肃中露出几分期许和激动。

依克唐阿和宋庆没有让官兵们等待多久,总理辽东军务大臣身穿一袭黑色丝绒大氅,脖子上围了一圈貂皮,暖帽顶子上缀着两根孔雀毛,红宝石的珠子在红丝绒中反射出雪光。托杨格在岫岩大捷的福,也托日军乃木希典旅团向盖平淮军进击的福,今儿,依克唐阿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总理辽东军务大臣,神清气爽地策马走在一众将领、幕僚和亲兵之前,自有一番意气昂扬的感觉。

须发见白的宋庆在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在一阵阵地翻涌苦水。

形势迫人呐,辽东淮军统帅得了天津的密令,在皇帝和李中堂达成某种默契的前提下,辽东淮军从今儿开始要听依克唐阿的号令了!帮办军务,只是总理军务大臣的副手,该当站在副手的位置上,不得有丝毫的僭越。

哎!都怪那个杨格,若非那日冯义和说起“已将小女秀若许配杨某人”的话,宋庆就会不管不顾地以周鼎臣密信所书罪名拿下杨格,调回武毅军了。如此一来,淮军就有充分的力量回援盖平,解徐邦道、章高元等人之危,就不必求盛京、吉林、黑龙江三将军的练军、旗军和团练帮忙,朝廷里中堂大人的腰杆子就要挺拔许多。

似乎,这是从剿捻以后,淮军第一次从属于旗军将领之下,宋庆在某种意义上也成为淮军丧失独立性的罪人。此时,宋某人还得忍痛将手下毅军最精锐的几个营头调拨给冯义和,开往岫岩作战。如此心情,能够挤出笑容来堆积在脸上,实在够难为白发将军宋大帅了!

依克唐阿勒住战马,稳稳当当地停在三千多官兵队列正前方,目光炯炯地扫视全场官兵后,提声吼道:“诸位官弁士卒,弟兄们!今儿一早各营门都张挂了圣上电谕,足见咱大清朝廷决计不会亏待为国杀敌、沙场建功之百姓子弟,新任统领分水岭东路诸军的杨格,原本乃是功字军防勇,以参佐赛马集一役有功升任外委千总;又以连山关、细河大捷升任西沽守备;再以草河堡会战,黄花甸——岫岩战役之胜绩晋升为四品天津镇记名参将!本帅乃是从十月(夏历)起看着杨统领从防勇小卒跃居统领之位,也看着杨统领所部之营官刘松节、杨骐源、宋占标、戴超等人随之加官进爵,足见,朝廷不惜厚赏于有功之将佐士卒!更有武毅军第4营管带官聂鹏程,在黄花甸一役中身先士卒,不幸中弹身亡,圣上特旨发内帑三千两比总兵阵亡例厚葬,并优抚其家眷,赐京师宅院一所,授其长子世袭轻车都尉爵。依克唐阿忝领总理辽东军务一职,深体当今圣上爱兵如子之心,更觉吾等军人应赴戎机大义,捐躯报国,光宗耀祖!圣上必不吝厚赐重赏于诸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千多官兵齐声高呼:“万岁......”

武毅军的战绩以及朝廷的厚赏,早就刺激得东路诸军将士眼红红、心痒痒,岫岩大捷之后,辽东各军、各营无分旗汉,一个个巴不得去到岫岩,跟随杨格的武毅军打胜仗。反正都是打仗,去岫岩跟着杨格能打胜仗,能得功劳赏银。在海城跟着他人,只有眼巴巴地看着日军据守的坚城束手无策的份儿。…,

毅军左翼三个步队营、希字军两个步队营、从各军抽调拼凑的1个克虏伯75炮营,还有镇边军的猎户营,辽阳团练精选的义勇辎重营,合计三千七百多名官兵个个奋起振臂,颇具声势。

远处,延山脸色灰败,收了望远镜,翻身上马,气呼呼地回营去了。

辽东诸军官兵谁不想去跟着杨格打仗啊?拜把子兄弟、自家大哥都在岫岩的延山就是其中最迫切者。可惜昨晚腆着脸跟依帅刚刚提起就被一通臭骂,还被剥夺了给东去诸营送行的资格,只能远远地看着,羡慕着。

没办法啊,就算掌握了新法整训的新营,延山也不可能变得如杨格那般能掐会算,打得倭鬼子哭爹喊娘。欢喜山下,延山营屡攻不克;黄花甸、岫岩城,武毅军却是连战连捷!就算是刘松节的一营,仅仅两哨步兵就挡住了日军半个联队。妈的,差距怎么如此之大呢?莫非,是杨格那小子在新营编练的法子上藏了私?

呸呸呸!不可能!

如今,刘松节都是从四品的尽先游击了,延山却还在从四品的管带位置上原地踏步。不能这样下去了,得想法子在海城打一场胜仗。法子,想不出来!好办,待会儿派巴哲尔跑一趟岫岩,向杨格讨教一番,兴许就有法子了。

武毅军分统冯义和带着三千七百多官兵押运了大批辎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随后,宋庆又带着铭军、毅军南下盖平。两路人马带走了绝大多数的军辎,黑龙江军已经达到配合杨格牵制第三师团目的,依克唐阿乃下令停止进攻,待关内军辎送到后再行计议攻城之事。如此,已经派巴哲尔东去讨法子的延山更是气恼不已,整天板着个黑脸在营内窜来窜去,新营弟兄们知道管带的心思,都怕给他逮住借机泻火,值哨、训练都还算认真、刻苦。

却说杨格在岫岩城里待了五、六天,每天都派出侦骑四处打探。

4日凌晨,日军第五师团长奥保巩带着第九旅团21联队到达黄花甸。小小的黄花甸村成了日军第一军、第五师团、第九旅团三级司令部所在地,兵力也逐渐补充、增加到一个旅团又一个炮兵大队、两个骑兵中队,却没有丝毫南下岫岩的打算,甚至连侦骑都少有派出。

西南的盖平方向,日军第二旅团乃木希典所部没有如杨格希望的那样翻越分水岭来攻岫岩,而是积极进犯盖平,章高元、张光前等部频频向宋庆告急,还派人到岫岩来要求增援。

正西面的大石桥,徐邦道的十一个营先奉宋庆之命去高坎与之会合,又因盖平告急而掉头南下。估计此时,拱卫军五千余官兵正疲累不堪、满腹牢骚的在雪地里艰难行军。

预想中会成为漩涡中心的岫岩城,反而风平浪静。

鬼子想干啥?看看地图,略一分析各路侦骑的回报,再想一想日第一军的尴尬处境,鬼子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肯定不会轻易来攻岫岩。所谓绝对把握,就是乃木旅团攻占盖平、大石桥之后建立前进基地,一可以打通与海城之第三师团联系,二可以准备以大石桥为基点,组织兵力、兵器,特别是第二军中拥有的重炮部队。

岫岩城墙并不高大,也不坚固,在重炮面前不堪一击。

那,得到增援后的武毅军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杨格还没想通透,陈固、杨骐源、冯国璋、宋占标、戴超、裘术全、马博西、肖真惕等人就忍耐不住找上门来。…,

驻在城守尉府内的武毅军指挥部总算有了几分排场,至少小日本儿贡献的巨幅军事地图可以挂在宽敞平整的墙上,如此一来,统领大人就不用颇失体面地跟部下军官们头碰头地看小地图了。

几名军官、幕僚一番议论之后,杨格看出来了,杨骐源、宋占标和1营的肖真惕都主张调用主力到青苔峪堡与刘松节会合,也提前与冯义和会师,然后进攻析木城,从西面配合海城正面以及大石桥方向,四面攻击海城之日第三师团,力争全歼!

冯国璋独持一议,他认为岫岩城之武毅军与黄花甸之日军第九旅团乃是僵持之局,互相牵制,互相弹压,彼此都不能轻动。如果主力西去攻击析木城,日军第九旅团就会趁虚夺回岫岩,并攻击武毅军后背。与其冒险攻析木城,不如维持僵局,拖住日军一个旅团的兵力还是其次,关键是阻断了日第一、第二军直接联系,为海城主力各部争取了消耗、歼灭第三师团的时机。当然,武毅军在岫岩与敌第九旅团僵持,还需要一个关键因素——盖平能守住,即便盖平失守,徐、章、张各部也应退守大石桥,并阻敌十天左右。

冯国璋的意见一提出,立即招来宋占标等人的围攻,这位素有好好先生之称的冯教习也一改平素作风,与宋、杨等人争了个面红耳赤。

杨格抱着膀子在一旁看着,笑着,就是不表态。众人见状,更是起劲地用口舌攻击冯教习。

换了六品顶戴的总文书陈固看不下去了,出声道:“诸位,别争了,我看,咱们不去析木城,更不能坐等倭寇第二军解决盖平、大石桥问题后再来解决咱们!两条路,第一,应章镇台之请增援盖平;第二,主动出击,二打黄花甸!”

“砰!”杨格一拳砸在书案上,顿时,众人闭口。

“安守兄之二策,大家议一议!”

宋占标左右看看,见众人都暂时没有开口说话的动向,乃频频摇头道:“协台大人,噢,还有安守先生,章高元统山东嵩武军两营、广武军四营、福字军两营,合计八营;张光前统亲庆军五营;加上南北两边来回跑、瞎折腾的拱卫军马步十一营,24个营头近万人的大军,难不成连倭鬼子一个旅团都挡不住?!我看,咱没有必要辛辛苦苦的翻分水岭去盖平。”

冯国璋似乎对吵架的滋味颇有瘾头,意犹未尽的反唇相讥:“魁三,你忘记咱们以前两万多人守鸭绿江,安平河口一失守就全线崩溃的事儿了?哼哼,最近打胜仗打顺手了,忘本了呗!”

“你......”宋占标刚想反驳回去,幸好反应够快,意识到冯国璋的话为自己挖了一个坑,不能跳!那是什么坑呢?如果你承认打胜仗打顺手了,那是杨大人的决策、指挥之劳,你沾不上边,还得承认各军与武毅军之间有战力上的巨大差异,武毅军有必要去增援;如果你不承认,那不是得罪杨大人吗?!

“算了,我说一说我的想法。”杨格摆手止住憋屈得要爆发的宋占标,说:“增援有必要,但是,我们必须要考虑一个问题,我军出动主力增援盖平,可盖平却在我主力在半道时即告失守!不要忘记,我军和黄花甸之敌是互相牵制之势,第九旅团定会趁虚而入。届时,我军将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地,危险喽!还有一个附带的问题,一旦我军到了盖平,就得接受宋帅指挥,失去行动的自由。”

众人无语,神色间却大不以为然,估计个个都在暗想——老子才不去盖平受宋庆那老家伙的瞎指挥呢!

097 【在战争中进化】

(七月七日,1937年7月7日,75年了,烙印在民族记忆中的这个日子永远不会被遗忘……)

似乎是前世的孽缘一般,日军第五师团在此次征清之战中屡次败于杨格之手,可谓被杨某人给坑苦了!

师团下属大岛义昌少将之第九旅团,立见尚文少将之第十旅团,采用德制四方师团编制,有四个步兵联队。

22联队在赛马集、细河河谷、草河堡三场战斗中,大部都被歼灭过一次甚至两次,重组后的第22联队已经沦为连北海道垦殖兵团都不如的三流部队。同属第十旅团的第12联队运气不错,除了联队长曾临时代替受伤的富冈三造,率领22联队在草河堡大败之外,似乎没有多少损失。

第九旅团下属之11联队第一大队,在黄花甸东北口之战中被歼灭大部;第三大队在村南被炮火、排枪打残,减员达三成之多。两个大队补充兵员重整后,战力大不如前。21联队一直在宽甸和鸭绿江岸一带,未曾与杨格所部交手,没有损失。

四次交战,第五师团等于丢了十分之四的力量。

故而,在痛定思痛的军司令官野津道贯和参谋长小川又次的建议下,第一军参谋部和第五师团中队以上军官组织了“战术研究会”,重点分析第五师团与杨格所部的每一场战斗,重点则是黄花甸——岫岩战役。从战法到战术,再到战役思想,日军官佐们试图从自身感受和所见所闻出发,复原被他们以“尊重强者”精神尊重而且刻骨仇恨的杨格在屡次战役中的思想、行为,从一月三日到九日,整整一周的时间内,军官们的研讨有了可观的成果。

战术研究会的报告就搁在奥保巩中将的案头,在野津道贯和小川又次手里也各有一份。

“可怕的对手。”奥保巩嘴里嘀咕着,手里的鹅毛笔重新蘸了墨水后,在报告文件的一段文字下画上一根粗粗的黑线。

“线性战术的会战形态正在被攻、防阵线的机动化、要点化逐渐改变,在战役地幅内最大限度集中火器获得足够火力密度,在战斗地幅内尝试炮兵间接射击战法和由此衍生的新型步炮协同技术,重新重视对纯粹骑兵战术,应对之侦察、兵力机动和组织反击火力的战术系统构建......”

这段文字中的含义,兴许只有职业军人才能完全看明白。至少,在奥保巩中将脑子里的陆军三大兵种基本战术原则,已经被这段文字颠覆了一大半。曾经,日本陆军以会战中的侧翼迂回战术成就而沾沾自喜,现在看来,侧翼迂回已经不是战胜清军的法宝了,反之,清军指挥官杨格利用日军惯于侧翼迂回的特点,在赛马集、草河堡和黄花甸屡次重挫日军。

在赛马集,杨格是用迂回对迂回;在草河堡,杨格的迂回行动扩大了,以两个营迂回到日军后方,断了后路,打掉炮兵阵地;在黄花甸,杨格采用的还是迂回版本的战术,只是,更为高级、隐秘了许多。他利用药山高地、汤沟子的天然地形,提前构筑了弧形防线,引导日军出击后压上,却暴露出虚弱的侧背,给骑兵突击以有利之机。

可以说,相比之日军指挥官们,杨格才是侧翼迂回大师。

此时的奥保巩在如此定义之后,没有丝毫的惊讶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只有凝重,非常的凝重,一如鹅毛笔的钢制笔尖不自觉的划破了几层纸张那样的凝重。…,

能够在一场战役中,把步炮协同攻击、防御,骑兵突击和炮兵间接射击、抵近射击等等战术有机、有效的结合起来,这样的人不算大师的话,谁还能自称大师?

再一个重点,奥保巩在“尝试炮兵间接射击战法”一排字下又画了一道黑线。

来到黄花甸,与小川又次少将交流之后,奥保巩又召见了11联队大队级以上指挥官们,并参与了“战术研究会”的相关讨论。村南的战斗失利,炮兵中队的损失,大多都是清军在勺子河西的火炮所为。距离3000米,有围墙、望台等地物遮蔽,清军75炮居然能准确落在村南口,能够有节奏地向村内延伸,直到把炮弹送到炮兵中队的阵地上。离开技术层面去看这样的事实,只能猜疑清军的炮弹都长了眼睛!

还是野战炮兵第五联队长柴田正孝大佐和第二大队长山内定矩少佐作出了“科学”的推论。他们认为,从黄花甸一战的结果来看,未来强军之间的战争,将是炮兵的压制与反压制的斗争。故而,建立一定数量的、精良的曲射压制炮兵部队将是未来陆军建设的趋势。

这一点认识,深得奥保巩中将的认同,也得到野津道贯和炮兵专家小川又次的高度赞扬。小川又次少将甚至有些夸张的说:“我军在黄花甸的失利并非没有收获,柴田君和山内君的认识将引领皇军走向新的辉煌!与之相比,那一点损失是值得的。”

反复研读过报告后,奥保巩合上文件,自语道:“杨君,真期待与您在岫岩城会战一场啊!那时候,我的手里将有压倒性优势的炮兵部队,重炮兵部队!我想看一看,您在应对我重炮打击时是否还会有出奇制胜的能力?嗯,期待啊......”

“来人,重新誊写一遍,所有勾注都要保留,誊写完毕后加盖第五师团印章,以最快的速度呈报大本营!”

师团付带着报告离开后,奥保巩有凝神静思一会儿,掏出怀表看了看,出门招呼了几个随从向勺子河西而去。

武毅军炮营2队的阵地未曾破坏,第一军参谋长小川又次少将、炮兵部队长黑田久孝少将、野战炮兵第五联队长柴田正孝大佐、第二大队长山内定矩少佐和军司令部、师团司令部的一班参谋们,正在阵地旁一边小声议论,一边观看一队炮兵把70野战炮拉到清军构筑的炮位上。

中将的到来,令阵地上稍微慌乱了一阵子,人们敬礼、简略报告之后,又各司其职。

“师团长阁下。”黑田久孝指点阵地向奥保巩道:“你看清军的炮位设置,前方有胸墙,可遮蔽子弹和霰弹打击;炮车轮辋后有码搓,可固定火炮位置;码搓之后有三道土埂,可缓冲火炮后座力;土埂之后有堆土成20度左右的斜坡,可借助势能使火炮后座之后快速复位。我军炮兵在构筑工事时也会如此,值得注意的是,胸墙和码搓之间,有近20度的坡度。从德造89年式克虏伯75快炮的技术性能来看,最大射击仰角28度加上20度斜坡,已经达到接近50度的射击仰角。还有,请跟我来。”

奥保巩跟随黑田久孝走到一门火炮后,在惯常放置炮弹箱的地方,少将蹲下在扒拉开一层积雪,仔细看了看,又转向扒拉另一边的积雪,说:“你看这是什么?”

积雪之下,有一些已经凝结成小块的黑色物体。奥保巩尖着手指捻了一些,送到鼻端闻了闻,答:“是火药。”…,

“山内君!”黑田招呼远处的山内定矩过来,说:“请山内君向师团长阁下解释减装药、大仰角抛射的弹道特点。”

山内定矩少佐立正应是后,很爽利地抽出指挥刀,在雪地上画了一根弹道低伸的抛物线,又画了一条曲率约为40度的高抛物线,再画了一条曲率达120度的超高抛物线。说道:“师团长阁下,清军的炮兵新战法已经被我军解析,其要点为高射击仰角、减装药、最大射程从7000米缩短到3800米左右,弹道曲率从15增大到40、60、120,甚至还能更高一些。如果我军建议军工新铸造短身管、高发射膛压、可变装发射药量、最大射击仰角60度以上的新炮,在进一步减轻70口径山炮、野炮重量和体积的条件下,还能获得曲射性能,进一步发展出间接射击战术。”

黑田摆摆手,山内立正鞠躬后退了两步,黑田向奥保巩道:“火炮制造技术上应当没有难度,反而更简单了一些,难点在于,清军凭借火炮阵地的特殊和变装药,如何实现及时、精确的间接射击?”

是哦,黑田久孝少将这话把刚才还有些高兴的奥保巩又打入地狱。目前,炮兵们掌握了用野炮、山炮实施曲射的办法,也就有了间接射击的基础。可是,基础是基础,要让炮弹及时的、像长了眼睛一般的落到敌军头上,还需要技术的支持。

火炮有了基本的曲射能力后,在间接射击时,更依赖于三点要素。

第一,火炮前观的引导,又分为按照地图坐标发射,按照参照物修正发射,按照方位角发射三种手段;第二,前观和炮兵阵地的联络,在使用按照参照物修正发射和按照方位角发射战法时,如同瞎子一般看不到目标的炮兵完全依赖于前观提供的信息。旗语、骑兵传递、电话,都可以。第三,需要便捷的函数运算方式,快速解算出目标、前观、炮兵阵地三者位置关系,提出一个基本修正量,然后根据前观提供的方位或者参照物坐标位置,计算出火炮和目标的位置关系,赋予火炮基本的射击诸元,并随时根据前观反馈的信息加以修正计算,改正射击诸元,以精确地命中目标。

仅仅掌握了用野战炮实现曲射的秘密远远不够,日军炮兵要进化为真正的压制炮兵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当然,黑田正孝和山内定矩之所以要在此时报告中将,无非是想走一条捷径而已。

如何得到清军炮兵指挥官的“帮助”?似乎,手段有很多种。

098 【有其婿必有其翁】

(77第二更,多的话就不多说,求各种支持火力杀鬼子!)

王家堡子,冯义和带着增援各营营官与前来迎接的杨格诸人见礼后,急慌慌、神秘兮兮地拉了杨格登上西边的望楼,遣走哨兵。

杨格捉摸不透老协台的心思,遂乖乖的跟着,上了望楼后也不言语,只看着援军各部从楼下堡墙外源源而过。对此,他是格外的欢喜,更坚定了自己对当今的大清中国的看法。虽然内部矛盾很多,虽然整个政治体系很落后、腐败,但是在对日宣战,战争从朝鲜打到自己国土上时,大多数人还是把御敌作为第一要务的。

主张以西方列强介入中日之战,寻求和谈解决战端的人很多,他们的出发点有多种多样,有觉得大清洋务运动和西式整军尚未完成,军队战力不足以赢得胜利;有的出于自高自大心理被现实粉碎后,沦入极度自卑的境地后寻求和平;有的出于国内政治倾轧,意图保存实力,也就保住自己的地位。种种的种种,都需要军队在辽东打一场更大的胜仗来谋求日本的让步、和谈的展开。故而,这些人在目前都是积极支持杨某人的。

还有一些人是坚决主张把战争打到底的,他们的出发点又各有不同。有的人是想借战争树立权威、攫取政治利益;有的人是意图借刀杀人;有的人则出于一种无知的狂妄;有的人则真正看到东洋邻国在维新之后迅速崛起,已然成为中国的最危险的敌人。不管怎么说,他们对能打胜仗的杨格是欣赏的。

方方面面的力量汇聚到一起,才成就了某人“擅自行动”之罪无人过问和今天源源开到的近四千援军!

武毅军本有接近四千人,又有寿山、夏青云带来的马队一千余人,还有收复岫岩后随昌毅恢复的团练近两千人,如今,杨格手里掌握了近一万武力,必将大有作为。

老将沉吟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道:“致之啊。”

“标下在!”

“唔......”老将连连摆手,正色道:“如今你已经是参将头衔,按淮军营制,能自领一翼之军,又是钦定的分水岭东路诸军统领,这个标下之谓就莫要提起了。”

杨格立正道:“标下还是武毅军帮统,您是武毅军分统,这一点没有改变。就算今后有了变化,杨格还是您的老部下!”

这话......让冯义和心里那个舒畅、受用啊,连花白的眉头都欢愉的抖动起来。

“呵呵,你啊,你啊。”老将笑道:“冯某是越看你越喜欢,不如......致之啊,做老夫的女婿如何?”

啊?!怎么扯到女婿上面来了?还是上官对下级为自己的女儿的提亲,这个面子不能驳,否则就把人给得罪狠了!只是,老冯家的姑娘长啥模样?年纪多大?可是裹着难看又可怜的小脚?莫要是那种歪瓜裂枣的德性,杨某人今日答应下来,今后恐怕就多有“眼福”喽!

“怎么......杨格,你不愿意?”冯义和见杨格一脸的莫名其妙和几分为难之色,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不,不是这个意思。”杨格摆手道:“大人抬举标下,标下求之不得,杨格大字不识几个,更未读过圣贤书,就是一个粗鄙武人,只怕今日唐突的应下,来日却委屈了小姐。”

冯义和眼中掠过一丝异色,随即笑道:“不是冯某在此自卖自夸,小女秀若年已二九却一直不曾许人,实在是过于宠爱小女,安庆徐家、合肥恩相家都曾使人来提亲,可惜咱看不上眼!老实说吧,冯某就看上你了!自古儿女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应下,我即遣人回河间去寻你双亲禀明情节,日后凯旋班师回到芦台,咱们就办了这事儿!”说着话,冯义和伸手入怀取了一个锦绣褡裢来,小心翼翼的打开,寻出一张照片递给杨格,道:“你看看,中意不?”…,

卖自家女儿卖到这个份儿上,要说冯义和不看好杨格,真还没其他理由了。

照片,就算是在此时也是稀罕物事,连洋人们大多都是以油画像为主,中国人更是对其讳莫若深,甚至有人说照相机是摄魂之物,留了影儿就走了魂魄。故而,大清中国的百姓、官员躲避洋人手上的照相机如躲避瘟疫一般。冯义和却不同,身在芦榆防军中担任要职,与洋教习来往甚多,并无一般人那种无知的偏见。

照片中的女孩子梳着整齐的留海,有着略圆润的瓜子脸儿,穿着略显臃肿的绣花棉袄,反衬出她的身材有些娇小;眉目神情间有些紧张,表情自然就生硬了许多,在杨格眼里却比那些搔首弄姿扮清纯者自然、清新、纯洁了不知多少倍。

冯义和心情有些紧张,一直察言观色,从杨格神情中拿捏了几分后,问:“中意不?”

杨格对照片的女孩儿没有半点恶感,好感,也有几分,心想这个时代就这么回事儿,自己要成大事,周围的人,周围的人手中掌握的力量都要借重。再说近在眼前的话,答应下来就是给老将面子,今后在分水岭以东,自己想干啥就干啥;若要拒绝或者有半分拖延,老将面子往哪里搁?恐怕一个不好带了队伍走人,宋帅正巴不得出现这样的事儿呢?

“杨格自幼孤苦,此事全凭老大人做主!”

“噢!”冯义和又惊讶又欣喜,惊讶的是杨格“自幼孤苦”却有今日之成就,欢喜的是老冯家有了一个好女婿,别的不说,以武勋出身登武臣之极致——提督,凭杨格之军略、统军之才能是没有问题的。未来的提督夫人,女儿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归宿了。“致之......格儿啊,今日咱们就定下这事儿,从今往后你就老夫的女婿,半个儿了!只是有一事......”

“老大人请讲。”

“秀若,秀若她......唉!”冯义和一跺足道:“老夫出身贫寒,早年从湘军袁甲三部混饭吃,剿长毛那些年整日阶东征西战,从士卒升任游击后才娶妻成家,剿捻匪时有了长子虎臣,台湾抗法前几年有了小女秀若。老夫常年奔走戎机,家教......嗨!直说了吧,秀若是天足!”

杨格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在照片上看着还不错的冯家小姐,实际上哪儿有点问题缺陷啥的,那刚才应承下来的话就等于是自掘坟墓了。此刻一听,不禁喜出望外连声道:“天足好,天足好,我,标下就喜欢天足女子!”

“呼!”冯义和长出一口气,呵呵笑道:“那,咱们从今儿起就是翁婿啦!”

“是!”杨格立正行了一个举手礼。

冯义和心情大好,以前还有看不惯杨格的做派,如今却是喜欢的要命,只觉得那西式军礼有力、简洁,透出一股子虎气来。

“私事已了,咱们说公务,杨统领,接下来咱们怎么个打法?可有章程?”

哟,这老将,脸色说变就变,连称呼都一并变了,还真是公事公办,杨格正等着呢!

“老大人,标下想跟倭鬼子来个硬碰硬的会战,再打黄花甸。在此之前,新到各营需要按照武毅军营制法整编,可行否?”

冯义和一听,顿觉头皮发麻。这小祖宗要干啥?这次东来的主力是毅军左翼的三个步队营,真正是宋庆的嫡系子弟营头。此前在摩天岭以新营制整编,范围仅限于功字军中,连同属芦榆防军体系的新奉军、盛军各部都未曾触及。这一次,杨格的手似乎伸得太长了,宋庆前番就要找碴,幸好冯某人以结亲一事在宋庆面前卖了一个老脸才平息事端,动毅军,恐怕会引来新帐老账一块算,哪有那么容易哟!…,

一看老将的面色,杨格就知“此路不通”,但是,新来各营如果不与武毅军各营混编、整训个十来天时间,战力不敷“硬碰硬”的会战需要,根本就不敢用!

“日军在黄花甸有一个步兵旅团付一个炮兵大队、一个骑兵中队,加上司令部参谋、勤杂、兵站人员,有八千之多。日军在黄花甸不动,我军在岫岩城也就不能动,双方任何一方有所行动,必将牵扯到对手的相应行动。我军若要在分水岭以东发挥出战略作用,唯有打破两军之僵持对峙状态,唯有及早地以坚决的进攻痛击日军,才能避免日第二军和第一军对岫岩之我军的两面甚至三面夹击。老大人,如果毅军不愿意接受我军整编,那,让他们哪里来,滚回哪里去!这些个不服调遣之人,标下无心侍候!”

“你哟,你哟!”冯义和在深心里已经接纳了这个女婿,此时又抛开公事公办的立场,连声道:“你个二杆子脾气,要不得!嗯......你说的也没错,咱们不能在这里跟倭寇的第一军干耗着,坐等第二军腾出手来打咱们。此事,还是老夫先行通报宋帅再作定夺,可好?”

“来不及了,山路崎岖,快马一个来回就是三天时间。”杨格连连摇头道:“来不及了!依标下看,第二军养精蓄锐已久,盖平之主力拱卫军在高坎和盖平之间来回奔波,疲惫不堪,战局一旦发动,我军前景堪忧!章镇台虽有淮军悍将之称,却未必能守盖平两天。盖平一旦失守,岫岩就有遭遇倭寇第一、第二军联手夹击之虞!”

老将皱眉一想,也是频频摇头,强作笑容道:“章鼎臣乃是虎将,哪有两天都坚持不下之理?”

“老大人,如果章镇台两天之内丢了盖平,您就支持我整军,如何?”

这......冯义和白眼瞪视杨格,又突然失笑,骂道:“你啊,算计到老头子身上来了!得,你执意要整编就立马整编,返回海城之前再编回来就行!出了事,自有老夫给你扛着!”

老丈人、女婿,这份关系因为老将的这句话,算是真真正正的确定下来,两人几乎所有利益都由此捆扎在了一起。

099 【提前会战】

冯义和在淮军体系中官居副将分统,曾在鼎军、铭军、盛军、武毅军和今日的芦榆防军任职,为人又较谦和仗义,各军、各营都要给老将三分面子。

何况,诸营到东路来是跟着杨格打胜仗、建军功、捞进身的,杨格说不整编打不过倭鬼子,众人一想也是,从朝鲜到岫岩,不就是这样的吗?再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钦命各营归杨格麾下提调,这可不是作假,也不敢作假,如若不听话,杨格使个嘴子,自有寿山、延山通过永山的路子在圣上面前说叨几句,那后果......京城太远,咱说近的,得罪了杨某人,你还得提防着尽啃骨头,吃肉没你的份儿!

杨格雷厉风行,冯义和从中说和,道明利害关系,整编诸营的事儿推行的颇为顺利。全军混编后打武毅军的旗号,分为左右两翼和营务处直属。左翼协统杨格兼领、帮统刘松节,辖肖真惕1营、宋占标2营、魏福根6营、马登奎7营和古额里马队1哨;右翼协统由镇边军统领寿山暂兼、帮统戴超,辖彭辅臣3营、杨慕时4营、周昭明5营、左嵩阳8营和贾芳久马队1哨;武毅军统领冯义和自领营务处,主办后路粮台,冯国璋帮办营务、陈固为总文书,营务处另辖李玉田亲军营、杨骐源炮营、夏青云马队左、右营(芦榆、镇边还有王英楷斥候队,李樾猎户营,随昌毅岫岩团练三营,程克昌、马博西辎重营和裘术全的工程雷电队。

整编后全军九千三百余人,猎户营、岫岩团练三营用村田18年式步枪替换了鸟铳、抬杆,马队、炮队一色曼利夏马枪,步兵都是毛瑟11口径步枪,其中有8子、11子、13子之别。

左翼驻王家堡,兼顾青苔峪堡;右翼驻徐家堡,马队驻大房身,兼顾左右两翼并就近监视黄花甸之敌;营务处驻岫岩城居中指挥、策应,猎户营驻大顶子山控制盖州——岫岩山道。

岫岩整军、练兵风风火火的进行着,1月13日,杨格刚从城外团练营地指导练兵回到城守尉府指挥所,猎户营两名弟兄就带着三位从盖州溃散的嵩武军官兵来见。14日晌午,又有亲庆军溃兵十余人带来更确切的消息。

日军乃木混成旅团于1月10日凌晨五时发起对盖平城攻击,章高元率部奋起迎战,恶战至九时,张光前亲庆军侧翼被敌迂回,畏怯退兵,章高元所部孤军难敌被迫于11时许撤退,盖平失守。章高元、张光前诸部退守盖平城西北十余里处的贺家屯待援。

盖平败报并未影响杨格整军、练兵的进程,白天到各营指导训练,晚上召集军官学习战术应用,忙个不亦乐乎。一直到18日海城方面传来正式战报,才于入夜时召集全军营级、独立哨以上军官和营务处幕僚齐聚城守尉府大堂。

巨幅地图前,冯义和、寿山高踞主座,夏青云、杨格分座左右,堂中没有分列座椅,而是横着四排长条凳,有资格参与军事会议的营哨军官们以先后次序就座。

冯义和的脸色着实有些不好看,这些天来,他一直忙着把岫岩的缴获物资运到辽阳,又从分水岭西麓转运武毅军所需物资到岫岩或各营驻地,辽阳团练抽调的程克昌以及马博西跟着忙得连轴转,受苦受累不必多说,重要的是心情给盖平战报破坏殆尽。

九天前,准翁婿俩在王家堡的谈话差一点为盖平守备一事打赌,如今,杨格说准了,也说错了。杨格说盖平守不了两天,事实是连半天都没撑过!盖平失守,守军为保障营口方向退向贺家屯,盖平向西到岫岩这一路上没有分兵把守,只有武毅军猎户1、2营担任盖平方向的警戒任务。…,

盖平失守尚算在意料之中,可溃军竟然放弃大石桥(盖州、海城之间)、太平山(营口屏障)两处要地,使日军乃木混成旅团很轻松的就与第三师团取得了联系。这,意味着倭寇第二军很有可能转向东边的岫岩,与第一军第九旅团夹击武毅军。也意味着武毅军的整军匆忙结束,混编各营尚未完全熟悉营伍、战法,却要匆忙地拉到黄花甸与敌决战,以期打破日军的前后夹击,并以击败日第一军第九旅团为发端,在聂士成、张锡銮部的配合下,从辽阳东路主动出击,力争收复凤凰城、进取安东。

凭着部队目前的状态,冯义和实在没有多少把握击败黄花甸之敌,在他看来,这是一场赢面不足四成的赌博。性子比较爽直的老将有此担心,脸色自然就不那么好看了。

寿山见诸营军官都已到齐,乃轻声道:“冯大人,可以开始了。”

冯义和有些丧气地摇头摆手,低声道:“老喽,不中用了,还是让杨格直接说吧!”

寿山又问旁边的夏青云,因黄花甸之战中率部出击,歼敌400余人而从记名总兵实授为赣州总兵的夏青云也是摇头。想当初在摩天岭上时,夏某人对年轻的杨某人非常之不感冒,甚至在军议之上出言刁难。此时此刻,因为杨格指挥得当而获得军功升迁的夏镇台早已是另外一番心境了,在赞赏杨格之才外,还有那么一丁点担心,担心刚刚到手的从二品实授总兵得而复失。

盖州军情紧迫,让武毅军不得不在准备未足之时与黄花甸之敌会战,令在座的镇台、协台、副都统们忧心忡忡,都指望杨格能再次创造奇迹。故而,谁也不想出这个风头,更不想因为自己说句什么不恰当的话引起年轻人的不快,导致他指挥失常。

武毅军上上下下九千多官兵,可都指望着杨格呢!不仅是台上众将目光殷切,那四排长条凳上就做的营官、哨官们,也是如此。

“既然各位大人对标下悉心栽培,标下就先说几句。”杨格说着站起身来,突听前排的亲军管带郭宗铭一声口令:“起立!”

营哨官们这些天也在教训部队执行新的操法、规范、章程,可自己在猛然间听到口令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所幸老五营和炮营的几个人率先起立,其他人纷纷回过神,起身立正。

“稍息。”杨格走到台前,捡起一根细长、光滑的树枝,侧身指向地图,待众人落座后,提声道:“军营务处原定计划是整训半个月到二十天时间,奈何盖平友军溃退太快,截止今日午间得到的消息是,海城方向我军主力分为两部,依帅、玉帅所部万余人强攻海城;宋帅以铭军、毅军和希字军、仁字军一部南下,与拱卫军会师后,向北上之倭寇第二军发起进攻,力争夺回大石桥之要点太平山,重新截断倭寇第三师团与第二军的联系。快要煮熟的鸭子,总不能就这么让他飞喽!”

最后一句话,杨格故意用了比较轻松的语气,却并未引得与会之人应和,足见营哨官们的心境与将领们差不离,都是分外沉重。

“看来,本人说笑实在蹩脚。”自嘲了一句,杨格正色道:“依帅令武毅军与东路之聂军门、张道台所部密切配合,力争拿下黄花甸,进逼凤凰城!南路形势不容乐观,可在东路,咱们是大有可为!了不得,海城方向作战失利退到沙河以北,引日军主力北上,拉长其战线,摊薄其兵力;我东路扫荡鸭绿江左岸之后再集中主力南下,从岫岩反攻大石桥或者盖平,犹如一把尖刀插入日军软肋之中!”…,

这段话,冯义和非常熟悉,芦榆防军出来的军官们也或多或少听过一些。无非就是杨格曾经向依帅、聂军门进言的退守辽阳战略。

“嗡嗡”的议论声起,杨格并不为忤,他反倒希望看到会议的气氛活跃一些。只有活跃的气氛才有可能打破阴霾,提振将领官弁们的士气。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领、营官们都被战局急转直下压得喘不过气来,对前途悲观失望,还能指望最底层的弟兄们卖命吗?

等到议论声减弱了,杨格才再次提高了一些声量道:“所以,大清国陆军在辽东不会输!咱们是进可攻、退可守,短时间的一城一地之失算什么?今日退,明日前进,拿回来就是!总之一句话,进退有据,以消灭日军有生力量为根据!此前在摩天岭,本人曾向芦榆防军官弁们说起,日军乃是走精兵建军的路子,只要一口一口地吃掉倭寇的精兵,后来的那些鸟蛋兵根本就不堪一击!宋占标!”

“有!”宋占标已经想明白了,胸中又燃起了熊熊的战斗激情,此时听统领大人点名,立即高声应答着起身,站得笔直。

“你说说,草河堡一战,咱们的敌手如何?”

宋占标还未开口就是一乐,呵呵道:“正如大人所说,那些都是鸟蛋兵,只要咱一脚踩上去,立马是屁滚尿流啊!大人,诸位大人,各位同袍,依宋某看来,只要咱们奋起斗志,存有敌无我之决心之心,就可击破黄花甸之敌,之后,东路作战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了。”

杨格左手虚按,宋占标回座。

“刘松节!”

“有!”

“你说说,你怎么以两个哨,不,是一个哨阻击鬼子半个联队的?”

刘松节略一愣,看了看地图,说:“统领大人,请允许标下图上说明。”

杨格点头,将手中的树枝交给刘松节后闪到一边,任由手下第一战将指点地图侃侃而谈......

100 【引蛇出洞】

从天气时节、地形地理说起,到就便利用材料构筑工事,以扼山脊豁口要点保障正面火力密度,再说到通过日军炮兵的后退判断出敌人的企图......刘松节的这一番话中,包含了一些新到伙伴们未曾涉及过的新鲜东西。

刘松节讲的起劲,大家伙儿听的认真,杨格罕有的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也在脑子里整理从赛马集到岫岩,自己一步步建立起来的新军事体系。

军事技术是发展的,军队的战法、训法也不能因循守旧,军队和整个国家的军事体系也应该随着军事技术的进步和战法的改变加以改变,否则,掌握先进武器却无法有效利用,一样的挨打!

满清中国的陆军从镇压太平天国运动开始利用洋枪洋炮,到了1890年代,整整三十年过去了,武器技术发展日新月异,军队的战术水平却还在原地踏步,因为营制、官长吃空饷等等种种原因,甚至还在为组织像样的排枪射击而头疼,如何能战胜敌人?

战败的将领官弁们老说士卒们没有斗志,是混营饭的丘八、瘪三。实际上,士卒们大多来自贫穷的农村,他们秉性淳朴,服从意识可谓根深蒂固,大多数的人甚至憨厚的认为:当兵吃粮,杠枪打仗,老爷要我去死,乃是天经地义。如今的战争形式,对士卒几乎没有技术要求,没有文化限制,开枪,听号令,两件事儿学会了就是合格的士兵。枪打准,敢白刃,这就是优秀士兵,武毅军中则会在其左臂上缠一条红带子以示褒奖。

没有斗志的其实是那些老淮军,也就是父辈在淮军中打混出了一点名堂,子孙们读书不成、务农不愿,乃选择投军混饭吃,把当兵看做一种可以世代因袭的职业。也就是这些人最喜欢打滑头仗,出工不出力,一遇危险就往后退缩;然而,这些人往往可以进武备学堂,可以优先得到提拔,窃取了军队基层甚至中层的指挥职务。虽然他们中间不乏如刘松节这样的人物,然而先进的个别不能代表落后的整体。

还是一句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以战争论战争,中日两军装备、战法训练差不多、普通士兵的战斗意志也很近似。差距在于高层将领大多老矣,很少知悉军事技术进步而战法改变者,指挥思想陈旧,战法套路化;而中层官弁不学无术者居多,在技术、战术还没有发展到让营、连军官躲在后面指挥的目前,一遇战事,中层官弁与士卒的处境几乎一样,故而,中日两军以往的战例中,日军迂回清军侧翼,清军即官弁首先逃窜,从而全线崩溃。

置身老旧的军队中看清楚了这些问题,杨格把整军的重点放在两个方面,一是加强基本操法训练,强化军纪和战斗技能;二是培养军官,提拔一批、淘汰一批、刻意结交栽培指点一批,麾下的军官尽如刘松节、杨骐源、宋占标......懂得一定基层指挥技术,抱持着或马革裹尸、或衣锦还乡的念头,由此,武毅军的骨头在一次次从小到大的胜利鼓舞下,硬实了!

“统领大人,统领大人!”

“噢!”杨格从自己的思想中回神,见刘松节已经讲完了,乃接过那根充作指挥棒的树枝,走到中央位置,扫视与会的营哨军官们,特别注意那一批从毅军、希字军和辽阳团练出身的军官,只见他们一个个似乎打了鸡血似的,眼神中总算有了几分战意。…,

看来,让刘松节现身说法,告诉新来者打胜仗并不难,只要营哨官弁们能根据作战任务和部队装备、训练、补给的实际情况用点心思而已。

“目前,我军没有选择,只能与黄花甸之敌会战!据斥候队侦察和俘虏审讯收集的情报,可以确定黄花甸有日军整个第九旅团,两个步兵联队,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骑兵中队,为典型的混成旅团,具有步炮骑协同作战的条件。而且,经过十余天的充分准备,日军已经将黄花甸经营成为一座堡垒,以我军战力很难将其攻破。在我们面前是黄花甸坚固设防之敌,在我们的西侧翼,是倭寇第二军在动员第二师团,随时可能翻越分水岭,进击岫岩。在此条件,我军的战机只有一个——即旅顺之日军向岫岩进击,黄花甸之日军势必出动配合,以前后夹击之态势攻击我军。针对日军最有可能的行动,我军将以一部迟滞旅顺日军于分水岭山中,以大部趁黄花甸之敌离开既设阵地后,发起野战歼灭之。破敌一路,则全局皆活!“

台上、台下的将领、官弁们一阵交头接耳,老将冯义和起身发问:“野战歼敌,可有胜算?”

“有!”杨格的回答可谓中气十足,给人信心百倍的印象,顿时,与会众人都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他脸上,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几朵花来一般。

“黄花甸日军欲进攻岫岩城,最省力、最便捷的路径是沿勺子河而下,在关门山渡过勺子河,然后继续南下,在徐家堡渡过牤牛河,再越羊河攻击岫岩城。三条河,相对高差在二十丈左右的丘陵间的河谷地带,便于我军隐蔽机动、预设阵地、遏制要点,以层层阻击疲惫敌军,以迂回包抄截其退路,以要点防御拖住其大队,以精悍营队出击,打乱其行军、作战序列,为全军出击歼敌创造机会。我认为......”指挥棒在地图的岫岩城羊河北岸的丁家沟一带画了一个圆圈后,杨格敲打的地图“啪啪”作响道:“这里,尤其适合歼敌!诸位,考虑战役计划时,咱们要多想一想对手,各位试想,日军在遭到层层阻击后艰难抵达丁家沟以南,羊河以北地区,可以看到岫岩城垣的地方,心情如何?迫不及待吧!?此时,若他们得知后路被截断,又会作何想?攻城之心更为迫切,只有攻取岫岩城,日军大队人马才有补给,才有热食,才有宿处,才有城垣的凭借得到安全之感。歼敌,利用的就是日军在此时此境的急切之心。”

略微停顿了一下,调匀有些急促的呼吸后,杨格拿起一份文书匆匆浏览过后,提声道:“作战预令已经拟定,分为甲、乙两案,甲案为诱敌出动,歼敌于羊河之北;乙案为敌军龟缩于黄花甸,我军分水岭阻击失利,被迫强攻黄花甸。各营、独立哨在总文书处领取预令,就在此阅读,阅读后以作战预令规定之序列,以翼、作战路为单位展开讨论,拿出各营、独立哨在预令规定范围内的作战方案来。今晚,大家都别睡觉了,这件事办完以后,我请诸位喝酒!”

“好哇,杨大人可是得了千两赏银咧!”宋占标抢先一步,快步走向陈固的同时怪叫道:“还有还有,老协台家的千金就快成为杨大人的美眷啦!这顿酒,他杨致之怎么也跑不掉咱们的!”…,

堂上哄然打乱,道喜的,惊问的,领取预令的,走动的走动,咋呼的咋呼,好不热闹。

回到座位的杨格满脸带笑,频频向道贺者抱拳作礼应答,旁边的冯义和也是一脸的喜气,寿山不失时机地亮出“小弟的拜把子兄弟的大哥”身份,以杨格无亲无戚的缘由,挺身而出当了一回“家长”,代表了杨格和“亲家翁”交头接耳,商议婚事。

此时,与会众人哪里还有半分的担忧呐?

众人领取预令完毕,各自散开讨论,杨格、冯义和、寿山、夏青云则入内院围了一张铺着地图的圆桌子喝茶叙话。

夏青云迟疑再三,咕哝一声吞下茶水后,问:“致之老弟,你真有那么大的把握?”

“那,要看老天爷的了。”杨格手指上天,说:“前日开始,天色放晴,各河冰层都有变薄的倾向,如果继续保持晴天几日,待我军完成战前动员和机动,待倭寇第二军在分水岭有所行动时,黄花甸日军定然出动,却要克服一个难题。三条河啊,他们的70火炮不能趟冰而过,只能破冰摆渡,为我军提供袭扰战机。只要揪住日军这个重点,层层阻击日军就不会遭遇炮火打击,伤亡代价小,阻击战果大,新到各营官兵们可以借此建立必胜之信心。”

“转身看旅顺之日军。”杨格早就胸有成竹,并不给夏青云发问的机会,主动说道:“倭寇第二军拥有大本营下拨的重炮联队,这也是黄花甸之敌等待第二军的原因之一。重炮翻越分水岭,其难度比之70炮摆渡过河更大上无数倍,日军对此心知肚明。其实,盖平失守,是日军给我军的心理压力,要我军觉着随时可能被旅顺之拥有重炮之日军攻击侧背,而被迫强攻设防日趋完备的黄花甸。我认为,这才是日军的真意!从黄花甸之敌心理来看,在我军发起攻击之前,他们是不会动的,他不动,咱们要主动引他出来!摆出强攻黄花甸的架势打一打,然后不支撤退,只要撤退时机恰当,日军肯定来个顺水推舟,以追击之势向岫岩进军,配合第二军所部强攻岫岩。”

杨格在日军想法的问题上绕来绕去,夏青云听懂了一半,还在思考消化另一半,老将冯义和却是彻底糊涂了,作出一副“你们看着办,老家伙我不管喽”的样子,悠然地品着茶水,继续和寿山探讨儿女婚姻大事。

101 【国难岂能身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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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烘烘的阳光下,白色的雪野变得分外刺目。

在王家堡——大房身一带测绘的武毅军炮营测绘队官兵们只能眯缝了眼睛操作经纬仪,过不了多久还得换人,否则眼睛就受不了透镜聚光的作用而流泪、生疼。

王传义这个名字,在大多数黑军、吉军、武毅军官兵们心里都有个印象——从大屠杀的旅顺逃出来的幸存者。此时,因为黄花甸作战时计算炮击参数的功劳,在炮营扩大、整编中,按照新营制章程授予“上等军士”荣衔,每月从炮营的办公费中得到一两银子的加饷。虽然总计一两三钱银子的军饷比之他在水师当操雷手的二两五分军饷少了一大截,可王传义却相当满足。

操雷手王传义没有向日军舰船发射出一条鱼雷,更谈不上任何战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日军屠杀国人。

武毅军炮营上等军士王传义通过计算、操炮,打死打伤日军无数,配合步营控制了黄花甸村南口,为全军争取胜利作出一大份贡献。“上等军士”,看清楚,是上等!上等呐!这就是朝廷,就是统领杨大人对自己的认可和最大褒奖!举目无亲的王传义要那么银子干啥呢?白花花的银子晃不瞎王某人的眼睛!

管带杨骐源对王传义亲睐有加、刻意栽培,此番更让他带一小队测绘兵执行任务。因为杨统领说了,观测和计算能力,是未来炮兵指挥官必备的两大基本能力。

观测手从经纬仪中捕捉到情况,立即报告:“传义,有人!”这一带是敌我两军斥候活动频繁之地,随时都有斥候之间的战斗。

王传义举起手里的纸拍子挡住大部分阳光,眯眼看向观测手指示的远处,看到大约三里远的小路上行来一辆载着不知何物的牛拉大车,一个抱着膀子缩着脑袋慢慢前行的男人。看来人行进方向,应当是从黄花甸出来,去王家堡的。

黄花甸乃是日军盘踞之地,能从那里出来的人,恐怕......王传义抓起马枪,向另一名兄弟打了个手势,两人分向左右朝小路而去。

嘎吱,嘎吱,大车在雪路上艰难行进,男人双手互拢在袖筒子里,头上戴着狗皮帽子,无可奈何又执拗地踏着松软的积雪前行,偶尔动一动拢着的胳膊,牵牛绳就系在胳膊上,胳膊一动,老实的大黄牛就得到指令,更卖力地埋头拉车。

“站住!”一声厉喝,荒山野岭间,两条突然从路旁树后闪出的身影以及两条上着刺刀的枪,令赶牛车的男人措不及防,惊吓之中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骇然地看着眼前两位也戴着狗皮帽子,却在棉袄外罩着号褂的大清国兵勇。

王传义跨前一步用刺刀逼住男子,另一兄弟用刺刀挑开覆盖在大车上的干草,露出车上装载的零碎货物,所谓零碎,乃是因为其中有农具、有一小袋粮食、有木箱子和里面的一些衣物、还有一卷被子......搬家呐?一个人搬家呐?

“说,干啥的!?是不是替鬼子刺探军情的?!”

王传义的嗓门曾在甘泉堡修炼过,又洪亮又有威势,加上手中的马枪和寒光闪闪的刺刀,吓得那人往后缩了缩,突然趴下磕头道:“饶了我,饶了我吧!小的上有双亲,下有儿女,一大家子七口人都在日本人手里,是他们,他们逼着我来的,真的,我不来,日本人就要杀我全家!”…,

还没问,他自己个儿就坦白了。

王传义倒是对此人生出一丝同情之心,那种国破家亡苟且偷生的日子,他也尝过滋味,不过,同情归同情,该问的还需问:“你叫啥名字?倭鬼子叫你干啥?”

“小的王大栓,黄花甸人,日本人......”

“倭鬼子!”

“对,对,倭鬼子,倭鬼子!”王大栓急忙改口道:“倭鬼子叫我去王家堡,看一看有多少兵勇?都在干啥?回去跟他们一说,他们就放了我全家老小,还把汉军旗的那庄子给我。”

王大栓年约四十岁,打扮跟猫冬的庄稼人一般无异,面相老实憨厚,目光中满是惊惧和担心。王传义察言观色,心中对其说法信了几分,又联想起营管带杨骐源在分派测绘任务时说的一句——“从王家堡直插关门山,来个真正的关门打狗!”顿时有了主意,手中的枪又向前一送,抵在王大栓的咽喉处,狠声爆气地喝道:“起来,跟我走!见到管带大人,若有半句虚言,老子叫你脑袋搬家。”

王大栓牵了牛,拉了牛车上路。

王传义也收了枪,走了一会儿,说:“我说王大栓,你还真信倭鬼子能给你庄子?”

王大栓觉出当兵的善意,又听出当兵的是山东家乡口音,犹豫了一阵,回答道:“我......我也不信,可倭鬼子带来的几个朝鲜人说,他们是来替咱汉人复国的,只要复国了,各地的旗庄、旗产都归汉人,谁有功就给谁。大,大兄弟,我是不信的,可家里人都捏在倭鬼子心里,这,这不得不来啊!”

这个王大栓,其实是有些相信了小鬼子的鬼话的。王传义心里明镜似的,却不揭破,不动声色的说:“一个多月前,倭鬼子占了旅顺口,旅顺口,你知道吧?”

“知道,哪能不知道呢?”

“哼!”想起死去的亲人、朋友和邻居大叔,想到全城的大屠杀和那一车车的尸体,王传义的情绪波动起来,猛然地暴喝道:“你他娘的知道个逑!倭鬼子不是来帮汉人复国的吗?不是要把旗庄那些分给汉人吗?滚他娘的蛋,倭鬼子进了旅顺口,不问青红皂白,全城两万多人呐,三天三夜之间就统统给杀了!王大栓,你他娘的还傍着倭鬼子发大财的春秋大梦?到时候,有你狗日的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

被年轻的兵勇一通喝骂后,王大栓惊讶中面露愧色,问:“大兄弟,你说旅顺口全城的人都被倭鬼子杀了?”

“嗯!”

“你咋知道呢?”王大栓并不傻,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四十来年,有些阅历。

王传义面带鄙夷之色白了王大栓一眼,道:“老子逃出来的。”

旅顺口是辽东半岛的中心,乘船越海可到山东、直隶,实际上闯关东的人们大多是山东人,都是坐船到旅顺,然后顺着千山山脉两侧向北迁徙。朝廷在旅顺修建军港、驻扎舰队,辽东半岛各地的百姓多了谋生的活路,也看到一些以往不曾看到的西洋景儿。

王大栓也去过旅顺口,还有亲戚、朋友在旅顺,此番见当兵的说的很真,顿时变色道:“那......那,大兄弟,你认得在大船坞扛活的、的、的......”

“王二栓吧?”王传义其实早就有些怀疑,此时见王大栓这么问,更确定了旅顺军港大船坞的王二栓跟这个黄花甸来的王大栓有关系,多半是亲兄弟。…,

“对,对,他,他咋啦?还有小栓,他呢?”

“小栓在舰上,我还真不知道,估计在威海卫吧?二栓一家四口都给倭鬼子杀死了,尸体还是我拉着去水师营烧的......”

“天爷爷,天爷爷啊,开眼呐,您开眼呐!”发疯一般地向天狂吼后,王大栓双膝一软跪在雪地上,一把抓下头上的狗皮帽子,因为用力过猛,连带着辫子都被扯到前面来,呼天抢地,就是此时王大栓的写照。王传义退后一步,摆手示意跟随的弟兄停住牛车,任由王大栓跪在雪地里哭泣呼号。

半晌,王大栓哭累了,骂够了,仰躺在地上呆呆的看天。

“起来吧。咱有缘,我也姓王,老家山东登州的,跟你们的王家真是家乡人。”

王大栓一骨碌翻身跪在地上,抱住王传义的大腿,连声求告:“兄弟,大兄弟,给我一颗枪子儿吧,我,我哪有脸见人呐?呜呜......”

“说,鬼子在黄花甸干啥?”见王大栓还在哭,王传义火了,猛然挣开,飞起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骂道:“王大栓,你他娘还是山东汉子吗?你兄弟一家被小鬼子杀了,你一家子落在小鬼子手里,你不想着报仇救人,只想老子给你一颗枪子儿!滚,老子不想脏了手!有卵子的,给老子憋住!给老子好好说,黄花甸在鬼子在干啥!?”

涕泪满面的王大栓浑然不觉疼痛,发了一会呆,猛地向王传义磕头道:“大兄弟,大兄弟,我说,我说......”

傍晚时分,左翼帮统刘松节从王家堡赶到岫岩城,向杨格、冯义和呈上修改后的左翼作战计划。

1895年1月22日,在依克唐阿等人率部攻击海城失利后的第五天,武毅军左翼三个步营悄然开出王家堡,向西青苔峪堡方向行进二十余里后突然折向东面;同时,在大房身的马队也出现在勺子河西岸;驻扎在徐家堡子的右翼各营也在加强了炮营之后缓缓向北开进。

一场大会战,即将在勺子河、牤牛河之间的河谷、丘陵地带展开。

102 【清国无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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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师团司令部参谋仙波太郎中佐带着整理好的情报站在司令部门外,抬手正了正军帽,大声报告。奥保巩中将趴在地图桌上没有回应,参谋长上田有泽大佐转头,露出微笑招手示意参谋上前。

奥保巩感觉参谋靠近地图桌了,用手里的红色铅笔轻轻敲打着桌面,说:“仙波君,你对收集情报的判断如何?”

仙波太郎来此就是要报告近期的情报收集工作,见中将询问,立正回答:“师团长阁下,这是卑职的分析报告,卑职认为,清国武毅军杨格所部有向析木城发起进攻,打通与海城北之清军主力直接联系的企图。”

“唔......”奥保巩皱眉看了看地图,转身,接过仙波太郎手中的报告翻阅了一遍,递给参谋长,说:“恐怕,仙波君没有得到骑兵中队的最新回报,岫岩城之清军已经出动,正向关门山一线集结。”

“报告师团长阁下,清军是佯动,绝对是佯动。岫岩之战局应该在辽东全局之内作出......”仙波太郎的话没有继续说完,因为师团长举手示意,若有所思的走向窗口,背对参谋。

辽东全局。曾任12联队第一大队大队长的仙波太郎这句话深深触动了奥保巩,对啊,欲要分析清军杨格所部的企图,就应该以整个战局的发展趋向作为基础。清军发起对海城的反攻失败,却只是退回进攻出发地,第二次对海城的全面进攻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第三师团打的很顽强,桂太郎中将对部队的统辖能力出众,以劣势的兵力和有限的弹药固守海城不失。可是,若是杨格真的率部西去加入海城攻击战呢?

“仙波君,请继续。”

“是!”仙波太郎再度立正,向师团长的后背略微躬身以示尊敬,说:“岫岩曾是第三师团的补给基地,存储了大量物资,据军司令部和兵站的文件显示,物资总量为四百余吨。清军通过岫岩——王家堡——青苔峪堡——三岔口——甜水站——辽阳这条小路转运物资,能力有限。如今第二军第一师团长山地元治中将阁下已经命令西宽旅团向岫岩进军,我军合计兵力一万五千余官兵南北夹击岫岩之势已成。在此境况下,武毅军最理智的选择就是西去与主力会合,顺道以其近万兵力拿下析木城,为大批兵力和物资转运打开通路。故而,卑职以为清军此番前出至关门山一线,目的是掩藏其主力和物资向西转进的真实意图。”

“最理智的选择。”奥保巩嘴里念叨着,突然转身走向地图,目光在王家堡、岫岩城和黄花甸之间来回打转,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当初,杨格的最理智选择不应该是冒险打黄花甸之我军一个联队,而应该是关门山至岫岩一路择地设伏,则我军处于无依托之境地,结局难以预料。杨格,这个杨格行事,每每出人意表,这一次......他真要放弃岫岩西去?”

上田有泽大佐和仙波太郎中佐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否应该为中将解答问题,或者说是就此发表自己的看法。

“3日,杨格拿下岫岩,并未回师进攻析木城,反而是海城方面调来大批援军,以巩固岫岩一线,截断我第一、第二军联系。”奥保巩说着说着,突然提高了声音,面有得色道:“杨格是真正的想与我军会战!如果不是,他早就应该西取析木城,何用等到乃木旅团拿下盖平、大石桥之后再行动?如今,乃木旅团可以从大石桥直接绕道海城以东增援析木城,对!对!杨格是想在第二军翻越分水岭之前击破我军,如此,他可回头对付第二军之西宽旅团,也可乘胜向东收复凤凰城和九连城。嗯......分析此人,必须要有更大的格局来衡量。”…,

上田有泽微微摇头,在奥保巩有些不满的目光停留在脸上时,故作轻松的微笑道:“阁下的分析确乎出之于对杨格的极高评价,不过......”略停顿了一下,上田有泽找到地图上的海城位置,指点道:“清国的当权者们不会如我们一般去设想,也不会站在杨格的大格局立场上看待整个战局。海城,为营口和辽西、奉天之屏障,辽阳、奉天都是满清的故都,有满清皇族的祖坟,还是广阔关外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为满清当权者们所必保。欲保辽阳、奉天,在当前战局下,必争海城,这也是依克唐阿在进攻海城失败后继续组织新的攻势之原因所在。如此,无论是清廷还是依克唐阿,都不愿意放着战力最强的武毅军不用,而去考虑让武毅军在分水岭以东自由作战。”

仙波太郎立即接话道:“对,单就战略格局而言,师团长阁下可以高估杨格,但不能高估了清国的统治者们。”

奥保巩凝视地图,脑子里把几乎所有与杨格相关的讯息都过了一遍。参谋长和参谋说的有道理,清国的当权者们是无能的,日本近在咫尺,准备战争三年之久,间谍遍布清国的长江以北地区,在辽东更是派遣三百多间谍收集情报、测绘要点,对此,清国竟然一无所知。更搞笑的是,当川上操六陆军次长访问清国时,直隶总督李鸿章还将次长引往淮军军营和天津机器局,从而让帝国陆军窥破了清国陆军的虚实。

杨格,一个在战前的无名小卒,在赛马集横空出世,有他参与指挥的战斗全部胜绩!对大日本帝国陆军来说,似乎……是一场噩梦!从细河一战后,第一军把杨格作为主要敌手,再三提醒各部重视对手,结果呢?军司令官亲自率领11联队在黄花甸都吃了大亏,还丢了岫岩城!

这一次,那个杨格真的会因为清国朝廷的命令率部加入没有前途的海城攻击作战,而放弃在分水岭以东的战略价值?须知,武毅军在岫岩,日第一军、第二军就无法直接联系,协调行动必须通过大本营电讯中转,颇费时日;武毅军在岫岩,第三师团就始终遭到严重的威胁,依靠第二军打通大石桥的那一点补充,只能解燃眉之急,不能让第三师团焕发出全部战力;武毅军在岫岩,势必牵制第九旅团和西宽旅团,在目前清日两军的战场态势来看,以不足一万人牵制两个精锐旅团一万五千多人,使其无法到达海城与第三师团会合,攻击营口、辽阳,也让第二军感觉到东北方向的威胁,无法执行登陆山东的计划,这,对清军来说太划算了!

从战略而言,武毅军没有离开岫岩的理由!

当然,上田和仙波是从战略的另一个角度提出他们的看法,那个角度应该怎么来准确描述呢?嗯,就是——清国朝廷没有战略!

“不管怎么说,打王家堡一探虚实!”

见师团长似乎下了决心,上田有泽在地图上找到王家堡,点头道:“王家堡在青苔峪堡和岫岩城之间,位于分水岭下,清军以三个营近两千兵力驻守此处,足见其地位之重要。王家堡之于岫岩,如同析木城之于海城。打王家堡,看敌军之反应,当能判断出杨格的真实意图。”

奥保巩见参谋长与自己暂时取得了一致,面上露出微笑,手指勺子河南岸的关门山一线,说:“此部清军随时可能北进黄花甸,故而,我军分兵不可太多……”…,

指挥部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奥保巩中断了说话,转头看去,是参谋副官一户兵卫中佐。中佐并未在门口致礼,径直入内后立正报告:“师团长阁下,巡逻队抓到一名清国人,清国人自称是黄花甸人,受皇军指派去王家堡侦察回来。故而,卑职前来找仙波君查证此事。“

奥保巩向仙波太郎示意,后者并退鞠躬后快步出去,不多时就带着一个中年清国男子和一名穿着日军制服却没有军衔的朝鲜翻译进入司令部,颇兴奋的说:“武毅军在王家堡的部队已经西去,该处只余不足三百人!“

兴奋个啥呢?无非是清国人带来的消息证明了你的推断呗!

奥保巩心里有些不高兴,又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还要遵照山县有朋大将的“征清抚民方略”,在效力于皇军的清国人面前作出友善的姿态。毕竟,此处不同于旅顺,旅顺乃是军港重地,日军要利用旅顺军港,就必须铲除一切清国的痕迹,免得舰队调动、物资补给、陆军登船等等重要军情被清军安排的“卧底”得悉。在此处,在广大的关外农村,日军却需要清国人的帮助,引路、宿营、苦力、甚至于解决士兵们的一些生理需要……

和颜悦色的,奥保巩向清国中年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好像见过?听说,你是大汉复国的勇士,刚刚从王家堡侦察回来?”

面相憨厚,戴着狗皮帽子的清国中年男子似乎看懂了中将的肩章和站位表达出来的尊贵身份,忙不迭的点头哈腰说了一通。

“仙波君,你率21联队第一大队出击王家堡,夺取王家堡之后坚守之。立即行动。”

“哈伊!”仙波太郎欣然领命而去。

“看住他,给他和他的家人一间屋子和一些食物。如果情报属实,他就是我们的大汉复国勇士,可作标榜;否则,统统杀掉!带下去。”

中年男子听不懂中将说的日语,又一阵点头哈腰后顺从地跟着一户兵卫走了。只不过,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瞟向中将的眼角余光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103 【随营授业】

阳光普照,王家堡西墙的阔大望楼上,一群左臂上钉着一颗从日军军帽上摘下的黄星的军人,围坐一圈,凝神倾听圈中站立的统领大人杨格讲授战术学。

杨格对这种随走随讲、听众不一的方式并不满意,可惜条件有限,此时也只能如此了。为此,他作了充分的准备,每一次授课都有讲稿,讲稿是用“他自己的”和鹅毛墨水笔书写而成。写,只是把知识系统的归纳一下,让脑子中的军事思想和现实结合起来而已。讲,完全是抛开讲稿,并不排除有时候灵机一动的情况。

“......连发步枪的出现,令传统的线形战术不得不随着技术的进步而进步。战线依然存在,却从一个个整齐的步兵方阵、一排排火力线变为防御阵地或者进攻出发阵地,变为工事或者散兵坑。阵地往往是要点,无数个可以由辅助阵地连接成一条完整的防线,也可以孤立的存在。作为哨、排级指挥员,在防御或进攻作战时,在考虑阵地布置时,第一,看地形,居高,扼交通,视野射界开阔,便于掩护炮兵、骑兵作战,便于我军机动之地域即为要点,当重点设防或设法夺取之;第二,看任务,在全面战争背景下,任何一名士卒的行动都应当与整个战争、整支军队的战略目的、战役意图、战术原则和当前上级赋予的战斗任务紧密结合起来;第三,看配置,你手中有多少兵力,多少火器,能够用这些力量在多大的地域或地段上形成密集火力;第四,看补给,补给是持续作战之必须,两军实力相当时的要点攻防,往往是攻守双方经常易势,突击与反突击并存,故而,要点攻防战,双方都必须有一定的补给存量,即战斗补给基数;第五,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攻防作战,每一级建制指挥员手里都必须保留一支预备队,其力量应当为该级建制总力量的三分之一到一半!”

这种几乎是现场教学的方式很受哨、排级官弁们的欢迎,效果也出乎杨格的预料。

站在王家堡的望楼上居高向东偏北看去,可以看出在即将爆发的战斗中,哪里需要设防?哪里是重点?居于何处在整个战场上的地位如何?战斗中该如何配合、应变?经过杨格这一番讲解,哨、排长们心里有了谱,对统领大人撒出主力,仅以一个步兵加强哨另37炮1排,共六个排三百余人的兵力坚守王家堡,牵制日军一个大队兵力的意图有了把握。

当一场战斗,连基层指挥员都有把握的时候,战斗的结果几乎不用高级指挥员们担心了。

“在即将到来的防御战斗中,控制地利、发扬火力、保留预备队进行短促反击、经过层层阻击战斗步步退到核心防御地域,是四种有效的战斗方式。部队遂行防御战斗任务的条件,大家心里都清楚,我再提一次,300条连发步枪,两门37炮,弹药比较充足,王家堡依山傍水,堡墙较为坚固,军、翼两级没有安排增援部队。就这些!”

说着话,杨格的目光停留在郭宗铭脸上,这位前任5营哨官,现任亲军营1哨哨官,将成为王家堡防御战的战场指挥官。目光所及,郭宗铭霍然起身道:“请大人放心!亲军一哨不会给大人丢脸,给武毅军这个名号丢脸!”

看到身材有些矮胖的郭宗铭脸上的坚毅神情,眼中的蓬勃战意和信心,杨格放心了,微笑道:“那......我就在这里,这座望楼上,看你们打!”…,

望楼位于王家堡西墙上,是绝对的制高点,可以纵览王家堡、岫岩—海城大道和堡外几百米处的冰封河流;向远处看,在晴好天气条件下,目力可到大约十五里远处。

郭宗铭略一犹豫,他知道统领大人留在王家堡险地观战的目的是考校自己和三百余弟兄的本事,自己若要在大人面前露怯,今后的前程......哼,郭某人以前打仗还没啥把握,这一次,可真是信心十足,坚守王家堡、拖住敌军、保卫统领大人的安全,能做到!

“是!”

郭宗铭的回答是杨格最欣赏的哪一种,中气十足,简洁明快。

“各自检查武器弹药和工事构筑,我......郭宗铭,这里,从现在开始,交给你了!”

“是!”齐声应答后,哨排官弁们纷纷下楼,奔向各自的部队。

赖小顺端来一杯茶,腋下夹了一个马扎子,小心翼翼的上楼,放下马扎子和茶水,见统领大人正用千里镜观察地形,又悄悄下楼,不多时背了两条日制22年式步枪,拎着几个牛皮子弹盒上来。

“小顺。”

“在。”

杨格转身,见马弁有些吃重,笑道:“把东西放下再说话,就靠垛口放。小顺,咱们在一起有两个月了吧?”

“是,大人。”

“没人的时候叫啥?”

放好枪支弹药的赖小顺嘴角含笑,立正道:“是,大哥。”

“想不想下去带一个排的弟兄?我看,你有这本事了。”

“不想!”

赖小顺回答的很干脆,他是真心不想离开杨格的身边去带一个排50来号弟兄。军事会议上、训练场上的杨格杀气腾腾,老板着一张脸,平时的杨格却温和可亲,还真有点像自家大哥一般。再说了,跟着大哥大人能学不少东西,就说岫岩整军以来,大哥每天在各营指导基本战术、培养营哨排官弁,讲的那些话,赖小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多了,也记得牢牢实实,所欠缺的就是带兵实践了。不过,小顺人小志不小,排长?看不起!看看咱统领大人杨大哥,出身防勇,无亲无故,凭着一身的胆略、本事,硬是在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就统领万军,那,才是赖小顺的榜样和目标!

“那......也好。这一战你也看好了,不过,要随时回答我的问题。答对了,继续跟着我;答错了,去1营跟肖拂之;错得离谱了,滚蛋去读武备学堂!”

“是!”赖小顺再次立正后,笑嘻嘻地捧起茶杯,说:“大、大哥,您跟他们说了恁久,喝点茶水润一润,不烫的,刚好。”

杨格还真有口渴,喝了一口,觉得茶水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赖小顺的机灵劲儿在这方面也不赖!杨格看重的,是看似喧哗、威风,其实孤独的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能从与赖小顺的相处中可以找到一份亲情,淡淡的、隽永的,犹若茶香一般的亲情。

赖小顺不想下去带兵,那就得回答好问题。杨格不想赖小顺没出息当一辈子马弁,故而存心找了这个机会,把小马弁撵到肖真惕那里去帮忙,在1营锤炼一阵子后,再作安排。哼哼,小马弁,统领大人的提问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两骑快马从西边而来,差一点撞上一名肩扛子弹箱的弟兄,骑手急忙勒马,战马“咴咴儿”一声长嘶,打横跑了几步才停住。

骑手问搬运弹药的兄弟:“那大哥,要打仗啦?”…,

亲军1哨的那弟兄并不恼怒,笑呵呵的回答:“你说对喽,统领大人说,小鬼子一个大队要开到王家堡来送死,咱忙,您走好。”话音未落,他扛着子弹箱小跑向河沿阵地。

“喂!那大哥,站住,站住,你说,统领大人在王家堡?”

“喏!那边,望楼上!”

骑手转头看看望楼,向那弟兄抱拳道:“多谢大哥啦,打完战,到海城小洼村找我,我请你喝烧锅子,哦,我叫张作霖!”

望楼上的杨格听得清楚,心里一惊,向下仔细看去,恰好那自称张作霖的骑手又扭头看向望楼,两人的目光越过十多二十米的距离碰个正着。张作霖翻身下马,就顺单膝着地扎马见礼,却因为距离远、事机密,不宜喧哗嚷嚷,礼成后招呼同来的弟兄,牵了战马进堡。

那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家伙就是那个、那个张作霖?如雷贯耳的大名呢!莫要听错了。

转眼间,望楼的木梯“噔噔”作响,两名骑手一前一后上来,并肩站定后扎马道:“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戈什哈张作霖、刘成虎叩见统领大人。”

戈什哈,哦,他们腰间挂着转轮手枪,确实是戈什哈的派头。

“起来说话。”杨格端起茶杯,以此为遮掩仔细打量那个“张作霖”。只见他一身毅军亲卫营号褂,头戴暖帽,帽绳在下巴扎了个蝴蝶花儿,眉目有神,年纪也比之赖小顺大不了多少。

“小的奉宋帅令,请武毅军起精锐一翼经大石桥小道,与宋帅大军会攻太平山。”张作霖说着,从刘成虎手里接过一封镶了红边的牛皮子信件,双手呈给杨格。

“小顺,引两位兄弟下去歇息,待会儿我再问话。”

赖小顺刚引张作霖、刘成虎下楼,杨格就顿足低声骂道:“真他娘的混蛋!混蛋!鼠目寸光、毫无军略,凭一己之勇充作前锋还嫌老,如此统帅,不败真没有天理!”

宋庆比之依克唐阿,在战略眼光和与杨格的交流上,确实差距颇大。依克唐阿也需要武毅军协助反攻海城,却始终如一的支持杨格率武毅军在岫岩整军、与敌对峙,他看得清楚,有武毅军在岫岩,日军就无法集中全力增援海城,发起大会战。宋庆为了一个太平山的得失就要武毅军放弃战略位置关要的岫岩,如果杨格遵命而为的话,好不容易在夺取岫岩后扭转的战局又将糜烂!

瞎指挥,纯粹的瞎指挥!老子不鸟他!

104 【用实战来洗脑】

宋庆派张作霖、刘成虎二人给杨格送行,并非没有计较的随意为之。

辽东淮军统帅电报天津直隶总督衙门,弹劾天津镇西沽守备一事在淮军各部都有风传,聂士成对此很不舒服,势必会遣人告知在岫岩的杨格。如今,宋庆面对日军严密设防的太平山,在依克唐阿、长顺两军攻击海城失利的情况下,不能不想到用杨格所部来担任主攻,以策万全。

可是,如今总理辽东军务的依克唐阿即便吃了败仗、几乎赔光了延山新营也不松口,杨格有依帅的支持,又是钦命的“统领分水岭东路各军”,地位极其特殊。要调动杨格和武毅军,宋庆就只能放低姿态,亲书一封,并命最机灵的亲军营伍长张作霖、刘成虎二人前往岫岩城。同时,他还做了一手准备,如书信请不动杨格,就让张作霖留在杨格身边苦劝,刘成虎则去找冯义和“还人情”。

人算不如天算,杨格根本没看信,也不怎么看得懂那半文半白、骈文满篇的繁体字,刘成虎也没去成岫岩找冯义和,因为......战斗打响了!

1895年1月22日下午3时许,就在依克唐阿和长顺二人统帅黑、吉两军再攻海城失败的当口,王家堡外,武毅军河沿高地阵地上响起一阵排子枪,随即,被河沿高地遮蔽的对岸出现了一些黑影,那是一群群身穿黑色军衣的日本兵。

“噼里啪啦”的激烈对射最初围绕着河沿高地展开,接着,日军兵分三路,一路正面钳制高地,另有两路左右迂回。

其中左路刚刚要渡河就兜头挨了一阵炮火,冰面开裂,无法过人,清军炮火虽不猛烈却很准确,加上一队清军步兵很快就抢占对岸树林边,依托树林的掩护向东岸开枪。右路日军无计,丢下十多具尸体躺在开裂的冰面上退走。

右路日军大约一个中队顺利趟冰过河,临近王家堡子东口时遭遇阻击,清军依据东口的民房、沟坎、矮墙组织起防线,排枪火力又猛又准,右路日军只能僵持对射而无法寸进。

接手战失利的日军及时调整部署,以左路加入右路,企图合计两个中队的兵力摧垮东口之清军防线。

阵阵枪声中,杨格高踞望楼,看着大约两个排的弟兄向东口增援,面露微笑。马弁赖小顺瘪瘪嘴,放下手里擦得贼亮的步枪,捡起大瓦罐给统领大哥的茶杯续水。木楼梯“噔噔”作响,登上望楼的张作霖和刘成虎看到的景象是——年轻的统领大人气定神闲,似乎还未成年的小马弁浑不在意,哪里是身居战地、指挥打仗的做派呐?!想一想宋帅指挥打仗,那一定是浩浩荡荡的大军开进,在日军眼皮子底下列队完毕后,宋帅手持令旗一挥,顿时有前锋、左翼、右翼、后路各营蜂拥而上,未几,又如浪潮一般的撤退下来......

“来,来,来。”杨格向张、刘二人微笑招手,递给他们一具单筒望远镜,指向堡子东面,说:“你们看看,小顺,你也自己看清楚了,等会儿我可要发问的!”

民房里的情况,望远镜里也看不到,手持望远镜的张作霖只能看到矮墙后、大树旁,武毅军亲军营第一哨的弟兄们三五个一群,隐蔽良好,极有节奏的频频开火。硝烟起处,“啪!啪!”阵阵排枪声从东口传来,原来,排子枪未必要排成一排才能打出!能充作武毅军亲军营第一哨的队伍,果然非同凡响!…,

张作霖还没来得及感叹,望远镜里又出现了几个人,他顺着人头出现的反方向一看,哟,一大群人,大约有百多个弟兄正在列队上刺刀。莫非,要白刃战了?!白刃战啊,在淮军中只是听说左镇台在平壤宣武门打过,辽东战场上除了武毅军之外,似乎没人敢打!这个热闹看得值!

“雨亭,雨亭。”旁边的刘成虎觉察到伙伴的激动,自己却看不实在,可惜望远镜只有两具,一具在张作霖手里,一具在小马弁手里。小马弁是杨统领的人,是主,强客不压主,只能找张作霖手里的那具望远镜了。

“别急,别急,等我再看一会儿。”

望远镜里,日军蜂拥而上,即便矮墙后、树林中、民房窗口处的排枪火力猛烈,鬼子伤亡惨重却依然顽强推进,在距离己军阵线约五十丈处发出呐喊声,张作霖隐约听到“板载”的鬼叫唤。

“糟糕了,倭鬼子先动了,咱失了先手!”张作霖一边看一边失声惊叫,引得刘成虎心急如焚,犹如怀里揣了七八只猫儿一般,几十只爪子挠啊挠,挠得人恨不得劈手抢过望远镜看个实在。可是,那镜子是统领大人的,统领大人笑眯眯地就站在身后呢!不可造次!

“嗤!”小马弁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刘成虎。刘成虎忙不迭的哈腰道谢,急巴巴地举起望远镜就看。

张作霖看到,列队完毕的百多号弟兄齐齐上前,在矮墙后站定,举枪射击,又是一阵啪啪的排枪声后,弥散的硝烟让望远镜也看不到战地上的情况了,却听东口枪声忽然停了,传来一阵高歌声,随即,高歌声变成高亢的喊杀声。

该死,该死的硝烟,这风咋啦?还不把硝烟吹散?

总算,望远镜里的视野逐渐清晰了,张作霖、刘成虎却只看到徐徐后退回来的弟兄们,倭鬼子呢?倭鬼子撤了!

东边的枪声停歇了,可河沿高地那边的枪声却依然密集,间或还有一两响爆炸声。不多时,出击的弟兄们回转,就靠在望楼的墙边休息,张作霖、刘成虎听到他们有的哼着刚才的歌,有的说笑着、打骂着问别人杀了几个鬼子,有的似乎挂了彩,一边由同伴裹伤,一边破口大骂小鬼子不是玩意儿,有的显得很冷静,靠着墙摘下刺刀,在衣服上擦净了刀上的血污后,一发一发的装填子弹......

这种仗,张、刘二人何曾看过?四目相顾下,俱都大为震惊而满脸的难以置信。可是,毕竟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由不得他们不信!

战,原来是这般打法啊!

“小顺,准备好了没有?”

有外人在,赖小顺规规矩矩的回答:“回大人的话,小的准备好了。”

“方才东口那一战,郭哨官犯了两个错误,你说一说。”

张作霖和刘成虎再次面面相觑,这......还犯了两个错误?!老天爷爷哟,唬人不是这般唬的吧?嗯,且听听小马弁说啥?

赖小顺涨红了脸,犹豫再三,才吞吞吐吐道:“大人,小的,小的只知道一个,您说是两个,小的......”

杨格本来就要考校赖小顺,此时故意有些夸张,无非是要彻底的震撼宋庆身边的人,让他们知道近代化的防御战斗究竟是啥模样?!印象越深刻,他们回报的就越贴近实际,就越能起到正面的作用。再说了,鼎鼎大名的张作霖啊,该不该趁机调教一番,今后也招致麾下效力呢?…,

“就说你知道的。”

“反击早了,应该在倭鬼子刚刚越过矮墙,立足未稳时再发起白刃反突击,那时候,鬼子拼刺队列会有些散乱,加上咱们人多,他们吃不住劲想要跑,还得越过矮墙,费时费力不说,背后全给咱弟兄们的刺刀招呼了。”

杨格微笑点头道:“算你及格。”

“大人,啥叫及格?”这个词儿,连赖小顺都是第一次听到。

“就是过关了的意思。”杨格轻松的挥挥手,说:“第二个错误在于反突击不够大胆,应该趁乱再前进至河边,彻底打乱日军过河之部分,那时候,势必牵扯到河沿高地对面之敌。村东、村东北,两个战场紧密相连,就犹如岫岩、海城两个战场相互策应一般,决不可孤立看待。”

话里的比方蕴含有深意,刘成虎毫无所觉,张作霖却是眼神一亮,旋即又暗淡下去,露出迷茫之态来。哼哼,要让他觉出自己追随的大帅战法不对,此番召唤武毅军前往大石桥会攻太平山更不对,以目前来看还做不到,只是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烙印而已。

日军一个大队,没有炮兵支持,无法拿下王家堡。恐怕,此时刘松节已经率部出现在大房身西北的河沿边,截断了这部鬼子的退路,也震动了黄花甸日军将领!战局如何演化,就看日军将领在手里只有一个步兵联队充当主力的条件下,对待王家堡这个大队的态度了。

反正,饵已经下了,上不上钩,那是野津道贯和奥保巩的事儿!不上钩,咱就吃掉这个大队,全力进攻只有两个大队把守的黄花甸,即便付出相当代价也要拿下!上钩,那好办,关门山的右翼、马队会徐徐向西迫近,最终,日军不得不在大房身一带以两个大队甚至更少的兵力与我军会战,结果肯定是日军手里又少了一大截可用之兵。如此,据守坚固设防黄花甸的一大坨敌人就被一口一口的吃掉,黄花甸防御虚弱不堪,甚至兵不血刃就可拿下!

杨格需要打胜仗,付出尽量少的牺牲打胜仗,那就是杨格的追求了。

嗯......是时候去看看猎户营、团练三营的分水岭阻击战了。

105 【抢日本大炮】

(感谢书友“站在天之上”、“铁血爱国”、“1105310427…….”的打赏支持!)

高高的步云山上白雪皑皑,林海莽莽,雪山林海之间的小路上,日军第二旅团加强重炮兵联队之第一臼炮中队逶迤而行。

行军的速度很慢、很慢,担任尖兵的第一大队需要一边警戒、一边开路前行,那些作为侧卫的小队更是辛苦,不得不将步枪背着,腾出双手攀着树干、古藤、衰草根才能前进。偶尔,莽莽林海中响起一阵枪声,总有日军官兵应声倒下,当尖兵们花费老大的劲儿循声而去时,看到的只是一个雪窝子或者树干上有人滑溜而下的痕迹,连开枪还击的对象都找不到。

臼炮中队更加辛苦。180口径的臼炮重达四千多公斤,粗大的包铁轮辋在崎岖的山路上时常需要克服凹凸的阻力,在山路积雪被前队踩踏为坚冰时,打滑随时发生,一旦发生,总需要有人飞快地在轮辋滑退的方向垫上棉衣,一件、两件、三件......终于,炮车不再后退,牵引炮车的骡马却被巨大的力量拖着倒退不止,纷纷跌倒,又被四千多公斤的下滑之力强拽着滑动。炮兵中队的马兵们将骡马扶起时才发现——骡马伤了,无法前进。

西宽二郎少将无奈,只得命令第二联队先行,这个决定在24日傍晚时被证明为错误的。

老坎子,分水岭主山脉最南端的一个豁口,过了老坎子就是下山路,鉴于天色已晚,西宽二郎决定在老坎子的东坡宿营。此时,臼炮中队和特意安排护卫的一个步兵中队、部分辎重分队组成的后卫,距离本队还有大约二十五里山路。

站在老坎子豁口处向西南方向看去,落日的余晖中,后卫部队在曲折的山路上时隐时现。旅团付送上热乎乎的饭团时,西宽二郎用望远镜看了后卫最后一眼,接着,他听到了枪声,很密集、很突然就爆发出来的枪声。饭团在旅团长和旅团付的交接中途落在雪地上,骨碌碌的滚下坡去,混入白雪之中。少将拔出鎏金柄的指挥刀,重重地向步云山的西坡挥去。

“第三大队出击,增援后卫部队!”

开玩笑嘛,被三千人踏实的雪路上,从豁口到后卫所在地又是下坡路,一队队日军官兵遵命而行,一队队地滑到在山路上,如同黑色的饭团一般打着滚儿跌落,就在旅团长重新下令收回全体出击命令时,至少有十数人跌落无踪。

一个步兵中队缓缓下山、小心翼翼的下山增援去了。

揪心的枪声一阵紧过一阵,偏生站在豁口居高临下的旅团长和大部步兵能看到应战的后卫却无法及时增援,二十五里的山路在此时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他们只能指望作为后续纵队的十六联队第二大队能够及时赶到。

盖平到岫岩仅有这么一条山路,清国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几乎,被迫观战的第二旅团官兵们都有此问,又都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这片土地是清国人的,他们樵夫、猎户在山间能够自如行动,一如方才偷袭尖兵部队的那些卑鄙之人般。就算帝国陆军情报部门作了相当充分的准备工作,也不可能把步云山中每一条道路都勘察清楚!实际上,在小川又次制定的征清计划中,从未就岫岩方向遭遇敌袭的情况作过应对方案,按照征清计划实施情报搜集工作的人们也就没有把这条并不重要的山路列入仔细查探范畴。…,

否则,西宽二郎少将真的不会在第一军司令部的蛊惑下,要求第二军司令部拨出臼炮中队随行了。

百密一疏,指的应该就是当前发生在步云山半山腰的事儿吧?

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过去了,西方的地平线上没了夕阳的余晖,清国人无法准确射击,只能撤退。一个半小时候,西宽二郎少将得到报告,臼炮中队伤亡四十七人,步兵中队伤亡十六人,击毙清军六十余人。

这样的战果看似日军略占便宜,其实,日军亏大发了!少了四十七人的臼炮中队无法凑够操纵两门臼炮的人手,更别说臼炮还得行军一百四十多里才能到达岫岩城下!

这一夜,第二旅团全体官兵们是提心吊胆在山脊处喝着西北风度过的。

半夜里,距离老坎子豁口不过十余里的步云山南侧,一处断崖下有了动静。

猎户营管带李樾和团练第三营第八哨哨官狄继武趴在地窝子里,一个个的数着从西坡转回来的弟兄们,看着劳苦功劳的他们钻进一个个覆盖着白雪或者白布的地窝子过夜。常年在山中狩猎的人们总喜欢搭建这种简单的地窝子,来自长白山、兴安岭的猎户尤其擅长将地窝子收拾得暖暖和和。他们用树枝扎成坡度达45°左右的人字形“尖屋顶”,屋顶用密实的兽皮挡风,内里铺上锤软的乌拉草,加上一床棉被和足够的食物,人猫在里面过一个冬天都没问题。

“少了六十五个弟兄。”轻声嘀咕着,李樾的胸腔在抽搐,生出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一个多月前的草河堡,猎户营也是迂回伏击敌军,那一战打得爽快呐,几乎就是来自兴安岭、长白山、乌苏里的猎户兄弟们拿着火铳、鸟枪压着鬼子打,折损十来人就打死、打伤、俘虏鬼子五十多人。杨统领大人对得起猎户营,到了岫岩城,手里的家伙从火铳、抬杆、鸟枪换成了日本的18年式单发枪,每个猎户兄弟光是训练用新枪就打了百余发子弹。鸟枪换了新枪,仗却打砸了,损失了那么多的兄弟,李樾该如何向他们的亲人交代呐?

狄继武也是猎户,乃是庄河人,鬼子来了以后加入团练,跟着随昌毅躲进了四方顶子山中,随后就成了团练的哨官,此次时率团练三个营中熟悉步云山的弟兄们协助猎户营作战。天黑,他看不清楚李樾的面目,只能感觉到管带急促的呼吸中带着抽噎,忙压低声音道:“我找胥老三问问,到底咋打的?”

他还没动,一个人迎猫着腰走近,看了看,钻进了二人的地窝子。

狄继武带着怪责的情绪问:“老三,你们咋搞的?是不是你领错了路?”

来人正是李樾和狄继武要找到的胥老三,他操着浓重的豫西口音说:“没领错路,我到辽东最初那两年,就躲......在这山里打猎,路熟,错不了。是扎乌兄弟想抢鬼子的大炮献给统领大人,结果挨了一阵子排枪,丢了三十多个弟兄,扎乌.......也死了!弟兄们的尸身还在那边,咱们带不走,也冲不过去,只能......唉!”

哎哟喂,抢大炮!?

李樾几乎要呻吟出声了,那大炮即便抢了也搬不走啊!扎乌兄弟哎,你咋那么愣呢!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让你带队去,而是我这个没品、没衔的管带官亲自出马的。

狄继武并未理会猎户营管带的心情,捅了捅身边的胥老三,问:“老三,你累不累,还能摸黑走路吗?”…,

“走?哪里去?”

“去东山梁子找随帮统,告诉他,明儿一早咱再打一场,然后从南面小路撤退,再告诉他刚才的战况和伤亡。”

胥老三点头,闷声道:“我休息一会儿,就一袋烟的功夫。”说完,他就一头钻进被窝里,挤着狄继武蒙头大睡。

同一个夜里,黄花甸的日军出动了。

因为清军斥候白天会在勺子河西岸、黄花甸以南游动,严密监视黄花甸的情况,故而,在野津道贯和小川又次返回九连城之后,舍不得一个大队兵力被清军拖住、围歼的奥保巩命令武田秀山大佐率21联队趁夜出动,于天亮前绕过道房身西北过河,直扑王家堡。这一次,21联队配属了一个骑兵小队、一个山炮中队和旅团卫生队,合计兵力三千余人。

第九旅团的第11联队和骑兵半个中队、炮兵两个中队留守黄花甸。

目送21联队出发后,奥保巩回到司令部,在油灯下望着地图发呆。突然,他想起仙波太郎派到王家堡侦察的那个清国人来。

“王家堡只有清军三百余人”,这话就是那个清国人说的,可仙波太郎带领一个大队去攻王家堡一天多时间了还未曾回报,大房身一带又出现了大批清军步兵。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姓王的清国男人在说谎!奥保巩中将不想追究那人说谎的原因,这种事情本就无可追究。在出声唤来卫兵嘱咐几句后,中将继续看着地图发呆。

王大栓的家就在村西,紧邻勺子河。在日军大队集合并开出黄花甸时,王大栓才下定决心逃跑。可是,看看年迈的父母,再看看身体孱弱的妻子,又看看十多岁的儿子和闺女,他作难了。

作为黄花甸唯一一户能住在自家屋子里的大清国百姓,王家无疑会受到村里人和日军的双重“关照”。想象中,趁夜摸到勺子河边的行动蕴含着极大的风险,村南望台上的日军哨兵很可能看到河边的动静,日军巡逻队也会不定时的出现在河边甚至河对岸。

风险,性命,决意一搏的王大栓想起了刘大人的话,在日军集合、开拔的动静中,他拿出替家中老人准备的寿衣,哄骗老人说是新衣服,换上了。又让儿女穿了麻白色的孝衣,偷偷地从窗户口溜出去,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无人发现后,才手脚并用慢慢的爬向河边。渐渐的,站在窗户口的王大栓看不到儿女的身影了,只看到一队巡逻的日军从北向南沿着河边走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咣啷”一声响,门板被踹飞,几名日军士兵涌进屋来,呼喝着“八格牙路”将寒光闪闪的刺刀捅进老年和中年的两对夫妇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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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危难见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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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刚从东山梁子回到岫岩城,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水,冯义和、寿山就找上门来,面色凝重,忧心忡忡的模样让杨格心中一紧,不等二位说话就主动发问:“二位大人,你们这是怎么啦?可是战局有变数?日军进攻关门山了?”

寿山看了一眼冯义和,见这位老大人眯着双眼,心知武毅军分统是不愿意自个儿提起话头了,乃道:“依帅飞马来催,让我马上赶去摩天岭拉镇边军步队和齐字新军共八营增援海城,马队我留给你,由科尔沁蒙古台吉保泰,哦,就是汉名包锐锋的统带。致之老弟啊,海城那边......依帅很困难,据来骑说,延山营700多人,现在只有400余能战者了。”

“大哥,我大哥他没事吧?”

“没事,没伤着人,只是……屡攻屡败,心气儿折损了大半。这小子还不成,得多多磨练,最好是跟着你好生学一段时间。你不知道刚刚得了新操法那阵子,延山,哼,那股子气劲啊,睥睨天下呢!”

杨格心中涌起一股子歉疚之情来。

延山派巴哲尔来自己这边问计,自己倒好,把巴哲尔留下带了一哨马队,只委托马博西派人带去两个字——慎攻。唉......从大局出发,海城方向宜守不宜攻,延山非要打问攻击欢喜山的良策,杨格能有啥良策呢?无非是最大限度集中炮火压制敌军,以精锐迂回、穿插、割裂,大队压上围歼之法,还要有重点、有针对性的进行步炮协同攻击演练几次,方可夺取设防极其坚固的欢喜山、晾甲山等海城外要点。这些战法,用延山新营都无法完成,其他各军、各营更是离谱!

张作霖说的好啊,其实无论是依帅还是宋帅又或者聂军门,在没有杨格之前,打仗的法子一般无二。大队开进、列阵、轮番进攻,三鼓不下就撤退。如此,这般,而已。

战争,军事指挥的技术或者说艺术,原本就不那么简单!古人、今人花费偌大精力去研究武器技术、战术原则、战技战法,从而形成各国军队的操典,由此再结合国情制定出符合国家政治需要的战略。现在看来,老将们对此真是一窍不通呐!

寿山拉着冯义和来此说道此事,一是公事公办,来知会“统领分水岭东路各军”的杨大人一声;二是私谊,喝水不忘挖井人,当初没有寿山兄弟的亲睐,也就没有赛马集大捷,杨格还不会这么快的在战争中展露头角。反过来说,没有杨格的卓越军事才华,寿山兄弟也不会在辽东诸军中占据地位颇重要的一席,永山还因战功而领班侍卫。惺惺相惜、相辅相成从而肝胆相照,正是杨格和寿山兄弟的关系写照;第三嘛,依帅飞马来催,肯定还有问计之意,此事,还是年轻的杨格主动献策为好,莫要等人家当大哥来“讨计”。

左右看看,连马弁赖小顺都不在,杨格取拜把子兄弟延山对寿山的称呼,道:“大哥此去海城,应当竭力劝阻依帅再度攻城,黑军、吉军和盛京军、淮军不能再分开作战了,海城北之黑军、吉军应当取守势,南边的大石桥太平山,以淮军为主、盛京练军为辅,取攻势。尽量拖延、维持战局现状,待岫岩这边打完,整个战局又会刷新一番。那时,依帅要杨格取九连城,杨格就去九连城;要武毅军南下旅顺,杨格就南下旅顺,要回援合攻海城,也没问题!但在目前唯有拖延,就是一个字,拖!”…,

冯义和微微摇头冷笑道:“依帅也难,朝廷那边屡次电催收复海城。这个......若在武毅军收复岫岩之前,那些个声音还不那么大,今儿,岫岩成例,海城就不得不反攻。”

呵呵,这话说的,不顾海城之战局现实而强攻的责任反倒落在杨某人的头上了?妈的,朝廷里那些人都吃屎长大的?永山在干啥?李鸿章和他的那班所谓的“精英幕僚”在干啥?岫岩的事儿能跟海城比吗?夺岫岩是趁虚而入,是奇袭;海城方面是敌我两军攻守会战,哪有趁虚奇袭的可能?!

“操蛋的朝廷!“

冯义和急道:“你!闭嘴!”

寿山满脸都写着无奈二字,语气悲苦的说:“朝廷要反攻海城,致之你说的有道理,不能强攻。依帅为难,我回去同样为难,嗨,尽人事,听天命吧!”

冯义和、杨格都听出话意来,寿山所谓的“尽人事”,不是指让自己的能力在正确的方向上发挥最大化,引导战事趋利于大清国,而是“尽人臣之事”,身为统领,无外乎忠、勇二字。

“愚忠,血气之勇。”这话,杨格没有说出口,只在内心里狠狠地嘶吼。

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杨格说:“大哥,请转告依帅,待岫岩南北两路战事一了,标下立即引武毅军西归、会攻海城,之前,请依帅务必保持所部实力、士气。”

寿山能感觉出杨格话里的无奈和悲愤之情,更知道在完成此次岫岩战役之后,武毅军在分水岭东路将有广阔的战略前景。东去,可继续压迫日第一军之第五师团,甚至有收复凤凰城、九连城,进抵鸭绿江的可能。如此,日军的两翼作战就短了一臂,惟余辽阳南路之孤军!如此这般的话,军事、政治的意义远大于收复一个海城!

放弃,真要放弃吗?连寿山都觉得颇为不舍,何况一直苦心经营如此局面的杨格呢?

“致之!”

“大哥,别说了,我明白。”杨格摆手止住寿山,勉强提聚精神挤出笑意,说:“没有依帅的支持,就没有杨格的今天,更没有武毅军拿下岫岩,铺展东路战略的可能。如今,依帅在重重压力下却只召回大哥一人,其情、其意,杨格铭感五内,哈哈......回军会攻海城也好嘛,反正都是杀鬼子,去海城,咱还可以杀个痛快,大哥,您说是不是?”

寿山,冯义和都听出来了,杨格那似乎是爽朗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的哭音。二人无语对视良久,突然齐齐出声骂道:“操蛋的朝廷!”

“哈哈!”杨格大笑,寿山、冯义和也回过味来,齐声大笑。

“好了,好了。”寿山笑过,喘息着道:“致之啊,你也别急着更改东路作战的策略,我此番回海城再陈情于依帅,看看能否连结吉林、盛京二位将军,联名上奏战局,望朝廷、皇上收回成命。”

杨格露出苦笑,冯义和急忙道:“如此甚好,甚好。事机孔急,寿山呐,你快上路吧!”

这老头子,此时摆出长辈的架势来了。想当初在草河堡东堡墙上观战时,可是寿山为主,冯某人为副的。

寿山起身走到门口,回身抱拳道:“致之,我在海城敬候岫岩捷报!告辞!”

三十余骑快马离去,冯义和摇头叹道:“这寿山几兄弟,都是汉子,磊落光明,值得深交。”…,

杨格却不想搭这个话头,略一作礼道:“老大人,我即去关门山坐镇指挥,岫岩和南路战事,还有最后那点物资转运的杂务,还请老大人主持。”

“南路那边......”

“四天之内,西宽旅团到不了岫岩城下!”

“哦,那就好。”冯义和当然愿意相信自己的准女婿,那可是一身的本事啊,昨儿从王家堡径直去了东山梁子,想必那边的事儿都交代给随昌毅、冯国璋和巴哲尔了。只是......“你刚回来,疲累不堪而心情浮躁,还是休息一阵子再走?”

杨格拍拍胸膛,“梆梆”作响中笑道:“这点事儿算个啥?老大人,杨格走了!小顺,走啦!“

疲累,对年轻人来说算个啥?老大人是担心杨格有了放弃东路战略的想法之后,会在心中郁郁不平。这人呐,心气儿一旦折了,骨架子就无以为立,杨格一人,身系万军和大清国此番抗战大局,那可是大事哦!别人看不出来,老将却能洞悉其中细微之处。

洞悉又如何呢?朝廷强压依克唐阿攻海城,依克唐阿无计,不能不攻,可如此攻法除了徒劳无功之外,还有惨重的伤亡和朝廷的催促、问责。高压之下,依克唐阿以坚决的支持杨格反而打动杨格之心,知恩图报哇,这做人做事是一个理儿!故而,冯义和深深的知道,寿山那边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浪来,岫岩这一战打过,武毅军是铁定要回师海城了。

朝廷的无知妄断,杨格的东路战略;依克唐阿承受的高压,杨格的知恩图报之心。军事,纯粹的军事将置于何地?!

看着杨格远去的背影,老将只觉得自己心里也是无比的委屈,还要为承受更多委屈、更多责任的准女婿担心,为他的选择中透露出的情感、操守而感动,危难见峥嵘呐!

冯义和只觉眼眶发热,老泪几欲纵横。

107 【测绘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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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加强联队三千余人,很多吗?

很多,当这些人源源开出黄花甸村南口,在勺子河边砸开冰层,用木船、木筏摆渡火炮时,看起来确实有人头攒动之感。

也不很多。大房身村西北面大约四里处的一个山头上,刘松节从望远镜里看到三千日军分为多寡不等的三股,在山丘、沟壑之间行军时,不禁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武毅军左、右两翼和马队、炮队能否在大房身——王家堡子一带吃掉这部日军?答案很明显,拥有近七千主力的武毅军至少能挫败日军增援王家堡的企图,吃掉其中大部。故而,三千多倭鬼子在近七千武毅军面前,实在不是很多。打!今儿是年二九,打完了仗,明儿跟弟兄们痛痛快快地扳着指头数战功过年!

真不多!勺子河南岸、关门山下的路旁,接到快马传报的杨格铺开地图,在地图上确定日军行进方向和数量、武器配备后,脑子里展现出来的是一幅阔大的画卷,北到摩天岭、甜水站;东北到帽盔山、凤凰城;东到九连城、鸭绿江口;东南到太平沟口;南面到庄河厅;西南到鸡冠山、复州城乃至更南边的瓦房店;西面则是盖平;西北为海城......如此巨大的战略地幅中泄露出少少的一个加强联队三千日军,确实不足以挑动整个战局的演化。

奥保巩真的想救一个大队于王家堡外?他留守在黄花甸的一个联队真的会坐以待毙?第一军和第二军的联合作战,究竟“联合”在何处?

战局发展越是顺利,杨格头脑中的疑点就越多,有时候会如乱麻一般纠结在一起,等待有心人、耐心人去抽丝剥茧,慢慢揭开谜团。当然,被动的揭开谜团不是杨格的性子,落到嘴边该吃的绝对无需客气。

“保泰!”

“标下在,呃,大人,能否叫我汉名,包锐锋。”蒙古台吉(蒙八旗参领别称)保泰赔着笑脸应了一句。他约有三十来岁,中等个头,即便是冬季厚厚的袍服下,那小肚腩也有些微微凸出,显然,台吉大人平时的日子颇为滋润。不过,微微凸出的小肚腩并不代表马队统领无能,能得寿山举荐统领镇边军之南下马队,必有其过人之处。杨格也曾听巴哲尔隐约提过,在(张家)口外汉民、蒙古人争夺沙地的争斗中,保泰可是对那些失去土地的汉族流民下了死手的!

满清朝廷用柳边墙封了关外沃土,又进关圈了大批良田为旗庄。明末清初人口稀少时倒也没闹出多大的土地矛盾来,可随着人口从几千万增加到三亿多,以农耕为主的人们土地不够用,产出不够糊口,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闯关东的、走西口的汉人是屡禁不绝!

杨格本能的有些排斥保泰,却又不能在整个民族对外战争时,于军中阵前激化矛盾,乃无视了包锐锋的赔笑,说:“保泰,你率马队立即过河,逼近黄花甸,可以攻击外围之日军游骑,不可直接攻击黄花甸。但有战局变化,立即回报,如日军出村攻击于你,马上回撤!”

“辄!”不情不愿的,保泰打个千,招呼了身边的戈什哈传令,上马走人。

他可是一心想着巴结好杨格,率部去大房身打歼灭战的。在镇边军里都有传说,杨格杨大人与延山是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杨大人每战都非常提携镇边军的弟兄们,巴哲尔如此、延山如此、龚弼如此、炮队的汉军旗人李国良也是如此。这不,黄花甸一战,蒙古台吉保泰也跟着夏青云率队出击,捞了不少军功。可这一次,去大房身打鬼子出击联队的美差注定要落在芦榆防军马队的头上了。…,

马队一分为二,杨格稍微放下心来,又看了看地图,起身,令赖小顺收起地图,上马顺着勺子河支流的河沿小道去大房身。不多时,同道向西的右翼后卫在望,估摸着前队已经进入大房身村了。

以王大栓传递“真实情报”引诱日军,以亲军营一个哨坚守王家堡,替换出左、右两翼主力打运动、围歼战,乃是刘松节呈报的作战修订方案的中心思想。杨格此去大房身不是指挥作战,一如在王家堡那样,是坐镇观战。

右翼后卫是3营,管带彭辅臣原为戴超的帮带,混编后,毅军、镇东军(及辽阳团练)兄弟占了四成,戴营弟兄占了六成。见杨格骑马赶上,队尾的弟兄高喊一声:“弟兄们呐,杨大人来咧!快让路!“

“杨大人来了?”后卫营弟兄们纷纷回头看来,见果真是杨格,顿时兴奋起来。武毅军中,特别是武毅军的老五营弟兄们心中,他们的杨大人就是无往而不利,每战必胜的神一般的存在。有杨格在,此战必胜!弟兄们欢呼声起,“杨大人来了”的消息从后卫营传到左嵩阳的八营,又传到周昭明的五营、杨慕时的四营,杨格人还距离大房身十里光景,消息就传入刘松节和戴超耳内。

“来了,来了。”

大冷天里额头见汗的刘松节顿时轻松了不少,在武毅军里,左右翼统领都不太管事儿,左翼统领杨格实际负责全军,右翼统领寿山更把所有事情交给戴超,自个儿估计已经在去海城的路上。按照习惯,左为尊,右稍次,在杨格没有来之前,前线指挥重任就在刘松节的肩膀上担着。眼看着鬼子分兵三股就要撞上二营阵地了,刘松节紧张的攥着怀表不停的看时间,只等枪声一起就令高地下的八营出动截断鬼子退路,届时,还有炮营将配合二营痛击鬼子,标定两军攻防会战的基本作战地幅——即以二营设防的103、117、89三个高地到勺子河支流小清河边。

戴超一直举着望远镜,细细观察日军左路支队的行动,心里估摸着自己手里的四个营上了后,首先打掉的这支日军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听刘松节松了一口大气,不由笑道:“德高啊,嘶......我咋觉得不认识你了呢?”

同事于功字军营务处大半年时间,同为五营之管带,同为武毅军帮统,二人的交情不一般,开起玩笑来毫无顾忌。

刘松节不以为忤,戴某人那是在笑话刘某人失去了往日在营务处时的锋锐之气。那不是废话嘛!那时候的刘德高虽然背景深厚,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想说啥就说啥,想干啥就干啥,连叶军门、聂军门对此都睁眼闭眼,别人哪有资格管?而今不同了,手里掌握着三个步队营(肖真惕一营在青苔峪堡),还指挥了右翼四个步营,军直属之炮营、马队左翼,面对日军一个加强联队,责任重大!

戴超并未继续玩笑,举着望远镜的他连声道:“近了,鬼子左路近了,快接火了!嗨呀!二营就是二营,宋魁三就是宋魁三,好像愣没被鬼子发现阵地!”

要打了!

刘松节心中一紧,彻底放弃了等杨格来指挥的想法。回头一看,高地下,大房身村口,右翼各营正散开来,按照作战预令进入攻击准备阵地。

“来人,候命!”

“到!”亲军营管带李玉田带着一队弟兄列队待命,此时,亲兵就是传令兵、督战队、最后的预备队。…,

“旗号,令八营加速前进,控制河边69、82、78三个高地。”

刘松节话音未落,二营据守的89高地上响起阵阵排枪声,接着,117、103高地次第打响。再接着,以营级炮群建制放列在石嘴沟口的三大哨18门75克虏伯炮猛然轰响,一眼看去,石嘴沟口雪雾漫天,黑烟弥散。炮弹很快飞过近4000码的距离,在最先受敌的路口89高地下成片炸开,火花频闪间,积雪、黑土夹杂着日军的残肢断臂,随着黑白相间的土柱高高腾起、四散落下。

“刘帮统、德高兄,美食在前,小弟就不陪你了,哈哈!”

89高地一带,炮营打得准、打得猛,戴超心情大好,笑呵呵的下坡,招呼一声,带着随从加入左嵩阳的8营向89高地正南方急进。同时,杨格进入大房身村,登上西面的土围子,觉着勉强可以看到整个战局了,乃摆手示意跟在身后的彭辅臣率3营加快速度投入战斗。

在小清河的冲积平原和丘陵山地之间,炮声隆隆、枪声阵阵。大房身村外,陈固随同夏青云率马队到达,望到土围子上的杨格,急忙舍了夏青云来见杨格,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刘德高选的战场真是绝好!”

废话嘛,老子又不是死人,他要没选好战场能同意他的修订作战方案,能授予他前线指挥全权?听了枪炮声,见了战场形势,杨格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给了陈固一个白眼,轻哼一声,来了不搭理。

军事测绘的重点首在交通线,在交通线上选择要点,如临河渡口、峪口、沟口、高地、山脚、山脊起拔线等等,有目的性的进行测量、绘图,而不是那种行政性质或者民用的广泛测绘。炮营测绘队的工作给刘松节提供了极大帮助,这个战场实际上测绘队选择的,硬把功劳按在刘某人的头上,过啦!

小清河从北向南流过,在大房身转向东,在关门山汇入勺子河。小清河千万年来的冲刷,在大房身的西北面弄出一小块平原来,过了这个小平原就是丘陵、再是山地。103、117、89三个高地就是平原和山地的分界线,其中89高地就在进山的小道旁,103、117高地左右屏障89高地,形成掎角之势。向南偏东4里乃是石嘴沟,也是山地的沟口,炮营和左翼步兵第七营在那列阵,马队也将迂回到沟口,以发起对日军的最后冲击。

如此布局之下,枪炮声一响,似乎就已经注定了日军21联队的结局......

108 【无声的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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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的炮击令敌军稍退,89高地上,二营1哨哨官严孟雄一直悄悄的注意身边的哨长、来自毅军的吴沂水,即便是刚才组织战斗时,也分了一点心。

岫岩整编之前,杨大人可是给各营哨官弁打了招呼的,要好好带人,武毅军想要打更大的胜仗,大家伙儿就得带新兄弟,不能藏私。其实,也没啥好藏私的,武毅军的打法跟别的军不同,可基本训练是一样的,区别在于别的营头都利用天然地物,武毅军则自己挖掩体、修战壕,还发展出了一套“阵地战法”而已。

严孟雄注意到,当鬼子开过河边的几个小土坡时,吴沂水就紧张起来,左右看看,距离两个哨指挥官最近的弟兄都在三米开外趴着,估计他是很不习惯吧?鬼子开到高地下展开时,严孟雄下令开火了,可吴沂水却显得手忙脚乱,连老营的普通弟兄都不如。唉,等打过这一仗,估计会好起来吧,要不,今后由他当副手指挥全哨近两百弟兄,自己可是够呛的很呐!

哨官在瞥哨长,哨长哪能没感觉,鬼子如潮水一般退去了,吴沂水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哨官的眼光中别有意味,想了想,出声道:“严大人......”

“吴哨长。”严孟雄用回答来纠正吴沂水的错误,岫岩整训令规定,营哨官弁勇卒之间不能称“大人”,而称呼军职。

“严哨官,那炮......在哪儿打的?咋就打的这么准呢?”吴沂水一脸的后怕和庆幸。落点最近的一发炮弹,距离两人的掩体不过八十码左右,炮弹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很明显,还有一颗弹子儿“噗”的一声打在掩体胸墙上,因为距离太远,其势已衰,弹子入土不深,吴沂水用手指将其抠出,就攥在手心里。

“哼!”严孟雄哼了一鼻子,奚落道:“那还叫准?待会儿,倭鬼子组织真正的进攻时,你再看看咱们炮营的准头。喏,那里,正前方坡下80码,路边,为啥别的树都砍了,却留下一颗杨树没动?再往前50码,有个乱石堆吧?再往前100码左右,有个坑洼很明显,你看得到不?”

“看到了,看到了。”吴沂水频频点头。

“那边。”严孟雄扯了吴沂水的袖口,偏头示意他看向右侧。“宋管带和两名戈什哈就在那边,距离咱们不远,战前明确了指挥位置,你是知道的。鬼子摸到咱前面多远了,宋管带令戈什哈打了旗号,炮营的杨管带就据此发令开炮,那炮弹落点左右差不离,最多丈许。所以你,你刚才担心咱们的炮弹落在咱们头上吧?我看,上一回杨统领在二营讲防御作战的步炮协同,你是没认真听咧!“

最后一句话,严孟雄加重了语气,表示出不满的情绪来。哼,杨大人讲战术、战法,武毅军中谁敢不听、不照做?那......存心是跟自己的小命、前途,跟银子过不去嘛!再说了,杨大人屈尊给你说道这些,你还不听,咋?看不起咱杨大人啊?老子捏死你!

“听了,认真听了,可一紧张,又全忘了。”

严孟雄缓和了语气,微笑道:“紧张个啥?习惯就好!嗯,你去看看2排有没有伤亡,我去1排那边和待命的3排,鬼子在坑洼处列阵时回头碰情况。”

鬼子不傻,仓促间在89高地下受挫后,21联队长武田秀山大佐就从清军猛烈的炮火中看出,自己落入清军主力设下的圈套之中。随即,河边响起枪声,后卫部队和清军在河边的几个土包处交火,后卫兵少,稍一接触后退向本队,只有大约一个小队40来人占据了河边一个小土包。此时,密集的枪声就围绕那个小土包响起。…,

清军在收束圈套了!

略一沉吟,武田秀山命令第一大队派出两个中队回头争夺河边的土包,命令骑兵小队担负第一大队的侧翼警戒,自己亲率第二、第三大队,舍弃路口的89高地,在炮兵的掩护下,专攻石嘴沟口的103高地,拿下那个高地,清军炮兵阵地、89高地右翼都将失去屏障!

部队在调整部署,在调动,武田秀山找来山炮中队长安田信雄大尉,指点石嘴沟口的103高地,说道:“刚才步兵的试探的进攻发现,那处高地上有大约150名清军,高地右侧翼是清军炮兵阵地,有十余门火炮。本联队要打破清军的埋伏,就必须夺取那处高地,驱逐或者消灭清军炮兵。此次,乃是步兵的决死进攻,将在清军炮火的直射之下,以一往无前之气势进击。故而,本官要求炮兵中队随进作战!”

“哈伊!”

“炮兵中队的任务是,跟随步兵迫近敌方高地后,在一个中队步兵的掩护下向南急进,与清军炮兵展开近迫直射之战,以牵制清军炮兵。”

“哈伊。”安田信雄立正鞠躬,面上恭恭敬敬地接受了命令,心里却已经痛骂开来。大佐的意思很明显了,让炮兵中队混在步兵两个大队中向高地开进,然后突然在一个中队步兵掩护下,与优势的清军炮兵对轰,以吸引清军炮火,用全体玉碎为代价,掩护步兵夺取石嘴沟口的高地。所以,领命后的安田信雄大尉和山炮中队140多名官兵是弃子,注定了牺牲品的结局。

“安田君。”武田秀山似乎看出炮兵大尉的心思,伸手在其肩膀了亲热的拍打了两下,带着一股子强烈的自信道:“你放心,高地之清军只有150人许,我们用两个大队1500官兵的绝对优势力量进攻之,只要你牵制清军炮兵片刻功夫,步兵大队就能夺取制高点,向山下的清军炮兵开火。”

安田信雄转头看了看南侧的那个高地,以及远处石嘴沟口那看不见的清军炮兵阵地。21联队遭遇清军主力的伏击,清军会不会在关要的那个高地只布置150人?嗤,武田大佐在骗小孩子吧?!真要只有150名清军的话,何须出动两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炮兵中队之力?在看不到的地方,肯定还藏着清军的大队步兵,甚至骑兵。

“好了,执行命令,你我分头行动。”

日军还没有展开行动,117高地的清军一个排突然出击,与21联队配属之卫生队交火,将其压迫到河沿那个土包处。

103高地上,刘松节把日军的行动看在眼底,心知鬼子要破釜沉舟了。鬼子指挥官非常的狡猾,明知回头争夺河沿的那几个所谓的高地,实际高差只有十米左右的土包,势必会遭到我军步炮骑联合打击,在河沿的平坦处,从大房身出击的骑兵能加速到最快,有足够的折冲空间。那么,要挣脱武毅军精心布置的圈套,向西进攻路口的89高地,势必像刚才一样受到炮火打击,而且我军随时可以增援89高地,或者从103高地下发起反击;攻击117高地的可能性很小,高地后侧就是连绵的山峦和密林,日军大部队很难展开,我方尚可层层阻击之。对日军最为有利的是攻击103高地,威胁炮兵阵地,在攻击得手后,进可攻大房身,退可固守石嘴沟待援。

可惜,战局如此演化,早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就推演出来,刘松节手里有三套预案可供选择,真要让第21联队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刘松节也就不用在武毅军,在大清国任何一支军队中打混了。…,

预案一,鬼子会猛攻89高地,突破后向王家堡急进,与王家堡外的一个大队会攻王家堡,坚守之。此为鬼子最理想的作战方案,也是实施难度最大的作战方案。首先,日军要攻得破89高地;其次,鬼子要跑得够快,要一边跑一边弃卒担任后卫阻击追兵;最后,鬼子要有足够的物资支持,在拿下王家堡之后撑过武毅军的猛攻。说白了,距离黄花甸大约一百六十里,距离大房身只有三十余里的王家堡,是21联队的葬身之地、死路一条,去不得!

预案二,鬼子返身攻击河沿阵线,势必在河沿平原遭到步炮骑联合打击,逃生的几率很小很小。

预案三,鬼子猛攻石嘴沟和屏障石嘴沟的103高地。这里,才是清军步兵主力重点防御的方向。

七千武毅军对三千鬼子,有心算无心,就势诱敌、精心布置下,刘松节的信心只能用“爆棚”二字形容。眼见鬼子调整部署,大批步兵向103高地运动了,他招手唤来传令兵道:“命令周昭明、杨慕时、彭辅臣做好战斗准备!”

旗号发出,103高地南侧和大房身村西侧待命的三个主力营2200余官兵无声的沸腾了。

109 【唯一的生机】

大房身村西北的土围子上,杨格放下望远镜,扭头向陈固道:“安守,送你一个功劳,看你敢不敢要?”

敢不敢?啥话!陈固瘪嘴,回了两字:“不要。”

杨格已经准备好的话说不下去了,瞪着面有得色的陈固,噎得......只能瞪着。

“统领大人下令,卑职执行,有功无功,打完再算。”

“鬼子已经识破德高的布局,你看,21联队用大半个大队回头攻击河沿高地,两个大队攻击103高地,只有一个步兵中队监视我117、89高地之二营大部。与之相应的是刘德高命令三个主力营开进,一旦在103高地下大成胶着,我军略占上风完全没问题。可是,鬼子既然敢以一个中队监视二营,必然也知晓我军主力在石嘴沟和103高地后侧待命,如果鬼子的真实想法是以两个大队之一缠斗我军,另一大队突袭这里!”杨格跺了跺脚,继续道:“刘松节肯定阵脚大乱,说不定混乱之中会给鬼子留下空挡,溜出去几个。看到前面那个土坡没有?给你两个排,妥妥的猫在那里,定有所得。”

陈固左右看看,疑道:“左、右翼各营都已经就位,除了配合马队的左嵩阳营,哪来的两个排?”

“自己去辎重队里挑。”

原来,敢不敢是这么一回事儿!用两个排辎重兵去堵鬼子很有可能的转向进攻大房身的路子,这是一个挑战。程克昌、马博西的辎重队一直忙着转运物资,根本就没正儿八经休息过、整训过。现在,程克昌带了三队大约500辎重兵随大队开到此处,从中挑选两个排百余人出来,能完成阻敌任务?如果陈固在那道土坡处不能挡住日军,左嵩阳营就要提前投入战斗。

“嗯......”陈固掂量了片刻,心知自己并非是带一百辎重兵去打硬仗,那时候的日军只要在土坡处遭到阻击,很有可能就会回头,或者转向他处寻求出路。故而,要点在于隐蔽行进到土坡后,隐蔽待命,待敌靠近时再突然现身,胡乱开几枪就成!这个任务看似危险,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不过,既然统领大人把话这个份儿上,不加以利用就可惜了。“统领大人,我去,不过有个条件。”

杨格早已作出判断,一旦鬼子攻击石嘴沟受挫专攻大房身,只需在土坡上组织一阵排枪就可让鬼子缩回去。这是一个考校胆色、眼力劲儿的任务,陈固敢接,证明总文书确实不赖。

“说。”

“这鸟总文书,卑职不想干了,回头让我带一个营?”

“哼......”杨格一阵冷笑,最近忙于整军训练,总文书的差使还没真正开始呢!“想都别想,这个位置你最合适,此战过后,有的是你忙的。哎,到底去不去?不去我问其他人喽?”

陈固眼珠子一转,杨格周围有几个人,数都数得出来,谁敢跟总文书抢活儿?!站出来!不行,还得稳住,要价。

杨格见陈固不开口,提声道:“赖小顺!”

“到!”

“命令你从辎重队挑选两个排隐蔽接近前方500码处的土坡,在......”

陈固哪知杨格会在此时把赖小顺给招出来用,顿时急了,高叫一声“我去!”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儿。

赖小顺却真有事情找统领大人。

“大人,村里有人要找咱武毅军的大人。俩人,一个大小子,一个小姑娘,说是黄花甸逃出来的,姓王。”…,

王大栓!杨格立时想起这个名字,因为王大栓三个字已经与大房身战役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了。

“带我去见他们,来人,请夏镇台在此观战,自行把握出击时机!”

村里有十来户普通的庄户人家,杨格随着赖小顺在一户张姓人家的堂屋里看到了王家兄妹。赖小顺嘴里的大小子跟他年岁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样子,略矮瘦;小姑娘真是小姑娘,也就十二三岁的光景。兄妹俩身上披着麻布,在武毅军的统领大人面前不敢抬头。

“小......王家兄弟,你爹呢?”

“.......”

“你爹没跟你们一起出来?说话啊,我是武毅军统领杨格。”

还是没反应,杨格提声喝道:“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看他!他叫赖小顺,也就跟你一般大,都杀过四个小鬼子兵了!是男人的,就看着我,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兄妹俩浑身一颤抖,大小子犹豫了片刻,抬起头来,却是泪水满面,喉头鼓动着说不话来,憋了半晌,才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出声道:“大人,我爹,我娘,我爷爷奶奶,都没出来!”

王家堡早就打响,大房身这边的枪炮声已经传到黄花甸,此时,王大栓两口子和两位老人都没出来?那......眼前的兄妹俩还真就成了孤儿。换作自己的那个世界,他们应当叫做“烈士遗孤”。目前嘛,指望着武毅军之外的什么人或者朝廷来照顾、抚养他们是不成的!

“起来,别跪了。”伸手拉起大小子,杨格问:“叫啥名字,多大了?”

“王安平,虚岁17。”

“你妹子呢?”

“王二丫,虚岁14。”王安平说了两句,觉得眼前的年轻统领大人颇为和善,乃大着胆子说:“大人,我要投军杀鬼子报仇,可,我妹妹......”

“小顺,安平今后就跟着你,小姑娘嘛,嗯......你们立即带她去岫岩城,请冯老大人安排人手带小姑娘去安徽老家,和冯家小姐作伴。”吩咐过后,杨格又觉不妥,想了想,说:“先去办,这边打完我自会向冯老大人说明。咱不能让二丫当丫鬟,要读书,去上海读西洋女学。”

这么说,杨格也不知道此时的上海究竟有没有西洋女学可读,但是,赖小顺却把意思理解的很清楚,咱不能拿这两兄妹当下人看待。

西北方向,炮声再起,枪声密集。

杨格一摆手,示意赖小顺带王家兄妹立即去岫岩城后,起身出门。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大房身村的百姓,也把方才武毅军统领大人的话听入耳内,人们在纷纷避让的同时,也带着几分巴结大人、羡慕王家孤儿的意思,议论纷纷,大意就是——“黄花甸王家的小子、丫头,因祸得福啦!”

炮弹呼啸着落在103高地下炸开,隆隆的炮声中,周昭明带着5营从高地后坡进入阵地,与二营2哨哨官孙朝宗简单交接后掌握了指挥权,随着一声口令,5营700多官兵挤进浅浅的壕沟,举枪待发,一眼看去,人挨人,肩挨肩,官兵们之间只有侧身拉栓装弹的那么一点儿空间。

如此的密度带来的是空前密集的火力。

千余日军不畏炮火,很快逼近到三百码处,周昭明沉着应对,一直举着望远镜监视日军后队的那一群骡马,只要那群骡马停下,鬼子炮兵组装火炮放列,他就会召唤炮火打击之,以确保103高地上密集的防御阵线安全。…,

在他的头顶上,也就是103高地的山顶,刘松节、李玉田带着亲军营2哨也做着同样的工作。

鬼子骡马没有停下,在一群步兵的裹挟下向南而去。高地下,千余日军一边开火一边逼近,很快就近迫到百余码处。

“打!”

“啪啪啪!”早有准备的武毅军2营、5营官兵在各哨、排军官的口令声中开火。一枪打出,退壳、装子弹,举枪瞄准,扣动扳机......一系列的动作越打越娴熟,越打越接近武器本身赋予的最高射速,越接近最高射速,官兵之间的动作就显得越整齐,排枪声声,打出了节奏。

弹落如雨注,曾经在立见尚文身边担任参谋官的第二大队长山口圭藏少佐当即中弹毙命,在后压阵的武田秀山大佐见第二大队官兵纷纷后退,立即率一个中队增援,在他的严令下,日军一边还击、一边在前进中重组阵列,不多时,总算组织起了排枪射击,两军一高一低,相隔一百二十码的距离对射。

武田秀山见阵脚稳住,忙抽调两个小队迂回左翼,以掩护第三大队第一中队和炮兵中队的行动。迂回分队刚刚行动就迎头撞上从103高地和石嘴沟之间展开散兵线前进的彭辅臣营,一阵交火,两个小队日军哪里吃得住劲,纷纷溃退。

21联队长武田秀山大佐成了战场救火队员,立即率待命的一个中队增援,却只能趴在雪地上射击,勉力支撑,难以寸进。

清军的兵力之雄厚已经远超过武田秀山的估计!

在师团长和旅团长交代作战任务时,估计清军至少要分出一半兵力去分水岭阻击西宽旅团。那么,剩下一半兵力在关门山——王家堡一线,就算全部集中起来,也不过五千余人,以武毅军此前表现出的战斗力来看,堪堪与21联队三千余人的战力相当。

当杨慕时营从103高地和89高地之间的小路上出现,与高地之2营相持的日军一个中队被迫后撤时,武田秀山大佐彻底明白了,武毅军根本是不顾南路之西宽旅团,攥紧了拳头,正好砸在自己的脑门上!

四面八方枪声绵密,河沿土包处的卫生队和一个后卫步兵中队、117、89高地下各一个步兵中队纷纷后撤,向103高地下的本队靠拢,21联队的部署被完全打乱,作战地幅被一步步的缩小到地形极其不利的103高地之下。

大佐急忙下令:“各掩护中队,擅自后撤者格杀勿论!”

无论如何,必须为突击石嘴沟的步炮混编支队争取时间,那里,是21联队唯一的生机。

110 【老冯怒骂小冯】

仙波太郎中佐和长森祗敬少佐率领21联队第一大队始终未能攻入王家堡,在这场纯步兵、纯步枪的交战中,清军狡猾的利用了堡内、堡外每一个可资利用的地形,河沿、高地、矮墙、树林、房屋、堡墙,还将这些地形有机的结合起来,组成了几道防线。清军战法也一改往日的呆板,时聚时散,时而冷枪、时而排枪、时而撤退到后面的防线、时而发起令人有些胆寒的白刃反击。

束手无策的仙波太郎在接到后卫报告“小清河出现清军大队”后,立即明白过来,师团长阁下的判断是正确的!自己,中佐参谋仙波太郎将成为第九旅团、第五师团乃至第一军的罪人。

大房身方向的炮声隐约传到王家堡时,仙波太郎从河东转到王家堡南找到长森少佐,提议“以一个中队担任后卫阻击王家堡之敌,两个中队立即绕道椅子山南侧增援大房身”。

长森祗敬虽然是部队长,但仙波中佐是师团参谋,是第一大队此次战斗任务的实际执行者和指挥者。眼见自己带着两个中队已经突破村南矮墙,只要再做一回努力即可突破村南那几户房屋进抵堡墙之下了,还是对中佐的提议表示赞同,只是对增援大房身的路线提出异议,他说:“部队连续作战近一天时间,十分疲累,驰援大房身能否走椅子山北,即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仙波太郎冷笑一声,道:“哼哼,原路返回必然落入清军圈套!长森君,难道你没看清楚,王家堡就是这个圈套的开始吗?绕道椅子山南,行军再艰苦,本队也要从牤牛河源头的石嘴沟后突然杀出,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只要在大房身配合主力打胜了,长森君,我们还可以带着更多的部队来王家堡,用炮火夷平这个可恶的地方,以消我心头之恨!”

零星的交火声中,长森祗敬少佐看着王家堡并不高厚的堡墙,还有那座隐约可见的望楼,心中慨叹:“武毅军实为清军第一劲锐。”他知道,即便自己率部突破了眼前的这一群房屋组成的“防线”,在后路已经是枪炮声隆隆,补给中断的条件下,也没有足够的弹药支持手中两个中队兵力攻破堡墙。必须撤退了,对于第一大队长来说是撤退,对仙波太郎来说,是要寻机赎罪。那么,就让他带着两个中队走艰难的路迂回椅子山南吧。哼,听动静,大房身是主力交战,自顾不暇的清军哪有功夫对付第一大队呐?

两人很快说定,以长森祗敬少佐带一个残缺中队九十余名官兵断后,仙波太郎率两个中队迂回椅子山、石嘴沟。

日军撤退,郭宗铭略一追击,肃清河沿以东十里范围后即收兵回堡。

黄花甸的日军一样能听到大房身方向传来的激烈的枪炮声。

奥保巩中将此时是又急又恨,又气又恼,背着手、八着脚在指挥部内团团转,时不时地看看那烦心的地图,想起此前野津道贯中将和小川又次少将制定的“第一、第二军岫岩联合作战计划”。

在计划中,第一军用于岫岩作战的第五师团领率第九旅团应该坚守黄花甸,在西宽旅团翻越分水岭之后才取道关门山,稳步向南推进,形成南北两路缓缓进击、缓缓靠拢、最终合围清国武毅军于岫岩城中,以大口径臼炮轰灭之。计划是稳妥的,如能坚决执行,奥保巩中将此时就无需为21联队和11联队第一大队的命运担心,也为手里只有两个大队兵力的自己能否守住黄花甸而极度担心。…,

第五师团长阁下是如何一步走错,步步走错的呢?

担心清军西走海城,失去合围武毅军于岫岩城的雪耻之机。这,恐怕就是奥保巩中将犯错的最大心理因素吧?属下第十旅团在杨格手下屡受重创,老拔刀队长立见尚文少将终日郁郁,仅以补充之三流战力部队退缩宽甸、凤凰城、雪里站等要点坚守。属下第九旅团11联队在黄花甸被杨格重创,岫岩城在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中将眼前被武毅军夺取。

奇耻大辱,焉能不报!?故而,即便明知第五师团派一个大队出击王家堡的行动违背了“联合作战计划”本意,回到九连城的野津道贯中将也未表示反对。杨格,杨格之武毅军乃是第一军、第五师团的死敌!

利用清军二度反攻海城失败和乃木旅团成功进击盖平、大石桥,杨格摆出了迷魂局,以假意西取析木城欺骗了第五师团长,不,是欺骗了上田有泽和仙波太郎,正是仙波太郎幼稚的被杨格的手段欺骗,被一个愚昧的清国农民欺骗,在他的鼓动下,在上田有泽的鼓吹下,才导致堂堂的中将师团长犯错!

“啪——啪!”远处,又是一阵排枪声响起,讨厌的清军马队又来骚扰了。

其实,面对五百清军骑兵,黄花甸的半个中队骑兵根本无法应对,偏生清军骑兵又不靠近村落,或者疾驰而来,飞驰而去,不给炮兵瞄准开火的机会。至于步兵嘛,首创后的第11联队只有两个步兵大队在黄花甸固守,难以出动兵力救援大房身,也无法出击行动快速、飘忽清军骑兵。何况,奥保巩中将和参谋长上田有泽大佐都有相同的担心,清军骑兵在黄花甸外如此嚣张,估计还有大队步兵在远处待命吧?一旦出动兵力增援大房身,黄花甸怎么办?!

很明显,杨格是弃西宽旅团的推进于不顾,用整个武毅军主力来对付第九旅团了。

而今的奥保巩知道第一军已经没有机动兵力可调,自己唯一的指望就是西宽旅团加快速度,给岫岩城以威胁,迫使杨格回军了。

岫岩正西五十里,也就是溯汤池河而上过大顶子山,在大顶子山西面有个不知名的破庙,故而地名曰破庙子。随昌毅、冯国璋就把阻击战的指挥部设在这里,把最后的阻击线也定在这里。

沿途袭扰、层层阻击,阻击支队的任务很简单——即便拼光了团练三营和猎户营,也要为主力争取歼灭日军第九旅团的时机。

巴哲尔飞马来到,在破庙子门口翻身下马,小跑进去后,冲着随昌毅和冯国璋说:“鬼子快到坡下了,猎户营回转没?”

日军西宽旅团刚刚下了步云山,又得爬坡仰攻大顶子山西坡的破庙子,岫岩团练三个营一千六百余人已经列阵等待,可是,猎户营却因从步云山南麓绕道而迟迟未归。面对鬼子一个加强旅团的强大兵力,少一个作战经验相对丰富的猎户营,对随昌毅和冯国璋来说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冯国璋是阻击支队的实际指挥者,他立即道:“催!快马去催!”

“盏茶前已经派出两拨快骑去找了。”随昌毅解释了一句,他能体会冯国璋的心境,自己不也是如此吗?黄花甸战前加入武毅军,如今享受到“正规军”帮统待遇的团练把头,还指望着此战建功,再请杨大人给岫岩团练三营换一顶“正编武毅军”的帽子呢!…,

别的营头都是武毅军某翼第几营,为啥咱要加“团练”二字?团练,就是民团嘛!人家辽阳团练就好啊,练总徐珍属下精锐全都挑选进入镇东军,还有两个营头此次随冯大人来到岫岩,又编入了武毅军,虽然其中的程克昌营是辎重营,可终究是正儿八经的“武毅军”!有辽阳团练的前车,随昌毅又哪能不想摘掉团练的帽子呢?

巴哲尔没功夫体会冯国璋和随昌毅是啥小心思,捡起地图,就着从破屋顶透进的光线看了看,放下地图扭身就走,走了两步回头说:“我看我还是去看看弟兄们稳当点儿。猎户营来了,让他们分成三股上大顶子山,就算咱们撤退,他们也要留下,拖住日军后腿。”

“就算咱们撤退”,这话充分说明在巴哲尔心里,对这场摆开来打的阻击战不感冒。说完,他又快步出门,却差一点撞上一人,仔细一看,哟,老将来啦!老将不是在岫岩城里坐镇吗?把门的咋不通报?团练就是团练,不懂事儿!急忙地,立正致礼!

“巴哲尔兄弟,冯华甫和随把头呢?”老将随和的问了一句,举步进门,回头道:“你也进来。”

冯国璋、随昌毅赶紧见礼。

“杨大人说过,不能硬拼,我看你们是要破庙子跟鬼子硬碰硬了。”冯义和一边说一边指点庙外西边山坡上列阵的方向,满脸不悦,不等众人分说,又道:“就这么一点本钱,你们是不赔光不甘心呐?冯国璋,你跟着杨格也有两月时间了吧?就学到这点本事?”

人家冯教习在武备学堂学的步科,教的就是怎么打会战。再说了,如今的帮办营务处冯国璋其实颇有些被弟兄们看不起,都说“冯国璋有啥战功、能耐呐?无非就是杨大人的河间同乡嘛!”好不容易,这一次捞着了一个自领一路的机会,哪有不打个漂亮仗出来堵那些嘴的呢?漂亮仗怎么打?冯某人的本事就是摆开打会战!

本事再大,遇到老冯喝斥,小冯也只能低头,乖乖的收敛起那一点点小心思。

“我就不放心,心里总觉得这边要出事,幸好,幸好呐!”老将确实急了,抬手抹了抹额上的细汗,一声叹息,唉......坐镇岫岩就得兼顾大顶子山方向,准女婿用七千余主力给鬼子设套大房身,要歼灭三千多人,没个一、两天时间是不成的!看看,看看,看看西坡上摆出的阵仗,是团练搞的吗?娘的,当初在朝鲜的时候,就算功字军摆出这副阵仗跟鬼子一个旅团拼命,也铁定是大败亏输的结果!这么一想,看到面前三人木讷不语,老将怒火中烧,须发皆张地指着冯国璋跺足骂道:“还不快撤下弟兄们,再行设法!快去,滚!”

无辜的巴哲尔遭了池鱼之灾,恨恨地瞪了冯国璋一眼,抢先出门而去。

111 【狗皮膏药战法】

(感谢书友“心情百事快乐”、“凡人超级书迷”、“cts”的打赏支持!)

老人言,上山容易下山难。

带着臼炮的西宽旅团算是彻底体会到中国这句老话的含义。上山路和下山路一样坎坷崎岖,路面一样滑溜,沉重的火炮无需牵引就能骨碌碌的往下滑。此时,炮兵中队和协助他们的步兵、辎重兵们不是在火炮前面“背着、顶着”,就是在后面用绳索拉扯着,免得四千多公斤重的火炮在下山路上成为脱缰野马。有两次,后面负责牵扯的人群滑跌了,火炮千钧重力全压在前面那些人身上,顿时骨折肉裂,惨叫声声。

幸运的是,那些频频袭扰西宽旅团的清军突然间脑子不灵光了,没有趁着下山路难行的时节再度袭扰。否则,西宽旅团不可能于1895年1月25日下午抵达破庙子。

西宽二郎少将从望远镜看到在破庙子山坡上列阵的大约两千清军,顿时喜出望外,连声催促各部立即就位。经历了长途跋涉后刚刚坐倒在地休息的日军官兵们叫苦不迭,却不得不在军官、曹长们的威逼之下起身站队,与列阵的清军隔着一个沟堑,大约800米的距离对峙。

旅团长西宽二郎很清楚部下体力不支,必须赢得喘息时间,最好是用炮火先打一阵,提振己方士气、打压清军的斗志,然后发起步兵进攻,以绝对优势兵力一举荡平破庙子的清军。想必此战之后,第二旅团就可以直抵岫岩城下,轻易的收复该城了。

臼炮中队的作战准备时间原本就较山炮、野炮长许多,加之人手不足,此番准备更是漏洞百出,久久未能发炮。就在旅团长快要丧失耐心,痛斥炮兵时,前线步兵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不,是欢呼声。

西宽二郎少将举起望远镜一看,顿时头大如斗——清军撤退了,很显然的分成很多小股撤退了,意味着旅团在翻越大顶子山这道进军岫岩的最后天然阻碍中,又将遭遇清军的频繁袭扰!看着海拔高度大约800多米的大顶子山,少将差一点哀叹出声。

追?以日军目前的体力和斗志,追不上。即便追上又能如何?清军都是小股,追击不可能产生多大战果,反而会耽误休息、整队、开拔。按照第一、第二军联合作战计划,西宽旅团已经比预计到达岫岩城下时间晚了大半天。今夜,无论如何也要赶到岫岩!可是,放任清军离去,后面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矛盾中,西宽二郎气不打一处来,拔出指挥刀下令:“对准破庙子,炮击!”

轰隆隆的炮声中,原本就残破的破庙子在180口径的重型榴弹摧残下,化作齑粉。

之后,西宽旅团的前进道路上又充满了枪声,在他们艰难地翻过大顶子山,岫岩城远远在望时,破庙子一带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和震天的喊杀声。后队的炮兵、辎重兵们又一次遭遇袭击。这一次,清军是以营为单位袭击日军后路!当一个大队日军回转支援时,清军又化为小股消失在山峦和密林之间。

岫岩团练,生于斯,长于斯,此时也打算死于斯。部队聚散,只需营哨管带指定一个地名,大家都知道,都能找到,打完,去那里集合,看敌军情况,采用营、哨集群袭击或者分散骚扰,随意的很!弟兄们给这种战法取了个名头——贴狗皮膏药。…,

傍晚时分,在西宽二郎少将不得不下令宿营时,第二旅团大部反倒回到破庙子,当然,在日军炮兵的淫(和谐)威下,破庙子不存在了,旅团长阁下只能住在帐篷里过夜。

同一时间,大房身的战斗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突然发生遽变。

“杨管带,后面来人了!”暮色朦胧中,炮营第3哨的哨长李学尧向杨骐源报告,深知全盘作战计划的杨骐源大惊,因为炮营背后根本就没有友军!

“护炮队,跟我来!王传义,接替全营指挥,继续炮击103高地和沟口之敌!”

来者正是日军21联队第一大队的两个中队,他们在仙波太郎中佐的带领下避开武毅军左翼之魏福根营、马登奎营设下的埋伏,凑巧地出现在炮营背后。

“啪啪”的枪声顿时在石嘴沟内响起、回荡。80余名炮营护炮步兵在杨骐源的带领下,迎着日军冲去,一边冲一边零散射击,企图挡住大约400名日军的“偷袭”。

103高地上,刘松节被枪声惊动,转眼一看,大惊失色,立即命令沟口的彭辅臣带两哨步兵支援护炮队。

战局由此被牵动,彭辅臣营一动,武田秀山立即感觉沟口压力大减,忙从103高地下抽调了一个半中队加强沟口,并命安田信雄的山炮中队卸炮,从游动状态转入作战状态。

安田信雄大尉和他的部下侥幸的没有成为炮灰,很快就放列火炮,朝沟口的彭辅臣营第三哨猛击。高地上的刘松节又向炮兵发旗号,可惜在暮色中,炮兵无法看清旗号,一时间并未组织起对日军炮兵的压制,造成彭营第三哨在日军炮火打击下伤亡惨重,随即,日军吹响了进攻号,武田秀山亲率手里仅有的三个中队全部压上,像黑压压的潮水一般,在“板载”声中向沟口猛冲。

乱套了,乱套了,精心组织的战役计划完全的乱套了。四面合围、步步紧逼、压缩日军于小清河西岸——103高地下再加以歼灭的计划似乎......高地上,刘松节目瞪口呆,一时无计。

高地半山腰,五营阵地上,周昭明见战局变幻,当机立断,从壕沟里一跃而起,高声道:“二营2哨留守,五营,全体起立,上刺刀!跟我上!”

大房身村口不远处的土坡后,陈固只觉头皮发麻。他娘的,咋办?自己手里的百余号弟兄是全军距离石嘴沟口最近的部分,理应立即支援彭营!可是,就靠这一百名辎重兵贸然出击,跟鬼子来个对冲?!

轻松活儿一下子就变成万钧重压!

“弟兄们,想不想立战功呐!?”

无人应答,陈固左右看看,不禁在心中哀叹道:辎重队就是辎重队,没胆气跟鬼子大队硬碰硬呐!

“杀啊!”103高地上传来一阵阵喊杀声,那是五营在鬼子两个中队组织的排枪火力下,脱离阵地的依托,从半山腰猛冲而下。

陈固一把扯下头上的暖帽,一甩手把辫子盘在颈上,提枪起身高呼:“他娘的!有卵蛋的,跟老子上!没卵蛋,留下!”

一个身影跃起,一边上刺刀一边喊:“大人,算我一个!”

“我!”

“我也去!”

一个、两个、三个......七八个.......二十余个......陈固回头扫视众弟兄的当口,众弟兄纷纷起身,没有一个拉下。

“以前后两列横队,交替射击前进!”命令下达不久,走在队列前的陈固就发现自己错了,辎重队大多是以前的辽阳团练,后来的镇东军,现在的武毅军辎重队,完全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战术训练,此番两排出击,交替射击前进的简单战法,被弟兄们搞得无比的混乱。“停止射击!跟着我,找鬼子拼命啦!”…,

兴许,这才是符合辎重队众弟兄心思的命令,一阵呐喊中,一百辎重兵紧跟武毅军总文书的脚步,蜂拥向前。

石嘴沟内,杨骐源被日军准确而密集的排子枪压得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他的左右,几名护炮队弟兄中弹倒地,血溅雪野。一个照面呐,80余人的护炮队就死伤过半,只能就地卧倒,在管带的口令声中举枪还击,却很难打出排子枪的节奏来。

日军中佐仙波太郎见状,以一个中队持续射击压制清军,亲率一个中队以地形为掩护缓步前进,在距离清军护炮队拉出的稀疏火力线大约90米时,中佐嘶哑着嗓门高呼“天皇万岁!”近两百日军官兵同声高呼,向清军炮兵阵地发起白刃突击。

“霍尔......咣!”一发炮弹破空而至,准确地落在日军群中炸开,一闪即逝的火光中,人影跌撞、血肉飞溅。

炮弹的爆炸声尚在石嘴沟内回响,彭辅臣率两哨步兵纷纷穿过炮兵阵地,来不及整队就一股脑的冲上。炮兵阵地上,亲手操纵火炮直射见效的王传义生怕伤了自己人,只得放弃对后方敌军的炮击,在命令弟兄们调转炮身的同时,跑到阵地前略一观望沟口方向,下令:“目标,沟口参照物三,左右200,各炮以标定诸元,无需修正,榴霰弹,自由射击!”

“轰轰......”炮兵阵地上,各炮发出怒吼,喷吐出一片白光和浓浓的黑烟。

“咣咣咣......”10余发75炮弹在敌群中炸开,日军攻势顿时一滞。

炮兵阵地后,两军一阵白刃格杀后,日军退走,一部绕开炮兵阵地当面,向沟口窜去。眼见“日军奇袭瓦解”,3营管带彭辅臣丢开手中的步枪,捂住腹部缓缓栽倒......

112 【栽培之意】

夜幕下,石嘴沟里燃起了无数支松明火把,清剿残敌的工作刚刚完成,彭辅臣的遗体装殓在从大房身村里买来的一口“寿棺”里,他的马弁杨春捧着一个灵牌,在一阵排枪声中,寿棺缓缓放入彭管带倒下的地方掘成的深坑里。

光着脑袋,头发已有寸多长的杨格面色肃然,他的左边站着满脸愧色的刘松节,右边站着强忍泪水送别老伙计的戴超。

“礼——毕!”军斥候队长王英楷嘶声下达口令后,又高声道:“彭大人,走好啦!弟兄们,护送灵牌一路返乡!”

当下,马弁杨春打头,一队三营的老弟兄收了枪走在后面,他们将把彭管带的灵牌送到芦台,再由留守营务处安排杨春护送回六安。

“大人......”

刘松节刚一开口,杨格就举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责任不在刘松节,也不在任何人身上,如果真要揪出一个人来为彭辅臣的牺牲承担责任的话,最佳人选就是他杨某人了。傍晚的这场遽变被控制住了,日军已经被压迫到103高地和河沿之间,夏青云的马队渡河在河东监视,以确保日军一个也跑不掉。五营、陈固的辎重队、炮营和三营的反应都很及时、很快,值得夸奖,足见整编之功!

但是,日军异常强悍,300余日军偷袭炮兵阵地后,除了五十余人随仙波太郎中佐趁夜逃窜出沟口之外,其余全部战死。

在彭辅臣身前、身后的两具日军尸体手中捡起的枪,枪膛空空如已,在王家堡打了一天仗的这支日军根本就没多少子弹!另外,马登奎遣人来报,“全歼”日军少佐以下90余人。这个捷报在杨格和各翼、各营军官看来就是嘲笑,真正的嘲笑。

看着护灵队走远,刘松节再也受不了沉闷压抑的气氛,执拗地说:“大人,致之,我要说,是我的错。”

“轰轰......”几乎是连续的几声爆炸在远处响起,那是杨骐源在指挥炮营各哨轮番发炮轰击缩成一坨的日军阵线。

“关你啥事?你有错?是!”杨格转身手指103高地,说:“你的错误在于拘泥作战计划,在日军落入彀中之时太过情急,三个主力营投入过早,如果周营、彭营迟至日军即将攻占山腰2营2哨阵地时才投入作战,日军主力将被完全拖在103高地,杨营就可将敌军主力堵在半山腰和洼地之间。你错在对时机的把握不够成熟,如此而已。”

杨格说的是大实话,自己是有意要锻炼刘松节,锻炼嘛,哪能尽善尽美?如果一切尽善尽美了,还叫锻炼吗?

之所以选择刘松节为前线指挥,原因有二,刘松节值得培养;刘松节身后有个刘铭传。所谓值得培养,在于刘松节勤奋好学,在于他的性格坚毅,不容易为“俗务”分心。一名部队主官要兼顾政治,一名战地指挥官则完全不必理会之,刘松节正是这种不事蝇营狗苟,醉心于军事之人。

培养一名合格的前线指挥官不容易,在仓促调整作战方案之下,杨格甚至没有时间组织刘松节、营务处文书、幕僚和参战各营主官搞兵棋推演,让他们对全局了然于心,唯有如此才能对突发变故有心理准备和技术准备;也没有搞沙盘推演,让他们对当前地形条件下的适用战法有更深刻的了解。

在自己前世的那个时代,一名旅级指挥官的培养需要六年以上的时间,这个六年不包括在陆院和陆高指两级军校学习的时间在内,而是在部队、司令部参谋机关来回跑。当前的敌人——日军现在的做法是,从大队级主官中挑选可造之材,进师团级参谋部工作一年以上,有突出表现的送陆大深造,结束后下联队任联队长;联队长升旅团长,需要在军级参谋部或者军学、军需、军令(总参谋部)三大部服务两年以上。…,

提拔太快,自然会出问题。出了问题,该当由主官承担责任,而非培养的对象。

刘松节本有千言万语,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一回想沟口的险况就脊背生寒,真要给鬼子突破了彭营阵线冲入沟内,炮兵就遭殃了!此时哪里还能随兴发炮,以阻碍日军趁夜间调整部署,杀伤其有生力量?幸亏有周昭明反应快,也幸亏陈固带着百余号弟兄硬是堵住一股鬼子,当然,刘松节在调动彭营之后也率亲军营第二哨增援沟口,生生的化解了危机。

陈固怎么会适时的带着辎重队一百号弟兄出现在沟口最关要的地方?很显然,是统领大人杨格安排的后手。如此,刘松节哪能不明白杨某人对自己的悉心栽培?!

“啥都别说了,咱们去河东看看马队去,今夜,马队官兵是不能合眼了。述卓兄,你也去。”

戴超点点头,伸手揽住刘松节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德高,你别太那个了,回头看看两个月前,你有本事指挥这样的战役?打成这种结果?得了吧你,再凄凄怨怨的,老子给你几拳头!”

刘松节打起精神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能将负面情绪丢开一般,他向戴超笑了笑,正要向杨格说几句感谢的话,杨格已经大步走了,他和戴超只得跟上。

“轰轰!”炮兵第三哨阵地上,王传义、李学尧指挥着弟兄们甩开膀子大干,此时的炮击根本就无需炮手通过觇孔照准器去观察目标,完全是在火把的照明下看着地图和营下发的射击指挥表调整射击诸元,装弹发炮。

炮弹,多的是!清军在朝鲜、鸭绿江口丢弃的大量炮弹被日本苦力们搬到岫岩城里,还给了武毅军。除了辎重队运送回去的外,还有几千发炮弹供给此次战役的炮营使用。一门炮两百发,不打光了,难道还要费劲地搬运回海城?

三哨打得欢实,2哨官兵们却苦着脸干看着,他们的作战任务是一旦日军炮兵开炮,立即在高地信号灯的指引下还击,给予全力压制。

炮弹频频落在日军阵线中炸开,一有日军受不住挨炸要突围,近处的排子枪就一阵紧过一阵,直到把日军迫回地上老老实实的趴着为止。

如此打击一夜之后,一个联队的日军还能剩下几个呢?

看到这些,刘松节的心情开始真正好转,终究,此战是咱武毅军打胜了!不是吗?

夜幕下的岫岩城到处都是火把、灯笼,也能听到大顶子山方向传来的零星枪声。鬼子要占岫岩城,冯国璋又自作聪明的放弃了在下山路段袭扰鬼子,这么一来,已经决定回师海城的武毅军就只能提前两天撤向王家堡。不过,鬼子要占岫岩城也没那么轻松,这一夜,西宽旅团注定了要在白忙活中度过。

最后一批物资已经送出,将在王家堡稍息后翻越分水岭去三岔口。冯义和带着一群幕僚、马弁围着大车队转了一圈,停在打头的那辆前,坐在车辕上的赖小顺急忙跳下地来立正行礼,正跟妹子说话的王安平也跟着溜下车,有些畏惧、也有些好奇地看着老将。

“小顺儿,这两封信你揣着,一封是给武备学堂督学荫昌大人的;一封是家信,你定要送到小姐手里。明白吗?”冯义和说着,斜眼看了看蜷缩在大车粮包上的小姑娘,等赖小顺接过信了,仰头道:“小丫头叫二丫吧?这名字......不如跟着你秀若姐姐叫秀兰吧!”…,

半日间,王安平知晓了不少的事儿,忙招呼妹子道:“二丫,还不快下来谢谢老大人!以后,你就叫王秀兰了。”

小姑娘有些害怕,还是缩手缩脚的下了车,向冯义和道了福,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谢谢老大人。”

“走吧,今儿晚上老夫的事儿多,顺子,你可要把他兄妹照顾好哟!”

“是!”赖小顺何等机灵,从装进怀里放妥贴的两封信里已经猜到——恐怕自己是不能回来跟着杨大人当马弁喽!最大的可能是在送王二丫去安徽之后,回头就和王安平进武备学堂。老大人给荫昌大人的那封信,铁定就是以武毅军营务处拟就的保举信。

混武备学堂,单论学本事而言,完全不如跟在杨大人身边。可是,杨大人已经从防勇升迁到军统领,小马弁还是小马弁,没有一个出身,今后可不好办!就算你跟在大人身后学有通天本事,不遇上打仗立大功升迁的话,只能得一些赏银,一辈子都是马弁、老马弁!有了武备学堂的招牌,出了学堂回芦台大营,最少也是哨长职分,搞不好能直接当上哨官。

那就是官身了!

赖小顺就是一万不愿意离开杨格,也得离开,还得对冯老大人千恩万谢,再三保证会把王二丫,噢,王秀兰安安全全的送回冯家。

半夜里,率部驻守王家堡的亲军营第一哨哨官郭宗明等来了魏福根的六营,交接防务后立即全队开拔,向大顶子山而去。

113 【摘不到的大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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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身村的河对岸,因为河水在此处转折的缘故,大房身村西北就是一个小平原,实际上那一带是村民的耕地。而耕地对岸这边,只有一些卵石和狭窄的河滩地,作为骑兵突击作战的战场远不如大房身那么理想。

世间之事总有些无可奈何,不可能总像预想中最好的情况那般发展。因为日军仙波太郎支队的突然出现和刘松节对战机把握不太到位,导致夏青云和马队弟兄干等了大半天却没捞着仗打,还得渡河来堵住日军的退路。

要说夏青云肚子里没憋住火气,那肯定是假话,可杨格对刘松节依然信任有加,鬼子仙波太郎出现的又太巧,夏镇台也只有扼腕叹息的份儿了。他知道,经过炮兵一晚的炮击之后,只要鬼子今晚不拼命渡河逃窜,明儿是没马队什么戏了。认了吧,造化弄人呢!还是认认真真的听年轻的统领大人分析战局,以免万一出现什么岔子,羊肉没吃上,反惹一身膻。

“......三营伤亡过重,合编为两个哨,退后作为预备队;左嵩阳营放弃河沿两处高地接替三营阵地;故而,马队将失去原定计划中的左营的帮助,独立承担河东堵漏的任务。夏镇台,困兽犹斗,不可掉以轻心啊!”

夏青云巴不得鬼子“困兽犹斗”来找马队的麻烦,只是,希望是希望,现实会如何?还需拭目以待。

“本镇已经安排下去,邢管带和本镇轮流值守,随时保持一个百人队在河岸巡逻,一有异动即可全队反应,这片河滩地虽然窄,但有结冰之河面可资利用,马队的速度依然可以提起来,鬼子若来,定让他有来无回!”

杨格正要说两句客气话,却见王英楷带着两人前来,一个是冯义和身边的戈什哈,一个却是宋庆派到岫岩“磨人、讨人情”的刘成虎。听说,刘成虎也是安庆人,跟老冯同乡,还扯得上几分亲戚关系。更离谱的是,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刘成虎,居然是冯义和的平辈!

军中森严,上官就是上官,马弁就是马弁,可冯家准女婿又不能不给亲戚一点面子。刘成虎的想法也差不多,他要说的事涉及冯家准姑爷的同乡,自然要在一旁说道了。

两人走到一旁,刘成虎打了个拱手,说:“冯家姑爷,冯大人专门遣我来,实为冯国璋擅自修改作战计划,以至于日军比您的预计提前两天,也就是明日一早就到达岫岩城下。冯大人说,为确保安全计,最好不打黄花甸。”

“岫岩物资、伤员、百姓可曾转移?”

“物资、伤员都运走了,百姓......”刘成虎面带不屑的说:“谁舍得那个狗窝窝啊?哼,小的有时候倒是想,鬼子要像在旅顺口一样,这岫岩的人可就后悔死了。”

“胡说!”杨格低喝一声,转头看看那群将领并未注意,乃道:“立即回转,宣告全城百姓,鬼子是含羞带怒而来,势必拿百姓撒气,能走的,尽量都跟着队伍走,乡下有亲戚的赶紧地去乡下躲着,千万别留在岫岩城里!立即去办!”

这番说话,统领大人的身份、气势自然而然就显露出来,刘成虎不敢怠慢,打千应了声“辄”,招呼了同来的戈什哈,翻身上马离去。

杨格没有动,别人看他似乎是目送刘成虎离去,其实,他脑子里翻涌着一个个念头,打不打黄花甸?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不打,黄花甸只有鬼子两个大队、兵力寡薄,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此失去。

打,如果强攻黄花甸有所耽搁,鬼子西宽旅团先兵进王家堡、威胁青苔峪堡,再出关门山,武毅军后路被断,立时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一个在路旁站得久了,别人自然察觉,身上溅满血渍的陈固跟众人交换了眼色,起身走了过来。

杨格并未转身,从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者是谁,长叹一声,说:“安守,冯华甫坏事儿了,西宽旅团明日就进岫岩城。”

陈固上前一步,站在杨格左手边略靠后半步的位置,摇头道:“那咱们不打黄花甸了?”

“辽阳东路敌情不明,也不知聂军门有否拿下雪里站,如若确认聂军门拿下雪里站,那咱们就可以打。若西宽旅团断我退路,了不得咱们转道帽盔山去摩天岭,镇边军、芦榆防军马队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吗?马队能走,步兵、炮兵就应该能走。只是啊,仓促之间如何确认雪里站已经在我军之手?”

“明日一早,只要抓住几个鬼子高级军官,一问便知。”

杨格摆手道:“哼,人家会说吗?即便要说,最大可能是告诉咱们,雪里站已经在功字军手中;或者拖上半天一天的再说,那时就战机全无了。”

陈固咬牙切齿半晌,扭曲了脸孔,恨恨的说:“用点手段,我就不相信他们不开口说实话!”

杨格再次摆手:“别,你想杀多少都可以,但是,我不敢相信俘虏的话,特别是高级军官。”

“那就不打黄花甸呗!省得如此烦恼,奥保巩啊奥保巩,算你狗日的命大!冯华甫啊冯华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固却是察觉到杨格对冯国璋的提携之意比不上对自己、对刘松节和杨骐源等人,当然敢破口就骂人家同乡老大哥。“若非他坏事儿,唉!多大的战果啊?全歼日军第九旅团,打死或者俘虏日军第五师团的师团长和参谋长,加上第九旅团的大岛义昌,两个将军呐!两个!我......“

后面骂人的话,陈固压低了声音,杨格听不太实在,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如若满清中国有军事法庭,杨格也想冯某人推上去好生审问、定罪!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班底浅薄,冯国璋总的来说还是可用的。

“华甫是不太适合领军打仗,心思过于细腻了,日后,就让他好生帮办营务算了。”杨格自顾自的摇摇头,又说:“还是我识人不明,用人不当。此事,你知我知即可,没必要嚷嚷。”

轰隆隆......西岸闪过一阵阵白光,陈固恰好能看清楚杨格脸上无可奈何又深恨某人坏事的神情,乃不满的小声反问:“瞒得住吗?”

“不是你、我说就行。走,回去看看夏镇台还有何事,没有的话,我倒想找个地方好生睡一觉,明儿一早等着点检战果。”

回头一合计,杨格没有说冯国璋坏事,只说西宽旅团进军太猛,攻打黄花甸的后续作战计划取消。闻言,别人都扼腕叹息,唯独夏青云亮开老脸“呵呵”一笑,转头看着黄花甸方向,自言自语道:“我道来大房身是捞战功的,结果......嘿嘿,这一下,他保泰也别想胜老子一头了!”

杨格和众人一听,赶紧的告辞走人。

河对岸,两千余日军围绕河沿高地形成椭圆形的防御圈,在清军频频炮击中,无论官兵都只能紧紧的趴在雪地上,祈祷莫要被一发炮弹打个正着。…,

一个化冰积水约有两寸多的弹坑内,武田秀山大佐、仙波太郎中佐召集了步兵大队军官和炮兵大尉安田信雄等人会议。

摆在所有日军军官面前的是一副死棋,前路茫茫、后路被断,激战一天之后,各部弹药都告紧张却无从补给。盼望黄花甸来援是不现实的,就算援军来了,也在清军的层层阻击之下,不可能在21联队覆灭之前赶到此处。南面的西宽旅团就更不指望了,若是西宽旅团来得快,21联队怎么会被清军尽其主力包围?89、103、117高地连绵成一线,像一道高墙一般难以逾越;结冰的小清河只有30多米的宽度,昨夜为了渡河,日军凿开的冰面下还可以看到浅浅的流水,不过,一层薄冰已经形成。对岸,起伏的丘陵间隐藏着杀机,而来回巡逻的清军马队更是武田秀山大佐甚为忌惮的。

毕竟,11联队就吃了清军骑兵的大亏!

“仙波君,天亮之前我军向大房身发起决死突击,你,携带21联队的联队旗溯流向北进入山中,再折返东面的黄花甸。21联队是否能够重建,就摆脱仙波君了!”

说完话,武田秀山向仙波太郎深深鞠躬。若非仙波太郎的突然出现,兴许在黄昏时分,21联队就被打垮了。因此,21联队的军官们一致同意由仙波太郎中佐携带联队旗逃生。

仙波太郎不想死在此地,而且,他也想不出21联队还有何生路,噢,当然,全体向清军缴械投降这条路除外。但是,他身在一群死意已决的军人当中,感受到他们报效天皇、忠于国家的情怀,仙波太郎不禁热泪盈眶,深恨自己判断失误,以至于战局崩坏,令第一军处于极度被动之中,令21联队身陷绝境。

“诸位勇士。”仙波太郎抛弃了常用的官衔、军衔,用了一个罕见的,颇具荣誉感的称谓,向武田秀山大佐和众军官鞠躬后说道:“21联队一定会重建,本人,仙波太郎,将积极争取成为重建后的21联队的一员!本人一定会向联队的官兵们诉说诸位的勇烈事迹,让他们记住,大日本帝国皇军第21联队有一群最勇武、最忠诚的先辈!诸位,我为曾与你们并肩作战而骄傲,天皇陛下也会因为你们而自豪!天皇万岁!”

众军官被仙波太郎煽动的情绪高涨,齐声高呼:“天皇万岁!”

“咣咣咣......”又一波炮弹落到日军阵地上,山呼万岁声被迫中断。

114 【求生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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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节。

清军的炮击消停了,估计那些炮勇们也累趴下了,需要喘息几口大气吧?趁着战地上难得的寂静,一宿无法合眼的日军悄悄行动起来。各步兵中队清点人数、检查弹药、紧扎绑腿和装备;山炮中队在武田秀山大佐的亲自关照下,接近于无声的在到处都是弹坑的地方,为四门70山炮找到放列阵地,凭借几分雪地的反光,安田信雄大尉摸索着为每炮炮校准了诸元,炮口直指大房身村口的土围子一带。

决死进攻并未去送死,而是试图在严阵以待的优势清军面前打开一条生路。

“仙波君,拜托了。”武田秀山很郑重的向仙波太郎深深鞠躬。

仙波太郎回礼道:“大佐阁下,21联队精神不灭,必将由后来者发扬光大!”

“做好准备。”

“哈伊。”回答后,仙波太郎带着一小队50余精锐,每人凑齐了一百发子弹,匍匐着向北面运动。

东边的天际线上,一丝鱼肚白撕裂了黑暗,灰白色的光晕渐渐放大,黑暗的夜幕在强势的光晕面前畏惧了、退缩了,天色越来越亮。武田秀山在起身抽出指挥刀的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天边光晕的人间化身,一切黑暗都将自己和自己的21联队面前退避!

“第一大队,出击!”

“天皇万岁!”整齐的呐喊声中,配属21联队的11联队第一大队残余的400官兵从雪地上跃起,向大房身村口猛冲。他们没有开枪的打算,更没有结成白刃战阵缓步推进到适当距离再猛冲的想法,完全是在血气激荡的疯狂情绪驱使下的本能反应。

武田秀山高举指挥刀,转头看向第二大队所在之处,大喝:“第二大队,出击!”

同样的,把所有子弹都匀给第三大队的第二大队也是疯狂向村口冲去。

“轰轰轰轰。”四门山炮打响,炮弹呼啸着掠过日军头顶,落在土围子上齐齐炸开,猛烈的爆炸声远比“板载”声更为震撼,在河谷、山地之间余音袅袅。拼了命的山炮兵们一个个猛扑到炮身上,很快稳定了火炮姿态,第二波炮弹很快的落到土围子上,轰得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土围子摇摇晃晃,几欲坍塌。

土围子后,武毅军第八营管带左嵩阳抖落头上的砂土,有些紧张地攥紧转轮手枪向前看去,嘶哑的“板载”声中,日军一股股、一浪浪的涌向八营阵地。不由得,左嵩阳想起自己在毅军左翼时参加的晾甲山之战,日军第三师团所部就是用白刃突击打垮了清军,也包括自己的营头,仔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左嵩阳颇觉后怕,不由自主地生出畏缩的念头来。

可是,隔着几名弟兄的不远处,8营帮带官,武毅军老5营哨官惠存廉端着步枪半蹲在土围子后,刚才的一发炮弹在近处爆炸,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8营不是一个月前的毅军左翼前营了,一半的弟兄来自武毅军老5营的四营、五营,看看他们,一个个神情冷峻,端枪戒备,毫无惧意。

就算管带官要退,恐怕最先就要吃帮带官的枪子儿,弟兄们决计不会退!他娘的,拼了!这一次,武毅军是有备而战!

这么一定神,左嵩阳想起杨统领给营哨官弁们讲授的战术要领。放近了打,及时与炮营联系,要有白刃作战的准备和勇气。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管带尚未下令,眼看日军已经冲到120码近处的帮带惠存廉就一声大喝:“打!”

“啪!”等待已久的300余条步枪几乎同时击发,以至于枪声汇成一响。就在击发后的官兵们拉栓退壳时,另外300多名官兵也同时打响。

排枪阵阵,密集的弹雨之中,日军一批批的倒下,后来者悍不畏死的一批批涌上。距离土围子越来越近,白刃战实际上已经由日军发起,只是尚未两军相撞产生肉搏而已。

杨格、陈固带着王英楷的斥候队赶来,“噼里啪啦”一阵开火,协助8营将第一批鬼子打下去,随即,鬼子的山炮又打响了,“咣咣”的爆炸声中,王英楷猛然将杨格扑倒在地,一发炮弹“嚯嚯”尖啸着从两人头顶掠过,落在村中一所泥砖房前炸开。

“他娘的,这个鬼子炮兵指挥官不错,懂得延伸炮火阻截援兵。可惜,他迟了半步。”杨格一边骂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略一打量,提着步枪矮身小跑到左嵩阳身边。他是有些担心8营,昨天的战斗,8营没放过几枪,今天却要承受最大的压力。

“板载!”随着炮火的掩护和第二大队的赶到,被排子枪压迫在地上的11联队第一大队残部又有了勇气,纷纷高呼着从地上跃起,加入冲击人群。

杨格目测,鬼子距离土围子最近者不足50米,转眼即可冲近!

土围子西段,就是靠近石嘴沟的那一段,炮营的测绘小队长王传义突然出现,高声喝令:“推倒土围子!”一群护炮队弟兄喊着号子合力将一段土围子推倒,烟尘弥散间,四门37炮赫然出现,不待烟尘散去就“嘭嘭”的喷吐出火舌,炮弹以俯角6度弹道低飞出去,正正的在日军冲击人群前列轰然炸开,掀飞一片,弹子扫倒一片,震慑得日军被迫趴下一大片,仅有几个真正不怕死或者是糊涂了的日军也在排子枪中被打成频频抖动的血筛子。

左嵩阳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还在抱怨炮营咋个还不开火,此时才想起,昨儿下半夜,也就是大约一个时辰前,曾看到王传义带着炮营的弟兄神神秘秘的鼓捣着啥,原来是这个!当时,似乎37炮还都盖着白布呢!

37炮刚刚响过,石嘴沟里发出一阵闷响,三哨12门75克虏伯行营炮在103高地的前观指挥下打响,炮弹呼啦啦地掠过半空,在日军群中爆绽出一朵朵白色夹杂着红色的强光花朵......

事实证明,武毅军的步、炮兵在防御作战中协同还算及格。也证明在连发步枪排枪射击和火炮近距离直射支援,远距离间接射击协助下,任何以人海进攻发起白刃战的企图都是送死。

杨格轻拍左嵩阳的肩膀,打个手势,带着陈固和王英楷离开土围子,经石嘴沟向103高地而去,只有在那里才能俯瞰全局。

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炮弹坑的其中一个里,武田秀山亲眼目睹了两个大队千余名官兵一个个、一排排、一群群的在排枪和炮火打击下倒地,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却没有一个人能冲到土围子前!这样的结果......武田秀山即便目睹也不敢相信,更不愿意接受,他觉得,倒下的人群中有大多数人是就地卧倒躲避弹雨。

“啪啪”的密集枪声从背后传来。第三大队已经和从后方的117、89高地,左边的103高地、路口,左前方的石嘴沟口,三方面缓步压上的清军交火。21联队的生存空间在清军的稳步推进中渐渐缩小、消失。…,

唉......深深的叹息后,武田秀山大佐朝北方远处望去,心中祈祷,但愿仙波太郎已经沿着河谷的乱石滩逃出生天了吧?

“山炮中队,全力向土围子开炮,不惜一切代价的开炮!”

联队长的命令让目睹步兵惨状而有些发呆的山炮兵们回过神来,在安田信雄的口令声中,火炮一一打响。

安田信雄斜眼瞥了瞥右侧翼两里处的103高地,目光随着转头的动作顺便瞟过石嘴沟口,昨天的战斗、仙波太郎中佐的讲述和刚才的炮击证明,石嘴沟里的清国武毅军12门德造75炮,很快就会把炮弹送到自己的阵地来,炸开!

一边下令,炮兵大尉一边缓步后退,理由嘛,找联队长阁下请示、报告,随便什么的理由都行!

“联队长阁下。”刚刚跳进弹坑的安田信雄还未来得及向联队长说些什么,“嚯嚯......”炮弹破空声传来,他本能地埋头,蹲下,张大嘴巴.......“咣咣”的炮弹爆炸声波通过人体皮肤、骨骼的传递到达大脑后,变成“轰轰”闷响。脚下的土地在震颤,嘴里充斥着棉药的硝烟味,全身的神经都在一声声“轰轰”中一阵阵的绷紧,再绷紧。

此时,情知炮兵阵地已经完蛋的安田信雄大尉明白了,第21联队两个步兵大队和第11联队第一大队,第五骑兵大队第一中队的两个小队,还有旅团卫生队以及......第五野战炮兵联队第一大队第一山炮中队,三千余名日军官兵将葬身此地!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我要风风光光地回鹿儿岛去看,让他们看看穷困潦倒的安田家中,那个他们看不起的安田信雄,是需要他们仰望的高贵之人!

不想死,要活,在这已经成为死局、死地的战场之上,如何活下去?除非......

回头看看,奥山义章少佐的第三大队已经被稳步压上的清军缠住,11联队第一大队估计已经死光了,21联队第二大队还趴在雪地里、弹坑中没有动静;身边,联队长武田秀山大佐呆呆地看向硝烟弥漫、惨叫声声的山炮阵地,从那呆滞的目光中,炮兵大尉只能得到“绝望”的信息。除此之外,没有人了,连联队付和一群联队部僚属都已经投入白刃战,生死不明。这个弹坑里,只有安田信雄炮兵大尉和武田秀山步兵大佐两个人!

悄悄地解脱锡皮水壶,水壶里满满的冰雪,显得有几分沉重。安田信雄一狠心,右臂挥出,水壶重重地砸在措不及防的大佐后脑勺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大佐向前重重地倒下,完全失去了知觉......

115 【胜仗越打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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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身战场上,失去指挥的日军各自为战。

第三大队在宋占标2营、杨慕时4营、马登奎7营以及炮营三哨75炮的绝对优势兵力、火力联合打击下,步步退向河沿高地。战至晌午,最后一批日军官兵打光了子弹,疯狂地冲向冰封的河面。

炮弹“咣咣”的在冰面上爆炸,对岸夏青云马队“噼里啪啦”一阵开火后,冰面上留下十几个大窟窿和横七竖八的尸体,殷红的血液飞溅在雪白的冰面上,汩汩渗入浅浅的小清河中,使得河水都变成了淡红色,又在冬日的暖阳下,把这淡淡的血色反映在冰面上。

马队官兵下马,列队走上冰面,用上了刺刀的马枪一一检查日军尸体,收拾弹膛空空的枪支。

土围子外,八营和三营的两哨、斥候队、护炮队、亲军营2哨合计一千八百余官兵排成三列,像拉网一般在日军尸堆中来回梳理,将那些在步炮联合打击下丧失勇气的日军官兵一个个拎起来,下了武装,排成队列,押解着经过89高地下去王家堡。河沿高地上,宋占标的2营押解一群日军伤兵和吓得魂不附体的旅团卫生队,药品、器械以及医生、卫生兵,成为武毅军的当然战利品。

打扫战场时总有一些意外的事儿发生。

比如,安田信雄炮兵大尉在清军士兵临近时,主动抛弃架在大佐颈上的指挥刀,高举双手,随即指出仙波太郎中佐离去的方向。此举,无疑赢得了淳朴的武毅军官兵们的好感,安田信雄炮兵大尉被带到103高地上,见到了统领杨格,甚至得到了一句“刚才那阵子延伸炮火不错,有空咱们再谈”的评价,乐颠颠的去了王家堡。

又比如,去追击仙波太郎的古额里马队无功而返,赫哲兄弟为此气恼的一刀劈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槐树。联队旗啊,统领大人念念不忘的鬼子的联队旗啊,竟然在七千武毅军兄弟们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再比如,刚才还嚎叫着“板载”冲锋的日军官兵们,在失去武器成为战俘之后,也表现出极高的服从性和奴才的天性。这,让武毅军官兵们都有些傻眼。

也是在晌午时分,亲军营1哨哨官郭宗铭见岫岩城内愿意转移的民众已经走远,乃向团练帮统随昌毅、营务处帮办冯国璋建议撤退。近两千团练、猎户营官兵随即撤出阻滞战斗,在亲军1哨的断后掩护下,沿偏岭河西岸北上,在荒沟口过河后转入岫岩——海城小道行军,午后进入王家堡与冯义和、马登奎会合。

1895年1月26日下午一时许,岫岩落入日军西宽旅团之手,在日本陆军旭日旗飘扬在城头之时,一场大屠杀开始了......

傍晚时分,王家堡东南方的大山岭高地下响起一阵枪声,马登奎6营2哨在击退西宽旅团侦察队后,日军暂无进犯王家堡之意。

意料中的枪声并没有惊扰王家堡内的战役总结大会。

抱着“热炒热卖,趁着新鲜劲儿总结经验,以利再战”的宗旨,杨格及时召集了会议,他一在望楼下的篝火堆边现身,立时引发了早已兴奋等待的翼、营、哨各级军官们的起身鼓掌和大呼小叫的喝彩。

年轻的大清国军官们跟着他们年轻的统领,在岫岩接连打了两场打胜仗,歼敌数字一场比一场多,要是回头算到赛马集战役的话,杨格还真有把胜仗一场一场打大的苗头呢!大房身一战的结果已经被营务处总文书陈固泄露了,他实在是拗不过那些热情得非常过分的营官们、哨官们。故而,杨格宣读战果报告只剩下形式,剩下那种把会议气氛推向高潮,引发大家伙儿更加兴奋情绪的形式。…,

摆手示意,怪叫声,鼓掌声乖乖的消失了,一个个涨红着脸的年轻军官们乖乖地坐在马扎上了。威望,统领大人在近万武毅军官兵中的无上威望,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无可置疑!

“宣读战果报告之前,我提一句,谁再擅自打听营务处军机,嗯......轻则掌嘴,重则砍头,嚓!脑袋瓜子落地,我看你们还打听不打听!?”

轰......全场官弁笑了个人仰马翻。不过,大家都能明白,统领大人这句话可是玩笑着的真话!今后,还是少缠着陈固泄露军机了,要不把人家总文书也给害了不是。

“此战!”略一停顿,全场安静下来,杨格才道:“击毙日军一千零七十七人,打伤并俘虏日军一千八百二十一人,缴获22年式、18年式步枪两千余支,德造毛瑟、奥造曼利夏步枪、马枪六百余支,另有完好70山炮1门,损坏程度不一70山炮3门,骡马两百余头,药品、器械一批。不夸张的说,大房身一战,是清日交战以来,我军赢得的第一大捷!”

“哗哗......”应付性质的鼓掌也很热烈。

大家伙儿早就知道这些数目字,现在,急切要知道的是武毅军营务处和冯、杨、夏三位大佬对各营、各人的战功评价,这个评价可是要写在战报里,经过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和总理辽东军务营务处汇总之后,专折向天津直隶总督衙门、驻天津的“钦差大臣、总督征东军务大臣刘坤一”和京师兵部、军机处的。可以说,战报评估就是将来朝廷封赏的依据!

众人热烈鼓掌,翘首期盼,唯有一人郁郁不乐,心怀惴惴。无他,冯国璋冯华甫是也!

原本以为,日军越山而来、部伍逶迤、前部与本队相距过远且铁定疲惫不堪,如若与敌前部会战倒有五成把握可挫敌锋锐。可惜,日军西宽旅团前锋太狡猾,并未急着进攻破庙子列阵之清军,而是隔着沟堑等待大部到达。幸好冯义和来得及时,避免了一场灾难。

灾难避免了,后果却是黄花甸那颗又大又香的桃子摘不到了!冯国璋深为自责,颇后悔自己一时之“建功服人”之念引来如此恶果。刚才杨格找他私下谈话所说一句“这个事儿要从根子里,从思想深处找原因”,他也颇以为然。处罚,当着众兄弟的面处罚,是免不了的啦!冯某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呐!但是,为此离开武毅军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武毅军还是最能打胜仗的队伍,也是最容易争取战功的所在!

要出头,还是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以待来日吧!至少,杨兄弟并未有把冯某人就此抛弃不理。

军官中,还有一人心中憋屈,那就是保泰,包锐锋了。大房身打完了,贾芳久带着几骑跑来,叫声“收队”,那时候的包某人可就傻眼了。咋啦?不打黄花甸啦?那......镇边军马队何以建功啊?奶奶的,整人整着玩儿啊?!瞅瞅,瞅瞅芦榆防军的夏镇台和邢管带,哟喂,那得意劲儿......呸呸呸!下次,老子一定玩儿命了杀鬼子!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总不能输给汉人吧?

拽过身边的巴哲尔,包锐锋嘀咕道:“小子,下来到我营里走一趟,爷请你喝马奶酒。”

马奶酒?巴哲尔砸吧着嘴,频频点头。

“此战,步马炮各营都战绩,其中卓著者依次有3营、炮营、2营、5营。”…,

杨格故意停下,给部下们留出反应的时间,哪知这个结果早被人猜中。营官们一到王家堡就打听战果,然后聚集在一起热论,他们的评议结果是炮营居首功,而营务处则考虑到彭辅臣请恤一事,将首功硬生生的从炮营头上抢来,给三营戴上。军官堆中,杨骐源没有多话,反而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没有彭管带奋不顾身的增援炮营,炮营还存在吗?!

“个人立功显著者共计180余名官弁,其中,首功为义勇王大栓;次功为三营管带彭辅臣;再次为团练哨长胥老三;其后为郭宗铭、周昭明、宋占标、李樾、随昌毅......等人。对此,各营有何不同意见?”

营务处评议之后还在军官会议上问各营意见,可算是武毅军中的一大特色。

宋占标起身,大咧咧的一挥手道:“营务处诸公评议公允,2营没意见!”

第二个起身表态的居然是包锐锋,他见芦榆防军马队也没捞着啥东西,笑呵呵的拱手道:“芦榆马队没功只有劳,咱镇边军马队也一样,没意见......呃,杨大人啊,下次打鬼子,咱们马队可要头一个上哟!”

夏青云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偏众年轻军官们一阵哄笑,笑声中,夏镇台哪能发作呢?

宋占标临坐下前高声道:“胥老三是谁?能居第三功就别藏头缩尾的,是英雄好汉就出来给大家伙儿见一见。”

距离篝火堆最远的角落处,胥老三更向阴影中躲去,却被身边的哨官狄继武一把拉住,整个人扯将起来,狄继武高声道:“咱岫岩团练的神行太保在此!”

胥老三之功,在于为猎户营引路袭击西宽旅团之臼炮中队,又绕道南麓给随昌毅、冯国璋报信,一日一夜间,围绕步云山足足走了一百八十里山路,堪称神行太保。虽然阻击部队战果不算很大,建功营头前三没有一个是团练、猎户营,可这份个人功劳,却逃不掉胥老三的。

“胥老三,你娘的,躲个啥呀!”李樾最先起哄。

宋占标趴在后排的哨官们肩膀上使劲往后看,佯怒道:“胥老三,你长相见不得人还是咋的?过来,过来,靠近火堆,让宋大人给你评评长相,看看能不能讨个俊俏媳妇儿?!”

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中,杨格打消了当场说叨不足的念头,向冯义和、夏青云打个眼色,三人悄悄溜走。

116 【三统领密议】

屋外,就算少了三位统领大人,营哨军官们的热闹劲儿也未稍减,各营官兵也是热热闹闹的议论着、憧憬着,过这夏历的除夕夜。

屋内,陈固已经拟就战报,冯义和、杨格、夏青云看过之后,冯、夏二人提笔签名并掏出印鉴盖上,杨格则是在陈固代签的名字上摁个拇指印作数。随即,冯义和派宋庆的戈什哈刘成虎连夜出发。

此事办完后,冯义和示意陈固出去跟弟兄们热乎,关上门,亲手从角落处拾掇出一套杯盘碗盏来。油纸包里酱驴肉、卤牛肉抖落在盘里,夏青云见状也老实不客气的结果一瓦罐烧锅子,一一斟满三碗。将领们偷着喝酒吃肉,在二人看来实乃常态;在杨格看来,在胜利的气氛中,在二位品级都远远高过自己,却甘心受自己驱使的大人面前,有些东西可以暂且放下。

“杨老弟,夏某平生只服三个人,不,三个半。第一是恩相李中堂;第二是湘军左朴帅(左宗棠,已故第三就是杨老弟你啦!来,此战大捷,夏某虽然未建寸功,却也高兴得很呐!一口气吃掉三千日军,加上王家堡、石嘴沟的,有三千六百余吧?啧啧,如此战报飞送朝廷之后,必然是满朝、全国皆惊而大喜!趁着这个喜气、年节和冯大人的酒菜,夏某先敬杨老弟一碗,只怕回去海城或者牛庄,敬酒这事儿,夏某是沾不上边儿喽!”

夏青云这番话说得极其恳切,抛开别的因素不论,在军事指挥才能上,在带着队伍打胜仗上,杨格确实当得起他的佩服和敬酒。

“哟,慕阶兄,咱们是平辈论交,你称杨格为老弟,莫非要老冯我.......这,这。”

“各论各,各论各。冯大人,你也做个陪,干!”

三人端起酒碗俱都喝了一大口,并未喝尽。队伍还在王家堡一带分驻,岫岩城里有日军一个旅团,酒这东西好是好,此时也需节制。有点意思就行了,并非真要一口一大碗,喝个烂醉如泥才算得上痛快。真要那样,总有一天会在烂醉之中被小鬼子砍了脑壳。

冯义和用袖口擦拭了嘴边的残酒,斜眼看看哈了一口大气的杨格,呵呵一笑,转向夏青云道:“慕阶啊,你说三个半,还有半个是谁?”

“聂军门呐!”

杨格闻言,立时意会道冯义和此问实际上是点醒自己不可太过居功托大!忙道:“杨格怎么敢跟军门大人相提并论,夏镇台抬举杨格过甚,过甚!”见夏青云又要分说,杨格赶紧祭出分心术,说道:“正好此时就夏镇台和老大人在,有个关乎武毅军今后的事儿,晚辈想与二位大人议一议,看看能不能行?能行,则提个法子出来。”

冯义和有些诧异,忙问:“啥事?”

夏青云打住自己的话头,挥手道:“尽管说来听听。”

杨格掂量再三,尽量语气平缓的说:“参照德军、日军请行新军制,剃发、易服。”

瞬间,刚刚喝下肚子的那酒水就变味了。冯、夏二人眼珠子瞪得老大,以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杨格,就像从不认识此人一般。震撼呐,新军制是啥?咱可以待会儿再说,易服是啥意思过后再谈,这剃发......死罪哟!

杨格神色泰然,与之对视。原本他并不想在夏青云面前提起的,可那三个半的说话和那碗酒让他改变了主意。剃发,不仅仅是割掉猪尾巴的问题,而是关乎一支军队的战斗力、荣誉感的问题,是关乎军制改革的关键一环。…,

武毅军很强吗?不强!如果战场上,双方各方面条件一致而对决,一个700余人的武毅军步兵营决计打不过一个日军600人的大队!之所以打胜仗,完全依赖于杨某人在现有基础上充分发挥了步、炮、骑合成作战的威力。超越时代的个人能力不能取代军队本身的革新和强大,杨格只有一个,实际地位不过作为功字军分支的武毅军的帮统,而且,一个人的指挥能力和对部队的控制范围终究有限,此次大房身一战,放手让刘松节指挥的本意就是培养人才。战役中,确实也出现了诸多杨格无法控制的问题,如石嘴沟一战,如6营、7营在椅子山傻等,结果之捞到90余人的战果......这才是师旅级规模的战役,更大的呢?且不是漏洞百出,即便杨格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济于事。

再则,正如此时一般,武毅军在分水岭以东打胜仗,其他部队在海城一带连战连败,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战争的最后结果是什么?武毅军白忙一场!

清军积弱已久,不彻底改革,无法锻炼出强军,无法建设出适合现代化军队培育人才的系统!改革,难哪,杨格首先就要面对关系最近的两个人的不理解。

冯义和一字一句地喝道:“你这是作死!”

夏青云急道:“老大人息怒,成不成还是两说,杨格方才言明,咱们只是说一说。”

夏青云如此表态,冯义和也就势收敛了怒色。

杨格向夏青云抱拳以谢,说道:“晚辈知道二位大人就担心这剃发一事,那,晚辈就此说说理由。第一,杨格曾在赛马集堡与斥候队弟兄同住一屋,大冷天的,弟兄们围拢一烤火,酸臭之味四散,大多来自发辫。试想,我军大多头裹紫巾,在战场上是极其醒目的靶子,一旦头部中弹,即便不死也因发辫脏污而感染,严重者因此而亡。第二,发辫过长,作战行动中妨碍操作武器之事件频发,毅军兄弟们说起有发梢被火炮转轮手柄缠住,在炮身后座时因此被拉倒在地,轮辋从腿上碾过之事;有白刃搏杀中被日军拽着辫子无法解脱而亡之事;有被日军炮击时,被日军具有燃烧作用的炮弹惹燃头发不可自救,活活烧死之事;有......太多太多的事例,那些弟兄们说起来是死于战斗,实际上呢?死于辫子!”

冯、夏都是行伍出身,经杨格这么一提,都有几分感触。

“剃发,只是改变军队面貌的一个方面,或者说是一个突出的问题,涉及到旧的、不适于现代战争的思想革除。涉及到个人卫生和军队面貌,这两点,我也说一说。野战行军宿营倒也没那么讲究,可是,在摩天岭上的时候,每个营房或者每个帐篷都有一只马桶,弟兄们拉撒的赃物都在马桶中,与人共处一室。臭味就不说了,一旦天热怎么办?臭气熏天,蚊蝇肆虐,由此而来的是队伍中每日都有人拉肚子、闹疟疾、甚至造成疫病。一支装备精良、训练多年的军队,还没上战场呢,战斗力就大打折扣!咱们不能指望经常拉肚子、面黄肌瘦的弟兄跟鬼子肉搏吧?不能指望害着寒热病,打着摆子的弟兄急行军、强行军或者搬运火炮、弹药吧?卫生习惯、卫生条件,疫病,非战斗减员,彼此相关,不从根子上着手改变,大清国的陆军永远成不了强军!”…,

杨格有感而发,冯、夏二人似乎忘记了自己反对剃发的本意,听着听着就频频点头了。

“再说军队面貌。一支强军是由一个个官兵组成的,组成后的面貌又影响到官兵们的精气神,彼此融合,相辅相成。放眼天下各陆军强国,谁在脑后拖着一条又脏又丑的辫子?谁还穿着似乎是射击靶子一般的号褂?谁一边用着最精良的武器,却一边在寝居处放着臭不可闻的马桶?从夺回岫岩以来,这些天,很多弟兄们丢了紫头巾,换上狗皮帽子;很多弟兄们不愿意穿号褂,时常披着日军的黑色军大衣。弟兄们屡有言语,说日军制服比咱们的号褂强了百倍,保暖、精神、好看!制服是表,思想是里,旧的制服折射出的是落后的思想,与手中的武器格格不入的落后思想。在落后的思想左右下,能指望军队面貌一新、焕发出应有的战力、让弟兄们感觉身为军人而自豪吗?显然......不可能!一支不能给人以荣誉感的军队,注定不会吸引人才加入,没有人才的军队,如何变强?”

冯义和举手示意,同时道:“杨格啊,你说的都有道理,但兹事体大,咱们还是回去先报聂军门许可,再徐徐设法推行,可好?”

“咱们?”杨格捕捉到老将话语中,显然已经部分认同了杨格的说法,准备着一起向聂军门报告了。他点点头看向夏青云,夏青云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冯义和、夏青云都很清楚,这番话只是一番话,实行与否是上面的事儿,报上去有罪无罪也是上面的人来定论。但是,依克唐阿和宋庆都或明或暗急着调武毅军回去效力,用的不是武毅军之万众,而是杨格一人!

武毅军是什么?两个月前,芦台大营中的新募营,还是老冯亲自带到辽东来的,途中光是枪毙的逃兵就有十数人至多。谁能想到这样一支糟糕的部队在杨格手里竟然变成了连战连胜的精锐呢?真要按照杨格的说法去改革军制、剃发易服之后,恐怕真要成强军呢!

目前,依帅和宋帅都要重用能打胜仗的杨格,回去海城,武毅军显然又要扩大,增加多少营头那是其次,主要的是杨格可能会担负起太平山或者海城方面作战的实际指挥来。说不得,在依克唐阿和宋庆,以及裕禄、长顺都要依靠杨格的才能克敌制胜时,还真能把这个案子推动起来。如若由聂士成牵头提起,各军统帅做主联名上折,此时未必不能成事儿!

祖宗的规矩和祖宗陵寝、祖宗打下的江山相比,哪个重要?朝廷里也有明白人,那些权贵即便心中不满也会捏着鼻子承受下来,战后来个秋后算账好啦!

至于秋后算账嘛......冯义和、夏青云看得更清楚了,有杨格在,有武毅军的越打越强,恩相中堂大人在朝廷的地位就会愈加稳固,到时候,朝廷上有中堂撑腰,诸军中有武毅军为支柱,那些满族权贵们谁敢龇牙?还有,只要说动依克唐阿支持,裕禄、长顺问题就不太大,说动依克唐阿,杨格出面的效果比任何人都要好。

喝酒喝酒,这事儿就这么着吧!

117 【亡国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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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吁......”一骑快马在呼喝声中冲进鞍山站,骑手在官驿门口飞身下马,摘下皮水囊一边往里走一边恶声恶气的吼道:“快,给老子换马,老子要赶去岫岩城!”

谁他娘的这么嚣张?!找死呐?须知,此时的鞍山站乃是大清国辽东诸军粮台转运重地!平日里各军来往的快骑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敢如此呼喝嚣张?办事房内,驿站主事放下手中的转运物资账册出门一看,惊住。哎哟喂,黄马褂,蓝翎子,那、那......是皇上身边的人呐!

“快,快,给爷备马,备最好的马!”

驿卒得令,立即忙开了。

玉瑞毫不客气的抬手拨拉开正欲招呼讨好的主事,径直跨进屋子里,顿时感觉暖烘烘的很是舒服,一看,屋里生着两个火盆呐!他娘的,这主事也真会享受,老子从京师一路急行,顶风冒雪,苦不堪言,他狗日的算啥东西?!左右一看,书案上有个红布扎着口子的陶罐,拿过来打开封口一闻,嘿嘿,老子找的就是这个!仰头喝了一大口,爽快的哈了一口气,觉着快要冻僵的身子骨又活络起来了,才拔下皮水囊的塞子,呼噜噜的往里灌酒,也不管酒水大多都流落地下。

主事在门口不敢进去,眼巴巴地看着黄马褂、蓝翎子糟蹋好酒,还得挤上几分笑脸,似乎蓝翎侍卫这般举动就是看得起自己一般。

灌满了皮水囊,玉瑞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这才觉出大多数的酒水都浪费了,摇摇那陶罐,哎哟,没多少了。哈哈!回头一看,有人堆着笑脸在门外候着呢?

“你是主事的?”

“回大人的话,小的鞍山站主事......”

玉瑞没兴趣听他说到名字,摆手示意后抢步到门口,看到几名驿卒牵来一匹青骢马,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奖赏,快步行去夺了马缰绳就翻身上马。

主事急道:“大人呐,您可说是去岫岩?去不得,岫岩又丢啦!”

“咋啦?不是有武毅军在岫岩吗?”

主事就是主事,口舌甚为利落地道:“听传报的快骑们说,武毅军在大房身打了大胜仗,岫岩没兵,丢啦!”

玉瑞心里有了计较,一边夹马缓行,一边问:“多大的胜仗啊?”

“武毅军啊了不得,那杨大人硬是有本事,大房身一战歼敌三千多,光是俘虏就有近两千,还活捉一个什么大佐的日酋呢!”

玉瑞一愣神,这个胜仗......大,太大了,大得已经超过他的心理预期太多太多。对那些数目字反应过来后,他只觉胸口一股子热气腾起,狂热的燃烧,燃烧,烧得浑身发热,恨不得肋生双翼,立时就飞去见到“钦命统领分水岭东路诸军”的杨格,呈上永山写的推荐信。

“谢啦,那啥,你叫啥名儿?”

“回大人的话,下官乃是鞍山站主事......”

那主事还没说完,玉瑞已经打马跑得远了。他着急啊,投军建功是一回事儿,皇帝被胁迫、永山被勒令禁止接近皇帝又是一回事儿。满脑子就是这两件事折腾来折腾去的结果,是在玉瑞心里烙下一个印记——皇帝必须有亲军,真正的亲军!没有像武毅军这样的亲军在外,宫里的皇帝随时会被老佛爷联合重臣们抬到一边去晾着!那么,自己和一群忠心耿耿为年轻、有大把光阴的皇帝卖命的奴才们会咋样?看看今日之永山吧!那还是国战功臣呢,换做是其他人,后党出手弄死你都不带眨眼的。…,

所以,投军是明智的,远离权力倾轧、波谲云诡的皇宫,免得不明不白成为帝后之争的牺牲品,又可杀敌建功谋求升迁,还可偷偷摸摸的在永山这根线索的牵扯下为皇帝拉出一支亲军来。今后事成论功行赏,二等蓝翎侍卫玉瑞必将是最大的功臣之一!

玉瑞在急巴巴的赶路,天津却出现了咄咄怪事儿。

刘坤一就任钦差大臣、总督征东军务之后来到天津,李鸿章除了当日迎接时露面之外,两位重臣同处一城,彼此的联系却通过各自的独立电报房。以电文往返的形式来解决诸多的问题。

如今在李鸿章手里,握有一张王牌可以打击企图夺淮系之权者——湘系。这张牌可以两个字命名,或者三个字命名,曰,杨格,或曰,武毅军。

大房身大捷的捷报传来,直隶总督的僚属们不约而同地来到金刚桥督署,满面喜色的议论纷纷,甚至遥遥地为这场似乎有了转机的战争出谋划策。他们中大多数的人当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的遥控指挥已经惹得他们的王牌心情极度不爽,与宋庆的关系也危险到仅仅是勉强维持着,随时都有可能翻脸的程度。唯有荫昌因为旗人身份特殊,从依克唐阿的渠道中得知一二情由,在一片热闹的议论声中皱眉低头,暗自为同僚们的谋划担心。

只能是担心!所谓众口铄金,臭棋在众人的吹捧之下也会成为“妙着”,与其花费气力跟他们争论,不如寻思着用何种法子不引人注意的提醒中堂大人。

陈鼐则不同,他是憋足了气,只等一班人说过谰言后再据理力争。

听听,幕僚们都说些啥?有啥高招?

“......刘坤一要掌握征东全权,咱们就来个釜底抽薪。英国人不是传话说,日本将抽调第六师团增援辽东战场吗?再加这许天都是晴日,气温回转,渤海即将解冻开港,日军一旦得到增援,势必利用其海军和海运优势,登陆山东和直隶。直隶乃是京畿重地,当有强军镇守,抽回武毅军乃是名正言顺之举!没了能打胜仗的武毅军,宋祝帅再掣肘一二,刘坤一、吴大澄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使不上劲儿。到时候,朝廷还不乖乖地把征东军事全权还给中堂大人吗?”

“对啊,战打了大半年,咱们北洋又出人、又出枪、又出钱,他南洋在干啥?海战调舰,他们百般推搪,理由之拙劣,放言出去恐怕会笑掉各国洋人的大牙!陆战吃紧,他南洋又干些啥?要钱的时候,他没有;要兵,他来了,带着兵丁钱粮,抢咱们的位子来了!哼哼,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前些天那些进谗言弹劾恩相之人,必然是受南洋主使!我看呐,朝廷的军机李鸿藻、署理两江总督张之洞不是称为南北清流领袖吗?清流、湘系、帝师勾结,目的不言自明呐!总之一句话,定要速速调回武毅军,呃......也不可太露骨,我看,请中堂大人再进京面圣,说明开春解冻,日军有渡海攻击直隶之虞,请当今下诏令直隶提督聂士成率部回防、归于本职。诸位,如何?”

“妙啊!”

“高招!”

“哼!”本欲争论的陈鼐见此形状,情知无法以“国家大义”说动醉心于“为恩相谋划”的众人,乃气呼呼的起身,留下一句“内急”,快步出门透气去也。…,

荫昌不引人注意的缓步出门,在侧旁院子找到陈鼐。

“陈大人。”

“噢,是午楼兄,兄台......何不在里面与众人商议大计,却来此与在下闲话?”

“狗苟蝇营,荫昌实难置喙。”

陈鼐哪肯轻易敞开心扉,故意笑道:“呵呵,老湘军逼人太甚,清流煽风点火,帝党有意推波助澜,那也是事实!恩相有恩相的难处,众人之言也不无道理。”

“湘淮,内斗耳!荫昌曾任驻德国大臣随员,也曾入德国军校学习军事,倒也知天下之事一二。今日尚有人说日本倭国乃是疥癣之疾,大谬也!日本维新,奋发图强,以一小国之力邀战大清尚能稳居上风。日后,大清之患不再遥处西洋,而近在东瀛也!”

荫昌连连摇头、嗟叹,见陈鼐面露赞同之色,又道:“幸有杨格者率武毅军戮力杀敌,屡建功勋,正应大力拔擢使用,赋予更多军事责权,辽东诸帅协力配合之,必能有更大建树。今日,武毅军以一万众对抗日军二旅团尚能歼敌三千;明日,武毅军可有两万众、三万众,歼敌之数字又会几何?辽东以旅顺为中心,日军以旅顺为补给基地,只要杨格能积极进取旅顺,则可牵制日军于辽东,难以分兵,何来登陆直隶、山东之患?!一群腐儒之谰言,亡国之论,不听也罢!”

陈鼐点头,随即摇头叹道:“可惜你、我二人,无力罢斥众议,扭转乾坤呐!”

1895年1月29日,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电奏朝廷,以“倭军添兵、天气回暖、渤海不日开冻而京畿日益吃紧“为由,请朝廷调回直隶提督聂士成及所部芦榆防军为大支游击之师,回防直隶,整顿诸军,以备大战。

同时,李鸿章也给宋庆去电,宋庆收复太平山未果,正谋划协同依克唐阿,在调回武毅军之基础上反攻海城建功,乃回电苦劝,力挽芦榆防军留驻辽东。

忌惮湘军大举北上和皇帝夺权之心的李鸿章并未采纳宋庆之议,又再三急电京师请朝廷“速调聂军回援”。北洋如此作为,意欲如何,朝廷心知肚明却不宜明示;湘军方面自恃刘坤一领着总督军务、钦差身份,又加吴大澄、魏光焘、李光久、陈湜诸部源源开出山海关驰援辽东,并不以一支武毅军是否存在于辽东为意,反倒在钱粮军械车船调度问题上与淮系把持的前敌营务处扯皮。

这场纠纷一起,武毅军大房身大捷的影响很快就烟消云散,歼敌三千之战功甚至被湘、淮两军高层有意压下。因为,武毅军是淮军体系,公开褒奖武毅军之战功,将大涨淮军之气势,于“钦差大臣、督办东征军务”刘坤一的趣旨不合。而天津金刚桥督署的意思则是,只要抽调回芦榆防军就是胜利,此时上呈捷报必会引起帝党注意,万一横生枝节强留武毅军于辽东,就与“釜底抽薪”之策有违了。

朝廷未决策略之时,冯义和、杨格于30日率领武毅军从王家堡出发。冯义和率马队、团练押解俘虏、缴获回三岔口;杨格领主力集结于青苔峪堡,以1营频频发起侦察性前哨作战,摸清敌情,准备强攻析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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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武毅军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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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苔峪堡,武毅军临时指挥部。

短短半个多月中,在1营和工兵雷电队的协力下,风化严重的青苔峪堡已经得以加固,原本就是日军“攻不动”的山脊西防线更加坚固,甚至有向永备工事发展的趋向。对此,杨格很是满意,不是说这些工事即将为作战所用,而是裘术全带领下的工兵雷电队“闲不住”和加固后的工事表现出的专业技能提高。

工兵,专业知识和包含的学科复杂程度超过炮兵,理所当然的列为第一特科兵种。简单的说,工兵要会岩石、土壤取样、分析,找到最好的掘进办法;工兵要懂工程计算,对土石方工程量有一个起码的计划,方便部队施工、考核;工兵要懂建筑力学,构筑的工事必须安全、牢固,经得起敌方火力的打击;工兵要懂火工专业知识,能熟练、安全的摆弄爆破用的炸药,须知,这些炸药追求的是高爆率,安全性比装填弹药用的炸药低得多;工兵要懂电学知识,至少基本的电工操作要掌握,会使用电起爆装药开山,埋设应用地雷;工兵要懂步兵的基本战术,特别是在防御战斗中的地形利用,使之能准确的在重要地段设置地雷或者简单应用爆炸物;工兵......

这个行道不好干,可干好了就能助力武毅军打更多的胜仗,而且可以从各专业门类出发,派生出多种多样化的专业部队,丰富工兵的战斗序列。

目前看来,裘术全做的还不错!

指挥部设在青苔峪堡的石墙之内,顶盖和支撑都是去皮圆木,十分的坚固。杨格估计,即使直接挨上几发75炮弹都无妨。

指挥部中央是巨大的、为地图军棋推演特意准备的地图桌。军营务处僚属、亲军营、八个主力步兵营和一个炮营的主官们围在地图桌四周,看着一面面纸质红旗上写着的1、2、3......炮、亲军等字样,还有蓝旗代表的日军各部番号,旗帜之处就是敌我两军已知部队的目前驻防地。更有一些不是以旗帜代表的,也就是说与武毅军即将发起战役的战区并不直接连接的地方,比如海城四周,那些部队的番号全部写在地图上,人们也可一目了然。

总体而言,武毅军放弃东路战略回归辽阳南路的行动颇为不智!这一点,与会各位官弁都能从地图上看出来,也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所在。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话有时可以说,大多时候却不能说。不过,暗中腹诽的军官们却能从中看出——统领大人的心胸气度之宽大!

确实,留在分水岭以东作战,武毅军还可以取得更大的战果,还可以吸聚更多的日军,第九旅团不是被打残了吗?西宽旅团不是来了吗?看看吧,从大房身到九连城,日军只有两个步兵大队和两个炮兵中队的力量!

他奶奶的,瞎指挥的朝廷呐!收复一个海城能与武毅军在东路出击九连城,彻底结束辽阳东路、岫岩、庄河一带的战事相提并论吗?!杨统领是被迫放弃东路战略的,心境之糟糕可想而知,却一如既往的精心谋划武毅军回归辽阳南路之首战——攻取析木城。如此气度、心胸,谁人不佩服?

“诸位!”在裘术全的陪同下,巡视过前沿阵地的杨格快步走入指挥部,示意裘术全靠拢地图桌后,捡起一根指挥棒拿在手里,说:“咱们的第一营和工兵雷电队没有白待在青苔峪堡啊!前敌侦察详细,工事构筑日趋完备。在他们辛勤工作的基础上,敌我态势和此次进击析木城之战役基本部署、指挥决心尽在图上!我希望各营主官牢牢记住所部之任务,自行决定所用战法和需要特科部队协助之详细计划,以书面的形式上报营务处总文书,汇总之后,由军营务处制定正式的作战计划下发。”…,

有了在岫岩城如此操作的先例,此时的营官们倒也不觉诧异,故而一个个再次认真的细看地图,牢记在战役发起前、突破山脊以西日军阵地、向析木城攻击前进、合围析木城和强攻析木城五大战役进程节点上,本营的预定作战任务和所在地点。想必,杨统领已经有过全盘的考虑,否则不可能有眼前这幅大地图和那些小旗出现。

考校啊,杨统领在借此磨练、考校各位营官!

“报告!”亲军营1哨哨官郭宗铭在门口立正,亲军营执行新军姿、新条令堪称典范,郭哨官却是典范中的典范,立正致礼的姿态几乎与杨统领一模一样,看人时,眼睛都不带眨的。见杨格回头,郭宗铭大声道:“北侧山路五里处有小股马队出现,估计是我军将领来此!”

北侧山路是通往三岔口的,从那边过来小马队,不是辎重、火炮,不是此战用不上、已经跟随冯义和押解俘虏去三岔口的马队,也不是几骑快马传令兵,就只能是某将和他的亲卫戈什哈了。

此时,谁会来?

揣着疑问,杨格快步出门,顺着木楼梯登上堡墙,从郭宗铭手里接过望远镜一看,失声道:“是冯大人!他怎么回来了?”

来者确实是冯义和,满脸风霜之色的老将一进堡门就拉了迎出的杨格走到一边,挥退从人,气愤愤地道:“朝廷要调芦榆防军回防直隶沿海,功字军、新奉军、老盛军、马队,还有武毅军......都在即将回调部伍之列!”

嗡......杨格满脑子都是苍蝇在飞来飞去的声音,意识在一时间茫然了,空白的毫无一丁点想法,连一丝念头都不存在!

冯义和见准女婿一下子脸色铁青,双目茫然,急忙一把扶住他,连声道:“杨格,杨格,你说句话啊,来人呐!来人呐!”

杨格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炕上,从听到消息到炕上这段时间里,脑子里没有一丁点的记忆。“呼!”吐出一口浊气之后,仍觉极度不爽的他在闻讯而来的众目睽睽之下猛的一拳砸在炕板上,“嘭”的一声响,炕破了,手也破了。

坑爹啊!这混蛋的满清朝廷也太他娘的坑爹了!

你要打海城,好,老子放弃分水岭以东的大好局面从岫岩回军了;老子已经做好了攻取析木城,再攻海城的准备,你狗日的又要调回芦榆防军?他奶奶的,这个朝廷在想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如此作为跟卖国无异吗?老子,老子恨不得......

牙关咯咯作响,流着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众人都揪心的看着,却没有人上前包扎,只是看着,体会着杨格心中的痛苦。似乎,暴露在空气中生疼的伤口之痛会湮灭内心的、更剧烈的痛苦一般。

“呼......”又出了一口长气,杨格想通了,混蛋的满清朝廷就是混蛋的朝廷,这个,没有道理可讲,没有应该不应该可以分说。

到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在无法左右政治进程的时节里,杨格只能尽量的做好分内的事儿,抓住机会为将来盘算盘算,打下一些基础。如此苦心孤诣,为了谁?兄弟?袍泽?同胞?国家?土地?去去去,不是,都不是!而是为了中华民族的那一段长达百多年的耻辱历史,这段历史在杨格的时代依然是全体中国人心中的一根刺!

不能回直隶去,只有把鬼子主力牵制在辽东,山东和直隶才会更安全。…,

如今,日第一军、第二军合计四个师团一个混成旅团中,已经有三个师团的兵力被牵制在海城、岫岩和凤凰城一线。如若杨格指挥武毅军再打一场胜仗,拿下析木城威胁海城、大石桥,日军还会投入更多的兵力在辽东。若要渡海作战,在辽东旅顺留下必要的预备队之后,至多可用一个混成旅团的力量渡海作战,根本无法作为!

可一旦武毅军调走了,杨格肯定也走了,辽东战局会向何方发展?杨格不敢去想,因为他知道,结果很可能是自己在这个时代所有作为竟然全是一场空!不能这样,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老大人。”

“我在。”冯义和见杨格终于说话了,赶紧地使个眼色,郭宗铭立即上前为杨格包扎,冯义和双手撑在炕头上,说:“杨格啊,刚才吓死老夫了,你,你都不知道你那副模样有多吓人!?怎么样,缓过来了?”

杨格点点头,一字一句道:“我决意请辞,这个统领、帮统、游击衔守备,都不干了,从今日起,杨格就是一介平民。安守,替我起草辞呈。”

屋子里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都被人们刻意的压制住了。

请辞!?年纪轻轻的就当上统领,今后前程无可限量,多少人梦寐以求哇!至少在这满屋子的年轻军官中,一大半都是如此的期盼着,自己也有如杨格的成就。可杨格却是一句话,请辞!

原因,屋内所有人都明白。杨格请辞,朝廷就无法征调,他可以留在辽东,给依帅当幕僚也好,给宋帅做参赞也罢,都成!可是,幕僚、参赞都是主帅出私囊延聘,没有品级、官衔,违令请辞、打回原形的杨格想要再得到官身,难呐!

陈固根本没动,也没应声,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床上的杨格发呆,不知想着什么。

刘松节有些失态地抓住冯义和的胳膊,哀声道:“老大人,武毅军不能回去,武毅军不能没有杨大人!”

冯义和能咋办?唯有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刘松节左右看看,突然“噗通”一声跪地喝道:“你们愣着干啥!?还不跪下求老大人给朝廷上折子,请朝廷收回成命,你们......难道真要看着杨大人离开武毅军吗?”

哗啦啦,众人纷纷下跪,只有宋占标、杨骐源、陈固三人没有动静。刘松节气急,正欲破口开骂,却见陈固微微一笑道:“咱是总文书,领的是杨大人的薪俸,杨大人请辞了,咱没饭吃了,那就跟着致之兄拿根打狗棍,讨饭当花子去吧!”

宋占标没陈固那么会说话,伸手把暖帽一扯,一甩,跺足道:“杨大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能战的武毅军,没有杨大人,武毅军就没了魂,就不是咱们的武毅军了!老子也不干了!”

“你们都说了,我就这意思。”杨骐源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摊开双手,斜眼看着跪地的刘松节和众营官。

刘松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个深呼吸后猛然起身道:“你们仨看着老子干啥?老子也不干了!”

“不干了,不干了!”众人纷纷起身,围拢在炕前。

身为武毅军分统的冯义和不怒反笑,连声道好,笑了一阵后鼓掌道:“那,老夫还得走一趟,请朝廷和李中堂另请高明接掌武毅军和各营,杨格,咱们也别管什么辽东战事了,跟老夫回安庆去,与秀若完婚,生子,过太平日子啦!”

一月六日,牛庄急电天津,电文只有简单的九个字——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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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四品京堂衔】

(感谢书友“电动黄瓜”的打赏支持,汗,这个……老卒妄念了!)

“永山,永山,在哪里?给朕滚出来!”

一下朝,光绪就怒火冲天的离座,急匆匆地向外三殿宿卫班房行来.跟着上朝的小太监们要劝说、阻止,被皇帝一脚踹翻再加一脚,有个倒霉蛋甚至还得了一句“你去死吧!“皇帝匆匆走了,两名蓝翎侍卫上前拎人就走,总有一些忠心于皇帝的侍卫看不惯仗着太后之势的某些家伙,此时得了一句话,立马拿来做文章泄愤。

班房内,被老佛爷禁止入内三殿的永山听出皇帝的声音,急忙起身迎上,却已经来不及,当皇帝一脚踏入班房之内时,只能立即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光绪正在气头上,没管永山还跪着,就道:“你说,杨格为何抗命请辞,武毅军为何哗变?”

永山为太后老佛爷不喜,宫中诸人都不敢亲近与他,又哪里知道这些?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作答为好。

调回包括武毅军的芦榆防军诚然是北洋大臣李鸿章应付湘军夺权的“釜底抽薪”计,却也正合光绪之意。他太需要一支忠诚于自己的军队了!放眼天下诸军,不是掌握在地方督抚手中,就是不堪使用的京营八旗,在外的练军多半掌握在忠心太后的满族权贵手中,甚至连身边的蓝翎侍卫也多有太后的人。唯有杨格的武毅军,乃当今大清国唯一能战之师,还与永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最有可能收心于皇帝,成为一支颇具震慑力、声张皇权的力量!

依克唐阿能够体会皇命,忍痛放武毅军离开辽东,他杨格却以请辞抗命,武毅军诸将一个个头顶战功就不得了啦?竟然哗变!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皇帝?

永山呐,你都推荐的什么人呐?枉费朕抹下脸面向李鸿章作出让步,保住了“擅自行动”的杨格。

心里抱怨着,光绪瞅着地上趴伏的永山也越来越不顺眼,见其久不回话,心中更是恼火,今儿踹人踹出瘾头来了,照着那弓着的脊背就是一脚!在那奴才翻滚在地时,光绪还恨恨地骂道:“废物,废物,不能为朕分忧,你活着何用!?”

这话,可是要人脑袋搬家了!永山一个激灵从迷乱中醒转过来,此时,无论怎么说话,也要把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的事儿往好里说。因为在皇帝眼里,自己和杨格是一路人!

翻身又跪伏下去,永山连声道:“皇上,皇上,请听奴才一言。”

光绪就是要听永山说话,否则何须罔顾太后的警告匆匆前来此处找永山呢?嗯了一声,他道:“说罢!”

“奴才所知之杨格,乃是忠心报国、不惜己身之人,此番请辞,肯定别有情由。奴才最近谨遵太后老佛爷懿旨,每日皆枯坐班房,安排各班宿卫,并未有暇打听辽东军事。故而,实难揣测杨格之意,武毅军近万将士之心。皇上,奴才无用,死不足惜,可杨格和武毅军乃是大清国在辽东唯一可依仗之精锐劲旅,若哗变散去,辽东军事恐再度糜烂而不可收拾,倭寇众酋则拍手称快!皇上,杨格不能辞,武毅军不能散呐皇上!”

如此简单一席话,却点醒了怒火渐熄的光绪。

是哦,在湘军尚未赶到辽东投入作战之前,在辽东诸军中,武毅军是唯一精锐,是中坚。若此时抽调回直,恐怕不止是武毅军哗变的问题,而有全线崩散之虞。此事,自己是否太操切了呢?…,

想归想,要让皇帝认错那是不可能的!

“朕用湘军代替淮军,实在是湘军拥护朕而淮军忠心于太后。李鸿章要拖湘军的后腿,故而行釜底抽薪之计借故调回芦榆防军,如杨格忠心于李,则应奉命不爽,怎会请辞?武毅军又怎会哗变?如此看来,杨格并非与李鸿章一条心呐!永山,你说是不是?”

“是,是,皇上英明!”

“那......你说该怎么办理此事?”

我?永山又有些发晕了,皇帝这弯子转得也太快了一点吧?刚才还猛踹着某人,现在又要某人建议,唉......伴君如伴虎,此言非虚啊。

“奴才想,杨格乃是位卑职微,无权上折直达圣听,虽觉奉北洋之命回防直隶不妥,又无法伸张,故而行此下策,无非是想惊动圣听垂询,以辨真伪罢了。”

永山此番说话颇费心思。他不能直说皇帝此时调回武毅军是失策,只能捡皇帝爱听的那些个话来说,李鸿章是后党,皇帝深深忌惮之,杨格虽然是李鸿章属下,却是忠心报国的,只看事儿是否有利于国家。因而请辞、哗变乃是不奉李鸿章之令而非不奉皇帝之命。如此一说,皇帝有了台阶下,更能信任杨格,重用杨格了。那么,玉瑞在辽东就好办事儿啦!

“嗯!”光绪闻言虽然没有彻底放心,却也算稍稍心安了。总之,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不算什么太坏的事儿,当然,如此看法的前提是皇帝自己不能太心急,得慢慢来。把李鸿章属下一支强悍如武毅军的万人之师纳为皇帝亲军,这事儿也急不来。

“那......朕就下旨不准杨格请辞,另旨犒劳、抚慰武毅军将士。嗯,杨格要直奏中枢?行,朕就给他四品兵部主事衔!杨格要留在辽东打仗,也行,朕......”

“奴才叩见皇上。”门外,帝师翁同和行礼出声。

“翁师,免礼,进来吧,坐着说话。永山,你也起来。”

永山这才起身,却不敢揉身上的痛处和发麻的大腿。

垂手进入后就座的翁同和深吸了一口气,却依然无法掩饰其内心的激动,声音有些颤抖着奏道:“启禀皇上,军机处刚刚才接到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依克唐阿的电折,腊月二十九日,冯义和、杨格所部武毅军在岫岩大房身设伏日军第九旅团,全歼其21联队,歼敌人数达三千余人呐!大捷!大捷!天可垂怜我大清,列祖列宗显灵发威啦!倭国小贼来日无多,来日无多!”

“翁师,此话当真!?”

翁同和忙不迭的说:“真的,真的,依克唐阿的电折刚到,直隶督署的奏报就到了,前后脚,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有。两折所言,一模一样,连歼敌数字也完全相同。依帅说,俘虏之一千八百余日军已经着人率兵押解上路,下月中旬即可抵达京师,行献俘大礼!”

光绪没有如翁同和、永山想象中那般狂喜,而是极冷静的负手于后,转来转去兜了几圈,才突然立定,切齿道:“方才有人在朝议上说要遣使和谈,都是谁?查出来,定通敌卖国之罪,杀!”

1月25日大捷,这都快2月中了,捷报才送达朝廷,其间竟然没有听到一丝风声,要说这中间没有鬼才怪!

最可能的鬼就出在直隶督署和天津电报局,宋庆的战报送呈直隶督署,依克唐阿的电折要经天津电报局,天津电报局又受督署控制。所有的矛头此时都指向直隶总督李鸿章了!但是,李鸿章只是前台人物,前线打胜仗的消息隐瞒数日才报,目的何在?无非是担心捷报会坚定皇帝把战争打下去的决心,会让湘军源源不断的开到直隶、山东,开向辽东,从而,淮军在战争中被边缘化,在直隶还有大量湘军驻扎,届时......直隶总督还坐得稳吗?总督之位还是其次,后台人物乃是太后老佛爷,老佛爷不会容忍皇帝在战争中建立权威,以湘军控制辽东甚至直隶,取李鸿章而代之。有个忠心于皇帝的直隶总督近在天津,掌握京畿诸军,皇帝的亲政就算是稳当了,届时,还有太后老佛爷啥事呢?…,

哼,老佛爷兴许早知道辽东捷报了!李鸿章一个人,还不敢把军国大事如此儿戏!因此,此事追究责任最多杀他一、两个替死鬼,要动李鸿章,老佛爷那边就得撕破脸。

翁同和也想到了这一节,忙道:“皇上,此事尚可缓办,目前的急务是立即把大捷之赏格发下去,提振军心,恢复武毅军之忠诚、斗志,以期在湘军的协助下再获大捷,扭转乾坤。臣素闻,杨格与依克唐阿、寿山兄弟关系匪浅,此番请辞、哗变,看似抗命,实则是向皇上表示忠心呐!”

帝师兼军机大臣、侍卫领班大臣说到一块儿去了。

“翁师,方才朕还在想提拔杨格,却没有想到提拔的理由,这下好了,捷报来到,理由有了。请翁师拟旨,以大房身大捷事,封武毅军分统冯义和二品衔总兵,择镇实授,并借盛京将军用,赏黄马褂一件,加毅勇巴图鲁号;封统领分水岭东路诸军、武毅军帮统杨格为四品兵部主事衔帮办芦榆防军军务,仍兼武毅军帮统,赏穿黄马褂,加超勇巴图鲁号。二人以战功计,再各赏京邸一所,银三千两。武毅军各级官佐弁员,以战报之功一一嘉赏......另旨刘坤一、吴大澄,督促湘军急速东去,设前敌营务处于鞍山站,营务处帮办人事由杨格举荐!”

永山一听,明白过来,皇帝是要把杨格和湘军捏在一起了。

不过,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这事儿着实有些蹊跷,怎么看怎么不是个味儿,莫非是杨格那家伙有意为之?若真如此,那家伙可算精明了一回,凭此一举,从军功武人摇身一变为四品京堂衔的帮统官,有了与闻朝廷大事的资格了!

永山这番暗自嘀咕,还真把某人的心思给说中了!

120 【受气小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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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究竟是多大事儿?

夏青云押解俘虏去耿庄子交接之后,又留下邢长春带一半人马在三堆土村待命,再与随后赶来的冯国璋一路缓行,经两日路程回到摩天岭交差。

聂士成闻讯大喜,特意在大帐中设下便宴为南下建功的马队统领和武毅军帮办营务接风洗尘。杨格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聂士成率部也打了两仗,一仗是配合武毅军夺取岫岩的牵制之役,猛攻雪里站,损失惨重而不下,幸有抽调马队经帽盔山谷间南下增援,在黄花甸大捷中起到重要作用,故而也得了朝廷的褒奖。第二仗是年三十的晚上在土门岭设伏,痛击日军第五骑兵大队,歼敌百余。

这些小小的功劳,在大房身大捷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如今,夏青云率三百骑兵回归本阵,武毅军营务处帮办冯国璋随行同来,让有些担心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的聂士成总算放下心来。担心,只是有些担心,别人不懂杨格,聂军门还不懂吗?聂军门不懂杨格,刘松节、宋占标他们是吃干饭的?

哗变是哗变了,可哗变的武毅军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强攻析木城的事儿,各营各哨安然无恙,忙着进行战前针对性的战术训练。所谓哗变是做给宋庆、依克唐阿以及天津、京师看的!杨格那家伙,越来越嚣张而精明了。

酒过三巡,聂士成停杯沉吟片刻,作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来。

夏青云跟从聂士成日久,心中已有猜测,知道该是自己主动关心发问的时候啦,乃拱手道:“军门大人,何故如此?”

“哦,慕阶呐,你说杨致之这法子,老聂我能用不?”

“嗤!”夏青云忍不住失笑,看聂士成一副认真的样子,又只得忍住,连连摆手道:“军门呐,湘军尚未开到,您着急作甚呐?你道杨致之是担心打不了海城?不是,不是,他是真的想跟朝廷讨价还价的。朝廷战略糊涂,东路战略被迫放弃,他肚子里憋着好大一股子火气,碰到这事儿,顺便发一发而已。以武毅军当前的声名,以他的战绩和依帅、宋帅、军门大人您对他观感、倚重,朝廷和督署当然知道武毅军乃是辽东之中坚战力,哪肯轻动呢?他这般闹法,对辽东诸军都有好处!”

聂士成佯怒道:“你,慕阶啊,你在南边跟着那坏小子也学坏了。哈哈!”

自从剿发、捻之乱以来,军队哗变威胁朝廷的事儿频频发生,湘军老祖宗曾文正公干过这种事儿,淮军创始人李中堂也作过,没啥大不了的。关键是你得拿捏好了,得了便宜立马建功给朝廷看看,让皇帝有个台阶下就成!

以前,大家伙儿都是在内战中闹哗变,在国战中,在频频败于倭寇之手时,还真没人敢闹哗变,因为你闹完哗变得了好处就得拿胜仗出来说话、收场。放眼大清国诸军诸将,唯杨格有这个胆子和能力。别人也想闹啊,没本事,不敢!

夏青云瘪嘴轻声道:“他杨致之如此坏法,还不都是军门您给惯坏的。”

聂士成捻须微笑,不承认也不反对。

“冯华甫,你的差使办完啦?!”夏青云对冯国璋可是没好声气的,那日看在大家伙儿兴致高,又是年三十的份儿上没处理这坏事的家伙,让他出这趟苦差,也算是将功补过。“还不向军门大人禀明事项,请示行止?”…,

“是。”冯国璋面色一肃,神色恭敬地向聂士成欠身道:“卑职奉军门大人之命跟从武毅军南下作战,却......”

夏青云大声插话:“捡紧要的说,那些个破烂事儿甭提!”

聂士成却已经隐约猜到缘由。武毅军乃是芦榆防军属下,战前的方案、战后的捷报都有送达摩天岭。战前方案,武毅军是要拿下黄花甸,争取擒获一两个日军高级将领的!可战报里却说西宽旅团进军过快,战机丧失,只能见好就收。参照作战方案和夏青云此时对冯某人的态度,聂士成明白了,定是冯国璋在指挥分水岭阻敌战时出了纰漏,只是杨格、冯义和、夏青云三人不想过于追究而已。

身为上官,当然要体恤下情,以冯义和之持重,杨格之机敏,夏青云之火烈,三人不想追究的事儿,军门也不宜追究。

饶是冯国璋通晓人情世故,此时也有些挂不住脸,犹如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忍气吞声,呐呐一阵后才缓过劲儿来,说:“禀军门大人,卑职此番回摩天岭来,乃是奉冯、杨二位大人之意,呈武毅军再整军制之法请军门大人过目、示下。如若可行,卑职将一力奔走此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离座,行到聂士成案前,双手呈上。

酒桌上,聂士成没有去翻看文书,示意冯国璋回座后道:“华甫,你先说说罢,文书,本督回头再细细翻阅。”

“武毅军中,冯、夏二位大人及幕僚、各营哨官弁都认为,我军虽师法德国军操,却只得其形,未得其实质,故而屡屡败于日军。杨大人以新法整军,奈何时间仓促,只重战法改变,未曾深入。以武毅军历次战役表现来看,实在是杨大人调度得法、指挥精细、每有新法,才能克敌制胜,建立奇功。而本质呢,我军官弁暗自度量,以一营之700官兵对抗日军一个大队,单论战力是毫无胜算,只能勉力相抗尔!故而,军中将领官弁在积极备战析木城之时,也商讨出新的整军之法,尽列于案头,要点再三。其一,以德、日为师确定武毅军编制员额,配以人事调遣、薪俸待遇、官弁拔擢办法、阵亡伤残优抚等等,形成完整之军事编制体系和相宜火器配备,使我军一营能胜日军一个大队,我军一翼能胜日军一个联队,我全军则能胜日军一个加强旅团。”

聂士成微微点头,杨格整编出武毅军是他亲眼看到的,一营757名员额也是他拍板定下的,目的就是以一营对应日军一个大队,方便调度指挥。如今,杨格更提出新法之目标,是以一营胜日军一个大队,则武毅军八个步营、一个步骑混编亲卫营、两个骑哨和一个炮营,以及工辎队,能胜日军一个加强旅团。真能如此,善莫大焉呐!

“接着说。”

冯国璋小心地看了军门一眼,确定军门心情大好,又偷偷的给夏青云递去求告的眼色,得到回应后,才说:“其二,剃发、易服......”

“慢!”聂士成眉头紧皱,摆手道:“慢着,什么?你说什么?”

“禀军门,是剃发、易服。”

“荒谬,荒唐!”聂士成面露不悦之色,说:“剃发不用提,只说易服!”

夏青云刚要开口,却见聂士成正好转头怒视自己,多年积威之下,夏青云心中一咯噔,赶紧闭嘴。心想,先说易服也好,道理讲明白了,剃发一事就好说了。总归,这个辫子不能留哇!想一想那些在冰天雪地中摸爬滚打数月之久的弟兄们,哪有时间、有条件散发洗头呢?一个个都是脏污不堪,臭气熏天!…,

“我军号褂棉衣,用料低劣,制作粗糙,且留团营之号于前胸后背,更以头巾为战场之醒目,极易被敌击中要害,实在应该立即换装改变之。”

这话在理,乃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真理,关系到弟兄们的生命和战斗成败,不得不听!

“如何换法?式样为何?”

冯国璋再度起身离座,在案上取了文书翻了几页,捧到聂士成眼前,说:“图样乃是杨统领手绘而成,请军门过目。”

杨格所绘图样,乃是采用拿来主义。

军服采用当前清军号褂普遍使用的青色机织棉布,质量却有明确要求,为五十磅力拉扯不发丝,更不能开线断裂。颜色与当前一致,式样却大为不同,在聂士成眼里,跟日军的制服有些类似,却非立领而是小方领,以铜扣取代布扣,以正中前襟围合取代侧襟,以四个衣兜取代内挂褡裢。

这些,都没问题。

问题出在军帽上,军帽式样为二,分为冬季和夏季军帽。冬季军帽可用,狗皮帽子嘛,关外人都戴这个,为了暖和,没人去管露不露顶戴花翎,只是统一式样而已。夏季军帽则有些不妥了,那种圆筒有檐的式样,还有两个可以下翻的护耳,估计是照顾武毅军在北方作战,春秋季节也较寒冷的缘故。护耳以铜扣固定,连接处有军徽,乃是以蟠龙之态为基础。可是,圆筒军帽如何容纳辫子?如何显出顶戴花翎呢?

看来,剃发、易服乃是一体的!

杨格手绘此图,足见其剃发、易服之决心甚大,身为芦榆防军统领,武毅军的当然上官,该如何处置手下第一战将搞整出来的麻烦事儿?直接拒绝吧,伤了武毅军官兵们的心;采纳吧,那后果实在难以逆料,也是直隶提督担当不起的!

夏青云适时开口道:“军门大人,兹事体大,不如多多抄写文书,送呈宋祝帅、依尧帅、长顺帅、裕禄帅及湘军前敌、帮办辽东军务大吴抚台并知裁断。冯华甫则游走各军,勉力劝说,尽人事而天命吧!总之,这事儿不能断在军门大人手里。”

最后一句话深合聂士成之意。

嗯,这麻烦事儿不能由老聂我独自担待,众位大帅要武毅军出力,可以,先就这事儿拿话出来说罢!那个狗东西杨格,不就是揣着这把算盘嘛!

121 【黒木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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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2月12日,当坚持正确战略主张的杨格从青苔峪堡动身前往甘泉堡,领旨就任四品衔兵部主事、芦榆防军帮办军务兼武毅军帮统,并将与依克唐阿、长顺、裕禄、宋庆、聂士成等巨头会商芦榆防军回撤、湘军填防并海城——析木城战役配合细节时,旅顺口的黄金山炮台下,日军第六师团师团长黑木为桢中将应司令官大山岩大将之召,进入第二军司令部。

英国人给清国人传递的消息是第六师团将增援辽东,实际情况却是,第六师团在一月下旬就已经准备就绪,欲与第二师团组成山东作战兵团,攻击威海、彻底消灭威胁海军和海运的北洋舰队,并与辽东形成对清国京城的钳形攻击之势。

岫岩的危局和第一、第二军联合作战计划让西宽旅团暂时以独立旅团的面目离开金州,投入岫岩方向作战,预定中给第三师团和乃木旅团的支援兵力不足,山东作战被迫延迟。而第五师团第九旅团21联队在大房身的被歼灭,让日军兵力更加捉襟见肘,山东作战计划的延迟似乎变成无限期延迟。

黑木为桢中将心里很清楚,自己此次应招拜见大山岩司令官,将决定第六师团今后的作战方向。无非有三,第一,冒险以第六师团单独登陆山东,面对山东之六万余清军;第二,第六师团顶替第一师团的位置,增强以乃木旅团,成为辽阳南路作战之主力师团,争取在海城发起一场决定性的会战;第三,第六师团所部将分解使用,一部去岫岩、凤凰城一带增强分水岭东路和辽阳东路,一部去海城,这个结果是中将最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在走近司令部的一瞬间,黑木为桢就下定决心要说服司令官,趁清军尚不知道第六师团的真实动向之前,以新锐之第六师团近两万兵力为主,发动海城会战,聚歼清军主力于太平山、海城、营口、甘泉堡一带。

坚定的决心,满肚子的计划,一切是为了第六师团不被分割使用。但是,当中将与大山岩司令官寒暄过后,司令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所有想法。

“据第三师团转来的最新敌情,清军即将组织第三次对海城的反攻,清国武毅军也在频频试探析木城以东之我军防线,极有可能配合进攻。目前,我们尚无法确定清军的主攻方向是海城还是析木城,但是,第一师团将全力驰援之,已经到达太平山的乃木旅团将以一个加强大队增援析木城。故而,第六师团必须立即准备一个旅团向盖州开进,最迟在明天一早。”

武毅军!

这个词已经成为日军将帅脑中的一根绷紧的弦,轻轻碰触就“嘣嘣”作响,黑木为桢中将也不例外。他与刚刚吃了败仗的奥保巩中将有一点不同,第六师团乃是新锐之师,整个师团在大连湾登陆后整然如一,可以重兵集团的方式向析木城压去,碾碎与之相比还非常孱弱的清国武毅军。

“司令官阁下。”

“噢,黒木君,轻松一些,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是,阁下。”在眉目慈祥的萨摩藩首领大山岩大将面前,与在长州藩首领山县有朋大将面前一样,几乎所有的帝国陆军军官都不敢稍有忽怠。萨摩藩不仅出了大山岩这位陆军大将,还把持了海军,大本营用第二军所部准备登陆作战,看重的也是大山岩在海军中的影响力。身为第六师团长的黑木为桢不敢稍微放肆,依然恭敬的说:“卑职认为,清国武毅军此前在分水岭以东作战,此番放弃进攻黄花甸而后继续东进,目的就是要投入海城方向的作战。海城,始终是日清两军争夺的重心,但是,在争夺的过程中,在两军兵力调集、运动、利用的变化中,海城方向未必就是主攻,析木城方向未必就是配合。”…,

“嗯!”大将露出嘉许的微笑,点点头,说:“我以为黑木君醉心于登陆山东,对辽东战事没有多少研究呢。此番说话,深合我心,也切合了当前战局。看来,黑木君对清国武毅军有很大的兴趣呐!”

这......倒也是实话。

第一军第五师团屡屡败在清国武毅军之手,让日军将领们为之愤愤,视武毅军为大敌,必除杨格而后快,几乎是他们的共同心思。

“今天是12日,三天,黑木君,三天时间内,你能以一个旅团的兵力驰援析木城吗?”

“卑职能够做到!”

“好,好,请跟我来。”大山岩引着黑木为桢走到地图前,指点道:“岫岩电报线路已经恢复,第一军和第二军之间又有了密切的联系,完全可以紧密配合,前后夹击清国武毅军于青苔峪堡——析木城之间。为了引武毅军深入析木城下,本官已经建议第三师团桂君,其在青苔峪堡山脊以西的前沿部队,稍事抵抗后即撤向析木城;同时,乃木旅团以一个加强大队先期开到加紧布防,西宽旅团以不少于一个加强联队经王家堡——青苔峪堡,攻击清军后侧。黑木君的一个旅团如能及时赶到,将作为打击武毅军的决定性力量而使用。此战,乃木旅团、西宽旅团和第三师团所部,配合黒木君行动。”

“哈伊!”

用两个主力旅团和第三师团一个加强大队、乃木旅团一个加强大队,接近三个旅团的兵力,设计围攻清国武毅军。看来,大本营和第一、第二军司令部是下定决心要剪除祸患了!能在如此规模、如此意义重大的军事行动担任指挥官,黑木为桢甚觉荣幸,也能理会到大山岩大将对自己的提携之意。

毕竟,黑木为桢是陆军高级将领中不多的出身萨摩藩者。长州藩和萨摩藩的藩士几乎占据了陆、海军所有高级职位,出身两地的陆军军官,可谓各有特点,长州藩陆军军官擅长迂回、突击战术;萨摩藩陆军军官更擅长使用火炮,这是从海军关系和萨英战争中延袭而来的传统。大山岩大将就是炮兵专家,黑木为桢也不例外。

“此番,是我鹿儿岛子弟在辽东的第一战,鹿儿岛,鹿儿岛......”大山岩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黑木为桢看到,大将的眼中似有泪光。那是大山家和西乡家的悲剧,也是大日本帝国结束内乱走向新生的里程碑。此时的大将,估计想起了数十年未曾回去的家乡,想起了堂兄吧?此时的大将,已经把对家乡的思念和堂兄的情意,完全地转移到黑木为桢中将及麾下第六师团的鹿儿岛子弟兵身上。

“阁下如此情怀,卑职当向全师团官兵诉说,激发起他们身为鹿儿岛师团官兵的荣誉感,戮力奋进,一战歼灭帝国陆军之大敌——清国武毅军!”

“嗯!”大山岩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微笑着示意黑木为桢跟随自己来到茶室,分别入座后,和颜悦色的说:“第一军第五师团的屡次失败,已经让天皇陛下对长州藩颇为不满,黒木君如若在析木城有良好之表现,消灭杨格所部,则吾等在陆军中的地位愈固,无可撼动。但是,有一点黑木君必须牢记,第二军的任务是登陆山东作战,配合海军消灭清国水师,这是萨摩藩的整体利益,不能稍有忽怠。大本营左右权衡,极有可能在析木城一战之后滞留你部于海城,你部需快打快撤,建功后立即返回旅顺口,准备登陆作战。这,也是本官考虑你只率一个旅团投入作战的原因所在。”…,

“哈伊,黒木记住了!”黑木为桢深深鞠躬,神色、言语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自己能出任第六师团长,是大山岩大将对自己的信任;能够在此受到点拨,明了天皇身边、大本营之内的两股主要力量的争斗在征清战事中的体现;更能体会到大将此番安排的真意。可以说,大将是在悉心培养黒木呢。

同时,黑木为桢也深深意识到,在第二军攻占旅顺之后,辽东的战事是第一军的战事,第二军的重点是转战山东。故而,乃木旅团才会在攻克旅顺一个多月后才出击盖平,隶属第二军的西宽旅团也颇不情愿出击岫岩;此番第六师团出击析木城,绝不能给第一军的人抓住任何口实而滞留在辽东。这一点,才是大将最为关切的,也是自己,第六师团长必须认真、谨慎对待的。

第六师团是萨摩军人的陆军主力,也是萨摩军人确立在大日本帝国军界霸主地位的重要力量,如果在析木城表现出色,在山东获得胜利,配以海军的胜利,萨摩藩就能死死的压制长州藩!

“阁下,卑职一定将第六师团全体官兵带回旅顺,追随阁下出征山东。”

看到黑木为桢已经深刻理会到自己的意图,大山岩脸上的笑意加浓了,气度优雅的出掌示意中将品茶。

日本人从中国学会茶道,可并未跟着中国人的茶文化走到黑。中国人的官场茶文化之一乃是谈完事喝茶,表示送客。日本人谈完事喝茶,表示主人对客人绝对的尊重、依赖,是亲近的表示。

122 【三岔口看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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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临时搭起了一座颇大的帐篷,天色向晚,南边的山道上行来十余骑的响动引出帐篷中几人,赫然是在依克唐阿总理军务后继任镇边军统领的寿山、镇边军新营管带延山和二等蓝翎侍卫玉瑞三人。

闻听杨格愿意参与甘泉堡之会,三人就驻扎在路口,专候杨格出现,以共商大计。

来人确是杨格和亲军营哨官郭宗铭、十名亲军骑兵。

“致之!致之!”

“大哥!”杨格翻身下马,把住延山的手臂,两人互相打量了一阵,似乎是想看清楚对方少了几根汗毛一般,那兄弟间的情分,看得一旁的众人都有些眼热。“你怎么样?听说攻击欢喜山颇为不顺,弟兄们折损不少,你......没事儿吧?”

寿山笑道:“好了好了,进去说话。来人,安排武毅军的弟兄们烤火、吃肉、喝酒!”

当下有戈什哈接住郭宗铭等人,燃了篝火,一边吃酒烤肉,一边闲话大房身、黄花甸的胜仗。

帐内,寿山等人准备充分,杯盘碗盏齐全,鸡鸭鱼肉一大桌子,显然是准备给“为全军表率”的杨格打牙祭了。杨格也不客气,寿山刚伸手相请就坐了主座,寿山居左、延山居右,剩下玉瑞正好与杨格面对面。

杨格留心一看,哦哟,这位蓝翎侍卫估计是出京不久的,身上那股子“皇上面前做奴才,出得京师别人都是奴才”的味儿特别浓,与外放多年的永山的气质大为不同。此时,此地,出现了这么一位人物,绝对不是巧合。

“这位是......”

玉瑞哪能等别人介绍自己呢?忙起身抱拳道:“标下二等蓝翎侍卫玉瑞,奉命投入辽东军中效力。”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离开座位走到杨格身边双手呈上道:“禀杨大人,这是侍卫领班大臣永山大人给您的亲笔信,永山大人说,请您见信即阅。”

对杨格,玉瑞特意收敛了许多。开玩笑嘛,对别人可以吆五喝六的,对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毕恭毕敬是必须的。

信封口子处有印字蜡封,杨格略一沉吟,还是按照玉瑞的说法拆开信件,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老子不太识字啊,永山大人,可别让我在外人面前出乖露丑。拿出信纸一看,杨格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皱紧了眉头。信纸上只有一行字,数一数,九个字。曰:“圣上欲引致之为亲军。”

“大哥,你怎么看?”杨格这一次问的是寿山而非延山,说着话,他顺手把信纸凑拢烛台点了,快要燃尽时才丢在地上。

“皇上难呐!”寿山先感慨了一句,才道:“效忠朝廷,效忠皇上乃是臣子本分,无可置疑。如今,我等身在战场,领军快意杀敌就是效忠。致之啊,你前番说过,通过实战为大清国锤炼出一支效忠国家的强军来,这就是咱们今儿要做的事情。”

杨格在心里“噢”了一声,略微放松下来。他担心莫要因为慈禧跟光绪的那点子屁事影响到自己“滞留敌军主力于辽东战场”的战略。国家,不是慈禧和光绪的,而是老子和三万万多国人的!你们斗,好,好事啊,我可以利用你们姨侄俩内斗争夺皇权,利用后党和帝党争夺政权利益,实现自己的计划。你们不斗,没根没底的老子没机会啊。…,

斗争嘛,总要讲究策略不是?

点点头,认可了寿山所言,杨格才发现玉瑞还站在身边,乃道:“玉大人无需客气,回座吧,说老实话,赶了一天路,杨格的肚子早就不争气了。”

三人笑了一阵,各自落座,喝酒吃肉倒也很是随意,颇似一家兄弟。

大约吃饱了,杨格拍拍肚子,笑道:“此番依帅召杨格前往甘泉堡军议,不知参与者都有谁?所论主要是何事?依帅和宋帅.......呃,还有帮办军务吴抚台意见如何,可有章程?”

寿山一时没有答话。如今杨格身份不同了,虽然还是四品衔,却有着兵部主事的身份,乃是正儿八经的京堂出官。大清国向来以文人治军,四品京堂乃是兵部文官,偏生杨格又领着武职,说“文武兼备”倒也确实。而实质性的意义不是一句褒扬、吹捧的话,而是杨格以四品京堂帮办芦榆防军军务,就连总统芦榆防军的聂士成、聂军门都得听文职帮办的!故而,杨格有资格参与诸军统帅会议,而诸军统帅此次会议的焦点也在杨格身上。只是,对大清国官制有点糊涂的杨致之似乎还没理会到皇帝如此这般的其中深意。

嗯,得提醒他!

“此番军议所论之事,想必依帅所遣报信之人已经说明?”在杨格点头承认之后,寿山伸出三根手指头,说:“我只说三个事儿。第一,依帅、裕帅前番会议,对丰升阿、聂桂林被拿问之后,盛京练军和奉军的统带问题相当头痛。各军将领皆不愿意接掌奉军,徐邦道、蒋希夷甚至公开说,两军糜烂不堪,有之不如无之。裕帅无计,只得求告依帅通融与致之,趁着致之回军参与南路战事的当口,让武毅军把奉军给编了。”

见杨格脸色难看,寿山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玉瑞起身道:“这事不难,标下愿意陪杨大人走一趟奉军军营,谁若不尊号令,标下立即拿他脑袋!”

“呵呵。”杨格心里有了计较,突然觉得这玉瑞挺可爱的,刚刚出京的侍卫可以在整军之事加以利用。毕竟,刚从皇上身边出来的人物,别人都有些怕,更别说统领被朝廷责令裕禄拿问的奉军官兵们了。杨格一直相信,没有孬兵,只有无能之将!自己能把大多是新兵的武毅军整出来,就能把奉军编好。“玉大人请坐。”

玉瑞颇为难的说:“标下,标下从京城出来,拿的兵部文书就是投武毅军的,杨大人千万别折杀标下。”

“哦,好事儿啊,整编奉军,杨格真要借重于你。”

寿山一听,忙道:“致之,三思!”

别人眼里的破烂货军队,在杨格眼里未必就是臭狗屎,就算是臭狗屎也可以当肥料嘛!杨某人已经使了手段得了些政治好处,有了与闻要务的资格,今后若是壮大了武毅军,再打几次胜仗,地位、影响力自然水涨船高,届时,谁要用杨格,用武毅军,就得拿出相应的诚意出来,而非皇帝小儿的一句空口白话。当然,实质如此,表面上不可如此,还得作出一副忠心“国”事,甘愿为皇上所驱驰的样子来。

“大哥,此事不用想,小弟决定了,以国事为大,个人行事之困难,尽量克服吧!即便整军不成也没啥,最多给人笑话一阵。那些人啊,也只有在一旁指点说笑的份儿,没个由头,人家活得岂不无趣得很。”…,

寿山闻言,心中对杨格又高看了几分。忠心国事,生性豁达,敢作敢当,勇毅善战,难得啊!大清国有福,才有杨格此等人才在战争中出类拔萃,今后必为皇上所重用。

“第二件事儿。乃是陈湜十营已到鞍山站、李光久五营已到海城北。陈湜接防摩天岭,聂军门率部回归直隶已成定势,只是皇帝亲旨留下武毅军而已。致之啊,在换防一事上,你最好保持缄默,莫要生出事端来,否则,必为多方不喜,今后难以成事。”

“是,小弟领会受教,绝不在此问题上多言。”杨格点头应承下来,却突然话锋一转,说:“但是,陈湜之军战力如何?如今正是摩天岭一线再次出击之良机啊!只要陈湜能联络定边军主动攻击宽甸、雪里站、凤凰城,日军还得抽调兵力增援第十旅团。如此,可为海城正面,析木城侧翼减少诸多压力,于收复海城之战略实施大有裨益。”

“你啊,你啊,不要凡事都想到战略上,呃......”寿山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话不妥,略一思忖,乃道:“不要插手湘军的事儿,水深,皇上看不清楚,咱们不能犯错。第三件事情就是钦命由你举荐湘军前敌营务帮办人选,这事情,待你见了吴抚台之后,直接拱手让给他去办,赚个人情好了。”

这个考虑相当的周全,杨格欣然点头。

“没事儿了,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吧!”

寿山在说话间看了延山一眼,自家小弟还有很多战术、指挥上的问题要请教把兄弟呢!

杨格摆手道:“不急,有一晚上的时间,哦,要不立峻兄一同去甘泉堡,有些事儿咱们是得商量一下了。”

新营管带能不能去甘泉堡,当然要看镇边军统领的意见了。而镇边军统领肯定要给芦榆防军帮办军务面子,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眉峰大哥。”杨格好不容易选择了这么一个有些僭越失礼的称呼,却也只能如此,要不然自己一口一句大哥,身边的延山也一下一下的紧张,多累啊?“聂军门处可曾转来一份文书,乃是改革军制的事儿?”

“有。”寿山在杨格摆手的时候就知道某人要提此事,哎呀,此事难办呐!这不是要逼人跟祖宗规矩,朝廷体统作对吗?但是,杨格当面提出来了,不能不答,不能不妥当的回答。寿山应了一声后,沉思片刻,说:“此事你当诸军统帅的军议上提出,依帅、裕帅、长帅方面,你需事先跟依帅谈妥,建议你用试行二字。宋帅方面,致之啊,你得改善关系,去甘泉堡之前,最好在沙河边敬候宋帅,毕竟,你还是淮军的人。”

“是。”

“其实,宋帅也是颇通情达理的,打战也很勇毅出力,只是嘛,背后的牵扯的事儿太多,力不从心呐!”

杨格默默点头,从寿山对宋庆的评价中,他也觉出自己对宋庆的态度实在有些过于了。是,宋帅所部在南路连战连败,几次破坏了自己制定的方略,可是,宋帅想打败仗吗?不想啊,他想胜可是取胜的法子,还在战场上苦苦经营、支撑着!这样的人,自己应该尊重,襄助着,不应该抱持着那些负面的情绪。

是得好生参见宋帅,好生的谈一谈了。

123 【我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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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淮军的人!”

站在沙河边,寿山昨晚说的话一直在杨格的头脑中萦绕。请辞、闹哗变,这事儿把金刚桥得罪狠了,此番想要通过迎接宋庆的示好举动来缓和紧张的关系,显然不太现实。想要从根本上扭转李鸿章对杨某人的恶感,还得从淮系的根本立场着手,想办法。

身为臣子,李鸿章为何选择靠拢慈禧而非大清国名正言顺的统治者光绪皇帝呢?其中定然有他的道理在内。

就杨格对历史的那一点点认识,只能看到太平天国运动之后,满清中国朝廷已经无法有效控制地方的财赋、兵员甚至行政了。以南洋湘系、北洋淮系为代表的汉族官僚、地方督抚们手握地方财权,甚至以淮军为中央军,权势可谓滔天。慈禧对此的方略是用之、防之、掣肘之、徐徐图之,以期在南、北洋之间,在中央和地方之间达成某种默契的平衡,以维持满清贵族的统治地位。

可以说,手段高超的慈禧比行动操切的光绪要老辣得多!垂帘听政多年,掌握实际权力的慈禧玩政治平衡;亲政不久,欲鸿图大展的光绪却要玩破、立之法。所谓破立之法,乃是打破慈禧创建的平衡政治格局,从破中拿回皇权,而后再以皇权为中心建立政治新秩序。

想从慈禧手里夺天下,老妖婆平衡之道玩得顺溜,难!欲从光绪手里夺天下,可趁破立之时壮大自身,影响年轻皇帝,易!

难易之间又有此时彼时的分野,此时,光绪弱而主战,杨某人身在战场,要积累军功谋得出身和政治影响力,要努力改变战争的结局,为将来的中国多留一份底气,要利用战争吸聚一批人才为今后所用。故而,主和的后党、淮系,主战的帝党、湘系,二者之间,杨格从自身利益出发,只能选择“效忠皇帝”。

三国的故事告诉杨格,孙刘联合才能抵抗曹魏;老三、老二携手才能叫板老大。此时的杨格充其量就是一颗棋子,算不得老三,却不能看着老二孤孤单单的被老大压扁,更不能跳出来去挑战实力强横的老大。咋办呢?两边敷衍着,先把自己强壮起来再说!

欲强壮自身,首要的就是利用淮军大部在辽东、湘军源源北上的局面。李鸿章眼看着湘军北上,征东军事大权旁落,直隶总督之位不稳,心中定然着急。急什么?他急需一场胜利把日本人打到谈判桌子上,尽快地签订合约,让湘军哪儿来回哪儿去!

打胜仗依靠谁啊?宋庆指挥的淮军各部?不成!宋庆有求胜之心却无得胜之法。故而,光绪皇帝对冯义和、杨格以及武毅军的封赏嘉勉,慈禧和李鸿章并未阻扰,杨格想要留在辽东战场效力的愿望也得到了满足。

政治上的事儿,一未必是一,二也未必是二。并非杨格把李鸿章得罪了,就不能为李鸿章所用。那么,同样的道理反过来说,杨格得罪了李中堂,却未必不能借力于李中堂发展自身实力,也未必不能保住自己头上淮军的帽子。

因为,在辽东再打胜仗是双方的共同愿望,当然也是光绪皇帝的想法。

杨格在沙河边吹着寒风琢磨、盘算,从牛庄城出发前往甘泉堡的宋庆也在坐骑“嚓嚓”踏雪而行时拨拉着自己的算盘。…,

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如此激烈之手段令金刚桥督署有些猝不及防,中堂因而非常恼怒;而日军行将增援辽东,或在山东、直隶开辟战场的消息又让战局的情势分外恶化了。为此,天津和牛庄之间为杨格事,三天内往返电文达十余通,中间还参杂了在奉天城里的周馥、袁世凯的意见,总算整理出一个应对局面的策子,中心意思很简单,即——全力协助杨格再打一场胜仗,达成和谈之后以军功之赏来个调虎离山,武毅军回芦台归建、分拆或编散,让牛逼哄哄的杨某人当个光杆子的芦榆防军帮办。

这个策子,是不允许看到皇帝重用湘军而打破国内政治平衡的太后老佛爷首肯的,因为议定策略花费几天时间,故而上报军机处就晚了几天。同时,这个策子没有让聂士成参与其中,中堂大人对芦榆防军中出了杨格这个岔子,也并未怪罪聂功亭。中堂大人是深知聂士成为人的,给予的评价是“忠正耿直,堪为标范”。再者,文官执政治军议定策略,武人只需执行即可。

“大人,您看。”戈什哈张作霖手指前方的沙河渡口。

迎着北风,老帅宋庆眯缝了眼睛看向前方。河岸边,十余骑一字儿排开,骑手们没有坐在马背上,而是牵着战马肃立着,当中,似乎隐隐衬托出一个人来。

“这谁啊?看看去。”

张作霖打马快跑,很快就圈马回转,报道:“禀宫保大人,是四品兵部主事、帮办芦榆防军军务、武毅军帮统杨大人在河边恭迎宫保大人您呐!”

武毅军,杨格。辽东淮军统帅还是第一次见着呢!宋庆一挥手,带着一大群随从们加快速度赶到河边。

啪的一个立正,杨格高声道:“标下参见宫保大人!“见宋庆要下马还礼,又道:“别,宫保大人请勿下马,由标下为大人引缰过河。”在上前接过缰绳的同时,郭宗铭带着十名弟兄牵马上了冰面,显然是为宫保大人探路呢。其实,这工作现在做是表面功夫,这冰层多厚?能过多重的车马?杨格和郭宗铭早就探了个实在。

杨格小心翼翼地牵着马儿缓缓踏上冰面,马背上,宋庆却微闭双目,转动着自己的心思。方才,就在方才见面的那一瞬,他没有多看杨格,而是注意到杨格手下的11个官兵。从他们身上,老帅觉出了与南路诸淮军各部官兵的不同,具体是什么不同呢?得费些思量,好生比较。嗯……有了,是气质的不同!那些官兵们站得是腰背笔直,较之武备学堂的那些德国教习更有威势;那些官兵的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那是屡战屡胜后的自信,别人学不来;那些官兵的脸色严肃,却不是那种麻木的严肃,你能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到潜藏着的激情,似乎只要一声令下,那激情就会猛然地爆发出来,冲锋、陷阵、白刃,无所不能!

一生从戎、久历军旅的老帅在第一眼看到这些武毅军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就觉心中隐隐生疼,这样的军队真要调回、分拆、编散?

冰面趟过,武毅军亲军们翻身上马,稍微加快了速度,拉开了距离,杨格却保持着走冰面的速度。宋庆见状,会意,摆手示意随从慢行。二人一马与前、后两队官兵距离远了,有了说话的空间。

牵着马,杨格边走边说:“宫保大人,前番请辞、哗变,标下实在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绝非藐视大人,故意不尊号令。”…,

“嗯。”宋庆显得很矜持,没有多话。

“想我淮军出战朝鲜以来,顶酷暑、冒风雪,从去年夏天打到今年开春,转眼就要整整一年了。苦、累,咱弟兄们不怕,生、死,咱弟兄们也并不在乎,在乎的是苦战一年的结果,在乎的是咱淮军的名声,在乎的是宫保大人您不能没有武毅军的效力,不能就这样在海城跟鬼子耗下去!从岫岩回归海城战线,武毅军近万弟兄是舍弃了扫荡残敌、复土建功的大好时机,而欲跟随宫保大人在南路主战场打垮倭寇,打怕倭寇,令倭寇不得不向我淮军求和,以利朝廷和中堂大人在列国的协调之下展开和谈,结束战争!宫保大人,标下之所作所为,尽都出发于此,宫保大人和北洋诸公责我、罪我、恨我,我无怨无悔。”

声情并茂,真情流露;言之有理,行之有节。

老帅几乎要被感动了。原来,杨格心里始终揣着“淮军”二字,所为之出发点也是在为中堂大人“尽早和谈,以免湘军坐大”的策略着想、出力。只是,青苔峪堡与牛庄之间隔着析木城、海城,来回往返曲折难行,消息不通,事到临头时仓促而发罢了。如此忠义之人,却……嗨!这事儿办的,拙!

宋庆本就想留杨格和武毅军于辽东,用在海城战事上,这是从他自身利益来考量的。故而,李鸿章在调回芦榆防军的问题上,需要与之再三电报沟通,哪知杨格来了那么激烈的一手,危害到李鸿章和淮军整体,宋庆这才赞同对杨格的后续处置策子。

而今,杨格吐露实情,敞开了心扉,人家请辞哗变的目的也是为了留在辽东打鬼子,只有打疼了鬼子,鬼子才会想到和谈嘛!这个道理如此简单明了,让人不得不信,不能不信!那……就权且信了。毕竟接下来,自己还要依靠这位新锐将领打下海城呐!

“致之啊。”

“标下在。”

“难为你了,真是难为你了。当初,本帅还以有人密信告发你行为不端一事,欲褫夺你职衔拿问,幸有袁观察阻止,后因依帅接掌辽东军事而作罢。最近,又有人告发你隐瞒岫岩缴获,说,岫岩乃是第三师团补给重地,第三师团从九连城出发,一路攻城掠地,占领岫岩后又抢掠官库、勒索民财,积累甚巨。武毅军收复岫岩多日,却未见缴获银两多少,实在可疑!本帅为此询问冯镇台,得知缴获之实情,已将妄言之人降职遣回直隶去啦。之所以迭次有人在本帅面前说叨于你,实则本帅对你有些成见,给奸险小人钻了空子。这一次,本帅看清楚了,致之啊,你是公忠体国之人!”

杨格心中暗喜,自己该放低姿态,放低了;自己该说的话,说了。宋帅这是主动表示要与杨某人修复关系了?嗯,还得看看,看清楚了再说。

两人一路说着分水岭东路的战事和一些战役细节,不知不觉间,甘泉堡在望了。

124 【淡然变局】

黎明时,青苔峪堡山脊西侧武毅军第一营阵地上,察觉动静的哨兵转身端枪一声暴喝:“谁!口令?”

坡下黑暗处传来回应:“高山,高山!你娘的,快来帮忙!”

见对方回的是特别口令,哨兵没有动,一挥手,两名暗哨从不远处出现,戒备的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缓缓逼近声响处,看清楚了,才回答明哨:“是猎户营和团练侦察队的弟兄,有人受伤了,很重!”

猎户营和团练抽调精兵组成了侦察队,隶属于军斥候队长王英楷指挥,他们的任务是潜往盖平、大石桥、析木城以西等几个要点潜伏侦察。

胥老三右手捂住渗血的左肩,左手拽着一名弟兄的后领,在得到哨兵帮助之后才松手,喘息道:“丢他娘的,差一点回不来,兄弟,来个人,速去报告统领大人,鬼子大队增援析木城来了,番号是第六师团的。”

这个消息,立即引得负责留守的刘松节和各营营官集中到指挥部。

“......卑职和弟兄们趁着天黑抓了一个活口,还没问,不小心让那活口开了声,引来一大群鬼子。这就交了火,为了掩护我突围回来报信,咱们小队10名弟兄,折了七个在汤池堡,重伤两个,一个在半道上掉了气,剩下的......就是我和薛茂兄弟了。”

胥老三一边回忆一边说,脸上满是虎口逃生的庆幸和对那些掩护他逃脱追击的弟兄们的感激、怀念。

“第六师团,你确定?”

“确定,大人,您看这个。”胥老三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质符号,递给刘松节。

刘松节一看,上面似乎是写着“第十三联队第一大队”的字样。日文和汉字有些差别,可连猜带蒙也能看出一点端倪来。这个第十三联队,正应属于此时的日军第六师团战斗序列。

“胥老三,下去好好休息,想起什么随时到这里来找我。”

胥老三走后,刘松节跨步到地图桌前,趴着看了片刻,向身边的陈固说:“安守,王家堡那边没有动静吗?”

古额里的骑兵哨就留在王家堡,担任向岫岩之敌的警戒任务。

陈固摇头,说:“没有任何异常,你是怀疑鬼子要来个前后夹击?”

刘松节拿起指挥棒指点地图道:“老三他们是在汤池堡遭遇大股敌军,此地乃是汤池河源头,青苔峪堡在偏岭河源头,如果日军不经析木城,可以翻过这个山头,呃,就是走老三他们回来的这条猎户小道,可以直插在青苔峪堡和析木城之间。我估计,追击老三他们的日军肯定发现了这条路,也肯定会利用这条路。一旦我军按原定计划于16日发起对山脊西侧的攻击,估计不要半个时辰就能拿下,我军大部一旦向析木城挺进,而日军突然从小道杀出,占据青苔峪堡,接应岫岩的西宽旅团后,合力攻击我侧背,会怎么样?”

“怎么样?全军覆灭呗!”

“来人,快马通报统领大人定夺!”

陈固没有阻止亲卫去通报,却对刘松节说:“来不及了,这事儿,你得做主。”

刘松节看着地图,一阵沉思。

杨格之所以离开青苔峪堡参与甘泉堡的军议,主要目的还是劝说依帅、宋帅暂时不要强攻海城,而应利用我军在太平山下集结的态势,于16日在武毅军的配合下,一西一东同时发起攻击,先打太平山,拿下太平山之后以有力一部向析木城攻击前进,与武毅军攻击部队形成对向运动之势。如此,和合击析木城之日军,也再次切断了海城之日军第三师团与盖平的联系,使之又一次成为孤军,为后期作战打下基础。…,

可以说,杨格的整个计划是相当具有前瞻性和可行性的。但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日军第六师团突然出现在汤池堡一带!这一新情况,恐怕辽东前线诸军都不知道吧!?

“魁三兄。”

“在!”

“2营立即出发,沿胥老三返回之路潜行二十里,在674高地左近扼要设伏并构筑阻击阵地,敌军一旦出现,坚决阻击!“

“是!”宋占标没有含糊,立正领命后小跑出门,冯义和、杨格不在,夏青云回归芦榆防军,这里就是刘松节说了算。军法森严,开不得半点玩笑。

指挥部外,宋占标扯着嗓门喊道:“二营,号兵,吹紧急集合号!”

屋外号声渐起,刘松节转眼看向肖真惕,肖真惕瞪大眼珠子与之对视。

“天亮后,1营立即攻击山脊以西的日军阵地,一战拿下后待命!这个任务,你和炮营杨管带商量着完成!”

“是!”肖真惕、杨骐源同时立正,然后又同时看了看地图,小声商议了一阵,先后离去。

“杨慕时,4营的任务是坚守青苔峪堡,接应2营后撤,协力固守。青苔峪堡不能丢,一旦落入日军之手,杨大人的所有计划就将落空。责任重大,我又不能给你留太多炮队,王传义带37炮1哨配属你营。你要搞清楚,你很可能要遭到西宽旅团和第六师团13联队的两面进攻,你能守住吗?”

“1营用一个哨就能在山脊西面抵挡半个联队的鬼子,4营啥时候软过脚?有2营撤回协防,绝对没问题!”

“4营,立即接替1营防务。”

“是!”

“传令兵,命令古额里骑哨,遇敌袭击,务需判明敌军状态之后方能撤退!”

陈固在一旁静观刘松节调兵遣将,只觉这位左翼帮统在这十来天时间里又长进了不少。当然,这只是总文书的观感,在冯义和、杨格眼里是啥,那就说不清楚了。

总体来看,刘松节还在尽力地按照杨格的既定计划在分派各营的战斗任务,只是全军提前了三天时间行动而已。

但是有一点,必须提醒刘某人。第六师团意外的出现,在没有判明是第六师团一个联队还是整个师团投入南路作战之前,仍然执行与太平山方向淮军“对向运动”的战策,显然不妥当!陈固本要插话的,又想到目前刘松节的部署可算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只要主力没有压到析木城下,只要宋占标能控制674高地,4营能坚守青苔峪堡,武毅军可以在敌军三个方面的压力下从容向北撤退,经三岔口转到海城以北。故而,此番调兵遣将是没问题的,有些话应该留在别人走后,由总文书和左翼帮统私下里来探讨。

“各营,天明后集结待命!”

各营管带出了指挥部,陈固看着地图,说:“德高兄,674高地下的那条小路,不可能过来多少鬼子,但过来的,肯定是第六师团最拿得出手的精锐。2营这一战的难度颇大,不能指望魁三能抵挡多久。我是担心呐!担心.......”

刘松节接口道:“担心鬼子第六师团已经全部压过来了!那不正好!?致之处心积虑就是要把鬼子主力拖在辽东战场上,第六师团来了,好啊,咱们可不能让这个第六师团失望,要是这一嘴咬下来,毛都没都一根,还不拍拍屁股走人,去旅顺口登船开到山东去了?想要拖住鬼子,就要让鬼子能看到一丝战机,对吧?”…,

“你......”出乎陈固的意料之外,刘松节想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远一些。唉,这家伙在103高地上受了一些挫折,倒越加成熟起来,厉害起来了。对,武毅军不能撤向三岔口,必须要让第六师团看到一丝希望。如此,该摆出的态势还得摆出来,但,总体战役目的已经不是“对向运动“,而是通过摆开阵势打一场来判明鬼子的企图,吸引第六师团深深地陷入青苔峪堡——析木城一线,不可自拔!

“德高兄,小弟不说啥了,两个字,佩服!”

“嗤,安守,咱们之间用得着说这些?”

“用得着!”陈固正色道:“统领大人是要栽培属下的,如今你是走在前头了,要是你栽了跟头,嘿嘿,说不得陈某人正好相机上位。所以嘛,给你灌点迷汤乃是正常之极的事儿!”

刘松节一听,当然知道陈固说的都是反话,反话中透出浓浓的情谊来,乃笑骂着一拳砸出:“滚你娘的,满口胡言乱语!”

“哟!”陈固吃痛,后退一步,满脸的怨艾之色。

刘松节突然想起一事,正色问道:“德高,那日杨大人要请辞,叫你去写辞呈,你在想啥?后来,又伙同那两个东西用话来挤兑老子,是何居心?这些天我一直回想当时的情形,越想越不对劲。昨日依帅快马带来好消息,我约莫想起什么来,事儿一忙又给忘了。这下我想起来了,你,陈安守,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出来的陈提调,是个老官油子,铁定看出来杨大人请辞是一场把戏,对不对?”

哼哼,现在才反映过来,笨啦!

从陈固的脸色变化中,刘松节得到了答案,证实了自己的揣测,乃手指陈固的鼻端,佯怒道:“你好陈安守,耍手段耍到老子头上来了!?找死啊!”

陈固连连摆手道:“别,别,抡拳头,我不跟你比,咱事儿也多,先去眯会儿眼睛,等1营打响了,咱再慢慢理论。”

还别说,刘松节原本对自己的应急部署还有些打鼓,见陈固如此轻松恬淡,不自觉的也跟着轻松下来。

部署已经调整,命令已经下达,那,就轻轻松松地迎接变局,欢欢喜喜的等着小鬼子第六师团打上门来好啦......

125 【甘泉堡军议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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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真惕集合部队,大致说明攻取山脊以西日军阵地的意义,鼓动一番后,标标准准地按照前些天的侦察和此时前沿观察结果,分派各哨开进路线,指定进攻出发地、冲锋发起线参照物、炮兵联络信号以及各哨战斗任务及战法,还对战斗中可能遇到的困难加以分析,找出解决办法.......

天色微明,炮营的三哨75克虏伯炮就按照地图方位开炮,轰轰的爆炸声中,一营步步进逼日军阵地,在接近至两百码左右时略作停留,等候炮营最后一轮也是最猛烈的炮击打过,猛然齐声呐喊发起冲锋。

日军留守的铃木中队一见清军冲锋就慌忙撤退,只丢下几具来不及带走的尸体和已经无用的阵地。两军步兵根本就没交火!更没有白刃战的机会!

踏上敌军阵地的肖真惕看着日军快速退走,心里极度不爽地低声骂道:“真他娘的要气死人了!”

早知如此,随便带出一营来,让炮兵这么一打,一营上前接受敌军阵地就行了呗,何须费老大的劲儿组织战斗?生气归生气,作为营管带,肖真惕该做的必须做到,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战斗也这么轻松。

后面观战的刘松节却并不因为肖真惕一拳打空,没有收获多少战果而气恼。在他眼里,鬼子放弃阵地太快,暴露出鬼子的企图恰好印证了自己和陈固的推测——鬼子要把武毅军引到析木城下。另外一个收获则是,通过一营和炮营这次“联合进攻演习”,武毅军完成了从粗放型进攻战斗组织到精细化进攻战斗组织的转变,这,可算是武毅军建设的一个里程碑!若杨统领在此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命令,1营收拢部队后为全军先锋营,各部以军指本队暨3营、6、7、8、炮、工辎序列,向析木城开进!”

1月13日午后,甘泉堡。

杨格陪同宋庆与依克唐阿会面,简略谈了谈会议章程后,自有总理辽东军务的戈什哈分别召集已经到达甘泉堡的各路统帅、将领们聚会。

不一会儿,盛京将军裕禄、吉林将军长顺、直隶提督聂士成、湖南巡抚兼帮办辽东军务吴大澄、直隶臬司兼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总办周馥、道员衔按察使兼辽东淮军粮台袁世凯、辽阳知州兼镇东军统领徐庆璋、江南候补道兼湘军前部统领李光久(湘军悍将李续宾之子)、湘军宿将福寿军统领陈湜,以及各部统领寿山、马玉昆、马金叙、蒋希夷、徐邦道、章高元、冯义和、德英阿、荣和、顺和、耿凤鸣、江自康、孙显寅、吕本元......等人纷纷前来,济济一堂,寒暄了好一会儿才分别落座。

依克唐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湘、淮军将领们礼节性的寒暄中已经觉出一丝火药味儿,幸而对此早有预料,乃向地主身份的盛京将军裕禄使了个眼色。

裕禄起身,抱拳打了团揖,满面春风的微笑道:“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裕禄有一言,请诸位大人赏个脸面听一听。”

这话说的太客气了,裕禄怎么说也是地主啊,咱们这些来帮忙打仗的,总不能喧宾夺主。闻言,还在小声议论的诸位将帅安静下来,转眼看向裕禄,或微笑或点头或以手示意,表示了充分的尊重。…,

杨格见状忍不住想笑又必须忍住。天下事无奇不有,此时,湘、淮军在暗中较劲,旗汉之间的关系倒显得和谐一些。

“战火蔓延,辽东涂炭,幸有朝廷调度得法,各方大军源源开到,更有武毅军在分水岭东路连战连捷,挟连胜之威回师南路。如今,各部将帅齐聚一堂,正是会商反攻海城,驱逐倭寇之良机也!诸位,裕禄遵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依帅之命主持此会,在此先行宣示议事章程。三件事儿,一者,为摩天岭换防;二者,为盛字练军、奉军整编;三者,为此次各军会攻海城之作战方略议定。咱们一件一件的来,说定一件,立马办下去,总要见了效果,对得住各位远道劳苦嘛!”

大事儿总要办,此时议定办下去也好。众将帅纷纷点头称是。

裕禄回座,依克唐阿“嗯吭”一声道:“朝廷深恐日军登陆直隶,京畿危机重重,聂军门即将率芦榆防军各部回防,摩天岭防务由陈臬台率福寿军十营填防,后续十营福寿军开到后,分驻鞍山站、甜水站,兼顾东路、两路。此事,芦榆防军、福寿军统领可有异议?”

聂士成转眼看了看年已六十有三的湘军宿将陈湜,轻轻摇头后抱拳道:“舫翁请放心,本军即可收拢部伍,以夏青云马队暂留通远堡监视日军动向,保障换防顺利进行。交接日子嘛,就本月21日,可好?”

陈湜见聂士成对自己执礼甚恭,颇觉颜面光鲜,略一想,福寿军在21日前即可开到摩天岭、连山关、草河堡一线,时间上完全没有问题。只是,换防之时最怕日军袭扰,既然聂士成已经派马队警戒,那么......

“聂军门,马队可否多留一日?”

“完全可以。”在直隶督署催促下,聂士成急着回防,根本就不想在换防问题上多生枝节。

“那就说定了。”

“定了。”

“好!”依克唐阿把最容易解决的换防问题排在前面,乃是要从易到难,也为后面的说事创造一个比较良好的气氛。此时见第一件事顺利解决,乃起身道:“两军各派戈什哈传令各部,21日换防,聂军马队夏青云部,22日回师。”

聂士成、陈湜起身,走到门口唤来马弁、戈什哈各去传令。

“第二件事,盛字练军、老奉军整编事。诸位,丰升阿、聂桂林统军无方、作战不力,朝廷责令盛京将军衙门拿问后,两军人心惶惶,根本不堪作战。故而,盛京一路竟然只有镇东军可以调遣,眼看大战在即,整顿盛字练军、老奉军乃是当务之急,整顿好了,又有两军八千人可供调遣,为我军之一大助力。前番有耿镇台率老奉军三营在摩天岭建功,更前者,有左军门(左宝贵)在朝鲜平壤玄武门拒敌,可见老奉军并非弱旅,惟领军者不得其人罢了!诸位,盛字练军,可暂且编入镇边军马、步各营,由寿山统领。那......老奉军呢?”

众人不语,这事儿其实早有定论,此时依克唐阿只是走过场而已。

“既然诸位不表态,那,依克唐阿就冒昧做主,以兵部主事杨格兼统老奉军八营另四哨,即以武毅军营制行整编之事,务需尽快整编完成,投入实战!”

“是!”杨格起身立正,这个动作可算洗刷了湘军各部将领的眼球了,淮军和旗军各部将领或有耳闻,或已熟视而无睹,面色平静。…,

杨格是谁啊?能到辽东战场来的湘军将帅们不可能不知道。这家伙是与会众人者最年轻的,老将陈湜的年纪估计能当杨格的年纪使了,所以,只论年纪、战功和今日之地位,已经足够让人刮目相看,惊叹不已,那个动作算个啥?洗洗眼球了事,无需大惊小怪。再说了,湘军来到辽东作战,真正的友军是谁?在依克唐阿在帝后之间的态度未明之前,即便吴大澄与依克唐阿曾经共事,私交颇深,也不敢托大擅引,觉着唯有杨格所部的武毅军尔!

所以,湘军将帅们惊讶归惊讶,该表示的态度也要表示出来。当下,吴大澄在座上微笑赞道:“好一个德式军姿,难怪武毅军战力强横,连战连捷,乃是有当世之冠军侯统带啊!呵呵,想必奉军在杨大人手里调教一番后,也会旧貌换新颜,成为辽东战场之强悍战力!”

这一句夸赞捅了马蜂窝喽!

同为帮办军务的宋庆首先就有些不乐意,他刚刚消除了对杨格和武毅军的误会,直隶督署乃至整个淮军体系对杨格和武毅军的态度会因此调整,可是,隔阂总有那么一些,正待拉拢、抚慰、调和时,你吴大澄以“冠军侯”的事儿来说道杨格,啥意思呢?瞅准了淮系在武毅军问题上下了一步拙棋就捋袖子拉人走啊?!

武毅军是淮军,武毅军整编的奉军也是淮军,只是借调给盛京将军使用而已!

眼看淮军将领们包括聂士成都变了脸色,依克唐阿急忙起身道:“诸位,整编盛字练军和奉军之事就这么定了,下面,咱们说一说反攻海城。朝廷屡次来电催促辽东诸军收复海城,巩固战局。海城乃营口、辽阳门户之地,落入日军之手多日,皇上乃至太后老佛爷对此时寝食不安呐!诸位,大局为重,如何同心协力拿下海城?请诸位各自发表高论,以集众家所长,制定出完备之作战方略来。”

淮军众将闻言,知道此时不宜与湘军挑起矛盾,乃各自按捺下情绪,却纷纷向杨格看去。有众人的目光牵引,旗军、湘军的将领们也看向杨格,谁都知道,能在辽东打胜仗的,唯有杨格一人!

“杨大人,你先说一说吧!”

杨格当仁不让,来此的主要目的就是协调军事,制定收复海城之作战计划,实现“对向运动”战略的。他霍然起身,正欲说话,门外传来一阵嘈吵声,接着,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亲军营官福海匆匆进入,扎马道:“禀依帅,众位大人,武毅军快骑来报,日第六师团出现在汤池堡一带,有向析木城开进之势!“

第六师团!?不是......众皆哗然。

126 【甘泉堡军议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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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来得好”

众位将帅惊惧议论间,杨格的这一声喊实在有些高耸,令众人的哗然变成惊讶,少顷,又是动静大的哗然

依帅一提起攻击海城的事儿,众人不是没有想法,而是想在自己说话之前,听一听似乎把握最大的杨某人说几句,便于先行印证,然后再出言建议,免得万一出错,在众人跟前丢了颜面,如此而已当真以为这军议上少了杨某人,这策子就定不来啦?绝对不是

如今坏消息来了,日军第六师团开到汤池堡,海城、大石桥、析木城一线的日军总数不再是日第三师团和第一师团之乃木混成旅团了,而是两个师团加一个旅团,大约有三万五千到四万之众面对如此巨量的日军重兵集团,众将帅天性的意识到,攻守或将易势,恐怕今儿的议题要改了,不是反攻海城,而是在海城以北、以西巩固防线,抵御日军的出击

那年轻人犯糊涂了,遇上这么个倒霉的车儿还连声说好?看看,就算聂军门、冯镇台二人都一脸讶色,看着杨格悄然摇头呢

众将帅中,湘军初到并未与日军交手的他们只能从战报和此时淮军将领的脸色中看出不妙来试想一想,日军第三师团以孤军深入占了海城,吉林、黑龙江两军和淮军一部屡次反攻都告失败,可见日军战力之强湘军乃是匆忙扩军北上参战,装备远不如淮军,锻炼也很马虎,遇到四万日军,怎么打?

依克唐阿曾听过杨格的北撤辽阳战略,此时的想法又与众人不同难道杨格连声称好,是要借日军第六师团开到的现实,建议各军撤离整顿到鞍山、辽阳,拉长日军战线后再行决战?呃,很有可能

杨格不是刚刚接手了奉军整编的事儿吗?他也需要时间整编奉军啊

“诸位大人”杨格走到堂中,向主座上的依克唐阿、宋庆、吴大澄、裕禄、长顺五人抱拳作礼后,朗奂道:“日军第六师团既然来到海城战线就不会有第二个第六师团去准备渡海作战了是这个道理?”众人的思维都在为如何应对这个第六师团的到来而纠结、犯愁,哪知杨格这么一说,听起来还真有几分道道大清国的军力有限,倭国的军力同样有限,他的六个镇台(师团)已经来了五个,留一个驻防本土乃是必须,故而,日军能用的兵力全在辽东了如今倭寇只有第二师团在旅顺没有动静,可能登陆直隶、山东然而,以一个师团登陆山东或者直隶,山东、直隶的驻军再不济,挡住他一午师团该没问题?

“杨大人”裕禄在座位上抱拳还礼说:“按你的说法,山东、直隶能够无忧了,但咱们的辽东战局,却是大大的堪忧喽”“未必,裕帅无需过于忧愁

”杨格趋前两步,走到五位统帅面前左右看看,会意的依克唐阿一摆手,立时有人铺开地图杨格看了看地图,干脆拿起来让两旁的将领们过目以后又把地图放回原位,才说:“如今,日军第一师团所属乃木旅团在大石桥与毅军、铭军对峙,西宽旅团在岫岩,隔着青苔峪堡之武毅军:第二师团所属两个旅团四个联队在旅顺口待机:第三师团全部在海城被吉林、黑龙江两军钳制:第五师团屡受重创,保障凤凰城、九连城尚且费劲,最多只能抽调一个联队参与海城战事:第六师团到底有多少部队北上汤池堡?日军还准备登陆直隶或者山东吗?以标下看来,第六师团如果全部北上汤池堡,就证明日军放弃登陆作战,第二师团大部随即也会北上,我军就必须调整战略思路:第六师团如果只有部分北上汤池堡,就说明日军还在登陆与否之间犹豫,第二师团就不会动那么,我们在海城面对的敌军就只有第三师团全部、乃木旅团和第六师团一部故而,不管如何,我们都要打一打,探清日军真假再说”

日军第六师团来了,就畏战不打?那不行日军第六师团加入海城战局的企图是什么?与英国人谣传的日军登陆计划有何关联?不打不足以澄清日军企图,不打不足以将日军第六师团拖在海城一线

不管怎么说,从辽东全局来看,前番的作战无论是攻击海城失利还是武毅军的大捷,辽东各军已经把第六师团引出来了,可谓是战略上的胜利

依克唐阿起身,绕过长长的案台走到杨格身边,却向各军将领高声说道:“诸位,杨大人言之有理呐既然第六师团来都来了,咱们就只能接招,打一场试探他的真假、目的,之后,再想办法对付它杨大人,你还有什么想法没有?”“有”杨格再次抓起地图向众将展示,说:“第六师团为何出现汤池堡而非大石桥太平山?明显,他是冲着在青苔峪堡向析木城取攻势的武毅军来的,因而,第六师团的投入并未改变海城、太平山的敌我形势,反之,在湘军增援之后,我军战力还有所增加,能够发起一场的攻势,无论成败,以攻势作战牵制住敌军第三师团和乃木旅团就是成功至于汤池堡的第六师团嘛,我想,武毅军能够对付它”

“杨格”冯义和起身,面带担心和关怀之色,指导岫岩和黄花甸两处说:“咱们武毅军的背后还有岫岩之西宽旅团、黄花甸之大岛旅团一个联队第六师团要从汤池堡进击青苔峪堡,两部敌军必然配合之,前后夹击我军,我军孤处海城战线之外,三面受敌,难以应对呐”得,武毅军的统领和帮统这对准翁婿卯上了其他人愈加无话,只把眼神从冯义和脸上转到杨格脸上

“老大人,请看自王家堡开始,到青苔峪堡析木城一线,山高林密、道路崎岖、地形逼仄,大兵团很难展开,炮兵机动也极为不便前番,我军第一营以1个步兵哨不足如兵力,在青苔峪堡山脊以西阵地上成功阻击日军半个联队足见善用地利不下于增兵一万之效果敌军要两面夹攻我军,好,我就以青苔峪堡为中心,前后阻击,

尤其对投入海城战线,未曾与我军作战的第六师团,集中精锐,狠狠打击之令其不得不投入全力即便他还想去参加什么登陆作战,也被咱们拖住而不得脱身如此,即便我军付出相当代价,也颇为划

算”冯义和见杨格信心满满,虽然还有些担心可仔细一想又豁然了

1营青苔峪堡阻击战的战例放在那里,刘松节组织防御战比进攻战拿手得多,嗯……看起来,有门儿

依克唐阿回到主座上,与宋庆低声嘀咕了一阵子后,两人相视点头依克唐阿道:“诸位,请归位就座”待冯义和、杨格回座后,他说:“方才杨大人所言确乎符合军略和大势看来,在弄清楚第六师团的目的之前会攻海城之计划只能缓议本帅和宋帅计议,决定以黑军、吉军、湘军前锋军及拱卫军,于旧日发起对海城的攻击作战,牵制第三师团:淮军之铭军、毅军、嵩武军、仁字军各部向太平山下集结,相机发起对太平山之敌的进攻如此,可牵制倭军大多兵力,第六师团如若进取青苔峪堡,就很难得到海城一带倭军支持,形若一支孤军”

这一席话,把整个战局的三个战场的主次分清楚了

反攻海城乃是牵制造战,配合淮军向太平山集结:淮军攻击太平山,也是为了牵制日军乃木旅团,阻断第三师团和乃木旅团、第六师团的联系,说白了,就是配合武毅军打第六师团的主意,探出其娄实来

青苔峪堡第一、太平山次之、海城最末,重心明确下来,接下来的各军的任务也就清晰明了啦

“杨格,你即返回青苔峪堡坐镇指挥迎敌冯镇台留在甘泉堡,着手奉军整编之准备如何?”

也只能这样了,从日前的形势来看,杨格没工夫去整编奉军,只能劳冯老大人亲身出马,先看着那四千余听说“人心惶惶”的奉军官兵们了不过,以冯义和一人,恐怕难以压服四千奉军官兵,必须对此作一些安排才行

牧有了

“启禀依帅,标下可立即返回青苔峪堡,但奉军这边还需以得力之人襄助于老大人弹压为此,标下有二事相求”

“说,虽然说,各军将帅在此,有何为难说出来大家伙协助想办法嘛,这一战,可是以你为娄的”

“第一,二等蓝翎侍卫玉瑞可留甘泉堡协助整军,请依帅、宋帅暂授玉瑞一个表面”

宋庆感觉到依克唐阿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却在一时之间尚未想好定计玉瑞是旗人,奉军是淮军,由跟淮军毫无瓜葛的旗人协助整理奉军,合适吗?不合适那,还需反客为主,由辽东淮军统帅给杨格推荐几个人选,协助冯义和整军

“依帅,诸位大人”宋庆说着,目光却转到杨格脸上,略停顿了一下,才说:“杨致之身担重责,青苔峪堡尤其关要,身边应该多留得力之人玉瑞乃二等蓝翎侍卫,想必如当初的永山大人一般,正好协助杨致之指挥武毅军迎战第六师团甘泉堡这边嘛,我倒有两个人选提出,供依帅、冯镇台和杨大人挑选其一,营务处文案师爷曹文翰:其二,营务处提调草振声二人都是颇得力之干才,想必不会有负职守冯镇台,你意下如何?”

最后一句,宋庆转问冯义和,乃是看在相互都是老淮军将领,又是多年上下级关系,平时相处尚可只需冯义和顾虑到宋宫保的身份答应下来,杨格无话可说,依克唐阿不好插手淮军的家务事了

冯义和的眼角余光迅瞟过杨格后,抱辜道:“标下多谢宋帅举荐贤才,曹、草二位,必当大用”

依克唐阿悄然有些失望,再问杨格:“第二事为何?”“请聂军门从奉军中抽调一哨,为奉军亲军哨”

“能够”聂士成不等别人询问,一挥手就答应下来

嘿嘿,这事儿好啊,武毅军隶属芦榆防军,杨格是帮办芦榆防军军务,武毅军编了奉军,芦榆防军中还有奉军,这些原本就是直隶提督名下所属部伍,今儿算是完全的回到聂某人手中了

诸事议定,杨格立即告辞,带着玉瑞和十一骑官兵兼程赶回青苔峪堡

127 【打几炮试一试】

一名喉咙被割开的日军士兵尸体,两军身上有枪弹孔洞的日军士兵尸体,七名身穿平民服装的清国人尸体,十具尸体呈一字儿排开这是占日凌晨赶到汤池堡的黑木为桢中将看到的景象

第十一旅团长大寺安纯少将和第13联队第一大队长渡边之少佐心怀惴惴的陪同面色不善的中将,他们感觉得出来,师团长阁下是强压住怒火没有发出而已以步兵第十一旅团及炮兵一大队、骑兵第三中队为北进支队,13联队第一大队是全军的前锋,却在汤池堡外被清军斥候袭击后队,虽然渡边之少佐组织了有力的反击,可终究还是让几名清军斥候逃了还带走了第六师团阵亡士兵的符号

由此,第六师团北进支队的行动已经暴露在清国人面前那么一来,清国的武毅军还会进攻析木城吗?

黑木为桢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想着大山岩大将和善慈祥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表情不在蕴含怒意了,才对渡边之少佐说:“渡边君,第一大队在追击清军斥候时发觉的小道有多宽?能过炮车吗?”

“演讲师团长阁下,卑职已经细致勘察过该小道,从汤池堡经小道去孤山(青苔峪堡)有三十八公里左右路程1小道宽处有大约两米,最窄处仅有,仅有”渡边之少佐想了想,伸出右臂比划了一下,说:“仅有一臂,不足一米宽度,难以通行炮车而且1小道翻山越岭一路沟壑众多,常有小道在山脊背、两侧都是悬崖的情况”

“嗯”黑木中将对部下的细致汇报很满意,却对那条小道的通行能力完全失望了第六师团是〖日〗本陆军中最为注重步炮协同的师团,黑木用兵作战首要考虑的就是炮兵部队的使用无法通行炮车,代表着北进支队无法全军奇鼻清国武毅军,就只能在孤山析木城之间打算盘了“渡边君辛苦了,大寺君,对我北进支队后续作战行动你有何计划?”

“师团长阁下,第三师团第19联队第三大队长林太少佐就在此地,他有细致的作战计划向阁下演讲”

闻言,觉出北进支队准备工作还算到位后,黑木中将的脸色终究完全由阴转晴了他浅笑道:“立即召集13联队大队以上军官及林太少佐会议,嗯,23联队很快就能抵达汤池堡,来人,快马敦促23联队加快行军度”大寺安纯道:“阁下,能否等飞联队到达再行军议?”

“不等了立即开始”黑木中将说着,摆手示意少将跟上,边向堡内的指挥部走去边说:“本官在决定此战计划后,还须赶回旅顺准备登陆作战事宜北进支队的作战指挥就拜托大寺君了”

大寺安纯原来是第一师团的参谋长,去年十一月攻克旅顺后参与指挥大屠杀,从大佐晋升为少将年底,日军组建“山东作战军”时调任第十一旅团长,列入第六师团作战序列作为不断准备登陆山东的陆军少将,大寺安纯对北进支队此次作战任务的实质领悟颇深,对黑木中将倡导的“抓住机会,快打快撤”责略也极为支持

此时,大寺安纯见中将完全放权给自己指挥,忙停下脚步,向着中将前行的背影鞠躬后,再小跑上前,说:“多谢黑木君的信任,对于歼灭清国武毅军,卑职已经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

“噢,说一说你的想法”

“今天,嗯,应该说是昨日清晨,清国武毅军以炮兵和步兵联合攻击孤山以西的我军阵地,驻防此处的乃是第五师团第十旅团的一个步兵中队,中队长铃木大尉按照预定计划,在稍事抵抗之后即向后撤离到析木城东南的下八岔沟预设阵地清军约三千人追击到三道岭子后,与铃木中队对峙,估计将在援军到达之后发起对下八岔沟的攻击,并以此为攻击析木城的据点阁下,卑职建议以渡边大队为奇兵,从小道穿插至此部清军之背后,相机拿下孤山堡(青苔峪堡),配合西宽旅团从王家堡方向进击,然后配属西宽旅团作战,向西推进,与我北进支队主力合围清军于析木城下,一举歼灭之”

说话间,两人已经步入指挥部,黑木为桢在地图上看了看,找到少将所说的几个重要地名,思考一阵后,说:“你确定有三千清军已经到达三道岭子?”

“完全确定”

黑木为桢握紧拳头,悄然的砸在地图桌上,说:“能够向渡边君下达出击命令了,他无需参加此次军议,第一大队的作战任务由大寺君亲身向他下达”

在大寺安纯少将向第一大队下达出击命令,回到指挥部时,各大队的大队长们已经聚集在指挥部里

“林太君,说一说你的计划”

林太一郎少佐应声起立,大步走到地图桌前向两位将军鞠躬后,用充满自信的腔调大声说道:“二位将军阁下,诸位同僚,卑职率部在析木城驻守已经有两月之久,这里的山山水水,每一条小路,每一道沟壑都在卑职的心中卑职认为,守备析木城的要点在于两处,第一下八岔沟:第二,二道河子山路右侧之高地

我军只需坚守两处,就可阻挡清军进攻析木城,或者绕道通向海城

而且,两处地利尤其适合防守,两个月前,我第三师团就是以坚定、有力的进攻拿下二道河子高地和下八岔沟完全击碎了清军固守析木城的企图轻松进据此要点反之,在我军固守析木城,吸聚清军主力于析木城外歼灭之,前提就是固守二道河子高地和下八岔沟据有二道河子高地,我军放列火炮于此,可射击周围四公里范畴任何目标:据有下八岔沟,我军能够随时越过沟壑出击至二道河子高地之下,夹击来袭之敌”

细致解说地形地势之后林太一郎少佐看到中将阁下嘴角显露赞扬的浅笑,从而感觉到了莫大的荣誉,立正鞠躬后,又道:“卑职的计划是,针对清军在三道岭子与下八岔沟之我军对峙,而畏缩不前之局,组织一个大队的兵力从二道河子出击敌军侧翼,吸引清军从下八岔沟方向转到二道河子高地下,以优势之炮火打击之,再以主力从下八岔沟出击定能大获全胜卑职演讲完毕,请中将阁下点评指导”黑木为桢悄然点头,举手示意林太一郎走到自己身边轻声道:“名古屋镇台有林太少佐如此人物,实在是桂太郎中将阁下栽硌有方啊林太君你的计划…很好,完全能够深入之,成为此次战役的第一预备方案嗯,此战建功后,本官一定向大本营演讲林太君的业绩”林太一郎喜出望外,急忙立正鞠躬道:“多谢中将阁下”

“那么,出击清军侧翼并固守二道河子高地的重任,就交给林太君的大队了”“哈伊”

大寺安纯在一旁偷笑,中将的手段实在高明,几句表扬的话,一句许诺,就把此战最吃重,伤亡也许最大,最后战果却可能最小的苦差事塞在第三师团的林太大队手里,还使得林太一郎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实在是高明啊

天刚刚亮,析木城的日军就有了行动,三道岭子的武毅军前哨部队一营随后就将敌情汇总到指挥部

刘松节把指挥部设在三道岭子西坡的半山腰,正对日军铃木中队在下八岔沟的阵地在他身后大约四十码左右,一群炮营官兵正在砍树、平整山坡、构筑炮兵阵地在坡下距离敌军只有不足两百码的地方,炮营管带杨骆源带着一群测绘兵和几名哨官,抵近敌军阵地侦察、

绘图

下八岔沟的地形很复杂,武毅军欲进攻该处必须要在敌军的火力要挟中下到沟底,再仰攻敌军防线,如此,强攻敌阵势必伤亡惨重同样的,敌军要进攻我军,也要下到沟底而后仰攻故而,想办法将敌人引出来打才是上策

鬼子在下八岔沟暂时只有一个中队左右,就算不引出来,也可强攻灭之,进抵析木城下可是肉太少,不够武毅军四个营吃的,吃了就会破坏吸引敌军第六师团在析木城一带的计划:肉多了,就变成硬骨头,啃起来一不小心就会硌到牙帮子

这情况,实在有点难为人

一营长肖真惕小跑而来

“演讲,鬼子动了,在二道河子那边”

刘松节转向东北边,以二道河子山路旁的高地为参照,举起望远镜,只见一群鬼子兵蜂拥上了高地,与该处原有的鬼子混杂在一起,粗粗一看,估摸着有五百之数

刘某人瞌睡来了,鬼子立时就送上枕头收起望远镜,刘松节带着肖真惕走到尚在fù小的炮兵阵地上,蹲在经纬仪后面看了看,下令:“炮营第二哨,调整目标到00-32,用标兵炮打几”三分钟后,一门75炮轰然打响,炮弹飞过二道河子高地的山头,落在山后爆炸开来,蹲在经纬仪后的刘松节只能看到升腾起的黑烟,见不到华着点

“再来”

“轰”又一发炮弹出膛,这一次炮长主动调整了标尺,炮弹却又变成近失,在高地下方爆炸,惊得正在向上〖运〗动中的一群鬼子慌忙趴下,过了好一阵子才继续向上攀爬

“轰”第三发炮弹出膛,这一次,炮弹的落点很合适,正中半山腰上可见的一段鬼子阵地

“能够了,转移到预备阵地”刘松节摆摆手,回头向肖真惕说:“你等着看,1小鬼子在那高地上肯定有炮兵阵地哼,现在就看他们会不会报复炮击了”

“我看,不会”

“怎么说?”

肖真惕砸了一下嘴,说:“鬼子没那么傻,咱三发炮弹就换他的炮兵阵地暴露”

“你小子,不错想个法子,引鬼子炮兵出来,怎么样?”“给我两个营,攻一攻就成”

“甭想”

肖真惕一脸冤枉道:“帮统大人,你这是难为人嘛”“就用你的一营两个哨试一试,看看行不行?两个营目标太大,那边地形较为狭窄,也不好展开记住,打得狠才有效果”

“是”

肖真惕颇〖兴〗奋的领命,跑远刘松节却皱紧了眉头,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有节制的却又有效果的打击在下八岔沟、二道河子高地的鬼子,吸引第六师团出现(未完待续

128 【裘术全的礼物】

杨格在甘泉堡军议上表现轻松,可实际上却是心情沉重,心急如焚,心乱如麻一路快马加鞭,就算是在三岔口到青苔峪堡的山路上,也连连喝斥坐骑快行,浑然不顾冰雪路面之滑跌,也不顾两侧的山崖或陡壁

以武毅军亲军营、八个步营和一个炮营不足七千名官兵,要牵制住日军第六师团、第一师团第二旅团、第三师团一个加强大队、第五师团一个加强联队合计近三万敌人,难度之大,令甘泉堡会议的诸军将帅乍舌不已,也让知道部分实情的亲军营哨官郭宗铭替统领大人和七千弟兄捏了一把汗

地形,分水岭复杂的地形是武毅军完成既定战略任务的唯一依仗

但是地形仅仅是地形,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敌军面前,任何通途都能够通过人力、人命来填平只需第六师团真的全部压到析木城一线,那么,能够预料的就是第二师团的到来届时,就算杨某人有万般手段,也不得不率部北逃,离开三面受敌的青苔峪堡险地之后再作算计

马背上颠簸前行的杨格把取胜的唯一希望寄托在日军并未下定决心在辽东决胜,而是在登陆与否之间犹豫绯徊之上

只需日军再犹豫两个月,不,一个月杨格就能够稳定住青苔峪堡一线的局面,花费一些功夫来整编奉军,将武毅军和奉军合编为一个理想中的师级建制单位有了四千比较有力的援军之后,析木城和青苔峪堡之间的局面就能大为改变

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定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实实在在的非常残酷

“哈哈”山路随着下坡而变宽郭宗铭拍马追至杨格身边,见统领大人扭头来看,乃在疾驰的马背上抱拳道:“大人,标下以为,西宽旅团在盖平岫岩段的分水岭吃尽了苦头,此次又要从王家堡进分水岭攻击青苔峪堡,必然不会太过积极如此我军尚有可能以黄花甸之战时的积极〖运〗动之法在分水岭东西两面,择机形成局部兵力优势”“孝祖,你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杨格闻言不由大喜,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唐有郭子仪,今有郭宗铭啊”

郭宗铭似乎有些受不了统领大人的赞誉,放缓了马又落后少许

时间差,时间差在日军各部联合作战之中肯定会存在行军远近、路途难易、作战积极性高低之区别而武毅军回归辽阳南路作战,并非就将眼光束缚在辽阳南路,在敌军兵力相对较少的分水岭以东,仍然大有可为第六师团来了,武毅军并非要打痛第六师团才能达到目的也可通过打击第一师团之西宽旅团达到同样的目的

试想,如果设法歼灭西宽旅团一部,分水岭以东的日军兵力立时空虚,武毅军完全有可能第二次收复岫岩而日军则必然抽调兵力增援西宽旅团,从哪里抽调呢?最大可能就是从第六师团以至第二师团抽调部分兵力

在第六师团没有全部压上之前,处理西宽旅团一部兴许会成为此战最大的战点

跳出局中,难题迎刃而解

“快,孝祖、玉瑞、弟兄们加快度,夜半前应该能赶到青苔峪堡”战马在骑手们不断的敦促声中马蹄得得,蹄后掀起一阵泥土和积雪混杂的烟尘

傍晚的王家堡没有一星灯火,因为武毅军在此驻扎时间较长,又有日军占了岫岩后大屠杀的消息传来,王家堡百余户居民早已随着武毅军插重队迁往分水岭以西,只有百余名武毅军左翼骑兵哨的堡子里显得很是冷清,似乎行将化雪的天气又冷了不少一般

接到刘松节“探清敌军真假才能撤离”的死命令后,赫哲汉子古额里命令全哨官兵将马匹集中到望楼下,一排守村南口,二排以一个班守村东河沿高地,另一个班在望楼值哨,其余弟兄全部休息待命

夜幕降下,古额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日军很少夜战,武毅军左翼骑兵哨也没有接受过夜战锻炼这么看来,这个夜晚将是平静的、安全的了

“古额里,后面来人了”望楼上,五班长郑邦彦高声演讲,在左翼骑兵哨中,因为哨官古额里为人憨厚、随和,没有多少人称呼其官衔,大多直呼其名,古额里也不觉得有啥不妥,反倒认为这样能够拉近自己和手下近一半的汉族弟兄的关系

后面,就是指青苔峪堡方向了,那边来的都是自己人

古额里迎出堡们,正好看到工兵雷电队从六品千总衔的队长裘术今牵着一匹驮载颇多的马儿行来,后面的工兵队弟兄也大多如此看样子,他们是增援骑兵哨的

“术全老哥”

“古额里兄弟,看,我给你带啥来了?”

互相捶打了对方胸膛一拳后,裘术全献宝一般卸下马背上的东西,一件件拆开来给古额里看,边拆边说:“感谢小鬼子在岫岩留了这些好东西,前些天俺跟着统领大人巡视山脊阵地时,嘿嘿,得了不少好法子,今儿就用在王家堡了不过,咱还差一些东西”

“啥好法子?差啥东西?”

“应用地雷,这个可是好玩意儿啊,鬼子给了咱这么多八啥的炸药,不还给人家,咱多不好意思,对?”裘术全将一包炸药随手丢在地上,吓得古额里急忙往反方向猛跳几步,见状,裘术全大笑道:“哈哈,都说镇边军马队有两条好汉子,一个是巴哲尔,一个是古额里,啧啧,还怕这个?放心,我的好兄弟,这玩意儿没有引爆药,寻常是不会爆炸的这话,可是统领大人说的”

在古额里心目中,统领大人说的话就是真理了不过,要摆脱对炸药的恐惧心理,不是那么一句话的事情大着胆子,他向裘术全走了几步,偏生裘术全不是个东西,见他那容貌,突然“嘣”了一声,吓得古额里急忙趴下,而后发觉被戏弄了,跳起身来揪住裘术全的胸口就要说法

“不闹了,不闹了,哥哥我错了“裘术全见赫哲汉子真有些急了,回头摆手令工兵雷电队的弟兄们进堡卸东西,而后对脸红筋涨的古额里说:“就差几个人,百发百中的好**”

“干啥?”

“打引爆药包啊,不跟你说了反正,等我忙乎完了,你得给我找5个好,没哄我?”古额里生怕又中了圈套,他倒也不怕再在工兵雷电队的弟兄们面前丢脸,而是怕自己找来**,裘某人却不用了那,就会在自己的骑兵哨里丢脸说来,左翼骑兵哨里还是有几个好**的

“没有,这次绝对认真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古额里看着裘术全笑嘻嘻的脸,却看不出啥问题来,只能说:“你毗向统领大人起誓”

裘术全完全收敛了笑容,认认真真的说:“兄弟,法子是统领大人教的,能不能用,好不好用,咱也没试过反正,你找五个**来就成,这一次,老哥哥我绝对不骗你,如果骗了你,我裘术全生个娃儿没**儿,好了?”

“不,必须向统领大人起誓”

裘术全无奈,只得道:“统领大人在上,裘术全谨在此立誓,决不再拿古额里兄弟玩笑”

古额里满意了,小跑进堡,大声喊道:“万哨长、五班长,你们各带两个枪法好的弟兄出来,跟着工兵雷电队的弟兄们去”

左翼骑哨哨长万福全和五班长郑邦彦各自由房里和望楼上应了一声,不多时,五名**在万福全的领头下,跟看裘术全等人在村里村外摸着黑忙碌起来古额里留了心眼儿,表面上不去关注工兵弟兄的行动,实际上却偷偷去看过好几回

看了几次后,他明白了

从镇边军马队的斥候队开始,古额里就跟着巴哲尔在杨格屁股后面学骑马步兵的战法,能够说他在步兵战术上的造诣不比那些营、哨官们逊色半分否则,杨格和刘松节也不能放心地把对岫岩之敌的警戒任务交给他看了看,琢磨一下,裘术全大哥还真的送来了好东西呢那玩意就是一大包鬼子的啥八啥的炸药和一小包黑火药捆扎在一起,搁放在村口、村内的矮墙后、墙根处、大树旁、磨盘底下,一切有可能被鬼子兵利用来掩蔽攻击望楼方向的地形地物,几乎都放置了那种东西恶毒的是,裘术全和工兵弟兄们还在炸药包外堆放了石块、

铁钉等物,只留下红色标记的火药包,那是方便**射击用的

嗯,谁说咱们骑兵哨在王家堡没有炮火支援?有了这些几乎遍布堡子内外的啥“应用地雷”嘿嘿,小鬼子,你们就来

当晚,古额里亲身动手把炕烧得暖洋洋的,请忙了大半夜的裘术全和工兵弟兄们睡下之后,又带着万福全、郑邦彦等**,拿着裘术全画的示企图,把一个个应用地雷的位置找到,又根据装药埋设地和己方预设阵地的位置关系,设定了能够照顾二十处左右的应用地雷

一切忙完,东边的天空已经显露一丝鱼肚白了

129 【陈安守的刻薄话】

杨某人的骑术实在不咋样,估计要给巴哲尔看到,蒙吝兄弟铁定要黑着个老脸数落某人了,这也……太丢脸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杨格一心想在半夜赶回青苔峪堡,却是在黎明时分才赶到,此时,留守的4营已经开始集合,准备每日三操的晨操了杨格无心观看弟兄们的操练,径直赶到指挥部,恰好看到陈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里屋出来

“安守,人呢?”

“回统领大人的话,都去析木城了呗”“坏了坏了你”杨格冲到地图桌上,把地图拍打的“啪啪”作响,连声道:“快骑来报汤池堡出现日军第六师团,现在的析木城摆明了就是一个再阱,如何去得?还一股脑的都去了?堡子里只有4营了?李玉田李玉田”

“李玉田也去了”陈固不紧不慢的走到杨格身边,随手拿起5

营的红旗,放在王家堡和青苔峪堡之间的小偏岭,说:“只有5营在这个位置呵呵,统领大人莫急,您看,2营在这里647高地,4营和37炮哨留守接替1营防务,古额里骑兵哨在王家堡”一边说,陈固一边把各营位置摆出来,他相信杨格看了之后就能明白刘松节的意图

废话嘛姓刘的就是姓杨的带出来的

杨格凝视地图,叹道:“你们胆子够大的啊,比我想象中还要大的多,比个营另两哨步兵,两哨马步亲军,一营炮兵,这点力量就敢摆出强攻析木城的架势?嗯只需瞅准机会打的狠,倒也能够成事你们啊,胆子大”

“但是,一直没有敢撂挑子不干的统领大人胆子大”陈固摇头晃脑却故意板着脸说:“还是老话说的好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大人,这一次去到甘泉堡又哭了啥好鼻西回来?”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啊,你是”杨格方才很是紧张,浑然不觉一路的疲累,此时心情放松了不少,开始觉得眼皮有些发重了,却又清楚自己在此时不能睡觉,跟陈固开开玩笑醒醒神也好“安守,你觉得哭点东西回来重要呢,还是取得宋帅的谅解和信任重要?咱们武毅军里,还有不少是毅军出来的弟兄,今后很可能要还回去的今儿这一趟见着了马镇台(马金叙),我看他是忍了好久,一直没有说出讨还人马的话来这份情,咱们得记住,宋帅对部下还是颇体谅的,对咱们还是很支持的嘛”

“有个屁用?成天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却把家底子给败个精光,今后,留给你的有多少?”陈固说话的时一脸的不以为然身在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任提调多时,对淮军各部将领都多有了解,特别是老帅宋庆和臬司总办营务周馥在他心里,宋帅为人是不错,可是,宋帅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人,而是统领三万多军马、担当着方面军事责任的大帅其人性格刚毅而重情,是现实,可其人没有能力指挥淮军打胜仗,也是现实对一位军事统帅来说,会做人和会打仗之间,孰轻孰重呢?恐怕,还是打胜仗重要一些故而,陈固是一头扎进武毅军就不打算回头,还就真的认准了唯有杨某人能够带着弟兄们把胜仗继续打下去

想起宋庆的满头白发,还有对自己整编奉军的支持,杨格还是觉得在处理了第六师团的问题之后,自己回到海城战线上,兴许能够协助老帅整顿军队,改变战略、战术思想,在现有装备条件下实践的战法,以求得胜利

“言重了,会改变的,一切都有可能改变”“会,我也觉得致之兄,咱不扯这个,远得很”陈固踮脚长身,屁股坐在地图桌的边沿上,说:“请辞、哗变的事儿结了,接下来,你得争取自领一军,而非托庇于聂军门麾下这个问题你可得想清楚了,在聂军门麾下,你最多也就升到从二品总兵,独领一军,你就能够做到提督

哦,现在还有了一个四品京堂的身份,今后做个巡抚、总督什么的也有可能啊嘿嘿,不管怎么说,你得让像我这样的,跟着你拼命的弟兄们今后能够那个啥,你得道,咱们跟着升天呗”陈固所说倒是大实话,别人说不来也不敢说他之所以敢说,最大的原因在于就任总文书之后,杨统领总要跟他说一些思想之类的东西,两人之间已是无话不谈

“自领一军,难度大呐,咱们头上还是淮军的得子,要想自领一军,得从天津督署想办法才行”

“对,就是这个意思”陈固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接了话头说:“如今,你有了直奏中枢之权,不过千万别乱用,凡事儿还是多经过督署为妙聂军门很快就要回军直隶了,咱们把这一战打完,战报首先要送到宋帅处,同时送到督署去试一试如果中堂大人给咱们间接回电,那就有戏,如果还是经过宋帅中转,咱们就还得设法”杨格慢慢点头,陈固对淮军内部以及官场之事乃是门儿清,有他出谋划策倒也恰到好处

“湘军怎么样?”

“不怎么样,很不怎么样”杨格连连摇头,他就瞅了李光久的湘军先锋军一眼,心啊就亮了矢半截湘军的装备比淮军落后,驳杂程度还过之那就是老湘军?后续的湘军又如何呢?估计蹩脚

“堡子里不是还有七百多条日造步枪吗?待会儿你派人给李光久送去”“为啥给他们?”陈固一直还是淮军的人

杨格斜眼看着陈固反问:“你希望他们因为战力不济扯咱们后腿?”陈固不答,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算是领命

“从某个角度来看,湘军北上增援辽东战场乃是抢淮军的饭碗,是高层政治博弈的结果可从两个国家的战争层面上来看,湘军也是〖中〗国的军队,导淮军是友军,将并肩面对我们共同的敌人所以,在赶走倭寇之前,我们不应分相互,不应过于去追究湘军的动机再说了,那种层面上的事儿,咱们也够不着操心,对?”

“致之兄,你直说了,是不是看到刘坤一是督办东征军务的钦差大臣,想要左右逢源呐?”陈固终究接受的老式教育,从淮军圈子里成长起来的,这番话说出来有那种酸溜溜的、尖刻的意味他能够跟定杨格打胜仗,能够听一听杨格所说的什么英国立宪、美国三权分立,还能够开开玩笑,这些都无伤大雅可是,身为淮军将领的杨格要脱离淮军体系,那他无法接受,如果杨格那么做了,他一定会勇往直前的离开杨格

“如果督办东征军务的钦差大臣果真能统一关内外军事的指挥,那,杨格何来的左右逢源?安守,你想一想,咱们在分水岭东路打生打死,好不容易打出了局面,却不得不遵命西返再想一想,咱们打了这么久,目的是什么?还不是要把日军主力拖在辽东战场,使其难以分兵登陆山东、直隶咱们在为大局而战,朝廷中看到大局或者说把大局放在心里的,又有几人?如果山东防务坚固,我等何须如此费神费力?如果直隶、京畿还有强军驻守,随时能够支应山东、辽东,而不是从辽东抽调芦榆防军回去,咱们又何须在这青苔峪堡三面受敌呢?事权不一,以前是辽东事权不一,现在辽东基本处理了这个问题,却从大的格局来看,关内外的军事全权必须统一否则,即便咱们武毅军能打胜仗,最后,整场战争的结果依旧是〖中〗国失败,那,咱们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固明白了,杨格心目中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湘军、淮军、旗军之别,只有大清队之分杨格年目中不仅仅是要指挥武毅军打胜仗,还要协助大清国那些老帅们赢得这场战争,就算不赢,也要输得稍微好看一点点

想明白了这一些之后,陈固佩服杨格的心胸格局,却又生出多的担心来大清国的官场上、军队中,派系之争已经是常态,其间的忌讳之多,肯定远杨格的想象

故而,陈某人只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随时提示他,免得战功赫赫的杨某人到头来却栽一个大跟头,搞得永世难以翻身

1895年2月16日,〖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依克唐阿以吉林将军长顺及属下靖边军步队16营、马队2营另3哨、炮队4哨,吉字练军步8营、马队4

营,豫军精锐营3营另2哨,马队3哨,合计兵力一万余人为左翼军:以记名提督徐邦道、道员李光久率川营拱卫军步兵、5营湘军步兵,合计兵力七千余人为右翼军:依克唐阿亲率镇边军、敌忾军、齐字军、韩登举民团等部万余人为中路军,并令辽阳知州兼镇东军统领徐庆璋派遣镇东军四营及徐珍民团为奇兵,从吉洞峪出击析木城,以配合杨格所部武毅军及海城一线的作战同时,宋庆所部各军向太平山下集结,前哨与日军乃木旅团频频交火、接触

声势浩大的第三次海城战役打响

130 【四处起火】

肖真惕趴在析木城东南面的二道河子路旁高地下,距离日军一线阵地大约四百码的河沟灌木丛间冬季的灌木丛提供不了多少隐蔽效果,一营管带和两哨370多名官兵是依靠黑夜的掩护和身上的白布伪装,悄然接近日军占据的高地,等待炮营第二哨4门75炮打响

“咔”悄然一声响,肖真惕掀开配发的怀表表盖,这是百分百的战利品大房身一战歼灭日军一个联队,缴获的钟表全部分发给步营管带、哨官,炮营炮长以上,工兵雷电队作业组什长以上官弁,堪堪够用有了这批钟表的配发、使用,步炮协同起来愈加容易,大家伙儿对个表,各自掐着钟点做事就行

六点一刻,天色已经算得上明亮,肖真惕用肉眼就能看到前方高地下的日军第一道壕沟翻出的生土,还能看到壕沟后方大约二十码左右的一个小土包上,一名日军哨兵游走的身影

有节拍的“滴答”声中,时针在肖真惕的注目下慢慢向下方以东,有一刻,肖真惕似乎看到时针已经指向六点二十分了,可眨巴一下眼睛再看,哎哟,看花了,心情操切了,稳住,冷静

时针即将滑向二十的刻度,秒针却已经指向12点时,下八岔沟对面的岭上、大榆树之间迸发出一阵闷响,出膛的炮弹“咻咻”的从半空中擦过,又变成“嚯嚯”声下落,在刚才肖真惕还看过一眼的日军第一道壕沟处爆炸开来朵火花几乎不分先后开放,瞬即“咣咣”的爆炸声入耳,一阵阵冲击波从空气中,从脚下的土地中传来,空气在波动,脚下的土地在颤抖

“上”轻喝一声,肖真惕挥挥手,捡起身旁的步枪拉动枪栓,枪栓工作优良,子弹上膛三百七十多名官兵先后从雪地上起身,略一活动胳膊腿儿后,形成以向左前方警戒的两排营冲击散兵线,徐徐前进

岭上、大榆树之间,又有一阵闷响传来

“咣咣”炮弹在一营官兵前方大约三百码处爆炸,炮兵弟兄的轰击目标依然是日军第一道壕沟,炮弹在一段正面宽度约五十码的壕沟间频频爆炸硝烟被北风吹向一营官兵,肖真惕急忙向右翼的硝哨官巩进打了一个“右翼加前进”的手势

巩进和裘术全是山西老乡,裘术全是武备学堂工兵科出身,巩进却是原太原总兵聂士成的镇标小兵出身,从草河堡之战武毅军中营的什长积功升为哨长,又在刘松节、李玉田先后调离一营的大动迁中,以青苔峪堡山脊西阻击战的优良表现升任哨官他得令之后,立即斜向小

跑到哨第一列横队前,顶替了标兵的位置,加快度由此,全哨官兵拉成的两个斜横排向右前方再度倾斜,形成面向敌军第一道壕沟后那个小山包的迂回之势,加接近

肖真惕见状放心了,巩进打防御战表现不错,进攻时对进攻队形的把握也很到位此时,全营两个哨是形成v字队形,右翼的2哨是主攻,拉成以班左梯形进攻队形放大而成的哨进攻队列这种队列的特点是能让全哨官兵都能看到要进攻的目标一壕沟后小山包,能对敌方火力反应第一时间作出躲避反应而且,因为哨官在第一排排头位置,对全哨官兵的士气提振颇有效果,而哨长在第三排中间位墨,起到督队官的作用

排、班也是如此在班左梯形进攻队形中,全班十八人分为三个小梯次,班长在第一梯次的尖兵后面,处于全班第二位:副班长在第三梯次中间:一名黄星军士在第二梯次三个人各带5名弟兄,看似松散的散兵线能在梯次间相互策应、交替掩护,又能随时组成火力线,实现排枪射击

这种式战法,在武毅军中恐怕也只有第一营能用因为驻守青苔峪堡,没有参与大房身之战,而鬼子铃木中队死活都不肯进攻,这么一来,一营用在营、哨、排、班的战术锻炼时间很多,战法的贯彻是相当的到位

“咣咣”又是一轮炮击后,鬼子终究有了反应

对据守在壕沟和土包后面的日军来说,单纯的炮击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以炮击掩护步兵进攻的情况,只是,清国武毅军的步兵和炮兵们胆子太大,最后一轮炮击的炮弹落点距离己方步兵最近的只有不足四十码

一营2哨留给鬼子的反应时间也只有冲锋过四十码花费的时间

不用巩进发令,也没有发出呐喊声,2哨官兵心有默契的陡然加快脚步,挺着寒光闪闪的刺刀,默默地向刚刚从壕沟中探出头来的日军猛冲而去

“啪啪……”左翼,3哨官兵在哨官裴军的口令声中,以排为单位交替前进、轮番射击,打出几轮排子枪,将刚刚冒头的鬼子又压回壕沟里去

没有气势如虹,没有杀声震天,没有多少残酷肉搏发生,在第一道壕沟中据守的四十多名日军,在炮击中伤亡七八名,在3哨的排枪中又伤亡几名,剩下的完全无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2哨官兵越冲越近,最后禁不住“大势已去”的念头诱惑,一声喊,全跑了

“噼里啪啦”一阵枪响,快占据壕沟并进至小土包的2哨开火子,逃跑的日军们还没跳进第二道壕沟就纷纷中弹,一阵鬼哭狼嚎

结了战法就是得劲肖真惕在心中爽快的吼了一句,举手示意3

哨向前推进屏障2哨的左翼,并警戒路口方向

岭上,炮兵阵地前方,刘松节收了望远镜,悄然摇头

这个动作不是表示对一营的战斗表现不满意,而是相当的满意只是,刘松节想到的是统领大人咋就能想出这么好的战法来呢?这叫打仗吗?看起来,一营2哨完全就是快走、小跑、冲锋,然后就开火杀敌这场小战斗从头到尾鬼子就没正儿八经的开枪阻击迎哨的行动不是不想,而是没机会

唉早知如此,就应该让6、7、8营的营哨官们来这里观摩一营的战术表演

在冯义和留在甘泉堡、寿山回归镇边军、杨格不在军中时,实际掌握全军指挥权的右翼帮统大人失策了,所以摇头

“德高,魁三那边打响了”李玉田从岭后绕过来,远远地向刘松节演讲

刘松节小跑过去两人转过山坳来到山岭的南麓远处的674高地清晰可见,可那边的枪声在越过近三十里的距离之后,变得断断续续而模模糊糊,需要凝神静听才能分辨得出来

听起来,那边打的很热闹啊

674高地下,二营投入战斗的只有1哨,2哨在缓步撤离,3哨已经向青苔峪堡方向大踏步撤离并派出传令兵向指挥部演讲日军一个大队步兵来袭,鉴于地形不利于围歼敌军,二营将示弱诱敌,将日军引诱至青苔峪堡山脊西防线由4营阻击,2营则从前日军阵地出击前后夹击日军这个大队,力争歼灭之

故而,投入战斗的一哨官兵们很恼火,排子枪明明很够打得很愉快,能马上就打出节拍来,可是管带大人就虎着脸站在哨官粱则成身边只需哨官“射击”的口令稍微快一些,管带大人就要冒火,骂娘

断断续续的枪声中鬼子兵分成左中右三路,像三群相互界限不太清楚的蚂蚁一般向高地上爬来高地名为674

实际高差不过三十丈么右,一旦鬼子推进度稍快的两翼接近,2营1哨就得放弃阵地,在2哨的火力掩护下撤离总之,咱们能暴露给鬼子的兵力就这两个哨,多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隐蔽优良,居高临下:一个仰攻山头,又没有炮火支援

噼里啪啦的枪声一会儿是断断续续的,一会儿是乱七八糟的,战斗听着好像很热闹,实际却像一场闹剧一般只是,闹剧中付出伤亡代价的悲剧角色是日军第13联队第一大队而已

“撤,快撤,动作快点,小心老子踹屁股”挥舞着手里的22式步枪,宋占标将弟兄们撵下高地,回头一看,嗨,有个小鬼子冒头了,还想举枪打老子操枪、瞄准,扣动扳机“啪”的一声枪响,小鬼子缩了回去

没有击中目标的宋占标很是不爽,骂骂咧咧的赶着部下的弟兄们“仓皇撤离”

转眼间,2营2哨与日军交火了,一个弹仓都没打完,管带官宋某人又黑着脸撵人二营官兵们心里那个火啊火啊老子在大房身打仗的时候都没这么憋屈过

674高地打的热闹,王家堡这边,古额里站在望楼上举着望远镜向东奄边望啊,望啊,望得眼睛酸胀,脖子发软了,可西宽旅团就是不来

你能咋办?

“来啊,六班跟我去岫岩看一看,小鬼子到底在干啥?”

大清帝国幅员辽阔,草场众多,可惜合用的战马却很少自称为“第一精锐”的武毅军配备的战马同样很少,以至于左翼马队哨只能编制124名官兵,其中还有九名专职马夫骑的是骡子

12名六班弟兄跟着哨官呼喝着战马,哗啦啦地刚刚冲出村南口,东边的河沿高地就响起了一阵枪声接着,值班的郑邦彦看到,河东山包后出现一面小〖日〗本儿的旭日旗再接着,黑漆漆一大片倭鬼子从山包后,左右两侧,像黑色的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再再接着,轰隆的爆炸声响起,河沿高地上火光闪闪,硝烟弥散

“吹号鬼子来啦”

这话都是多余的,枪声炮声就是命令,古额里带着六班回头,马队哨和工兵雷电队的弟兄们不待命令就按照预定作战方案冲向自己的阵位

131 【地狱!王家堡】

日本第一军和第二军在战略问题上的冲突,远比大本营所预料的还要强烈

第一军秉承山县有朋大将的意志,以在辽东与清军主力决战取胜,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攻取奉天后向辽西挺进,而后沿辽西走廊南下山海关:一路海运登陆直隶大沽口、北塘、芦台沿岸,以期与清国政府签订城下之盟总的来说,这是长州藩军政势力的主张

第二军及山东作战军以大山岩大将为核心,力主先行歼灭清国北洋舰队,掌握绝对的制海权,然后再利用海军的机动性和清国内陆落后的道路交通之对比,随时能够集中两到三个师团的陆军主力相机登陆清国沿海任一点迫使清国落入防不胜防、难以为继的艰难境地,最终不战而屈之兵这是由萨摩藩的海军特性所决定的,他们看着威海卫的北洋舰队主力舰垂涎三尺呢

对于大本营捏合的第一、第二军在辽东协同作战,第二军的将领们大多不甚感兴趣,有的激进者以至抱持一种“磨洋工”的态度第一师团第二旅团长西宽二郎少将就是代表人物他出身萨摩藩士家庭,从家族到自身的前程,都与萨摩藩军政势力紧密相关他认为自己率领第二旅团到岫岩的增援行动,无疑是让第二军逐步投入力量,陷入第一军圈套之中,为第一军的战略打仗

随着第六师团一部组成北进支队,西宽二郎看到了脱离辽东战场,为萨摩藩利益效力的机会现在的第六师团少了一个旅团,西宽手里也是一个旅团

故而,在大本营间接电报的敦促下,他也是不紧不慢的动作还选择了先与黄花甸之第九旅团会合后再进军王家堡的策略

西宽二郎如此折腾的目的很简单一让第九旅团残部打头阵如果这一路推进顺利的话,第二旅团无需投入作战,能够随时返回旅顺,编入山东作战军接替被迫增援析木城的第六师团所部那么一来,大山岩大将手里又有了预定计划…中的两个师团兵力,能够发起山东登陆作战了

进攻王家堡东河沿高地的,就是第五师团第九旅团长大岛义昌少将属下的川联队第二大队和两个山炮中队

为了表示对第二旅团的戆重和确保进攻顺利川联队长西岛助义大佐在河沿亲身指挥让炮兵们不惜成本的将炮弹往河沿高地上倾泻,步兵在隆隆的炮声中以中队为单位快突进,力图在王家堡清军未能及时组织抵抗之前抵达堡墙之下

在西岛助义大佐背后的一个小山头上,西宽二郎少将和一群随从军官们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况第九旅团的炮火很猛烈,高地上的少数清军几乎来不及逃下高地就被撕得粉碎步兵的三路挺进战术也很得当,只有靠近村南的那一路遭遇了有力抵抗,进展缓慢,其他两路高歌猛进已经冲入堡墙外的村庄之内

“看来,本旅团明日就可回师旅顺口子”

大队长木村端右卫门少佐躬身演讲:“旅团长阁下,王家堡清军人数不多,根据前些天的抵近侦察,判断该部清军不过一百五十人左右第九旅团以1个步兵大队和两个炮兵中队进攻之自然能一战而下只是,小偏岭一带还有清军驻守,数目不详,但估计在五百人左右

“嗯?”西宽二郎不悦,手指正在进攻的第九旅团所部,说:“难道第九旅团就只有这个步兵大队可用吗?大岛义昌少将手里还有一个大队他的第一大队正在得到补充兵员,很快就能够恢复战力,他们完全能够独立承担起责任来本旅团到此完全是应付大本营的命令,我们的战场在山东威海卫”

一阵军号声传来西宽二郎一听,怎么是第九旅团川联队请求增援的号音?

他并没有马上回复西岛助义,而是举起望远镜仔细观看战局,随从幕僚、军官们也纷纷看向王家堡战场

突破偏岭河高地后靠近王家堡的川联队第二大队打的很艰难

桥本昌世少佐在河沿高地左侧建立了前线指挥所,接二连三地向第一中队发出“决死突击”的命令他从望远镜里看到,第二中队以一个分队(班)一个分队地向王家堡望楼发起冲击,初时还比较顺利,望楼上、堡墙后的清军火力有限,无法阻挡一群群的日军士兵挺进

突然,第二中队的官兵们陷入一阵火花和硝烟之中,轰隆隆的爆炸声传来时,少佐已经无法在弥散着浓浓硝烟的战场看到自己的部下了

清军有炮火?有大能力的大炮?

敌情侦察清清楚楚地表明,驻守王家堡的清军仅仅是百余前哨骑兵部队,哪来的大炮?

不信邪的桥本昌世又命令第二中队组织突击,这一次,是以第六小队全员压上眼看着六十多名官兵冲入硝烟之中,听到堡墙附近传来稠密的枪声和“板载”的呐喊声后,桥本昌世觉得这一次突击肯定能够成功…只需拿下王家堡的制高点逐个望楼,此战就算结束了

他从掩蔽处起身,正准备带领大队部向前推进,前方又传来几响爆炸声,似乎一声比一声响亮,震得少佐两腿的腿肚子一闪,差一点没有站住再度举起望远镜看去,硝烟中出现了一个个青灰色的身影,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或瞄准射击,或挑杀受伤倒地的黑衣军人

衣服破烂,满脸是血的第二中队长小林大尉跌跌撞撞跑回来,距离少佐还有五六米远就扑倒在地,放声大哭道:“第二,?第二中胁没有了”哭着,小林大尉突然举起手中的枪,对准太阳穴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响,鲜血溅得冲过去要阻止大尉的少佐一身一脸

村南,由联队长西岛助义亲身指挥的第一中队也是伤亡惨重西岛助义大佐亲眼看到一个分队三十余名士兵跃进矮墙,随即就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传来,那一群士兵再也没有出现

不得已之下,西岛助义大佐放弃“雪黄花甸、大房身之耻辱”的念头,命令各中队后撤,再让号兵联络第二旅团支援

三个步兵中队580多官兵,从战斗打响到被迫撤离,短短的四十多分钟时间内,伤亡人数竟然达到四成,其中第二中队自中队长以下全数伤亡,完全丧失战斗力王家堡不是清国武毅军前沿警戒阵地,而是地狱

西宽二郎还是保持着将军的风度,在派出一个大队顶替第九旅团川

联队辜二大队之后,慢腾腾的把旅团前线指挥部设在距离村南口大约四百米的路边不多时?f8?成?野艿奈鞯褐?宕笞艉颓疟静?郎僮衾戳恕?br/>

“将军阁下,王家堡内有大量地雷,能力强大的、大量的地雷”这是大佐和少佐碰头之后,询问溃败下来的伤兵得出的结论

地雷?就算有地雷又怎么样?只有被清国武毅军打怕了的第五师团才会害怕地雷西宽二郎根本就兴趣理会西岛助义和桥本昌世,转身向幕僚们下令:“命令炮兵大队长寅永次郎中佐接管第九旅团炮兵部队,转移阵地,合两部炮兵之力,从村南口开始,以逐次延长炮火掩护步兵前进

命令臼炮中队,目标,王家堡望楼,给我打掉它”

刚才,第九旅团作战时,西宽二郎手里的一个山炮中队和一个臼炮中队根本就没动,此时却兼并了第五师团的野战炮兵第五联队两个中队,试图以绝对压倒性的炮击消灭清军,引爆地雷,为第二旅团一个大队的进攻扫清障碍

王家堡内,望楼下在日军后撤之后,古额里在此找到裘术全

“术全大哥,第二旅团已经摆开架势了,咱们能够撤子”

裘术全摆手道:“慌啥?别急,我还有四十多点炸点没用还能够杀一场古额里兄弟,让我们的弟兄们检查枪支弹药,别没子弹打爆药包就吃瘪了”

“这里我说了算”古额里没动,一改平日的憨厚、和顺,瞪视裘术全半晌,觉着工兵雷电队长的眼神有点打闪了,才道:“刘大人的命令是探明鬼子真假即可撤离现在你也看到了,第二旅团已经在村南口摆开架势,很快就会发起进攻他有几千人,咱们不足两百人,怎么打?撤了,骑哨的任务是警戒、侦察,不是顶替五营打阻击战,咱也打不了阻击战撤”

裘术全哪里舍得那些精心布置的炸点呐?眼见古额里一脸的认真,言语间也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只能祭出杀手锏,笑道:“哎哟,我说兄弟咧,咱们工兵弟兄好不容易把炸药搬来,又埋好,刚才杀死那么多鬼子,多爽快要是这就撤离了,那些炸药不都还给鬼子了吗?这样,你先走,让郑邦彦他们几个跟我留下,打爆了药包咱们就趁乱撤离,绝对没问题”

古额里想了想,摇头道:“驻守王家堡警戒岫岩方向是骑哨的任务,术全大哥真舍不得浪费那些药包的话,还是我留下,你先撤”

“嗤那哪儿成?娄就是想听听响”

“军营务处指挥条令规定,这里我说了算”

看到古额里又板起了脸,裘术全急忙赔笑道:“哟哟哟,古额里兄弟,你咋变了个人儿似的?好好,我走,你小心一点,也别想着打完药包,差不多就撤,啊?”

古额里摆手示意让裘术全少废话,喊来哨长万福全,令其留下郑邦彦等五人后,领着其他兄弟和工兵队一起携伤员和十几名阵地弟兄的遗体先行撤离

不多时,万福全带着骑哨,裘术全带着工兵雷电队合计一百六十多名兄弟撤向小偏岭的5营阵地古额里令郑邦彦等人钻到望楼对面的一间地窖里待命,自己爬上望楼担任僚望、警戒任务

吃了一个大亏之后,鬼子肯定会在步兵进攻之前炮击王家堡,而且,炮击的烈度肯定比刚才大得多

131【地狱王家堡】

131【地狱王家堡

132 【古术全】

撤?其实古额里也舍不得那些糁心布置,战果卓着的“应用地雷”

站在望楼上四下打量,身为哨官,有基本战术意识的古额里能够看到,堡墙下周都有身穿黑色翻领大衣的日军尸体,这些尸体大多都残缺不全,缺胳膊少腿儿的乃是常见,还有只留下半边身子,内脏、血水流了一地的情况裘术全和工兵队太缺德了,咋能这样搞法呢?

不过,老子心里痛快

用力儿地嗅着充斥着硝烟味道的空气,极目看向东边皑皑的山头,脑子里却想起第一次跟随永山大人和当时还是防勇的杨大人去林盘子村的情形憨厚的赫哲汉子不断都以杨格为榜样,以自己在林盘子村的短暂畏怯为耻那一场太小太小规模的交战,让古额里彻完全底地从乌苏里江畔的猎手变成一名杨大人嘴里所说的“战士”

士,这个字在当今的大清国,在大清国以前的朝代,都是一个荣耀的字眼儿

战士我是战士单单这么一个念头,就让古额里觉得自己的胸腔发闷,眼眶娄热,这是一种知心的感觉,一种自己的作为或者即将的作为将被人们称道、传诵,而后冠以“战士”二字,浑身充斥着男人的成就、战士的荣誉之感

留下来,承受日军一个旅团的炮击和步兵攻击,没啥大不了的至少,自己比粱栓柱幸运多了刚才的战斗中,勇敢而冷静的古额里击发了六个药包,每一个药包的爆炸都会让蜂拥而上的日军伤亡惨重,一如此时高踮望楼看到的情形一般

即便如此,古额里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统领大人勇敢,没有统领大人机智,没有统领大人……统领大人,就是古额里心中的神有神的存在,武毅军战无不胜

一种奇怪的、古额里从未听到过的啸叫声传来,转霎时就从遥远的天际之处近到身侧“嚯儿一嚯儿”

“磅”能力惊人的爆炸带来的声响在古额里的神经中留下最后的印记

望楼垮塌了,在一发180血炮的榴弹打击下,垮塌了,重达21公斤,装了川沁斤八溺炸药的榴弹被引信的引爆药激发,发出似乎能够割裂空气的“磅”的一声巨响,击垮望楼,在望楼的屋基处炸出一个深近两米,半径7米左右的大坑,大坑之内,砖不是砖,瓦不是瓦,古额里不是古额里,而是飞散的、模糊的血肉

这一次猛烈的爆炸,其强大的冲击波被土地忠诚的传达到地窖里,郑邦彦和四名弟兄中,其中三人背靠地窖的墙壁,被震得当场狂喷鲜血而亡目瞪口呆的郑邦彦一时之间几乎丧失了意识,只能听到脑子里,不,是全身的骨髅、肌肉都发出刺耳的“嗡嗡”声实际上,他啥也听不到,那种声音是太过强烈的冲击波过后,引发体内血肉、组织、器官的共鸣

“嗡嗡……”耳内虽然这个声音,郑邦彦却很快恢复了意识和思维,看到三个弟兄七窍血流而亡,他天性地一手捡起步枪,一手拽着还在发愣的邹福跑到地窖口,伸手一推,只觉沉重非常,以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平时悄然一推就能打开的木板门

“邹福跟着我,推门呐”

这么喊着,完全是意识的作用,随即郑邦彦就明白过来,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喊什么,估计邹福也听不到咋办呢?估计是上面的屋子被轰塌了,砖墙、屋顶一股脑地压在地窖的木板上如果不及时出去,肯定会被生生的活埋在这里

“啪”一巴掌拍在邹福的后脑勺上,邹福无辜地看向率长,哨长频频打出手势哦,看懂了,用力推地窖的木板呗

两人刚刚弓腰顶住木板准备用力,又觉地面、墙体、木板传来剧烈的震颤,大骇之下两人急忙蹲下,只觉胸腹之间血气翻涌,地窖的空间里弥散着尘烟禁不住那种窒息的感觉,两人都连连咳嗽,在求生**的天性驱使下,猛然向上发力

“夸啦啦”这声音,两人都听不到,却能从平时的经验中想象得到那是碎砖块、泥土、木块、尘沙从木板缝隙处掉落的声音

“邹福,带上枪上膛”感觉双手向上顶托反作用力轻了,郑邦彦大吼一声,明知邹福听不到,却也全然当他听到了,猛一用力,覆盖在地窖口的木盖板打开了,浓重的硝烟味和带着热量的焦臭味登时冲入鼻腔、咽喉、肺部八溺炸药,鬼子那个能燃烧的八溺炸药就是这个味儿

“走,走,快走,出来啊”爬出地窖的郑邦彦一边吼,一边伸手抓住行动有些迟缓,神情有些木讷的邹福的后领,猛然一提,将其生生地提出地窖口来看到邹福从惊讶的木讷中似乎回神了,郑邦彦才丢开他,操起步枪拉动枪栓,随便的抬头一看,登时愣住

望楼呢?同一个院子,同在王家堡堡墙之内的望楼呢?没啦只有一堆破碎的砖瓦,只有一个大坑,一个分发着袅袅白烟的大坑

“古额里啊”

郑邦彦登时反应过来,哨官就在望楼上,望楼不存在了,武毅军左翼骑哨哨官、赫哲兄弟古额里呢?他在哪里?

“嗡”又一发臼炮炮弹落在不远处,烙印在得到听觉的郑邦彦神经中的声音只有“嗡”当然,他的皮肤、肌肉能够透过厚厚的衣服感觉到一股强风吹来,炙热的强风,似乎带着火焰的强风他看到,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邹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倒在地,矮壮结实的骑兵邹福是如此的弱不由风,根本就没有半点抵挡之力

红色,血红色,眼界之内的一切都变为血红色

郑邦彦揉揉眼,血红的感觉的淡了,手背上都传来一种滑而稀薄的感觉抬手到鼻端,深呼吸,血腥味儿在神经和大脑回忆深刻的硝烟味中,显得淡淡的,很难分辨却依然被分辨出来

眼界是红的,看到手茸上的颜色,也只不过红了一些而已

“哨官古额里兄弟”郑邦彦大吼,虽然自己听不到,却能从平时回忆中的大吼时的喉咙感觉体会到,这一声喊足够的响亮没有回应,即便有,他也听不到,此时的郑邦彦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血红的视野

冲出堡门,不,是从前、刚才还存在的,堡门的位置,他向南一看,一间燃烧的茅屋后,模模糊糊出现了深色的人影,一个,两个,三个……那是一群敌人

“邹福去左翼看到那个药包没有”每个字,都是用力了力气吼出来的,郑邦彦自己听不到,也唯恐邹福听不到,只能拼尽最大的力气扯着嗓门嘶吼

吼声在脑海中回荡,回蒂的不是声音,而是声波“磅”

没有得到回应,郑邦彦转头看去,只看到邹福傻乎乎地爬上瓦砾堆,刚刚到顶就突然的仰头向后倒下,整个人变得轻飘飘,从瓦砾堆上落下

邹福中枪了,正面、头部中弹就是这副样子

反应过来后,郑邦彦想起右手方向,最多二十米的距离,正前方,一所泥砖为墙的房屋侧,有一包装药掩藏在石块和铁钉之下那个方向正好是那些深色人影向自己所处之地、不存在的望楼奔来的必经之路

没有去看仰躺在地的邹福,郑邦彦把步枪背在背上,手脚并用爬上瓦砾堆,在即将冒头的霎时停下,伸手掰下半块青砖,接着又搬开几块,然后从青砖的缺口处向南望去视野依然是血红的,血红之中有深的,言语描述不出的红色影子在晃动谢天谢地啊,那茅草屋竟然没挨炮弹否则,那药包就爆了,鬼子也不会拿泥砖墙当掩护

操枪,血红的视线透过照门、准星,慢慢的横向移动,落在一堆乱石之间,乱石间,有一抹比血红深的颜色

等待,等待着那些晃动的人影慢慢靠近,嗯,差不多了,再走几步,一、二、三,打心里谈论着,左胳膊上扎了两条红带子的郑邦彦冷静地扣动了扳机

视野凌乱了,一闪即逝的闪亮中,似乎有很多东西在飞舞,不,是在狂舞

当他有些沉醉在视野中万般物事狂舞的美感之际,身下的瓦砾堆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震得他脑袋轰然作响,登时得到了所有的知觉……

王家堡西侧山头,名为小偏岭的高地上,裘术全拽下头上的狗皮帽子,呆呆看着浓烟滚滚,不时爆绽出白色、黄色、红色相间火花的,已经成为废墟的王家堡不知不觉间,手中的狗皮帽子被揉破了,得到根基的绒毛在北风的吹拂下飘啊飘,飘落下山,似乎就落在了烟尘弥散、火光熊熊的王家堡内

抱着马枪,裘术全在小偏岭等了三天三夜,任谁也劝不走他,即便是鬼子第二旅团炮击小偏岭时,他也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第四天清晨,从山腰处爬上来一个人之后,他才像猛然惊醒了一般,冲着山下吼了一句:“古额里啊,我的好兄弟”再后来,裘术全不叫裘术全,而叫古术全,不管别人怎么劝他,以至有人引经据典的说:“古额里不姓古,那古字只是赫哲话翻译成汉语时的泽音而已”他还是执拗的让别人叫他古术全,就算是在统领大人面前,也一样

132【古术全】

132【古术

133 【渡边之犹豫了】

武毅军第二营的两个哨在管芾宋占标指挥下,交替掩护后撤,总是在日军接近时又滑溜开去,尽力给日军一种眼看要吃着,却屡屡差一点入口,下一次努力一点就能吃到嘴的感觉

一次、两次、三次一,在日军第1联队第一大队就快追到遮蔽住孤山(青苔峪)堡的那道山脊时,渡边之少佐突然下令:“停止追击各中队收拢、整队、清点人数”

命令下达不久,第一中队长三木步兵大尉满脸疑惑的回头演讲:“大队长阁下,第一中队整队完毕,仅有一名阵亡,三名轻伤请示可否继续进攻?”

渡边之少佐被清军的交替掩护撤离战术搞得火气升腾,怀疑清军不是战败而是故意引诱自己上钩哪有战败者还如此组织优良的?哪有仓皇逃窜者连军械、物资都没有遗留的?哪有逃窜者还能给追击者以持续杀伤的?第一中队情况优良不能证明什么,方才主要的第二、第三中队在追击,那两个中队的伤亡数字肯定不小

“八嘎退下”

三木大尉鞠躬退到一边,过了一小会儿,第二中队的今村大尉来报:“大队长阁下,第二中队阵亡六名,轻、重伤五名”接着,第三中队也整队完毕中队长小栗原太郎演讲:“第三中队阵亡四人,轻伤九人”

渡边之的脸色难看了,闻听伤亡数字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本土和旅顺待命期间,他研究了从朝鲜到辽东的几乎每次战役从中有了不少发觉其中最大的发觉是从第三师团转折旅顺口向第一军司令部呈递的战报,清军前两次反攻海城,日军伤亡共计不足一百人,却打死打伤清军近千人而且,从清军动用几万人攻坚而每次进攻时间都不足一天,每次伤亡几百人就撤离的情况来看,清军根本不懂打攻坚战,以至不会打近代化的战争

在此认识基础上渡边之少佐积极争取了率领步兵大队这次经由小路迂回清国武毅军侧背的作战任务在他看来清国武毅军就算是清国第一精锐部队,曾经屡次击败第五师团,也仅仅比其他清军好一点点?可现实却让他难以接受,几次短时间的交火下来,第一大队虽然拿下高地,挺进、追击了十多里,却付出了堪比第三师团在清军第二次反攻海城之战时的伤亡

不正常极度的不正常不正常的伤亡数字结合当面清军有序的撤离,危机感在渡边之的心里越发的浓重

现在,少佐大队长必须分析战况作出抉择

当面的清军究竟有何企图?是以层层阻击后退向坚固设防阵地,以此拖延时间等待主力回援?还是孤山堡真的是兵力空虚,清军以此行动设下欲盖弥彰的**局,挑战第一大队长的智慧?或者根本就是一个圈套,引诱第一大队继续前进到孤山堡山脊和回头岭山脊之间的沟壑处,然后¨一思绪太多,渡边之在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判断,自然也难以做出抉择可是,少佐是在中将师团长阁下面前领受的任务黑木为桢中将需要北进支队尽快地结束在海城——析木城一线的作战任务,以期回师旅顺,登船向山东的威海卫进发

要尽快结束北上支队的作战任务,就要设法打歼灭战而非击溃战,如今,整个北进支队在等待着第一大队掐断清军的退路

一名少尉跑来,立正道:“演讲,清军完全退向孤山堡山脊了”

渡边之打个手势示意三名中队长跟上,走到前方一个高处拿出望远镜,只见三百多清军正乱纷纷的沿着山道向孤山堡山脊攀爬

再仔细看看山脊,白雪皑皑,完全看不到清军构筑工事的迹象嗯?不是说第三师团曾经派出一个加强大队进攻孤山堡而难有寸进吗?难道,清军就是依靠山脊线的天然地形抵挡住了第三师团的那个加强大队?

不可思议啊

疑团太多,令渡边之踌躇再三;中将师团长亲身授予的作战任务乃是崇高的荣誉,令渡边之又不得不尽早决断,力图在困难面前鼓舞全大队六百余官兵的士气,克服困难,攻取孤山堡,截断析木城下清军主力之退路,以此向中将阁下报答

渡边之犹豫的时间太长了,却不知就在他和几个中队长的脚下山沟里,身披白布的武毅军二营第3哨180余名官兵趴在山沟间的冰雪窝子中,冻得牙关咯咯直响,却只能在肚子里咒骂“没种的倭鬼子”期望鬼子们早点行动,早点推进到山脊线工事前只需山脊那边打响,第三哨就能够结束潜伏在此的苦差事,神气活现地冲上山头,断敌退路了

青苔峪堡,青苔峪只有常年难以见到天日的深沟里才会长出茂盛的青苔来,这种地方的寒冷是带着潮湿的寒冷,寒气能够浸入骨髓啊

哨官傅春祥与弟兄们一样,他的位置似乎为阴寒一些为了缓解寒冷、保障发起战斗时双腿能听话,在头顶上就有鬼子的坏境下,他只能用手隔着棉裤、罩裤、绑腿慢慢而有力地摩挲大腿,生出一点点的热量来,温暖重要的关节处他与出身毅军中营的1哨哨官严孟雄、2哨哨官孙朝宗不同,原本是奉搴亲兵哨长,跟随周昭明投入武毅军之后被编为第五营,还是任哨长,后来岫岩大整编,就调入二营任哨官

因而,管带宋占标在分配作战任务时…总把最不重要的轻松任务交给傅春祥的第3哨大房身之战,严孟雄在89高地,孙朝宗在高地,两哨都跟鬼子打了硬仗,只有第3哨待在117高地无所事事…若非大家伙憋着气,大出击的时候跑得飞快,俘获了鬼子的卫生队,指不定一点战功都捞不到呢

这一次,宋管带又令第三哨先撤,傅春祥火了,弟兄们气炸了故而,吃重的任务终究落到了头上转眼看看在冰雪中瑟瑟发抖的弟兄们…每当哨官的目光与弟兄们的目光接触时…总能收获到“冻死都不乱动”的决心

1、2345营是主力营…2营第3哨这一次一定要用战绩证明,自己是第二营中最能战者,成为当之无愧的全军主力哨,得到那面意味着无上荣耀的,红缎面三角形的,装饰着金黄色流苏的小旗

山头上,犹豫良久的渡边之少佐终究咬牙下定决心,以第三中队一个小队留驻此处,屏障后路…主力全部向孤山堡山脊出击

随着命令的下达,13联队第一大队动了

ff8杨格、陈固、玉瑞和郭宗铭猫腰钻进山脊工事,熟门熟路地向哨指挥位置摸去在这里,还得表扬一次裘术全和工兵雷电队,在他们的指导、协助下,一营构筑的圆木掩体线已经发展成为坚固的、隐蔽的半坑道阵地裸露的圆木掩体被浸湿的砂土覆盖,砂土上又被老天爷洒下雪花,看上去与整个山体融合无间,浑然一体而坑道内′横向陈列的圆木每隔一米左右的距离就打了木桩子,木桩子和圆木之间用“n”形铁钉连接,非常牢固

拓宽半坑道工事,方便战斗时的兵力调遣和交通,一营官兵和工兵们还在重点区域挖了屯兵洞、弹药库,每个排的阵线上还挖了一个粪便坑由此,在半坑道阵地值守的官兵们自发定了一条规矩,去蹲坑的必须带一小袋砂土,撒尿的就算了坑装满了,每个排三个班轮换挖坑,保障工事中的整洁,培养官兵们的“式”卫生习惯

如此,就算杨统领再表扬、夸奖工兵雷电队和一营,别人也不好说啥实际上,一营的经验很多都被总文书陈固写进了《武毅军战斗勤务条令》之中当然,一营去析木城了,此时受益的乃是杨慕时的4营1哨

蓝翎子玉瑞一钻进坑道就开始“啧啧,啧啧……”啧啧了半天也没啧啧出名堂来,足见他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开了眼界,被镇住了等到钻进哨指挥位置时,他是“哇”了一声

哨指呈半圆形,上有顶盖,前后都有圆木为墙,西面开了一个观察孔和两个射击孔,平时能够用木板挡住指挥所后部还设了一张小床,小床的杂物收捡一下,放一张全开本的五万分之一地图完全没问题

杨慕时侧身让开观察口,立正向杨格道:“演讲,敌军动了”

“2哨,3哨呢?”

“由帮带官程启茂率领,在对面的回头岭大岭子”

杨格蹲在观察孔后,用望远镜看了看连续开到山腰的日军,又看了看大岭子方向按照四营和二营商定的作战计划,程启茂率4营23哨和王传义37炮哨为西支队,在大岭子上隐蔽待命;二营以第3哨为南支队,负责断敌后路,坚定阻击;4营1哨为守备队,坚定阻敌于山脊下;诱敌的二营1、2哨经过稍微休整后转为预备队,随时趁势出击

宋占标和杨慕时的配合挺不错鬼子总算引来了,看样子还没发觉山沟里潜伏部队,也没打算先抢占大岭子再攻山脊那一,就这样了杨格摸出怀表看了看,在心里估计着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处理战斗抬头看看玉瑞,又转头向杨慕时道:“你负责带一带玉瑞兄弟,甭理他的蓝翎子,今天,他是你的营付”

“辄”求之不得的玉瑞大喜,漂漂亮亮的向杨格打千应了一声“是”杨慕时立正,随即转向玉瑞喝道:“错了武毅军中只行军礼”

玉瑞颇觉尴尬,涨红了脸想当初老子¨,不说了,在皇宫里就是当奴才,哪有呲牙的份儿哦

“安守,我们走,去小偏岭看看五营和骑哨、工兵队去”

陈固顿觉心中一紧,方才周昭明就派人悄然来报——古额里没了军营务处和大多营哨军官们都知道,古额里是杨格bsp;特地向寿山讨来的人,也是最先跟着杨格打仗的兄弟之一赛马集一战,古额里跟着杨格迂回袭击敌军炮兵阵地;侦察草河堡,古额里及时带来了镇边军炮队哨和两门缴获的日军山炮;细河一战,古额里是巴哲尔骑哨什长,其实质就是当时杨格的亲卫哨

杨格心中没有满汉蒙古赫哲的分别,不断把古额里当做兄弟看待,一如对巴哲尔那样

说?还是不说?或者…………到了再说

133【渡边之犹豫了】

133【渡边之犹豫了

134 【慧眼独具】

杨格本要打西宽旅团,可回到青苔峪堡后才发觉主力已经西去,刘松节和陈固目光的集中在第六师团身上,想在青苔峪堡析木城之间歼灭其中一部对此,杨格无话可说,部下的将领能够主动的根据敌情作出相应的处置,杨某人应该捂嘴偷笑,从培养人才计,身为主将应该在后方积极支持之

故而,武毅军目前的作战方略就是在青苔峪堡析木城之间抓住第六师团,逸留之而对拥有在这个时代能力强大的臼炮中队之西宽旅团,就只能层层阻击,尽量地延后其攻击青苔峪堡的时间了

这就是杨格要去小偏岭看第五营的初衷

西宽旅团一旦投入战斗,就希望尽快结束战斗以便脱身,在夺取已经成为废墟的王家堡之后,马不停蹄的又逼近小偏岭,对五营阵地发起猛烈的炮击山炮、野炮、臼炮,不分门类的将炮弹倾泻在小偏岭上,将小小的山头炸成一片火海

火海中,工兵雷电队队长呆呆的独坐在山坡上,那些炮弹似乎畏惧他一般,远远的躲开,悄然的爆炸

从陈固嘴里得悉古额里阵亡的消息,杨格的反应出乎众人的意料没有发怒,没有悲戚,只是用淡淡的腔调吩咐:“搜集古额里的战绩,扼要择选后形娄文书,加盖武毅军营务处的大印,与抚恤金一起送到古额里的家人手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杨格从来不认可,觉着其中蕴含了太多消沉的东西而中国人此时的中国人不需要消沉的东西,而是积极的、奋发的、敢于与西洋鬼子、东洋鬼子以至上天斗的精神陈固呈上文书之后,杨格用他的文字在文书最后写上一段话: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为国家、民族的领土完整而战死,古额里在我心里犹如泰山

这句话迅的传遍了小偏岭,在五营七百多官兵中传诵

没有理会在山坡上发呆的裘术全,杨格在巡视过小偏岭阻击阵地之后,面色如常的走了

青苔峪堡山脊西,武毅军第2营、第4营和炮营第一哨对日军13联队第一大队的围歼战斗,由四门37炮的轰响拉开帷幕

所谓既设阵地,在武毅军的操典、条令中,不仅仅是构筑完备的工事还有对要点的测绘,刘松节掌管的作战计划中,炮兵测绘是重要的环节,是决定战斗、战役成败的关键因素之一

四门37炮,火力并不旺盛可是每一发炮弹都落在要害之处,刚刚列队完毕准备冲锋的日军第一大队在第一波的炮击中就伤亡三十多人,进攻命令由此中断,中队、小队的军官们,分队的军曹、伍长们吆喝着重整战列时,回头岭大岭子上出现了密密层层的清军身影后路的小

山包一带响起了稠密的枪声和震天的喊杀声

渡边之少佐最为担心的情况出现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放弃攻击孤山堡,全力打开通道然后向北进支队司令部演讲圈套析木城、青苔峪堡都是清军设下的圈套

原本,山脊以西到674高地以东的小山包距离4000码以上已经过了克虏伯37行营炮的最大射程,可是清军的四门37炮居高临下,硬是将炮弹砸在小山包的东北坡,在狭窄的山路左右形成一片火网,回头攻击的日军官兵根本就无法前进半步,只能看到一个小队六十名官兵被近两百名清军包围,在一阵阵排子枪的交火声中,越来越少最终,炮声中,火网后,清军控制了小山包

小山包在激战,山脊西的“半永备”工事中,回头岭大岭子的山头上,旺盛的排枪火力一阵阵地射向半山腰的日军,距离四百码以上又如何,现在的射击不是依靠士兵们枪法,而是按照哨官们的口令调整好照门表尺,再听着口令扣动扳机,拉动枪栓

排枪阵阵,原本就被砍伐一空的山腰树林无法为日军提供掩蔽,就地趴下的日军又在军官们的喝令中向小山包发起冲击,其结果就是被炮弹爆炸中抛飞的霰弹,被前方、左方、后方射来的弹雨一片片的打倒在地

排子枪和白刃突击,这个时代步兵交战的惟二战法,在武毅军的身上发挥到了极致

稠密,真是稠密的枪声,分水岭重峦叠嶂,枪声在山谷间回荡、转折,久久不去,前一波尚未消失,后一波、两波以至三波枪声又起,

交集在一起的枪声最后不是“噼啪”声,而是沉闷的,类似于炮弹迸发余音的“嗡嗡”声

“嘀嘀哒哒嘀嘀”回头岭大岭子上营号手吹响了冲锋号

“嘀嘀哒哒嘀嘀”山脊防线后,二营号手一脚踏在工事的圆木顶盖上,吹出号音应和着四营的弟兄

两个山头上,六百余武毅军官兵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挺着寒光闪闪的刺刀由上而下,冲向乱作一团的日军13联队第一大队

“轰轰轰轰”王传义指挥37炮哨及时转变射界,向匆忙中欲组织白刃战队形的日军群中发射夺命的炮弹,硝烟、火光、崩飞的霰弹日军趴下的趴下,抱头鼠窜的抱头鼠窜,还有一些被吓傻的被炮火掀飞、撕碎,或者被霰弹打得浑身喷血

“完了”

杨慕时离开观察口,顺手拿起步枪拉动枪栓玉瑞呆若木鸡,傻愣愣地看着一群群青灰色的身影像无可阻挡的大潮一般涌向、席卷、漫过日军人群…血液在燃烧,燃烧,无可阻挡的熊熊燃烧,可是此时玉瑞只能浑身悄然颤抖,脑子里却近乎空白,只能呆呆的看着,任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面红筋胀……

这,也是一种享受,一种男人的、热血沸腾的、至高的享受

杨慕时检查武器完毕,极不耐烦地吼道:“营付,你走不走?再不走,咱可是连汤也喝不上了”

“噢,哦啊?走走”玉瑞反应过来,杨管带说的不错,自己不是来观战的,而是来建功立业的此时玉瑞还不习惯操枪射击,只能拔出可谓“宝刀”的满族腰刀,屁颠屁颠的跟在杨慕时和几名戈什哈身后,追随四营官兵们冲下山去

人肉敌不过被火药、炸药赋予强大能量的钢铁,在战术、战法完全失败之时在温暖湿润的环境中成长的鹿儿岛师团官兵们,也只有在中国的雪野山谷间躲避、躲避…最后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之时举枪过顶,向心目中的天朝队缴枪投降

两个小时,杨格的估计很准确在他从ff8小偏岭返回时,时间刚好过去两个小时,山谷间除了零星的枪声之外,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

“二营营1哨、2哨,37炮哨立即向大榆树进发”

析木城在海城东南五十四里处,地形为七分山、两分田、一分水,山峦、山谷、溪流冲积而成的小平原形成了析木城的基本地形二道河子路旁的高地,控扼岫岩一析木城海城山道为攻击析木城者最理想的进击之途

北进支队司令官大寺安纯少将早早地离开山路,在林太大队的联络官引领下,避开占据山道路口的清军火力,经由一片树林后攀爬标高为502的高地

北山坡上,野战炮兵第三联队的山炮中队在中队长炮兵大尉中村康雄的指挥下,忙碌着构筑发射阵地大寺安纯慢慢一瞥,立时停住脚步细细查看,看了一阵子,又令参谋找来炮兵指挥官

“演讲将军阁下,野战炮兵第三联队山炮中队长中村康雄奉命来到,请训示”

“大尉请稍息,来…

本官对你的炮兵阵地非常感兴趣,能否陪同本官巡视你的中队?”

中村康雄立正躬身,大声回答:“卑职愿意效劳”

“大尉不愧是标准的帝国陆军军官”大寺安纯赞了一句,这一句称赞没有包含任何虚伪的成分,即便军姿标准、应答无误的炮兵大尉隶属于第三师团“你就是那个打坏了四门山炮的中队长?”

“正是卑职”

大寺安纯悄然一笑,示意大尉跟上后走到距离最近的一门70口径青铜山炮旁,略一大量就发觉玄机,蹲身指着炮架和炮身之间的一块金属“异物”问:“大尉,这是什么?”

“垫块,用于提高火炮的射击仰角”第六师团是最注重炮兵战术的师团,大寺安纯也不例外,一眼就看到特异之处,在得到炮兵大尉的回答后,是转身向南试图看向清军占据的大榆树高地可惜,502高地庞大的山体挡住了他的视线,由此,他领略到那个金属“异物”存在的价值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造”有一句赞赏,同样没有丝毫的虚伪成分在大尉鞠躬时,大寺安纯一手按在火炮的轮辆上沿,略微用力,发觉炮身纹丝不动后,满意的点头道:“中村君”“卑职不敢”

“中村君”大寺安纯特地加重了语气,在中村康雄大尉抬头用感激的目光看向自己时,浅笑道:“既然你如此布置阵地,想必已经有了合适的射表,方便的话,本官想看一看”“哈伊”中村康雄登时兴奋不已,为了这一刻,他和他的部下们努力的工作了一个多月时间,付出的辛劳和汗水不足为外人道也从皮包中取出射表双手呈给少将时,炮兵大尉感觉自己的眼眶在发热,鼻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窒息的感觉令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大寺安纯不愧是炮兵行家,略略浏览射表之后,一手按在仍然保持鞠躬姿势的大尉肩膀上,带着愉悦的腔调说:“中村君,本官希望能看到你和你的部队能在此战中建立伟大的功勋如果我的希望能够在你身上实现的话,本官将毫无顾忌的向大本营举荐一位野战炮兵部队的杰出军官那,就是你,中村康雄炮兵大尉”“中村愿为将军阁下效劳”

慧眼识珠,发觉杰出人才拉拢之,又能令隶属第三师团的炮兵中队为己所用,大寺安纯何乐而不为呢?

134【慧眼独具】

134【慧眼独具

135 【最坏莫过于此】

看到大寺安纯少将一行登上高地,林太一郎少佐似乎看到黑木为桢少将的“举荐信”一般,屁颠屁颠的迎上去,好一番恭维

在林太一郎少佐献上的作战计划中,高地下的第一线壕沟是故意丢给清国武毅军的只有抓住清军的前哨才能吸聚清军主力于高地之下,用坚定的防御战斗迫使清军主力撤开、形成面向的高地的攻击阵列此时,下八岔沟的北上支队主力即可出击,轻易地突破沟壑之地形和清军可能的阻击线,前后夹击那三千余清国武毅军于高地下如此,那支屡次打败第五师团的武毅军就折损了大半,再也不能对北进支队乃至析木城、海城之日军形成要挟

那么,北进支队该回头南下就回头南下,林太少佐得到黑木为桢中将向大本营的举荐也就顺理成章了

高地北麓和西麓,日军隐蔽了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个山炮中队的力量,高地南麓和东麓,坚韧的林太大队官兵们硬是依据山势构筑了三道防线”“送”第一道防线给清军,在林太一郎少佐的心目中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中村大尉的山炮兵已经把第一道壕沟的射击参照物设定完毕,只待大寺安纯将军一声令下即可发炮

大寺安纯举着望远镜打量高地下、对面大榆树高地上的清军,他还不能下达作战命令,而必须等待渡边之少佐切断清军退路的消息否则,一旦二道河子和下八岔沟打响,清军肯定能察觉到掉入“圈套”必然会舍弃在高地的那三百多人而去

一旦让清军主力逃到回头岭,那战局就辣手了,很有可能会葬送迂回的渡边大队

渡边大队是大寺安纯旅团长的直属部下不可轻易舍弃:清国武毅军是比进支队嘴边的肥肉,不可轻易放过

等待,等待大寺安纯少将有这个耐心就在去年,大寺安纯大佐成为大日本帝国陆军欧洲调查团的一员,在法国、德国、英国调查陆军军事,八月战争迸发应召回归,十一月晋升为少将上个月领率步兵第川旅团加入山东作战军之第六师团建制此时,正是他用一身所学和欧洲最先进的战术、战法和战略思想服务“天皇伟业”之时

战机,最成熟的战机,除了主动去营造之外,还应该有耐心的等待

怀表的秒针滴滴答答的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针慢慢移动,指向一个刻度,又向下一个刻度滑去这期间是难耐的寂静和等待,也是耐心被光阴一点点消磨的历程

下午三时了,按照渡边大队出发的时间和路程来算,渡边之少佐应该已经拿下孤山堡,并且派出传令兵到达析木城再过几分钟,兴许就能够在高地北面看到传令兵的身影了

还是等待传令兵没有来,时间却跑得飞快辽东半岛冬季的黑夜来得很早,即便春节已过也是如此,大约傍晚六时许,步兵们就无法在昏暗的天光下透过照门和准星瞄准目标而炮兵部队的炮长也无法通过觇孔照准器观察目标和弹着点了

等待不是没有时间限制

大寺安纯不能想象在第二天才发起进攻,因为他同样不能想象一个大队六百多名官兵能在积雪的山野间隐蔽露营而不被清军发觉夜长梦多,战斗必须在黄昏一小时前打响否则,就有很大可能会“放虎归山”而北进支队会颇不情愿地陷入析木城一孤山堡之间,与清国武毅军缠斗那么一来,黑木为桢中将肯定会雷霆大怒,而第二军司令官兼山东作战军司令官大山岩大将会对少将很失望,高兴的恐怕是高地下的清国武毅军,噢,还有第二军的野津道贯中将了

“林太君”

“卑职在”

“对表,现在是下午四时零七分,…

“准确”

“本官返回下八岔沟坐镇,此次作战之发起时间为下午五点整,以炮击为信号”说着话,大寺安纯少将的眼角余光留恋地向高地后方的道路上瞟了瞟,依然没有他期待中的传令兵出现现在,没有时间或者说没有必要去追究渡边大队迟到的传令兵了“你,林太少佐,将担任本次战役的发起司令人”

“卑职无尚光荣”

“中村君”大寺安纯转向一旁的中村康雄炮兵大尉,带着浅笑叮嘱道:“我希望看到你的部队以准确的曲射打击,在扫荡高地下之清军前哨之后,为下八岔沟方向的进击提供侧射火力支援”

拥有六门70山炮的中村康雄鞠躬应是

大榆树高地上,刘松节的望远镜视野不断未曾离开二道河子高地鬼子太有耐心的,在前悄阵地被一营夺取之后,竟然迟迟没有发起反击,让试探性的进攻变得不上不下,难以抉择进退了

对此,刘松节从未想到过,自然有些心慌慌的不自由

鬼子为何不反击?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从中才能推测出鬼子的作战企图

“季芹”

李玉田上前一步,用动作代替了回答秀才出身的他言语较少,

属于比较内向的性格,这也是他能够出任亲军营管带的原因之一没有一个上位者愿意看到身边的人喋喋不休,守不住秘密

“你说说看,鬼子迟迟不动,咱们能否有必要再打几炮试一试?”

“卑职觉着无此必要,674高地和青苔峪堡的枪声已经消停大约”摸出怀表,李玉田看了看,说:“快一个小时了,鬼子的迂回侧击战术算是被咱们吃透了,兴许,鬼子还在等呢帮统大人,我觉着试探鬼子的最好办法不是开炮或者进攻,而是组织零散分队摆出撤离的架势”

“有道理这事儿就交给亲军营了”玉田立正后转身就走,刚刚转过炮兵阵地旁的柞树林就看到东边来了一大群人,哎哟,这些人啊,早不来晚不来,恰恰在我要作出撤离假象的时候一股脑的过来了,要是给鬼子看见就麻烦了

必须立即阻止他们

“来人,吹联络号”

亲军营马弁摘下洋通号“…滴滴答答”的一吹,不多时,对面的号音响起

“2营4营炮1哨”马弁极力分辨号音,听出一点鼻息就立即演讲,最后惊喜叫道:“统领大人来了”李玉田赶紧加快脚步溜下高地,向东面的山路迎去大战在即,没有比统领大人在大榆树高地上坐镇指挥能带给弟兄们必胜信心的了

“季芹,季芹”杨格也是急着了解敌情、我情,见到李玉田急忙出声招待,拉着亲军营管带蹲在路旁,展开地图就说:“各部的位置、军作战企图和准备”

“一营在二道河子高地下,占据了日军的第一道壕沟:三营的两个哨在大榆树高地左侧待命,为下八岔方向的预备队并保障炮兵阵地安全:六、七、八营分别在下八岔沟东、东北和二道河子路旁,八营的任务是接应一营作战:六、七两营是坚定阻击下八岔之敌根据观察,下八岔沟对面之敌为主力,隐约有千余人:二道河子高地上最多五百敌军”

“炮营如何列阵?”

“在那边”李玉田没有指导地图,而是返身指着大榆树高地的那片柞树林,说:“在林子西南侧,以哨单位三排放列,阵地正面180

码,纵深300码上下:护炮队在林子里,骡马队在高地东侧山根下待命”“日军为何未对我一营发起反击?”杨格一下子就指出要害,手指在地图的二道河子高地下点了点,又说:“这个位置很关要,间接控制路口,要挟高地和析木城的联系,卧榻之畔岂容他人熟睡?”

“帮统大人也觉得很奇怪,所以令卑职带亲军营两个悄作出向东撤离的假象,卑职刚刚要行动,统领大人就来了”杨格摆手道:“不用,命令亲军营立即返回,在这个位置依托地形拉开散兵战斗线,保障一营的右翼鬼子很快就要进攻了”接着,他扭头道:“宋占标呢?来人,命令二营加快度前进,在大榆树高地西北侧择地待命,为全军预备队:四营抽出得力一哨归我掌握,杨慕时带两哨隐蔽迂回到下八岔沟上游炮1哨,跟我走”“大人”李玉田听出杨格要带炮1哨和4营一个哨增援在二道河子高地下的1营,急忙出声阻止:“大人,还是我去,万一鬼子真要发起进攻,那里很危险万一您要是那大局就坏掉了”“唔?坏掉了?”杨格浑然不以为意,笑着摇头道:“依我看,这一战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咱们不能及时打垮二道河子高地日军的反扑,至于我没那么容易死有刘德高坐镇指挥,又有开到的两营生力军,没问题李玉田,执行命令”

“是”

二道河子高地上,林太一郎看到又有清军从孤山堡方向源源而来,立时醒悟到大寺安纯少将等待的渡边大队凶多吉少了不过,在己方一个加强旅团的绝对优势军力面前,清军到的大约七百多人不过是增添了“盘中餐”的美味程度而已

135【最坏莫过于此】

135【最坏莫过于此

136 【炮火中的旗号】

换个思路看待世界之事,就一切都蛮了

在刘松节而言,考虑能否再度炮击是一种思路,命令李玉田带领亲军营假装撤离又是一种思路两种思路先后易,在青苔峪堡方向的援军开到,李玉田回转却尚未到达前指位置时,刘松节的思路又变了,他不得不因为出现在望远镜里的统领大人率领步炮各一哨增援一营而改变

居高临下的好处,此时的刘松节能够享遭到,杨格却不能

刘松节的战役主旨不是要在析木城外围消灭或者打残日军一部,也没有想到宋占标和杨慕时携手能够消灭日军迂回之一个大队,歼敌四百余,只有百余日军躲入密林、深沟溃散而去他的设想是用析木城外围之战表达武毅军强攻析木城的决心,迫使日军第六师团现身并深深地陷入进来如此,于战略目的而言已经足够

杨格赶来了,带着留守青苔峪堡的兵力赶到了战场,这,不符合刘松节设定此战的初衷可知道战役目的的陈固为何不向统领大人说明呢?肯定是说过了,只是统领大人有他的想法,他往往是高瞻远瞩的那么,随着一营的增强和二营来到作为预备队,这一战既然变样了,就必须跟着变下去,否则就是多头指挥,决心不定,部队无所适从的蹩脚局面

刘松节的考虑,也是慢慢的从七、八两营阵线处赶来的戴的考虑

“德高看来统领大人想要打掉二道河子之敌啊”

“嗯……也不那么简单,重点还是在下八岔沟那边,你赶紧的回去看着”“不对,德高你看”戴眉头一皱,抬手指向一营占据的日军第一道壕沟线,说:“从咱们这个方向看过去,那个小山包是个不错的掩蔽地物,壕沟线上鼻几棵柞树……这一带的柞树多,可那几棵怎么看怎么碍眼来人叫杨骐源来”炮营帮带严冲小跑而来,立正道:“演讲二位帮统,杨管带还在沟底勘察,尚未返回”戴并无算计之意,伸手拉了严冲一把,指向二道河子高地说:“鹏霄,以你们炮兵的角度看看那边的地形”严冲一看就道:“天然的炮击指示日标参照物如果鬼子会打曲射战术的话如果鬼子在二道河子高地北麓有炮兵的话那么小山包和那几棵树就大有问题”

刘松节闻言脸色大变,别人不清楚,他和一营管带肖真惕、亲军营管带李玉田却清清楚楚,上一次青苔峪堡阻击战时,鬼子炮兵就打出了曲射

“号兵,吹号命令一营和右翼之到部队后撤到进攻出发阵地严冲,你立即设法向二道河子高地北麓试射几发”号声响起,二道河子高地下杨格转头看了看一营已经行动,随即下令:“撤,跟着一营撤”“八嘎八嘎”高地上,手里捏着怀表看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接近五点整,也瞅着清军增援部队落入圈套中林太一郎少佐分外的高兴,可……距离五点整还有三分钟时,一切都变了,清军撤离了

得益于中村炮兵大尉的创造和第一军在黄花甸勺子河西的发觉,

中村的山炮中队已经掌握了曲射战法的三大要素,即改造火炮、构筑特别的发射阵地实现大仰角射击:试射得出射表的基本参数:设置炮击目标的参照物并派出前线观察哨指挥炮击

正是有了战法的依仗林太一郎少佐才信心满满的领受了坚守二道河子高地的任务,也故意构筑了第一道壕沟线并预留出炮击目标指示参照物在他看来,占据第一线壕沟的清军们必定成为炮下亡魂增援到的几百清军也是如此

时间,少将阁下规定的时间还没到清军却突然撤离了,让精心布置的圈套丧失作用,林太一郎少佐无疑是空欢喜了一场

打?趁着清军还在撤离,还能收获几个战果的时候下令炮兵开炮

不打?开炮会暴露二道河子高地后的炮兵阵地,清军就会意识到有被前后夹击的可能,将以快的度向孤山堡撤离

打?大寺安纯少将阁下需要吸聚清军主力到二道河子高地,必须把这股清军牵制住才行,炮击,迫使清军趴下躲避炮击也是一种牵制办法

不打?战局已变,看到清军撤离的少将阁下兴许会改变计划,命令几个大队从析木城下转向二道河子,把牵制造战方向变为主攻作战方向

一霎时,打与不打的念头在林太一郎少佐的脑海中激烈斗争

“命令,山炮中队,立即开炮”林太少佐咬牙下令的同时,大榆树高地上的严冲也向做好准备的贮哨下达了炮击命令

低沉的、隆隆的火炮发射声响起,两支采用相同战法的炮兵部队向着不同目标抛射炮弹霎时,空气中充斥着炮弹破空来去的啸叫声,

六发炮弹在一道壕沟线南面落下,炸开,落点颇为准确而早前就试射过的清军发射的六发炮弹也全数落在二道河子高地北麓,只是,清军并不能确切的知道日军炮兵阵地和步兵集结位置,这六发炮弹中只有一发炮弹落在距离待命的步兵大约五米开外,在山地凹凸地形的遮蔽下,崩飞的霰弹没有形成任何杀伤

“卧倒”杨格听到炮弹的啸叫声就下达了命令一营两个哨,五营1个哨和牵着骡马拖着37炮的炮营第一哨,总计800余名官兵纷纷卧倒,却依然有躲避不及者被炮火掀飞听不懂口令也无法卧倒的几匹骡马中弹倒地,一门火炮炮车被击中,后方弹药车并掀翻,幸运的是没有发生殉爆此时,清军装备的37炮弹药为黑火药发射药和棉药爆炸药,两种火、炸药都容易因被弹片、子弹击中而引爆

一波爆炸刚过,日军第二波炮弹又呼啸着飞来,杨格瞅准一个凹处,抱枪打了几个滚儿,就势翻身蹲在凹处,极力的深呼吸一口气“咣咣咣”六个炸点以自然的射弹散布在刚才的炸点左近爆开张大嘴巴冷静观察的杨格由此得出“日军炮兵尚未转移射界”的结论

硝烟未散,肖真惕高喊一声:“跑”一群官兵猛然起身向进攻出发地一路旁沟边猛跑跑了不出二十来码,肖真惕根据日军两轮炮弹落下的间隔时间,再次下令:“卧倒”三百余官兵堪堪卧礷f8故保?站?呐诘?坪跏亲纷湃说慕挪奖?揽?础:湎焐???餳uā四溅另一边,王传义见日军炮弹落点多在一营方面,也拿捏到日军炮击间隔时间,立即命令炮1哨官兵套马,快撤

杨格没有参与指挥,他尽量的使自己有些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尽量的观察日军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炮击的弹着点,倾听炮弹飞行时的啸叫声,以期从弹道和二道河子高地的地形反推出日军炮兵阵地大略的位置,以便指导大榆树高地之我军炮火加以反击

日军一**的炮弹飞来,炸开,一营、五营、炮营1哨的撤离行动分外艰难,伤亡愈来愈多

大榆树高地上,刘松节眼见统领大人和部队被日军炮火压制,撤离艰难,伤亡惨重,心一横,命令:“炮营,全营,对二道河子高地北麓,急射”二道河子高地上,林太c郎少佐拔出指挥刀,榫声吼叫:“步兵大队,出击”

下八岔沟,刚刚返回指挥位置的大寺安纯少将诧异的摸出怀表一看,此时,刚好五点整,但二道河子的炮击已经进行了近十轮那边,林太少佐提前行动了为何?举起望远镜略一打量,大寺安纯登时明白了少佐的苦衷出人意料的,占据一道壕沟的清军竟然撤离了

“第飞联队,立即全员、个装向二道河子转进第1暇队第二大队,原地坚守确保下八岔防务第三大队,跟随本官为预备队炮兵大队,全力搜索敌军,相机发起炮击“轰隆隆……大榆树高地上,武毅军炮营三个75炮哨全部打响,声势惊人,浓浓的青烟从大榆树高地背侧升起,显示出炮兵阵地大约的位置黑火药,就是这么一副德性而鬼子山炮中队虽然使用青铜铸造炮身,却采用了弱氮硝化棉发射药,烟气为淡淡的白色,且炮兵阵地在北坡,经寒冷的北风一吹立即消散,极不容易被观测到

发射药技术落后对实施曲射战法的炮兵部队来说是一个致命的缺陷

不过,对刚刚开到旅顺不久的第六师团来说,有效实现曲射的战法还是空白或者某种传闻号称最擅长使用炮兵的第六师团指挥官们,不如已经掌握曲射战术并指挥部队实现该战法的中村炮兵大尉北进支队炮兵大队阵地上,日军少佐指挥官能够与望远镜中看到清军炮兵阵地升起的硝烟,却无法使用部下的12门炮轰击之,只能连连跺足干着急一阵子,突然脑间灵光一闪,下达了“第一野炮中队向前推进,任意轰击”命令,以便吸引清军注意力,分担二道河子炮兵阵地被报复性还击的风险

不能不说,这是一道颇具大局观和牺牲精神的命令

炮火,炮火在战场上交错出血与火、钢铁与血肉的惨烈面卷

武毅军炮营三轮齐射后,依然无法压制敌军炮火对后撤部队的伤害高地上的刘松节看得清清楚楚,3炮哨的四门炮几乎全被击中,拖曳火炮的骡马一头头的倒地,几名炮队马夫也随之葬身火海

“轰”的一声巨响,一辆火炮的副车(弹药车)殉爆了,强光闪现、弹子横飞、青黑色的烟柱直冲天际

嗨这一仗打得真他娘的憋气

李玉田手指二道河子高地西南侧的路旁,兴奋地喊道:“帮统,看,看,信号,信号”

刘松节转眼去看,站在他身边的杨蜞源早已拿起望远镜看了过去,不由惊道:“是统领大人是统领大人”

“冷静”其实,吼出这两个字的刘松节最无法冷静,不过,他看懂了,统领大人脱下外衣、特下暖帽,以外衣和暖帽充作旗号兵手中的红绿小旗,在炮火中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打出旗号

杨骡源忍不住眼眶发热,只能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频频擦拭眼眶,嘶声吼道:“严冲记录目标,方位58-32,距离1750,高度角”严冲蹲在经纬仪旁边,一边复述让观察员在纸拍子上记录,一边操纵经纬仪测取炮兵阵地和统领大人之间的方位角和距离

“好”观察员记录完毕,立即演讲

“好啦”严冲对着杨骆源的背影大吼

“吹号,命令一营掩护大人撤离”…刘松节下达了命令,扭头对跑向严冲的杨骆源吼叫:“快,快算出来,赶紧”

杨骡源听出来了,帮统大人的吼声里带着掩饰不住或者竏34?揪兔谎谑蔚目耷弧?br/>

136【炮火中的旗号】

136【炮火中的旗号

137 【宋占标忘恩负义】

日军的炮火中,众人都趴下或者向进攻发起线的掩蔽处跃进唯独身穿深蓝色官服的某人脱下黄马褂和四品顶戴的暖帽频频挥舞,仿佛在炮火中翩翩起舞,那还不显眼呐?

众官兵都为统领大人捏了一把汗,肖真惕心急如焚,带着几名弟兄匍匐而来,爬了一阵子又觉得度太慢,正欲起身向统领大人冲去将其扑倒,却听统领大人高喝一声:“别乱来,让我把信号发完”

信号,发信号,万万不能打断,否则前面冒着危险发出的信号都是白费对这一点,武备学堂步科出身的肖真惕明白无误,只好揪着心继续匍匐着靠近杨格

日军第三师团的野战炮兵第三联队中村山炮中队虽然已经掌握了曲射战法,却是第一次正式在实战使用,没有成熟的组织条令规则整个战法的头尾,没有合格的前沿观察员和相宜的联络机制,炮火转移的度实在有限杨格打完旗号收起褂子,肖真惕猛地扑上,两人滚到凹地中时,日军的炮弹才呼啸着飞来,在杨格方才所站之处不过三、五米的距离次第炸开

“咳咳……”被灌了一肚子硝烟的杨格连连咳嗽,一把推开肖真惕,又顺手扯住他的胳膊,一打眼色,两人共同跃起,向沟边猛跑十余步,一个鱼跃扑出,双双栽进沟边的雪堆里

“咣咣咣一¨”日军炮弹连连爆炸,却距离目标甚远…已经得到应有的杀伤作用

高地上,刘松节攥着望远镜筒的手太过用力而关节青白,见到杨格和肖真惕躲开炮火后才松了一口大气,心中连叫“侥幸”才又想起正事儿来转眼看向下八岔沟方向…鬼子的炮火在8营阵地上频频炸开,举起望远镜一看,哟,鬼子炮兵胆儿真肥,当真以为老子的炮营不存在啊?哦,不,先来后到,处理了二道河子的敌军炮火要挟再来收拾这股鬼子

“杨骐源…好了没有?”

杨骐源没答话…脑子里全是函数解算的事儿统领大人打来信号…那是从统领大人身处之地的观察结果,要通过数学的方式转用到大榆树高地的炮兵阵地上,还得解算应用题并复核无误之后才行这种事儿急也急不来,越急反而越坏事儿

刘松节没有等到回话,有些悻悻地绕过运算中的炮营管带和帮带,径直到了距离最近的炮兵阵位上,只见官兵们早已就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管带和帮带二人身上,似乎连帮统大人的到来都引不起他们的注意每门火炮都有觇孔照准器…几位大人的惊呼声让各炮炮长心觉有异,纷纷凑到镜子后面,一看之下也是大惊失色,惊叫不已

现在,统领大人安全了,官兵们提起的心放下来,只有满门子的狠揍倭鬼子炮兵的心思存在

整个阵地上有五百余炮手,忙碌的只有弹药手们

他们用钳子将75口径的弹头拔下,将黑火药抖在铺开的油纸上…拿起一杆秤将药量称出,平均分为五份,五份发射装药对应不同的射击仰角,赋予炮弹不同的射程和弹道特性,即能使武毅军炮营官兵最大化的利用手中的武器装备打出尽量多的变化来

称出的火药被油纸包好,油纸折成漏斗状,只需两位官长算出参数,即可选择装药量将火药装入药筒,再装上炮弹,旋下弹头的引信保险之后,就可发射

“各炮注意……”

来了,命令来了各炮炮长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唯恐听漏了一个字

“以二哨3炮位为基准装药三、榴霰弹碰炸即发引信方向59,仰角22,每炮20发听口令,第一发过后无修正自由射击”

口令被炮长们一句句的复述,各炮1、234号炮手和弹药手们各自忙碌开来

各炮蹲在觇孔照准器后的二炮手转动方向机轮轴到位,高声演讲:“方向59,到”

炮身右侧靠后位置的高低三炮手演讲:“仰角22,到”

弹药手演讲:“装弹到位”

哨长们纷纷演讲:“2哨就位”“3哨就位”“4哨就位”

帮带严冲左手高举绿旗不动,右手的红旗快挥下,各炮炮长得令大吼:“放”

仿佛一阵狂风刮过,整齐轰响的各炮在炮身后退的同时,强大的后座冲击掀起一片积雪和枯枝落叶,与炮口、炮尾逸出的硝烟一起席卷向天第一发齐射之后,炮营官长不再下令,无需修正的各炮争先恐后的复位、装弹、发炮,犹如一场发炮度的竞赛,就看谁最先打光预令中的二十发炮弹

“咻咻嚯儿嚯儿,一高地下的一营、五营和炮1哨官兵能够听出从头顶飞过即落向二道河子高地北侧的炮弹弹道变化,减装药发射、膛压不够、出膛度低于标准,在空气阻力下急衰减度的炮弹很快就到达日军头顶,接二连三地落下,以6前6中6后的自然射弹散布,在高地北侧炸出一片火海

日军前观位置上的中村康雄炮兵大尉目瞪口呆的看到,清军第一轮齐射就打掉了自己两门炮和一堆弹药,二十多名炮兵没入火海和硝烟之中他明白原因,就是那个自己指挥火炮想打中的目标带来了如此灾难

道理很简单,那目标推测出了己方炮兵阵地所在,向清军炮兵发出了信号,接下来就是函数解算的问题,并不难难点在于,那个挥舞着黄色信号的家伙是如何推测出己方炮兵阵地所在的?这一点,中村大尉想不明白也无暇去想,只能焦急地向炮兵发令:“转移阵地到高地下待命”

来不及了

第二波、第三波一,清军炮弹一**的落在山炮阵地上,炮毁人亡、弹药殉爆,轰隆隆的爆炸声响彻天际,滚滚的硝烟弥散在高地、山谷之间,犹如老天爷突然降下一场轻飘飘的雾障

大榆树高地,武毅军炮营各炮以每分钟4发以上的度,在5分钟之内各自发射20发炮弹,硝烟尚未散去,管带大人的命令又来了

“各哨调转炮口,方位44—12,距离2780,可见目标,敌军炮队阵地,全装药,五发急射”

此时,各炮二炮手发挥作用了他们利用觇孔照准器找到目标后固定照准器姿势,然后转动方向机和通报三炮手转动高低机,让火炮身管的白线标示与照准器的表尺刻度保持一致后,炮口就正秄f8宰寄勘炅恕?br/>

轰隆隆的又一阵响,下八岔沟口的日军野炮阵地遭了灾

肖真惕得到杨格指令,猛然跃起,向左右的部下们高呼:“列队,以哨一字队形,向一道壕沟推进”

步兵弟兄们纷纷挺枪向前,炮营测绘队长王传义苦着脸挥手招待、收拢炮1哨官兵,随即,弟兄们忙碌起来,检查火炮的,收拾尚未殉爆却抛落一地的炮弹的,看着死去的骡马唉声叹气的一,其实,他们的遭遇已经远远好过日军炮兵无数倍了

高地上,刘松节看到一营和五营的行动,情知37炮哨无法为步兵推进提供近便直射火力,乃下令道:“二营向北运动,增援一营;炮营,以一哨兵力支援步兵推进”

出身武备学堂骑科的武毅军左翼帮统,此时仿佛成为步炮协同作战的行家里手,若非此处山沟纵横,骑兵没有用武之地,指不定刘松节还能指挥出一场成功的步炮骑协同的战斗呢

炮兵的激烈之后,步兵的对射显得声势太小,有气无力故而,武毅军的炮火又发威了,频频在日军林太大队的排枪队列中炸开,此时,一道壕沟后方的小山包、壕沟正面的柞树,又成为清军炮兵射击时的参照物,使得炮弹越来越准确地落在日军群中,摧毁日军步兵们在目睹炮兵覆灭后不多的一点斗志

王传义和几名弟兄用力地抬着一门没了轮辋的37炮向后撤,二营撒开正面涌来,好像见到救星一般,王传义高喊:“宋管带,宋大人呐,留几个兄弟帮帮忙啊”

宋占标听到了,偏头问身边的严孟雄:“你去?”

严孟雄频频摇头,一挥手,带着1哨的弟兄们跑得飞快,不是朝着没用了的炮兵弟兄们,而是一营发展攻击的方向

那,一老子也没听到宋占标加快脚步,快走变成小跑,小跑变成猛跑,2哨、3哨的官兵们也识相的跟着管带官向枪声稠密处飞奔而去

见2营官兵一个个路过身边却视而不见,还加快度离去,王传义又气又急,跺足高声喝骂:“他娘的2营你们忘记老子在回头岭上帮你们打鬼子啦他娘的忘恩负义啊?一群没良心的东西老子,老子一,老子记下你们2营了”

137【宋占标忘恩负义】

137【宋占标忘恩负义

138 【军分两半】

明知道是清军莫明其妙的先撤离,林太一郎少佐是为了压制清军,不使其撤离才命令炮兵开火,又在炮火不能及时压制清军时命令步兵大队出击,可是大寺安纯依然将作战计划破产的所有罪名一股脑的加在林太少佐头上

“八嘎”

一句骂一个耳光“啪、,的耳光响过之后又是一句骂,打得林太少佐在连连后退时还不得不鞠躬低头连称“哈伊”如果说日本曾经以中国为师的话,这一点并没学到位,中国人面对失败的部下不会进行人格侮辱,一般而言就是“拖下去,五十军棍伺候”

何况,林太一郎少佐还并非大寺安纯少将的间接部属呢

少佐没有错,从作战计划制定要临机决断提前两分钟执行,他都没有错错的是大寺安纯少将,少将在看到二道河子高地的炮兵覆灭,步兵在清军步炮打击下濒于崩溃,高地即将被清军控制时,没有鼓足勇气命令一个联队近两千名步兵增援林太大队、反攻清军,而是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命令部下撤离,紧守析木城西南的路口此举,无疑是对林太大队的出卖,以至于林太步兵大队和中村山炮中队伤、

亡、被俘过半,撤回析木城的只有三百多人

少将有少将的苦衷,山东作战军司令部和黑木中将要求的是既要消灭心腹大患武毅军,又不能让部队丧失太大,还不能陷入缠斗之中对少将而言,三个目的混杂在一起的战役指挥难度太大,即便是从西洋调查军事归来,被大山岩大将和黑木为桢中将委以重任的他,也颇有顾此失彼、手忙脚乱之感

二道河子战机已失,再压上一个联队的兵力与清军对峙,搞不好就会被长期的拖下去

配属北进支队的师团参谋河野中佐突然出现:“演讲将军阁下,第子师团已经成功击退清军的进攻,正在组织兵力配合乃木旅团组织太平山防御作战桂太郎中将阁下要求林太大队立即归建”河野的出现为林太少佐解了围,却令大寺安纯少将陷入尴尬之中

林太大队归建?拿什么归建?就凭那残余的、斗志全无的、伤兵过半的三百多人?

第一军、第二军暨山东作战军司令部乃至大本营都知道,这一次战役的组织、指挥者是北进支队司令部,林太大队被清国打成这副容貌,首要责任不是林太一郎而是大寺安纯丢脸还在其次,重要的是第一军司令部和大本营因而能够指责第二军暨山东作战军司令部企图保存实力,作战并未尽力这么一来,大本营有理由命令第二军投入多的力量到析木城,由此,大山岩大将苦心运营的山东登陆作战计划将完全成为泡影

唯一的办法是暂时隐瞒此战消息,用北进支队一个齐整满员的大队替代林太大队,理由嘛,林太大队位置关要、不可轻动

瞪了林太一郎少佐一眼后,大寺安纯向河野中佐道:“回电海城桂太郎君,我支队已经吸聚清军主力于析木城下,即将克尽全功林太大队扼险而守,仓促间无法调动

考虑到第三师团和乃木旅团之作战计划执行,本支队将立即抽调万联队之第三大队,拨归第三师团使用顺祝太平山防御作战顺利,天宴万岁”

林太一郎正在偷着乐,想到能够在桂太郎中将面前倾诉自己一肚子的冤枉,哪知大寺安纯少将竟然如此处置,不由失声叫道:“将军阁下,不……”“嗯?”

在大寺安纯的目光逼视下,林太一郎少佐后面的话被迫吞进肚子,还得鞠躬道一声“哈伊”以表示对自己鲁莽出声的歉意

二道河子之战的真相要避免过早暴露,还得设法笼络住林太一郎,使其“守口如瓶”大寺安纯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换上很不自然的笑容,向林太一郎示意,两人走到地图前,少将皱眉苦思一阵,说:“林太君,虽然二道河子之战很不顺利,但是你的指挥才能却凸显出来目前的局面对我军极为不利,如若清军趁着天黑向海城方向渗透,那……结局堪忧呐”林太一郎知道自己暂时不可能离开析木城战线了,那就只能全力以赴协助大寺安纯维持局面,至于争取胜利嘛,美好的希望总是太过苍茫

“阁下,卑职认为二道河子一战对敌我双方来说都是一场不划算的战斗,双方丧失相当,清军很难再组织一场突然、有力的作战从当前战线交错的形势来看,清国武毅军冒险鼻透到析木城西北方向,要挟海城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倒是昨日被我军击退的清国镇东军还在吉洞峪一线,如若我军全力与当面清军交战,清国镇东军再配合进击析木城,局面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林太君的意思是?”

“以本大队残部担任吉洞峪方向的警戒、守备任务”

大寺安纯双目中擦过一丝厉芒,随即收敛,呵呵笑道:“林太君,本官准备督率一个步兵联队并所有炮兵部队,于明天一早向二道河子高地发起反击,你的大队将作为预备队使用先行下去休息,好好抚慰官兵,再想一想明天的作战”

“哈伊,卑职告辞”无奈的林太一郎少佐刚刚离开,大寺安纯就命令一个小队驻扎于析木城西北的岭子上,主要目的就是禁止林太大队与第三师团司令部的消息交换

海城正面的清军,从16日早上发起进攻到下午四时许就溃退下去这个消息在晚此时候送到大桶树高地的杨格手中

玉瑞拨弄着篝火堆,有些湿润的枯枝“噼啪”作响的炸出一溜火星,火苗在风中摇晃着,忽明忽暗的光线在投射在杨格脸上,显得他的脸色、他的心情也如此忽明忽暗,阴晴不定围火堆而坐的众人也因为统领大人在思考,再加今日二道河子的战果并不令人满意乃俱都默默无言,各自想着心事

战斗结束后的军事会议已经决定,如果明天一早日军反击,武毅军就且战且走,回到青苔峪堡既设阵地,以少量的、不大于两个步兵营、

一个万炮兵哨的兵力拖住敌军,主力转向小偏岭寻找战机

而反攻海城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原本就是一次配合作战可是?f8?浪А3に??考岢纸?サ氖奔湟蔡?塘艘坏恪h绻?芄话呀?パ沽Ρ3秩?煲陨系幕埃?置嬗只岽蟛幌嗤??辽傥瞿境且幌叩娜站?桓龆嗦猛呕岢榈鞑糠直?υ鲈?3牵??瞿境堑南乱徊阶髡酱丛煺交??跛山诘募苹??湍苁凳?1暇梗?晕湟憔?诖笥苁鞲叩刈笥业牟蛔闫吒霾奖???个炮营和两哨亲军,难以啃动旅团级兵力集团最多打个旗鼓相当罢了

打成旗鼓相当的局面,日军要确保海城侧翼安全,确保消灭武毅军,就肯定会从旅顺抽调兵力增援大局的发展基本符合杨格的预期,日军距离登陆山东的作战计划越加遥远可随着日军转而增兵海城,武毅军也好,淮军、黑军、吉军、湘军也罢,将压力大增战力最强的武毅军如果居于偏师位置太久,海城正面未必能够抵挡得住增强后的日军

此时,把李鸿章奏报朝廷调芦榆防军回援的话“京畿急需大支游击之师”换上两个字倒也贴近…

海城急需大支游击之师没有武毅军回援海城正面战场,承担起主力的重任来,鬼子即便不能登陆山东也会转用重兵在海城、营口一带击败清军主力届时,偏处析木城东南的武毅军就真正的变成孤军没有后方基地的补给,七千多官兵坚持不了几天就会被日军击败

山东、辽东,南路、东路,处处漏风呐

那,何时回军海城正面战场为宜?回军的先决条件又是什么?

回师,就表明清军完全得到对岫岩的要挟,也得到对汤池堡、大石桥、盖平的要挟,战力孱弱的正面各军给予日军的压力太小,日军至少能够马上集结起第六师团在析木城的一个旅团、小偏岭的西宽旅团、

太平山的乃木混成旅团,合计一万六千余人的兵力从太平山出击,攻击营口或迂回海城正面我军侧翼一旦日军的攻击奏效,局面又会回到武毅军出战岫岩之前以至糟,日本人势必重启登陆计划

杨格不能输,一仗都不能输

杨格不能完全放弃以青苔峪堡为中心的析木城小偏岭战线,导致第六师团与西宽旅团的会师只能抽调部分兵力回援正面战线,争取以部分兵力尽快地混编奉军,形成战力唯有如此,杨某人手里才算有一点点跟鬼子捣乱的本钱所以,必须尽快回到甘泉堡整军

另外,能否由自己亲书一封,电发直隶督署,向李鸿章阑明当前战局可能的变化,求得他的大力协助和增强山东防御、以防万一呢?

“娄想……”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转向杨格,估计个个心中都舒了一口气一统领大人终究说鼻了

“明日以层层阻击牵引日军第六师团所部到青苔峪堡之后,武毅军一分为二,3营(只有两个哨)、7营、炮1哨、勘哨,左翼骑哨和亲卫第一哨、插重一队(马博西)、工兵雷电队1、3两班随我、戴、陈固回甘泉堡整军:其余部队编为东南支队,由刘松节统领,坚守青苔峪堡一小偏岭一线,阻隔日军第六师团和西宽旅团,务必在东面挡住西宽,在西面拖住第六师团”杨格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刘松节脸上

他清楚,1、2、4、5、g、8六个步兵营,两哨炮兵,两哨步骑混编的亲军,程克昌的插重二队还有贾芳久的右翼骑哨,这些兵力合起来也就五千多人,不足六千,却要东挡西拖,极为勉强可是,他又不能不带兵回去,整理奉军的关键就是混编,以期给奉军官兵们注入信心,指导战术思想和战法的改变

当然,杨格之所以只带不足两个步兵营回甘泉堡,乃是那里还有经过战斗考验的团练三营和猎户营,趁着这一次整编奉军,也就一并“淮军化”了

“德高……”刘松节举手打断杨格的话,语气铿锵的说:“致之,请放心,还是那句鼻,我在,青苔峪堡就在2营,你也带回去,你手里不能没有一个像样的主力营”

“不行,少了2营,你就愈加困难了”“卑职有把握,统领大人,刘松节愿立军令状”哟,称呼都变得正式起来了,还立军令状?那是啥玩意儿?不过,如果没有一定想法,没有一些底气,刘松节决计不敢这么说

“那好,明日我和安守再去五营看看,顺便把裘术全给你带回来,青苔峪堡和山脊以东的阵地还需加固,以防万一”

杨格说着话,右手伸到刘松节面前,悄然晃了晃,刘松节略一愣神,随即会意,出手紧握杨格礵3e氖郑?友?獾穆龆?兴坪跄芴寤岬酵沉齑笕说男木澈颓橐狻?br/>

138【军分两半】

138【军分两半

139 【甘泉堡大营】

甘泉堡,这个名字实在有些名不副实,这座明代修筑在沙河、土河之间的堡垒在清朝初叶曾经作为驿站,后来被鞍山站取代了地位,逐步冷清、没落北有土河、南有沙河,距离堡子都不过十余里,就算在堡子里打一口深井,取出来的水最多是自然过滤后的水,绝对称不上甘泉

1895年初的甘泉堡成为一座大兵营,随后,大军逐步南下投入海城攻击战,留下的只有“爹不爱、娘不疼,…,被山西大同军(希字军)统领蒋希夷、毅军左翼分统马金叙和拱卫军统领徐邦道等人斥为“朽化之军,有不如无”的奉军马步八营另三哨

不,准确的说,没有马队了,奉军的战马都被抽调到别军使用

除了四千余奉军驻扎在堡内堡外,堡内还驻有岫岩团练和猎户营两千余人,其间还能够看到被俘虏后投效的日军第九旅团卫生队,以及几名日军被俘军官曾经召开各军将帅军事会议的前驿站办事房,被武毅军统领、总兵冯义和征为医院,武毅军的伤、兵员在这里享遭到了奉军官兵们无法享受的待遇

距离“医院”大约十丈距离的一排厢房的最左首一间,乃是武毅军后方营务处所在,冯镇台的办事房隔壁一间是武毅军随营学堂教习室,再过一间才是教室,鲜原木制造的桌椅齐备,能容纳大约三十多人授课教习嘛,则是被武毅军打败、俘虏的日军军官或者曹长,以炮兵大尉安田信雄为首,步炮骑工插军医都有,他们一边在通泽的协助下授课,一边抓紧时间进修汉语

何谓抓紧时间?无需长途跋涉,作为武毅军向大清国皇帝的献礼步行到大清国的帝都,安逸的留在甘泉堡尊受武毅军哨长的待遇1还给那些从团练、猎户、奉军中抽调的官弁授课,当然比之其他俘虏要好得多喽为了保证这个待遇不变,他们就得努力进修汉语,以好的授课服务换取“芦榆防军帮办杨大人”的信任

听说,杨大人一回到甘泉堡,就要考校教习、军医们的汉语水平呢不合格者,滚蛋,到大清国帝都参加“献俘大典”去

冯义和带着文案师爷曹文翰巡视过医院,慰问过伤兵后,径直来到教室门口,略一看,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口眼看听课的官弁们,耳听炮科教习安田信雄叽里咕噜一阵,通绎再用有些生僻的字句翻译一阵

停了一会儿,镇台大人似于很满意官弁们的认真进修态度,悄然点头,离开教室门口,回到隔壁又隔壁的办事房有他就近坐镇,那些抽调出来的官弁们都不敢马虎再说了,能不能成为正式的武毅军哨、

队官弁,还得看此番“临时抱佛脚”的进修成果呢

杨大人留给他们的进修时间只有十天,十天

曹文翰年约三十一、二岁,头戴无品暖帽、身穿有些不太合身的淮练军的五云褂,内里的棉袄把褂子挤得有些往外爆出的趋势面色白净,眉毛黑粗却生就一双细眼,乍一看去就像眉毛下开了两道缝隙一般,实在有些不协调之感,偏生还在唇上、下颌蓄了三抹胡须,么曰“山羊胡子”

堡内拥堵,文案师爷与镇台大人共用办事房,他的桌子就在冯义和的案台对过,文书、电报抄纸、账册分门别类摞得齐整,可见这位师爷行事也极有章法

看过一封信后,曹文翰恭声道:“和翁,冯帮办托人来信,他要去关内采办军衣”

“噢,奉天城里都办不成吗?”

“信上说,奉天城内的那些成衣铺子多运营皮货为主,或有机织棉布也因数量小而难敷大军所用,而且成色质地较差,手工可颇为堪忧故而,帮办考虑进关去天津卫采办军衣,估计还能节省不少用度”义和看着青苔峪堡传来的《杨格呈中堂大人书》点点头,不再言语

采办军衣节省一点用度是多大的事儿啊?小事一桩嘛此番急办的夏季军衣按照制式,在帽子式样上折中了一下,在后面开了道口子以放出辫子,再以两颗铜扣调理松紧,倒是能与帽子前面系住护耳的铜扣相呼应军衣式样没有变动,杨格所要求的番号、军衔、军功标识在甘泉堡军议上逐个议决照准,只是杨格已去,冯义和就只能让冯国璋去办理了

“帮办说,军衣的铭章、铜扣太多,还制定要黄铜扣,恐怕成本不菲,他照顾之银两只怕不够”

“给他加拨三万两”“辄……是”曹文翰还是有点改过不来口,却知道如今的冯镇台非常欣赏武毅军营制,这个口不能不改掌管文案、账目的他清楚哟,武毅军肥的流油啊,诸军传说的缴获日军银两财物一事绝对是真,而且缴获之财物数额巨大,偏生冯义和、杨格只报上区区几千两至于到底有多少,师爷也不知道,具体数字在镇台大人心里装着呢

胆大包天呢不过,又有啥呢?各军若能打胜仗缴获敌产,哪个不是隐瞒大多数,只报个零头上去的?淮军,从建军之始就是这么个搞法,见怪不怪,真要大惊小怪乱嚷嚷的话,你也别在淮军里混了,因为各军、各营头都会视你为灾星大敌

除了缴获敌产,还有朝廷的大量赏赐要流经武毅军营务处的账目,再转发给建功之官弁士卒黄花甸大捷之后,朝廷因为两江、湖广的财力支持,又拔高了杀倭赏格,的赏格摆明了就是给武毅军设的缴枪一杆如今是十五两银子,杀敌一人是十八两银子,斩杀敌酋一个价值三十两,俘虏敌军士卒、官佐的赏格分别为二十二两和三百两不等

大房身一役,一千七百余日军俘虏在依克唐阿的亲军营押送下进关去了,这些人得唤来多少赏银啊?还有那些打死的倭寇,缴获的枪支、

火炮,又值多少?

武毅军要不肥实,宋帅会推荐曹某人来这里补肥缺吗?武毅军要不肥实,各军哪还有心思、劲头跟倭鬼子打仗啊?

曹文翰粗粗估计,冯镇台心里装着的银两数目字最少也有七、八十万两,当然,是在朝廷和天津督署如数照给的大前提之下

所以,肘大气粗的冯镇台听闻帮办营务要银子,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轻飘飘的就给了三万两这么算下来,冯国璋兜里揣着的采购军衣的银子,足有七万两之巨

哼哼,天津的那些富商大贾们,恐怕要为武毅军军衣这单生意争得头破血流喽,那冯帮办能从中得几许好处呢?

混,好好混,混到如冯国璋那个位置,哼哼……呵?

哈哈

屋外传来一阵嘈吵声,明显是那些随营学堂的官弁们下课了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口出现了身穿黑色日军制服,却少了帽徽、

肩章、符号的安田信雄

“大人”这两个字,安田信雄说的很标准,接下来的话就生硬多了,让人必须反映一阵才能明白,若非看在俘虏军官一句话一个笑,还点头哈腰连连鞠躬的份儿上,曹师爷都懒得理会他“卑职下课了,下一节是火炮实操,卑职特来请大人和老大人光临”

“哦,去”案台后,冯义和挥舞手中的毛笔说了一耳

“谢谢老大人,谢谢老大人”安田信雄面露喜色,连连鞠躬,又向师爷鞠躬后才欢天喜地的离去

“吴三桂”曹文翰小声嘀咕了一句

“啥?墨芳你说啥?我好像听你姓吴的谁?是奉军吴管带?”哟镇台大人耳目通灵呐

曹文翰急忙回答:“正是,老大人,奉军右翼前营管带,从回品衔尽先游击吴品贤昨日曾跟卑职提起,军中已经欠饷一月”

“活该”冯义和低声骂了一句,对奉军的营哨官弁,他极少有看得上眼的,就连此番抽调的十多员奉军都是哨长、什长一级,并未触及奉军营管带、哨官之类的人物杨格从小胜打到大胜,队伍是越打越大,窍门就在于提拔了一批年轻的、勇敢的营哨官弁,通过他们实施了军制、推广了战法,否则,哪有今天武毅军的赫赫声威呢?

欠饷,是奉军营哨一级军官太过糜烂而致全军不能战,盛京将军衙门的银子要支应镇东军,垫付在辽东各军的开销,当然抽不出钱来给奉军了,能跟在团练和猎户营屁股后面吃饱饭就算不错的待遇了再说,那些喝兵血的家伙们有脸无皮,仗打的一塌糊涂,心里还惦记着军饷、惦记着克扣下来的盈余故而,杨格率部回归甘泉堡,强力整编奉军之前,银子一分也不能给要给,都是由杨格出面给那些敢战者、

服从整编者

“和翁,就怕夜长梦多,那些营哨官们整日里在营中撺掇哗变呢”“哗变?”冯义和白眼一翻,哈哈笑道:“他们也配闹哗变?正好,真要哗变一起,老子用团练就能**他们好好臊一臊那些人的脸皮子”

曹文翰闻言,偷偷吐了一下哄哄的啊,连老将都是如此硬气,那些奉军官佐们啊,好自为之、自求多福

139【甘泉堡大营】

139【甘泉堡大营

140 【快刀斩乱麻】

“铛铛铛”不知是谁敲着一面铜锣在奉军右翼驻地中跑来跑责,边敲铜锣边喊:“开饭喽开饭喽弟兄们抄家伙去团练营里吃饭啦”青砖瓦房的右翼办事房已经去没了主人,成为几个营头的管带官聚首、喝酒、闲话之地奉军一个月没关饷,弟兄们都跟着团练吃饭了,营官们的日子却照旧过得滋养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该聚赌就聚赌此时个营管带就扎堆在一起喝酒、吃肉,顺便心中的不满

这才几天呐?

那日宋帅、裕帅和冯镇台来过之后,似乎,这营中就透着几分诡异气味来先是去团练营吃饭的弟兄们偷偷议论,说什么“当奉军的并不如当团练”:接着,素有好人缘、好口碑的老将冯镇台来要了一批人,有战前、战中发到奉军的武备生去营务处和亲军哨,有去参加随营学堂的哨长、什长,步、马、炮、工、*各十人如此一来奉军八个营头另三个哨,除了营官、哨官和少数哨长、戈什哈之外,官弁都没了,那些穷当兵的也得到了约束其实,留下的营哨官们也懒得约束部下,恨不得这些家伙没了约束,胆子肥了,瞎折腾点动静出来才好

武毅军要收编奉军,这事儿好啊按照以往的规矩武毅军统领大人得大排筵席,请奉军各营头的官弁大吃大喝一顿,许下若干好处之后,才能成瞅着老冯久无动静,奉军的官弁们们都在沉思着,是不是要等那个杨统领回来才能办理呢?

估计是听说,杨格带着武毅军主力又在青苔峪堡打了个不大不小

的胜仗歼敌近一个大队听说现在武毅军营务处的人都懒橡了,那个提调草振声还曾放话说“咱武毅军现在不打一战报一战的战果了,而是一个月汇拢了才报,除非,又打一个矢胜仗”瞅瞅,瞅瞅,这口气得有多大呀?歼敌一个大队的战果得换多少赏银啊?那个草提调不是才入武毅军营务处办事儿的吗?

所以啊,要想在武毅军里混个人五人六还得在冯镇台面前拿捏一下,等杨格来请,那样才可能委以重任,得到白花花的赏银

营官们喝着酒,谈论的也无非就是这些话当然,有时候烧锅子灌多了几口,弟兄们在营里没约束的事儿能够说成吓唬人的“哗变”如此而已

打仗无能,闹哗变能闹出啥花样来?众人自己个儿也掂量过,杨格如今在辽东战场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一个请辞、闹哗变还能得封赏的主儿,奉军真闹哗变跟他对着干?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因而,吴品贤、段士杰等人喝酒之前都要跟戈什哈打招待…“爷几个喝酒你们把住门,但凡爷喝多了,你们一定得拦住爷

1炖年2月刀日凌晨一点左右,冯义和、曹文翰、草振声带着亲军哨、随营学堂的一百五十名学员荷枪实弹上了堡墙堡西,团练三营和猎户营也悄然行动起来,分别围了奉军左翼、右翼的营地一切就绪后,冯义和在南面的堡楼子上挥舞了几下火把

黑暗中,武毅军2营和3营的两个哨在戴、宋占标、玉瑞的带领下跑步而来,在猎户营管带李樾的引领下并未入堡,而是直扑最近的奉军右翼营地

千余人“咵咵”的整齐跑步声惊破了无数人的美梦,奉军的低级官弁和弟兄们纷纷起身,涌到帐篷口、窗户孔一看,哎哟妈呀,这谁啊?

这么多人,这么多火把,一个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样子?哎哟,一群看似官长容貌的径直去了办事房?

穷当兵的瞬即明白过来,这些天有些交好的团练弟兄们说道的事儿果真来了那咱穷当兵的有奔头了赶紧的,穿衣打扮,搞得整整齐齐的坐在铺位上等着,等着洋号吹起,等着武毅军的大人们训话、整编,哈哈,过一会儿,老子也是能杀倭鬼子、拿大把大把赏银的武毅军了

办事房外,几个戈什哈早吓懵了,一看到几个有顶子、穿着没有营号五云褂的人走近,自动的就闪到一边,低头、缩肩,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你们的管带矢人都在里面?”

有个胆子大的抬头一瞅,哟喂,是个黄马褂、蓝翎子,赶紧一个扎马下去道:“回大人的话位管营大人都在内里,喝酒了,估计已经睡下”

玉瑞嗯了一声,摆手让那戈什哈闪开,抬起一脚“蓬”的一声踹**门,一扭头,道:“都拿了”

“是”一群二营3哨弟兄在哨官傅春祥的带领下鱼贯而入,从被窝里拎起几个家伙就拖出门来那几人估计是真喝多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被拖到门口感觉到严寒了,才陡然清醒了几分,开口就骂:“他娘的你们作?

“啪”的一声脆响,开骂的段士杰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头晕脑胀之际还急着军中如今没有统领,营官就是最大,哪个敢打老子,一股子热劲儿窜上头来,兀自喝骂道:“谁?敢打老子,来人,捆起来”

“啪

又是一声脆响登时,段士杰没音了

旁边的吴品贤早吓醒了,看清楚来者正是武毅军,还有一个二等侍卫在内

啧啧若换做是旗军的话,那二等侍卫就足领一军千余号人马了

“大人,大人莫怪,段营官喝多了,酒还没醒,鲁莽了大人”吴品贤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只能向那蓝翎子赔笑道:“大人,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又为何拿了卑职等人?”

“拿你?嗤”玉瑞冷笑一声,正色道:“奉芦榆防军帮办杨大人之令,遣送奉军营管带官、哨官、督队官吴品贤、段士杰等二十一人回直隶督署,另行诠叙任用滚老子懒得劳动弟兄们,自己滚出营去”吴品贤等人懵了,天底下大清国有这么个整编法子的吗?但是,话从蓝翎侍卫嘴里说出来,看看身边的那些个武毅军一脸不屑的样子,再看看远处一队队明火执仗控制了各营房、各帐篷的武毅军们,傻子都知道大势已去,几个营官、哨官根本就翻不起浪头来得,好歹能回直隶督署去,凭着老子在淮军中打混了几十年换个地方照样吃香喝辣

一群营哨官们穿了衣服,带了私财,连戈什哈都没跟一个,灰溜溜的出了大营,没入黑夜之中

奉军左翼的大营内杨格带着亲军营郭宗铭哨、包锐锋马队的弟兄们也轻松的处理了问题军号声响起,在武毅军的看护下,奉军各鼻士卒纷纷按照营伍开进堡内,在北堡门后的大操场上列队候命

杨格和冯义和站在堡楼上,借着四周的灯笼火把的光线把源源进入堡内的奉军官兵们看了个实在绝大多数的官兵们没有怨艾之情,反倒一个个面上挂着喜气对武毅军如此动作并未任何的抵触,以至还有胆子大,比较滑头的士卒们向周围相识的团练、猎户营弟兄打招待

不一会儿奉军列队完毕,八个营头和另三个哨形成九个方阵前三后三,看起来还算齐整

亲军营第一哨哨官郭宗铭迈步上了旗台,军姿标准的立正,稍息后,提声道:“奉军弟兄们愿意当武毅军打鬼子的,向前一步…

走”心思不太一样,动作也就不太齐整千余人迈步各有先后,却也勉强算是九个方阵整体的向前迈进了一步

堡楼上,冯义和嘀咕了一句:“致之啊,你的快刀斩乱麻果真好用咱们下去?”快刀斩乱麻没有时间跟奉军各营蘑菇,也没功夫跟各部淮军将领以及督署磨牙口的杨格唯有采用这种见效快,却容易伤奉军兄弟们脸子的办法伤了也就伤了,使个法子补回来就是奉军哪有好脸子啊?当上武毅军,那才是面子

杨格对普通淮军士卒的心思摸得很准~既然是当兵吃粮开到战场上,与其打败仗丢人、丢枪、丢命,不如跟着一个如武毅军的团体,跟着杨格这样善于打胜仗的统领大人,打胜仗死人少啊,打胜仗能立功寻求出身啊,打胜仗能得到赏银啊活着、升官、发财普通士卒没有多高的精神境地,他们当兵吃粮的初衷就是如此,怪不得谁,杨格也不愿意去挑剔

当初的武毅军中营也不过如此,乃是一场场胜仗从小打到大,逐步提振士气到巅峰之间,进而在官兵们心目中建立起身为武毅军的荣誉感来到了这种境地,他们就能够称为“军人”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这群奉军官兵们在武毅军中也会逐步的成为军人,成为真正的武毅军军人

两人快步走下堡楼,在堡墙上、操场上的四千余名奉军官兵和三千多武毅军官兵的注目下,杨格落后半步登上旗台,向致礼的郭宗铭还礼之后,招手示意

曹文翰带着十多名弟兄抬着几个大箩筐出现了,箩筐没有加盖,白花花的银子映射出火把、灯笼的光线,显得有些发红或者发黄管它发红还是发黄,落在奉军官兵们眼里的就是银子,能买酒卖肉、买地置业、娶媳妇养小子的银子

银子抬出来了,不急,各营都没有头,谁来领?谁去发?

冯义和“嗯吭”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份文书来,立时有马弁挑了灯笼站在镇台大人身后

“武毅军营务处请准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以武毅军第2、第3营、

炮1哨、亲军营第1、第口(奉军抽调)哨、马队右营、左翼马队哨及营务处马弁若干,混编老奉军八营另三哨为武毅军第2、第3营,武毅军德州总兵镇标第1、第2、第3营,骑兵第1、第2营、炮兵第2营、*重第三队、工兵第2队、亲军营第1哨、镇标亲军1哨及随营学堂以宋占标、黄任分任武毅军第2、第3营管带官:以草振声、曾华选、邓戡为武毅军德州镇标第1、第2、第3营管带官:以包锐锋、贾芳久为骑兵第1、

第2营管带官:以王传义暂代炮兵第二营管带官……”

郭宗铭待老将宣读过后,提升道:“老奉军弟兄们听令,步队营官兵原地待命,马队官兵向左转,目标西堡门外,齐步走炮队官兵,向右转,目标东堡门,齐步走“八百多头上顶了“武毅军”三个字的弟兄们精神抖擞的开向东、

西门外,从他们步出堡门的那一刻起“奉军”这个字眼就完全消失无踪

140【快刀斩乱麻】

140【快刀斩乱麻

141 【伊藤包藏祸心】

电报如雪片一般从辽阳、牛庄、奉天、民屯飞向天津金刚桥的直隶总督衙门

天津武备学堂总办联芳也接到一份电报,乃是前任教习冯国璋从奉天用民局线路从奉天发来,请老上司帮忙置办武毅军夏季军衣为此,联芳捏着电报去找武备学堂督学荫昌,荫昌真要出门,却是中堂大人要在督署召集幕僚会议督学正要去知会总办呐

武备学堂在老城厢东外,白河东岸,与紫竹林英租界遥遥相对

欲去督署可取道向北过机器局(东局子),然后在东营门过桥,逆芦台运河向西即可到达金刚桥,大约二十余里路程

马车上,荫昌和联芳各自揣着心思闭目养神道路并不平坦,洋式马车跑起来总是颠簸得很,每每遇到车身震动厉害时,两人都睁眼看看对方,显露苦笑来摇摇头,又闭目养神

身为李中堂的军事幕僚,两人都看过《杨格呈李中堂书》的电文抄稿,七大篇,洋洋三千余字呐能否他人执笔、行文如何姑且不提,单提那三千余字中的几个观点,那可当得起“字字珠玑”的赞誉,就连中堂大人在言语间也流显露一丝欣赏之色这份文书紧跟着宋祝帅的电文送到直隶督署,算是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中堂大人对某人的怒意,改善了武毅军在督署的印象

可是,杨格声言日军已经没有能力在山东或者直隶登陆,中堂大人对此半信半疑,依然为北洋舰队的命运操心劳神,以至在太后老佛爷的影响下,积极推动和谈户部侍郎张荫恒、湖南巡抚邵友濂已于上月万日从上海东渡日本,看起来,英国人传送的消息确实吓着了中堂大人啊

督署众幕僚中,只有荫昌、陈翼和联芳相信杨格所言,其他人包括在奉天的周廉访(按察使的敬称,周馥是直束按察使)都认为日军仍然有登陆山东或者直隶的能力

对于在威海卫休整的北洋舰队来说,有军港四周的炮台为依仗,有定镇二舰的巨炮为底气,来自海上的要挟不足道哉可虑是日本海军掩护陆军在威海两侧登陆,从背后攻击炮台,占领炮台之后与港外的海军舰队夹击港内的北洋舰队那,才是灭顶之灾

故而,杨格所言在督署引发了争论,争论不下时,中堂大人只能未雨绸缪了

所谓未雨绸缪重点有三

其一,敦促“督办东征军务”的钦差大臣刘坤一增强山东防务战前,山东巡抚李秉衡手中有兵两万八千员,分守半岛各要点尚且不足,难以成辜宣战后,山东兵员增至四万五千人,依然无法调集足够的机动兵力抵御日军可能的登陆目前,湘军源源北上却只派了贵州镇标两个营去山东,明显难敷需要

其二,积极寻求列国翰旋,展开和谈为此,中堂以至跟伊藤博文攀了老交情,才使得张荫恒、邵友濂得以成行然后,和谈条件为何?目前谁也说不准

其三,抽调直隶提督聂士成率部回防,整顿淮军留驻直隶的陈凤楼、吴宏洛部,重编武毅军三十二营那么问题来了,聂士成这边有三十二营武毅军,辽东的冯义和、杨格手里有名为八营实际是十六营的武毅军,武毅军的名号究竟给谁合适?对于这个问题,荫昌和联芳都知道,前番震怒的中堂大人还在拿捏杨格此人

“铛”车轮又磕上一块石子儿,猛地一颠簸,武备学堂的二位大佬都睁开眼对视,笑了笑颇默契的,二人这一次没有同时闭眼了,荫昌撩起帘子看了看路程,联芳从怀里掏出冯国璋的来电递到荫昌手里,说:“冯教习的电文”

“冯华甫?他不是在武毅军中吗?,…荫昌急急拿起电了一遍,嘘了一口气道:“嗨,这事儿,我还以为杨格那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联芳略低头,抬起眼皮看着荫昌,悠悠的说:“这还不是幺蛾子啊?”“制军衣嘛”荫昌不在然,看着窗外的芦台运河道:“德**服比咱们大清国的军服好看百倍,有的东西过于抱残守缺是不成的啦”“嗯”联芳推开荫昌递还电文的手,说:“这事儿你既然赞成,你帮着办,我静观其变”“呵呵

”荫昌一边把电文收起一边笑道:“哪有啥变故?中堂大人和朝廷也得看辽东诸军将帅的面子不是?这事儿既然已经通过总理辽东军务大臣的军议,就不是杨格一个人的幺蛾子了,而是众望所归,众望所归”说话间,南运河、白河、芦台运河交汇处的直隶督署到了

陈翼等在门外,见二人下车,拉了二人进入督署大门,走到一边无人处,低声道:“四个事儿,都麻烦,马上要议第一,杨格强硬接管奉军,打了人不算,还把二十几个管带、哨官撵出大营,在辽阳打了告状的电报,如今都在辽阳等着督署回话第二,日本人不承认张荫恒、邵友濂的全权,要求咱们另派适当人选,伊藤博文间接说要和恩相大人谈,可是,恩相大人能去吗?去了,名声就……就完了第三,朝缝那边传来消息,皇帝以聂军门已经回军,即日可入榆关说事儿,说直隶名下不能有两支武毅军,责令督办军务处大臣、步军统领荣禄处置其事意思有二,让荣禄办事就要跟恩相起冲突,分化老佛爷的力量为其一:给杨格独领一军的表面,收杨格之心,使之率辽东武毅军分出淮军体系,分化淮军为其二第四个事儿麻烦,朝廷有些人跳着脚要辽东诸军限期拿下海城“荫昌、联芳听了这一席话,登时头皮发麻,僵立当场

李逵春急急忙忙从内进小跑出来,眼看就跑出大门了才停步,转向三人连声道:“三位,三位大人呐,你们咋在这里呢?恩相等得着急了”着急?碰上这许多麻烦事儿,谁不着急?

三人立场基本相同,荫昌是纯军事观点赞同杨格所言所行:陈翼有侄子为其通风报信,两人已经结成同盟:荫昌和联芳几乎无话不谈,联芳与聂士成关系不错,与依克唐阿也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故而,三人要事先碰头,商议一个进退方略来

当着李逵春的面,得,也别商议了,进去见机行事好了

堂上,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面色沉重,独坐案台之后翻,见三人同时进门见礼,乃“嗯”了一声,摘下眼镜儿,丢开文书,说:“请各位来,先说一说2月2日伊藤博文的要求这件事拖下去对大清国颇为不利,美国顾问科士达说,和平谈判是考验双方诚意,若我方对日方要求迟迟ff8不以答复,在翰旋或有意翰旋的列国眼中,明显是失信于人呐诸位,此时该当如何办理?不妨畅所欲言,逐个见告于鸿章”

“恩相大人,伊藤博文如此要求,足见恩相大人办理洋务之杰出,在我大清国地位之崇高以往,倭国乃是小国,今日与大清廖战不下,地位悄然抬升,为列国瞩目倭国之首相伊藤者,大人故交也,以否认张、邵二位大人之全权,指明恩相与恩相和谈,此举乃是衬托出恩相地位之卓然,卑职以为……”

“此言差矣”陈翼愤然起身,觉得李鸿章的目光投向自己了,赶紧入座,抱拳作揖道:“恩相,此乃日人窥破大清之真假,行出的离间之计,并非念在故交的帮忙之举实际上,伊藤此举包藏祸心,于恩相和淮系而言,纯属倒忙恩相,国人眼中之倭国乃蕞尔小国也,恩相乃大国宰相,与小国首相和谈,本就失了体统,如若谈判条件于大清大为不利,则国人势必大哗前番中法交恶而恩相掌管和谈之时,不就酿成政潮了吗?法兰西乃是西洋大国尚且如此,何况倭国呢?恩相,卑职以为谈判之事当保持前议,积极与列强沟通,使倭人接受其他全权人选”李鸿章苦笑着悄然摇头

他岂看不出倭鬼子的祸心暗藏?看出来了,可人家使出的手法高明啊,两国和谈,占据优势的一方派出首相,那么劣势一方最少也要派出地位相当者为全权代表,此谓对等外交也伊藤博文致命要李某人去,所依据的就在于此,列国都不好出声,反而敦促李鼻人答应成行

日本人看出来了,甲午之战乃是淮系以一隅之地与日本全国之力对战故而在战场之外设法继续削弱淮系的力量,有助于日本人今后在东亚的扩张政策实施

日本人还看出来了,大清国目前有几股政治势力都欲置李某人和淮系于死地,只是北洋舰队虽然在避战修整却依然存在,存在就是要挟,而杨格在岫岩一带屡屡得手,辽东战局不再糜烂不堪,似乎还有一战之力,故而,各方势力都找不到对淮系发难的机会那,伊藤博文就帮各方势力找个机会那就是李鸿章以全权代表的身份参加清日和谈,一旦条件难以为大清国接受,李鸿章就有丧权辱国之嫌疑,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是太后老佛爷和麾下众军也难以保住李某人地位

李某人一去,淮系诸军群龙无首,前途堪忧

日本人看出来了,北洋舰队和淮军各部乃是李某人的命根子,是大清国唯一可用之武力以登陆山东娄者直隶为要挟,这招棋狠辣非常,偏生对于丧失制海权的大清国来说又不能不应,对诸般谣言不能不信,也不得不防

日本人窥破大清国的真假,即便李某成行赴日谈判,会有好结果吗?

从2月2日到2月22日,这事儿拖了二十天了,宫中的老佛爷再三催问,看来,即便李鸿章不拿出章程来,老佛爷也要责令李鸿章出任全权代表了

难呐,难呐陈翼虽然能够看出中堂大人的难处,却提不出可行的法子来应对,空口白话,何用?

想到自己的难处,看看神情激动的陈翼,再看看垂首无言的他人,李鸿章暗自长长叹息而无法排遣心中忧愁和万般冤枉,差一点就把持不住情绪,要在众人面前落泪了

141【伊藤包藏祸心】

141【伊藤包藏祸心

143 【武毅先锋军】

“1、2”1、2”驱逐倭寇,保家卫国”

德州镇标第一营第一哨180多名官兵在列队行进中大声高喊:“驱逐倭寇,保家卫国”

担任教练之职的郭宗铭狠声爆气的吼道:“大声点没吃饭呐?”

“驱逐倭寇保家卫国”官兵们用出吃奶的劲儿应和教练官

另一边,以堡墙为底的靶场上,几名亲军第一哨的黄星军士监督10营官兵练习瞄准,时不时的下令击发实弹“啪啪”的枪声此起彼伏

在甘泉堡北面的土河边,代理营管带王传义带着一群炮兵,分别以修复的三门日制青铜山炮、老奉军炮队的8门37行营炮为武器展开锻炼不远处,戴跟在一队托枪匍匐前进的官兵身后,不停的敦促:“快,再快点,一定要再快点你越快就越安全,鬼子的枪就越难瞄准你快”

土河北,杨格向模仿敌火下提枪低姿前进的9营2哨发出口令:“卧倒侧姿,一排瞄准掩护,二排匍匐前进十米构筑掩体”

58名官兵举枪向土河北面的标靶瞄雎,另58名官兵匍匐前进十米后,以左侧姿匍匐,腾出右手攥紧从奉天城送来的圆锹,在冻得非常坚实的河边沙地上快掘土…不多时,一个单兵掩体构筑成功

“三排,上二排掩护,一排前出,发展单兵掩体为班掩体一,三排掩护…一排、二排向左右发展掩体线”

随着杨格一个口令又一个口令下达,一条哨(连)级掩体线成形

锻炼,锻炼,再锻炼只需不是真的累趴下,一千多武毅军“老”兵,两千多团练、猎户千“”兵都得按照的操法展开强训,真个是爬冰卧雪、汗流浃背

一骑快马驰来…骑手寻到杨格…在马背上演讲:“报统领…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周大人来了,冯镇台请统领回堡待客”

周馥来了?看来,自己的主动终究换来了报答

甘泉堡,冯义和的办事房里,直隶按察使兼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总办、总理后路粮台,现实上是整个辽东战场后勤司令的周馥侧身坐在椅子上,与冯义和隔着案台喝茶叙话,眼角的余光都有些着急的不时瞟向门外

“稀溜溜一¨”战马没了负重,轻松的低鸣“噔噔……”一串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杨格人未到声先到:“兰翁(周馥号兰溪)来了?兰翁在哪里?墨芳,引我去见兰翁”

周馥起身走到门口冯义和也起身相随,陪着客人在门口与杨格好一通见礼、把臂寒暄,才以主人和中间人的身份引二人回座刚刚坐定,文案师爷曹文翰就捧了茶盘近前来,给杨格送上一碗香茶,又给周馥、冯义和续了水,再托着茶盘向客人漂亮的打个千,又向杨格、冯义和立个正…礼数周全后出门,顺手带上房门

做足了姿势的杨格不想过多客套,抛出了话题:“兰翁在奉天运营粮台,事务缠身,今日怎么有空到甘泉堡来?”

“杨统领是爽快之人呐”周馥笑说了一句,其意有赞誉,也有几分讥诮,暗指杨某人太猴急

而后正色向西偏南处拱手道:“周某此来是奉中堂大人之命,与二位统领商议整军、反攻之事方才一路所见,短短几日内,二位统领整军已有小成,周某想问,二位统领可曾与依帅、宋帅议定反攻之策?整军、反攻可有需要周某效劳之处?”

直说你是奉李鸿章之命来拉拢人,来处理武毅军不断未曾处理的一些问题好了杨格心中如此想,面上却故作考虑之态,过了一会儿才说:“前日依帅召杨格去耿庄子军议,杨格曾说,强攻海城非集中使用炮火不可辽东诸军、各营,目前配备火炮数量总计是96门,除去18门在青苔峪堡一线外,可用于收复海城之战的还有78门其中德造30余门,国造(江南、金陵、天津各局)20余门,法造、英造各10余门,型制、口径不一,极为繁杂,统一指挥使用之,难度很大,却未必不可能然而,旗军、淮军、湘军三大军火炮调遣于杨格一人之手,依帅说了不顶事儿,宋帅说了也不顶事儿,吴抚台也有心无力,还得请兰翁出面捏合各方杨格轻率说一句痞子话,谁他娘的捂住火炮不调拨,就断他的粮饷”

周馥呵呵浅笑着摇了摇头,敢情杨格早就盘算到周某人头上了

“兰翁给卑职一个准话,成不成?”

“周某只能尽力而为,不敢给杨统领包票”周馥看到杨格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神情,忙道:“不过,武毅军炮位补充事,周某倒能立时的处理了辽阳有运到的火炮二十四门全数是去年六月中堂大人紧急向德意志国订购的克虏伯7生5钢炮,并有炮弹三万发本要分发各军,如今反攻战事最急,就都给了武毅军,二位统领即可遣人接收”

杨格转忧为喜,而且是大喜过望,嘿嘿一笑后向周馥连连拱手道:“感谢兰翁,感谢兰翁,真是及时雨啊24门75炮,可建4哨炮队,如能抽调各军之75炮14门,38门炮在手,杨格又何须调用各军型号驳杂之炮?曹文翰”

“到”曹师爷不断在口把风,闻声出现

“立即带炮营骡马队,炮1哨…辎重队去辽阳转运局取炮”

周馥立即补了一句:“直说是武毅军领炮即可,还有,武毅军营务处具个手续,把前番青苔峪堡歼敌的两万三千多两赏银一并领了”

人家周馥大人亲身从奉天来,又送银子又送炮…这个人情做的也忒大了一点冯义和心中自算计,暗自伸手在腰间的褡裢里摸索一阵,无果赶紧告个便出门叫住曹文翰

“你此去领银子,只能拿两万,打两万三的手续,切记”

“大人,那三千两的账怎么做?”

“老夫自有办法”

曹文翰心领神会,老镇台的办法肯定是从瞒报的数额里抽出一批来补上账瘫对哟…甘泉堡没有钱庄…开不出庄票…总不能让周大人揣着三千两现当当的银子?三千两啊,揣?你揣得动吗?

冯义和招手唤来一名马弁把门,回到房内,周、杨二人的谈话已然进入实质性阶段

“……一中堂大人思之再三,拒绝日相伊藤之建议不可取,拖延也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一旦和谈开始而海城未复,可想见日方条件必定苛刻和谈全权代表,看着光鲜…其实是为朝廷蹈火海、过刀山,替圣上和主战人等擦屁股,为老佛爷背黑锅呐即便你在海城胜了,可大势仍然以日方占优,条件势必对我大清国不利如此,你的胜仗、中堂的谈判条件一对比,反而会成为清流们的话题,各方打压中堂大人的借口中堂已经下定决心不计己身、为国纾难,却不能不想到北洋的基业和跟随多年的旧人呐中堂这棵大树一旦倒下…北洋还有何凭仗?唯有你了,杨统领,杨大人你若能和聂功亭紧密联合,则在淮军基础上把握了三万余精兵,成各方势力不敢轻辱之力量,为我北洋基业的保障

故而,周某奉中堂之令,将不遗余力地充实武毅军兵员、军械,粮草弹药军饷绝对优先无匮乏之虞致之啊,周某说了这许多,你可曾领会到中堂大人的深意和拳拳之心呐?”

杨格对此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却想不到李鸿章一旦决定之后会如此大手笔的支持自己

四品京堂衔的芦榆防军帮办军务,武毅军帮统,要承继北洋的政治衣钵明显不可能,可抓住北洋武力的精华就完全胜任、称职了周馥这番话,说明李鸿章已经存了“交托后事”的念头

“武毅军本就是淮军,冯老大人本就是中堂大人的忠诚部将,杨格本就是中堂大人麾下的小卒,这些个现实,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周馥闻言,也看到杨格脸上的坚毅而恳切的神情,乃连连点头道:“嗯,嗯,好,好如此,中堂大人能够放心东去,与倭人谈和了噢,差一点忘了说件大事,说之前先恭喜冯大人、杨大人啊”

拱手作揖后,周馥说:“圣上命步军统领、督办军务大臣荣禄办理武毅军军号问题,提出处理直隶聂功亭所部武毅军与辽东武毅军并列的法子荣禄的意思是改辽东武毅军为建陆军,归兵部和督办军务处调遣;中堂大人的意思是以辽东武毅军为武毅先锋军,仍归聂功亭调遣老佛爷要借重中堂大人背黑锅,故而准了中堂大人之议,估计兵部的铨叙文电已经发出,不日可达甘泉堡故而,冯、杨二位统领即将分家了,冯大人任武毅军统领,即日返直去古北口河西柳树营与聂功亭协商整编淮军为三十二营武毅军之事;杨大人任武毅先锋军统领,留辽东助宋祝帅指挥作战,力争收复海城聂功亭嘛,今后就以直隶提督总统直隶淮系各军”

武毅先锋军

冯、杨一对准翁婿互视了一眼,心中欢喜难以言表

此事说白了,李鸿章是把淮军绝大部分力量分为两份,一份是宋庆所部,一份是聂士成所部武毅军、武毅先锋军都属聂士成麾下,还是一家人,却让对聂士成、冯义和有绝对影响力而档次不高、地位不显的杨格实实在在的掌握了直隶军权

143【武毅先锋军】

143【武毅先锋军

144 【三方向,三阶段】

慈禧操纵的满清朝廷要李鸿章出任和谈全权大臣,当替罪羊,自然要让李鸿章去的放心

周馥到甘泉堡的当天,与湘系、淮系都有交集的王文韶被任命为帮办直隶军务兼署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进京“面圣”被授予“和谈特等全权大臣”的头衔,敕命尽快出京赴日和谈慈禧急,李鸿章却不急,慢腾腾的收拾行装,慢腾腾的出门上路,目的很简单一拖时间,压制住朝廷中那些叫嚣着“责令辽东诸军立即收复海城”的家伙,为杨格等人争取时间

杨格觉时间宝贵,不敢稍有耽搁眼见在24门火炮即将到手,命快骑去青苔峪堡火线上调回炮营帮带严冲,就任有些不伦不类的“武毅先锋军炮兵指挥部总指挥”一职,带领随营学堂炮科官弁、教习和黑龙江军炮营哨队官鼻,紧锣密鼓的测绘、拉皮尺、选定阵地王传义是卯足了劲头锻炼炮手,准备接受那令各军眼谗的24门克虏伯炮

三月五日,辽东各军将帅再一次聚集于甘泉堡,会商反攻海城方略

这一次会议,不再是各军将帅唱主角,会议的形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会场以一幅海城及周边战场形势示企图为背景,依克唐阿、宋庆等统帅们面对地图而坐,寿山、马玉昆等将领按照品级依次坐在后排,这架势,颇似开场唱戏,诸将帅都是看客,粉墨登场亮相的全部是武毅先锋军的人

最可气的是,连那个俘虏身份的日军炮兵大尉也神气活现的穿着没品级的五云褂,在前鼻露了一回小脸,还恶心的自称为炮指参谋“施心雄”炮兵大尉切大清国有炮指参谋、炮兵大尉的说法吗?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辽东战场上的各军,无论湘军、淮军还是旗军,在朝廷的再三电令下,必须要第四次反攻海城,以配合和谈

前番打了三次,每次都攻不了一天就坚持不住而撤兵,诸将心中都在打鼓,都只能指望杨格筹划…出一个可行的法子,用他的武毅先锋军去打头阵,拿下海城好跟朝廷交差,说不定还能跟在武毅先锋军后面捞几个功劳呢

与此相比,会场布置得与戏台子一般,无所谓:俘虏鬼子军官人五人六的出来露面,也无所谓揣着这些心思,杨格一登台,众人的精神头立即提了起来

“诸位大人,此次反攻海城作战分为三个战场,三个阶段”杨格也是直入主题,连客套话都没一句多的,开场白一说,手中的指挥棒指向海城西南、大石桥西北的太平山,说:“为调整战线,集中兵力,准备反攻海城之会战,宋帅所部于上月二十三日主动后撤,让日军控制了太平山,由此,日军打通了盖平、大石桥、海城的联系,旅顺之日军能够顺利增援海城咱们一打,他的援军很可能就要从旅顺口出来,无法发起山东登陆作战了太平山晾甲山一线,作为牵制日军左翼的作战方向,由宋帅统淮军各部负责,以积极进攻之态势、立正夺取太平山,保障营口安全,此为西战场:晾甲山下午庄大道至欢喜山一线,以长帅统吉林军和盛京镇东军负责,以攻势防御牵着日军,为中战场:辽阳大道至城东北之双龙山一线,为东战场,由黑龙江军、湘军、

武毅先锋军负责,为主攻突破方向”

杨格这番安排,颇见心思,众人见参与主攻的有旗军、湘军和淮军,旗军以黑龙江军最能战、湘军是“初生牛犊”、淮军体系中的武毅先锋军嘛,正如其名,先锋也如此,各方面都无话可说,乃在一阵议论之后安静下来,静待下文

“据查,目前日军在海城一带的布防形势如图所示第三师团守海城,其四个联队分守唐王山、晾甲山、欢喜山和双龙山,其中驻守双龙山的步兵第七联队为第三师团主力,经过两月运营,山上已经修筑了炮台,驻有野炮两个中队12门70火炮日军第一师团之乃木旅团进至破台子,前锋占据太平山,与唐王山遥遥相对:西宽旅团被武毅先锋军阻击于小偏岭,短期内难以寸进:大寺旅团进至青苔峪堡山脊西,强攻十日无果,锋锐已挫,因山路崎岖无法及时回援海城由此,日军整体布防态势是东北弱而西南强,我军主攻城东北三里处的双龙山,着眼点就在于此当然,这里面也有前面三次反攻海城的功劳,没有前面三次反攻将日军防御力量牵引向欢喜山、唐王山一线,今日就不可能有此战机”

最后一句话,让黑军、吉军将领们顿觉脸上有光淮军各部将领如今是得了中堂大人的招待,虽然嫉妒杨格得宠、威风,但是淮军的整体利益需要如此,需要杨格再威风一把,拿下海城

嫉妒着,还得巴结着,以求在成功之时分一份战功,让跟着自己的弟兄们也得一回朝廷的赏赐眼巴巴的看着武毅军屡屡受赏,众军弟兄们心里是何等滋味啊?

“首先拿下双龙山,再以此为突破口攻击海城东南之荞麦山,切实切断海城析木城联系后,各军协力,总攻海城故而,战役计划以夺取双龙山为第一阶段:以切断海城、析木城联系为第二阶段:总攻为第三阶段作战阶段不同,各作战面兵力调配不同,主攻方向不同,务需保持攻击的连续性和最大化的力度为此,杨格提出集中诸军所有炮火于太平山、双龙山两个大方向,在第一阶段集火射击双龙山之敌,力争完全压制日军炮火,打垮日军步兵斗志在第二阶段,两个大反向之炮兵集群分工合作,太平山集群由严冲指挥,协助淮军各部攻击太平山,拿下太平山之后阻击旅顺北援之敌,也可转向轰击海城日军,配合总攻:双龙山集群由我掌握,采用多点发射,同时打击一点之战法制敌具体战术为“……杨格略作停顿,施心雄带着两人粉墨登场,在背景地图上加挂了一张炮兵各哨阵地分布图

“耿庄子、北洼、三堆土村”指挥棒虚画一个圆圈把三个点围起来,杨格说:“距离双龙山皆在三里半之数,从正北偏西、正北、东北三个方向形成对双龙山的夹击之势,若同时发炮,可形成交叉火力之效果,最大限度减少火力死角,有效杀伤炮台、堑壕、掩体内日军,令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在前三轮齐射中,力争打掉其全部炮兵和大半步兵,在第四轮、第五轮炮火打击中,以护送我方步兵接近前沿进攻出发地、遮蔽日军援军通道为目的五轮射击之后,耿庄子之两哨炮队立即前移,以抵近直射之战法拔除日军要点,支援步兵发起冲击北洼、三堆土之炮队向东南方开进,进入椴窝沟、小集预设阵地,支援第二攻击梯队进攻荞麦山之日军第三师团直属分队阵地,得手后,再以炮火射击海城,配合第三梯队步兵坚守双龙山,打退日军可能的反扑目前,在双龙山、荞麦山下,我军已经设置了前观所,能够有效、及时的为炮队提供目标方位、数量等依据,确保炮队作战所需”毅军分统、山西太原总兵马玉昆待杨格话音方落时,起身薴f8档溃骸把钔沉欤??阏饷匆凰担?孟窆ハ潞3遣2荒崖铮闭饣埃?罡窕拐娌缓没赜Α?br/>

人家马镇台如此说乃是两层意思第一,不太相信杨格所说的战法能够奏效,单就进攻双龙山而言,三个炮兵阵地各在一方,如何协调共计?这里面的技术问题他不懂,杨格也在此时无法解答:第二,人家打了三次打不下去,你若一次就反攻见效,嘶……朝廷给的死命令倒是没问题了,接下来,旁人会说:要诸军何用?大清国只需要武毅军和武毅先锋军就成了如此,又置众军于何地呢?

无法解答,老子就不答反同

“马镇台,反攻海城有何难?杨格前番转战岫岩,对三次收复海城之战知之甚少,还望马镇台解惑”

“你……”马玉昆异常尴尬,杨格的问题如何回答?毅军战法与杨格方才所说战法完全是两个概念,你毅军拿不下海城也就罢了,若说出一大堆拿不下来的理由,偏生杨格这一次要是拿下了海城,那就丢人了

前排的宋庆起身,回头道:“荆山呐,先坐下,把作战计划听完了再说致之,你继续,继续”

杨格向马玉昆略微点头,浅笑道:“马镇台,反攻海城并不难,最难的是带兵打仗的将领们革自己的军学学问、督促所部以法练兵,以适应当前的战争

武毅军出自淮军,与毅军一样,兵还是那些兵,枪还是那种枪,改变的只是作战指导思想和战法而已但愿此战过后,杨格能就此与马镇台促膝深谈一番相互同袍,武毅先锋军还指望毅军弟兄们能分担多的责任呐”马玉昆坐下后悄然点头,涨红尚未消褪的脸上显露几分浅笑来

宋庆见自己倚为的左膀右臂的杨格、马玉昆之间偶发的冲突如此收场,也满意的点头浅笑,向杨格递去一个赞扬的眼色

144【三方向,三阶段】

144【三方向,三阶段

145 【西宽旅团退了】

从2月23日开始到3月4日,海城外围的清军和日军前哨就屡屡交火,交火多由清军的侦察行动引发屡次的侦察、前哨交火引起了桂太郎中将的注意和警惕

很明显,清军在酝酿一次的进攻:很明显,清军的进攻必然与以前三次进攻不同通过反侦察、前哨短促出击和高处观察等手段,日军能够确认清军在唐王山、欢喜山下曾经冒险测绘,令他们惊讶的是,清军搞测绘也就罢了,可掩护测绘人员的小队清军步兵战力很强,不是那种头上包着紫巾,一打就垮的角色

在的压力下,第三师团长桂太郎中将召集了各联队主官会议,针对清军侦察队活动迹象和大本营发布“第一军、第二军向营口方向攻势作战预备命令”会商调整布防兵力,以期在师团长手中集中多的预备队,应对清军的攻势和己方即将展开的向营口方向的作战行动

经过调整,大迫尚敏少将的第五旅团仍然负责西、南方向的唐王山、晾甲山,保持与太平山之乃木旅团联系:大岛久直少将的第六旅团负责东、北方向的双龙山、欢喜山,保障与析木城的联系:两旅团各自抽调一个大队为师团预备队即冢本胜嘉大佐第六联队之第三大队,三好成行大佐第七联队之第三大队其中第七联队之第三大队因为曾经在青苔峪堡作战无果,从大队长铃木常武少佐到普通士卒,士气都有些低落,此番得到特殊照顾,安排在海城东南方的荞麦山驻守,与汤池堡之大寺旅团后方部队保持联络

针对清军的测绘和肯定随之而来的,与以往三次不同的炮击,第三师团在战术上制定了前哨阻滞、要点固守、配合预备反击的方针羊在步兵、炮兵、骑兵之间,外围核心阵地和预备队之间,联队与师团之间的快联络机制即以特定军号声调和旗号、灯号等手段,利用四周山地较高,海城地势相对较低的便利,使外围核心阵地能够及时得到炮兵、骑兵乃至工兵、插重兵、预备队的支援

军议调整部署后,桂太郎中将放心了不少又开始考虑其与山地元治中将在汤池堡会晤时制定的一、三师团联合行动,实施大本营出击营口战略的问题来

清军宋庆部从太平山撤离,海城、盖平金州的交通能够顺利达成,第三师团弹药奇缺的状况得到缓解,大本营还经由第二军兵站为第三师团补充了员额今日的第三师团不仅恢复了九成战力,还在应对清军三次反攻中建立了必胜的信心除了那个第七联队第三大队之外,各部都士气高昂、官兵为天皇陛下效忠建功的积极性很高,确乎适合发起攻击作战一举打破清军对海城的合围之势

世间之事,难有十个十美者日军准备进击鼻口战略,就遭到第二军暨山东作战军方面的牵制

山地元治中将的第一师团属于第二军,但未列入山东作战军,故而主作战方向定为辽东可是第一师团还有一半力量在青苔峪堡以东,西宽旅团与大寺旅团向青苔峪堡发动的对向突击几乎毫无进展,如此,桂太郎中将也体会到铃木常武少佐低劣心境之因由,对其和第三大队官兵采取了宽大、抚慰之法,试图重激发起士气来

第一师团不能合兵一处第六师团之大寺旅团随时可能南调旅顺登船,去山东作战如此以来,进击营口的战略实施恐怕是遥遥无期的事儿

除非,坚定的阻止登陆山东的作战计划…确定第六师团大寺安纯旅团留辽东作战,以期牵引山东作战军的其他部队逐次投入辽东战场,形成强大的重兵集团向前平推,完全击败恼人的当面清军以及那个可恶的武毅军

桂太郎的如此设想,也是山县有朋大将在大本营积极运作的原则之一

只不过形势似乎对此计划的实施不利,传闻,清国北洋大臣李鸿章已经出京赴日会谈,和谈召开在即,〖日〗本要取得最佳的谈判姿势,就得揪住这位清国宴力派的要害不撤手,要害何在?北洋舰队这支舰队是李鸿章的心血所在,他得到了远东第一军港旅顺口,不能再得到舰队,否则,他在清国政坛的执牛耳地位将被严峻的动摇

在大本营里还有一种声音,他们认为由开化的李鸿章领导的清国政府与野蛮的满洲皇族领导的清国之间,李鸿章容易打交道得多这种声音明显是遭到西方列强在〖中〗国政策的影响,忽略了地缘政治的重要因素,实为谬论

〖日〗本之于〖中〗国,不同于西洋列强之于〖中〗国一衣带水,隔海比邻而居,〖中〗国强盛的时代,〖日〗本是卑微的,被视作天朝上国的海外附庸或者是不屑一顾之蛮夷〖日〗本强盛或者说即将步入强盛的时代,资本和市场两个字眼儿在政客们嘴里出现的愈见屡次:扩大生存空间,建立陆上防卫圈遏制俄国东进,在战略家的嘴里几乎成为经纶无论哪一种说法,都需要〖日〗本军队击败清**队,实现朝鲜的长期占有,实现在辽东的军事存在

辽东,从长远意义上来看,似乎比山东威海卫的那支不成器的清国舰队来得重要

嗯欲发起营口攻击作战,就需在击退此次清军反攻之后,抽调一部兵力增援大寺旅团攻取青苔峪堡,接引西宽旅团与乃木旅团会师,此为向营口出击的基本要素只需形成出击的有利态势,山县大将在大本营就能发出强硬的声音,天皇陛下从平衡长州藩、萨摩藩计,从帝国的长远发展计,支持山县大将的可能性极大

3月5日,当桂太郎中将向山县有朋大将发出一份电报,阐述“实现进击营口之必要因素”时,青苔峪堡一小偏岭一线骤密的枪炮声终究稍歇了一会儿

陈固带着一哨官兵从青苔峪堡小跑到东边六里处的小偏岭阵地,落入眼中的是一个个巨大的弹坑,其中不少明显是刚刚形成的,积雪和土地的湿气被炮弹爆炸的热能催发,形成一股股蒸腾的雾气

雾气中,五营在哪里?

“五营五营周昭明,周管带”

挥开雾气,扒开倒塌的工事,从泥土和燃烧的圆木中拖出一个个弟兄后,陈固的心凉了半截,五营没了,裘术全的工兵雷电队没了,除了残肢断臂、用坏的武器之外,就只有这些永远不能说话的弟兄了

可是,小偏岭防线还在

“一排、二排进入阵地,抢修工事:三排,搜索生还弟兄和周管带、裘队官,集中阵亡弟兄遗体,准备后送来人,报答刘帮统,1】、

偏岭急需增援,我要两门炮”岭下某处响起一阵枪声

陈固爬上倒塌了一半的胸墙,举起望远镜舟下循声搜索,皑皑雪原,莽莽林海,狭窄的山道间,又哪里能看到枪响处的人影呢?

东路支队只有五个步兵营,两哨炮队和两哨亲军五千余兵力,小偏岭、青苔峪堡的两面阻击战都打得很艰难,很残酷五营没了,一营也差不多快拼光了:小偏岭阵地成为废墟,青苔峪堡那曾经被统领大人称赞的半坑道工事也变了样子,若非每个夜间都组织抢修的话,估计也跟小偏岭一样早已成为废墟

原本,作战计划…还打算集中兵力在小偏岭寻找战机,可是学乖了的西宽二郎奸猾非常,宁愿让他的臼炮、山炮部队每战都行军近十里进入预设阵地,也不愿意炮兵在王家堡和步兵的切实掩护之外,留在山岭里过夜揪不住西宽旅团的臼炮部队,阻击战难打,战机也难以寻找

故而,东路支队主力又转向青苔峪堡寻找战机,倒是用几次反突击给大寺安纯旅团以重击,却无法改变敌攻我守的整体态势

五营没了,岭下还有枪声?

陈固的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他也不太相信周昭明、裘术全就这么没了周、裘二人是啥人呐?放在武毅军,不,武毅先锋军中都称得上“机灵鬼”三个字

“来人,跟我下去看看”

话音未落,背后的青苔峪堡方向又响起隆隆的炮声

几名亲军哨的弟兄回头看了看,默默的跟随总文书跳出阵地,顺着弹坑密布的山道摸下山去

一棵烧焦半边的大树后闪出几个青色人影,随即,周昭明的声音传来:“呀喝陈师爷来啦?来作甚?”

“周明道,你咋没还没死啊?”担心、悲戚之情在此时被狂喜所淹没,只是冲口而出的话反而变得极不中听“老子还说下来看看,说不定正好给你收尸呢?咋?反击出来了?鬼子呢?”

“西宽旅团要撤,这一次是真撤”说着,周昭明快步走到陈固面前,还待说话,却觉嘴里有异物,呸呸两下吐出异物后,才说:“他狗日的打不动咱们,估计要走原路返回盖平或者走大石桥了,我亲眼看得清楚,他的后卫部队已经撤出王家堡,第五师团的那些个残兵败将也向黄花甸去了妈的,师爷,今儿是啥日子?咱阻击了几天?”

陈固看到,树林中连续有人出来,有的还被弟兄搀扶着,明显受了伤

“唔,洋历三月五日,夏历二月十二,咱们打了旧天阻击了明道,五营还有多少弟兄?”“多少弟兄?”身为管带官的周昭明闻言竟然有几分错愕,几分茫然,多的是悲伤他回头看了看,说:“都在这里了,师爷,我给你报个数”

“一哨”

“在黄星军士张魁演讲,一哨有七名弟兄,一人负伤”“二哨”

“二哨他娘“周昭明没有骂出口,他已经意识到结果

陈固伸手按住周昭明的肩膀,颤声道:“别,别报数了我看到了,剩下的都是三哨,还有二十来个弟兄裘术全呢?他和工兵队呢?”“前面,带着几个弟兄在王家堡外蹲着呢,他要去找古额里,哪能一件东西都不留下的呢?你说,他心里”语气沉静的,以至带着几分对裘术全的不满,周昭明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变了调“哇”的哭出声来,哭着哭着干脆蹲了下去五营的弟兄们也登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哭成一片

从裘术全和古额里的身上,他们看到了自己和自己那七百多阵亡、

受伤的弟兄^

146 【大战之前】

西宽旅团打光了臼炮弹,退了,矢寺旅团也在一阵炮击后,退了

这是来自大本营间接命令的结果,大本营同时给海城之第三师团发出警告一“清**队以武毅先锋军为主,即将发起一场对海城的猛烈反扑”同时,山东作战军编成内的第六师团大部在黑木为桢中将的率领下,向北积极增援

大清国的电报线路上有无数个〖日〗本间谍,其中还有数人在涉及军机的官报局要害部门任职对日军来说,清**队毫无秘密可言

日军遽然退去,令不明就里的刘松节在青苔峪堡的一片喝彩声中,陷入一阵茫然后天,三月七日一早,第四次收复海城之战就要打响,东路支队的任务就是要牵制着日军两个旅团近两万兵力,为收复海城创造战机而今,日军竟然撤离了?

西宽旅团在分水岭、在王家堡吃了大亏之后,仗着臼炮的优势,采用了炮击为主,步兵进攻为辅的战法,而且格外关照其炮兵部队的安全

在狭窄的山岭间,东路支队与日军一样无法铺展兵力,发起对西宽旅团的反击,只能在小偏岭既设阵地上与之对抗

这是一种极不划…算却必须进行的对抗阵地狭小,不可能放置多的部队,只能由第五营苦苦支撑,几乎就是白挨日军的臼炮娄击,伤亡之惨重但是,第五营奇观般的没有垮周昭明还能带着残余的几十名弟兄反击出去由此,刘松节能够感觉到,能够切切实实的看到,武毅先锋军有了魂魄,官兵们不再是为了饷银、赏银而战,而是为了身为武毅先锋军军人的荣誉感而战

悲恸中有欣慰,五营还有种子,有三十多个铁打一般的汉子在,重建后的五营依然会是铁打的五营

有武毅先锋军的名号,有老臬司周馥大人的兵员、械弹、粮饷保证,重建五营的事儿无需刘松节过多的担心,值得花费心思的是当前的战局

西宽旅团撤了,撤向岫岩,势必会在第五师团的接防后翻越分水岭,去大石桥一带与乃木旅团会师大寺旅团撤了,间接撤向析木城,可能会去海城协防,也可能会因为连续攻击作战十余日,遭受多次反击后伤亡惨重,而去汤池堡整补西宽旅团最少要五天时间才能到达大石桥,而大寺旅团明天就能够到析木城,后天早上就能到海城

大寺旅团纵然疲累不堪,伤亡颇多,可这四千余人一旦出现在海城,而且是出现在杨格作战计划中主攻的海城东北、正东、东南方向,战局顿变啊

不能喘气,不能在庆幸的喝彩声中倒下呼呼大声,而是要坚定出击,拖住大寺旅团的撤离脚步,令其愈加疲劳,无法以作战、应援姿势向海城撤离

“命令4营、6营、8营、炮营,立即集合”

4、6、8三个营,是刘松节目前能拿出手的仅有力量一营残,五营没,亲军只剩下在陈固带着王家堡、小偏岭警戒的一个哨这三个营一出去,青苔峪堡的防务就只能交给马博西的辐重队和一群轻伤员了

军号声中,战损程度不一的三个营一千七百余官兵快集结,刘松节简短说明出击之意义后,以杨慕时率第四营为先导,自己和杨骐源带一哨炮兵紧随其后,李玉田统6.8两营为后队主力跟进,随时增援前队部队出发时,刘松节没有忘记派出快骑向耿庄子急报敌情、我情

沙河、土河之间的甘泉堡人马嘶喊,热闹非凡

原来的医院已经前移,伤员也转送到辽阳、奉天腾出的偌大空间给了炮营堆积那三万多发炮弹此时,各哨、炮的弹药手聚集在一起,拿着一份从射击计划…表转化而来的引信设定表,挨个裁剪引信的药线

德国佬不是个东西啊

朝鲜一闹腾起来,德国人就说卖给大清国武器于〖日〗本不公,刻意拖延交货,若非驻德大臣许景澄多方商量,说这一批火炮和炮弹是清日宣战前订购的,与之后的交战并无关联,说不得武毅先锋军还没这泓门钢炮使用呢即便如此,狡猾的德国佬在提出几乎令急需火炮备战的大清国难以承受的价格之外,还在炮弹上作了手脚,这批三万发炮弹配用的不是以前的弹首碰炸引信,而是老式的弹底药线引信,得劳动弹药手们按照射击计划…裁剪药线到设定长度,分别做好标记

对手工装定引信时间,杨格没有意见,没有一丁点的怨气,反觉德国佬的心眼儿耍得恰到好处,帮了自己的炮击计划一个大忙

原因无他,当今世界的火炮技术和步枪技术一样,可谓一日千里

五年前,弹首碰炸引信出现,立即掀起了一股淘汰弹底药线引信的风潮,大清国也跟着潮流屁颠颠的跑着,浑然不觉自己没有几门适合弹首碰炸引信的钢炮,那……就买洋货呗

德国佬捂嘴笑了

一门伏尔铿型的克虏伯75炮卖给清国人是六千三百两白银,卖给德意志帝国陆军是折合白银三千零二十两不到一发碰炸引信的、装填型高爆药和20公克弹子的炮弹离谱得贵到一百一十五两白银,而同样装药、三十公克弹子的弹底药线引信的炮弹则为四十五两白银清因人给的是两门火炮的钱得到一门火炮,给了几乎是三发先进碰炸炮弹的钱,得到一发落后的药线炮弹

嘿嘿,谁叫清国人缺炮弹呢?谁叫欧洲列强攥着矢清**备的命根子呢?武器这东西在战争中最赚钱

德国佬的算计和危难时的背信弃义,在杨格眼里大有值得利用之处经过几发试射之后,他下令把用于前三轮炮击的炮弹引信药线,在原定计划…中多剪下三分之一格,以期在三里半也就是实测1800米的射程上,形成榴霰弹的空爆效果而用于第五轮炮击,也就是计划中阻敌援军的那批炮弹,则少裁剪一格,射击表中也强调各炮仰角相应减小1

个刻度,即二分之一度如此,炮弹在着地时引信尚未触发,减小的仰角和只有1800米的射程,让直射炮弹极有可能在地上碰触之后弹向半空,在半空飞行时才被引爆,形成落点并非爆点,敌军行军大队无法准确预测,及时躲避炮弹杀伤的效果

先进武器有先进武器的用法,落后武器也并非一无是处,使用得当,能杀伤敌人人,才是决定战争成败的第一要素

当然,巡视火工品加工现场的杨格心里不能没有疙瘩,德国佬实在太不是东西啦那,等老子的条件具备时,得让德国佬花钱在老子手里买东西、买思想落井下石,德国佬能干,咱也能干想一想再过十多年,杨某人肯定有大把的东西惹得陷入欧战的德国佬眼谗那时节,就算让德国皇帝跳草裙舞恐怕也不是难事?

这么一想,杨格心情愉悦了,快步离开火工场,翻身上马,督促、

检查贮营向耿庄子开进、趁夜隐蔽进入阵地的事儿

天津,金刚桥,直隶督署

在朝廷的再三敦促下,李鸿章不得不交代职责给署理总督王文韶,准备以李经方、伍廷芳、罗丰禄等人为随员,启程赴日和谈

王文韶在大清国官场上鳄露头角,还得益于李鸿章、左宗棠的力荐,此番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也是李鸿章的意思北洋诸人,除了周馥官居三品按察使之外,无人够格担当头品顶戴的“天下第一督”之职既然如此,就不如让与湘军、淮系关系优良的王文韶出面维持,有王文韶在,老湘军总不好意思向老朋友伸出黑手?王文韶不是官场丁,自然识得李鸿章之意,在北洋没有根基的他若非李鸿章的抬举,是万万坐不到署理总督位置上的在淮军中,王文韶是没有半点影响力,还需仰仗刚刚回到古北口的聂士成帮忙,才能吆喝得动留驻直隶的部分淮军

故而,署理就是署理,北洋还是李鸿章的北洋,至少在1894年的三月间,北洋的局面就是如此王文韶设便宴为李鸿章送行,宴席上的主人却是行将远行的李鸿章

“爵翁(李鸿章为肃毅伯爵)此番出洋与倭人会谈,实在身膺重担,而王某署理北洋,也是诚惶诚恐,生怕有负爵翁所托思之再三,唯有萧规曹随尔

如此,不知爵翁可放心一二否?”

李鸿章既然选择了王文韶,又留了颇多后手,此时当然不会不给人家面子,乃强忍心中的担心和郁闷,浅笑道:“夔石,你过谦了,前些年出督云贵,政绩军功颇著,去岁冬月来帮办直隶军务,是兢兢业业,北洋、朝廷乃是有目共睹署理直督,非夔石莫属啊临别前,鸿章还有二事轻率相托”“爵翁请赐下”“其一,鸿章东渡和谈若不顺利,则辽东战事越要加紧,战和谈,乃是人之双手,当左右相济,不可偏废故而,辽东战事,夔石要多多操心夫观辽东诸军,能战者以武毅先锋军为首,前番鸿章已经委托周廉访转告杨格,武毅先锋军之兵员、械弹、粮饷从优补给无缺鸿章走后,望夔石在将士们面前为鸿章谋得几分脸面”“爵翁放心,武毅先锋军为辽东柱石,必能补给无虞”

“其二,直隶之事无外洋务、军务二节洋务,夔石可问盛宣怀、张士珩:军务,夔石可问聂士成、荫昌呃”李鸿章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招手唤来李经方附耳低语几句,李经方应声离去后,才说:“前番武毅先锋军统领杨格有书呈上,建议直省及南北淮军今后外购、自制枪械、炮火,必须统一制式,以利兵丁熟用,战时补给

鸿章曾反复思虑此事,本欲以武毅先锋军营务处帮办冯某为军械局帮办,惜行程慢慢,尚未办理此事”

王文韶一听就明白李鸿章说的是谁,乃拱手道:“爵翁说的是武备学堂前任教习冯国璋?听说他在天津城里张罗着军衣的事情,满城布商、成衣作坊无不趋之若鹜呢”

李经方去而复返,呈上《杨格呈李中堂书》,李鸿章接了转手递给王文韶,说:“夔石,杨格此书是写给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的,非鸿章一人呐现转交于你,愿夔石能好生必有收益嗯,不早了,鸿章即可告辞,启程”

望着李鸿章一行远去,王文韶心中嘀咕:临别赠书,推荐冯国璋,看来,李中堂对杨格其人看得很重呐

147 【临时抱佛脚】

深夜的耿庄子,作为前敌指挥部的一间茅屋里点了四盏灯笼,质量低劣的蜡烛分发的烟雾从灯笼上部开口飘出,让本就偏黄的光线有暗淡了一些,显得有些发红

一群德州总兵镇标1、2、3营(即9、10、11营),2营、3营的营、

哨、排军官肩挨肩的围坐在一起,他们的中间则是临时抱佛脚,或者说临阵磨枪的杨格攻击海城,力争一战而下,非摈除清军落后的技战术思想,采用式战法不可这就让需要杨格做的工作实在太多,从战略布势到战役计划…制定,再到兵种作战要点、协同办法,又到担任攻击主力任务的几个营、哨、排军官的战术意识培养,以至是具体战法指导……如若可能,他是恨不得能分身千万,自己一个就把这场大战打下来

分身是幻想,现实中就只能召集军官们加强进修,哪怕是起到一点点作用也好

杨格拉开马步,作出一个姿势,说:“古代的刀盾手们,左手盾,右手刀,左手防御、右手攻击以此为例,我们能够看到攻、防二字实为战争的主要形态,相互相生、相克,缺一不可以我军此次攻击海城作战为例,欲集结兵力攻击敌军阵地,首要就是确定进攻出发阵地,以防御作战形态确保进攻出发地的安全:攻下敌军阵地后,要应对敌军的反扑,攻击作战变成防御作战,以期消耗敌军,为反击或再一次的进攻做准备概而言之,攻防就是人的两只手,缺一不可但是,在每个阶段根据领受任务不同,两只手使用的力量也不同,作为战地指挥官,你们的兵力调配取向也一定不同自古以来就没有真正的攻守兼济战法,追求攻守兼济者无一不是失败者今天,武毅先锋军要做的不是失败者,而是胜利者”德镇1营2哨哨官颜庆吉举手发问:“统领,如何做到攻中有守,守中有攻呢?”“三个字,预备队”“那么,如果我军是以设伏欲图歼灭敌军,又当如何?”

杨格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颜庆吉颇有好感,并不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出此次作战主要形态的范畴而拒绝回答,反之是浅笑着向颜庆吉点点头,扫视众人说:“军事治学,就需要颜哨官这样的精神以设伏达成歼灭敌军,预备队同样重要,而且,预备队不应该存在于一个方向,而是堵击、侧击、尾击各部都要留下预备队,以期在设伏见效、敌军混乱的战机当口,以锐之预备队出击,完全打乱敌军的队形,混乱其编制、指挥,消灭其有生力量,奠定胜局”“统领”2营管带宋占标起身,问:“攻击作战计划下达到2营后,弟兄们都有点嘀咕,几个老哨官、哨长都分出去了,2营弟兄们刚刚相互熟悉,提拔的哨长、排长们都战法还有些摸不到底,不如,您再给说说”

宋占标还是2营管带,却在此战中负责正面强攻,德镇1营、2营都归属他的指挥,为突击支队统带官他的说话,能够说代表了与会众人的想法

“战线前地勘察,各位都做过了?”军官们纷纷点头,这事儿可是突击支队战前准备的重点,没人敢马虎

“地图”

宋占标立即找出地图,示意颜庆吉拿着另一端,展开来

“德镇1率”

“到”原2营三哨哨官傅春祥起立

杨格点傅春祥的名,目的无非是让这位老哨官为弟兄们作出一个表率

“你部的作战正面为一块石到到小沟坎之间,说一说你准备怎么打?突击重点在哪里?”

“演讲统领,双龙山东面是陡壁,北面、西南面有小路可登上山顶,鬼子的炮台就在北面路口处,正处我哨突击方向,因小路狭窄,可供利用的正面宽度最大为五十六码,最小为十余码鉴于此,我哨准备以三个排梯次,取交替掩护、轮番进攻、换梯次时整理哨、排建制之法,随时有两个梯次百余官兵跟随炮兵火力延长突击前进达成突破后,以1排、2排占领射击位置,3排为预备队,以应付日军的反扑

杨格又问:“进攻路线之地形可曾勘察清楚?”

“有,从进攻出发地到日军炮台,有四周地形可为班级兵力群依托,有一处可为排级兵力群依托,分别位于标高173、182、209、257和191

处,这几处也是哨进攻梯次调整点和步炮协同调整信号点,为此,已经与炮营取得联系,反复加以确认”精细化的战术、战法计划取代粗放型的一涌而上,三鼓力竭就溃不成军的打法,从地形调查、利用,进攻队列编组,鼻备队掌握,关乎官兵体力恢复和建制重组的梯次转换、攻防转换安排到步炮协同,逐个加以设想、计划,并用模仿方式加以验证

如此作战计划…,令加入的哨、排军官们耳目一,登时有了充足的信心试想,当进攻时可能遭遇的所有问题都有办法、有计划处理时,攻击作战又有何难?

“很好,坐下”得到“很好”二字的评价,傅春祥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在众人羡慕的目光注视下就座

武毅先锋军的营、哨官佐除了宋占标等少数几人外,其他都是临时的,真正要坐稳位置,还得看此战表现哨官打的好,战后可能是营官:营官打得好,战后可能是建制中的标统以至协统,戴、宋占标等人要打得好,估计就稳稳当当的坐在翼统领的位置上了

傅春祥此时得了好评,如此战时不出错,估计一顶管带官的帽子是定了

如果打不好…………

会打不好吗?在统领大人如此精心计划之下,你要还打不好滚滚滚,当马夫去

啥?你是管带?

拉倒,没看见那天被撵出奉军大营的那二十几个窝囊废啊?他们在辽阳打电演讲状又咋的?听说周馥老大人从甘泉堡回去后,命令亲军戈什哈将那些人逐个唤来二话不说,当场就是十板子揍下去这还不算,哨官以下驱逐出淮军,各军、各营不得任用,管带官则被一道折子递到兵部弹劾,革除功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3营”

“到”蓄着络腮胡子、面相粗豪的黄任起立,他本是老三营的哨官三营在大房身一战折了彭辅臣和近两百弟兄因武毅先锋军孤军在东路而建制不断没来得及恢复,此番才着重以猎户营、老三营和奉军精选官兵基础上完整建制,黄任代理管带此战,三营有作为主力营的底子,承担起第二梯队主力的任务,在戴的统一指挥下向荞麦山发展攻击

“三营任务,重点在一字一快第一梯队打掉日军炮台之后,三营和延山营、龚弼营需以最快的度通过敌火区直插荞麦山鉴于转移阵地度有限炮营给予你们的支持不会太大,主要是在第三阶段对海城遂行轰击任务所以,你部必须为第二梯队先头,在荞麦山日军尚未反应之际登山,控制东北方向的山道掩护后续部队到达,然后合力驱逐日军延山营、龚弼营有战法的底子,能够信赖”

“是,戴帮统说过,此战唯快不破”

“另外,我把工兵队配属给你拿下荞麦山之后,立即向析木城方向构筑工事”

杨格没有间接说明原因,万一东路支队无法牵制大寺旅团荞麦山就会成为阻击战前沿,保障第三梯队进取海城而若说明原因迂回的还有很多“非主力”哨、排军官,万一大寺安纯被刘松节拖住了,此时说了,反而会影响他们的情绪,对这部分人来说,士气是好不容易才提振起来的,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决非敌方援军压力的打击

“演讲,依帅、寿山统领到了”

“大家回去再次检查作战诈划,确认无误,每个阶段,每个节点,每种应变战法都需记牢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凌匙点,各营、哨饱餐、检查武器、弹药、干粮、饮水,无误后进入出发阵地待命散会”

众军官纷纷出门,依克唐阿排开众人进屋,只觉满屋子充斥着混浊的热气,不由抬手挥了挥,却无济于事,乃示意后面的寿山不必掩门

“致之,怎么样了?有把握吗?”

看来,依帅心里着急的很呐,今夜铁定是睡不着了嗯,不能跟他谈战事,这榫时辰,这种话题会越谈越紧张,老帅已近六十,这些天忙里忙外的也没怎么休息?

“依帅,咱们不谈战事”

“嗯?”依克唐阿一愣神,迅即反应过来,人家有把握不想让老头子瞎参合、瞎操心“那谈什么?”

“移民实边”

依克唐阿一听这话题就苦了脸,皱了眉头

折子递上去快四个月了,朝廷连个屁都没放,怎么着?难道还要再上一折去催不成?再说了,这事儿因为涉及盛京、吉林和黑龙江三将军辖地,他和裕禄、长顺也说起过,两人态度倒是很积极,可要让他们跟自己联名上奏朝廷,敦促个说法下来,不可能因为,裕禄和长顺是因为战事紧急,从战事而想到战备才会看重边防巩固,看重依克唐阿在辽东之战中的地位,出言附和而已他们肯定也看到朝廷忙于战事、

外交,不可能在此时答复下来实行,故而支持就是一句话,一个态度,真要实施时,他们的态度又会如何呢?尚未可知呐

“致之,此事难办啊,唉“一声长叹之下,依克唐阿抬手揉了揉眉头,说:“你还年轻,有的事儿想来容易做起难,祖宗定下的规矩有近两百年时间了,一时间要改过来,朝廷里很多人都想不明白此事,若真要成……也不是没办法,只是老夫我尚未拿定主意”

“依帅,边防事关国之安危,刻不容缓啊”

“致之,依帅有难处”寿山出言说了一句,向杨格递了个眼色杨格却没领会到真意,有些犯迷惑,这老大哥的眼色是啥意思呢?

寿山见依克唐阿看向杨格的眼神都有些变了,知道老帅生疑,乃下定决心,道:“依帅在想,大概说通了恭王就能成

“眉峰多嘴”依克唐阿责了一句,却见话题已经揭开,捂不住了,才道:“朝廷之事太过复杂,恭王如今是领班军机,说通恭王,圣上那边本就有意,此事或者折中办理下来可惜恭王那边,老夫走动甚少,确乎难以开口啊”

杨格没少听玉瑞说道宫中、朝廷、京城里面的事儿,闻言登时明白,如果此事要依克唐阿向恭亲王奕开口,恭亲王奕忻哪有不拿捏一番的?拿捏的结果无疑就是要依克唐阿表明态度站在帝党这一边了

身为封疆大吏,一举一动都关乎朝廷之政局,依克唐阿要旗帜明显的站到皇帝那一边,京城里势必会有一场大乱如今,国战当头,和谈尚未开启,乱不得故而,依克唐阿此时是万万不敢行走于恭亲王的那条路子上

朝廷那边暂时不行,黑龙江又在远北,迁徙民众需要通过盛京、吉林地盘上柳边口,万一裕禄、长顺害怕朝廷责难而作梗,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急不得,这事儿还得慢慢来

148 【死神的镰刀】

三月七日,清晨五时天色初亮,视野在百米开外还有些模糊

辽阳——海城大道东侧的大洼村外,第一梯队指挥官宋占标蹲在一道土坎后,望着在天光下逐步清晰的双龙山,低头看了看攥在手心里,已经掀开盖子的怀表,还有一刻钟,在五时十五分,战斗将由炮2营的24门克虏伯75钢炮打响,炮击三轮后,步兵就需出击

又一次默过一遍各营、各主力哨的位置、战斗任务、突击发起方向和各自预备队后,宋占标长吁一口气以解脱心中的沉重感,把目光投向侧后方的炮兵阵地他知道,此时统领大人杨格就在那边,亲身掌握一哨6门火炮在西边不远处的耿庄子,王传义带着两哨12门火炮,在另一边也就是东边的三堆土,原镇边军延山营的防线后,镇边军炮队的李国良指挥炮2营第4哨和镇边军炮队合计12门火炮

30门75火炮只是主力炮群,在各主攻方向的主攻部队后面,还有37、57炮队随进支援

如此强大的炮群,大清**队第一次采用德国佬在普法战争中的“大炮兵连”战术,应该能够轰碎山上倭鬼子的阵地、炮台和斗志?嗯,应该是如果说有人敢对杨格的炮术提出质疑,宋占标绝对是第一批上去扇耳刮子的人之一嘿嘿…只是之一,还有刘松节、杨骐源、严冲、戴、王传义、延山、龚弼¨一大帮子人呐,就算是已经回到直隶的胡殿甲,估计也会跳得八丈高,指着质疑者的鼻子骂娘

他娘的…这时间走得可真慢他娘的,这天光也亮得真快

心里抱怨着,有心担心部队隐蔽状态的宋占标从土坎后起身,猫着腰在冲击发起线上走了一个来回,觉出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哨、排军官们那些由武毅军老兵充任的黄星军士把弟兄们带得很好,而原属岫岩团练三个营、镇边军猎户营的弟兄们有式作战经验,有高昂的斗志…或多或少的给了奉军来的弟兄们以信心

一个班18个人…班长、副班长和一名黄星军士…每人带五个弟兄,五个弟兄中还有一个或者两个是团练或猎户嗯,没问题,比武毅军五个营从摩天岭转战南路时好多了

其实,老奉军的弟兄们并不差,曾经也有过在平壤跟鬼子拼刺刀的战例

故意的胡思乱想着,时间过的稍微快了一些,当秒针堪堪指向12时“轰隆隆”三个炮兵阵地…5个炮队哨的五门标兵炮打响,炮弹从三个方向飞向双龙山头,在隐约可见的日军炮台前后爆绽放来,绚烂的火花在尚未大亮的天光背景下显得异常夺目“咣咣咣……”火光闪过,爆炸声从次第传来,引得耳内发出一阵阵嗡嗡的共鸣

“传令下去,记得防炮要领,寻找皿处、掩体后下蹲,或张嘴…或捂耳朵,不准又张嘴又捂耳朵”

口令传到最后成个啥样子,宋占标心里没底,不过这事儿是昨天就反复提示过突击部队官兵们的,应该,一问题不大

试射过后半分钟,修正或者无需修正射击诸元的各炮群同声怒吼,出膛的炮弹啸叫着飞向山头,目力优良者以至能够看到炮弹在空中划出的暗红色轨迹,三十个炸点同时炸开,轰隆隆的爆炸声像波涛一般,一浪未过,一浪又起,连绵不绝

山下的步兵们看不到山头的具体情形,只能从白色、黄色和一丝蓝色相间的火花和白色、灰色的硝烟中大约估摸炮击的效果德国佬的炮弹装用高氮硝化棉,能力大、无黑烟、弹子都是标准的三十公克一颗,一枚炮弹内装两百枚(榴霰弹比高爆弹重,最大射程略小),高爆药催发几百枚弹子以每秒500码以上的度四下迸飞哎哟,想一想那情形就觉得恐怕,就为山头的小〖日〗本子也有今天的报应而高兴可是,咱高兴归高兴,不能暴露,不能过于动作给山头的鬼子发觉终究,冲击发起线距离小鬼子最前沿的哨位只有区区三百码

步兵们看不到,其实炮弹都是在距离目标地面大约两米时腾空炸开的

一轮炮击备弹28发,为75炮副车(弹药车)的储备量,也就是战斗弹药基数每分钟7发,是伏尔铿型克虏伯炮能够达到的最高战斗射,一轮4分钟,三轮12分钟,各营管带和主力哨官们都看着怀表,掐着时间算计前三轮炮火覆盖的最后一发炮弹的爆炸时间,时间一到,步兵突击

轰隆隆一,轰隆隆一¨似乎没完没了的炮击中,双龙山头白烟滚滚,火花闪闪,剧烈的爆炸声在沙河南岸和分水岭西麓来回震荡,向远处传去

321

默数到”宋占标已经起身跳过土坎,挥舞手中的村田22式步枪指向山头,高喝:“第一梯队,上”

默默的,一个个身影从掀开的白布下“蹦跳”出来,无需整队,营官、哨官就在队列前,跟着他们端着枪猛跑到日军的排枪响起为止,能冲多远就冲多远,最好是冲到日军第一线阵地前,用刺刀将那些没被炮弹炸死、吓蒙的鬼子挨个捅个对过,为旅顺、岫岩那些无辜惨死在鬼子屠刀下的亡灵们报仇

第一梯队还没冲出五十码,炮弹呼啸着驮三个方向飞来,在第一条散兵冲击线前方大约一百二十码炸出一片火海步兵们赶紧地张大嘴巴,任由爆炸的气浪的山势的作用下猛灌进自己的嘴里…通入肺部,又随着浅浅的、急促的呼吸吐出少许来

“咣咣咣,一”第二波炮弹飞来,还是在第一散兵冲击线前方一百二十码处炸开硝烟弥散处,一线阵地上不多的鬼子崩溃了,没命妁向山顶撤离可是人腿哪有炮弹跑得快呢?第三波炮弹飞来…“咣咣”的炸开,火花闪过,硝烟中已经没有鬼子的身影

宋占标眼见鬼子几乎毫无抵抗能力,又见傅春祥带着弟兄们在凹处整队,下一波猛冲即将发起,招手唤来马弁:“打旗号,加炮击1”

第一梯队的冲击度很快,再不调整炮击计划…炮弹崩飞的弹子就要伤到自己人了

山头上…日军第七联队第一、第二大队和野战炮兵第三联队第二大队的两个野炮中队1400余人…在第一波炮击中就死伤惨重从北、东北、东三个方向飞来的炮弹在距离地面两米处炸开,崩飞的弹子像锋利的镰刀割倒稻穗一般,轻飘飘的,锋利非常,还带着“嘶嘶”的啸声没有死角,整个双龙山的核心防御工事都不存在死角,即便是趴在炮台基座的坑边,弹子照样能够洞穿脆弱的**只有少数人能够躲在有顶盖的指挥所里躲过死神的镰刀,可是…他们也并不幸运,在没有接到师团司令部的撤离命令之前,清军突击队就可能漫过双龙山头

炮击效果出人意料的好,比估计中最好的效果还要好上三分

傅春祥在跨过日军第一道防线时就看到,堑壕、掩体、天然地形后的日军就那么趴在地上中弹,大多数人是当场毙命,依旧保持着中弹霎时的姿势

作为第一梯队的第一波次指挥官,傅春祥没空去理会那些趴在血泊中的日军究竟是伤还是死,那些事儿留给2营和镇标2营好啦

“上…上注意队形,保持右梯形冲击散兵队列,左右间隔不得过五步,丨,加快度,丨,越1排冲击”

三个排轮番发力冲击,三百多米的高的双龙山很快就被德镇1营1哨官兵们双脚征服,零星的枪声响起,那是被围堵在指挥所里的,还有在炮击中仓皇逃到南坡的几股日军在顽抗

“三排围上,一排、二排立即左右散开占领射击位置,提防日军反扑发旗号,我已登顶,我已登顶“傅春祥一边下令一边跑到炮台工事后方,向下一看,又高声下令:“发觉敌军调遣行动,北城门,辽阳大道路请求炮击”

旗号打出,半坡上,镇标2营、2营1500多名官,兵发出震天的喝彩声,一哨37炮在他们的协助下快登山

山下的第二梯队没有遭遇计划中估计的“敌火射击”快绕过双龙山北麓向荞麦山猛插,王传义带着两哨炮队12门火炮尾随而去

大洼、三堆土的两个炮群同时打响,这一次不是直射,而是按照地图以曲射的方式向双龙山西南侧的辽阳大道以及海城北城门倾泻炮弹

再次响起的隆隆炮声中,依克唐阿带着寿山、博多罗、德英阿等一群镇边军将领来到耿庄子炮兵阵地旁,看着炮兵们一个个光了膀子、身还汗流浃背,整个阵地上充满了暖洋洋的发射硝烟,每门炮后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大堆黄澄澄的空弹筒,负责收集弹筒清理阵地的炮营马夫们缩手缩脚的,先试试黄铜药筒还烫不烫手,烫手的,暂且不管,不烫手的,收起来

湘军前锋军的统领李光久高踞马背,督促从耿庄子东侧的辽阳大道穿过,向东边三里半的双龙山急而去眼见前队走远了,李光久圈转马头行到炮兵阵地旁,见依克唐阿也在,慌忙下马行礼

“李大人,你看此战打得如何啊?”依克唐阿故意问了一句

如何?还用说吗?连排子枪都没听到几声,第一梯队就已经登顶双龙山了,湘军是按照预定作战计划集结、开进到此的,赶到此地来作甚?接替第一、第三梯队的双龙山防务,使之腾出手来向海城发展攻说白了,湘军先锋军就是来看热闹的,或者说是帮人把门计算战果参与过第三次海城反击战的李光久内心是非常的震撼,如此这般只用多发炮弹就打垮双龙山守敌的战法,可谓稀有呐震撼之中又有一些不满意,不满意杨格对湘军的作战任务安排,此时,心境纠结的他面对依帅的提问,只能“嗯嗯哼哼”几声,一溜烟的上马走人

149 【桂太郎乱了方寸】

傅春祥所部突击度出乎宋占标意料,也出乎杨格的意料,还出乎左右两翼的德镇第一营2、3哨的意料

作战计划中估计最困难的就是沿山路向上攻击前进,两翼爬坡而上的有大量的树木、岩石提供掩护,相对容易一些可是炮兵发挥出的打击能力太强,傅春祥的那1哨根本就没遭遇像样的抵抗,以几个轻伤的代价就冲了上去,遇到日军指挥所的顽抗也不硬打,左右展开对南坡之敌射击,以一个排遥遥监控指挥所里的日军即可

两翼的日军见山头炮台失守,大量的清军源源而上,只得向南坡退去

双龙山日军指挥所内,三好成行大佐和六名军官、三名士兵天性地凭仗圆木构筑的墙壁、顶盖和几支步枪、手枪进行着抵抗,祈求己方的援军及时赶到落到这种境地,不能责备三好成行大佐轻敌和指挥不力

师团军事会议后,为了应付清国武毅军对海城的强攻,桂太郎中将调整了部署,把防御重点放在欢喜山而非双龙山即便如此,三好成行大佐本着双龙山炮台为欢喜山提供火力掩护、支援的现实,觉得清军不可能放着有炮台的双龙山不打

故而,大佐在手里抓了一个大队的预备队在南坡,平时双龙山上的三道防线、一个核心炮台里只有一个步兵大队和两个炮兵中队

清军的试射打破了双龙山的平静,在守军纷纷进入阵地时,多轮齐射降临,日军第七联队第一矢队基本就丧失在从宿处到战位的路途中:作为预备队的第二大队也好不了多少,在第一大队伤亡殆尽而清军步兵突击时,不能不进入阵地,其中大多被伴随步兵推进的炮火杀伤

“啪啪啪”指挥所里,枪声显得很孤单,没有清军的回应,这算得上是交战吗?可是,若是谁要推门出去或者从观察孔露头,必定会引来一阵弹雨

三好成行大佐看得见,涌上山头,奔向南坡的清军越来越多,自己距离尽忠于天皇的时辰也越来越近

日军的炮兵阵地上,傅春祥打量着12门日式70野战炮,向部下的弟兄们吼了几次,没人会使这玩意儿,没办法啊,看着炮不能用,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想想看,方才的炮击的威势多大啊?妈的,这战其实是炮兵打下来的

三排长徐金彪在路口一声吼:“快,快来几个弟兄你们傻啊,丢下那小炮,上面有的是大炮,快来,帮俺轰了那狗日的”

37炮队的弟兄们上来了

几名炮勇丢开自己个儿劳神费力还没推上山头的37炮,随着徐金彪的指导绕过日军指挥所到达炮台,登时发出几声怪叫,呼啦啦的扑到炮位上可是,炮太多,人心太大,一个个恨不得一人操使一门炮,一个炮组5个人就占了三门炮,气得炮长操着湖南腔口连声喝骂:“你们,他娘的太操蛋,滚过来,过来,用这门“直射,近距离直射,根本不用测距瞄准,拉开炮膛,炮长蹲在炮后看着,指挥2炮、3炮调整炮口正对日军指挥所便可

“轰”的一声响,〖日〗本炮弹几乎刚出膛就在撞在日军指挥所的圆木墙上“咣”的一声爆炸开来硝烟起处,圆木屋子倒塌了,周围的德镇1营1哨3排呼啦啦的端着步枪冲了上去,在兀自燃烧着的圆木堆中仔细搜索

近距离的70炮轰击下,指挥所里的十名日军尽都当场毙命

徐金彪扯开嗓门向傅春祥演讲:“有个大佐还有少佐大尉

还有一个少佐?一炮轰死7个军官,还有3个兵“涌上山头的湘军炮队官兵们比徐金彪〖兴〗奋,不用人招待,丢下自己的3炮就冲到炮台上,检查火炮损坏情况,能用的统统调转炮口对向山下的海城城垣,几个性急的炮班以至不等命令就试射了几发,以掌握日制野炮的基本性能

“轰隆隆?

山头的炮声远不及山下的炮声,在两个方向的直、曲射联合打击下,从海城北门出来的日军预备队第六联队第三大队挨了兜头一棒,乱作一团大队长奥宫正胜中佐带着一群官兵趴在地上,面对毫无规则飞来炸开的清军炮弹,他们只能如此

有的炮弹落地就炸,有的炮弹在地上弹跳起来才炸开,颇具杀伤力趴着、捱着,终究,师团长的命令下来了,奥宫大队拖着几十具尸体、带着几十个伤员退回城内

双龙山南边的荞麦山上,铃木大队接到师团司令部的命令后立即撤到城内,第二梯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登上荞麦山

海城县衙,如今是日军的善后公署兼司令部,当双龙山上的几发炮弹落在城内时,桂太郎中将面色乌青,亮不犹豫的命令奥宫大队铃木大队撤到城里来他清楚,没有火炮的荞麦山在攻势猛烈的武毅先锋军面前不堪一击,与其让铃木大队和奥宫大队被歼灭在城门外、山头上,不如退回来凭仗城垣和炮兵、骑兵的联合力量,相机夺回双龙山

此时,西南边也响起了连绵的枪炮声,那是淮军各部在宋庆的指挥下攻击太平山桂太郎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乃木旅团的支援了,只能坚守唐王山、晾甲山和四面城垣当然,城北欢喜山上的第十九联队不能着急撤回来,还需为师团长组织预备队夺取双龙山做掩护,挡住依克唐阿所部黑龙江军万余人只是,桂太郎中将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组织反攻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如今是能否守住城垣都是问题可是,不能不反攻,攻势防御是最有效的防御手段,特别是在清军占据高处,拥有炮火优势之时此时的清军,占领双龙山的清军,完全不能用彼时的清军来比较

武毅军……武毅先锋军……杨格

这三个字眼在桂太郎中将的脑子里盘旋着,就算尽力想将其撵出去思维也不可能

“师团长阁下,卑职建议放弃海城,撤到太平山与乃木旅团会合,再图后计”桂太郎转头一看,说话的是参谋长木越安纲大佐,旁边还有负责善后公署的村木雅美中佐是啊,双龙山被攻取,荞麦山不得不放弃,清军已经从东北、正东、东南三个方向对海城形成要挟,以刚才清军炮兵的表现来看,海城即将陷入炮火的地狱之中坚守,势必遭受极大的伤亡:撤离,与乃木旅团会合,等到第一、第六师团到达再行反攻回来,乃是上上之策

但是第三师团一旦撤出海城,其政治影响远远过军事影响

作为山县大将征清策略的重要一环,作为山县大将离职回国的重要原因,第三师团孤军夺取海城具有战略、政治的双重意义一旦桂太郎撤离海城,就证明了山县大将的“征清方略”确实如此前有些人言道的那样,是“冒险方略”也反证了萨摩藩提出的山东登陆作战的正确

能够说,从大本营和国内政治来看,一旦第三师团撤出海城就别想反攻回来了那时候,第六师团不会来了,第二师团会立即登船出发,以至立场不明的第一师团都可能划入山东作战军的序列中,至少,西宽旅团很有可能调到山东作战那时候,辽东将是清军的天下,是任由那个杨格和他的武毅先锋军纵横驰骋的天地那时候,长州藩军政势力将被萨摩藩死死压制,很难翻身了

这些,并不擅长政治的木越安纲大佐难以了解啊

“急电第一军司令部,第五师团,不管第五师团重整如何,必须以一个旅团以上兵力增援海城,增援海城”木越安纲走到地图前,指导道:“师团长阁下,青苔峪堡在武毅先锋军手里,大寺旅团在析木城坚守,艰苦阻击武毅先锋军第五师团来不了,我们只能撤离,撤离”

这是纯军事的观点,却又是第三师团面临的现实

“师团长、参谋长,村木认为,坚守到第六师团来援,对第三师团来说就是胜利”

桂太郎用力的摇晃着脑袋,不能否定中佐的话,而是觉着自己已经得到了方寸,被军事现实和政治责任感压迫得丧失了准确判断可不是嘛既然前番大本营已经提出警告并令第六师团来援,就说明国内政治斗争中,天皇是倾向于山县大将的,登陆山东的计划极有可能完全撤销,而第六师团的到来势必会牵引第二师团的到来如此,自己只需紧守海城到黑木为桢到达即可

“演讲”

参谋神原忠诚少佐出现在门口,就在那一霎时,不远处响起“轰”

的一声巨响,冲击波掀起的烟尘从门外灌进,少佐不得不向前几步避开强风这一发炮弹明显是日军装备的榴爆弹,没有弹子横飞,只有崩飞的弹片和巨大的冲击波,以及爆炸后的燃烧效果

司令部外的街道上响起呼救声、救火声

“演讲”少佐再次立正道:“析木城大寺安纯旅团长将在午后率两个大队兵力增援海城,估计到达时间为傍晚”

“蠢猪”桂太郎低声骂了一句,挥手让神原少佐退下增援和驰援,一字之差,反应出来的是大寺安纯对战局的判断有别增援,首先考虑大寺旅团在青苔峪堡作战疲累,势必在一定的休息后以常行军度开向海城:驰援,则是海城紧急,不顾一切的强行军开进,还要展开警戒兵力如今,荞麦山在清军手里,大寺安纯却还说什么“两个大队来增援”?

不是蠢猪又是什么呢难道,析木城听不到海城这边如此猛烈的炮声吗?

150 【毅军突击】

杨格带着一群军官、幕僚登上双龙山,看到2营官兵们丰气高昂,正在打扫战场、准备战斗,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对第一梯队的三个营来说,攻占双龙山是很轻松,可是应对日军的必然反扑和接下来的进攻城垣之战,还是很吃重的部队如此表现,足以证明拿下双龙山的这一场战斗,已经给武毅先锋军以及配属作战的各军、各营树立了胜利的信心

杨格颇为满意,心情大好之下向身后的安田信雄说:“大尉,施心雄大尉,此战你的功劳不小战后,杨格一定为你向大清国朝廷请功”“哈伊多谢杨大人栽培”施心雄汉语学的认真,进步很快,却习惯性的会“哈伊”一声,而且鞠躬

“呵呵”杨格浅笑摆手,说:“这是应得的”确实,故意在欢喜山、唐王山大量暴露侦察行动,以掩盖全线侦察以及双龙山的重点侦察行动,误导日军指挥官以为清军会以淮军、镇边军、武毅军从兵力最容易集结的唐王山、晾甲山一线进攻,或者以没有炮火间接支持的欢喜山进攻本来,前三次反攻海城的重点就是以上三处嘛提出建议的施心雄有功,他的功劳不止于此,还在于十三天之内培养出了一批堪堪能用的炮长、炮队哨长,方才,还协助王传义指挥了炮击作战,功劳大大的

炮兵大尉在大房身战役中打昏了联队长武田秀山,导致部队得到指挥而被歼灭,这个功劳也足以让他摆脱战俘的待遇,能够看做是起义人员了能够想见,战后遣返俘虏,施心雄肯定不在遣返之列,回去〖日〗本,武田秀山一旦说起此事,他还能活吗?

如今的施心雄只能死心塌地的为大清国的武毅先锋军统领大人效命了,其忠诚度无需怀疑这不,就算在杨格身边,施心雄也获得了佩戴转轮手枪的资格,成为“起义、投诚”人员的标杆人物

“大尉,接下来指挥12门日制野炮对海城的轰击作战,由你负责”施心雄喜出望外,深深鞠躬道:“哈伊”杨格正色道:“你少哈伊,少鞠躬,给那些湘军弟兄看出来,还不把你撕了?”

“是”这一次,施心雄总算有点武毅先锋军的味道了

杨格看了看怀表,说:“去,十点钟准时打响玉瑞,你帮他吆喝吆喝”见杨格设想周到,施心雄放下“自己能否指挥得动湘军”的担心,跟在玉瑞身后快步离去

山头上的12门日制野炮经受住了霰弹的打击,却只是炮群作战计划

中“不测增加、改变”的部分为此,没有多余炮手的杨格不得不舍弃37炮,也不得不利用熟悉日制火炮的施心雄指挥湘军炮勇操纵那12门野炮作战当然了,主力还是由30门75炮组成的强大炮群,因为远在山下,无法直射目标,必须在双龙山头设置前观,以旗号指挥炮群的作战

没有多少人才可用的杨格只能亲身担任前观员了

“前观就位,旗号兵就位”

没有完善的炮队镜时代,军事测地用的经纬仪、炮兵罗盘和单筒望远镜,加上缴获的日军地图,也能够指挥曲射炮击作战蹲在经纬仪后测取东城门的方位、距离数值后,杨格在地图上作了标注、记录,继续测取城中听说是县衙的那个大院子的方位、距离

炮击不是对县城的狂轰滥炸,清军也没那么多价格高贵的炮弹拿来消耗,不愿意拿海城百姓为日军陪葬

居高临下的观察,精密的计算能够造就精确而猛烈的炮火打击,首先要火力覆盖东门,间接支援宋占标率第一梯队打破东门:其次要打掉日军指挥部,瘫痪其指挥系统:再次要严密监视日军炮兵动向,那些狗东西在得到制高点屏障之后,至今没有露头,能够想象的到,日军炮兵会在关键的时候来一下猛的

观测过后就是地图作业和计算作业,看着地图和地图上刚刚标出的数据,参照罗盘,定出目标、炮群相对方位,绘制在炮位图上,以炮位图中的标兵炮为基准“刷”的拉一条直线到目标基准点,然后计算这些事儿对杨格来说是驾轻就熟,看似复杂却有清晰的逻辑可循

“发令,大洼炮群地图目标,东城门,相对方位24,距离4570,高差10,风向北,修正密位到24—34,标兵炮1发试射”过了大约六分钟,大洼炮群指挥李学尧算出了对应的射击诸元,

下令发炮

“咻咻……”

一发炮弹擦过双龙山头,落在海城东门外大约二十米处爆炸

“旗号,方位修正24—35,距离4520,各炮装定诸元,按时急射”搞定了大洼炮群,还得搞定三堆土炮群和推进至荞麦山下预是阵地的的王传义炮群

海城西南方的太平山下,看着又一次进攻溃散下来,马玉昆急得直跳脚,却恰恰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严冲指挥的、型号口径驳杂的炮群掩护己方步队营撤下来

东北方向,猛烈的炮击已经变成稀稀拉拉的炮击和偶尔响起的排子枪,听枪声远近,似乎武毅先锋军、镇边军和湘军已经攻取双龙山,那么,按照作战计划,十点整将发起对海城城垣的进攻了

虽然作战计划没有硬性要求淮军各部拿下太平山,可马玉昆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希望能够在杨格面前为毅军、为宋帅争一口气

宋庆策马而来,看到部队溃退,不由皱了眉头,远远就招待道:“荆山,荆山呐,咋还攻不上去?”“宋帅,标下这就亲身领军上去,…马玉昆一横心,明知山头上是乃木旅团的主力隐岐重节联队,战力强横,善于频频发起白刃反突击,亲身领军去攻,一个不好就能够深陷敌阵此时,顾不得这么多了中堂大人赴日和谈前,将淮军主力一分为二,一是聂士成麾下的武毅军和武毅先锋军,二是宋庆麾下的毅军,而铭军、拱卫军等部的最后归属,恐怕还要看此战的结果而定这不是为个人争气,而是为毅军争气

看到麾下虎将如此,宋庆悄然点头,喝令左右道:“亲卫营,务必护住马统领,不得有任何闪失”立时,几名戈什哈立即向后方开来的亲卫营传令

马玉昆深觉老帅对自己的倚重和爱护,不由回潮澎湃,士为知己者死

“左翼前营、右营,左首列阵右翼中营、右营,右首列阵亲军哨、督标亲军营,随吾列阵”

旌旗挥舞,八百左翼官兵在左列队,八百右翼官兵在右列队百五十多名督标、镇标亲军在马玉昆身后列队

“传令炮队,抵近炮击”传令兵快马离去,不多时,一脸无奈之色的严冲带着由26门各型火炮组成的炮队推进到马玉昆身后纵使严冲在武备学堂,在杨格、杨骆源身边学了不少东西,可拿着这些炮咋用?咋打出威风来?无计啊,只能尽力而为如今,马玉昆要拼命了,自己和炮队就要跟着去拼命哎还是武毅军,武毅先锋军里好啊,杨大人总会有办法利用手中的武器打出意来此战,严某人若不死,一定好生跟在杨大人后面拜师学艺,什么管带、帮带的……咱不当了

马玉昆见各部列阵完毕,策马在队列前来回棱巡,高声道:“弟兄们,武毅军已经拿下双龙山,铭军在太平山西南发起进攻,拱卫军在警戒盖平方向,嵩武军即将在长帅指挥下攻责唐王山咱们大清国的军队,这一战是下了狠心要拿下海城,拿下太平山马某在此立誓,此番冲击,不拿下太平山誓不回头,死,也要死在太平山上,为皇上,为老佛爷,为大清国万万黎民百姓打出太平来”“杀杀杀”不能不说,马玉昆这番话起了一些作用,前一波攻击溃退带来的影响被消除了矢半

马玉昆翻身下马,顺手从鞍桥后摘下马枪,拿过子弹袋套在身上,一边走向亲军队列一边装弹,手法倒也娴熟装弹完毕,他掏出怀表看了看,九时五十分了

“跟我杀”

“杀”

两千多官兵蜂拥而上,没有紧凑整齐的火力线,也不是疏散而有规矩的散兵冲击线,就是一窝蜂的跟在马玉昆以及营哨官弁身后向前猛冲,以呐喊声激发战意,以左右袍泽弟兄的身影壮胆

“打”严冲挥舞令旗,直射的火炮群轰然作响,在太平山西麓炸出一朵朵火花,却只有少数的几发炮弹落点在严冲理想中的位置上,对日军形成了一些要挟“推进,分哨作战,狠狠的打”

没办法,技术的差距必须用距离来弥补

山头上火光频闪“咣咣咣”日军的炮弹在冲击的人群中连连炸开,掀飞一片躯体,击碎一片血肉,弥散的硝烟掩盖了一片身影

严冲见状离开向前推进的炮队,大步冲到督战压阵的宋庆马头前,单膝跪地道:“宋帅啊,战不能这么打下去啊还是撤离,撤离固守”“拉下去”宋庆不为所动,手一挥,两名戈什哈上前拖了严冲就走

直督易人,淮系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宋庆又何尝不是呢?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毅军再不打出点威风来,今后何以立足?

杨格的战役计划规定淮系诸军是以攻势作战钳制乃木旅团,实则要随时准备后撤固守而宋庆也好,马玉昆也罢,却从自身的立场、利益出发,不得不倾尽全力打好这一仗,拿下太平山,以实际的战绩证明宋某人、马某人以及毅军存在的价值

151 【海城大爆炸】

清军从五时一刻起发起进攻,完全拿下双龙山用了不到两小时,进占荞麦山,也不过上午八时许比后,除了偶尔开枪开炮外,两处清军几乎毫无动作,反倒是在太平山~唐王山一线的淮军各部打的热闹非凡

奇怪的现象后面总有特殊的原因,双龙山、荞麦山的清军越安静,不断紧张注意两处清军行动的桂太郎中将心里越不踏实,对自己组织兵力反攻双龙山的成功把握越没有自信了

进攻者,一般追求兵贵神,拿下双龙山以后应该在炮火的掩护下,趁着双龙山守军溃退下来的时机向海城东门或者北门发起猛攻

作为防御者的桂太郎有鉴于此,准备了一个大队的预备队应付北门、西门可能的危局,以稍弱的一个大队预备队,应付东门和其实很安全的南门可能的危局可惜,清军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极有耐心的在双龙山、荞麦山设防,还以猛烈的炮火将从北门出击的预备队打了回来

能够担任第三师团师团长,桂太郎中将也可谓战术专家,对“慢腾腾”的清军行动,他感觉到一阵阵的危机

慢,则清军能够较好的组织部队,协调兵种间的配合:慢,双龙山、荞麦山的设防会坚固一些,日军反攻的难度加大:慢,以清军普遍的素质而言,慢一点似乎也能顺利实现指挥官的兵力调整企图

那么,杨格的企图是什么呢?他将在战斗稍歇了近两个小时之后,在何处发起对海城的攻击?是北门还是东门?

这才是问题,只有确定了防御重点,桂太郎中将手中的两个步兵大队,一个骑兵大数和一个炮兵大队才能在相宜的地方集结,以应清军的进攻至于反攻嘛,看清军的架势,拿捏一下手中的机动兵力,桂太郎还真下不了反攻双龙山的决心

那,就不想反攻双龙山了

北门还是东门?这一点很重要至少就关乎炮兵的运用如果是在平时,清军没有占据城外制高点,这也不是问题现在,清军能够在双龙山、荞麦山上居高临下,俯瞰海城,日军的调动,特别是人马车辆讲较多、目标很大的炮兵调动,势必会落在清军监视之下,招致清军炮火打击

海城防御战对桂太郎的野战炮兵第三联队的第二大队来说,发挥作用的机会只有一次,还必须撤,转移阵地到山头清军炮火射程之外,再寻机支持城垣防御作战

北门还是东门?依旧是这个问题

掌握曲射战法的中村炮兵大尉还在析木城,以直射战法为主的日军炮兵第二大队有城内的街巷、民房遮挡视野、射界,城外山头上的清军炮队虎视眈眈,一旦错判清军进攻方向,贸然开炮暴露位置,招致清军炮火打击不说,还无法支援步兵作战,城垣丢失的可能xìng极大

到底是东门还是北门?

这个问题折磨的桂太郎中将和一群僚属非常难受,最后,中将下定了决心:“以东门防御为主,炮兵大队利用既设阵地支持步兵作战后分解,以炮为单位编入步兵,间接支持步兵作战命令18联队牛岛大队随时准备支援北门:命令骑兵大队除第三中队在南门附近待机之外,全部下马,加入铃木大队战斗序列:命令司令部、善后公署、插重兵站所有官兵、军夫拿起武器,随时参与防御作战:命令司令部警卫分队召集全城清国人,在司令部外大街,东门、北门集合,不管男女老幼,都要集合“木越安纲见僚属们纷纷领命而去了,才凑近桂太郎,轻声说道:“阁下,帝国是《日内瓦公约》签字国”“顾不了这么多了,木越君,你给那几个随军记者们说,坚守海城为帝国利益所在,关乎与清国的和谈条件能否顺利达成为了整体利益,第三师团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但是,身为大〖日〗本帝国国民的他们,能否应该向军人的牺牲精神进修,为帝国利益而有所作为呢?”木越安纲明白了,这是要用国家大义堵住记者们的嘴啊

“卑职明白”立正鞠躬后,木越安纲大佐快步出门,却听东面传来一阵炮弹破空的呼啸声,接着“咣咣”的爆炸声响作一片,巍峨的东门城楼登时陷入硝烟火海之中,有几发炮弹间接命中城楼,爆炸声中,砖木青瓦结构的城楼无声地向右边倾斜,倾斜,倾斜……慢慢的倒塌下来,掀起一阵漫天的尘烟

隆隆的炮声中,木越安纲看了看怀表,十时过一分

清军的炮火没有停顿,频频在东门炸开,证明了桂太郎中将的判断正确可是,正确又如何呢?炮弹的硝烟,城楼倒塌的尘烟,让整个东门附近都烟雾腾腾,木越安纲看不到铃木大队的官兵们,估计那些官兵们深陷烟雾之中,什么也看不到?

令人担心的是,双龙山上日军炮兵阵地落入清军之后,却不断没有动静

难道,清军傻得不会利用现成的阵地和火炮吗?不可能,那些火炮估计正等着第二炮兵大队的出现?清军有优势的火炮,有居高临下的地利,海城防御战对第三师团来说极为艰难

“嚯儿嚯儿,咣咣咣”

参谋长急忙趴下,从北面破空而来的炮弹在司令部院内炸开,落点之准确,令人瞠目结舌,中将师团长还在司令部里呐一想到这,大佐爬起身来,浑然不顾炮弹“嚯嚯”飞来,轰轰炸开,在弥散的硝烟中间接闯进司令部,将还在发愣的师团长拽了出来

此时,东门外响起一阵号声,有清国武毅先锋军用的洋铜号,有湘军用的土喇叭,有镇边军用的牛角号,滴滴答答、呜呜呜呜、哔哔响作一片,枪声顿起,呐喊声随之而来

桂太郎中将似乎被炮弹震晕了头,兀自高呼:“快,快,命令炮兵反击,反击”

“阁下,海城守不住了,双龙山落入敌手之时,海城就守不住了”

“八嘎”桂太郎恨恨地骂了一声,转头,却见说话的是参谋长,不由一怔,回过神来,面sè冷峻的低头想了一想,突然哈哈狂笑道:“木越君,命令部队打巷战”

巷战?那就意味着海城将随之而化为焦土

“执行命令”

“哈伊”木越安纲答应下来,转身向那些刚刚从司令部中逃生出来的参谋、卫兵们下令后,拽着有些发狂的中将向城南而去

双龙山上,杨格从望远镜里看到,宋占标的二营、黄任三营、镇标2营、3营、延山营进展顺利,已经攻入东门,正在按照计划向城墙两侧发展,并未急着向城内纵深挺进占据海城可谓高大、坚固的城垣1

形成稠密的火力控制之后再行深入城内街道、民居,慢慢推进,逐户清剿日军残余力量萝哼,杨某人怎么可能给日军以巷战、混战的机会呢?

“来人,告诉依帅,大局已定,能够登山了”

传令兵离去后,杨格步向炮兵阵地,向不断用望远镜观察海城日军动向的施心雄道:“有什么发觉?”

“没有,敌军炮兵部队消失了噢,出现了“施心雄终究在望远镜里发觉了野战炮兵第三联队第二大队的踪影这些隐藏在民房围墙后的炮兵推倒围墙,总算露出了踪迹施心雄急道:“目标,敌军炮兵部队,距离2100,各炮觇孔直视直射”

双龙山距离海城三里许,山头的炮兵阵地距离敌军炮兵口里多,也就是2000多米,居高临下发炮的日制70野战炮完全能够用炮火覆盖全城,打击出现在城内任何一点的敌军炮兵实际上,就算用清军原本装备的37行营炮也能够得上射程

12门日制70野炮“轰轰”开火,炮弹直飞向城内尚未来得及开炮的日军炮兵,12个炸点几乎集中在半径50米的范畴内,火花闪耀,弹片横飞,日军八溺装药迅点燃了民房,燃起大火又一轮炮弹落下,死伤惨重、一片狼藉的日军炮兵阵地上,一堆已经装上引信待发的炮弹被引爆,随着一发炮弹被引爆,附近的几百发轰然炸开

“哐“的一声巨响,海城中心偏东南的地方腾起一朵黑白相间的蘑菇云

废墟的一般的东城楼下,宋占标连退几步,呸呸的吐出崩进嘴里的渣子,晃晃被震晕的脑袋,骂道:“他娘的鬼子在搞啥名堂?快,上墙去看看弟兄们,莫要吃了亏”

东面、南北两面的城墙上,2营、3营、镇标2营的两千多官兵们被震了个七荤八素,东城楼内拉开战线的延山营是受罪,大爆炸掀起的瓦片、砖块、泥土、残肢断臂高高抛起又稀里哗啦的落下,被冲击波震得发愣的官兵们也不懂得躲避,任由那些东西哗哗的落下,砸在头上、身上发痛了,才登时醒悟,纷纷抱头鼠窜,找地方躲避“天灾”

日军铃木大队在退向炮兵阵地时伤亡惨重,再加上这么一次大爆炸所剩无几,能够在地狱一般残酷的大爆炸中幸存下来的人非痴即傻,还一个个皮肤、脏腑开裂渗血,就算能活下去也是痛苦一生

大爆炸完全摧垮了第三师团固守海城的信心和战斗意志,欢喜山、晾甲山的日军再没有得到师团司令部命令的情况下,次第撤向海城西南七里处的唐王山,企图以唐王山为据点,与太平山之敌相互呼应

1895年3月7日上午十时三十分,海城收复

152 【强国三策】

当皇帝辛苦,当一个处于战争时期又主战的皇帝辛苦天不亮,光绪就得在乾橡宫召见内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军机章京、〖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和各部尚ì郎廷议

群臣山呼万岁方罢,满兵部尚书敬信就磕头道:“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兵部凌晨接〖总〗理辽东军务大臣行辕电,二月庚戌日(三月七日),依克唐阿、宋庆、吴大澄督率各军,以武毅先锋军为前锋,镇边军、老湘军为左右,于晌午攻克海城,日军第三师团伤亡惨重,大败溃退于唐王山、太平山龟缩据守”

闻听敬信报喜,光绪以肘支案,微闭了双目自顾思索

朝堂上众多大臣中有三成左右凌晨已经得报,心中早有算计,此时只等皇上下旨犒劳各军:还有一些闻报后面露喜sè,却又因为皇帝反应特异而不敢声张:也有一些怀着别样心思者,据此开始浮想联翩,推测着朝政因而而生的变局,盘算着自己能从中捞到几分好处

只苦了出身宗室的满兵部尚书敬信,依然保持磕头的姿尊趴在初春早晨冰寒的地上

光绪是狂喜啊,狂喜几乎过度而癫疯起来在群臣面前,不能如此,必须保持皇帝的严肃,保持几分神秘,适当时还要保持缄默,让这群人去琢磨

皇帝诡异的冷静久了,自然有人琢磨出了味道

“皇上”坐在一旁绣墩上的恭亲王奕看到敬信实在有些辛苦,又没人出声言语,打破冷场,本不想出言的他也只有开口道:“奴才以为,海城捷报当立即呈报太后知晓,让太后也高兴高兴另外,当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转电特等全权大臣李中堂,以海城大捷事授予和谈机宜至于犒赏三军之事,当有户部、兵部两部合议,拟个章程出来呈军机处及内阁大学士批注,再呈皇上朱批,专旨遣使赴辽东宣谕,以示皇上之重视与厚爱,皇恩浩荡,众军感念,方能再战再捷,震慑倭人,达成和谈”

“六皇叔所言极是”光绪一开口就显露出他心情极佳,平素里当着朝廷重臣的面,都正儿八经的称呼奕为“恭亲王”这一次却用上了一家人的称谓“只是,朕在想,两部合议、军机处再议,费时费力如此大捷,建功将士期盼朝廷恩赏之心甚切,还是早一日议定,早一日遣使宣谕为好诸位臣工,就在此议定此事罢”

宗室,体仁阁大学士、军机大臣福锃跨前小半步,躬身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此事议发乃是上策,我军初复海城,正宜jī励士气再战建功,为和谈之辅弼”

光绪浅笑点头,目光有意无意的瞟过第二排的步军统领,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荣禄荣禄乃是恭亲王和老佛爷都看重的人,在帝后矛盾因为清日战争加剧的时节里能够从西安将军任上调回京师任要职,何故如此?光绪心知肚明

恭亲王用荣禄,是看在荣禄有干才,对洋务抱持一种微妙的赞扬态度,而又遭到太后亲睐,任用此人有助于打压守旧派,又投太后所好

今后,恭亲王要用太后不那么喜欢的人做事儿,也就方便多了

“皇上”军机大臣徐用仪作礼道:“海城奏捷,确堪重赏,而倭军虽退出海城却依然势大,局面占优,此乃我朝在黄花甸、大房身捷报之后仍然主张和谈之要领而今收复海城,倭人胆丧,正是积极和议之大好时机,若穷追猛打,倭人困兽犹斗,万一诸军力有不逮…则大好局面丧失,倭人反而张目狂妄,即便达成和谈,条件也势必苛刻

臣以为,有功各军要赏,要赏,然需好生筹谋军事,以稳妥固守为主,实不宜冒险出击”

“臣附议”荣禄出声了,却只说这三个字

“皇上”恭亲王见光绪脸sè不善,乃温言道:“奴才也觉着和谈乃是正着,军事为旁着,稳固战果乃是上策,然相机求胜也不可不为此事,廷议众臣申明主张、遥遥观望即可,切不可插手其中”

几个出声的都把军事胜利看做是和谈的助力,明显前番在太后的掌管下议定和谈之局已经无法挽回了

光绪的心情又从阳光艳丽转为yīn霾漫天,在太后老佛爷和恭亲王的双重压力下,翁师、李鸿藻都低头默然不曾出声,明显这战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恭亲王又道:“皇上,清日之战,倭国乃是筹谋已久、养精蓄锐、

主动挑起战端:而我大清则仓促应战,颇为被动,纵观辽东诸军,惟武毅先锋军能战尔然辽东倭军尚有十余万众,其精锐之第二师团不断谋划,渡海登陆直素、山东,并未轻动如今海城我军胜绩,倭军震动,必然调动全力反击海城武毅先锋军万余精锐,如何抵挡十倍之敌?故,奴才以为,见好就收乃是上策”

高高兴兴的论功行赏变成主和派大臣们高谈阔论之所,实在晦气然而,恭亲王神情谦恭、语气到切的再三申辩其中要害,所言也颇合道理,不能不听清日战事一了,皇权稳固之事还需仰仗这位皇叔呢

“那就请恭王爷给朕说一说,该当如何奖赏三军?如何拟旨措辞?方能令三军振奋,抵挡倭军反扑,稳守海城”

“此事理当慎重

”恭亲王略一沉吟,目视光绪道:“奴才以为皇上还是待户、兵两部合议之后,再行定夺为好”

话说了一大通,还是回到了起点

恭亲王的面子不能不给,明知部议、阁议中藏着太多不可见人的买卖,议出的案子必定是各方势力平衡之后的结果,未必就合自己一力拔擢杨格、延山、刘松节等人的意思,光绪也只能忍住气,捏着鼻子点头默认,转向群臣道:“诸位臣工还有何事奏禀?无事?退朝”

气哼哼的回到上书房,挥退从人,在一面辽东地图的屏风前走来走去,转了好几个圈子才站定,自言自语道:“朕要召对杨格,看个究竟杨格啊杨格,你切莫让朕失望呐“其实,光绪也知道这场把战争打下去的阻力太大,但是依然想借助于海城大捷提出暂缓议和,召回李鸿章等人,鼓励三军奋勇击敌,若再有胜绩或可令倭人不支而求和,天朝上国之颜面有光,力主对日宣战的皇帝也能声威大振,完全掌握皇权压制后党,切实控制朝廷就有了希望

“万岁爷”小春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恭王爷请见,宣还是不宣?”

刚一下朝,恭王就来上书房请见?

“宣”嘴里说着,光绪却整整衣冠端坐在书案后虽然他很想迎到门口奔显示自己对“六皇叔”的“孝顺、亲近”可皇帝就是皇帝,臣子就是臣子,没那个规矩

“奴才叩见圣上”说是叩见,奕并未跪拜下去,只是悄然躬身而已

“免礼,赐座”待恭亲王侧身坐下后,光绪问:“皇叔来此何事?”

恭亲王抬手指了指光绪背后的地图屏风,又为自己这个有些违背礼制的举动低头道:“奴才是为圣上的大计而来,忍一时之气,行非常之法,固国本、练强军,再与倭国好生算计不迟如今虽有杨格,武毅先锋军能战,然能战者寡,武毅先锋军只得一支,难与倭贼争雄若假以时日,圣上励精图治、革除弊政、重贤用能、收督抚之权于朝廷,全国上下如臂使指,则圣上能有无数如杨格之将,无数如武毅先锋军之精锐强军彼时,煌煌天朝与之蕞尔小国再论高下如何?”

“何谓非常之法?”

奕浅笑道:“圣上,合议一成,两国罢兵,裁庸劣之军、练锐强军乃是首务:引舆论责直督抗敌、和议不力之罪,人事,以为收督抚权利于朝廷之开端,是为其次:推动洋务乃是强国之本,为最终目的此前,各省督抚势大,湘军、淮军督抚各办洋务,每每互不相通,投入甚巨而见效甚微,先帝初年即办洋务至今,与倭国维至今时间相若,而结果悬殊实在为督抚拥军而势大,各行其是,朝廷无能统一安排使然奴才闭门苦思数年,又经清日一战方有所悟,强国之策,正当以此为契机,步步行来,踏踏实实才行啊”

光绪闻言,心知恭亲王所言与翁师所言类同,可这话从恭亲王嘴里说出来,分量远比翁师为重看来,方才朝廷之上的一时忍让是对的,换来的是恭亲王对自己的支持

太后老佛爷和恭亲王、还有李鸿章等人都主和,出发点却各有不同如今能用的,非恭亲王莫属爱觉罗的天下终究是爱觉罗的

在恭亲王眼里,今日皇帝表现出来的忍耐已经颇有气象,正是能够尽力辅佐之时太后老迈,深居宫中不知办洋务,求强国,依然走着祖宗的老路子,那不成偏生太后权力欲望太重,皇上亲政二十年了,却没有一件事儿能真正做主臣子们都知道,每有大事都需先禀太后老佛爷,再禀皇帝知晓就说方才这事,凌晨时分就有人进宫禀报过了,自己在廷议上只是故意提起,希望引起皇帝的注意,从而妥善应对廷议局面而已

皇帝很聪颖,磨练了二十年,也颇具耐xìng,能成大事了

此乃大清之福,爱觉罗之福啊

153 【恭王的价码】

什刹海边,恭亲王府乐道堂

恭亲王奕欣刚刚回到王府就听王府詹事顺善禀报,步军统领荣禄已经在外堂恭候多时了*即,荣禄就在詹事的引领下,在奕欣最喜欢的起居之地乐道堂的书斋内参见了老恩主恭亲王爷

辛百政变时,如没有恭王爷的赏识提携,荣禄不可能年纪悄然的就以工部员外郎转户部shì郎再为内务府总管大臣,从此出现在小皇帝和两宫太后身前身后,平步青云先内务府总管大臣,后兼任步军统领,再任左都御史、工部尚书只是当上工部部堂的荣禄没有紧跟上恭王爷的步伐,在同治驾崩、帝选立的大争之中得罪了醇亲王奕镊和奕欣一系的军机大臣宝碧和沈桂芬,在那场政潮中被加意笼络奕镊、

奕欣兄弟的太后老佛爷抛了出去,以病请辞,赋闲了好几年

赋闲在家的荣禄对朝廷、宫中之事尤为关注,他离开朝廷了,可朝廷的纷争没有结束,身在局外,他反而把事情看得清楚了一些请辞第三年,母后皇太后钮枯禄氏以小恙微苛,一日即驾崩于钟粹宫

随即,得到宫中支持的恭亲王奕欣就在西太后和仇视洋务的满族亲贵及李鸿章的联手打压下倒台从此,大清国的朝政大事由太后老佛爷一个人说了算

如今,为了办理洋务外交,说动列强调和清日战争,尽早达成和谈,以免皇帝趁战争安排而攫取原本握在老佛爷手中的皇权,也避免湘军因而坐大,打破朝廷与南洋、北洋的默契率衡之势,恭王爷复出了却没了以前议政亲王的煊赫,多了几分沉寂多年后的沧桑和颓丧

沧桑是真,颓丧是假不过,荣禄看得清楚,恭王爷和皇帝联手也不是老佛是的对手

可今日朝议之事,荣禄还得揣着主子的授意前来拜见恭王爷,议定辽东诸军大捷后加恩封赏禄宜

“王爷今儿主子爷(光绪)一走您也走了,可军机们、部堂们都吵翻了天,户部、兵部咙仪一事久无定论有人说,刘制军(刘坤一)乃是督办东征军务,掌管对倭战事,得先议定了对刘制军的,才说别人有人说,刘制军在上月方才移驻山海关海城大捷乃是依帅掌管,得从依帅、裕帅、长帅、吴抚帅论起还有人说,此战方略策划、冲锋陷阵皆是四品京堂杨统领,朝廷恩赏得以杨格和武毅先锋军为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时半会儿这部议、阁议是议不出结果呐王爷,主子爷可有章程示下?”奕欣哪能猜不出荣禄是替老佛爷打探皇帝和自己口风而来赏赐有功将佐,原本是一件极简替的事儿可在帝后相争、恭王复出、湘淮暗斗和李鸿章出洋的大背景下,登时变成一件复杂之极,犹如乱麻一片的辣手事务

一趁犒劳三军,大赏功臣将武毅先锋军拉到皇帝这边来,进一步削弱淮系势力,是皇帝和功亲王愿意看到的也恨不得快快插手其中、染指北洋

老佛爷能够因为求和心切而遣李鸿章出洋和谈,背能够想见的黑锅却不愿意庞大的北求势力就此落到皇帝或者湘军手中故而顺应李鸿章之推荐,以王文韶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事务,目的就是先挡住湘系,再来挡皇帝

守旧亲贵们则恨不得犒劳三军的事儿拖下去,也恨不得李鸿章早早的从北洋滚蛋,可是又不能不看老佛爷的眼sè行事如今,守旧势力是愈发的式微了,也紧的跟在老佛爷身后他们的对策是先稳住北洋以免被湘系、皇帝染指,再相机拿下王文韶,推出一个代表人物出掌北洋,攫取北洋大权和大把的好处北洋在守旧派手中,老佛爷会安心,湘系会老实,以至可能对皇帝变卦,转投老佛爷

还有一帮子人,就是以素有“活菩萨”之称的福中堂、福锃这位中堂大人在军机处都是一尊菩萨,很难开口说话

今儿却奇了怪了,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虽然也是倾向和谈之言,却也有鼓励辽东诸军再战的意思素闻,这位老成持重的中堂大人与依克唐阿有些交集

朝堂之上如此,刚刚复出掌管各国外交,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可用的恭王爷怎么会轻易表示态度呢?

“此事,由两部合议了再说略园啊,本王〖总〗理各国事务,你则是步军统领兼〖总〗理各国事务上行走,只论与列国交道,与倭国之和谈,论军功赏格的事儿,不插手为妙,…

“三军不能不赏,朝议、部议、阁议,一番番争论下来,就此拖延下去,三军将士如何心安?”荣禄借用了皇帝的说法,以此刺jī恭王爷,却见人家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不由有些丧气,想了想,又道:“老佛爷也有意将此事办理下去,特命奴才来请问王爷的意思”

噢,噢,噢总算把背后那尊神搬出来了既然是奉懿旨来问,恭亲王就不能不答

“理当厚赏”

“王爷,该鼻如何厚赏?”奕欣睁开微闭的双眼,从褡裢里取出一个sè泽通红的镶金玛瑙鼻烟壶来,凑到鼻端“嘶”的用力吸了一口气,似乎还觉不够通泰,乃翘起枯瘦的小指,用长长的指甲在拧开盖子的鼻烟壶里挑出一点鼻烟来,放在左边鼻孔处,又是“嘶、,的一声狠吸

荣禄看得清楚,王爷的脸上有很明显的老年斑,手背上甚

“啊通泰舒服”奕欣满脸愉悦之sè收起鼻烟壶看向荣禄道:“略园,方才你说啥来着?”

“回王爷的话,该当如何厚赏辽东淮、湘、旗三军?”奕欣一摆手,故作无奈之sè道:“这事儿,你问不着本王,户部有银子吗?”

“没银子”

“那还说午啥?”

“没银子能够加官衔呐”

“这话是你说的”奕欣笑了,笑得很开心却又故意收敛了几分,保持着王爷的严肃

试探别人的口风,反倒让别人探出自己的底细这差事儿办的砸喽索xìng就砸到底总之今儿必须要把恭王爷在皇帝那里密议的事儿和对赏格的态度摸出来

看到荣禄有些吃巍,奕欣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同治十年,你荣禄就已经选择与当今圣上的敌对立场,前番本王答应太后,让你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上行走,无非是不想因为这事儿把原本就紧张的关系弄得僵,如此而已哼哼和谈之后老佛爷是绝对会卸磨杀驴,把本王踹到旮旯里的本王吃过几次大亏了,还会上当吗?

看看李鸿章,人家多精明,眼看要北上黑锅了,都将北洋的事儿交托得明明白白,即便不再北洋任职又如何?北洋还是李鸿章的北洋这一点,奕欣远远不及李某人呐

抓军权军权才是最高权力的保障抓军权,如今所有存着这个念头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辽东,投向那个叫做杨格的淮军锐将领身上很奇怪的,那个杨格是那么的善战,屡屡重挫倭军却似乎与李鸿章有那么一丝隔阂,原因恐怕简单得令人难以相信杨格与延山拜了把子、与依克唐阿过从甚密恨不得和议早一点达成啊,达成和议,李鸿章多半难回北洋了,那去了李鸿章的北洋在战后裁军、驻防、练兵的一系列事务中,能否有各方势力插手的机会呢?至少满族亲贵就能够通过shì卫领班大臣永山、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与杨格搭上关系,只需好处给得足够,未必不能把淮军的锐将领拉到皇帝这边来也就是恭亲王这边来

故而,老佛爷要如何打赏杨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格认为这番打赏是从何而来的?

故而,恭亲王爷在离开乾清宫上书房的时候,特地找了“不准进内三殿”的永山,得了一件信物

故而,你荣禄实在要打听恭王爷和皇帝的意思,那就说,反正,信物和信使一到辽东,那杨格对封赏背后的故事就便即明了

“略园呐,你我都经历过浮沉,一些个事儿,相互知道就行好,本王就说一说赏格的事儿”

荣禄精神一振,作出恭聆教诲的态度来

“记得去岁十月底,依克唐阿就有折子,请给杨格易籍入旗,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王爷记心真好,不减当年”“老佛爷如果有意的话,本王就给个建议,入汉军镶(鼻)旗,也别折腾啥抬旗的事儿,一下子把赏格给足喽最好”确实给的足,太足了似乎只有太宗皇帝时的范文程才有这般殊荣啊

“那杨格乃是淮军将领,麾下一万余精锐多为淮军各部抽调而成杨格易籍,麾下何去何从?”

“迂腐”奕欣皱眉道:“入旗之后就不能统淮军了?再给个总兵官嘛”“四品京堂出任武毅先锋军统领,战时乃事急从权之法,如今和谈即开,战局将收,杨格统兵万余而任总兵,倒也非常妥当,只是从正四品一下子拔擢到正二品王爷,鲜有先例啊”

奕欣指导荣禄道:“略园啊,你啊,北洋是在李鸿章手里好呢?

还是在朝廷手里、在咱们满族亲贵手里好?还请略园想定之后转禀老佛爷,欲与取之,必先予之易籍镶(黄)旗,擢升正二品总兵,这个价码儿,你不开出来,别人就开出来了”荣禄闻听最后一句话,不由心中一紧

恭亲王是说溜了嘴?还是故意透露出来的?这,分明就是他和皇帝的意思嘛捞了底,荣禄无心就留,闲话几句就告辞开溜

154 【聚散悲喜苦乐】

长城以北、蒙古高原以南,由张家口厅、独石口厅、多伦诺尔厅,皆隶属于口北道,合称为口外三厅这里有希巴尔台河、昂古里泊、

哈利乌苏河、克依勒泊、乌克尔河等众多的季节河流、游泊、沼泽地,从明代以来就是察哈尔蒙古部的保守放牧地,如今是察哈尔蒙古镶(黄)旗、正白旗、正蓝旗的放牧地,靠近长城水草最丰茂的地方还有礼部牧厂、太仆寺左翼牧厂、满洲正黄四旗牧厂

初春时节,燕山西北麓已经看不到积雪,山间溪流潺潺,向北汇成乌克尔河向克依勒泊静静流淌解冻的土地松软了,布谷鸟在山岭间、溪涧边快飞过,只留下“布谷、布谷”的敦促声

田老憨一家以及从保定府城迁徙至此的十六户汉民,在乌克尔河边的山谷间开荒种地已经有两年了两年时间里,这一带的山谷河边变了样,旱地、菜畦、茅舍、篱笆,一头十六户人共用的黄牛,还有田间地头忙碌的男人们,收拾过家里又到地头帮忙的fù人们,让沉寂千年的山沟沟里充斥着生机与活力

田老憨年纪不大,只有十九岁:也不憨,机灵着哩,农活、木工活做的很地道打猎也是一把好手老憨的浑号来自他爹对儿子的小小

不满,看,虽然是在农忙时节,那个高大粗实的身影在利索的收拾了自家田地后,又在邻家帮忙啦这个老憨,生了一身腱子肉和一副好心肠,有时候还真分不清自家的和邻家的,真是个老憨

这个山沟里的十六户七十多口子男女老幼,都这么叫田老憨以至于他爹给他取的大名连他爹都给忘了

早早忙完自家的农活,帮了邻居孙家的忙,田老憨还不空闲,提子一条火锐,一把锄头,带着孙家的小二进山了春暖花开的时节里,猫冬一年的动物们开始活跃起来正是打猎的好时机啊

日头偏西时乌克尔河下游传来一阵马蹄声,惊动了山沟沟里的男女老幼们山沟沟里难得来别人,大家伙儿平素间你看我,我看称,腻歪了都把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和马背上的人当成了热闹看待

来者有三十余骑,皮袍子、皮帽子,好像是从远北的苦寒之地来的当先一人远远看到山沟里的景象,不由错愕的勒住马儿手搭凉棚再看确乎,三年前转场离开此处时,哪有眼前的村庄、旱地和那一群傻乎乎站在那里的汉人们呐?

台吉埃里布愣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汉人的流民从关内出口子讨生活,这种事儿在察哈尔蒙古各部中流传着

埃里布记得老辈人的说过顺治尊间就有汉人出口子讨生活,被八旗一个个拎了回去,作为逃丁充军的充军,为奴的为奴到了康熙年间,朝廷制定了严苛的律令禁止汉人出口外开荒,以争取察哈尔蒙古王公们的支持讨平三藩之乱后来,到了嘉庆年间,这些个律令似乎失效了汉族流民们陆连续续出现在长城以北,名为走西口他们先是在口子附近开荒,随着流民人口越来越多,逐步的向北迁移,要挟到朝廷的牧厂和察哈尔蒙古各旗的轮转草场

咸丰年末、同治年初,关内打仗打的厉害,大量汉民涌向关外避祸最近几年天灾**的也不少,避祸避灾的人越来越多,被占的草场也越来越多如今,埃里布的草场也被占了,怎么办?

两种法子,第一种,退,另找轮转草场:第二种,杀,杀得几人,其他人就都跑了,再也不敢回来第二种法子是察哈尔各部王公、台吉们最常用的办法

慢慢抽出蒙古马刀,埃里布的眼眶慢慢的**了,可是,一想到去北边寻找牧场势必会与别部引发冲突,死的人兴许比驱逐汉民还要多一扭头,马刀指向山沟里的汉人建村落,随着一阵“呀呀、赫赫”的喝斥声,蒙古马队加冲了过去……

傍晚,田老憨和孙小二扛着一头麂子回转时,看到的是各自仰躺在一张草席上的爹,还有趴在男人已经冷却的尸身上呼天抢地哭诉蒙古人暴行的娘

丢下麂子扛起火统,田老憨的双眼血红,声音嘶哑:“走哇找蒙古人报仇去”

“老憨呐,去不得哇蒙古人多,还有马、有刀,茫茫草原、千里戈壁,你上哪儿去找他们呐?你一走,**咋办?蒙古人肯定会来的,会来多的人”田老憨不憨,明白很多道理,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由茫然起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要报可是,山沟沟里的壮年男人就那么二十来个,除了农具之外只有这杆火锐,怎么去找蒙古人报仇?

“王二伯,那你说怎么办?”“老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蒙古人来了,这西口,咱们是走错了,还是闯关东去”闯关东?对啊,是满人虽然圈了汉人的地,如今无地可种、难以糊口的汉人就应该向关东去,而非在口北的山沟沟里,偷偷在蒙古人的草场上开荒谋生

田老*、孙小二埋葬了自只的爹,又让乡亲们带着娘亲沿着燕山北*向东去,两个报仇心切的年轻后生拿着一杆火统、一把锄头留了下来天津卫,老城厢东,英租界紫竹林码头

冯义和一身便袍站在码头上,看着一条从大沽口驳载乘客到天津卫的机器船喷吐着黑烟慢慢靠岸船帮子的栏杆后,赖小顺、王安平和两名弟兄拼命地推攘着那些急着下船的人们,生怕他们挤坏了小姐和二丫头

“大人,他们在那,就在船舷边上”“嗯,接着去”

“是”戈什哈行了立正礼,引得旁边几个洋人刮目相看,议论纷纷

冯义和并不在意这些,身为正二品德州总兵武毅军统领,他若两名身份进入租界,穿官服、挎腰刀完全没有问题可他从冯国璋拿了一套军服跑到芦台给“镇台大人试尺寸”之后,就对那身官服起了几分厌恶感,估计是穿的太久了的缘故?人家都说,人呐,都是喜厌旧的东西

机器船靠拢码头栏杆开了一个口子三个戈什哈逆着下船的人群冲到船上,与赖小顺等人会合之后并未急着下船,而是等人潮上了岸,散得差不多了,才提着、扛着、抬着行礼,护着三位女眷下船噢,还有一个年老sè衰的老妈子,当然不在年轻马弁们的重点保护之列

黑sè底、用蓝sè、红sè、银sè的丝线绣了花鸟鱼虫的旗装罩在小巧小巧的身子上尚未猝挽头之礼的女孩子梳着两条麻花辫子,越发衬托出面sè白皙而呈红润之sè,大大眼睛,小小的鼻头,嘴角悄然翘起的小

嘴带笑眉目间蕴含着见到久别亲人的欢悦

“父亲大人”

“秀若,秀若,我的闺女”颤抖着声音,冯义和一把将万福作礼的女儿揽进怀里两年了,从离开安庆到芦台上任再到辽东作战,已经两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女儿变了不似照片中那般稚nèn,那般面对照相机怯怯的样子,而是婉约有礼的大姑娘真的是大姑娘,一朵花儿一般的大姑娘了嘿嘿若是杨致之那小子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哈哈,也会像他准岳父那般发一阵呆?

想着,想着,冯义和n乎就想笑出声来了是哦,那个在军中老板着脸,在军议上调动千军万马连眉头都不带闪,在敌军阵前神sè自若的家伙,嗯真想看看他失态的时候是一副啥样子?

“大人,上车?”

“噢,对上车上车秀兰呐,你和尤妈坐后面那辆”

直隶总督府派来的两辆洋式马车不断等着,总督府外的码头上,机器船也在等着只待冯文和回转就沿着芦台运河北上,去那个素有北国江南之称的宁静水乡小城想来,女儿是会喜欢那里的

王秀兰很乖巧,从辽东刚到安庆又启程到直隶,一路的劳累没有丝毫表现出来,搀扶着尤妈上了式样奇而好看的马车,哥哥替她掩上车门后,她问:“哥,称怎么走?”“二丫”王安平登时苦了脸,他最怕妹妹问起这个事儿他不走了,待会儿就坐摆渡的船到对岸,看,对岸远处有个城堡子,那里叫做“天津武备学堂”怎么说呢?妹妹会不会掉眼泪?妹妹掉眼泪的时候自己会不会掉眼泪?

赖小顺拉开王安平,凑拢马车的窗口,笑嘻嘻的说:“妹子啊,我带你哥在天津卫转一圈,开开眼界后再去芦台,嘿嘿再说了,没马车了,你先走,先走,啊、,马车动了,走了,远了

“我说你小子咋哭鼻子啦?嗨嗨我说,王安平,你哥我对你不错,不会害你?”

“哧溜”王安平横着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花和鼻涕,点点头

“立正”

王安平立正,站得还算挺直,颇有点式军人的气象,只是面貌确是稚nèn的很,哪里像是在营头里混了好几年,才被管带以至统领大人推荐进武备学堂的老兵油子啊?不过嘛,这不是问题,如今直隶淮军各部中名头最响的就是武毅军,武毅军统领冯镇台推荐的人,错不了

“小姐对秀兰好,那是秀兰的福气我家大人说本是要送秀兰去上海读啥洋学堂的?没有那学堂啊,那就只能跟着小姐,跟着小姐好啊,能读书写字画画绣花,那多好跟着小姐,你看那个老妈子对秀兰也跟对小姐一般,老大人不会优待秀兰的,秀兰是在享福呢你个傻小

子,哭?哭?再哭,老子把你丢这里不管了”

“我认得路”

“我”赖小顺气急,举起拳头又放下,说:“那,等我家大人和小姐大婚的时候,老子不带你去喝喜酒

“赖哥,赖哥,咱走,上武备学堂”与王安平在一起,赖小顺觉着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有担当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这种感觉很好,这种感觉能让人上瘾,能让赖小顺老腔老调的板着脸说:“这才像个男人”

155 【靠山自动上门】

欢喜山下,交抱着胳膊看着稀稀拉拉从海城每甘泉堡、鞍山站疏散的人群,杨格心中并不欢喜

麻痹的国人已经麻痹到一种令他无法忍耐的地步,就差一点想命令亲军营用刺刀逼着城里那不足千户人搬家,统统的搬家,让必然会被鬼子疯狂反扑的海城变成一座空城,不,一座没有麻痹百姓的,只有振奋军人的军事堡垒

县城〖中〗央,那次剧烈爆炸留下的巨坑还在,几百名日军,百多名海城百姓在爆炸中丧身,这些,吓不倒神经麻痹到非常“坚强”的这些人东路支队从析木城东二道河子经吉洞峪转回正面后,陈固受命带着各营、哨文书挨家挨户的劝说他们搬家,暂时搬家,动员了无数次,就眼前这结果估计,海城五千百姓只出来三分之一不到?

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国人连死都不怕,都要守在海城自己的家中?

一时半会儿,杨格想不明白,太平山方向远远传来的枪炮声干扰了他的心绪拿下海城都八天了,毅军、铭军、拱卫军等诸部淮军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向着怎么也攻不上去的太平山连番猛攻,只在三月十二日那天暂歇了一阵子杨格去劝说“不要强攻,退守西七里沟休整以应鬼子主力势必发起的大会战”没用,宋庆着了魔,马玉昆、宋得胜、徐邦道、程允和等人都着了魔,那道心魔就是中堂出洋和谈,淮军诸部要为今后的存在而战

拿不下太平山,难道各部淮军都不活了,都不存在了?不是,他们是要在半日内拿下海城的武毅先锋军面前为自己争一口气

淮军的拼命进攻丧失惨重,这些天来先后阵亡赵云奇等十数名管带、哨官和近千名弟兄淮军的拼命进攻也有好处,源源北上的日军被jī战吸引住了,给海城方向的武毅先锋军、黑军、湘军争取了构筑防御工事的时间,也争取了说服、转移百姓的时间故而,杨格只在劝说一次无果之后就不再多嘴了,只派出宋占标率2营、3营、镇标1营、炮1营和包锐锋的骑兵营在西七里沟西北边的验军堡设防,随时接应淮军诸部

稀稀拉拉的人群慢腾腾的走过陈固摇晃着脑袋来了说:“没办法,那些人吃了猪油蒙了心,硬是不挪窝,动员他们协助咱们上山挖壕沟也不愿意还是你的法子好,每人每天十个钱,总算有一百多个劳力上了荞麦山”“(海城)一打响,让郭宗铭带人用刺刀逼他们出城去耿庄子,留在城里只能被鬼子的重炮打死他娘的,摊上“杨格的怨气没有继续**下去,刚刚提到郭宗铭,郭宗铭和杨骆源就笑呵呵的从耿庄子方向过来了

“演讲统领”郭宗铭很正式的行了立正举手礼,虽然军衣还没穿上的军姿却必须执行到位,形成规范和习惯在这一点上,为全军标范的亲军营做的最好,郭宗铭自然是标范的标范了“辽阳快马来报,永山大人将携旨到辽东向众军宣谕,恭喜统领您是总兵了,榆关总兵待会儿,依帅、裕帅、长帅、吴抚帅就会来道喜还有,十几天前冯小姐从上海坐美国商船出发应该已经到芦台了”

冯小姐?过了好一会,杨格才从接二连三的消息和有些生僻的“冯小姐”这个称谓中回过神来嗨,这郭宗铭说话是越来越有些官腔,正儿八经了以前弟兄们不都玩笑着说是“统领媳fù儿”嘛唬人啊?老子还真差一点被唬住了冯小姐嗤,老子那个年代,这个称谓是十足的骂人话

杨骡源也是满脸带笑道:“统领,老大人还令快骑传话来,说和谈即将开启,不日可能停火,届时,你能告个假回芦台一聚最好哦,还说,聂军门不日将从古北口提督驻地回转芦台大营”

老大人的意思有二,一公一sī公务者,武毅军、武毅先锋军乃是一体,武毅军整编直隶淮军各部,还需杨格出手帮忙才行,估计聂军门也是这个意思:在sī,去芦台顺便看看相片上的冯秀若也好,对眼儿了,老大人从自己个儿的左腰包掏银子作聘礼,扔到右边口袋里就成

两军的营务处,至今还没分家,估计往后也不可能真正的分家

“笑啥笑?”

被杨格突然喝了一声,杨蜞源有些惊讶,也有些冤枉,道:“没,没笑啊”

“你眉眼里都是笑”“替统领开心呗”

杨格虎着脸连珠炮的问道:“炮位图,分区炮击方位参照物图制好啦?基本射击诸元算出来啦?射表下发啦……”

“标下告辞,标下立即去完成”

杨骡源急巴巴的走了,走了几步就开始小跑,跑到城门口就跟狂奔差不多了

“杨镇台,你这样唬人可不成”陈固看出杨格本有玩笑之意,

只是平素里少有玩笑的他,脸一黑下来,大家伙儿心里就开始打鼓,再说杨骆源的事儿也肯定没做好,海城以南的炮兵测绘,方位物标定,炮击作战区域和步兵防区协调、划分,哪能这么快就完成的?故而,没完成任务的杨骆源心虚,跑了杨格有些傻眼,估计是没想到会吓跑炮群指挥官?

杨格本是想报被杨骆源那个“冯小姐”唬住的仇,玩笑一下的,哪知看来,身为一军统领,今后跟部下兄弟们玩笑的时候都要注意一点了诈唬人的玩笑少开为妙

“走,去耿庄子看看”杨格、陈固、郭宗铭和十来名亲军营弟兄一路向北

“安守,如果快马传来的消息没错的话,我,杨格,很快就是总兵了?”“已经是了,只是印绶没到你手里而已”

“前番在青苔峪堡,你要我争取自领一军,转眼间,自领一军了,大的名分,这个总兵头衔也拿到了,算是完美完成任务了?”眼角余光看到陈固点头,杨格又说:“接下来该干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中堂出洋了,今后能否回任直隶,最近几天您也听说不少,淮军各部将帅都是忧心忡忡,他们没命的攻打太平山,这也是原因之一

家叔为此,倒是没有来信,不过,致之兄,我觉着,李中堂出洋,王制台威望、能力不足以为靠山,咱们武毅先锋军当务之急就是找靠山”“哈哈”杨格大笑两声,伸手拍打陈固的肩膀,说:“我倒是在琢磨,为何朝廷让永山大人来传旨,而非别人玉瑞不是说,永山二哥在宫里很不受皇太后待见,连内三殿都不准进吗?犒军颁旨何等庄重,乃是领着钦差的表面?这其中我看,靠山无需找,他自动会找上门儿来,还不止一座”陈固幽幽道:“那,你可别选花了眼”“武毅先锋军首先是淮军”杨格白了陈固一眼,说:“我的宗旨是,在现阶段,谁支持移民实边,我就听谁的”

“啪”陈固反手在杨格肩膀上拍了一掌,带着有些夸张的表情说道:“致之,杨镇台,就冲着你这番话,陈固跟定你了”“为啥?”杨格故作不知,心里却异常敝亮没有一个给人家当幕僚的人愿意自己的“恩主子”屈居人下,没有抱负,没有自己的主张,只懂得在官场上溜须拍马,随波逐流一个政治人物而非那种泛泛的政客,必须要有自己的主张和坚持这,就是政治家和政客的区别?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哼”杨格瞪着陈固,说:“安守,如果此次确是永山带有密旨前来,答应我驻军榆关锦州一线,协助盛京将军推动移民实边,但是,要我脱离淮军,以武毅先锋军为朝廷之间接武力,你又如何?”

“淮军?”陈固犹疑的小声反问一句,沉吟顷刻,说:“李中堂缔造了淮军,淮军造就了李中堂二十多年督直之地位:你若能以武毅先锋军缔造出一支大的武毅先锋军,何尝不能如李中堂一般当个总督啥的?到了那一步,谁还在乎你是淮军还是武毅先锋军?到了那一步,谁还能阻挡你移民实边、实行军事化屯垦和普遍兵役制?那时候,你说你是淮军,那又如何?致之兄,头上的顶子是啥颜sè不重要,重要的是手里有多少可战之兵,心胸中有多大的格局,装了多少强国方略

“我后悔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陈固真正的诧异了,不由停步看着继续前进的杨格,少顷又快步赶上,问:“后悔啥?”“放你去武毅军营务处”

“嗤战打完,回军锦州、榆关,距离芦台就是一天路程,还有火车代步,不还一样吗?”

“不一样,安守,你是我唯一能够交心底子话的朋友有些话,

连延山我都不敢说,他想不到那么多去,说了,徒然给他增加烦恼

得到杨格这句话,陈固脑子里陡然冒出一句话来士为知己者死

前方,烟尘弥散,蹄声急骤,明显是有马队驰来

杨格心知,定是依帅、裕帅等人来了正好,今晚就当着三位将军的面说道一下移民实边的事儿,这事决计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156 【岂顾项上头颅】

依克唐阿等人带了几大车的牛肉猪肉,乃是威京将军衙门采办而来,有提前犒劳海城前沿诸军一番的意思,武毅先锋军肯定是首当其冲的犒劳对象

战场在威京将军地面上,裕禄守土有责,在朝廷方面看来已经担着失地之罪了如今海城收复,无疑是给威京将军头上的罪名减轻了不少分量,还让人看到,海城既然能够收复,那么大石桥、盖平、复州也能够收复,以至旅顺口真要挨个儿收复了,威京将军头上就不是罪名而是功劳

再者,此番朝廷犒军不似前番的做法以前几次都是电谕,这一次派了钦差,还是侍卫领班大臣永山久在官场打混的依克唐阿、裕禄、长顺、吴大澄都隐约猜到其中的玄机不管京城里,宫中的权力争斗如何,至少永山的到来说明了一点、皇帝是真正的把杨格和武毅先锋军看对眼了,要重用了否则,一顶二品总兵的帽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掉落在杨格头上而且,应该说是最要的一点,杨格乃是四品兵部主事衔领军在先,此番破格加赏为二品,兵部的虚职势必跟着上升到与品级相符的位置上,那就是兵部侍郎的虚职有了这个虚职,杨格一旦回京就得参加廷议,为朝廷重臣了

即便是三位将军一位巡抚,在没有看到圣旨之前,皆不太清楚朝廷此番具体的赏赐是啥?督办军务处的电文是说了要厚赏三军,杨格乃是首功,破格拔摧为二品榆关总兵其他的内容都是推敲出来的,如此而已即便如此,杨格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一般的部将了,而有与自己平起平坐的资格

戈什哈中有通晓厨艺者,也带了油盐酱醋耿庄子十多户人家早就逃难而去,找了一户稍微阔落点儿的,生火搭锅,郭宗铭眼见自己没事儿,带了几名弟兄到水泡子里捞了几条鱼,又搭手帮厨,不一会儿就整治出一桌子肉食来

依克唐阿又让杨格唤来刘松节、戴二人,加上陈固,正好坐了一张八仙桌

战局、和谈、钦差、朝堂政治,酒桌子上的话越说越离谱,竟然出奇的转到杨格和传闻中的冯家小美人儿身上,依克唐阿等人都是五十来岁的老头子了,自家儿女大多早已婚配,此时却硬要杨格拿出相片来,“啧啧”有声的传送着看裕禄指导相片摇头道:“还是冯镇台有眼光呐这女婿挑得好,还没下聘订婚就已经是正二品大员了嗯好,好,你们看啊,这脸儿就是福气相貌,天生的诘命夫人”

虽然明知是官场上的恭维话,杨格听了还是觉得颇为受用至少,相片上的冯秀若没有颠覆杨某人的“审美观”,只是在向裕禄拱手相谢的一霎时,脑子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致之,致之”依克唐阿见方才还在浅笑的杨格突然间就呆滞了一般,忙唤了两声

杨格遽然惊醒,忙道:“噢,标下在,依帅有何吩咐?”

“你……”依克唐阿对杨格是颇为关巅的因为寿山兄弟乃是自己的部属,延山出任侍卫领班大臣之后效忠于皇帝,不谅于太后,这事儿在座诸位都或有耳闻在别人眼里,依克唐阿就是帝党不过,别人怎么看并不重要,太后老佛爷如何看依克唐阿才重要福中堂屡有密信送来,要依克唐阿在帝后之间取均势,这也成为他目前的政治立场不过,政治立场是一方面,身为边疆军政长官,黑龙江将军,不能不考虑职责所系之间题杨格有军略,也有政略,颇合依克唐阿之意不知不觉间,二人的关系就变得密切起来,在这辽东战场上有点福祸相依的意思了他本想直问杨格为何变色发愣,有觉着场合不对,乃打住了话头

“你准备何时娶冯家小姐过门啊?”

“此事,还需与老大人商议,征求冯小姐同意才能定夺

吴大澄摆手道:“嗨,自古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需冯小姐同意不同意,鹏致之啊,莫非”沉吟着,吴大澄眼睛里、神色间却道出了心声……莫非你杨致之有惧内的潜质?

杨格不上当,被人揪住话头后继续说下去,只有吃亏的份儿今儿还有正事要办,就从你吴抚台身上说起

“抚台大人,听说湖南一省也有不少下南洋的?”

吴大澄一愣,怎么说到下南洋上头来啦?既然问了,那就说呗

“哼,还有不少两广、闽浙下南洋者众,湘东南于粤北交界,也受此影响,早在发乱之前就有下南洋者朝廷平定发乱,连年用兵,百姓躲避战火而下南洋者甚多有早些年,南洋婆罗谈有天朝子民自立一国,名曰兰芳国,遣使觐见欲求为天朝之海外行省那时节还没有北洋舰队,水师仅能巡查近海、河口,无法及远,故而拒绝之却不知数十年后,这个兰芳国有如何了?下南洋的谋生的那些天朝子民又如何了?唉人一声叹息,吴大澄端起酒杯,自己个儿干了,重重的放在八仙桌上,自有戈什哈上前斟满

依克唐阿知道杨格提起此事,乃是为移民实边挑起话头,自己应当配合,乃道:“南方各省有下南洋,北方诸省中,山西人走西口,直隶、山东人闯关东,地方户籍不定、税收大减,蒙古王公屡有非议就说这辽东,最近几年人口剧增不少,地方官府却碍于柳边国策,拒不承认实际已经在辽东落地生根的流民,又怕一旦驱逐激起民变,任其开荒而无户籍、无法例征收田赋厘金此时,该当放在朝堂上好生议一议了本人倒是觉得,流民闯关东并非坏事,威京、吉林乃至黑龙江都是边省,此番倭寇侵凌,牵着俄罗斯国挑衅,无非是眼馋咱们三将军辖地地广而人稀,有看到人口稀少、兵员不足、地方财力有限,难以筹措足够军需整训足够军队,实在是有国无防之局面拿一句军中油子的话来说,咱们是大**门飞光着身子躺在炕上的貌美fù人,邻家男子哪有不垂涎三尺,蠢蠢欲动而趁虚而入的呢?”

话糙理不糙,不过那种话从依克唐阿嘴里说出来,杨格有颇有几分惊讶

裕禄抬手正了正暖帽,指头在顶子上“蓬”的弹了一下,说:“干系太大

杨格知道裕禄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朝廷震怒,头上还有罪名的裕禄顶子不保还是其次,脑袋不保才是大事乃拱手作礼道:“标下衡愿意给朝廷递上第一份折子,就说移民实边、实施军垦之事”

“致之三思”吴大澄有些搞不明白,三将军的事儿跟你淮军统领有啥关系?你跳着脚要出这个多半是祸的头,又是啥道理呢?按说,这事儿即便要搞,也要从威京将军说起,吉林、黑龙江推而其次,难道,杨格跟裕禄还有什么勾连不成?如果真是,那自己的算盘就得重拨拉一下了

“抚台厚谊,杨格心领但移民实边乃是关乎国计民生、边境稳固的大事,今日杨格顾惜颈上头颅,他日外敌入侵之时,只怕旅顺之惨案会变成黑龙江惨案、吉林惨案、威京惨案,那是几百万国人的头颅啊如果朝廷还顾念关外乃是根本之地,在强敌环伺之时,应推行移民实边,强大边防军力柳条边,早该撤了”

吴大澄抱拳向杨某慢慢打了三个拱手,一脸感慨的道:“致之“组老弟的胸怀,吴某远远不及,愧也,羞也”

“吴抚台言重了,今后朝廷茗真要移民实边,杨格身为榆关总兵,肯定大力协助移民之举,军屯之事只是,杨格手中没有几个人才,届时还望吴抚台以爱国大义号召三湘贤达、两江良才北上相助移民不仅仅是移民开荒,不仅仅是军事化编制,农忙务农、农闲练兵,还在于教化爱国思想,在于开创矿山、工厂,在于流通商贸、通关内外之有无垦荒增产处理流民生计,避免激起民变、蒙汉冲突,稳定政局、增加地方财政收入;练兵为边防后备兵力,随时征调,以应战事之雷;推行洋务以军工为主,则关外军需可由关外处理,无需长途调剂,劳民伤财如此利国利民,杨格屡受国恩,又岂敢顾惜头颅而不积极建言于朝廷,积极推行之?”

得,杨某人把话说白了,各位相关的大人,该你们说了

裕禄、长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如今朝鲜落入倭寇之手,今后恐怕会被长期占领了,就说辽东之海城以南、分水岭以东,也为倭军实际控制,今后也是一大要挟朝鲜之倭寇可攻威京,也能攻吉林故而,两地实际上已经是一般境地,该当同气连枝了

“寿山(裕禄字)、鹤汀,不如我三将军联名上奏朝廷,杨致之以军略大势再附议条陈,如何?”

吴大澄与依克唐阿的交情颇深,此时哪能还看不出来,是杨格和依克唐阿在挤兑二人呐?忙道:“吴大澄愿加附致之条陈”

长顺思志顷刻,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下,叹息道:“唉,那就联名递个折子”

“长帅如此,裕禄不敢不从”

“笔帖式”依克唐阿拿住话头,立即传唤笔帖式,几个人在酒桌上就把立意、行文、措施逐个列出,只需笔帖式稍加润色就是一道折子,三人签名后即可发出至于杨格、吴大澄的条陈嘛,最好是稍候再递,否则就成了五人联名的上奏

话说,三将军辖地乃是满人的老家,关你两个汉官何事?故而,条陈要在三将军联名折子弓得京里炸窝时才能上

157 【朝野震动】

京师,崇文门内,龙潭寺旁的广东会馆

进京赶考的举子们霸占了堂屋,广东客商或广东籍京官的家眷们则很能体谅的任由这些读书人,未来的进士们胡闹所谓胡闹,乃是这些家伙根本就无心读书,成天拿着什么邸报抄稿、知闻录之类的东西大声嚷嚷,什么黄花甸大捷、大房身歼敌多少,海城收复仿佛经由他们的说法,大清国就要战胜倭国了一般

现实是,倭寇还霸占着旅顺口,在各部任职的广东籍官员们回到临时寄宿处提起国事都摇头摆脑,一副无可奈何的容貌那些消息灵通一点的客商也估计知道,朝廷都派李中堂去倭国求和了

今儿,举子们闹腾的越发厉害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漏了消息,说关外三将军联名上折,要朝廷开放柳条边,移关内流民于关外,以军事编制法组织屯垦、军训,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移民实边

朝堂惊悚,这小小的广东会馆也是争议颇多

三将军的折子无疑是对两百年的国策发起了挑战,也是满族统治高层在对日战事问题上态度冲突的延长朝臣们、举子们从各自的视角来看待此事,得出的结论也大不相同

朝堂上,以恭亲王奕所为首的洋务派、以翁同和为首的主战派又联合在一起,颇似十年前那般亲热起来他们坚定支持移民实边,认为边防巩固才是保住满人老家、杜绝强邻窥伺蠢动的根本之法

他们说,祖宗定下的规矩的时候,老家没有强敌要挟,今儿辽东还在战火之中,俄罗斯国三番五次在乌苏里发起挑衅,白山老家、沈阳祖陵岌岌可危啊

反对者们大多是守旧的满族亲贵“汉人若肥,满人必危”的论调甚嚣尘上“祖宗规矩”是他们的法宝,每每在洋务派、主战派面前理屈词穷时一定祭出,给对手中的满人一顶败家子儿、汉人一顶居心叵测的帽子,以至还要宗正、宗令和各王出面惩处之

朝堂上还是反对派略略鼻优,会馆里的情形却是一面倒

众人都在热议,有人以至高声宣称,自己要在考试的时候再作一片关乎移民实边的锦绣文章,打动主考大人,呈达圣听

也有人不愿意在那里无谓的争论、热议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擅长理论者,也有擅长实干者左厢房,一名身材比之同乡众人略高一些,却要偏瘦一些,显文弱的举子提着藤条箱出门,走到堂屋旁略站了顷刻,摇摇头,径直向大门而去

门房大爷有些诧异,热心的出声询问:“陈公子,你这是去哪儿啊?”“麦叔,我去天津投考武备学堂,…

门房大爷登时满脑子的星星盘旋,啥啊?举人老爷不参加会试而去考丘八兵读的武备学堂?前途无量的举人老爷随时能进士及第、谋个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好出身,这位举人陈公子却要放弃大好前程,去当丘八兵头?武人在大清国是没有地位的

错愕间,那位陈公子已经大步走远从他的步中,门房麦老头能够体会出他的决心已下,难以回头了唉,广东南海县可能又少出一位进士啦兴许几年、几个月或者几天后的会试期过,那位陈公子也会后悔莫及

提着装满衣服和书籍的陈树泽步履坚定,一如他的决心一般年仅二十七岁的他是南海有名的才子,声名仅次于相交颇深的康家兄弟,也或多或少的遭到康广仁的影响那位老兄就看不起大清国的科举、官场,空怀满腹才学却不断绝步科场,只在浙江某道作了一个小吏谋生

陈树泽经常去香港、广州,耳闻目睹下是西洋的先进和大清国落后,是西洋的开明和大清国的闭塞愚蠢至今,大清国人依然在诚惶诚恐的打发走洋人,冲着人家背影骂一句“蛮夷”殊不知在西洋人眼里,大清国才是尚未开化的蛮夷之地西方文化强烈的冲击了陈树泽,使得已经考取举人功名的他在清日交战的时节里,越发的生出学西学,强国防之念头

西学,放眼大清国,唯有船政、水师、武备三学堂教授完整既有强国防之志,又被武毅先锋军在辽东的胜绩鼓舞,有三将军联名折子的推动助力,使得陈树泽毅然放弃科举之途,就近、就便的选择了天津武备学堂

举人身份,去投考武备学堂最好先去兵部衙门讨一张推荐,否则,武备学堂那边看到陈某人身材如此单薄指不定还不收呢

还没走到兵部,就在工部衙门口,几个戈什哈喝骂着推攘一人出门,衙门口都有台阶,在戈什哈的推攘下,那人踩了一个空,登时重重的摔下台阶,尘土飞扬中,戈什哈们哈哈一笑,其中一人还手指从地上艰难爬起的那人骂道:“你个假洋鬼子再不识趣来闹,爷可没耐心言语伺候,只有拳脚”

陈树泽距离很近,看的很清楚,那人确实身穿洋式服装却留了一条有些发黄的大辫子快步上前扶了那人一把,又替他拍打了身上的尘灰,陈树泽正欲转身离去,那人似乎醒过神来,连声道谢,却是翰南口音

同是异乡人在京城,一个被撵出工部衙门,一个正欲去兵部讨文书,颇有相同之处陈树泽停步,转身,拱手道:“兄台不必多礼,萍水相逢,举手之劳而已不知兄台何故惹恼了衙门里的人?”

“唉……一身所学,报国无门恨呐”洋装男子一跺脚,转眼看看工部衙门口上的匾额,摇摇头,转向陈树泽道:“听口音,兄台也是外乡人?”

“鄙人陈树泽,字卒起,广东南海人”陈树泽顺口就把自己的表字给改了,以示投身武备学堂,从小卒干起的决心

“鄙人陈国华,字……

让陈兄见笑了,家父早年因躲避发乱面流落香港,接受西学,故而在鄙人幼年时就送奔西洋读书,未曾有师长赐下表字噢,老家江西翰州”

陈树泽本就向往西学,一见眼前萍水相逢之人竟然是从小在西洋求学回来的,哪能放过大好机会呢?看看天色还早得很,乃热情相邀:“五百年前是一家呢国华兄,你我有缘,不如找个僻静的茶馆坐一坐?”

陈国华感于陈树泽热心相扶,又加心中失意无法排遣,也想找人倾诉一番,谁说萍水相逢就不能知交好友呢?看看眼前这人也不错,文静、秀气,是读书人

“国华也正有此意“二人都有相交之心,见此处都是部堂衙门聚集之地,乃重走向崇文门,找到一间相对人少的茶馆,捡角落处坐下,自有小儿招待应酬,送上大碗茶水

“国华兄找错门儿了”听陈国华一番诉苦,陈树泽摇头道:“您一身所学在工部衙门里用不着,却能去天津机器局谋职,机器局总办张士珩乃是李中堂表弟,不断在网罗人才,国华兄若能去,一定能够为张总办重再,一展所长”

闻言,陈国华豁然开朗想一想,有多少国人身负才学却找错了门儿,淹没于众生之中,毫无作为呐这位陈树泽兄一席话,无疑是给自己指出一条光明大道

一个去投武备,一个投机器局,都在天津,而且都在河东,两地相距不过十里当下,陈国华回客栈收拾了衣物,陈树泽去兵部讨了推荐,携手上路

正当会试之前,陈树泽有举人身份去兵部讨文书,那些办差的也不敢怠慢,生怕落下一个“轻侮举子”的罪名须知,这些来自各地的举子,乃是朝廷和地方掏银子作路费,即所谓的公车而来,万一高中或其同乡好友高中寻常人等还是莫要得罪为好

出京门走通州,而后改运河水路去天津,两人一路详谈,竟有惺惺相惜之感,谈话就越发的深入起来

“恭王复出,则洋务势必大力推行,此其一:清日之战,暴露军事问题多多,纵有武毅先锋军连连报捷,却只是一军之力,难挽大局

会馆众举子有空言军略者,其说法也有一二可信,能够借鉴他们说,大清国输在备战不力,输在军械制式庞杂,补给弹药尤其不便,等等方面,此其二

兄台若能高就于机器局,或能够统一军械制式为发端,想必李中堂、张总办感于战事之经验,引兄台之言为宗旨,愈加高看兄弟,也未可知啊”

陈树泽比刚刚回国,两眼几乎一抹黑的陈国华熟悉大清国的事儿,由此频频出言指导出发点嘛,也是自己投了军,今后打仗使得多半就是机器局所造武器,该当出言指导

陈国华大喜,今后自己的道路是越发的清晰了

他乡遇知音,这得是多大的缘分呐?巧的是竟然都是陈家人,传说在五百年前是一个祖宗从此,陈国华就把年纪大了两岁的陈树泽视作兄长

此时的二人万万想不到,三年后,他们竟然能够与陈固一道,并称为武毅先锋军“三干陈”

158 【大清国的龙脉】

满清朝廷上纷纷攘攘的论战、对骂持续了好几天后,随着一道条陈电文的到来戛然而止太后老佛爷也在幕后坐不娄了,廷议刚刚结束就派人将皇帝以及军机们召到东暖阁,就连如额勒和布、福锃、张之万这些等着致仕退休的老家伙也请了来

军机处,当值军机大臣一般是五人之数,同光以来,特别是光绪亲政五年来,皇太后为了抵制光绪重用翁同和等人,特地增加人数到六人,有加设了“停值军机”的席位意思就是平时不在军机处行走办理公务,重要关头却领有一席之地以此安排亲信,牵制皇帝一党

此时,停值军机计有额勒和布、福锃、张之万三人,加上当值军机奕所、世锋、翁同和、李鸿藻、徐用仪、孙毓汶共计九人参与东暖阁之议

东暖阁,乃是两宫太后垂帘听政的地方与会众人包括光绪都是心怀惴惴,无不猜测着同一件事儿…

和谈、三将军联名上折之际,老佛爷要垂帘听政了?也就是皇帝要被迫取消亲政了?

看看今儿与会的军机九人,主和派有七个,主战派只有两个

帝党或者倾向于帝党的有三个,一个中间派,还有五个是绝对的铁杆后党

赞同洋务的有五人,坚定反对的有两人,另外两个平素里没有表示态度或者左右逢源

这是一幅皇太后拉拢洋务派中的后党,完全压制帝党的中枢政治图谱,隐隐摆出了向帝党宣战的态势究竟是不是这样呢?众人都拿捏不准,只能看做这是一次隐居幕后五年的老佛爷在示威

“皇儿请皇爸爸安”“奴才(臣)请太后老佛爷安”

慈禧略倾斜了身子依靠在绣枕上,一手稍稍支持着并不平衡的身体,一手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哈巴狗儿,悄然的替狗儿梳着长长的毛发“嗯”了一声后道:“平身,都坐下说话皇帝,来,坐这边来,看看这狗儿多乖啊”

闻言,众军机立马意图念塞上耳朵,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四面八方

光绪无奈,大清朝以孝道治天下,身为皇帝不得不担当表率虽然不知老佛爷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指出一皇帝还没狗儿乖大清国的皇帝也只有恭恭顺顺的应声而起,迈着轻细的步子走到榻边,尚未就座就伸手摸了摸那哈巴狗的头,赞曰:“还是皇爸爸调教的好,真乖”完全在气势上压倒光绪后,慈禧坐直了身子,严肃而阴鸷的目光扫向低头垂眉的众人,说:“移民实边的折子议定了吗?你们还没议定,有人就等不急要挟连胜之威,假实边之名,行扩军之实了”

若是杨格在场听到这句话,绝对会心脏猛抖个千儿八百次的他之所以急着行移民实边,就是要趁着淮军大部还在辽东的时候推行下来,以军事屯垦为理由,把移民理直气壮的编入淮军,准确说是武毅先锋军的后备队序列

当然,这话也能够反过来说,武毅先锋军是大清国最能战的军队,得了清日之战的教训,战后的大清国就应当以武毅先锋军为标本锻炼军既然是标本,那就是先扩大武毅先锋军,然后分支、再分支、再再分支,直到队武毅先锋军化

“启禀太后,臣有奏”“嗯……李鸿藻,你说

“臣以为,扩军与否,当听一听督办军务处的意见移民实边的重点乃是处理关内流民众多、蒙汉因争夺关外土地而起冲突,以及中原、直隶、山东人口稠密,粮田不足,河灾频频,一旦受灾,以有限粮田之产出,缴纳税赋、租子之后,农民所得无法度过灾年,以至因颗粒无收而逃避税赋、地租,不得不形成越来越大的流民之势关外地广人稀,河流众多,适合开垦的荒地也很多,适当的安置流民,乃是关内长治久安的良策我朝自康雍乾盛世以来,嘉庆年间就有百姓八千多万户,三万万一千两百万之数最近五十年来虽然屡有战乱,却因人口太多而繁殖甚,加之先朝和本朝皆政通人和,人口不减反增,三万万六千万人口所需耕地,实在已经成为我朝亟待处理的问题三将军联名之折,实乃忧国忧民之考虑,以流民编制组军,能增加兵员,巩固边防不过,组军之事,以臣之见已然是末节,三将军实在是出于军事责任之考虑”

论道理,移民实边确实利国利民:论私心,从满族个人到群体利益,大都希望能够保下根本之地“自留田”只有其中具有远见卓识者如奕所,才能看到国难当头,满汉两族利益已经趋向一同,在适当削弱汉族督抚权力的同时,以移民实边换取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中〗央军”实在是划算之举

慈禧对李鸿藻的奏论不置可否,问:“还有人说话吗?”

“奴才有奏”奕所见那些平素在朝廷上大放厥词的家伙们都没说话的意思,乃作揖为礼,说:“禀太后,移民实边,开垦荒地,可处理流民作乱的问题,以免再生类似发、捻之乱,则国本动摇社稷不安奴才觉得,就移民实边论移民实边,已经无需再议需议者,乃移民以军队编制法垦荒,为国家预备军一事我朝与倭国自去岁战至今年,竟有十月之久,蕞尔小国尚可欺凌天朝如斯,群臣尚不思保国之法,无存报国之心,成日阶空发大论,对实干者指手画脚,辱骂不休,却问,有何脸面提起祖宗旧制?有何脸面在年节之时入太庙,叩望列祖列宗的英灵?”

说着,奕诉转向与会众人,以亲王的身份和严肃道:“诸位,谁若提出处理流民、巩固边防,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奕所事之如师,在乐道堂供奉其长生牌位若不能,趁早闭嘴”“老六”慈禧见奕诉有要挟众人之意,不得不出个声,给几个心腹壮壮胆子她也清楚,论说道理,那几个不成事儿李鸿藻是清流领袖人物,鼻学识,那嘴皮子之利害,当世罕有恭亲王挟昔日议政亲王之余威,又发下如此重誓,谁人敢当其锋?“言过啦还是你说说看,这个军垦如何实施为好?”

“太后”

“老佛爷”

世锋、张之万、额勒和布等人闻言,心知太后已经有了答允移民实边之意,登时失声,纷纷离开座位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说起来,张之万乃是张之洞之兄,政见却与其弟不太相同

“你们起来,哀家知道你们对大清的忠心耿耿,起来”待三人起身回座后,慈禧向坐在一旁没吭声的光绪道:“皇帝的意思呢?

是请恭王继续说,还是皇帝说道说道?、,

光绪抬眼看向奕所奕所悄然点头

“回皇爸爸的话,朕以为,杨格条陈乃是出于朝廷颁赐易籍厚恩之报答,以三将军之联名折子为起由,别无二心”

慈禧悄然点头,又问:“条陈里提出在军垦基础上编练半备军、后备军,皇帝怎么看?”“朕以为,可行”“那军权谁属?怎么个编制法?各军官佐如何调派?军械从何而来?移民开荒之用度从何筹措啊?关外旗庄、旗人如何分派安抚啊?”

慈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也越发的眼里,最后一个“啊”音,是带了几分暴戾之气

在慈禧面前,光绪天性的就矮了一头,以其多年积威连珠炮的反问之下,此时竟然不由有些颤抖起来

“太后”奕所再度出声,待慈禧恶狠狠的看过来时,心中也有几分打鼓,不过,这一次老六我胸有成竹呢略一定神,奕所道:“议定大政为先,筹措实施为后,大政不定,何来细节?尚请太后懿旨示下”放眼天下,能和圣母皇太后老佛爷如此对着发问的,唯有恭亲王一人喽

慈禧面色不改,暗里却实在有些愣了愣神

“议,议下去翁同和,你说说户部有多少银子能够支应其丰啊?”要害,这就是要害朝廷没钱,前番修颐和园连海军维持经费都挪用了,以至于北洋舰队的船只失修、缺乏型火炮和主炮炮弹使用去年筹办万寿,靡费甚多,亏空甚大,加上连连用兵,国库早已空虚,不得不向洋人借贷,向地方督抚伸手要钱应急就算是去年给依克唐阿的五十万两银子,都是借贷而来,以内帑的表面发下去的

没钱,什么事儿也办不成

迁移流民到关外,千里路程,走着去?行,流民衣食住行谁来管?花不花银子?万一流民长途跋涉而衣食不济,求生心切下闹出乱子来,沿途势必大哗,谁来收拾?

一系列的问题都着眼在一个“钱”字上

翁同和额上见汗,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在慈禧的目光敦促下,只能回答:“或可再向西洋列强借贷,流民垦殖之所得,可加赋以抵偿借贷之利息至于本金嘛,尚要等到垦殖有成时方能设法取回,偿还”……哼哼呵呵哈哈”慈禧笑了,笑声越来越大,笑声中包含的鄙夷、愤怒之情越发明显耍嘴皮子,翁同和也在行,干实事儿,不行老六啊老六,你若再依靠这些人跟哀家对着干,没有好下场的

翁同和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子,连连躬身道:“臣惶恐,臣惶恐”奕所却是早有准备,立即朗声道:“能够盛京开矿之利权为抵押,向西洋列国借款”

慈禧嘶声大叫:“老六那是要让洋人掘了大清国的龙脉啊”“汪汪汪……”

受了惊吓的哈巴狗儿冲着旁边的皇帝狂吠出声

龙脉?在这个问题,在场所有人都作声不得

乖狗儿对着皇帝乱吠,打狗却要看主人,唉,也是作声不得可怜大清国的真龙天子哟,连个狗儿都不如,还谈什么龙脉啊?

159 【要你做周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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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声闷响在乌克尔河谷间回荡,山头下,一群马队当头一骑应声栽倒,引得马队一阵慌乱之后,又在一人的指派下分出十骑向青烟起处追击,十骑稍微散开向四周警戒,隐隐护着落马人之处,另有几人翻身下马抢到前头,查看台吉大人的伤情

“走,快走”

收起火统,田老憨拉扯了一把身边有些发愣的孙小二,当先跑在前面在这林山里钻进钻出两年多时间,打猎,摘野果、逗小孩、取乐子,各种玩儿都有过,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些蒙古人想要追上田老憨,简直就是妄想狂奔于山林间的田老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火统打下去,引发一连串的蒙汉流血冲突,死伤人数达数千人之多他只知道大仇得报,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一边在心里告慰老爹,一边脚步飞快,转眼儿就钻进密林之中

孙小二年纪尚小,没见过大场面,连打猎都有些脚肚子哆嗦,何况是打人呢?心慌意乱之下,一午不小心就从山边滑跌下去,在惊恐的尖叫声中被追来的蒙古人抓了个正着

这群蒙古人因为牧场距离长城近,又经常在归化、绥远一带跟那些走西口的晋商做买卖,其中几个说得一口地道的山西腔

“是你开枪打台吉大人的?”

“不,不,不是、是、是、是、是”孙小二吓得浑身颤抖,哪里还说的利有

蒙古人见汉人的半大小孩胆子小,抽出弯刀架到其脖子,恶狠狠的问:“你们的人呢?”

冷冰冰的、锋利的似乎分发着寒气的刀子就在颈项边,孙小二反而利索了,顾不了许多就指向东边,说:“那,那边去了”

“追六“砰”

两个声响几乎同时发生,拿刀要挟孙小二的蒙古人一头栽倒,皮帽子飞得老远,半边脑袋全是涌出的鲜血和脑浆

“杀啊”另一人抽刀砍倒孙小二,众蒙古人又向山林追去

此后的半个月间,察哈尔蒙古接近长城的各旗从张家口外的大青山开始到山海关外,对汉人展开报复性的驱逐和杀戮马刀、皮鞭对锄头、扁担,直到归绥道出面调和,这场蒙汉之间的流血冲突才逐步消停下来

归绥道的折子紧急递送到军机处后,奕析、翁同和、李鸿藻就拿着折子觐见皇帝,随后又慢慢前往慈宁宫求见太后结果是双方妥协,在长白山三百里和奉天、辽阳皇陵五十里范畴内不允许汉人开荒、打猎,也不允许开矿、设厂:而且,移民实边首先责令威京将军拿出方略,在辖地的锦州府、奉天府和辽东几个直属厅试行,吉林、黑龙江暂不纳入移民实边的范畴之内

,既年3月互日,对杨格来说是一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先是快马从奉天转来朝廷的电报抄纸,移民实边有望,成不成就看杨某人和裕禄如何商量着拿出具有可行性的案子来再是犒军钦差永山到达甘泉堡,颁旨槁劳三军,封赏有功将佐,不出人意料的,依然是以武毅先锋军众人为主

杨格从四品领兵部主事衔的武毅先锋军统领连升四级,以正二品榆关总兵领兵部武库司郎中虚职,并加恩易籍汉军镶(黄)旗

刘松节原是从四品,此番跳了两级为从三品的记名副将,分统武毅先锋军左翼:戴从五品都司升为从四品游击,分统武毅先锋军右翼:杨骐源记名都司,待战后正式拿到武备学堂出身后,以四品都司任用,统带武毅先锋军炮队:宋占标、周昭明、杨慕时、马登奎等营官俱都官升一级,傅春祥、王传义升任营官,“归化倭人之表率”的施心雄为武毅先锋军营务处七品提调:就连已经调去武毅军营务处充任帮办的陈固也得了正六品的阶级,总算是脱离了吃“恩主”赏银的境地另外,有功弁、勇或升不入流的外委,或得了与战功相应的赏银

甘泉堡、耿庄子、海城、验军堡,武毅先锋军欢声如雷淮军各部、黑军、吉军、镇东军、湘军前锋军皆有封赏,也是山呼万岁谢恩不已

永山颁赏完毕,与依克唐阿、裕禄、寿山等人稍一招待,就拉了杨格到僻静处

“致之,你好样的我真后悔哟,去京城干那个不受人待见的侍卫领班大臣作甚?若非你建立奇功,这趟差说死了轮不到我的头上”

杨格笑了笑,伸手道:“二哥,闲话少说,你揣着的密旨呢?”

永山大惊发问:“你…咋知道?”

“玉瑞说老佛爷不待见你,连内三殿都不能进,怎么会捞到这么一个槁赏三军的肥差事呢?哎哎,先说好,武毅先锋军这边的赏银实打实的发下去,二哥你要缺钱花,我给你别“杨格摆手止住要发怒的永山,又道:“皇帝身边没有别人如你一般适合干送密旨给我的事儿了,所以啊,皇帝肯定要想方设法,以至向太后让让步,也要把你放出来,对?”

“对,你说的对”永山点头承认后,脸一板,问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确定我会带着给你的密旨?”

“皇帝不送密旨给我,何须大费周章派你出来?哎呀,你真是(那个笨啊)没密旨或口愉就无需你来:你来就肯定有猫腻”

“就这么简单?”

“原本就这么简单,只是你自己想糊涂了而已你以为太后不知道你出来干啥?是这下子我惨喽,完全的跟你一样被太后记恨上了俗话说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何况是当今的圣母皇太后老佛爷的记恨呐你啊,也没给皇上好好参谋一下,稍等一些时日,派一个贴心的侍卫找个借口出来送密旨就行了”

永山被杨格训得一愣又一愣,还从任总兵大人嘴里听了许多大不敬的话,还好此地没有别人他掏出一卷黄缎子来,左右看看,远处郭宗铭带着几名弟兄游走着,此处绝对安全乃递给杨格,说:“还有口偷杨格得机立即回京,联要召对他”

皇帝急了太着急了这说明在宫中的皇帝对自己的生存环境充满了忧愁光绪啊,光绪,你终究是一个悲剧人物,性格使然有时候老天爷也办法若此事拖后一点时间办理,和约成了,移民实边开始了武毅先锋军回师直隶了,再通过某种渠道表示“忠于大清朝廷忠于皇帝本人“那,才有震撼性,才能压制得住一些人

现在,人家开始提防了,哪能轻易让皇帝认下的亲军回到关内呢?恐怕,榆关总兵这个位置就是人家反复拿捏过的

看了一眼黄缎子上密密层层的小楷字,又是引经据典的行文,闹不懂,头大杨格把密旨递给永山:“二哥,您给看看,都说些啥?”

“皇上说,圣祖爷有孝庄皇太后辅佐才成就平定三藩之功,如今圣母皇太后如当初的孝庄皇太后,皇上自己却不如圣祖爷那般雄才大略,故而圣母皇太后不放心,时时处处干涉朝政,偶尔跋扈之举皇上很苦恼,想起了汉时的周勃,希望致之你成为今日的周勃”

“周勃六杨格心中冷笑,恐怕杨某人不是你光绪皇帝的周勃,而是后周小柴皇帝的赵匡胤呢不过,杨某对当皇帝没兴趣,当今三军司令足矣如此想,却不能如此说“二哥,你说,你有没有可能兼个虎枪营、护军营或者骁骑营,还有那个,哦,神机营的统领?皇都觉着不安全,你就得想办法弄到兵权,哪怕几百号人也成呐”

永山想了想,黯然摇头说:“你说的那些都是太后亲信王公、贝勒们,我能混上内务府都虞司总管,再不济混个翼长,掌握亲军营和一二三等侍卫、蓝翎侍卫和拜唐阿(无职位的武装听差)就不错了,那也有两千余人现在,也就是管着蓝翎侍卫,在宫门口当值站班,连皇上、太后、妃嫔出入的引路、护卫资格都没有,那是一二三等侍卫的差事”

杨格原以为永山这个侍卫领班大臣有多风光,现在一听才知不过如此,就与有警卫职责的仪仗队差不多,替皇家撑门脸儿的

“都有那些人当过总管、翼长的?”

“步军统领荣禄大人,辛酉年以前就是内务府都虞司翼长,掌握亲军营,拿顾命八大臣的时候出了力,才升任总管兼步军统领,而后堂官”

杨格一听荣禄这个名字,就知永山没戏了,光绪还得小心谨慎的在宫里待着,说不得哪天来几个小太监就能把他架走,哪有半分安全感呐?杨格需要光绪好好活着坐在皇位上,需要帝后之间继续闹矛盾,需要光绪比现在强势一些否则,慈禧一脚就踏死了名为光绪的小蚂蚁,自己哪有空子可钻呢?

“以后,咱们再设法,可你在宫中,我若回军榆关以至到京城,如何联系你?”

“恭王府”永山看到杨格眼中擦过一丝异色,估摸着杨格对恭王肯定有些想法,乃道:“恭王是支持皇上亲政的,前番议定辽东各军赏格之事,恭王曾经向我讨了一件信物,准备派人持信物给你传个话,让你知道榆关总兵的头衔是圣上和恭王在太后面前争取下来的后来,我出来了,这事儿当然就是我一并办了”

“恭王,恭王,六杨格小声谈论着,搜尽脑子里的回忆,却只能想到以前看过的电影《火烧圆明园》里那个跟洋鬼子谈判的恭王

160 【杨格的杠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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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米开外,寿山和延山看到郭宗铭等人拉出的警戒线,自觉的站定,远远地看着杨格和永山二人交头接耳。永山也看到了大哥和三弟,只不过此行最重要的事儿还没办,兄弟叙话还得放一放。

“致之,你对圣上究竟怎么看?你给我一句实话。”

杨格觉出永山容色话语间的郑重,转眼看向欢喜山头忙碌着挖掘战壕的弟兄和一些海城劳力,想了想,缓缓说道:“大清中垩国要强盛起来,不再受列强、偻寇的欺凌,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做到的事儿,当然也不能因为任重道远而畏缩不前。战争打到现在,暴露出国家的政治体制、军事体制、经济、文化都不适合强国之需要,必须加以改苹。依帅、裕帅、长帅联名上折移民实边就是一种改革。如能顺利推行,关内流民问题可解决,新的兵役制度能够建立、边防因此稳定,最重要的是满人脑子里那种特权感会淡薄少许,兴许,满汉之别以此为发端会渐渐消失。嗯……这话应该怎么说呢?皇上如果只是满人的皇上,那他无法冲出目前宫中满族亲贵们对他的包围、狂楮;皇上如果是天下人的皇上,则应对天下各族一视同仁,如此就能得到三万万多人的忠诚和报效其时,宫中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永山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个传声筒,在和谈达成、彻底停火之前,杨格无法像别的二品大员那样回京面圣谢恩。

皇帝确实急了,很着急。战争打的不理想,着急;皇权被约束着急;太后对皇帝的态度一日恶劣过一日,似乎摆出了垂帘的架势,更着急。

依靠杨格把战争打下去,通过一场场胜利以至最后的胜利,来树立皇帝的威权,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朝廷、地方,官伸、百姓……整个国家在战争期间暴露出来的种种弊端都急需革新如何苹新?以什么为皇权的支撑来推动苹新?在光绪心中,洋务派的恭王是有苹新办法的可恭王沉寂了数年之后,权威大打折扣,在守旧派和后党的牵制下能否成事?那就要靠枪杆子说话了!就如同李鸿章坐拥数万准军一般。有杨格率强军站在恭王背后,一切皆有可能。

故而皇帝要的是杨格一句效忠的话,无条件放忠,而非方才所言皇帝是满人皇帝还是天下皇帝。

杨格抬手摘下暖帽(规制,夏历3月始裁凉帽至8月结束),用手拨弄着血红的珊瑚珠子,心道:皇帝待老子不薄啊,接下来,人家要点回馈也是正常。

二品总兵岁体库平白银的两,加支必4两,还有养廉银又。两,总算起来是口,两;外加汉军旗人的例银一百两,还有已经被军队将颔们视作岁入一部分的营务处办公费,那个才是大头。淮军营,每营每月办公费是,BO两;武毅先锋军采用新军制,营级员额达刃人,故而总垩理辽东军务行辕和准军辽东前敌营务处核定、拨发的办公费是2两,军营务处一年的办公费则按全军满员编制人头来估算,一个员额一两,是一万八千两,战时翻番。

如果杨格与别的将颔一样治军行事的话,一年挣个一万两银子乃是正常,这还是正常节约,不是喝兵血。要喝兵血的话,每年营官们都要孝敬统颔大人,他们孝敬来的钱从哪里来?捂住营办公费、克扣军饷、空报虚额、变卖子弹和补给品……自个儿得六成,奉献四成给统颔。…,

全军一万八千人分凹个营,一年的孝敬钱恐怕都有五万两之多。

这些事儿,恐怕连皇帝都心知肚明。

多少钱啊!白花花的银子啊!武毅先锋军军务条令第三章规定一军、翼、营收支公开,如有克扣军饷,枪毙!虚报员额,枪毙!变卖军资,枪毙!行贿受贿,枪毙!就算是三品、四品的分统、管带,若有违反,杨格一样会先杀了再说。

一支好不容易打出来的精锐军队,不能被老旧体制带来的腐朽风气给毁了。只是,防,太被动,老子要主动进攻,消灭腐朽的风气!只要保持武毅先锋军的战力、士气,自己才有资格在当今的中垩国谋求政治的变局。

那,皇帝能支持吗?

“军中事,杨格做主,任何人不得插手;国家事,皇上做主,杨格奉命执行无误。”

这话就是杨格给皇帝的提的条件和定心丸了。

永山达到目的,又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杨格,杨格接来看了看,也是看不懂,又递还给永山。

永山斜了杨格一眼,眼神中那意思是一没文化,真可怕。

“恭王说,杨镇台若支持洋务推行,或可撒了兵部郎中的虚职,择驻军之地授以洋务办理的名义。”

总倒是总垩理各国通商事务大臣、军机大臣恭亲王奕钎责权范围之内的事儿,决定了报备即可。

杨格顿觉恭王可爱起来,这个名义来得好啊。移民实边,开荒种地是第一步;推行普遍兵役制度、编训预备军是第二步;借力于北洋兴办实业、军工乃是第三步。得了一个办理洋务的名义,那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遇上枕头,嗯,还是恭王会做人呐!

“二哥请转告恭王,推行洋务,杨格极力赞成并愿积极尝试。如今移民实边乃是大齤事,杨格身为榆关总兵又驻军辽东,正宜兼个盛京洋务帮办之类的差事看看能不能成?”

任务完成永山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就是传声筒,这事儿行不行,你就等朝廷的电令好了。得,我见大哥、老三去,你跟着?”

“慢!还有一事儿。“

“啥事儿?”

“怎么俘虏送回去那么久了没听往来快马和来援湘军说起献俘大典的事儿?”

“嗨!那事儿,甭想了!”永山猛一顿足,脸上现出激愤之色,声调也提高了几分,说:“朝廷求和之心甚切,认为献俘大典实为挑衅之举,不利和谈。故而俘虏

们都安置在马厂军营里,每天徒然消耗粮食哼,还不如当初一刀给喀了。你兴许还不知道吧,去年就在那边,大东沟外海偻鬼子击沉了高升号,仁字军两营一千多弟

兄全数落水,八百多人沉入海底啊!”

“高升号

”杨格的腮帮子扭动了一下,恨恨的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些俘虏留着有好处,至少咱们手里有接近两千俘虏,李中堂在谈判桌子上也有几分主动。问这事儿之前我就已经猜估到了,之所以还要问,二哥,你明白的,对吧?“

永山实在不是搞政治的料,脑子根本就无法跟上杨格的速度,一时间茫茫然一片白,只得问:“我明白啥?你是问啥?“

“和谈条件,皇上能电示杨格最好。陈固已经回程,一路上顺着电报线清理一番,留下几个得力的在奉天、锦州、榆关电报局看着。

他娘的,前番好几次都差一点死在电报线路上。若非施心雄提起日第一军司令部对我军从摩天岭调动到南路作战行动及时掌握的话,我还真没想到是电报线路的问题。清理过后,皇上就可以放心使用电报了,过些日子,我再呈上一份加密电报编码。“…,

“还是你考虑周全,我就说了,致之是个做大齤事的人,在皇上面前,我也这么说。“

永山说着话,示意杨格一起安向寿山、延山,有时候他会奇怪的产生一个错觉,四人之中年纪最幼的杨格,反而是老大哥的角色一般。这一次,寿山得了二品衔,

赏裁花翎,彻彻底底的打好了今后高升封疆的基础。延山也不赖,凭着收复海城之战出了一把力气,从佐领升为一等侍卫,可以自领一军了。最大的可能还是在自己

离开京城外放之后,回去皇帝身边护驾。

寿山、延山等了那么久,杨格也真不能去打扰三个亲兄弟说话,待了一会儿就告辞去见依克唐阿和裕禄,商议移民实边的策子。

在杨格看来,移民实边不是难事儿。朝廷只需组织、宣传并拨付移民一些路资、沿途果腹的粮食即可。

辽东各部准军特别是武毅先锋军,屋次得到的赏银已经超过百万两,这些钱都在将士们的兜里揣着也不是个事儿。谁都知道偻鬼子很快就会反扑海城,不能揣着银

子上阵吧?偏生大清国的邮政特别落后,寻常官兵们不能通过邮路驿站送银子回乡,那怎么办?一个个都领了银子还没揣热乎,又交给各营管带送营务处,由曹文翰

负责清点、记录、打个手续,寄存起来。

以武毅先钱军营务处的名义举办军垦钱庄(银行),官兵们存银子进去,拿一张凭据在手,通存通

兑,存款有息。存进去的银子肯定要用,替朝廷垫付移民路费也好,发放低息贷款给移民买农具、种子也罢,银行一旦运作起来,将成为军队和地方,农业、工业和

商业的金融交流中心,为今后关外的大开发打下基础。

关外土地之肥沃远超关内人的想象,有良种、开垦荒地为良田,加上军队一旦空闲下来

就可以帮助地方兴修水利,防范涛灾。一年、两年,移民就会富裕起来。问题在于良种,杨格也想到了办法,准备派遣得力之人去南方搜集良种,带去琼州岛配对试

种,就算以天然的花粉传播杂交方式,也能在一年三熟甚至四熟的琼州岛选育出一批适合关外种植的良种来。嗯一想自己那个时代,东北可是优质大米的主产地。产

量嘛,杨格也不指望自己对杂交水稻肤浅认识能达到亩产千斤,七、八百斤,足矣!欲再提高,以后再说。

移民富裕了,流通商业自然兴旺,

兴办工业就有了基础,已经建立信誉的银行就是把农业结余变成工业投资的桥梁。关外有煤铁,就在北面不远的鞍山站和本溪湖,都在朝廷限定的范围之外。以银行

融资为本,选择吸引外资来合作开发,固然会付出资源流失、劳动力价值被剥夺的代价,却是关外工业的起步,还因外资的投入牵扯到列强的利盖科葛,成为今后外

交办理的一个助力也未可知。而且,如果历史车轮没有被杨某人拨弄得偏离太多轨迹的话,未来的关外并不太平,工矿企业拥有一个合适的“外资“招牌,也能在战

乱中很好的保存下来。

甚至,杨格已经把吸引外资的目光定位在法国、美国和德国资本家身上。

当今世界以英俄争霸为主线,英国资本要在俄国势力范围内落地生根,不可能,或者说难度很大,英国资本家也绝对不会来冒险;俄国资本绝不考虑,那是具有强大的南下、东进扩张劣根的资本,被日垩本强烈敌视,也势必是杨格的敌人。…,

排除了争霸的英国和俄国后,还有法国、德国、美国资本有实力进入东北,三家各有优劣。

拿破仑时代结束后,法国与俄国是传统的盟友,俄国经济和工业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法国的支持和技术。因此法国人在俄国自认为的势力范围内投资没有多大问题。

德国和俄国之间还存在神圣同盟条约,俄国陆军还在德国派有考察团,这一点,军事历史上说的明明白白。德国同时又是英国的亲戚,现在的德国以陆军为圭,尚未扩大海军与英国造成利盖矛盾,可以在英、俄对立中左右逢源,其资本落脚在俄国视为势力范围的关外也没多大问题。

隐隐提防俄国东进策略的美国资本进入关外的难度就稍微大了一些,但是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吸引美国资本的可靠性最强、安全性最高。

放着宝山,就不怕那些逐利的国际资本不来!保守封闭只会让中垩国自外于世界,落后的,没资金、没技术的中围要发展,还得利用列强的资本和技术,以及在世界规则中的决策地位,以吸引外资开发得到相对公平的待遇。

付出才有回报!

现在的杨格寄希望于谈判的李鸿章能以海城收复、北洋舰队仍然存在而强势一些,遏制日垩本快速发展的势头。再利用吸弓与俄国同盟的资本进入东北,让俄国在

蠢蠢欲动之时要考虑欧洲战略格局对盟国的依赖程度,从而放缓对东北的侵吞步伐,为自己争取一段发展实力、整军经武的时间。

日垩本的大陆政策,俄国的东进政策分别遇到阻力之后,势必稍有耽搁,可是,两国基本利益决定的国策最终碰撞在一起的可能性依然存在,而且相当的大。

移民实边是杨格积累实力的发端,是撬动满清中垩国政局和远东格局的杜杆,是杨某人强国战略的第一步,焉能被各方阻力所挡?真要有人来挡,那没办法,只有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喽!。)

161 【不可协调的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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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太郎和山地牙,治在汤池堡的会议,为第一军、第二军的联席会议作了铺垫,在海城丢失、和谈开启的现实局面下,大山岩和野津道贯不得不放弃各自的心思,在汤池堡召开两军高级军事会议。

山东作战军已经不存在了,第二军麾下有第一、第二、第六师团,实力远比只有遭受重创的第三、第五师团的第一军强大。军队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何况大山岩是大将军衔,野津道贯只是中将。故而,汤池堡军议实际上由大山岩一手主导,第二军是主角,第一军充当配角都有些勉强。

参与会议的是旅团级以上高级将领,此时,人人手上都有一份文件。

大山岩大将亲自读出文件上的内容:杨格,清国直隶省河间府献县人氏,出生年月不详,祖籍地不可考,父母双亡,无亲无故。1894年2月入功字军,钥转为正勇,6月随聂士成经海运到朝鲜,在朝鲜牙山、平壤、鸭绿江战役中表现平平;10月从凤凰城溃逃,因与部伍失散被镇边军收容加入斥候队,在林盘子村与我第五师团某大队的交火后逃走组在赛马集战役中是依克唐阿的主任作战参谋,在细河战役中是聂士成的主任作战参谋,在草河堡一战中是清国武毅军中营管带,实际指挥了草河堡战役以武毅军帮统的身份实际控制这支军队,南下海城作战,孤军穿插青苔峪堡、岫岩,指挥飞发起黄花甸、大房身战役、析木城二道河子、青苔峪堡、王家堡、小偏岭等阻击战组他是清国军队第四次反攻海城的实际最高指挥官。”

悄报是详细的,点差说杨格头上没有巅子了。

“此人性格坚毅、倔强,在战术上多有创新,战略眼光远超清军将领,也不会服从没有战略思想的胡乱命令。最典型的例子有两个,一个是拒绝宋庆的命令去牛庄集结,反而孤军深入岫岩;一个是拒绝随聂士成撤回直隶,以辞职和鼓动哗变为手段,破坏了大本营的调虎离山计划。身为军人,本官不得不说,杨格是一个卓越的军事指挥官。”不管心中有多么痛恨杨格,那些手下败将们还是在大将的评语之后微微点头。痛恨,是因为被杨格击败;痛恨,是因为自己已经生出对杨格的忌惮之情,甚至还有一丝畏惧。大日垩本帝国陆军将领必须杜绝畏惧、痛恨畏惧。

大山岩向后一摆手,一名中佐参谋和一名军曹在墙上巅出一幅地围来。

“因为轻敌、战术上的守旧、部队长缺乏必要的战略眼光和主动性,我们在杨格和他武毅先锋军手中屡屡吃亏。但是,辽东战场的主动权依然在我!清军自攻克海城后只在太平山一带发起进攻,从战略战术眼光来看,这是无谓的、令人厌烦的进攻。以至于第一、第二军司令部都错误的判断了敌军意图,在太平山、唐王山投入了过多的关注。如今,清军防御态势已明,正是我军集结主力,主动出击之时。出击,是为配合外交谈判令清国不得不接受大日垩本帝国提出的条件……”交出北洋舰队和威海卫,由帝国占领天津,奉天由两国共管,赔偿全部战费。”

说到日垩本提出的和谈条件,连大山岩都觉得不可能,更觉得放弃山东作战之失策,由此,一股浓浓的倦怠感袭上心头。他略停顿了一些,调整自己的情绪倾向于激动、热情后,又道:“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确定主攻方向,有二,第一,反攻海城,得手后沿辽南大道北进奉天城;第二,从太平山出击营口,得手后向田庄台发展进攻,在大辽河以西堵住辽东清军的退路并威胁锦州。如何抉择,请诸君发表高论。”…,

第二军的将领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第一军的将领们几乎都板着脸,并无建言的打算。在第一军眼里,辽东战事失利是因为第二军拘泥于登陆山东作战计划,错失了击败辽东清军的良机。并使得第一军分别在东路和海城孤军作战,损失惨重。

对第二军,第一军将领们满怀怨气。这种怨气来自钱略上的分歧,更有一个个,事实加以佐证……第三师团在海城被攻击时,第六师团之大寺旅团竟然听闻枪炮声依然以常速行军;王家堡攻击作战,西宽旅团让第五师团所部打头阵,几乎全大队丧失;黄花甸作战,乃是西宽旅团行动迟缓,未能按期柢达岫岩使然№几乎只要是两军协同作战就会出纰漏,而受害者往往都是第一军所部。

想必清日战争结束后,日垩本军界会因此爆发出一场大争论、大地震。总而言之,第一军的失败就是第二军的不配合或者消极配合造成的!

事实上,大山岩发出召开联席会议的邀请已经过了六天,第一军才做出回应。宝贵的时间就耽搁了不少,如今,清军在海城的防御已经形成,他们沿着城南的河流布防,在东南的莽麦山设置了坚固的防御阵地,在城西南角布置了主力炮兵群。

这部炮群曾在淮军撤退,乃木旅团反击时大规模炮击太平山,以至于乃木的反突击作战功败垂成,久攻疲惫的淮军安然撤退。

面对如杨格这样的对手,谁都会头疼!

大山岩大将也头疼,自觉依靠第二军没有把握击败当面的八万余清军,这才向第一军伸出手去,得到的是冷冷的、淡淡的回应。

按照会议礼节,主人大山岩大将说完之后,应该是客人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中将就此说几句,然后才是各人发表看法。可是第一军众人都没发言的意思知道大山岩大将腹案的第二军众将又不能主动开口。

大将是以大寺旅团配合第三师团,再加上第一军抽调整补完毕的立见旅团,从析木城和海城南面钳制杨格所部武毅先锋军;第二军主力则从乃木旅团占据的太平山出击营口以海军战舰的炮击为掩护,夺取营口向田庄台发展胜利。

一个让第一军积峙强硬的杨格,第二军打软弱淮军、攫取最大战果的计划,能顺利达成吗?

久久的冷场后,大山岩不得不出声了,他温言向野津道贯说:“野津君请说一说第一军的作战计划吧?”

帝国的利益始终是第一位,纵然心中对大山岩抱有太多不满,野津道贯也不可能在人家主动询问时箴默不言。但是,既然要说到作战方略,就必须建立在两军共同承担责任的基础上。再把第一军分解成两个战役单位使用,不行;再让第一军单独承担对清国武毅先锋军的打击责任,也不行。

“大将阁下。本官认为两军协力,集中兵力先行消灭海城之清国武毅先锋军乃是上策。分兵作战,两个方向的力量都比较薄弱无法取得决定性的突破,与大本营用突破配合和谈的策略不符。而且,杨格之狡猾乃是两军将领都曾领教过的,第一军若要抽调主力到南路作战,势必要保障青苔峪堡和析木城的安全势必要留足够兵力在凤凰城一线与清国老将陈堤所部对峙。如此第一军能够集中到海城战线的兵力不多,只能以第三师团作为辅助力量策应第二军向海城发起攻击作战。”…,

大山岩起身走到地图前,略看了看,叹息道:“唉~~今日之海城绝非去年……”月的海城可比。沙河已经完全解冻,平均水位在口厘米,码头深陷处有两米,码头上游最浅水处也有的厘米。并且,从唐王山沿着沙河到莽麦山以南这一线,完全在清军炮火威胁之下强攻注定要付出我方不愿意承担的代价。避实击虚,乃是我军当前应当取用的策略。”

端坐着,野津道贯冷冷的说道:“消灭武毅先锋军,就是消灭清国军队牛志。”

“谈何容易?”大将走到会议桌前拿起另一份文件,看了看说:“杨格发起海城攻击战之前,武毅先锋军有兵员讹四名。经过近二十天的补主,呃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聂士成率军回到直隶整编之后,编组原先留驻直隶的淮军为后备力量,开往辽东加入武毅先锋军,以取得新的战法、战术和提高士气。据估计,目前的武毅先锋军实际兵员有,心。……”臣凹左右。这个估计,是从淮军辽东前敌营务处调拨给武毅先锋军军务费用中推测出来的,准确度极高。野津君,我们不得不承认,清国武毅先锋军或许在士兵训练、悄战意志方面不如我们,可是,杨格每次都利用出奇的战术,高超的指挥手段将他们拥有的战力最大地发挥出来。执着于消灭杨格,我军很可能陷入海城这个泥潭之中。”

野津道贯心里也有估计,要消灭据海城而守的杨格所部旧曲人,日军至少要调动五万左右的兵力,也就是两个半主力师团。

在辽东日军只有五个师团。其中,依靠预备兵整补后的第五师团无法全部调集到海城来,而且装备低劣、武器制式不一,有缴获清军的,有老旧的名年甚至B年式,也有部分¢年式。新补士兵训练也很不充分,在第五师团叠次遭到打击之后,士气之低落已经到了最低点。

难以用来攻击坚城!

第三师团刚刚遭遇严重挫败,损失了一个步兵联队的全部和一半炮兵。整体战力下降了四成之多,正在整补中的第三师团也没有攻坚的能力。

手里没有强大战力的野津道贯清楚的看到,对手很强悍,不消灭他,大将所谓“避实击虚”的战略肯定会被从晾甲山出击的武毅先锋军破坏,甚至落入极其被动的境地。从某种意义来说,消灭杨格和武毅先锋军,就是消灭整个清国的柢抗力!

中将不敢去想象五年后,十年后的清国军队会是何等模样?有一点可以确定比开战之初的清军强百倍,比目前的武毅先锋军强数倍!

一个,要在海军的配合下夺取营口,威胁锦州,达到配合和谈的目的;一个要在海城彻底消灭杨格和武毅先锋军,以根绝清国军队革新、进步的希望,同样能达到配合和谈的目的。

两种意见无法协调,只能报给大本营仲裁。。)

162 【衣钵传人】

1895年3月23日,日本国山口县马关。

在街道两侧一群群的浪人、妇孺的辱骂声中,李鸿章、李经方、罗丰禄、伍廷芳以及美国顿问科士达一行依靠警垩察开道才进入赤神间宫旁边的高级料理店一谈判会场春帆楼。

对于那些辱骂声,李鸿章很能理解,山口县乃是第五师团兵员地之一,还为日本天皇提供御亲兵(近卫师团)兵员。杨格和武毅军在辽阳东路、岫岩打得第五师团丢盔卸甲,前后打死俘虏日军几千人。这些人,最少有三分之一是山口县人,如今大多都在马厂的俘虏营里。

日本平民越骂得厉害,李鸿章和一行随从心里就觉得越舒般。

进入会场,看到身穿燕尾服的日本国首相伊藤博文和外交大臣陆奥宗光礼貌的起身迎接,李鸿章也在脸上摆出了礼貌的微笑,双方略略寒暄几句,分席而坐,开始第三天的谈判。

伊藤博文蓄着浓密的花白胡须,外表谦和、礼貌,待李鸿章坐下后,他起身道:“中堂,正式谈判之前,本人代表日本帝国政府向贵国代表团宣布一个事实,西元1895年3月22日下午三时,帝国海军水兵队在澎湖登陆,澎湖、台湾已经成为战区。”

乍闻噩耗,李鸿章身边的李经方不禁颤抖一下,随即就被一双苍老而有力的手攥住手腕。

端坐椅手上,李鸿章微微点头,甚至向伊藤博文鞠了半躬,说:“感谢首相阁下及时通报本官,那么!贵国的意思是要把澎湖和台湾将列入和谈范围喽?”

“正是。”

《杨格呈李中堂书》最后一页的文宇,在李鸿章的脑海中清晰无比,就像历历在目一般。日军偷袭澎湖,威胁台湾,并将两地划入战区,杨格在呈文中已经做出准确预料。令人无可奈何的是,日本联合舰队主力都在威海外海封锁北洋舰队时,南洋水师、两广水师畏敌如虎,竟然不敢北上,也不能确保台湾海峡的安全,让日军竟然轻易的在澎湖登陆。可恨呐!有些人总想借这次和谈把李某人搞臭、稽下台,为此,竟然不顿国家之大义。就是这些人,往往把自己粉饰成为最爱国的清流人物,意气激扬的痛斥“丧权辱国”者。殊为可恨呐!

此时的李鸿章虽然暗恨政敌,痛恨日本人的狡狯卑鄙,却在心中隐隐有一丝欣慰之意。

为何?因为杨格说中了这个事儿。因为杨格在辽东挥军收复了海城,令日军难有寸进,陷入辽东战场而不可自拔。因为杨格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卓越的军事才华,还有作为战略家的眼光和强大的预见能力。

此番出行和谈,李某人无论怎么谈,回国后都是一片骂声。天朝上国就算与慕尔小国签个平等协议,在国人心目中也是耻辱,何况日军还在辽东,还封锁了山东威海,又登陆澎湖,签订和议肯定更不如人意。李鸿章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对北洋事务也做了安排,今日之印证,充分证明了安排之正确性,还应该给杨格以更大的责任,让他挑起领垩导谁军的担手来!

在心中选定了继承谁系衣钵的人选后,李鸿章自然带有几分欣慰和淡定。

“首相阁下,昨日议论的停火一事,贵国最终答复为何?停火又是否包括澎湖、台湾?”

“中堂,我国政府认为,中堂不答应力日提出的基本条件,停火几无可能。”…,

李鸿章向右摆头,李经方拿出一份文书来,从桌面上推到陆奥宗光面前。陆奥宗光迅速浏览了一遍,递给伊藤博文。

“不可能!仅仅赔款八千万两,割让辽东实际占领区,承认朝鲜独立地位,从这三项条件中,本人没有看到中堂达成和平的诚意。此议,日本帝国政府无法接受,天皇陛下的御亲兵将会按照既定计划向台湾发起进攻。中堂,台湾有多少军队可以抵挡精锐善战的御亲兵,您清楚,本人也清楚。嗯……实不相瞒,如果今日两国无法就停火基本条件达成一致的话,明日,也就是朔么日,帝国陆军第一、第二两军十五万大军将向海城发起最猛烈的进攻!第四师团也将重新集结,开向辽东。”

此时的李鸿章对杨格的信心已经到达极致的程度,听闻伊藤博文威胁的言语,看着伊藤博文右眉头和右脸上的两颗大黑痣频频跳动,心觉可笑的他淡淡地问道:“伊藤阁下认为贵国陆军第二次攻克海城需要多长时间?”

伊藤博文愣住了,今天的李鸿章和昨天的李鸿章判若两人呐!昨天,李鸿章还在竭力的要求停火,为此甚至有些低声下气。今天,停火与否好像对这位清国特等全权大臣已然不重要了。

李鸿章追问了一句:“阁下,可否见告你的判断呢?”

长州藩魁首被李鸿章的气定神闲激怒了,伸出一指道:“一天!”

李鸿章决定结束今天的会谈,起身道:“那,明日李某在此恭候阁下大驾,你我乃是老友,品茗谈笑叙旧,坐等战果出来后再行令商停火之事,如何?”

在突然变得无比硬气的李鸿章面前,已经放出大话的伊藤博文只能点头同意。礼貌的送走李鸿章一行以后,他向陆奥宗光说:“我很后悔中了李鸿章的激将之法,为此,必须想一个弥补的办法来。陆奥君,大山岩大将对强攻海城有畏怯之意,明日一战的结果如何难以预料,但是,你我的责任是在帝国陆军依然在辽东占垩据主动优势之时,把帝国的利益在谈判桌上最大化。”

“阁下,李鸿章的态度突然转向强硬,很值得怀疑。如果是在一开始就因为清军收复海城而强硬,可以理解。但是,在今天得知我军已经登陆澎湖时才由软弱转向强硬,令人无法理解。我认为,李鸿章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公开指名要李鸿章出面谈判,这本来就是熟悉李鸿章,熟悉清国政局的伊藤博文的诡计。

他给了李鸿章一个两难的选择,第一,拒绝出任和谈代表,给列强一个破坏和平的印象,反衬出日本政府在解决清日战争问题上的“文明”和主动,那么,向列强贷款继续优势下的战争就更容易了。

第二,李鸿章答应出任和谈代表,势必会在军事劣势中签订不利于清国的条约,清国可以与西洋强国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却不能接受与日本签订此类条约。李鸿章肯定知道这一点,既然选择来了,就势必希望尽快的达成和议,以免久离天津,大权旁落。

没有了大权,达成协议后的李鸿章势必被清国人干夫所指。在保住自身权位的先决条件下,威胁李鸿章要以驻军天津(直隶总督驻地)为停火条件,故意拖延谈判时间,都是打乱李鸿章谈判阵脚,迫使其在内外压迫下尽快签订最利于日本的条约。…,

一切都按照既定计划顺利的进行着,今日的变故实在出乎伊藤博文的意料之外,也令他因此有些慌了手脚,反而落入李鸿章的激将法之中。

日军第三师团曾经在一天之内拿下海城,伊藤博文不能说,现在有十五万大军了,还要两天甚至更久的时间吧?那是示弱!那会助长李鸿章的顽抗之心!那会令日本政府的整个谈判策略瓦解!

身为长州藩二魁首之一,伊藤博文深知依靠倾向于攻击营口的大山岩指挥并不齐心的两军攻打海城,结果不如人意的可能性极大。那么,就势必要想一个法手出来,打击李鸿章的嚣张气焰,只要李鸿章软弱下来,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伊藤博文就能从谈判桌手上拿到。

“陆奥君,你安排一个可靠的人,在附近的抗议人群中找一个有高度爱国热枕、枪法精准者,嗯

实在不行就找一个军人,消除所有军人身份,给他一支手垩枪,明日如果我军不能拿下海城,我就宣布体会,嗯?”

陆奥宗光惊讶的看着伊藤博文,少顷才说:“杀死,李鸿章,列强航



“击伤,不要打要害,只要轻伤,惊吓一下就行。李中堂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经不得什么惊吓。”

陆奥宗光心领神会,告辞而去。

伊藤博文独自坐在靠窗处,目光越过鳞次栉比的屋顶望向繁忙的港口,心中充满了对国家前途的担心。

一个在维新后开始逐步工业化的国家,要真正的赢得列强的认可,加入到世界强国的行列之中,就必须拿出足够的实力来证明。一个工业化的国家,自身没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完全依靠进口原材料支持文明工业国的标志性产业

钢铁,在整个世界都难以找到。一个欲图走向强国之林,建立东亚新秩序的日本,却没有足够的田地来产出粮食,供给随着维新以来暴增的人口所需……

生存、强大,从维新以来逐步实现的强国梦想,今天似乎遭遇到了极大的障碍。难道,日本只能成为一个国土狭小土地贫瘩的岛国、弱国、小国吗?难道,关白丰臣秀吉在三百多年前的征战已经决定了日本的宿命吗?

不!一个软弱、落后的清国给了日本一个绝佳的机会。

击败清国,日本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以此为基础成就真正的大国梦想。这,是伊藤博文毕生的追求。

明天,明天,明天的辽东战场上,大和的勇士们会否为他们的首相和天皇带来佳音呢?。)

163 【死亡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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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一身普通士卒的号褂,腰间还是扎着日本皮带,却不似别的官长那般,要么挎着转轮手枪,要么挎着腰刀。他的腰间是一个公文包和两个子弹盒,肩上是一杆友年式步枪,十足的一个小卒,站在海城县衙门口,跟把门的几乎没有区别。

二品总兵当然不会给人把门,他在等人,等湘军前锋军统领李光久过完大烟瘾之后巡视前沿。

送出七百多条枪,换来的是淮军曾经装备却被丢弃在朝鲜的赛电枪、格林连珠炮和诺登费尔德连珠炮。这些东西是从湘军前锋军借调的,杨格只要了武器弹药和射手,营、哨官一个都没要,由前沿的武毅先锋军哨、排长负责指挥机枪班、组。

原因很简单,也就是杨格在此等候的原因。淮军、老湘军、练军都是用德式操典,为何以前连战连败?为何出现距离两里就开枪的现象?不是经过德国教习训练的士卒的错,而是那些官老爷们的错,这些人身份特殊,不会跟小兵一样参与训练(武备出身者除外,此时的武备生大多为哨、队官弁),也不会主动去学习新式战术战法。士卒在训练,管带、哨官们在喝茶聊天或者抽大烟,在他们的指挥下,一切奇怪的、可笑的现象都会发生。

要兵不要官,几乎成为杨格从别军调人的原则,一如整编奉军。

李光久伸着懒腰出门了,一时间没看清楚门口站着的小兵就是杨格看看天色还嘀咕了一句:“杨镇台说好了下午巡视前沿,怎么还没来?”

“李道台杨某在此。”

“哟,哟!”李光久擦擦眼睛,看清楚真是杨格后,连声道:“还真是杨镇台,怎么这副打扮?”

杨格当然不会对嘴里喷出鸦片烟味的李光久动怒,犯不着,还得好生说话,毕竟人家虽然抽大烟,作战也算勇敢,还借调了武器和人员给武毅先锋军为人尚算不错。

“李道台……”

“杨镇台!”李光久拿腔拿调的一字一句说了,又笑道:“致之啊老哥我四十有八要说论年纪,你家大侄子都比你年长。这论官位吧,你是二品大员红顶子、黄马褂,赏戴花翎是迟早的事儿老哥我还是从三品候补道。镇台啊,道台啊,听着生分不如就结个忘年交吧,算我高攀啦!”

杨格连忙摆手表示客气也换了称呼,说:“健斋兄言重了,要说高攀啊,是杨格高攀你才是,你是异爷啊。”

李光久承袭父荫为三等男爵,他也以父亲李续宾的勇悍善战为榜样,颇有悍将之风,只是沾染了大烟,让他在人前的形象打了折扣而已。

“好说,好说,咱们就结个忘年交。改明儿不打战了,你来江南,我让你大侄子给你行大礼,哈哈!”

“健斋兄,还是换一身衣服在巡视前沿吧。唐王山在日军手里,山上有炮,鬼子用望远镜完全能看到城南情形,你这一身三品官服出现,还不招来鬼子的炮火啊?”

“得,还是老弟说的对,我这就去换。哼,得空老子一定把唐王山拿下来!”

见李光久返身进门,杨格微微摇头。凭湘军、淮军,太平山拿不下来,唐王山也就拿不下来。自己能轻松拿下双龙山进占海城,施心雄的惑敌建议有功,奇袭效果有功,炮兵有功,三者缺一不可。真要实打实的强攻唐王山,现在的武毅先锋军也未必能成。…,

当然了,李光久就是一个说法而已,不能当真。

二人一边聊天一边出了南门,巡视前沿。

自7日拿下海城之后,长顺所部吉字军在晾甲山设防:宋庆所部在强攻太平山不下后退守验军堡一线,以宋占标率2、3营及乃炮,哨、包锐锋骑兵营协防:德州总兵镇标”2、3营沿沙河从晾甲山南侧开始到养麦山下布防,担任正面防御任务,以4、5、6、7、8营为预备队:延山营驻守养麦山监视析木城来路的罗家堡方向、龚弼营驻守双龙山,为延山营侧翼:寿山率镇边军步队三营、敌忾军步队两营驻守三堆土,随时增援延山、龚弼,实际负责城东防御。

武毅先锋军炮兵营主力坠门乃炮在城西南角放列:黑军炮队集中了。门夕炮由李国良指挥,在养麦山后放列:双龙山上的口门冶野炮原地未动,可用火炮居高射击的最大射程堪堪打到沙河南岸。依克唐阿设前指挥部于欢喜山,由老湘军前锋军五个营把守,为总预备队。

另有镇东军从吉洞峪方向威胁析木城。

沙河北岸,人工造成的沟壑纵横,除了必要处用麻袋装填砂土加固外,整个防线上没有一处阵地突出地表。被杨格称为机枪阵地的连珠炮阵地在整个前沿阵地的第二道防线,以隐蔽、宽射界和便于机动为要点构筑了阵地。

海城内有的是门板、屋檀子,对麻木的国人心存怨念的杨格老实不客气的下令能用的统统拆来用。反正如今天气暖和了,没门板挡风也冻不死人。实在觉着没门板不安生,你可以搬到耿庄子以及更北面的地方啊,武毅先锋军早已经准备好了营帐,去甘泉堡更能住进屋子里。

杨格跳进机枪阵地,一名黄星军士赶紧招呼射手们躲开,并未行礼。武毅先锋军战术条令中有规定,战地前沿不得行礼,不得簇拥指挥员。

机枪阵地全部在夜间构筑,堑壕深四尺,机枪火线以上用培实的砂土覆盖,只留出大约强度的方向射界。柱头、擅条为基本结构搭建了顶盖,基本能承受一发7搅弹的直接命中,真要有第二发炮弹飞来那可是中了大彩了。老兵们都知道躲炮弹坑防炮击最安全,因为两发炮弹同一落点的几率小于万分之一。武毅先锋军炮营的弟兄们更清楚就算不改变火炮的射击诸元,连发十炮,在乃炮九里的最大射程**弹自然散布直径为三十丈左右。

巧度的射界经过精心的测算,每门连珠炮的距离,阵地方位、预备阵地和防御重点方向都绘制在图上,如炮兵阵地的炮位图一般。老湘军前锋军带来两挺不太可靠的金陵造赛电枪(马克沁式水冷重机枪),四门江南造连珠炮,两门诺登飞连珠炮,一起构成了一道面向沙河南岸的火网。

日军要强攻海城最容易、最便捷的就是渡河而击,直扑南门。其他方向都要仰攻高地西有晾甲山北有欢喜山,东南有养麦山,东北有双龙山,以前的奉军和威字练军轻易就放弃了地利和海城此时的武毅先锋军及其友军可没放弃阵地的雅好。

故而,明知清军布防严密,日军把主攻方向放在南门沙河码头的可能性最大只要日军突破河防就能向东插到养麦山下,向西插到晾甲山背后取得制高点之后炮击海城,那就几乎可以视作攻下海城了。…,

李光久在一旁看着杨格操纵连珠炮左右摆动,检查射界和射击姿势的合理性,无趣啊,看不太懂,只听杨格说是给鬼子制造一个死亡地带,究竟能收获多大战果,尚未可知啊!

对岸的鬼子也真安静,安静的有些诡异。昨天还在打枪打炮来着,今儿怎么了?

“致之啊,鬼子明天真的会发起进攻?”

“一定会。”

“你真的确定?为何?”

“感觉。”示意黄星军士和射手们把垫在枪架下的木条抽调一块后,杨格头左右摆动枪身,对李光久的问题几乎就是随口应答。

他没心思跟大烟鬼叽歪,这今年代的重机枪、连珠炮都没有设计高低调节机构,无法遂行超越射击和远程射击,只能利用黑火药赋予弹头的最大稳定弹道距离平射,表尺分划就说明了这一点。因此,杨格只能考虑最大化的利用这种武器的火力密度和火力持续性,为每个阵地设定好射界,争取在实战中实现更多的侧射。

“好了,军士,你的射界方位参照物是什么?”

黄星军士立即靠近胸墙指向前方道:“报告统领,方位参照物有近、中、远三个层次和左、中、右三个地境,参照物依次为码头系缆石、对岸大柳树、路口草屋的东侧矮墙、土埂最高点、歪脖子柞树、小坟包。完毕!”

“凌富贵,不错。”

“报告统领,标下已经改名了,凌厉,厉害的厉!”

“噢?”杨格听说了,各营官兵现在改名成风,以前的啥狗蛋啊,柱子啊,富贵啊,招财啊”统统没了,那些个营哨文书们把一个个弟兄们煽动得热血沸腾,纷纷向落后的名字告别,要用新的、有积极意义的名字。

凌富贵变成凌厉,嗯……”看来陈固的工作没白做,接下来,思想工作就要系统化喽,讲故事、说道理的办法太单一,弟兄们迟早会腻歪的。

“名字更不错,这一仗好好打!有了这个东西……”伸手拍了拍连珠炮,杨格用激励的眼神看着凌富贵,哦,凌厉,说:“战功少不了,杀三十个鬼子以上,我给你摘下黄星,换上有肩章的新军衣。”

“是!”兴奋的回答着,凌厉还是恪守着条令没有行礼。统领大人的意思很清楚,杀三十个鬼子,黄星军士就升排长,战后铨叙,说不得就是九品外委把总,正儿八经的官身,可算是光宗耀祖了。

一旁的七个湘军弟兄齐齐的看向自己的统领。

李光久哪肯落后,高声道:“你们听好喽,三十个鬼子,伙勇转正勇,正勇升什长,什长升哨长,另外赏银加倍!”

“谢大人!”

“好好跟着武毅先锋军的兄弟干,少不了功劳!”

留下一句话,李光久快步追向已经远去杨格,爵爷也想立功受赏、加官进爵呐!不跟紧杨某人,说不得还是武毅先锋军吃肉,湘军喝汤的结果,就像前番攻克海城那…“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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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24日清晨】

“咚、咚咚!”

有清一朝已经成为摆设的登闻鼓在黎明时分敲响了,咚咚的鼓声惊破了紫禁城内的肃静。蓦闻鼓声,大多数人都反应不过来究竟是何声响,直到有个小太监突喊一声“登闻鼓”之后,人们才醒悟过来,纷纷向自己的主子所在寝宫跑去。

“非军国大事,非奇冤惨案,非事关大贪大恶,擅敲登闻鼓者,重罪!”

皇极殿外,在京满王公、贝勒、贝子、辅国镇国将军、骑都尉宗室、勋贵、黄带子、红带子、亲军、虎枪营姨,黑压压的一片,尽皆跪伏在地。当内殿大门开启时,齐声号泣,更有满头白发的宗室长霖膝行向前,嘶声高喊:“圣上呐,老佛爷呐,万万不可开柳条边呐,那是咱们满人的老家,大清国的根本之地啊!奴才等就算是死上一百回,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汉人占了咱龙兴之地,坏了咱龙脉风水,从此,大清国多灾多难呐!”

跪伏的众人齐齐磕头道:“请圣上、老佛爷三思!”

内殿里出来的是一群蓝翎侍卫,分别站立两排后并无动静。倒是宫门口生出一场扰动来,那是参加早朝的廷臣们被跪伏的人群所阻更有一些人冲着恭亲王奕所的六人抬轿子破口大骂“鬼子六!败家子!卖国贼!”

,炖年3月△日的一大早,大清国的帝都皇城之内就上演了这么一幕。

“咣咣咣”辽东的楠晓来得京师更早一些,在那些宗室勋贵们敲击登闻鼓之时辽东日军以猛烈的炮击发起了一场规模空前的会战。十万日军携带,有0多门野炮、20多门重炮,兵分三路同时发动,东路从析木城向罗家堡子攻击前进,中路用野战重炮兵轰击海城南门的沙河北岸,西路从太平山出发,进击七里沟之淮军前哨部队希字军。

猛烈的烤击和乃木旅团的白刃突击下希字军统领蒋希夷脱离营队率先退向验军堡,前哨崩溃!唐王山之第三师团第五旅团趁机腰击溃军,引发了希字军整体大崩溃。6时许,西路日军前锋已近验军堡。

坏消息刚刚传到欢喜山的依克唐阿前指,杨格就出现在几位将帅面前。

“鬼子的重点在南门,西路日军很快就会从验军堡以南转折向东偏北攻击前进,依帅,欢喜山随时可能受敌,您还是回甘泉堡去吧。”

“走?”依克唐阿眉头一挑返身走到虎皮座前,瞪视杨格一眼,坐下,道:“本帅哪里也不去,死都死在这张虎皮椅子上。致之你要我走意思是守不住海城?”

“鬼子来势汹汹,希字军崩溃实在出乎意料,日军迂回城北之势已成,欢喜山即将成为交火并沿,不再适合驻扎全军之前线指挥部。依帅,时间紧迫,悄撤下去吧,欢喜山将成为敌我两军反复争夺之地。”

三攻欢喜山不下,好不容易借着杨格的东风上来了还设置了前指,依克唐阿哪肯轻易离开?

“你不是说鬼子重点在南门吗?”

“西路迂回之敌军肯定会栉死进攻来牵制我军,配合其主力在南门的突破。所以,北门欢喜山的战斗一定非常激烈,日军也一定会不惜代价反复攻击欢喜山。依帅此地不宜久留,你在此地杨格在南门也不安心呐!”

“那,我退到双龙山。”

杨格缓缓摇头,突然向依克唐阿身边的福海等人喝道:“来人,架依帅走,去甘泉堡!还不快动手!?”…,

福海略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一挥手招呼手下弟兄,又率先一步从依克唐阿身后挟了老帅的椅背,其他几人上前,抬了椅子就走。依克唐阿怒声喝斥,哪知自己亲卫们一个个吃了猪油蒙了心,全然不听老帅命令,只顾抬着老帅低头猛走。

日军对南门的炮击还在持续,似乎小鬼子有打不完的炮弹一般。重野炮、重臼炮炮弹混杂在野炮、山炮炮弹之中纷纷落下,将整个沙河北、南城门外炸成一片火海。

“嗙!”一发重炮弹击中海城城墙,顿时在城墙根向上两米处轰出一个大口子,砖石向四周飞出,烟尘把清晨的天光都遮蔽了一大半,令人觉得刚刚开始天亮就又要天黑了一般。

距离海城15里的罗家堡子,镇边军马队与敌稍一接触就飞速撤退,莽麦山上,延山和李国良并肩站在山头,借着东边的天光用望远镜观察南面偏东方向来敌情况。根据防御作战计划估计,来敌是第六师团大寺旅团和第五师团一部,总数有七千人到一万人之间。

观察一会儿之后,延山偏头看了看陷入火海硝烟之中的南门,不禁嘀咕:“小鬼子瞎轰个什么劲儿呢?真是!”

“杨镇台真是神机妙算呐,哎,侍卫大人,你说杨大人怎么就猜到鬼子会在今天的此时发起进攻呢?”

延山白了李国良一眼,就着手里的望远镜在他的顶子上敲了敲,说:“话判都四天了,没什么消息传过来,想必鬼子在误判上讨不到好,就只能以强攻海城为威胁了。此地,该判会上,乃是一体的,你明白吗?”

“老实说,不太明白。”李国良摇摇头,他虽然跟着杨格学了不少炮兵新战法,却恪于阶级过低,未曾听过杨格讲时局政治,哪能像延山那样长进飞快呢?

“打过这一战守住芥麦山,你就明白了,下去准备吧!”

“辄!”

“嗯?!”

“是!”

老帅依克唐阿万刚撤离欢喜山老湘军李光久部一个营就在山下与鬼子交了火,鬼子推进太快没炮火支持,老湘军在山下的那个营也没炮火,双方以排枪交火一阵后,日军以白刃战姿态发起突击,湘军退向欢喜山。双龙山上的炮火打响炮弹在挺着刺刀蜂拥而上的日军群中炸开。李光久指挥山头两个营趁机反击,日军受挫,暂时退去。

七时许,天光大亮。

“咣呃,厂日军炮火向海城南门内延伸。

镇标帮统李柚高声喝令:“听我命令,以哨一字纵队,以信号旗所示为节点,穿越炮火,进入阵地!”

日军的排炮轰击中在一面红色小旗的指挥下武毅先锋军德州镇标……”2、3营两千余官兵从城西南根下,城南门内、莽麦山西侧预备阵地,利用日军炮击的短短间隙,或猛冲、或卧倒,以梯次跃进法进入已经是一片狼藉的南门河岸阵地立即抢修工事。

此时东路日军前哨部队已经逼近莽麦山以南五里处,拉开战线,等待炮兵跟进后放列、轰击。

山头的延山把日军动向看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却又有些不踏实了。鬼子炮兵真的会放列在罗家堡子以北、那片柞树林南侧的路口边?他们会那么的听话,乖乖的在那里等着挨炮?步兵战术和指挥,延山算是掌握了一些,炮兵战法嘛,对一个汉军旗人出身,没有一定的格致、几何、数学修为的他来说实在有些玄妙之感,无从捉摸。当然,这并非证明延山不能指挥一场步炮协同作战,随着武毅先锋军的战术条令逐渐成文、实行,很多时候只需延山按照条令规定的原则和作战计划以一个步兵指挥官的身份要求炮兵协同即可。…,

实际上,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步炮协同作战中炮兵指挥李国良兼任了延山的参谋长。

炮兵阵地上,七品提调施心雄仰头看着半山腰的炮兵前观所,只等信号旗出现。得益于黄花甸之战后,奥保巩、小川又次组织第五师团展开的“战术研究会”,柴田和黑田两位炮兵专家的研究成果也装进施心雄的小脑袋瓜子里,故而,大房身一战中,炮兵大尉安田信雄差一点要了杨格的命。此时嘛,七品提调施心雄只有一门心思,利用新学到的曲射战法打好这一仗,在杨大人面前表示出绝对的忠心,为天朝再建新功。

“旗号!”一名炮长目力极佳,率先出声。施心雄急忙举起望远镜,解读旗号:“号地图,甲地境,三号参照物,自行修正风偏,急速射!”

从地图囊中拿出一号地图,从作战面地境分化中找到甲地境的三号参照物柞树林南缘的大岩石,参照预先计算、下发的射表,再看看那棵高高的树梢上飘扬的三角旗,东南风,三级,预纠正风偏乙

“各炮,一号射表,纠正风偏2,标准弓信,榴霰弹,急速射!”六门火炮前后两列交叉错开放列的阵地上响起一片“蓬蓬”声,炮弹出膛,白烟弥散,尘土飞扬。六发7眺弹刚刚出膛飞出,在炮身后坐向斜坡减速的同时,早有人旋开炮尾打开炮闩,空弹筒落出,又一发炮弹在火炮回复向前的过程中装进弹膛,又一人拿起弹杵将炮弹推进到位,此时,两名炮手飞身扑在炮上,稳定住炮身后离开,一人旋转炮尾转轮关闭炮闩,举手示意中躲到一边,余人纷纷躲开,另一人顺手拉动炮绳。

“轰!”说起复杂,其实简单,六个炮班的动作几乎一样,第二炮击发的时间也相差不过两三秒。

“咣咣”的爆炸声从东边传来,可惜炮手们无法看到自己的战果。

半山腰的前观所,李国良一拍大腿连声叫好。没有新命令,炮弹继续以最大射速发出,一阵阵的落到敌军刚刚放列的炮兵阵地上炸开,火光闪闪中,掀起一阵阵烟尘和一个个土柱。

山头,延山觉得不对劲,鬼子撤了?挨了几炮就撤了?咋回事?不管怎么样,得按照丙号作战预令来,炮火向敌步兵开火,掩护己方步兵发起突击。

“传令,执行丙号作战令!蹦,跟我来!”

战后许多,延山才得知,那一轮炮击打中了日军东路指挥官大寺安纯少将。)

165 【沙河,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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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易击溃希字军的前哨并席卷其全军,出乎大山岩的意外。

山地元治中将趁机指挥乃木希典旅团迂回海城北的欢喜山,试图在清军“虚弱”的侧后取得突破,可惜清军早有准备,在欢喜山和双龙山的清军步炮配合下,乃木旅团被迫后撤重组,要求军团炮兵增援。继续向西发展进攻的西宽旅团在迫近验军堡时遭遇清军炮火打击,受阻,也要求炮兵增援。

抽调军司令部集中使用的火炮一部增援第一师团,以之支持乃木旅团在欢喜山取得突破?还是按照原定作战计划,集中炮火于南门?

大山岩大将犹豫不决间,东路传来噩耗。

大寺安纯少将和几名佐级军官被清军炮火击中,当场殉国,第六野战炮兵联队第一大队损失惨重,在清军出击压力下,东路军被迫返回罗家堡子重整,急盼军团司令部的指导。

乃木的顺利突击和欢喜山下受阻:大寺的阵亡和东路的退却。两个情况表达出的战乃走向截然不同,却都反映出“清军在海城防御极为坚固”这么一个事实来。

“报告!晾甲山清军开始集结,有出击乃木旅团左侧翼的企图!”

“报告!清军从南门、城西南和养麦山下进入河北阵地!佐久间中将阁下要求军炮群二次炮击敌河北阵地!”

“报告!大股清军从三堆土向养麦山急进,有汇合守军进击罗家堡子之可能,东路军再次请求指导!”

“报告…”

参谋们在地图上快速标注出战局发展大山岩举起右手示意止住后续进来的传令军官们的报告。现在他需要安静,绝对的安静作出抉择是艰难的!会战发起不过三个小时,清军就已经呈现出反击的态势,杨格啊,你是如何把一支腐朽的军队变成强军的呢?

“命令,第三师团第六旅团大岛久直少将接任东路支队司令官,立即组织向养麦山之敌的反击和突击。命令乃木旅团发扬帝国勇士的白刃突击精神,以决死之志强攻欢喜山。命令西宽旅团立即抽调两个大队向晾甲山开进,相机阻截晾甲山之敌,保障乃木的侧翼安全。命令炮兵,二次炮击敌军南门河岸阵地!命铝,

第二军参谋长井上光少将有些担心不得已打断司令官的命令,靠近大山岩小声说道:“阁下海城是沼泽我军应当保持向营口突击的决心。”

大山岩对山口县籍,长州藩出身的参谋长并不亲信,此时参谋长的话更是与野津道贯中将决战海城之意相违,一时间大将想不通参谋长的本意为何?那就不用想了,还是按照自己意志办理吧!

“命令唐王山之第三师团所部,向晾甲山积极作战:命令第二师团全部、第六师团混成十二旅团由佐久间中将统一指挥,待炮火延伸后以排山倒海之势,以不克海城决不还的精神,出击!”

海城南门河岸阵地上,随着一波波炮弹呼啸而来,再次陷入火海硝烟之中。,这一次,阵地上不是几个观察哨,而是武毅先锋军德州镇标整整两千两百多名官兵。纵然工事经过紧急的抢修,各营也有了挨炮击的准备,在日军近百门火炮的轮番轰击下,也是伤亡颇重。

不断炸响的轰鸣声中,傅春祥半蹲在掩体后,身上落了一层层的砂土,在脚下传来的大地震颤中,又一阵阵的簌簌下落。只是,他听不到簌簌声,只听到脑海里的轰鸣声。…,

又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那是一个连珠炮阵地,也是整个二道防线中央地段的火力支撑点。顾不得日军炮弹次第落下,傅春祥猫腰沿着堑壕一阵猛跑,尚未跑近,一发炮弹在身后炸开,强大的冲击波和一股令人肩背麻木的力量把他向前猛推扑倒,麻木的右肩背处转眼间就火烧火燎起来。

中弹子了!左手反过去一摸,满手滑腻、温热之感,指间还有被血液浸湿的棉花那种呆滞的感觉。放到眼前一看,血红一片。

“咣!”又一发炮弹在近处炸开,一名弟兄被掀飞起来,冲击波过后,还在地面上向管带官这边爬了几下,随即就没了动静。

妈的,咱们的炮群咋还不开炮呢?!傅春祥透出不断闪现的火光和重重硝烟向西北(城西南)看去,那里一片宁静,似乎炮群的弟兄们都睡着了一般。他知道,炮群此时不开火,是为了等着鬼子步兵的突击,炮群此时不能开火,射程远超己方乃火炮的鬼子重炮有唐王山之敌指引,只要炮群开火就会招来报复性炮击。因此,开火只能在最需要的时候,快打快撤!

“起来,起来!”忖出左手,拽起身边一名弟兄,看看他左臂,还是黄星军士,再看看那张大花脸,嗯,是凌富贵。“赶修工事,检查武器,快!”

凌富贵听不到管带官说的什么,只能从。型变化中,从战场的这个特定环境中理会到其中含义。一手扒下黑头巾,把碍事的辫子望脖子上一缠,冒着四处崩飞的霰弹抬头看了看,确定方位参照物后调整连珠炮的射击姿态,并检查武器的完好状态。另外几名湘军弟兄见他有了动作,也壮胆半蹲着四下看看,看到了管带官,也觉出没有多大危险了,乃分头协助检查武器,赶修工事,准备子弹。

炮火打了足足二十分钟后才向北延伸。

南城墙上,杨格站在那个被重炮轰开的豁口旁边,把整个战场收入眼底。

鬼子在南岸出现了,从树林中、村落里、小路、大道、田埂边现身,一股股的如同浪潮一般向河岸涌来。在靠近东边就是码头的对岸日军抬着十多条小船或者木筏子:更东边的日军则脱下棉裤只在下身兜了一条裆布,摆出一副强行涉渡的架势:正面的日军有一半准备涉渡另外一半则用行军铁锅、油布包袱、木桶、瓦缸等等一切就便物品捆扎成泅渡辅助器材,三五个人一组抬着直冲南岸。

河北阵地上,日军炮弹爆炸造成的着火点有几十处之多,到处黑烟滚滚,在东南风的徐徐吹拂下,向西北方向逐渐散去。阵地表面,很难看到人影活动,镇标”2、3营虽然遭受重大伤亡,却没有出现任何失控和崩溃的征兆。

日军步兵前锋开始涉水时,一部炮兵也推近到距离南岸大约一千码的地方匆匆放列之后,以直射炮火掩护步兵涉渡。

杨格转眼看了看炮兵阵地方向生怕杨骐源沉不住气而贸然发炮。那边依然很沉静只有唐王山上的日军向晾甲山开炮的声音传来。

沙河水面上密密麻麻都是一排排向前的日军步兵,水花四溅中,偶尔有日军打响手中的步枪,准确度可以忽略不提无非是壮胆的举动而己。大约四十码宽的沙河很快就被日军前锋渡过,这些鬼子机灵的沿着河北岸展开,趴在河滩的沙地上做好射击准备。…,

越来越多的日军渡过沙小…

镇标的弟兄们有些慌了频频看向哨、排军官所在的位置:哨排军官们心中也不太有底,看向营官所在:营官们则一个个回头看南城墙上那里应该适时出现一面红色三角旗才是。一旦出现,炮兵、步兵就同时开火,将日军消灭在阵地前。

出现了,旗帜出现了,却是绿旗!

军官们纷纷下令:“撤离一线!撤!”

官兵们带着万般的不理解,还是颇服从的沿着交通壕撤向二线。此时,大约一个半联队的日军已经从河岸边起身,猫着腰组织进攻队形。

“嘭嘭嘭。”日军炮兵开炮,炮弹几乎是擦着己方步兵的头顶飞向武毅先锋军一线阵地,咣咣的爆炸声中,更多的烟雾弥散在战场之上。

“板载!”

“板载!”一呼百应、千应,第二师团第三旅团长山口素臣少将的高呼声引发了日军步兵突击的狂潮。一群群日军官兵排成密集的白刃突击队形,挺着雪亮的刺刀向前猛冲。大约两百米的河滩冲过,大约五十多米的第一道阵线即将冲过…河南岸,更多的日军浪潮一波波涌向北岸。

南城墙上,武毅先锋军官兵期待已久的红色三角旗出现了。

“打!”七八个声音同时在连珠炮阵地吼响。

“打!”炮兵阵地上,杨骐源挥下令旗,各炮炮长几乎在同时大吼出声。

“打!”第二道、第三道阵线上,哨、排军官们纷纷下令,只是下达命令的方式各有不同,有的是高喊,有的是率先扣动扳机。

“钻销铠……”

“吭吭吭……“

“嗵嗵呢…”

各型连珠炮发出各自特有的声响,喷出两尺多长的膛口焰和一道道火流,密集的弹雨早已经超过最密集的排子枪密度,以更快的速度向敌群喷撒致命的钢铁。血花四溅间,一排排的日军被火流打倒在地,后面人却被更后面的人推攘着继续向前,直到自己的身体被子弹击中、洞穿、无可奈何的仰天倒下,随即就被伙伴们踩踏在脚下,深陷进河边松软的泥沙之中。

“咻咻……”

炮弹从西北方向飞来,越过沙河落到日军炮兵阵地上,轰然炸开,一轮方歇又是一轮,不引人察觉的,炮弹的落点向北方移动,落到一群群准备渡河的日军头上。毫无遮蔽地形的宽阔河面上,日军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能胡乱的向本能选择的方向移动。移动中,炮弹轰然炸开,血肉飞溅,清流混浊,高高的水柱变成如倾盆大雨般落下后,沙河已经变成一条被血液染红的血河。

“咻呢,…”炮弹从东方飞来,那是养麦山炮兵阵地发射的炮弹,频频在河北岸的水线和沙滩地带炸开,掀起一股股白色的水柱,掀飞一群群狂奔躲避的日军步兵。

十分钟,炮击只打了十分钟就突然停止,战场上只能听到“铝铛,吭吭,嗵嗵”的连续射击声和阵阵整齐的“啪啪”排枪声。整个沙河北岸战场只闻枪声不见人影,地表上看不到人,看不到一个站着的人。

连珠炮声消失了。

“板载……”

一阵嘶哑的大吼,趴在地上的日军突然暴起,却只有寥落稀疏的百余人而已“啪啪”的排枪过后,战场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166 【春帆楼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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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海而来的东南风推动如幕布一般的硝烟徐徐向西北散去。

整个战场在突然间就陷入寂静之中,似乎这里从未有过惨烈的大战一般。连珠炮阵地上,傅春祥、凌厉和六名老湘军弟兄傻眼了,透过逐渐散去的浓浓青烟,他们看到,在自己的阵位前大约五十码处,或者还有近一点的地方,身穿黑色军衣的日军尸体层层叠叠到齐腰的高度。这道尸体墙后面的情形,他们看不太清楚却能想象得到。

营管带、黄星军士、湘军弟兄,都惊讶、震撼的张着嘴,想说什么,想喊出什么情绪,想嚎叫几声?没有,张开的嘴没有冲出气流,所有人都选择了保持安静。

屠杀!这是机器对人的屠杀!在那几具怪物以每分钟约G物发的速度喷出乎弹时,意气高昂发起白刃突击的所有人都变得软弱无力,只能一群群、一堆堆、一片片的被打倒!

屠杀!这是一种新型的屠杀方式!在大会战中集中几门连珠炮,造成的杀伤力已经超乎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想象。

那么,十几门、几十门、上百门呢?又会怎么样?如果此时,那些喜欢夸夸其谈的俄罗斯陆军军官在这里的话,他们会为他们在俄土战争中使用此类武器达成的战果而羞愧。马克沁、加特林、诺登菲尔德”如果他们在这里一—辽东半岛海城南门战场,会不会因为那三千多具尸体而忏悔呢?

“还有人!”凌厉斜指向码头东面。几个黑色的身影出现了,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返回南岸。

弟兄们立即做好了射击准备。

傅春祥摇摇头,轻声说:“算了,放他们走。”话音未落,他就一个晃荡栽倒在地。

沙河北岸的武毅先锋军将士们惊呆了,南岸的日军第二师团长佐久间左马太中将和他剩余的部下也惊呆了。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内,也就是中将发现情况不对派出传令兵制止行动到命令生效,第四旅团撤回出发地这段时间,大半个第三旅团没了,三千多名官兵在火炮和连珠炮、排枪火力下变成对岸的尸山血海。

看着北岸,中将张开嘴似乎是想呼唤那些躺平的仙台子弟们,却始终未能出声。

在中将旁边是第四旅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少将,目睹第三旅团的几乎尽没,他只能在深深的震撼和悲哀中感觉出一丝幸运。

“有人,有人回来了!”

那几个搀扶着回到南岸的身影引发了日军官兵们的惊呼,随即担心的看向北岸清军阵地。过了一会儿,他们放心了,清军没有开枪开炮的打算。先是一个人、接着两个人、三个…“更多人从地上爬起来,冲向那几个即将踏上南岸的身影。

“师团长阁下,是山口少将!”

劫后余生的山口素臣少将勉力支撑着行到师团长面前,行了一个鞠躬礼之后就颓然栽倒、昏厥过去。

山头上,大山岩大将抬手擦拭了眼眶,语气凄然的向左右说道:“派出使者去见清军司令官,要求双方停火两个小时,请求清军允许我方非武装人员登岸,收回阵亡者遗体。”

井上光少将并退立正领命后,亲自去安排接洽停火事宜。…,

“电报大本营,海城清军防御极其强固,我军将转向营口谋求突破,妥否?望大本营速回电加以指导。并报大本营,第三旅团在此战中的大略损失和简略经过。”

“阁下!我们还有第四旅团,第十二混成旅团,第……”参谋们纷纷出言。

“八嘎,你们想让帝国陆军的精华全数葬身在海城北岸吗?!执行!”

不多时,沙河南岸出现了两个没有戴军帽,也没有携带武器的日军军官,一个举着白旗,一个举着红十字旗,在南岸边摇晃旗帜并喊话,得到回应后才小心翼翼的涉水过河,在清军军官的引导下进入海城。不一会儿,得到命令的镇标第2营开始初步打扫战场,收拾武器弹药和日军军帽上的黄星。

一颗黄星就是歼敌一人的证明。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大约五百名没有携带武器,脱下军衣外套,只穿着白色衬衣,在头上扎了白布条的日军获准过河。经过镇标2营官兵的检查后,开始收拾日军遗体,运回南岸。只是,还有很多阵亡日军因为尸体沉入河中而无法收集,只能任由其被水流冲向西边,流入渤海。

自本国,山口县,春帆楼上。

伊藤博文和李鸿章相忖而坐,一边品茗一边闲话从前,以此打发等待着战报的到来的时间。战报何时送到?说不清楚,可两人心里都无比的清楚,海城战役的结果将决定双方在谈判中的最终态度!如日军胜利,则李鸿章很有可能就此完全软弱下去:如清军胜利,伊藤博文就不得不暂且中止“品茗”、“会谈“重新考虑在谈判中使用的策略和基本条件。

倡导维新的日本首相和推行洋务的清国中堂,两人之间颇有交集,也有些交情,彼此还有惺惺相惜之感。只可惜两国交战,私交只能在谈判闲暇时作为一种辅佐手段使用,正如此时。

“笃笃。”门响了,两人都举目看向门口。

“阁下。”陆奥宗光出现,向两人微微鞠躬后,用眼神示意伊藤博文,伊藤向李鸿章致歉后大步出门,两人快速经过回廊走到另一房间。

“我军在海城陷入苦战,大寺安纯少将及三千多名官兵阵亡,山口素臣少将的第三旅团几乎尽没。因为战场上积尸太多,阻碍部队强渡作战行动,大山岩大将已经派出使者向清军要求停火两小时,以收回我军阵亡将士遗体,并向大本营请求指导。”

闻听如此糟糕的战报,伊藤博文脸色铁青,黯然思索一会儿后,问:“大本营有何良策?”

“大本营幕僚们和亲王阁下都同意参谋次长川上将军的意见,认为从军事角度出发,应该避免攻击坚城,向营口发展为宜。”

川上操六,萨摩藩士出身,就是他在大本营作祟召回了山县有朋大将,贯彻山东作战方略。从战局发展形势来看,也可以视作辽东战局糜烂的罪魁祸首。伊藤博文不太赞成于1894年与清国开战,他认为适当的时间应该再延后几年。可是川上操六主导了大岛混成旅团对牙山清军聂士成部的交火,萨摩海军在黄海与清国北洋舰队开战,使得他有些手足无措,被迫匆忙地请求天皇下诌,对清宣战。

从个人观感而言,伊藤博文对川上操六很不满意到生出浓浓的厌恶之心。但从目前的辽东战局而言,日军受阻于海城,强攻付出巨大牺牲而毫无所得,采用避实击虚之法,向营口谋求胜利乃是正确的决策。…,

可是,日本国首相和清国中堂在谈判桌上为停火条件而较劲时,军队却主动与清军实现短暂停火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或者说以何种名义。

对于伊藤博文来说,大山岩的举动和川上操六的建议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日本政治在尊奉天皇之下,以长洲、萨摩两派的矛盾和争斗为主,却在对清战争问题上,两派军人都采取了积极的、冒进的策略,甚至联合起来逼迫主张稳健的伊藤内阁对清宣战。宣战后,两派军人又因为战略诉求不同而生出矛盾,导致自去年“月攻克旅顺、海城之后的毫无进展。而今的局势,更让首相不得不动用非常手段给军人们擦屁股。

“陆奥君,准备好了?”

“是。”陆奥宗光明白首相所问,乃道:“御亲兵步兵中尉小山峰太郎志愿应募,他是神刀馆成员,可以浪人身份执行使命。有关小山从军履历已经完全清理干净,他现在是从长崎到山口的浪人。只是,我担心世人会把今日之事与四年前的大津事件联系起来。”

四年前,俄国皇太子尼古拉访问日本时,在大津遭到警备官津田三藏的刺杀。此事件令正在谋求与欧洲列强结好的日本政府极为被动,天皇亲自出面慰问俄国皇太子并道歉之后,才得以消弭恶劣影响。

“清国不是俄国!”伊藤博文断然下定决心,说:“本官借故向李鸿章告辞,陆奥君可多陪他一会儿,再告知战报之事,宣布明日一早重启谈判。呢希望不要让这位老人家受到太大的惊吓。”

假惺惺的感叹过后,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一前一后返回茶室,不久,伊藤博文借口催问后续战报而匆匆离去。

李鸿章猜到伊藤匆匆离去的原因,看看茶室一角的座钟,午后两时,距离天黑还有四个小时。“哼哼,留给日本军队攻克海城的时间不多了。看伊藤和陆奥的模样,想必日军的攻击不利吧?

杨格在海城!武毅先锋军在海城!突然之间,李鸿章想起黄花甸之战捷报,有关青苔峪堡阻击作战的文字,刘铭传的侄孙子刘松节说一一人在青苔峪堡在!此话,何等的豪气啊!那么砒算是老头子如杨格所说那般,在此地挨上一枪又如何呢?1895年3月24日

午后三时许,春帆楼外一声枪响,大清国头等全权大臣李鸿章应声倒下、血流满面,刺客趁乱逃窜。。)

167

两个小时停战结束,日军因尚未搬运遗体完毕,又要求两个小时的停战。杨格一一答应下来。

他知道,鬼子如此低声下气的打着大清国并不认账的“红十字旗号”无非是想拖延时间,以便得到大本营的“指导”其结果,无非是避开海城向营口方向进攻而已。地理关系就摆在那里,留给日军改变战局,取得谈判绝对优势地位的手段就只剩下那么一个。

肖真惕的1营、贾芳久的骑兵营以及胡殿甲带来的武毅军督标1、2

营就在牛庄一线,验军堡还有宋占标营、黄任营和王传义炮哨。在他们的帮助下,左宗棠旧部,湘军统领魏光焘所部守住牛庄一线毫无问题。杨格也巴不得日军去进攻牛庄、营口,他手里准备的预备队完全没有动用,看到南门战果的刘松节已经有了坐不住的趋势,各营管带们要求出击的呼声极高。

必须压下来!

鬼子不强攻牛庄、营口,武毅先锋军就只能稳守海城:鬼子若强攻牛庄、营口,武毅先锋军的新战机就来到了~

坚决从晾甲山出击,将日军从牛庄前沿到海城以南这条长蛇阵拦腰斩断。届时,先吃前段美食还是后段大餐?怎么个吃法?吃过之后杨某人完全可以mo着肚子考虑撵鬼子下海,收复旅顺的事儿。那,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

明知鬼子强攻牛庄、营口的可能xing不大,但可用兵力有限的杨格又不得不寄希望于此,为此做好一切准备。

交抱双臂于xiong前,看着墙上的地图,杨格觉着身后有人接近,回头一看,依克唐阿来了,老帅一脸都是不高兴。

“依帅,标下给依帅请安、赔罪”…

“哼!你不是说日军肯定反复争夺欢喜山吗?本官在甘泉堡等了半天,连声枪响都没听到!你的侦察队长王英楷说,鬼子在城西一带掘壕固守呢!你啊,你啊,你是有意让老夫难堪吧?不少字”依克唐阿嘴里说得厉害,面上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心里却是在乐乎得很。

“依帅息怒,标下也未曾料到日军进攻队形如此密集,八门连珠炮能取得歼敌三千的巨大战果。一步料错,步步算错,害得依帅走了冤枉路,标下有罪,请依帅责罚。”

看到杨格一副诚惶诚恐,真心请罪的模样,依克唐阿觉得自己装得实在辛苦,忍不住lu出笑容,指点杨格数落道:“得,你啊,越来越滑头咧。老夫就相信你,南门战果不在你的预料之中,那李光久嘴里的死亡地带一词又从何而来?”杨格并退立正道:“战果实在超乎预料,日军反应也在预料之外。

标下以为,能够歼敌前部一千,打退敌军进攻就不错了。哪知日军决心很大,投入兵力最少有四到五个旅团,以一个旅团为一个进攻梯次,在前番作战中都很难看到,何况是一个旅团集中一个正面上担负一个梯次的作战任务。绝对没有!超过杨格的想象范围。

这一战,恐怕会成为今后我军、日军乃至得到此战详细情报的各**队改进进攻战术、革新军事理念的开始。依帅,咱们开了个头,却不能在今后落后呐!”“致之,你想怎么做?老夫全力支持你!“杨格向门口的郭宗铭看了一眼,郭宗铭会意出门站着,他将在杨格和依帅密谈完毕之前,拦住任何人。

“依帅,我在想战后的事儿,想移民实边的事儿。移民实边关乎边防稳固,关乎军队体制革新,yu要整顿出更多的精锐军队来,移民实边是基础。依帅,按您看,战后,您有无可能主掌盛京军政?”…,

依克唐阿一下子就明白了,朝廷准从盛京开始暂行“移民实边”可裕禄却并不积极,杨格拟出的移民办法就卡在裕禄手里未曾上报朝廷。联名上奏的事儿是挤兑出来的,裕禄身为盛京将军,从根子上还不想开柳条边,更不想因为此事而得罪太后。毕竟,失土之责随时可能让裕禄离开盛京将军的位子。为了一个即将离开的位子而得罪族人、冒犯祖宗,裕禄所不愿意为者也!

杨格提出让自己谋求主掌盛京军政,倒是一个法子。至少从就任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以来,依克唐阿功绩卓著,此番坚守海城的功劳,一大半也要算在主帅的头上吧?不少字得到封赏是可能的,从发黑龙江将军调任地位更加重要一些的盛京将军,只需略作手段即可达成。

“若依帅主持盛京军政,杨格愿为帮办。”

“噢?当真!”依克唐阿的目光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句话他可是等了几个月才得到。

“陈安守去天津卫,永山在紫禁城游走与圣上和恭王之间,王督新任,从其中,杨格看到的不是派系、门户,而是打破派系、门户之见,集合戮力于国家强盛之志士,在国防要冲之地率先革新的机会。依帅,标下对朝堂政治不甚了了,只知道西洋的坚船利炮打开了大清过门,证明老祖宗陈例大多已经不适合当今之世界。yu与世界同步,yu让大清跻身强国之林,唯有学习西洋,

大胆革新!革新,新者,可能有偏颇失当之处,当包容,只要大势于国家强盛有利,当大胆事实之。否则,国家新循守旧,完全无视西洋之革命阵痛,只看到西洋当今之强大,无济于事,与当今之落后、愚昧现状无补。依帅标下也不想瞒您,标下能为您的帮办,只想做标下想的事情,并未为您依帅在朝堂之地位考虑。在标下眼里,朝堂已经不适合在当今世界格局之中引领三万万六千万国人跻身强国之林,即便,三万万六千万人口已经超过欧洲列强各国的人口总和!大清,不是天朝上国,而是落后之国度不奋起直追,如日本之蕞尔小国也能欺凌上门,今后,西洋列强更能有恃无恐。大清将永无宁日!”

这番话,杨格觉得已经够隐忍,够照顾当今之局面、照顾依克唐同思想中忍受的限度了,却依然的引发了依克唐阿内心的剧烈风暴。

泱泱大国煌煌天朝威何在?严何在?遑论尊何在?!

从1840年开始,大清国的颜面就在西洋列强的频频侵凌中无剩几分,为了一个鸦片在大清国的销路,英国,英国和法国能发动对大清国的战争,在他们的坚船利炮面前,大清国百万军队节节败退,溃不成军。五十多年过去了局面依然如此甚至更糟,百年前乃至千年前以中国为师的日本小国,竟然也欺凌到中国的头上!这场战争打到现在,能打到现在,身为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依克唐阿比别人更清楚原因所在。无他,因为自己信任杨格,所有军务大事都交给杨格去办,所有军事指挥都依赖于他!

大清国的战局实际上是杨格一个人撑起来的!

他,他说的话,大不敬之词甚多却无一不发自肺腑,切合当今实际。依靠杨格,可以在战场取胜兴许,也可以让大清国从关外开始从落后走向强盛。弱国的将军依克唐阿作过,与俄国人的交道也打了不少,国家弱则军队弱,在黑龙江与俄国人的交道中,尽管依克唐阿努力的维护大清国的利益,却不得不一再的退让。…,

因为,化没有底气,没有来自朝廷的强硬政策支撑,没有一支强军可以依靠,只能在俄国人的武力威胁下竭力的保住大清国的利益。

杨格的话引发了依克唐阿的太多联想,最清晰的,最多的,还是一个在脑中萦绕已久的念头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大清国能从移民实边做起,把强国空谈变为现实,多好啊?

“致之。”依克唐阿深吸一口气,道:“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依帅。

”杨格立正,慢慢的举起右手到暖帽边,行了一个军礼,郑重地说:“强国强军不是一句话,而是切切实实可以通过相宜的办法实现的理想。移民实边,必须推动之,如果朝廷阻扰,标下不惜发动兵变以实现之!”“致之!”

闻听杨格的最后一句话,依克唐阿动容了。一个从防勇经历生死血战,主导大清**队在屡战屡败之中奋起,连战连胜的年轻人,此时表现出的xiong怀、气节、理想让人折节钦佩!发动兵变以推动移民实边之策,这句话说出来,颇不容易,可他说了,偏生从他杨格嘴里说出来,又让人不能不信!不能不想!不能不深思!强国之梦想,在经过了生死血战的国人之中尤为迫切、清晰、炙烈,依克唐阿也没能例外。

既然,杨格也可以抛弃二品总兵,兵部武库司郎中,汉军镶(黄)旗的身份以死罪之词推动移民实边之国策,身为黑龙江将军,戍边有责的大员,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

“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若我能主掌盛京军政,必拉着你帮办其事。致之,你是有办法之人,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无需问我。”依克唐阿把“本官、老夫、本帅”的自称一一摒弃,用了一个平民相交时才称呼的“我”字。

“战后,无论朝廷是否有谕,标下决意以武毅先锋军屯垦农场的名义招引关内流民移居关外。朝廷若要问责,得先于杨格,得先问问一万八千武毅先锋军官兵们手中的枪杆子答不答应!?”

这是要造反呐!可是,这话落入依克唐阿耳内,却顺耳之极,哪有半分的反意?这,明明就是一个耿耿忠心者在昏聩无能的朝廷之下的呼声嘛!

“依帅,这份文书是呈给恭王的,您能列名最好。”

依克唐阿从杨格手里接过一卷文书,展开了看了看,嗯,无非是推行移民实边的具体法子,意思就是求得满族亲贵中的洋务派魁首一恭亲王奕诉的支持。

身为黑龙江将军,自己可以列名其上。身为yu图谋求盛京将军职位的自己,更应该列名其上!这个名字一旦写上去,奕诉和福锃的联盟就能达成,帝党就多了一份助力,洋务推行就多了一分动力。

郑重其事地,依克唐阿在文书末尾的杨格指印后,用满文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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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拿下裕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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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抬的团龙纹饰轿子进了宫门,奕欣撩起帘子看了看,殿外那一群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几个宫女太监在打扫。他暗吁一口气,庆幸自己今天不用挨骂了。所谓法不责众,辱骂亲王的人还都是宗室、勋贵,其中还有长辈,怎么责?不能责!反而还得照顾好喽,以免有的老不中用的家伙在那里跪着出了事儿。东暖阁那边是巴不得这边出事的!

到得乾清门,奕欣才下了轿子。这种待遇也就是以前的议政亲王能够享有,别人早早的在所谓的午门外就下轿下马,规规矩矩的步行进宫了。

蓝翎侍卫查惠闪身一旁,打千作礼道:“启禀王爷,不好了,那、那些人都跪在文华殿外了!”



哼!”奕欣一甩袖子一跺足,加快脚步进了乾清门。文华殿,今儿皇上就要在文华殿接见德、法、俄三国使臣,那些人肯定是得了消息才转移过去,他们,连大清国的颜面前不要了。嗯,谁把三国使臣在文华殿觐见圣上的事儿泄露出去的?想一想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内,太后安排的人太多了,能够涉及此等事务的,唯有荣禄一人尔!

奕欣转身又走出乾清门,招手唤来戈什哈低声吩咐了几句,戈什哈飞快跑走。

你们在文华殿外闹事,那我就安排三国使臣在别的地儿觐见圣上,跪着吧!看你们还能跪在那里显示出多少的耿耿忠心?冷冷的向文华殿方向瞥了一眼,奕欣快步走向养心殿。

早晨六点过天光就亮了,今日不开早朝会,只需部院、军机廷议即可。廷议之前,奕欣当然要先与皇帝说道一下关于李鸿章被刺一事的可利用之处,以便在廷议上的皇帝能够发出正确的声音,能够在廷议后接见三国使臣时表达出应有的态度和意思。

昨日傍晚,马关的刺杀事件震动了各国,也传到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里,引发了不亚于地震的扰动。在旁人忧心忡忡,生怕不能达成和议之时,奕欣却又暗自欣喜。很快的,俄国公使就喀西尼出现在总理衙门,表示俄罗斯帝国决不坐视日本对国际公法的践踏和对大清国领土的侵略暴行,已经请示彼得堡,获准联合德国、法国向日本施压,三国舰队正在调集之中。

日本人不是好鸟,俄国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对此,奕欣心知肚明,若非杨格率军在海城挡住了日军,俄国人会这么热心吗?会,但不会这么快,他们会在清日两国的具体合约条文形成后有所反应,而非目前的连个停火都没谈妥之时。

列强和倭国,都是吃人的豺虎呐!如今的关外祖宗之地,东、南有日本狼子,北、东北有俄罗斯饿虎,正是所谓的前门进狼、后门进虎的炭炭可危局面,能否用移民实边策子保住根基之地还两说,那些个混蛋居然怎混蛋!真是混蛋!一个个尸位素餐、养尊处优,真正出事儿的时候,见过谁出过一个主意,拿出一个方略?没有,绝对没有。

哼,待三国使臣觐见皇帝之后,就是老子腾出手整治你们之待。

“王爷,王爷。”

“噢,是春公公。”

“王爷您说笑了,小春子当不起呢。王爷,宴上已在上书房看书办事了。”…,

皇上定然是受到昨日海城捷报的鼓舞了,嗯,还是杨格有法子,派出一员帮办清理电报线路之后,辽东战局变化一日之间即可送达京师,奏闻于皇上。

进了上书房,内里只有光绪一人,显然是等着恭亲王呢。

见礼后,奕欣侧身坐在绣墩上,从马蹄袖中抽出一道奏折,小春子接了,呈给光绪。待光绪差不多看完折子,奕欣说:“启奏圣上,奴才还有二事禀报。其一,昨日午后在倭国马关发生行刺大清头等全权大臣李鸿章之事件,李中堂虽只是轻伤面颊,却受惊过度,难以理事,奏报总理衙门请换他人主持和议:其二,刺杀事件发生后,俄罗斯、法兰西、德意志三国公使纷纷表示各国政府处置办法,正组织三国在远东之战舰为三国联合舰队,开往日本示威施压,以期令日本政府就刺杀事件作出公报,并尽快的在辽东实现停火。”

“皇叔觉得,何人替换李鸿章为好?”

“不能替换,无人可替也无需替换!”

光绪只不过是问臣下意见而已,心中的主意早就打定,李鸿章必须离开那个盘踞了二十多年的位子!否则,杨格如何向皇上表示忠心?利用李鸿章将淮军主力一分为二的机会拉拢聂士成或者宋庆,使之逐渐离心的事儿又怎么办的下去?最主要的是,一旦李鸿章回任直督,恐怕太后老佛爷就能趁机垂帘了。

“皇叔,这三件事儿看似没有关联,却实在是一件事儿。”拿着手里的折子,光绪看到恭王眼中流过一抹欣慰之色,情知自己对恭王今日的来意猜了个正着。

依克唐阿、杨格绕过裕禄密电总理衙门奏报移民实边施行办法的折子:还有李鸿章遇刺而不更换全权大臣:欲利用三国对大清利权的争夺之意压制日本,三个都是好事儿,却不能分开来看待。

“裕禄畏惧太后,却不懂畏惧联,须当教训,依克唐阿主持辽东大局,正当其人也正当其时:三国联手压制倭国,想必倭国也会有所忌惮,和谈达成在即,李鸿章更能绝了回任直督之念:联准了这份奏折,等于把杨格又向联这边拉近了几分,杨格与李鸿章更加疏远:移民实边乃是国策根本大计,定要坚决实行之,依克唐阿为主,杨格为辅,好,很好。只是皇叔啊,裕禄如何处置为好?”

奕欣早就做好了功课,立即回答:“调任福州将军。”

“若太后过问,以临阵换帅乃兵家大计为口实阻扰又该如何应对?”

“总理辽东军务兼任威京将军,更体合当前战局之实际。”

“黑龙江将军由何人接任?”

“寿山。”

“三国公使觐见,该当如何处置?”

“暗示与俄国结盟对付倭国之意即可。”

是光绪松了一口岂,这番问答下来,他的心里总算是有了把握和底气。当前的大清国正处在一个关口上,牵扯到的各方政治势力争夺异常之激烈,旁人无法洞悉,光绪和奕欣却身在漩涡核心,感触颇深。

进,皇权在手,国策将由移民实边为发端趋向积极,国家权力将因李鸿章主持谈判而落马,逐渐的集中到皇帝手中:退,后权坐大,在老佛爷惯用的掣肘、平衡权术之下,洋务可以推行,却被守旧派、地方势力纠葛牵扯,很难大成!守旧派也不得不对洋务派作出些许让步,但决计不会是开放柳边!…,

威京将军易人,多半就是引爆帝后之争的导火索。此事一旦提出议决,皇帝和太后勉力维持的和气、爱宠、孝顺…这些面纱统统都会揭去,只剩下你死我活的斗争。

值得庆幸的是,依克唐阿和杨格的联名折子表达出一个趋向,福锞一系将改变中间立场,靠拢皇帝和恭王。如此,军机处、地方实权,皇帝手中的力量就堪堪能与太后相抗了。当然,所谓实权,最有利于皇帝的还是掌握在依克唐阿、吴大澄、杨格手中的军权!

战事正急,和谈正急,但凡涉及到帝后之争的势力都要好生的考量辽东诸军的立场。

“皇上,军机、部院们都到了。”

“宣进来。”

一番跪拜,山呼万岁后,由当值军机大臣,六部尚书和总理各国通商事务大臣,总理海军事务大臣,步军统领等人参加的廷议开始。

“诸位臣工,今日有何事上奏?”

“启禀皇上,奴才有奏。”总理海军大臣奕匡躬身奏报:“大清国特命头等全权大臣李鸿章在倭国马关被刺,伤轻而神衰,暂难堪重用,望圣上怜之体之,开恩以能者替之。”

光绪面色平静却故意的在语调中加了几分不豫之情绪,道:“此事,自有总理各国通商大臣秉旨办理,无须议。”

皇上说无须议,去年才借着太后万寿“喜气”从郡王升为亲王的奕匡只能闭嘴。不过,此时廷议可以不说这事儿,东暖阁那边自会召集军机们议一议的。

兵部满尚书敬信跪伏作礼道:“启禀皇上,兵部捷报处呈上之海城大捷事,奴才请皇上圣断钧裁,尽快下发赏格文电,再振军心。”

“敬信啊,昨儿来电甚晚,联又在老佛爷身边陪伴,本欲问询海城防御战报捷之情由细节,不得其便。今儿正好,你起来,赐座!好生说说。”

军队打了胜仗,兵部尚书也得了彩头,居然能在廷议时得个座位了。颇觉自得的敬信绞尽脑汁将辽东奏报发挥了一番,特别是那八门建功的连珠炮,更被他说成神物一般。实际上,那东西如何建功的?兵部尚书大人压根儿就想象不到。在他嘴里,连珠炮“崩崩崩”一打,倭鬼子就死伤满地、尸横遍野了。故而,连珠炮显然比那些海岸炮台的克虏伯巨炮还厉害。

光绪却是听过永山说兵的,此时听得敬信口吐白沫而满口胡言,却也算把依克唐阿、杨格吹捧了一番,颇合联心,就任他吹嘘一会儿好啦。

敬信越说越高兴,最后更是拱手道:只…奴才请圣上仿圣祖别,给八位神威大发的连珠炮赐大将军号。”

“得啦!”光绪摆手止住敬信的谰言,目光扫视众人,又在奕欣脸上停留少许时间,恭王微微点头,皇帝正色道:“联倒有一事提出,让诸位臣工议一议。移民实边事,太后已经答允,却凭白生出事端来。那些个忠臣们还在文华殿外跪着,两天了,一副老佛爷不收回成命就誓不罢休的样子!可恨!他们眼里还有老佛爷吗?还有联吗?这个天下究竟是他们做主还是老佛爷和联做主啊?!看看,看看,威京将军裕禄,身在战场,心在宫中,得悉此事竟然不敢呈报移民实边之细则了,如此人品,怎堪在战地荣膺重任?联觉着,就让裕禄挪个位子,也算是杀鸡儆猴,让那些跪请之人看看,老佛爷的懿旨不是那么好变的!”…,

得,明明是老佛爷指使某些人撺掇出这事儿,经皇帝这么一说,那些跪请之人反而是忤逆老佛爷了。更紧要的是,皇上要拿裕禄开刀啦!

裕禄乃是崇纶之子,崇纶是被曾国藩弹劾之后畏罪服毒而死,这段恩怨使得裕禄在皇帝支持湘系夺淮系之位时,很自觉的就站在太后一边,竭力维护淮系之利益,打压湘军。作为后党在辽东的重臣,裕禄地位特殊、关要,岂能让皇帝这么一席话就给挪窝了?可是,皇帝既然能提出来,想必已经有了周详考虑,即便廷议上有人要驳,也不能硬驳,有些话顺着说一段,看看情形再转折为好。

何谓转折?裕禄挪窝,谁上位啊?这个人选的议定就是转折。咱不能硬说皇上换裕禄不对,只能让皇上提出的人选过不了关。

军机大臣孙毓汶躬身奏报:“启禀皇上,裕禄行事瞻前顾后,确乎不太适当主持威京军政,以应战事之剧烈。但目前战事孔急,临阵换帅妥否?换何人主持其事为好?臣恳请圣上三思而后行。



光绪假意沉吟,奕欣在绣墩上出声了。

“圣上,奴才倒有一恰当人选可以替换裕禄,乃是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依克唐阿乃是总理辽东军务,勇悍善战,正宜调任威京,镇守奉天,守护祖宗陵寝。论军略,依克唐阿比之裕禄要强上三分呐,诸位,本王说的对吧?”

论军略,人家只是论军略。这个可是事实喽,笔帖式出身的裕禄带兵打仗的本事拍马也赶不上依克唐阿!而且,依克唐阿还有办理外交的经验,这一点又是优势。再者,依克唐阿在辽东处事公正,颇得军心,更有杨格和寿山兄弟尽心辅佐,地位之稳固,等闲撼动不得。

奕欣没有等众人应答的心思,继续道:“镇边军统领寿山文武双全,屡建奇勋,乃是从二品大员,熟悉黑龙江军政要务,正堪在依克唐阿调任威京之后接受黑龙江将军之事,可以署理黑龙江将军一职。诸位,可由比寿山更熟悉黑龙江军政要务的人选?尽可提出,让诸位议一议,以便圣上裁断、定夺。”

这一次,又是比对黑龙江军政要务的熟悉程度了。

上书房里的后党们憋屈的无法言语,低着头互相交换了眼色后,都决定出了上书房就去东暖阁,请老佛爷莅临裁决。

“诸位臣工若无异儿翁同和。”

“臣在。”

“拟旨,裕禄调任福州将军,依克唐阿以总理辽东军务大臣兼任威京将军,寿山署理黑龙江将军,立即回镇黑龙江。按照这个意思,拟旨朱批后发下去。”

“辄。”

“还有何事上奏?没有的话,谁愿随联去向老佛爷请安呐?”

光绪这话一出口,方才还打定主意立即去见太后老佛爷的那班人顿时苦了脸。

廷议上你不说,到了老佛爷那里,当着去请安的皇帝面上,你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你的错,你的不忠!不敬!甚至皇帝还可以说你故意挑拨老佛爷和圣上的亲情关系。

死舁呐!

皇帝,在恭亲王的辅佐下,比往昔更加厉害了。)

169 【狠辣底牌】

……

大约九时许,光绪从储秀宫出来,直奔勤政殿接见俄国公使喀西尼、法国公使施阿兰、德国公使海靖三人。

皇帝鉴驾前脚走,一群军机、王公贝勒后脚就从养心殿东暖阁出来,避开皇帝鉴驾到了储秀宫外请见圣母皇太后老佛爷。

“六鬼子撺掇得皇上越发不像话了!”慈禧厉声大喝的同时将光绪刚刚呈上却已经加了朱批的“依克唐阿、杨格奏报移民实边细则”摔在地上,趴在地上差一点被砸中的徐用仪赶紧后退,却被身后的荣禄所阻。不得已,只得捡起那奏折看了看,战战兢兢的整理成原状,双手奉上。

疆臣奏折,皇上加了朱批,又有圣母皇太后懿旨准允在先。此事已经成了,这道朱批折子就是开放柳条边的依据,也是后党及守旧派众臣无能的证明。

慈禧心中大恨,眼看着皇帝和恭王联手把依克唐阿、杨格拉了过去,又把裕禄这个绊脚石搬开,成就了开边事实,无形中把皇权伸张了一筹不止。照此下去,不出个把月,圣母皇太后就无需在紫禁城里压阵,还是去颐和园纳凉享福吧!恨虽恨,恨得乃是鬼子六和不成器的侄儿皇帝,不是眼前趴在地上的众人。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火躁后,慈禧摆手示意道:“都起来说说吧,如今辽东各军都掌握皇帝手中了,哀家该怎么办?”后党、主和派、赞成洋务并与李鸿章结好的徐用仪跪在最前面,此时当然要拿话出来说了。

“臣以为,开边之事已然无法挽回,则暂且取观望态度,移民实边乃浩大之举动,难保其中不出岔子。臣还以为,杨格之军总是淮军,决计不会与湘军一条心,李中堂离京之前曾有话说,杨格乃可造之材,当大力拔擢而用之。三将军联名上折,杨格以身处辽东之境地,电折朝廷诉说移民实边对边防之利,又襄助赞画其事,乃是出于本分之职,尚不足以判定其已经背离李中堂和北洋。老佛爷,此人还可利用,断不能莽撞间将其推向恭王那一边啊。”

“那,杨格送李光久步枪七百余条,又是为何?”

“前敌接战,相助友军拉拢关系,可避肘腋之变,又可达成各军协力,情堪原之。”徐用仪看得很准,慈禧在〖日〗本国指明要李鸿章出马谈判的节骨眼,不得已抛弃了平衡国内政局、又是忠心后党的李鸿章,既然已经被抛出去了,在敌视李鸿章的奕所的鼓动下,皇帝肯定要借机打压,谋夺直隶督位,这才有了王文韶署理直隶。李鸿章可以离开,他手中的力量却不能离散或者被皇帝拉去,而应成为太后老佛爷的力量。否则,今后的政局就是皇帝依靠湘军消化淮系,实力大增:太后失去李鸿章一大臂助,又失去可战之淮军,拿什么力量来跟皇帝抗衡?恐怕,那些地方督抚们见状,会纷纷向皇帝献媚示好喽!在徐用仪看来,拉拢当今之淮军,关键不在宋庆,不在聂士成,而在杨格!

慈禧岂能看不到其中窍要,此时见徐用仪把话已经挑明了,面sè也就缓和下来,缓缓说道:“杨格其人,与永山之弟延山交好,此番依克唐阿和寿山得到重用,其实也有杨格战功相助之因。嗯谁能代替哀家去辽东看一看,与那杨格好生叙谈叙谈,此事,哀家已经落到皇帝后面了。”徐用仪忙道:“臣有两人举荐。”…,

“噢,”“直隶督署幕僚陈翼,武备学堂监督荫昌。二人皆是李中堂心腹,对圣母皇太后老佛爷也是忠心耿耿,在北洋诸军中颇有声望,正可以巡视军事之名义先行前往新民屯、奉天城,联结道员袁世凯、臬司周馥,有此四人出面,足以劝说杨格效忠老佛爷!”

慈禧微微点头,沉吟井刻,说:“陈翼、荫昌,皆是干才。”

“启禀老佛爷,陈翼之侄陈固,字安守,原为辽东淮军营务处提调,后追随杨格任营务处总文书,再调武毅军营务处任帮办行总办职务。此人在杨格、聂士成心中颇有分量,在武毅两军颇具人望。

陈翼出马,自有陈固相助,必能成事。只是,老佛爷当对忠心办事之人嘉赏一番为妙。”

“荫昌又有何说法?”

“荫昌曾在驻德大臣参赞任上留学德国陆军军校,颇具军略,为李中堂幕中军事第一幕僚,所见每每与杨格相合。此事通过陈翼与陈固之通信,已经为杨格所知。杨格与荫昌,惺惺相惜,引为至交,却因战事孔急,闻名已久却无缘相见。”

“徐用仪,你很用心呐!”“回老佛爷,这是臣的本分。”

“李鸿章径情如何?”“昨儿电文中说是脸颊被子弹划破了皮,流了血,未伤及骨头,只是惊吓不轻,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定心谈判。”

慈禧轻吁了一口气,满脸愧疚之sè的叹道:“难为他了,真是难为他了。孙毓汶,下去之后替哀家拟道慰电发出去。皇帝年轻,不懂事,有些人情世故拿捏不到的,你们这些做臣子奴才的,要多提点提点。徐用仪、荣禄留下,退了吧。”孙毓汶急道:“老佛爷,臣有话。、,

“说。”

“为周全计,前番杨格乃是与吴大澄联名电折,可见二人相交不浅。yù以周馥、袁世凯、荫昌、陈翼说得杨格来投还需调开吴大澄为宜。”“嗯,此虑甚好!”慈禧点头赞了一句,把目光留驻在孙毓汶脸上。

“臣以为,可以吴大澄乃湖南巡抚,地方责任重大,不可久留辽东为由,令其交卸帮办军务一职,麾下军队由魏光焘统领,立即回京述职然后返回原任。留下之帮办军务职位,可视杨格之态度而定。”“此事当在明日朝议之时提出,你等务需推动实现。”

“辄!”众人退下,惟余徐用仪和荣禄二人。

“皇帝和六鬼子是咄咄逼人呐!”慈禧面sè转为yīn厉,说话时的气流似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般,给人一种yīn森森如锋刃般的感觉。

“他们是要哀家纳凉享福,好哀家就成全他们这份心思明儿就去颐和园。荣禄,哀家走后,你得小心的看住皇帝,别让六鬼子跟皇帝走得太近,领shì卫内大臣是你的人,永山回来后,分派他和查惠等几个蓝翎shì卫到颐和园来当差。嗯你要把各等shì卫、亲军营、步军统领衙门下的团、防各营,端郡王他们的神机营、虎枪营好好控制别让皇帝逮住机会拿了去!”荣禄心领计会,躬身领命。

老佛爷是在明面上退避以麻痹对手,实则准备了最后一手狠招。

局面糜烂时定然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出动军兵封锁紫禁城,隔离皇帝和恭王身边没有可用力量的皇帝无非就是笼中鸟,哪能飞出老佛爷的手掌心呢?

“徐用仪,你替哀家传个话,哀家在颐和园等着陈翼和荫昌。”“辄,这是他二人的福分。”…,

“你身为军机,荣禄乃是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又行走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随时可以顶替六鬼子办事儿。所以,你得好生襄助荣禄行事如果杨格忠顺,则以督办军务处的名义给他方便移民实边的事儿也不要计较了,嗯……总归,此事于军略而言有功无过,他的才能,当用在整训出忠于朝廷的新锐之军来。荣禄,下去后好生想一想战后整军之事,配合周馥等人在辽东行事,拟个折子递给皇帝,请整理之军全数归督办军务处调遣,你要懂得借东风!”荣禄一时没想明白,偏头看了看徐用仪,徐用仪微微领首,似乎悟出了什么?再凝神一想,豁然开朗。

狠辣啊!老佛爷一出手就直奔皇帝和恭王的要害而去!

既然已经准备动用军力,那就先借战后整理各军收军权于督办军务处,恭王老矣,还忙着跟洋人办交涉,哪有多少工夫理会督办军务处的事儿?那么,会办大臣荣禄自然而然的就能主持其事,如有杨格此等人才相助,必然成事!届时,顺利接手没有李鸿章统带的淮军、直隶练军,组成一支在外的精锐军队,与京城里的步军统领所辖九门军兵、

团防和八旗各军互相呼应,局面勘定!

如此,李鸿章虽然去了,湘系却得不到多少好处,反而壮大了太后的实力。说不一定今后的大清国政局就是太后凭借一支强军压迫各方督抚,收大权于〖中〗央,行集权之政。

嗯难道,太后是有意来了个顺水推舟,把李鸿章抛出去的?如果真是这样,太后老佛爷堪称雄才伟略啊!

转瞬之间想通了这么一层,荣禄对圣母皇太后老佛爷是又敬又畏,自此真正的忠心不二了。在他心里,恭王和皇帝联手根本就不是老佛爷的对手,此时老佛爷使出以退为进的策略,又有以荣禄、杨格收拢淮军整编为朝廷之军的法子。届时淮军没有了,湘军在朝廷之军的强压下独立无援,只能俯首帖耳、乖乖就范。

如此,自咸丰年来地方汉族督抚坐大的局面定能改观,大清国的天下,始终还是满人簇拥着皇太后老佛爷说了算的天下。

荣禄,将在大清国即将到来的政治大变局中昂首tǐngxiōng,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巅峰处,俯视众生。!。

170 【五军联名通电】

“各位爷,散了吧,散了吧!”总管太罢李莲英在跪伏的人群前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老佛爷鸾驾今儿午后就要启程海淀颐和园,这边的事儿已经顾不上了,爷们儿,都散了吧,别难为小的了。”

话说的客气,礼数做的周全。跪伏在此处的人们都清楚,若在率时,自己巴结李莲英还来不及,又哪敢跟着他对着干呢?

“散了,散了。”镇国将军载振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率先站起来向李莲英拱了拱手,扭头离去。他机灵,早就准备好几个软垫子,膝盖下、屁股后都有,甚至连吃食都带来了,没有半点罪。有几个老家伙反应不过来,老老实实的跪着,此时一起身才觉得全身麻痹,下肢知觉全无,又哪里马上能迈tui儿呢?

李莲英起身一挥手,立时有十多个小太监上前,两人一个搀扶了十来个地位尊崇的老不死出宫、上轿。

这群人刚刚出得宫门,一群身背黄缎信盒的骑手就呼啦啦的冲了出来,一出宫门就高喊:“大清国开关外柳边啦!大清国开关外柳边啦!”

“开边啦,开边啦,一”

连续好几天…整个北中国都沉浸在这些喊声、议论声之中。不久,各州县衙门贴出圣谕办法,yu闯关东者在各地州县衙门报备,待战争一结束就领了路费、口粮出发,到得芦台或者山海关由武毅军营务处和榆关镇台留守营务处(实际是一家)按丁编组成伍、发给号签…增加口粮和路费,编队出发到得锦州再由盛京将军衙门专人负责安排窝棚,按照编组号签点丁分派荒地五晌(约30亩)、发放农具、种子开荒耕作。

条件越优厚,迟疑的人就越多。苦哈哈的老百姓何曾见到朝廷如此大方过啊?存在了两百年的柳边墙真这么容易拆了?口粮和路费以及三十亩荒地真那么到手?得勒,看看吧,看清楚再说,莫要辛辛苦苦走到关外却是一场空,那时节才是呼天不应、哭地不灵…拖家带口的冻死在苦寒的关外也说不一定。

有家境尚算过得去而迟疑者…也有被生活逼迫的走投无路姑且一试者。各州县陆陆续续的都有去衙门报备的…还有一些本已经在路上要偷偷闯关东的,闻讯大喜,立即投向山海关寻找那个榆关镇台留守营务处,一看,真的,竟然是真的!

山海关城南门口,穿着新式军服的武毅先锋军持枪站岗,榜文就在城墙边上,榜文前面摆开一溜桌子…靠着城墙堆放着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还有一辆大车上装了满箩筐的铜子儿。

成年丁排队、报名、注册,领了号签,再点家口、领口粮、发路费,在武毅先锋军官兵的吆喝下,按照号签标示的号码整队,编组成班、排、连、营,够一营男丁就开拔,武毅先锋军还提供二十辆马拉大车…或者装行李口粮,或者拉着走不动的fu孺婴童,浩浩dàngdàng向北而到了锦州府,有穿着同样军服的盛京衙门军兵接着,一营往东,二营往西,三营往北,四下里一散开,各自开荒三十亩了事。由此,又形成了以军事编制番号为地名的情形。几年后,x团垦殖场、二营子、三连窝棚这样的地名比比皆是一¨后话,这完全后话先提了。

这些,只是在清日尚在交战之时,应对少数迫不及待要去关外开荒补春种者的做法。正式的开边闯关东还得等着清日停战呢!…,

找不到娘亲和乡亲们的田老憨,无疑是第一批吃螃蟹者。为了躲避méng古人的追杀,他在燕山和辽西走廊西侧的群山中转悠了十多天才钻出来,在武毅先锋军手里领到了第一号标签,竟安排成为屯垦一营一连的排长,从此交上了好运,半年后进教导队,从教导队出来当了大凌河屯垦九连连长,之后又进入官校一¨

开边了,山西、陕西、河南、直隶、山东、安徽、苏北的几百万流民见着了希望,只等着清日和谈成功。

敌不动,我不动。

海城、营口之间的清日两军乃是一般心思,互相紧张对峙,没有一方愿意发起进攻,挑起大战。

日军在城南被打狠了,24日战后连续一周内,在唐王山以西的沙河下游的日军每天都能捞起数十具浮尸,不断的提醒日军官兵们——进攻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大山岩大将对出击营口也没有半分把握,在得到国内因为刺杀事件引发列强关注,要求辽东克制军事行动的命令后,大将就更不愿意冒险了。

清军实力不足,防御尚可,进攻嘛,得看日军的行动。日军不动,咱就万万动不得。

不动,并非是无所作为。

为了政治上的平衡,裕禄走了,吴大澄也走了,依克唐阿接掌了盛京将军印。署理黑龙江将军的寿山带着十数亲卫回了黑龙江,延山升任镇边军统领,统辖黑龙江步队各营和盛字练军近两万三千人马,在辽东诸军统领中的地位陡升。

按照依克唐阿和杨格商定的三军一体计划,黑、盛、武毅三军教导总队在甘泉堡成立。总队长兼总教习杨格,副总队长延山,军政帮办曹文翰,军资帮办冯国璋;主任教习由李玉田、施心雄、巴哲尔担任,各主步、炮、骑科目。总队下辖四个大队,包括两个步兵大队、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骑兵大队…大队长分别为郭宗铭、王英楷、严冲、包锐锋。

三月二十九日,全部换装武毅先锋军新制服的教导总队一千八百余官兵升旗开训,武毅先锋军营务、战勤、防御、进攻四大条令正式宣布执行,通行于黑、盛、武毅军(含武毅先锋军)三军,被称为甘泉堡条营务条令包括军纪、军姿、军容、内务、兵种基本操典;战勤条令包括平、战时军队勤务…如新军、宿营、输送、战斗换班、侦察、警戒、调整(警卫、交勤务哨、测绘、军马、筑城等等;防御、进攻条令为完全战来准则,在基本装备和基本操典之上提出防御、进攻两大作战形态中的战术原则、相应战法,等等一,四大条令的颁布执行和教导总队开训,让武毅先锋军向正规化、现代化迈出坚实的一大步。

教导总队就是三军之标范!

军服更易带来军容的焕然一新,同时暂行的军衔制也将一些旧军队习惯彻底革除。上下级间、同级间的称呼、军礼,军衔佩戴、兵种识别符号一,新奇的事物很快就被教导总队官兵接受,原因很简单,经过战场的生死磨练后官兵们更容易认识到新制度的合理xing。

内务条令的实施让甘泉堡内的每一排营房或者帐篷都拥有一个厕所。统被服、统一寝具、统一日常生活用品内务焕然一新,官兵精神昂扬。

此时的甘泉堡大军营里,就算是那些德国、法国、英国、俄国的陆军军官来看,也足以感觉惊讶。…,

杨格唯一感觉遗憾的是——没剪了官兵们脑后的猪尾巴。

有刘松节在欢喜山前指坐镇,有宋占标、肖真惕在验军堡、牛庄,杨格得以腾出手来教练部队,成天在训练场mo爬滚打,以身作则。每每一天下来就是筋疲力竭,浑身上下宛如泥猴第二天一早,又是精神抖数带领一千八百名官兵投入训练,偶尔还来上一回紧急集合和随之而来的全装越野拉练。

依克唐阿在一旁看的是担心不已,替冯镇台和他家闺女心痛不已。

可没办法啊,这些事儿只有杨格会做,只有杨格辛苦这一阵子教会了教导总队官兵,再从其中遴选出基本合格的作训参谋班子来,才能稍微的轻松一点。老帅唯一能做的事儿就是命令属下戈什哈,每天都给杨统领开个小灶搞点人参鸡汤啥的,免得某人真累趴下了,没人指挥辽东八万大军,主持移民实边的事务。

甘泉堡内的新式整军轰轰烈烈;朝廷宣谕各地“关外开边”的消息传遍大河南北,掀起惊天bo澜;日本马关的春帆楼上,chun枪舌剑的争斗也渐趋尾声。

刺杀事件后,伊藤博文代表日本天皇和政府慰问了李鸿章,声称抓住了刺客——浪人小山峰太郎,并主动提出在辽东停火四周。27日,停火协议达成,日本停火条件变成正式谈判条件。

31日,李鸿章向国内发回第一份谈判条件协议草案。4月2日夜,草案电报抄稿送达甘泉堡,杨格罢了晚讲,请依克唐阿等将帅会议其事。

“一¨大清国赔偿日本**费一万万三千万两库平白银;大清国承认朝鲜国独立自主和日本在朝鲜的利益;大清国开放苏州、杭州、沙市、重庆为通商口岸,日本商民可自由行商、囤货并免除杂税;大清国割让辽东日军实际控制区,澎湖、台湾及周边附属岛屿与日本国;双方交换、遣返战俘,大清国不得对协助日军者加以迫害;大清国……”

“够了。”

一身新式军服,双肩上各镶嵌着一颗金sè五角星的杨格摆手,曹文翰立时住口。这样的文书不念也罢,念之憋气伤身,这甘泉堡左近又无青楼妓院,连暗娼si寮都难以找到,拿啥来泻火泄气呢?

“依帅、长帅,还是您二位说一说吧。”

依克唐阿摇头道:“丧气,还有什么可说的?圣上发来此等电文条款,是征询我等还是给我等看看了事?”

杨格反问:“依帅,您说圣上是什么意思?”

依克唐阿这才从有些窝火和负气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如今,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已然与以往不同了。在帝党中乃是边疆驻防将军,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一等一的实力派,可谓皇上依赖、看重的中流砥柱。故而,皇上才会让主办洋务的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转电甘泉堡行辕,这不仅仅是征求意见,还是器重、尊重的意思,是浩dàng皇恩呐!

冷静下来后,依克唐阿想了想,屈指敲了敲桌子面,看着身边的长顺说:“长帅,依我看,这条件实在苛刻得紧。小鬼子还没开打台湾吧?不少字小鬼子在海城进退不得吧?不少字是,他们是占了咱们的地方,海军也打赢了,咱们是输了,可继续打下去,这陆战未必会继续输下去吧?不少字我看,小鬼子是漫天要价,咱们就来讨价还价好了。”

“依帅办过交涉,还是您说了算。…,

“致之啊,你给个话?”

“赔款,可以,不超过八千万;通商,可以,但不设领事馆,杂税照缴;割土地,哼,占了多少可以割多少,没占的,休想!我看,咱们还得准备着,四周27天停火时间一到,立即给小鬼子一顿狠揍!”

“打!打小鬼子***!”

“对,打死***!撵小鬼子下海喂王八!”

“收复旅顺口,看小鬼子还凭啥要挟咱大清国?!”

海城一战歼敌三千余,在座的吉、黑众将如今是信心满满,战意盎然,无不出声喊打喊战。

依克唐阿见状,微微一笑道:“那,就按照致之的意思加上停战后再战的事儿起草文电,诸位统统列名其上,以明码走民用线路拍发出去,让小鬼子看看咱们的决心!”

杨格心知凭着己方目前的实力,这战继续打下去也未必讨得了多少好处,收复旅顺口那种攻坚战更是不能指望,还是早早的转移精力到移民实边和军队正规化建设上为宜,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嘛!方才的说法,无非是ji起众位统领的怒意,再善加利用而已。

“依帅,不急,明儿标下走一趟牛庄,请问宋帅和魏统领的意思,最好淮军、湘军各部统领也能列名其上。”

“呵呵,好!若能达成吉、黑、盛、淮、湘五军联名,小鬼子也好,朝廷中那些软骨头也罢,都得好生掂量掂量!”

四月四日,五军统领以上将帅共计四十六人联名通电拍发一!。



。,

171 【派出观察员】



北京城,崇文门内东江米巷,法国公使馆与德国公使馆很门当户对的面对面相处着。

普法战争结束二十四年了,法国国内的仇德情绪没有半分的衰减,以各种各样的名目存在着,也有各种各样的事儿都被戴上仇德的帽子存在着。明明是法**方出于对犹太人某种莫名其妙的担心而掀起排犹主义,德雷福斯陆军上尉被解职,当众折断象征军官荣誉的佩剑,戴上德国间谍的帽子上了军事法庭,随后录夺一切军官荣誉,押送海外殖民地终生监禁。

这一事件在法国国内和欧洲掀起了bō澜,在远东的大清国就没有半点的动静。甚至于,在清日战争打得难分难解之时,出于德、法两国的共同盟友俄罗斯帝国的邀请,两国驻华公使还坐到一起来,商量着如何借清日之间的战争,在远东实现三国的共同利益,打破英国一家独大的局面,避免〖日〗本在清国攫取“超过限度”的利益。

送走“亲爱的”喀西尼和施阿兰,德意志帝国男爵海靖叼着烟斗站在lù台上,无视了对面的法国公使馆建筑,看向东江米巷口,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若是在德国,已经退出现役的陆军大尉汉纳根是默默无闻的,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受到男爵的接见。可是在远东的大清〖中〗国汉纳根大尉的影响力远远超过德国公使海靖,因为,他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的首席军事顾问,一手促成子李鸿章淮军体系引入德国操典,聘请德国退役军官担任武备学堂和各军教习,还有总额已经无法计算的军火采购生意。

在汉纳根大尉的努力下,克虏伯和毛瑟在李中堂心目中建立了第一精良武器的形象。就凭借这一点,在高升号被击沉之后,侥幸逃生的汉纳根大尉就应当得到德国皇帝的亲睐重新回到现役并晋升为陆军步兵少校。

来了,德国公使馆的马车来了。

公使快步下楼,在门口摆出最热情、最友善的姿势,张开怀抱迎向走下马车的汉纳根大尉。礼貌而亲热的拥抱之后,公使用容克贵族特有的请客姿势邀请大尉进门,当然,还有亲自去〖总〗理海军衙门迎接大尉的副武官亨格尔陆军少校。

亲手给大尉送上一套少校制服公使微笑着说道:“少校”“不公使阁下,请继续称呼我为汉纳根大肆。”

“为什么?军衔是军人的荣誉。”

“在清国,汉纳根大尉已经成为一个名词。”时年四十岁的汉纳根眼中掠过一丝狡黠,向公使微微鞠躬道:“人们不会记住汉纳根少校,或者是大清国皇帝亲授的双眼huā翎汉纳根提督,只有汉纳根大尉。”作为一名德**人,能在大清国得到如此崇高的地位,确实很难得。提督就是大清**官的顶级职位了,还有双眼huā翎,那更是皇家给予的超格奖赏,就算是在辽东战场上屡建功勋的杨格,也未曾得到佩戴双眼huā翎的殊荣。

“哦……呵呵。”海靖明白了汉纳根在〖中〗国的地位,相当于德意志帝国陆军上将,此时的少校汉纳根哪里还会在意军衔的小小提升呢?

他说的很对,〖中〗国人并不了解欧洲,也不了解真正的德意志帝国陆军,在他们眼里汉纳根大尉就是一切。“为了您的睿智和成绩,我提议,我们干一杯。”

“请鉴谅我的公使阁下,待会儿我还将陪同直隶督署幕僚去海淀觑见圣母皇太后老佛爷不能陪您饮酒了。”说着,汉纳根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一副时间很紧,安排很多的模样。…,

“那,我们就说正事。”海靖正sè道:“今〖日〗本人觐见了〖中〗国皇帝陛下,告知德意志帝国插手清日争端的决定,相信您的老朋友李鸿章会非常欢悦的。同时,我还从〖中〗国皇帝陛下那里得到许可,在清日两军在辽东停战期间,派出一个以陆军军官为主的军事观察团,调查清国的那支名为武毅先锋军连战连胜的秘密。大尉,作为一名陆军军官,您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吗?”

汉纳根伸手理了理上翘的胡须,脸上涌现出似乎是遇上知心人的jī动之sè,连声道:“我陪同督署幕僚求见老佛爷,也正是为了此事。

去年六月开始,清军连战连败,到了十一月,从赛马集到最近的海城保卫战,清军却打得有声有sè。其中的关键之处无疑就是那个年轻的二品总兵杨格了。此去辽东考察武毅先锋军军事,也是李中堂临行之前的授意,他希望我能够如同对待他一样对待这个杨格。很显然,杨格是李中堂看中的继承候选人,武毅先锋军将成为淮军的代表,引导这支军队走向真正的强军之路。兴许,本人对杨格的了解,或者说是收集到的关于辽东那几场胜利的资料,会派上用场。呃,这些资料已经转交给副武官阁下,希望对军事观察团的任务完成有所帮助。”

“您的意思是

不参加观察团。

“呵呵,我的公使阁下,汉纳根是双眼huā翎的北洋水师副提督。”海靖以掌击额,笑道:“对,对,对,您去辽东考察不是以德**人的名义,而是清国高级将领的身份。”

“那,公使阁下,汉纳根就此告辞了。”海靖心知汉纳根还要去见慈禧,也不强留,热情的送出公使馆,还目送马车走出老远,拐过前门大街之后才回头,向副武官示意后,两人快步回到公使办公室亨格尔拿出报告共同研读。

汉纳根的资料直接取自淮军前敌营务处给直隶督署的报告,杨格的每场胜仗都有详细记载,其中黄huā甸、大房身、海城保卫战还附有作战地图“哼格尔虽然是外交军官,却也是柏林军校毕业,在参谋总部干过一年的参谋,看地图,读资料,很快就能理解到战役意图、兵力部署、战役关键节点的发生和调整,从中能分析出指挥官的战略意识、

战术素养和指挥能力。

结果是连声叹息后亨格尔说:“公使阁下,坦白的说吧,下官怀疑这些资料的准确xìng和〖真〗实xìng,清**队不可能培养出如此卓越的指挥官来。如同所示,如资料所说,这样优秀的指挥官最少经过系统的军事教养五年以上,还应该在高级司令部担任过首席参谋的职位。不可能这个杨战前只是聂士成部的一名普通士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是〖真〗实的,他的事迹将颠覆文明强国陆军军官培养体系,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少校,你的任务就是带领观察团去看个究竟印证这份资料的准确靖扬了扬手中文件,说:“万一,是真的呢?”“那,只能用天才二字来解释。”

“去吧,立即挑选人手立即去辽东,停战时间只有四周,已经过去五天了,你和观察团还有二十三天时间可用。我建议,亲爱的少校,带上武备学堂的几位教习他们更清楚自己教会了清国人什么东西,有了他们的印证,你能得到更接近于真相的结论。”…,

“遵命阁下。”

在距离德国公使馆大门口约三百米的户部胡同,有一间东正大教堂这里是俄国公使馆所在地,与大清国户部衙门正好是门对门。

德国人在分析从汉纳根手里得来的情报资料,俄国公使喀西尼和武官皮亚琴科陆军上校却在分析在日军中的观察员送来的情报。〖日〗本人很热衷于向西洋列强靠拢,允许中立各国派遣观察员进入战地考察,

也为俄国人提供了一个了解潜在对手的机会。

自从尼古拉皇太子遇刺以来,东进战略不可避免的与崛起的〖日〗本发生了碰撞。对俄国人来说,清国和〖日〗本关于朝鲜之争而引发的这场战争,实际上是清国在为俄国试探〖日〗本军队的实力,也是〖日〗本在为俄国试探清国同治中兴以来的实力变化。

坐山观虎斗,这种感觉很好,可是在清国迅速溃败,日军进占旅顺之后,俄国人紧张起来。

东进策略的重点是在远东寻求一个不冻港,支持缺少不冻港来发展海军力量的俄国海军走向两洋海军,在远东建立一支强大舰队,控制北太平洋的庞大计划…。从清国人手里讹诈得来的海参崴,每年有六个月时间封冻,太平洋地区的俄**舰不得不寻求在上海、威海卫过冬。

旅顺军港,号称远东第一军港的不冻良港,一直是俄国人梦集以求的美食,却被〖日〗本人冷不防的一口吞下,俄国人心里能好受吗?

俄军总司令尼古拉大公特别指示驻日、驻清国公使加强两**事情报的收集与分析,为东进战略提供有力的支持。在清国谈判代表李鸿章遇刺后,俄国人更是首先做出反应,联合德国、法国,压迫〖日〗本尽快与清国达成和议。这不过是俄国人计划中的第一步,第二步则是让清国人感jī俄罗斯帝国的仗义出手,在西伯利亚铁路的基础上修筑通往旅顺口的铁路,为吞并这个不冻良港做基本条件准备。

事情还有一丝变化,让潜心研究日军的俄国人对清国武毅先锋军警觉起来,特别是在最近清国朝廷批准“移民实边”计划之后。

日军的战报是经过粉饰的,却依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真〗实的战况,结合观察员的调查报告,喀西尼和皮亚琴科依然能够看到清军在海城防御战中,以8门连珠炮给日军造成的巨大伤亡,看到清**队中以武毅先锋军为首的几支军队,已经超越普通清军,具有与日军一较高下的实力。

横向对比日军和俄军之后,皮亚琴科上校得出的结论是一万八千人的武毅先锋军和俄国一个规模庞大的师级部队正面交战,能有六成的胜算。这个结论,显然是上校带着“世界第一陆军大国”的荣誉感作出的。

一番研究后,公使和武官决定,向辽东的清军派出观察员。!。

172 【双刃剑】

六百四十吨的炮舰“威泽尔”号开出大沽口,主桅上悬挂的铁十字鹰旗迎风飘扬。

五军联名通电迫使陈鼻、荫昌改变了行程,由陆路转为水路,搭乘德国海军的炮舰,与德、俄两**事观察团一同出发前往营口。与德语娴熟的荫昌相比,陈异只懂一点法语,无法跟那些德国水兵们随意闲聊,只能孤独的依靠着舰艏铁栏杆,想着自己的事儿。

他正在为五军联名通电的事儿恼火呢!同样的,早早就搬到颐和园(夏宫)的老佛爷也很恼火,还当着陈聚和荫昌的面大骂宋庆糊涂,倒是没有指责过杨格只言片语。陈霸很清楚,他相信老佛爷也很清楚,五军联名通电这种新奇的事儿,铁定是杨格鼓捣出来的,也只有这个家伙才能捏拢各怀心思的黑、吉、湘、淮军,至于威军嘛,一半跟黑军融合,一半跟淮军体系下的武毅先锋军融合,徒具名义,并无实质。不过话又说回来,依克唐阿如今是威京将军了,在移民实边后的威军恐怕要让世人刮目相看。

通电对和谈条件表示不满,就是对主持谈判的李中堂不满嘛!李中堂遭遇刺杀,忍辱负重谈回来的条件,连老佛爷都有心答应下来,却给五军联名通电给搅黄了。得,李中堂还得辛辛苦苦的从头谈过。

停战只有四周,从刀日算起的话,已经过去一周。移民实边在战争影响下不能放开来搞关内各州县都捏着报备名单不敢送到直隶督署转交榆关、锦州。何故?真要本州县的移民出发关外日军却打了过来,州县官员如何向百姓交待啊?陈鼻也知道恐怕其中也有别的因素影响,那,只是末节吧?不少字

移民实边,在依克唐阿看来是巩固边防、增加威京税赋收入,在朝廷看来是解决流民和méng汉争地问题,在北洋诸人看来,则是淮军势力在驻军辽东作战的同时向辽东伸展的契机。关外土地肥沃,这一点,大多数关内百姓并不知道,可直隶督署却知道还看到关外是满清朝廷的老家,北洋势力近在京畿又向关外渗透成功的话朝廷就会愈发的依靠北洋了。

可恼的杨格这么重要关头上,咋就搞出那么一桩破事儿来?

,正主炮炮台后,荫昌说笑着从一名德国水兵腰间抽出水兵短剑,在左手掌上拍打着走到舰艏站在陈聚的身旁。

“水兵短剑,与军官佩刀不同,军官佩刀乃是单刃长军刀型制短剑则开有双刃。”

“午楼,说这个干嘛?呃噢“……陈霸回过味来,看着荫昌手里的短剑思索片刻,转忧为喜道:“明白了,多谢午楼兄提点。”

“客气。”荫昌回转,继续与德国水兵聊天打屁。

陈异微微摇头,又觉自己的心思钻了牛角尖,抬手在额头上拍打了几下。

杨格多机灵的人呐?能凭着那么一点力量把小鬼子搞整的进退不能,怎么可能做让中堂大人下不来台的事儿呢?五军联名通电分明就是一把双刃剑,一刃针对把中堂抛出去当替罪羊的太后,一刃针对yu就谈判条件对中堂发难的皇上。不管帝、后怎么说,怎么看,五军联名通电代表的辽东诸军不同意谈判条件,也告诉了国人一个事实一、李中堂谈判是事实,可谈判结果准与不准,是朝廷的事儿,也关切到在辽东浴血抗敌的将士们,反正那个条件不妥,淮军也不答应,朝廷答应了,那就是朝廷的责任!…,

如此一来,即便中堂最后签订的条约不尽如人意,那黑锅背得也可以轻松几分。

杨格这是在帮忙!兴许,宋帅和辽东淮军诸将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参与联名通电的!

怎么可能辽东淮军全体反李中堂的水呢?

哎呀,陈鼻啊陈原,你这心思啊,果真是想得太多,一股脑的都塞进牛角尖里了。

思想一通,陈鼻顿觉心情愉悦起来,转身回头,主动找了作为德**事观察团成员的几名武备学堂教习说话。

……”……”……”……”……”……”……”……”……”

威泽尔号在向营口开进,日本国马关春帆楼的谈判桌上,清日两国的谈判条件也在尽量的靠拢。

日本拖不起了,不是因为没钱,为了这场战争准备好几年的日本政府,在财政准备方面的工作很完备,计划募集两亿日圆的资金用于对清作战,十个月间,两亿日圆只huā费了不到七千万日圆。拖不起,是民意拖不起了!

山口、广岛、山形、爱知、鹿儿岛、仙台等地都爆发了sāo乱。

日军惨重的伤亡令无数家庭破碎,乓量粮食征调为军粮让国内的粮食供应出现危机,粮食价格快速上涨,政府不得不考虑实施配给。大量后备兵员的征调让土地在春耕来临之际有撂荒的可能,让工厂少了一大批的劳力和熟练工人,主要工业品生丝、棉纱产量降低,也让商业也呈现出某种停滞的征兆,商团政客们对此已经牢sāo满腹。还有更令人担心的是一—日本军工产出已经无法满足后备兵员装备要求了。

俄、法、德三国施压,表示保留军事干涉清日战争的权利,这是伊藤在生出权安之计时曾经想到过,自以为能够化解,却依然出现的严重局面。原本,伊藤以为打掉李鸿章顽抗之心。就能令其尽快接受和谈条件,别国想干涉起来不及。事实也是如此,和谈快要结出成果了,就在三国舰队出现在日本近海之前。

不过,如果报纸将三国施压的事儿捅出去,会怎么样?

日本国民不管征清决策是怎么来的,他们看到的是伊藤政府对清国宣战,在萨摩政客们的挑动下,难保不会因为sāo乱而引发政潮,导致伊藤内阁下台,有长崎商团、大坂商团支持的萨摩政客们则趁机上位组阁。这种结果,不仅仅是伊藤和长洲藩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天皇陛下不愿意看到的。西乡隆威的叛乱和残酷的西南战争,让天皇陛下对萨摩藩生出几分戒心来,却在海军上又不得不依靠萨摩海军军人。

陆战打的不理想,海军联合舰队虽然击败了清国舰队,却无法消灭躲在军港巨量海岸炮卵翼之下的清国舰队。伊东佑亨梦寐以求的是清国舰队贸然出击,那么,联合舰队将用舰速和速射炮火力优势将其彻底消灭。萨摩海军军人有一句话——速度和火力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可惜啊,清国舰队就是不出门,日本陆军又深陷于辽东战争无法分出兵力登陆山东作战。

总体来看,长州藩和萨摩藩都应该对征清战事打成胶着的结果担负责任,而非伊藤内阁下台这么简单。

还是关注谈判吧!最近两日,精神依然不佳的李鸿章有了松口的迹象,如果外交谈判桌上能够争取到战场上无法得到的东西,那么,伊藤内阁完全可以直面天皇及臣民的置疑。…,

“李中堂,对本国的最后谈判节略,中堂唯有允与不允。”

有些狗急跳墙的伊藤博文语气神sè间满是威胁之意,缓缓将盖有菊huā纹章的公文推到桌子忖面。

李鸿章没有动,似乎脸上那道浅浅的,发红的伤口影响了老人家的行动力。李经方接过谈判节略,打开来看了看,小声道:“父亲大人,日本国还是那些条件。”

“啊?你说什么?”

李经方只得把小声说话音量提高到众人皆能听到的程度:“禀告父亲大人,日本国谈判代表伊藤阁下提出的还是前日的条件,一点都没变?”

李鸿章的声音虚弱却又清晰:“没变?那就是没得谈喽?伊藤老友不想谈了,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留在此地碍人眼,走吧。”

“中堂!”伊藤博文冷笑道:“和议未成之前,伊藤无法保证您出去后的安全,因为伊藤也将失去对政局的控制权,请鉴谅!”说着,他向李鸿章深深鞠躬,似乎真的是很抱歉一般。待得直起腰来,他又对有些木然的李鸿章及清国代表们说:“这里是山口县,据我所知,马关本地就有四百多名子弟丧身于辽东,他们的家眷、亲朋们情绪非常不稳定,极不稳定!就像那天被逮捕的刺客小山峰太郎一样,情绪不稳定已经到精神疾病的程度了。”

“啊?啊?”李鸿章抬手到左耳边,向左边的翻译连声问道:“你说什么?大声点儿!噢,伊藤阁下说刺客有精神疾病?嗯,回电朝廷,通告各西洋友邦公使馆吧。”

耳朵听不清楚,脑子却一点都不糊涂!

李鸿章随员伍廷芳霍然起身,向伊藤博文、陆奥宗光以及日本和谈成员们略一鞠躬,高声道:“伊藤阁下的话完全是对本国代表团成员的人身威胁!鄙人想,西洋各国都不会无视日本政府如此作为,如此轻易践踏国际公法。所谓马关四百阵亡人员亲眷都有精神疾病可能说法,完全是国际间交往中的一桩笑话,一个极无国家责任、国际道义的例证。阁下,诸位日本国先生们,我国的和谈条件已经申明,除此之外,无需再议。鉴于本国首席特等全权大臣身体欠安而两国条件相差巨大,无法协调,身为本国谈判代表团之法律成员,我代表李中堂提议休会!”

罗丰禄闻声起立,李经方也和翻译左右搀扶李鸿章起身,顾问科士达有些茫然的左右看看,只得起身。

“慢!双方各退一步,一亿两库平白银!台湾可以不割,但需规定日本国民在台湾拥有特殊权益,承认日本国政府在台湾的特殊地位,议定以两处作为日本**舰锚地。这,是日本国政府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那,就坐下再谈谈。”李鸿章摆手挥开左右搀扶的手,返身坐下,言语行动间给人一副神清气爽之感。

伊藤博文知道李鸿章是在做戏,可是又能拿他如何呢?最新情报显示,俄国、德国已经向辽东派出军事观察团,这就证明列强在清日战争完全看好日本的一面倒形势已经不复存在了。

清国是虚弱的庞然夫物,可如果日本逼迫过甚使得清国朝廷和地方实力派团结起来,其国家机器能够动员起来的力量超乎想象,清国还有大量资源、太多列强希望开放的口岸,这些都能够以各种形式抵押给态度已经发生转变的列强。

在清国完全动员起来之前,陆军无法在清国辽东击败清军。这一点,大山岩大将坦然承认,并以此指着大本营撤销山东作战计划的不智。日本国冉军政两界已经发生了剧烈的摩擦,民心已经开始慌乱,天皇陛下对伊藤内阁的信任也在快速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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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湘军二帅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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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不能惯着,晾一晾。”杨格说着,转头冲着陆续开出甘泉堡的教导总队大吼:“唱起来!唱出气势来!”

歌声中,扎着绑腿,背着背包,背包上横着一条步枪的杨格向依克唐阿挥挥手,混在源源开出甘泉堡,去三岔路、吉洞峪一带“拉练”的教导总队队伍中渐渐走远。甘泉堡空了,还想着用大清国最精锐军队的最强阵容,在洋人面前显摆显摆,挫挫他们威风的依克唐阿失望了。

此次野外拉练的科目之多、之细,预定考核办法之新颖,令依克唐阿有些大开眼界之感,原本是准备跟着杨格一块去的,洋人却要来。没办法,身为总理辽东军务大臣和威京将军,不能不接待着。朝廷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电报说了,俄国、德国、法国正在向日本施加压力,帮大清国争取最好的谈判结果。这个面子要给,老帅不能像年轻人那般目空一切,不乐意做的事情就撒手不管。

杨格却是另外一番心思,四大条令的贯彻将缔造出一支具有全新战术思想和战法技能的军队,不能给洋鬼子们早早看了去,受到启发。要看,去海城看刘松节麾下的几个主力营好了,在牛庄、营口也可以看到名声响当当的武毅先锋军第一营。这个营可是当初的武毅军中营,在青苔峪堡以一哨之兵抵挡日军大半个联队的绝忖主力呐!

按照作训计划,副总队长延山大声下令:“教习队,前出计时。各大队、中队,以疏散队形向三岔口,急行军前进!”

行进中,一千八百多名官兵呼啦啦的散作四大群,又在各大队、中队长口令声中疏散开来,先后通过教习队站定的计时点,以主宫通过时间为准计时。按照条令,行军分为常行军、急行军和强行军,在不同地形上行军速度不一。常行军,晴好天气条件,路面无积水、积雪、冰冻,从甘泉堡到三岔口的平原地带,常行军速度可每小时五公里;在三岔口到吉洞峪的山路上,常行军忖速在三公里左右。以上两种地形,常行军的每日行程在刃—一幻公里,才能保证全部战斗力。

此时,副总队长要考核的是平原地带急行军速度,条令考核成绩是每小时行程七公里,最快到达的分队还能得到一面三角形红旗和一顿猪肉炖粉条的牙祭。

所谓强行军,就是以急行军速度,每日行程纪公里以上。

三岔口,湘军前锋军统领李光久带着百余名弟兄列队等候。他们最先看到的就是几骑快马,却是延山、冯国璋、李玉田、施心雄、巴哲尔五人,五人也不跟统领大人招呼,到了三岔口前的小土包上站定,各人捏着怀表看向西面。

不多时,急行军的队伍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出现。因为是平原,而且是距离战场只有几十里的平原,无人耕作,自然就形成了一涌而上,各队争先的局面。

“三中队!”

“五中队!”

“六中队!”

“凌富贵!你这个中队长咋当的?丢老子的脸!还一中队呢?老子上了你的贼船!”杨格刚刚缓过气来就指着一中队长凌厉破口央骂,凌厉连连后退,一脸无可奈何的可怜样子。

他是好心啊,想到统领在自己中队里混着,统领平时都骑马的,今儿却要跟着弟兄们急行军竞赛?他不能跑得太快,累坏了统领就不妙了。得,这顿猪肉盹粉条先记着,下回拿!所以,他在队前压制住各小队的速度,加上计时规则是以中队长通过计时点为准,这么一是,就这样了。…,

哪里知道统领会狗咬吕洞宾呐?

“致之啊。”李光久适时出现,替凌厉解了围,却让杨格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大烟鬼又来蘑菇了。“杨统领,杨总兵,咋?听不到老哥的声音啊?”

“噢,健斋兄。”杨格迎上招呼了一句,回头向凌厉道:“告诉副总队长,继续预定科目。”

“致之,人我带来了,这一次是奉了刘制军刘大人的军令,不是老哥我擅作主张。

你看看,一个个都是精壮汉子,不比教导总队其他弟兄差。你来,挨个儿看!”说着,李光久压低了声音,说:“保证没有抽大烟的。”

杨格总能在李光久凑近自己的时候闻到一股子大烟的臭味。这,也成为他拒绝老湘军进入教导总队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因素是,进来了就得守规矩,就得抛开门户之见。湘军为何北上直隶、辽东?张之洞聘请德国教习新编练的自强军为何在徐州而不去山东增强海防,又不上直隶协防京畿,更谈不上来辽东了。在日军进占澎湖的时候,南洋海军又在干啥?此时总不能还借口北洋不愿意南洋进入、大加掣肘了吧?自强军为何不掉头南下增援闽浙?他们就那么放心日本人在澎湖而不进攻福建、浙江沿海?为何如此确定?!

默契,默契!

为了大清国内部的政治斗争,却与外敌达成了某种事实上默契,还要装出一副忧国忧民,忠心国事的样子来,鼓动清流言论对政敌大加打击!对刘、张二人的所为,杨格实在不屑,也就怀疑眼前的李光久如此热心抽调精锐加入教导总队的动机了。

杨格久久无言,李光憋惫了,扯着杨格的袖午道:致之老弟,我就这百来号人,都是步队营出来的,编一个中队,行不行?”

“刘制军真的同意了?手令呢?”

“哪有手令,电文倒有,幸好我带着了。”李光久从怀里的褡裢中找出有些揉皱了电文抄稿

递到杨格面前,说:“你瞅瞅,你瞅瞅。”

“抄稿,谁都能弄。”

“杨格,行不行就给个准话!少他娘的找借口。

“不行。”杨格丢下话就看。

“站住!”李光久伸手扳住杨格的肩膀,怒道:“给个理由!咱们也算是在南门同生共死过的弟兄,不可能一句话一个让李某下台阶的理由都不给吧?”

杨格缓缓转身看着一脸怒色的李光久,伸手扯下肩膀上的那只手,轻声道:“我听说,辽东连番捷报都未能过淮河,有无其事?”

“有!”

“我听说

日军袭击澎湖,湘军和南洋水师无动于衷,有无其事?”

“有!”

“我还听说

张香帅的自强军就在徐州,已经编练完成却不知北进南退还是东向西顾,有无其事?”

“有!”

“那,咱们还说什么呢?你,李建斋李爵爷,终究要听刘制军、张香帅的,你的弟兄们终究要听你的,进了教导队,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些弟兄们说。难道我对他们说,进了武毅先锋军教导总队就只能效忠于国家,为了领土完整和百姓安乐而战斗,绝非效忠于某人?健斋兄,你在战场上是条汉子,没错,我尊敬你。但是我……”

“你听我说行不行?”李光久伸手又把住杨格手腕,偏头看了一眼列队的弟兄们,反方向走了几步,立定后小声道:“刘、张二帅的决定,我无法左右,但是我李光久能够左右我自己。五军将领联名通电这个事儿,还有咱们相处两月,我看出来了,你杨致之心里不仅仅装着淮军,还装着关内百万流民,装着边防永固和国家安定。就凭这个我列名了,我挨骂了,无所谓。抄稿是捏造的,你看出来了也就看出来了,这事儿我得瞒住刘张二帅,这部分弟兄我也不想带回去,他们也不愿意回去,只想跟着你痛快的打倭鬼子,他们就是三湘子弟的代表。你怎么个教训法,使用法,我都管不着。”…,

李光久真是这样的想法?如果真是,那就太好了!

半信半疑的看着李光久,李光久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杨格,两个像斗鸡一样互相瞪视半晌,突然一起哈哈大笑,互相揽着肩背笑在一起。

李光久的笑声中带着达到目的后的愉悦,杨格的笑声中带着消除怀疑后的放心和一丝丝苦涩。

淮系头子李鸿章主和不愿战再被迫令麾下淮军主力和北洋舰队出战,至今损失惨重;湘系头子鼓动开战却一心捞取国内政治地位的提升和实际政治利益,战,而不力。去年十二月底就任督办东征军务的刘坤一以办理粮台的名义还留在锦、榆一带观望,就是不到辽东来。恐怕刘某人打着的主意是和谈一定,李鸿章身败名裂,就在皇帝的支持下入主天津金刚桥吧?

大清国的两大军政势力如此内垩斗,清军又怎么能打得过日军?杨格又如何在廖战辽东的同时兼顾山东、直隶乃至澎湖、台湾?现在的日军根本不用在辽东决胜,只需加强封锁威海,继续增兵澎湖,进取台湾,就几乎能达成日本人想要的结果了!

所以,日本人可以在辽东停战四周;所以,日军在海城一线过的是分外轻松,根本就没有发起进攻的打算。

总算,李光久的所言所为,然杨格看到南洋、湘系也不是每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跟着刘、张二人,总有一些人,如李光久这般的人物,还是能够看清楚大局,懂得国家和民族大义的。

“健斋兄,这些弟兄我要了,今后你还带回去。不是”

“不过个屁,说!”

“我有个条件,今后你回到江南,得给我网罗一些人才到关外来。商人、西学者、机器局各种技师、办工业、办报撰文、教书育人、洋行买办、钱庄经理、出洋留学的……浴种人才都行。江南的、湖南的、两广的,来多少我要多少。移民实边只是第一步,有了人才,第二步、第三步就能顺利实施。”

“你啊,胃口不小,野心也不小。我尽力而为。”

“呵呵,兄弟我可就指着你在江南给我送人喽。”

李光久点点头,脸色突然转向暗淡,叹道:“呢,要不是我这身子骨给大烟瘾坑了,也跟着那些兄弟投到你麾下了。”

“早戒!要不,你还真的来教导总队待两个月,说不定真能戒了大烟。”

“你收我?”

“收!但是,进了教导队你就是普通士兵,得听班、排、小队、中队、大队长的,就像随昌毅、李糙、马登奎他们一样,成不?”

“成!”

杨格转身,朝列队等候的那一百名湘军弟兄快走几步,立正后高声道:“湘军弟兄们,听我口令!向左转,提枪,目标青苔峪堡,按队列顺序,齐步走。”。)

174 【浩荡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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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犒赏三军的永山一路急赶,半道上就听到“海城大捷”、”五军联名通电”和“开边”的消息,生怕耽误皇帝和杨格“沟通”大事的他干脆弃了仪仗,带着两骑连夜赶回京师,请见光绪交差。

光绪闻听永山回来,罢了军机会议,留下奕、翁同和、李鸿藻三人在上书房,陪同召见永山。

叩拜三呼万岁后,光绪亟不可待的摆手道:“平身、平身,赐座。说,事儿办得怎么样?”

“回皇上,妥了。”永山坐了半边绣墩子,微侧了身子欠身道:“杨格说‘大清欲强国,任重道远而不可退缩,政体、经济、文化、军事方方面面都需改革,非一年半载可以见效,需有长远的规划。军事方面,建立效忠于国家之新式搴队因应国防需要乃是首务。,他还说,‘皇上如果只是满人的皇上,那就无法冲出目前宫中满族亲贵们的包围、桎梏;皇上如果是天下人的皇上,则应对天下各族一视同仁,如此,就能得到三万万多人的忠诚和报效,其时,宫中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后一句话,已经有些大不敬的嫌疑了。光绪的脸色一滞,目光扫过三位军机,三位军机也是脸色沉凝,奕微微摇头道:“杨格还说什么?”

“杨格说·‘军中事,杨格做主,任何人不得插手;国家事,皇上做主,杨格奉命执行无误。,”

李鸿藻闻言,作色道:“狂悖!该当论罪!”

“慢!”奕摆手止住李鸿藻·又问:“武毅先锋军如何?”

永山从李鸿藻的态度中已经生出警觉·情知自己不能如此干瘪瘪的答话,略一沉吟后,说道:“回皇上,恭王爷和二位中堂·武毅先锋军是一直经过新式操法训练,经过生死实战磨练出来的精锐之军,放眼辽东战场之敌我两军·若武毅先锋军在杨格手里,有他的精妙-指挥,则大局可定。没有杨格的武毅先锋军就没有魂魄·前番杨格请辞,武毅先锋军普通士卒并不知情,而知情的营、哨官们也是纷纷请辞,这就是所谓的武毅军哗变真相。在将领和士卒心中,杨格与武圣、战神一般,杨格在,士气在·胜利在;杨格去,士气散·胜利遥不可期。”

李鸿藻拖长了声调喝问:“军中人等难道不知效忠大清国皇帝吗?少了杨格一人,他们就当兵吃饷,杠枪打仗,效忠朝廷了?!”

嗤!这位中堂就是读书人,道理很大,放到军中却是狗屁不通。普通士卒距离朝廷太远,指不上!谁能待自己如兄弟?谁能待自己打胜仗建军功谋出身?谁对弟兄们好,不克扣、不刁难、不摆架子,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老子给谁卖命!谁他娘的去管银子是杨大人发的还是朝廷发的?!

永山无言,眼神、脸色却说明了一切。

“李鸿藻,朕问你话你再说。”

“臣冒昧,臣有僭越之罪,请圣上责罚。”

光绪手里就只有几个人可用,哪里会对李鸿藻动真格的。不过,他是看出来了,侍卫出身,在辽东打过仗的永山对李中堂方才那番话,那番语气作态是极为不满的。恐怕,辽东军人个个如此吧!沙场搏命者的心思行为,哪里是朝堂高论者、养尊处优者可以想象的?哼,幸得朕还读过尉缭子。

“皇上,奴才还有话说。”…,

“说,今儿就是要听你说。”光绪说着,又看了李鸿藻一眼,李鸿藻急忙低头。

永山特意向李鸿藻方向欠了失身,他可不想给杨格和自己招惹出敌人来。

“杨格治军之法确有独到之处,武毅先锋军的操法与德国教习也不太一样。然而,欲要战胜强敌,有强兵还需有强将,就杨格赢得的迭次大捷来看,他确乎是当世罕见之良将,不善用,不重用,实在可惜。”

“谁说不善用,不重用了?”

光绪笑了,他知道永山和杨格的关系不一般,可惜永山出京这些天,恐怕不知五军联名通电的事儿吧?杨格已经用实际行动向朝廷,向皇上宣誓效忠了!李鸿章奏报的和谈条件,被杨格联合辽东诸军将领给否了?!这一.不是效忠还是什么?能治军,能领军打胜仗,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向皇帝宣誓效忠的人,皇帝岂能不重用?再说了,皇帝拨拉一下手心里的人,没几个!更别说是统两万精锐,能联合辽东八万军队的大将了。没有杨格、永山,依克唐阿不会靠拢恭王,也就是靠拢皇帝一.

杨格的功劳不仅仅是在战场上!对此,光绪看得清清楚楚。

“朕要大用杨格!前些天,朕已经罢了汉纳根、胡编练0万新军之议,朝廷只有那么点银子,得使在刀刃上,使在杨格和武毅先锋军身上。如今和谈快成了,赔款又是一大支出,翁师。”

“臣在。”

“短少了皇家内帑,拖延了赔款支付,也不能少了督办军务处和武毅先锋军的银子!朕还指望着他们替朕雪耻呢!”光绪说到此处颇有咬牙切齿之感,目光中满是对未来的希冀。

“辄!”翁同和知道皇帝的用意,新军要练,不是汉纳根、胡练,而是杨格来练,谁练的好?不言自明!谁练出的军队马上就能开到火线上打胜仗?不言自明!谁在当今大清国中拥有常

175 【杨格失手被俘】

夏历三月间,西历四月中旬的辽东半岛分水岭的山间,依然有几分寒意,特别是在lù水最重的漆晨时分,当人身上的衣服被lù水浸湿后却必须趴在潮湿的地上一动不动时,那寒气是一阵阵的袭来。

经过三天的训练、考核,教导总队第二大队lù营于韩家岭山头上,山下趴在的却是第一大队第一中队。中队长凌厉本是毅军左翼过来的,大房身歼灭战中得了黄星,海城防御战中“被估计”指挥连珠炮班干掉了三百余鬼子,破格拔擢为哨长,进了教导总队之后又被任命为中队长。

第一中队的中队长不好当哦!总队长、统领杨格在这次拉练中跟随第一中队行动还是其次,第一中队里有帮统身份的随昌毅、有老团练的首功胥老三、有老八营的管带马登奎、又临时加上湘军统领李光久哨、队官们就不提了,一个字一多!嗨,也不知道杨统领是怎么想的,偏生让刚刚提拔起来的凌厉担任中队长?前天行军拉练的竞赛,第一中队没能得胜,随昌毅等人一直威胁着中队长,必须找机会搞第二大队一次。为何?五、六中队都是第二大队的!由此,第二大队那个牛逼哄哄的劲儿让人实在看不过眼了。

被磨得没办法,凌厉想出一招请随第一中队行动的总队长出点子。

杨格也想试一试第二大队执行战斗勤务条令的情况,乃建议第一中队超夜mō第二大队的岗哨。如果成功,顺势潜入第二大队宿营地,俘虏他们的官长。让两天来牛掰得不行的第二大队长长记xìng,对条令在教导总队的贯彻也大有裨益。

如此对抗xìng强,做成了又解气的主意,顿时得到第一中队所有人的积极响应。

好汉不提当年勇,就算随昌毅也得听中队长的,此时,侦察归来的他猫腰接近一丛灌木后,找到凌厉和一旁权作“空气”的杨格、李光久,低声报告:“中队长,第二大队的宿营和哨位分布情况基本mō清楚了。岭南,第四中队:岭西:第五中队:岭头,大队部和第六中队。

韩家岭左近十里范围内有岗哨七处,关要位置的岭头上有两处,估计最少是三人哨,一明两暗:每个中队还有游动哨班,不定时巡道。mō哨看来是不成了,再想撤吧。“暗黑的天光下,无人看到凌厉是一脸的凄苦,这个中队长真他娘不好当呐!

“未必,不试一试就撤,说不过去。”一旁的杨格开口了,指着岭头问:“别管岭西、岭南,从陡峭的北坡攀上去,mō了他的两个岗哨再说。确定位置没有?”

“统领,确定了,一个在11点方位那棵最高树的尊影线下,一个在两点方位靠近岭西的大岩石一带。”

杨格伸手在凌厉的后背拍了拍,说:“我带几个人mō11点的哨,你带人mō大岩石的,不管谁先得手,先以隐蔽动作互相靠拢,看清楚宿营地的情形后再做决定。”

凌厉得到鼓励,点头道:“是。”

“你是中队长,我是随你中队长行动,一切行动,我听你的指挥。

“是!”凌厉一时之间还是应了“是”这才正儿八经道:“三班,跟随统领行动:四班跟我来,得到信号后全中队隐蔽前进压上,不得暴lù行躁!”

三月的韩家岭上到处是新生的nèn叶,枯藤、衰草也焕发出了生机,夜间攀爬有些陡峭的韩家岭北坡有些风险,三班从马登奎以下口个弟兄一个个都揣了小心,协力攀爬时都把统领护在中间,当人肉垫子、先行lù头的事儿决计不让杨某人插手。…,

藜明时分,十三人翻上岭子趴在地上,借助东边的些微天光观察了一阵子。大树下的哨位似乎刚刚换岗,明哨颇有精神头,双手持枪来回踱步游动:暗哨的位置就需要通过观察来分析了。

暗哨的布置要领有三个关键点:第一,能与明哨配合监控哨位负责的区域:第二,能很好的隐蔽:第三,能对明哨形成观察、保护。部队刚刚执行条令,官兵们的知识水平普通底下,能做到第三点就算不错,能在这三点的基础上加以发挥、灵活运用的可能xìng着实不大。

不过杨格没有托大,在哨位布置问题上可以小觑其他大队,但是第二大队大队长是王英楷,从转战南路开始就干侦察这一行,从今晚韩家岭的哨位布置上来看,也足以证明王英楷反侦察的能力不俗。

杨格在反复观察,反复分析,东边的光晕却开始化开来,马登奎等人的心也就提了起来,越发焦急。

“嘘!”杨格出声提起众人的注意后,打手势令马登奎带三名弟兄去东面大约五十米的一个树丛后:令裴军带四名弟光向岭头迂回,重点搜索山脊线两侧的凹地:自己带两名弟兄稍候出发,负责拿下明哨。

三路分头行动,不多时,东面树丛得手。杨格打出手势,带着两名弟兄呈品字形疏散队形,接着树木、地形的掩护,转到明哨身后,也就是被大树树干遮蔽视线的位置。杨格看了看山脊线几处凹地,没看到裴军等人的动静,觉着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乃再打手势,两名弟兄分散为两翼,匍匐向明哨迂回包抄,自己猫着腰、踞着脚,把步枪背在背上,一步步的接近明哨。

哼哼,统领亲自出手给第一中队挽回丢在三岔口的面子,够意思了吧!

屏住呼吸,轻轻的,缓缓的绕过树干,猛地一跨步,膝盖顶在岗哨后腰的同时左臂环过肩颈,手掌捂住岗哨的嘴,右臂推动岗哨右肩,左右上下一使劲,yù把岗哨摔翻在地。哪知岗哨反应很快,似乎听到杨格出手带出的风声,猛一偏头,杨格的左手捂偏了,被岗哨张口咬住,狠狠的、使劲的咬住。

如果是对敌人,杨格会忍痛拧断敌人的脖子,可痛啊,这家伙咬劲儿咋这么大?老子痛啊,整只左手痛得几乎麻木了!

“你褫”刚一出口,杨格的肚子被挨了一枪托,顿时xiōng腹之间百味翻涌,不由自主的退了小半步,但是左手掌还被咬住而无法脱身,身体顿时平衡……

岗哨总算松了。,一边大喊“敌袭”一边用枪口的刺刀逼住地上的“敌人”。

两旁迂回的兄弟原本以为统领出手,一个顶仨的,哪知发生如此变故。见闹出动静了,立即跳出来喝斥哨兵:“放开,放开,那是统领,你小子傻啊!哟,杨春,你小子这回闹大发了。”

杨春送彭辅臣灵牌去安缴,回来就进了教导总队,此时也看清楚了,被自己“打倒在地”用枪刺逼住的真是统领杨格,跳出来两个人也真是自家弟兄,一大队一中队的。

忙不迭的收了枪,坡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不快走,丢人现眼了。”杨格一骨碌爬起身来,招呼了两名弟兄就走,走了几步回头道:“杨春,天亮了找我报到!”

糟了!糟了!杨春颓然坐到地上,见到统领和两名弟兄鬼祟的样子,却没看到暗哨的动静,他算是明白过来了。…,

杨统领和一中队是来mō哨的,却被自己狠狠咬了手,砸了一枪托。

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儿自己清楚,仓皇间,杨春以为是鬼子来了,哪有不拼命下死力的?!

岭头大树这边一闹出动静,其他两路虽然已经得手也只好撤退,王英楷带着部队赶来时,看到的是几名垂头丧气的哨兵和抱着枪跨在地上,yù哭无泪的杨春。

“说一说,啥事心哪来的敌袭?!”暗哨立正道:“报告大队长,一中队mō我们的率。”

“狗日的郭宗铭,竟然敢跟老子玩儿yīn的?”王英楷骂了一句,又觉得不对劲,喝破对方的行动后,哨兵们应该高兴才是,咋“杨春,你装傻充愣在那干啥?起来,立正!“暗哨体谅杨春的心情,赶紧解释:“大队长,杨春咬了统领,还给了统领一枪托子,看样子伤势不轻。统领留下话,要杨春天亮后去报到。”“统领?!总队长?”

“是。”

“乖乖咧,乖乖咧。”嘴里念叨着,王英楷一时无计,不,是一时没想明白,互搓着双手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自己兴许冤枉郭宗铭了,多半是统领带着一中队来mō哨,以此检查第二大队的战斗勤务执行情况。侥幸啊,若是真给统领mō光了哨位,岂不代表自己这个大队长带兵无方、贯彻条令不力?好不容易从侦察队长的卒苦差事上转到大队长位置上,今后可能闹个标统干一干的,差一点,差一点,嘿嘿,杨春立了大功,大功!

“杨春,你哭啥呢?”杨春没有哭出声,心里可就后悔死了,眼泪就挂在下眼皮上。

“我我下口太狠,那一枪托子也狠,我以为是鬼子。哪里知道是统领大人。”

“条令!”

杨春急忙改口:“统领,统领。”

杨格是什么人,王英楷还是知道几分的,特别是治军、带兵上。

“你小子哭个屁,赶快的下了哨,带上药包,跟我找统领去,天,不就快亮了吗?你小子被统领给看上了,多半从明儿起就是统领的新马弁啦!”

统领的新马弁?!从赖小顺走了以后,统领身边一直没有专门的马弁,赖小顺干啥去了?武毅军的弟兄们都知道,是去天津读武备学堂了。杨春从三营管带彭辅臣的马弁变成统领的马弁,一步登天喽!!。

176 【喜讯吓煞人】

汉沽炮台西,蓟运河边的一处芦苇荡旁,青砖碧瓦的庄园内,一树梨花洁白如雪,蜜蜂、粉蝶飞舞其间,衬着附近吐绿的树、新抽嫩黄的芦苇,入眼处都是春天的气象,恬静、宜人。

临水边,梨花落下之处有座草庐。武毅军统领冯义和穿着长襟衫子,捧着紫砂茶壶仰躺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眯缝着了眼睛瞄向虚空,悠然自得的听着一阵如珠落玉盘般的琵琶声。摇椅旁,一身素白的南方旗装,梳着两条垂肩麻花巅子,怀抱琵琶的冯秀若轻启朱唇,轻柔婉转的歌声响起:“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唔。”吞下一口茶水,冯义和笑眯眯的偏头看着女儿,说:“我的闺女儿唱得就是好听,这是啥曲子啊?”

老冯早年入湘军当兵,正个儿的行伍出身,说胸无点墨也许过分了一些,要听出这袅袅的曲子名堂来,如此本事着实欠奉。没办法,觉得好听又要夸赞自家乖女儿,就得不耻下问。

冯秀若正欲回答,却听有人大声道:“是啊,侄女儿,唱得啥曲子呢?老夫我在墙外就听到了。”

冯义和翻身起来,迎向来者招呼道:“哟,聂军门来了。”

聂士成也不客气,大步走进草庐说:“廉让,你在家偷闲,我来蹭曲子听,咱们就别说什么军门军门的了。哎,侄女儿也无需客气,你聂家伯父好打发,一个座儿一壶茶就成。”

冯义和赶紧让座,自己走到一边拿了一个马扎子坐下,瞅着聂士成一身周正的官服说:“功亭兄说笑了,喜欢听江南调儿的曲子,尽管来听就是,待会儿让秀若再给你唱两曲。不过,兄弟我总觉着,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等,等侄女儿来了,唱过曲子再说。”

狗义和倾身凑拢聂士成,问:“可是和误成了?”

聂士成摆摆手。

“可是关乎开边移民的事儿?”

聂士成摆摆手。

冯义和知趣,不问了,看着女儿托着茶盘行来,敛衽为礼后奉给聂士成一个紫砂茶壶,他在旁说道:“功亭兄,这把手壶是新的,少了积年茶香,要不,咱换换?、。

“君子不夺人所爱。”聂士成也是老行伍,平素生活并不讲究,出声拒绝后,他转向冯秀若,眯眼看了看、摇头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哟。记得光绪十三年,老夫跟着你爹去安庆看你时,还是小丫头片子呢!噢,对,就记得你梳着这样的两条巅子,还系着红头绳,插着花儿。呵呵,侄女儿出落的越发好看了,怎么看怎么好看。哎哟,廉让啊,别的我不羡慕你,就羡慕你有个好女儿,又替女儿说了门好亲事。”

冯义和自得微笑,冯秀若当场闹了个红脸儿,落到南方女子特有的细腻白皙狗脸上,像是绽开了花朵一般。

聂士成逗趣完了,又问:“刚才那曲儿是啥?”

“回聂狗父的话,刚才侄女唱得是宋时女词人李清照的《南歌子》,兄长请安庆乐班子的阎夫子以江南调谱的曲子。”

“我那儿子,嗨!”冯义和频频摇头,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务正业,当兵吃饷吧,受不得苦;读书考功名吧,尽读歪书,圣人言是一句都听不进去,成日里就跟戏班子的人混在一起,时不时跑到上海去看洋人的西洋景儿。…,

哎呀,气人呐!”

聂士成微微摇头,那冯虎臣确实有些不像话,辜负了老聂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哟。将门虎子,嗤,变成虎父犬子。算了,曲子也不听了,免得又扯到那家伙身上,看看老兄弟一说起儿子就气成那样,还是说点好消息吧。

“廉让啊,老哥却是道喜来的,你是双喜临门呐!”

“功亭兄,别卖关子了,喜从何来?”

聂士成拿着茶壶指向南边,说:“从京师来。一桩喜,说道的就是虎臣侄子,吏部、兵部的文书已经发到两江总督衙门,钦命安庆麇生冯虎臣为五品卿,即时入京,在督办军务处行走。”

“他!?钦命!?”冯义和瞪大眼珠子,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成器的儿子让老冯在淮军众老兄弟面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不学无术的东西怎么可能被皇上看中,钦命为五品京卿?!不可能!“功亭兄,莫唬我。”

聂士成改以手指天:“我天大的胆子敢假传圣旨?”

冯秀若见状疾呼:“伯父小心,茶水。”

聂士成却有把握,茶水并未因为手上的动作而泻出。听闻冯秀若提醒,对着侄女儿微笑道:“二桩喜就是秀若侄女和杨格的婚事,圣上要亲自做这个大媒。”

“你,你”冯义和实在受不了啦,儿子好歹是个廪生,破格提拔为五品京卿确实过分了一点,还算说得过去。女儿和杨格的婚事在冯家来说是大事,也是大喜事,可万万想不到会变成天大的喜事,受到皇上天大的宠眷呐!!掰着指头数一数,从顺治朝到光绪朝,有几个汉官的女儿出嫁是皇上指婚做媒的?再看看自己,五十多岁的武毅军统领,二品衔德州总兵,这样的人在大清国少说也有三、四十个,皇上凭啥要给冯某人这么大的恩宠?

“廉让,天恩浩浩是真,天心难测也是真啊!”

聂士成的这一句话让冯义和回过神来省出味儿来。

“秀若退下。”

“不,让侄女儿听一听也好,今后嫁到杨家相夫教子,也好时常提醒致之那小子。嗯,说他功高震主吧,太过了远远到不了那个份儿上。说他是行事手段过刚吧,他也有圆滑的时候,前番整编奉军得罪了不少人,恩相替他扛了上面,周廉访又压了下面,也不算。

我看啊,是皇上耍重用杨致之来分解淮军,就得在手里攥点东西才行。”

“嘶……”冯义和悚然心惊,起身看了看女儿又看着聂士成,颤声道:“莫非皇上赐婚之后,秀若就要长居京师?虎臣也……”

聂士成点头道:“恐怕就是如此喽,汪声玲是这般说法,我也是这般看法。王夔帅使人传话说皇上命军机大臣李鸿藻操办杨、冯两家的亲事已经从内常支银三千两修整南河沿的宅子,照着三门脸,三进两厢带园子的规制扩大、整修,恐怕圣上指婚就在此处喽!说来,我也不知道是来贺喜的,还是来报忧的,廉让啊,速速修书虎臣和致之,让二人分别预作准备千万别在浩浩天恩下忘乎所以。”

“对,对。”冯义和心中惶急,脸色都变了,冯乒若连声上前扶住,轻抚父亲的胸口以助顺气。冯义和脑中乱麻一片想了想,捏住女儿的手腕说:“你去你去写,为父写不了,想起这些事儿心头就发慌。快去写来给我和聂家伯父看看。”…,

福气太大,凡人无法消受;对天恩背后的担心,冯义和也生出无力之感来。这事儿牵扯到了自己的子、女二人,也就是老冯家的血脉传承啊!

冯秀若颇为懂事,应声向聂士成福了福,快步走出茅庐,却又想起自己可以给哥哥写信,又用什么名义给他写呢?想到父亲和聂伯父。中的他,小女儿家的脸顿时红了个通透,又不得不转身,转过身来才觉得这话难以出口。

姑娘家的娇羞之态落入聂士成眼底,已经嫁了姑娘的他明白冯秀若脸红的因由,见冯义和六神无主的模样,他吭了一声,替冯义和做主道:“就以你父亲的名义写给杨格,完后让他落个名儿就行。”

红着脸,冯秀若走远。

“廉让啊,你也太不经吓,我都说了是喜事。圣上宠眷隆恩终究是好事,只是未雨绸缪想得多了一点,提醒提醒就好了,这些事儿,你担心没用,还得年轻人机灵点儿去应对。现在趁着没旁人,咱说说两个事儿。第一,如果皇上真要借杨格之手分拆谁军,我们怎么应对?第二,关于移民实边的问题,估计要出麻烦,我估摸着,即便和议误成,战争结束,关内州县手里的报备也未必会送到榆关和锦州。”

战场上,冯义和倒也能做到临危不惧,可他这一生最牵挂的无非就是子女,也就是最容易乱他阵脚的软肋。听聂士成这么一说,他稍微心安了,也不管是在自家里,既然谈到公事,那就得用正式的称呼:“军门无需担心,杨格为人我很清楚,他终究是淮军的人,武毅先锋军终究是淮军。皇上使唤他分拆淮军,无妨,只要武毅先锋军和武毅军能壮大,淮军就存在,恩相就可无忧。倒是移民的事,标下觉得很麻烦,这些事儿交给陈固、宜麟他们去办好了,咱老行伍出身的老家伙,做不来。”

老哥儿俩算是互相安慰了。

“哎坳。”聂士成叹了一声,看着东南方天边的云朵,说:“就怕移民的事儿出岔子,这天就要变脸喽。朝堂上纷纷传说,老佛爷就是被这个事儿气到颐和园去的。去年颐和园大成办万寿时,老佛爷不是立下规矩,4月底去颐和园,8月中秋后回紫禁城吗?”

“军门,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二人乃是三十多年的弟兄了,想一想当初进袁公军营的那帮子弟兄,就你、我还有陈凤楼有个出身,其他的……你还怕什么?说。”

“去年十一月前,清流典论对淮军是唾骂不断,十一月后,骂声没了。战后,我估摸着真等杨格整军完成,淮军又是天下第一能战之军,老佛爷和圣上只有拉,没有推的道理,对吧?”

“嗯,有道理。”

“咱们把武毅军、武毅先锋军壮大了,能为恩相回任直隶助力不少,即便恩相不能回任,咱们强军在手,就不用管他变天还是不变天了吧?”

冯义和这话是从杨格请辞而武毅军哗变的事情中得出的一些感悟,聂士成听入耳内觉得有些道理,却又很不对劲。在直隶提督心里,忠于朝廷和老佛爷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总想着身为臣子的要为皇上分忧,为老佛爷分忧,又在恩宠来临之时惴惴不安,生怕落下一个不好,鸡飞蛋打。

为人臣子,就是这么个鸟样子。。)

177 【累,才有成就】

“板载!”

“板载!板载……”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乙亥日,西历1895年4月17日,在东边黑沉沉的乌云笼罩下,傍晚时分天光黯淡,夜幕提前垂落。突然,沙河南岸的日军前沿响起一阵高呼声。与日军隔河“友好相望”近一月时间的武毅先锋军、湘军前锋军和镇边军的弟兄们大感不解,俱都以为鬼子要组织新的攻势,在所谓的“休战”期间来送死了。[www..]

前沿警戒哨兵“哔哔”的吹响哨子:各值班火力点(连珠炮)内,都有一名黄星军士或者带肩章的指挥员爬到xiong墙上半蹲着,在逐渐昏暗的天光下竭力搜寻敌方行踪:炮兵前观所内,炮兵军官们纷纷用到南面观察孔,用测地经纬仪、望远镜、肉眼看向南岸,看向唐王山和远处的太平山。

“板载”声浪从海城南岸开始,经过唐王山传到验军堡南面的日军前沿,引起了沿线清军的紧张反应。

天黑,鬼子的嚎叫声也消停了。

虚惊一场!前沿各营的报告汇拢到欢喜山前指,刘松节看着地图,听完报告,丢下手里的铃笔嘀咕道:“看来,多半是和议成了,难怪娄天爷都要变脸。”接着,他提声下令:“前沿各营、哨加强戒备,注意观察!”

话音刚落,圆木构筑的指挥所突然微微摇晃起来,脚下的山体也在一

o的扰动着,刘松节眼明手快,一把捂住地图上的茶杯免得茶水溅污了地图。地震很轻微,时间很短,却在刘松节心里留下一种不祥的感觉,令人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来人,传令各部坚守战位,不可妄议、传谣,违者杀!来人去吉洞峪催问统领何时回来?”传令兵离去后,刘松节一张的一张的清点着地图。他已经意识到,从上月20日开始至今的和谈,从27开始至今的休战,恐怕会有一个最终的结果了。

他不愿意去想什么和谈条件那种自己够不着的事儿,却不得不想已经有些舍不得战地生活的自己,今后该如何过那种平淡出鸟的生活?是的,刘某人打仗打上瘾了每跟杨格打一场胜仗,他心中就多了几分感悟,对战争这头怪物多了几分留恋之情。

其实,在刘松节的内心深处并不喜欢战争,只是喜欢战争是存在于武毅先锋军官兵中的那种精神、那种气氛:回想战前的功字军是啥光景?官兵们有如此斗志吗?那支功字军能与今天的武毅先锋军、武毅军比吗?不能!他喜欢今天的军队而且以前的军队。

作为杨格的军事助手,刘松节比任何人都清楚变化从何面来。

朝廷的那些大官儿们只知道从战报中找到字眼儿,哦,武毅军、

武毅先锋军用了杨格的新操法,所以变强了。真是这样吗?或者说新操法就代表了全部真相吗?

绝对不是!

赛马集,杨格是用训练、装备不如功字军的镇边军打的第一场胜仗。

草河侦察作战刘松节亲身参与,斥候队大多是功字军,只有巴哲尔他们几个从镇边军马队过来的弟兄。

细河大捷之后从新开到的辽东的几个新营基础上,才开始新操法所谓新操法也只是强化了队列、射击,增加了野战构工的科目而已。

草河堡大捷,增加构工技能,强化了队列、射击训练和高唱军歌,理解了军歌含义的武毅军几个新营,特别是中营,才焕发出别军、别营不一样的战斗气质,这种气质令刘松节mi醉,不可自拔的mi醉。他认为,从那个时候起,武毅军中营才是如杨格所说的那样,有了真正的军队的骨架子了。…,

之后……

人,还是那些人:械,还是那些械:基本操法,还是队列、射击、

白刃。为啥别人从朝鲜退到辽东,连战连败,杨格却能逢战必胜?以前,刘松节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从强行整编奉军得到启迪,在四大条令颁布实施之时,他明白了其中的绝大部分的原因。

士兵,清军士兵和日军士兵差别真的不太大,都是爹娘生养,吃五谷杂粮长大,论个头力气,清军士兵还略胜一筹。两军遵行的操法都是德式操法,几无区别。

在此基础上,日军的军制比清军优越,日军是军、师团、旅团、联队、大队、中队、小队、分队八级编制法:清军是大军(如辽东淮军)、中军(如毅军)、小军(如毅军右军、新毅军)、营、哨、队六级编制法。在连发步枪普遍装备敌我两军,线xing战术不再适用的条件下,清军一名哨官无法指挥百余名弟兄作战:日军一名大尉中队长却有十多个中尉、少尉、曹长、军曹协助指挥,对部队的掌控力远非清军所能比拟,作战灵活,指挥有力。

军制不如日军的清军,在营哨军官军事素养与日军大队、中队级军官相比,也大为不如。清军的营管带们大多是不参加训练的,对新的战争形态一无所知,剿捻军后承平二十年,养成了营、哨官们懒惰、骄奢、贪婪、只知夸奔其谈而不知实战技术的xing子。凭他们,凭落后的军制和战术意识,如何跟日军拼?实际上,每一次战败都是从军官首先开始逃离战场开始……

刘松节很想看到参加教导总队集训一个月以后,那些骨干们回归各营建制后武毅先锋军再与日军一战的结果,即便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至于往后嘛,刘某人是决计不会离开武毅先锋军去享福的。

杨格规划…中的强军之路才刚刚开始起步,他还需要培养出一大批如他那样的军官、将领,还需要把步兵、炮兵、骑兵各科战术重新梳理一遍,特别是连珠炮在海城保卫战中建功之后,一场由技术更新带来的战术思想革新还需形成理论、操法、条令和战术意识……

未来的武毅先锋军会强大到何等程度?刘松节想看到那么一天,想身处这支颇具荣誉感的军队之中等到那么一天,在战场重新跟小鬼子较量较量用小鬼子的血来证明武毅先锋军的强大!

不过嘛,期待是期待,现今的心中惶恐是惶恐。为何惶恐啊?一旦和谈成功,两军停战,身为二品总兵的杨格势必带着一批四品衔以上的军官去到京师面圣谢恩,这是大清国的老规矩了,刘松节也要去却只能在杨格回来之后再去。

那么杨格走了,带着一大批人走了,刘某人能率军留在辽东看住日军吗?能稳定住打了一年仗,归心似箭的弟兄们吗?能处理好与淮军各部,黑、吉、湘三军的关系吗?能继续在部队中贯彻四大条令吗?

地面的震动,只是引发刘松节内心忧虑的导火索,令他突然发现,一向自视甚高也曾率领一部独当一面的自己,似乎根本离不开杨格刘松节意犹未尽,还想打一场仗试试身手。率队行军至三岔口得到电报和书信的杨格却是欣喜若狂,巴不得立马就安排好诸般事物去京城见光绪皇帝,顺道去芦台拜见聂军门、冯老大人和写信的人。…,

天津督署的电报中列明了和谈的最后条款大清国赔款一万万两库平白银:承认朝鲜独立自主和日本在朝鲜的地位:以台湾鸡笼、淡水为日本海军铛地准其驻军修建军港,准日本商民在台湾、澎湖自由行商并享受领事裁判权和免除杂税:割让辽东半岛日军控制区。

看到这些条款,浑身充溢着成就感的杨格很想把身边的人统统撵走,然后冲着南边的旅顺方向,或者是东边的日本列岛责向大吼一声:小日本儿,老子终究还是改变了战争结果保住了北洋舰队,保住了台湾!一万万两白银,就算是资助你们走上绝路的路费吧!

从到达摩天岭搞清楚战局之后,杨格就一直谋划着要牵制日军于辽东战场使其无法分兵登陆山东、直隶和台湾。

为此,他抗拒宋庆要求武毅军向牛庄集结的命令:为此,他趁冯义和不在军中,带着武毅军开向岫岩:为此,他请辞、暗示部下军官闹哗变:为此,他强行整编奉军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杨格达成了自己在清日战争中的战略想定。

大清国虽然战败了,杨格却是胜利者,他赢了,赢了许多东西,许多在未来势必能够改变中国落后现状的东西。

杨春在一旁看着统领用裹着绷带的手拿着电报抄纸和信封发呆,揣着几分小心的近前,轻声问:“杨统领,您累了,要不要骑马?”“累?”杨格心道,我真是心累还没办法说出口啊!“不再,部队继续前进,命令各调整哨,加强夜间行军灯号指示。”

累,还真是心累!

在赛马集看到镇边军的现状之后,杨格给延山整理出一份整训新营的办法,主要针对的就是清军的战术思想落后、军制不适应新武器、新战法,大多数将领、营哨军官们的新军事素养不足,无法承当起指挥部队打胜仗的任务。在依帅的赏识和聂军门的扶持之下,杨格一步步建立了武毅军、武毅先锋军,以新军制、新战法和新提拔使用的一批新锐军官,在士兵大多经过德法操练的基础上,打出了一支强军!武毅先锋军的经验,完全可以推而广之!

从赛马集到海城保卫战之前,杨格每战都要考虑部队当前素养,选择采用适当的战法和强训手段三要在战役目的的基础上考虑基层指挥的问题,甚至要为八门连珠炮一一设定阵地、指定射界:要考虑翼、

营层次的战斗任务下达、执行,指挥官的特别点拨:要考虑步炮骑兵种协同,培养出一批掌握曲射战法特点的炮兵军官和具有协同作战意识的步兵、骑兵军官:要从战略层次上说服各军将帅,拿出适当的战役计划…他的角sè,是从班、排长到哨、营、翼指挥官,再到军统领甚至全军统帅,几乎每一个建制、指挥层级都有他的身影,方方面面、大大小

小的问题都要考虑,能不累吗?

正因为累,成就感才特别的强烈,杨格才特别的想冲着山岭大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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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请武毅军救灾】

感谢书友孤独剑1108071004315516,魔神,山—脉的月票支持

突如其来的一场海啸席卷渤海沿岸,海啸方退,暴雨倾盆,沿岸海水漫溢之处又遭涝灾,滦州、乐亭、唐山、宁河、天津等地临海低洼处尽成泽国,到处沟渠壅塞、禾苗倒伏,春耕成果毁于一旦。

海啸和暴雨让杨格的行程一再拖延,四月二十六日方从营口登德舰“威泽尔”号成行,随同者有充任翻译的荫昌、帮办文书曹文翰、马弁杨春三人。陈鼐则协助赶到牛庄收入希字军散兵的周馥,在收拢部伍后协助刘松节整编之。同时从辽东出发赶回京师的还有走陆路的一等侍卫、黑龙江齐字新营步队统领荣和、武毅先锋军营务处提调玉瑞率领的镇边军哨长保昌、武毅先锋军教导总队第四大队长巴哲尔等两百三十七名满、蒙、汉军旗人。

暴雨过后是阴雨绵绵,渤海上能见度较低,德舰只能以12节的速度航行。

此时的杨格无心应付德国军事观察团的那些“外交军人”,反正该给人看的,给了,德国佬要的战役资料,能给的也给了。他们畲己个儿分析、研究去,与杨某人此行无干。

面圣召对,乃是海啸之后忧心忡忡的杨格最为关切之事。身上舰上,心却在沿岸那些灾民身上,如果直隶官府处置不力造成大量流民,势必让移民数量陡增,在没有准备好充足窝棚、农具、种子、口粮、衣物之前,大量流民如果涌向关外,将造成一场灾难比海啸更严重的灾难!其结果不单单是死人的问题,而是移民实边会被他人诟病,很可能会因此中止!

没有移民实边,就没有关外一个以军垦为初始,以工矿业建设的中心,以期最后形成一个有别于关内的社会体系、军政体系的大战略实施契机。

改革整个中国的政体积重难返之下乃是千头万绪难度太大。在几近无人的关外创造一个新政的典范,相比之下要容易许多,其成果可以直接利用为军事实力,保卫边疆也好入关改朝换代也罢·有了实力,杨格才有充分的政治发言权和改革全国的资本。

故而在登岸之前,杨格必须想好如何应对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力争让直隶的灾情不人为的变相转向关外;杨格还必须想好如何应对光绪的召见拿出一个对光绪胃口的整军和浅尝辄止的改革计划,以应付和谈之后全国舆论的“海啸”。

“笃笃。”钢制的舱门被敲响了,荫昌的声音响起:“杨镇台,荫昌有事求见。”

带着慈禧意旨到甘泉堡“拉人”的陈鼐和荫昌都不太称职,浅浅说过“老佛爷对杨统领的看重”之后,说的更多的事情还是如何保存淮军的力量,应对皇帝的分拆大法。

“请进。

杨格起身相迎荫昌推门进来,两人在舱房里也没见礼各自找地方坐下。

“杨大人可有意兼任天津武备学堂总教习之职?”荫昌单刀直入道明来意,见杨格微微摇头,急道:“恩相使周廉访、杨总办创办武备学堂之本意,就是为淮军培养低级军官。杨大人军学卓识正可¨”

“督学大人。”杨格对荫昌本人还是颇敬重的,两人在辽东战略看法上趋于一致,也是借重于荫昌在李鸿章面前的进言,杨格才有机会得到李鸿章的“谅解”和支持。“一所武备学堂对于拥有三十万练军的大清国远远不够,西方陆军强国以德国为首的军官培养体系乃是陆军中学、士官校、军官校、陆军大学和特科学校。杨格以为,就当前大清国军队而言,强军首在强军官,以陆军军官学校为中心,向下延伸到士官学校、陆军中学,向上发展出陆军大学,横向派生出专门的炮兵、工兵、通讯兵、骑兵学校,形成一个完整的军官培养体系,才是强军的出路。故而,杨格此番觐见皇上,也打算说一说军校的事情,争取在移民实边理清头绪,大致走入正轨后,在武毅先锋军随营学堂和教导大队的基础上创办士官学校和炮兵学校。如此妥否?还请午楼兄指正。”…,

“诚如杨大人所言最好,可问题恐怕就出在移民实边上。”荫昌双目中显出浓重的忧虑,压低了声音,又道:“王夔帅是恩相推荐署理直隶的,原因嘛,老佛爷也很看得起他。荫昌前番和陈大人进京时听说,老佛爷是为开边之事与皇上怄气才去了颐和园,为此,此时要求得王夔帅的帮助,希望渺茫啊。移民实边难行,关外人口稀少,如何支撑士官学校和炮兵学校?以关外之产出、财税收入,也难敷其用啊!与其勉力为之,不如在武备学堂基础之上步步行来。“

李鸿章是后党,王文韶是他推荐的人,自然也是后党。战争结束了,后党就不怕得罪杨某人,该掣肘的肯定会掣肘,此时跟他们讲强国之策、兴邦之法纯属对牛弹琴。那一.王文韶那里该如何应对?身为属下,拜见署理总督是必须的,这一关必须要过!看来,还得做两个工作才行。“午楼兄,恩相大人几时返回?”

“说不准,这些天我都在辽东,也不知恩相行程安排。莫非,你是想先说动恩相?”

“嗯。”杨格点头道:“还有一手准备,就是请聂军门和冯镇台出面。”

“到了大沽口不忙转乘汽船,先在炮台给芦台发了电报再说。必要的话,可留宿炮台一夜。”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格心知荫昌肯定误会了自己要联结聂士成等人给王文韶施加压力,要是聂士成、杨格、冯义和都力主移民实边的话,署理总督也得掂量掂量。只是,让聂士成去“威胁”王文韶,恐怕老聂不会干·他的服从和愚忠思想是经年累月形成的,那会轻易改变?真能改变的话,当初剃发易的事儿就办成了,不像现在这般不伦不类的。“我想请聂军门号召武毅军和直隶淮军、练军协助驻地百姓救灾,尽快补种,把损失尽量的减小。损失小了·沿海百姓沦为流民涌向关外的就少了。”

“呵呵。”荫昌一听·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轻松的微笑道:“原来如此,是荫昌想多了。”

杨格虽然对荫昌有些好感,却远远没有到交心的程度。他只说了动用军队救灾一事·却没有说聂士成动用军队救灾本身就是一种表态,支持移民实边的表态,反对王文韶可能消极救灾、诱导受灾百姓移民关外的表态。只要聂士成一动·王文韶自然知晓厉害。要是署理恳督连属下两支主力军队都无法控制,这个署理总督也就别当了!花花轿子人抬人呐。

荫昌醉心于军事,未必能够想通此节·杨格当然不会出言点破,落得一个“居心不良”的印象。

杨格不想在什么武备学堂总教习的问题上多纠缠,乃扯开话题,说:“午楼兄,不知赖小顺和王安平在学堂如何?”

“赖小顺?哈哈!”荫昌大笑几声后,眯着眼摇头道:“他可是出了名儿的难缠呐!背后有你和冯镇台这样的靠山,身上有杀敌之军功·进了武备学堂简直就是横着走,成天跟靠班(小排长的别称·班长一词的源头)李纯叫劲,搞得李纯没办法,找总办大人诉苦了好几回。

李纯,去年11月协助冯义和带功字军新营到辽东,聂士成颇为看重,甚至推荐他到武毅军跟杨格混,可人家瞧不起防勇出身的杨某人,一甩袖筒子回去了。嗤,结果还是一个小小的靠班啊?这事儿赖小顺知道,想必是跟李某人故意找碴作对吧?…,

“午楼兄,详细说说赖小顺是咋跟李纯叫劲的?”

“我知道,他是你马弁出身。”荫昌一边说一边回忆,还没正式开始就想到可笑处,又笑了一阵,才道:“赖小顺有法子,连举子出身的陈树泽都听他,还有王安平更是以他马首是瞻。三个人操列队,完全按照你们武毅先锋军的法子,偏生史艾德(德国教习)也喜欢这法子,叫各大排都跟着赖小顺学,李纯争了几回没得逞,还得跟在后面学那个正步走。这事儿还没完,李纯一直耿耿于怀,气不过,听说胡要练兵就去投靠,哪知朝廷罢了练新军的折子,又灰溜溜的回来,正好碰上赖小顺当值放岗。见面就说,哟,话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李靠班这尊神敢情是太大了,到处的庙子都容不下您呐?好马不吃回头草,赖驴子才吃一..啊呸,赖驴子都比吃回头草骟马强,有卵蛋!”

荫昌学着赖小顺的神态语气,也有七八分传神,却不再笑了,说完就盯着看杨格的反应。

杨格能说啥?说李纯活该?没肚量。说赖小顺不对,赖小顺也没啥出格,说几句风凉话而已。

“春闱不是放榜了吗?那举子莫非自觉无望才投了武备学堂?”

“不是,陈树泽确实是个人才。自比投从戎的班定远,入了学堂之后那个认真劲儿,不少人都是心服口服的,要不,你那个眼高于顶的小马弁会看上他?”

“午楼兄,咱们打个商量,这个陈举子学成之后,必须分到武毅先锋军,如何?”

荫昌暗笑,却凝了脸色,摇头道:“这个一¨还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毕竟是举子出身,学了武备不投军,另外找个差事也算轻而易举啊。再说,这事儿是联芳联总办做主,荫昌只能说说,不敢保票。

不过,如果杨老弟你得空就到武备学堂转一转,点拨点拨生员,一回生二回熟,联总办就不好拒绝了。”

“成!”杨格爽快的答应下来。他倒是很想见识一下那个被赖小顺看中的举子武备生,却不成想,既然举子跟赖小顺交好,按照荫昌的说法,即便分派到别的营头也可以不去,只投武毅先锋军。

说来说去,杨某人恐怕被绕晕了头,放着那个有衔头、有俸禄的总教习不当,却傻乎乎的去当没衔头、没俸禄的临时教习一¨荫昌心里那个乐哟。纟

179 【定武军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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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关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开,举国哗然。数日之内,在京官员、阁、院、部臣工,在京等候放榜的各地举子呈交的“请战”折子有四十多件,具名者三千余人。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也递了一折,称“聂士成等军颇有把握,尚可一战”,光绪批之“严饬各营约束兵勇,不得滋事挑衅。”

四月三十日,当杨格乘坐机器船沿白河而上到达金刚桥,正儿八经的准备了大红的拜帖递进衙门,求见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时,大沽口、北塘、芦台、汉沽等地驻军纷纷出营,修整道路、疏通沟渠、开挖新沟排水一¨各地百姓此前还称呼换装过后的武毅军为“二鬼子军”,这一番作为下来,可算是让百姓们开了眼界,莫不交口称赞,“二鬼子军”一词从贬义的讥诮,渐渐地带着褒扬的意味。

真正的“二鬼子军”头子站在金刚桥督署衙门口时,久闻“武毅先锋军统领”大名的督署亲卫们傻眼了,这才是二鬼子呀!你看,他一身洋式军服也就罢了,连辫子都去了?二品总兵不穿官服,不戴官帽,不留辫子,就这么着来拜见上官?前所未见、难以想象却就在眼前,督署亲兵不傻眼才有些奇怪咧!

傻眼归傻眼·可不能忘了立即通禀内里,并请总兵大人进衙门内稍坐等候。

通报不久,内进传来一阵脚步声,王文韶带着一群僚属匆匆行来。杨格一看,署理总督王文韶身材瘦小,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以下·一身深蓝色的官服更让人觉得这位署理总督身形单薄而老迈。老迈·确实老迈,红顶花翎下是雪白的发辫,山羊胡子也白得有些通透,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颧骨,脸色焦黄而满布皱纹,行路急了·颤巍巍的令人有些担心,左右都有出手托举、护持之意。

杨格乃是抱着“求新”的目的到天津,进北京的·自然不会选择穿二品武官的官服,却不能无视老迈的署理总督如此疾步而来表达出的意思。

啪的打了立正,举手至右额边,杨格大声道:“报告!标下二品衔榆关总兵、武毅先锋军统领杨格,请王督训示!”身后,帮办营务曹文翰、马弁杨春也是立正敬礼,陪同的荫昌却是微微躬身致意了事。

王文韶早知道武毅军易服一事的·此时并不吃惊,笑呵呵的抱拳作揖还礼·说:“杨大人辛苦了,辛苦了,请,堂上奉茶叙话。”说着话,王文韶伸出苍老的手,亲热的把住杨格年轻有力的手腕,连声道:“杨大人年轻有为、屡建奇功,实乃天下年少俊彦之翘楚人物,更是众军将士仰望之辽东柱石。本督是闻名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实在三生有幸呐!”

亲热、吹捧,官场拉拢人的老套路,却不知署理总督王大人看到大红拜帖里面除了几个字之外,啥也没有时是何种心思?

杨格反手托着王文韶的胳膊,侧身随着王文韶的步子,边走边说:“制台大人谬赞标下了。若非督署指导得法、廉访周大人接济械弹、钱粮有力,标下在辽东也是无米之炊啊。大人,小心台阶,慢一点。”

你会作态,我也会作态。署理总督大人要让武毅先锋军归心,得拿出实际点的举措来,不是几句捧人的话就能了事的。…,

两人“亲热”的一边走,一边说话,大意乃是嘘寒问暖,到了督署节堂上,分主客尊卑入座,戈什哈奉茶之后,王文韶才指点随同迎接杨格的那些人,一一介绍。

“这位是海关道盛宣怀大人。”

清朝重文轻武,从三品的海关道乃是文官又办理洋务,实际地位远在二品总兵之上,只是杨格头上还有一重帽子,乃是兵部武库司郎中虚职,还是“满郎中”。

清朝规矩,重大朝会群臣列班,同品同级以满为尊、汉居次;又,各部院尚书、侍郎也分满汉,满尚书为正、汉尚书为副。杨格领着汉军镶(黄)旗的份例银子,还是当得起王文韶率僚属出迎的。

盛宣怀不能在制台大人介绍众人的当口出声打扰,只能微笑颔首表示善意。恩相有话,淮系之未来,系于杨格一身。此时,各方舆论对恩相都大加挞伐,指责其丧权辱国,有亏职守,回任直督恐怕是万难喽。淮系之利益,今后还真要落实在手握两万精锐的杨格身上。

第一次见面,盛宣怀就从杨格的衣装、神态、举止、言语中觉出一股子沙场决胜的锋锐之气,与聂士成有些相像,又大为不同,具体的嘛,也说不清楚。

“机器局总办张士珩。”

杨格与张士珩都是点头微笑,略略表示过就算作见礼了。场面上,杨某人不能一下子就扑过去抓住张士珩,一股脑的“爆料”出来,要张士珩想办法办下去吧?慢慢来,有的是机会,但不在今天,也不在最近几天。一切事务等进了紫禁城之后才能铺展开来。

“广西廉访、办理东征粮台胡胡大人。”

“胡”,这个名字在近代军事史中留了名儿的,杨格最记得就是他“”二字的生僻。此时见了真神,也是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喽,只是体格比之王文韶要强健了许多。

嗯,胡、汉纳根小站练兵,号定武军,这就是袁世凯起家的本钱了。

“呵呵。”胡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他在直隶督署的地位比较微妙,可以当做是客人,此时说话并不算太失礼。胡笑过之后,故作苦恼状·向杨格拱手道:“杨镇台神勇,武毅先锋军善战,朝廷已经把整练新军一事交托于杨镇台之意,只是,杨镇台此番进京面圣时,有一事不可不提。”

“胡大人请讲。”

“定武军自去岁在马厂招募兵员以来·德员汉纳根悉心教训·至今已有小成。目前有官弁士卒余人,分十营,步队七营、炮队一营、马队一营、工兵一营,颇具气象。前番汉纳根觐见圣上·呈献《练兵十则》,欲以此为根本训练十万新军,圣上批注曰:暂罢·会杨格后再定。杨大人,这些兵员素质尚可,训练不易·若就此裁散,可惜,可惜啊!”

袁世凯呢?袁世凯呢?杨格在心中得意自问。此时的袁世凯应该还在新民屯整理粮台事务,准备移交给盛京将军衙门的屯垦委员宜麟,以备移民之需。移交过后,袁世凯才能回天津来交卸职务,下一步干啥?得去北京问朝廷喽!反正·杨某人是不打算把定武军交给袁某

胡本是文官,统兵训练实在有些难为了他。

“胡大人请放心·此事杨格记在心中,面圣时自会提起。只是一.胡大人可由官弁名册、械装型号数目?”

“有,有。”胡也不愿意看到定武军在自己手里召集又遣散,闻知杨格在营口登船回津就留了心,作了准备。此时见杨格态度积极,顿时大喜过望,从马蹄袖里抽出一份卷着的文书来,起身上前递给杨格。…,

杨格略略一看,从名册中看到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又看到军械装备都是奥国曼利夏快枪和德国行营炮,还算不错。这支部队,杨某人要定了。

“制台大人。”杨格向王文韶欠身道:“临战整军之难,当身处战地方有切身体会,定武军编练有半年之久,初具气象,若得有战阵经验着统调指挥,能堪大用!今清日和谈方成,局面尚未稳定,贸然遣散定武军实在不妥。标下想,可否从辽东抽调得力官弁和两营兵力到小站,与定武军混编为督署亲标,保留住这支部队?”

“嗯¨一”王文韶捻须沉吟。军事上的事儿,他目前还做不了主,真正做主的是尚在日本国的李中堂,而李中堂信任、依赖的军事干才无非是聂士成、冯义和、荫昌、杨格,杨格此时说法,等同于李中堂的意思。

荫昌知杨格心意,自然要大力配合,见王文韶迟疑,急道:“禀制台大人,督署亲标已有马步六营,倒是古北口提督衙门亲标因抽调胡殿甲等营增援辽东,颇有空额,不如列定武军入提督亲标?”

王文韶是分别得了慈禧和李鸿章暗示的。慈禧要李鸿章推荐的王文韶稳住直隶,以便自己假朝廷之手慢慢消化了淮系力量;李鸿章则是用王文韶抵制在榆关石口站的刘坤一,军事实权全部交托给荫昌、陈鼐、聂士成、宋庆,又有以新锐之杨格为主整编淮军的意思。定武军也是淮军,是淮系人物胡和李鸿章的军事副官汉纳根编练的,也是直隶总督衙门出钱、出粮、出军械,军官都是武备生,还有一些颇有渊源的人物在其中。王文韶署理总督以来,也难以管制定武军。

不过,眼见得舆论愤愤,李鸿章恐怕难以回任直督了。那,王文韶的这把椅子就坐稳当了,接下来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把军政财事权抓到手里,说白了就是抓人。

荫昌虽然是旗员,可跟从李鸿章日久;聂士成、宋庆乃是老淮军出身,难以撼动。唯有杨格,出身防勇,于淮军体系牵涉不多,值得争取。

杨格说啥,又有荫昌出言支持,那就是啥了!今日初见,面子一定要给,还要给足!给足的同时还要创造出把杨格和聂士成分割开来的契

“嗯¨一本督觉着,既然杨镇台决定从辽东抽调得力官弁和两营百战精锐,协编定武军,不如就以定武军为武毅先锋军后备!午楼、致之,你二人觉得如何?”

杨格本不想直接就把定武军纳入麾下的,只想派一些人来当“钉子”,哪知王文韶如此爽快,直接就把定武军整个儿的甩给了自己。其间,王制台的心意可是够到位,够分量呐!

“标下一定带好定武军,不出三个月,定武军就能与武毅先锋军一般精悍!请制台大人放心!”

“嗯,放心,把定武军交到致之手里,本督岂能不放心?再说了,圣上若知此事,也会大为欣慰啊。”

不知不觉间,王文韶就把“杨镇台”、“杨大人”的称呼换做“致之”了。纟

180 【神龙见首不见尾】

大补更,尽力补更!一路急行,杨格等人在5月2日入夜前经过广渠门进城,在朝阳门会合了等待的永山后,进驻紫禁城东的贤良寺。

贤良寺原本是一座王府,康熙十三子允祥死后,因其生前笃信佛教,乃改王府为寺庙。寺庙哪里用得着偌大一座王府,剩下部分就作为外地督抚重臣进京后的临时驻地。赫赫有名的曾国藩、李鸿章等人进京就是下榻此处。

入住贤良寺是身份的象征,寻常人等可望而不可及。贤良寺内几大跨院、几个偏厢也分了等级,最靠近皇城的西跨院等级最高,为头品、勋爵、大学士衔总督的住处:稍次一点的是北院,因为靠近寺庙,颇有香火气息,景致也较西跨院为好,却有些进出不便,为二品巡抚们的驻地。

至于杨格,二品总兵兼着兵部郎中的虚职,只能住南院东厢,也就是最靠近大门的地方。

永山称病,暂时没去颐和园,也不好进出紫禁城被太后老佛爷的眼线看到生出事端,索性住进了恭王府,帮着南河沿杨宅改造监工,又安排好了杨格在贤良寺的住处。

贤良寺设施齐全,拎包入住即可,杨格觉得很是方便,正叫听差的准备酒菜饭食,把门的步军统领衙门巡防千总就按着腰刀匆匆来到门口,打千道:“禀杨大人、永山大人,庆王府来人传话,镇国将军载振即刻间就到贤良寺请见杨大人。”

杨格以目示意曹文翰伸手在随身的挎包里摸啊摸啊总算选出一块有些缺损的银锞子,塞进那千总手里千总方才有些怏怏的谢赏离去。

替贤良寺的地方大员把门儿是肥缺,能得到这个差使的一般都是步军统领的亲信,也是眼线,又能结实很多实权人物,通禀把门听差还能得到赏钱。步军统领属下皆趋之若鹜,如杨格这般小气的打赏者实在太少太少,哪知那个文案师爷更小气,专门捡了一个缺损的银锞子,也难怪人家六品千总很是不快了。

杨格问永山:“镇国将军载振?庆王府?什么人?”

“去年圣母皇太后万寿,晋庆郡王奕助为亲王载振乃是奕助长子,得了头品顶戴今年初刮二等镇国将军。他父子俩跟颐和园走得近载振的来意嘛,不言自明。”

“太后的人。”杨格微微点头,暗自寻思。自己刚刚进京入住,太后的人就到了显然这满北京城都在慈禧的掌控之中。自己今后行事快要小心一些了,在没有巩固的基础之前,少得罪为好以免生出枝节。

永山却不会如杨格那般去想,见杨格沉思又道:“致之,朝中、宫中的事儿繁复无比,若要在京师城里站得稳,还需早早亮明身份,咱就是皇上的人。跟有些人来往应酬多了,恐圣上生出担心来啊。”

“镇国将军?他也能领兵打仗?”

“嗤!”永山失笑,就连一旁陪坐的曹文翰也笑了。

“你啊,枉自己经是正二品红顶子大员了。”永山说着,脸色却收敛起来,又有不屑之意,说:“大清国的将军分为三种,一种是宗室爵位,如这镇国将军,往上就是贝子、贝勒了:一种是军功卓著、已经得到巴图鲁号者之后的加恩封号,如你这次入京面圣,肯定能得个什么将军的衔头,我听说军机章京们拟的是振威将军名号,加恩封为将军者,每年例银有八百两:一种是八旗驻防将军,如依帅、长帅等人。这位镇国将军,哼哼,估计听到炮响都要吓出尿来,哪能领军打仗呢?”…,

“啥玩意儿。”杨格嘀咕了一句,只觉当世与前世的区别实在有点大,一时之间令人回不过神来。特别走进了京城之后的所见,除了古旧之貌可做“文化遗产”之外,哪有近代化国家的半点帝都景剿

不多时,随着门口一声传报,一行大约十余人匆匆进入南院,当先一年轻人大约二十来岁,中等个头、圆脸有几许横肉显得凶悍,仔细看去却是肥肉居多,乃是色厉内茌之相。再看他穿着石青色的官服,补子顶戴乃是一品,行路间脚步虚浮,眼光飘忽而总走向上看,定是镇国将军载振无疑。

杨格等人降阶栩迎,永山在一旁互为介绍之后,载振当先进屋,大马金刀的在主座上坐下,用主子看奴才的眼神扫视杨格、永山后,开声道:“来呀,把老佛爷给杨镇台的见面礼儿抬上来!”

一行人大多都是抬东西的,啥东西呢?老佛爷的赏赐肯定有讲究,都是装在朱漆描金的木盒子里,还用红布扎了花,倒像是结婚下聘礼的模样。

杨格猜对了,载振等手下人把五个大盒子整齐摆放在堂中,向西抱拳道:“老佛爷。偷,杨格在辽东征战,为大清国屡建奇功,鞍马劳苦而不得家人亲眷,哀家感之念之怜之,闻听皇上体恤臣下而赐婚杨、冯两家,就权且为杨格做得一回主,备办了些许物事权作聘礼。”拿腔拿调的说着,载振从袖筒子里取出一份大红烫金还描着龙凤图案的礼单递给杨格,又道:“杨镇台,谢恩吧!”

尼玛啊,难道要老子给你跪下?

永山暗扯杨格衣袖示意,正是这个意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进了北京城,恐怕这膝盖头都要遭罪起老茧喽!没办法,你不跪也行,砍头了事!

“臣叩谢老佛爷恩典。”

“起来,起来。”载振换了笑脸,伸手扶起杨格,亲亲热热的说:“杨大人啊,你年岁与我差不离,也就三两年吧?所以啊,老佛爷说了,你们年轻人说得上话儿,就给载振派了这么一趟差使。呵呵,这才有缘得见杨大人,当真是大清国第一良将,当世之少年英雄呐。杨大人要不介意的话,载振就直呼你一声致之兄,如何?”

看相貌,一个养尊处优,满脸肥肉,白白胖胖:一个爬冰卧雪,肤色薰黑,筋骨强劲。看起来,杨格最少要比载振年长十岁左右,载振称之为兄,倒也不为过。最大的问题是,杨格自己也闹不清楚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年龄究竟几许?

“只怕是杨格高攀了庆王府。”

“哪里哪里,眼见着,你杨致之就是太后老佛爷跟前的红人了,载振,哦,载振字育周,载振还指望着在致之兄那里找个差事做做呢。”说着,载振给杨格眨巴了几下眼睛,又道:“估摸着今晚来此人多,载振先行告退,等明儿致之召对归来,载振在陕西巷子怡香斋设局为致之接风。永山大人是大陪客,知道地儿。

如此,先行告辞!”

载振匆匆来,匆匆去,留下五大盒子的“聘礼“礼单却让杨格看花了眼。金银珠宝、金石字画、翡翠鼻烟壶、羊脂玉如意、用玛瑙黄玉等材料精心雕刻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暗合早生贵子之意。

“老佛爷就是老佛爷,啧啧……”曹文翰咽了一口唾沫,双眼放光的收起礼单,颤抖着手打开盒子略略检点,边看边说:“这,这些玩意儿恐怕价值不菲,那些金元宝都有千两重吧?统领啊,统领,这次搞大发了,如此聘礼抬到冯家,大面子哩!老佛爷这番心思……”…,

杨格听得心烦,一摆手道:“够了!杨春,搭把手,快弄进去。”

这边还没搬完,门口的步军衙门的千总就大声道:“奴才英善叩见恭亲王!请王爷千安!“此时的英善恐怕也从镇国将军、恭王爷先后来到中看出了什么,刻意的提高了嗓门。

来不及搬了,就搁哪儿吧!

杨格率众出门,正好迎上白发苍苍,干瘦如骨的恭亲王奕祈。不用永山介绍,奕祈自然能从杨格一身洋式军服和两肩上镶嵌的一颗五角金星看出究竟,在杨格立正致礼后,微微点着头又上下细看了一遍,才道:“杨镇台这身军服,确实威武,可见我大清国的武毅先锋军是何等军容啊!早该如此,早该如此,昔年本王就曾建议太后更改军服,却遭好一通训斥,今岁却由杨镇台一力办成此事,想不到,想不到呢!”

“王爷请进,入内奉茶。”

“杨镇台,屋子本王就不进了,明日觐见之事永山自会言明,本王就是忍不住好奇,想来看看杨镇台而已。本王看到了英不凡的武毅先锋军统领,心愿已了,可以高枕安眠了。明日皇上在西苑(中南海)紫光阁召对于你,届时你我还可再见。告辞!”

如果说载振来去的快,奕祈这一番来去,可谓快如闪电了。

杨格送恭亲王到大门口,看着那顶六人抬团龙软轿消失在夜幕之中,实在有些愣怔。杨某人变成西洋景儿了?看一眼就走?移民实边、兴办洋务、改革军制、整编军际多少事儿还想与军机大臣、督办军务大臣、总理各国事务大臣的恭亲王说道说道啊!这就走了?

不能不说,奕祈的这一面,确实给杨格留下了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印象。

老于政争的恭亲王,凭借战功攀升到总兵位置的杨格之间,那方面的本事差距颇大哟!。)

181 【督办军务处】



大清国的政局,已经到了一个极为紧要的关口上。

《马关条约》签订后引发的政潮,皇帝因移民实边事“气走”了圣母皇太后,李鸿章身负丧权辱国罪名而千夫所指、返任无望,老湘军和淮军之间的暗争,恭亲王复出后升发洋务派与守旧派之间的jī斗,战后裁军和编练新军的矛盾、契机,京城里嗅觉灵敏的权贵、官员们都看出来了,此番光绪紧急从辽东将杨格召回,就是要把所有的事儿摊牌了!

杨格是谁啊?去岁十月前,大清国三万万六千万人之中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屈指可数:而今,大清国三万万六千万人中,恐怕有六千万都听说了这个名字,其他三万万人嘛,连大清国与倭国开战是啥回事都未必闹得清楚!杨格之名,与淮军、武毅军、武毅先锋军密切相关,与辽东屡次的胜仗密切相关,又与光绪皇帝逐渐以强硬姿态掌控政权相关。

一个防勇,半年间成为天下瞩目之焦点,实为奇观。

细细一想却又并不稀奇。昔年湘军、淮军崛起,曾国藩、左宗棠、

李鸿章依靠的就是军威和办理洋务,身居高位。如今恭王复出,办理洋务乃是题中之义,杨格适逢其会,以武毅先锋军之赫赫战绩走进大清国政坛,在各方势力角逐权力的争斗中,两万精锐和大清国第一良将,隐隐成为各方竞相拉拢的对象。

太后有了杨格和武毅先锋军,消化淮系、伸张后权、垂帘听政轻而易举。

皇帝有了杨格和武毅先锋军,〖镇〗压辽东诸军、整编地方军力、皇权稳固而难以撼动。

洋务派有了杨格和武毅先锋军,移民实边只是一个开端,集中全国权力于皇帝一人之手,统筹全国之洋务推行之,才是目的。

至于守旧派嘛,那就别想喽,够不着!杨格那身新式军服就会晃huā他们的狗眼,还是跟在太后身边老老实实的消停一阵子吧。

其实,大多数人都看明白了。皇帝和恭亲王的联合力量已经先行一步,把住了主动。故而,太后只能退避到颐和园,暗中使劲了。

贤良寺车水马龙,各怀心思的来访宾客络绎不绝,从掌灯时分到宵禁,把门的千总英善来回跑动通传都跑酸了两tuǐ。可是,宵禁是禁平民百姓,哪里禁得住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们呐?最苦的还是杨格,赶到京城后连饭菜都没吃上一口,就一直“接客”折腾到后半夜才总算完事,匆匆吃过“宵夜”后各自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阁、部、院臣工在西苑勤政殿廷议之后,光绪带了恭亲王、翁同和、李鸿藻三人径直来到紫光阁召对在此等候多时的杨格。

选定紫光阁召对杨格,光绪颇huā费了心思,京师消息灵通者也能从中看到杨格之前程锦绣,故而车水马龙也就正常之极了。

紫光阁原本是皇帝检阅八旗子弟骑射和shì卫武功,召见武进士、军功赐宴之所。乾隆皇帝在几番西征之后重新修葺,借以彰显十全武功。阁中绘制了军功卓著者两百人头像,借鉴后汉光武帝之云台二十八将典故,把画像悬挂阁中,其中五十人由乾谗皇帝钦定赞文。由此,紫光阁在大清国武人心目中成为一个圣地,能够列头像于其上。然而,乾隆朝过后,大清国势日渐衰微,道光朝经历鸦片战争,大清**队几乎无战不败,除却在湘淮之争中落于下风的左宗棠,在镇南关大败法军的冯子材,又哪有赫赫军功者足以绘像表彰呢?…,

在此召对,乃是蕴含了昭明杨格此前军功,jī励其再建奇功,名列阁上之意。

叩拜并山呼万岁,光绪令平身、赐座时,杨格起身立正行了一个军礼并转向奕所、翁同和、李鸿藻方才礼毕。

光绪有些惊讶,问:“杨爱卿两次行礼,何故?”

“启禀皇上,叩拜大礼是杨格身为大清国民对皇帝的礼节:军礼则是大清**队官兵对陆海军统帅和僚属重臣的礼节。二者都是礼节,含义却大有不通。臣以为,强军之始可从军礼着手改革积弊,jī励军心,提升军人地位。大清国一向重文轻武,于平时大有好处,于战事却大为不利。地位低下则无荣誉感,无奋发进取之心,无砥砺效死之念。如此,临战即怯,临危即退,难以成就强军。”

光绪点头,又问:“难道朝廷对辽东诸军赏功罚过,特意重赏爱卿和武毅先锋军官兵,也不能jī发士气和、和那个荣誉感吗?”

“能,但事倍功半。”

朝廷供养军队,战时以重赏jī励军队打胜仗,乃是一种常态,深入光绪、奕所等人的意识之中。而杨格回答显然超出了常态的范畴,令他们都有些错愕不解。

杨格早有准备,两番行礼引出这个话题乃是反复思想过后的结果。

他在绣墩上欠身道:“当今的战争形态已经与以往不同,臣愿为皇上在图上试演一番,加以说明。”

图上试演?光绪年方二十四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否则也不会断然摈弃和议而对日开战。

杨格转头看向永山,永山向光绪作礼后走到紫光阁门口,从门外侯立的曹文翰手中拿过图囊,一边走一边拣选出一幅图来,铺在光绪脚下。

“皇上请看,右上角之枪械为皮夏利式燧发枪,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远征俄国时,俄军普遍装备此式枪械。此枪从膛口装药火药、子弹,步骤复杂,装填速度缓慢,以最熟练的射手操作,每分钟的射速只得一发。故而,两军数万人会战时,都以四排以上横队列阵,次第发射装填,保持火力的正面密度和连续xìng,此为线xìng战术的基本形态。

大清国在剿灭发、捻之乱时,淮军即用此等战法,其要领为,以500人为一营,营分八队,会战时根据敌情分为营本队四列、营官居营队左前指挥:或者左右各四队也呈前后四列,营官居左右两队之中号令。如此战法,一营500多人密集列阵,只需一名官长指挥作战即可。”

光绪暗思,装备少量步枪、大多是抬杆、火锐的神机营就是这般光景。

“皇上再看,左上角之枪械为马梯尼单发步枪。此枪为后膛装填定装子弹,熟练者可达每分钟四发的战斗时射速。此类步枪的有效射程在600码,精确射击距离为200码以内,故而采用此类步兵作战时,敌我双方一般都在600码的距离之外列阵,在对射中前进到200码距离上发起白刃进攻。200码的距离,常人可在两分钟之为跑过,也就是说,从敌军发权白刃突击开始到发生白刀战,只有两分钟的时间,每一名合格射手最多只能发射八发子弹,实际情况是在敌军临近时,射手往往因为惊慌而无法完成装填、瞄准、射击的动作。

为了保证火力密度能够压制敌军的列阵对射和白刃突击,此时的战术队形为前中后三排列阵或前后两排列队。去年战前,淮军各部的操法就是如此。其要领是,营官之下另设哨官,哨官指挥百人左右,尽量以哨为单位形成整齐、准确、轮番的排枪火力,以最大化的击杀敌军,阻止敌军接近到50码以内。与以往相比,每营担负指挥作战之责的官弁增加了五名哨官或哨长。”…,

光绪隐约明白了,火器越精良,营队丰的官弁数目反而会增加,而不是减少。

“这是毛瑟8响快枪。”杨格手指左下角的步枪说:“每分钟战斗射速在7发以上,精度提升显著,单排火力线即可抵御敌军突击。故而,营、哨、队的作战队形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再以先行战法为主,而是以一条或者两条攻防战线为核心,营哨队的作战正面因此可以达到500

码以上。而且,根据地形、地物的起伏变化,还可以依托地形地物采用卧姿、蹲姿射击。此时,营官已经很难看到属下500多名官兵,自然无法掌握,哨官的作用因此凸显出来。甚至于在地形复杂,作战任务多样的战斗中,哨官也无法掌握手中的100名官兵,这就需要增加军队中队一级,队以下一级的军官或者老兵数目,才能在换装精良武器之后,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来。当前的陆军强国如德意志,他们的陆军营中,有军官14名,士官30多名。反观我军在新法整编之前,只有营管带、帮带,五个哨官和五个哨长,共计1上,画着呈四排火力线的步兵营阵列:也画着呈三排、两排的步兵营阵列:最后画着一个以高地为中心的营防御战斗线。很显然,高地这边的营管带看不到高地另一边的下属。

图示清楚,解说详细而准确,让只看过神机营操练的光绪大开了眼界。甲午开战之初,光绪也知道大清国精锐之淮军装备了连发快枪,比之日军装备精良,被洋枪洋炮打开国门的大清国人,普遍都陷入盲目崇拜精良武器思想中难以自拔,很少有人想到如何有效利用这些武器,只依赖于一群德国退役军官们移植德国陆军的操法。

可是,德国陆军的操法适用于德国陆军,就一定适用于大清国淮军吗?

德国陆军军官素质高,士官数量多,这是一支军队从少有技术含量的冷兵器时代走向技术含量越来越高的热兵器时代,适应近代、现代战争的基础条件。没有这些条件的清国陆军茫然不知,败在学习德国陆军相当到位,基层建制有大量军官、曹长、军曹、伍长的日军手上,确实不冤枉,一点儿也不冤枉。

有些话,杨格没有说,怕折了年轻皇帝的锐气。但是问题必须提出来,想办法解决掉,把军队基层建制问题解决了,才能就此推出中级战术问题,高层战略问题,才能把建立全军总参谋体系的话题抛出来。

战争越来越具有技术xìng,专业xìng。那些读了古兵书就以为可以指挥千军万马打现代战争的老家伙们应该滚到一边去!少在皇帝身边尽出馊主意!这里,皇帝身边,就有几个那种人。

“皇上,建立完善的军官培养体系是增强战斗力的不二法门,这一点,从目前的武毅先锋军身上可以体现出来。但是,武毅先锋军在战时的仓促条件下,很多方面仍不完善,如果按照臣的想法确立新军制、有了更多可用之才后,武毅先锋军的战力还可在今日之上提升两倍有余!

而我大清国,只需在新军制下编练三十万军队,即可确保陆上国防。”

光绪心里有一本账。甲午年五月,朝鲜局势紧张以来,朝廷就统计过大清**队数目字和大略的装备、训练情况。能战者为四万余淮勇(包括淮军改编的防军,防勇),勉强能战者为各省在八旗和绿营基础上以洋枪、洋操改编的三十二万练军,还有老湘军各部不足两万人。…,

算起来,这个数目字已经达到四十万有余,而大清国吃兵饷的员额远不止于此。八旗京营,驻防八旗及各都统所辖,却是五十余万!

百万大军打倭国不过十几万军队,怎么打也不可能输啊?结果却?

战争的严酷结果已经让整军成为摆在朝廷面前的急务,如何改,杨格指出了路子,光绪也有意借此消化淮军、削弱湘军、强大旗军,如杨格所言,果真能以三十万新编精锐之军承担起百万大军的责任来,那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难度比之移民实边还要大上一百倍!

移民实边是在〖日〗本军队已经威胁到关外祖宗陵寝和龙兴之地的情况下实现的,如今战争结束了,和谈成了,旗人们、皇亲宗室们又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了。依靠这些人打破八旗军制,裁减旗人占有的经制军员额军饷,去编练新军?那不是砸旗人的饭碗吗?!

牧很难,先不说这些,还是说一说解决淮军的话题,说一说如何把武毅先锋军、武毅军掌握在朝廷手中的话题。

“杨爱卿,编练新军可以一步步的来,就以武毅先锋军和武毅军为基础。朕看了图,听你一番说解后,觉出今日之战争已非昔日可比。

”说着,光绪转眼看了看翁同和、李鸿藻,眼光又瞟过永山,慨然道:“朝中,朕的身边少了熟知今日军事之人参佐赞画,难收如臂使指之效。与倭国对战十月之久,朕的体会尤其深刻啊!”

“皇上,此事不难。”杨格早就猜到光绪的〖真〗实意图,乃是借武毅先锋军之手统一军事权。“只需效法欧洲强国,改督办军务处为陆、海军总参谋部,拣选陆、海军得力军官主持,为皇上最高军事幕僚机构和军令机构即可,军政方面的事务仍然由兵部负责。”

督办军务处乃是临时设置,如今战争结束,局面稍定之后是要撤销的,恭亲王奕所也就少了一个兼差。可是,如果以新法整军的名义保留督办军务处,那么督办军务大臣奕所就能名正言顺的主持军务,再置杨格于其下,逐步消化各军,集拢军权,倒是打击后党和地方督抚的一招狠棋!

光绪转眼看向奕所,奕所也正好看向皇帝,二人心意顿时相通,!。

182 【帝国国防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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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法保留督办军务处这个临时机构,让奕欣借此重新掌握军权,此事早在光绪和恭亲王的谋划之中,只是忌惮于太后用“祖宗体制”来压,并煽动“唇亡齿寒”的地方督抚、满族亲贵的守旧派群起反对,故而迟迟未有提出。

代表了淮军一半,实际战力一大半的杨格提出以督办军务处为全军的总参谋部,正投了皇帝和恭亲王之好,就等明日早朝时由杨某人正式提出了。

不过,总参谋部的名义有了,如何落实,如何与编练新军结合起来?光绪、奕欣、翁同和、李鸿藻四人中,稍微谙熟军务的奕欣尚且不言,其他人就只能等着杨格“献策”了。

杨格却是胸有成竹,督办军务处要真能成为总参谋部,大权绝非在奕欣手中,而在杨某人手里。

当然,这还需时日才艄实现,实现之前必须给皇帝和恭亲王一个定心丸。如今,李中堂回任的可能几乎全无,为免慈禧假文韶之手消化淮军,就只能将武毅军、武毅先锋军直属于督办军务处,再以武毅先锋军的军制健全为开端,以举办系统军事教育为基础,逐步充实基层军官,从而选拨、培养出一批中、高级军事参谋人才,充实督办军务处及直属两军。到了那时,督办军务处还不是杨某人的天下吗?

再说了,恭亲王老矣,他老人家天元几何?

杨格没有玩弄权术的手段,只有三个优势。知道历史的走向而在各大势力中左右逢源;会整军打仗;年纪轻,有的是时间!

“启禀皇上,臣前日在直隶督署述职逗留时,广西按察使胡大人提出保留定武军,将定武军作为武毅先锋军之后备。王制台也有此意·臣乃冒昧答应从辽东抽调两营精锐及军官一批,充实定武军并新法整训。如今,臣属下有武毅先锋军、待整编之希字军、定武军三部,官兵员额合计为两万六千余人;直隶提督聂军门、德州总兵冯镇台麾下还有三十二营淮军正在整编为武毅军·员额总数为一万三千余人,两军合计四万。臣以为,两军当纳入督办军务处直辖,为全国军队新法整编之标范。”

投其所好,拍马屁者最擅长用这一招。杨格这记马屁正好拍准了位置。光绪眉眼带笑频频点头,恭亲王捻须看着杨格,满脸赞赏之意。

“新军编制法·当参考德军,比照日军,权衡俄军,日俄两国为大清邻国,俄国素有世界第一路军大国之称,可动员之陆军力量达两百万以上;日军进步神速,清日一战,已成大清之劲敌后患。故而·新军编制必须在考虑战法转变,人才培养以实现参谋幕僚为军令核心体制的同时,确保同一级军队建制的我军在兵员、火器的配额上优于日军、俄军·确保在指挥体系的构建上的稳定、高效。臣有武毅先锋军、武毅军编制法呈上,请皇上过目。”

光绪接过折子,打开一看,赞曰:“这字儿写的不错。”

杨格微微一笑,心想在外面的曹师爷听到这话,估计骨头都酥化了

新编制法完全打破了淮军营制,以武毅先锋军、武毅军现有兵力为基础,设置了军、师、旅、团、营、连、排、班八级建制,并且把军一级建制列为常备建制。还列出了各级建制、主官的两种称谓,一种是联系大清国军制中的称呼·一种则完全借鉴了德军体系。军,司令官或军总统;师或翼,师长、镇统或翼长(旗军);旅或协,旅长或协统;团或标,团长或标统;营,营长或管带;连·连长或督队;排,排长或伙正;班,班长或靠班。…,

军司令部直属部队和四大部,即军令部、军政部、军学部、军需部,其中军令部对应督办军务处,军政部对应兵部;军学部、军需部则为新建之独立部门,勉强可以对应武备学堂和北洋机器局、临战时才组建的后方粮台转运局。

杨格的这副吃相有些难看,摆明了就是要在直隶淮军主力的基础上,再吃掉直隶洋务成果,架空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完全继承淮军衣钵却转投皇帝麾下的阵势。难看归难看,皇帝正巴不得杨格如此这般去做呢!因为,这些力量落在李鸿章手里,落在王文韶手里,都不可能为皇帝所用。

帝后的争斗从幕后转到台前,恐怕就是从争夺直隶实权开始吧?

这些,光绪很满意,随后,他又看到意料之外的满意。

从武毅两军开始,借移民实边建立稳固的兵员征调体系,再在移民实边的基础上兴办教育,与关内的直隶省呼应,计有以培养、训练现有兵员为士官的教导总队,有陆军中、小学堂,有陆军士官学校,有改建武备学堂而成陆军军官学校,今后还准备派出优秀学员和吸收以前曾经留洋的武备生,聘请德国高级军官为教习,筹建陆军大学。

甚至,杨格在折子里指名道姓要征调几人,商德全、段祺瑞赫然名列前两位。

光绪看过之后把折子递给恭亲王,缓缓说道:“集全国之力,成标范之军,此策可行。”

翁同和虽然没有看到折子的内容,却也猜到几分,躬身道:“启禀圣上,臣以为即成全国标范,宜拟定军号,与湘、淮诸军有别。”

“嗯。”光绪应着,目光转向杨格,取征询之意。

杨格正准备说话,却见李鸿藻动了,忙闭口相让。

李鸿藻说:“皇上,杨大人尝言道,以新法编练三十万精锐即可保证陆上国防,期间,怎可少了满蒙八旗之军?臣曾看《泰西各国纪略》一书中曾言道,欧洲列强君主国,皆以全国最精锐部队为禁卫军,而倭国也有御亲兵曰近卫师团。大清虽然有京营八旗,却亟待整编,莫如以新法抽调亲军营、虎枪营、骁骑营、神机营精锐组成新式禁卫军,与武毅军、武毅先锋军合编为直属督办军务处之三大军。”

“此策大好。”奕欣一边看折子一边赞了一句,又觉有些僭越,道:“皇上奴才一时高兴,僭越了,请皇上治罪。”

“免了。

朕剽以为,此事当立行才是,永山呐,你可有说法?”

皇帝这么一问,显然是把亲军营翼长也作为身边辅弼之臣看待了。

永山强抑心中激动离座叩拜道:“奴才以为,此事当与督办军务处帮办大臣荣禄大人会商妥办。”

“嗯?”光绪闻言不悦,荣禄在皇帝眼里就是太后的一条狗,最忠实也最会咬人的狗。当初同治驾崩,也是荣禄在议定新君时对载继位持反对态度,若非顾忌着太后的颜面,皇帝早就找个机会将其远远的打发了,哪能容他在面前碍眼呢?

“皇上永山所言极是。”奕欣说:“八旗军制更易,首在京营,京营各都统、总统、统领大多是太后的人。如今借整军之机汰换一批,正要首先议成京营改编为禁卫军之事,故而还需利用荣禄在太后面前进言才行。荣禄此人,权欲心极重,可以利用。永山是顾虑周全啊。”…,

“那¨.杨爱卿可有说法?”

“臣以为可行,最好让荣禄兼任禁卫军统领以安其心,人事更迭汰换,可以另行设法。军制所言就有一法可用,即军官考核法。想必,京营八旗各级官佐不熟新式兵法与荣和、玉瑞等人相比自然无法并论,一旦所部打散之后再以考核通过者分领营、连,基层建制尽入皇上掌握,荣禄即便当上统领也无法调动禁卫军。再假以时日,禁卫军就名副其实的成为皇上亲军了。”

“荣禄之事,皇叔去办吧。军号拟制诸位有何建议?”

杨格生怕别人又拟出什么不伦不类的名号来,抢先道:“臣有建议。”

“说,朕听着呢。”

“既然是新法整军,军号求新为宜。观西洋强国,皆以国号为军号,大清帝国也当如此。臣建议,军号可为大清帝国国防军陆军;禁卫军则另成一军,为大清帝国皇家禁卫军。国防军陆军之下,以阿拉伯数字编号,武毅军、武毅先锋军为隶属第一军之第一师、第二师,以后逐渐整编之部队为第三、第四师,以三十万新军计,可编成16个国防军陆军师;禁卫军也可编为禁卫第一师、禁卫第二师,再编以禁卫骑兵师则为大成。各军、师如立有特殊战功,可颁赐特殊军号,如铁军、钢军,猛虎师,加号皇家禁卫师等等。”

“铁军,钢军,猛虎师俗虽俗了一点,却更贴合其意,好!加号皇家禁卫师又是何意?”

杨格把拍马屁的工夫发挥到了极致,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臣前番曾托永山大人带话说,皇上应该是三万万六千万人的皇上,那么,保卫皇家就是三万万六千万国人之责。国防军普通师中立有特殊军功者,可晋升为皇家禁卫师,颁授禁卫军军号,实在是一大荣誉,更能激发士气!方才,臣所言官兵之军人荣誉感建立,战后重赏事倍功半,择机颁发荣誉军号则是事半功倍。”

平时叫顺嘴了的武毅先锋军一下子变成国防军陆军第一师,这口改起来也颇不容易,可后面的钢军,铁军荣誉称谓,还可升格为禁卫军番号,又着实提起了光绪的兴趣。想一想,等天下诸军都成了禁卫军,爱新觉罗家还怕社稷不稳吗?

光绪来了兴致,随口问道:“那,武毅先锋军改称陆军第一师,又当颁授何种荣誉军号呢?”

“铁锤师!防如坚铁不可撼动,攻如重锤无坚不摧。”

这话一出,熟读经史典籍的饱学之士如奕欣、李鸿藻、翁同和都皱起了眉头。这也太俗了吧?

杨格可不管这些,文绉绉的那些军号弟兄们不懂,还是直白通俗最好,他起身立正道:“臣请皇帝陛下授予武毅先锋军以帝国国防军第一师番号并铁锤师荣誉称号!”

“铁锤师朕觉得此号甚佳,贴切。青苔峪堡,敌数次进攻而难动分毫;海城攻击战,半日即告成功,当真是防如坚铁,攻如重锤。准了!”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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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杨格三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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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西苑紫光阁召对杨格,对此感兴趣者绝非少数,有门路得到最新最快消息的也有不少。

晌牛时,一队神机营奉调西苑紫光阁外演武,“砰砰”的火枪声传出老远,不多时,内里就传话出来,皇帝打了神机营协领的屁囘股,明儿还要问罪于端郡王呢!正午时,大内御膳房传说,皇审在紫光阁赐宴,杨格、永山和恭亲王、军机大臣同席。牛后,皇帝召户部左侍郎绵桓去紫光阁问话,据说绵桓一回衙门就给榆关调拨了八万两银子去……到得傍晚时分,内里又有话传出,皇上还要在紫光阁赐宴,并令太监、宫女们伺候着准备挑灯夜谈兵。

召对,一个白天够了吧?不够!

老迈的恭京王、翁同和、李鸿藻三人挨不下去了,皇审也颇为体恤老臣,令其退下回巅休息,仍然拉了杨格、永山,甚至把武毅先锋军帮办文案的师爷曹文翰也叫了去,谈兵论道不亦乐乎。

杨格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亲自指栏太监们在南海边挖了泥土砌成沙盘,如海城周边地形一般,结合地图给皇帝讲解海城保卫战。从兵力兵器布置到步炮兵协同,再到连珠炮之利囘用和后备队待机地点安排,预定作战任务等等如此做,无非是让皇帝知道,当今战争、军事,不是一般人能够指挥的,需要专囘业人才,需要培养专囘业人才。国囘家大事,军人高级军事幕僚必须参与其中,从国防战略的角度给出意见。

说白了,这就是臣子给皇帝的洗囘脑,偏生年轻的光绪乐此不疲。

甲午一战大清国败给小偻国,光绪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整军经武乃是必然,有关整军经武的法子,光绪就是爱听。老佛爷去了颐和园这紫禁城、西苑谁还敢说三道四?

宠臣,领兵镇守辽东的杨格乃是重臣,回到京囘城召对一次就一整个白天还加晚上,连续赐宴两次,尚不知皇帝何时尽兴作罢那就是十足的宠臣了!

事实是,第二日寅时三刻早朝鼓声响起时聚囘集在太和殿外的群臣看到,年轻的皇帝和年轻的武毅先锋军统领是一个高座御辇之上一个陪同身边一边走,一边说话,似乎那话在一天一夜之间还没说完一般。

永山是内臣,不必参加早朝站班;杨格则有兵部郎中的头衔,回京必须参加早朝,按其正二品和汉军旗人身份,堪堪站在满兵部尚书敬信身后。

高踞龙座上,光绪脸上看不到半分彻夜深谈的疲惫反倒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目光中多了一分平日里少见的自悟;有此精神和自信,扫视群臣时自然添加了一份威严。他的目光在敬信身后略作停留后,从身前龙案上拿起一份折子看了看朗声说道:“监察科道,今日早朝可由缺席、违制?”

都察院赶紧出班道:“臣回皇上的话,未有。”

“那,有平起奏,无事退朝。”

杨格立即出班道:“臣有奏。”

旁人都知道,这是皇审和杨某人早商量好的,就看看杨格所奏何事吧,过得去就附议得了,犯不着在此时得罪皇帝。

“杨爱卿有何事启奏?、。

“臣奏三事。”杨格依然执拗的不愿意用旗人的身份自称奴囘才,光绪倒也没有追究之意,只当杨格是说习惯了。“其一,当今世界强国,无不设立总军事幕僚机囘构,以备皇帝咨询军务,颁布军令。臣以为,清日一战我军失利,大多原因在于朝囘廷决策与战地实情因路途遥远,消息不灵而难以相符,以至于朝囘廷、前锋战守定计颇有出乎,众军不知所措,故屡屡失利。如今有督办军务处,臣以为当赋予督办军务处更多职权,行使他国参谋总囘部之职能,领率全国军囘队厉兵秣马,以待来日洗雪国囘耻。”…,

“众卿,对杨爱卿所奏第一事可有见地奏呈?”

要命哟,那杨格第一奏就是天大的事儿,牵涉甚广啊!督办军务处不撒销,督办军务大臣掌管幕僚、军令,那就是把军国大事的建议权和军令权都抓在手里了,太后能够绝对控囘制的军机处和兵部则被架空。这……皇帝真要向太后开战了!

这么一想,能够跻身庙堂的四品以上官囘员们都脊背生寒,那些在殿外站班的四品及以下官囘员们听到殿上传言,也一个个的在初夏的清晨感觉寒意阵阵。伺候皇家这碗饭,从今以后不好端喽!

“奴囘才有奏。”兵部尚书敬信出班叩拜道:“皇上,大清国列祖列宗早有规制,军国大事在内过有军机处,在外缚有兵弈,在京囘城点外有驻防将军和各地督抚,两百年沿袭相传,并无半分失漏之处。如此,又何须常设督办军务处,增加开销不说,军机处、督办军务处和兵部之间权责范围又如何分割才为妥当?奴囘才以为,此事应当征集王公贝勒和部、寺、院及各地督抚意见,择善而行。”

“好,好,好一个并无半分失漏之处!”光绪怒极反笑,手里拿着折子指向敬信说:“那,敬信,明儿你就去辽东领军打一场胜仗给联看看!”

敬信哪有那个本事,又知皇帝本是主战的,一个说不好又开战如何?莫要把激发皇帝开战的罪名兜在自己脑袋上!

“奴囘才……奴囘才,奴囘才知罪。”

“妄言!妄对!明日就去辽东视事,好生看看武毅先锋军,再看看你整理的神机营!狗奴囘才,一点儿也中用!联昨儿就想打你板子的,今儿还敢乱吠妄言,跪安吧!”

敬信伏地不起,频频磕头告饶:“皇上啊,奴囘才冤枉,不,奴囘才该死,可奴囘才是一片忠心呐!”光绪看也不看,手一挥,自有侍卫上前将敬信拖出大殿。

“王安锦。”

“臣在。”兵部侍郎王文锦应声出班。

“暂署兵部事宜。”

“辄。”

“端郡王。”

“奴囘才在。”载漪目睹与自己一起整理神机营的宗室大臣敬信被拖出殿外,加上昨日神机营协领挨了板子,早已经是心怀惴惴,冷汗直冒了。此时故作镇定的出班,向皇帝躬身作礼。

光绪能借故挤走敬信,却不能拿端王开刀,这和事儿只能徐徐图之。

“着神机营立即抽调精锐三百,待恩赏之侍卫们回到京囘城后,合编会练兵法洋操,值守西苑。”

“辄”

“何人对督办军务处常置之议有奏?”

敬信前车之鉴,谁还敢吭声呐?再看看位列头班的那个干瘦背影,鬼囘子六都还没出声,事儿就办成了这个样子,看来如今千万别在皇上面前跟战事扯上边。战打输了,赔款一万万两,谁之过?肯定不是皇帝的过错,而是朝堂上众人辅弼不力的错!

“诸位臣工,联想问一问,谁人能说出辽东共有几军几营兵力几何啊?”

这恐怕是今天大的难题哟!辽东各军,有武毅先锋军者统辖旧制的多营两万精锐;有嵩武囘军者目前仅余三营口四余官兵可战。各军统,辖营头多寡不一,经常调遣变幻,各营又有八队、十队甚至十六队之别,有的营头两百多人,有的营头七百多人工如今,能够说出辽东诸军大概数目字的恐怕只有周馥一人!得,身在朝堂决策军国大事,却连辽东兵力几何都不知道,那还说个屁啊?!…,

光绪严厉的目光扫过殿上群臣,群臣一个个低头避过皇帝的目光生怕被皇帝点名回答这个……注定要答错治里的问题。

太后在颐和园,对殿上的人来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只需三板斧砍下去,折了那些人的锐气之后,下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杨爱卿,接着奏报。”

听皇帝这么一说,群臣大多都松了一口气。

“臣请效法西洋强军军制,改大清国绿囘营、勇营、练军为大清帝囘国国防军陆军,以武毅先锋军改称第一师、武毅军改称第二师为标本,统,一军制员额、军械、操法,逐次推囘广各部整编,整编完成经考核通囘过后,授予统囘一之数目字番号,摒弃旧军、旧营军号、营号。再以京营挑选精锐整编为大清帝囘国皇家禁卫军。各军统归督办军务处提调。”

大殿上的后党们都已经打定主意,此对决不去触霉头,散了早朝再去海淀颐和园请圣母皇太后老佛爷的懿旨吧!

“既无人异囘议,着督办军务大臣、恭亲王奕所办下去!”

“臣有三奏,请皇上挑选宗室近支亲王、贝勒、贝子,朝囘廷部院重臣赴欧美诸国游历考察,师囘法西洋之长,以利归来考定国事。”

第三奏,来是杨格和光绪在从西苑到太和殿早朝路上议定的,目的不仅仅是要考察西洋各国的政囘治、军事、经济体囘制,还要专门挑拣那些稍微年轻一些的“守旧派……”调虎离山也好,教育改造也罢。移民实边和整编军囘队在进入关键时期的这段时间内,那些人不在国内捣乱最好,如果在西洋考察之后有所触动,对太后一系的力量也是打击。如此,太后的爪牙就少了一半,不复以前那般锋利了。)。

184 【乐道堂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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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要改军制,要挑选王公重臣出洋考察的消息传出,京城里沸沸扬扬的闹腾了两三天,部议、阁议和民间反对的、支持的意见相持不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五月六日,总理衙门传出俄、法、德三国干涉日本还辽的风声,到了七日,京师的官员百姓大多都知道:大清国将以三千两白银的价格从日本手里赎回辽东,还欠了俄法德三国天大的人情。

事实面前,反对改革军制和王公重臣出洋考察的声音渐渐小了。

八日,光绪发布上谕,谕军机大臣及诸臣工,和局已成,勿再论奏。同日,下诏遣使到贤良寺,诏二品衔榆关总兵、领兵部武库司郎中衔、武毅先锋军统领杨格加振威将军号,加年俸800两,并赏戴孔雀翎。

责其会办盛京军务、垦务,帮办洋务,择日陛辞出京任事。

宫中御使刚走,恭亲王府就遣人来请。

乐道堂上,窗户洞开,窖外引什刹海水而成的小湖波光涟涟、荷叶翠绿,湖边垂柳随风轻拂,树间鸟儿啼鸣翻飞,绿草红花,晚春初夏之意生机盎然。窗内,檀香氤氲间有几分书卷的气息,还有案上的明前春茶,乃是乾隆皇帝最喜欢的太湖碧螺春。还有几色京师老字号的茶点,精致考究,形香具有。

品茶、观景、聊天,而且是在恭亲王的起居之所,足见恭王对杨格的看重。

似乎是不经意间,恭王说:“听说,昨晚上载振那东西终究在陕血巷开了局子,振威将军乃是主客上宾?”

“王爷,杨格实在拗不过,镇国将军载振早召对那日就定了约,皇上兴致高而彻夜深谈那约作废也就罢了,杨格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本想自己摆个局子相请近日往来宾客的,可惜人生地不熟永山又去颐和园,只能作罢。却不料振贝勒(载振不是贝勒,此处是尊称的意思)又来相请,杨格也只有厚颜践约了。”

“怡香斋如何?”

“不知王爷所问何意?”

奕眯眼瞅着杨格古铜色的脸庞,那年轻人的棱角分明,很是刚劲。想想年轻力壮的家伙在辽东苦战了半年之久,回到京师的烟花地……年轻人啊血气足,又尚未婚娶,就怕给载振那个坏小子用女色迷了,拉到太后那边去!如今,皇上主政的威权越加稳固了,朝廷之上那些人都在寻思着转向,这些天到乐道堂来踩门子的阁院大员不少,俱都是看到杨格进京的背后乃是四万精锐淮军对皇帝的效忠。

官位,皇上给的痛快;厚禄,皇上给的爽快;钱财珠宝赐婚的宅子,赐婚之日的排场,都是皇上使的内帑。唯有这女色嘛,皇上不好给……两宋之前,皇帝打赏臣子美女乃是常态;程朱之后,恪于礼制伦理,这种事儿渐渐的没了,到了明清两代,已然绝迹。当真皇上做出这等事儿来,颐和园可就抓住把柄喽!失德的皇帝怎堪大清国这副重担

“男儿风流方不枉少年芳华本王听说怡香斋里倒有两个绝佳的人物,致之啊,可有瞩意的?”

杨格的腮帮子抽动了几下,笑呵呵的回道:“喝酒玩乐倒是没顾上那许多,人家都是高人呐,琴棋书画吟诗作赋的,杨格是武人、粗人,大字都不认识一簸萝,连话都插不上几句,只能喝酒,喝酒,结果,自个儿咋回去的都不知道了。”

“载振这东西!”奕轻骂了一句,心中却是满意。载振的局子有那些风吹草动,乐道堂上自然清楚。杨格醉酒后被小马弁背了回去,并未留宿怡香斋。“只知风月,不知与致之只需谈论西洋风貌趣闻,军略兵道即可,呵呵····…不过,致之啊,如今你是二品大员了,三妻四妾的今后肯定少不了,杨、冯两家的婚期要早早的定下来。皇上催你尽早陛辞出京,也是让你抽空在芦台下了聘礼,约定时日之意。”…,

杨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声音——“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随即,又闪过那几页字体娟秀的书信,只觉心头在凄苦之时又有几分甜意。这,倒不是说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只见相片不见其人的冯家小姐,而是为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人牵挂着,觉得温暖。

为了留住心底的这一丝丝暖意,杨某人是该成个家了。可是,皇帝要当天大的媒人,恭王如此催促,本意却不是为了杨格的婚姻大事,而是为了杨、冯联姻后,武毅先锋军和武毅军更为一体,皇帝对武毅军的控制力大增。同时,皇帝赐婚之处在南河沿杨宅,恐怕大礼一成,冯秀若就很难回去芦台了。这是什么?人质!表面上风风光光的得到荣宠,实质上的东西一点儿都没有变。

故而,杨格心中反在犹豫,自己给冯小姐的究竟是幸福还是灾难?自己应当娶她吗?

年轻人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奕的老眼。嗯,看来这小子还有些心事或者■心结,莫非······就算知道又如何?这事儿干脆就说开了去!

“致之啊,早定婚期,早日大婚,之后你出京办差去,南河沿的杨府自有夫人看管。待移民实边事、军务改革事落成,皇帝定以封疆之位重酬于有功之臣,届时,你就可以带着夫人风风光光的上任去矣。”

说白了,就是帮皇帝抓了军权,稳固了对太后一系的绝对优势之后,皇帝就无需捏人质在手了。

奕见杨格郑重点头,心知年轻人聪明,已经明白其中奥义。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皇帝对你的看重,是某种荣宠。只要杨格办成了事,今后的造化还大着呢!就是要提防载振那小子,京外,也的提防太后的人趁虚而入。

“唉,年轻气盛,那也忒为难人了。”奕说着,突然抬手击掌·詹事顺善应声出现在门口,向身后招手后,躬身道:“王爷,人带来了。”

香风袭人、环佩叮咚。

杨格斜眼一瞅·心中明了。哼哼,皇帝想得周到哇,把人家媳妇扣在京里,年轻人血气方刚,那种事儿总得有人伺候着吧?就来了这几位,可惜,杨某人就不喜欢山脚·不喜欢那种涂脂抹粉、假模假式的女人。杨某人需要的是牵挂,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的牵挂。

这些人算个啥呢?噢···…不能拒绝,拒绝了就是打脸,就会让皇帝和恭王起疑,还会以别的名义在自己身边安下探子。女人还好办,总不能跟自己到军队里与弟兄们厮混吧?

“玉秀、霜月、如意、韵秋、梅香见过王爷、将军。”

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袅袅娉娉的站在堂前敛衽为礼。不说燕瘦环肥都有,论模样、身段也算上佳,而且那名字显然都是改过的。杨格作出一副看花眼的状貌·又作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这个看看,那个瞅瞅·然后看向恭王。

“王爷,这……”

“呵呵,哈哈!”奕的笑声因为年老气衰而变了调子,显得有些阴沉。“二品大员身边、家里,哪能没有几个使唤的贴心人呐?你那个小马弁啊,机灵归机灵,就是不太细心。昨儿晚上皇帝召见本王,说道,担心致之你身边无人,常年在外办差难免辛苦·看看,皇上揖你的事儿可是思虑周全啊。咱们做奴才的不能不为皇上分忧,就擅自做主在旗下人中挑选了几个能看过眼的,致之,你看看满意不?满意的话就统统带回去。”…,

“啊?!”杨格惊喜的合不拢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向奕躬身道:“臣谢过恭王,皇上和恭王对杨格之恩,没齿难忘。”

“你们下去吧,收拾收拾,自有轿子带你们去贤良寺,今后尽心伺候将军大人就是,你们家事无需多虑,本王自会照料。呵呵,今后还有将军大人替你们照料咧!”

“是。”五女领命,万福后袅袅娉娉的扭着腰肢走了。

“致之啊,以督办军务处为参谋总部,人才乃是第一关要,有了人才和第一军的组建,参谋总部就不怕收不拢军权。照你说法,建立军校培养合格参谋人才要五年以上时间,这个······”

“启禀王爷,王公重臣出洋考察,军队中也可挑拣年轻有为之人,效仿武备学堂成例,经过德文教习后送到德国学习军事,以两年以上为宜。此事,王爷可通过总理衙门与德国人交涉,臣也可通过德国军事观察团在军中的交流促成其事。”

“嗯!”奕点头道:“送到德国学习军事也未尝不可,就是靡费太多啊,朝廷正在筹辽东银子,吃紧得很呐!那日调拨8万两银子给武毅先锋军后方营务处办理移民,都是皇帝的面子。人数先暂定十人,人选你多挑拣几个报上来,朝廷一个个的看过之后最后决定吧。噢,还有,商德全、段祺瑞已经奉命分道芦台和海城,即可履任。”

“关内各州县手中的报备问题,还请王爷多多留意。”

奕不在意的摆手道:“无妨!你这一趟京城一走,傻子都看明白了!”

“那,臣明日就进宫辞别皇上,随即出京赴辽。”

“你不去颐和园觐见太后老佛爷谢恩?”

杨格铿锵道:“向皇帝谢恩就是向大清国谢恩,对皇帝效忠就是对大清国的江山社稷、万亿黎民效忠,也就是对太后老佛爷效忠。”

“照规矩……”

“王爷,咸丰朝以前没有这个规矩。”

奕眉开眼笑的看着一脸郑重之色的杨格,心道:皇帝终于把杨格之心收入囊中了,只需再加运筹得当,四万精锐之心定然为皇帝效忠!那么,杨格、聂士成、冯义和筹建第一军司令部之后,督办军务处就算是稳定下来了,是否再加一块“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部”的招牌呢?嗯……画蛇添足,多次一举!纟

185 【穷人也有骨气】

第二更,求票!

人多也是麻烦事儿。

五个娇滴滴的大姑娘由恭王府的轿子抬到贤良寺南院,曹文翰顿时就傻眼了,却只能看着,王府管事儿的留下一句话——“这是你家爷的人”。得,爷的人,文案师爷惹不得,简单交代几句后就赶紧地溜出屋来,时不时向里瞅瞅,满心里羡慕着“自家爷的好艳福”,暗赞“爷的好手段”。

这不,怡香斋喝个烂醉如泥回来,没能一亲美人儿的芳泽,人家恭王爷就送了五个来!这可是大手笔啊!要是杨格在怡香斋留宿成事儿的话,保不定这五个美人儿就不会送来了。

贤良寺门房后,千总英善翘着二郎腿远远地打趣道:“曹师爷,看啥呢?你也不怕把眼珠子给看扭了?”

几下来,英善与杨格等人也算熟了脸面,攀谈打趣不是问题。

他还知道,九门提督(步军统领的俗称)荣禄大人已经受命从京营八旗中挑选精壮编练禁卫军了。霸着肥缺的英善当然不想挪窝,可总有亲戚弟兄想去禁卫军谋个出身的。编练禁卫军,说着是荣禄的事儿,其实是督办军务处的事儿,最后得落实给杨格来整训。故而,与杨格手下的人拉近关系,也方便今后替人走门路,收些好处。

曹文翰又扭头看看屋门,缓缓的走出院子,步向英善,凑拢了,才说:“这事儿麻烦得紧,英千总,你说说吧,咱家爷就一个,她五个,咋弄?我和小春都是大男人了,与她们同住一个院子,多有不便呐。”

“咋弄?”英善眼珠子翻白,笑道:“你家爷该咋弄就咋弄呗!关你鸟事儿?真要你管不住你那鸟·麻烦了!”说着话,英善还使劲的拍了一下大腿,斜斜的看着曹文翰,满脸都是消遣之意。

“哎哎哎·你这人!“曹文翰瞪了英善一眼,摇头道:“曹某乃是读圣贤书出身,又上过阵(这个是吹牛)打过倭鬼子,岂能自误?!只是,这一个屋檐下一¨不方便!我家将军又常在外面应酬,又或进宫陪皇上说话子,留下我一¨惹人闲话·这闲话一多了,就算管住鸟儿也要出事!英千总,给兄弟我想个撤呗?”

“嗤!”英善又白了曹文翰一眼,说:“小门小户出身吧?没见过大场面?这事儿还不好办呐?去天桥,买两个知事体的老妈子回来,看住那五个小妖精不就成了?”

“高哇!”小门小户的曹文翰夸张的赞了一句,又夸张的挥舞手臂在英善架着的二郎腿上“啪”的拍了一下,连声道:“就是这办法·英千总就是高明啊!谢啦、谢啦!”

英善被拍得大腿麻痹,酸痛难忍,却又不好说出口·只能捂住大腿,生怕曹文翰再来一下子。

杨格带着杨春回转,曹文翰立即说了情由。杨格寻思,自己当真还想到这一层。那五个人是不要不行,要了如何安置也是问题。真要当使唤人看待,杨格还没使唤人的习惯,无论是赖小顺还是杨春,他都当兄弟看待。可一.那是女人,又是这么个世道,在别人眼里那几个恭王府出来的女人就是杨府的人了·杨府要是亏待了人家.一.就有几分不给恭王爷面子的嫌疑了。

所以,人来了,还得供着,平时只要不是办军务,谈密事,还得尽量带着·人家多半是探子,总得完成任务,能说道某天大人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吧?

麻烦!…,

头皮发麻的杨格当即决定,带着五个女人风风光光的去买些衣物、首饰,再去天桥看看能否“请”到门房老头、管事老妈子和小丫头之类的,南河沿已经是杨府了,等打理完成就得住人进去。谁去住?杨某人明日就得出京回任办差!

英善是个明白人,立马使人雇了两辆蓝蓬马拉大车,又派了两个机灵的巡防营兵丁带路,杨格、曹文翰、杨春骑马,两辆大车拉了五个美女,一路走街串巷置办了一些物事后,出正阳门到了龙须沟边的天桥地面。

带路的兵丁一个叫汪方贵,一个叫杨得禄,都是好名字,机灵人。杨得禄很快就以五百年前是一家巴结上了将军大人,牵着缰绳一路走到天桥就给将军诉说起天桥的热阄和人事、掌故。什么拿大顶的、睡钉床的、开大弓的、卖京师风味小吃食的一.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杨格起初还觉得有趣,认真的听了,在马背上频频点头,后来却没了兴致。

晌午的天桥热闹非凡,可热阄的场面却遮掩不住大清国的天灾人祸。靠近龙须沟的沟沿边,一群群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把自己圈在一个白石灰画成的圈子里,有卖点卖相的都在头上扎了草环,小人则插了草标,有的看上去老弱妇孺都有,紧紧搂在一起互相遮掩住衣服破烂处露出的皮肉。

每有成交,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家子撕心寰肺的号泣声。只是,骨肉离别哭泣哀号声被阵阵叫卖声、喝秽、锣鼓声、大声高气招揽场子的呼喝声淹没了而已。

看着看着,自觉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的杨格心肠在震颤,眼眶在发热,翻身下马时使劲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免得泪水淌出坏了总兵大人的形象。

“银子!”

曹文翰早有察觉,见杨格要银子,情知不妙-,忙苦了脸,指着满河沿的人群说:“统领,这里人多,咱银子带少了,不够花,您一.省着点儿,莫要把给冯家的聘金都一.”

“废话!”杨格从曹文翰手里抢过褡裢,拉开来一看,还真不多,没庄票,都是散碎的银锞子。哼,跟老子玩儿这一套,手一伸,再道:“拿来!”

曹文翰无奈,解开军服的第二颗铜扣·伸手进了内袋,掏出一卷庄票来。

“杨春,统统去兑成一两的银子或者铜元、鹰洋。杨得禄,你也跟着去。

得使唤·杨得禄欢喜的扎马应了一声“辄”,带着杨春去找钱庄。

车上几个女人也下来了,终究是心肠软,看了这番景象也一个个想起自家破落的模样,想起自己从旗人之家沦为王府奴婢的凄苦,俱都忍不住眼红红的,有两个还抽泣起来。

杨格大步走向最近的·最大的一个白线圈子。他看清楚了,这是一家子人,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一个四十来岁的黄脸汉子,一个年近四十的婆娘搂住三个子女,大者有十六、七岁,小的才三、四岁的光景。老人、大人穿着都很破烂,满脸的菜色·唯独小孩儿穿得还算齐整,眼神里也有些光彩。显然,这家人顾惜自己的孩子·宁愿老的吃不饱也不愿孩子挨饿,凭这个就说明这家人还是值得信任的。

“这位大爷,行行好,看看吧,看看吧。”

杨格身穿洋式军服,旁人看不出究竟,那黄脸汉子却能看到杨格身后跟着九门提督衙门的戈什哈,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姐,猜出来者定非凡人,估计是有能耐的买主·赶紧的出声招呼。…,

“大哥贵姓?是哪儿人?”

“回大爷的话,俺叫黄守丰,家在山东武定府海丰。去年秋,今年春,两次遭了水灾,颗粒无收·春种无望,只能拖家带口的出来讨生活,实在活不下去了,只愿全家卖身为奴,尽心伺候大爷和各位姑奶奶。来,来,婆娘,娃儿,快给大爷跪下磕头,求大爷收留咱们一家七口哇!”

黄脸汉子说话颇有条理,一家人除却老两口,频频向杨格磕头,杨格直皱眉头,连声阻止却不见效果,只能作罢,任他们磕头。

关外辽东是连续三年的涝灾,关内河南、直隶、山东的黄河河段是频频决口,就在前几天,寿张河坝决口,黄汤百里,又不知淹没了多少人家,多少田地?中国人,苦啊,中国的农民,最苦!

杨格有改变国家之心,却只能审时度势缓缓行之,不敢操之过切。他伸手拉起最小的孩子,又去拽黄守丰,却没拽动,只得说:“黄大哥,你们一家七口,今后就跟着我,吃穿决计少不了,孩子也可以读书一..”

“噗通”两声响,杨格身后的如意“啊”的惊叫一声,接着,旁人高喊:“有人落水了!”

杨格这才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看,老两口不见了!

龙须沟,水面荡漾,波纹连连。沟沿上,黄脸汉子嘶声叫喊:“爹啊,娘啊,你们咋想不开啊!”

“噗通,噗通。”黄守丰和杨格前后跳进水中,曹文翰见状,赶紧脱下军服,把还藏着银票的军夫往如意手里一塞,也跳下河去。汪方贵见了,愣了愣,看看水里扑腾着的总兵大人和师爷,再看看五个姑娘那副感动又担心的神情,一狠心,噗通一声也跳入河中。

这边的动静引来一大群看热闹或者同病相怜的人们,又有几人溜下河沿,帮着水中的人将老两口拉上来。

龙须沟的水又脏又臭,溺水的老两口本就风浊残年又身体虚弱,人救是救上来了,却已经掉了气撒手尘寰。

浑身臭水淋漓的杨格面色沉肃,看着仰躺在地、衣不蔽体的两位老人家,心中是又怜又敬又苦,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混合从头上滴下的臭水流下。他明白了,他能体会到老两口的心意。老了,背井离乡了,卖身为奴了,却老了,不中用了,即便大善人能够容留自己一家老小,却始终是儿子一家五口的拖累。活着好啊,可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天又如何?无非是给大善人和儿子一家增添麻烦。再说了,活了几十年,最后却沦落到为奴的境地,这¨不如死了算啦!

骨气,穷人也有骨气!纟

186 【如此公车上书】

第三更,继续求票!

可巧不远处就有澡堂子,杨格等到杨春回转,嘱咐他帮助黄守丰料理老人后事,又让杨得禄领五个女的回去,再带几身换洗衣服来。安排妥当,才和曹文翰、汪方贵进了澡堂。

汪方贵作死也没想到能跟二品大员混到同屋泡澡的份儿上,执意要等大人洗过之后才下水,杨格不理他,曹文翰出声劝了两句,汪方贵才战战兢兢的脱了衣服下了水。

青石砌成的大池子里热气蒸腾,池中赤条条的三人也没说话,各自想着心思。

汪方贵不同别人,他清楚一身二鬼子打扮,连辫子都没留的杨格身

开玩笑嘛,能住进贤良寺,独占南院的是啥人物?可偏生这号人还会跳进臭水沟去救人?!不是亲眼所见,就算打死汪方贵也不敢相信呐!二品大员,手握两万精锐,朝廷各方势力竞相拉拢的、炙手可热的人物,竟然会奋不顾身的去救两个逃荒而来,卖身为奴都没人要的老家伙?为啥?这是为啥?

想不明白啊,只能结论为——杨大人是好人,是好心人,自然也是好官儿了。这么一想,汪方真开始羡慕起杨春,羡慕起那些武毅先锋军的弟兄们了。

曹文翰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儿。

人家说“小事出大节”,杨格今日的作为已经不是小事、大节之类的说辞可以囊括了,也绝非杨镇台大发善心而黄家人交了好运!曹文翰看得很清楚,杨格含泪解囊甚至跳水救人根本就是出发自本心、本能!

此前,曹文翰对移民实边的认识是—这是好事儿!对依帅和杨镇台来说,推行移民实边成功的话,可以跻身朝堂或者位列封疆。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儿,为了两个老不死的,他的杨镇台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份和生命,那么·杨镇台搞移民实边的本意真是为了升官发财?肯定不是!只能说,杨镇台心里装着大清国的江山社稷,也装着大清国的亿万黎民。杨镇台胸怀如此,身为帮办营务的文案师爷·原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一个不好,曹家就跟那黄家一样的遭际却未必能遇上杨镇台这般的人物!

曹文翰呐曹文翰,你该当好生三省吾身了。

杨格是心潮起伏,一如池中水般波纹连连。

改变军队,改变政治,改变经济·改变社会,终归结底,还是要改变国人的命运!天桥街市上,如黄家一般遭遇的人数不胜数,此时的杨格能救几个?看来,移民实边要加快,整编军队要加紧。而且,原本计划是完成关外社会变革再以此推翻满清政权·现在看来,完成关外社会变革和推翻满清政权的动作要协调起来,以期缩短时间。

“嘭嘭!”澡堂子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曹文翰没好气的问了一声·澡堂子是曹大爷花了二两银子包下的,谁来敲门捣乱?喝问着,他向最靠近门口的汪方贵使了个眼色。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事儿还是巡防营的戈什哈出面比较好。

汪方贵跳出水池,赤条条走到门口,拉开条缝隙一看,招呼道:“哟,原来是向千总,您老啥事?”

来者是正阳门千总向成万,天桥地面距离正阳门很近·除了顺天府差役之外,把守城防的巡防营也有责任维持治安。此时,天桥澡堂子外面是人山人海,出了啥事儿?向千总能过不来瞧一瞧,一瞧之下就来敲门了。因为别人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有巡防营的戈什哈跟着洋式军服的两个人进了澡堂子。…,

“是贤良寺的?”

“正是。”

贤良寺的门禁戈什哈陪着人泡澡堂子·那人还是洋式军服,向成万猜到了几分,却不敢相信是那人跳下臭水沟,忙低声问:“兄弟,里面是谁?”

“兵部武库司郎中,二品衔榆关总兵”

得到印证的向成万抬手止住,目光从门缝里扫向蒸汽袅绕的热水池子,没看到什么名堂,小声道:“我就不打扰大人泡澡了,大人若问起,你就说我来过便是。兄弟,赶明儿得空,老哥找你喝酒,告辞。”

出了澡堂大门,向成万又变成了正阳门十总,一手叉腰一手挥舞,大声喝道:“干啥干啥?都散去,赶快散去!不要扰了大人泡澡!”

天桥一带的人进内城都要经过正阳门,其中有认得向成万的高声道:“千总大人,里面是哪位大人啊?”

“别瞎打听!散了!”

人群却没动,还是那个声音带着讨好的笑意道:“向大人,那位大人跳河救人,家眷们又给逃难卖身的穷苦人散铜元、大钱,是个好官儿呐,也说来给大家伙听一听,让大家都知道,咱大清国还有爱民如子的好官!”

哟,这不是巴结杨镇台、杨统领的最好机会吗?向成万一听,顿时满眼放光,运足了中气开声道:“诸位父老,大家伙儿想知道里面的大人是谁?行!都听好喽!里面是正二品衔的榆关总兵杨大人,就是在辽东连战连捷的武毅先锋军统领杨大人!你们呐,傻吧,那身军服可是武毅先锋军和武毅军才有的,连这个都不知道,枉自在四九城(北京内城九门,皇城四门,民间以四九城代称京师)里打混呐!散了,散了!”

人群“嗡”的一声议论开来,不少人冲着澡堂子的大门打拱作揖,却是渐渐的散■天桥本就是京师人口集中之地,随着人群散去,满京城的胡同巷子里都流传着战功赫赫的杨某人仗义疏财、奋不顾身的事迹,流传流传,这话一旦流传开来,添油加醋是少不了的.一

黄昏时分,贤良寺外聚集了一大群儒衫长袍的读书人,众人议论一阵后推举一人上前,向把门的戈什哈作礼道:“这位兄弟能否行个方便,向内里的杨镇台杨大人通禀一声,南北十五省举子代表求见大人。”

方便?戈什哈白了那人一眼,举子又如何?不理会!

那人趋前半步,把手里的物事往戈什哈手里一塞·轻声道:“小哥行个方便,通禀一个?鄙人广东南海人康有为在此恭候。”

“嗯。”戈什哈向内里一人招呼一声,等那人出门站班了,才揣了银子小跑着直奔南院。

正屋里·杨格刚端了饭碗,听杨春说黄家丧事办理的过程,又说南河沿乃是杨家新宅、喜宅,不宜入住戴孝之人,杨春自作主张把黄家五口子安排在客栈里住下,明日再引去南河沿看看地头门脸儿,守孝九七之后带入住进去。

对此·一旁的曹文翰是赞不绝口,连说杨春这事办得妥当,有主见。杨格也是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却为今晚安排那五位需要“供奉”的大姑娘住宿问题焦心。

“启禀大人,门外有十五省举子代表求见,领头的自称广东南海人康有为。”

“啦!”一声响,饭碗掉落在桌上,旁屋吃饭的几个姑娘听了响动出门来·赶紧地帮忙收拾。杨格有些木然,这年头碰上什么聂士成、袁世凯、光绪啊都成家常便饭了,咋一听康有为这名字震动如此之大呢?细细一想·自己潜意识中是不是在找这个人物呢?…,

“快请!”

“辄。”

“慢!十五省?多少人?”

“三、四十个。”

“请康有为、梁启超进来,其他人都婉言挡回去,墨芳,这事儿你去办,咱们不能招风惹眼。”

曹文翰一听,奇了怪了,人家把门的直说了康有为,镇台大人怎么加了梁启超?得,去看看,真要来者中有那个梁某人的话·哼哼一.没啥!咱镇台乃是未卜先知,诸葛亮一般的人物。

曹文翰出门,杨格却被收拾碗筷的几双手给“花花”了两下子,窘了个红脸,姑娘们吃吃轻笑着收拾干净,又躲进旁屋。不多时·曹文翰带着两人进屋来,看向杨格的眼光中颇有怪异之色。

“广东省举人康有为,梁启超拜见杨大人。”

“请坐,二位先生请坐。杨春,奉茶。”

二人落座,杨格看向这师徒两人,年长者四十岁左右,略高瘦,蓄着两绺胡须;年轻者二十三、四岁,浓眉大眼,身材结实一些。二人都是高额头,典型的岭南面相。奉茶之前的短暂冷场中,康梁二人也在偷偷打量主人,众举子传闻中的“当世冠军侯”颇有军人气度,完全不似那些老套将领们做作出来的气势,而是从坐姿、眼神、神态中自然流露出来的,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之锐利,让人生出不敢直视之心来。

康梁二人的感觉是正确的、真真的,普通人真要跟杨格对眼儿,最好先绸一问宋占标,斗不过的!

茶.水来了。

“二位举人来见杨格,不知有何见教?”

康有为略一沉吟,深吸一口气,向梁启超递了个眼色,说:“启禀镇台大人,《马关条约》签订以来,在京举子一千八百余人群情激愤,联名上书呈递都察院,然都察院拒不收纳,连日来,举子们四处奔走呼号,礼部、吏部、兵部、总理各国事务.各大衙门都已去过,无人愿意替举子们呈递上书于内阁。今日,更有消息说皇上已经下谕停奏战策,众举子一片心意拳拳,却落得举报无门的境地。

众人左思右想之下,觉着唯有大人您才会为举子们做主,故而冒昧参见大人,请大人恕我等唐突之罪。”

杨格面色端正的听着,心里却惊讶不已。原来,康梁二人的公车上书没递进内阁啊?那么就是说,此时的光绪还不认识或者说没听过康梁二人的名字喽?如果是这样,此事,此二人有大加利用之处。

“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读圣贤书的举人呢?”杨格双目紧锁康有为道:“不过,本镇以为当今世界远非古代圣贤可以想象,圣贤书未必于当今之世有用。中国要强大,还得学西方先进之处以致用,还得抛开文人士子的经世之念,多多研习西方列强的工业科技,分析其社会风貌,找出列强之所以强的根本原因来。而非夸夸其谈,看猫画虎,得其形而不得其意。拿来吧,明日本镇面圣陛辞时替你们呈上去

康梁二人听出杨格的话意,此番兜头兜脑挨了杨镇台一番数落,心中都有些惊讶,又有些触动。是哦,国家大事不是儿戏,要学习西方先进之处就要找到其之所以先进的原因所在,否则,画虎不成反类犬,岂不误国误民?

奏折在手,杨镇台答应在先,这.一递?还是不递?

康、梁二人犹豫了,杨格见状却满意了。纟

187 【给皇帝一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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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锐利的目光逼视下,康有为颇觉压力,心念电转间委实难以决定。..

“依本镇看,此折不递也罢。”

康有为觉得压力稍减,拱手道:“还请镇台大人赐教。”

赐教?对,本大人还真要对这两位今后的理论家、空想家赐教一番!如他们那般搞维新变法,乃是死路一条。

“《马关条约》和三国干涉还辽,都已成事实,我等军人在辽东血战数月也无力回天,为何?国家积贫积弱,国人读书只为求得仕途出身,国人闭塞不知西洋列国之强、不知中日战事之急,三万万六千万国人尚在梦中未曾觉醒,何来泱泱大国、煌煌天朝之说?又何来众志成城、移山填海之力?西方列强已经在工业革命之基础上发展科学、实用技术,正在酝酿第二次工业革命;西方列强的国民普遍都能入学读书、识字明理;西方列强在格致、数学、几何、社会科学诸多方面的研究远远超过中国,其研究成果能够很快的转化为工业能力和国家的硬实力。何谓硬实力?煤炭、钢铁产量,军械研发加工量产能力,民生所需工业品的生产、更新能力。本镇以为,先进之中国读书人应该抛开科举这条死路,走实用的自然科学、工业科学、社会科学研究、实践道路,办报著书开启民智,如此,国民才能觉醒,国家才有希望。二位先生,此乃本镇肺腑之言,但愿二位能听得入耳。所谓诏令鼓勇、迁都定志已经不合时宜,唯有考虑如何变革才是正途。”

杨格一番话,字字句句都打进了康梁二人的心坎。

两人说到底就是接受了部分西学,听闻了一些西洋风貌的旧式文人。在甲午战败之际利用汹涌的民情民意上书朝廷,目的恐怕并不单纯。变革,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高高在上的光绪皇帝也知道大清国不变就要亡了可如何变呢?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只能任由洋务派去折腾趟路子。慈禧也是这般想法,否则在守旧官僚们动辄“祖宗体制”的包围下,她也不会允许奕、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李鸿章大搞洋务了。而今,洋务二十多年的大清国和维新二十多年的日本国在战场一碰撞,庞大的大清国输了!

此时,若有人把洋务二字换成维新二字来作为政治招牌倒是能吸引许多无知之人的眼球。而实际呢?维新可以脱离社会基础、脱离发展国家工业能力实现吗?不能!理论和奂际之间,不能出现断层,空言理论对国家无益,此时的杨格也决不允许空谈者去骚扰光绪,给自己的实干添堵。

康有为躬身道:“镇台大人所言,在下二人心领神会却仍觉前途渺渺,还望镇台大人指点一条明路。”

“快要放榜了,我看二位心志也不在榜上。莫如趁着滞京的机会做一点实事。呃一.我倒听说过一个举子投入武备学堂他也是广东南海人,姓陈名树泽。二位,此话不是让你们投入军旅而是借鉴其实用主义,你们办个报纸吧,不管是否高中,这个报纸都是可以办理的。如果二位有意办报传播西方文化和科学知识,报道时势新闻,启迪民智、引导舆论和宣扬爱国主义,本镇愿意出资相助并提供相应的便利。”

康、梁自忖,今科会试二人感觉不妙-,多方打听的结果也是如此,今科谋求进士出身恐怕是无望了。眼下圣眷正隆的杨镇台愿意资助办报,无异于天上掉下馅饼来砸在自己脑门上,哪有不应之理?…,

交换眼色后,二人齐声道:“在下愿意出面办报。”

“嗯,办报之前,二位还需跟本镇走一趟盛京沿途看看风土人情,看看当今移民实边之国策施行,看看军队整理,国家已经在发生改变了,你们要做到心中有数,办成报纸后艄够助力于国家的改变,加速国家从弱变强的脱变过程。

不知二位可否愿意跟本镇走这一趟呢?”

实际上,杨格还是有点不放心二人,故意拉在身边“教化”一番之后再委以重任。

康有为抱拳作揖道:“陈树泽能实干,在下二人也肯务实,愿追随镇台大人左右,出关游历。”

“收拾一下,明日午后在此会合。”

“遵命,告辞。”

杨格将二人送出大门外,回到正屋堂上,忍不住得意劲儿哈哈大笑。维新变法,维新变法,变个屁啊!不,是没必要了,这事儿咱已经在做,而且保准比那几个傻愣愣的文人做的更好。康梁之类的人,年纪大了,真要学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稍显迟了一点,只能办报纸,鼓吹变革即可,涉及政治之事莫警插手,插手就要坏事儿。

手里没军队,没枪杆子,怎么变法?文人造反,一事无成。因为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杨某人高兴了,曹文翰心里却不是滋味。一下子来了两个举人在镇台身边,那曹某人咋办呢?地位岌岌可危哦!

“统领,这二人也能成事?”

“能,有些事你做不来,他们能做,做到最好。”

“那,他们是啥职分?”

杨格明白曹文翰担心什么,笑道:“暂时没职分,等第一军司令部组建了,放在军政部宣传处当个主事。”

“那¨”

“你?你这趟差办完,去教导总队待三个月再说。”

“标下,标下没做错事,惹统领生气吧?”

“墨芳兄,难不成你这辈子就当个文案师爷兼账房先生?是,官面上的文案你能做好,钱袋子也把得牢,很称职。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教导队认真学一学,从士兵基本技能学起,只有掌握了基本战术和初级指挥方法,才有资格在现代战争中出谋划策。兵书是古人的,古人打仗的那点道道,跟现在没法比,不深入军学,妄论兵法,跟赵括无异。自古名将,哪一个不是能深入军队的?”

“霍嫖姚就不是。”

“放屁!你以为老子看不懂书信就不知道霍去病?!”杨格佯怒道:“霍去病乃是羽林郎出身,汉武时羽林郎在军事训练方面远比普通军队士卒严格得多!没有在羽林军的经验,霉去病能率领八百骠骑奔袭千里建功立业?老子决定了,一回去,你就下教导总队去当学兵,不能有半点职务!”

挨了骂,曹文翰心里反而没了疙瘩,他看出来了,镇台是要锤炼自己,今后派大用场呢!再说那教导总队里那些人在武毅先锋军,哪个不是人五人六的?不丢份儿。

“统领,那账房谁给您把住?”

“喏,里面人那么多,只要会计数做账就成。”

“女的?”

“女的怎么了?本镇就是要个女账房先生!”

没辙了,遇上一个不讲理的主儿,没辙!曹文翰缩了缩脖子,扯着嗓门喊:“杨春啊,饭还没吃呐,饿不饿啊?”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杨格见杨春应声端出饭菜了,笑指曹文翰说道:“让教导总队的学员兵自己做,杨春,你来,让他给你服务一回。”…,

不用曹文翰动手,内里出了五个人,转眼间就把饭菜布置好,还给三个穿军服的斟了酒水,伺候的那个好哟!

人家五个姑娘也不是傻蛋,从进了这屋开始就在观察,镇台大人对师爷和马弁那个好啊,玩笑起来宛如兄弟一般。故而,作为镇台大人的女人,千万别在二人面前拿架子,得巴结好了,今后争宠什么的还能有人帮助说话。至于杨家的正位嘛一.王爷都说了,甭指望,那是皇帝指婚的,谁敢抢?恐怕杨大人就是想换个正宫娘娘也有心无胆!

曹文翰是个明白人,一见那酒水上桌就明白了,心里吃吃的笑着就向杨格敬酒,偏生杨格不吃那套,眼珠子一瞪,说:“本镇今晚不喝酒!”再转头看向五女,又道:“也不听曲子!早吃早睡,明日还要赶路!”

奸的遇上横的,没办法。姑奶奶们,老曹我尽力了,你们今后看着办啊!不过,有些话还得提醒镇台,否则要坏事。

就着筷子指点桌上的菜式,曹文翰说:“统领,这菜放着不吃不成啊,浪费不说,你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肚皮又不是铁板一块,再说别人看了要心疼的。圣上、恭王爷还指望着您整军有成,依为柱石呐。”

铁板一块!这话让杨格省出味儿来。

别人干嘛送五个娇滴滴的女子给你?送你之后达不到目的又会如何?一个不克扣军饷、吃空额的杨格已经够稀罕的了,再来个不近女色却能奋不顾身跳河救人一.这也太完美了一点,没有缺点的人是可怕的,不是人。

杨格真要是一块铁板,恐怕皇帝和恭王用着也不放心呐!

再说了,身边五个女子都不错,除了小脚之外,卸去浓妆之后都还算标致,各有美态。莺莺燕燕的在身边叽叽喳喳,是个男儿心里都犹如毛虫在爬一般。那就一¨等老子见了冯家小姐之后,给皇帝和恭王一个面子,吃他一盘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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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水中月,碎了】



芦台,运河边的冯家小庄园。

满树的梨花已经化作尘泥,草庐的圆木柱下端还有水淹的痕迹,阴沉沉的天空中漂浮着铅灰色的乌云一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冯秀若的好心情。昨晚就得了电报,估计今日晌午时分,杨格就要到芦台了。

一早上起来梳洗打扮后,冯秀若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啥,忙些啥,往往是走出闺门后就觉得不对,回头在镜前反复打量自己后,放心出了闺房。帮着尤妈和秀兰拾掇了一下,生怕素白的衣服弄脏了,赶紧回去照镜子,没事儿,没脏。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出门去帮忙摘菜,摘着摘着,问秀兰:“妹妹,你看我脸上弄花没有?”要不就问尤妈:“尤妈,我辫子整齐不?好看不?”

两人都说今天的冯秀若最美,可她偏生不自信,一会儿又回了闺房照镜子。

眼看就要到晌午了,算算时间,直隶督署的机器船也应该到宁河码头了吧?又照了一番镜子,上上下下拾掇一遍后,冯秀若决定去厨房看看,兴许能帮上忙。宁河盛产银鱼,这种鱼长江和太湖里也有,一经尤妈烹煮出来就是上佳的美味。一边走,冯秀若一边想象杨格吃到美味银鱼时会是什么样子?据爹爹说,杨格自幼孤苦,在洋教堂里帮过工,不得已才投了功字军谋生,当兵的日子苦哈哈的,好不容易当官有出身了,却还是跟弟兄们一样,同吃同住,就没享过几天福。所以,冯秀若要去帮尤妈的忙,整治出最美味的银鱼来。

想象,想象不出来。她只听爹爹和秀兰大概说过杨格的模样。皮肤是黑黑红红的,身高比爹爹高了半个多头·大概略比大哥高一点,五官端正,鼻梁挺直,不是那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却是那种耐看的、真正的汉子,就是,就是¨秀兰说,杨格的眼睛很厉害,究竟是怎么个厉害的呢?

想象不出来!

走揖厨房,尤妈和秀兰在小声说什么?嗯,肯定在背后笑话某人

轻手轻脚的靠近厨房的窗户·略微踮着脚倾听,还没听到什么,就听身后有人喊:“妹子,你干啥呢?”

冯虎臣如今是五品京卿,前几天才来芦台,打算明日就走,去京城里的那个督办军务处的衙门里行走办差。

喝破了行藏,厨房里没了声音。

试图偷听别人说话的冯秀若却羞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尤妈从厨房门转了出来,招呼道:“少爷回来了,那机器船到了没?老爷说啥时候上席呢?”

“来了·来了,早来了!”冯虎臣有些不耐烦,用眼神向妹子示意,哪知妹子不知道再想什么,没注意,他干脆伸手拉了妹子走进草庐,恨恨地说:“那个杨格是王八蛋,枉自我妹妹对他那么痴心,他,他·他竟然带了五个女人来!”

一时间,冯秀若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茫然了,脑子里白茫茫一片,啥也没有。

“走,回你房去,千万别出来。哼·等哥哥给你出这口恶气!”

木木的,冯秀若给哥哥牵着进了闺房,这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顿时泪水涟涟,泣不成声。杨格在冯义和、王秀兰嘴里,都是少年大英雄的形象,还被说成是当世冠军侯,冯秀兰想不出当世冠军侯是啥模样,就想象成说书先生讲的三国演义那个白马银枪的赵子龙。此时,那形象宛如水中月一般,轻轻一搅动,碎了!…,

五个女人¨那冯秀若算什么呢?

杨格的日子也不好过,好说歹说,千说万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利害关系都说了个通透之后,两位老将的脸色才由暴雨前的黑暗转为晴朗。安顿五女在宁河县衙暂住,骑马跟随聂、冯二位老将走了一遭芦台大营,略微了解大营环境、兵力驻防情况和炮台装备,又将随行的康梁二人托给营务处总办汪声玲,这才转向运河边的冯家。

小小的马队在冯家院子外停下,自有马弁接过缰绳在院外的马桩上系好战马。

“虎臣,你在那干啥?”

“爹,我等人。”

“等谁?”

“杨格。”冯虎臣让开大门,径直走向杨格,也不说话,一照面就伸手揪住杨格的军服领口,拖着往一边走。杨格心知出了啥事儿,方才下船的时候仿佛就看到过这个未来的大舅哥。那就乖乖的吧,总不能坦坦荡荡的来了,遇上这事儿当缩头乌龟吧?再说,冯虎臣那身板儿,杨某人只需一就撂翻他了。

“虎臣,住手!你懂什么?放开!“冯义和上前拉住冯虎臣,怒道:“就你这样还敢去京城?!放开,有话进去再说。

“姓杨的,便宜你了。”

“大哥,你误会了。”杨格左右看看,马弁们站了一大堆,怎么说?没法说,进去才能说。

“我亲眼所见,误会个屁!”

旁边,曹文翰赶紧上前,赔笑道:“冯少爷有所不知,天恩浩荡,有些东西一旦打赏下来,身为臣子的不能推,一推就坏事儿。”

冯虎臣其实也是聪明人,见聂帅和父亲都没有异样,又见杨格一脸坦然,再想一想曹文翰的话,虽然还不太明白,却已经知晓其中定有因由。

宴席摆在冯宅的正屋堂上,参加者也就聂士成、冯家父子,杨格、曹文翰二人,以及在草河堡一战中曾经听命于杨格的营管带沈增甲,还有提督亲标统领姚良才,恰恰是七人,八仙桌上少了一座,看着有些古怪,也有些深意。

冯又和安排客人入座后,左右看看,问冯虎臣:“秀若呢?”

冯虎臣瘪嘴道:“屋里,等姓杨的把话说清楚才能出来。”

“你¨一”冯义和乃是行伍出身,又极宠爱女儿,对杨格也极为喜欢,故而并不介意让女儿此时出来见面,相反地,他认为两男女先见一面再说下聘的事儿,稳当!真要女儿不答应,嘿嘿,老冯就自个儿把说出来的话连泥带水给吞喽。“胡阄!”

“廉让,还是我来说罢。”聂士成见冯义和又要发怒,伸手作势止住后,缓缓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把话说圆范了,虎臣侄儿和秀若侄女兄妹情深,有些担心是自然的。致之此次进京面圣可谓圆满之至,朝廷裁军裁不到咱们淮军头上,致之是第一功;提出军制改良建议,让咱们武毅军、武毅先锋军目前的营制、兵额得以确立,武毅军比之以前更为壮大,这是致之的第二功;说通皇上和恭亲王,移民实边的阻力减小,朝廷拨付了八万两银子用于移民准备,说明朝廷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是致之的第三功。三大功劳,件件至关重要,致之功不可没,无愧于中堂大人之重托。最难得的是,皇上假恭王之手赏下五女,致之丝毫没沾,俱都带到芦台来,为何?心胸坦荡之举!虎臣呐,听明白啦?”…,

“那¨一是我错了!我自罚一杯酒,再敬杨老弟一杯赔罪。

冯义和骂道:“放肆,聂帅在此,哪里轮的上你先举杯,没规矩!下去,请你妹子出来。”

“廉让,虎臣憨直可爱,别怪罪他,你看致之,他哪儿敢第一天上门就得罪大舅哥啊?哈哈!”

“功亭兄,我是担心他去了京城一”

“哎,你啊,没看出致之已经安排好了?带五女出来就是给皇上、恭王一个定心丸子,有致之领军在外,五女之中有人在致之身边看着,虎臣和秀若侄女今后在京师就安全得很,只要虎臣不闹出大乱子来,无妨!”

冯义和仔细一想,不就是道理嘛!?只是,只是怕女儿不愿意呐!话说男人三妻四妾的没啥,皇帝赐婚更是早已定下名分,其实女儿看不看杨格,答应不答应婚事,这事儿都无可逆转。可是,冯义和有时候又会想,如果女儿抵死不从咋办?这种想法很无聊,却时不时的又要冒出来,惹人心烦。今天,更心烦的事儿来了,女儿这边还没说嫁不嫁,杨格就带了五个女人来,心胸坦荡是真,对老冯不藏着掖着瞒着也值得夸奖,可一想到女儿今后要跟五个甚至更多的女人······咋想咋都不是滋味儿。

毕竟,那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咧。所以,喝斥有些失礼的冯虎臣,冯又和都是半真半假的。

聂士成这么一说,想一想杨格的处境和身上担着的重任,冯义和自问不可能比杨格办得更好,思虑得更周全。对准女婿,老家伙是满意的,对恭王“送”给准女婿的五个女人,老家伙是嫌恶的,顺带着把恭王也嫌恶上了。

冯义和在想心事,沈增甲看出来了,一想不对啊,今儿可不能出岔子!

起身,端杯,沈增甲大声道:“正好桌上都是带兵打仗的,卑职说一句,为躺在辽东的聂管带、彭管带和咱武毅军一千七百二十多名袍泽弟兄,喝一杯!”

“好,喝一杯!”聂士成紧随起身,众人也纷纷起身。

“军门,聂管带……”

“致之你说了多少回了?鹏程为国捐躯,死得其所!黄花甸一战你已经尽力了,来!干!”

杨格一饮而尽,刚刚坐下,眼角余光就瞟见内屋门口出现一个白色的窈窕身影。

189 【政治的联姻】



字如其人。

突然间,杨格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小学、中学的语文老师总会对某些把方块汉字写得歪瓜裂枣的家伙们这么说。此时的杨格眼角余光如闪电的般转为正视,得出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字如其人,娟秀、清新、婉约、优雅、灵动、温柔一¨打住,打住,别一副猪哥样丢了脸!

一身白色圆立领旗装似乎有浅蓝色和银色的丝线绣出纹样来,让原本纯洁无暇的白色变成更清新的月白色,与白皙中透着红润的、带着江南水乡气息的、已经不像照片上那个略胖的瓜子脸儿,而是真正的鹅蛋脸儿互相映衬着一杨格不得不承认,她和衣服的搭配是绝妙-的;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审美观其实还是有些偏向于东方传统。

“秀若请聂伯父、众家叔伯、爹爹安好。”敛衽为礼中的冯秀若不敢去看正对着自己的那人,只能略低了头,偏向主座上的聂士成和冯义和。这也并不失礼,在这堂屋里,聂士成地位最高,杨格现今比准老丈人高了一丁点,辈分却做出明确的限制。

“嗯。”聂士成含笑点头,起身道:“侄女儿,来,这位就是大清国之当世冠军侯,杨格杨致之,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已经与你爹爹一样,是正二品的统领总兵官了。”

老聂越是这么说,人家小女娃娃越不好意思抬头去看。

只听“啪”的一声响,惊讶中抬头,正好看到杨格向自己立正行了举手礼,声音洪亮而带着一丝嘶哑,不,是喑哑的金铁声:“杨格见过冯小姐,小姐的亲笔书信,一直深藏怀中,今日见了小姐·方知字如其人之人是实。”

“兽若见过杨大人。”

杨大人?杨格一怔,随即想起这是啥时代,第一次见面,人家不称呼咋称呼?

“秀若·坐下说话吧,你哥呢?”

“哥哥马上就来。”

冯义和心道,恐怕儿子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点头后,他又道:“嗯,秀若,爹爹已经跟你提过,去岁12月就替你定下婆家·杨格身世孤苦,圣上酬功指婚,这事儿其实已经定下来了。今儿就是让你们见上一面,你若答应,就让曹师爷照着黄历选个日子下聘定亲。”

“女儿全凭爹爹做主。”冯秀若如此回答,却没有入座。留给她的选择不多,要不就挨着师爷曹文翰,抢了哥哥的座位;要不就挨着杨格坐·那个位置显然是故意留出来的。

冯义和手指杨格身边的空座点了点,转向曹文翰道:“墨芳啊,就麻烦你捡个日子·致之身系重责急于出关赴辽东,就最近两天吧!”

“标下有幸,能为我家镇台和冯小姐拣选下聘良辰,哪有麻烦之说?冯镇台客气了。”

一丝香风钻入杨格鼻孔,不是那种浓重的脂粉味儿,而是淡淡的脂粉和更淡的、若有若无的幽香混合而成的香味。二人距离近了,他能够看到她的麻花辫子上缀着两颗珠花,黑色和银色、珠光,点缀得很巧,很淡·很合宜,很是契合秀若的气质。

真要挑毛病一就是旗装的洋式太老旧了,直上直下一块平板,无法衬托出女子天生的美态来。着装这方面,秀若还比不上那五个小妖精呢!啊,错了错了·那五个是破落旗人出身,奴婢的身份,特殊的用场,着装怎么能跟秀若比呢?她是二品总兵家的千金小姐啊!…,

“嗯——吭!”

走神了的杨格急忙回神,一看,满座子的人都看看杨某人,再看看身边垂首的冯秀若,眼神中那种意味¨

聂士成俨然成为主人,朗声道:“来,喝酒,吃菜,早早吃了,老家伙和无干人等留这儿喝茶,嗯!”

“鱼来咧!宁河特产银鱼!”冯虎臣也会想办法消除尴尬,端着一盘鱼上来,放下后就自然地坐到曹文翰身边,又随手把鱼盘向杨格和妹子那边推了推。见妹子没反应,杨格也没反应。心道,哎哟,咋这么抹不开呢?得,老哥给你们夹鱼!

一个是羞涩,一个是假模假式的适应这个时代的环境,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却又别有滋味。别人却是看着两人怯怯的情态而在心里暗暗发笑,情知两人是看对眼了,大喜事不久便成,杨、冯联手是何等威风?这股子威风今儿,在座诸人都有份儿!心情大好之下,自然是大快朵颐喽!

草庐内,两人对坐却无言,只是频频抬眼看看对方。草庐外,细雨不知何时密密的落下来,远处运河上的船只、芦苇都变得朦胧起来,恰如两人此时的心思。无声最好,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享受着无声交流的境界,别人却有些着急了。厢房墙角,尤妈推了推王秀兰,王秀兰对杨格却实在有些畏怯之感。今日之前,她只见过杨格一面,那是在大房身的张家堂屋里,当时的王二丫啥也不知道,只能跟着哥哥跪在杨大人面前哭泣。那一天大房身的枪声、炮声急啊,就算是早早的出了村去岫岩城,能清楚地听到,甚至回头就能看到村外的山头上频频绽开的火光。

杨格,在小小的王秀兰心目中是与战争、杀戮联系在一起的,也是为父母、祖父母报仇的恩人,还将自己和哥哥王安平安排的如此妥当。畏怯、感激、害怕、还有一些崇拜¨一这种感觉很复杂,真的很复杂。

“快啊。”尤妈把手里的大茶壶塞进秀兰手里,她认为草庐内的那对男女需要有人打破沉默,添水就是最好的机会。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了。

“秀兰,是秀兰?”

拿着大茶壶,王秀兰屈膝福了一福,小声道:“秀兰见过恩公杨大人。”

杨格心思不在小丫头身上,随手接过茶壶随口道:“给我就行,嗯,好像胖了,白了一些。我自己来你去吧。”

本要给杨格斟上茶水的秀兰一听,有些失落,告退而去。

既然开口了,那就说话吧总得把那五女的事儿给冯小姐解释一番的,这话必须自己说,别人说都不行。

“秀若。”这称呼有些一不管了,杨格略停顿了一下,说:“杨格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成了政治人物,不可避免的陷入朝廷斗争的旋涡之中。加之在外掌兵两万余令尊又掌兵万余,杨、冯两家手握的力量近四万,而且器械精良,大多经过实战,为大清最精锐之师。朝廷不放心,皇上赐婚和授令兄虎臣五品京卿的真意,秀若你在信中也有提到。其实,恭王送的这五女也就这么一回事,不要不行,我若不要今后你和兄长在京城里就有诸多危险。可是,要了,杨格心怀惴惴,觉得对不住秀若和老大人,左思右想之下,唯有坦诚以待方能求得老大人和秀若的理解,就索性带了来,不管秀若怎么看待杨格,杨格也只有伸长脖子,等着挨那么一刀了。”…,

冯秀若在闺房里听哥哥解释过后已经谅解某人了,否则也不会出来见人,更不会坐在某人身边了!当然,听了杨格这番也算掏心窝弈的话,让人觉着安心,暖心至少,杨某人在五个美人儿当前的关头,想到的是冯家小姐。

“大人¨¨”

“杨格,杨致之。”

在杨格的坚持和目光下,冯秀若有些心慌,只得顺从道:“杨一杨、致之。”

一道微风吹过,翠绿的梨树微微摇晃,枝叶哗哗轻响,风掠过冯秀若的面庞,分开了额上的留海,吹动了麻花辫子上的头绳。天然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和黑亮扑闪的眼睛,小巧而上翘的鼻头,略用了一些口红的嘴唇,甚至,目力甚好的杨格还能看到她光滑的脸上有一层细细的、柔柔的、几乎无色的绒毛。

杨格看得痴了,浑然忘记自己在王家堡答应老将时,是完全出自于政治目的。当时的杨格非常需要老将的全力支持,没有老将的全力支持就没有大房身以及之后的大捷,就没有今天杨某人在大清国政坛中的独特地位,当然也就没有因政治地位而生的那些个烦恼。

如今,即便杨格把这桩婚事作为由衷而发的感情结果,也免不掉政治利益纠葛于其中了。兴许,当他成为政治人物的那一刻起,政治就已经渗透进了他的骨髓,更别说家庭生活了。

与秀若结婚,留秀若在京城当人质,带着五个女人在关外“逍遥快活”,这,怎么想都他娘的不是回事儿啊!曾经,杨格的脑子里总会响起一个声音——”杨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那时候的杨格不过是共和**队中军级司令部的少校参谋而已,如今的杨格确乎成了少将,当然,这少将目前是自封的,等督办军务处运作正常之后才能作数。官儿升了,地位高了,杨格却发现,自己真的无法给冯秀若什么,也不知道冯秀若想要的是什么?

不能给人家什么,那,一句承诺该给吧?

“秀若,我,杨格对天发誓,会一生一世好好对你,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致之!”冯秀若又惊又喜又怕,想出手阻拦某人将意料中的话出口,却又忌惮在墙角、窗后偷看的那些目光,只得银牙轻咬,低头道:“他们在看着呢。”

杨格蓦然惊醒,却机警的没有马上回头,而是若无其事假装观景,用眼角余光扫了一遍后,大声道:“曹墨芳、杨春,滚出来!”

曹文翰笑嘻嘻的出现了,手里拿着一本黄历,在细雨中小跑着说道:“嘿嘿,统领,正准备给您道喜呢,明儿就是黄道吉日,正好下聘。冯老大人已经准了,聂军门令人给督署发了电报,北洋诸人是要请来的,对吧?”

得,人家是有正事的

190 【袁某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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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聘?秀若,你觉得如何?”

敢带着五个女人到芦台来定亲的杨格着实不凡,这一句话问出,留给冯秀若的是一个体贴、宽容甚至溺爱自己的印象。遇上这么好的夫婿,天大的姻缘,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爹爹既已决定,秀若遵命就是。”话音未落,佳人已经步出草庐,向前院急步而去,显然是羞赫得紧了,要去调整一下心绪。

“啧啧,统领,想不到冯家小姐比相片上美了百倍。统领真是好福气,有了冯小姐,还一“眼瞅着冯秀若离去的背影,曹文翰情不自禁的说着,羡慕着,却一下子觉得气场变化,赶紧的住了嘴,转眼一看,杨格的眼睛瞪得老大,眉头都快竖起来了。“还是统领有本事,嘿嘿。哎一¨冯家新姑爷,准备啥时候娶小姐过门啊?”

这是个正事儿,杨格收敛了怒容,说:“你拿着黄历,你翻翻看,估计在七、八月间吧?八月最稳当。”

“不用看,八月十五,花好月圆;为媒、花为伴,喜结良缘,正好,正好。再说中秋之日,京城里也就不太热了。皇上赐婚的排场少不了折腾人,凉爽一些也就轻松一些。”

“咦?办喜事不是逢双最好吗?”

“乙未年黄历在此,八月十五好日子,好意头。”

“那,就定了,还是你去向老大人禀明,没问题的话电报京师恭王府知晓。”

“是!”

“哈哈一”一行人快步走来,聂士成打着哈哈,拱手道:“致之,明日下聘·这门亲事就此定下,趁侄女儿不在,有些事情咱们得商量周全。”说着,他一摆手·无干人等就此停步,只有聂、冯二人和杨格留在草庐内议事。

“第一紧要的事,圣上电谕要第一军尽快组建,按照致之你提出的章程,军令、军政、军学、军需的架子要搭起来,各部谁人负责?这个人选咱们先得议定,再呈报恩相得知。”

人选·确实是最大的问题,即便在三人的范围内,也因牵扯到各自的利益,未必能够达成一致。所以,事先商量一下,达成折中最为妥当。聂士成是直隶提督,直隶淮军、练军都归他调遣,武毅军和武毅先锋军也在其中。要整编淮军主力大部为第一军·军司令官一职除却聂士成外,无人合适。正因如此,人事问题首先由他提出为宜。

“第一军司令官·自然由军门大人担当为宜,各大部总监人选,尚请军门大人示下。”

“哦。”聂士成满意的看着神情恭谨的杨格,点点头道:“我只提一人,乃是三品衔道员袁世凯,此人堪为军政部总监。

杨格恭谨的神情顿时变成愕然,心中却在大叫:他奶奶的袁世凯啊,老子处心积虑撬了你未来的班底,你倒好,老子辛辛苦苦促成了军制改革·组建第一军司令部,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要霸占军政部总监的位置?这位置在平时可是最为重要的!袁某人啊袁某人,你可是阴魂不散呐!

聂士成都提出来了,咋办?

“这个人选,是本督和廉让共同商议的。”聂士成加了一句,看着脸色不太正常的杨格·不禁有些担心,又道:“袁家待本督和廉让不薄啊,若非袁甲三公屡次提携,本督和廉让就没有今天。再说了,移民实边是迫在眉睫的事儿,此时除却盛京的屯垦委员之外,军政部要承当许多责任,袁世凯文武双全,又有办理洋务外交的经验,却是军政部总监的不二人选呐。此事,本督和廉让都是于公于私反复权衡才做出决定,致之,你意下如何?”…,

军门大人,准老丈人都看准了袁世凯,我还能怎么着?

“全凭军门大人做主,就袁道台了。”

“军令总监,非致之你兼任不可了。”

这个事儿不能谦让,也无需谦让,杨格拱手道:“卑职一定尽力。”

“军学总监,谁可担当?”

“军门,老大人,卑职举一人。武备学堂监督荫昌可胜任军学总监。”

聂士成与冯义和对视一眼,皆认为荫昌不错,点点头认可。

杨格又道:“军需总监,请武毅军营务处汪声玲总办就任即可。”

聂士成满心欢喜,原来他只打算安排袁世凯之后就任由杨格决定三部总监人选的,不料杨格又举了汪声玲,简直太给军门面子了!须知军政、军需都是平日里的肥缺,好差事啊,别人都是为此争破了头,杨格却拱手相让,不能不说当初对他的赏识和提拔是正确的!

冯义和除却帮助聂士成说定袁世凯的事儿,不愿意也不便在此事提举任何人。否则,就有冯、杨架空老上司的嫌疑了,这个可是最大的忌讳也不符合冯某人为人做事的原则。

“军政部各处,铨叙处,致之,你说。”

杨格苦着脸,抬手隔着军帽挠头道:“军门大人,卑职在淮军中资历甚浅,北洋人才济济却并不认识几人,哪里举得出来?”

冯义和悠悠道:“周鼎臣吧。”

总体来说,人事铨叙就是一个文书档案的事儿,铨叙处长有建议的责任,批准与否还要看主官的意思。在第一军里,真正能做主的还是此时的苦瓜脸杨某人。既然如此,冯义和就不能不考虑到直隶按察使周馥前番对杨格的支持,想到周某人乃是廉访大人的本家侄子,虽然与杨格有些过节,捏着鼻子认了,卖个人情给周廉访,也让那周鼎臣好生反省反省。窄巷独立能撑船,老丈人相信女婿的胸怀和眼光!

“率职附议。”

聂士成越看杨格越满意,要是自己多一个女儿仍未出阁,模样又能堪比冯家侄女儿的话,指不定就跟老冯兄弟抢女婿喽!要不,反正两家来往密切的很·二女不分大小,演一出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佳话。

“军法处?”

“陈固,陈安守。”该争的,杨格毫不嘴软·军法处是要掌握宪兵的,必须抓在手里。

“此人大才!”聂士成赞了一句,又道:“本督觉着,再加会办军政好了。嗯一¨经理处也相当关要,统管全界财政不说,今后举办洋务也是以经理处为主,何人堪当此任?”

会办军政就是军政部副总监的意思了·杨格知道,这是自己方才让步换来的成果。聂军门是憨厚人,也不会把好事儿全揽进自己怀里。

“军门、岳丈大人,咱们手里人才少,目前尚未举办洋务工业,经理处就先兼着兵役征调和屯垦处,原本这两件事情就是一件,要等到移民实边大成之后才能分开。如果暂且合并三处的话·此职事关重大,咱们也不能自专,请中堂大人示下人选为宜。

聂士成笑道:“哈哈·还是杨致之识大体啊。”

三人按照杨格拟就的机构章程,一番计议后,杨格又定下军械局冯国璋、军医局乔俊夫(桥本俊次郎)和军令部所有处级职位。剩下的,该划拉给军门大人的就划拉,该留给中堂大人的就留,唯有军学部下属之各级军校,现在没谱没根底,只等就任军学总监的荫昌发力之后再定。…,

议定司令部直属各大部门的负责人选,接下来就是军直属部(分)队和两个师的编制体系制定。

杨格为第一师师长兼参谋长;冯义和为第二师师长,刘松节调第二师任参谋长。第一师之杨慕时、黄任、马登奎、贾芳久等部调第二师混编整训·宋占标率部回任司令部警卫团(直隶提督督标)团长;第二师胡殿甲、督标姚良才两部调第一师混编整训。教导总队划归军司令部直属,由军令部掌握。军直属旅级炮兵群由杨骐源、段祺瑞掌握,杨骐源同时兼任军令部合成参谋处主任参谋,炮兵作训参谋处主任参谋暂定由商德全担任。

如此调整之后,第一师和第二师满编员额为一万八千四百余人,全军员额四万一千余人。两师战力虽然有些参差·但是能在教导总队第一期结业分配之后拉近差距,不出半年就可望使两师之间的战斗力持平。

一番梳理之后,聂士成、冯义和、杨格都意识到,军中紧缺人才!指挥、作训参谋类人才,杨格可以自己逐步培养,可经理类、军事文职类人才,非在全国范围内招聘不可。

司令部重要人事和人事招聘的办法议定,立即拟为条陈电报督办军务处并军机处请准实行。

五月十五日,宁河码头上热阄非凡,两条蒸汽机器船沿着芦台运河从天津而来,以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直隶按察使周馥、广西按察使胡、海关道盛宣怀、天津机器局总办张士珩、武备督学荫昌、通永道杨士琦、温处道袁世凯一连归隐的刘铭传也派出私人代表刘竹书前来,众北洋达官、显贵、实权人物们纷纷登岸,在芦台大营稍歇叙话之后,簇拥着杨格和一班挑着聘礼的马弁,在吹鼓手们锣鼓唢呐声中,热热阄闹的涌向冯家宅院。

众人前脚刚到冯家,快马后脚就带来已经抵达京师交卸特等全权大臣差事的李中堂贺电。这份贺电在北洋众人心中的分量之重,远超马弁们挑着的那些金银珠宝、玉器古玩。

在举国民情愤愤、各方势力落井下石的政潮中,淮军精锐不仅得以保全,还因军制改革和第一军司令部的组建而有望壮大。从这份电报来看,恩相李中堂交托衣钵之人,确然是杨格无疑了。纟

191 【帝后的担心】

“杨格此人究竟如何?”

李鸿章回到京师入住贤良寺西跨院,请见光绪交卸差事之后就匆匆前往海淀颐和园求见慈禧,慈禧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和误,不是问李某人的伤情,而是对趴伏在地的李鸿章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显然,老佛爷很恼火!派载振送了大礼出去,陪那年轻将领去书寓花天酒地,面子给的很够了那家伙竟然连到颐和园面见老佛爷磕头谢恩的念头都没一个……”招呼也不打就出京了。他眼里,还有大清国的圣母皇太后老佛爷嘛?!恼火虽然恼火,老佛爷还得按捺住怒气,好生思量大清国政局如今的变化和今后演变的可能。

皇帝威风了,在六鬼子的撺掇下完全不把皇爸爸放在眼里,完全不顾念姨侄之情和多年的垂帘辅佐之恩,在皇帝心里,如今只有至高无上的皇权了!

这皇帝长进了,却愈发的脱离老佛爷给他划定的圈子。

杨格有了皇帝撑腰,皇帝有了杨格壮胆,加上六鬼子在中间频出奸计,京城里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们纷纷转了主芋爷,任其发展下去,太后的懿旨就只能在颐和园子里起作用了。

而那杨格,正是淮军出身,正是李鸿章一力拔擢起来的!

气恼皇帝,气恼杨格,也气恼李鸿章。可是,当慈禧看到趴在地上的李鸿章脑后斑白的头发,整个身子因为趴伏久了而微微颤扛时心肠又软乎了一下。是大清国,是大清国的圣母皇太后对不住李鸿章在先呐!

“少泉啊,起来回话吧赐座。”老佛爷使唤臣子,李鸿章是唯一一个被称以表字的。

“辄,谢老侥爷恩典。”

“说说吧,杨格究竟想干啥?”

杨格想干啥?杨格是秉承李某人的意思,力图保住淮军,也就保住了北洋的基业。哼若非有杨格在,这些天来的政潮、变局中,淮军恐怕已经支离破碎,北洋已经分崩离析了吧?

虽然,李某出洋和误有日垩本人的阴谋在内,可皇帝谋夺北洋是事实,皇太后也在把李某人当做背黑锅的抛出去之后,打起了淮军的主意,无非是想保持对皇帝的压到优势而已。这中间皇帝和太后老佛爷,谁想到过李某人的处境、危险和结局?没有!今日觐见皇帝,皇帝压根就没提起李某人回天津的事儿!而老佛爷呢?见面第一句不是慰问劳苦的李某人,而是以杨格之事隐隐指责背黑锅的,看来这个黑锅是要背到底喽!

“臣以为杨格年轻气威,对朝中政治愚昧无知,只知道效忠皇帝,却不知大清国是老佛爷支撑着的。如今,他统兵两万余在辽东驻守备边御敌,又实行移民实边、军制改良,于大清国而言都为强国强军之良策。他一力行之,为忠臣尔!”

李鸿章故意装糊涂,可所说也是事实。

皇帝亲政之后大清国就是皇帝做主,臣子听皇帝的就是忠,无可指摘。除非,慈禧要打破默契,跳出来说“哀家才是大清国真正的主子!”那恐怕天下的读书人首先就乱作一团喽!自古以来的圣贤书,教导读书人效忠的是皇帝而非皇太后告诉读书人皇帝才是天子而非皇太后。有的事儿,朝廷重臣知道就行了,不宜出口告知天下人。

事实上,打破默契的不是皇帝,也不是杨格,而是老佛爷自己。能怪谁呢?怪圣人言?还是怪大清国的列祖列宗没有定下传位于叶赫女子的规矩?…,

慈禧未能阻止皇帝向日垩本宣战,也未能保住建议“暂且退让整军经武后再战……”的李鸿章,甚至在紧要关头上还将李鸿章抛将出去当替罪羊。李鸿章就是再愚忠,心里不可能没疙瘩!如今,要心里有疙瘩的李某人说忠心于淮系利益的杨格不是,难哟

没有了身居直隶总督之职的李鸿章,又没能将淮军军权抓到手里,慈禧在与皇帝的争斗中两头落空,唯有指望王文韶能出一把力。哪知,杨格下聘冯家,王文韶借巡查芦台抗灾的理由带着督署要员前去贺喜啦!

这一次,老佛爷又感觉到了危机,比以前几次更加浓重的危机。

“少泉辛苦了,就在京师好好养歇一阵子,得空就在军机和总垩理衙门行走。哀家累了,跪安吧。”

“臣告退。”

李鸿章恭敬地倒退出挪用北洋水师装备更新费用建造的石船舫,长出一口气,甩开马蹄袖大步而去。哼哼,如今的李某人想明白了,有北洋舰队,有聂士成、宋庆、杨格、冯义和领军六万余众,就算是在京师“行走军机和总垩理衙门……”又如何?李某乃是太上直督!

西苑,紫光阁外,光绪见恭王匆匆而来,来挥退演习步兵班进攻战术的玉瑞等人。

“杨格究竟在干什么?”

“回皇上,杨格昨日下聘冯家小姐,热闹一番也无妨,毕竟,天下人都知道,如今的杨格乃是皇上亲睐之人。”

“王文韶也去了?”

“正是。”恭亲王知道皇帝担心什么,更知道王文韶是不能不去捧杨格的场面,兴许,这也是把王文韶从太后手里拉过来的机会。“皇上奴才一路走得蕊……”

看着老皇叔干瘦的脸和雪白的须发,光绪心中一阵恻然,温言道:“朕心急疏忽了,有请皇叔入内赐座奉茶说话。”

恭亲王奕所落座后,缓缓说道:“奴才请皇上放心,如意等五女也跟随杨格去了芦台,出关赴辽东也多半会随行。以杨格今日之地位,又出自淮军,在辽东恶战连连,哪能没有生死之交?以奴才看来,杨格之忠诚可以无忧,惟忌小人挑拨而已。他身边聚拢的人越多,效忠于皇上的人也就越多,颐和园那边,最近几日是车马寥落,冷清了许多啊。说来,这也是杨格在外表率之功呢!”

“那五个女子能系住杨格?”

“回皇上,不是奴才自夸,如意、文秀等五人乃是千里挑一的可人儿,杨格能带她们出京远走辽东,足见杨格对五人之痴迷。否则,不如留在南河沿的宅子里洒脱一些。”说着话,奕所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双手呈上道:“这是聂士成、杨格、冯义和议定的第一军司令部要害人选,请皇上过目。”

光绪匆匆一看,皱眉道:“还大多是淮军中人,皇叔,朕觉得该让志锐回来了。”

“太后在颐和园,皇帝下旨从乌里雅苏台召还志锐,众臣绝不敢非议。”

“那就让志锐回来,去第一军司令部任职,执掌军法!”

“不可,皇上,万万不可。”奕所急道:“此时正是杨格收淮军之心,整编部伍之时,志锐前番上折指责李鸿章一事乃淮军皆知,此时派去第一军司令部,于杨格之整军大计无益工即便要去,也要等到整军完成之后再去。”

“那,就派到威京去帮办屯垦,总不能让他在乌里雅苏台那等荒凉之地待久了。”…,

“辄。”奕所心知这事定然是珍妃在皇帝耳边吹风使然,屯垦嘛,还真需要一个说话又分量的人去帮办着,否则移民和旗庄之间,恐怕要出乱子。

“奴才还有一事启奏。”

“皇叔尽管说,朕听着。”

“三国干涉日垩本归还辽东,日垩本已经答应下来,三千万两银子一支付,日军即撤出辽东。接下来,皇上应该再次召见三国公使以表慰问之意,而何人统军进驻辽东?也需早日决定下来,让进驻之军早作准备才是。”

“就杨格吧。”

“奴才以为不妥。杨格整军、移民乃是大事,进驻辽东与之相比,虽然光鲜不少,却徒具其表尔。皇上,莫如给宋庆一个机会。

光绪闻言眼神一亮,看着奕所笑道:“还是皇叔老谋深算呐。但愿宋庆知情识趣,得了这趟好差事之后,更思报效皇恩。”

“不止。”奕所神色得意的说道六“武毅晃锋军集是辽南圭力,牟获大捷。而同时宋庆亲率之毅军、铭军、亲庆军、嵩武军、拱卫军等两万余人屡次失利,毫无寸功。朝廷以宋庆统军进驻辽东失地,此等荣耀武毅先锋军岂能不争取之,又定然会记恨于宋庆。故而,辽东之淮军就真正的一分为二了。至此,李鸿章无论如何作为,手中的实力都锐减一半有多,连带着,杨格更能影响聂士成。宋、聂争斗,李鸿章无依,皇上可以无忧也。”

“就这么办下去,另外电令杨格速速出关任事,他到了奉天,朕就召依克唐阿回京述职。”

“杨格有电呈总垩理衙门,选定八月十五中秋之日为大婚之期。”

“南河沿宅子几时整修完工?”

“估计还得十数日才行,皇上,还有一事无关紧要,却是关于杨格的。本月九日,杨格得加振威将军号之后带五女逛天桥……”

奕所绘声绘色的把街头巷尾的传闻一一道出,光绪听着听着,若有所思的问:“皇叔,杨格就不怕掉进龙须沟后上不来,朕的事儿由谁去办?定要电饬之,严饬之!另赏银八百两,他是替大清国朝廷出的银子,该当朕来加倍赏他。”。)

192 【夜深,难眠】

夜半,抱头仰躺在宁河县令郑士翘特意腾出的西厢房的床上,杨格的脑子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不是因为今日北洋诸人的捧场而使得场面分外热闹,也不是因为隔壁就住着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而是晚间的宴席上,天津机器局总办张士珩的一句话,引得此时的杨格心绪不宁、思绪万千。

“三国友邦强压日本国,迫使其答应放弃辽东的永久占领,大清国有望赎回辽东失地。来来来,诸位,为仗义相助的三国友邦举杯......”

俄、法、德三国真有那么好心?三国干涉还辽,是在晚清中国似乎回光返照的“同光中兴”之后,列强各国掀起新一波瓜分高潮的开端。列强都看到了,连维新不久的小小日本都能欺凌的大清国,实在是一块松软可口的大蛋糕,只等各国拿着刀叉盘子分享。

俄国人修筑西伯利亚铁路,打通欧洲俄国和远东俄国领土的交通,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朝鲜和东北,故而,他不愿意让一个比清国强的日本霸住辽东,特别是旅顺和大连。

法国自从中法战争失败后收敛了不少,此番积极参与俄国提议的干涉还辽,表面上是给俄国盟友的面子,其实深心里还是要在中国的躯体上相机下刀。只是,法国资本的特性与俄国东进扩张战略完全不同,有些类似于英国,就是希望中国开放的商业利益更多,占领领土的欲望相比之下不太迫切。陆地不接壤,全靠海运在远东的大清国占有一块地盘,不太划算!最好的办法是在满清中国与法国殖民地安南接壤的广西、云南以及广州湾一带获得特权,也就是划定势力范围。

德国人绝对不会因为中国的李中堂照顾德国做了不少军火生意而感激。中国造不出来,德国有,能够与英国货竞争,那么,生意就是生意,牵扯不到人情或者说国家友好的问题上去。随着德国国内资本的发展,保护和扩大远东商业利益也逐渐的纳入德国国家战略的范畴之内。德国需要中国和日本以及俄国的远东部分保持平衡,彼此常年厮杀更好。那么,德国军火、工业品就能缓缓卖到中国了。为了确保远东生意的安全,随着德国海军造舰计划的制定和落实,很有必要在远东拥有一个海军基地。同时,争取俄国的友好,保障德国在对付法国这个传统敌人的时候,俄国不在背后捅刀子,很重要。

三国强硬干涉日本,没有一个的出发点是为了满清中国的利益!反之,他们是为了更方便的在今后掠夺中国、瓜分中国!

可笑啊,张士珩还为此提议举杯,真心诚意的感谢他们。

当时的杨格很想说出事实真相,却又顾忌到场合并不适合杨某人发表一个关于国际政治的即兴演讲,那可能冲淡了杨、冯定亲的喜气。更重要的是,此时静静的躺在床上思考的杨格,越发觉出在世间有一个牵挂的温馨来。

一见钟情?不是!

秀若的相片在军服的内兜里待了快半年了;秀若的书信也在内兜里待了快两个月了。秀若,这个在王家堡听到的名字,不知不觉的就深入内心,成为一分记挂,主动的、渐渐的、悄悄的......这个名字就烙入脑海了。见面,是惊喜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短短的相处或者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是杨格自问,自己喜欢秀若的气质,那种充满东方传统女性美感的娟秀文静而温婉羞赧的情态使他着迷。…,

不想了,不能再想了!一个身体健壮、精力旺盛又喝了不少酒的年轻男子在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想......亵渎啊!

还是想国事!这个国家,迟早会由杨某人来做主!半年来,杨某人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俄国对辽东的野心和日本被干涉后的不满,势必造成难以避免的直接冲突,历史就是如此说的,现在看来,偏差不大。

只是,日军在辽东的损失惨重,而获得的赔款又少了一半,在台湾也只是得到一些特权而已。同时,中国的北洋舰队主力保住了,台湾保住了,山东半岛保住了,第一军就快组建了。局面不同,日本的反应肯定不同!

日本反应会是什么呢?是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发展国力?还是用大部赔款扩军备战?会否因为赔款不足以在扩军的同时大建工业,而在经济利益和经济现实状况的驱动下提前兼并朝鲜,引发日俄的强烈冲突呢?

恐怕,会!

自己应该怎么做?此时,杨格发现自己对当今中国政治的影响力还是太小,他需要掌控政局,需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战略设想。

但是,他不能指望麾下的军队去推翻满清王朝,官兵们虽然逐渐具备了一定的爱国主义意识,但远远不足革命所需。在他们的思想中存在挣扎和矛盾,效忠朝廷和皇帝,保卫土地和人民之间的矛盾,他们需要与他们的利益密切相关的东西与保卫土地和人民,与大民族观念和爱国主义结合起来,对抗效忠封建王朝的思维惯性。

如何让第一军官兵们的利益与革命联系起来,与移民实边和未来的战争联系起来?左思右想之下,杨格找到了一个办法——赏田。

移民有三十亩荒地的使用权,在辽东战场建功的官兵们呢?他们也有家人,他们也会老去而离开军队,未来如何谋生?宣扬戍边守土的爱国精神,鼓励官兵们接引家人移民关外,获取三十亩荒地的使用权,再根据军功大小,以军功奖励的方式把使用权变成所有权。对移民们来说,他们是半军半民,迟早会开上战场,建功之后也可使三十亩的使用权变成所有权。

杨格越想越兴奋,已然完全没有睡意,干脆下床点灯,就着油灯的光线展开一幅关外三将军辖地的总地图,目光在最靠近山海关的锦州府所辖两州两县范围内打量开来。

宁远州地处辽西走廊,西侧是群山,东面是渤海,只有一条狭窄处只得十公里左右的河边低地,不可能为移民提供太多荒地。锦县,也是锦州府驻在地,地处大、小凌河之间的冲击平原上,北面是北镇山,南面是渤海,西面是内蒙古高原东麓的群山,唯有东面是原来的小凌河、大凌河、盘蛇牧场合并而成的大凌河牧场。这个占地颇广的牧场位于北镇山南、小凌河以东、台子河(辽河)以西、为大凌河下游流域中心的滨海冲积平原的水网地带。在杨格的印象中,这是共和国东北地区的大粮仓,主产优质水稻。

用来养马太可惜了,大清国有的是朝廷主办的军马场,在盛京辖地中,除了大凌河牧场之外,还有一个养息牧场。因为管理不善,官员贪墨,两个牧场在甲午战争期间只提供了合格军马三千余匹,驮马不足万头,与之占有的广大水草地严重不符。

要让先期移民者和第一军将士家眷得到实际的好处,就是以军队的力量开发大凌河水网地带,将草场、沼泽变为良田,种植水稻。那么,经营不善的大凌河牧场非得关门大吉或者北迁于养息牧场合并不可了!并且,养息牧场的经营权也需拿下,为第一军骑兵部队和未来的禁卫军骑兵师提供优良的战马。由朝廷沿用旧牧场管理制度,不可能达成此目的。…,

杨格越想越激动,觉得口干舌燥,又觉得必须动笔把心中所想记录下来。

“来人!杨春,茶水,笔墨!”

不多时,房门敲响,杨格起身开门,却见门口不是杨春,而是隔壁的玉秀、霜月和如意,三人有的捧着茶盘,有的端着糕点,有的带着笔墨纸砚。

“将军千安。”三女福了福,领头的玉秀柔声道:“奴婢看到将军房内点灯,心知将军定是忠体国事,又要操劳,就准备了茶水糕点。将军还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杨春呢?”

“杨军士今儿太累,早已熟睡。将军,夜深了,就让奴婢们伺候将军吧。”

杨格一想,今天的曹文翰和杨春跑前跑后的累得够呛,算啦。只是,三个女人在此,自己还能“忠体国事”?***,来吧,老子就看看杨某人你有多大耐性?

嗯了一声,杨格回到书案后坐下,三女立时布好茶水、糕点和笔墨纸砚,如意加水磨墨;玉秀略移开地图,拿了镇纸压住铺开的纸张,站在杨格身后抡起粉拳轻轻敲打双肩;霜月倒出茶水,觉着烫了,双手捧着茶碗轻轻吹气。

享受,真他娘的享受!不行,干正事儿要紧,干完了正事再来理会这三个小妖精。

捉笔在手,感觉生疏得紧呐!毛笔这玩意儿是看着好、用着难,在杨格的时代,连学校都不时兴练书法了,咋办?

“扑哧!”

看着杨格不伦不类的抓笔在手,在雪白的纸张上试了又试,久久不下笔,身后的玉秀笑了,赶紧的屈膝作礼道:“奴婢失礼,请大人责罚。”

“你会写字儿?”

“回大人的话,会。”

杨格正在苦恼准备抓差,忙起身道:“那你来,我说你写,若要写的好,我给你捶背。”

“使不得,使不得。”玉秀一边说,一边却坐了杨格让出的位子,捻笔在手,左手轻轻拉住右手的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来。“将军大人请说。”

“杨格呈报军机处,并盛京将军依尧帅、屯垦委员宜州牧(对知州的敬称,宜麟曾任知州,这里是敬上加敬)见章。盛京牧场经营不良,产出甚少而占地极广,大凌河、台子河下游平原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只需略作水利即可改为良田,安顿移民,种植水稻。移民安则盛京安,移民定则国防定。卑职受命会办垦务、军务,特建言朝廷授盛京将军衙门暨第一军司令部合并管理大凌河牧场、养息牧场及移民垦荒事务,大凌河牧场北迁养息牧河,改设为第一军司令部军马局,为第一军和禁卫军骑兵部队培育良种战马。北迁之后的大凌河牧场原地,以一半作为将士军功之酬,一半为移民安置垦荒。如此妥否?望速速见告。”

玉秀写的一手很不错的薛涛小楷,秀丽中见端庄;而冯秀若的字儿却是学欧阳询为多,端正中见奇峻、细节中出秀丽。二者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不错,不错。”书法盲只能看人家写的一手好字再加“不错”评语的份儿,不错在哪里?恕不奉告!

霜月一点都不冷,一边奉上温度合宜的茶水,一边笑道:“将军说过,姐姐若写的好,就替姐姐捶背的。”

我.......我说过?好像是这么说过!方才是自己想写字,可玉秀在后面轻轻捶背吧?嗯,那她替本将军写字写好了,本将军就给她捶捶背也无妨,反正都是那么一回事儿,这菜必须得吃。

玉秀羞道:“死妮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还……”…,

杨格已经轻轻在玉秀肩背上拍打上了,捶背这差事不好干,拿惯了步枪的手不敢稍微使劲,万一把人捶趴下了怎么办?虽说北地胭脂的体魄比江南女子稍强一些,却也是柔弱的很呐!

实际上,某人捶背的技术实在是差得要命。

玉秀道:“将军大人,不可当真,折杀奴婢了。”

“咱是穷当兵的出身,说话算数。呵呵,还有文书要你写呢,别急。”

霜月尖着手指拿了一块糕点递到杨格嘴边,轻声道:“将军大人,吃块松子糕吧?”

松子糕乃是用糯米粉、红豆泥制成,红豆泥中夹杂了不少颗粒饱满、酥脆可口的松子,雪白的糯米、暗红的红豆泥和中间米黄色的去皮松子,香、甜、酥、糯、软……确实美味!嗯……还有一点啥味道?估计是女人手指带来的说不来的香味吧?

这种日子过下去成了瘾,还爬冰卧雪、水中去、火里来,枪林弹雨中穿梭,打个鸟仗啊?

温柔乡,英雄冢,所言非虚!

不过此时的杨格嘛,先他娘的享受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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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平等与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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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原本是滦州的一个镇,随着唐胥铁路扩为津唐铁路,成为滦州煤炭从陆路人力运输转为火车运输的枢纽,人口见多,市面也逐渐的繁华起来。

杨格一行在督标管带叶勇祺率一哨亲兵护送下,坐加挂车厢从芦台坐火车到唐山,又改乘车马,三辆双马拉篷车在一百三十余骑的簇拥下汇入越来越多的北迁人群之中,颇为惹眼。

直隶在处置海啸灾害中虽然颇为得力,可夏收无望,春种无果的百姓还是有不少人选择了闯关东。这些人在唐山汇合了一些等不及州县报备生效的穷苦人们,蜂拥着向山海关而去,传说中,山海关城下,榆关总兵营务处设下营帐、扎了草庐,准备了粮食和一些个路费。穷苦的人们,就指望着赶到山海关得到钱粮,编入“军户”了。

芦台到榆关(山海关,临榆县治所)仅有三百里路程,快马只需大半日即可赶到,可杨格却必须带着“家眷”,两日能赶到山海关就不错了。也是因为看到拖家带口的行程太慢,杨格决定奈何到山海关之后,就先行快马赶到锦州,“家眷”随后慢行即可。

一路行来,随时可见e翳难步行的人们,老的杵着拐杖,年幼的趴在大人背上,带着对关外土地的渴望,人们执拗前行。人群中少有牛车、骡马,衣衫褴褛者占了绝大多数,有些人看似已经跋涉过了很长一段路程,沿途都可以听到山西腔口,甚至还有河南、陕西口音。

州县官府组织不力,根本没把移民实边当做大清国近期内的基本国策来看待。流民们情愿相信自己的双脚也不愿意相信官府真的能发下钱粮,组织车马送百姓去闯关东。

“墨芳,我觉着这么干下去不是办法。

昨晚,昨晚我想了很多准备请朝廷动用海军运输船,分两路运送移民到锦西、营口登陆,到了山海关之后,这事儿你负责拟文急奏朝廷。天气越来越热沿途流民很可能会发生热病瘟疫,再令辽东野战医院,抽调一半以上力量分为两个医疗队,一个先驻山海关,再视移民运输情况移驻锦州,一个驻营口,严防瘟疫。”

曹文翰也是看着移民潮揪心得紧忙道:“此事紧急,卑职先行赶去山海关办理为好。”

杨格点头道:“与安守好好商量着办,印信掌好,勿要乱用,否则,砍你脑袋。”

“是!卑职胆子没统领那么大,哈哈!”

笑声中,曹文翰带了五骑加速离去。昨晚上某人房中半夜亮灯春光旖旎啊!哼哼,杨某人居然敢在冯老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宁河县的后园与五个小妖精打情骂俏一¨他就不怕准大舅哥上门问罪?胆儿够肥哟!

杨格看着前方曹文翰等人掀起的烟尘和纷纷避让的行人,心道:切!你懂个逑!时机一到皇帝和恭王肯定会得知杨某人忠心为大清国办事,半夜三更都还在赶写折子的事迹。至于一.嗯,得去看看,昨夜把玉秀折腾的不轻,想不到她居然还是黄花大闺女。看来,恭王爷送美女也送得实在,不对,是这个时代黄花大闺女遍地都是,哪像自己前世的一.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贞操这东西早就不被那些赶潮的女孩儿们当回事儿了。

皇帝和恭王在杨某人身边安下钉子,杨某人不能出手去拔,只能利用钉子给皇帝和恭王传递最有利的信息。要达此目的,首要就是收心,这种事情对杨格来说轻而易举,只需按照自己本意做事即可。在京师的龙须沟边奋不顾身跳河救人的杨某人将五女感动的稀里哗啦;在京师到芦台的一路上,杨某人很自然的用公平的,没有多少上下尊卑的相处之道,让五女感觉到了几分尊重,平等和尊重,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简直就是奢望;昨夜,勤于王事的杨某人顺便的奖赏了好帮手,结果人家是黄花大闺女,从此就成了杨某的人了。哼哼,老子就不相信,玉秀今后还会在皇帝和恭王那里说她男人的坏话不成?皇帝啊,恭王呐,你们也太迷信小老百姓和破落旗人对朝廷、对皇帝的愚忠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隐然为五女之首的玉秀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女人,自己是她第一个男人,理应得到贴心的关照。

隔着车篷,杨格从马背上俯身轻问:“玉秀,怎么样?沿途颠簸,受不了的话,咱们就停一下。”会儿,玉秀才撩起帘子,满含秋水的双眼有些痴痴的看着杨格,低声说:“将军放心,不碍事,莫要为玉秀耽搁了将军的大事。”

“嗯,如意,好生照顾玉秀。”杨格说完,夹马加速赶到队前。

篷车内,玉秀泪如泉涌,却全数是幸福的泪水,旁边的如意半搂着她不住的帮其抚背顺气,又羡慕的小声说:“将军真是好人,待百姓好,待我们姐妹好,待他的弟兄们更好。遇上将军,是我们姐妹五人的福分,只不知何时轮.一呀,姐姐,如意多嘴了。”

“妹子,王爷交待的事儿一.怎么办?”玉秀用丝巾擦去泪水,眼内却又涌出一股泪水来。她实在有些担心,有些害怕,如果将军知道自己还带着王爷交托的使命,结果会如何?女儿家最珍贵的东西已经心甘情愿甚至是主动的奉送给将军,心中却存在着一块疙瘩,一块其他四女都知晓的疙瘩。当两人融为一体时,玉秀已经决定不再理会王爷的使命了,从此一心一意的服侍将军。可,其他四女是何种心思呢?王爷得不到消息或者从四女口中知道玉秀变节,会对家人如何处置?

如意也有些茫然,五女之中,她和玉秀最为要好,私下里谈论将军也最多。

从恭王府的轿子把五送到贤良寺那天起,不知不觉间,皇帝假王爷之手赏赐五女给将军的事儿已经变味了。在如意心目中,将军是真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些京城里的油头粉面、提笼架鸟,把女人当奴婢使唤,当花草一般玩弄的王公贝勒、公子哥儿们在将军面前,连提鞋倒夜壶的低贱差事都不配做!

昨夜,如意亲眼看到玉秀的半推半就,不,是肆意勾引将军。她知道,玉秀是心甘情愿的而非此前议定的以玉秀、韵秋、霜月、如意、梅香的顺序“献身”,如果,那个次序还要保留的话,将军会如何反应呢?

“嗤!”如意突然轻笑出声。

玉秀不解,问:“妹妹,你笑什么?”

如意拼命摇头,再摇头。她是突然想到昨晚笨手笨脚解不开玉秀衣服布扣的将军,嗯,还是如意当了帮凶才一.一时间,有些好笑,又有些春心荡漾了。

“你笑话我?”玉秀一下子猜了个正着,见如意有些惊慌,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仲手捏住如意的脸蛋拧了一下,以威胁的口吻小声道:“今晚,我求将军要了你,看你还笑不笑话姐姐?”

“不要,不要,如意错了.”嘴里这么说,如意的心里却充满了希冀,只盼着天快黑下来,永平府治所滦州城赶紧的出现在前方。

永平知府侯文睦早早得报,日落前就带领府、州衙门七品以上官员在西门迎候杨格一行,七品以下嘛,够不炙手可热、红得发紫的杨大人,免啦!

杨格头顶上的衔头多啊,多得有些令人吃惊了。二品花翎总兵、黄马褂巴图鲁、振威将军,武毅先锋军统领、会办盛京军务、帮办垦务,移民实边和军队整理的实际责任人,今后的第一军参谋官、军令部长兼第一师师长再兼第一师参谋官一.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就算不带着办理钦差的头衔,也得当成钦差大人来接待着。永平府是直隶总督下辖,连直隶总督李中堂,署理总理王夔帅都很是看得起杨格,遑论府、州(县)的官员们呐?

迎接人群中,最中间的不是侯文睦,而是直隶矿务督办张翼。此人原为醇亲王府幕僚,以干才为光绪帝所知,又因醇亲王在世时积极支持李鸿章办理海军而与李相交甚笃。

故而在去年出任直隶矿务督办,是难得的帝党和淮系都认可的人

而今,帝党和淮系也都认可了杨格,从三品的矿务督办张翼没理由不来给上官杨某人捧个场面,结下善缘。北洋诸人都在某个层面的圈子里传说,淮系衣钵,恩相瞩意杨格接手,恰好,张翼的地位刚刚够得着那个圈子。

穿着新式军衣的六人马队飞驰而来,并不停留就穿城而过,行色匆匆,都没有理会站在城门口的那一班地方官员们。

又过了好半天,大群马队出现在西边的大道上,看旗号服色,乃是穿新式军衣的直隶提督督标亲军马队。来了,正主子总算是出现了。纟

194 【一连四个军礼】

清廷对知府的任命颇为看重,以冲、繁、疲、难四字区分府一级行政地域的不同类型。交通频繁曰冲,行政业务多曰繁,税粮滞纳过多曰疲,风俗不纯、犯罪事件多曰难。四字都占全了称为紧要缺,需要有丰富执政经验的正四品官吏出任知府;占了三字的称为要缺,要缺知府也是正四品;占了两字甚至一字不占的成为平缺,从四品官员都可出任知府。

永平府四字全占,为紧要缺,知府侯文睦乃是正四品。然后,永平府之四字全占与别地完全不同。永平府位于冀北平原东侧,土地产出颇丰;永平府为京师——关外交通必经之地,商旅众多,市面繁华;永平府有开平、滦州二矿,有铁路,有水运,有唐廷枢等人在唐山开办的一系列实业,财税收入远比别处宽裕......永平知府乃是十足的肥差,比之天津府也差不了多少。

杨格应酬了府县官员们设下的宴席后,即在滦州馆驿办了茶局,回请直隶矿务督办张翼和知府侯文睦。

头道水,二道茶。滦州驿的差员撇去头道水,又在茶碗中续水后退出,杨格手抚茶碗,尽量让自己目光柔和下来,看向张翼微笑道:“张督办、侯太守(知府的敬称为太守),今日盛情,杨格却因行色匆忙,只能以茶代酒回敬一二,他日从盛京回转时,再请二位到榆关登城赏老龙头之景。”

张翼拱手道:“杨镇台客气了。”

侯文睦起身离座行了个全礼,说:“大人战功赫赫,下官和府县官员们只是略备薄酒,聊表寸心而已。杨大人肯赏光,乃是给下官脸面,更蒙大人相召于此品茶,下官是受宠若惊呐。”

“呵呵,太守客气了。”

杨格实在有些佩服这些当地方父母官的脸皮、心肠和那张巧嘴。滦州乃是移民必经之地,从芦台出天津府、顺天府地面后,沿途看不到地方官府设置任何机构来帮助过境的移民,却在高级官员莅临之时大排筵席,奢华程度令人乍舌瞠目,还口口声声的“略备薄酒”,若非老子头上的榆关总兵是实授实任,今后驻军问题还要永平府、临榆县地方支应的话,老子就以“消极移民实边国策、漠视移民困苦而毫无作为”的罪名先将你扣下再电折弹劾了!

算了,这个从头到脚都烂透的国家,拿下一两人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平心静气的谈事情吧!但愿经过本人的求告之后,经过永平府的移民们可以得到干净的饮水,下雨天、夜间有个集中避雨和寄宿的地方。

“杨格请二位来,实在有事相商。”

“请大人示下。”

杨格还需让心情平复一些,乃先转向张翼道:“张督办,杨格作战多月,得悉辽东从本溪湖向南到岫岩一带的分水岭,盛产优质煤炭,有些煤层几乎裸露在山脊间,当地居民都已经养成了掏煤窝子烧炕过冬的习惯。督办掌管开平、滦州二矿,手中有技术人才,有管理矿产开发之经验,有进购开矿机器的渠道,也有矿业盈余的资金,不知是否有意去辽东开矿呢?”

张翼指着自己头上的凉帽,说:“本人是直隶矿务督办呐。”

杨格笑道:“不是官面儿上。”

从杨格的笑容中,张翼捉摸到了特殊的意味。杨格下聘冯家一事太过仓促,张翼得到消息也赶不及,又知杨格是要去榆关视事的,乃在滦州安心等待。直隶矿务督办是个颇有油水的肥差,在直督眼看着易人局面已成的当前,张某人安能不设法坐稳当喽?…,

杨格要在辽东办煤矿,那就办呗!两矿出人,自己私囊里划拉一点银子出来为资本,盛京方面是肯定要出银子的,再设法在洋人那里借贷一些,以借款解决机器和前期勘探问题,辽东有营口水路可供使用,运输难度不大,如此辽东开矿完全可行!如果矿源真的良好,赚钱只是眨眼间的事儿。反正,张翼也不相信杨格会拿银子往水里打水漂,办砸了移民实边中的洋务开办差事,杨某人想必也不好过。

杨格要政绩,也要得好处,张某人穿梭其中成就其事,坐稳了直隶的位子,得了辽东新矿的好处。两全其美,一拍即合!嘿嘿,这里有旁人在,点一点就通透了,不必深谈。

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献上一个微笑后,张翼端起茶碗美滋滋的品了一口茶水。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跟稀里糊涂的“紧要缺”正四品知府说话却很累。妈拉个巴子的,姓侯的难道不知移民实边是三将军联名折子,杨某人和吴抚台随后电报条陈促成的?从官面上来看,移民实边是杨某人要搞的政绩工程,你他娘的不好好重视,只懂得迎来送往开宴席拍马屁,鸟用啊?!

杨格霍然起身,向着侯文睦“啪”的一个立正,行一个举手礼。侯文睦惊愣了片刻,立即起身拱手作揖,连声道:“大人,大人,使不得,折杀下官,折杀下官了。”

“太守无需惊慌,你受得杨格此礼。”杨格上前一步将侯文睦按回椅子上,又立正了一下,才道:“这个礼是杨格待沿途数万移民中老弱妇孺行的。”“啪”的一声,脚后跟又是一并,道:“这个礼是杨格以移民实边为近期之大清国策,向侯太守要求大力协助而行的。”又是一个立正举手后,杨格再道:“这个礼,是杨格领率第一军四万将士及家眷,请太守多多照庇榆关、滦南驻军而行。”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可如杨格这般行礼法,可谓创意绝伦、天下罕见,打侯某人的脸打得是“啪啪”作响,偏生没有一句打脸的话,俱都是文明的言语和举动。

一旁的张翼看着侯文睦惊恐、仓皇、手足无措、满脸通红,估计也是冷汗满背的样子,心觉好笑又不能不憋着,好不辛苦哇!

“下官、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下官明儿.......不,马上就办下去,办下去,办得漂漂亮亮的,让移民满意,杨大人满意,朝廷满意,皇上满意。下官告辞,告辞。”

侯文睦被敬礼给敬走了,张翼和杨格很快就在开办辽东煤矿一事上达成协议。与张翼想象不同之处在于,杨格是用武毅先锋军营务处的名义开办洋务,出资25万两并在盛京将军衙门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具办一切开张事宜;张翼个人出(募)资25万两并提供技术支持和矿务管理,二者携手成立辽东中兴矿业公司,股本为六四分成,武毅先锋军方面占了六成。

杨格有杨格的算盘,这事儿交给地方官府去办,肯定要砸,由此可能生出无数的贪官污吏!由自己私人出面来办,没足够资金,挪用武毅先锋军营务处资金实乃违法,不可开了先例,以后难以服人。由军、官(商)合办,采用公司组织法经营管理,所得利益列入军队账目。如此,事情办成了,别人也难以从中找杨某人的岔子。

杨格不需要钱财,如今二品总兵统领的俸禄和振威将军、汉军镶(黄)旗员的例银收入,已经足够他不多的开销。他需要的从煤资源开发而来的技术、资金、人才,本溪的煤、鞍山的铁、大庆的油,在他的前世已经脍炙人口,不利用?老子又不是傻蛋!由煤到钢到油,形成一个钢铁重工业的产业链条,成为发展军工的坚实基础,这才是杨某人的追求。只有军工需求确立了,才逐渐的扩散下游产业链到民用范畴,再逐步的市场化......这条路对于杨格的军事重工业来说,是唯一的出路。…,

军队,杨格控制的军队,必须控制未来东北地区的重工业!

张翼走了,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牢牢的捆绑在杨格造反的战车上,心满意得的走了。留下的,只是在隔壁听到,或者从门缝中偷看到杨格为移民实边而向永平知府不断敬礼的五个女人。

正二品的振威将军,在她们的心目中形象何等高大?

高大的、神武的、和蔼的将军居然向正四品的知府连连敬礼?沿途的移民之苦难,她们见得何其多啊?朝廷、皇上、恭王,哪管这些移民的死活?唯有她们的将军为了移民而向小小的知府一而再,再而三的行礼!

在那么一刻里,五女俱都生出冲将出去,代将军向知府行礼、求告的冲动。不过,她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将军是巧妙的在打那个知府的脸呐!偷看了侯知府灰溜溜告辞而去的韵秋向其他几人一说,馆驿正房的后堂内,五女笑成一片......以至于杨格送客回来经过后堂时也直犯愣怔——这五个小妖精今儿咋了?

咋了?今儿一路上,快马传来的公文少说也有十余通吧?将军夜阅公文,众女红袖添香,滋味儿如何?哦......今夜只得四人,另有一人肯定得软声细语的请假旁观。

进了后堂,杨格看到的是磨好的墨汁,铺开的白纸,还在散发热气和香味儿的茶水,以及.......五个各有韵味的美人儿。嘶……架势有些不对,昨晚是三个人来磨叽,今晚却全出动了,啥意思?

对不住,咱单挑,谁怕谁啊?啥?你们要一涌而上,姑奶奶饶命,还请手下留情,不对,不是手下……咱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铸铁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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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信封里的子弹】

老卒实在忍不住了,大吼一声:诸位,票呢?!没子弹,打鸟呐?!

“报告!”

门外一声喊,有些头皮发麻的杨格松了一口气,抬手整理军装,又有几只手伸过来拉了拉衣襟,抚平缀了金星的肩章,递上军帽。杨格摆手,众女退向里屋,这才拉开房门问:“什么事?”

军服上没有肩章,领口上缀着一条粗黄线和两条细横线的警卫班长立正道:“馆驿外有人自称是宁河郑知县的堂弟郑士良,求见统领。”

宁河知县郑士翘的堂弟?那应该见上一见。

“请进来。”

“是!”警卫班长虽然是直隶提标出身,执行新条令却比较到位,给人英气勃勃的印象。

“如意,准备茶水。”

不多时,一位身穿洋服,留着辫子,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跟随警卫班长来到后堂。见了杨格,来者鞠躬道:“在下广东归善淡水人氏,郑士良,见过统领大人。

”说着,他从洋服的内兜里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

“请坐。”杨格看了一眼来客,暗自估摸这位广东青年也就二十三、四岁的光景,不过看他的肩宽、腰身、手臂和手掌,又跟常人不一样。他向匆匆赶到门口的杨春递了个眼色后,微笑着对来客伸手示座,如意随即捧着茶盘上前。

撕开信封,一件物事掉落在地。

杨格和布茶的如意低头一看,如意“啊”的一声惊叫,茶盘脱手飞出,同时,门口的杨春拔出左轮手枪顶在来客的背心处,警卫班长也摘下背上的步枪拉动枪栓。子弹,一颗纳干式凸缘转轮手枪子弹在地上兀自滚动着,黄澄澄的铜壳在灯光下闪烁出金黄的光芒。

伸手搂住如意的纤腰,在她的背心轻轻拍了两下杨格翘起二郎腿,神色如常的盯着来客,却对如意说道:“如意,下去吧没事儿,这位郑先生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如意退后两步并未离开,身子却在微微颤抖着。太吓人了,居然有人在信封里装着子弹送给将军!?那是什么意思?傻子都明白三分!

“这位朋友,为何冒充郑知县的堂弟,与杨某开这么个并不讨喜的玩笑?呃,请喝茶慢慢想,想清楚了再说。”

自称郑士良的青年一甩头,辫子脱落了,他的神情却愈发的有些自傲起来。

“谢谢杨大人的茶水,郑某一人做事一人当,无非是得知杨大人曾留宿宁河县衙,而宁河知县恰好姓郑名士翘,与鄙人只有一字之差故而自称为他的堂弟,以求此时的机会而已。背后的朋友,管好你拿枪的指头鄙人身上都是苦味酸药块。”

妈的,刺客居然如此大胆!眼前的刺客可比战国末年的荆轲了。

杨格摆手令杨春退下,杨春哪肯退下,只是略放低了枪口,不再顶着那人的脊背而已。从他的位置上可以看到来人的洋服在胸襟开口处,里面确实捆绑着什么东西。后悔啊,值哨的警卫居然都没有搜查来人!

“能搞到苦味酸,可见来头不小。如意,给杨春端杯茶来,省得他站在那里累得慌。“偏头吩咐如意离开后杨格微笑着丢下空无一物的信封,向自称郑士良的青年道:“杨某似乎从未得罪过阁下,为何又送子弹又绑炸药的?”

来者惊人,来者眼中的杨格更为惊人。看到子弹,得知自己身上捆绑威力惊人的黄色炸药,那位大清国皇帝身前的大红人居然连脸皮都不眨一下语笑晏晏,没事儿人一般。这种气度,足以令人惊讶了。…,

“杨格,杨将军,有胆和在下单独谈话吗?”

“呵呵,如你所愿。”杨格深知来人并非要自己的性命,否则就无需在信封里装子弹示警,那人身上的炸药也应该早就拉燃信管,轰然炸开了。南方人、广东人,多半是革命党,这是狂热的革命党才能干出的事情。既然是革命党,咱们不是没有共同语言,谈一谈倒是无妨。“杨春,你们退下。”

话音刚落,傻兮兮的如意当真端了一碗新沏的茶出来。

“慢,那位小姐却要留下。”

杨春愤怒了,手枪指向来人的脑袋,喝道:”放肆,信不信老子立时毙了你!?”

“相信。”郑士良缓缓举起左手,露出系在拇指上一条拉线,悠悠然道:“郑某的命不值钱,兄弟,要不要试一试,是你的枪快还是鄙人倒地时仲手的动作快?”

“杨春,退出去,关上门,弟兄们后撤二十步,这是命令。”杨格声音不大,语气中不可置疑的威严却很是明显,在杨春退出拉上房门的同时,又仲手在大腿上拍了拍,顺手揽住如意拽到大腿上坐下,这才戏谑的看了一眼来者,说:“孙某人不会玩这招吧?你是馥作主张还是有人花钱雇你来的?”

郑士良显然愣了愣,随即高声道:“清廷走狗,人人得而诛之!郑某行事何须让人主使?杨格,你若不回头,定然活不过今夜!”说着,郑士良拉开外套,里面当真是一块块蜡纸包好的药包。

如意在颤抖,颤抖得厉害,却不知刚才为何又“勇敢”的听从吩咐当真端茶上来?这个傻妞,何苦呢?杨格浑然不当来客存在,抱紧了颤抖的如意,淡淡言道:“走狗不走狗,咱们以后再论,先说说你们的计划如何?拉杨某人举兵反清还是需要接济军械弹药?总之,你来不是杀人的,杀了我,你们革命党在中国的名声就臭不可闻了。何苦呢?老弟,放松一些,喝口茶,想一想咱们有没有可能真正的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合作合作?想好再说,喝茶!”

说着,杨格腾出抚摸如意的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你怎么知道我是革命党?”

“噗!”杨格喷了,幸好扭头快,否则坐在大腿上的如意肯定要遭殃。深吸一口气,觉着没被茶水呛着,杨格笑道:“你那模样不就是革命党,哦,不叫革命党,叫.¨叫兴中会或者什么会来着,对吧?”

如意见杨格如此轻松恬淡,神色自若,也深吸一口气决意不给将军丢脸,掏出手绢在杨格嘴角擦了擦,干脆让整个身子都依靠在将军身上,斜眼看着那个神色无比紧张,脸上已经出现汗光的刺客。此时,如意更能确定自己的将军才是天底下第一男子汉,顶天立地,鬼神皆避!至于什么革命党、兴中会,没听说过!

吓不倒杨格,又被喝破行藏,来人的气势顿时委顿下去。

呐呐了片刻,才仲手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来,再将左手拇指上的拉索套子摘下,缓缓起身,慢慢走到杨格面前,双手呈上书信。

杨格伸手去接,却被如意抢先一步接过,反复捏了捏信封,才转给杨格。

展信一看末尾署名,孙文是也。嗯一.前面都是吹捧、仰慕的话,把辽东抗敌的英雄统领杨格几乎吹上了半空;中间是民族革命和民主革命的道理,这些,杨某人不陌生,却不完全苟同;后面,孙某总算提出了两个请求。如杨格所料,孙某请杨格解决一部分械弹,又请杨格在“爱国的”武毅先锋军中容留兴中会人员。…,

总算,武毅先锋军两万余将士得到一个正确的评价了。

“如意,火柴。”

如意在茶几上拿了火柴划燃,杨格就着火苗点了信纸,对郑士良说:“你们打算派多少人到军中供职?由谁领头?”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此时的郑士良感觉自己就像小丑一般,被杨格玩弄于股掌之上,或者说被怀抱美女神色自若的杨格审问着。不及啊,远远不及啊,那种从血火战场的生死搏杀中锻炼出来的气度,岂是血气之勇者可以比拟的?

“三十二人,由鄙人领头。”

“明日傍晚到本月二十二日之间,你们可以到榆关总镇行辕找我,别的话我就不说了,杨春,送客!哦,地上的子弹,请顺便带走。”

捡了子弹,收拢衣服,整理好之后,郑士良跟着眼神警惕的杨春出门,走出馆驿的大门向东又走了一小段路,觉着馆驿门口站岗的那些兵们看不到自己了,颓然靠着街边屋子的墙体缓缓坐到地上。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浑身湿透而酸软无力,就像是大病一场身子虚脱了的感觉。

需要郑士良回想、考虑的事儿其实有很多很多,最关要的是能否相信杨格不是“放长线钓大鱼”的诱捕之计?相信他吗?从本能中,郑士良觉得如杨格这般的人物堪称英雄豪杰,必然是一言九鼎之辈,该当相信。可是,关系到三十二个同道志士的生命安危,又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清楚,一时难以决定。

馆驿内,杨格放下大腿上的如意,摆手止住“自我检讨”中的杨春,说:“这事儿给咱们提了一个醒,以后对这些来路不明而胆大包天的,还是应该搜查一下,这事儿怪我疏忽了,杨春,累了一天又虚惊一场,下去好生休息吧,凌晨两点哨由我来查。”

“是。”杨春立正,却未立即转身出门,而是小声道:“统领,那人胆子真够大的,孤身一人就敢闯咱们百余弟兄把守的馆驿,了不起。”

“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你得空就去跟他们聊一聊,今后有用。”

“是!”杨春再次立正后,转身走出,拉上房门离去。他的身后屋里传出隐约的一群女人又惊又喜,又笑又哭的动静。纟

196 【十二两银子】

女人们又哭又笑,杨格安坐一旁端着茶水喝着、品着、看着眼前的女人,却想着与此无关的事儿。

革命党这么快就以如此方式找上门来,莫非他们觉着杨某人好欺负,不,是有可争取之处?是喽,老子所做的都是为了国家能够摆脱封建愚昧、走向强大,与革命者方式不同,目标却是一致的,所谓殊途同归也。只不过,杨格从不以为依靠现在的孙文党人能够成事,这个看法倒不是历史证明的缘故,而是杨格对中国从封建的列强殖民地到独立自主的新中国这段历史,有一个自己的看法而已。

在杨格眼里,当年的奕訢、李鸿章也是革命者,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他们以巩固满清统治而推行洋务运动,其间推行西学、派出留学生出洋,并且在军工体系中造就出最早一批产业工人群体,以此为发端,引得官僚资本和民间资本进入工业,才渐渐打破人们在思想上的桎梏,在千年封建统治的坚冰下点起了一堆篝火。实际上,洋务运动的推动者们不自觉的成为满清封建王朝的最早一批,也是最有力的掘墓人。

正因为洋务运动造就了革命的社会基础,仓促的辛亥革命才能推翻满清,却依然因为仓促而使得中国陷入内战达三十多年,几欲陷入亡国灭种的境地。杨格不想走历史的老路,绝对不想!

暴躁的,没有国家战略眼光,中、长期战略目的和实施手段的所谓革命力量必须受到约束,在约束下发挥应有的、积极的作用。否则,杨格会毫不介意下令军队对他们开枪开炮,格杀勿论。

拿定主意,女人们的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吸引了杨格,使他想起了憨憨的如意方才的行为。

嗯,如意是娇憨的,五人之中她身高最矮,也就大约一米五五左右,矮而略有些胖,臀部很有肉感,特别是坐人大腿上的时候。脸庞也是圆圆的,眉毛浓黑,大大的丹凤眼,嘴型薄而略长,嘴角老是向上翘,露出似有似无的、自然的、天真的笑容。

“如意。”

“将军,奴婢在。”

“今后,你们不许自称奴婢了,要说,我,我,或者自称名字,懂吗?”

五人齐齐敛衽作礼:“奴婢遵命。”

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杨格也没有继续纠正的意思,看着如意,凝了脸色,说:“如意,我叫你端茶给杨春是啥意思?你懂不懂?”

“知道,将军让奴婢躲开。”

“你知道什么是苦味酸炸药吗?”

如意见杨格脸色不善,心中有些发慌,急忙摇头。子弹,她认识,将军腰间的手枪套上就有那东西,能打死人的。炸药.......苦味酸,没听说过,反正是杀人的东西,错不了。想想当时真的是怕极了,几乎就要站不住,幸好将军大人……羞死人了,自己竟然在刺客面前坐在将军的大腿上。可那时候哪里顾得上羞不羞的?只想着将军对自己和姐妹们好,以及那些逃难的移民们好,就……

“你个小妮子,啥都不懂还敢再出来,挡在本将军面前?你知道吗,真要那人引爆炸药,咱们都会没命,你挡在我面前也没用。”杨格说着说着,面色却变了,从刻意装出的严峻变成怜爱,不禁伸手摸了摸有些惊慌的如意的脸,柔声道:“你以后要听话,机灵一点,叫你躲你就躲,别自作聪明,知道吗?”…,

如意乖巧的点点头,又突然摇头道:“将军若有事,如意不独活。”

“傻!”杨格内心感动,捏了如意的鼻头教训道:“本大人一心为了大清国百姓着想,他怎么会真的动手杀我?”

“将军,那人是反贼!”玉秀有些烦心,也更为担心,她在隔壁可是把堂中的说话听了一清二楚的。大清江山是旗人的,虽然自家混得不咋样,可终究还是旗人,那个不争气的哥哥每年还能拿100两银子去抽大烟。一旦给反贼们夺了江山,旗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国家不思变法强国,他们就是反贼;国家若从移民实边和整理军制开始逐渐变法,他们就是有用之人才。玉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看到玉秀若有所思的点头了,杨格微笑道:“每个人,包括女子,都能为国家的强大着想、努力时,咱们这个国家肯定就会强大起来,不再受西洋列强和东洋倭寇的侵略、欺凌。我,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有志于国家强大的人们团结起来,先在关外移民实边,稳固国防,再一步步的影响那些尚在睡梦中的国人觉醒,如此,国家必然强大。你们,听懂了吗?”

玉秀似懂非懂,有些话她还要好生想一想才能消化。现在,将军也是汉军旗人,所说也颇有道理。自己已经是将军的人了,将军要女子也为强国而努力,那就得努力,努力做什么呢?得问问。

“将军要奴婢们怎么做?”

“嗯......玉秀,像昨晚那样就好了,那是一个开始,今后.......”哟!说错话了,看,玉秀满面通红的迅速低头,其他四女也一个个神情古怪,甚至还有人捂嘴偷笑。哎呀,本将军的意思是,你帮本将军抄写文件,读一读电报书信什么的就是帮忙出力了,不是指昨晚在床上的那个事儿!那事儿只能两个人私底下说一说,能拿出来说嘛?

“将军.......”玉秀的声音绵软无力,有些怪责,有些害羞,更多的是撒娇,就像是昨夜承欢苦尽甘来时的声音一般。杨格听得心神一荡,左右看看,四女杵在那里没动静,嗨嗨嗨,咋啦?做人要知情识趣啊!没见着本将军要拿某人正法了吗?你们不走,老子如何出手拿人?

真不走?!那......说正事儿。

“我的意思是你帮我抄抄写写就是一个开端,你们还可以记一记密电编码,这事儿很重要,今后很多电报都是密码。”

五女却不理会将军大人说什么了,反正将军要咱们做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今天晚上,玉秀是怎么也不成了,将军若要动粗,只能让......谁上?是按照此前定的秩序来?还是按照将军的意思来?又或者因为方才如意忠心保护将军有功,奖赏她伺候将军?一时间没有达成默契的五女,不能当着将军的面说出声来,只能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还是决定不下。

杨格一看就估摸猜到女人们的心思,说起来,相处了这些许日子,特别是昨晚之后,他已经不再反感她们的小脚了。小脚对当今中国的女人来说是迫害,是痛苦,哪能因为这个而去怪责她们呢?要怪,就怪那些心理变态的封建卫道士和所谓的理学家们!

玉秀的文静典雅,如意的娇憨可爱,霜月的高挑窈窕,梅香的肤白细腻而眉眼含春,韵秋的清纯秀丽......都是可人儿,不管了,今夜大被同眠!…,

可惜,没那么大的床。倒是玉秀昨晚刚献身,该当给人家一个蜜月才好,这段时间里,杨某人最好收敛了花花心思,让玉秀好生体会被人疼爱的感觉,从此死心塌地的忠诚于她的男人。其他菜嘛,留着慢慢吃,如法炮制好啦。

五女害羞不说话,只能杨格厚颜开口:“玉秀,我困了,我们洗洗睡吧。”

“将军......”

“你们放心,我知道.......玉秀,回房了。”

五女面面相觑,将军的话能相信吗?别的话能信,这话不能信!玉秀倒是想从了将军的话回房去,却碍于四女在前,又实在有点怕怕,有点想想。左右为难间灵机一动,向杨格福了福,说:“将军稍待,玉秀和姐妹们说几句就来。”

女人越多,男人就越得强势,否则今后就等着“惧内”的帽子上头吧!看来,老规矩也有老规矩的好处,要废就得定出新规矩之后再废,现在好了,新规矩没出来,她们一个个都有向没规没矩的危险境地发展了!

“啪!”茶几被拍响了,茶水飞溅出来,茶碗盖也被震得跟茶碗分了家,掉落在茶几上,又滚落到青石板地上,“嚓”的一声脆响,碎了。

正欲躲出门去的五个女人顿时惊住,这才想起,将军大人才是主子爷,将军大人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哪能忤逆?!别给你几分脸面就得意的忘了本儿。赶紧的,一个个纷纷跪下,玉秀终究是为首的,立即哀声道:“爷息怒,是玉秀的不是,与妹妹们无关,妹妹们,还不去准备热水汤盆,伺候爷沐浴更衣?”

四女忙应了一声“是”,一个个忙不迭的起身闪出门外。将军怒了,玉秀却是献了身子的人,身份大不相同,也只能指望这位大姐头去消解将军的怒气了。

小施淫威便即得逞,杨格心中暗喜,却见玉秀跪在地上,一脸惶恐无助的颜色,不禁又心软了。上前一步,轻声道:“你起来。”说话的同时,伸手揽住刚刚起身的玉秀腰肢,又道:“昨晚是我莽撞了,今夜定然不会动你,只需要你陪着,像夫妻一样说说话就行,原本我们就是夫妻了。只是,昨天酒后没有把事情想周全,事先给你一个婚礼再……那个的。以后,等我和秀若大婚之后,一定给你补上。玉秀,你……还疼吗?”

玉秀听了如此体贴的话语,早就幸福得几欲瘫软了,就那么静静的倚在杨格怀里,感受着那似乎带着些微硝磺味道的气息和强健有力的肌体,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分外安全的感觉来。身为奴婢,她不敢指望任何的名分,更不敢奢望去争夺皇上指婚的冯家小姐的正室之位,能如此安然的陪着将军,足矣。

“秀,你家在哪里?都有些什么人?怎么会进恭王府的?”

一提到这些问题,玉秀就泫然泪下了。玉家不是赫舍里氏改名的玉家,而是汉军旗人,原本就姓玉,玉秀也是五女中唯一用本名来到将军身边的。祖上原本有些战功,小有田产,到了嘉庆年才开始逐渐的衰落。玉秀出生的第三年,母亲去世,到得八年前,父亲去世,留下已经娶了媳妇的大哥带着年幼的玉秀过日子。岂料父亲一去,大哥掌家而不思收敛节约,不久就染上大烟瘾,从此……嫂子对“拖油瓶”的玉秀极为挑剔,就在大哥犯大烟瘾却没银子买烟膏子时,撺掇着将未满十一岁的玉秀以十二两银子的价钱卖进了恭王府。…,

十二两银子!一个11岁小姑娘的未来以及对家对亲情的依赖和渴望,统统没了。

搂住有些抽泣的玉秀侧坐在大腿上,杨格恨声道:“混账东西!你哥,你嫂子都不是人,等我们回了京城,非得好好教训他们,给你出了这口气。”

“不,将军,爷,如果爷还怜惜玉秀的话,就不要提起他们,当他们已经死了就好,没有……”

玉秀美目中泪光闪烁,脸上划了泪痕,秀眉微皱,略仰了头求告着说话,粉红的唇间露出雪白的牙,红白之间惹人……杨格忍不住心中对玉秀的怜惜,低头吻了下去,堵住了玉秀尚未出口的话。

玉秀酥化了,她能感觉到将军对自己有着浓厚的情意,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喜悦和幸福,还能感觉将军的呼吸急促起来,一双大手也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抚摸。要是永远都这样,那该多好!

“呀!”一声惊呼,有人进了门又赶紧躲出门去。嗯,某二人没关门就亲热起来,再说了,这是后堂啊,亲热也不找个僻静的地方。“将军,姐姐,热水备好了。”

“别管她!”正在兴头上的杨格并未因玉秀的挣扎而松手,反而一手滑到后腰下方最圆润弹手处。

玉秀听出外面的人是如意,她有她的想法,必须挨个儿的让四个妹妹都成了将军的人,那么,五姐妹才是真正的五姐妹,谁也不会把王爷交代的事儿告诉将军了。使劲挣脱了,玉秀腻了声音撒着娇,低声道:“爷……饶了奴婢,奴婢不堪了,让、让如意陪爷吧。”

“嗯!?”杨格拖长了声音,摇摇头。几个女人想玩儿车轮战法啊?甭想!待爷一个个把你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再说!一低头,又堵住玉秀的小嘴儿,哧溜有声的热吻起来。

“唔!”玉秀大急,偏头躲开,却又有些舍不得,更怕拂了将军的意,忙低头道:“爷要舍不得奴婢,奴婢就与如意妹子一起陪着爷,只是,求爷今夜不要再……”

玉秀后面的话低不可闻了,杨格脑子里又蹦出四个字儿来——大被同眠。他娘的,在这个时代做男人真他娘的幸福啊!得,爷开恩,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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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袁世凯进京了】

天津老城厢直沽(海河)东岸的张家码头,一条机器船缓岸。

“小顺儿!”

跳下机器船,杨骐源一把抱住前来迎接的赖小顺,呵呵笑着转了大半圈才放下来,亲热地照着小顺的胸膛就是一拳,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不错,就是衣服差了点儿,显得没精神。”

“小顺兄弟。”

“小顺。”

武毅先锋军中1893年癸巳期的武备生们纷纷下船与赖小顺打招呼。他们中有已经挂着两颗银色四角星的杨骐源、肖真惕、李玉田,有一颗银色四角星的古术全、严冲、马博西,其他大多是两颗、三颗三角星的中尉、上尉,在武毅先锋军中无疑是基层和中层的骨干军官。此番结束教导总队的短期集训后回到天津武备学堂,目的就是拿一纸“出身”,获得兵部、督办军务处和第军司令部军政铨叙处的正式委

新式军服,神气啊,赖小顺也想穿,可没辙!等着呗!最少得等到第一军完全整理好,督办军务处的牌子挂稳当了,武备学堂的武备生军服才有可能改为新军服。

“这位是一¨”

“王安平啊,就是统领大人在大房身认的兄弟。旁边这位,来头可大了,广东南海的举子,放着会试不去考反投了咱武备学堂,姓陈名树泽,咱乙未期响当当的好汉子!”拉着陈树泽,赖小顺赶紧地向众位军官们介绍,当然,今后向杨格介绍是肯定的,此时让陈树泽在众骨干军官中留个名儿,有好处。

肖真惕向陈树泽打过招呼,歪头斜眼看着赖小顺道:“咱乙未期?小顺,安心留学堂啦?听人说,你小子在学堂里闹腾的欢实·就是想学堂总办大人将你除名,好回到辽东打战吧?现在咋啦?没战打就安心啦?”

“不是舍不得离开众位哥哥们嘛!”

严冲嗤声笑道:“小顺,你就嘴巧吧你,你是舍不得离开咱杨统领吧?走走走·别挡人家的道,早早的去找总劝大人拿了文书,赶快去芦台报到才是正经,懒得跟那家伙磨叽。”

“嘿嘿。”赖小顺贼兮兮的笑看严冲一眼,说:“严鹏霄,好像你的名字已经划到德文班去了,回芦台?你就甭想了!”

众人早就闻听要在选拨人才出洋去德国留学的·却一个个都不想去,武备学堂的德国教习,大家都见识过,论军学修为,他们与杨格相比差远了!还是跟着杨统领能学到真本事,去德国学军事?鸟!

“噢,噢!原来是严鹏霄中枪了!”

“真的?小顺,别蒙我。”

赖小顺瘪嘴道:“自个儿问总办大人去。”

严冲心中焦急·整整背包小跑而去。“中枪”的不止严冲,还有李玉田、马博西等人,武毅先锋军占据了此次选拨出洋留德名额的全部。

世间上的事儿就有那么奇怪·占据了名额的武毅先锋军军官们不愿意去留德;没有抢到名额的淮军军官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干着急,留德两年回来就官升两级都不止!这样的大好事儿焉能不争?可是,宋帅麾下的两万淮军已经确立了进驻旅顺、大连,面子有光的差事,战场出力最多的武毅先锋军没捞到,自当在留德名额问题上给予弥补了。

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就是如此想的,却在不自觉间破坏了皇帝和恭王离间聂士成、宋庆二部的计划。

山海关(榆关),巍峨的城门楼上悬挂着乾隆皇帝亲笔书写的“天下第一关”匾额,城楼下,是连片的营帐和草棚·一群群蜂拥而来的移民们在军人们的引领下领了号签,找到宿处,准备在编队完全后出发前往锦州。…,

报名的、喊号的、呼儿唤女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关城,据说是彻夜不绝。

百余骑兵护着三辆双马大篷车缓缓行来,城门洞口迎候的陈固、曹文翰等人在手下弟兄们竭力维持的通道前,不时指挥身边的弟兄去维持秩序·以保证道路通畅,统领一行能够顺利入城。

“立——正!敬礼!”口令声中,军人们纷纷立正敬礼,高踞马背的杨格放缓了马速,举手还礼中通过弟兄们的人墙通道行进城门洞。不知是谁在移民群中喊了一声:“那个就是总兵大人杨统领呐!”移民们一听,顿时涌上来看稀奇,是哟,稀奇哟,大清国终于出了一个能征惯战又爱民如子的总兵官喽!就是那年纪轻轻的,骑在大白马上的军人,从芦台开始就为移民们提供尽可能的方便,出了山海关就算彻底背井离乡的人们,更需要那个总兵大人的照顾。故而,年轻就年轻吧,他当得起拖家挈口的移民们由衷的赞誉和感激。

最后一辆篷车里,康有为和梁启超从略微撩起的帘布缝隙中看到一张张黧黑而带着菜青色的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俱都如此,却一个个神情激动地奋力向城门洞涌去,嘴里念叨着“杨总兵统领大人的好处和恩德”。

他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方知空言变法图强真的于国无益,只有如杨格这般从国家总体利益去考虑,积极设法推行移民实边,才是真正的强国之道。

按理说,山海关之内是直隶省地盘,山海关之外是盛京将军辖地,临榆县治所就是山海关城,但榆关总镇却设在关外三十里处的中前所关城,距鲽东北面的高岭驿只有十里左右。实际上,中前所关城几乎没有平民,正随着武毅先锋军(第一师)调武毅军(第二师)和第一军总部直属各部逐步从辽东撤回,变成一座大军营、军城。

地方狭窄,杨格的总镇办事房在关城内,住所却在关城西南墙下的路旁。

这一所堪称豪华的大宅院,看着阔大的门房和涂抹了白灰的院墙,从门洞中看到照壁内里最少有三进院子,没进院落都有两厢、天井,估计最后一进内院里还有花园子,杨格有些吃惊,也有些不满·自己住进这样的宅院会让弟兄们生出不好的想法来。

杨格没下马,陈固也看到杨格的脸色不太对劲,乃微笑道:“这是托承恩公和以前驻节此处的大员们的福,致之无需介意·帝国国防军第一师司令部的牌子很快就挂出来。三进三厢加个后花园子还有那边的马厩,门房及照壁前的两厢是警卫住房;照壁后第一进及两厢的司令部会客厅和军政、军需、军学各科办事房;第二进及两厢是军令部各科办事房,还有师长办事房、军议厅;第三进及两厢带后花园子才是师长大人和家眷的住处。如此安排,恐怕还委屈师长大人及家眷们喽!”

“噢。”杨格容色稍霁,眉头却未舒展开来,回头看看两辆篷车,问:“安守·女眷随意出入军事机关,不妥,可有侧门?”

“当然有了!后进有侧门,后花园有后门。下马吧,看了再说,别绷着那张老脸,总觉得陈某人要害你一般!哼哼,咱是师长大人提举的军政部会办、军法处长·知道轻重,不会拉你下水犯军纪的。”

“卒马家眷,从侧门出入。”

翻身下马·在岗哨弟兄的致礼中,杨格步入大门,先看看门房和照壁两侧的警卫房,看起来似乎条件还不错,承恩公桂祥是谁啊?慈禧的亲兄弟!连带着他的跟班警卫的待遇都比别人好的多,现在嘛,便宜了第一师了。照壁就是一堵墙,中间原本应该有字和图案的,被撬掉了,痕迹很明显。…,

陈固解释道:“原来是一个福字·撬了,准备在这上面铺一层汉白玉,镌刻咱们第一军在辽东阵亡将士名册,名为忠烈墙。”毕竟是做过总文书的,这方面的创造性不比杨格差多少。

忠烈墙后的天井颇大,容纳一个连队在此正常操练队列、刺杀和军体操没问题。第一进的台阶处·屋檐下有个匾额,杨格看也不看就道:“摘了,没用。”立时有几名弟兄上前搭成人梯,取下写着“福祥寿禄”的匾额扔到一旁。

第一进正面是宽绰的会客厅,进内里的通道位于会客厅的两侧,也分别连接了两厢房的中央走廊,略略一看,会客厅两边各有四间办事房,两厢各有六间办事房,两厢屋檐下还有颇大的水缸,也不知道是做啥用场?

第二进的天井就小了很多,当中是一棵颇大的枣树,淡黄带绿色的枣花很细碎,花香带着甜蜜的味道。两厢与第一进的两厢连成一体,有走廊连通着,陈固给杨格安排的师长办事房在中央通道的左首第一间,盛夏时节的阳光恰好能被枣树遮蔽,想来必然阴凉宜人。师长办事房一侧还有合成参谋科、电报机要房,电线已经牵出连接到榆关局和锦州局的官办线路,几个身穿长衫的电报员正在忙着调试机器。

第三进与第二进之间有道圆门,包铁的木门很是坚固,一旦关上,身处第二进是无法看到内里的,即便打开,一个水泥砌成还雕了一些图样的大花台子也遮蔽了视线,花台上有假山和各样花草、树木构成的几样小品风景和盆景,主要是围绕着一棵盛开着火红花朵的石榴树展开。

侧门已经洞开,几名弟兄正忙着帮“家眷”搬运简单的几箱行李。

“这地方不错。”

“嗯。”陈固回头看看,随从们隔得远,乃嗤声道:“总算没白费心思!”

“安守,你住哪?”

陈固瞅了一眼那树石榴花,说道:“哼,还记得问我住哪里?不错,没花眼迷了心窍。报告军参谋官,卑职今晚住关城里的署衙里,明儿走马去芦台上任。聂军门,哦,军司令官已经打了两道电报催促了。袁道台去了京师,军政部的事儿还等我去主持,军政部不立,各部都无法运行。所以,明儿一早就走,你甭留我。”

“袁世凯去京师?!这个时候?干啥去?”

陈固也有些窝火道:“谁知道呢?这个紧要关头也放人,可见聂司令官对他这位恩公后人很是照顾,大开方便之门呐!怎么着一.移民的事儿,山海关、滦南、中前所驻军的事儿,总兵师长统领大人,咱们是去你屋里交接还是在师长办事房交接啊?”

屋里还是办事房?区别很大。

情知陈某人对杨某人竟然带着五个女子来上任的事儿假装不满,无非就是想见识一下而已。杨格笑道:“当然是先进屋,喝茶休息一会儿,再谈移民诸事。”纟

198 【花钱如流水】

杨格的居处被陈固安排在三进的正中央,旁边临后花园是一间书房,一进书房门,杨格就被满架子的书震住了。匆匆浏览过后,经、史、子、集、唐诗、宋词应有尽有,有的书装在价格不菲的檀香盒子里,最次的也是用锦缎装裱,书架上方还有一道匾额,谓之曰:诗书传家。

“这.......安守,哪儿搞来的?得花多少钱呐?”

“致之,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陈固径直走到书案后的紫颤木太师椅上坐了坐,挪动屁股寻找“太师”的感觉,说:“三等承恩公桂祥大人,老佛爷的亲弟弟,当今皇上的亲舅舅,当今皇后她阿玛。去岁奉命驻军山海关,就有人双手奉上这座宅院,这些书,这些家伙事儿,都是送给承恩公装门脸儿用的,谁会看?如今,承恩公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句话——老佛爷说了,杨格驻军榆关办理皇差,这宅子就算是本公替老佛爷赏的吧!我就寻思着,他娘的不要白不要,却之不恭嘛!”

叶赫那拉氏,果然是当今显赫之家,这么大一座宅子说送人就送人,还附带着这些书也送了,却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杨格松了一口气,这书原来是装门脸用的,并非是陈某人要“不识字”的杨某人研读经书八股,去科举场上考个出身。否则,单是看这许多书就够愁死杨某人的了。

“来了。”陈固听到动静,从书案后起身,做到一旁茶几边的椅子上,看向门口。随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五女托着茶盘、糕点、水果和杨格在宁河县衙“借用”的文房四宝,次第进入书房。

“玉秀,如意,你们来,这位是第一军军政会办,军法处长,陈固陈安守陈大人。”给家眷们介绍时,杨格还是用了“大人”二字,落在陈固耳内,这两个人只是打趣用的,并无半点实际意义。

五女齐齐敛衽作礼道:“奴婢(家)见过陈大人。”

“不敢,陈固叨扰了。”陈固起身作揖还礼,趁空偷看了杨格一眼,目光中满是调侃的意味。他从玉秀、如意二人自称“奴家”中已然知晓,杨某人下嘴颇快啊!啧啧,这么几朵娇艳鲜嫩的花儿,咋就插到一坨牛粪上了呢?

上过茶水之后,五女又福了福,出门而去。

陈固做事很细心,这院子都仔细打扫过,连铺笼罩被都换了新的,完全是拎包即可入住,还能住得舒舒服服。甚至,得了军司令部电报详情的他还在临榆城里找了三个老妈子和两个小丫头,做饭洗衣的粗重活儿总不能让恭王府出来的美人儿来做吧?此时,奴家二字更让陈固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事儿!当然,银子肯定是从第一师办公费里出的,杨格如何处理这些账目是他自己的事情。

“你贼兮兮的盯着我干啥?”

“致之兄心虚啥呢?”

“心虚?我心虚?”

“啧啧,如果此时冯家小姐听到那两女自称奴家,会......”

杨格闻言真心虚了,急忙道:“你.......安守兄,去了芦台好生管住你的嘴,千万不可坏了大事。”

陈固指点屋内的檀木镂空熏香炉,徽墨、宣纸、湖笔、端砚文房四宝,花梨木的书架等陈设道:“本人口风紧,大事坏不了。只是老佛爷给你这个大人情,不比皇上假手于人的美人计差乎多少吧?咋办?”…,

“门口挂个牌子,写上四个字,军事征用。”杨格摆手说着,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又说:“不管他送什么,人情应该还,能够还,我就一定还。如果把这种笼络人的手段与国家利益的卑劣交换混淆在一起,杨某不是这种人,她的心意,咱领了,还不了。好了,这事儿没有必要继续说下来,正事。”

这位仁兄,是拿了好处不替人办事,还振振有词,拿的心安理得哟。不过,当今大清国在老佛爷面前依然能够如此硬气的人,不多,当真是铮铮汉子呢!

“正事,四件事。”陈固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叠文件、地图,推到杨格面前,说:“第一,测绘队和盛京将军衙门屯垦委员密切合作,锦县一带可开垦荒地基本测量完毕,已经编组、安置移民六千三百多户,为锦州屯垦兵团第一、第二团,目前由镇边军统领寿山兼管,预计到下月中旬,可编成第三团。开荒、抢种正在进行,大小凌河下游筑坝加固已经开工,目前看来,秋收是完全可以保障的。随着屯垦的进行,在宁远州东北四十里的连山堡到锦县城南的松山堡之间,出现如图所示新地名——锦一团贾家窝棚、锦一团胡家窝棚。在锦县西北与义州之间,出现新地名锦二团张家沟、锦二团六营窝棚,简称锦六营。锦三团,准备向东面的大凌河牧场扩展开荒。”

“安守,辛苦了,移民实边的第一步是你迈出去的,功不可没。”杨格看着地图,由衷的赞了一句。

“第二,户部公文下来了,春解后,户部依然是入不敷出,勉强调了两淮盐税十六万两到盛京将军衙门,依帅全数下拨到锦州和榆关购买粮食、种子、农具和移民路费、口粮、避暑防病草药以及移民营级建制的骡马饲草。半个月来,已经花销过半,户部公文和详细账目在此。”

花钱如流水啊!十六万两银子居然支撑不了一个月,这,还是没有组织的移民潮,一旦关内各省州县的报备生效,源源不断的移民潮会一**的涌来,届时的花销肯定更加惊人。银子啊,银子啊,要杨某人到哪里去弄银子呢?

陈固可不管杨格有啥想法,事情就摆在这里,要解决的问题也在公文和账目之间明摆着,半月之内没有大笔银子的注入,榆关、锦州两地的移民安置工作就会因缺乏资金而停顿下来。届时,越积越多的移民一旦闹腾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杨格苦思无计,只能问:“钱庄的事儿办得如何?”

“致之,那钱暂时不能动,第一师和第二师部分,原武毅先锋军弟兄们的银子都在那里,一旦弟兄们不同意动员家眷到关外落户,这些银子就得马上支出去。这个钱,不能动!”

钱庄,依靠的就是信誉,弟兄们把赏银交给他们的统领大人保管,已经是极大的信任了,信任一旦.......军队,是杨格在大清国的立身之本。

“我知道,我知道,安守,你放心,我还没糊涂到那个份儿上。”

“钱庄筹办不是难事,主要是经营钱庄的人才。目前,在奉天城里已经开张了军垦钱庄,本金30万两,就这点本金都是考虑万一大量支付兑现时的周转最大限额,也就是最大的头寸额度。统领,我看这事儿咱们得找行家里手来做,反正,卑职做不好。”…,

“他娘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动辄就要几万、十几万两银子呢?”杨格愁眉苦脸的看着户部的公文,他实在想不通堂堂户部衙门居然拿不出钱来支持皇帝的国策施行!户部尚书就是大学士、帝师翁同和!莫非,老翁要跟杨某人玩儿阴的?大清国一年财政收入是九千万两银子,分为四季从地方递解到京师户部,春解过去已经快三个月了,那么,夏解的两千万两银子该到了吧?

陈固自动无视了什么“一分钱”的说法,这种词儿从杨某人嘴里蹦出来很正常,没文化真可怕,跟他掰扯这些也是注定了徒劳。

“盐,盐,两淮的盐......芦台也有长芦盐场,咱们为何不在关外搞一个盐场?”

“那得皇上下旨。”陈固看着两眼放光的杨格,微微摇头道:“我估摸这事儿不好办,牵扯到盐,各方利益纠葛太深,帝师翁中堂在其中也有不少利益关联。致之,就算皇帝支持咱们,一时半会儿,这事也办不下来。看看再说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那银子从天上掉下来?杨格急道:“老子要钱,管不了那许多!”

“得罪帝师翁中堂,哼,恩相前车之鉴不远,你要三思才行。这个人,轻易别去招惹。”

杨格伸手摊在陈固面前,哭丧着脸说:“那你给我钱?老实说吧,昨儿晚上我才直隶矿务督办张大人谈拢了合作开发本溪煤矿的条件,我答应出资25万两,他设法筹25万两,五十万两的本金勉强能够启动。现在,你这么一说,那25万两都有些玄乎了。安守,办事儿没钱,咋办下去?”

“你放着财神爷不去找,找我干嘛?”陈固一脸的不屑神情打开杨格的手,哼了一声才道:“恩相那里有各地报效给老佛爷办万寿的银子几百万两,战争来了,万寿没办完全,这银子却丢在洋人的银行的生息。致之,若是你开口,恩相和盛总办怎么也能给你挪个一、二十万两周转应急的。”

杨格闻言,伸手将陈固扯将起来,推到书案后,连声道:“快拟电报,马上发给海关道并报贤良寺西跨院。顺带着把在锦州濒海处择地开办盐场的事儿也说一说。再拟一份电报给户部、军机处、督办军务处,就说没钱了,十万火急要钱。”

陈固拿过砚台,加了茶水慢慢磨墨,说:“致之,你考虑过直接跟洋人打交道吗?天津海关税务司德璀琳,就是汉纳根大尉的岳父。他手里每季报解的银子都在百万两之数,就算借个十万两放在洋人的银行生息三月,也是两千多两银子,以前,没少人这么干过。”

杨格摇头道:“你这个是馊主意,我与其跟那个德璀琳勾结,不如直接问户部拿银子。皇帝是答应全力支持移民实边和整军的,我就不相信户部真拿不出银子来!嗯......安守,你说翁某人是否以此暗示咱们要使门槛银子?”

“啪!”陈固重重地放下手里徽墨,说道:“这话是你说的,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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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私囊羞涩的杨某】

夕阳西下,火红的落日余晖把西面的群山和绵亘的长城渲染栅红色,又透过花园子的莲池、凉亭和假山照在书房的窗户上,映在杨格的脸上。

他无心观赏花园和远处群山中的美景,在书房内背着手转来转去,苦思筹钱的法子和关乎紧要的“翁中堂想法”的问题。虽然有所怀疑,但是杨格还是不愿意相信户部尚书、军机大臣、大学士翁同和会在此时,在关乎帝位稳固的移民实边国策问题上卡杨某人的资金。不是翁同和,那可能就是户部衙门里主持日常事务的某人了。

身在榆关,杨格不可能把手伸到京师户部衙门里去搅合,去拎出那个可能存在的捣蛋鬼。想一想其实也很明白,后党决计不会甘心眼前的失败,桂祥送宅子就是一个例证。有些人不会相信杨格真的把“大清国的利益”当做自身最高利益来看待,总认为国家的事儿是国家事儿,能办就办;而自己的身家才是自己的事儿,该捞的就捞。故而,以权谋私就不是稀奇事儿了,以私利诱惑来改变杨某人在国家政治上的立场,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目前几乎可以肯定,是后党一面在榆关给好处,一面在京师卡脖子。拉拢杨格而使移民实边失败,对后党而言利益最大!

翁同和啊翁同和,你连户部衙门里的事儿都搞不定,还谈什么天下大事给皇帝当老师?恼火!

“致之,有个法子可以用不用,但只能暂缓移民实边财政窘困的问题。”陈固走到杨格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既然已经决定以军功授田,是否考虑如果将士们愿意留在关外,也可以卖田呢?”

卖田?弟兄们手里有的是银子,关内的良田是三十两一亩,看起来很贵其实在如今武毅先锋军官兵们眼里,却不算太贵。

比如说凌厉吧,估计歼敌三百人,八个人分战果是35个左右杀敌一个20多两,海城一战下来,他手里的寄存凭条就有700两银子。战后进关买20亩良田是没有问题的!军中的弟兄们大多都揣着如此的主意,要让他们把银子花在关外的土地上,顺便把根扎在关外,这些问题杨格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无法给土地定价。只有第一季产出后让大家伙儿看到东北土地,特别是大小辽河中下游的土地肥沃可以捏出油来,随便种一种就能获得大量的产出,那时候的土地价值才能最贴近实际价值,那时候的土地才有可能吸引人去购买。

朝廷给予盛京将军屯垦委员的权限是很大,可那是一片荒芜之地、沼泽之地、积水之地,纵然有巨大的潜力,也许展现一二才能爆发出来。

此时卖田10两银子一亩,有没有人肯买?肯定没有,一两银子一亩卖大凌河下游的荒地估计人人都认为是拿银子打水漂呢!

那,别人不买,老子买!等到开发完成,让别人后悔去,让别人看看要紧跟着杨大人才能升官发财,包括买荒地也是如此!

“安守,你有多少银子,私囊。”

“就知道你会问我。实话说吧,安徽老家的田产宅院都变卖了,我叔的家产也变卖光了咱陈家两大家子人是决定跟在杨师长后面扎根关外了。我叔是清淡幕僚,银子不多;先父也是科举出身,只做过一任县令而已,宦囊羞涩,两家人能凑个八万两银子出来。”

杨格瞪圆了眼珠子,转头看着陈固惊道:“八万,那还不多?!”…,

“多乎哉?不多矣!咱陈家可是跟定你了,安徽老家已经没了根底,到了关外还得置地、建房,一切都要从头来过。致之,给个准话儿,双台子河口左岸的荒地,多少银子一亩?”

杨格明白了,陈固是想投资买田,这个想法与自己刚才的一闪念不谋而合。牵扯到国本的任何大政策的实施,都会造成出一批新贵来,就看自己的眼光准不准,跟着人是谁了。陈固如此做,一是表明坚决跟在杨某人身后,甘愿押上陈氏两房的全部身家!二是以花钱买地解决目前移民资金困难的境地,也起到一个号召的作用,有他带头,想必总会有人跟进吧?

但是,目前的荒地和今后开发出来的良田之间,价值差异以百倍计算!卖,可以,如何作价是关键!卖,可以,又要必须具备长远的农业发展眼光,向未来十年内就可能出现的机械化农业靠拢。关内的农业社会形态是小农形态,关外大片的荒地开发提供了实现大农庄、大规模机械化农业产业的可能。

如何从一开始就把握住农业发展的未来?确实需要身居要害,对移民实边有绝对发言权和主导能力的杨格三思。

三思归三思,陈固是最得力的助手,抛弃前敌营务处的职分到了武毅军当白身幕僚,凭借战功才又有了出身,此时更是抛弃在老家的根本来襄助杨某人的大业,此心、此劳、此功、此情,不能不酬!

“安守,双台子河口左岸荒地,十两银子一亩,你敢不敢买?”

“嗤!”陈固笑了,笑意中有欣慰,也有故意装出来的委屁笑着,他说:“致之啊,你当我眼睛是白生的哈。十两犹十两,六万两银子归你,哦,不,归盛京将军衙门垦屯委员账上,六千亩地,明儿你就下令王传义测量好了后画图纸给我,还有盛京将军衙门立的地契,我拿着地契和图纸去接手。

这事儿要快,迟则生变。哈哈!”

“你真的看准了?”

“看准了,你敢把根本扎在关外,我就敢把家业全落在这里。从海城到这里的一路上,本人早就看过了,双台子河口左岸的土地最肥,一经整治出来,比关内最好的土地还要好上一倍不止。十两银子的地价.一移民实边顺利的话,五年之内必然翻涨到这个数。”陈固伸手右手摊开手掌晃了晃,提声道:“五十两!”

“你能看得准,该当你发达!”

“呵呵,致之·你不买?”

“头?没银子咋买?”

“你没银子?!”陈固反问一句,笑了,哈哈大笑一阵快步走到书房门口看了看,向正屋门口的杨春招手道:“春儿·叫曹墨芳来一下。”

杨格对自己到底有几个钱确实不上心,脑子全花在别的地方了。此时见陈固情态,心中顿时留了意,仔细一想,似乎自己也应该有些银子的家底了。想一想嘛,弟兄们打仗得了不少赏银,身为统领的杨格·那银子会少?只是,每一次发下赏银杨格都没留意,先是交给赖小顺,后来陈固经手了几天,又转给了曹文翰。实际数字有多少?不知道。

曹文翰来了,先向前任,如今发达到会办军政的陈固点头招呼后,才向杨格道:“统领·有事请吩咐。”

杨格还没出声,陈固就问:“墨芳,致之私囊里到底有多少银子?”

“这个·这个一.”曹文翰根本就没想到此时的陈固会问起此事,想了播,才说:“估计有几万两吧,得算一算才行。”…,

“大概有几万两,几万?”

“十一、二万之间。”曹文翰见杨格满脸吃惊的神情,乃掰着手指道:“海城一战,朝廷划拉下来的杀敌赏银是六十五万两,缴获赏银是三十七万两,随后批复下来的伤亡抚恤银子是十一万零叁佰两,合计是113万多两。除却朝廷嘉赏给统领大人的一万两·其他的按照册子发下去,还有六万多两的结余,按照规矩,这是都是统领大人的。还有之前的大房身之战、析木城外围之战、青苔峪防御战一.”

杨格根本就没管营务处经理事务,这才惊问:“按册下发赏银,怎么会有结余?”

“杀敌一人赏银24两·阵亡抚恤是50两,很多弟兄不识字,进营吃营饭时,连个家乡、亲人的信儿都没留一个。这一去了,银子却发不下去,就结余在那里。各军的规矩都是作为营务办事费,由统领调配使用。实际上算入统领大人的私囊里。”

杨格一想,就是这么回事儿。比如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在功字军中就查不到确实的籍贯,更没有亲眷的信息记录。功字军左营前哨哨官在凤凰城阵亡之后,杨某人说啥就是啥了。后来的武毅军,武毅先锋军,招兵都是周馥的前敌营务处和芦台营务处在管,资料不全者甚多,发不下去的银子就自然多了起来。

手里突然有了这么多银子,杨格却高兴不起来。多少老弱妇孺眼巴巴的望着家里的精壮打完仗,带着赏银回穿呢?他们,兴许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使这些银子,杨格心里不是滋味,可放在那里就放在那里太浪费。不如拿来投资买田,兴许可以形成一股子投资买田的风潮也不一定。嗯一.有了,既然土地的实际价值不止十两,既然鼓励将士们买田落户辽东,又准备以军功为基准授田,那么杨某人出手买地就很可能带动军中将士掀起一股子投资买田的风潮,进而影响到盛京、直隶的官员、商人们。

此事应当好生运作一番,提前把地价炒上去,为移民实边和开办工业筹措一些资金。

曹文翰还在算一.这位账房师爷很抠门、很会捂钱袋子,可要在一时半会算清楚杨格的身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杨格看得直皱眉头,今后曹文翰的精力要放在移民和驻军问题上,也就是接手陈固在榆关做的大部分工作,显然没时间兼任统领的私人账房先生了。

“玉秀,来一下。”

玉秀进门前,陈固悠悠说道:“致之,还得由冯家小姐、你的正室来管家才是正道。”

杨格白眼看向陈固,问:“那,你和墨芳帮我管账管到八月十五?”

此事,陈固敬谢不敏,曹文翰也不想管,就这么着都还没算清楚账目呢!

晚饭桌子上,玉秀强抑内心的激荡之情从曹文翰手里接过武毅先锋军营务处出具的四万多两银子的凭条,也就是军票。从此,玉秀就是将军府里的管事儿了。纟

200 【荣军农场】

200

【荣军农场】

饭后,杨格等人又回到书房议事。

“荣军农场?!”

陈固、曹文翰一听这四个字就约莫猜出杨格的意思。账目上的十一万多两银子,杨格只取了薪俸和历次的赏银,照例归统领的结余没有拿,反倒把七万多两银子以开办荣军农场的名义,准备买下双台子河右岸七千多亩荒地。

“钱是阵亡弟兄们的,不是我的,就算发不下去也不能拿。开办荣军农场可以安置前番伤残弟兄和军属,今后找到阵亡弟兄们的家眷也可安置于此。再往后,大战少不了,荣军农场还应该扩大、再扩大,引入大规模农业生产的理念经营之。所有产出除了缴纳赋税之外,我取一成算是出主意的酬劳,足够了,其他的都由第一军军需部经理处管理。墨芳,动笔记下来,形成条文颁布全军知晓。”

陈固眯眼看着曹文翰铺开纸张正要落笔,忽道:“慢!墨芳别动,有一个问题不能不提。致之兄,既然是开办荣军农场,朝廷、盛京将军衙门、第一军司令部都应该有份儿,荣军农场的收成分配既然你只取一成,其他九成凭啥便宜了别人?荣军农场即便要办也得是朝廷出钱!说起来,你是一心为移民实边考虑,为第一军的弟兄们考虑,却也不能公私不分!损私而利公、耸人听闻,太过匪夷所思,恐怕反招别人非议,说不得,有人要上折子弹劾你收买军心、图谋不轨之罪了。你是大人大量,却不能阻住小人之心呐。”

曹文翰干脆放下笔,说:“统领,职部也觉着安守兄所言极是。”

“如此说法,朝廷、盛京将军衙门和第一军司令部没银子,这事儿反倒办不下去了?”杨格反问了一句,看着二人的脸色变化,心知陈、曹二人对自己是忠心的,才有此言。只是,二人都不知道杨某人的真实意图或者说是志向。有些话只能装在心里,对任何人都说不得,只需去做,去引动时势后趁势而为。

在杨格心里,荣军农场就是国家的,自己占了一成已经算是给这个旧体制脸面了。

陈固愣了愣,起身拂袖道:“你这人,我跟你说不着。”说话间,他走到门口喊:“姨奶奶,姨奶奶。”没人搭理他,他干脆大开嗓门道:“玉秀!杨家娘姨!来一下,将军有事相商!”

曹文翰明白陈固要做什么,暗暗比划了一个大拇指,杨格也反应过来,军法处长是要借势压人了。是啊,自己太过计较,人家买了六千亩地的人咋办?嗯......阵亡弟兄的银子不能乱动,更不能据为己用,既然如此,就让玉秀拿出那些还没揣热乎的钱买地入股吧!那么,荣军农场就可以算作军、民合办了。换作以后叫做福利农场或者说是慈善农场,他娘的,变味了呢?还是叫荣军福利农场吧!

玉秀急慌慌的来了,后面跟着的如意等人却没进屋。书房是爷回家后办公务的地方,家眷们无事不得入内,这个规矩不能变,否则,今后爷的公事都留在办事房里,整宿不落家就麻烦了。

“杨家娘姨,你来,进来坐下说话。”陈固见玉秀在门口有些裹足不前,差一点就想动手拉一把,等她进门坐在杨格身边了,又回头看看正屋外站着的四个女人,不禁摇摇头,心中暗自嘀咕了几句,才回头说道:“你们说说,如今这世道是哪个不想趁着为朝廷办差事捞点银子的?合理的就是清官,不合理吧,咱也不下手。今儿既然在土地出卖的问题上开了口子,他杨致之却要拿自己名下的七万多两银子办荣军农场,所得九成归公。说说,大家都说说,事儿能不能这么干?”…,

玉秀哪敢说话,只能看着杨格,目光中却又多了几分敬意。

曹文翰接话道:“职部以为,荣军农场要办,该办,五五分成就得了。”

“玉秀,咱家就那点银子,你算一算能挤出多少来?”

杨格头上帽子多,那些帽子可不是叫着玩儿的。每个职位都每个职位的俸禄,虚职、兼差不拿兼职的薪俸是规矩,正儿八经的会办、帮办,就要拿银子。会办盛京军务是从二品职位,会办垦务是四品职位,帮办洋务又是四品职位,这么一算下来,俸禄和养廉银就足够一家子开销了。

四万两银子在玉秀手里捏着也是捏着,没用。在榆关有这个宅子,在京城有南河沿宅子,也没必要拿去置办宅院,不如买地。

玉秀是破落旗人家庭出身,家庭本身距离农民家庭不远,主体意识也就是买地置家业为主。此时听将军问起,就隐约猜到将军有多置办田地的意思,乃回道:“奴家手里的四万两,都可以拿出来用。”

“那就拿三万两出来买地,剩下一万两.......”杨格看了看陈固和曹文翰,也不觉得他们是外人,遂道:“你们五姐妹各拿一千两作为体己钱,买些衣服首饰,寄回去贴补家里,或者自己存着,那就是你们的钱了。玉秀,你哥在戒除大烟瘾之前,一分银子都不能给他。剩下的......留作急用好了。”

“慢,致之,你别打岔,先把那荣军农场的股子论清楚再说。你可以撇清,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那我呢?陈某人是不是以权谋私,抢先买下了最肥的地?水至清则无鱼,你这般做法会吓住别人的!”

“十万两,一万亩,我占一半!”

“那.......还成。墨芳,你兜里没银子买地啊?”陈固的矛头指向曹文翰,既然已经决定投资买地,就要想办法把地“卖热”,如此地价才能涨上去。酒好也怕巷子深嘛!

曹文翰也想买啊,可进武毅先锋军太晚,兜里就只有几个子儿,划拉划拉够了老婆本儿,拿出去买地,还真有些舍不得。反正,军功授田的时候曹某人也有份,三十亩“丁田”的使用权中能得到十亩“功田”所有权就不错了,毕竟丁田是两成税赋,而非功田的什一之税;丁田不得买卖而功田却可以。

陈固当面问起,那曹文翰就只有摇头苦笑装可怜了。

陈固瘪嘴道:“没眼光!”

“墨芳,相信我的话,先买田,一年之后你就有银子娶媳妇儿了。”

顶头上司都说话了,面子必须要给,曹文翰咬牙道:“统领这么说,那我也买五十亩。”

杨格听了,知道以前在宋庆那里就不错的曹文翰还是没舍得拼老本儿,不过何必强迫呢,个人眼光个人受益。摇摇头,笑一笑作罢。

陈固想法却不同,看到继任者如此没眼光,心中又鄙夷又觉好笑,乃玩笑道:“五十亩地啊,那么多地,今后娶了婆娘知道你花银子在关外买地,还不揪掉你耳朵啊?墨芳兄,耳朵要紧,婆娘要紧,望三思,三思!”

杨格不想曹文翰太难堪,忙道:“安守,电报房可靠否?”

“绝对可靠,负责的是京奉铁路筹备处的工程师助理邝孙谋,留美童生。”

“铁路工程师?”

“对,他与负责修筑天津——塘沽铁路和滦州大桥的詹天佑是同学。”

“太好了!如此人才你怎么就网罗到了?”…,

“京奉铁路修筑遥遥无期,邝孙谋因为精通报务和电报机器原理,所以负责铁路线路和电报线路整理勘察,二月间我不是整理沿途官报局吗?就这么碰上拉了来。其他人也都是官报局忠诚可靠者,家底子都查清楚了,不可能有问题,不查清楚,我也不敢往咱们第一师司令部里招惹吧?”

杨格对陈固办事非常放心,却因陈固的这番话牵扯出京奉铁路的思考来。

海运移民的事儿,朝廷没有回复,想必在京赋闲的李中堂也会借此事与皇帝叫劲,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再急的事务都只能等到神仙打累了,达成妥协之后才能办下来。故而,短期内不能指望北洋舰队出动运输船来帮助。

从移民实边和关外的长远发展计,扩大营口港口,新建锦西港口很有必要,而京奉铁路和奉旅铁路也应该纳入计划之中。只是,朝廷把京奉铁路的路权交给了英国人,以便从英国人手里借银子开发铁路。今后,驻军榆关和关外的杨某人少不得要与英国人打交道了,既然迟早要打交道,不如趁早!移民实边不是一会儿的事情,估计要搞个三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从盛京慢慢扩展到吉林、黑龙江,那么广大的地域内要从荒凉走向繁荣,人口是重要因素,交通则是今后发展的基本条件。

一想远了,杨格就觉得要做的事儿实在太多,手里可用的人才又实在太少,本钱也大大的不够,还得想法子拉人搞钱呐!那个胆大包天的郑士良会不会来?何时来?孙文不是要变法,要驱逐鞑虏,要举办实业救国吗?来来来,关外的移民实边大业欢迎任何有志之士的加入。看呐,汉人就进占满人老家了,你们这班志士难道没看出来?满清王朝的根基也非杨格一人之力可以撬动,大家一起来动手吧!

杨某人只需造势,而后因势而动。

“统领,致之。”陈固出声呼唤陷入思考中的杨格。

噢,走神了!

“你说,交接的事儿今夜必须谈妥了,明儿一早你也走得心安。玉秀,多备茶水糕点。”

“卑职建议,滦南军营移驻唐山并建办事处,方便关外车马在此换乘火车。”

“可以。”

“以目前的军事技术而言,榆关越发没有驻军价值,倒是秦皇岛一带为敌军登陆的最佳地点,需要大量驻军。原本,卑职觉得把司令部放在秦皇岛最为适宜,考虑到移民和就便、就急的问题,才权且以中前所为司令部所在地。大股移民潮过去之后,还是以秦皇岛为司令部驻地为好。”

“算了,不动了,海军问题没有解决问题之前,不宜轻动。咱们的海防原则还是不依赖海军,以纵深内反登陆作战为主。不过,安守,看得出你颇用了心思,长进不小呐!等你忙完了军政部的事儿,再兼任军令部战略研究处的差事,如何?”

陈固一口答应下来:“可以,给银子!”说着,手摊开伸到杨格面前来晃了晃。

“啪”的一声响,杨格打开陈固的手,笑道:“六千亩地都卖给你了,还想要银子?”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曹文翰有些回过味儿来了。原来统领和会办军政都认为买地是赚银子的啊?!

201 【既用又防】

钟声悠悠,磬音袅袅,香火气息隔着偌大的花园子,从贤良寺的北院飘到西跨院中。所谓跨院,乃是打破中国传统的中轴线建筑格局,以西院一隅延伸到中轴线上,形成中、西两院合为一体,为整个建筑群的中心。原本的王府不是这个格局,自从围墙隔出寺院之后才造就出“西跨院”为中心的局面。

大学士,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以及随员们占据了贤良寺西跨院,还在此设了电报房,以便随时与各方联络。实际上,赋闲的李中堂并未闲着,虽然回任直督已然无望,可北洋的重要事务都要得到恩相大人的点头才能推动。否则,即便是皇命难违被迫而行,大多也是磨洋工,出工不出力。

皇帝转来杨格的奏折,要求海军出力运输移民,那,朝廷得给海军银子啊,烧煤要钱买,舰船维护也要银子,海军本就是烧银子的,没银子开不动舰船。各省督抚前年报效老佛爷的万寿金没使完,以海军经费的名义分别存在洋人的银行里,总数有两百多万两。这钱,李鸿章得“替老佛爷”看牢了,轻易不会动用。

所谓“轻易“显然没有把杨格的要求包括在内。

榆关急电,杨格要银子支应移民实边。好,支!李中堂虽然不在任上了,可淮军、北洋的势力却借着移民实边从直隶延伸到了威京,移民们扎根关外,第一军、淮军的后备军也就扎根关外。对此,李鸿章看得很清楚,不就是银子嘛?给,痛快的给!啥叫痛快呢?要二十万两,给三十万两,这才叫痛快!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杨格被太后老佛爷卡脖子吧?

“恩相,伍光鉴大人求见。”

端坐凉亭之内的李鸿章回头,向前来通禀的李逢春道:“噢,是昭俄来了?快请,就在这里见吧。”

“辄。”

李鸿章捻须看着李逢春匆匆离去”心中又斟酌了一回召见伍光鉴时的说辞。对杨格的支持就是今后回任直督的保证,但是,支持不是只讲付出,还得做到可以把控。几个月时间来,中堂大人与视为淮系衣钵传人的杨格还未曾谋面,虽然杨格的电文每每以“职”、“卑职”、“职部”自称,却不能有一丁点的大意。

一个人的地位升高到一定的地步,就会对主人的地位产生威胁。杨格与李鸿章之间的关系即是如此。

支持杨格移民实边扩大北洋力量是一回事,在移民实边的具体执行中,特别是在洋务办理的过程中,老中堂必须把军队的命脉—一财源抓在手里。在此基础上,银子,有的是!人才,老中堂夹袋里多的是!伍光鉴就是其中一位。

时年二十八岁的伍光鉴在李鸿章眼里是年轻一辈中的才干之士,更是其一手培养出来的新式人才。广东新会人,十五岁考入北洋水师学堂,名列第一。学成后派往英国格林威治海军大学,后转伦敦大学,学习数学、格致和西方文学。光绪十八年学成回国,现任北洋水师学堂助教。

杨格要用海军运输船送移民,那么至少要确保营口和锦西能够停靠运输船,因为海上驳载人员的风险极大,一个浪头打来就会闹出人命。故而,整理港口是当务之急。

伍光鉴的使命不仅仅是率领一班人才去整理港口,杨格和张翼要开发本溪湖的煤矿,得有人:杨格要开银行,得有人:杨格要在大凌河口一带办盐场,得有人:杨格要办报纸开学堂,得有人:杨格要…老中堂的夹袋里都能使出人去,甚至连气愤朝廷不过的嗣子李经方也可以从上海撵到榆关去。…,

实际上,李鸿章是需要杨格在朝廷和关外地方出面,北洋众人才去实干,干出成绩了,杨格得面子,老中堂得里子。杨格只需把军队整理好,训练好,坐稳他的位置就得啦!

“卑职参见中堂大人。”伍光鉴在凉亭外行了廷参大礼,李鸿章摆手示意,微笑道:“昭依啊,快进来,外面日头毒,进来喝杯凉茶,咱们说说话。”

伍光鉴乖乖的进了亭子,侧坐在李鸿章对面,只见恩相面前是热茶,自己面前却是凉茶。嗯,恩相知道五月的京城日头毒,匆匆应召而来的属下又热又渴:恩相老了,却不能喝凉茶了。

喝了一口凉意、香味沁人心脾的凉茶后,伍光鉴恭敬的欠身道:“有何吩咐请恩相示下。”

“昭依啊,先歇一歇,听老夫说一说话。”李鸿章脸上带着笑意,并没有半分赋闲的郁闷之色,反倒比以往更显得神采奕奕起来。“移民实边,开发威京,乃是大清当下之国策,武毅先锋军统领杨格会办其事,实则乃是主持之人。杨格叠次电报过来,移民实边,开办洋务,资金、人才、经验俱都欠缺,急需支持,故而,老夫拟由你出任榆关总镇营务处帮办,率一般干才前往榆关相助于杨格。只是,榆关乃至关外不比直隶、山东这般繁华,乃是荒凉之地。是否愿意出关办理差事,还想问问你个人的意见。”

伍光鉴想了想,躬身说:“恩相,卑职听闻威大人正在天津筹办西学学堂,本想请恩相准允去协办此事。

关外…也不知移民实边能否成功?”

年轻人有顾虑呐!

略通大清国政治的人都不太看好移民实边,都将这桩子利国利民的事儿看做是帝、后争权的产物。在两股大势力的彼此厮杀纠缠中,移民实边是举步维艰,走得跌跌撞撞。关内各省州县捏着报备迟迟不交、户部侍郎绵桓以夏解未至、筹措赔款尚且不足为由,拒绝调拨银子给威京将军衙门,转付给榆关、锦州两处要害。皇帝要调兵船,太后暗示李某人借。推托,李某人也想借机敲打皇帝一下,拖着不办。

试想,与萨民实边主导者杨格有互相依存关系,甚至是衣钵传承关系的李中堂尚且如此,谁敢看好移民实边呢?

“你们多多襄助,移民实边自然能成。派你去,就是要勘察锦西、营口水道,兴建运输船靠泊码头的。杨格所为的移民实边,正是老夫要在暗中大力协助的定国之大计。昭峨啊,你无需多虑,出关赴任,前程光明呐!你看看跟随杨格征战的那些年轻人如今副将、参将、游击一大把,他们的年纪啊大多比你还小三两岁。他们的学识呢?比你差得多咧。老夫请你去榆关帮办营务就是要当好杨格的诸葛亮啊。”

诸葛亮?!杨格是刘禅?!恩相的这个比喻有些不对头。

略微往深处一想,伍光鉴明白了,恩相此次是当真重用自己呢!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即便是在仅有二人的凉亭里。在伍光鉴看来自己就是从学识出发给杨格以参佐决策,其他的事儿自有他人去办,他们身负的使命如何?自己不能打听也无需理会。

“卑职愿往。”

“好好,今晚就在贤良寺住下明日会齐京城中所选之才前往天津,再汇合北洋衙署挑选之干才,出关去吧!”…,

“辄!卑职告退。”退出凉亭,伍光鉴突然想起一事,又向前走了两步,打千禀报:“恩相,方才经过督办军务处时,看到袁道台从内里出来。”

“知道了,你去吧,好生休息,明日还要赶路。”李鸿章神色如常,杨格的电报里已经说过袁世凯进京的事儿,但是袁某人迟迟没有在贤良寺出现,“哼哼…那督办军务处里,除了六鬼子就只有荣禄,其他人,犯得着袁某人去拜见吗?看来,袁世凯不是准备投效皇帝就是投效老佛爷,准备与淮系划清界限了。

督办军务处,哈哈,这个战时机构变成常设机构,还在靠近杨格宅子的南河沿胡同口堂而皇之的设了衙门,真以为能仿效德意志帝国成什么“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部”?那杨格在第一军搞出军令部来作甚?!鬼子六鬼则鬼矣,惜乎对军事知之甚少,对西洋各国的国防体制也知之甚少,浑然不知被杨格使了个障眼法啊!

袁某人野心勃勃,放着聂士成举荐的第一军司令部军政部总监不当,巴巴的跑回京师来走门路,这回算是投错问了!

京师里眼线众多的李鸿章很清楚,袁世凯在踏进督办军务处大门之前,还去过翁中堂府邸,却被李某人的老政敌翁同和当做“奸细“毫不客气的撵了出去。这种小人,活该背时呐!

“恩相,花翎提督汉纳根大人来了。”

随着李逢春的禀报,李鸿章的副官汉纳根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凉亭边,略一立正敬礼就步入凉亭,又转为鞠半躬再行一礼,顺着李鸿章的手势坐下。

“中堂大人,鄙人刚刚从督办军务处得到消息,朝廷决定统一各机器局所造武器制式,以裙年式步枪和子弹为标准,蕊是一单大买卖。各机器局要采办七九口径之制枪机器和无烟火药原材料,其中硝酸、铜皮诸项,若按照大清国新整编军队三十万,常年备弹三万万发计算,需求量惊人呐!”

“这事儿成不了。”汉纳根兴致勃勃的一番算账,换来的却是兜头一盆凉水。

李鸿章心里有算计,杨格给恩相的电呈与给督办军务处的电呈不同。也不能说是不同,而是杨格所言和奕浙所期望的办成统一制式枪械的时限和最佳时间有所差异。奕祈巴不得立即就办成,如此,朝廷就卡住各地督抚的脖子,整编军队就轻而易举了。可是,鬼子六没有算清楚账,各机器局要改变枪械制式需要更换机器的银子最少在千万两之数,朝廷拿的出来吗?

杨格的看法是以北洋机器局为主,随着移民实边的进度逐步扩大军工产能,在鞍山、本溪的煤铁资源开发成功,提供原材料的基础之上,再选定相宜的步枪制式,以绝对的产能优势压倒别的机器局,然后以第一军和今后整编各军采购天津局,而使得别的机器局没了军队采购或者朝廷、地方财政支持。此时,就是天津局出手兼并各地机器局的良机,也是统一军械制式之最佳时机。

按照杨格的估计,应该是在五年之内完成此事。

年轻人,能有杨格这般大局观和操控能力者,不多!目前而言,老中堂也是仅见一个一—杨格。

衣钵传人,虽然要防他“功高震主“也要慢慢放权让他在决策层面上主导北洋,这个矛盾,老中堂自觉能够协调,能够操控。别人嘛,做不来的!此时跟汉纳根也说不明白,还是让他去一趟榆关好了。…,

“大尉,此时老夫做不了主,你去榆关与杨致之商议着办理即可。”

汉纳根有些不在然,对老中堂既用又防的手段,他很清楚,也因此并不认为花翎总兵杨格足以与花翎提督汉纳根对话。

“老大人一句话就行了,何须与杨格商议?”

“胡炳集的定武军都归杨格了,他一句话,军事方面的事儿朝廷多半是会答应的。统一军械制式,正是杨格提议的。反倒是老夫,如今皇帝身边都是老夫的政敌,老夫贸然出面去说,杨格会很为难。大尉,你应该明白其中窍要的。”

汉纳根对杨格实在有几分敌意。正是杨格让编练十万新军的计划泡了汤,又是杨格把定武军接受了、混编了,而今,又是杨格主持着大清国军制改良的事儿,咄咄逼人呐,让汉纳根在大清国皇帝、老佛爷和李中堂眼里,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有着被边缘化的迹象。

大清国陆军的装备即将从黑火药时代全面迈向无烟药时代,对商人汉纳根来说,是一个发大财的良机!只要给杨格足够的好处,打消大清国自行大规模制造无烟药的想法,汉纳根就能从军火商和大清朝廷之间,得到大笔大笔的银两进项。嗯…算啦,看在可爱的银子面上,花翎提督就屈尊走一趟榆关,拜会二品总兵阁下吧!

汉纳根告辞离去,李鸿章看着副官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把这个德国军官与杨格加以比较,越比较,他越安觉得还是杨格要可靠得多,有能耐的多。。)

202 【等待的耐心】

202

西苑,瀛台的补桐书屋,原本是乾隆皇帝最喜欢的读书之处,此时却成了光绪的烦恼之地。

书案上摆放了一摞折子,皆是都察院、科道官员们弹劾依克唐阿、杨格的。其中一道折子更有言之凿凿的指出——杨格sī受承恩公桂祥馈赠之宅院,为五间门脸的王公规制,杨格已携家眷入住,实乃大大的违制之举。又有人说——杨格在朝廷尚未就大凌河牧场、养息牧场事形成定议之际,sī卖王田,实在是利令智昏,其中必有贪渎情节。还有人说——依克唐阿镇守盛京而纵容杨格胡作非为,借移民实边事行招揽人心、财权之实,图谋不轨。甚至有人如亲眼目睹一般,说移民出关苦难不堪,力竭倒毙于路旁者比比皆是,如今的辽西已然成为人间地狱一般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道理,读了众多圣贤书的光绪明白,可是明白道理与情感变化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拉拢、重用杨格,并非是说皇帝与杨格之间有多深的感情交流,有多么的知己,而是皇帝要利用杨格的卓越军事才华和手中掌握的两万余百战精锐,从而在与太后争夺淮系北洋实力中生出,建立稳固的皇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要拉拢的杨格也就是需要提防的杨格。

有防人之心就有顾虑,在众多谤言一摞摞摆放在眼前时,年轻的光绪心境岂会平和?心智又哪会清明?

移民实边去让汉人去开垦荒地,不是让汉人去侵占大凌河草场,那就是良田又如何呢?那是皇家的!是王田!杨格的折子一到,王公贝勒们由此大哗,喧哗之声未散,又传来杨格出卖王田与sī人的消息,事情越发难以收拾了。

天下人之君,当对天下人一视同仁。说来,让移民们在“王田”上种植也不是啥大事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清国百姓可以在关内种地,也可以去关外种地,产出上缴赋税、心里有浩dàng皇恩就成。可是,王公贝勒的矛头纷纷指向杨格时,光绪不能不考虑帝位稳固的另一面——王公贝勒们的支持。

现实是除却恭王,就没有赞成移民实边的王公贝勒了!移民实边,这事儿办得艰难,要钱没钱,要调兵船也诸多难处,占一点牧场就引得朝堂大哗,掣肘无处不见!皇帝行事处处受到束缚,而杨格在外面做的也太出格,引来如此多的非议,可恼!

“哗啦啦”,书案被掀翻了,折子撒落一地。

门外值守的一等shì卫荣和闻声进屋,半跪行礼道:“奴才请皇上万安!”随后,一群太监宫女们也慌张进来,跪伏一地。

看了荣和一眼,光绪心思这是依克唐阿的人,乃道:“荣和,你下去吧!这里自有人收拾。”荣和应声退出,尚未退过门槛,光绪心念一动,又道:“荣和,回来,你看看这些。”说着,皇帝用脚踢了几份折子在荣和面前。

“奴才只是shì卫,不敢参与政务。”

“朕让你看!”

“辄!”荣和心知出了大事,战战兢兢的捡起折子细细看了,心中顿时一阵惶恐,急忙拜倒在地:“奴才有奏。”

“奏,朕就是要你奏!”

“奴才以为,此乃捕风捉影之事,在京的言官们难能如此清楚关外情形,依帅和杨统领爱兵如子,提出移民实边之策也是为关内百万流民的生计和政局稳定考虑,实在是忠体国事。即便力有不逮而生出些许乱子来,也应查实之后设法弥补,而非言官们所奏当从严法办。若如此,今后天下谁人敢为皇上分忧啊?奴才妄言,自知乃是万死之罪,求皇上责罚!”

“再看!”光绪又踢了几份折子过去,心中却略微好过了一些。是啊,言官都是只动嘴皮子不干实事之辈,他们在京城里翘着二郎tuǐ,或者用下人的道听途说就引为弹劾之据,又或许受了某方面的主使嗯,必然如此,否则一天之内哪里来的如此多弹劾奏章?!

荣和一一看过,越看越心惊,那些家伙们分明就是要整死杨统领,拉下依帅,让移民实边无从措手呐!那,皇帝让自己看这些折子是什么意思呢?恐怕还是回护依帅和杨统领的意思居多。

“奴才以为,依帅和杨统领乃是光明磊落之人,既然有如此多的奏折弹劾,不如一一查个清楚。”

跟随依克唐阿多年的荣和所言,让光绪的心情彻底稳定下来。自己不太了解依克唐阿和杨格是否清廉如水,想必荣和能得二人推荐进宫回任一等shì卫,定然对二人了解颇多,有几分底气才敢建议查实后论处。那,就查!

太监宫女们已经收拾好了书案和奏折,纷纷退出。光绪回到龙座上,瞅了一眼还趴伏在地的荣和,道:“平身吧。明儿,朕以都察院遣使并直隶道出京去关外查实诸事,你随扈左右,尽心办差,不得有误。若依克唐阿和杨格果真有违制逾规、草菅人命、贪墨索贿之举,立即捕拿回京问罪。”

“辄!”

“去吧。”

荣和退出书屋,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背心也是凉飕飕的。此时,他也只有寄希望于杨格的清白了。

中前所,第一师司令部。

“报告!贤良寺来电。”邝孙谋换了一身中尉军服站在师长办事房门口。昨晚,他与南海同乡康有为以及梁启超谈了大半宿,始决定正式的离开京奉铁路筹备处,投身军旅。

杨格从文牍堆中抬头,伸手接过电报抄纸,微笑道:“星池,坐一下,正好有事找你商量。”

邝孙谋在一旁坐下,寻思着师长找自己会商量何事?却听杨格连声叫“好”,喜悦之情毫无掩饰,顿时有了一些感悟。抄纸,机要参谋邝孙谋是首先看到内容的,无非是李中堂将派遣三十多人到榆关效命,其中颇有一些干才,有些人,邝孙谋原本就认识,比如同为留美童生,广东老乡又是本家的邝炳光;又如早期自费留美的陈麒和曾经担任北洋水师教习的马吉芬随员翻译的薄bō。这些人才还有三十万两银子的经费一到,无疑是师长移民实边战略的强大助力。

战略?对,昨夜康有为就是如此评价移民实边的,他说,师长主导的移民实边实在是最切合当今大清国实际的强国战略。

“星池兄,你在美国留学多年,应该有不少老师和至交好友吧?”

“是!”

“在国内的有哪些人?能否为我推荐几个?”

“李中堂的电报中颇有人才,卑职还有几人可试为师长推荐。其一,是加州华工之后沈赫哲,目前在京师协助筹办长老会医院,但此人之才并非止于医学,在机械加工方面颇有研究,在美国耶鲁大学就读时就小有名气。其二,是曾在美国南方铝业公司实习任职的留美童生麦振邦,原名麦大贤,其人精通最新的电化工艺以及普通化工,回国后曾在老家设立化学实验室,却因不慎起火爆炸而被官府取缔,此时应当在金陵机器局任职。其三,卑职在美国伍德镇曾méng德裔美国人格劳德一家照顾,与其子约瑟夫.格劳德情同兄弟。约瑟夫大学毕业后在卡内基兄弟公司供职,去岁战争之前,卑职接到约瑟夫从日本寄来的信件,言称他已返回德国老家并进入西门子公司任职,又受派到日本指导海军炼钢厂安装设备。如果师长肯出高薪……杨格拍案道:“出!武备学堂聘请德国总教习是年薪4000两银子,我出五千两聘请你这个美国兄弟约瑟夫!”

“德国兄弟,约瑟夫已经放弃美国籍,加入德意志帝国。”

“嗯,德国兄弟。”

杨格嘴里说着,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如今欧洲人移民到美国的比较多,从美国返流德国的,多半是那种大日耳曼、大德意志民族主义者。也好,这样既有炼钢设备供应商服务经历,又能指导设备安装、生产的大才,顺便地带来民族主义的思想,也算是额外的收获吧?五千两,花得值!

“星池推荐的三人都是大才,我都要了。”

邝孙谋起身立正道:“卑职立即去信请他们来,以移民实边乃国家大策和师长的赫赫威名,想必他们定会欣然从命,投入师长幕中。”

“那就有劳星池了外,可否在京师南河沿宅子建一电报房?”

杨格要在南河沿宅子里设电报房,这种事儿在封疆大吏中普遍存在,地位特殊如杨格也自然行得。“卑职立即去办。”

既然皇帝和恭王把南河沿宅子整治出来,单单“幽禁”杨格家人似乎浪费了,干脆搞成第一军在京城的办事处。如此,永山、荣和、巴哲尔、玉瑞他们在宫外也有落脚处,更能方便、及时向榆关通报宫中消息了。大清国的大政方针,还是皇帝那边说了算,杨格只不过是争取、游说和执行者而已。把握住朝政风起云涌的脉络,对移民实边战略的顺利实施可谓至关重要。

邝孙谋离去后,杨格推开窗户,阳光从树荫中点点射下,微风送来枣花的甜香味道,似乎连阳光都变得香甜起来。

郑士良怎么还不来?没胆?!不,老子已经表达出足够的友善和诚意,他们要暴动哪里少得了枪支弹药,他们想渗透进军队,又哪能不过老子这一关呢?你们来不来啊?再不来老子可没耐心等喽……RQ!。

203 【逼着撕破脸呐】

203

五月二十一日的朝会一过,荣禄就舍了轿子,快马飞奔到海淀颐和园。

皇帝钦定出洋考察的王公重臣名单,一共七人,以礼亲王世铎领队,有端郡王载漪、睿亲王魁斌、步兵统领荣禄、户部侍郎绵桓、礼部侍郎启秀、三品衔江苏存记道李经方。

这个阵势也太打眼了!

任谁都能看出皇帝的不耐烦来,出洋考察不是真正的考察,而是暂时搬开绊脚石,把后党的重量级人物统统的撵到西洋去,皇帝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了。七人中,世铎是领班军机大臣,铁帽子王,铁杆的后党,开边移民的坚决反对者;载漪是神机营、火器营的统领,魁斌管着虎枪营,两人出差的名义是去观摩西洋列强的禁卫军;步兵统领荣禄也就是九门提督,京城巡防各营由其把握,自然也是去看别**事的;绵桓是户部的实际负责人,屡屡拖延移民实边的银子,理当出去看看别国财政度支和工业、金融;启秀是礼部侍郎,也是后党,派遣出洋的理由很简单,学学洋人的礼法;有办理外交经验的李经方出去协助,贤良寺赋闲的李鸿章就得听话一些。

七人一出京,朝廷大换血!

知春亭上,荣禄侧身半座于绣墩,一五一十的说过朝会的情形后,低着头不敢去看老佛爷,老佛爷的脸色早就黑沉得不能再黑了。

皇帝反击了,是对后党指使言官弹劾杨格、依克唐阿,以及在户部做鬼,桂祥馈赠宅子给杨格等事儿的反击。只是,反击的猛烈程度实在出乎慈禧的预料,她原本估计皇帝会摆驾到颐和园来,借问安的理由疏通情节,顺便的把极度紧张的姨侄感情修复一番,至少要在面子上过得去,让天下臣民看到一个孝顺的帝王吧?

鬼子六,绝对是鬼子六在捣鬼,在撺掇着皇帝背着老佛爷定下的路子走得越来越远。你不仁,我不义,皇帝这是要逼着太后撕破脸呐!?脸面,撕破就撕破,可是得看时机。

杨格还在榆关,快马一日可到芦台,武毅先锋军第一批从辽东撤回的部队多半已经过了宁远州!所以,鬼子六才敢出这么个主意!

“荣禄,巡防营堪用吗?”

荣禄最怕太后问起这个,巡防营的兵士都是什么人?荣禄一清二楚,要跟武毅先锋军正面对上,一触即溃都谈不上,只用九门提督说一声:咱是平定武毅先锋军的叛乱。哼,保准那几千人会一哄而散。

“荣禄!”

“奴才在,奴才觉得唯有调回甘军,换武毅军前往甘肃平定叛乱,才能解决目下的难题。”

甘军董福祥所部是荣禄一手扶持起来的。董福祥原本是在叛乱中为求自保而起兵,却被官军不问青红皂白给打了,董福祥立马投降,组建了三营人马跟着官军打叛军。后来又跟着左宗棠平定新疆,左宗棠去世后受西安将军荣禄调遣,前年升为喀什噶尔提督,去年再次率部回甘弹压。目前,甘军拥兵二十多营近万人,是荣禄手中唯一可依仗的力量。

甘肃平叛颇费周折,却在董福祥率军回甘弹压后立告平复。此时,调甘军到京畿一带,调走态度暧昧却越加倾向于皇帝的聂士成、冯义和的武毅军,是荣禄唯一能够想出来的法子。

慈禧知晓厉害,除非把甘肃一带的叛民统统杀光,否则大军一走,叛军立起。前番就是如此,今儿恐怕也不会例外。

“只怕董福祥一走,叛军再起啊!”

“启禀老佛爷,武毅军乃是精锐,击灭叛军应当轻而易举。”

慈禧沉吟不决,调动武毅军的顾虑倒不只是能否平叛的问题,是怕唯恐激起李鸿章的强烈反弹。

清日和谈一事,太后老佛爷也自觉对不住老臣,但是又不得不在李鸿章背黑锅的同时想到兼并北洋实力,以抗衡皇帝拉湘军和杨格的势头,维持太后在朝政问题上的决策权和些微优势。可惜的是,这个目的因李鸿章和杨格联手保住北洋、皇帝拉拢杨格后对淮军的打压适时放缓而未能达成。

此时,李鸿章尚且能够安坐贤良寺遥控北洋的根本是什么?淮军!是掌握直隶淮军的聂士成和其主力杨格、冯义和,一旦调动聂士成、冯义和,或者只让冯义和率兵前往甘肃驻防,恐怕李鸿章都会极为不安,大力反对。另外,湘军谋夺北洋未成,李鸿章赋闲,皇帝行事益发咄咄逼人,迫使湘、淮两系又有合作的倾向。董福祥终究还是受过左宗棠恩惠的,在湘淮倾向于合流的大局下,能不能到京师来与淮军撕破脸?这……牵扯到的人事利益范围太广,慈禧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最大的问题还是——一旦调动甘军、武毅军,无疑是帝后宣战,一万甘军能打得过两万多武毅先锋军,甚至还有近两万武毅军以及又两万宋庆所部淮军?别扯其他的,只论武毅先锋军,董福祥就决计打不过的!

大势如此,实力不济就只能考虑宫变。不过,甘军、武毅军换防,也可以作为一个话题抛出去,给某人提个醒儿,让某人心安一点,再看看各方反应。

“皇帝身边的人都换了哪一些?在西苑当差是哪些人?”

“回老佛爷,西苑当值的是荣和......嘶,荣和受命扈从都察院去榆关查实科道弹劾了!”荣禄顿时兴奋起来,双目精光闪闪,连声道:“荣和一去,再设法调开蒙古侍卫巴哲尔,西苑侍卫就群龙无首。玉瑞远在紫禁城当值,若动作干净利落的,他绝对就远不及。老佛爷,皇上不来请老佛爷安,老佛爷大人有大量,却不能不回西苑去看看皇上和皇后娘娘啊!”

慈禧明白荣禄的用意,以回京到西苑看皇帝和皇后名义,突然间带着颐和园这边的侍卫们杀回去,先控制了皇帝再说!此事有五城巡防营协助,完全可以做到趁夜进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奠定大局。

“听说皇帝身边的侍卫们都换用洋枪了,有没有这回事儿?”

“老佛爷,尚未正式换用,皇帝自从召对杨格之后,酷爱演武,常常令侍卫演习战术,故而......”

慈禧极度不豫,厉声道:“那是杨格给皇帝出的主意,就是个障眼法!这都不知吗?!哀家问你,巡防营能否进宫,以洋枪对洋枪拿下那班侍卫!?”

原来,老佛爷问巡防营堪用与否是这么个意思,不是要巡防营跟武毅先锋军开战,拿鸡蛋碰石头。在五城巡防营里捡巴捡巴,倒是能精选出几百敢死之士来,加上载漪、魁斌从京营八旗中选调精锐,合计超过千人的力量,还有西苑那些被皇帝疏远却仍在宫门当值的侍卫作为内应,击灭荣和、巴哲尔所带百余侍卫可谓十拿九稳。至于皇帝本人嘛,只需令敬事房总管太监派出小太监和一些宫女们就能搞掂。

“奴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慈禧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却没有看荣禄,而是转向东边看着远处,缓缓道:“那好,你回去就知会礼王,明儿先在阁议上说一说,如今正值盛夏,出洋考察以十月为宜,拖一拖时日。拖下来了,再说武毅军和甘军换防一事,看看反应。另外,该做的准备,这些日子你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跪安吧!”

“奴才告退,愿太后老佛爷吉祥康寿。”

荣禄退出颐和园,又飞马赶回京城,却没有立即去拜会礼亲王,而是召来在京城里碰得满脸青肿的袁世凯。

领军打仗,荣禄没有把握,更别说与那些在辽东跟倭寇干过仗的功勋侍卫们了。巡防营要抽选精锐,还得让袁世凯这个呈递练兵方略和新法兵书的人才来筹划指挥。只是,摆明车马之前,还得探探此人再说。毕竟是淮系出来的人物,难保不会在关键时候反戈一击啊!

九门提督召见,袁某人立即屁颠屁颠的前来请安。

说来,袁世凯也够气闷的了。当初以观察使的名义在摩天岭上看到杨格时,那年轻人不过是六品衔的守备管营官,与道台大人相距好几个层级。当时,袁某人虽然有拉拢之意,却又想到聂军门乃是故交叔伯,不宜在杨格方才崭露头角时表现得太过急切,看看再说。

这一看之下就不得了啦!杨格连战连捷,官位是疯狂飙升,更得了皇帝的亲睐,转眼间就是正二品的花翎总兵黄马褂巴图鲁,麾下精锐两万余的一军大将了。落差,巨大的落差,地位更迭之剧烈,让袁世凯更加确定练兵领军才是飞升之道!此时,是三品衔的道员袁某人去屈就第一军军政总监,受杨某人指挥,窝囊在军事琐务和文案间呢?还是另谋出路,寻求练兵领军的机会?

既然袁某人不安心于第一军军政总监之位,那在督办军务大臣、恭亲王奕訢眼里就不是个东西了;同时,风传杨格乃是李中堂属意的衣钵传人,贤良寺也不能去。加之在翁同和家的铁门上着实碰得不轻,就只能攀九门提督的高枝儿,走太后老佛爷的路子了。

“慰亭呐,本官已经将你的兵书上呈军机处啦,明日阁议势必有个结果。”

步军统领衙门的后堂上,见礼后劈头一句话,荣禄就让袁世凯看到了希望。

深深作揖的同时,袁世凯很用感情的颤抖着声音道:“下官多蒙大人提携,铭感五内,今后若有小成,必任凭大人驱使。”

“慰亭见外了,今儿晚间五城巡防营行操演之事,慰亭可随我前往观操,指点一二。顺便嘛,拣选三百可造之才出来磨砺之,以为全军之表率。”

“大人差遣,下官必尽全力。”

看着神情恭谨,言语谄媚的袁世凯,荣禄反而生出一丝不安心来。当下决定暂时不说破此事,利用袁某人练一练巡防营精锐,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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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天下第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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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几天来,在榆关、中前所一带编制待发的移民群中就流传着一句话——“要过大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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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日一大早,杨格率并不完整的第一师司令部成员及临榆知县龚作育等士绅名流,登上中前所关城北门外的山坡,等待列编入第二师的宋占标团开到。这个拥有最精锐的第二营、镇标1营及整编希字军后的第13营、14营,炮兵1营,贾芳久骑兵营等部的庞大混成团,在装备、老主力官兵数量和实战经验上,已经超过编制为第一师第一团的戴超所部,为当今大清国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团”。

当然,精锐的“天下第一团”不会存在太久时间,作为第二师的骨干主力,一旦开到芦台就会与武毅军、定武军混编。正式的编制番号为“大清帝国国防军第一军第二师第三旅。”

中前所、榆关军民几乎是倾巢出动,北关城外人潮涌动,杨格不得不把手里仅有的、以直隶提督督标亲军营骑哨改编的叶勇祺警卫连撒出去维持秩序,确保宋占标团能够顺利通过中前所关城,开向榆关,经唐山登车前往芦台。

叶勇祺,原本是胡殿甲左营的哨官,也是被砍了脑袋的叶志超的本家侄儿。在辽东各军陆续参战,扩、改编的过程中脱离了胡营建制,成为督标亲军营。聂士成为了确保杨格从芦台到榆关的安全,以管带官叶勇祺为警卫连长,看似降格使用,实际的意思嘛,杨格明白。

聂军门是念旧之人,重情之人。叶志超再不济,也是聂某人的老上官,有提拔照顾之恩,那么,聂士成在对待尚有栽培基础的叶勇祺时,自然贯注了几分情感,哪里会轻易的降级使用?目的,无非是让杨格好生带一带叶勇祺罢了。

这些天来,警卫连正式实现了三操两讲,杨格全数参加,提点之处举不胜举,叶勇祺可谓是进步神速,警卫连的整体战术素养也有了显著的提高。

站得高,看得远。除了城墙上执勤的警卫连官兵之外,路旁山坡上的杨格有俯览众生之感。人头攒动,说明了什么?说明武毅先锋军真心地帮助移民已经在老百姓心目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若非有此基础,老百姓何须天不亮就从榆关赶到中前所来观看“大军过关”?

大军,一个混成团就被老百姓称为大军,中间的含义很复杂,却也表达了最基本的尊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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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者,优也,高也,强也!

临榆知县龚作育,山西运城人氏,在知府侯某人挨了一记教训后,对移民事务非常上心,对驻军的配合也颇为到位。否则,杨格也不会请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陪同自己站在高坡上等待“大军”以凯旋的姿态回归直隶。能与战功赫赫的大清国第一战将站在高坡上,就是一份荣耀,看呐,杨大人的如花美眷都只能在山坡边上呢!

“来了,来了。”站得高就是看得远,龚作育的目力不错,早早就发现北面的路上出现了三面大旗。队伍越走越近,三面大旗也逐渐的清晰起来,乃是当中一面黄底青龙国旗,左边一面老武毅军的貔貅旗,右边一面十五星陆军旗,白色的护套上书一列颜体小字——武毅先锋军左翼第二标,却是已经过时的番号。

四千人的队伍以骑兵开路,步兵排成三列纵队次第前进。

宋占标骑马行在军旗前,看到中前所关城外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起来。在辽阳、在奉天、在新民屯、在锦州和宁远州,武毅先锋军都受到军民们礼遇,可是,如此庞大的人潮在前还是第一遭。这......说明部队行军六百里之后,距离关内越来越近了!

“团长,高地上,是杨统领!”伤势痊愈的傅春祥尚不习惯把自己看做第二师,依旧把杨格看做是直接的上级统领大人,本来也是,杨统领现在是军参谋官,全军的第二号人物嘛!

宋占标翻身下马,等待步兵纵队到达,提声下达命令:“全体都有!行进间,正步——走!枪上肩,向左——看!向统领——敬礼!”

四千多官兵排成的三列行军纵队长则长矣,可就是并排正步行进的三人,也能在源源不断、重重叠叠的开进中,从整齐的军服、标准的军姿和兴奋而蓬勃的激情间,迸发出几乎可以压倒一切的激昂战意来!官兵们都知道,杨统领希望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天下第一团!”

一个连纵队为54排,正步行进间平均间距为一码。故而,宋占标的口令在每一个连纵队看到高坡上的杨格时,都会自动而有力的重复一遍。背枪变肩枪,齐步变正步,向前看变向左看,摆动的左手在“敬礼”二字从连长口中嘶喊出来时齐齐地平胸致礼!

一个连,又一个连,每个连纵队都似乎是从一个模子中铸造出来的一般!

一个连,官民们看到的是精锐,一个又一个连过去时,官民们看到的是浑身迸发出无坚不摧战斗意志的铁血之师!

蹄声得得,步伐整齐,铁流滚滚......躲在人群中,郑士良难抑激动激情,却是眼神呆呆的看着一排排走过的军人们。军人,对,他们不是丘八,不是兵痞子,而是真真正正的军人。

洗礼,这是一次对在场所有人的洗礼。大清国的官身军民们,总算在榆关中前所北城门外看到了何谓“天下第一军”、“天下第一团”,看到了在辽东连战连胜的铁血雄师。

“报告统领,左翼第二标全体带到,职部宋占标!”

杨格从先头连致礼时就保持着军礼,及至宋占标爬上土坡立正报告,也是微微点头以目示意后,继续看着源源开进关城的部队。骑兵、步兵过后,骡马牵引着75炮营开到,引发了围观人潮的一阵阵惊叹和欢呼。炮比之枪,更具力量感和震撼性。

“魁三兄,部队带的不错。”

宋占标站到杨格身边,也是举手致礼,目送部队进关,说:“教导总队一放出来,不出十天,部队大变样。统领,现在,各团弟兄都有底气跟小鬼子再打一场,就凭咱两万六千武毅先锋军,足以把鬼子从海城撵到旅顺,再撵下海喂王八!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强军初成,魁三,你还怕没仗打?去了芦台后,司令官要你去小站混编定武军,好好干!”

宋占标早已得到消息,现在自己是混成编制的第三旅旅长,就是要去整编定武军,形成八千多人的精兵集团,驻守塘沽、小站、贾家沽和西沽炮台。

“是!卑职一定带好定武军的弟兄们!”

“你和各营营长到我那里吃个饭再走,弟兄们去榆关休息吃饭,那边,曹墨芳已经准备妥当,嗯......是家宴。”

宋占标立正应是后伸长脖子四下打量,啥也没看见。杨春暗指坡下,眨巴了几下眼睛,宋占标这才看到下面“一群”窈窕婀娜的身影,咂咂嘴,笑道:“统领好福气,这么快就娶上媳妇儿了,哪个啊?春儿,是哪个啊?”

杨春一听,糟了!赶紧打眼色,低声道:“都不是,去芦台就知道了,别咋呼,赶紧去找人。

杨格听到了二人的说话,心里的滋味着实有些复杂。男人嘛,在这个时代里能多娶女人乃是能力,多方面的能力体现,没啥值得诟病的地方。如今的宋占标和弟兄们,哪个没有老婆本儿啊?都有!只是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还得问问团营军官们,掌握官兵们的想法后再适当加以引导,争取让弟兄们安心的直隶、关外安家落户,助力于移民实边的国策施行。

.............

“呃.......”杨格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看看西窗外,红霞满天。

家宴,居然醉了!看到宋占标的混成团军容如斯,觉得整军小成的杨格哪能没有得意之情?再加酒桌上宋占标、傅春祥、王传义、贾芳久等人满口包票,说弟兄们得知筹办荣军农场和丁田、功田的移民实边军垦政策后,大多都愿意落户关外,放下心中大石头的杨格哪里还经得住部下军官们轮番灌酒呢?从正午醉倒睡到傍晚方醒,正常的很,就算醒过神来想找那几个家伙算账,人家恐怕已经快到昌黎城了。

“爷醒了。”床头,韵秋发觉动静,立即起身到门口喊:“爷醒了,快拿醒酒汤来,还要热水。”

起了床,洗嗽一番后,杨格问:“下午有没有事儿?”

玉秀喊来杨春,杨春报告:“贤良寺、督办军务处急电,出洋考察王公大臣名单拟定;另,郑士良在外面等了一下午了。”

杨格接过电报抄纸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皇帝心急了,恭王为何不阻止、不建言?如此名单一出,恐怕帝后矛盾将空前激化,大变将生,一个处置不好就是天下大乱而洋人得利的局面!试想,如今还辽事宜尚未遂行,一旦大清国政局动荡,日本人还会退出辽东吗?说不得俄法德三国的态度也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揣着心思黑着脸,杨格匆匆步入办事房才醒悟过来,此时的第一师司令部原本就没几个人,除了军政处曹文翰和机要科邝孙谋之外,平时就只有警卫连。下班时间,除了值班员之外,自己来办事房做啥?估计,此时的曹文翰正代表杨某人在榆关设宴款待中堂送来的人才和那位花翎提督吧?

“杨春,记录。回电贤良寺中堂大人钧鉴,职部杨格以为,帝后矛盾将因出洋名单而爆发,此不得其时,尚请中堂大人设法斡旋、缓冲。就这样,快快发出去!然后,请郑士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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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政坛第三极】

205【政坛第三极】

郑士良在大军过去后不久就到司令部求见,警卫连官兵对这位危险分子没有多少客气可言,要不是杨春及时出来的话,估计郑某人就被撵走了。

彻底的搜身后,郑士良在门房旁的“候传所”里枯坐,时不时有警卫官兵警惕的目光扫过。一坐下来就是一下午的时间,他却没有半分负气离开的意思。32人的大话今儿必须说清楚,三个人从广东到榆关,原本就是送信,争取建立联络机制的,至于能不能合作,以后有多少人从南方到北方来投军,学习军事,那是以后的事情,兴许也是别的任务。反正,郑士良和丁家兄弟决定留下来了,留在榆关,请求杨格同意加入第一师,当然这也是为了建立联络机制的任务。

在香港看到过英国水兵队,在广州湾看到过法国陆战队,在榆关看到过留守营务处那些穿着新式军服的兵,之后,终于在中前所看到了真正经历过辽东大战的第一军。军容严整、士气高昂、装备精良、战绩显赫从官兵的眼中、脸,郑士良看到的是骄傲!对,就是骄傲!第一军的官兵们为自己是第一军的官兵而骄傲,为他们拥有杨格这样的将领而骄傲!

一想到那晚杨格在手枪子弹和威胁的谈笑自若,再想想今天的场面和那些百战官兵们,郑士良觉得自己的作为有些可笑起来。人家是真正经历过生死血战的大军统帅,哪会怕你小小的一颗子弹和一些块?那笑容,分明就是看轻了革命党的决死分子嘛!那眼光分明在说:决死?有种去辽东战场试一试!

尽管立志推翻满清,郑士良这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在告诉他,以杨格主导的移民实边对中国有利,这个中国不仅仅是满清朝廷可以简单概括,具体该怎么说?郑士良自己也说不清楚,却能感觉出来——主导移民实边和军制改革、锤炼出一支强军的杨格心中的中国,肯定不是现在的满清朝廷。这是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丁先觉、丁先明兄弟俩决意留下来了,即便是郑某人不同意或者单独南下,这对孪生兄弟也要投军,别的不投,只投第一军第一师。他们的理由简单得令郑士良差一点抡起巴掌扇了自己几个耳刮子。

武毅先锋军强!杨大人没有留辫子!

所以,郑士良决定坐在这里等,等候杨格的召见,就算是等到天荒地老。

“郑先生,师长有请。”

佳音突至,郑士良反倒有些茫然起来,木木的起身,在杨春的示意下举起双手,又被人家小心翼翼的搜查了一遍。

“跟我来。”

过了照壁,一道院子,两道院子,原来师长办事房在第二道院子里。

“报告,郑先生请到!”

杨格坐在案后,微笑着指着对面的椅子道:“郑先生请进,我们是老熟人了,无需客气,坐,杨春,茶。”待郑士良坐下后,杨格又道:“今天是我们约定的最后一天,明日本人就会轻骑前往锦州、奉天。你要找我就困难了,也不那么方便了,说,你的人呢?他们会什么?要我如何安排?这个事儿谈了,咱们再谈别的事儿。”

郑士良张张嘴却没有说话,而是起身鞠了一躬,坐回椅子了,才面带羞怯之色道:“杨大人,实话说,此次北送行,在下一行只有三人,任务是送信,相机建立联络。”

“呵呵,三十二人一下子变成三人,你看,我想一网打尽都不成了。”

郑士良一惊,左右看看,没人啊,没有埋伏!

杨格呵呵笑道:“开个玩笑,算是还你的。我这个脾气不好,喜欢一报还一报,决不欠账赖账。”

“杨大人在下”

“不打不相识嘛。”杨格摆手止住郑士良要出口的道歉,突然间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们的事,我不牵扯,要枪要子弹,目前暂时不行。你看看这个。”说着,杨格捡起一份公文丢向郑士良。

郑士良快速浏览过后,整理好公文双手奉还,说:“在下理解,等都察院的人走了之后再行设法也不迟。”

“理解就好。你打算这个联络如何建立法?”

“在下想投军。”

“需要身家清白,如果杨某没看出,郑先生是练过几下的?”

“鄙人学医,也会几手把式。在家乡淡水墟开设药房,主营西药,与香港、广州医药界有些来往。”郑士良并非没有准备,相反的,这一路他是仔细观察、分析,决意留下后更是单刀直入,奔着杨格最急需的军医而去。“第一军比之英国水兵队士气高昂得多,但是在下觉得,士气也要有基础,有军饷,有军功赏赐还不够,吃饱穿暖、受伤能够及时治疗,弟兄们才不怕打仗,不怕受伤,才能敢于跟敌人拼命,才”

“不必说了,你可以留下,暂任第一师少校军医处长兼野战医院院长。牌子我给了你,摊子就那么大。半年之内,你要给我拉来最少十个合格的外科手术医生、三个内科医生,三个以药剂师,培养不少军护,当然,第一军司令部军医局会全力帮助你的。能办到的话,你就留下。”

这事儿在别人看来很难办,对郑士良来说却不是太困难。如今的中国,人们普遍还是相信中医药,北方、内陆省份对西医还颇为排斥。但是在南方、沿海口岸城市以及天津、京师等地,西医已经大行其道了。就拿广东来说,很多有钱人家的子弟都选择去香港读教会学校,其中学医者不在少数,单单郑某人的竹马总角相交中,就有孙文、詹大奇、许纬良等人学医,更别说在香港的那些同学了。

这些人大多有了强烈的民族主义和民主意识,要那三十二人的大话不就实现了吗?联络机制不就有了吗?

杨格就算没钱也要在此时打肿脸充胖子,信誓旦旦的说道:“他们在当地的月入多少,我统统照给,另外加给一成作为安家费;若是战时,还有战饷和军功奖励可拿。同时,我也非常希望他们能够响应移民实边的国策,落户关外,为真正的强国、强军事业贡献力量。”

“在下一定尽力促成此事,半年,半年之内保证完成!”

“嗯!”杨格微笑点头,从案拿起铅笔在纸张写了一道手令,交给郑士良,说:“你拿这个去芦台第一军司令部找军政会办陈固报道,三个月的入伍训练暂且免了,办成组建军医院的事儿之后,与新入伍的军医、军护一块儿训练。”

看着自己有些看不懂的手令,郑士良有些激动,小心翼翼揣好手令后,说:“杨大人”看到杨格的眉头挑了几下,他突然想起杨春的称呼,忙改口道:“师长,还有随在下同来的丁家兄弟决意入伍当兵。”

“身家可清白?”

“清白,只随在下加入了三合会。”

“拿来。”杨格向郑士良伸手,讨回手令后,问:“什么名字?”

“丁先觉,丁先明。”

“好名字!”杨格赞了一句,在手令加了一句:丁先觉、丁先明注册后调入教导队。边写边说:“郑先生,你那名字就有些落后啊。士良,嗯恐怕今后的中国,是读老祖宗经的士人没落;掌握西方技术和学识,利用先进武器的军人崛起喽!”

“师长,鄙人,噢,在下,噢,卑职原名郑振华,字安臣。”

“一句玩笑而已,不必当真,安臣兄,拿着手令,带着丁家弟兄去芦台,陈固会给你们安排好一切。”

“遵命。”郑士良却不敢把师长的话当真看做玩笑,士人没落,军人崛起,一改中国从宋朝以来重文轻武之风气,这不就是郑某人也曾想过的吗?今天,似乎已经能从杨师长身看到明天。

郑士良高高兴兴的离去,杨春捏着一份电报进来。

“报告师长,有电报,是密码,邝参谋不在,无法译出。”

“给我,你来,在我旁边看着。”杨格接过电报纸,顺手拉开抽屉,拿出一本薄薄的对照码,一个字一个字的比照着翻译。这种密码很简单,也算是最原始的密码,没有特殊编码排位,没有字码替换规律,更没有特殊、生僻语言文字。撕下对照码的五月二十六日,贤良寺第二张编码薄纸,蒙在电报抄纸,该剔出的无用电码剔出后,留下的字按照杨格独创的繁简字体转换,电文就出来了。

李鸿章不同意斡旋帝后之争!在他看来,此时就是李中堂重返直隶总督任的最佳时机,只是想问一问杨格的意思,淮系帮皇帝还是帮太后而已。这就是所谓的站队了?

不,杨格希望李鸿章能够在第一军的强力支撑下成为当今中国最高政治层的第三极!故而,以第三方的姿态斡旋帝后之争,拉拢持同样态度的中小势力形成第三极,稳坐朝堂,参与并且深刻影响中国未来的最高政治决策。

如此,国家可以避免剧烈的内政危机,政治地位还够不着中枢的杨格,利益在移民实边和整编军队,移民实边需要的政局稳定,户部银子源源接济不断。一旦打起来一切都完了!

以第三方态度斡旋政争,即能保证政局稳定,给移民实边提供支持;又能给第一军整编争取时间,避免因开战引发列强干涉,导致辽东归还一事生变,甚至再引发国际间的战争;还能让李鸿章趁机位,争取拿下武英殿大学士的头衔,成为内阁首辅,不再拘泥于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位置。

杨格不怕打仗,却怕打那种国家间的、己方没有丝毫战略准备的糊涂仗。此时的中国需要的不是战争,而是争取一切可以争取时间和力量移民实边,强大北洋的军工基础,整编军队到十个师左右。那时候,老子还怕谁?

其实,杨格在建议派遣王公重臣出洋考察时,就约莫想到了会有今天的结果,只是来得有些快,很多准备都没做好,让人颇有措手不及之感。但是,光绪急躁的拟定出洋考察名单引发政潮,如此机会实在难得,失去了太可惜。

李中堂恐怕没有领会到“斡旋”二字的妙处?

206 【此人有用】

掌灯时分,京城什刹海边的恭王府乐道堂上出现了一幕难得的天伦图卷。

詹事顺善捏着一封信在堂外通过窗户看了几眼,试了几次想进去传信,却终究没有下定决心,干脆坐在屋檐下的台阶处等待。

主子爷恭王爷显赫倒是显赫之极,只是子女命运多舛,令老迈的王爷伤心yù绝。澄贝勒死得早,却还带坏了同治爷,使得恭王爷和圣母皇太后的关系从那时节起就开始恶化。今儿,过继出去的二儿子钟郡王载滢回府了,从钟郡王府又过继回恭亲王府的孙子溥伟也乖巧地陪在身边。一家三代人热乎乎的吃了晚饭,父子俩难得的喝茶叙话,说到溥伟的学业和将要定下的亲事。

这样的时节实在不多,难得享受天伦之乐的恭亲王肯定不愿意别人去打扰。

“阿玛,荣禄昨儿找过我,哭诉了一番。他说,他终究是瓜尔佳氏,与老福晋(奕訢的嫡福晋)乃是一家人,怎么会作出对不起恭王爷的事儿来呢?平日里阿玛对他,是不是过于冷落了一些?”

奕訢听了儿子的说话,闭上眼睛微微摇头,似乎在享受乖巧的溥伟给他捏tuǐ。

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载澄不那么混账,不那么早死,或者载滢不那么早过继到钟郡王府,当年同治驾崩,恭王府和醇王府之间,谁出儿子接替帝位还可以两说。如今的荣禄把载湉得罪死了,却想要从恭王这边入手说和?不可能,名下已经没有子息的恭王早就把不实际的幻想抛开,竭力辅佐光绪,以求得富国强国的夙愿达成。其他的么,愈发自觉老迈的恭亲王奕訢也想不着喽!

荣禄跟嫡福晋是本家族人又如何?只有载滢这个傻瓜蛋才会相信他的哭诉。哭?他哭的同时不动声sè的拣选了三百死士,又以太后懿旨从南苑密调三百神机营进城,想干啥?哼哼,名义上是让第一军军政总监袁世凯负责整训,以为禁卫军的基础,实际上却是打着别的算盘,又要在载滢面前哭诉一番以麻痹恭王。

京城里黑云四起,杀机四伏呐!

人家说,人老便会成精,恭王爷又怎么会看不破这等把戏?!

“老二呐,这种事儿你不好插手,乖乖的待在郡王府里享受祖荫才是安身立命之道,朝廷上的事儿你不懂,也无须懂。你阿玛老了,自觉天元将尽,只想在临去之前给乖孙儿溥伟挣下后日的前程和平安,别的,不敢想喽。”

载澄闻言,心知阿玛心意已定,虽然心中难受却也不敢再劝说。荣禄参见钟郡王,说的不仅仅是亲戚缘分的事儿,还有帝后大争的种种结果。皇帝惹怒了太后,逼着老佛爷撕破脸面,很有可能会拿下皇帝,那么,谁来继任大清国的皇帝啊?!与咸丰爷最近的血脉中,除了载湉,顺位者为端郡王载漪(其福晋是慈禧的侄女),再次就是钟郡王载滢了。同治、光绪乃是兄终弟及,一旦老佛爷拿下光绪,不太可能再从载字辈儿中挑选继承者,那么就要看溥字辈了。端郡王府的溥俊、恭亲王府的溥伟都有可能。

如果恭王爷在最后的时刻帮老佛爷一把,拿下载湉,其功莫大焉,老佛爷必会重酬,继位者就极有可能是溥伟了!

自己的儿子有可能当上大清国的皇帝!若非如此,载滢又怎么会动心,巴巴的来看阿玛和儿子呢?但是,阿玛的话无疑是一盆冰水,浇得载滢是手脚冰凉啊。想当初光绪刚刚即位时,阿玛对此还颇为嫉妒的,此时怎么就变了呢?

两爷子话不投机,气氛顿时冷淡了不少,若非溥伟还在乖巧的替老王爷捏tuǐ,恐怕是时候了,此时进去不是打扰,而是给两爷子台阶下。

顺善起身,在窗外道:“王爷,榆关有信。”

恭亲王看了一眼钟郡王,钟郡王低头垂眉。

“拿进来,是谁的?”

“梅香的。”

“为何不是玉秀或者如意?”奕訢随口问了一句,接过信件撕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信纸却不看,放在一边,又拿起老huā眼镜。顺善掌灯上前,奕訢细看信封的北面,那里有用女子的钗子刻写的痕迹。读过之后,奕訢烧掉信封,说:“重新封好,给梅香家里送去。”

“辄。”

“等等,明儿派一个婆子去榆关,再派一个婆子去南河沿,人选你挑,要镇得住玉秀、如意的。”

“王爷,就让甄家婆子去榆关吧?玉秀等人都是她调教的,怕她。”

“可以梅香姨娘的名义去,最好今晚就安排出发,尽早赶到为好。那小子,让人不省心啊。顺便准备轿子去西苑。”

顺善退下,载滢也听出老子有事,赶紧告辞。

“记住,待王府里,谁也不见!”

“辄!”

看着还算恭顺的儿子,奕訢长叹着起身,抚着溥伟的头,面lù慈爱之sè道:“老佛爷那里的亏,本王吃过不少,是决计不敢再相信了。当今皇上年轻有为,皇权在握,诸事都在预料和把握之中。咱们也就省了那些心眼子,好好做一回臣子,别给溥伟招来无妄之灾。”

“儿子记下了。”

恭王府大门洞开,在两排灯笼的引导下,两乘团龙轿子一前一后离府,行到路口处分开

贤良寺,西跨院的后堂书房里,李鸿章召集了陈鼐、于式枚、罗丰禄和从天津送解银子到京师户部衙门的盛宣怀,会商杨格刚刚发来的电报。

榆关这份电报的措辞很直白,也有很多字眼儿引人深思。

第三极,杨格建议老中堂以第三方斡旋帝后之争的方式联合中间势力,形成第三极力量向帝后双方施压,暂时平息争斗。结果当然是三方利益作出妥协,立正裁掉多余的军机处,以大学士内阁和督办军务处为全国政、军中枢。如此,后党安排在军机处的那些“停值”军机就失去了作用;皇帝新挑选到军机处行走的刚毅、钱应溥等人也无法参与中枢事务;李鸿章以斡旋帝后之功谋取武英殿大学士之位,为内阁首辅大臣,则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至少在目前而言,有杨格在皇帝和李中堂之间联系,使内阁中帝、淮联合力量能够压制后党的守旧势力,形成相对积极、有效的国家决策机制。

北洋诸人,当然愿意看到此种结果,如果真能实现,则北洋在国家政治中的地位又上一台阶了。不过,谋大事不能尽想好的一面,还得想坏的那一面,更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能否承受坏的结果、保住和享受好的利益?

就个人情感来说,李鸿章深恨翁同和。就是这位帝师、户部尚书、军机大臣,huā费五百万两银子给皇帝办大婚,却舍不得划拨四十万两银子给北洋水师增添快炮;清日矛盾一起,又是翁同和积极主战,却屡屡在中枢胡乱建言瞎指挥,还尽搞出一些钱粮调拨的掣肘事儿,甚至引湘军压淮军分明啊,翁同和就是想借〖日〗本人的刀杀了李鸿章呐!

杨格此议,结果会是李鸿章从后党转为与皇帝合作,将在内阁制中与翁同和共事。

恩相愿意吗幕僚们三缄其口的原因之一。

幕僚的心思,李鸿章自然能够理会,等了会儿,先开口说道:“听说,世铎明儿廷议要奏甘军和武毅军换防的事儿?”

闻弦歌而知雅意,太后既然想挑起淮军跟甘军的矛盾,把刚刚开始整编的武毅军调到不毛之地的甘肃去〖镇〗压叛民?替回甘军来对抗皇帝,却让老中堂继续赋闲下去,背那黑锅子们还等啥呢?!

盛宣怀说:“恩相,明日廷议索xìng就去听一听,看一看,哪些人能够拉拢的,下来我们几个再分头去找。我们的招牌事先不可亮明,还得等鹬蚌争得jī烈了才能下手。不过,得提防着皇帝或者老佛爷互相下死手,辛酉年前车不可不防。那一年的荣禄是亲军营翼长,现在更是九门提督,还有袁慰亭帮忙整军练兵,方便呐。”

“此事还需知会刘制军。杨格崛起,淮军声威大振,老湘军竹篮打水一场空,刘制军好不容易认清局面yù与中堂联手,这事儿不能少了他们。”陈鼐见李鸿章微微点头,索xìng继续说道:“别的不说,其他人咱们可以不管,拉了老湘军一体,就是杨格所言的第三极。”

鸿章再次点头表示赞许,却又沉吟片刻,说:“此事可以知会刘制军,却不能从贤良寺去,而得从杨致之的榆关,经李光久而去。”

对啊,淮、湘联手,最后会生出一个问题来,谁去出面当首辅啊?如果这事儿不是李鸿章出面办理,而是杨格通过李光久知会刘坤一,许诺老湘军在两湖、两江的地位稳固,未必不能争取刘坤一的配合。

戏还没有开锣,两家大佬就碰了面,一个不好就是僵局。

“恩相,恩相,不好啦。”李逵春匆匆而来,在门外禀报:“武毅先锋军的人带着电报机闯了内城门禁,给东城巡防营抓了。据说,咱们领头的是个连长,叫凌厉。”

“再探。”

“辄!”李逵春应了一声却没动。

李鸿章将手中捏着电报纸恨恨丢在地上,沉声道:“荣禄,你是当真要挑破那层窗户纸儿啊!杏荪,明儿一早你就过去步军统领衙门要人。告诉荣禄,逼人太甚的事儿少做一些,看好自己的那六百人吧!多管闲事,没有好结果,就这么说!”

“恩相,恩相息怒。”李逵春打千道:“消息是巡防营的人传来的,那人叫汪方贵,以前就在千总英善手下,前些天才调去整训。”

“赏银十两。”

“汪方贵说不要银子,只想去榆关第一师当差。”

陈鼐低声道:“恩相,此人大有用处。”

李鸿章也是此般想法,向陈鼐递了眼sè,陈鼐跟着李逵春匆匆出门去找汪方贵。!。

207 【打死这贼子】

207【打死这贼子】

纯粹是意外。

非常时期,荣禄怎会去轻易招惹老佛爷要安抚的李鸿章?就算要整治杨格,那也只能是别人出手,在督办军务处行走的帮办大臣,也就是所谓的大清国陆军参谋次长,何苦去招惹手下第一战将和第一军四万虎贲呢?

都是那些不晓事儿的家伙,在四九城里嚣张跋扈惯了,却又眼红武毅先锋军屡屡得了赏银,兜里肥实,见人家送机器的人少,就想弄几个小钱花花。而武毅先锋军的那些人也有不是之处,京城门禁规矩,一旦关城门就请明日起早了,可那个姓凌的连长偏偏不干,说身负紧急军事任务要进城到南河沿宅子安装电报机。这事儿不是不能通融,花点小钱呗!总归你来迟了一步,城门刚刚关啊。

凌连长估计是从战场下来不久,火气忒大,径直给了伸手的把总一个大耳刮子。这一下好了,几百巡防营围了十九个武毅先锋军,双拳不敌四手,又不能在京城随便开枪,结果不出意料的挨打了,被关了,吃了大亏。

原本,荣禄是想马放人以免事态扩大的,可袁世凯听说此事后急巴巴的赶来,耳语一番,第一军军政总监去提了凌连长单独谈话,这一谈就谈出了步军统领衙门去了八大胡同,第二天一早才回来。

此时,鼎鼎大名的北洋财神爷盛杏荪已经在步军统领衙门大堂喝了半碗茶,极度不耐烦了。

还枪、放人,外加赔礼道歉,荣禄有些窝火,却又带着几分希冀。等盛宣怀带人走后,径直回到内堂,袁世凯笑意吟吟的迎,作揖道:“大人,成了。”

荣禄一听,心道,如此还可以向老佛爷交待得过去,忙问:“怎么说?”

“这个凌连长是河南彰德府项城人,与下官是同乡。”袁世凯得意的说了一句,步回椅子前,等荣禄坐下后才坐下,继续说道:“在下曾看到海城保卫战的战报,他是首功,率一个连珠炮班痛歼日军三百余人,在辽东诸军中可是大有名气的人物。当时在下就留了心,却不料在京城碰这遭事情。在下还有第一军军政总监的名义,故而昨晚带他出去喝了花酒,聊了同乡情谊,许他今后优先铨叙提拔的好处,事儿就成了。在凌厉驻南河沿杨宅期间,他和手下十八人负责训练巡防营精锐。今后有些话,只要有酒有女人有银子,也不难探听得到。”

荣禄一听,省出话意,手指贤良寺方向说:“这么说,他还不知道”

“在下是第一军军政总监,按照武毅先锋军的内务条令,他当然得听在下的命令了。”

“只怕他一旦得知慰亭你是来京城走门子的,态度必然变化。”

袁世凯笑着摆摆手道:“大人无需多虑,聂军门那边,在下自有计较。不过,既要训练巡防营,巡防营和神机营的人,还是调出永定门外择地训练为好,在京城里太打眼也铺展不开,如今京城里是气氛紧张得很呐,似乎这天马就要变脸一般。”

荣禄想了想,觉着调兵京城和巡防营加强警戒的动作已经达到目的,是该撤出去了,否则李鸿章那里更不好说话。哼,等老佛爷的人从辽东宋庆处回来,再看那李中堂会是何等神情!

“那就撤出去。”荣禄决定后,向袁世凯道:“慰亭啊,今儿你跟着我进宫去,前番廷议出洋考察一事吵闹得很厉害,兵一事尚未提及。出洋人选之事,想必今天会有结果,你就在外面候召!”

这番说解有些多余,袁世凯面涌出感激之情,心里却清楚,若非自己办理凌厉一事出了力,表现出了诚意,递进军机处捏在礼亲王手里的兵铁定不会拿到廷议、阁议说的。迟则迟矣,今天说起这事儿,总比永远卡在世铎手里好?这也是人家荣禄大人的提携之恩呢!

晌午前的西苑勤政殿外,李鸿章带着盛宣怀匆匆赶到,一眼就看到在殿外等候的袁世凯,略凝视了片刻,也不招呼,扬长进殿。

廷议比之朝会要晚许多时间,在光绪移居西苑之后,更推迟了半个时辰。

光绪在太监的悠长吆喝声中步云陛,端坐龙椅随意扫视一番,发现李鸿章赫然在右首第二位躬身站着,不禁有些讶然,很快又敛起惊讶之情,在臣子们山呼万岁声后,朗声道:“平身,礼亲王,今日廷议何事?”

领班军机礼亲王世铎躬身道:“启奏圣,奴才有三事奏呈。其一,军机们昨儿阁议,皆以前日科道弹劾杨格、依克唐阿违制、贪墨事空口妄言而不以为然,当重责妄议者,收回出关查核成命。其二”

“慢!”光绪摆手止住世铎,双眼带着笑意盯着四十多岁正当壮年的领班军机,心念电转。五年前,当光绪刚刚亲政时,世铎就要撂挑子,请辞军机。今日,皇帝威权渐著,成功压制住那些科道给事中们的妄议,让后党诸人不得不打自己个儿的脸时,领班军机为何不请辞啊?哼哼,重责妄议者,科道御史、给事中都是一些五品、六品甚至七品的小官儿,就算解职出京去,很快就会在领班军机的职权范围内给放到一些油水颇肥的州县当州官县令,那是不降反升的法子!玩儿谁啊?

皇帝就那么盯着领班军机不说话,众人心里都开始打鼓了。唯有恭亲王奕訢心中有底,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李鸿章,却发现这个曾经的合作伙伴也是曾经的老对手,嘴角居然带着几分笑意。

目前,李中堂和恭亲王之间又有共同利益,该当达成合作了。想必,李中堂是看准了皇帝不会撤回派出去的都察院御史和一等侍卫荣和了。这事儿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查实了如果是妄议,那是要一大片人头落地的!不杀,不足以树立君王的威严;不杀,不足以震慑后党守旧派,出洋重臣名单就迟迟无法落实;不杀,后党就还会拖着名单的事儿,不会急得跳脚露出破绽。

杀一群给事中算什么?皇帝要拿廷臣开刀!没破绽,怎么个开刀法呢?

世铎被压迫得急了,这事儿不能僵持下去,身为臣子,还得首先开口给皇帝找台阶,也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不承认、不满意军机处以重责妄议换取撤回御史的交易,也就是不打算缓和目前的紧张气氛。皇帝似乎胜券在握啊

“皇,奴才以为,值整军之际,妄议大将,当一一查实,从重论罪。”

“该当如何从重啊?给朕。”

“杀无赦!”不得已,世铎只能抛出那些小卒子了。

“哗啦!”光绪将案备好的那一摞弹劾奏折推落地,恨声道:“不!朕不准在未经查实杨格、依克唐阿所议诸事之前定论此事。相关人等一律不准出京,统统在宅子里候着!一群给事中,本当监察、弹劾贪赃枉法之徒,却一齐的对着关外精忠报国者奏弹劾,背后无人主使吗?嗯!今儿,朕就要当廷问个明白!来人啊,拿京畿道掌印典史王鹤鸾!”

王鹤鸾昨儿晚就被玉瑞带人拿了,很快就推将来,胆战心惊之下看看左右大臣们,却不敢出声喊冤求救,只能乖乖地趴在地连声道:“臣有罪,臣有罪,臣”

光绪脸掠过一丝残酷的冷笑,厉声道:“既然自知有罪,先廷杖二十再说!就在这里打!”

玉瑞一招手,侍卫们带着廷杖前,这班侍卫都是跟着依克唐阿和杨格征战辽东出身,对弹劾之事可谓深恶痛绝,一个个恨不得立时将那王鹤鸾杖毙殿,哪里又会手下留情。玉瑞一声“打”,立时有人抬来一根长条凳,两人架起王鹤鸾压其趴在凳,又有一人顺手扯掉其裤子,露出已经生出点点黑斑的屁股来。两名侍卫高高举杖,重重落下。

“啪啪啪”惨叫声中,玉瑞面无表情,轻声数数,二十廷杖倏忽打完,那惨叫声却不知何时停了?一名侍卫前试了试,跪奏:“启奏皇,罪臣王鹤鸾经不过打,已然气绝。”

“拉出去,乱坟岗扔了。江北道御史查莲何在?”

玉瑞一挥手,又有侍卫将吓得魂不附体的查莲从殿外拖来,带出一溜水迹。

“皇,皇开恩呐,奴才冤枉,奴才冤枉”连声告饶中,查莲的眼珠四下乱看,却发现众位大臣此时都没有出言相助的意思,一想到被活活打死打死的王鹤鸾即将抛尸乱坟岗查莲急道:“奴才有奏!”

“说!”

“奴才,奴才奴才道听途说,妄议大臣,罪该万死!”

光绪一听,呀喝,这家伙居然反悔啦?看来,主使之人实在是紧要的很呐!那就更得打出话来不可!“给朕打,打死这贼子!”

李鸿章突然出列,躬身道:“臣有奏。”

那查莲兴许真的是急昏了头,眼见居然是李鸿章出列说话了,竟然一把抱住李鸿章的大腿,不顾身在殿众目睽睽之下,哀声嚎叫:“李中堂,李大人啊,您老行行好,救救小的。”

李鸿章懵了一下,这,这摆明让别人以为主使之人是我嘛!老子背黑锅背出名声了,当真啥黑锅都往老子身放啊?气急间,一脚就踹了过去,正中查莲面门。玉瑞反应也是相当的快,立即将其摁住,流血不止的脸面紧贴的汉白玉地面。

“臣以为,圣乃大清国中兴明君,不可为此等奸险小人坏了名声,杖毙一人已然足以警示百官,妄议之事,还是查实之后一一论处为好。圣宽厚仁慈,必能明察臣之所言,善待百官黎民。”

李鸿章的面子不能不给,光绪也不想当真再打死一人,那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啊。遂就坡下驴道:“李爱卿所言极是,来人啊,将这贼子重枷铁镣打入刑部大牢。玉瑞,朕命你会同刑部主事严加审问,定要查出主使之人。”

“辄!”玉瑞领命,挥手令侍卫们将查莲拖下去,戴重枷、铁镣送去刑部大牢。

殿外的袁世凯看了如此阵仗,心知今日说兵的事儿又是无望了

!

208 【李鸿章进条陈】

208

勤政殿上,光绪没有在意礼亲王世铎的絮叨,目光不时的扫过李鸿章,心里却在不住的嘀咕。

李鸿章派出三十多人去芦台,而后去榆关,表明这位赋闲的大学士是赞成移民实边的,这一点,光绪很欣慰,可是也生出了警惕之心。前番,光绪对杨格的刻意笼络让杨格已经宣誓效忠大清国皇帝。莫非,李鸿章想用积极的帮助移民实边之法打动杨格,或者是窃取随着移民实边而来的关外实权?都有可能!

最令人担心的是昨晚恭王进宫密报:杨格遇刺,却放走了“反清”的刺客。

什么意思?光绪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倚为砥柱的杨格究竟在想啥?故而,又派出三百里快报送密令给荣和,令其彻查刺客之事。杨格可疑,王文韶就令皇帝失望了,简直就是北洋诸人的傀儡,事事仰贤良寺西跨院的鼻息,颇有点萧规曹随的意味呢。

在强力逼迫后党的同时,一定要把李鸿章与太后一系的守旧派分割开来,能够拉拢着协力对付太后最好。这也是恭亲王奕訢、军机大臣翁同和的意见。

拉拢李鸿章,关键却是杨格。皇帝和李中堂都想抓军权,都看准了杨格,杨格与二人都有渊源,咋办?争?争到某种程度就会抓破脸,李鸿章就会彻底倒向太后,太后实力大增,淮军宋庆和第一军聂士成的态度堪忧。不争?眼睁睁的看着李鸿章坐大?皇帝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把李某人从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位置上拉下来,好不容易创造出插手淮军,组建亲军的机会而且看起来进行得很顺利,岂能将成果拱手让人呢?

恭亲王的意思是,杨格必争!只是,首先要查清刺客之事,如果杨格对大清国确实忠心无二,那么可以再度拔擢杨格,让其有跻身朝堂重臣之列的资格。地位相当李鸿章和杨格之间,那时候关系如何呢?

故而,今日廷议必须要达成一个妥协,皇帝、太后、李鸿章之间的妥协,然而妥协不是明面上的,而是曲折的。首先要设法撵走几个老家伙,再让督办军务处取得正式的、实际的权力。这是从军机处分权,还要在兵部、吏部、户部和海军衙门抓一些权,一股脑的塞在督办军务处头上,那么,皇帝今后可以无视军机处,只需奕訢控制的督办军务处和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就可以把控大清国的朝政了。

要达成想要的妥协,方才的怒火和杀人立威只是开始,就坡下驴,给李鸿章一个面子也就是必要的了。

站在世铎背后的李鸿章也没有听礼亲王说废话,他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自己。从皇帝杀人和执意彻查妄议一案中可以看出,杨格的“第三极”建议是有根据的。皇帝要借妄议一案排斥世铎等人,削弱军机处里的太后一系,那么空出的位置怎么办?哼哼,老李不言,恐怕太后和皇帝都会有所忌惮吧?毕竟,老李虽然赋闲,对直隶军政的把控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最重要的,争夺最激烈的,无非就是军权了。

直隶之军乃是大清国主力,第一军又是主力之主力。聂士成乃是忠正耿直之人,没有多大的野心;冯义和治军虽严,政治眼光确乎欠缺;杨格能征惯战,韬略满腹,胸怀阔大,眼光炯炯。最难能可贵的是,事尚未谋面的老中堂如师如父,忠心是没的说啊。

那么,师、父就更得考虑杨格的利益所在,也是自己能否调动第一军的关键所在。杨格在电文中说的很明白,第一军要强,根本不在军械精良,不在赏银多寡,不在操法战术,而在军心稳定、利益趋同。何谓利益趋同,那就是杨格所说的,尚未准备好应付国内政局激变和第二场国战的原因——移民实边尚未完成,第一军将士们的利益还没有扎根关外土地上,也就还没有与杨格的、北洋的、国家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

镇压过太平军、捻军,李鸿章比别人看的更清楚。

大清国人在儒家忠孝礼义廉耻的熏染下,是老实而忠顺的,只要别人不去动他活命的根本——土地——就成。杨格利用移民实边把第一军捆绑在关外的土地上,不能不说是一着高招,此事完成之前,凡事都可以忍,都必须为之服务。一旦完成,为了土地而拼命的、武装到牙齿的、装备精良而战斗经验丰富的、战术战法全新而战力强横的第一军,啧啧......想想都可怕!

太后用守旧派搞事争权,殊为不智。世铎这个守旧派的军机领班,也该歇一歇了。

世铎还在喋喋不休的挨个人头说道出洋考察人选的不当之处,李鸿章皱了眉头,几乎就要出声喝斥了,却见光绪突然从龙座上起身,不耐烦的摆手道:“好了,好了,世铎,你跪安吧。”

这......是要军机领班大臣退出廷议!

侥幸没被当廷揪出来的世铎也巴不得赶紧退出去,找太后老佛爷求救、问计。假意惶恐一番后,跪安退出。

杨格的事儿没查明之前,光绪并不想再度激化与太后的矛盾,撵走世铎只是表明一个态度——名单不能变,出洋的时间可以商量。当然,撵走世铎之后,这个态度还需有人给老佛爷传递过去才行。

“李爱卿,你经办洋务多年,对海外诸事颇为熟稔。众臣都说,夏日出洋多有风暴,甚为危险,可有其事?”

“回圣上,确有其事。想我大清国以军机领班大臣领队出洋考察,安全乃是首要之虑,臣以为在九月过后出洋为妥。”

“准了。”

闻言,众臣中有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荣禄更是有如释重负之感。训练巡防营需要时间,袁世凯和哪个凌连长能否将骄横散漫已成习惯的巡防营、神机营整训出来,堪当大用?还是问题呢。皇帝答应九月过后出洋,那就是十月的事儿,也就是给了老佛爷一个面子,一个台阶下,那......动手时间也会延后。

“臣有奏。”

“李爱卿.......赐座,坐下说吧。”

“大清国以仁孝治天下,今太后老佛爷移居颐和园多日,圣上当在朝政琐务之余前往问安,臣不揣位卑,愿陪同圣上拜谒老佛爷金安。”

这是.......光绪有些糊涂了,闹不明白李鸿章为何提出这么个事儿,当今京城里,谁不知道太后和皇帝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呐?当然,大道理上,李鸿章的话站住脚,他说这话的真实意图是啥呢?眼光瞥过恭亲王,恭亲王微微点头。光绪犹豫了片刻,忽然明白——李鸿章陪同,不就是向皇帝表明确保去颐和园无忧吗?再说永山、查惠还在颐和园当差呢。

“李爱卿提醒的是,廷议过后,就随朕一起去颐和园吧。”

“臣还有一事请奏。”李鸿章瞅了瞅奕訢那边,说:“臣听闻朝廷上有互调甘军、武毅军之说,此议实为妄言,亡国之论!而今直隶京畿,只有第一军第二师两万余人驻防,第一师大部仍在回调榆关途中,一旦武毅军轻动,直隶防务形同虚设,京畿门户大开,有被敌趁虚而入之虞。清日和议虽成,清日两国之间的仇恨却未曾稍熄,倭人向来不顾礼义廉耻,若由旅顺浮海而攻津沽,谁人去挡啊?再者,甘军就在西疆驻防弹压,熟悉民情,与同驻陕甘的湘军各部配合密切,换做人生地不熟的武毅军前往,收效未必强过甘军留防。故,臣思之再三,请圣上杜绝此议。”

李鸿章的话,等于给瞌睡来了的光绪塞枕头,无有不允之理。

“准了。”

“臣还有奏。”

殿上众臣一个个瞠目结舌,却一个个心底敞亮。今儿的李中堂是大发雄威、一洗和谈之后的颓废之势啊!为何啊?兴许李中堂已经与皇帝达成默契,引杨格为桥梁,形同一体了。

“李爱卿所奏事事关要,朕爱听。”

“甲午开战以来,曝出大清**政弊病甚多,实应以移民实边为契机,大加改革弊政,举办军工,推行新学,裁减冗军,兴工商而助农业,修水利而绝水患,铸新钱、修铁路、办邮政而利流通,再举办朝廷官报刊发印行以利百姓知晓朝廷举措之利害关节,获得万民拥护......如此种种,持之以恒,必能强国。再者,移民实边如此利国良策,因辽东战乱而官库空虚、民力疲惫,从而举步维艰。朝廷当以囤积于山东之备战粮草、军饷供应辽东,赈兵灾,助移民,举屯田,以期早收移民实边之效。”说着,李鸿章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双手呈上,道:“臣之所言已拟为条陈,望圣上过目裁定。”

光绪细细看过折子,龙颜大悦,当即把折子随手就递向恭亲王,说:“众臣传阅,当廷议决。”

李鸿章所呈条陈,俱都是投光绪欲行新政之所好,又有与太后一系划清界限的意思。光绪看了,哪能不高兴?不立即议定所奏呢?

光绪二十一年五月丁卯日,朝廷颁布上谕:“近中外臣工条陈时务,如修铁路,铸钞币,造机器,开矿产,折南漕,减兵额,创邮政,练陆军,整海军,立学堂,大抵以移民实边、筹饷练兵为急务,以恤商惠工为本源,皆应及时兴举。至整顿釐金,严覈关税,稽察荒田,汰除冗员,皆于国计民生多所裨补。直省疆吏应各就情势,筹酌办法以闻。”

上谕一出,举国振奋,似乎大清国真能由此焕发生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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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十万两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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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汉纳根大尉没有想到,花翎总兵完全不把花翎提督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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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意在芦台请荫昌作陪,赶到榆关后倒是有曹文翰接待,却是沾了别人的光。第二天赶到中前所时,军兵告知,师长已经轻骑前往锦州了。

无奈啊,大生意要做成,必须有那个杨格点头答允才行。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花翎提督的面子了,那玩意儿纯粹就是大清国皇帝敷衍洋人用的噱头。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锦州赶上入住锦州知府衙门的杨格。

杨格正与垦屯委员宜麟、锦州知府孙元山说话,闻报汉纳根、荫昌来访,寻思自己也把人家晾得差不多了,第一次是在辽东甘泉堡,第二次是在榆关,再晾下去,人家心灰意冷之下不做生意了,咋办?再说,荫昌的面子不能不给!乃罢了会议,借孙元山的地盘、酒水招待二人。

酒酣耳热,尚未谈及正题,朝廷的八百里廷寄到了。

杨格拆开一看,乃是圣母皇太后老佛爷的懿旨抄本。老佛爷总算是松口了,大凌河牧场北迁养息牧河为第一军军马局,准允关外官卖土地和军功授田。这叫啥?有的人就是要别人逼着才能做正确的事儿,不逼不行!不逼她走正道就会出幺蛾子。

小小的师长遥遥在榆关发力,居然撬动了整个大清国的政局,若说不得意,那肯定是假的。杨格也不想在汉纳根、荫昌面前刻意压制情绪,相反的,他还要让汉纳根看到杨某人对大清**政大局的强大影响力。有些事儿让大尉看清楚了也好,杨格不是李鸿章,杨某人和李某人都有军权,可李某人始终还是把忠于太后或者皇帝当做立身处世的道德标准,而杨某人心里呢?太后,皇帝,算个屁!你汉纳根大尉,老子要利用你时,你得乖乖的;不用你了,你就是个屁!

看到杨格得意的笑着把廷寄随手一扔的架势,荫昌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转念一想,太后给杨格的整军、移民制造了那么多的障碍,还使人弹劾杨格、依克唐阿,再忠顺的臣子也经不得如此折腾啊!情有可原。

“大尉,前番德国公使馆派遣军事观察团到辽东,可有收获?”

“杨镇台,此事您须问一问还在奉天城的亨格尔少校。汉纳根是大清国的海军副提督,不应当过问德**事观察团的事务。”

哟,这位大尉还真把自己当成中国人,把头品顶戴双眼花翎当成一回事儿了?手里一兵一卒都没有的海军副提督,算个啥?什么都不是。

“杨师长。”荫昌觉出杨格语气有点不对劲,忙出声道:“督办军务处明令统一军械制式,汉纳根先生就是为此事而来。目前,第一军中有装备最新的88年式79步枪,又多为71—84式11口径步枪,若遵督办军务处之令而行,当以79口径为准,汰换大约三万枝步枪,以战前从德国购买的价格计算,单是枪械一项需花费近四百万两银子,外加子弹,花销在六百万两以上。故而,督办军务处又要求各地机器局统一仿制德造88式,生产79口径步枪及子弹。然各机器局需要更换机器,加大棉药产量,买进硝、硫等酸,粗粗计算下来,非有千万两银子难以奏效。大尉此来,乃是有节约之法与杨师长商量,如若可行,可上呈督办军务处办理。”

这事儿,杨格是最清楚不过的啦。统一枪械制式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供恭亲王奕訢和大学士李鸿章在达成联手之后,统一筹措、计划、办理各机器局的由头。中国就这么一点军工力量,分散开来,受到各政治势力的影响,有劲儿不能往一处使,你干你的,我做我的,唯恐别人插手自家的事儿,这......还是一个想要图强的国家吗?

江南局、天津局可以先行利用现有的机器设备和人才,集中人力、物力、财力于天津局,使得天津局成为轻武器研发、生产基地;同时,天津局的人才也向江南局流动,主要生产重武器和轻型舰艇。这个事儿在李鸿章和奕訢的范围内即可办成,若要涉及金陵局、湖北枪炮厂、福州船政局,就必须拿稳朝廷的名义,利益交换也好,强行压制也罢,定要从湘军把持的南洋、湖广手里收拢三局。届时,可以由福州船政主力为海军制造舰艇,江南局部分移交福州船政;湖北枪炮厂为轻武器生产的第二基地,也是今后发展的主要基地;金陵局则应当发挥其现有技术优势,在军事化工、火工品方面深入研究,形成军事化工体系。

这是杨格在五年内争取达成的目标,达成目标之前,大清国陆军不可能大规模换装,最多就是以天津局产能供应第一军之需而已。

“请大尉阁下不吝赐教。”

“五百万两。”汉纳根没有把中国官僚绕弯子的技巧学到位,径直就伸出右手摊开来,在杨格眼前晃了晃,说:“第一军换装,本人只需五百万两银子就能完成。”接着,他看了一眼荫昌,又道:“如若此事能成,杨镇台可得一成红利。”

五十万两?!妈呀,真是个大数字!可惜,那钱还是中国人出!在杨某人眼里,中国人的钱与自己兜里的钱没有多大区别。银子这东西,够用就好,多了只是数字而已。

杨格含笑摇头道:“鄙人没那么多银子,朝廷也拿不出五百万两银子给第一军换装。汉纳根大尉,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办法啊,奕訢、李鸿章把这事儿丢给杨格办理,杨格不开口,谁也办不成。

第一次跟杨格打交道,汉纳根是下了血本的,五十万两的红利比之他自己的利润还要多。促成此番交易,他能得六十多万两银子就算不错了,给杨格五十万两,汉纳根大尉是真心要巴结这个红得发紫的人物,一边今后拿到更多的订单。

“四百八十万两!”汉纳根咬咬牙,决定自己不赚了。

杨格还是含笑摇头。

“四百七十万两!”汉纳根这次真的是一个子儿也赚不到,只愿赚个门路了。

杨格伸手捂住汉纳根的手,微笑道:“大尉,我们还是换个思路来考虑这次交易吧。你若能立即组织一个煤铁勘测队,我给十万两的勘测费用,而且......”杨格停住说话,招手唤来杨春,从随身的皮包里拣选出一份地图来,摊开,指点道:“勘测队没有太多工作,只需沿着分水岭在鞍山站以东找铁,本溪湖一带找煤就行。找不到,银子照给;找到了,视储量加给一千到一万两银子作为奖赏。如果大尉想赚长远的钱,不妨在探明储量之后,考虑作为中介吸引德国埃森公司进入辽东开采煤铁资源,请克虏伯公司到天津或者锦州或者鞍山设厂,就近利用煤铁生产军火,供给大清**队。杨某保证在督办军务处和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疏通关节,以盛京地方和德国资本合作的方式向德国商人开放辽东煤铁资源,并允许德国在鞍山站设立领事馆。”

“杨镇台的意思是,如果达成盛京地方和德国资本的合作开发,鄙人会在其中拥有股份?”

“正是这个意思,汉纳根大尉不愧是一位精明的商人啊。”大尉,商人,这两个词儿放在一起有些古怪,却符合实际。杨格也面色端正,没有丝毫的调侃之意,只是加了一句:“大尉,移民实边是大清国急务,我等不起。所以,在此次出关之行完成移民安置、荒地开垦、水利兴修和军队整编诸事进程考察之后,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否则,本人将在芦台或者天津召开一个各国使节和洋行参加的关外矿产资源招商会。届时,本人非常景仰的德意志帝国就失去了一次千载难逢机会。”

汉纳根听明白了,自己这个中介必须尽快组织勘测队,尽快与德国国内资本取得联系,在勘察结果出来后的第一时间作出评估,给杨格以答复,否则真有可能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原本,汉纳根不过一个退役的陆军大尉,可在遥远的东方古国参与了无数次的军火交易,目睹了大清国的洋务运动和政坛风云,对政治、战略的认识拔高了一筹都不止。身为德国陆军少校军官,汉纳根清楚德国的短板何在——资源。通过普法战争,普鲁士王国终于统一了长期分裂的德意志帝国,也得到了原属法国的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和该地区的煤铁资源。对雄心勃勃的德意志帝国来说,这还不够,在远东获得商业利益,特别是得到关乎国家战略的铁矿石以及有色金属矿石,即便是付出一点代价也值得。

准备与法国打仗,是德**队的现实任务。在全球范围内为德国寻找有用的紧缺资源,是身负殖民使命的外交官们的任务。

杨格的话,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公使阁下。

“此时,我立即拍发电报给公使馆,着手安排。”

“请便。杨春,陪同大尉走一趟。”

汉纳根与杨春离开后,荫昌有些担心的说道:“致之兄,朝廷未必肯办这些事儿啊。再说了,十万两银子请勘测队,就怕言官们.......”

“无妨,这只是个吸引掮客的噱头而已,直隶矿务督办张翼已经着手此事,汉纳根是赶不及的。但是,要让汉纳根觉出利益,主动帮着咱们张罗,诱饵还得抛出去,不是吗?”

看到杨格有些得意,又有些诡异的眨巴了几下眼睛,荫昌暗道:汉纳根呐,你怎么算得过杨某人呢?恐怕一番忙碌下来,倒是给杨某人做成了嫁衣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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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战略推演】

210【战略推演】

“致之,你确定鞍山站有铁?”

“确定。”杨格手指自己的头,笑对荫昌说道:“我以吃饭的家伙担保。”

荫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又问:“你确定德国人会感兴趣与你合作?你又为何不找英国人、法国人或者俄国人。现今啊,朝廷上对俄国颇有好感,中堂也提出联俄制日之说,为何你偏偏选择德国人。荫昌百思不得其解,还望赐教。”

杨格暗想,荫昌算是当今中国难得的、见过世面的研习军事者,长期主持武备学堂教学并为李鸿章幕僚参赞,经验丰富,有一定的战略意识,如今又兼着军学总监的职分,今后完全可以往战略研究方向靠拢,以便担任高级军事院校的负责人。

“那,咱们就掰扯一下世界各强国,如何?”

“洗耳恭听。”那日在德国炮舰上,两人就有过一番谈话,涉及的范围虽不宽泛,却让荫昌对防勇出身的杨某人有了全新的认识。杨格说一切都是从老家那个洋教士身上所学,问那洋教士何在,回答曰:死啦。死无对证,荫昌也没有心思真的去验证,只是佩服杨格的识见而已。

“依靠他国,靠不住,最终还得靠自己。但是,利用他国既定国策与我国既定国策间的共同之处,积极达成利益合作,各取所需,也非坏事。一味闭关锁国不行,盲目的学洋人也不行,各国有各国的实际国情,走的路完全不一样,如何学得来呢?一味捂住自己的口袋,却在列强频频打击下一次又一次被迫解囊,这样也不行,与其这样,不如早早的放开捂口袋的手,伸到他的衣兜里去拣拣选选,有了合适的,坐下来谈谈交换的事儿。”

荫昌闻言,脸sè顿时沉凝了。片刻后,若有所得的他抬眼看向杨格,目光中又多了几分东西。有催促,有佩服,有得到东西后的小小满足和祈求更多的**。

被动捂口袋,主动谈交换。一样的使力,换个使法,得到的结果截然不同。杨格说话直白而生动,其中蕴含的东西实在值得荫昌去深思。

“英国就是一个海盗国家,谁信他谁倒霉。当年的英国还不是最强,在法国和西班牙的联手压迫下,不得不采用海盗的手段掠夺商船,以期分润西班牙、葡萄牙当时丰厚的远洋贸易利益。在英国舰队与西班牙舰队决战的同时,西班牙、法国沿海出现的大批海盗船,都是英国的。可以说,英国人用海盗的方式获得了主宰远洋贸易的海上霸权。依靠海盗式的掠夺,英国有了资本、有了市场,这才能在工业大发展的过程中快速成为世界第一强国。跟海盗一般的国家打交道,只讲一个条件——实力。没有实力就等着被掠夺,只是掠夺的手段从海盗式变成绅士式而已。所以,跟英国人打交道,咱们要担着百分百的小心,累!时时处处都要提防被英国佬算计。故而,杨格不将其列入第一合作对象。”

荫昌听着听着就在脸上带出了微笑,庞大的大英帝国在杨格嘴里怎么就不伦不类的变成海盗了呢?细细一想,却还真有道理。西班牙、葡萄牙人的殖民船队横行大洋时,英国人的所作所为就是海盗。

“关外之地,俄国虎视眈眈,迟早会下手。所以,杨格曾经上书中堂,即便与俄国合作,也不能寄托过高期望,联俄制日的同时,还要考虑增强关外边防,这才有了中堂大人支持移民实边。英俄矛盾日渐jī烈,俄国人是不可能让英国人在视作囊中物的关外落脚的。这是不与英国人合作的第二个原因。”

喝了一口茶水,杨格又说:“第三个原因,英国绅士们的利益是贸易,关外出产的铁矿石,如果日本人出的起价,绅士们就会立即转手卖给日本,造枪造炮来打咱们。其实,对付日本人很简单,掐断他的铁矿石来源,日本人就得乖乖下跪。所以,大清国出产的矿石,绝对不能流入日本之手。别国出产的矿石,从欧洲、美洲运到日本后价格暴涨,日本的发展也将受制于此。”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杨格的眼界令荫昌几乎就要生出顶礼膜拜之感了。

“俄国人对关外贼心不死,不能合作,略过不提。法国人出于对德国的敌视,积极在外交上谋求英国的海军,俄国的陆军合作,以期在未来的法德战争中击败德国,一雪前耻,夺回宝贵的煤铁产地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可以看出,法国的精力在欧洲,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在关外的矿产开发上与我们合作。”

“致之,你是说,法德之间必然还有一场战争?”

杨格再次以手指头,微笑道:“我拿这个担保。”

荫昌又问:“谁赢谁输?”

杨格沉吟片刻,说:“如果德国人能够在与中国的交往中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能够支持中国强大起来,我相信未来的法德战争,德国将是赢家。反之,他必输无疑。午楼兄在德国待过很长时间,没有强大海军的德国无法从海外安全的得到战略资源,包括铁矿石、煤炭、面粉、棉纱、生丝等等。德国的战略地理位置和资源,决定德国未来的战争只能诉诸于速决二字,拖不起更耗不起,一旦战争打成消耗战,德国就完了。这里,我也说了德国与我们合作的基础,就是他没有足够的铁矿石,没有有利的战略地理位置,这些,咱们给他,从铁矿石开始合作。”

荫昌看到杨格脸上挂着一股子诡异的笑意,心知这家伙肯定在算计德国人。想一想有些匪夷所思,杨格手里啥也没有,怎么就能算计到德国人头上,而且还一副得sè呢?从荫昌对杨格不多的了解中,此人还从未说过没有把握的话。

“有些话,现在说还太早。不过,午楼兄可以想一想有没有这种可能。即,英国遏制住俄国南下东进,俄国扩张势头受阻于咱们的移民实边,俄国人会怎么办?同时,德国要谋求海上运输线的安全,势必大力扩张海军,也就是势必与英国的海上霸权发生冲突,英国会怎么办?估计,海盗的思想方式会很快做出选择,联俄制德。法俄同盟,法德仇恨,德国发展海军,最不安的还是法国,故而,英法俄三国可能联手对付德国。此时再来看德国的战略地理环境,又如何?”

停顿了好久,等思想在世界地图中沉浸良久的荫昌回过神来后,杨格才说:“此时与德国达成合作,以德国需要的铁矿石资源为发端,面粉、棉纱、生丝、有sè金属统统都可以合作。一旦英法俄三国联盟的势头出现,德国人就会察觉危机,就会敞开衣兜任我们挑选我们想要的东西。yù要取之,必先予之。就是这个道理。”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俄德两国目前还处于神圣联盟期间,德国资本进入关外相对容易,即便俄国忍不住要对关外伸手,咱们和德国人合作的工矿产业也可以在战争中得以保全。”

又一阵沉思后,荫昌悚然动容,喃喃道:“德国崛起,发展海军,英德产生矛盾,法德仇恨,最少,英国和法国因为共同利益可能联手对付德国。俄国和法国关系不错,倒向英法同盟的可能xìng极大。那,岂不是几个欧洲强国之间的大战?致之,难以相信,你在此时就能说出这番话来,如若成真,你让荫昌今后以何等心境来看你?”

“德国快速崛起,对海外市场和海外资源的需求快速增加,这就是英德两国的矛盾点。看清楚这一点,呵呵,我的话就不是神鬼巫道、占卜预言,只不过是简单的战略推演而已。午楼兄无需大惊小怪,今日这番话,保密,千万保密。一旦泄密,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咱们还能不能从德国人手中得到想要的东西。这话往大处说,乃是关乎国家利益。”

荫昌郑重点头,心里却突然升起一份悲哀来,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大清国,而是为汉纳根大尉。两人关系一直不错,眼见汉纳根完全堕入杨格的算计之中,成为一颗势必被抛弃的棋子,荫昌感觉很复杂快!因为,如果杨格算计成功,收获的就不是关外煤铁资源得到开发,大清国钢铁产业得到大发展的结果了,而是更大,更多正是大好事儿!咱现在不说,保密!

“致之,看来你建议以督办军务处和内阁取代军机处,就是存了入主中枢的心思吧?”

杨格作出惊讶之sè,又瞬即变为可怜巴巴的神情,摇头叹曰:您看出来,杨格惭愧。”

身为淮系中坚人物的荫昌知道,督办军务处是一个幌子,一个空壳子,一面用来晃花皇帝和恭王眼睛的旗幡。利用督办军务处,军令权一直把控在杨格手里,杨格还能以此推动自己在大清国中枢占据一席之地,再有恩相谋求内阁首辅之位,那么,杨格的战略就可以无阻推行国有望!

此时的荫昌,竟然生出“宁愿大清国权柄落到杨格手中,也不愿意大清国被一群无能者把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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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袁世凯的机会】

谁也不知道那日光绪由李鸿章陪着去颐和园,在造价不菲的石舫上,老佛爷、皇帝和“陪同”的大学士李鸿章说了什么,各自作了何种妥协?总之,丁卯日的上谕发出后,接连好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上谕颁下。

先是命李鸿章为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主海军事;荣禄为督办军务处帮办大臣,主陆军事,责令整编京营八旗及五城巡防营为皇家禁卫军,改辽东宋庆所部为国防军第二军,依克唐阿、长顺、寿山部合编第三军,江南自强军、湖广两江湘军合编第四军,陕甘平叛诸部为第五军。再诏准直隶总督衙门和天津海关道,筹办天津西学学堂。又昭告天下,于丙申年(1896年)改武举试骑射为试枪炮,庚子年停止科举。

随后,大学士福锟致仕(退休),军机大臣孙毓汶告疾请退,准免其本兼各职。过了一天,军机大臣徐用仪也被罢免,大学士额勒和布、张之万致仕。军机处缺额甚多而未补,陷入停顿。

光绪又诏以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入阁办差,实授王文韶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以麟书为武英殿大学士,以礼部尚书昆冈协办大学士(满),以吏部尚书李鸿藻协办大学士(汉),具皆每日入值军机,举办中枢事务。保和殿、文渊阁、东阁、体仁阁大学士缺。因大学士不兼尚书衔,特诏户部尚书翁同龢与督办军务处大臣、总理各国通商事务大臣恭亲王奕参与阁务。至此,军机处名存实亡,内阁制应运重生。

永定河畔的河务处旁,带着三百巡防营和三百神机营的“大爷”搞新法操练的袁世凯闻讯,几乎就想一头栽进永定河里淹死算了。

袁某人的命苦哇!

眼看着老恩主李鸿章已经被舆论打压得翻不了身,直隶总督一职易人已成定局,再加气愤不过年纪轻轻的杨某人飞快地从防勇爬到辛苦办差十数年的自己头上,故而如今,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朝廷不宣布撤销军机处,只是为李鸿章一人掩天下人耳目,老百姓哪里知道军机处已经不起作用了,内阁大学士才是真正的中枢?

得罪了内阁首辅,袁某人的前途黯淡得没有一星光亮,只能成天阶陪着那群大爷以“操练”为名戏耍一番。

尽管凌厉每天都遣一半人来,却势单力薄,在懒散、骄横成xìng的六百巡防、神机营兵丁面前,根本就是无能为力,有了几次差一点斗殴的经验,更不能当真的以第一军的“四大条令”约束之,干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以应付第一军军政总监吩咐下来的差事,顺便给总监当当警卫跑tuǐ儿的。

荣禄不是没有许诺,禁卫军练成后,袁世凯能捞个参谋官的职位,也就是禁卫军的第二人物。可是,看这河边懒散的六百人就知道禁卫军要编成,那恐怕只能用“遥遥无期、遥不可及”的字眼儿来定论喽。

一屁股坐在河沟边,袁世凯并不想真的投河。选择还是有的,或者,老老实实的回芦台去,向聂家伯父认个错,认认真真干好军政部的事儿,以总监的身份协助次官陈固,这样总可以让杨格满意,从而让李中堂满意了吧?或者,把巡防营、神机营所谓精锐根本不堪使用的实情告诉荣禄,请他另行挑选合格兵员来训练,自己则还需再找几个人才出来协助,才能完成荣禄交办的差事。

唉一时间如何决断啊?

“慰亭,慰亭兄。”

谁?谁在喊?声音耳熟呢?

袁世凯四下张望,只见前方大约十丈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拉蓝蓬大车,一个人站在车辕上使劲的向自己挥手,哟,那不是老袁在朝鲜风光时的书记官唐绍仪嘛!

“少川,少川。”袁世凯感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哭音,鼻腔、咽喉都似乎有啥东西堵住了,急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小跑过去,把住迎上前来的唐绍仪双臂,连声道:“少川呐,少川呐,可见你了。耶,你怎么来这里了?”

唐绍仪年近四十,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又显得老成持重,说话却很铿锵:“恩相让我来此找你!”

“恩相,恩相。”袁世凯嘴里念叨着这个词儿,颓然道:“如今的袁世凯哪有脸面去见恩相呐!”

“那边坐坐吧。”唐绍仪指了指方才袁世凯坐过的地方,这路边时而有人来往,不方便说话。两人并肩走到河沿边坐下,袁世凯说:“少川,实话说吧,我连回去认错的脸子都没有了。恩相和聂军门赏了军政总监的差事,我心太大,总觉得自己也能自领一军”

“恩相知道。”唐绍仪对袁世凯的所为真是有些反感,可二人相处日久,又哪能不伸手拉一把呢?再说了,如果袁世凯把恩相交代的事儿办好了,今后不是没有出身任职的机会,毕竟是三品衔的候补道嘛,淮系中今后上位的机会多,可有着三品以上阶级的可用之人少。“如今军制品级已经由督办军务处定下,第一军司令部四大总监都是三品、从三品衔了。恩相说,这个位置权且给慰亭留着,他以后想去第一军就去,不想去了,看看在督办军务处找个相宜的位置吧。”

“少川,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恩相要你留在这边,好生整训禁卫军,过两天,他会调派李纯等人前来帮你,不过,是以你聘请的名义。”

哦丁卯日的争斗方才落下帷幕,新一轮的争斗又开始了!这一次不是争杨格和出洋名单的问题,而是禁卫军和第二军了吧?太后使人插手辽东诸军和宋庆所部,这事儿袁世凯从荣禄嘴里听说了一二分,给宋庆两万余人一个军的建制,肯定是太后的意思。老佛爷在军队实际控制权的问题上吃了大亏,输了一阵,这就要依靠第二军和禁卫军,还有远在陕甘的第五军扳回一局来。只是,袁世凯始终觉得宋庆有问题,此时又见唐绍仪来找自己说这个,顿时明白了李中堂的用意。

得嘞,老佛爷如今也要抓军权了,那就抓吧。您抓禁卫军,好,我派人给你训练出来;您沟通宋庆,好,宋庆乖乖地送上门去;至于第五军嘛,成分复杂的很,有川、楚、甘、陕、鄂诸军,基本是以左宗棠征西的老湘军为底子,除了董福祥可用之外,其他难。

没有军事人才可用的老佛爷,一开始就把第二阵给输掉了。

自从杨格崛起、皇帝亲睐之后,大清国的政治争斗就变得**luǒ的不加掩饰了,权谋手腕要用,可占着强国大义和坐拥精兵强将者更有话语权。老佛爷会算计,会使手腕,也够狠辣,惜乎如今的皇帝和李中堂都不跟着老佛爷的本子唱戏了。

垂帘听政,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子如今翅膀硬了。

说道亲情,皇帝就是皇帝,自古皇家最无情。

跟李中堂说道几十年来的恩遇,没用,一口黑锅让李中堂的脸黑得比锅底还黑。

拉拢别部将领吧,辽东的战事让人羡慕杨格的飞速升迁,武毅先锋军的屡获厚赏,也让人生出不敢与之对阵的念头来,何况皇帝、恭王和杨格手里还操着整编大权呐!靠拢老佛爷,可以啊,你自己个儿想办法整编军队去,到时候督办军务处和兵部点编各军,不合格的据说只有一个下场——遣散,队伍遣散了,将领们还有何依仗?赋闲,卸甲归田呗!

老佛爷要输,荣禄也就要跟着倒霉,袁某人犯不着走这条死胡同。只是,李中堂利用袁某人插手禁卫军整编的事儿,针对的恐怕不仅仅是老佛爷,也包括皇帝吧?究竟,杨格给李中堂出了啥主意?!

袁世凯想明白了大局,却又想不明白其中一些关节。

看到袁世凯发愣,发呆,唐绍仪也能理解这位道台大人的尴尬,打破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说事儿。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塞给袁世凯,说:“慰亭,这是安排给你的名单,都是荫昌大人从锦州发来的,你拿着,看着办。”

荫昌,平素里与袁世凯也算交好。

袁世凯展开名单一看,满满一页的名字,有方才说的李纯,也有王士珍、曹锟等名字。他是熟悉王士珍的,王士珍出身武备学堂,跟随聂军门参加过牙山之战,鸭绿江之战。虎山撤退时丢了炮火,奉命回芦台训练新炮队,yīn差阳错下没能跟杨格打过倭鬼子,愣是没捞到啥军功,如今仅是第二师炮兵营的副营长。按照第一军整编计划,本来是要在整编完成后担任旅级炮群75炮2营营长的,怎么出现在名单上?而且是荫昌拟定的名单上?

荫昌在锦州,杨格也应该在锦州或者奉天。

袁世凯的脑子不含糊,略一想就明白了,杨某人想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控制未来的禁卫军。太后、荣禄第二阵打不过皇帝和李中堂的联手,今后也就无需插手军政大计了。剩下皇帝和李中堂两只大老虎,杨某人想要左右逢源,独掌军权呐!若果真如此,那时候的杨某人就又成了大清国的第三个巨头。

永山,杨格结拜兄弟延山的兄长,与杨格相交甚深,又得皇帝信任,现在领着八旗亲军营翼长衔头,荣禄一倒台,永山出掌禁卫军的可能xìng极大。这个人选,皇帝满意,杨格更满意,李中堂当然不会反对。再以王士珍、李纯等人教练禁卫军,今后未必就不能打破满汉界限留在禁卫军里担任中、低级军官。柳条边都能开,禁卫军里怎么就不能出现汉人军官?!加上杨格在第一军军令部、军学部把持的教导总队、士官学校和荫昌、联芳把持的武备学堂,未来的禁卫军根本就是另一支武毅先锋军。

这一下,袁世凯彻底看明白了,也彻底的服了气。人家左手拿着淮系衣钵的大印,右手拿着皇帝赋予的大权,机关算尽,算无遗策。形只影单的袁某人搞不过,就只能趁势而为,为人家效犬马之劳,事成之后能捞个禁卫军参谋官当一当,或者带着功劳回去就任第一军军政总监也算不错。

“少川,请转告恩相,此事袁世凯一定办好,绝无二心。”

“恩相知道你会办好的,把握住机会啊!此地不宜久留,慰亭兄,绍仪告辞了。”

“你去哪?”

“奉总理大臣差委,去盛京将军衙门办理洋务外交事宜,保重!”

目送唐绍仪远去,袁世凯在心里嗟叹:人比人,气死人呐,如今的北洋,几乎全部围着杨格在转动了。!。

212 【抚西露天煤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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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俄法德三国干涉,英国又拒绝了日本调和要求,日本不得不做出让步,一边向清国索要三千万两的赎金,一边加紧拆卸旅顺军港、炮台、船坞等设施。六月二日,三国又出面担保清国于本年之内付清赎金,日军开始撤退,淮军宋庆部、湘军陈湜、魏光焘部开始节节进驻凤凰城、大石桥、岫岩、盖州、金州等地。

甘泉堡,快马传来毅军左翼顺利进驻盖平的消息,头上戴着第二师参谋官,实际却掌握了第一师大部分力量的刘松节暗松了一口气,嘱咐参谋、卫兵们赶紧收拾一番,准备回撤。

信步登上甘泉堡的堡楼,极目看向东边的重重山峦,战争的感觉远去了,却似乎意犹未尽,让肩上挂着一颗金色五角星的刘某人还有眷恋之情,有些舍不得离开甘泉堡这个地方了。回首这一年来,恍然间如同在梦中一般,一场己方节节败退的战争居然止住了颓势,打出了强军和更强有力的统帅,还顺带着收获了大清国如今的崭新局面。

有时候,刘松节真不知道是该感谢战争呢,还是诅咒战争了。

仔细想想,往深处想想。去年的刘松节是桀骜的,看谁都不如自己的,在功字军中的人缘不算太差,却远远及不上一个好字。小小的营务处参赞,如果全军继续以往的势头败战下去,顶天了就是凭借叔祖的余荫搞个营管带的位子坐一坐,却肯定不会具备指挥千军万马击败倭军的能力。因为,刘某人是桀骜的!这.......其实是一个缺点,一个身为统兵官的致命缺点。

如今的第一军兵强马壮,聂司令官、杨参谋官兼第一师师长再兼第一师参谋长、冯师长老大人,后面就是刘松节了。算起来是第四位,实际的军事责任却是第三位甚至可以说是第二位。此时的刘松节真正的有资格桀骜了,却再也桀骜不起来......杨格,杨格在他的心目中永远都是一道坚墙、一座高峰,无法超越,只能怀着感激之心去仰望。

没有杨格的悉心指点和刻意栽培,哪有今日的刘松节啊!?太后老佛爷想从刘某人身上挖杨格的墙角,可能吗?!当今的大清国,忠于杨格就是忠于朝廷、忠于国家,那些个为了政治利益搞阴谋的人,刘某人看不起,却看得起他们送来的黄金白银。

好东西啊,收起来,打包,装车,送到奉天去请杨参谋长查收。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一想到得知刘某人所为后,那“送礼者”会有何等表情,刘松节就忍不住想笑,想哈哈大笑。

回了,该回了,第二师参谋长回芦台,甘泉堡一带的弟兄们却是回锦州、榆关,“列强犹环伺,征衣解不得!”还有大量的事儿等着大家伙儿呢!别的不说,鞍山、本溪的那些勘探队,就需派出专人保护安全,协助工作;大辽河、双台子河的河防堤坝就需加固,只要能扛住今年夏秋之交的洪水,明年开春,两河流域的中下游就会出现大量的、肥沃的、只需略加整理就可耕作的水田。刚刚在锦州府落户的移民,以及陆续前往锦州的移民,合计有丁壮一万余,家口四万余,他们大多数今年都没有收成,还需从军队补给中抽出部分来助其过冬,还需军队伸手帮助他们把草窝子变成泥砖草顶的真正房屋,以抵御严寒.......今年冬季一过,明年农闲还需派出精干官兵组织移民军训,之后,移民们就变成第一军的弟兄了。

回了,该回了,第二师参谋长应该赶在叔祖父离开天津之前去拜谒,让他老人家看看今天的刘松节!

回了,该回了,弟兄们也急着回到榆关一线,早早做好各方面的准备,明年一开春就热热闹闹的迎候北上的家人。真正的移民大潮,也应该在明年开春前后涌向关外。

六月四日,打着武毅先锋军旗号的第一军第一师主力,一万三千余官兵在刘松节的率领下回撤榆关。

奉天,盛京将军衙门。

关外的盛夏一样酷热难当,依克唐阿、杨格驰马从抚西城赶回,第一急务就是解军衣,冲到衙署后院的井边,令人兜头浇下几桶凉水,感觉舒服多了,躺在树荫的凉椅上,喝着凉茶,闲聊几句后就说起正事。

需要着手去做事情太多,不得不如此。

“杨桕堡一带肯定有丰富的煤炭储量,挖地三尺就能看到煤层,是露天矿,不用请洋人来看,决计错不了啦。依帅,盛京衙门能凑出多少银子?”

依克唐阿本来还很挺兴奋的,一说起银子就苦了脸,放下手中的茶壶,一摊手道:“没银子,若有银子,本帅还向朝廷上奏请赈奉天各属兵灾、涝灾和河防经费啊?”

杨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微笑道:“没银子不打紧,让洋人给咱送银子来。依帅,不如,您起一折,请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准允盛京将军衙门设矿务局,招引民资、借贷洋资开采本溪、抚西一带煤炭。如蒙准允,咱们就在天津开个招商引资的招待会,请各国使节、领事,绅商贤达,报纸记者们参加。另外在上海、杭州、广州等地报纸上登载招商开发煤铁资源的启事,只要条件合适,有利可图,想必定有效果。”

“这.......妥当?”依克唐阿有些犹豫。

“妥当!这样,标下拟个初稿,请您的笔帖式润色一番,再由依帅和标下共同列名拍发,如何?”

“耶,致之有长进喽,能拟条陈了?”

“嘿嘿,依帅莫笑话标下就成。”

“致之啊,别再一口一个标下,标下的了。今儿你是会办军务、垦务,帮办洋务......”

“标下就是标下,杨格在依帅面前永远都是标下。”

“你......唉,随你喽。”嘴上这么说,依克唐阿心里却乐开了花。如今,借着杨格的牵线搭桥,盛京可以借力于北洋,人才不缺,解决目前资金暂时短缺问题的办法也有,盛京地方的发展是可以预期的。身为盛京军政长官的依克唐阿,能够看到的是移民安定、良田无垠、矿产源源而出、兵员越加精悍的美好图卷。如此发展下去,盛京就可能设行省,那时候,盛京将军就是一省总督喽。

杨格想了想,又说:“杨桕堡那边的是露天矿,附近肯定还有类似的露天储煤带存在,明儿一早标下再全面的跑一趟,估计要耽搁两三天时间。露天矿呐,前期开采不用挖井,不用掘进机,几乎不用任何机器设备,开条路出来,辟个码头,沿着浑河船运到田庄台即可。如此开采成本低,利润丰厚,很快就能成为盛京地方的一大财源,所以,矿务局必须先立起来。有了露天矿的利润,今后开铁矿,建钢铁厂就有银子投入开发,对洋资的需求就会大大减少。嗯,坐不住了,标下立即去拟个稿子出来。”

看到年轻人如此风风火火,干劲十足,又颇有头脑,似乎啥事也难不住他一般,依克唐阿是又羡慕又欣慰又觉出几分遗憾来。老喽,跑这么一趟就有些撑不住了,今后除了在后面吆喝着、料理着之外,还真帮不上年轻人什么忙,倒是年轻人在帮着老头子攒政绩,捞功劳。

不一会儿,杨格拿着几张纸出来。

依克唐阿接过来一看,眉头微皱了一下又散开。哎哟,这字儿.......也行,想想去年十月间的杨格,还大字都不识几个呢。如今却能用笔写个条陈的初稿来,文字浅白易懂,意思明确,足够了,可见年轻人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也不小啊,值得夸赞几句。

“不错,不错,致之啊,你长进真的不小。啧啧,这句话说得好——矿藏乃是祖先们给后代人留下的宝藏,正合当今大清国图强中兴之用,故也可以称为龙脉,古人说龙脉之意,恐怕也是如此。今日我不用之图强,难道留待他日外人取用?这句一定要留着,给那些王公贝勒们看一看。”说到此处,依克唐阿花白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长叹道:“唉.......只是,咱们在此说得再好,抚西城距离兴京城太近,前番朝廷有旨曰白山三百里之内不允移民开矿,抚西城和桓仁城从康熙年间封禁至今,今儿要打破封禁,只怕凭这句话还不够啊。”

杨格哪能不想到这些问题,“嘿嘿”一笑道:“三百里或者三百里之外,还需炮群测绘队出图之后才有定论,依帅,标下判断,杨桕堡在三百里禁区之外。再说了,明日标下再沿着山形走势,在浑河南岸踏勘一番,说不定还有发现呢?如果有,那咱们就可以放心下手了。”

这小家伙起歪心思了!依克唐阿心知肚明却不揭破,能通过测绘鼓捣出一幅图纸来敷衍朝廷,有何不可?反正,那事儿依克唐阿不懂,朝廷上那些就更不懂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杨格带着杨春及三十余骑出发,沿着浑河南岸踏勘地形,走访山民,午后四时许,一骑快马从抚西城方向而来,给依克唐阿带来几颗金黄色的琥珀和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浑河南岸、千台山北麓,有一个大,很大,非常大的露天煤矿带!

傍晚,龚弼奉命率两营步、骑兵从奉天出发,赶赴抚西城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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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光绪的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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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消息一个又一个从关外传到京城,落入不同的人耳内,版本略有不同。

首辅大学士李鸿章得到的消息来自杨格的加密电报。军事测绘队在千台山发现露天煤矿,储量惊人,开采容易,运输便利,煤层中还有罕见琥珀和煤精;开平矿务勘察队在本溪湖庙尔沟发现优质低磷铁矿的露天矿脉和优质焦煤层,储量在进一步勘察之后方能估出。

恭亲王奕訢和光绪皇帝得到盛京将军依克唐阿拍发的“喜电”,称“明君当朝,龙脉现世,乃祖宗有灵护佑大清,以煤、铁宝藏助力大清中兴。”

八百里快骑从关外给老佛爷献上几颗金色的琥珀和一大块通体漆黑却又玉光莹莹的“黑玉”,依克唐阿、杨格随附奏折中又称:当地传闻,大清先帝在入关前于抚顺(抚西城)留有宝藏,供后世子孙取用,以纾国难。

不管是什么说法,听话之人有何感受,总而言之一句话——关外有宝。

老佛爷、皇帝和首辅大臣尚未就此达成一致意见,消息却不知被谁走漏了。

倭国人首先跳出来,厚颜无耻的通报总理衙门说,三千万两的赎金数目可以再商量,允许大清国用盛京将军辖地的抚民厅、辽阳州矿权抵偿赎金或者赔款部分。随后,眼看着十万两银子的勘察费落空的花翎提督汉纳根奏报朝廷,德国西门子公司对关外煤铁资源开发表示出了极大兴趣,委托在天津机器局指导平炉炼钢的卡尔.雷德曼担任代表,请准就开发利权问题展开会谈。日、德两国的热心刚刚表达出来,俄国公使喀西尼就照会总理衙门,拿着“讨人情”的架势,要求清国政府在关外煤铁资源利权转让问题上,优先考虑俄国的利益。

事关龙脉宝藏,又有洋人出来争抢,帝、后、首辅三方未有定论,内阁诸人也各持态度,似乎围绕着这个问题,三方势力之间又产生了些微的变化。光绪皇帝以发现“龙脉”之喜,捏着鼻子带了“表妹皇后”在瀛台涵元殿设宴,哪知群臣一就座,原本应该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宴席竟然变成了硝烟弥散的论战之所。

宴罢,从乌里雅苏台赶回来的志锐奉召在补桐书屋觐见皇帝。

光绪忧心忡忡,完全没有半点发现煤铁矿藏的喜悦,群臣闹得有些不成体统,他也无心去管,闹就闹呗,皇帝自个儿想自个儿的事!煤铁矿藏的发现和各方反应,引出了朝堂、内阁的争论不休,暴露出来的却是——皇帝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贴心的臣子!

翁师、李鸿藻都激烈反对洋人插手开发矿藏。他们认为,关外本溪湖、抚西城的矿藏是大清国的,该当大清国自得利益,决计不能像以往洋务派所做的那样,引洋资和洋人技术进来,送矿产利益出去。洋人都是喂不饱的豺狼,给了本溪湖、抚西城的铁煤,今后又给什么?

皇帝能够理解翁、李二人的本意,一如理解他们反对停止科举,开办学堂一般。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翁、李二人在科举问题上让了步,方才的宴席论战中却显露出决不在矿产利权问题上让步的态度。从二人的角度来考量,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国家政略问题上让步、认输,清流领袖的地位就会动摇,也就无颜在中枢待下去了。

翁、李二人建议朝廷出资独自开矿,却因面临赔款支付问题又拿不出银子来,只好提出暂缓开发或者抵押借洋款的法子。总之,不能让洋人在关外龙兴之地的矿藏利权上占股子。后党的昆冈在反对“破坏龙脉”无果之后,选择了不让洋人的脏脚玷污龙脉“圣地”,瞅准朝廷没银子**开发,暂且站在翁同龢、李鸿藻一边。在帝后之间不偏不倚的麟书也竟然与翁同龢、李鸿藻、昆冈联结起来,形成一股子反对洋务派的力量,对抗首辅李鸿章和恭亲王奕訢。

双方僵持不下,都要求圣断裁定。

怎么圣断?如何裁定啊?

内阁制度刚刚形成,皇帝凭借翁同龢、李鸿藻和恭亲王奕訢在内阁与参与内阁机务的六席中占有三席,太后老佛爷占有两个座位,李鸿章则被帝后认为是中间人,居首辅之位调节帝、后矛盾。看起来,皇帝在内阁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真正遇到事儿时,优势一下子土崩瓦解,成为绝对的劣势!

皇帝若同意翁同龢、李鸿藻、麟书、昆冈的意见,宁愿暂缓开发或不开发,都不能让洋人占了便宜去。那么,杨格白辛苦一场,移民实边方略中的工业开办受挫,他会怎么想?恭亲王又会怎么想?李鸿章又会如何想,如何做?

支持李鸿章和恭王的意见,引洋资进入关外矿藏开发,加快移民实边的进程。那么,屡屡受挫的翁同龢、李鸿藻会如何想?西学学堂的开办,武举的改试和科举在庚子年停罢,让翁同龢、李鸿藻二位以清流著称,引士子们的力量为政治资本者,已然受创不轻,影响力大减。若在矿务问题上再输一场,难保不会对他们尽心辅佐的皇帝有所怨艾。

此时,在颐和园静心礼佛,一直不曾就关外矿产利权问题表态的太后老佛爷,把那玉净瓶的柳条一伸......“哀家支持你们斗倒败家子鬼子六!”得,皇帝又变回孤家寡人。

所以,志锐看到的是脸色阴沉,抑郁不已的皇帝。

“奴才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坐下说话。”光绪强打精神,又将希望寄托在即将出关到盛京帮办垦务的志锐身上。“志锐,见着瑾妃、珍妃了吗?”

“回皇上,见着了,瑾主子、珍主子都让奴才好生办差,为皇上分忧。”

“嗯,见着了就好。”光绪点头,突然拔高了声量道:“宴席之论争,你如何看?!”

心知皇帝肯定有此问,已经在肚子里拟好应答草稿,志锐临开口回答时却又突然想起珍妃的一句话——“关外有杨,皇上有志。”杨,杨格,杨柳,柳条边,禁地,开禁......志,志锐?不,是皇上有革除积习弊政、中兴大清之志。

杨格是皇上破柳边墙、移民实边的先锋大将,志锐呢?应该是副将还是外戚监军?这个问题得掂量清楚,否则应对皇帝的问题,会百答百错,落不下好。

“没有杨格领军在外,太后去不了颐和园,你也回不来京师。”见志锐沉吟不决,光绪也不责怪,而是缓缓言道:“去年你从礼部右侍郎降为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今年是升是降,就看你出关办得差事如何了。说吧,怎么想就怎么说!朕赦你无罪。”

志锐原本是满官中的清流健将,所谓清流乃是与权贵相对的说法。清流眼中的“权贵”并非泛指当权的所有人,而是指那些拥兵自重,借办洋务加强权位的汉族官僚,说白了,就是指李鸿章。所谓清流,乃是秉承理学精神,坚持祖宗规制,认为整理纲常、肃清吏治、集权中央、忠心于君主、激励将士、再适度“师夷长技以制夷”,捂紧天朝上国的口袋就能饿死倭国和洋人,就能中兴大清。在清流眼里,李鸿章是督抚割据势力的代表、中央集权的敌人;是打着办理洋务的幌子与洋人勾结,牵引外人的势力来压制大清国“忠臣”们的“贼子”;而那吃了猪油迷了心的恭亲王,无外乎就是“鬼子六”,“败家子”。

清流表现出了爱国和守旧的两种特质,故而慈禧老佛爷对清流是即用又压。用之打压湘军、淮军势力,打压则因清流倾向皇帝,而且甲午年清流主战,老佛爷压清流就压得狠了,这才把主战的李鸿藻压到皇帝那边去当了帝党,志锐降职外放乌里雅苏台只是大政局下受到牵连的一个小卒子。

今儿老佛爷要用清流来抵制开矿,也就是抵制移民实边;皇帝则要开边开矿办洋务,清流们该怎么办?这是个天大的问题,如宴席上的翁同龢、李鸿藻那般继续对洋务派开战?还是从瑾妃、珍妃的堂哥身份出发,顺从皇帝的意思?

那么,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奴才无能,不敢妄议朝中大政,只愿尽心为皇上办差,皇上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做。”

自己抱有希望的志锐,二妃的堂兄,竟然如此不愿意为皇帝担当,不思为皇帝分忧,为何啊?这是为何啊?!难道是他对去年降职外放乌里雅苏台心存怨恨之念,或者已经因为受挫于此而锐气顿失,从清流健将变成不敢言语的碌碌之人?算啦,不追究原因了,只要他忠心办事就好。

“朕要你去关外知会杨格,开矿的事儿由他做主,无需理会朝廷谕令。”

“皇上......”志锐大惊失色,皇帝的旨意实在出人意表啊!可细细一想,皇帝不能不这么做。

身为最终裁断此事的大清国皇帝,光绪支持翁同龢、李鸿藻等人,那就可能失去恭亲王的忠心辅佐,还把帝后之争的中间派、洋务派魁首李鸿章推开,躲在颐和园的太后趁机拉李鸿章一把,从而掌握优势,再度垂帘听政也不是不可能,甚至还有可能联合恭王废帝,扶恭王的孙子溥伟上位!这话,志锐刚刚回到京师就听说了,也是方才珍妃密语时提到的忧虑之处——前番在帝后矛盾紧张之时,京师里满是这种猜测和流言!

支持洋务派,清流们、后党守旧派们自然无话可说,但是皇帝将在内阁失去李鸿藻,甚至有可能失去参与内阁机务的帝师翁同龢的支持,也就失去以后在内阁中的优势。依靠清流的皇帝,如今要作出依靠洋务派打击清流的决定,实在太难,那需要壮士断臂的勇气。

皇帝没有勇气拒绝洋务派,也没有勇气断臂打压清流,就只能两不得罪,你们继续争论吧,争论个结果出来再诏准执行好啦。所以,宴席上那般闹法,皇帝只是脸色不好看,却从始至终没有出言阻止。但是,皇帝的真心是不愿意真就这么拖下去的,不愿意让中兴大计在拖延和掣肘中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渺茫。

皇帝派人传一句话,连道密旨都没有就寄希望于杨格在外“不受君令”,那杨格敢不敢担当这个天大的干系呢?一个不好就是叛国忤逆的砍头大罪啊!志锐自问,如果是自己站在杨格的位置上,决计不会在只得到皇帝派人传递的口谕时,冒着“破坏龙脉”的忤逆大罪,冒着“招引外人”的通敌叛国大罪,顶着“无视朝廷、擅动自专”的罪名,拿自己和九族的脑袋开玩笑。

一个防勇,因缘际会在战争中立了大功劳,飞快的登上二品花翎总兵、第一军参谋官兼第一师师长的高位,只待任职年限一到就能晋升为从一品的提督,登上大清国武人的巅峰境地,又何苦冒这天大的风险呐?

就算杨格体会圣意甘冒风险,冯义和肯吗?两家马上就有缔结良缘,德州镇总兵能让女婿干那种株连九族的事儿?肯定不会!说不得,冯义和要么解除婚约,要么强迫杨格老老实实的待在榆关,绝不可能让他轻举妄动。

志锐认为,皇帝指望不了杨格,如同指望不了自己一般。他在胡思乱想间,光绪说话了:“口谕带到,杨格做不做,那就是他的事儿了。若他要做,你就尽心帮衬着;若他不做,你带着宜麟管好屯垦的事儿,八个月后,朕再召你回来。跪安吧。”

“辄,奴才告退。”

志锐走后,光绪默然转身,看到依克唐阿“报喜”的电折就搁在案上。他忍不住拿起来又看,看着看着,憋屈万分的眼泪就无声落下。

载湉啊载湉,你想做一个中兴大清国的皇帝,却受制于身边大臣们的朝堂之争,真累啊!但愿,杨格是真正赤胆忠心的、能为皇帝分忧的臣子!如今,也只有寄希望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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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煤铁利权,卖了!】

烈日当头,酷暑难耐,连续涝灾三年的盛京辖地应了那句“久涝必有久旱,大旱必有大涝”的老话,显lù出夏旱的势头来,也让人更担心夏秋之际会否有暴雨和洪涝之灾。从甘泉堡撤到辽阳州和奉天城一带的第一师官兵万余人,奉命暂停撤回榆关,转而投入到浑河、双台子河堤坝加固和奉天——抚西道路拓宽的工程之中。

杨格刚刚从奉天城南的浑河堤坝工地上跨进将军衙门,就见堂上窜出几人,当先一位身着黄马褂,头戴三品蓝翎凉帽,冲到自己身前纳头便拜,竟然行了廷参大礼。

“卑职荣和叩见镇台大人!请镇台大人安!”

“下官都察院御史尹学尧、何廷正参见镇台大人。”

哟!真是荣和,堂堂御前一等shì卫,早就是敌忾军中的统领,何须对二品总兵行此大礼啊?赶紧地,杨格伸手托住荣和的胳膊将其拉起,对二位御史道:“各位大人请起,这是哪门子的事儿啊?如此重礼,杨格承受不住,几yù趴下,快请起,请起,入内叙话。”

几yù趴下四字一出口,两位读圣贤书出身的御史差一点笑出声来。京师官场上都在议论杨格不识字,是个粗鄙武夫出身,现在看来还真没说错。但是,人家话虽粗,情意却毫不遮掩的表示出来了。这,话糙理不糙似乎不能说明问题,而应该说杨某人说话中带着直爽的真诚。

“各位少待,杨格一身臭汗一身泥土,恐怕脏污了依帅的衙署,洗洗再来。”说着,杨格大步向内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压低了声音道:“人在屋檐下,就得懂规矩,对不?”

荣和是清楚依帅和杨格关系的,闻言没有笑,两位御史却被逗笑了。

杨格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妥贴来到盛京将军衙门的节堂上,作了一个双手前伸,并腕等铐的姿势,倒把好不容易才会过意来的荣和三人闹个大红脸,颇有些尴尬。依克唐阿对杨格此举有些无奈,微微摇头道:“致之,赓五又不是外人,别瞎捉弄人。”

“啊?”杨格作出惊讶之sè道:“赓五兄不是来抓我的?”

荣和没理会装疯卖傻的某人,偏头看向两位御史。办理这趟差事是又苦又累又得罪人,却着实让荣和心中掀起了惊天bō澜,震撼万分。尽管在辽东战场上与杨格有些交集,却完全想不到杨格竟然是此等为人,敢作敢当不说了,光明磊落,对移民、对部下的官兵们,对朝廷,对皇上,他杨某人可以拍打着xiōng膛说,老子对得住!

弹劾?弹劾他娘个屁啊!

宅子违规逾矩,第一师司令部和军事征用两个牌子挂在那里,杨格和家眷挤在后院,那也叫违规逾矩?

草菅人命,谁他娘的说的此话?站出来,老子割了你舌头!一路之上,从唐山开始到锦州,移民们对朝廷,对杨总兵大人,对依帅,莫不交口称赞,感恩戴德。那个草菅人命的杨某人以身作则,这么大热的天若非闻讯赶回,估计还在堤坝上与弟兄们同甘共苦呢!放眼大清国,有哪个二品官员能够如此?

sī放刺客则纯属误会,那刺客本是学西洋医术的医生,如今还是第一师军医处的处长。荣和倒没有看到“刺客”郑士良本人,听说是奉命去上海、广东招军医了。参加了两次海城攻击战的荣和清楚,军医对官兵们来说有何等重要?

荣和向杨格行廷参大礼,那是真心实意的,是从打心眼儿里佩服、尊敬的意思。

尹学尧干咳一声,挤出笑脸道:“杨镇台高风亮节,岂能受jiān险小人的中伤诬陷?我等二人一路行来,心中早有定数,今日请见杨镇台只为说一句话,请镇台大人放心,清者自清,构陷者必无好下场。”

何廷正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双手捧了,行到杨格面前递上,说:“这是我二人就查核弹劾一事回奏朝廷的折子,请镇台大人过目。”

“不合规矩吧?”

尹学尧笑道:“若杨镇台有罪,则不合规矩;杨镇台无罪反有大功,则合乎规矩。”

“那,我就看看。”杨格接过折子拉开来从头到尾看过,这折子的字写的不错,废话嘛,似乎在这个时代的每个读书人那手字都比杨某人写的漂亮。问题是所奏文字也漂亮的紧,哪里是调查报告啊?完全就是不惜溢美之辞的吹捧杨某人,还稍带着拍了依帅的马屁。“谬赞了,谬赞了,二位大人之情,杨格都不知如何酬谢为好。”

说着话,杨格在身上mō来mō去,军服的四个兜都mō遍了,又哪有一钱银子?

荣和看不过眼了,出声道:“致之,你安坐着吧。二位御史大人绝非那种人,是你自己做的事儿对得住大清国,再说了,今后,咱们还都要请你多多提携呢。对吧,二位御史大人。”

“是极,是极。”尹学尧拱手作揖道:“下官请镇台大人明鉴,圣上令我等彻查弹劾妄议一案,真意若何,镇台大人应当清楚。此事越是查核,越见圣上对大人的信任、看重和恩宠。我二人的呈报,字字属实,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妄言夸赞之词。”

又是一堆马屁话,不过,听着也很舒服。

“二位大人呐,可否听杨格一言。”

尹学尧和何廷正急道:“请杨镇台示下。”

“若此次查核已然结束,杨格还请二位留下一位在盛京,免得刚刚回去京师又要跑一趟了。”

尹学尧呵呵道:“大人说笑了。”

“不说笑。”杨格的脸sè一下子就凝重起来,走到堂中央,大声说:“关外发现煤铁储藏,电折朝廷已有十天,朝廷至今没有回话,移民实边需要的银子也未照数拨发,盛京将军衙门如今是穷得连招待客人的茶水都要依帅自个儿掏腰包!没有银子和粮食,移民这个冬天怎么过?他们没有饿死、病死在路上,却要冻死在关外的冰天雪地之中!城外,南门外,那些挖泥夯土的官兵们,每日劳动没有多一分的军饷,却要挤出军粮来作为移民们的过冬储备。依帅,依帅连轿子都省了,巡视各地都是骑马,年届七十的老人啊,身子骨受得住吗?一句话,银子,我要银子,移民实边要银子!朝廷不给,我自己个儿想办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千台山的煤、庙尔沟的铁,我卖定了!”

两位御史面面相觑,作声不得。此等大事,哪轮的上小小的御史插嘴?可杨格真要作出来,那,留一个人在此也就有了必要。

荣和面sè沉重地起身问:“致之,你真决定要卖煤铁?”

“已经谈妥,德国西门子公司的代表前几天就坐德国炮舰赶到营口,转道奉天,看看人家逐利而来,再看看咱们的朝廷久久不决,一个个重臣王公们拿着移民实边的国策来讨价还价,杨格心冷了,也心定了。西门子公司拟出资三十万两和机器设备,盛京将军衙门筹资二十万两、中兴矿业公司出资十万两,组建六座15吨平炉规模的鞍山钢铁厂和庙尔沟矿山,共同开发庙尔沟铁矿。所得六、四分成,我方占六成。抚西煤矿,有中兴矿业公司出资四十万两,西门子公司出资十万两和矿山机器设备,产出首先供鞍山钢铁厂之用,所得利益八二分成,我方占八成。此事已经议定,只等德方技术人员踏勘认定之后就签约实行。”

荣和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久久无言。两个御史更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啥为好,呆呆愣愣的mō着茶碗,一脸苦相。

身在关外,看到移民实边,想到移民实边,才能切身体会到杨格此时的感受和他胆大包天作为的原因。朝廷颁告天下,开边了,移民们来了,朝廷的银子却没来,巧fù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动辄就是几千几万移民过冬的问题。没有房屋,没有过冬的柴火煤炭,没有足够的粮食想一想关外严冬的苦寒,令人不寒而栗。

荣和缓缓起身,容sè郑重的说道:“致之,我即刻返回京师,向圣上禀报关外之实情。当做的,你自个儿掂量着办,出了事儿,算我荣和一份!告辞!”

荣和说走就走,也不管同来的两位御史如何,呼喝随从备马,也不要依克唐阿和杨格相送,径直打马飞去。

当晚,尹学尧和何廷正将拟写好的折子电报京师,顺便把煤铁利权的事儿也带了一笔。然后,两人就暗自为杨格、依克唐阿以及冒出来要承担责任的荣和捏一把汗,留在馆驿里苦等回音。

别人担心,杨格一点儿都不担心,依克唐阿也不担心。朝廷既然连拨付移民实边银子和开矿的事儿都久议不决,若是要议定杨格擅卖煤铁利权之罪,恐怕也是一个“久议不决”。此事换作别人,估计不用议就咔嚓了事,可偏生是杨格,还牵扯到依克唐阿,那就需要慎重、再慎重,一个不好就会打破目前大清国高层政治的均势,引发一场大震动。

杨格要真没有反复思忖过,哪敢拉着依克唐阿一块儿寻死呐?!。

215 【妄议者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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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军机处的班房随着皇帝移居西苑也跟着到了西苑,在勤政殿侧的厢房办差,只是,今日的军机处与内阁,与昔日的内阁与军机处,位置来了大的大轮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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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机大臣没有大学士头衔或者协办大学士的,又或者没有特诏参与阁务的,沦落为跑腿儿办差的人物。

李鸿章斜倚在榻上,左边的胳膊肘靠着茶几,右手把玩着一个翡翠镶金的鼻烟壶,目光却不时扫过几位内阁大臣的脸,将他们看到御史电折的容色变幻收入眼底。

爽啊!

老李一辈子都没能做成的事儿,被年轻人三拳两脚就给办成了。以往,各地举办洋务要开个矿、借个款,与洋人签订个什么商业协议,都必须在朝堂上争来争去,声嘶力竭的吵个翻天覆地,使劲手段才能办成,往往打了不少的折扣。

洋人们说,大清国政府的效率堪比乌龟爬,宁愿私底下跟督抚们打交道,也不愿意与朝廷有勾连。

这一次,杨格一出手就在清流守旧派脸上“啪啪啪”的扇了几个大耳刮子,嘿嘿,看看李鸿藻的老脸憋成酱紫色,看到翁同龢咬牙切齿却又不好立时出声喝骂的情态,老李我心里咋就那么舒服呢?

内阁首辅的心里能不舒服吗?贤良寺西跨院的电报房前天就接到了奉天来的电报,唐绍仪协助杨格与德国人议定的协议好啊,难得的没有吃一点点亏,反倒有占了德国人便宜的苗头。中兴矿务是个啥?李鸿章清楚、明白,那就是直隶矿务督办张翼和杨格搞出来的,张翼颇会做人,二十万两的投入得到四成红利,还准备拿一成孝敬老中堂。至于第一军占的六成红利嘛,老中堂没兴趣过问杨格将来如此个分法。为啥呢?伍光鉴从中前所镇台衙门来电说,杨格早有规划,第一军换装经费就指望着从中兴矿务里出。

说来说去,杨格在前面冲锋陷阵,第一拳打破了旗军、淮军的门户之见;第二拳砸破了柳条边;第三拳,不,是脚,这一脚踹下去,龙脉之说变成了子虚乌有,盛京全面开禁已经成为现实。

爽啊!爽则爽矣,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皇帝会如何看?很重要!皇帝继续支持杨格,杨格就准保没事儿;皇帝受不住王公贝勒们的压力问罪于杨格,老中堂和老王爷的联手也挡不住帝、后的联手哇!不过,李鸿章心里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前日涵元殿的宴会之上,他冷眼旁观李鸿藻、翁同龢等人滔滔不绝、大放厥词,也注意到皇帝神色变化和一直默默无言,几乎还是应付式的过了宴席,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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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战争之后,皇帝逐渐成熟起来,帝师和清流们的对皇帝的影响渐渐小了,反倒是那些个从辽东回来的侍卫们,愈发得到皇帝的亲近。荣和出去办差,干啥?谁都清楚!派荣和去办那个差事,皇帝揣着啥主意,明眼人都知道。

等吧,今天有了这份御史呈奏的电折已经说明了一半问题,也挑出了大问题,这个大问题只要皇帝不下令立即解决,那就可以拖,拖到荣和回来再摊牌。估计,那又是大清国政坛最顶层的一场洗牌吧?

杨格小子人虽不在京师,却专会搞得京师风起云涌,手段了得咧!

李鸿章思想、自得间,阁员们传阅着看过两御史的呈奏,各怀心思,等着首辅大学士发话。其中,也有准备看李鸿章如何处置,等着看笑话的心态在内。

杨格犯得是死罪!株连九族的死罪!

“诸位。”李鸿章坐正了身体,收起鼻烟壶,正色道:“科道妄议查核已实,奏报圣上之前,如何处置相关人等,内阁需要拿个章程出来,咱们议一议吧?”

翁同龢张张嘴却没出声。虽然他深恨李鸿章坐上首辅大学士之位,却明白自己乃是帝师出身,与皇帝利益攸关。李鸿章要捧皇帝,那,翁某人就得捏着鼻子跟李某人合作。

在杨格的问题上,翁某人的态度不同于李鸿藻,杨格是谁?杨格是皇帝最亲信的大将,掌握着皇帝视为亲军的第一军四万精锐,奉命为皇帝执行移民实边的强国之策。故而,杨格行事狂悖也就狂悖了,只要对皇帝忠心,那,翁同龢就得想办法护着他。皇帝在,帝师就在;皇帝不在了,还有帝师吗?

麟书瞟了昆冈一眼,昆冈硬着头皮道:“愚以为,科道妄议事小,可以暂且不提;杨格行事悖逆、私卖利权事大,倒要先议出个惩治的办法来。”

“对,与洋人私下勾结,出卖煤铁利权一事,必要严惩,以儆后效。”李鸿藻的措辞显然有所针对。

当初他是赞同移民实边,解决流民问题和增强国防的,对杨格,他也是赞赏为多,竭力地给皇帝出谋划策,欲将杨格从淮系,从洋务派手中争取过来。然而,杨格所做的事儿也太出格了,超乎李鸿藻意识中为人臣子的最大界限,摆明了就是自恃军功和帝宠、挟军威藐视朝廷、肆意破坏国家体制。更重要的是,杨格此举显露出他与李鸿章乃一丘之貉的征兆,今日不加以严惩,日后必成大患。

恭王奕訢在内阁中地位极其特殊,亲王参与阁务一如亲王在军机大臣上行走,一般都是领班军机。不过三殿三阁大学士排位早有定数,内阁换下军机处,就是要打破亲贵作为领班军机的成例,给帝后之间的调和人李鸿章留出位置。故而,参与阁务的恭王实际上是内阁的第二号人物,也正是如此,他和李鸿章二人联手,才能抵挡住后党、清流四人。首辅和亲王都不同意、不列名,四人所有奏议都归于无效。此时,他故意拉长了声调,问:“怎么个严惩法呐?”

“嗯.......吭!”翁同龢整理了一下嗓门,正欲建言的李鸿藻急忙打住。此事,当真需要好生思量才行啊!阻止杨格靠拢李鸿章和彻底打垮杨格,治他死罪,那是两码子事儿,不可混为一谈。嗯......暂且不能说话了,下来以后探一探皇帝的口风要紧。

李鸿章沉声道:“妄议查核之事在先,诸位,还是先行议定此事罢!”

奕訢恨声道:“谣传移民倒毙半途者,杀无赦!构陷杨格、依克唐阿贪墨者,流三千里!虚报杨格违制逾规者,充军发前锋!”

说道此事,皇帝早有杖毙妄言之臣的先例,太后也没出声,牺牲品都抛出去了,那就只能任人宰割喽。昆冈、麟书无言,翁同龢自然不会有意见,倒是心有所虑的李鸿藻说:“恭王爷,是否重了一点?”

李鸿章也有计较,此时不能置太后的脸面于不顾,自己的位置还不够稳当,还需要帝后之间的力量相持下去。科道给事中们虽然算不得什么重臣,可这么一打压,今后往颐和园去的人就更少了。前番是车马寥落,难不成要搞到门可罗雀?

“恭王,确乎重了一点。谣传者杀无赦倒是极为恰当,国策岂容儿戏?谣传一出,流民们畏惧旅途而抵死不发,迟早酿成巨变,危害社稷。构陷者流三千里......三千里可是除却皇上特旨相召,永不叙用啊!一千里吧,今后还能争取一个出身,留他们一条路,让其好生反省,说不得还能为大清国中兴大业出一份力。虚报逾制者,降职罚俸就是了,毕竟杨格是住进了那宅子,那宅子也确是五间门脸儿,只是多半充作军用而已,实论之,倒算不得虚报,而是所报不实而已。诸位看,如何啊?”

麟书急道:“李中堂所言甚好,甚好。”

奕訢猜到李鸿章有回护后党的用意,却又不能为这等小事就撕破脸皮,打破好不容易取得的联手之势,乃微笑点头给个面子。

昆冈更是忙不迭的点头,甚至还有些糊涂的给李鸿章投去感激的一瞥。

翁同龢已经察觉出李鸿藻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内心有些焦急,也有些乱了分寸,再说处置办法也算得公允,认了吧!

“第二事,移民的银子。”李鸿章悠悠的说了,特意看了翁同龢一眼。出洋名单倒是没人提了,日期也暂时定下来了,可翁某人在户部的事情上还是有些不灵便。早前,李鸿章也想整治绵桓,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登上首辅大学士之位,眼界不同啦,绵桓不能搞下去,还得让这人给翁某人上眼药。不过,若绵桓不识相,继续卡杨格的银子,那就对不住喽,就算老佛爷出面也保不住你啦。

翁同龢一愣,旋即明白李鸿章用意。

移民的银子给不给?国策啊,肯定要给。夏解已经送到户部入库,除了冲入内帑、补去年太后拨出战费的五百万两之外,还有一千三百万两。俄法德三国担保本年度付清即可,那么就可以指望秋解、冬解的银子,此时,再不给盛京将军衙门拨付移民款项,上下都说不过去了。

可是,拨出去银子就坐实了一个事儿。移民实边中开办工业是朝廷既定决策,杨格即便有违规之举,也是执行中过于操切,当不得大罪。对此,翁同龢倒也愿意接受,他不能接受的是——开办工业的银子,倒成了北洋利用张翼的中兴公司向关外伸手的助力。

“五日内,户部可拨付盛京二百万两移民款子。多的,没有了。”

李鸿章又问:“翁中堂,前番海军经费借支给盛京将军衙门的三十万两呢?”

“秋解,秋解吧?”

李鸿章笑道:“好,秋解就秋解,两千多两银子生息,鸿章还承当得起。诸位可以当个证人,届时要替鸿章做主啊!”

翁同龢急于脱身,一是要私底下找李鸿藻问个明白,稳住这位协办大学士,勿要被太后趁机拉走;二是要问问皇帝本人对杨格的处置意见。

皇帝如今是越发的强势,也愈发的倾向于洋务派了,很多事情似乎就是皇帝和恭亲王商量着办的,身为帝师,已经摆不脱帝党身份的翁同龢必须想办法参与到皇帝的机务中去,否则,边缘化甚至出局是迟早的事儿。

殊不知,翁同龢刚刚回到府邸,就得报有人持杨镇台的帖子求见。

谁啊?南海康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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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再论捂口袋】

那翁同一直处于极度的矛盾之中。

身为帝师,要竭力主张皇权集中在皇帝一人之手,又要设法筹划强国的方略实施之。变,在翁同看来是迟早的事儿,只是在皇帝和自己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尚不能全面实施,只能借助于杨格的移民实边来探路。变,翁同知道应该变,变的结果不能是洋务派李鸿章那般,利用推行洋务分润朝廷的权利,变成地方督抚坐大割据而进据朝堂领首辅大学士的结局。

集权的、强大的大清国,才是翁同孜孜以求的目标。

如今,洋务派占据了朝堂两席重地,洋务派把持了开办洋务多年的成果,人才、资金、军队都攥在洋务派手里,帝、后、淮三足鼎立之势已成,翁同是心急如焚呐!

康有为是谁?前年两广总督衙门就奉朝廷之命查禁南海康祖诒所著之书,这位康某人竟然鼓吹效法英、日,行立宪〖革〗命之事,那一,还不列为**啊?今儿的康某人却不一样了,不再是南海那个举子,而是连续在上海的申报、北华捷报刊登文章,讲述移民实边见闻,宣传变法图强的名士子啦!再加上拿着杨镇台的帖子,让有些求得变法之道又得拉拢杨格的翁同不能不重视之。

书房会客。

平素,一般人是见不到帝师的,能求得门房通融递个条陈、送个小礼,人家收下你的是给你面子,以后能记得提拔你,那是你的福分。在京师有地位,在地方有实力的人物拜会帝师,通常实在会客厅里,说一番场面话,喝一盏茶,混个脸熟算是不错的了。

能进书房者…寡!那是绝对的高规格。

“南海举子康有为拜见翁中堂。”康有为执礼甚恭却是气度从容,五月的落魄举子跟随杨镇台到关外走了一遭之后,眼界开了,底气足了…名声开始响亮了,最重要的是后台硬了。

翁同手里还拿着那份大红的拜帖,拜帖上的字儿可谓惨不忍睹,却如假包换是杨某人亲笔。“嗯”了一声后,他以手作势请康有为就座,等婢子奉茶,后,说:“康有为啊…你的名声老夫早已听说,今日得见,果真不凡呐!”说着,手里的拜帖总算放下了。

不凡,不凡之处在于那张帖子。

“中堂大人谬赞在下了。”

“移民实边究竟如何啊?”

这个是正题,康有为立即鼓动chún舌,把从芦台到奉天的一路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股脑的掏了出来…尽数砸在翁中堂面前。

听闻第一师官兵参与修筑河堤时,翁同不禁一愣,失声问道:“啊?征发一万多军士筑堤?哪儿来的钱呐?盛京不是缺钱吗?”

“启禀中堂大人…没钱,盛京将军衙门没钱。”

“胡说,没钱怎么能征发军队?”事实超乎想象,翁同久在中枢,岂能不知就算朝廷要修河防,也要调拨大笔银两给河道总督标下兵丁发足了银子,募集足够的民夫才能成。千年黄河改道投入银子三百万两,今年秋季的预算内,河南境内的黄河堤防加固为一百三十万两银子,那盛京的浑河、双台子河加固堤防…却是在没有银子的情况下征发第一师官兵就开干了?!当兵能干吗?谁不知当兵的只认银子?

“大人。”康有为从内襟里拿出一张小图来,摊在案上,说:“荣军农场在双台子河右岸,军功赏田在浑河船堡一带。目前,浑河、双台子河下游还是一片沼泽、芦苇dàng,可要今年夏秋洪水不泛滥…明年开春,这些地方略加整治就是良好的水田。官兵们都是为自己的田地安全而构筑堤防,岂能不个个奋勇,进展神速?在下目睹了官兵们顶着烈日挖泥、挑土、打桩、夯实,每日都有官兵累倒,却在第二日一大早,又随队开上堤坝。杨致之用兵,不仅利于战防,亦以利于建设,实为当世罕见之帅才。”

翁同听懂了,明白了,关要处就在于荣军农场和军功赏田。没钱也能办大事儿,杨致之高明啊!

“sī卖煤铁之事,你可知晓?”

康有为就知道翁同会如此发问,毕竟这个事儿闹得太大,几乎要动摇大清国的立国之本了!真能坚持下去,动摇了根本,变法就是呼之yù出,顺理成章的事儿了!杨镇台雄才伟略,敢于担当又精于算计,才有了康某人在翁中堂面前说解、争取的机会。

“中堂大人,前番镇台大人曾向武备督学大人说起一个比方,在下愿为大人演示。”康有为见翁同微微点头,乃双手捂在左右腰间,说:“大清国的两手,一手捂住煤,一手捂住铁,就如在下如此一般;德意志帝国的两手,一手拿着当世陆军第一强国的令牌,一手拿着德国参与三国干涉还辽的人情,硬要来抢大清国的煤铁。大清国只能步步后退,最终被人家硬是掰开手去,拿走所需。从甲午年上溯到道光年间,莫不如此,大清国上下是深恨之却又无可奈何。中堂大人,在下可有说错?”

翁同不得不承认康为的比喻恰到好处,乃点头道:“确是如此。”

“既然捂不住自己的腰包,何不索xìng放开,腾出两手去mō对方的腰包呢?”

能够成为帝师,能够身居中枢,翁同是何等人物,一听此话,顿时有了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之感,失声道:“呀,正是如此啊!”旋即,他约莫明白杨格的所为了。

康有为两番镇住主人,心中大定,底气更是充足,又mō出一封厚厚的信件来双手呈上,道:“这是在下提笔,镇台口述的书信,请中堂大人阅之。”

“翁中堂松禅公台鉴,职杨格会办移民实边国策以来,上有王公重臣以八旗禁地为借口屡次构陷sāo扰,下有资金、人才、技术之匮乏,阻力重重,举步维艰。职身当重任,又思移民实边乃关乎国家强盛、边防稳固、民之生死…实不敢因循故步,虚应职守,唯有视移民实边为生死之决战而不计己身,勇当锋锐…才能力保国策施行,移民安康。此番与德人交易,公平协议,各取所需,若有违制之罪职甘愿领受,却不得不陈情直言。当今大清国之政体、人事、经济、文化不符强国之需,效法欧洲列强变更政体之根本…强国之计才能畅行无阻。如此假以时日,民必富、国必强、耻必雪、权必收,大清〖中〗国也必将立于世界强国之列!为能达此目的,杨格生死之虑早抛,又有何惧?惟愿我公体恤杨格之情,国家之弱,百姓之难,以枢臣之重…帝师之尊,引用贤才,倡导变法…如此,杨格在外陷阵也可心安。职,榆关总兵杨格于奉天城下百拜叩望。”

“致之啊一¨”觉着眼眶发热,翁同颤抖着声音刚刚开口,就急忙抬手抹了一下,这才稳住情绪,沉声道:“公忠体国,不惜己身,堪为臣子之标范。翁某若不体恤,若不支持…若不欣然从命,此情何堪呐?康有为,致之既然派你前来,想必定有变法之良策托付,你可一一道来。”

变法之良策。想到这句话,康有为着实有些汗颜…当初联合举子们上书,请求皇帝下诏鼓励士气军心,迁都以示抗敌决心,变法以增强国力。话说起来简单,却没有一条可行的法子去实现,皇帝真要看到折子这么做了,估计一,举子们的一片爱国热枕反导成为误国之言。幸得都察院拒收举子们的联名上书,镇台大人又出言阻止,再得出关游历受教,这才有了实现变法强国的纲略和具体的办法。

“当今大清国变法,有三利两不利。三利者,其一为清日之战乃是洋务与维新之战,维新胜而洋务败,证明从根本上的维新变法胜于隔靴搔痒、各自为政的洋务〖运〗动,若有舆论加以利用、引导之,则维新就有基础;其二为今时不同往日,往昔是地方督抚搞洋务以巩固权位、军队,今日有忠于国家之杨镇台和第一军四万将士,洋务也好,维新也罢,为国家强盛之举动皆可;其三为移民实边之前一阶段,已经为维新破开柳条边,打开盛京屯垦、矿务、工业之禁制,足可以一隅之变为全国之变的楷模。”

洋务是隔靴搔痒、各自为政;维新是国家从根本上的变法图强,二者,当然不可相提并论,但是洋务的大部分举措,也就是维新变法之后要做的事儿。故而,洋务和维新其实在作为上并不矛盾,可资利用。

对此,翁同有些感触,捻须微笑点头,以目示意康有为继续说下去。有利的听了,不利的也要听一听,以预作准备。

“不利者,首要为满汉之别。”康有为提出第一点之后打住了话头,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了,要给翁中堂留出一点反应的时间。

王公贝勒们为何只有奕一人站在皇帝身边,就是因为生怕洋务派窃取国家实权。洋务派是什么人?真正掌握实权的洋务派不是奕,而是李鸿章,是汉人。“汉人若肥满人必危”这话就是王公贝勒们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两百多年来,数百万满人为了统治万万汉人,设下了种种限制,俱都成为“圣祖旧制、祖宗规矩”凌然于一切之上不容轻动。

不过,杨格的所为却极大的打击了“祖宗规矩”李鸿章成为内阁首辅大学士,又是一大突破。只需再用一把力,兴许可能破除樊篱。那么,翁中堂就势必要抛弃与李中堂的旧怨,联手先解决了“满汉之别”的首要问题再说喽?

以杨格目前与各方的利益关联来看,恐怕正是希望翁、李合作,解决了满汉民族问题,实现效法欧洲列强的立宪〖革〗命,李鸿章成为政府首脑,那淮系就从地方势力转为〖中〗央势力的一部分,哪有割据之说呢?即便要割据,杨格会答应吗?

翁同对杨格的军略,对第一军的战力是mí信的,对,就是mí信。谁要割据,第一军就打谁?那一,谁敢割据?!!。

217 【终究会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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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芦台镇东,原芦台防军大营的辕门上挂出了一个长条形的木牌,白底黑字,上书“国防军第一军司令部”,与榆关中前所城边的“国防军第一军第一师司令部”的招牌型制完全相同。

军政部办事房占据了原来的营务处办事房的一半,是偏厢房的式样,通过走廊与军司令官办事房相连通。挂着上校军衔的军政次官兼军法处长陈固夹着一叠资料出门,晃眼间看到走廊前的木条凳上坐了一个女人,素白的衣裳在这个充斥着青灰色的地方很是扎眼。女人似乎想着心事,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谁啊?军机重地,谁把女人放进来了?

陈固没有理会那女人,大步走向院门口,正欲出声喝问警卫,却听背后传来一声:“陈大人,请留步。”

哟,听这声音.......不用责问警卫了,正主儿找上门来了。

陈固僵了一下,调整了面容表情,缓缓转身,微笑道:“原来是冯家小姐,看,陈固事儿多,竟然......没注意,没注意,应该请你进去坐坐的,哪能在外面呢?呃......冯小姐是来找(冯)师长的?哎哟真不巧,师长去小站了。”

冯秀若与陈固见过一面,那是宋占标带部队过芦台时,冯义和在家摆了一桌酒,拗不过宋占标的吆喝,请了女儿出去见一见准夫婿的弟兄们。福了一福,她说:“秀若是来找陈大人的,就问一件事,致之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得,人家没进屋说话的意思,陈固也不好让人进屋去说话,那就在这里说了。

“杨参谋长能有什么事?在奉天城的将军衙门里办事,凉快,轻松,就是事儿多,恐怕短期内都抽不开回来。冯小姐,你想想,他要忙着安置移民,丈量土地,修筑堤坝,勘察矿藏......忙,实在是忙。”

冯秀若见陈固老是强调杨格在忙,很忙,实在是忙,心中反而确定杨格出了什么问题。这些天来,老父回家后总是爱一个想事情,有时候还会端上一碗酒,想着想着就喝一口,叹息一声。父女俩的关系多近啊,做女儿岂能察觉不到?

是什么事儿让父亲如此忧虑不快?问了,老父总是说没事,没事,绝对没事,那说话的语气神态倒是与眼前的陈固很是相似。他们显然在竭力隐瞒着与冯秀若密切相关的什么事儿?

父亲、陈固,一个是杨格的老上官、准岳父,一个是杨格的副手、兄弟,他们能够隐瞒什么呢?只能是关于杨格的事儿。忙,杨格太忙,出关两个月了,一封书信都没有,连平日里频繁往来的电报中,也不会问及未婚妻冯家女子。他可是带着五个女人出关的!

身居高位的男子耍风流乃是正常之极的事儿,先纳一堆侧室、小妾再娶正妻的事情屡见不鲜,冯秀若不当问,也不能问。可.......冯秀若担心的并非这点破事儿。既然是正常之极的事儿,老父和陈固都不会回避,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了,冯家女子受得住,不会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丢爹爹的脸,将门之女就得有将门之女的风骨。

老父和陈固在回避什么?隐瞒什么?

“陈大人,请你说实话,致之他究竟怎么了?”

这女子很执拗,特别是眼神,跟杨某人有的一拼。杨某人是坚定、锐利,像一把刀子;她是清澈、透明,像一泓泉水,似乎所有的谎言和说谎者、隐瞒者表现出来的不自在,都会在清澈如镜的泉水中反映出来一般。这......让人有些无法招架。

司令官和师长严令保密的事儿,不能乱说,更不能跟她说。咋办?溜!

“杨参谋长绝对没出什么事,很好,很好。冯小姐,陈某事儿忙,失陪。”

陈固这一躲闪,躲闪出了更多的麻烦。

晚间,从小站回到家里的冯义和发现女儿和王秀兰不见了,问尤妈,尤妈不知,只说小姐去过司令部。冯义和急忙找陈固,陈固心知冯家小姐多半是去了关外找杨格,赶紧的带了几名警卫骑马去追。

芦台到唐山通火车,陈固又哪里追得上?即便追上又怎样?不说实话就没辙,说了实话就更没辙。算了,不追了,他在唐山发了一通电报,令滦州、昌黎、临榆一路派人接应、护送,让曹文翰在中前所等着,安排得力之人护送小姐去奉天会情郎。沿途安排妥当了,才给奉天发了一份电报。

奉天城内,盛京将军衙门后院的大堂上摆了八张大圆桌子,满是鸡鸭鱼肉、杯盘碗盏,桌旁坐着将军衙门的主要僚属、刘松节及第一师的营级以上军官、北洋抽调的一班人才、直隶矿务督办张翼以及结束军事考察使命的亨格尔少校等三名德军军官,还有刚刚签署协议的德国西门子公司代表卡尔一行数人。

喜气洋洋,洋洋喜气。

户部的银子由北洋水师的运输船送到锦州屯垦委员办事处,整整二百万两,移民实边有钱了。庙尔沟、千台山的煤铁储量勘测完毕,协议签署,合作达成。德国技师在庙尔沟、千台山勘测、钻探发现,千台山北麓的煤层厚度在400米左右,在东西长14里,南北宽近5里的范围内,扒开表层的一些泥土就是优质无烟煤,开采工作简单到只需依着山势一层层的挖掘就行,预计储量在亿吨以上,价值不下万万两白银,几乎与大清国赔给倭国的款子相当。庙尔沟的铁矿也不差,已查明在南北长13里,东西宽1—3里的范围内有富含低硫、低磷、低杂质的铁矿脉,德国人对矿石选样的高品质啧啧惊叹,声称此铁矿是铸造生铁的最佳原料,质量远超德国鲁尔矿区出产之矿石。

煤矿场、铁矿场、炼焦厂、钢铁厂协议签订,随即还有相关的水泥厂、冶炼添加料(冶炼石灰石)厂、石膏材料厂、耐火材料厂,以中方八成、德方两成的投入、分成条件草拟了协议。

西门子公司代表卡尔.雷德曼鉴于可投资项目太多,原定煤铁项目追加投资的可能性极大,已经拍发越洋电报回国,请西门子公司高层来人主持。

杨格端着酒杯在德国佬那一桌频频举杯,心里却不太满意。

西门子和克虏伯之间,他情愿选择克虏伯合作,这不仅仅是因为克虏伯出产优质火炮,还因为克虏伯是德意志帝**工龙头企业,其利益与德国国家利益紧密相关,极有可能撬动德国的远东政策;而西门子只是民间公司,优势也不是钢铁产业,而是电气产品。若非卡尔.雷德曼来得早,合作条件很优厚,又承诺今后将积极促成西门子电话、电报、直流电机等事业在中国开展,杨某人未必肯在协议上歪歪扭扭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不过嘛,种下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

勘探工作还在进行中,抚西、本溪两处勘探结束后,中德联合勘探队将转战鞍山站,那里.......哼哼,绝对让德国佬跌破眼镜儿。不过,经验丰富的雷德曼似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千山山脉与长白山余脉是一脉相连,地质构造几乎相同,在鞍山肯定有铁矿脉存在,只是储量多少的问题而已。

杨格却清楚,那储量绝对比本溪湖的多得多!

届时,是与德国还是别国合作,又或者自行开发;是与德国的西门子合作还是克虏伯合作,杨某人说了算。西门子带来平炉炼钢的最新技术,带来今后的电气合作项目,克虏伯呢?反正,杨格已经看到现成的野战电话系统、今后可发展的无线电收发机、大型直流电机了......

世界工业已经从蒸汽机时代向电气化时代迈进,与西门子的全面合作,将会引导中国工业从盛京地区开始零起步,一步迈进电气时代!

哪有好事儿全占完的?慢慢来,慢慢来。

安慰着自己,杨格在宴会上表现的极其主动,甚至端起酒杯就“陆军指挥艺术”的相关问题与亨格尔少校聊了一会儿,不经意间以海城保卫战战例说起“连珠炮班组作战技术”,略微探讨了一下连级作战分队利用连珠炮在防御战中的战术原则。

德国人办外交的手腕远远不及英国人,在杨格看来实在是一件好事。德国人比英国人直爽可爱,他娘的自从海盗变绅士之后更狡猾、更贪婪、更不要脸,老子不理他,今后还得设法阴他娘的英国佬一把,帮帮德国兄弟好酒友的忙。

一场宴席下来,杨格自己把自己灌了个大醉。

依克唐阿、刘松节和幕僚众人看在眼里,心底透亮,也没有人去挡酒,杨某人想醉就让他醉一场吧!大清国的事儿难为他了,这关外轰轰烈烈的移民实边、整军经武、开办洋务......几乎所有事儿都要他来拿出纲领,扛起责任,顶住朝廷里某些人的构陷、谩骂和指责以及问罪。就这样,还得驰马在山岭间寻找煤铁,上河堤身先士卒指挥筑坝,夜了还要召集幕僚会议或者研习战术......

铁汉子啊,可他终究是**凡胎!终究还是会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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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四大新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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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德国人的严谨与法国人的漫不经心、俄国人警惕而自高自大,得出的结果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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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过盛京将军衙门的宴会后,亨格尔少校召集观察团的军官们就宴会上获得的“信息”,重新讨论、修正他们的观察报告。第一军是大清帝国的精锐,国防军的骄子,可是,第一军中竟然没有一个德国教习。这一情况引起了观察团军官们不满,使得他们带着挑剔的心态蹲在辽东观察第一军所部达两个月之久,就算没有杨格在宴会上“酒后失言”,观察团得出结论依然是惊人的。

英国人、美国人已经就清日去年在黄海爆发的海战进行军事学术研究和讨论。诚然,武器是列强提供的,可具体有什么效果?以往的哪些战术适用,哪些战术已经落后?武器的效能如何?从战争经验的总结中看到武器未来的发展趋势是什么?一系列的海军军事研究课题在英国皇家海军和美国海军之间展开。

无论是英国海军还是美国海军,都在讨论中出现了两个观点,截然相反的两个观点。

以美国海军学院院长、海军少将,《海上力量》(又名《制海权》)的作者马汉为首的一派认为:日本舰队以游击支队的中等口径速射炮赢得了黄海海战,在速射炮面前,定远、镇远装备的大口径主炮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战斗效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故而,未来的主力舰艇发展,应该控制舰船吨位,增加航速,广泛装备舷侧速射炮,以快速机动的战术动作争取舷侧作战机会,用猛烈的舷侧火炮击败对手。这一论点得到了大多数美国海军将领的支持,在英国皇家海军也有一部分拥护者。

以美国海军署少校参谋西姆斯为首的年青一代海军军官们则认为:定远、镇远两舰的大口径主炮具备“致命性打击”能力,这是中等口径速射炮无法提供的效果。清国舰队战败的原因是多种方面的,不能单单从技术、战术层面上来分析,得出结论。就技术论技术,定远、镇远两舰在射程内命中率远远高于日本舰队的速射炮快速巡洋舰,也曾给日本舰队造成严重损伤。但是,在火炮技术和观瞄技术的限制下,定远、镇远无法发挥大口径火炮的全部战力,射速偏低到一分钟一发,有效观瞄距离只有4000米,这是让一只患了近视眼的老虎摘下眼镜与猎豹决斗,自然会落于下风。西姆斯少校最后提出——增大吨位,增加主炮数量的同时增大口径,增加锅炉动力,尽量减少中等口径火炮,适当增加抵御鱼雷艇攻击的小口径速射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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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汉和西姆斯的争论,没有直接影响到美国海军的发展,却令英国皇家海军从中受益,1906年,一艘完全符合西姆斯少校舰艇发展预想的全新主力舰下水了。

当然,这是后话。

摆在德国观察团成员眼前的课题是关乎陆军的,清日之间的陆战造成的影响远远低于海战,可终究还是引起了德国人注意。他们与俄国人、法国人带着轻视的心态蜻蜓点水的掠过辽东不同,他们沉下来,足足待了两个月的时间。

艾尔弗雷德.冯.科瓦茨步兵大尉提出:在保障足够的火力密度和持续性前提下,装备弹仓式步枪的作战分队可以采用较为疏散的队形作战,清**队采用的三种作战方式值得借鉴,即——敌前近地境左、右梯形运动;敌火前,前、后两道散兵线平行短促跃进运动;集中火力、兵力以一点突破、两翼扩展的作战运动。三种运动作战方式都揭示出一个本质,呆板的线性战术时代结束了,全新的步兵战术将在未来的战争中发挥作用并极大的丰富起来。但是,曾经以德军为师,羸弱不堪的清**队已经在此方面走到前列,值得再行深入学习、研究。

大尉建议,在军团级层面与清国第一军建立紧密的联系和亲密的交流。

汉斯.斯维因斯泰格炮兵中尉认为,曲射战术在清国炮兵中的成功运用,将导致陆军发展史上的一次伟大革命。相比之下,清**队较之对手日本军队,更善于利用火炮执行曲射战斗任务,从而在火炮数量和技术性能居于轻微劣势的情况下,完胜日军,创造了双龙山、沙河北岸、荞麦山等炮兵作战范例。可惜的是,清**队的炮兵军官们没有留下炮兵作战指挥地图,观察团成员无从捉摸清军炮兵运动的轨迹,分析清军炮兵的战术准则。

亨格尔少校更在意今晚杨格的话,连珠炮,也就是马克沁式机关枪的运用,将导致步兵战术的革新,同时,他也看到清军的步炮协同,炮火和机关枪的协同作战能力,沙河北岸的战果惊人,足以引发世人的警觉和研究。

制造武器的德国人,却要从利用武器在远东的辽东半岛生死战斗的清国人身上学会运用武器。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很稀奇,在职业军官们眼里,却再正常也不过。在德军观察团成员中有一个普遍的认识——会制造不重要,会运用才重要!

步兵基本战术变化,火炮曲射战法,新的步炮协同作战方式,机关枪的战术运用。四个全新的大命题让德军观察团成员们兴奋不已,连夜起草了修正后的观察报告后,乘坐炮舰返回天津,在领事馆将长篇报告以越洋电报的形式发回国内。

德国人一夜都在忙碌,杨格一夜都在酩酊大醉中沉睡。

“师长,师长。”

杨格从昏睡中被吵醒,睁眼一看,天光大亮,不,窗外的光线是亮黄色的,应该是午后了。

“杨春,你怎么没走?再迟就赶不上德文班开课了。”

“师长,电报,芦台陈处长来的。”

“念。”杨格伸了一个懒腰,却觉出脑袋有宿醉之后的痛感和麻木感。酒,不能再喝了,一名指挥员需要时刻保持清晰的头脑。

“冯小姐昨日下午乘火车赴关外。”

“没了?”

“没了。”

“唉......要真能修通天津到奉天的铁路就好了,她也用不着受这一路......什么?!昨天下午?快,急电榆关,让曹文翰无论如何给我拦下来!拦下来!娘的,越怕啥越来啥,这个时候来起个屁作用?万一朝廷当真翻脸,死一个就够了,非要死一堆人呐?杨春,拍发了电报立即赶回去,务必要拦住她!”

“是!”杨春立正,快步跑去办差。

师长的心思,杨春清楚。师长头上顶的罪名太大,尽管对朝廷可能的反应有些把握,却不敢说绝对有把握朝廷会拖延着不问罪。一旦问罪就完了,现在杨冯两家只是定亲而非结亲,即便株连九族也株连不到冯家头上,可是冯家小姐若要来奉天,事儿就坏了,冯家人就算参与杨格的违逆大罪之中了。

聂军门、冯老总兵都对关外发生的事儿故作不知,该干啥就该干啥,不说、不参与,不电报往来谈及此事,冯小姐又何苦跑这一趟呢?她是见不着杨师长的!

杨春走了,杨格坐在床沿上,觉得浑身慵懒,头脑却越发清醒起来。

朝廷当真问罪,咋办?反了!?弟兄们的家小都在关内,此时造反,恐怕没几个人愿意跟着杨某人,不倒转枪口对准他们的师长已经不错了。那就只能拖,能拖到明年开春就是胜利。

不过,从反复分析的结果来看,朝廷问罪于杨某人的几率实在太小,预作准备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电报,师长,总理衙门来电。”杨春去而复返。

“什么事?”

“皇上亲授康有为先生为五品京卿,办理报纸事宜。”

“呼......杨春,你咋不等一会儿再叫醒我?先拿这个给我看了,再说冯小姐的事儿?你真笨啊!”

杨春委屈,心中却放下了大石头,看来自己估计的不错,康有为得到五品京卿的头衔,就证明朝廷追究师长罪责的可能性已经降至最低。至于师长胡乱怪责卫士,那是玩笑话,是师长在内心极度焦虑过后的一种纾解,当不得真。

“杨春,说实在的,刚才,我,突然很想她了......算了,算了,跟你个嘴上没毛的说不着这些。快走快走,到了学堂里好生补一补数学和格致,我教你的太零散,你千万别疏忽了。”

“是!”

杨春心里嘀咕,嘴上没毛?你比我大多少?一岁还是两岁?嗤,等我娶了媳妇儿......唉,没的比啊!师长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两个婢子如今算是妾侍,还有三个婢子,今后说不一定还能有侧室,自己哪儿比得了?想一想吧,人家师长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能肩挑起这么多事儿来,一件件都是大事!嗯,这一次离开师长一定好好学,学成回来就不是小卫兵,就能多帮师长的忙了。

心里想着事,杨春低头猛走,却差一点撞进刘松节的怀里。

刘松节一把按住杨春肩膀道:“杨春,想啥事儿呢?准备好没有,等我跟师长告别之后就走,你动作快一点。”

“嘘,参谋长。”杨春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师长刚才说,想冯家小姐了,很想。您给劝劝,就让冯家小姐来奉天吧?”

“放屁!来不得,你小子胡思乱想啥?”刘松节没给杨春好脸色,诈唬了一句后,又笑道:“莫非,你也想娶媳妇儿了?”

被说中心事的杨春急忙摇头,赶紧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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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俄国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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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俄国人还傻乎乎的在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里咆哮,争取俄罗斯帝国利益在清国盛京将军辖地矿产资源上的体现,德国佬不是东西啊,不声不响的就派了勘探队去了抚西、本溪,如今更把协议都签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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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西尼不能也不敢破坏俄德之间的《神圣同盟条约》,也不能公开责怪私交还算不错的德国驻清公使海靖,只能在总理衙门涨红老脸,跳着脚指责清国人办事不地道,不够朋友,不值得俄国人信任。盛京矿产事件,将会影响到俄、清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言下之意,清政府特遣祭奠专使王之春早前在圣彼得堡得到的承诺很可能不作数。

这事儿还得从1894年10月20日说起。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于该日晏驾,同时,陷入清日战争的大清**队从朝鲜败退,日军推进到鸭绿江边,主和派们急切地希望俄国调和,就派出王之春为专使,前往俄国祭奠,并相机寻求俄国的帮助。王之春立即出发,却依然赶不及老沙皇的葬礼,也没能赶上新沙皇尼古拉二世继位,却受到别有用心的俄国人还算热情的招待。俄国人不愿意单独调停清日战争,建议王之春游说法国,王之春又请命前往法国寻找帮助。杨格横空出世,陆战败局奇迹般的扭转,日军主力逐步深陷辽东战场无法脱身,日本人也开始考虑和谈解决问题了,俄国人立即转变口风,要力挺大清国一把。

王之春在巴黎得到消息,又巴巴地跑到圣彼得堡,却已经是清日和谈已成,《马关条约》已经签订了。

俄国人不甘心被日本人控制朝鲜,占领辽东半岛,主动对王之春提出,俄国政府将联合德国、法国干涉日本,令其归还辽东。并且,为了保障清国今后的安全,俄国政府将考虑与清国政府签订防御同盟条约的可行性。

喀西尼的意思,就是大清国如果不把盛京矿产利益交给俄国,俄国就不考虑防御同盟的事儿了。

故而,当一等侍卫荣和千里急行回到京师西苑时,御前阁议正在进行,荣和只能在补桐书屋外静候。

书屋内,光绪听恭亲王奕訢说过俄国公使喀西尼的态度,脸色越来越沉重,思忖半晌,转向李鸿章问:“李爱卿,英国人是怎么个说法?”

左首首座的李鸿章向光绪欠身作礼道:“回圣上,英国公使奥康尼(欧格纳)已经将俄国要求盛京矿权一事通报伦敦,尚未得到回复。公使本人倒是更关注上海英美租界展界后,大清子民的搬迁问题。英美在前年(1893年)擅自展界,去年签订展界协议,今年才开始正式的大规模铺路筑屋,有关搬迁纠纷频出啊。”

“恭王,展界即成协议,大清当言而有信。”光绪说这话,却觉好似咽下苍蝇一般难受,英国人去年利用大清国敦请列强调停心急,签下了租界展界协议,让英美人擅自展界行为得到保护。可是,英国人、美国人却没有在清日战争、和谈中起到一点作用!如今,事实已成,没办法了,所谓“言而有信”就是吞下苍蝇,并非要以大清国的守信去换取英国人的支持。

俄国人万一真的变脸,后果不是俄清防御同盟签不了的问题。蛮横的俄国人早前在黑龙江频频挑起边境纠纷,若非依克唐阿处置得力的话,恐怕已经激起事变。如今,大清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面临大额赔款而使得财政困难,战败缔约导致国民情绪激动,帝后争权、改革与守旧的激斗令高层、地方政局不稳。可以说,今天的大清国无力与俄国这头大熊角力。

光绪、奕訢和李鸿章都想到了这一节,也作出了同样的判断。

放眼世界,能压制俄国的,只有英国人,英国人也愿意积极地遏制俄国。问题是,英国人种种表现都证明,他不可靠!甲午开战前,一直标榜中立的英国人明知日本备战已经完成,大岛旅团已经登船向朝鲜进发,却依然与日本修订了通商行船条约,等于是鼓励日本对大清国开战。看来,英国人更愿意帮助战胜大清国的日本,以日本来遏制俄国,至于大清国嘛,外交政策太软弱,又是大肥肉,俄国人能啃一口去,英国人可以立即扑上来啃几口。

大清国遭遇的国际情势和外交局面就是如此。

德国人和英国人,据说是亲戚。德国人和俄国人,据说也是亲戚。英国人和俄国人,其实还是亲戚。洋人都是蛮夷,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道德。那么,要跟洋人打交道,那就不能提亲情道德,只能讲求利益。

那么,是令杨格退让,或者以朝廷名义不承认盛京洋务帮办与德国人签订的协议,得罪德国人?还是不管俄国人的无理要求,继续与德国人合作,再努力求得英国人的帮助?

三岔口,光绪、奕訢、李鸿章已经走到三岔口,决定走哪一条路?很关要。

一阵沉默之后,李鸿章开口了:“圣上,不如饬令杨格立即返京在总理衙门行走?”

昆冈立道:“李中堂,杨格返京是以问罪的名义还是问计的名义?”

李鸿章白了昆冈一眼,垂眉不答。后党守旧派是处心积虑要在阁议中挑起这个话题,激化矛盾。

光绪情知如不把昆冈压下去,御前阁议就将演变成帝、后矛盾借辽东矿产利权之事的大爆发。俄国人威胁在外,帝后相争在内,事情很可能变得难以收拾。故而,必须把昆冈压下去。

“昆冈,朕问你,你觉得是应该问罪还是问计啊?”

昆冈乃是有备而来,回答说:“奴才以为,当问罪则问罪,当问计则问计。”

这话,粗听起来是等于没说,细细一想,大有文章。

先用问计的名义把杨格叫回来,脱离军队,孤身京城,再兴师问罪。凭借京城里众多的王公贝勒,悠悠众口,祖宗旧制,还怕问不了杨格一个“藐视朝廷,擅掘龙脉”之罪?那时节,有荣禄的五城巡防营在,有端郡王、睿亲王以及刚刚从关外“备战”回来的兵部尚书敬信控制的京营八旗在,落入京城的杨格就是插翅难飞,难逃一死的结果。

真要逮杀了杨格,第一师要么解散,要么乖乖的听从朝廷之命。那时候的朝廷之命,就完全是老佛爷的意思了。

奕訢起身,端着亲王的架子手指昆冈,喝道:“那你先去问俄国人的罪,问德国人的罪!杨格回不回京师,俄国人都要染指关外的矿产利权,德国人都要拿着协议办事儿,问了杨格的罪,你去办!?”

“你去办”三个字被刻意提高了声量,也略微的拖长了一些。

昆冈乃是读圣贤书出身,不是跟西洋蛮夷打交道、打战出身的,哪肯去挑这副担子?就算想挑也没那能耐。闻言一缩头,不再言语了。

“移民实边,整军经武事务繁杂,再加与德人的协议已成,诸般事务都要落实,杨格就无需回京了。”光绪一语定鼎后,向李鸿章、奕訢道:“李爱卿、恭王,德人可否掣肘俄人?何人可备战守咨询?”

“臣举荐一人。”李鸿章躬身道:“武备学堂旗员监督、第一军军学总监荫昌,留学德**事,对欧洲诸国关系尤为洞明,圣上可召荫昌来京备问。”

“嗯......”光绪沉吟片刻,看了一眼缩头乌龟一般的昆冈,心道此时不能激化与太后的矛盾,否则闹将起来,恐怕王公贝勒们会指责皇帝不孝,而前番谕令庚子年停罢科举,士子们多有不满,尚需假以时日以康有为等作舆论引导之才行。此时摊牌,士子们、官吏们多半会站在太后那一边,那......就彻底动摇大清皇帝亲政的根本了。眼下,还得在袒护、支持杨格的同时,给太后一点想头,稳住后党们才行。

“朕决意明诏编练禁卫军,以荣禄为禁卫军编练大臣,以荫昌为禁卫军编练会办大臣,以袁世凯为禁卫军编练帮办总教习。令,明诏辽东各部,宋庆军驻防旅顺、金州;魏光焘军驻防锦州、李光久军驻防榆关;第一军杨格所部第一师驻防奉天、鞍山站、营口;第一军聂士成、冯义和部仍驻防津、沽、芦台。以上各军具皆归督办军务处提调。诸位臣工以为如何啊?”

第一军分成两半,中间隔着湘军魏光焘、李光久部,于军略不合,却符合光绪决意将杨格留在辽东办理矿务,更名正言顺的远离京师的需要。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以公开编练禁卫军和第一军中主力第一师移驻奉天一带的行动,回应俄国人的威胁,让英国人、德国人看到大清国对抗俄国人的决心。

光绪,不知不觉的在杨格以及身边侍卫们,李鸿章、奕訢的影响下,愈发的强势起来。

李鸿章忙躬身应答:“臣遵旨立办。”

光绪想了想,又道:“嗯......以永山领侍卫内大臣,也襄助着禁卫军编练吧!”

后党的昆冈,倾向于太后的麟书眼见拿问杨格无望,却能收获禁卫军编练大权,自身又对跟洋鬼子打交道不在行,就此作罢也说得过去,乃躬身应是。

“李鸿藻、翁同龢,从明儿起,也到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学习行走办差。”

李鸿藻、翁同龢二人心知皇帝要加强外交了,英国人、俄国人、德国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在大清国欲求中兴强国而俄国人放眼威胁之时,外交理当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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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工业区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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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军制更迭,新旧并存。

中前所城内外就出现了榆关总镇衙门和第一师司令部两个招牌,也有两个营务处帮办存在。一个是在总镇衙门里的伍光鉴,一个是司令部军政处的曹文翰。宋宫保推荐的曹文翰当然不敢拿李中堂派下来的伍光鉴怎么着,二人相处倒也和气,搭着手也把没主的衙门和司令部日常事务支撑起来,只是,曹文翰是老人儿,又在司令部办公,自然要兼顾到杨镇台的后院。

陈固从唐山来电,要曹文翰妥为安排冯家小姐出关事宜;杨格从奉天来电,阻挡冯家小姐出关。两份电报相隔一夜送到曹文翰手中,已经做好安排的曹文翰不得不赶紧调整,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想出了一些可能阻止冯秀若去奉天的理由。

陈安守糊涂啊!怎么就体会不到师长、聂司令官和师长之间的默契呢?心里抱怨着,接到快骑来报“冯小姐车马已经出榆关”的曹文翰还得去一趟后院通报、安排一番才行。

杨格走后不久,自称为梅香姨娘的甄家婆子来了,被掌管后院的玉秀任为管事婆子。这管事婆子厉害,对前院的官兵们从无好脸色,总是以一副提防贼盗的神情冷然相对,曹文翰是知趣的人,干脆让警卫在后院的包铁木门上挂了一把大铁锁,锁钥交给玉秀收着了事。

此时要去后院,得从司令部大门出去,绕道家眷们进出的侧门才行。

甄家婆子对官兵们没好脸色,曹文翰也犯不着给她好脸色,一个管家婆子而已,等师长回来,那甄家婆子还能不能在后院待下去都是问题。现在,给玉秀和梅香一个面子,也是确保师长不在家时,后院的清誉和前院官兵们的清白。

“甄家婆子,开门!”呼喝着,曹文翰“砰砰”的敲响门环。

说来也怪,在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时的曹文翰行事风格与现今是大不一样。以前是小心翼翼,说话也文绉绉的;现在却颇有点嚣张无礼的意味,话语中经常出现军营中的脏话。

哎哟,读书人沦落如斯,有辱斯文呐!

狗屁!庚子年就停罢科举了,读经书的秀才、举人、进士还有个屁用?没看到伍光鉴成日在镇台衙门里组织人手编写什么“教科书”吗?今后,小学堂、中学堂都要用那种教科书。曹文翰还听说,宁河县教谕王照筹办了大清国第一所小学校,还用什么字母拼音法教小娃儿们认字,效果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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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门开了,不是甄家婆子,而是陈安守在榆关本地人中请的余家婆子。“哟,是曹大人,您......”回头看了看内院,余家婆子似乎有些害怕甄家婆子一般,也没让门,就在门口道:“找姨奶奶?”

姨奶奶?玉秀、如意都还没行过门之礼呐,充其量就是暖床丫头的身份。都是陈安守那夜乱喊乱叫,就出了“姨奶奶”这么一桩子事儿。哼哼,冯家小姐转眼间就要到中前所了,挡下之后自然要住进后院,这“姨奶奶”三个字要落进冯家小姐耳中,那......师长可就后院起火、天下大乱喽!

曹文翰在五女和冯秀若之间的态度很明确。杨冯联姻,皇帝尚且金口赐婚,太后尚且代下聘礼,将门淑女嫁给大清国第一战将,真个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那五女算什么?旗人中的破落户出身,恭王府的奴婢而已,要不是忌惮着恭王和皇上的观感,能入得了师长和曹某人的法眼?

小姐就是小姐,奴婢就是奴婢,这一点,在阻挡下小姐之前,必须给后院的人申明清楚。

“通报进去,我有大事要给玉秀说。还愣着干啥?告诉你,皇上赐婚的冯家小姐,这后院的正主子来啦,今儿就要住进这院子!”

余家婆子闻言脸色一变,赶紧让开门,慌慌张张跑去通传,顿时引得后院一阵骚动、忙乱。曹文翰不便久留,略作安排提点,嘱咐诸人待会儿到门口迎候等等,旋即离开。

后院正堂上,玉秀、如意等五女俱都有些心慌意乱,连那个自从进了这院子后就跋扈得紧的甄家婆子也蔫巴下来,嘀咕了一句:“还没过门呢,怎么就要住进来了?”之后,无言。

玉秀终究是管家的,沉吟片刻后,说:“说起来,我们都是下人,主子的事儿不能乱说,冯小姐是将军下聘的未婚正室,是皇上主媒,老佛爷代聘,一旦成礼就是二品诰命夫人。如意妹妹,我们要好生伺候着小姐,不可有非分之想,知道吗?”

如意乖巧应道:“是。”

玉秀踌躇了一下,又开口道:“甄家姨,冯小姐住进来,这院里的事儿该安排好就安排好,冯小姐住舒服了,开心了,说不得还要你继续管事。”

甄家婆娘大约并不是那种老苍皮的婆子,年纪不到四十,还勉强算得是徐娘半老,有些风韵,一双略呈三角形的眼睛里时不时的掠过一丝凶光,当然,只是对由她一手调教出的五女和一班下人时才如此。此时,她就瞥了一眼玉秀,暗自掂量了一下,欠身说:“做人就得记住自己的出身,甄大家的记住了。”

这是一句隐含威胁之意的话,五女都听出来了,玉秀和如意的感受最为深刻,不禁齐齐的打了一个冷摆子。

“你们几个太没用!从京师贤良寺到榆关来,这一路上.......”甄家婆子走到门口看了看,觉出其他人都隔得远,才转身变出一副狠脸来,厉声道:“霜月、韵秋、梅香,跪下!”

三女闻言,纷纷面向甄家婆子跪下。

“枉费老娘调养你们这许多年,竟然连一个男人都拴不住!这天底下就没不偷腥的猫儿,哪个男子不风流?何况杨大人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你们看看玉秀和如意......你们两个也不济事,杨大人去奉天,怎么就没跟着去?!跪下!”

玉秀和如意互相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的也跪了下去。玉秀从11岁卖进恭王府之后,没少挨那恶婆娘的柳条抽,如意更可怜,7岁就跟在恶婆娘身边耳提面命,受的罪比玉秀只多不少。经年累月下来,对甄家婆娘都生出畏惧之感,加上痛脚被捏,即便是在这院子里也只有屈膝顺从。

“这次冯家小姐出关,正是你们的机会。都给老娘听好了,冯家小姐是要去奉天见将军的,你们要帮着把这事儿做成,巴结好了她,也能跟着到奉天去留在将军身边。老娘就不相信,到得奉天,你们五个人还抵不过她一个人?使着法子把将军伺候舒坦了,记得王爷的交待,这才是你们的本分,今后的出身。有人来了,你们起来。”

五女刚刚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余家婆子就在门口道:“前院传话,冯家小姐快到了,曹大人让大家都出去候着。”

众人纷纷出门,梅香走到玉秀和甄家婆娘身边,小声道:“甄大娘,韵秋还小,过了七月才满十五,是不是过段日子再.......”

甄家婆娘的三角眼斜着瞪了梅香一眼,正欲发作,玉秀忙挤开梅香,央求道:“甄大娘别怪梅香,迎着冯家小姐要紧。”

甄家婆娘哼了一声,退后两步走到一旁,等五女先过了才跟着,谨守着一个下人婆子的本分。只是在梅香过去时,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辽阳南路,鞍山驿站东侧的千山山头。

杨格大口喘息着坐到树荫下,眯眼瞅了瞅了亮晃晃令人感觉有些眩晕的日光,接过新任副官王昌递来的日式水壶喝了一口,抬手扯开军衣的领口,仍觉得不够爽快,干脆把水壶丢给贴身卫兵李皓,反手脱下军服外衣,露出汗湿的粗布汗衫。

从天津机器局来的陈国华和德国谈判代表兼首席技术雷德曼带着的联合勘探队还在半山腰搜寻。

对鞍山站以东的千山(分水岭)一带的勘探已经进行两天了,没有任何收获,勘探队的人都有些泄气,只有杨格还是信心满满,固执的要求勘探队在千山堡一带进行拉网式的勘探取样。不放心之下,干脆丢下手里的琐事跟着过来,颇有监军督阵的意味。

能否在鞍山找到煤铁矿藏,关乎到中德合作的钢铁厂项目最后定址和开工修建厂房的问题。杨格主张在靠近营口的鞍山站设厂;雷德曼却主张利用本溪、抚西的煤铁资源,先在本溪湖设厂,如果鞍山能够找到煤铁矿,就再设一厂。

有的想法,杨格不可能透露给合作伙伴知晓。

在杨格的脑子里有一幅规划图,在鞍山河(小沙河)和浑河的交汇处东岸三角地带,有一座以三座大型炼铁高炉和六座炼钢平炉为中心的钢铁厂,一座炼焦厂,一座铸造厂,一座火力发电厂,一座铁合金厂,以硫酸、硝酸、氯酸钾、氨气制取的一系列化工厂。加上锦州大凌河口的盐场和盐酸厂,在安徽、苏北的纱厂,在天津的机器局......一套军工系统就算初步成型。

对杨格来说,这套体系的核心就是两河三角地带的工业区。

浑河带来抚西的煤,太子河带来本溪湖的铁,两河在王大人屯汇合后,流经浑河、鞍山河三角地带的工业区。如此,即便是道路交通条件较差的现在,大宗煤铁矿石运输可以通过河流航运解决,封冻期则用冰溜子代替。同时,工业区集中设在三角地带,从军事角度来看利于防御,从保密需要来看,也较为便利。

既然不能说中德合作的钢铁厂即将成为中**事工业的组成部分,那就只能寄希望在鞍山一带找到矿藏,消除分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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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预见性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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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烈日下,西门子的首席技师卡尔.雷德曼气喘吁吁的爬上山顶,光亮的脑门顶上汗光致致,秃处下方一圈卷曲的棕发上挂着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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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屁股坐到杨格身边,感觉头顶阴凉了,“呼”了一声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又冲着陆续上到山顶的勘探队员们吼了几句。

来自天津机器局的翻译金桂生说:“雷德曼先生认为,这一带不会有铁矿脉存在,倒是有些散生的结晶锰,如果能够找到第二处结晶猛生成地,兴许可以推测出锰矿矿脉的大概位置。大清国的这一片山脉是矿藏众多的宝地,需要分类、长期的进行勘探,有选择的钻探采样。”

杨格心中有些失望,看着东面、北面的莽莽山岭,暗暗呐喊:铁矿脉啊,你在哪里哟?!再不出现,老子就没办法把钢铁厂建在两河三角地带,整个工业区的规划就成了泡影!

知道鞍山站一带有铁矿是一回事,百万分之一地图上的一厘米,实际的十公里20里,得要多少人手才能形成拉网效果?而且,这些人都还得具备粗浅的矿石鉴别知识。杨格从德国佬嘴里得知:铁矿石,品位高的呈黑色,品味低的呈玄青色或者铁锈红色;在手里掂量掂量,铁矿石比鹅卵石要重近一倍,用之划物不会留下黑色的痕迹(若留下,那是铅矿)。

依靠四十多号人手在鞍山站一带的千山——摩天岭——弓长岭这个大约有三百平方公里的三角区域找铁矿脉,无异于大海捞针。

“哗啦啦......”助手席彩尔把皮囊里已经编号的岩石样本倒出来,摊放在雷德曼面前,雷德曼摸出眼镜盒,戴上夹鼻后,拿着放大镜半趴着仔细查看。

杨格凑上前去,却听雷德曼轻轻的“哼”了一声,赶紧保持距离,避免热着了人家秃顶眼镜儿。

一块编号为43的岩石样本吸引了杨格主意,刚刚伸手去拿就觉手背一痛,“啪”的一声脆响入耳,打了人的雷德曼先生别过脸来瞪了一眼,丝毫不给脸面啊。

地质锤在手,照着43号岩石样本中央一敲,那块看似结实的岩石竟然一下子碎成三大块,断裂处非常整齐,有类似于贝壳螺纹一般的丝丝银色反光。

雷德曼和席彩尔快速对话,金桂生立即给杨格翻译道:“雷德曼先生认为这是一块锰矿结晶程度较高的矿石,由此可以推测出矿脉确实存在,正在询问43号样本的发现地。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席彩尔先生说,43号样本发现地就在马鞍形山下。雷德曼先生说,43号矿石是海生中期锰结核矿的典型,沧海桑田,海底抬升为山脉,就出现在陆地上,这一带很可能存在大量这样的中期锰矿,这种锰矿还共生了铜、镍等物资,如果能找到大量的、集中的分布带,具有开采和建冶炼厂分别提炼锰、铜的价值。”

锰矿,嘿嘿......锰合金的用途很广,至少杨格知道,自己那个时代的机枪重枪管就是用钨锰合金钢制成。他还记得,中国是有色金属大国,只要及早打好冶金工业特别是有色金属工业的基础,今后前途光明。不过,未来是未来,眼前是眼前,还得在鞍山站一带找到铁矿脉,才能解决杨某人和雷秃头之间关于建厂选址的分歧。

嗯,雷秃头,杨格在心里就是这么称呼可爱的雷德曼先生。

雷德曼似乎听到杨格在心里说了一些不礼貌的话,转头,眼光从夹鼻眼镜的镜片上缘看向杨格,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

金桂生说:“雷德曼先生想问问杨大人,能否就锰矿开发一事谈一谈合作条件。”

“可以!”杨格回答的很干脆,锰矿的发现只是副产物,他需要的是鞍山找到铁。只要合作条件合适,他还巴不得德国资本和技术在中国的东北陷得越深越好。

雷德曼严肃的脸上总算出现了笑容,又说了一大堆的话。

“雷德曼说,从16号到35号岩石样本来看,千山东麓应该有可能找到铁含量更高的岩石样本。也就是说,杨阁下固执的要在这一带找铁矿,还是有一些根据的,那么,杨阁下的根据是什么呢?”

根据,尼玛的根据啊,老子的根据是老子的时代,这里,就是千山以西的鞍山站,有中国的大型联合钢铁企业存在。这些,老子能给你雷秃头说吗?说了你又肯定不信,那还说个鸟啊?

“直觉。”

啊?金桂生又是一愣。

“照直说。”

“杨-格-尔阁下。”雷德曼生硬的用汉语说了一句,后面又是杨格听不懂的德语。杨格尔,老子,老子还真是年轻呢,至少比雷秃头年轻了一半。

“雷德曼先生说,他不相信直觉,只相信事实和严谨的推论,没有根据的直觉无法说明任何问题,只有根据确实的论据而严密的逻辑产生的推论,才足以产生正确的结论,得到结果。他的推论是,此地向东、向北,都有可能发现铁矿脉,大型的铁矿脉。”

杨格猛然扑向雷德曼,将那颗秃头抱进怀里,亲热的连声道:“雷德曼啊雷德曼,你他娘的太可爱了,老子真想吼一句雷德曼先生万岁的。你们,都没听见,懂吗?!”

附近的陈国华等几个中方人员笑而不答,金桂生更是用夸张的点头来回应。在千山一带辛苦了三天时间,能够从雷德曼嘴里得到这么一个推论,说明大家的辛苦没白费,众人都觉得那颗秃头还真有些可爱起来。

雷德曼差一点被憋死在杨格怀里,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左手推着眼镜儿,右手伸向杨格,用汉语生硬的说:“西门子。”

杨格伸手与之握了握,却摇头道:“不,不要西门子,要别的公司,德意志帝国的别的公司。老实说,本人不想西门子垄断中国关外的铁矿和钢铁冶炼业。合资钢铁厂,西门子;本溪湖铁矿,西门子;抚西煤矿,西门子;鞍山铁矿,不要西门子。”

“为什么?”雷德曼闻言,霍然起身,一副随时可能暴走的模样。

“我,杨格,杨大人,不喜欢。”

听了翻译的话,雷德曼有些莫名其妙。这些天来大家可谓同甘共苦,合作愉快,这个清国的大官儿确实具有惊人的预见能力,抚西的露天煤矿是他找到的,此时极大可能存在与千山东麓和北面的安平堡一带的铁矿脉,也是他指明的大范围,这......绝非巧合。什么直觉之说?雷德曼绝对不相信,只会嗤之以鼻,却对杨格惊人的预见力和背后的真相带着浓厚的兴趣。他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合作者的、朋友的回答,而非普遍存在于清国官员中的那种蛮横无理而又可笑的态度,以及他们回答的往往令人失笑的什么话。

“这个话题,等我们真正找到铁矿脉之后再谈。阁下,你是清国政府的高级官员,军队将领,理应得到雷德曼的尊敬,但是,雷德曼更尊敬的是你的知识。如果没有阁下的指引,我们这些人就算花费十年的时间,也未必有今天的成果。鄙人,雷德曼,非常希望能够聆听到阁下关于此次找矿方向指定的推论过程,非常希望,非常渴望。”

杨格挥挥手,向众人呼喝道:“走吧,走吧,下山了,趁着天色尚早,咱们去东边的大孤山看看。”

勘探队员纷纷起身下山,雷德曼却成了杨格的跟屁虫,一直试图得到“真实的回答”,杨格哪有啥“正儿八经”的回答呢?论找矿和冶炼的本事,他是远远不及雷德曼的,胡诌只能被人家一下子看穿本质。就这么拖着吧,或者,转换个话题?

“雷德曼先生,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名字,也是西门子公司的职员,叫约瑟夫.格劳德。”

“约瑟夫?!”雷德曼摇摇头,他从1893年秋天带着西门子平炉到远东的大清国来,一方面指挥设备安装,一方面为天津机器局的炼钢厂培训工人,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阁下,你是......”

杨格急道:“克虏伯也有钢铁厂吧?”

“有,用的是西门子公司提供的高炉和平炉。阁下.......”

“克虏伯家很有钱?会不会在东方建一个炮厂?或者连同铁矿山和钢铁厂一起?如果雷德曼先生能够促成此事,本官保证你得到的佣金会远超西门子公司给你的薪水,五万两银子,如何?”

五万两银子啊,很多了。可雷德曼的兴趣并未放在钱上,在他看来,知识才是无价的,如果得到杨格“预见性背后的知识”指引,还怕没有五万两、五十万两白银吗?

“阁下,我更希望能够学习阁下关于地质矿产学方面的知识。”

地质矿产学,原来是这个名儿。杨格又道:“雷德曼先生,听说德国有位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名字与你一样,也叫卡尔,卡尔.本茨;还有一位叫,叫戴姆勒的,你听说过他们吗?”

求知心切的雷德曼不愿得罪杨某人,只能有问必答:“本茨先生很了不起,制造出了能够自动行走的自动车。戴姆勒先生也是制造自动车的天才。”

杨格心道,凭我对汽车的了解和那点皮毛知识,能够诈唬住卡尔.本茨或者戴姆勒呢?汽车,这玩意儿好,就是......哎!大庆石油,大庆在哪里?对啊,大庆油田在哪里呢?

鞍山、鞍山站;本溪、本溪湖;抚顺、抚西城;大庆,现在叫什么地名?一番思索后,杨格毫无线索,只能暗怪自己的前世没有好好了解一下大庆,没有机会在黑龙江走一趟......

一路上,雷德曼都缠着杨格,杨格被缠烦了,只得借口军务繁忙,带着王昌和李皓骑着马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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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乐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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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呜呜......”汽笛声中,一条船首两侧漆着英文的商船缓缓靠拢上海外滩码头。这条悬挂美国旗的商船名曰“布莱克松号“,为美国西海岸城市旧金山经日本横滨到上海的不定期商船。

蓝眼睛高鼻子的洋人、短发西服却掩饰不住“天生”罗圈腿儿的东洋人、留着辫子穿着洋服的留洋归国华人以及辫子马褂的大清国人,从等级泾渭分明的三条栈桥通道次序下船。高鼻子们占了一条栈桥,东洋人占了一条栈桥,剩下的一条.......却在瞬间吸引了通过另两条栈桥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个高挑的,在白色纱质花边小阳伞下的窈窕身影。装饰着绣花白纱和白色羽毛的帽子下是一头浓密、略微卷曲的黑发,很随意的挽成一个髻,用雪白的纱带系着。白皙的脸庞,精致的口鼻,明媚的大眼睛在顾盼之间风姿盈然。白色的裙装一如小阳伞和帽子,有线条简洁的立式衣领衬托出的修长颈项,有束胸刻意勾勒出的胸部曲线,有绣花白纱装饰而显得丰满的髋部和由此显得更幼细的腰肢,还有......长长的裙摆几乎要垂在地面上,显示出裙服的主人有着符合米开朗基罗大师审美观的身形比例。

在拥挤、喧哗、充斥着汗酸味的第三栈桥上,周围的人自觉地与阳伞下的身影拉开了距离,似乎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只可远观。近了,凡人身上的浊气就会亵渎了佳人。

隔得远,不代表人们不去看;美丽的事物,不代表人们都会送上赞美之情,总有人会恶毒的想——伤风败俗哟,大清国的女人怎么能够如此穿着呢?!三从四德还讲不讲了?列女传、贞节牌坊在洋人的物事疯狂涌入大清国的时节里,当真不管用了?妖精!假洋婆子!

在一个身形瘦小,穿着洋装拖着辫子,手提一个大箱子的男子引领下,白色的小阳伞在人们自动闪开的栈桥上缓缓移动,不多时登了岸,出了有法国巡捕把守的闸门,登上一辆等客的人力车,在幸运的车夫轻快的脚步下渐渐远去。

老北门大街上,有一个连署理两江总督张之洞都知晓的地方,乃是中西医兼具,中药、西药兼卖的乐善堂。这乐善堂的名声在上海租界以及上海县一带已经有了几十年,达官贵人们喜欢到这里瞧病,渴望科场得意的士子们喜欢买这里兼营的精装小开本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典籍。据说还有一种更小的,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楚字,故而,一套科场作弊的法子也就应运而生了。

乐善堂的主人叫岸田吟香,地道的日本人,却在清日开战的时候,依然得到大清国江南的达官贵人的尊敬。如若换一种说法,那岸田吟香是无国界之国际主义分子;或者说,岸田吟香是崇拜汉学到痴迷,忘记自己是日本人的日奸?

另外要提一句,岸田吟香是男的,不是女的,是位气度不凡,白须飘飘、六十多岁的老人。

后堂有一间和室,白发皓首的岸田吟香手夹一粒黑子,目视棋盘,余光却在对手脸上瞟过,又快速的扫过木纸门。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他的对手身材矮小瘦弱,小眉小眼,目光游移,形象似乎可以用猥琐二字来形容,迟迟落不下子之际,岸田也不催促,脸上始终挂着谦和、耐心的微笑。

猥琐男犹豫良久,手指在装棋子的钵里抓来抓去抓了半天也没抓出一个棋子来,好半晌才鞠躬道:“前辈棋艺高明,荒尾认输。”

“荒尾君心不在焉。”

“前辈,听说她是德川前的皇族,藤原家后裔?”

“嗯,这是川上将军安排的。”岸田吟香把手里的棋子丢在钵里,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很久远以前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开口道:“西南战争时,荒尾君是追随西乡君的吧?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叫藤原重的大队长?1877年,就在西乡君兵败之前,他携家人离开故国,登上美国人的商船去到夏威夷,第二年迁居旧金山。就在登船的前一刻,藤原夫人生产了,有了一个女儿。八年前,川上将军派人找到藤原重,藤原洋子遂加入海军情报机关和玄洋社的‘菊子计划’,成为第一位菊子。”

“藤原洋子,菊子。代价……太大了。”荒尾精微微摇头,一脸的惋惜之色。

“皇族的高贵,美国的成长经历,才能造就出一位堪当优秀评语的菊子。在旧金山,菊子与华人之间相处融洽,能够说流利的吴语和粤语,官话也非常地道,比之荒尾君的官话嘛,更像个从小在京师大宅院里长大的大家闺秀。荒尾君,请稍候。”

岸田起身,到书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相片来,递给荒尾精。

荒尾精乃是陆士毕业,在军中有志向远大之誉,颇受川上操六将军的器重。此番主动要求到中国拓展情报工作,重点方向就是在关外奉天的驻军将领杨格。通过前一阶段的情报搜集分析,他找到了杨格的弱点——好色;又从武毅先锋军换军服一事中得到启发,要求玄洋社负责人头山满在菊子计划中挑选适当人选,配合自己在关外的情报拓展。

人,派来了,还是培养了八年之久的第一位菊子。也就是说,菊子计划是从她开始的。

相片上的女子很年轻,很漂亮。从照片上已经看不到她身上留存着德川前的后二条皇族血脉,也察觉不出有日本人的特质,看上去,更像个中国官宦之家送到美国成长起来的千金小姐。

“确实很优秀,前辈,你费心了。”荒尾精向岸田深深鞠躬。

岸田微微摇头表示客气、谦虚,却在收回相片的同时陡然变了脸色,恨恨地切齿道:“杨格是帝国大陆战略的最大敌人!为了大陆梦想,西乡君去了,藤原君献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我这才糟老头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别说四十万两银子,只要能在杨格身边插下这颗钉子,我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荒尾精再次鞠躬,一脸感激的说道:“前辈之赤诚,川上将军非常佩服。不过……当前我们的情报工作,似乎还应该在朝鲜问题上多花一点精力。杨格,就请前辈交给卑职吧!”

“清国专使王之春尚在欧洲逗留,短期内很有可能再赴圣彼得堡。”岸田吟香说着话,目光扫过一旁的座钟,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木门,皱眉道:“俄国人迟早会对朝鲜伸手,从俄国领事馆那边得来的消息是,俄国人的远东扩张取决于两点,第一,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工程进展;第二,能否切实控制朝鲜这个‘**自主国’。帝国花费了两万多军人的生命和近亿元的财力,这才把朝鲜从清国手里夺下来,不能拱手让给俄国人。荒尾君,菊子将来的位置至关紧要,我建议你暂停在汉口的计划,移驻旅顺或者营口,密切注意杨格与德国人、俄国人的交往,就近配合菊子的行动。”

“看来,前辈对菊子很有信心。”

“荒尾君,当你看到照片的时候,有何感想?”

“代价太大,如此优秀的大和女子竟然……她确实是个大美人。”

“换做那个好色之徒呢?我们的菊子一定会征服杨格,令清国第一战将成为我们的俘虏,为大日本帝国的大陆战略,大亚洲战略服务。”

荒尾精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再次向皓首白发的岸田吟香鞠躬以谢。岸田早年就到中国来学习汉学,在书法、绘画、医学方面颇有造诣,结识了一大群清国的文人、官僚们,又从卖眼药水起家到经营中西药房、精美的铜版印刷品,多年下来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岸田的人脉和财富完全能为菊子的任务安排一个最为恰当的背景身份,使之自然而然的与目标发生交集。这一次任务,让岸田已经准备了四十万两银子。为了帝国大业,岸田吟香可谓不计付出啊!

……………………………

鞍山站,后路粮台转运局已经撤销,办事房腾出来正好为杨格所用。

书案上放了一叠电报抄纸,这些都是无需立即回复的急电,来自天南海北,有的是对移民实边的赞誉之词,有的是对杨某人恶意破坏大清祖制的谩骂,有的是官场上的应付文电,有的是想从杨格身上找到一条通天大路,还有的,却是一些精明者从上海、天津、广州的报纸上看到了商机。

移民实边,军事屯垦,开办矿务和工业实业,盛京将军衙门无法包揽一切,还需借助民间资金投入,鼓励商人和殷实地主们投资工业。其中在江淮一带兴办大型纱厂、织布厂、缫丝厂,对以湖商为代表的浙商群体有莫大的吸引力。军用被服特别是军用薄帆布是空白,三十万整军计划带来的市场和利润,让一些胆子大,又与淮军、湘军有些交往的商人们趋之若鹜,一个个巴不得赶紧与杨某人签订开办、购销协议。缫丝厂则要慢上几步,杨格还没能把克虏伯引来,野战重炮的开发和实战使用还遥遥无期,发射药包装用生丝在陆军中暂时没有需求,在海军北洋舰队中的需求也极其有限,就定、镇二舰的主炮使用。可缫丝厂本身也针对民用市场,特别的欧洲高级纺织品市场。第一军军需部经理处要投资其中,一些想要扩大生产经营规模的商家也就顺势抛来媚眼儿。

杨格拿起一份电报,右下角有冯国璋的签名,显然是经过第一军军需部转发而来,请示参谋官意见的。事儿不大,言称江苏商人李鹤年经营纱厂五年有余,曾经争取新军服的生意未遂,如今表示愿意投资二十二万两白银扩大纱厂,并与军方联办织布厂和军用被服厂。

看了看电报的日期,已经过去七八天了。杨格在另一堆书信中找到一封芦台来信,是军需部军械处冯国璋来的。撕开来一看,正是李某与军方合办织布厂和被服厂的协议纲要。

李鹤年颇有诚意,合作条件对军方来说很是合宜,如果杨某人想要在其中吃点油水的话,只需一个暗示,估计对方都会乖乖的双手奉上。李某出资22万两,军方象征性出资一万两,产出经检验合格由军方包销全部军用被服成品和部分薄帆布,所得利润五五分成,军方可派代表入驻工厂监督,但不参与经营事务。

看上去,李鹤年很吃亏,可从长远来看,李鹤年能够从军用被服的生意中赚得盆满钵满。三十万军人,夏季、冬季常服各两套,作训服两套,一年需要120万套军服;加上利润丰厚的军官礼服和军用背囊、军被、军毯、帐篷、绑腿挂带、帆布制舟桥器材、炮衣、雨衣......林林总总,整军完成的第一年开销在七百六十万两左右,以后每年在三百万两上下。

22万两投入,撬动如此巨额生意,按照毛利润一成计算,即便是五五分成,第一年也是30多万两的利润。简直也太他娘的划算了,难道冯国璋拿了好处?这个念头刚刚浮出脑海,杨格就摆头否定。第一军的军服用料好,裁剪得当,手工精良,官兵们无不交口称赞!冯国璋的这事儿办得干干净净,连那些商人们通门路的例子钱也全数上交,可谓一清二白。

很简单,人家等着杨某人开口或者伸手呢!

提笔,蘸墨,在信纸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写下一行字:可协议给其全军被装采购额一半,军商六四分成。

给一半,留一半给其他商家,使其形成竞争机制,这是杨格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杜绝垄断的办法。垄断这东西一出现,军用品的质量就势必会在利润的诱惑下打折扣,唯有一家供应商的军方在对方提供军品的质量不佳而急需时,说不得也只能勉强接受。而且,因为有了质量要求松动的余地,极容易造成军需官和商人的勾结,**因此而生。

军品质量不佳,那是会招来弟兄们骂娘的!如果是战争时期或者战地上,有些质量问题甚至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墨汁稍干,杨格拿起信纸打量自己批注的文字,自觉毛笔字有些小长进,不禁微微自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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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刘松节挡驾】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却要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司令部里都是大老爷们,原本就没啥可看,又成日阶你看我,我看你,早他娘的厌烦了。师长在的时候,曹文翰出入后院乃是正常之极的事儿,一天少说也有十个来回;师长一走,曹文翰自觉的把后门一锁,却愈发觉得自己喜欢到后院窜门子。

只是看看,没别的心思,如有,也只是想想而已,哪敢下手啊?真要作出那等事儿来,不等师长下令,弟兄们早把人撕扯成粉碎了。

后院传报,冯小姐有请曹处长,曹处长赶紧的手势整齐,抹了一把额头上兴许有的汗水,脚步轻快的出大门走侧门。小姐来了,规矩改了,侧门不再那么森严了,敲敲门,喊一声就会有人来开门,余家婆子笑呵呵的敛衽为礼,带着曹处长向正堂而去。

前脚跨进门,正想行个立正礼的曹文翰突觉不对劲,小姐站在自己侧旁,一个硬硬的,冰冷的东西隔着军帽顶在曹某人的左侧太阳xué上方一点点。斜眼一看,那是枪,是一支列舍尔式六子转轮枪。哎哟,开啥玩笑呢!大小姐怎么能用那玩意儿,还顶着曹处长的脑袋瓜子呢?

“小,小姐,您这,一”

“曹文翰,曹先生,曹处长。”冯秀若右手略微使劲,曹文翰的脖子就向右边偏了偏。“你终究想干什么?为什么我在中前所雇不到马车?为什么连搭移民的马车都不行?告诉你,奉天,我去定了,你不安排马车我就和秀兰走着去!”

哟,这,这还是曹文翰在芦台冯家院子看到的那个温婉大小姐嘛?活脱脱的女阎王嘛!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曹文翰就觉脑袋一轻,枪口收回去了…还没来得及庆幸,却见小姐用枪顶在那白皙好看的额头上这是以死相逼的架势啊。

咋办?咋办?曹文翰也没法子了。

“来人呐!甄家婆子,你死到哪去了!?快来人呐!余家婆子,余家婆子”

冯秀若掩藏了几分得计的得意…冷冷道:“她们不会来。”

“小姐,大小姐,我,我知道你是将门虎女,说的出就做得到,我服了。你,你先放下枪…那东西危险,小心走火。万一一¨那,那我就只能跟着你去了,这满院子十几口子也就没活路了。收起来,对,唉!我,卑职一定安排马车,最好的马车…等会儿就来,就来。”

“两辆马车,一个小时不到…这枪就会打响。”

缓兵之计被破了,曹文翰这下子彻底没辙。一小时,就算马上急电芦台搬冯老大人来此,也得一天时间啊。如今,小姐手里有枪是确信无疑的了,后院的婆子婢子们又不出现,想必都被小姐“收买”了,想借助她们偷枪也不成。

哎哟喂,杨致之啊杨致之,兄弟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是…一个小时之内,两辆马车保准到侧门口。小姐,枪,给我收着?”

冯秀若哪能上这当?正sè道:“不行,快去办!”

得,最后一丝侥幸的想法也没戏,曹文翰急忙告辞出门安排。他不敢赌小姐枪里有没有子弹或者小姐会不会真的扣动扳机…真要闹出人命来,不是杨格拿谁是问,也不是冯老大人、聂军门,而是皇帝。赐婚杨、冯两家的事儿几乎天下尽知,眼看着八月十五越来越近了,南河沿宅子也早早的收拾妥当了,中前所这边“砰”的一声,全完了!留驻中前所的军事长官曹处长就是第一责任人。

冯小姐当真是将门之女,外柔内刚,哼,杨致之,今后有你的好戏看!

曹文翰刚走,冯秀若就觉浑身无力,几yù瘫软在地。玩儿枪,这是破天荒的第一回,带着这枪,乃是因为她和秀兰两个小女子上路,生怕有个不测,吓唬人防身用的。

真要扣动扳机打死人,打死自己,一冯秀若没想过,只是作个架势吓唬可恶的曹某人罢了。

说来,曹文翰着实可恶,若非梅香和甄家的揭破其yīn谋,冯秀若真不知道是曹文翰事先打了招呼——任何人都不准带司令部后院的人去奉天。曹某人越是这么做,冯秀若去奉天的心意就是越是坚决,她害怕去猜,却又不能不猜,不能不担心,那是定亲下聘的未婚夫君,冯秀若未来的一生呐!

在某些时候,没玩儿过手枪的人也能拿枪对准自己的脑袋,说不一定还能扣扳机。

后屋涌出一大堆人来,王秀兰被人扒拉在后面,倒是甄家婆娘第一个扶住冯秀若,满脸谄媚的笑脸连声道:“小姐真是将门虎女,把曹大人吓得不轻呢,这事儿多半就成了。小姐是金贵之人,二品诰命夫人的命格子,这一发威啊,连当兵的都害怕,我们这些做下人都觉得,今后将军也不敢小瞧了咱们小姐呢。”

冯秀若听了,反倒觉得有些担心起来。自己如此做,他会不会体谅自己的心境,万一,他认为是女人家在撒野胡闹怎么办?越想,她就越有些后怕起来。

“你说,将军怪罪下来怎么办?”

“小姐莫要担心,有我们这些下人在,将军若要怪罪小姐,自有我们来承当,就说主意是我给小姐出的,将军哪会真的怪罪小姐?最多训斥下人们一顿算了。”

冯秀若觉得甄家婆子有些胆略,有些心思,对自己很恭顺,是个贴心人。乃道:“那,你就跟去奉天好了,带上哪些人,由你定,早早收拾好了,马车一到就上路。”

一个小时不到,两辆双马拉的大篷车到了门外,冯秀若、王秀兰和甄家婆子以及五女都上了马车,看得曹文翰在一旁心里直发紧,很想冲上前去揪住那坏事的婆子一顿狠揍…却又不敢当真如此造次。正焦急间,一队人马飞快驰来,当先两人一个是刘松节,一个是杨春。

如同见着救星一般…曹文翰急忙扑将上去拽住刘松节的马缰绳,密密低语一番,刘松节早有定见,知晓曹某心意,乃故作厉声道:“混账!胡闹这是!来人呐,把马车遣走!杨春小姐回府!我稍候请见小姐说明原委。”

刘松节声音那么大刚刚上车的冯秀若听了个一清二楚,liáo起帘子一看,哟,马背上那人肩膀上也扛着一颗金sè的五角星,与爹爹和杨格一般无二。想想第一军众多将领中,如此年轻能佩戴金星者,除却杨格就是刘松节了。这位刘松节乃是铭军老祖宗刘铭传老大人的祖孙,这一辈刘家人中最出众者又是爹爹的参谋官,杨格的好兄弟,他的话就等于是,¨下车吧听听他怎么说。

甄家婆子好不失望,从后车下来假意搀扶冯秀若,正要再劝说几句,给冯家小姐打气的,却听马背上那将官一声厉喝:“谁是甄家婆子?!”

甄家婆子在下人面前嚣张跋扈,在玉秀等女面前如凶神恶煞,在冯秀若面前极尽谄媚怂恿之能事,遇上高举马背的副将衔第二师参谋官,也只能老老实实道个福,恭声回答:“回大人的话奴家就是甄大家(没死)的。”

“门外候着!”

刘松节翻身下马,看也不看那半老徐娘,等冯秀若进门后,带着曹文翰和杨春以及几名警卫跟了进去。

正屋里,刘松节喝了一口茶水,觉得一路的疲乏减缓不少乃道:“墨芳办事不力!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曹文翰委屈呐,你不来镇住场面,我一说,小姐更会寻死觅活的去奉天了。

“冯小姐,是这么一回事儿一,下人都先出去,秀兰妹子留下。

这一句话,堂上的五女都成了下人,只能委委屈屈却无可奈何的出门去,远远的站着。倒是小丫头王秀兰成了副将大人的妹子,留在堂中坐得稳稳当当。什么人呐?那小丫头不就是得了冯小姐宠爱的贴身丫头吗?

“致之从全局考虑,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就招引德国人投资本溪、抚西的煤铁,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朝廷上自有人在担当着,拖延着,这事儿越往后面拖越小,越没人过问。可在眼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一个不好就会jī起大清国政局动dàng,掉几个脑袋事小,国家陷入混乱、列强趁虚而入事大。致之在行险,只想尽快建起矿山、工厂即成事实。在此之前,他不愿意拖累冯家是其一,小姐去到奉天势必令他分心是其二。小姐请放心,致之身边只有副官王昌和卫士李皓,没有女人,恭王送的五个婢子不都在外面吗?”

“不¨”冯秀若冲口而出一个字,却又羞赧的及时住口。

她听出了参谋官话里隐隐带着的指责之意——“别胡闹让杨格分心,紧要关头啊!”她觉着分外的委屈,几乎就要掉泪了。可冯镇台的女儿、杨致之的未婚妻子岂能在人前掉泪?!扪心自问,自己难道不希望他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吗?难道对那五个从恭王府出来的女子没有敌意吗?

“人之常情,刘某理解。”刘松节微笑着摆了摆手,又正sè道:“实话说了吧,小姐即便去了奉天也未必见到致之的人。他成日阶在河堤上,在军营里,在矿山,在野外,就连辽阳徐知州高升宁夏知府开宴席,他都没空参加一,唉!这个人,不可以常人眼光看之,常人之心揣摩之。总归一句话,听他的,错不了。全军四万将士都是如此,小姐也当如此。致之说了,小姐先回芦台,如若闲着无聊,可请冯老大人做主,由小姐出面请王照先生协助办理女学,秀兰妹子也该当上学了,第一军官兵中很多都有子女,今后男的可以去芦台小学,女的,也要上芦台女学。女学之事,小姐若能担当起来,致之一定非常欣慰。此处,致之不会回来了,司令部转眼就要迁去鞍山,此处只留镇台衙门办理移民组织之事。这宅里的其他人,小姐若没看中留下帮忙,就统统回京城南河沿宅子。”

刘松节噼里啪啦的说过,又喝了一口茶水,起身道:“小姐若要马上回芦台,刘某可一路护送。”

刘松节行sè匆匆,连椅子都没坐热就要走,冯秀若当然能感觉出人家肩负着军机大事,耽搁不起。第一军整军正酣,将领们都忙得脚不沾地,身为第二师参谋官的他又怎么能陪着马车慢悠悠的走呢?

“刘大人,秀若知道了,请刘大人先行,秀若随后就回芦台。”

行到门口,刘松节突然停步、转身,双目凝视冯秀若片刻,摇头叹息道:“冯小姐,刘某说一句不当说的话,致之是属于第一军和整个大清国的。告辞!”

“致之是属于第一军和整个大清国的”这话什么意思?

冯秀若明白,未婚夫君心志高远,xiōng怀天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为他着想,为他分忧,千万别拖了他的后tuǐ才是!那一,冯秀若在他心里,究竟有多重要呢?

嗯,刘参谋官不是说了吗,芦台要建女学,致之他希望冯家小姐,他的未婚妻子能出面做这事儿,为此,担着天大的罪名为大清国奔bō劳碌的他会觉得很欣慰。而且,秀兰妹子大了,自己能教给她的东西除了琴棋书画没有别的,去女学堂学一点西洋的学问也好。朝廷都要停罢科举,兴办西学,今后,指不定大清国会发生何等变化呢?多一点本事多一条活路,致之他不也是记挂着秀兰吗?

冯秀若听爹爹说过秀兰家的事儿。黄huā甸王家是大房身歼灭战的首功,秀兰的爹娘和爷爷奶奶都死在倭鬼子手里,他们是大清国的义士,他们的后代当得起第一军全体官兵们的尊重和关爱,秀兰,也当得起冯秀若的关爱。秀兰妹妹,该去上学了,就算为了这个妹妹的未来,冯秀若也要担当起兴办女学的责任来。

有对未来的憧憬,有对未婚夫的崇敬,也有一点点的怨艾之情和担心¨带着这些心情,冯秀若放弃了去奉天的念头,转而上路回芦台了。!。

224 【勾引雷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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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1895年7月3日,德意志帝国政府驻华公使馆公使海靖照会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大臣奕訢,德国驻华武官等级从上校提高到少将,新任武官威廉.冯.曼斯贝克陆军少将即将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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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德国公使要求清国政府确认和保护德国公民在盛京将军辖地的商业利益。

商业交流、军事学术交流对外交的影响力,随着海靖的照会凸显出来。

此时的大清国政府官员特别是洋务派官员中,普遍存在崇拜德国的情绪。因为二十多年前的德国与如今的大清国有颇多相似之处,1870年,普鲁士王国凭借对法战争的胜利震慑了依附于法国的一部分邦国,德意志帝国得以统一,崛起为世界强国和陆军第一强国。由此,淮军从最初学习英国人改为学习德国人,聘请的教习大多是德国退役军官;张之洞新编练的自强军也完全依赖德国教习,甚至连各省练军也都使用取自德国陆军的操典。

德国政府的示好,无疑是盛京矿务争论的最佳注解,至少在洋务派官员之中,反对的声音没有了,一部分保守派官员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姓杨的、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做的不错。

康有为在京师主办的《时务日报》,梁启超在上海与《申报》合作的《民声报》趁机宣传,广为报到移民实边后关外的变化和远景展望,并大力宣扬德意志帝国陆军的精良、强大,从而引发出对德国政治、军事、经济体制的探讨和对照大清国现状的思考。

官办的《时务日报》借着这股子东风,趁机在时务报道、评论之外,还增加《邸报》摘选、《廷寄》选登等等内容,满足人们对国家事务的好奇心理,吸引了大批读者,短短十来天时间里,《时务日报》从每日印数1800张增加到6000多张,京师的街头,胡同内,茶馆酒楼,衙门官邸兴起了看报纸的新时尚。那些外地官员们更想方设法都要弄到一份《时务日报》,以求掌握京师最新的官场动态,试图从中寻找进身的捷径。

洛阳纸贵!十个光绪文钱一份的《时务日报》,在外地要卖到一个铜元(约200个文钱)。不知不觉间,参照德意志帝国政府机构体系改组大清国政府的意识,就悄悄的在人们心里烙下印迹,渐渐的扎下根。

总理衙门的电报打到鞍山站时,杨格和雷秃头正看着地图争得面红耳赤,就差开打干架了。

“本溪湖庙尔沟铁矿、优质焦煤储量惊人,足够一个拥有三座高炉,六座平炉的大型钢铁厂利用几十年。就近开办钢铁厂,可节约大量运输费用,即便是恶劣天气条件下矿山产出也可源源送到钢铁厂。有鉴于此,完全没有必要把钢铁厂建到鞍山站,尚且是距离辽阳南路大道三十多里的浑河东岸,据我所知,前几年关外涝灾,从辽阳到鞍山的道路一片泥泞,况且,你的选址让铁矿石从鞍山到铁厂还需开辟一条三十多里长的道路,此项投资完全没有必要。”

能够成为西门子公司在远东大清国的首席代表,雷德曼不仅仅是技术行家,更是精打细算的商人。他已经隐约猜到执拗地要在浑河边建厂的杨格真意,却不愿意让西门子公司的投资为其买单。

商业就是商业,西门子公司已经与盛京将军衙门签订了协议,大量的机器设备和技术人员已经从德国登船出发,剩余的现金也按照杨某人的无理要求,以白银的形式委托德商鲁麟洋行解运,不日就到旅顺登岸,送到鞍山站。可以说,协议签署生效后,德国人是积极的,诚实的,可大清国的官员杨某人却显得有些贪得无厌。

“卡尔,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长期合作的诚意和长远的眼光?”

无耻!卑鄙!明明是他不对,他还正儿八经的提出怀疑来指责忠实执行协议的德国人没有诚意和眼光?!无耻之尤!

哼!听懂翻译的话之后,雷秃头哼了杨格一鼻子,作出不屑于回答的模样来。西门子公司终究是德国公司,在海外的正当利益受到德国政府的保护。与强势的德意志帝国相比,大清帝国太弱太弱。这次合作,就算闹到国家层面上,雷德曼依然有绝对的信心击败眼前这个手段卑劣的家伙。

嗯......有些个人情绪,都怪那家伙不肯吐露发现煤矿、铁矿的实情。

“那,我决定付给你的勘探队五万两银子,作为安平堡、大孤山铁矿矿脉的勘探费,还有我个人的小小心意。德国政府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找法国人来共同开发鞍山铁矿资源,兴办一家中法合资的钢铁厂。这......在咱们的协议规定范围之外吧?”说过硬话之后,杨格软了语气,又说:“卡尔,你这样做很不友好,会导致我采取更不友好的方式来对待本应该友好对待的你。”

金桂生迟疑了一会儿,才把这一句绕来绕去差一点绕晕人的话翻译过去。

“再说了,我们的钢铁厂对道路运输的依赖并不高,每年4月到10月,完全可以依赖水路航运并建立储备,12月到1月可以用冰溜子来解决临时的原材料供应问题。这么一来,只有2月、3月和11月三个月不能利用航运。如果把原材料运输建立在航运为主的基础上,我的选址就是恰当的,对吧?而且,我这么做其实是向你透露一个友善的信息,西门子在鞍山铁矿的开发项目上,也拥有一定的机会,可以入股一成到两成。”

威逼、说理、利诱,三种手段都上了,剩下的就是把枪顶着雷秃头的秃头进行人身安全威胁了。

“三成。”

“不可能!”

“两成半!?”

“不行,最多两成,愿意就干,不干拉倒!”杨格回答的很干脆,末了又补充一句:“锰矿,镍矿,你们西门子不是向伏尔铿船厂提供装甲钢板吗?嗯?嗯?!咱们可以在鞍山生产装甲钢板,提供给福州的造船厂,利润丰厚啊!福州那边由我来通融!”

“那......好吧,两成就两成,先签个协议。”

杨格纯粹是瞎蒙的,心想舰船装甲钢板的要求很高,一般钢铁厂无法提供,只有西门子这样的“大公司”才有实力为船厂提供优质廉价的钢板,却真把雷秃头给蒙住了——西门子钢铁确实给伏尔铿提供部分装甲钢板。

“签什么签?!”杨格没好气的反问一句,德国鬼子办事认真得很,一句话拿住就要立即办下来,妈的,你都没给老子引来克虏伯,今后老子还指望着最先得到克虏伯的105榴弹炮呢!这东西比法国佬将要诞生的速射75炮好多了。“你去找克虏伯来,咱们三方面对面的签!”

杨格的意思很明白,之前关于鞍山铁矿的谈话也表达出了相同的意思,杨某人不会在鞍山铁矿开发的项目上选择西门子公司为主要合作方,而愿意选择克虏伯军工厂。也就是这个坚持,让雷德曼察觉杨某人在钢铁厂选址问题上的居心不良来。

“杨阁下,你答应的五万两勘探费,是否作为西门子公司的投资?”

“可以。”

“不,我的意思是.......在鞍山矿的开发上,可否以那五万两银子以及我个人的名义?”

“五万两?”

杨格敏感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想了想,嗨呀,差一点给雷秃头算计了!开发鞍山铁矿资源,前期投入也就是三十万到四十万两之间,雷秃头用这五万两勘探费入股,再搞一点钱来,也能凑足两成的股子,今后的鞍山铁矿就是盛京将军衙门和第一军司令部,克虏伯,雷秃头三家合作了,有西门子公司啥事呢?

不对!给克虏伯进入鞍山铁矿开发的机会,目的是引进炮厂,特别是最新的筒紧炮身工艺和炮弹装填药、火工品的技术。可以说,鞍山铁矿对克虏伯来说是香喷喷的诱饵,炮厂却是合作的附带条件,雷秃头居然想抛开附带条件,尽拿好处?滚他娘的!

“卡尔,鞍山铁矿的开发投资,计算方式完全不一样。这么说吧,鞍山铁矿是一个大项目,开发铁矿资源是其中一个小项目,还有铸炮厂、火工品厂、精密铸造厂和机械加工厂,总投资额在两百万两以上。你那五万两......好生揣兜里吧,别丢了。不过,如果你让克虏伯成功与我合作的话,我有个小小的项目,你可以来做,保证赚钱。”

终于,雷秃头抛开了文质彬彬却认真刻板的专家脸谱,露出贪婪的神情来。

杨格手指地图,在已经没有异议的浑河东岸、鞍山河北岸三角地带画了一个圈,说:“你算一算,这里有钢铁厂、铁合金厂、火力发电厂、铸造厂、炮厂、炼焦厂......高炉、平炉、动力锅炉、炼焦炉,每年消耗的煤炭有多少?我都无法计算,至少在三百万吨左右吧?那,燃烧煤炭和焦煤炼焦炭,能够收集多少煤焦油?你能收集多少,我就买多少。不过,这个生意是我出的主意,利润咱们五五分成,你一半、我一半,大家好朋友、好兄弟,长期合作愉快,如何?”

收集煤焦油,需要在炼焦炉上方的出气道上加装冷却收集容器,投资不大,技术难度几乎为零,对已经建成的炉窑来说很难办,必须拆卸出风道系统,而全部新建的鞍山各厂却是轻而易举。

“杨阁下,我始终觉得你的学识不像一个清国人。当然,我完全同意你的建议和条件。”

“哼哼,等你赚了钱,有资本了,我还有更多的生意给你做。”

雷秃头向杨格伸出手去:“大家好朋友,好兄弟,长期合作愉快。”杨格刚刚握住他的手,就听到“杨阁下,现在你可以说一说有关地质矿产学的见解......”

金桂生刚翻译了一半,杨格如被电击般赶紧撒手,高呼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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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看得见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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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辽东、辽南连续三年的涝灾和两年的兵灾,鞍山以南、摩天岭以东地区在清日两军停火前都没有播种,全部撂荒,到得秋天就是颗粒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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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满、汉、朝鲜族人和参与团练打过倭鬼子的青壮年,更有徐庆璋离任赴宁夏之后留下的镇东军五千多人无望改编,纷纷参加筑堤、修路,最后大部分干脆直接转化为本溪庙尔沟露天铁矿、焦煤矿和抚西千台山露天煤矿的工人,开始拿中兴—西门子矿冶联合公司的薪水。

一天两钱银子,看似比之当兵一天一钱银子好了一倍,却没有免费的吃穿,只能寄希望于公司开办的夜校和职业学校尽早开课,通过结业考核者能加一倍工资呢!一个月12两银子,也就是16块户部铜元局新铸的光绪龙洋,放在整个大清国都算不错的收入,养家糊口没问题,干个几年还能娶上媳妇儿,过上滋润的日子。

煤、铁两矿劳动力容量有限,更多的人参加了工业区的基础建设,加固浑河、鞍山河的堤坝、平整场地、挖掘排水沟渠和建筑屋基,修筑码头和鞍山站到工业区的土路......活路多着哩,只要不懒惰,肯卖力就能糊口活命。收入虽比不上矿山,最少每天也能挣到一钱三银子。

老百姓没闲着,军队更没闲着。

第一师和列入第三军待编制序列的张锡銮定边军、寿山留下的镇边军一部及尚未完全消化的盛字练军大部都上了河堤,或者在待开垦地区开挖排水沟渠,拔除芦苇杂树,低洼处围堰造田;或者进入延山、段祺瑞负责的教导总队第二期集训,今后有望成为第一军、第三军的军士甚至军官。

曹文翰带着第一师司令部人员经秦皇岛等船到营口,重回甘泉堡的第二天,机要参谋邝孙谋也带着沈赫哲、约瑟夫、邝炳光从营口登陆到达鞍山站。榆关中前所的镇台衙门,只留伍光鉴守着几乎是空壳的镇台衙门编写教科书和负责移民的编组、护送。

幕僚到齐,诸事铺开,杨格眼瞅着朝廷里似乎没问罪的风声了,又看到距离夏历八月十五中秋节越来越近,移民实边和开办工业的事务也告一段落,乃于七月二十日在鞍山站召集文职幕僚会议。

会场的布局是几排椅子围合成一个半月形,充分体现出“防勇出身、大字不识的帮办盛京洋务”对文职幕僚们的尊重之意。杨格早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三三两两的幕僚们进入会场,就好像看到一炉炉火红的铁水,一枚枚倒立着的木柄手榴弹,一挺挺瓦蓝瓦蓝的重机枪,一门门迫击炮以及一条条崭新的、符合中国士兵需要的步枪一般。

手榴弹,需要高稳度的爆**以确保不被子弹、弹片击中时殉爆,当前执行的步兵战术条令中,步兵野战进攻时单兵之间距离两米到三米,以便快速反应形成排枪火力。一旦手榴弹殉爆,至少会造成三到四名弟兄的伤亡。步兵野战队形进一步疏散,需要再装填速度快的直立式弹仓步枪出现,目前在第一师装备德造88年式步枪的部分连队可以实现;如果敌方和己方再广泛装备重机枪的话,步兵进攻队形的单兵间距还将进一步拉到7米左右。

目前从西洋列强手中进口的苦味酸、苦味酸铵和高氮双基棉药都不符合手榴弹爆**装填的技、战术要求,低氮双基棉药以逐层燃烧性能为主,爆轰强度不够,只适合用作枪弹发射药。

杨格觉得,手榴弹装药最起码要在工业区成型,有大量煤焦油产生而提取出甲苯以后,才可以考虑采用三段硝化法制取三硝基甲苯(tnt),再加上石蜡、凡士林等添加剂提高稳度之后,方能用于手榴弹爆**装填。至于用黑火药充作手榴弹爆**,吓人的作用大于杀伤作用,有不如无!

当然,还有比三硝基甲苯更适合的手榴弹装药选择,在满清中国还有大量流民吃不饱的条件下,搞硝化淀粉**实在有违天和。

手榴弹装药的选择限制同时也是迫击炮弹装药的限制,杨格可不想出现那种炮弹未出膛、引信未作用就炸开的状况。

马克沁式重机枪在海城保卫战中出了力,却也表现出不够完善的地方。重量过大是其一;金陵厂工艺落后,制作粗糙导致的机件故障多是其二;黑火药子弹威力不足,复进、装弹机构后坐不到位是其三;故障拆卸和排除的时间过长是其四;缺乏灵活的高低、方向调节机构及参数标尺刻度是其五;没有远射观瞄器材配置是其六。六大弱点严重妨碍了重机枪的大规模装备运用,亟待鞍山工业区投产后提供高质量而更轻便的配件、优质的钨锰合金重型枪管、国产化适合配比的巴里斯特型或者柯达型双基棉药。

理想中的武器装备似乎看得见,却因为条件限制而摸不着,这种感觉非常苦恼,也充满了希望,特别是在杨格看到一个个人才就座的时候,更觉在不久的将来,一切都会有的!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是唐绍仪,他即将离开辽东去朝鲜担任不递交国书的总领事,不过,这位总领事暂时无需去竭力伸张前任宗主国对朝鲜的特权,而是尽力挑动俄国人和日本人对朝鲜下手。

右首第一位是勘探队的陈国华,这位学识渊博的旅欧归国人才带领开平矿务局的技术人员找到庙尔沟铁矿,更在冶金学方面颇有研究,是中兴—西门子矿冶联合公司的中方首席技师,也是工业区布局的设计者之一。

刚刚来到鞍山的沈赫哲、邝炳光、约瑟夫.格劳德等人坐在杨格的对面,距离稍微有些远,却不妨碍杨格对他们点头微笑。

人按时到齐,杨格起身立正,开门见山道:“诸位,召集大家来碰个头,开个会,乃是出于我个人即将离开辽东一段时间,各方面工作不能就此停顿的考虑。矿冶联合公司悄悄的开张了,工业区、矿山的建设是紧锣密鼓,煤矿下月就开始储煤,铁矿十月以前就能生产,钢铁厂可望在明年九月间出第一炉钢水。前景美好,却需要我们付出极大的努力!本来,在移民实边的第一个屯垦团即将产出稻谷,在钢铁厂即将奠基的此时,我不应该离开,也舍不得离开,更想把喜事放到鞍山或者奉天办理,以便得到诸位和第一师官兵们,移民们的祝福。有的事,身不由己,只能请诸位多多担待一些了。下面,我宣布工业区管理委员及各厂筹办委员名单。”

客人身份的唐绍仪起身抱拳道:“杨大人,恭喜。”

众人纷纷起身道贺,杨格只得频频点头,闹腾了好一阵子才摆手示意众人就座。

“工业区总办委员,曹文翰,墨芳兄熟悉辽东地理人情,在宋祝帅的第二军和依帅的第三军中颇有人缘,前番办理营务处和移民护送、安置事务表现出不错的统筹能力。委员张素清、陈国华、廖穆洲,张委员在盛京将军衙门办差多年,此前更随依帅在黑龙江与俄人交涉边界纠纷,经验丰富;陈委员乃是冶金行家,对碳素钢、合金钢冶炼颇有研究,主要负责钢铁厂、铁合金厂核心技术业务,诸位当好生配合;廖委员在直隶津海关道协助盛道台多年,经手账目清清楚楚,负责在屯垦钱庄的基础上筹办中兴银行,为工业区提供金融保障。”

草台班子更需要一一介绍清楚,让来自军队、盛京将军衙门、北洋各产业和零散来投的人才之间有个认识,今后办事至少能摸着门路,以免耽误了大事。

“钢铁厂筹办委员,约瑟夫.格劳德。”

邝孙谋在一旁使劲儿的捅了一下牛高马大、满头金发的格劳德一下,听不懂别人说话,感觉有些无聊的洋鬼子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向四周的人频频鞠躬,看起来倒学了几分日本人多礼多到令人烦的味道。

“钢铁厂筹办副委员,李维格。”

李维格缓缓起身,略略作礼后又入座。他是原本要去汉口铁厂任职的,却得了李光久的信,乃匆匆北上投入“常胜将军”帐下效力,如今也算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了。洋鬼子终究是洋鬼子,能当主任委员,乃是杨格要吸引更多的德国人或者美国人才进入,五千两的高薪啊,除了技术方面能有收获之外,哪能不想点别的好处呢?实际上,钢铁厂真正的负责人还是李维格。

“千台山煤矿主办委员,吴永江。”

开平煤矿调来的吴永江起身微笑颔首,颇有读书人的谦逊气质。

“庙尔沟铁矿主办委员,钱良佐;工业区建设委员,缪常;铸造厂筹办委员,董致忠;蒸汽动力厂筹办委员,王应炎;机械厂筹办委员,何中流;盐酸厂筹办委员,邓恺之;硫酸厂筹办委员,钟循;硝酸厂筹办委员......”

缓缓读过名单,名单上的人选一个个起身致礼。杨格也有几分病急乱投医,对名单上近一半的人不太了解,只看过伍光鉴发来的信函说明。如今,工业区的摊子铺得这么大,他能找着大概相关的人主持筹办事务就算不错了!搜刮整个大清国一遍,可用于兴办工业体系的人才少之又少,大多分布在各机器局和南方担当骨干,一旦抽调,人家的机器局就要停摆,哪肯放人呢?

先用着,不合用再换人,实在不行就请洋人来办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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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沈氏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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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术业有专攻,长于军事的杨格只知道鞍山、本溪这些如雷贯耳的地名,顺顺当当的找到了煤铁,被雷秃头视为“小器、藏私、不够朋友”地矿专家,实在有些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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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过后还有小会,杨格召集小会的目的就是提出自己知道的那么一点点东西,能够在专业人才的思想里碰撞出火花来,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也许是好的,也许是不好的,好与不好,试过才知道。

参加小会的有总办曹文翰、德语翻译金桂生、机要参谋邝孙谋,还有陈国华、沈赫哲、邝炳光、缪常、约瑟夫.格劳德,以及请来特别参与的西门子公司代表雷秃头和席彩尔。

办事房的窗外,黑云压城,一场暴雨眼见着就要来临。办事房内,感觉有些闷热的众人都自觉的拉开了距离,摇着扇子或者可以充作扇子的一切物事,就着工业区规划图以及杨格在规划图左下角标注的一行小字讨论问题。

小字为:轨道钢、优质铸造生铁、钨锰合金、无缝钢管、三硝基甲苯。

技术人才们一番讨论过后,推举陈国华来回应杨格提出的问题。

投入天津机器局颇得总办张士珩器重的陈国华是作为北洋“支援盛京洋务”的骨干而来,平素与西门子公司的雷德曼、席彩尔二人多有交道。因为与陈树泽有萍水相逢到莫逆无间的交情,又因为陈树泽与赖小顺的关系,陈国华对于自己到盛京投入“能征惯战、擅长谋划工业发展战略”的杨格幕中“白手起家”,没有丝毫的怨言,反倒是在发现庙尔沟铁矿之后干劲十足。

手指“轨道钢、优质铸造生铁”字样,陈国华说:“镇台大人,铁与钢差别不大,只在含碳量高低而已。有庙尔沟优质铁矿和焦煤为基础,有西门子公司的新式高炉和平炉,产出轨道钢和优质铸造生铁可谓轻而易举,并非难事。”手指移动到钨锰合金字样上时,陈国华看了一眼金桂生,金桂生会意点头后,才道:“在下祖籍地赣州一带就有此物,前番在下返乡寻亲时曾得了几块品位颇高的岩石样本,开矿取砂运来便可,只是,钨、锰合金炼制工艺尚需探索。”

锰矿,鞍山一带就有,还很多,炼制钨锰合金欠缺的就是优质的钨矿砂,经陈国华这么一说,杨格才猛然想起,江西、湖南就有钨矿。

金桂生没有翻译,雷德曼和格劳德因为与华人相处日久,也能约莫听懂一丁点,此时觉出陈国华说话时神色有些诡异,都频频出声问金桂生。杨格见状,挥手道:“告诉他们,我们知道钨矿在哪里。”

雷德曼听金桂生说了,顿时起身,喜形于色道:“杨,只要克虏伯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来!杨,钨矿在哪里?”

杨格笑嘻嘻的手指胸口道:“钨矿在我心里。”

雷德曼已经习惯杨格的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笑嘻嘻的装无赖了。不管怎么说,只要克虏伯听到中国有钨矿,必然会来勘探,到时候促成克虏伯与杨格的合作就很简单了,那.......杨格曾经提过的佣金也就到手了。

秃头刚刚这么一想,杨格就正色向邝孙谋道:“立即电报贤良寺中堂大人,请中堂大人联系克虏伯军工厂的商业代表,把钨矿的消息透出去。”

李鸿章在克虏伯公司手里买了数百门海防大炮和各型野战炮、舰炮,乃是克虏伯公司在远东地区的最大买家。克虏伯为了击败竞争对手,英国的阿姆斯特朗公司,没有少巴结李鸿章,双方的交往可以说是相当的愉快。通过老中堂透点消息出去,想必克虏伯立刻就有反应。

远东的煤、铁矿,对据有德国埃森地区煤铁资源的克虏伯公司来说并不重要,长途海运费用足以冲抵开采费用低廉和矿石品质带来的优势。

没有政府直接支持的西门子公司没有本土煤铁资源优势,经营思想便与克虏伯不同,更倾向于利用技术、资金优势在海外开矿、海外冶炼、海外制造、海外销售,以此获利。此时,西门子公司已经在英国、俄国开创分公司,也帮助俄国开采铁矿、铜矿,甚至直接买下了俄国高加索地区的大量铜矿,并且为俄国铺设地下电报线路。

两家公司经营理念不同,对钨矿的追求却是一致的。

雷德曼听了翻译的话,顿时面如死灰,杨格那句话代表着此前曾许诺的佣金没了,自己代表西门子公司争取钨矿开发的机会也没了。克虏伯有德意志帝国政府作后台,西门子在涉及军器制造的相关问题上都要退避三舍,以确保德意志帝国的国家利益。

与会众人都揣摩出了杨格的意思。既然冶炼工艺尚需探索,就拉上实力强劲的克虏伯,加上西门子,三家联手来做。实际上就是以清国的矿藏资源、德国的技术力量和资金合作。

只是,众人不知道杨格还有更深层次的打算或者说阴谋——一旦克虏伯介入辽东,德意志帝国的远东政策就要发生小小的改变。德国和俄国在关外利益问题上会起冲突,或多或少的影响两国关系,以期带来欧洲国际政治格局的变化。

杨格暂时不想跟俄国人对上,把老毛子的注意力引向欧洲和朝鲜实为上策。

当然,因为盛京这边闹出的矿产开发动静太大,心怀不满的俄国人有的要求也可以谈谈,西伯利亚铁路支线问题就可以谈,铁路可以带大批的俄军到远东来,也能带大批的中**队到乌拉尔山以东去!五年之后,谁打谁还说不一定呢!

丁卯上谕中,移民实边和举办铁路、邮政通讯都是急办大事。卢汉、京奉铁路遂成为各国竞争的焦点,而俄国独辟蹊径要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支线,既然要修铁路,完全可以采用鞍钢生产的钢轨嘛!卖钢轨的问题,也同样适用于京奉、卢汉铁路的修筑。杨某人通过李光久撬了人家张香帅的墙角,挖走了李维格这般人才,就得保证今后卢汉铁路修筑时的钢轨供应,这是关乎官场道义和湘淮两家关系的大问题。

杨格思想开了小差,陈国华却侃侃而谈,直到窗外掠过一道蓝白中带着黄色的闪电,不多时传来“喀喇喇”的霹雳声,杨格才回过神来,急问:“说到哪里了?”

“无缝钢管,需要专门制成辊式热轧机,雷德曼先生表示西门子公司已经有了现成设计,可以订购。”

“能买到机器就好,我只要结果。”

“三硝基甲苯的问题,请沈先生来说,他是电化、化工专家。”

沈赫哲猜到无缝钢管多半是用来制造某种火炮的,只是搜寻脑中关于火炮铸造的知识,还真没有哪家军工厂用无缝钢管造炮的例子!目前,英德法三国的军工厂依旧采用铸造法得到火炮身管、炮架和重要部件。既然杨格不说明,自己也不好揭破此事。还是从自己的专业知识出发,就三硝基甲苯论**。

“镇台大人提出开发三硝基甲苯,实为远见之举。”刚来鞍山不久,与杨格交道尚浅的沈赫哲先拍了一下马屁,才道:“据我所知,三硝基甲苯是1863年发现,1880年由赫普先生在实验室中制成,1891年,德国化学家豪塞曼先生在格里斯翰化工厂实现了三段式硝化法大规模制取三硝基甲苯。目前,格里斯翰化工厂正在积极向德意志帝国陆军军需总监处推销三硝基甲苯。相对目前盛行的苦味酸和高氮硝化棉**,三硝基甲苯具有四大优点。其一,制造、装填、运输、储存较其他军用**安全;其二,不易吸收空气中的水分而变质;其三,不与金属发生化合作用形成不稳定的金属盐化合物,比如苦味酸生成的苦味酸铵;其四,在以上三个优点的基础上,三硝基甲苯有不下于苦味酸的爆裂能力。可见,三硝基甲苯迟早可以取代其他军用**,成为炮弹的主装填药。”

杨格频频点头、脸露满意之色,沈赫哲的肚子里果真有货哎!他说的这些,杨格倒是在军事学院图书馆里看了不少,关键几种军用**都还记得清楚。故而,如果沈某人胡诌,马上就会露陷。

“工业区以化工区发展三硝基甲苯作为主要的军用**,却也不能抛弃辽东一带的天赋优势。”沈赫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拿出一份资料递给杨格,继续说:“昨天我从陈先生手里得到的这份岩石采样标本资料显示,在分水岭的多个地区可能有铝土、菱镁矿存在。本人希望大人准允我带勘探队继续深入勘察,以找出铝土矿、菱镁矿富集区,设法开采、利用。目前,美国已经有多家公司采用电解法提出纯铝,对于菱镁矿,可用煅烧法得到金属镁纯品。基于三硝基甲苯不与金属产生化合反应的特性,在其中添加一定比例的镁铝粉和粘稠助燃剂之后,可以得到一种比日军采用之八溻**更具威力的,具有照明、燃烧效果的新式**。”

沈赫哲,牛!你牛!你真牛!你说到俺心坎子上了!

若非还有旁人在,杨格肯定会放下镇台大人的身架子,跟沈家兄弟勾肩搭背,亲亲热热的深入探讨一下**问题了。

“啪”的一声,杨格拍打着大腿道:“好!这事儿由沈先生负责办理,墨芳全力配合,如果真搞成了新型**,就命名为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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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存精去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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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杨格的话音方落,窗户外黑沉沉的天空又拉出一条长长的电弧,冷白色的电弧光线映亮了灰暗大地上的一切物事,包括杨格正对着窗外的脸,闪电的余光似乎留存在他的眼中片刻,显得冷然、森然、杀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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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喇!”雷声也如闪电锋锐般似乎能撕破大地,来得突然又去得干脆,没有半分的犹豫。

辽东鏖战,日军利用具有燃烧作用的八溻装药,给武毅先锋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特别是在海城保卫战的第二次炮击,在掩蔽良好的状态下伤亡三百余人的结果,很大程度上就是日本**的燃烧效果造成。陆战如此,海战也是如此,主炮炮弹装药完全依赖外国进口的北洋水师,采用高氮棉药作为主炮炮弹的爆**,即便有300以上的口径,却因炮弹威力不够而导致战果不大。如果,如果当时北洋舰队定、镇二舰的主炮炮弹能用阿芒拿装药(就是沈赫哲提出的)甚至奥克托今装药,一发300炮弹命中就足够让小鬼子的军舰沉入海底喂王八了。相反的,却是鬼子用具有燃烧效果的炮弹频频命中北洋舰艇......战争胜负的因素有很多很多,杨格不想在自己准备周全之后遇到的战争中还在武器装备方面受制于人。

杀!tnt,阿芒拿;小鬼子,老毛子,来多少老子杀多少!前提是——自己和自己这屋子里的人,能够搞出完整的军工体系,搞出这些相对来说并不深奥的东西来。在这之前,杨格只能尽量地避免战争。

“啪啪......“豆大的雨点随着一阵狂风而来,门外的王昌出现在窗外,关上窗户,随即又进门点上油灯,立正致礼后退出。

杨格低头看了看工业区的规划图,目光落在核心的钢铁厂图块上。438立方米的高炉实在不算大,与杨格印象中现代化钢铁厂那高耸、硕大的高炉相比,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高炉就如侏儒一般。可就这,也算是当今亚洲最大的高炉了,一旦顺利投产,日产生铁可达800吨,炉渣近400吨。三座高炉全面拉开生产,日产生铁或者锰铁可达2400吨,年产生铁72万吨。看起来这个数字很大,可是与欧美列强相比,只是人家动辄千万吨年产量的零头。

高炉炼铁,平炉用高炉产出的生铁精炼出钢,各种碳素钢、合金钢分别由五座平炉产出,可消化高炉所产生铁的80%左右。剩下的,就是用于铸造和机械加工所需的铸造生铁,精炼合金钢用铁合金。

雷德曼和陈国华都是行家,他们规划出来的钢铁厂产能匹配良好,产品配组也完全符合军工所需。

陈国华神情激动,喋喋不休:“.......真没有想到,关外除了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之外,竟然还有如此多的矿产资源,竟然还如此匹配良好,几乎啥也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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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矿、铁矿、石灰石矿、焦煤矿、锰铜矿.......如果再找到铅锌矿,加上江西的钨矿,真要拿不出符合军工需要的钢铁来,我真要自杀以谢天下了!”

曹文翰一脸苦笑,摇头道:“开这么多矿,得用多少银子堆啊?”

杨格从美好的憧憬中霍然惊醒。决定了三座高炉,五座平炉的建设规模后,中兴—西门子矿冶联合公司的股本还要增加,雷德曼做不了主,还得等西门子公司高层来谈。加上锰铜矿、石灰石矿、耐火材料厂的开办,中兴银行那点银子根本就不够,还得想办法搞银子来投入。哪里想办法?京师!

所以,表面上风风光光回京大婚的杨某人,内里却是个准备四处伸手要钱的叫花子。

“国华,把图纸复制一份,明天我带走。这么大的事,不能只由盛京地方和第一军司令部投银子,还得朝廷作出一个最少两年期的投资规划,持续投入银子进来。”

“哗哗.......”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屋内众人俱皆变色。

“星池!”

“到!”

杨格眼看窗户外密密如织的雨幕,高声下令:“急电一旅戴超、二旅胡殿甲、骑兵集群包锐锋、教导总队延山并依帅。各部立即整备待命,严防洪涝,浑河、双台子河、大凌河各处堤坝必须有人全天守候、巡逻;锦州屯垦兵团第一团,立赴松山堡、大凌河城、东海堡备御,各军、各部务需严防死守,确保各处堤坝、垦屯成果万无一失!”

这一场暴雨,从淮河流域逐渐推移到东北地区,所过之处皆为一片泽国,为害最重的无过于中原地区、黄淮流域。淮安涝灾、沁河决堤、荥泽河决;商州、清涧冰雹、涝灾齐至;黄河寿张、启(齐)东再次溃堤;关外,奉天城西南之前当堡一带辽河决堤,河左低处尽成水洼、沼泽。

拍发电报后,杨格率众冒雨驰往辽阳州登堤奋战三昼夜,大雨稍歇时,盛京将军辖地只有前当堡一处涝灾,占据最肥沃田地的盛京正黄旗、镶黄旗旗庄损失惨重,而各地却安然无恙。万千移民保住了第一年的收成,见到田地里沉甸甸的稻穗在雨后的阳光下低垂下头,无不欢声雷动.......似乎,自1892年开始,每年困扰辽东、辽南的涝灾就如此这般的被镇住了。

天灾之下必有**,黄淮两岸大批灾民为经报备就开始向北移动,目标自然而然的指向关外的盛京将军辖地。

在洪涝灾害并不显著的陕甘地区,河、湟、狄道撒拉、回众再次啸聚起事,频频袭击州县衙门,掠夺四乡,杀戮无数。七月二十七日八百里邸报,诏令褫西宁总兵汤彦和职,陕甘总督杨昌濬、固原提督雷正绾并褫职留任。杨格是在营口港接到的邸报,由此满怀心事的登船,于二十八日清晨抵赴芦台外海,换乘舢板到芦台炮台,随即骑马入芦台第一军司令部。

“这回,户部又要说没银子;兵部又要重提第二师与甘军换防的老调;河南、山东各州县又要叫苦推诿流民之责了。他娘的!河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河防经费都给狗吃了!?”刚刚坐到第一军司令部会客厅的椅子上,杨格就不顾聂士成、冯义和、汪声玲等人在场嘶吼了一番,末了,又把后党守旧派牵扯进去骂了一句:“那些***,尽想给咱们找麻烦,这次回京定要好生收拾一番不可!”

见到聂士成面色尴尬,冯义和脸红喝道:“致之!慎言!”

“怕什么?!”杨格反问了一句,又觉不妥,软下语气道:“那些个贪官污吏,该当杀他一批。聂司令官,职部失礼了,实在是气愤不过啊!大清国每年九千万万两银子的财政收入,大多花在官僚体系和修修补补上,被贪官们挪用的挪用,贪墨的贪墨,黄河是年年治年年决,越治越决,长此以往,如何了得?就说当下,关外秋收在即,所得尚且不够移民过冬,如何承担得了新一批的难民潮涌入?此事,须当立即着手准备,否则,难民之祸又加于移民实边头上,成为一大罪过。”

聂士成皱眉道:“致之啊,这些天,我和廉让也在焦虑此事,王制台也为此坐卧不安,昨儿才来一电报,要求派兵到德州、正定一带堵防渡口,拒绝鲁豫流民进入直省,流窜关外。我和廉让都觉不妥,倘若如此去做,岂非坐看鲁豫流民毙命于黄河南岸?!军中多有鲁豫子弟,于心何忍呐?”

在关外,有依克唐阿的纵容,盛京地面上的事儿几乎就是杨格说了算。回到关内,即便聂士成纵容放权,上面还有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近处还有京师里的朝廷和王公大臣们,哪里容得下杨格撒野耍横?!况且,杨某人此次回来成亲,是抱着讨要银子的“叫花子心思”呢。

三万万六千万人守住这片土地尚且不能活,想想百年后十三亿多人也是守着这片土地,却让国家一天天的强大起来。杨格能够体会到科技的力量,社会体制改变而成的力量,也能体会到一个腐朽、低效的国家政府存在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悲哀。

“先让弟兄们提前接应鲁豫灾区的家人吧。咱们能力有限,只能先照顾军中家眷,再论别人了。”

聂士成、冯义和二人闻听杨格所说,正合二人之意,互相点点头后,聂士成提声道:“来人!让周鼎臣带着全军名册立即去德州总镇,第三旅派出一营护送,办理山东受灾军属北迁事宜;命令西沽炮台守备傅春祥立即前往正定、顺德一带接应河南籍受灾军属向芦台转移。”言毕,聂士成转向杨格,低声道:“致之,还有一个情况很棘手.......”

杨格早有思想准备,反问道:“新学?”

“对,朝廷庚子年停罢科举的诏令一出,省提学、府道学政、各州县教谕哗然,乡馆夫子们和各大学馆互相通气,倒也不敢来芦台军事重地闹事,却成天阶围了宁河县衙,叫嚣谩骂,若非派出警卫一连护卫县衙,恐怕郑士翘得把衙门搬到司令部来了。宁河如此,各地情况更甚,罢经学、推西学,轻空言、重实用,这番改革阻力实在太大啊!”

杨格最恨那种抱着老祖宗的东西夸夸其谈,只知经典不知创新之辈,闻言切齿道:“秀才造反,一辈子都不成,杀他几个了事!”

“杀不得,杀不得,这......”聂士成急忙摆手,在千年因袭下来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观念,还有士子们比当兵的丘八们高贵百倍的社会习俗影响下,聂士成还当真不敢也不忍下令对那些骚扰县署的“读书人”开枪。

文化,思想,旧的社会体制带着千年来形成的惯性冲撞而来,新的文化,新的思想,新的社会体制一个立足不稳就会被撞得粉身碎骨。封建的奴性不仅仅是满清入关带来的,更大程度上是来自经过程朱理学强化的儒家封建文化思想。文化、思想不革新,这个民族永远也站不起来!

儒家思想,有精华也有糟粕,存精去芜,今日正当时!

“陈安守!”

“在!”

“带着你的执法队(宪兵队)立即开到县衙,驱逐闹事人群,可以对天开枪,不可伤人!”

杨格决意如此,聂士成和冯义和也不好干涉,好在命令中明确了“对天开枪,不可伤人”,否则......这事儿要给年轻人败坏了。

午后的宁河县大街上,一群带着白袖章的第一军执法队“咵咵”开到,“砰砰”一阵枪声响起,闹事的人群一哄而散,不出十分钟时间,大街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除了县衙门口的警卫连官兵和街上的执法队之外,愣没见着一个人影。

知县郑士翘出门,目睹冷冷清清的大街,看到荷枪实弹、杀气凛凛的执法队,愣了半晌,却突然双膝着地,向西南磕头哭道:“有辱斯文呐,有辱斯文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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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腐儒就是蠹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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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宁河县城里的枪声传到十五里外的芦台,司令部里的聂士成皱紧了眉头,看着杨格那张益发显出黑红之色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驱散那些读书人,恢复宁河县城的正常秩序,应该!可这事儿并不那么简单,《马关条约》签署时,在京举子们也曾聚集联名上书,仅此而已,因为国家战败赔款、割地,对举子们以及有知有觉的国人来说确实耻辱,却还没有危及自身利益。此番却不同了,庚子年就停罢科举,对天下学经学、习八股的读书人来说,庚子年之前仅有一次会试和殿试的机会,而且,朝廷既然颁布了上谕,就说明即便在是戊戌年(1898年)会试中了贡生,再在殿试上高中进士,也不会像乙未科和甲午恩科的进士们那样,得到在朝廷和地方任职的机会。

停罢科举,乃是断人生路啊!朝廷考虑欠妥,杨格也有进言失当之罪。

读书人平素是没胆子闹事的,“学而优则仕”乃是普遍观念,与其闹事不如苦读经书。如今仕途无望,又有人在背后撺掇、组织着,哪有不闹的?第一军执法队能平了宁河县城的闹事,能平天下读书人的闹事吗?

冯义和也是一般的想法,聂军门不好说,身为准岳丈的冯某人嘴下却绝不会留客气,当说就说。

“致之啊,天底下那么多学子没了出路,这事儿铁定要闹大,必然影响到朝廷。你能驱散县衙处的读书人,却不能派兵进驻孔庙学宫吧?你也不能抓了那些读书人和县里的学正吧?学宫里的人都在酝酿着联名上书朝廷,不是宁河一县,而是顺天府各县都有串联,蓟州、平谷、三河、香河、宝坻、武清、东安,以及遵化州及玉田县,都有人到宁河学宫出入。你去看看芦台小学,原本有学生三百多人,如今只得寥寥七十余人,还以司令部军官们的子女为主。听说,盛杏荪在天津筹办西学堂也颇为不顺,原拟在民间贤达处募资十万两也只得作罢。你啊,是要圣上与全天下的读书人对立啊!”

杨格面色冷峻,语气更为冷峻地说:“闹事者,抓;闹出格者,治罪,枪毙!我就不信太后老佛爷能利用这群腐儒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这些人,年轻者可以改学西学,年长者举办私学,启蒙、扫盲,教会乡人识字、算数,事儿多着呢!廷寄不是让各省督学、提学、学政们拟出案子条陈朝廷吗?朝廷和地方有办学宫、养廪生的银子,为何不可以拿来开办新学?那些老夫子们可以开私塾教无用的经学,为何不能教人识字?学而无以致用,成日阶引经据典、夸夸其谈、吟风弄月、附庸风雅,于国于民无一分好处,反倒看不起农人、商人、工人、军人,斥之为贱民贱业、诬之为奇技淫巧、丘八武夫,洋人打上门来的时候,又见几个读书人能上阵杀敌御辱的?!卑职以为,经学八股之辈,尽为蠹虫!对他们闹事,卑职下手绝不容情!只有杀得狠了,这些人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知道何谓真正的忠君爱国!”

聂士成、冯义和以及汪声玲等人不禁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杨格会如此说道,一听之下又颇有道理,就算是读书人出身的洋务派官员汪声玲也不得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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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国以儒学为国学,以儒生治政、治军、治天下,在没有洋人侵略之前尚可,洋人一来,儒生们的治军、治国之术顿时土崩瓦解,甭说还手,连招架之功都没有!

丁卯上谕,以移民实边、举办交通电讯、裁整军队、提倡工商、推行西学为要。两个月来,只有盛京、直隶、浙江、湖南四省积极响应,有所行动,其余各省俱都采取观望态度按兵不动,甚至暗暗抵制朝廷谕令;或者有选择的举办一些实业,如回任湖广总督的张之洞就呈上兴建芦汉铁路、扩大铁厂的折子。

明眼人都察觉出来,丁卯上谕和停罢科举、移民实边三个事儿加起来,在适当的时候,定然成为太后兴师问罪于皇帝的口实。此时的读书人们串联、上书、密谋,无非就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而已。

杨格的态度异常强硬,简单说来就是一个字——杀!聂士成、冯义和等人虽觉杨格所言确乎是强国利民之论,却也在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以杀促变”的法子。

“致之,这事儿不可乱来,得商量着办。”

聂士成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聂军门对杨格第一次加以限制。

“军门大人,司令官!”杨格急眼了,说话的声音也陡然提高:“这是革新和守旧的关键时刻,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软不得!第一军的态度若有半分软化,朝廷之上的皇上、洋务派维新派们就没了根底和支持,又如何面对底蕴深厚的守旧势力?!此时不仅仅牵扯的科举问题,还牵扯到朝堂政治的最终走向,也牵扯到军事改革和移民实边,大清国刚刚有迈上强国之路的行动,决不能因为这些个阻力把好不容易形成的大好局面拱手让给守旧势力,前功尽弃!这是一场战争,关乎国家未来百年气运的战争!”

堂上的高声说话,令刚刚从汉沽赶回的刘松节止步于堂外,认真倾听后,待堂上陷入一片寂静时,他方才大步而入,立正致礼道:“卑职以为,杨参谋官所言极是,对守旧势力的反扑,必须痛下死手!杀!只有杀得狠了,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才知道不变不行!只有咱们在外杀得狠了,朝堂上的人才没有退路,硬着头皮也要推行丁卯上谕!大清国,唯有如此才有强国之望,雪耻之日!”

悍将!两个悍将!两个年轻而胆大包天,视杀戮为解决问题最佳办法的悍将!两个实际掌握了第一军指挥权的悍将!

聂士成愣怔了一会,摆手道:“此事无需在此争论,明日,召集司令部,第二师各旅、团主官军议决定,电报小站、西沽,周鼎臣、宋占标、傅春祥也别去德州、正定了,另派副手去。明日上午九时,准时军议。”

说完,聂士成一转身,快步离开大堂,向自己的办事房而去。杨格与刘松节交换了眼色,刘松节会意点头后,杨格快步追随聂军门而去。这边的冯、汪二人的工作,自然交给刘松节办理了。

聂、杨二人前后脚进入司令官办事房,聂士成转头看了杨格一眼,目光中有些无可奈何,更多的是忧虑,摆手示意杨格坐下后,说:“咱们第一军,是势必要卷入帝后之争吗?”

四十多年前,聂士成初投湘军,再转淮军,一步步的爬上直隶提督之高位,自知身受国恩的背后是太后的懿旨,除却李中堂的提拔重用之外,没有太后对淮军的倚重,看得起还算善战的聂士成,哪有今日的直隶提督聂某人呐!反倒是皇帝,亲政不过六年,更在杨格没有建立殊勋之前,欲借战争削弱淮军,以湘军取而代之。从个人观感来说,聂士成更愿意效忠于大清国的太后老佛爷。

杨格所言的守旧与革新之战,站在守旧派背后的就是老佛爷,聂士成如果答允杨格的意见以武力支持皇帝的丁卯上谕,就势必要与老佛爷公然作对,与守旧派开战。这......决定难下啊!

“致之,你先听我说。明日军议由你主持,聂某不言语,全凭军议结果决断,如何?”

“不,军门,您是第一军司令官,卑职绝不愿意挟众议要挟于您。卑职此来是想说一说关外的事儿。”

杨格源源本本,一五一十把关外找矿、招商,工业区规划、建设,产品结构和产能预估,还有垦屯、抗灾等情况说明之后,才转入正题道:“军门,第一军已经与移民实边吗,关外矿业工业密不可分,移民实边成、关外工业成,第一军越强;此番朝廷斗法,若守旧派取胜,移民实边功败垂成,弟兄们眼看着要到手的丁田、功田没了,退役之后在工厂干活的机会没了,会如何想?明年开春,全军官兵的家眷都要北迁到关外,届时,近二十万人如何过活?此次第一军表示强硬态度,针对的是事而非人,朝廷上,谁支持移民实边,改革维新,咱们第一军的利益就与之趋同,就要大力支持之。反之,第一军的利益势必遭到损害。有强大的第一军,才有淮军、北洋,才有李中堂、聂军门的地位稳固,强国才有希望。此时,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呐!再说,守旧派是守旧派,太后是太后,打压下守旧派之后,太后还是太后啊,老佛爷还可以在颐和园颐养天年呐!”

关外移民实边、开办工矿的势头喜人,前景诱人。

利益攸关,容不得聂士成不早早作出决策,更容不得他在明日军议上持消极态度。军心呐,已经与年轻一辈军官们和移民实边捆绑在一起了,身为主帅,此时不能被动的被军心推着走,而应当站在主帅的位置上,依靠杨格的协助,成为第一军采取积极行动支持丁卯上谕的台面人物。如此,聂帅在军中的威望,在北洋的地位,在朝廷的影响力都会不降反增!

“唉,致之啊,总是你想得长远,想得周全。那......明日军议还是老夫主持吧!”

杨格霍然起身立正致礼,大声道:“谢谢司令官!”

“谢什么谢哟。”聂士成作出决定后,心中反觉轻松了不少,闻言微笑道:“我还是司令官,理应体恤军心,更应该......嗯!去吧,去小学堂看看秀若。前番读书人闹事,女学举办困难,秀若不想闲着,就去小学堂做了女先生,颇得学童们喜爱哩。去吧去吧,司令部已经习惯没有参谋官了,转得动!”

“是!”

杨格转身出门,聂士成摇头苦笑,低声嘀咕:这小子,今后成就当真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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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军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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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李皓牵来一匹洗刷得干干净净,鞍辔全新的高大白马,却不是杨格从炮台骑到司令部的那一匹。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见杨格从司令部出来,李皓立即迎上,笑呵呵的送上一条扎了红流苏的鞭子。

“笑啥?”

“报告参谋官,我,我没笑。”

杨格知道李皓在笑啥,无非就是本参谋官要骑了这匹漂亮的马儿去小学堂看人嘛!

“这些天你不用跟着我,放假十天,回一趟沧州老家看看家人。”

李皓出身沧州武术世家,家族以武传家,从开设镖局逐渐转为行商,在沧州也算富庶大家。大家子弟不在家中享受祖荫祖业却投身军队,实在罕见,又加上李皓拳脚功夫了得,善使一条白蜡杆长枪。杨格有心栽培,遂“厚颜无耻”的从叶勇祺那里给人拽出来,当了贴身卫士。

贴身卫士,说起来好听,惹全军官兵羡慕,其实却苦的不得了,原因嘛,参谋官成日在关外顶着太阳四处找矿,又或者冒着倾盆大雨在河堤上搬运砂袋,贴身卫士不跟着还叫贴身卫士?出一趟关,掉几斤肉,这就是贴身卫士!

“是!”李皓答应了却没有动,在杨格翻身上马后又跟在后面。

“跟着干啥?”

“嘿嘿,听说城里有人闹事,我跟着参谋官稳当一些。”

杨格心知某人是想跟着去瞅瞅“传说中的参谋官未婚妻子”,乃佯怒道:“去去去!自个儿找王副官说了回家去,再跟着,我抽你!”说着,鞭子“唰”的一声就甩了过去,被李皓轻松避开。

几骑快马驰来,却是陈固。

杨格策马迎上,回头见李皓并未跟着了,乃问陈固:“安守,情况如何?”

“那些个酸秀才们,枪一响就哭爹喊娘,散了。”陈固勒马打横,摆手示意随从散开后,低声道:“致之,这里面有文章。上谕发出两个月都没事儿,近期却频频有人在孔庙叩拜哭诉,各乡秀才、夫子也纷纷聚拢,还有邻县学馆的人经常出入。背后肯定有人主使,我看,源头还在京师海淀颐和园内。”

“明儿军议上再说,我先走了。”

“去哪?一个人都不带?呃......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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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策马跑远,回头道:“安守,晚上我请你吃鱼,宁河银鱼!”

陈固摇头嘀咕:“嗤,你都是蹭冯家的饭,还说请我?”说完,他见着了李皓,忙作色道:“李皓,你不跟着参谋官想干啥?快去!”

“参谋官要抽人!”

“他抽得了你?”

李皓面呈得意之色道:“当然抽不着。嘿嘿,但是不遵军令要关小黑屋的。”

陈固故意瘪嘴道:“没胆色,连偷偷去瞅瞅都不敢?”

“参谋官放我十天假,马上赶火车去喽。”李皓说完,立正后一溜烟跑远。

“这小子,这才几天就跟杨致之学滑头了,近墨者黑呀!”

芦台小学堂正处于第一军司令部和冯家宅子之间的宁河县城——芦台司令部——炮台的三岔口旁。占地约有三十余亩,房舍都是新修的,与芦台大营周围新修的军营房一个调调,围墙也一如军营的围墙一般高,将近有一丈。

大门,也是老式军营辕门的格调,木框木门,门上有“龙门”,龙门上书“芦台小学堂”几个颜体大字,落款也有,乃是本县知县郑士翘所书。杨格再次汗颜,看人家那斗大的字儿写的遒劲有力、方方正正、横是横、点是点,哎哟.......人比人,气死人。

下马,透过木门的缝隙向里看,一棵树冠足有一亩多的榆钱树下围了一群孩童,一个青色的身影正顺着一根竹竿往上爬,动作灵活如猿猴登攀,不多时就到顶,引得下面围观的孩童们一阵欢呼。

小学堂目前只开了三门功课,识字、算数和体育,今后有了合适的老师,准备增加自然知识和爱国主义教育。

“您找谁?”木门开了一个小口,小口后出现一个老苍头。刚刚询问出声,老苍头就似乎看清楚杨格的军服和军服肩膀上的金色星星。芦台不同于别处,别处的人兴许不认识这身行头,芦台人却是清清楚楚,更有不少人知道第一军司令部里扛着金色星星的只有五个人。“哟,是杨大人、杨将军!请稍候,我马上开门。”

“不用麻烦,我就在外面看看。”

老苍头一边开门一边说:“那哪儿成,要是王教谕知道将军来过却不曾进门,还不把我辞退了?”

盛情难却,杨格把马拴在门外的树上,进了大门在门房外,就着老头搬来的小凳子坐了,看着那帮上体育课的孩童,跟老头聊了起来。

“老伯贵姓。”

“不敢,不敢,将军折杀老不死的了,小姓徐,徐术富。”

“徐老伯,现在学堂里有多少学生,开了几个班?”

“唉。”徐术富叹息一声,摇头道:“都是那班老秀才们搞得鬼,原本学堂有三百多学生,开了两个年级五个班,不识字的都在一年级,读过《百家姓》、《三字经》的在二年级。王教谕和四位先生都有些忙不过来,幸好冯家小姐来帮忙,可顶了大事儿了。上个月,月中吧,镇上流言四起,说......说什么的都有,学生就来得少了,只剩下大营军官们的孩童和镇上几个在外行商、当官人家的孩子。”

杨格没有追问那些人说什么,徐术富故意避开那个话题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一个二品总兵家的大家闺秀,已经定了婚期的女子抛头露面,在这个时代的世俗眼光中是不可思议的!是要招惹那些道貌岸然的卫道士、老酸儒、街头泼妇们说三道四的!真是难为秀若能够坚持下来。

越是如此,杨格对付旧思想、旧文化势力的态度就越是强硬。谁怕谁啊?老子的弟兄们是穷当兵的,军官们大多接受过西式军官教育,将领们也都积极赞画移民实边,支持丁卯上谕,可谓上下一条心,手中的枪杆子硬实的紧,谁要真拿鸡蛋来碰石头,对不起,马鞭子兜头抽下算是轻的,子弹可不长眼睛!

“老人家,你说,要是让镇上的女娃娃也来上学,这事儿能不能成?”

徐术富却是知道冯家小姐原本是要兴办女学的,想了想,说:“男女同堂,小娃娃们倒是无所谓,谁家男女孩童没在一起玩儿过的?小老百姓没读过圣贤书,说不来大道理,只要那些夫子、泼妇们指着鼻子骂,不再后背闲言碎语戳脊梁骨,女娃娃入学倒是也行。”

“呃......”杨格寻思,这徐老头说话也够谨慎的,既迎合了自己透出的口风,又说的滴水不漏,指出问题的关键还是世俗观点和那些学究、无聊泼妇们。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明儿军议形成决议之后,三天之内就能让这一带三县境内的闲言碎语统统收起来!

“哟,时间到了,该放学了。”徐老头起身,举起一柄小铁锤,敲响了挂在大门龙门下的一片钢板。“铛铛”的钟声中,他向杨格微笑道:“将军得少待一会儿,冯小姐每天都是最迟下学的。”

杨格看到不多的学生们纷纷散学,自己坐在门口诸多不便,遂道:“无妨,我在外面等着就是。”

一群孩子打闹着越过那些老老实实放学的孩子们,飞快的冲出学堂大门,却被高大神骏又漂亮的大白马吸引住了,当头一个身穿青色军衣式样外衣的男孩子停住奔跑的脚步,细细看了看白马和白马旁边的杨格,突然像模像样的并退立正,举手行礼道:“报告杨镇台,我是小兵宋虎头!”

宋虎头?宋占标的儿子小名就叫虎头,看那精神头和眉眼,倒真有乃父之风。

杨格认认真真立正回了一礼,宋虎头得意了,似乎能得到杨镇台的回礼就是天大的荣幸一般,左右看看,说道:“你们还不行礼?傻乎乎的,那是杨参谋长、杨师长,看你们一个个傻眼样儿,笨!”

跟他一伙的多半都是军中子弟,闻言也反应过来,纷纷学着宋虎头的作法向杨格行礼,身姿、手法俱都还马虎过眼。

这就是军二代了!父辈的光荣和失落,国家面临的抉择和剧变,势必会引领着已经有了军人荣誉感的他们继续父辈的征程,在中国一步步走向强大而必须面对的一场场的争中,他们将是未来的主力军,把先辈们在战争中失去的东西一一用战争的手段拿回来!对第一军这些子弟们的行礼,杨格没有丝毫的马虎,一板一眼的回礼,如同面对真正的第一军官兵们一般。

行礼过后,宋虎头的脸皮就涎了起来,带着几分试探,几分讨好的笑凑近杨格的大白马,摸摸马脖子,鬃毛,又拍拍马头,马屁股,接着就要解系在树上的缰绳。

“虎头,你能骑马?”

“能!”

“试一试。”

宋虎头认蹬上马,杨格出手托了他一下,两腿夹紧、腰身用力稳当地坐在马鞍上,动作有些生疏却还算能过眼,显然是真能骑马之人。

“跑一圈,慢慢跑,不要太快,这马脚力雄健,不习惯了恐怕驾驭不住。”

宋虎头又兴奋又得意,回头看看伙伴们一个个羡慕的不得了的神情,正要催马跑起来,却见学堂大门内出现了一个身影,这才想起参谋长来此不是给宋虎头送马骑的,而是......机灵的宋虎头急忙溜下马背,还了马缰绳给杨格,与伙伴们低语一番,齐齐向杨格行礼后,肆无忌惮的呵呵笑着、起哄着跑远,边跑还边回头来看,不多时就转过路口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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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变革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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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小学堂的女先生有些羞涩,却依旧是俏生生的立在学堂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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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十来步远,杨格很清晰的感觉到她身上发生了些许改变,不,不是改变,而是已经掩藏的一些品质在特殊的环境下迸发出来,逐渐掩盖了外表的温婉、柔弱气质。江南风格的圆立领收腰旗装是粉蓝色的底子,领口、袖口处装饰着白色线条和银色的暗纹花边,纺绸质地的百褶及地长裙式样简单却最能存托出她的曼妙身姿。噢,还有,原本垂在双肩上的麻花辫子挽了起来,在脑后稍稍向上处挽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根银闪闪的钗子,式样简单的吊坠也是银闪闪的......

一时之间,杨格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为好?牵了战马,走近未婚妻子,越走得近,这心脏就跳动得越发厉害,脑子就越发糊涂起来,更不知说什么为好了。

不知不觉的,两个人就在无声中选择向北去的道路,这条路不是通向本该去的冯家,而是通向唐山。

杨格心里能装下整个世界,却未必装得下人家小女子的情意;面对千军万马能指挥若定,却未必能在心仪之人面前镇定自若;在皇帝面前能够侃侃而谈,在洋人面前甚至有些颐指气使,在她面前,怎么就说不上话来了?

说话,说话,说话!总不能这么沉默着一直走下去吧?看,不远处河边那几个洗衣服的妇人,正对着这边窃窃私语,她们是在笑话杨某人吧?嗯......不是早有准备吗?算了,不等去冯家了,就在这里拿出来。

“秀若,关外现在也没什么好东西,嗨!我这嘴。”杨格话一出口就想自己扇自己一巴掌,什么叫没什么好东西啊?不是好东西你拿出来干啥?!敷衍人家冯家小姐啊?

大白马“噗”喷了一下响鼻,似乎在说——***,这么笨!今后甭骑老子背上了。

“这是去年从岫岩撤出的一家玉匠送来了,如今他们安全地回到岫岩重操旧业了,听说......就托我转送给你。这是从千台山找到的琥珀,很少见......”

两个红绸子小包裹出现在冯秀若眼前,她停下脚步,黑闪闪、水汪汪的眼睛瞟过杨格的脸,见到那脸上那层有些脱落的黑皮,和缝隙处发红的皮肤,心中不禁有些生疼,更有些甜蜜之感。红绸子里包着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里有冯家小女子,在百忙之中还记得给他的未婚妻子带一些小礼物,这......足够了,已经让冯秀若心里充溢着幸福了。

杨格殷勤的鼓励道:“打开看看。”

冯秀若点点头,选了杨格右手边的“礼物”翻开红绸子,露出一尊欢喜如意佛的玉雕来,玉雕只有十厘米高宽,雕工却非常精细、堪称精品,更主要的是选材,乃是上佳的岫岩玉石中最为精华、没有一丝杂质瑕疵的部分,淡黄色的玉雕在阳光下,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圈圈蒙蒙的七彩珠光来。

入手嫩滑温润,确实是好玉,好雕工,寻常玉器店里根本就看不到此等精品。

左手边的红绸子打开,十几颗金黄色的琥珀显露出来,大多都经过打磨并镶嵌了金银,可作为吊坠。只有几颗保持着原来的面目,冯秀若仔细一看,里面竟然有虫子!不禁惊讶的“啊”一声,捡出那几颗琥珀细细查看。

“秀若,琥珀不能受强光,回去再看吧。”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冯秀若收好琥珀,杨格也收起玉雕,牵了战马继续前行。“刚才响枪了?”

“是,一群生员、秀才们不满上谕,在县衙闹事都好几天了,今天执法队前去驱散,对天开了枪。”

“他们......也挺可怜的。”

啥?就是这些人坏了女学和小学堂的事儿,甚至在背后流传着对冯家小姐、杨家未婚妻子污蔑之词,秀若居然还说他们可怜?!

“可恨!”

“致之,你想想看,很多人家里境况并不好,东拼西凑了银子拜师投了私塾,考进县学,就算是一个廪生,年例银才12两,连入馆的资费都不够,还得家里贴补进去。考了秀才又要考举人,考了举人考贡生,考了贡生考进士。孔孟大道、儒家经学、科场八股,一年年考下来也殊为不易,又有几人能得高中踏上仕途?如今,一道上谕颁下,他们的前途都没了,又怎会没有怨气?”

女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似乎更有人情味儿,却......没有站在一个足够的高度上看问题,从文化而社会风气而社会环境,从社会环境而国家体制,从国家体制到当今中国落后挨打,四处受气的局面。根子,就在被一代代、一朝朝封建统治者们吹捧、强化的,带着典型小农经济社会特征的儒家文化。儒家文化和封建社会经过千年的磨合,已经水乳交融、密不可分。文化决定思想,国人的思想不改变,哪来的社会体制的改变,没有社会体制改变的基础,国家政治体制即便在强大外力作用下发生改变也不稳固。

杨格的策略是一方面促发社会体制的改变,其中重要的举措就是迫使国人在思想上不得不接受“必须改变”的现实;一方面是以关外为范例,让人看看改变能够带来的好处;另一方面则是坐拥四万强军,以强力的军威支持相对开明的皇帝和一批有识之士的改革。三管齐下,方有成算。

每一场社会变革,每一次王朝更迭,都有得利者,受害者,这就是代价,就是牺牲。很不幸的,这一次文化、社会革命的牺牲品就是那些傻乎乎读死书求出身,被某股政治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愚昧读书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杨格不会去跟自己的未婚娇妻讲大道理,只能用尽量浅显的说话取得她的理解。“魏源先生倡导读书人们睁眼看世界,这些人在做什么?洋务推行三十年来,军队装备变化了,工厂举办了,出洋求学的童生们回来了,这些人却熟视无睹或者不屑一顾,继续抱着老本子哼调调。说他们不思进取是轻的,他们完全就是一群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国家大义,只知读死书求功名,满足个人利益诉求的活死人。这等人苦读书作了官,会真的照着圣人言去当官?去为百姓谋幸福?不,扭曲的制度下产生的扭曲的心态,扭曲了心态的读书出仕者们,只会构建出一个更扭曲的国家体制。依靠这个扭曲的国家体制,中国强不了!依靠这些五谷不分,肩不能挑,背不能磨,不识工器之力,不懂变化之道,胸无国家民族利益者,中国强不了!对中国的强国道路来说,这些人没有丝毫的作用,只是负担,拖累甚至是反作用力。他们若不幡然悔悟,积极投身到新学运动中来,为全民扫盲作出努力的话,就只能被淘汰,被历史大潮所淹没!这,没有丝毫人情可讲,也绝非以杨格一人之力可以左右的。秀若,你理解我说的话吗?”

中国,中国,一如军歌所唱那样,中国男儿,欲将只手撑天空。

冯秀若觉出,自己的未婚夫君心里都是中国!恐怕也唯有他,才能为三万万六千万国人撑起一片天来!他,就是万千中国男儿中最为杰出者,能为他的妻子,是冯秀若前世修来的福分。

近在他的身边,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那是一种强大的、坚实的、温暖的感觉。在这种感觉之下,冯秀若突然觉得自己软弱起来,似乎需要一个依靠,温暖的、坚实的、强大的依靠,享受那种被人怀抱、被人保护、被人遮蔽烈日挡住风雨的幸福。

“将军......”

“嗯。”杨格低头一看,身边的佳人......心领神会之下,立即把手里的物件放进马鞍旁边的皮囊里,甚至舍了马缰绳,你要干啥?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两县通衢之要道......

“秀若,我送你回去,上马。”

冯义和早在家门口等得不耐烦了!这俩年轻人也忒不像话,男的丢下天大的事儿就跑,连给准老丈夫招呼都没打一个;女的下了学本应回家吃饭的,下午还要去学堂授课,这一耽搁......也就耽搁了呗!

看到女儿高踞马背,杨格牵着战马,两人一路亲亲热热的说笑着回来,冯义和的担心一扫而空,连忙招呼:“秀兰啊,你姐回来了,快让尤妈准备酒饭。”

酒饭,饭菜,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姐姐回来了却要准备“酒”饭,那就是将军也来了。

杨格一进门就见到一个生人,是个年约三十五、六岁的“婆子”打扮的女人,面色白净,身段也算过得去,颇有几分成熟妇人的魅力。只是那双眼睛实在不那么好看,不那么喜人。本能的,杨格觉着不妙,细细一看冯义和,这位老大人对那妇人的态度似乎......

他猜到那妇人定然是曹文翰嘴里的“甄家婆娘”!来路不明的梅香家的姨娘怎么会出现在冯家?跟五女有关连者,都值得怀疑,特别是这种处心积虑混到芦台冯家宅子里的妖娆妇人。不行,看样子老大人鳏身已久,未必吃得消这妇人的勾引,得想办法除去隐患才是。否则,五女在自己身边,这妇人在毫无防范之心的老丈人身边,第一军的两个师长......哼哼,恭王爷啊,好手段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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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私囊里的活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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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终究还没有成婚,先上车后扯票的事儿在这个时代做不得,有损女儿家的清白,也丢了堂堂参谋官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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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搂腰?想都别想!

某人只在扶未婚妻子上马那瞬间碰触了一下那柔软的腰肢,之后......该巡视芦台附近驻军各营就得巡视,检查条令执行情况和基本战术的训练成果,在还没几个人的军令部指导沙盘制作,组织兵棋推演。

晚上,厚着脸皮请刘松节、陈固到准老丈人蹭了一顿尤妈做的银鱼宴之后,老冯没有丝毫留客的意思,杨某人在隐晦的提醒老丈人注意“美人计”之后,该去宁河县衙打扰郑士翘郑大令就还得去。第二天早上召集军议,毫无困难的通过“强力镇压各地骚乱、坚决支持新政推行”的决议后,又在王文韶的电报召唤之下,带着副官王昌、第三旅旅长宋占标和第九团团长傅春祥坐上火车直奔天津。

站台上,军械处长冯国璋早已等候多时,互致军礼后,冯国璋挤上给杨格安排的马车。

“参谋官,德国公使海靖明日在领事馆摆了酒会,给新任武官和西门子公司的全权商务代表米勒接风洗尘,这是给您的帖子。”

杨格笑道:“德国人消息真灵通。”

冯国璋恭谨的跟着笑了笑,又摸出一张中式的烫金拜帖来,说:“鞍山有那么多德国人,您回芦台的消息早就放出来了,这天津卫的有心人呐都注意到了,很多人都在找门路、寻机拜会参谋官。呃......那个李鹤年今晚上紫竹林旁边的临海阁设宴,希望您能赏光。”

“金刚桥今晚没安排?”

“没有听说。”

“嗯?”杨格皱眉了,李鹤年今晚设宴,王文韶催促自己到督署“述职”却连顿晚饭都舍不得给,加上那李鹤年怎么就知道自己铁定是今天到天津?冯国璋说的?有可能!可督署的安排和李鹤年的邀约之间,怎么看都不是巧合。看起来,这个李鹤年的能量很大哟!

“王制台的安排下午与您讨论重建旅顺塞防之事,晚间好像好应酬一个什么局子,跟俄国人有关。”

杨格稍微释怀,看起来李鹤年还没影响到王文韶,要是在军用被装厂合作的事儿有王制台横插一脚进来,面子不能不给,事儿就麻烦多了。

“华甫兄,能不能不说那个您字儿,听着别扭。”

“是,参谋官。”冯国璋总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在前番军服和现今军服、军械采购问题上,他一直小心谨慎,努力办得妥妥当当,以挽回前番两次失误在杨格心中留下的不愉快。说来,同乡小老弟如今成了响当当的大清国第一名将,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颇照顾同乡华甫兄的。

“张总办那边知会了吗?”

“知会过了,住处就安排在机器局里,张总办说,一切按照致之兄的意思,不特殊,跟技师们住一起,一个待遇,住多久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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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总办真是爽快人。”杨格赞了一句,又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明晚德国人的酒会过后就去机器局,只能住上七、八天时间,但愿能够在七、八天时间里有所收获。”

冯国璋知道杨格住进机器局耽搁七、八天是为何事。辽东鏖战,曲射战法逐步成熟,现有装备已经无法满足更高层次的战术需要,对克虏伯75行营炮的改装势在必行。在督办军务处和内阁的协调下,长于铸炮的金陵局已经派出技师赶到天津局研究了多日,而天津局一直以枪炮弹药制造为主,枪械、火炮制造能力不强,可望在这一次金陵局技师的帮助下修改炮弹发射药、爆**组分,增加除标准定装弹之外两个标号的“定装发射药量”新炮弹。这些还是次要的工作,关键在于对克虏伯75炮炮架的修改,增加最大仰角,测试配套新型的觇孔照准器,制定出三个标号装药炮弹的射表。另外,还有可能在金陵局技师的帮助下,改良赛电枪(马克沁机枪)。

若非有这么多的事儿,想让杨格留在天津卫七、八天,简直比登天还难。

“致之,晚上还是住西沽炮台为宜,或者府衙大街上的办事处也行。机器局那边每天晚上都是轰轰隆隆的,恐怕会睡不好。”

“到时候再说,即便要换地方,我先让王昌通知你,你来安排。天津卫,你可比我熟悉多了。咦,日本人这么快就又多起来了。华甫,你身系军械要责,定要时时注意保持警惕,谨防日本人的奸细渗透,窃取我军军械情报。这事儿,随后我让王英楷派人协助你。”

“是,职部已经很小心了,但凡与日本人有一点牵连的人,都不来往。”

“如此最好。”

说话间,马车行过金刚桥,停在督署衙门口,门口的戈什哈赶紧分出人去通传,更多的是迎上来扎马打千见礼。

王文韶在二门口等候见礼,之后径直引杨格、冯国璋到内院的书房里会话。宋占标、傅春祥则在见礼后各回小站、西沽本部。

“宁河的事儿闹大了。”甫一落座,王文韶就递给杨格一叠文书。杨格接过来一看,都是向直隶总督告第一军的状纸。哼哼,这也来得太快了一点吧?前日才开枪驱散众人,今天就有这么多状纸出现在总督大人的手中。

杨格看了一眼,将那些状纸放在一边,微笑道:“禀制军,卑职以为,这事儿闹得还不够大,至少,这些人还有胆子顶着上谕和军队的压力呈递这么多的状子,有恃无恐啊!这股子气焰必须打下去,一切善后问题等打下这股子歪风邪气之后再说。今日晌午,第一军执法队兵分三路分赴玉田、宝坻、香河三处有聚众闹事之地,弹压之后,再赴三河、蓟州、东安。制军大人请放心,出不了人命乱子,但凡有事儿,一切责任由卑职承担。”

“啥话?!”王文韶不悦道:“老夫还是直督,弹压地方,该承担的就得承担,哪能推诿半分?嗯......既然功亭、廉让和致之你们都已经着手作了,这些事儿我也不多言,只是提醒一句,这些东西在直隶总督衙门里是状子,到了京师朝廷里,可就是炮弹呐!”

“夔帅回护之情,卑职铭感五内。”

“嗯,就你这句夔帅,老夫也心安了。”王文韶微笑着捋了唇边的胡须,眯眼看着脸上一块黑、一块红的杨格,心里也有说不出来的滋味。移民实边、开办工矿、挥军抗洪,这些事儿杨格办得漂亮,却也着实的从他脸上看出其间的辛劳来。虽然王某人在直隶总督位置上只是一个过客,见着此等部下也有几分欣喜,甚至可以说是敬佩。年轻人,了不得啊!

“此番急电你来,是为旅顺军港要塞重新整备之事。日军将各炮台装备拆卸一空,旅顺在北洋大臣管辖范围之内,旅顺驻防更是淮军,受本督节制,重整要塞之责难以推卸,必要尽快筹划实施才行。本督身边没有多少幕僚人才,更无军事娴熟者,致之是当今第一良将,须当为本督出谋划策啊。”

天底下就没有攻不破的要塞!海防、塞防、陆防,每处都要装备,都要花银子,而杨某人此次回来就是讨银子花的。看来,北洋舰队的将领们不太领杨某人的“救命之情”啊,所谓整备塞防,就是为满足北洋舰队重回旅顺军港驻泊做准备,这里面没有海军的推手,打死杨格也不相信。

哎哎哎,救命之情,人家知道个屁啊,凭啥给你面子呢?是,大家都是李中堂门下,可毕竟一个在陆地上撒开脚丫子跑,一个在海上吐着浓烟疾驰,海军对陆军的那种优越感......即便人家知道你在辽东血战确实帮了北洋舰队弟兄们的忙,此时也不会对你让步,给你好脸子的。

既然如此,顾忌个屁啊!

“启禀夔帅,卑职以为,以去年旅顺要塞之固尚且无法防御日军进攻,何况如今匆匆弥补呢?反观海城,一支精良的陆军足以阻挡日军进击。第二军整编在即,倘若整编完成,再适当于海军中组建要塞炮兵部队和陆战队,旅顺军港就交给海军驻防为宜。要塞,只为防御而生,精良的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却能主动进攻敌军,化解敌军对军港的攻击企图。再者,甲午一战,日本军队也遭受重创,短期内难以危害我国。卑职以为,当务之急尚不是花费巨资重整要塞,而是整编第二军;支持盛京工矿开发,完整北洋工业体系,三、五年之内即可完全自行铸造岸防重炮以应旅顺要塞防御之需。此时花一万两在要塞上不顶用,花在辽东工矿产业上,却能源源生出银子来,还能尽快的形成国造要塞炮生产能力。里外里的一算账啊.......夔帅,您要三思啊。”

“致之,你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吧?”

“夔帅英明,卑职这点小心眼儿,肯定瞒不过夔帅您的法眼。”

王文韶暗道,杨格已经把搪塞海军衙门和北洋舰队诸将的理由提出来了,可以说是一个陆军、海军之间的交易。第二军整编出来后,杨格可以腾出手来帮海军建陆战队,还可以在陆战队编成之后,让旅顺军港全部归海军驻防,陆军退避三舍。此等条件放在往昔,海军众人肯定是横眉冷对,闹不好就是破口大骂杨某人的结果。现在嘛,杨格乃是皇帝倚重之人,手握关外垦屯洋务大权和四万精兵,任何都不敢小觑之,更多的是巴结,再巴结。

再说了,银子变成炮之后,变不回银子来,更生不出更多的银子来。

银子投到辽东工矿上去,赚钱是看得见,摸得着啊!听说那露天煤矿,也没啥机器投入,就一点**和几百劳力就能开出煤矿来,通过水路运到各地。从抚西开出的煤运到天津卫来,比之开平经铁路过来的煤还要便宜一些。若非抚西的煤要留给钢铁厂用,恐怕杨格已经开始有大笔大笔的银子进账了。

身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调不动北洋舰队,却希望通过杨格与陆军接下善缘,没理由得罪杨格。何况杨格所说颇有道理,钱花在要塞上是死钱,十年不打仗,又得花钱更新火炮;同样的钱花在辽东洋务上,那是活钱和实实在在的工业能力。

“致之,那,我就照你说的回复刘公岛喽?”

杨格得计,赶紧送上马屁:“夔帅目光如炬,识见千里。”

“嗯......”王文韶欲言又止,冯国璋知趣的暂且回避,书房里只剩下两人了,王文韶才小声说道:“陈鼐在双台子河口买地一事,不知致之可曾想多卖一些?不急,等老夫把话说完,嗯......就直说了吧!老夫私囊里有些活钱想投到辽东去,买地也好,入股工矿也罢,全凭致之你打理,如何?”

杨格一听,嘿嘿,王夔帅也坐不住了!有银子固然可以存银行,洋人的银行利息极低,生息那点钱哪能入得总督之眼?替王夔帅办好了这事儿,今后北洋大臣权限范围内的款子就能源源投入辽东。但是,人家把银子寄托给你,你就得当年返回预期中的利润,钱从哪里来?两个法子,一个是得十万两,投入九万五千两,拿五千两作为利润年底返还给人家,建立信心;一个是先不忙投入需要两年建设期的工矿,而是放在关外大片荒地上炒作圈钱,这个回本儿快,还能把关外地价做上去,以现实的地价暴涨吸引更多的投机资金。哼哼,银子一进去多了,老子就用中兴银行发行钞票。

伸出五根指头,杨格道:“夔帅,别的不敢多说,三年之内保证年利半成还是能做到的。三年后,恐怕就没这么多了。”

半成,五分利!这个数字远远超出王文韶的估计范围,洋人银行的年息才一分半利呢!

“明日,我便使人给你提银子去,不多,也就七十万两,都是亲友们东拼西凑出来的。”

杨格心中不禁又开始念叨——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呐!大清国的官儿们,即便是如王文韶这般算得上清廉的封疆大吏,私囊之丰厚也远超杨某人想象!

“夔帅,那整备要塞的银子......”

“朝廷准了300万两,一年之内拨给你每月定额二十万两,其他的六十万两,还是要给刘公岛那边一个说法,先整备威海卫的炮台,汰换一些陈旧不堪用的火炮。”

交易谈成,皆大欢喜,只是海军方面肯定会极度不满意,估计到了京师,总理海军衙门的奕劻王爷要派振贝勒找杨某人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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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天津机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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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从李鸿章兴办北洋水师开始,旅顺军港和要塞迭次投入白银数千万两之巨,营造以黄金山、水师营等炮台为基础的要塞体系占了一半多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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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两的银子砸下去,得到的却是1894年11月间的惨败,在日军面前,各大炮台形成虚设,千万两银子打了水漂!

一千万两银子,足够从无到有的训练、装备出一个武器式样划一的第一军出来!而第一军的第一师,也就是辽东战场上的武毅先锋军,在清日战争中起到的作用远远超过了旅顺要塞。

投资哪有不讲产出的?不细究一下效费比的?再加上杨格许了五分“委托投资”利润之后,就顺顺当当地从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手里搞到了240万两的“军费”和70万两“私人投资”。在鞍山时,杨格怎么也想不到此行当“叫花子”会当得颇有成就,颇为容易,还颇有面子。

在督署里当着王文韶的面,叫来副官王昌口述了一份给依帅并转志锐、宜麟的电文,划出原属大凌河牧场的盘蛇驿六万亩荒地“待用”。发了电报,杨格还特意指出这块土地在饶阳河与西沙河之间,土质尤为肥沃,而且非常平整,今年虽然有些小涝,却保准在九、十月间能够使用,只需雇人拔除牧草,点下麦种,明年晚春初夏时,定能收获满仓。这就是杨格能拿到台面上说的“大农庄经营”法。

王文韶也很满意这种说法,其实他清楚,杨格绝对不可能当真以经营大农庄就许给自己五分利息,这说法就是用来应付悠悠之口的。

杨格不得不为总督大人的官声清誉考虑,为引发一场投资关外土地的大潮考虑。70万两银子砸到关外土地也好,工业上也罢,都是为了把王制台捆绑在移民实边的战车上。别人不知晓王制台得利之内情,却能听到王制台投资得利的风声,哪能不趋之若鹜?得到利益之人,又哪能不为移民实边的政策说好话呢?

投资的人越多,盛京将军辖地的荒地开发就越快,移民除了丁田之外还能租田来种,尤其适合那种劳力多的移民家庭;土地终究有限,一旦关外土地在买卖和开垦中产出巨大的利益,巨大的利益就能成为移民范围冲破盛京将军辖地,到达吉林、黑龙江的动力。

松嫩平原,那是杨格在开发了辽河中下游平原之后的第二个目标。移民百万够不够?不够,最少要移民千万!

就这么着,在王、杨二人达成权钱交易,私人感情更近一步的同时,移民实边被推进了一小步,在国防建设方面,塞防被有意忽略了,陆防成为今后北洋建设重点,第二军整编也因此正式提上日程。

整编第二军并不容易,老将宋庆领有四川提督的职分,又有太子少保衔头,在淮系军人中的地位高过聂士成不少,如何整编出战力如同第一军的第二军来?依靠宋庆、马玉昆等人显然不行,杨格又不好插手,只能寄希望于四个方面的同时发力,促成第二军按照自己的预想顺利整编。第一个方面自然是皇帝、朝廷和督办军务处;第二个方面是李鸿章和王文韶的支持;第三个方面是把第二军的利益也与土地和移民实边捆绑起来;第四方面是从天津机器局的军械改良着手,有所成果后首先运用在第二军身上,第一军和第三军反倒放在后面,也算是杨格私人给宋大帅一个大面子了。

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一旦完成整编,杨格就有十三万大军可资调遣;移民实边从明年开春开始加大规模,杨格就有大批的后备兵员可用。二者相加,可确保关外之国防稳固。

杨格与王文韶最后议定,在锦州屯垦兵团第一、第二团今秋收获之前,从第二军抽调官兵参观大凌河两岸的移民实边成果。

诸事议定,杨格告辞,过了芦台运河行不过十里就是贾家沽天津机器局造药局子,也就是天津人所说的东局子了。

天津机器局原本是以奕訢为首的满族开明贵族们看到汉族官僚们办理江南、金陵、福州船政等局,实力大增,为了维护满族的统治地位,不得不举办掌握在朝廷和满族亲贵们手中的机器局,故而由当时的三口通商大臣崇厚举办天津机器局,原本投入二十万两银子,后来以天津、烟台关税收入和西北边防捐逐年递增投入。镇压捻军起义后,湘、淮军头子和朝廷划分“势力范围”,两江兼南洋、湖广归湘系;直隶兼北洋归淮系。如此一来,直隶总督李鸿章就名正言顺的于同治九年接管天津机器局,其后又大力增加投资,到了1894年,天津机器局的实际规模已经超过金陵局、福州船政,仅次于江南局位列第二,而机器设备却是四大局中最新的。

杨格在张士珩的办事房里喝了一会儿茶,略略聊了私谊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请前辈总办大人带路”,参观机器局。此时的天津机器局分为东西两局,贾家沽的是东局,主产弹药、枪炮和海军用的水雷。西机器局在天津城南的海光寺,八里台以北,主要为海军生产军械、开花炮弹,有小型机械加工能力,可造内河机器小艇。

杨格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倾听张士珩的解说,不多时就把东局子的概况装在心里过了一遍,加入了自己的思想之后,缺陷出来了。

火药厂里,张士珩侃侃而谈:“75硝酸钠(指硝酸钠占配比75%,比硝酸钾同配比黑火药威力强,为黑火药用于炸裂药的最强配方)黑药生产,乃是经过球磨机研磨——干混法混合配料——压磨机压磨——二段式滚动碎裂——水压机紧压形成高密度——造粒机制成规格不等的药粒——再经旋转木鼓去调药粒的棱角,使粒面光滑,便于更多装填药粒——40°烘干机烘干——分级筛分级,去灰,装捅密封,以防水汽。这一套生产法配套机器,所用人工少,效率高,为当前各机器局最为先进的设备。”

黑火药的潜力已经挖掘完了,72硝酸钾黑药作为最佳枪弹发射药,仍然不能为马克沁机枪提供足够的后坐力,膛外中段以后的弹道性能也因动能消耗快而远逊于双基棉药。今后,重机枪战法将从正面直射向侧射、纵射、远距离精确射击和超越射击发展,黑火药子弹无法为这些战术的实现提供支持,也无法达成杨格想要的次威力尖头步枪子弹在400以内距离上的理想弹道。

一句话,老张热心的解说了一大通,全白费了。

“前辈,咱还是看看棉药厂吧?”

“棉药厂规模小,采用英国之煮洗法工艺,还有几台机器没有运到,原材料也大多依靠在外洋购买,不看也罢。”

主人都说不看了,客人再怎么着也得给面子吧?喧宾夺主的事儿少干为妙。

实际上,无烟药的生产工艺远比黑火药复杂,其中很多工序需要严格检测才能确保造药过程的安全性和成药品质。当前的天津机器局还没形成全套工艺流程,所产之棉药大多是买进洋人的半成品后简单加工,供给陆军火炮使用的纯硝化纤维素炸裂药,海军火炮使用的双基发射药,皆是如此。杨格想要在此试验、改良双基药配方,目前看来是不行的了,唯有指望机器局尽快健全生产工业和检测流程,在外购原材料的基础上实现全面的自产无烟药。

相对而言,杨格自觉在鞍山工业区建设全套军用化工体系和单独的无烟药厂是明智之举。

又看过子弹装配厂之后,杨格看到的大多是那种供马梯尼、雷宁顿步枪使用的大肚子子弹。

步枪和子弹相辅相成,当子弹发射药采用黑火药时,为了达到理想的射程、取得有效射程内良好弹道性能,就必须提高子弹装药量,故而造成子弹药筒直径几乎是弹头直径的两倍。子弹如此,枪膛结构必须要扩大以容纳得下大肚子子弹,枪膛、枪机结构扩大,留给弹匣供弹机构的空间就几乎没有了。这又造成发射黑火药子弹的步枪很难采用直立式弹匣,只能利用步枪的纵向长度,布置卧式弹匣。卧式弹匣在再装填性能上远逊于直立式弹匣,虽然装弹看起来有七发、八发甚至十三发之多,实际战斗效能却没有五发直立式弹匣步枪高。

这就是德造88年式五发步枪取代71—84年式7发、8发、11发、13发步枪的技术原因。

天津机器局的生产设备虽然是全国最新的,却在杨格更长远的发展眼光来看,到1900年前后,又要更新大部分设备才能跟得上陆军装备更新的技术要求。不过,在目前天津局所能提供条件基础上,实现在88年德造步枪的基础上,研制出凸缘底火、次威力、铅芯被铜甲尖弹、双基硝化棉发射药的新式标准型定装子弹,再以子弹和88步枪的结构基础,研制五发直立式弹匣的新型步枪,还是有可能的。

看过子弹厂又看炮厂,到了这里,杨格的心情稍微愉快起来,金陵厂和天津厂技师已经成功将75克虏伯炮的炮架、高低机构改良,实现了最大48度的射击仰角。由此,使用改良后的75炮实现对反斜面之敌的炮击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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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吃饭不准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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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天色向晚,杨格、冯国璋和副官王昌坐了一条悬挂着北洋水师龙旗的带蓬机器船去紫竹林码头。这条船是用蒸汽锅炉带动凸轮传递动力使船体两侧的明轮转动,“哗哗”的打着水缓缓靠拢码头。

英租界的锡克兵似乎已经熟悉了这条船,并不盘问,就连船上下来的三名身穿新式军服,腰上显眼的配着转轮手枪的清**人,他们也没有过问的意思。倒是颇好奇的看了几眼,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小声说着话,随即就被一名穿着土黄色军服,带着殖民地式夏季头盔的英**官叫走了。

临海阁并不临海,而是临着白河,也就是大直沽、海河。临海阁不在紫竹林租界范围内,恰恰与租界隔着一条不宽的、青石铺成的街道。从河东的机器局到河西,紫竹林码头最近,杨格没有理由不从紫竹林租界经过走捷径。

临海阁并不高,只有三层,乃是中西结合样式的砖木结构。屋顶是两重檐式,有挑起的屋脊飞角,有云纹装饰的瓦当,有彩漆描绘的图案,绝对的中国味道;可是门头却有些不伦不类的采用罗马柱装饰,门扇也是苏格兰木格子风格的产物,刚刚进门就能看到存在着中式建筑常见的照壁或者说是门厅屏风,画的却是西洋的景物。

杨格揣着好笑的心情细细一看,好像还是油画呢!

转过屏风又看到背面有黄山迎客松出现,果真是中西合璧啊,老板呐,能不能不要这么生搬硬套?稍微融合一下再搬出来现眼啊!

特定的时代,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文化”产物,折射出当今大清国人在千年文化传承和西洋文化之间无所适从的现状。既然是无所适从,就必然有接受者、反对者、不偏不倚者、不闻不问者。临海阁显然是想用协调众口,谁都讨好的手段,为酒楼营造出一点点洋派的文化气息来。这种想法注定不会太讨好,真正有艺术眼光和文化素养的人会对此地的建筑风格、文化氛围嗤之以鼻。

看来,请客主人还真把老子当成爬冰卧雪、血战成名的武夫了!

杨格没有理会殷勤迎客的跑堂的,掌柜的,那些人自有王昌挡住,先行登楼的冯国璋很快回转,雕工并不精良的木楼梯“噔噔”作响,楼上下来三人,当先一位年约五十,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的眼镜,唇上、下巴蓄了三绺胡须,方脸略瘦,鼻梁中直,很有几分气度,估计就是那个苏南商人李鹤年了。他身后的两位,杨格没太注意,一个大约四十岁;一个不到三十岁光景,戴着有点像毡帽样式的黑纺绸凉帽。

来人行到近前,深深一揖后,也不道破杨格身份,只伸手相请道:“鄙人李鹤年,有请大人,请。”

杨格能体会主人的好意,略点头示意举步上楼,冯国璋紧随其侧后,王昌在楼梯口站住,左右扫视了一遍后,也随之上楼。

身为副官,王昌可不敢对安全二字掉以轻心,参谋官在辽东指挥武毅先锋军打死、俘虏了那么多的倭国鬼子,倭国又是死不要脸,专出刺客的国家,能不想办法找机会派出刺客报仇?可参谋官却说,无妨,倭国真要做出这等事儿来,在这个世界上彻底臭掉了,什么脱亚入欧,什么大亚洲协和,都他娘的会被人看破,变成闲扯淡,从而沦落为一个真正的野蛮国家,被世界所抛弃。

这些事儿太复杂,王昌不懂,也懒得去搞懂,该做啥就做啥,保障参谋官的安全,这才是副官的本分。

李鹤年包了三楼,也就是头重檐和屋顶之间的所有房间,还在楼梯口布置了两名看似护院武师打扮的人物。客人上楼之后,楼梯就封锁了,使得三楼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清静之地。

临窗的主位上有清风送爽,扭头可见海河上来往的船只,也能看到暮色中逐渐模糊的武备学堂“城堡”,再远处,就是东北方向冒着黑烟的三根大烟囱了,那就是机器局。

李鹤年坐在杨格右手边,欠着腰身,带着微笑轻声言道:“在下不知大人喜好,只闻听冯大人说大人口味偏清淡,就自作主张定了淮扬菜。在天津卫,临海阁的淮扬菜可谓首屈一指。此地条件差了一些,却也只能权宜计较了。不知大人满意否?”

杨格是为军用被服厂的事儿来吃这顿饭,考察合作伙伴的,对地方、吃食并不挑剔,人家主人说的客气,自然是要点头应付几句的,随后便说:“杨格乃是粗人,不讲究这些!李先生,趁着没上菜,我想听听你为织布厂、被服厂作了哪些准备?特别是技术人才方面的准备。”

李鹤年是得过冯国璋嘱咐的,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杨格办事果真是直截了当,略一错愕之下,笑着作了一揖,手指身边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说:“我来给大人介绍,这位是在英国留洋学习织造技术归国的林润生,负责鄙人在上海的纱厂,此番特意调来负责织布厂。”

杨格顿时高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微微点头,年轻人揭下凉帽放在胸前鞠躬答礼,还真有几分英国佬的海盗式绅士风度呢。

“这位葛成福乃是上海法租界有名的伯尔根成衣行出身,早在三年前就是伯尔根成衣行第二号裁缝师傅,手艺仅次于伯尔根本人,尤其擅长裁制西式洋服、礼服、军服。”

哟,李鹤年还颇会拉人呢!有海龟管生产技术,有成衣师傅管设计、裁剪,人家的合作诚意是足够的。

“杨大人,可以上菜吗?”

杨格点头,李鹤年举掌一击,不多时,跑堂的小二就一连窜的上楼进了雅间,布上满满一桌子酒菜。

“李先生还有客人?”杨格目光瞟向李鹤年身边的空座。

李鹤年看了林润生一眼,林润生起身,向杨格略欠身作礼后出门。李鹤年笑道:“不是什么客人,乃是鄙人的侄女儿,早年间朝廷在广东、浙江组织留美童生,民间效从者众,鄙人的兄长乃是信教的,就把侄女儿送到美国去念书。一晃就是十多年了,兄长已去,侄女儿学有所成归国来,孤苦无依,正好带在身边帮忙。鄙人乃是商人出身,没有功名也不曾读得圣贤之书,随意了一点儿,大人若觉不妥......”

“没什么,既然是留美归国的女才子,杨格倒不敢轻慢了。”说着,杨格起身拉开椅子欲走向门口,李鹤年急忙起身摆手道:“不可,不可,杨大人如此,在下实在惶恐之至,还请大人回座才好。鄙侄女乃是去取设计之新式军服图样,不久便来问大人安。请,大人请坐,商人家的女子当不起如此呐。”

客气的说着,李鹤年举起酒杯,又道:“大人,诸位,李鹤年虽是一介商人,却也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杨大人督率三军,力挽辽东之狂澜,保得大清天下国泰民安,又苦心孤诣,力排非议,推行移民实边,解大河两岸百姓之倒悬,救人无数,造福大清,实为鄙人数十年仅见之一代英杰!今日,承蒙杨大人赏给鄙人薄面,鄙人才有机会在此略备薄酒、聊表存心。鄙人实感三生有幸,无上荣光呐!来,鄙人提议以此杯中酒,敬祝大人鸿图大展,步步高升!”

马屁拍得真响亮啊!啥叫督率三军?杨某人自领一军都还是依帅、聂军门、冯老大人放任使然;力挽辽东狂澜也担当不起,勉强守住海城一线而已;保得大清国泰民安更是吹捧过甚之词,那战争再打下去,恐怕就是国本动摇、民不聊生的结果了......

商人的恭维话,当不得真!

满饮一杯,杨格刚刚放下酒杯,就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想必是林润生接那李小姐到了吧?海龟呢!在这时代还真有点稀奇,何况还是位女海龟。杨格再度起身向门外望去,晃眼间看到的是一身西洋裙装的洋女人,不对,人家是黑发如云,那如同蒙蒙秋水一般的双眼也是黑色。

这是一位年轻的、洋派的、美丽的、气质独特的海龟女子。

一头乌发整齐而略显蓬松的挽在脑后,很随意的用一条纯白色锦带扎着,没有任何的珠宝饰物点缀,显得清新自然;标准的瓜子脸儿肤色白皙中散发出一种滋润的、略带粉色的光泽,可能是薄施脂粉的缘故;一双眼睛不大也不小,却有着浓密的、上翘的黑睫毛,自然勾勒出眼线来,反倒是眼神过于柔和了一些,显得有些空濛,偶尔才露出一丝灵动;小巧上翘的鼻头,搽了淡淡口红的嘴唇,下唇与下巴尖儿距离似乎比常人多了一点点,却又恰到好处。

粉蓝带灰色的裙装用料考究,有型又显得轻薄,束腰的痕迹很明显,高高隆起的胸脯上缘有白色的薄纱覆盖,薄纱下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引人遐想。裙装有三层领,第一层领是主体的粉蓝灰色;第二层领略小一些,是粉蓝色,与肩之间形成大约30度的夹角;第三层也是最靠近肌肤的里层,为纯白色,映衬得修长的颈项、粉白的脸蛋更显白皙......三层领层次分明,并不显得臃肿,反而对比得肩背处更单薄、更弱,肩头则更圆润了一些。

嗯,不愧是想作成衣生意的,就凭他侄女儿的这身洋装,就足以见出他或者她的品味和追求了。

杨格心中暗暗赞叹,实在是因为他从不曾在这个时代看到如李芷靑这样的女子,这样结合了东西方女性几乎所有优点的女子。文静而优雅,美丽却不浓重,看似淡雅却又似乎蕴含着无穷的色彩。隐隐然,杨格不自觉的内心里拿这位李芷靑与冯秀若作了对比,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更合符自己的审美观点以及对女人外形的要求。秀若更东方、更古典,在柔和中带着刚毅和倔强,只是与别的女子在外貌衣着上没有拉开距离,无法造成对杨某人的视觉冲击和惊艳之感。

呵呵,李鹤年是啥意思?第一见面就让如此的美人儿出来抛头露面?合作条件早已经谈妥,合作意向定下,似乎无需如此吧?那么,他肯定是别有企图的喽?难不成,李某人觉着第一军参谋官年轻有为、风流倜谠、玉树临风、用情专一、英武神勇、前途光明……当真是举世无双,无可挑剔的第一汉子,大丈夫,好男儿,全天下女子非嫁不可的对象?

啊呸!老子偏不鸟你!

李鹤年暗自察颜观色,觉出杨格看向侄女儿的目光中有惊艳,有欣赏,有礼貌的距离感,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过,年轻的将领的眼神依旧清澈,还刻意用柔和去掩饰锋锐,更有一丝警惕。

“鄙人来介绍,杨大人,这便是家侄女李芷靑,字芙兰,教名玛丽。芷靑,你不是说要见识大清国第一良将杨大人吗?就在眼前呐!”

身形高挑窈窕的李芷靑早已看到主座位站立的军服青年,也看清楚了他肩膀上的金色五角星,那就是大清国新式军队中的高级将领标志。她面向杨格,双手虚虚互扣放于左侧前腰处,躬身屈膝之际略斜了右肩,乃是欧美淑女们的见礼方式,嘴里却用很标准的北京官话清脆言道:“民女李芷靑见过大人。”

杨格略略点头,伸手示意道:“李小姐无需多礼,请坐。”接着,又转向李鹤年道:“李先生,人到齐了,可以吃饭了吧?”

这话......杨格身边的冯国璋顿时皱眉,心中直叫:哎哟喂,我的致之老弟参谋官,这么急着吃饭干嘛啊?求求你啦,别在留美归国的洋派淑女面前丢咱第一军的脸呐!王昌也有些惊愕,嘴巴微微张了张,又立即闭紧。

李鹤年有很错愕,反应了片刻才醒过神来,笑道:“杨大人吩咐就是,咱们这就开始吃、吃饭。”

杨格向对面的李芷靑露出一个微笑,略点点头,端起饭碗道:“盛饭!”王昌急忙伸手接了,却听参谋官自顾自的说道:“咱们穷当兵的习惯了快吃快了,吃过饭该谈事谈事,该上战场上战场,只要手里端着碗就不准说话,也不愿说话!”

既然贵客如此说了,那就只吃饭不说话,连酒也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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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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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东、西方文化交融,从视觉角度来看,临海阁的交融方式实在拙劣不堪,连“大字不识”的武夫杨某人的眼都入不了;而海龟女才子李芷靑身上透出来的交融之感,则完全可用自然、协调、完美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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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蛮横的用军法来“禁止”别人在饭桌上说话,却不能禁止他自己在大口吃饭的闲暇间看一眼斜对面的女子,秀色可餐这话绝非虚言,人家李鹤年准备下的淮扬大菜没怎么见少,杨某人就吃了个十足的饱。

饭后换个雅间,摆上茶局,正事开谈。

李鹤年准备很充分,在茶局刚刚开始时,就“又”洗了一回杨格的眼球。随着“啪啪”两声击掌,一名护院汉子搬来一个画架,李芷靑指点着把画架放在正对杨格的地方,还注意到杨格与画架的距离调整了一下。随后,一幅油画搁在画架上,画中除了三个军官打扮......噢不,是一个年轻军官的着装正、背、侧三面图之外,别无他物。

新奇!有新意!杨格心中暗赞,面上也着实表露出不少欣赏之意。

在岫岩、青苔峪堡指挥作战的空隙时间里,杨格以三十年后那支“中央军”军服为蓝本,又结合了清军现用的青色号褂为基准,再采用战时着装尽量官兵一致的原则,为武毅军、武毅先锋军制定了新式军服,如今,新式军服已经在第一军中成为标准军衣,却显露出“仓促而成”的种种弊端来。

一支真正具有强悍战斗力的军队,不仅仅要利益捆绑、官兵一致,还要在军事技术飞速发展的时节里,形成一个庞大的职业军人群体,包括合格的军官和资深士官,这个职业军人群体的利益要与国家利益一致,这个职业军人群体的进步力量源泉不能是空洞的“爱国”二字,还要有职业军人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军人荣誉感以及随之而来的使命感、责任感。

杨格在自己的队伍里从不强调那种无畏的牺牲精神,每一次战斗、每一场战役的组织,他追求正确的战役、战斗指导原则;追求精密的战役战斗计划体现出来的指挥技术性;追求利用现有武器发挥出最大的战力,用子弹和火药的消耗去换取敌人的生命;追求花最小的伤亡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战时是如此,和平建设时期,一味的让官兵们作出牺牲是不妥的,相反的,杨格要竭尽一切可能去提高官兵们的待遇,进一步更新、抬升军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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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设计考究,制作精良的军官、士官服,看起来是面子,实则深深影响到了里子。

李鹤年通过与冯国璋的交流,对杨格的心思揣摩的很是透彻,此时摆出来的架势无疑赢得了杨格十足的好感。

“李先生花费了不小的心思啊!从这里,我能看到一个诚意十足的合作者。咱穷当兵出身的人不喜欢说虚的,以茶代酒表示感谢的话就不说了,五年之内,军服的供货全部交给李先生了!不过,我倒是有些担心,也就直说了,李先生,你的工厂规模、产能,吃得下三十万官兵的被装吗?”

李鹤年脸上浮现出有些自得的微笑,却还是保持着谦恭欠身道:“产能问题,在下待会儿向杨大人解说,请先议定芷靑的设计图样,以决定军服样式。”

“这......是李小姐的杰作?”杨格不太相信,他也能画图,画的是地图或者炮兵们用来杀人的图;眼前这幅可以称之为画的图,嗯.......属于艺术的范畴,杨某人不懂,只有叹为观止的份儿。

李芷靑微笑不语,却又从墙角拿出一幅画放在画架上,遮住了刚才那幅。随后就轻声说道:“大人,这是校级军官礼服,采用深灰绿色板司呢衣料,延续国防军第一军小方领军服式样,增加暗银色绞纹底板流苏肩章,缀以亮银色四角形阶级标示,在肩章近臂处设置兵种颜色标识细条,深红色为炮兵、土黄色为步兵、草绿色为骑兵、亮蓝色为工兵、黑色为辎重兵、白色为军警。在军服胸前交襟,第三排扣处增加佩戴绶带时的暗藏挂扣;在......“

刚才的军官常服,杨格看了觉得相当不错,在现有军服的式样上注重识别符号的美化和容易摩擦的领口、袖口的加强和美化。从图上效果看,比自己身上这套挂着一颗金星的军服确实强了数倍都不止。只是,这礼服嘛......让杨格一下子就想起拿破仑时代头戴船形帽、领口浆得坚硬无比、纹饰华丽、到处都是勋章、流苏的军服来。穿上那样的军礼服并不好看,给人一种戏台上的戏子感觉。

军服嘛,简洁、庄重、威武是三大要素。过多的装饰没有实用性,反倒增加了军服制作的工艺难度和成本。

“李小姐,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杨格起身走到画架前,转身,作出一个与画上的人物一样的立正姿势,又偏头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一致,看向冯国璋,问:“华甫,你看我这身像不像叫花子?”

冯华甫哪能说顶头上司是叫花子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却不能不答,正为难间,王昌插话道:“师长,咱们的军服确实寒酸了一点,可,李小姐画的那身也.......得多少钱一身啊?如果发给卑职一套那样的军、军礼服,怎么着也舍不得穿上身的,我想弟兄们都差不多。”

“李小姐,你看能不能修改一下。”杨格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去掉流苏、绶带、领上的纹饰,改兵种标识为单侧领章,另一面领章为军种标识,采用火炮和步枪交叉的图案,另外,左胸衣兜上缘增加荣誉徽章,比如优秀炮手证章、优等射手证章,以及战役纪念章等等.......左臂的番号章和特殊勤务章保留,可以稍微做的精细一点。李小姐不是军人,恐怕不了解军人对番号的情感,有时候,有些情况下,番号比生命还重要。冯处长应该给李先生提起过,第一师的番号章是两个,左臂和右臂都有,对吧?第一军铁锤师番号和武毅先锋军老番号并存,这就是荣誉!”

“杨大人请稍等。”李芷靑言毕出门,不多时提了一个小箱子回转,打开来,竟然是一套画笔、颜料和一个调色板,看这样子,人家女才子是要现场修改图样了。

杨格说,李芷靑改,修修改改一阵后,杨格总算是满意了。接着又是将官礼服和大元帅礼服,将官礼服参照校官礼服有所修改,大元帅礼服却是一笔未动,完全按照李芷靑的设计图样。按照督办军务处的意思,大元帅服是名义上的大清帝国国防军总司令光绪皇帝的,本就一套,谈不上数量和成本考虑,想怎么弄都行。

在男尊女卑的时代,最阳刚的军队的制服竟然是出自一个女人的设计,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妙的讽刺。杨格对此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今天的这个饭局、茶局,自己有被人算计了的可能。当然,事情往往是分为两面来看的,也可以说人家李鹤年的准备确实充分,以此来表达办好军事被服厂的能力和诚意,甚至在其中增添了别样风情,以博得杨某人的好感。

“李小姐在美国就学这个?”杨格坐下,手指图样,却是对着李鹤年发问。

李鹤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画笔的侄女儿的背影,微笑道:“倒也不是,芷靑乃是费城女子大学毕业,主修的是文学,绘画只是爱好,曾到法国巴黎进入名师卡罗吕—迪朗先生的画室学习。得知鄙人积极承办军用被服厂,需要设计新式军服,芷靑主动帮忙,参照了美国、英国、法国和德**服式样,画出了这些图样。当然,选料、裁剪、缝纫工艺,还是由葛师傅操刀的。”

“文学。”杨格小声念了一句,微微摇了摇头后向冯国璋打个手势,冯国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书呈上。

“李先生,你投资的工厂每天需要制作成衣三千多套,才能满足全军三十万将军一百二十万套军服所需,如果加上制作工艺更加复杂的军礼服…….二十多万两投资被服厂,看起来投资额确实很大,却未必能够满足军队的需要。不过,刚才我已经答应给你五年的被服供应承包权,这话说出来就算数!问题是你能不能保证质量、数量和交货时间?由此,我需要听一听你的产业经营计划。”

李鹤年心里很清楚,军用被服厂这桩子生意,乃是第一军和自己合作,第一军投资额只有一万两白银,其他的都需要李某人去筹措。

朝廷拔下军队制衣的银子,要从杨某人手里签出来,被服厂利润还要分成,军方占了大头。实际上,是第一军在军服一项上从朝廷手里圈银子,自己只是适逢其会占了便宜而已。这种生意是稳赚不赔的,利润也是极为丰厚,投资下去一年就能回本。而且,因为国内没有同业竞争,成衣制作成本外人不知,其中的运动空间极大!

“鄙人最大可以投资三十五万两库平白银。”说出了这个数目字后,李鹤年深吸了一口气,又露出带着几分讨好的微笑,看着杨格手里的文书,说道:“只要鄙人拿到杨大人的授权,这份授权就可以吸聚大量的散碎银子投资被服厂,扩大生产规模,兴建相关的电镀铭章厂、精绣作坊、铜扣厂、毛纺厂等等。鄙人还打算去口外走一趟,看看口外的羊毛能否作为毛纺原料……”

杨格举手示意,打断了李鹤年的话。不用考虑了,这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有着全面的产业规划能力,被服厂交给他来办,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五年之后的事儿,五年之后再说!

“华甫,笔墨。”

李鹤年大喜,急忙向林润生示意,片刻间,林润生就拿来笔墨砚台。

铺开文书,瞅准了签名的地方,手里握着毛笔,觉着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特别是……这一下笔,他娘的,老子就原形毕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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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查她祖宗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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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1895年的天津城布局有些松散,乃是由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缺乏统一的、有预见性的市政规划是主因;海河水系的白河、子牙河、芦台运河分别在西于王庄、金家窑、狮子林汇合,对老城厢以北、以东地区造成天然分割,是地理因素;远在老城厢南面偏东的租界地区逐步繁华也是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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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府衙门、盐运使署、直隶藩库在老城厢,也就是被东、南、西、北四条马路围合的狭窄范围内。直隶督署在金刚桥,与老城厢隔着河。杨格从临海阁出来登上机器船要去的西沽炮台,则隔得有些远,需要逆海河而上,经过老城厢东门外、穿过金刚桥下、再过子牙河口,然后在西沽军用码头登岸。

夜幕中,机器船缓缓行过金刚桥下,站在船头享受初秋河风的杨格突然向冯国璋和王昌道:“华甫、靖有,你们觉得,李鹤年今天设的这个局,蹊跷不蹊跷?”

冯国璋呵呵笑道:“致之兄多虑了,人家就是想做成这笔大买卖而已。粗粗一算呐,他这投资三十五万两银子进来,一年就能收回去,这么好的事儿,他哪有不尽心竭力,削尖了脑袋也要钻进来的?”

“哼哼,一年收回去?”

杨格冷笑了,这不是赚弟兄们的银子嘛!赚得这么狠,当真以为老子是冤大头或者喝兵血的?成衣样品还没出来,出来之后再定价,定价之后才知道他每年能赚多少?不过,如果李鹤年没问题,确系有产业发展眼光,杨格倒不介意让他在被服生意上多赚钱,投资到关外羊毛收购和新建毛纺厂上。第一军、第三军中多有蒙古弟兄,巴哲尔、包锐锋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蒙古是未来大中华的一部分,大力发展畜牧业产品加工、贸易的蒙古才会与未来的大中华产生利益纽带,也只有利益纽带的存在,才会加强历史沿袭下来的宗属关系,逐渐加以紧密,加以融合。

“查!深查、细查李鹤年、李芷靑,嗯,林、葛二人也不要放过。”

“是!”王昌应了一声。

冯国璋想了想,说:“师长,听说,李鹤年与翁中堂是同乡,有些走动。”

“也得查!”杨格瞪了冯国璋一眼,压低声线的同时却加重了语气:“华甫兄,你可别小看在被服供应问题上的保密性。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限于国力,当前我们不可能大量采购被服储存起来备用,只能是略有储存,军队兵员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大量增加的话,被服厂的订单肯定会增加。如果被服厂的主办人有问题,我军兵员大量增加的消息就会透露出去。查,祖宗三代都要查!明天,我也会请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通报驻美公使馆协助调查李芷靑在美国的事儿。”

冯国璋还要说话,却被王昌偷偷的踩了一下脚尖。

哟!冯国璋醒过神儿来,忙道:“是,查她祖宗三代。师长,你觉得,觉得这个李芷靑......如何?”

“华甫,你准备把我作价多少卖出去?”

“哪,哪有这种事儿!”冯国璋急忙摆手,心中却有几分惶恐。

军需部名义上是总监汪声玲在管,实际权力都在冯国璋手里捏着,一如第一军的实权在杨格手里一样。芦台本地无法满足大军驻防的物资需要,军需部长期在西沽驻有办事处,西沽炮台内本身就是武器库,天津人有时候会把炮台直接称为“西沽武库”。在被服采购一事上,冯国璋没有少跟商人们打交道,最近一段时间来与李鹤年走得很是亲近。

商人重利擅投机。投资和投机,有时候还真分不清楚。李鹤年投资被服厂,也是在大清国越发强势的军队势力中投机;稍有知觉的国人都能看到,自从湘淮崛起后,朝廷就不得不顾忌军队的利益,而强势如杨格这般的人物,前程还当真可用“无限量”三字来形容。

第一军和李鹤年的被服厂项目就是典型的官商勾结,那么,坐实了“勾结”关系的李鹤年会不会把这种关系进一步扩大?会,不会就是傻子啦!会不会把杨某人当做未来几十年内的投资或者投机对象?会,好不容易巴结上门槛,不会就真是傻子啦!如果在利益合作的基础上加点内容呢?比如说相个亲啥的?杨镇台还没立侧室嘛!至于什么信洋教,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任何信仰好像都不那么可靠。

犹豫了片刻,冯国璋还是决定老实说了。

“那......李鹤年确乎有点意思。”

王昌说:“师长,那李家小姐不错。”

“你懂啥?”杨格白了他一眼,看着冯国璋说:“我一早就看出来了,说,他许你多少谢媒礼?”

冯国璋脸色顿变,只觉得杨格的目光能够穿透黑暗射穿自己的心思一般。嗫嚅片刻,他说:“五、五千两。不过.......参谋长,今儿只是趁便让你们见一见,李鹤年就这么一个侄女儿,宝贝得紧,这事儿成不成还得看李小姐的意思。”

“啧啧......”杨格摇头道:“这些个商人呐,华甫兄,这事儿如果真成了,你不是用五千两银子就把我给卖了?”

听出杨格话中有玩笑的意思,冯国璋的胆儿壮了,作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参谋长,听李鹤年说,他侄女儿名下有李家长房的遗产若干。江南士大夫们有一句‘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天下荒’,所言就是恩相和翁中堂身家丰厚,常熟李家世代经商,上海开埠后,更有不少族中子弟为洋人买办,李芷靑之父李松年就是如此。”

“那,你的意思是五千两卖少了!?”

“不不不,哪儿是这个意思呢?”冯国璋连连摆手,心里却清楚了,杨格两番说这个“卖”字,看似玩笑,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不痛快,为啥?这谢媒礼分明就是变相行贿或者说是“门子钱、路子钱”嘛。“银子,职部是决计不会收的,职部只是看到李小姐才貌双全,寻常男子决计配不上她......”

“哼哼。”杨格冷笑一声道:“你就不怕冯老大人打你板子?”

这下子倒是真的玩笑话了。冯国璋松了一口气,说:“见见面,有意思了再说,成不成还说不一定呢?人家是留洋回来的,讲究的是洋规矩,不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致之啊,今儿晚上你那.......实在.......哎呀,王副官,你说!”

无非就是杨某人没风度、没气质,活脱脱一个穷当兵的嘛!

王昌哪里肯说,却被冯国璋拽了袖子,没办法,灵机一动道:“到子牙河口了,溯流而上可到献县。师长,不如得空回老家看看?”

杨格摇摇头,心道,河间府献县的籍贯乃是老子胡诌的!去那里看啥?

冯、王二人的想法却不一样,他们觉得是杨格考虑到事情太多,无法抽身回老家省亲,真有传说中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之风。杨格还真怕部下就这个事儿扯开来说,特别是冯国璋,他也是河间府人,万一对献县的风土人情比较熟悉,这话一往深处说,难免会出错。对,说的越多,露出破绽的可能性越大。

突然间,杨格又想到李芷靑,脑子里浮现那张在专注于绘画时,距离自己咫尺的,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脸,似乎吹弹得破的脸。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杨格觉得自己变坏了,随着手中的兵权日重,地位日高,旧时代的一些东西竟然不知不觉的渗透进自己的意识中,宣告以前那个感情专一的少校军官杨某人彻底消失了,剩下的是杨大人、杨镇台、杨参谋长(官)或者杨师长,一个尚未娶未婚妻过门就占有了另外两个女人的坏家伙。

“致之,参谋长。”

“华甫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不爽快。”

“你给个准话,觉得李小姐如何?”

“以后再说吧!”杨格不想在临近婚期时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李芷靑确实吸引人,可杨格更关注的是秀若的感受和态度。对他来说,聂军门、冯老大人的继续全力支持是至关重要的,为了心中那一点苟且的占有欲伤害秀若,惹恼冯老大人以及聂军门,败坏了自己的兴国大计,那等事儿,杨某人决计不做!“得空,你可以试探李鹤年的口风......笑啥?不是那意思!是他去口外考察羊毛收购的事儿,如果他真有那意思,我可以提供帮助和便利。他身边有个林润生,手里有军礼服的生意,收购羊毛办毛纺厂本是迟早的事儿,却是蒙古畜牧经济开发的。他若做,我大力支持!这话,你可以直接跟他说。”

杨格的思想,每每出乎冯国璋的意料之外,冯国璋不是铁石所铸,哪能没有稍微的体悟?

“停船!停船!立即停船!”岸上有人喝令,接着挑出了灯笼,灯笼的光线中,两名持枪的弟兄冲着靠岸的机器船喊道:“口令!”

杨格和王昌不知道九团今晚的口令,冯国璋常来常往却是知道的,看看水面和左近并无其他行船和行人,立即作答:“胭脂山!”

“是机器局的船。”一名弟兄看清楚了,背上枪跑向缆绳桩,船上的水手抛出缆绳,那弟兄恰好接住,麻利的系好缆绳打了一个手势。另一名弟兄接了船帮明轮前方伸出的跳板放好,一脚踩上去试了试,说:“可以了,下船......立——正!”

傅春祥带的兵,不错!

杨格心中很是欢喜,向两位立正致礼的弟兄还了礼,在冯国璋的引领下步入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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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第九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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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军队缺人才,极度缺乏中级指挥和高司参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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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祥在大房身战役时才是哨官职分,随着杨格地位的攀高和武毅先锋军的飞速壮大,也因他战功卓著而升为此时的第九团团长,如果按照战前淮军编制的话,也就是一军统领的地位,最少也得是副将职分。军制改革从第一军开始实行,团长只相当于以前的四品参将。但是,第三、第六、第九、第十二团都是混成团,乃是全军贯彻合成战术的样板单位,也是实实在在的主力团。西沽炮台(武库)位置关要,除却囤积了大量军备物资之外,还扼守从天津沿白河而上到通州的航运要道,可以说是京师重地自大沽口以上的第二道防线之核心。

巡查一番后,杨格对傅春祥的满意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人才除了是培养出来的之外,还有可能是打出来的,正因为有了比较丰富的战斗经验,傅春祥才能在思考和实践中不断提高,把第九团带得像模像样,无愧于主力团之称。

夜已深,杨格不愿惊动官兵、打乱第九团的驻训计划,只召集了九团营以上军官开了个小会,了解近期训练计划,最主要的是认识一下从定武军和炮台转到第一军的几个人。

滕毓藻,字修三,30岁,直隶保定人,武备学堂第一期毕业,留德学习炮兵一年半后为北塘炮台帮带,现为第三旅司令部参谋处长兼炮兵指挥官,对于暂缺参谋长的第三旅来说,这位就是参谋长的候选人了。

王其凤,字量新,现年37岁,安徽无为人,老淮军出身,曾任配属武备学堂配合学兵操演的直隶督标哨长,原定武军炮营帮带(管带由德国教习兼任),现任第二师直辖之炮三营营长,奉命率炮三营配属第九团常驻西沽,组成混成团。

邹梓诇,字圆枚,32岁,安徽休宁人,北洋水师学堂毕业,原西沽炮台测距委员、测绘队长,千总衔,现任第一军司令部直辖西沽要塞重炮兵营营长。余薛峰,字方乾,28岁,湖南宝庆人,廪生出身,投入广西按察使胡燏棻幕中,定武军招募成军时转任营务处提调,现任第九团参谋。董宝臣,字长均,33岁,山西大同人,原希字军新左营哨官,海城保卫战时在西七里沟率部阻击日军,避免了希字军的完全溃乱,现任第九团第3营营长。

除却五人,副团长兼1营长严孟雄、2营长巩进都是从老武毅军、武毅先锋军的哨长开始,在战场打到营长职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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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就是留个印象,表示军参谋官对各位“新入伙弟兄”的重视,不涉及什么忠心不忠心、融入不融入、称职不称职的问题,这种事儿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二天一早,杨格随着军号起身登上炮台瞭望塔,俯视三个步兵营、一个野战炮兵营和一个要塞重炮营的早操。两个小时的早操不分兵种,有三个科目,即营分列全装越野跑,连分列枪操刺杀、徒手格斗,然后分营、连讲评,休息十分钟后集合唱歌开早饭。

早饭后半个小时整理内务、休息,然后分兵种、按照训练计划科目要求进行正操。步兵营为:分连学习战术条令半小时——队列操练(连排班分列式、行进间排枪射击式、白刃格杀式)——射击训练或分组对抗格斗、拼刺训练又或连、排、班攻防战术演练。炮兵营为:分连学习战术条令半小时——炮术基础学习一小时——上炮实操。

看九团摆出来的训练架势,傅春祥是完全把教导总队那套紧凑训练法照搬过来,那么下午的训练就应该是带着强烈对抗性的了。九个步兵连要在队列、格斗、拼刺、战术运动、体能、构工六个项目中综合评比,赢得考评第一的连队得到一大桶红烧肉,别人只能干看着流口水.......这是杨格在教导总队立下的规矩。三个野战炮连和两个重炮队也有得比,只是参加比试的人数少了,闹出的动静不大而已。举炮弹拼体能,听口令盲操高低、方向机,炮兵班连续十组目标方位校准计时赛,训练弹连续装填、退壳计时赛......炮兵计算士官和军官们也能比拼测距、解算、地图作业、连级炮群阵地模拟预设等等。

晚讲由团参谋组织文化学习为主,排级以上军官们则参与合成战术学习、讨论或者组织对抗性的兵棋推演。

如此,经过三个月强训下来,部队能够形成一定的战斗力。随后每日依旧三操两讲,只是缩短了下午操练时间为三个小时,军官、士兵可以轮流放假。到了明年开春前,团部还要组织各连官兵轮流放探亲大假,接应家眷去关外落户。

杨格在塔楼上待了整整半天时间,一边观察部队训练情况,一边随时招来营、连、排军官训话、指点,连早饭都是王昌送上来吃的。午后,他刚准备去机器局,荫昌就带着一船的武备生来了。

既然配属给武备生操练的部队转到西沽炮台,那实操的武备生们也就必须到西沽炮台来才行了。

“致之,参谋官。今儿你说什么也跑不掉了。”荫昌看到杨格在此,喜出望外,一把抓住就不放手,连声道:“今天来的是炮科生,你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们讲点东西,现在武备学堂的德国教习那一套不中用了,这话,咱们晚上去德国领事馆再说。反正你无论如何要给我一个面子,给他们讲一堂?!”

杨格想了想,说好是今晚参加过什么酒会之后再正式去机器局“蹲点干活”,那下午的时间确实可以给武备生们。思想一定,他作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摊手说道:“午楼兄都这么说了,我能咋办?从了呗!”

“那,我立即集合......”

“不急,先喝会儿茶,让武备生们按照预定科目先实操,留出半个小时时间就成。午楼兄,皇上不是召你进京备咨吗?怎么回来了?”

荫昌向余薛峰交待了几句,回头跟着杨格走进九团指挥部,坐下后才回答:“还不是为了俄国人的那点破事儿?我按照你在锦州的说法上了条陈,备咨这事儿就算完了。倒是听说俄国人没有吵着要盛京矿权了,倒是提出租借旅顺军港和关外铁路筑路权来。俄国人打算在关外修铁路了,大体就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支线,分为两段,一段是从满洲里进口,横穿过境后在双城子与大铁路会合通向海森崴;一段是在此基础上,从哈尔滨分路向南直抵旅顺。”

“朝廷是啥态度?”

“呵呵,朝廷现在是没态度。”荫昌的笑声和笑容中都带着几分苦涩的意味。

关外封禁了两百多年,为移民实边开放了盛京,如今,俄国人提出的铁路计划无疑是迫使朝廷彻底开放关外。什么龙兴之地?什么龙脉?什么满人的自留地?跟俄国人你说不着这些啊,统统都是扯淡!俄国人说了,俄清两国要建立针对日本的防御同盟,首先要解决的是俄军的运输、补给问题,没铁路、没港口,俄国陆军无法及时调动到远东,海军没有可靠的不冻港,如何支援清**队?很简单,要同盟就得让路权和租借旅顺!

之所以说朝廷没态度,乃是守旧和革新两个势力正在胶着,这种胶着之势因为第一军执法队在宁河周边地区的行动而越发凸显出来。守旧派不敢也不愿意答应俄国人的要求;革新派有心促使清俄同盟对抗日本,却在此时此刻不愿意激化与守旧派的矛盾,导致朝廷的两大势力对抗起来,朝政多半会因此瘫痪。

皇帝、奕訢、李鸿章都不愿意为俄国人的要求表态,也不愿意在朝堂上提起此事,拖着呗,反正大清国政府办事疲沓的名声早就在外兜了无数圈子了。他们正注视着杨格在天津的举动,希望通过杨格今晚和德国武官、西门子全权商务代表和某位神秘客人的接触,能够敲开清德关系走向紧密之途的大门。

俄国人为啥不争矿权?

第一个原因是进入盛京开发矿业的是德国公司;第二个原因是俄国人资源多,自己都还需要借助德国人的力量来开发,真心不太想对远东的清国矿产开发下太大力气。所谓要矿权,无非是要势力进入,现在不要矿权要路权和租借军港,更为符合俄国的既定策略和国家利益,这就是第三个原因了。

在欧洲,德国人在拉拢俄国,俄国人又何尝不想稳住德国,以便全力东进呢?

荫昌在锦州经过杨格点拨之后,对国际局面有了全新的认识,给皇帝的条陈也正是请皇帝和朝廷暂时不要表态,静等杨格来推动这事儿向前发展。杨格做好了,顺水推舟成了事儿;杨格做不好,朝廷再出面收拾残局,名正言顺,也不得罪什么人。

“没态度好哇!”杨格瞟了荫昌一眼,伸手在其肩膀上拍了拍,说:“午楼兄,此事我们今晚好生谈个透彻,如何?”

“致之,你有了成算?”

杨格点点头又摆手道:“有,但说来话长,目前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还得借力于今晚德国领事司艮德先生的酒会才能下最后决心呐!今晚,请午楼兄屈尊一回,当杨格的翻译副官如何?”

“荫昌敢不从命。”荫昌正色应了一句,又笑道:“其实,职部也接到了帖子,德国人这个酒会摆明了就是冲着盛京矿产开发的合作而来,噢,还有德**事观察员们的因素。听芮乃尔说,这天津卫今晚去德国领事馆的人多着呢!”

“都有哪些人?”

“领事馆出面是请不动王制台的,但盛杏荪、李少东(天津道李岷琛)、张楚宝(张士珩)、胡云眉都会去,还有天津卫绅商名流若干人也得到邀请,还有美国、英国、俄国、比国驻天津领事,倭国领事可能也会参加。”

杨格一听,约莫明白德国领事馆酒会的真意了,正好,今晚定要来个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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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意料之中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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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西沽炮台在天津卫最北端,德国领事馆所在的德国租界在最南端,乘船沿河而下、穿城而过,倒也算得上方便。

杨格还是那身行头,却解下了腰间的皮带和手枪套,普通机织布做成的军衣怎么看都不算平整。荫昌本要换官服的,可身为“副官”见主官如此,也只能穿着军服去参加酒会了。故而,两个土啦吧唧的家伙出现在德国领事馆门口时,着实地在主客之中引发了一番窃窃私语。

“致之,午楼,你们怎么搞的?”一身四品官服的盛宣怀赶紧出来拉着二人低声责问:“今儿可是领事馆酒会,关乎大清国的颜面,你们这.......也简单了一些,让人觉得咱大清国的新式军队都吃不饱、穿不暖一般。嗯,还有时间,赶紧地,我带你们去换身行头。”

杨格摆手道:“杏荪兄多虑了,洋鬼子看到咱穿不暖、吃不饱,不就更放心了?看看,那些个洋人军官们都穿着笔挺的礼服,那神气劲儿啊,呵呵,我倒是在想,哪天他们败在咱们手里时,想起今天这个酒会又有何等感谢?”

“你.......”见杨格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真在战场上把洋鬼子揍趴下了一般,你,你,你......盛宣怀气急无语,一甩手扭头离开,索性不管二人了。

荫昌见盛宣怀如此,心中有些惶恐,忙附耳道:“参谋官,要不咱们......”

“咱们啥?就这门口杵着!”杨格话音未落,德国驻华公使馆副武官亨格尔少校和大清国花翎提督汉纳根就急步出门,亨格尔立正行德式的举手礼道:“将军阁下,请进。冯.弗林伯格陆军炮兵少将和斯瓦特尔先生正等着将军阁下光临。”

有来有往,德国人的稍微怠慢显然是无意的,谁能猜到今晚酒会的真正主客是这么一副尊容呢?杨格大度的微笑着立正还了一个举手礼,在见过一面,喝过几杯酒的老熟人亨格尔引导下穿过德国领事馆的小楼大厅,来到后院的草坪边缘,未等杨格看清楚草坪上那四根汽灯立柱和灯光范围内人影憧憧的情形,旋即又被亨格尔带到领事馆主建筑背后的一处廊檐下。

三个金发或者棕发的中年男子同时起身,其中一位蓄着腓特烈大帝胡须,身着白色军礼服,挂着少将军衔和一大堆勋章,脸庞枯瘦的男子抢先一步迎上杨格,和荫昌,很正式的立正道:“德意志帝国驻华武官,帝国陆军炮兵少将卡尔.冯.弗林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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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帝国国防军陆军步兵少将杨格。”这话,又有一些是临时胡诌出来的,德国陆军确实是世界第一陆军,军种之下兵种划分极为清晰,从眼前的弗林伯格的领章上就能看出这是一位炮兵将军,又从肩章上看出这是一位资深的炮兵少将,距离晋升中将不过两年时间。杨格从对方的服装和气质中作出判断,这位,绝对不同于以往的驻外武官,而是实实在在的野战炮兵少将。

“将军,请容我为您介绍。这位是西门子公司远东全权商务代表米勒先生,这位是帝国陆军军需总监部二等参谋马蒂埃尔陆军步兵中校。”

米勒身着黑色的金丝绒燕尾服,戴着眼镜儿,看上去又像商人,又像学者,若非少将有言在先,杨格还不好作出判断。那位中校却没有穿着军装,也是黑色的燕尾服,好像德国佬的绅士亲戚英国佬一般。军需总监,在德国陆军中就是仅次于参谋总长的第二号人物!而军需总监部的二等参谋,虽然挂着步兵中校的军衔,却在遥远的亚洲,欧洲人眼中的远东,具有相当高的,在军事交流方面的发言权。须知,德国陆军派到友好国家日本的、非外交任务的陆军军官中,最高军衔仅仅是少校!

德国人很好的遵守了对等外交的规则,只是,杨格一眼就看出来,炮兵少将只不过一个合适的主人而已,两位身穿燕尾服的绅士才是自己今晚的目标。

“米勒先生,幸会。”杨格伸出右手,与米勒紧紧的握了握,随即就坐到米勒身边的圈手椅上,微笑着等等待“翻译副官”荫昌说过,又道:“我和贵公司的合作是愉快的,雷德曼先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恪尽职守的,对不起,容我作出最后的结论,太过古板执拗的家伙。”

这话落入德国人耳内,简直就是对雷德曼的最大褒扬了。

“将军阁下。”米勒抽回有些生疼的手,很勉强的挤出微笑道:“雷德曼先生是西门子公司杰出的技师,他.......”

荫昌等了良久没等到下文,觉出不对劲,顺着米勒的目光扭头看去,汽灯有些发蓝的白色灯光下,一袭更纯白的身影款款而来。行走间身姿曼妙,宛如天仙在这一瞬间竟然真的降临人间一般。

杨格察觉出不对劲儿,也回头一看,挂在脸上客气的、外交的微笑顿时凝固。好在,那道身影被人礼貌的阻止了,阻止在距离杨格大约十五米开外;也好在,这里谈话的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来者身上,没有注意到某人的神色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杨格暗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量,提醒的不是谈话对象而是翻译荫昌。

“米勒先生,我是个军人,喜欢直来直去,如果我们之间有可能合作之处,当然,那是确定的!西门子公司在辽东矿产开发方面的投入远远不够,与本人对辽东工业的规划,与辽东地区的矿产资源和今后的发展前景相比.......”

“杨将军!”一声娇呼打断了杨格的说话,他没有再回头,反倒是皱起了眉头。来历不明,尚未通过调查,哦,不,对她的调查实际上还未展开。可疑啊,只是......人家已经喊出来了,自己能怎么着?充耳不闻?装聋作哑?哦,好像这是一回事。问题是侍者已经听懂了她的话,放她过来了。麻烦啦,男人碰上女人本就是麻烦的源头,何况是碰上一个如此的女人呢?

苏南,常熟的商人之女,竟然出现在德国驻天津领事馆的酒会上?!不用怀疑,这就是事实!

“对不起,少将,米勒先生,还有这位(马蒂埃尔中校)......”杨格说不下去的话,自有荫昌在翻译的时候转述出去。说着话,杨格起身迎向那道雪白的身影,两人在廊柱和通道间相会了。

“李小姐,你......好。”

“杨大人,我还是叫你杨将军吧?”

“随便。”

“没想到杨将军也在这里,不知杨将军可否答允我一个不情之请?”盈盈如秋水荡漾的眼神看向杨格,杨格却觉着心里有些窝火,竭力忍住不耐烦,勉强保持着在洋人面前对国人女性的尊重,欠身道:“李小姐有何事?请尽管说,杨格能做到,一定去做。”

“芷靑想.......请杨将军作我的舞伴。”

“对不起,我除了打仗杀人,不会别的。李小姐,请便。”

哎哟哟,这.......也太没绅士风度了,一如杨某人身上的衣装一般。看着李芷靑变色、转身、走运,杨格嘿嘿一笑,回转道廊檐下,施施然坐到沙发上,还故意伸了一个不太成体统的懒腰,向德国陆军中校道:“中校,我有个建议。德意志帝国陆军是当今世界第一强陆军,本国效仿德意志陆军久矣,却一直只得其形而未得其实......”等待荫昌翻译后,杨格又道:“大清国和德意志国,一东一西,各有不同,可相同之处就在于陆军。想必亨格尔少校已经有详尽的报告了吧?我的建议是,由德意志帝国主动提出将大清国每年公派赴德学习军事的名额从十名增加到五十名。”

少将?一边去!米勒?一边去!今晚的目标就是这位中校!

“致之......”荫昌没有翻译,倒是向远处某个地方扬了扬下巴。

几个洋鬼子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叽里咕噜了一通,甚至打出手势让杨格回到草坪和走廊之间,不,不,是从那个地方追到领事馆的三层楼房的拐角处。

尼玛的,国家大事就是给你们这些家伙败坏的!

腹诽着,恪于礼貌和心底那一丝丝的不忍,杨格还是起身,看了荫昌一眼,然后走向那个拐角处。身后,荫昌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了一些什么话,反正那些在杨格意识中严谨刻板的德国佬发出了一阵哄笑,更可气的是那个副武官亨格尔少校不知从哪里摘来一朵不知名的花,快速追上杨某人,将花塞进手里,叽里咕噜了一番,眼神中满是鼓励之色。

毒蛇?玫瑰?不对,不是玫瑰,而是.......荷花,也不对,嘶.......管他娘的是啥了!反正就是一好一坏!老子就不相信了,一个女人真能把男人咋地!?这世道,谁怕谁啊?

说实在话,杨格虽然心里这么想着,腿肚子却依然不禁有些酸软。在他面前不是一个建筑物的拐角,而是一道坎,一道迈过去之后八成是祸的坎。他可以选择不迈,却又止不住自己的脚步。一步又一步,脑子里满是那张专注于作画的、吹弹可破的脸......站住!杨格,你凭什么拿第一军四万名弟兄去冒险?!你凭什么拿自己想要改变的国家命运去冒险?!在王英楷还没传回消息之前,你,杨格,立即——向后——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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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钛钽铌铬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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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杨格回头,耸耸肩,作出一副颇为遗憾的神情,顺手把亨格尔摘来的花还给亨格尔,毫不理会德国佬们俱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或者真有些觉得遗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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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右手张开,晃了晃,杨格说:“马蒂埃尔中校,五十人,这个事情先定下来?”

马蒂埃尔与少将低语一阵,右手伸向杨格说:“帝国陆军将在贵军中保持一个由十名军官组成的观察团。”

“我完全同意。”听了荫昌的翻译,杨格与马蒂埃尔中校握了握手,表示两人“关键性”的谈话已经结束。德**队想要什么,杨格很清楚,自己增派出的武备生和现役军官想要从德**队中学到什么,杨格也很清楚。新战术、新的军事观念换取一个严谨而进取的参谋体系,这是个划算的买卖。营造第一军中的军事学术氛围远比随着武器技术进步很快就落后的战术观念重要的多。

马蒂埃尔握着杨格的手并未放开,又说:“我谨代表帝国陆军总监阁下,希望杨将军能够促使贵国政府在钨矿、锰矿、锑矿的开发利用方面,适当考虑德意志帝国的需要,如能就此达成合作,我想将促进清德两国进一步加强军事交流,有助于两国政府的交往。”

这么一句话就想换取那些矿?太简单了吧!

杨格低声问荫昌:“锑矿的事儿,你听说过没有?”

“有这么一回事,大概是前年,哦,应该更早前,光绪十六年吧。湖南巡抚张煦曾奏报朝廷要加大锡山开采并设厂冶炼,又有法国人某某去湖南锡山取得矿石样本,确认该矿石不是锡,所谓连锡者,实乃锑矿。湖南锡山的锑矿储量很大,前番吴大澄吴抚台过京时也曾上奏朝廷,要在民间募资组织公司开采之。现任巡抚德寿似乎正在着手此事,曾电请北洋机器局制作相宜机器,张总办对此知道的更加详细一些。”

杨格心中有了底数,向马蒂埃尔问道:“中校所谓的合作,可否由具体的合作设想?”

马蒂埃尔却有些答非所问,说:“钨的熔点有4000多度,是很难利用的一种矿物。三十多年前有人发现钨和钢能在加温到一定程度后产生互相作用,三十多年以来,还没有找到有效冶炼的办法。克虏伯军工在埃森的钢铁厂经过反复的实验,也才刚刚找到大规模工业提炼纯钨和冶炼钨钢的方法。”

你牛掰?那就继续牛掰!你***,欺负中国人搞不定钨矿开采、利用,就拱手把还没真正找出来的钨矿给你德国佬啊?实际上,傻乎乎的马蒂埃尔自己就说漏了嘴,钨的熔点高达4000多度,老子就烧烧烧,烧到那个温度再去氧,不就得到纯钨了吗?哼,幸好跟着雷德曼、陈国华跑勘探时学了矿冶的一点皮毛,你唬不住老子!

实际上,杨格有些自以为是,钨的利用在五年前就有美国人用粉末冶金法实现了。不过在此时此刻,他的自以为是带来的自信,还是颇能镇住人的。

杨格脸上浮现出的恬淡中带有些微的戏谑神色,让马蒂埃尔觉得不对劲,没有继续说下去,旁边的米勒神色有些难看,欲言又止。

“4000多度的熔点?”杨格自问自答的说着:“嗯,不错,应该可以拿来炼化成合金钢,制造马克沁机枪的枪管,如果真能成,那个水冷套筒就应该可以取消,改为别的什么散热方式了吧?”

“要翻?”荫昌低声问了一句,有些紧张地看了亨格尔少校一眼,少校是略通汉语的。

杨格白了荫昌一眼,荫昌会意,立即翻译成德语。

米勒的脸色变得更难堪了,干脆凑到弗林伯格少将旁边耳语一番。

少将的眉头频频挑动,沉吟中示意米勒回座,向杨格微笑道:“杨将军,你的想法很好,可是钨的作用不仅仅是制造你设想的那种造价高昂、价值不菲的枪管。我想在这个问题上,马蒂埃尔中校还有更进一步的合作计划与杨将军探讨,不如,我们再听听中校有何建议?”

“不用!”杨格悍然摆手,起身俯视马蒂埃尔道:“克虏伯军工既然有法子了,那就到鞍山设厂,我提供所需的有色金属原材料,咱们合伙干!成不成?一句话的事儿!”

德国人设想中最好的合作方式是利用知识的差距,用便宜的价格“买下”清国的钨矿、锑矿,再建设矿场,雇佣清国极其廉价的劳力,最后将精选出来的矿砂运回德国。

杨格话里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他不卖矿山,连合作开矿也不考虑。

“一百万两白银。”试探着,马蒂埃尔提出了“收买”价格。在座的人都知道,那不是买矿山的价,因为矿山在哪里,矿石品位如何都还是未知数,恐怕只有杨某人和他手下那个陈国华知道。买通杨格,以目前清国的政局和杨某人的潜在政治影响力,即便矿藏在南方也没有多大问题。

“此事,本人说的很明白,不考虑卖矿权、卖矿砂,只考虑合作。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建议由中兴公司和克虏伯军工共同出资,在鞍山兴建中兴—克虏伯有色金属冶炼厂,所有产出,我方得70%,德方得30%。钨、锑、锰、钛、钽、铌、铬、锆统统这么操作!”

故意的,杨格抖了一下书袋子,其实他哪懂什么钛钽铌啊?只是在某部经典大片上映时,有人故意用金属元素名称来打趣,恰好给杨某人记住了而已。此时搬弄出来,就是要把德国佬给镇住,让他们知道杨某人是有备而来,不似其他的大清国官员们一般好糊弄!雷秃头已经领教过杨某人的“高深和无赖”了,现在轮到眼前这几个家伙来尝试滋味。

米勒忍不住了,实在是忍不住了!雷德曼的报告中说的很清楚,杨将军在地质矿产学方面的知识堪称渊博,仅仅通过几次踏勘就能指明煤矿、铁矿所在,还是最容易开发利用的露天优质煤铁矿。此时杨将军又提到钨、锰、锑、钛、钽、铌等矿藏,别人可以抱持怀疑的态度,米勒不行!你们怀疑就怀疑去吧,你们在拿捏与清国人的合作条件,那是你们的事儿,是帝国政府和帝**工企业的内部问题,西门子公司犯不着跟你们完全保持一致!

米勒正要说话,弗林伯格少将伸手在其肩膀上拍了拍,微笑着瞪了西门子公司的全权商务代表一眼。

弗林伯格少将担负的任务是在军事学术交流和两军友好关系发展方面,对于德国陆军调整显得有些过时的战术观念,加大力度引入、完善新型武器装备,发展出相应战法和战术准则。清国的第一军作出了示范,这个示范作用还将保持一段时间,在此时间段内,德军需要与清军保持亲密的关系。

至于中校先生担负的使命,少将知道一些,更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中校背后,在可以出现僵局的时候现身,祭出两军友谊和交流的法宝,来帮助中校达成目的。西门子嘛,已经得到了千台山的煤、庙尔沟的铁,只需扩大投资,坐等丰厚的利润掉进口袋就行啦!

帝国利益高于一切!

杨格的建议提出之后,屋檐延伸出的凉亭内又安静下来,铺着花格子台布的圆桌上有酒有糖果,却无人理会,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哪里顾得上吃喝?即便是吃喝是某种交际手段。

不远处的草坪上,德国驻天津领事司艮德在端着酒杯走到搁放着一架钢琴的木台上,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话,在来宾们热烈的掌声中举起酒杯,还特意向凉亭这边欠身示意后,高声宣布酒会正式开始,邀请来宾们共饮一杯。

杨格看到,那袭白色身影在人群之中分外显眼,他还看到李鹤年就在她的身边,周围是一大群身穿长衫马褂或者官服的大清国绅商名流,盛宣怀、张士珩等人也在其中。哦哟,老张还亲热的挽着一个娘儿们,穿着诰命夫人的旗装的娘儿们。哟,那天津道李岷琛旁边也有个女的,看年纪也就20多岁光景,绝对不是李道台的正妻侧室,多半是小妾.......啧啧,燕尾服、西洋长裙和长衫马褂、旗装旗袍混杂在一起,当真是华洋杂处,东西方交融啊!

看到谈判对手借机作出漫不经心的态度来,马蒂埃尔分外的苦恼。

克虏伯确实已经有了精炼钨合金钢的技术准备,却缺少大量的钨砂来源,恰在此时,老朋友、大买家李鸿章拍了电报来,说大清国就有钨矿,还很多。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啊!可清国经办此事的杨格却死咬住在鞍山设立有色金属冶炼厂的条件不放,这......让人好生作难啊。

冶炼钨合金和铸造成型两道工艺紧密相连,鞍山炼制,运到德国早就冰冷了,还得进炉重熔,麻烦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二次冶炼后的钨合金性能指标如何?克虏伯的技师们也不知道。

如此,马蒂埃尔就不能做出丰富的联想了——杨格就是揪住这点,让克虏伯在鞍山建设一个铸炮分厂。12%的钨,80%的钢,4%的锑,6%的锰......能让克虏伯的火炮身管膛线增加一倍以上的寿命,能让身管和药室承受更大的爆发压力,还能在筒紧炮身的技术基础上,保证身管能抵抗力矩挠度而不变形。

筒紧炮身技术让克虏伯的中、重型火炮揭开了火炮技术发展的一个新时代,而钨合金的运用,势必再次揭开中、重型火炮技术发展的又一个新时代。两个时代领先者的叠加效果,足以令德国陆军遥遥领先于宿敌——法国陆军了吧?

克虏伯一旦在清国投资设厂,并与清国资本共享新技术成果,那么,在当前加强军事交流的条件下,经济和军工技术交流无疑是增加了一个很重很重的砝码,不管德意志帝国愿不愿意把远东的清国作为战略伙伴,欧美各国都会这么看!

从而,德意志帝国就不得不重新规划远东战略乃至欧洲战略了。

事关重大,马蒂埃尔虽然受命尽一切可能拿到清国的钨矿,却没有权限替国家战略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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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准备跟俄国干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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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酒会是什么?不清楚!酒会里还有舞会?不知道!舞会上红男绿女们可以搂搂抱抱?没兴趣!

杨格来就是谈交易的,既然谈判对手的权限不够,那就不谈了呗。客气地向一直不曾得到发言机会的米勒先生点点头,告诉他去辽东看过之后再谈,向处于打杂小厮地位的花翎提督汉纳根微笑一个,约定回头在贤良寺见面详谈。起身,向众德国人致以军礼后,走人!

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光棍一般的来,没达成目的也如光棍一般的去,**裸的表示出强烈的目的性和务实性,对今后的谈判有好处。至少让德国人能够感觉到——真正的合作诚意就是这么表达的。

走出领事馆,拐过街头,秋夜中的海河西岸到处是芦荻满地的沼泽,有点像关外双台子河、大辽河两岸的风情。水漫低地,今天漫过明年又来,洪水用一次次的漫堤决坝在大清国官吏们的脸上扇了又扇,却没有令麻木的官员们感觉到羞耻,他们该寻欢作乐还是寻欢作乐,洪水漫堤?漫堤就漫堤,那是老天爷的事儿,干我何事?

这些荒地,一整治出来就是良田,可惜了哟!

登上机器船,在明轮啪啪的打水声中,杨格手指东岸的河堤,向荫昌说道:“得空让武备炮科生来测测这一段河堤,让工兵科算一算加固河堤的土方量,第九团和小站的十团在强训结束之后就开出来施工。这笔河工的银子和两岸荒地的使用权,回头再找王制台要去。”

荫昌对杨格突然冒出来的话,连脑子都没过就点头应承下来。他还在想刚才谈判,莫名其妙的就那么结束了,一点效果都没有,干巴巴的抛出了自己的条件,别人究竟是什么条件都不问,杨格啊杨格,有这么谈判的吗?

皇帝、朝廷和李中堂都等着这次“酒会”的消息呐!

德国是世界第一陆军强国,俄国号称拥有世界最庞大的陆军,两个国家对国力疲惫的大清国都有着显而易见的影响力。如果能与德国结盟,与俄国结盟,那么大清国在远东地区就不怕别人了,这......倒是其次。达成结盟,最重要的影响是国内政治斗争中,拥有法理赋予政权的革新派或者洋务派能够借此占据压倒性的上风!守旧派和地方势力们即便想掀起什么政潮来,也得掂量掂量由此可能带来的国际干涉。

别闹,别闹,移民实边和整军经武在杨格的计划中最少需要五年的时间,把这五年稳稳当当的过去之后......

“致之,我们不应该这么快就出来。”荫昌说的比较宛转,他没有直接指责杨格有些胡闹的嫌疑就够给面子了。

“快打快撤,打不过就跑。”杨格嘴角挂着微笑,目光看向黑夜中泛着白光的河面,在觉出荫昌恼火得要发作之前,又道:“酒会就是酒会,不是谈判桌,抛出咱们的条件就足够了,德国人需要商议、请示国内的时间,咱们在那里得不到任何的回答,反倒拖住人家不得不陪着咱们。估计,他们也是心慌的很呐,咱们爽快的一走,双方都觉得干脆,各自该干啥就干啥。有的想干点啥的人,也会因此措手不及,方寸大乱,哼哼。”

荫昌喃喃念叨:“快打快撤,打不过就跑......你是说,那个,那位小姐?”

“我没说过,你自己瞎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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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荫昌话刚出口就反映过来,自己猜对了。“你觉得德国人有可能跟咱们合作在鞍山办厂?”

“不一定。”杨格摇摇头,德国人说的有些话也颇有道理。当今的世界,因为钨合金尚未正式问世,其战略价值完全没有体现出来,也就是在钨合金研制方面取得一定突破,看到一些前景的德国佬有染指中国钨矿资源的心思,其他各国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德国人自恃是唯一的买家,开出的价格、给出的合作条件高不到哪里去,更别说因为钨矿而改变既定国策与中国结盟了。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军事交流和西门子公司扩大投资喽?”

“暂时就是这样。”杨格斜靠在支撑船篷的铁柱上,看着明轮拨出的白色水花,似乎自言自语道:“看来得让陈国华带一批人南下江西,先弄点钨矿到鞍山或者天津,设法搞出钨合金来才行。4000多度的熔点,真他娘的麻烦呐!”

船减速了,缓缓靠上张家码头。

今晚的杨格和荫昌既然决定彻夜深谈,不二选择就是荫昌在武备学堂的居处。

武备学堂本身就是一个堡垒,东门距离张家码头一里多路,步行片刻可到。东门,王昌背靠着门框陪着当值站岗的赖小顺,没人进出时就偷空闲聊几句,以此打发时间。今晚,武备学堂的德国教习们都去了领事馆,学兵队大队长、大排长们对小排长赖小顺都是睁眼闭眼不愿意得罪,相反的,巴结都还来不及,更何况陪着站岗的赖小顺说话的是第一师司令部副官王昌中尉。

为了前程计,千万别学李纯那厮有事没事就去查人家的岗,结果把自个儿查得差一点没着落,要不是监督荫昌大人替他说话,指不定李某人连禁卫军编练也赶不上呢!

如今的武备生们心思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是混个出身,回到各自推荐来的营头去当个哨长、哨官慢慢磨,巴结好了营官、统领,熬个十来年也弄个管带当当,一年下来少数也有几千两银子进项。而今,淮军都大整编了,各自回老营头去?回哪里去啊?谁要你啊?看看第一军回来拿出身文书的肖真惕、李玉田等人,哪个兜里不是银钱哗哗响的主儿?这些人回来的时候还是营长,拿了出身就是团长,去德国两年回来之后,那肯定是大用之才了。

第一军,是武备生的最佳选择,进第一军得杨参谋官点头同意,任谁都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德文班里的那些“大佬”们说了,杨参谋官看重的不是溜须拍马而是真本事,有本事的人,第一军欢迎,没本事的......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第一军不养闲人!

人的观念更新无法强制,却能用现实去潜移默化。为了混出身而入武备,如今变成拿了武备的出身就未必真有出身(任职着落),第一军里多的是那种打硬仗得到提拔的排长、连长,等着明年进武备学堂专门为他们设的速成班拿出身呢。不知不觉中,从肖真惕等人回到武备学堂进德文班之后,武备学堂的风气为之一变,正儿八经的有了大清国唯一军事学府的尚武之风!

荫昌对此当然是大为满意,一路走一路都在夸赞肖真惕、赖小顺等人。

“敬礼!”赖小顺站得笔直,1871年式单打一步枪扛在肩头,右手平举到胸前,板着的脸上,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骨碌碌的眼神就在参谋官的脸上转来转去。

杨格看了赖小顺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令赖小顺的脊背不由自主的又挺直了一分。荫昌道:“赖小顺,下了岗后通知德文班的人还有那个陈树泽,到我那里去一趟。”

“是!”

荫昌又抓了副官的差:“王昌,去张罗点吃的、喝的,拿到我房里去,小顺知道地方。”

身为武备学堂的监督,荫昌在武备学堂里拥有两间房,乃是会客起居房套着一间睡房,还有两个小马弁伺候着。

茶水上来后,小马弁离开,掩上房门,杨格拨弄着书桌上的地球仪,缓缓说道:“午楼兄,今晚咱们别的不说,就说跟俄国人干仗这一件事儿。”

荫昌平时也经常考虑国防战略的问题,却从未想到要跟号称拥有世界最大规模陆军的俄国开战,倒是利用朝鲜问题与日本人再打一场的想法居多。闻言,心中有些惊讶,却不动声色,看到杨格把地球仪稳住,地域广大的俄国正对着自己。

“不争矿权,改争路权和租借军港,哼哼。”杨格冷笑了两声,手指在关外的位置上指点了两下,又说:“日本人没有消化朝鲜之前,虽然有军力却无国力支持其再与咱们打一场大战。五年之内,日本人不是我们的最大威胁,反倒是俄国贼心不死,路权和军港两个条件,已经暴露他们准备动手的企图。不冻军港,在远东地区温暖的聚居地,是俄国巩固其远东国土,将势力向太平洋发展,借此在太平洋上建立强大舰队。俄国人在大西洋缺乏良好港口,无法支撑一支强大到能与英国皇家海军媲美的舰队。午楼兄请看,俄国欧洲舰队主力在波罗的海,他们的遭遇与德国人一样,随时都会被英国人在北海的舰队封锁在波罗的海之内。世界争霸,没有强大的、有效的海军舰队是不可想象的。咱们,只是自保,目前建设陆军是重点,未来某一日,大力建设海军也必将成为国策。故而,俄国的扩张战略将势不可挡把俄军和我军推到一个战场上,咱们很可能被迫要用这支匆忙建设的陆军与俄国陆军打一战,打掉俄国人的远东扩张野心,保住旅顺军港和移民实边的成果。”

“英国人应该会很乐意帮助我们打俄国人。”

“甭想!我们不是日本,我们和英国之间的利益没有趋同的可能。”

是哦,大清国和小日本原本就不一样!英国人可以帮助日本建设海军,却不会真心实意的帮助大清国也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英国人宁愿让日本当先锋对大清国下刀子,也不愿意平等对待大清国,拱手还回在大清国攫取的偌大好处。日本是帮凶、打手,大清国却是肉!

指望英国帮助大清国对抗俄军不现实,英国佬即便与俄国争霸世界,也不排除其利用清俄战争再在背后捅大清国一刀的可能。争霸对象和被宰割对象的待遇完全不一样,指望如英国这样的流氓国家帮忙,实在是与虎谋皮。

但是,如果没有英国的支持,大清国的军队能顶着俄军吗?对此,荫昌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英国人靠不住,以第一军、第二军和第三军的力量,如何与俄国百万陆军对抗?致之,我觉出你说话时有底气,底气何来?还望不吝赐教。”

“俄国精华在欧洲部分,其陆军主力也在欧洲,当前在远东的驻军,我估摸着在三万至五万之间,这点力量还分散驻防,第一军的力量捏成拳头,足以将其一一砸碎。”杨格脸上写满了自信,在海城将小日本儿揍得连续两个月不敢动弹的经验表明,经过整顿的三个军拥有可观的战力,这就是底气之一。“判断俄军是否对我对手,就是判断其欧洲主力是否东调?此事,我会尽快知会寿山大人和长帅,希望他们能够加强在边境线一带的巡逻,最好能够在庙街、海森崴布置哨探。在俄国人没有修好西伯利亚铁路之前揍疼他,兴许可以为我们争取十年左右的时间。没有铁路,以俄国远东滨海地区的工农业水平,不足以支撑大兵团长期作战。”

荫昌拨动地球仪转到中欧,指点国土面积显得相当可怜的德意志帝国说:“俄德两国有神圣同盟,我们与俄国交战,德国会怎么看?”

“呵呵,午楼兄多虑了。”杨格轻松的笑出声来,这个笑不是笑话荫昌,而是尽力的用自己的轻松去化解荫昌的担心。兴许,在武备学堂监督大人的心里,陆军第一强国和世界上规模最庞大的陆军国的所谓“神圣同盟”,将会使得未来的大清国陆军在关外遭遇俄军和德军的联手进攻,这……完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同盟,这两个字儿千万别当真。真要细究的话,俄国和德国的宿敌法国还有同盟关系呢!德国与俄国的同盟完全是权宜之计,稳住东边,全力对付西边的法国,是德国国防战略的核心。我之所以有底气用钨矿就去撬动德国的国防战略,着眼点就在于此。如果我军能够展现出足够的强力,在远东牵着住俄军主力,或者令俄国陆军主力不得不抽调相当一部分到远东、中亚地区,那么德国对东边威胁的担心就会减少,对俄国同盟的依赖性就会降低,反倒会增加能够牵制俄军的我们的依赖性。那时候再达成清德同盟,就轻而易举了。当然,如果能在与俄军开打之前,用具有足够诱惑力的东西吸引德国人的注意力,得到德**工技术的支持,我方会更添胜算。”

“你……似乎确定能击败俄军?”

“交通,补给,是俄国人是死穴,如果俄国人真的狂妄到铁路未成之前就跟咱们动武的话,我敢用性命担保,咱们一定能把老毛子揍得满地找牙!而且,咱们就得设法让俄国人在西伯利亚铁路没有修成就仓促动武。路权,租界军港,哼……休想!”

看着地球仪,荫昌明白了杨格的构想。俄军从欧洲调动到远东,没有铁路是不可想象的,仅凭远东这么一点军力想要打赢有实战经验的四万第一军都困难,遑论其他?

俄国人远远没有做好战争准备,反之,第一军几乎随时可以调动到边境线上。

没有做好战争准备的俄国人是狂妄的,兴许一经挑逗就会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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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列强不是铁板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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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向软弱得如同面团一般的大清国的陆军能在远东狠揍俄军,德国人会很高兴的看着盟俄国佬被揍,甚至不排除悄悄帮助大清国陆军的可能。

杨格的论点就是如此,对于荫昌脑子里对国际关系的认识,绝对是颠覆性的,自然要给“午楼兄”以足够多的思考时间。

列强绝非铁板一块,洋人绝非一个国家、一个思维。各国环境不同,发展策略不同,在以欧洲为中心的当今世界,在远东的利益需求也就不同。

英国需要的在全球的绝对商业利益和保证其商业利益的海霸权,其海力量在全球调动、耍威风需要的港口、补给地,无一例外的成为其殖民地,只有在远东的大清国不同,名曰:口岸,租界,租借地。为何?大清国毕竟有三万万六千万人口,毕竟有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真正把这个庞大的、古老的帝国逼急了,就算用大刀长矛来对抗英国强大的舰队也不是不可能。英军可以在沿海以及海岸纵深三百公里范围内逞威风,继续深入呢?以英国陆军的本事杨格有把握在纵深内机动作战中让其吃足苦头。陷入一场不划算的战争,不符合一副绅士派头的海盗商人英国的利益诉求。

法国是列强中唯一在清军手下失败过的国家,在中法战争之后,对远东中国的态度大为软化。意图很明显,稳固安南的既得利益,利用经济手段在广西、云南、贵州和四川南部实现商业利益。法国这种效法英国以经济利益为主的殖民手段,得到了俄国财政大臣维特和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喝彩。实际,法国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德国,没有一刻离开过失去的洛林——阿尔萨斯。即便此时的大清国突然发了疯扇法国人几个大耳刮子,法国人也未必会对远东的古老帝国大动干戈,最多就是利于在金融和工业技术颇为依赖法国的俄国人表示一点不满而已。

德国被法国死盯着,出海口受到法国的威胁,虽然与英国亲戚的关系相当不错,可是德国工业发展的速度太快,对海外工业原料供应和工业品市场需求急速提升,那么,建设一支可以压到法国的海军舰队就是必要的了。只是德国人此时显然没有意识到,当自己的海军规模超过法国海军时,就已经足以引起英国亲戚的不安和敌意了。满清中国是德工的最大买家,如果德国高层像西门子公司那样具有全球化经营理念的话,在远东设立大型军工企业不是不可能。远东的矿产、远东的廉价劳动力造就在远东销售的军火,德国人在其中大赚特赚,有何不可?其实,德国人不是没有这种眼光,而是忌惮于自身国家战略地理位置,不愿意激化与俄国的矛盾,从英国亲戚手里抢占太多的军火市场。此时的德国,极为需要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把才能下定决心。

美国,这个国家暂且没有什么好说的。等他提出门户开放,等他的大白舰队巡游世界时再说。

日本,杨格是绝不会让中国的一块铁矿石从自己手指缝中流落到日本的。马鞍山、汉冶萍日本儿,死了这条心!没门!老子就是放在那里不开发,等它烂掉都不给你!在大清国的地方势力中,谁他娘的要卖矿石给你,老子就调兵打谁!理由嘛,需要个毛的理由!老子是帮皇帝实现中央集权!

没有抢占台湾,勒索满清中国的银子少了将近一半,朝鲜还没消化,缺乏工业化最基础的生铁,日本要在一条艰难的崛起道路慢慢爬行一阵才能爆发。那时候,杨某人兴许一经打得老毛子认清现实,回过头来在朝鲜问题找罗圈腿的岔子了。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一个基础——满清中国要逐渐的变强,满清中国的军队要在杨格的领导下以超过国力增强的速度强大起来!

杨格无从得知荫昌心中的具体想法,却听到一句很有进步的话——“致之,我该做点什么?”

自己主动去做,请问该怎么做,别人要你怎么做,别人要你怎么做你还做不好,完全是不同的层次。i荫昌已经站了第二个层次,这是一个可喜的进步。

“你看,午楼兄,我手里的可用之人太少,不得已,只能抓你的差了。”

“致之客气了,荫昌是第一军司令部的军学总监,是杨参谋官的属下,理当奉命。”

“把对俄战略情报收集、分析、研究这些事抓起来,在武备学堂培养出一批俄国问题专家。”

荫昌沉吟了,面色却有一些小激动,片刻后,他以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参谋官,我就怕我做不来。”

“很简单。”杨格伸出三根手指,说:“第一,在寿山大人的协助下,组织一批略通俄语的边民负责边境情报收集;第二,俄国人要路权,咱们在面子暂时还要敷衍着,怎么着也要派人去考察一番西伯利亚铁路?此事我来促成,你挑选人手、加强对相关情报收集手段的教练;第三,组织一个俄事、政治、经济问题课题组,可以要求驻俄使馆的支持,恭王爷和中堂大人想必是会很支持此事的。三个事儿同时着手,三、两年之内,情报收集工作就有小成,分析和对策性研究,就要看咱们在三两年之内培养出多少旅、团级以指挥、参谋人才了。”

得嘞,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照着做就行,做成了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行!我干!干不好,致之你唯我是问!”

“还有一件事儿要拜托午楼兄,此事由别人出面不太妥当,嗯这个,今日酒会过来招呼的女子,名叫李芷靑,乃是苏南商人李鹤年之侄女,她”

“致之对她有意?耶,刚才怎么不像啊!”

杨格苦笑道:“午楼兄想歪了!被服厂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李鹤年投资与军需部合办,基本已经确定下来。只是我有些担心这个李鹤年和李芷靑,他们在天津卫似乎人头很熟,能以绅商名流的身份受到德国领事馆酒会邀请就是例证。这些,我会派其他人调查,午楼兄要做的就口外蒙古王公中哪些比较开明?挑选一下,推荐给李鹤年作为羊毛收购的卖家。这事儿是两得利,午楼兄促成其事,是考察李鹤年对被服厂产业经营的真实态度,以防他短期投机,骗得授权后倒卖获取暴利。同时,帮助蒙古部的羊毛销售,增强其经济实力和利益纽带关系,适当时候以朝廷征调的名义,组织一支蒙古骑兵军,以应对俄作战之需要。”

荫昌汗颜道:“还是致之考虑得周全,眼光长远。不过”他斜眼看了看杨格,故作惊奇之色,说:“这些事儿与李小姐有何关连?”

杨格只得把昨晚在临海阁的事儿扼要说了说。

“三种可能。”荫昌总算能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训一下年轻人了,他晃动着三个手指,带着几分得意说道:“第一,李氏父女确系别有用心,不论被服厂赚钱与否都要接近于你,色诱于你,以实现其阴谋。第二,李鹤年确有眼光和人脉,敢于砸三十多万两银子在被服与你合作,李小姐的出现偶然性较大,也不排除人家为了拿到生意,和为今后的政治投资计,使出美人计。第三,致之啊,如非你已经下聘冯家,不知这天下有多少高门大第的女子愿意委身于你啊!?多一个李小姐,奇怪吗?不奇怪!反倒是她有才有貌,值得考虑哟,就算作为红粉知己也不错啊,今晚你那样对人家,过了,过了,太过了。”

前面两个理由还算正儿八经的说事,后面那个,简直杨某人不花心一番,似乎对不住天下女子了?

圣眷正隆的二品花翎总兵,大清国当世第一良将,淮系和帝党的桥梁,第一军军权的实际掌握者,移民实边国策的倡议者和执行者,北洋体系公认的恩相衣钵传人,得到依帅、长帅、寿山好感和充分认可的关外三将军辖地的真正实权人物年纪,却仅得二十余岁,只有未婚正妻而没有侧室、侍妾也没有子息。样子嘛,也算不差,就是那张脸被太阳晒得狠了,黑的、红的、白的,像个唱戏的而已。

自个儿照照镜子去,还当有那么一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嫌疑。

荫昌没有理会杨格脸的难堪和无奈,继续说道:“你说人家是海归女子,兴许对你的地位并不在意,在意的是,致之啊,你是大清国当世的国战英雄,英雄美女,自古如此呐!”

“得啦!午楼,你去拉皮条得了。”

“哈哈!”荫昌不以为忤,反倒哈哈大笑一阵,又神秘兮兮的说:“今晚酒会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你知道李道台身边那女人是谁?”

杨格倒是看到了,却不认识,乃问:“谁?”

“傅彩云。天津卫东开彩云间的头牌,原来是状元公洪钧的小妾,还曾出使德国,据说与德国不少政要关系不错。说起这个洪钧呐,如果还活着,必然会与致之你一见如故,早在几年前他就曾说过,欧洲各国正在酝酿一场旷世大战,与那日晚间你在锦州所说不谋而合呐!”

“还有这等人?怎么堂堂出使大臣的小妾会沦为烟花女子?”

“她本来就是烟花女子,小妾嘛,男人一去,啥也得不到,一无所有,只能重操旧业了,唉红颜薄命啊!”

杨格对那女人颇有兴趣,全因听说她与德国政要关系不错。刚要开口追问一些详情,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想必是肖真惕、赖小顺、王昌他们来了,只得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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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新式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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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王昌时时都在怀疑,参谋官究竟是不是铁做的?

前天晚上在西沽炮台召集第九团营级军官会议,一大早就上塔顶查看步、炮各营的训练,睡眠时间不过四个小时左右;昨天晚上几乎彻夜未眠,仅仅在武备学堂的早操军号吹响前眯了一个小时的眼。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此时,又钻进机器局的枪厂、弹药厂与金陵局技师王朴兰和洋鬼子胡柏特摆弄起枪支弹药来。倒是安排副官在技师的铺位上休息休息,可王昌哪里睡得下去呢?

机器局里,蒸汽锅炉不时“嘶嘶.......”啸叫着释放蒸汽;又或者在往复式的驱动杆作用下推动车间里的机器运转,发出隆隆的声响。这种有节奏的声响倒也能很快适应,真困了的人完全能够睡得下去,可是还有很多种声音呐!嘭嘭、嗙嗙、嚓嚓......那种尖锐的“吱吱唧唧”声最让人受不了,感觉就是满口的牙齿都被那声音击穿了一般。

何况,参谋长都不睡,副官能去睡吗?在办事房找职员泡了两大壶浓茶灌进锡皮水壶里,王昌也钻进了车间。

王朴兰是位三十多接近四十岁的敦实汉子,不曾留过洋,也不曾在洋人工厂里干过活,最初是以木匠的身份被招揽进金陵机器局,不出十年时间就从木匠摇身一变为车、钳、铣、刨、冲、钻样样精通的行家,加上一手精细木工活和东方匠人的想象力,硬是扛起了金陵局华洋技师的第一招牌。

洋技师胡柏特也不赖,天津局仿造快枪就肇源于他。满头棕发,戴着眼镜,有着堪称硕大的酒糟鼻子以及满脸的酒刺.......胡柏特原本是英国格林船厂的枪炮技师,由大清国驻英国公使馆以年薪两千五百两白银聘请而来,自然要当得起这个价。这家伙只要没喝醉,办事为人还是有章法的,一旦大清国的蒸馏白酒喝多了,鬼神皆避。

直动式旋转后拉枪机,前端闭锁,杨格对这种结构很不感冒,因为此种结构先天就缺乏半自动化的基础。直动式直拉枪机,后端闭锁结构,在解决了枪弹发射药威力,导气活塞机构的制造工艺以及找到合适的复进簧材料之后,半自动就呼之欲出了。实在不行就弃用导气式,改用枪机短后坐式嘛!

抛开毛瑟和曼利夏发展到几乎接近成熟的、在全世界广泛应用的旋转枪机系统,发展一套全新的直动直拉枪机系统,这个要求如果在毛瑟兄弟的奥本多夫枪厂或者英国皇家枪械厂被提出来,那会被认为是合理的,有前途的。偏偏,这个要求是杨格在天津机器局的枪厂提出来的,于是乎,酒糟鼻子变得更红了,嗓门拉扯得几乎压倒了所有机床的运转声。

杨格无需机器局的英语翻译解说,就听懂了酒糟鼻子的意思。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条件极端简陋,没有几个可用人手的这里,不可能搞出你说的那种枪机系统!你,新来的清国大官,你不懂机械制造,不懂枪械!你......这是异想天开,在清国,不可能出现比英国的李氏(李—梅特福)步枪更好的步枪!”

杨格瘪瘪嘴,无视了英国佬的大呼小叫,把目光转向敦实木讷的王朴兰。王朴兰没有说话,默默的坐在钳床的机台上,顺手就拿起一杆作为“研究仿造”对象的德造88年式步枪,拉开枪栓转到正上方摘下,端详起这条步枪堪称紧凑、精密而可靠的枪机结构来。

发展装用双基棉药的尖头短子弹,直动直拉后端闭锁,步枪最大射程要求缩短到1200米左右,有效射程要求为400米,集火射击杀伤最大射程为700——800米,改卧式弹仓为直立式弹仓,最大容弹要求是5+1。这些要求综合起来,就是一条与以往任何一条步枪完全不同的新式步枪。对于还处于仿造阶段的大清**工体系来说,无疑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儿。

可是王朴兰清楚,眼前这个花脸年轻人是谁?为了他和他部下那四万能征惯战的弟兄们,王朴兰决定试一试,不管成败!

“咔嚓,咔嚓。”王朴兰双手连动,88式步枪的枪机被分解开来,这是一块块的钢铁模铸件、精铸件或精削件。有的具有凸形底部长条,有的具有方形或者椭圆形又或者正圆形的突榫或凹槽,有的只是薄薄的一片,有的......却俱都紧密贴合,组合起来后在枪机框中能够顺畅运转,旋转、后拉、复位,以达成装弹、抛壳、闭锁、击发功能。

杨格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见高声喊叫的洋鬼子终于冷静下来,王朴兰依旧在打量一个个枪机部件,乃走近到王朴兰身边,指着88式步枪的枪机框说:“枪机柄开槽可以在右侧面,枪机闭锁突榫可以有三个,分别完成后坐限位、推动扳机复位和待击保险动作。枪膛、枪机的尺寸可以加大一些,枪管因此缩短一些造成的弹道损失可以用发射药威力加大来弥补。我们要求的只是400米精确射击,对膛外中后端弹道性能要求不高。供弹机构可以参照88式步枪,我建议,先做出子弹来再说。”

“大人,我去找人。”王朴兰点点头,手上动作飞快的将步枪枪机组装好,大步离开。

旋转后拉半裸式枪机和直拉包络式枪机对步枪机匣座的要求完全不一样,没有图纸,没有实物,一条新式步枪基本结构和几乎重要部件都要在脑子里想象出来。杨格知道这样的难度很大很大,一如让现在他回想56半的完整结构、拆解图一般。能把基本的构造和工作原理说清楚,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王朴兰很快就带着弹药厂的冲压和火工师傅来了。这二人杨格在前天就见过,冲压师傅是天津人,叫高东篱,祖上当过官儿,也算是大户人家,却在英法联军那会儿破败了。火工师傅乃是本家,叫杨玉璞,却是福建闽侯人,从福建船政调到天津已经六年时间,娶了本地的媳妇儿,家也安在了天津贾家沽村里。

“找个僻静处,咱们议一议。”杨格提了那条王朴兰摆弄过的步枪,带着几人包括胡柏特进了总办张士珩办事房旁边的一间空屋子,这原本是会客室,占了也就占了。

“哗啦啦”一阵响,杨玉璞从上衣兜里抓出一把子弹撒在桌子上,有大肚子的快利枪子弹,有细长条肚的84毛瑟子弹,有看起来总算周正一点的88式步枪子弹。

杨格捡起一颗88式子弹看了看,说:“无烟药子弹是未来的方向,这颗子弹的装药量只及快利大肚子子弹的一半略多一点吧?”杨玉璞点了点头,杨格继续道:“弹道性能却被大肚子好得多,特别是中、末端弹道稳定性大为提高。如果可能的话,这子弹能在800米距离上准确命中目标。可是800米呐,闭了左眼,右眼目力穿透觇孔和准星,还能看清楚800米距离上的什么东西?就算是400米距离上站着一个人,你也看不清楚;200米距离上,基本能分清他的头部、躯干和四肢。通过辽东战场的实战经验总结,每一场步枪对射的战斗,距离没有超过150米。也就是说,我们保证200米距离上精确杀伤效果就可以了。因此,这颗子弹还得改,无须......”从杨玉璞旁边抓过游标卡尺量了量,杨格又道:“无需8.2厘米。”

“大人,那天听你说了改子弹的事儿,在下就寻思过此事。”杨玉璞也拿起一颗88式子弹,说:“您说是用凸缘底火,我改了几颗79口径的,装不进这枪的弹匣,因为凸缘占了空间,五发子弹会形成一个弧度,采用凸缘底火就势必要改弹匣。如今,天津局、金陵局都能加工齐缘凹槽底火弹,无需更改。”

杨格一听觉着有理,自己不是真正的枪械技师,有时候的想法还真有“异想天开”的嫌疑。

杨玉璞又拿起步枪说:“咱们可以试一试减少装药,再手工试制同口径尖弹,加长这枪的枪机前缘到合膛的程度,先打几发子弹试一试,可行的话就多造子弹,绘出弹道线图,再看看能否符合军队的需要。”

别人都是先有总体设计的构想,这伙人却是从一颗子弹开始,借用成熟的步枪先把子弹试好了,再去改动步枪的枪机结构。如此,费时费力是肯定的,却不能不说是目前的满清中**工按照杨格的要求,唯一能够采用的法子。

新子弹,新式枪机构造的步枪,研发工程太大,好在有天津局和金陵局的联手,杨格手里捏着的银子,脑子的某些想法,也算是一种保障,可以干!干不成就能积累经验,总有一天能搞出中国自己的步枪来。

“我们能制枪管吗?”

“能!”王朴兰回答的很确定。

“口径,如果可能的话就改为7.00,这样的话单兵携弹量可以增加二十发左右,口径小了,动能集中了,末端弹道性能也能提高一些。”

这一句话出来,人家技师们又得把这条79步枪的枪管和枪膛换了。当官的总是决定者,成不成却要看技师们的了。

一番计议后,新步枪的研发思路出来了——试制无烟药7毫米口径短药筒子弹——改88式步枪的枪管、枪膛和枪机前缘——子弹弹道符合预期后,改88式步枪直立式弹匣——膛、弹、匣协调——改旋转枪机及枪机匣、底座为直拉枪机——全枪协调。

其中,最为关键也是难度最大的还是对枪机、机匣、底座的完全推翻和全新设计。不过,在新式枪机结构出来之前,第一军却可望得到一支基于德造88年式步枪,依然采用旋转后拉枪机,7mm口径,5—6发容弹直立式弹匣,无烟药子弹的“新式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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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公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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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英国技师胡柏特对“清国人搞新步枪”的想法嗤之以鼻,采用了一种不合作的态度,让杨格好不失望。随后,面对总办房里的张士珩伸出来的双手,就令杨格不禁破口大骂“卑鄙无耻的海盗商人英国佬”!

这事儿也跟杨某人的要求有关,无烟药厂要搞起来,形成规模生产的能力,当然要催促英国人把订购已久却迟迟未到的机器运来、安装、调试然后生产了。除此之外还有相关的原料,因为当今大清国的棉纺工业不发达,所需棉纱头子(棉纺厂的下脚料)还需进口,硝酸、硫酸和氢氧酸更是完全依赖英国人提供。

当初采用英国人的机器和工艺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切,一旦英国人卡脖子,天津机器局的总办张某人就要哭鼻子。

如今英国人是果真卡脖子了,去年战事一起就停发了机器和原料,如今合约成了,倭鬼子都从旅顺撤兵了,英国人却瞅准了大清国对无烟药的需求,撕毁合约提高价码,为此,张士珩不得不另行筹措十万两银子满足英国佬的胃口。否则,前期已经安装好的机器用不了,迟早会变成一堆废铁,造成的损失只会更大,杨格要求尽快量产无烟药也就遥遥无期,已经上马的新步枪研发就得停下来。

银子从哪里来?在大清国要支付赔款和支持移民实边的关口上,这事儿很难办也不难办,最简单就是向刚刚得了王制台款子的杨格伸手。这么一伸手就是两只手十个指头,足足十万两银子。

骂了一阵子,杨格也只能捏着鼻子打电报去芦台让“代理军政总监”陈固掏银子替张士珩认栽。

不多时芦台回电,已经遣人到藩库提银子了。

张士珩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看了看在椅子上眉闭眼活、昏昏欲睡的杨格,伸手推了一把,杨格惊醒。

五个手指头互相捻动着,张士珩说:“致之,听说你帮王制台帮了一桩子事儿,每年能得这么多?”

这事儿瞒不住人,杨格也不想隐瞒,老老实实“嗯”了一声,闭眼又要睡去。

“致之啊,我也投三十万,行不行?”

“啥?!”杨格一下子来了精神,啥事儿呢?你刚刚才哭着穷从老子腰包里索去十万两,一转眼就出了三十万两老子帮你投资?这,这不是当老子是小儿般玩耍嘛!

“公是公,私是私嘛!”张士珩看出杨格有些怒意,很委屈的说:“真要公家的亏空都让我掏腰包,我哪能掏得起呢?这机器局每年要花三十多万两银子才勉强够用,你又要搞成无烟药和新步枪,那怎么也得增加三万两,这三万两的花销,老哥我还得想办法呢!”

也对,张某人是公私分明啊!这一点杨某人得学着,否则一个不好会闹个“以私济公,居心叵测”的罪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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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马上就要成婚了,五女、黄家人,家口这么多,此次进京又不能像上次那样谁都不鸟,该串的门子要串,该拉拢的关系要拉拢,礼尚往来一番,那一年下来的开销得有多少?现在杨格算不出来,却不能不准备着。

“楚宝兄,你准备往哪儿投?荒地?煤矿?铁矿?钢铁厂?”

“听张督办说,千金寨还有一处露天煤矿.......”

千金寨与抚西城只隔着一条浑河,河北是抚西城,河南是千金寨。杨格踏勘过,千台山露天煤矿带分布极广,实际上以千金寨为中心向南散布,附近五十里范围内还有几处露天煤矿,千台山煤矿距离河边近,运输成本低,又首先被发现,当然也就是首先开发的不二选择了。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千金寨会成为煤矿采掘业中心。

张士珩要投三十万两银子进去,张家和李家乃是三代姻亲,张总办更是李中堂的小表弟。

“五分利。”

张士珩不是王文韶,又是从张翼那里得到的内幕消息,哪能给五分利就迷了眼睛呢?伸手比划了一下,道:“七分。”

杨格佯怒道:“张翼这个王八蛋,居然敢卖老子?哼,七分就七分,三年,三年之后另说。不过,开平闽局、粤局、沪局,楚宝兄得通融一番,千金寨几处煤矿一旦投产,年产煤炭估计都在三百万吨以上,鞍山钢铁厂还在筹办、明年才能投产,德国克虏伯能不能进来还是大问题。如此多的煤炭辽东消化不了,又不能运天津抢了开平局的生意,那就只能运销南方了。”

“沪局那边,没问题!”张士珩说:“闽局,得由你通过李光久去办,他在江南按察使任上,跟福州船政能搭上话,好办。粤局,还得中堂出面打招呼才行,毕竟大表哥(李瀚章,李鸿章之兄)刚刚离任不久,还能说上话。否则,谭钟麟那个老顽固未必买账。”

新任两广总督谭钟麟偏向清流又守旧,是个矛盾人物,这才在京师政争激烈时得以折中人物的原因出任两广总督。

杨格交抱双臂斜眼看着张士珩,半晌才说:“我不管,李光久那边我去说,其他都由楚宝兄负责了。”

遇上这位蛮横的兵痞子捏着财路,就算是张士珩也没辙,只能应下。

“听荫监督说,楚宝兄与李鹤年有些交道?”

“哼!”张士珩哼了一鼻子,手指西边京师方向,又指了指南方,说:“翁某那边的,同乡。商人嘛,无利不图,几番想要跟咱们北洋交集上,咱们哪能给他好脸子?饭局倒是有过几次,场面上也能点个头,应付几句,交道却没有。”

前番李鸿章和翁同龢的政争激烈,两边人马几成死敌,甚至连国家处于战争状态时依然你争我夺,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因为杨格的出现,在帝党和北洋之间搭建了桥梁,又在维新和洋务之间打了圆场,李、翁之争渐渐平息下来,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怨气和恨意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消散了的。

杨格还在揣摩其中的变化,张士珩却诡笑一声,压低声音道:“莫非,致之你......嘿嘿,昨儿晚上咱们可是都看到了,李道台的伴当还说......”

“伴当?啥意思?”

张士珩心道,你个防勇出身的年轻人,风月之事肯定是白丁一个。得,教教你吧!“李道台的妻室老喽,几个小妾又土啦吧唧的上不得洋人酒会的台面,就找了彩云间的傅彩云为伴当,懂了吧?”

杨格懂了,想必李道台平日里也没少去彩云间吧?

“致之,有一事我得提醒你,大婚之前,千万别闹出风月之事来!那个李小姐固然不错,确实是天仙般的人儿,哪个男人见了都要动心,又似乎对你有意,你啊,可以把持住喽!”

这事儿,跟谁说都要闹误会,杨格也习惯了,淡淡笑道:“明白,多谢楚宝兄提点。我只是因为李鹤年投资三十五万两与第一军军需部合办被服厂一事,想探探这位江南富商的底子。”

“此人原本是怡和洋行的买办,后来攀上了翁某的高枝儿,对捣腾一些洋货没了兴趣,尽想在南、北洋衙门里捞好处。听说与刘制军、张香帅的交道也不浅,这也是咱们在场面上要给他三分脸面的原因。”

牵扯越来越多,人事关系越来越复杂,杨格都觉得对这个李鹤年有些头大了,担心却少了一点儿。毕竟刘坤一和张之洞不可能是睁眼瞎子,李某人如有问题,这么长时间,又经历了激烈的清日交战,也该看出几分来。杨格不怕别的,就怕有英商怡和洋行买办背景的李鹤年,很可能因为英国人的关系与日本人牵连上,西洋人间谍好防,东洋人的间谍却是黑发黑眼,千年前连风俗习惯都与中国无二,实在难防!

杨某人如今的地位和实力,要是日本人不想方设法接近过来,反倒不正常了!那么,在对待李鹤年和李芷靑的态度上,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了呢?

一个女儿家在公开的场合向一个男人示好,男人却那般作态,不能不说有些失礼,伤人心呐!抛开商业利益不说,杨格也需要一个具有产业经营眼光的合作者,李鹤年目前的表现是合格的,作为被服厂合作一事的附带,李芷靑以她的才艺参和进来,貌似并不为过。

即便昨晚是中德谈判的前奏,一个女人贸然闯过来有其不是之处,可考虑到合作的关系以及......不能否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杨某人对其还是颇有好感的。嗯......是不是找个机会表示一下歉意呢?

“致之,致之。”

“啊?”

“你走神了,要不去躺会儿?那边有排客房,不吵,将就着能睡下。”

“也好。”杨格也觉得有些疲乏,脑子都不太清楚了,乃随着张士珩穿过机器局总办房前方的一大块空地,又绕过一片没有整治出来的杂树林和芦苇丛,前面出现了一排屋舍,想必就是所谓的客房了。

“王昌,让华甫替我约李鹤年明晚见个面,还在老地方,我做东。”

“是!”王昌领命就走,走了几步又听背后传来杨格的声音:“算了,算了,以后再说!”

王昌暗自窃笑,看来师长对那位李小姐还是有点意思的,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些抹不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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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洋务幕僚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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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第一军从战争后期开始装备的三千多条德造88年式步枪,在战斗和实弹训练中,截止1895年7月已经出现六起炸膛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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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比1的事故比例对于军用步枪来说实在太高,所幸88年式步枪枪机结构牢固,炸膛出现后损坏部分都在枪管、膛之间,表现为气体向上掀开表尺座,并未有伤人记录。

德军装备的88年式步枪很快得到改进,以加深膛线的阴线0.5mm,以从枪口泻出多余的火药燃气,减少膛内压力。清军购买的88年式步枪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只能限制使用。究其原因,还是枪弹技术从黑火药迈进无烟药时代,而枪膛结构强度并未因此增强使然。

杨玉璞很快就用手工制成7—42mm无凸缘、铅芯被甲尖弹;王朴兰随即也用镗床绞出7mm左旋4膛线枪管,考虑到子弹发射药减少对膛外弹道有负面影响的因素,在88年式步枪的标准缠度之上,其中两支枪管的缠度略有增加,以备实弹验证。

杨格没有等到技师们对88年式步枪的膛、机、弹、匣结构修改,京城里一连来了四封电报,皇帝、督办军务处、内阁、贤良寺西跨院俱都催促他尽快进京。这些天来,机器局院墙以外的世界又出了不少事端,其中一半都与第一军执法队在顺天府、天津府周围州县驱逐闹事书生、逮捕组织者有关。

端岳.爱新觉罗,这位刚刚外放凤凰城守尉的亲贵本该立即履任,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蓟州孔庙与人密谋,被执法队抓了个正着!

顺(义)县闹事的士子们在被驱逐时发生踩踏,轻、重伤八人!

宝坻、武清、香河三县学正、教谕联名上书朝廷,请朝廷收回停罢科举上谕,惩处“冒犯孔庙、侮辱斯文、动摇社稷”的第一军军法处长陈固等二十三人。

从福州将军转任四川总督的裕禄连上两折,言道“儒家理学乃立国根本、八股科举乃遴才实务,今新法未成而陡废体统,两川庠、贡议论纷纷,恐生变异”云云。

一场以反对“停罢科举”为名的政潮已经初现端倪。对此有所准备的杨格并不担心,虽然身在机器局,可机器局就有**电报房,邝孙谋也于三天前在芦台第一军司令部交接了秋季电码赶到天津机器局,霸占了人家张总办的电报房。

光绪、奕訢和李鸿章急召杨格所为也并未科举之事,而是陕甘回乱日趋严重,朝廷中有人提出调回在锦州驻防的魏光焘及其武威军,由提督董福祥总统各军剿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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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帝后之间新一轮的军力争夺开始了,这才是关键。另外,杨、冯两家佳期在即,杨格也必须到京师那个家里准备一番了。

七月的暴雨让京榆铁路全线经过了一场考验,包括最令人担心的滦州铁路桥也在洪水中安然无恙,至此,负责铁路调度管理的英国人总算以天津卫为枢纽,在京榆全线开通营运。

火车隆隆驶进正阳门车站,在“嘶嘶”的蒸汽制动声中停下。十几名五城巡防营在两名穿新式军服的军官指挥下在最后一节车厢两侧站定,车厢里的杨格看的清楚,其中一人就是凌厉、凌富贵。

站外备了马车,杨格登上马车直奔贤良寺。

西跨院门口站了一群人,一身头品顶戴朝服的李鸿章当先居中,左边是轻便长袍,在《马关条约》签订第二天以“年老体弱”自请开缺免职的周馥,右边是穿着德国陆军军服的花翎提督汉纳根。二人都是见过杨格的,此时当然要陪着出门相迎的内阁首辅了。

众人都能感觉出来,七十三岁的首辅大臣难掩神情间的激动,亲随如周馥、李逢春之类的人物,俱都有数十年没见到恩相如此喽!也有数十年无人当得起恩相出门相迎的礼遇喽!似乎随着地位的日渐增高,到达今天位极人臣的绝顶地步,老人越发的喜怒不形于色了。今儿却是大大的破例,眉宇间、不多的言谈间透露出几分洋洋之气来,足见年轻的二品花翎总兵在恩相心目中的地位了。

在场众人中,除了李鸿章之外,就只有周馥最清楚杨格在恩相出洋谈判及回京“赋闲”又到荣任首辅的过程中,起到的关键性作用。可以说,如果没有杨格,恩相今天很可能还在赋闲。

马车声近了,门口的千总英善急步跑来,扎马道:“禀傅相(李鸿章是太子太保衔,故而又有此尊,还可称爵相、伯相,北洋众人则多称恩相),杨镇台马车来哩!”

“嗯。”李鸿章一摆手,英善识趣退下,他还得出门去迎住红得发紫的杨镇台呢。“务山,定要看清楚,致之一出现就要指给我看。”

周馥含笑回了一句:“恩相心急了。”

“神交已久,今日方能晤面,焉能不急?”

周馥点点头,算是领教了恩相超乎自己想象的急迫之情。其实这种场面根本就不用人指认,来的杨格一看这群人的站的位置,衣冠穿着就知道谁是恩相?恩相只需看那英善巴结着进门来的第一个年轻军人,就铁定是杨格无疑,哪里需要周某人指认呢?

不过,这也说明一个问题。杨格于恩相虽然重要,但并不亲近,还有些生分,故而恩相不想在第一面的时候就出岔子。真要是亲密无间的程度,叫错人又有啥关系?

杨格大步进门,他早已熟悉贤良寺的布局,径直向西跨院的大门而来,看到一大群人在院门口相候的场面,心中也是一热,更加紧走了几步,在距离两米开外站定,向当中那位衣冠端正、须发皆白的矍铄老人“啪”的行了一个新式军礼,又跨前一步扎了一个半码,以戎装见礼的姿态朗声道:“职部榆关总兵杨格,参见恩相大人!”

他走得快,行礼快,扎马也快,快得自觉老矣的李鸿章还没看清楚他的面目。急忙以手虚扶,自有李逢春跨前几步出手扶起杨格。

“起来,起来,请起来。起来说话,呵呵,致之啊,老夫今日总算见着你喽。”

杨格抢前伸手托着李鸿章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说道:“恩相,职部早就盼着能参见恩相,聆听教诲。只是大战方罢,关外移民实边和开办洋务事急,又因未能朝廷准允,不敢擅离职守,迟迟未能参拜恩相问个安好,今日见恩相精神矍铄、松年鹤寿,职部准备好的请安说辞,竟.......都用不上了。嘿嘿!”

最后一个笑透出几分憨厚,几分爽直来,旁人识趣也跟着“呵呵”笑了一阵。

“这几位,致之替老夫介绍一下?”

杨格忙指点随行四人一一介绍:“第一军司令部副官王昌,海城防御战时担任哨长,率部在沙河北岸阻敌建功;第一师机要参谋邝孙谋,是从京奉铁路筹办处电讯主事职员任上慷慨从戎;第二师第三旅第九团第一连连长凌厉,沙河之战中为全军首功;第一军炮兵指挥部副指挥,禁卫军编练处炮兵教习王士珍,前任榆关防军炮队管带,天津武备学堂第一期前三甲之一。”

李鸿章神色和蔼,向上前致立正军礼的四人微笑点头,最后抬手指向王士珍道:“王聘卿,老夫记得你。”

王士珍急忙扎马道:“谢恩相!”

李鸿章呵呵一笑,示意王士珍起身后,目光扫过四人,不,是三人,他有意识的避开了凌厉。随后拉着杨格的手向周馥道:“务山,这里的诸位,你也替我一一向致之介绍。”

周馥拉过身边一位年约五十,身穿长衫儒服外套深蓝团纹锦褂者,说:“这位乃是轮船招商局帮办郑观应,陶斋先生是也。先生前番著成《盛世危言》一书,致之可向先生讨要一本。”

杨格知道这一群人才是真正的北洋精华人物,李鸿章的高级幕僚,与站在前台的盛宣怀、张士珩等人大为不同。郑观应这个名字没听说过,可《盛世危言》这本书名确有印象。他立即行了一个军礼,恭声道:“晚辈虽然行伍出身,但一心向学,尚请陶斋先生不吝指点。”

郑观应微微点头,客气了两句。后面等着周馥给“北洋衣钵传人”介绍的人多,此时断不能抢了风头。

“这位是马建忠,马博士。”周馥指向后面一位说:“马博士早年在法国考取法学博士,也是马关会谈的随员之一,协办法务。”

“敬礼!前日唐少川协助晚辈办理协议,多次提到马博士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

“这位是吴仰曾,字述三,呵呵,致之啊,你的那个勘探队,多半都是述三手下的人才啊。述三早年以童生留美,学成后又去英国皇家矿冶学院深造,为大清国首屈一指的矿冶专家。此次,恩相得知你要回京,特召述三从热河回来与你见面,今后就协助于你呐!你二人可好好筹划一下盛京矿冶啊。”

三十多岁的吴仰曾是那种略胖的长形脸盘,肤色黧黑,与杨某人有得一比,想必是经常在野外找矿使然。又多了一个矿冶专家,杨格的底气又充足了不少。

“这位是卸任三品候补道杨宗瀚杨大人,其兄杨宗濂乃是武备学堂首任总办。你们是本家,今后好生亲近亲近。杨大人可是办织布局、纱厂的好手哟!”

杨格赶紧与杨宗瀚见礼,心道,总算有一个可以代替李鹤年的人了。棉纺工业虽然是民生工业,却也涉及到了军工,特别是今后的枪弹、炮弹发射药,需要大量经过处理的废弃棉纱为原料。故而,发展棉纺业、缫丝业,利民利军,今后当以这些“恩相身边的亲信们”为主大力兴办。

周馥把李鸿章的洋务幕僚们介绍完毕,天色就已暗了下来。北洋的人才之多、之强,令杨格眼红不已又欣喜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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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请恩相出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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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贤良寺西跨院内,接风洗尘的宴席早已备好,杨格抱定晚辈的身份,在席间对李鸿章和诸位前辈极尽恭敬,顺便也谈了移民、开矿、整军的一些简略情况,颇引起众幕僚的兴致,李鸿章也听得微微颔首、一脸嘉许之情。

宴席间气氛融洽,宾主尽欢。宴席后,幕僚们虽然想与杨格继续探讨关外洋务体系的事儿,却碍于时机不对,乃纷纷告辞散去,能留下参与核心机务的,唯有李鸿章幕中首席笔政于式枚和周馥二人。

书房内清茶飘香,气氛却与宴席间的轻松不同,稍显沉凝。气氛的改变,完全是因为李鸿章的情绪变化,苍老的脸上抹去了笑意,浮上忧虑,旁人又哪有心思说笑呢?

“刘制军甫返江宁就来了电报,商切朝廷调动武威军回陕甘弹压一事,言明武威军可回调陕甘,却不应受董福祥节制的主旨。致之啊,恐怕你不太清楚这个董福祥,说来,他虽是陕甘本地人,但也算得出身湘军,可左季高去世之后,董福祥与刘、张二帅的关系未见紧密,反倒搭上西安将军荣禄的衙门。此乃朝廷某些人调武威军返回陕甘而归董福祥节制的情由所在。此事在我,不得不考虑刘、张二帅之主旨,又不能眼看着回乱蔓延,武威军落入董福祥之手,难办呐!”

对此事,杨格在路上寻思过好几回,也没有想出妥善的法子来。

武威军开到辽东后就只打了第三次反攻海城的硬仗,后来陆续补充不少兵员、武器装备也大多更新,又在第四次反攻海城、验军堡——牛庄防御战中小建功劳,积攒了一些实战经验,为目前湘军中除却新编自强军、已经分散驻防的前锋军之外的第三强。刘、张二人前番有取代淮军地位的心思,花了大笔银子武装武威军,哪能看着这支队伍被调回陕甘,接受董福祥指挥呐?这个事实一旦形成,朝廷中某些人又会提出魏光焘有功或者有过,升官或者降职,借机调出陕甘,与部队脱离接触,剩下的事儿就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后党煽动士子们闹得厉害,大清帝国的读书人们远远未曾“开化”,在旧的思想惯性下,从自身利益出发,他们多半会选择支持、加入后党守旧阵营,这股力量的代表不是那些无职无权的读书人,而是大清国朝廷赖以统治全国的百万官僚!

顺天府各州县士子闹事,多半都是地方官们暗示、纵容,又在闹起来之后向上陈情,说连衙门都开不下去了,无非就是给朝廷施加压力,为今后掀起政治狂潮预作准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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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和第一军的举措很及时、很果断,当政潮还是小股、还分散在各地时就以坚决的手段弹压之,驱散这小股浪头,就形不成大浪之合力。可谓一拳击打在后党阴谋的要害处,令其好不难受,这才彻底地与湘系撕破脸面,以回乱一事调动武威军,以此作为反击的手段。

帝党的主要举措——移民实边——尚未见功,还需在国政大计问题上拿出令全体国人信服的成绩才行。此时摊牌,单单士子们在朝廷、地方守旧官僚们支持、纵然下掀起一股狂潮就足以颠倒乾坤了。可是在湘、淮趋向合流,湘系军力面临被吞并的节骨眼儿上,又使得帝党众人在苦无对策时多半会生出“索性摊牌”之念。

调吧,刘坤一、张之洞对李鸿章这位首辅失望,甚至对翁同龢、皇帝失望,湘军转向后党也不是不可能。不调吧,总得有个恰当的理由,还得承担起万一回乱猖獗蔓延带来的后果。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魏光焘不率部回援陕甘,董福祥还真能阴着作出某些事儿来,让陕甘局面糜烂,给后党朝廷政争提供一把尖刀。

杨格左思右想,确实没辙,唯一的办法是调第二师第三旅去陕甘,以魏光焘部填防直隶。自己的部队自己清楚,别人是拉不走的,更不是换几个主官就能控制的!

“恩相,让第三旅去陕甘吧!“

其实,李鸿章召杨格来就是这么个心思,只是不好主动提出来而已,还得杨某人知情识趣的主动要求调动第三旅。

“那……津沽驻防,武威军可能胜任?”李鸿章对湘军却还有些担心,虽然湘淮有合流的意思,可毕竟是两个有过旧怨的系统,哪能说合流就合流的?否则,皇帝和首辅也就无需担心因为武威军调动而导致湘军政治态度转向的问题了。

“武威军可填防芦台、汉沽,暂归第一军节制;冯镇台率第四旅驻北塘、小站、西沽。”杨格见李鸿章微微点头,顺势兜售私货,又道:“如今京畿驻防调动,锦州一线兵力空虚,而俄人前番屡出威胁之言,一旦其探知我军调动情形,必然会再提路权、租借旅顺之议,如不能满足其胃口,就得准备着在关外与俄军碰一碰。恩相,军事调动的同时,是否再加以考虑三个方面问题?”

“致之,你说。”

“其一,王公重臣该当出洋了,免得又被陈安守揪住几个,大家都难堪。其二,派遣有的分量大臣以领队出洋考察的名义,游说法国、德国、俄国,主要目的是试探与德国加强邦交关系、在军工方面引入克虏伯之可能性,克虏伯一旦投资辽东,德国势必要考虑其远东政策改变,有成为大清国在欧洲盟友奥援的可能。其三,暗赴俄国商议清俄缔约之事,稳住俄国人在远东的躁动,至于缔约嘛,职部以为尚且没有必要。”

杨格没有说自己准备敲打老毛子的话,这话说出来怕要吓住老大人喽。不说,只做准备,知情者目前就仅限于自己和荫昌二人,足矣。

说是三个方面的问题,其实比之武威军调动还关乎大局。

李鸿章、周馥、于式枚都陷入思考之中。

王公重臣出洋考察一事酝酿已久,前番皇帝有旨,九月过后必须成行。故而,后党定会在十月前掀起一场激烈的政争,此乃确信无疑的事儿。直隶顺天府书生闹事和调动武威军就是序幕,一旦政潮形成,皇帝的圣旨说不一定就会改变,作废,王公重臣出洋考察也就无人再提了,进而还会影响到刚刚成形的以内阁和督办军务处代替军机处的制度。一个不好,眼前的大好局面尽丧,大清国又回到一年前的地方抱着自己的脑袋等待洋人的敲打。

必须要推动王公重臣出洋,对后党使出釜底抽薪的杀手锏!

有分量的大臣领队,借出洋考察之名行高层外交之实。在德国西门子公司大额投资辽东矿冶,在清德两军初步建立起军事交流机制的目前,进一步推动清德两国邦交是必须的,有极好基础条件的。杨格看得很准,一旦德意志帝**工体系的支柱克虏伯投资辽东,德国的远东政策就会发生改变,注意力会相当地向远东倾斜,对大清国的邦交态度也会趋于良好。那么,领队大臣是谁?杨格没说,可话里话外都说清楚了,唯有内阁首辅,恩相大人了。

以七十三岁高龄领队出洋,这……怎么想怎么揪心,难怪杨格不敢明说啊!可是大清国上下看看,此时谁能代替李鸿章呐?谁跟克虏伯有亲密关系呐?谁能完整的代表大清国的洋务、先进政治势力啊?没有,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拉拢德国是真,去俄国缔约只是稳住俄国于一时,这一点倒出乎李鸿章的意料之外。清日战争的惨痛教训让李鸿章对日本的忌惮之心陡增到顶点,签订和约的那一刻,他就发誓终生不履日地!这话的意思明面上是全权大臣自觉被羞辱了,实则是李鸿章把日本看作大敌、死敌!为了压制死敌,他可以不顾英国人的暗示和警告与俄国人修好,准备缔结同盟,即便有引狼入室的可能,感觉上总比被一条恶狗成日阶在家门口狂吠要好得多。联俄制日,成为前一阶段朝廷在外交方面的主要议题,今日杨格所言却有了不同,联俄是假,还要准备与俄**队碰一碰。

此话,前番皇帝召对荫昌时,荫昌曾分析过欧洲格局,也引用了洪钧所言,判断欧洲十年之内必有大战。判断只是判断,未成事实之前谁也不敢据此判断去决定国策。

不过,荫昌的话却说明了两个问题。

其一,英国是要遏制俄国的,在远东地区选择了扶持日本而非大清国,原因何在?大清国太弱,遏制不了俄国。由此,大清国必须想方设法变强,必须以移民实边为新政的先导,必须在整军经武的基础上,把全**权统一到皇帝、内阁和督办军务处手中。

其二,德国人的处境很不妙,第一陆军强国并非如大清国人所想象的那般能高枕无忧,在远东得到工业资源和商品市场对德国来说是一个强大的助力,随后,如果能为德国海军提供一个锚地或者说一个清德两国海军共用的基地,更能牵引清德两国关系向紧密到同盟方向发展。此种说法,得到北洋舰队将领们的支持,原本,北洋舰队众将在感情上是比较亲英的,可英国政府在清日战争中名为中立,实则暗助日本的表现令他们被残酷的现实打醒,加之北洋舰队主力舰艇也由德国人提供,亲英转向亲德就顺理成章了。

“嗯……”发出一个长长的鼻音后,李鸿章看着静静等待的杨格,微微点头道:“看来,老夫该当领衔走一趟欧美了,顺便的,把留德学军事的小家伙儿们也带上吧!”

“恩相……”看到须发皆白的老人作出如此决定,杨格又得计而高兴又生出心酸的感觉来,唤了一声,不知应该以何种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复杂的感受。

年轻人的话戛然而止以及容色变化,李鸿章一一收入眼底,心中对颇具战略眼光的杨格又高看了几分,亲近了几分。心中不由得认定了这位传人,更觉有杨格在京畿坐镇,即便老头子出洋了,政敌们也翻不起大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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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统筹工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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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这些天一直梗在李鸿章心里的两件大事,因为杨格的到来而顺利解决,还附带着把解决国内政争和国际关系的问题结合起来,以内阁首辅大臣领队王公重臣出洋考察一并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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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说下来,令李鸿章顿觉如释重负、胸中闷气尽泄,格局为之一开,心情转而轻松愉快。

周馥和于式枚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有些担心老大人的身体能否承受万里重洋的旅程,也为找到解决诸般难题的方法,尚自称“出身行伍,连才疏学浅四字都不敢担当”的杨格在政治手腕、开阔的眼界和战略上的意识,生出几分惊讶和钦佩来。

看吧,首辅大臣都领队出洋了,那些被“选中”的王公重臣们还敢推诿吗?老佛爷还能就此说三道四吗?

李鸿章眯缝着眼睛,注意力却全在杨格的脸上,悠悠的说道:“致之啊,赶明儿你给老夫递个门生帖子吧?”

周馥一惊,手中的茶碗差一点落地。啥话呢?哪有恩相主动要求杨格递门生帖子的?这事儿得递帖子的人出声相求才是!赶紧地,周馥给杨格使了个眼色。

杨格对门生帖子不太懂,却感觉到周馥眼色中的含义,急忙起身立正道:“是,职部.......晚辈,不,学生叩见恩师!”说着话就双膝着地,作揖磕头,行了隆重的拜师大礼。

门外的李逢春见机,在杨格三拜刚过就端来一碗新茶,杨格接过后恭恭敬敬的双手呈向李鸿章道:“恩师,学生回来得太急,未曾稍有准备,权借清茶一杯略表心意,明日朝会之后略作准备再来拜见恩师。”

李鸿章接了茶,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口,道:“免啦!致之,有这碗茶,老夫就心满意足了。你是当兵的苦出身,有几个家底子,老夫一清二楚,师生之情堪比父子之情,哪儿做父亲的让儿子饿着肚子孝敬的?起来说话,逢春呐,速去把东西取来,老夫今日收了一个好学生,心里高兴,不能没有表示。”

周馥和于式枚心中明了,衣钵传人这事儿尘埃落定了!今后,杨格的话就等同于恩相老大人的话喽,咱们这些刚才还是“前辈”的老家伙,得识相的多多帮衬着杨格才是。

收门生,乃是源自明末东林党,贯穿整个满清到今天的“结党”法门之一,几百年的发展,已经在官场上形成了一整套“递门生帖”,“开门生宴”,“报效恩主”,“提拔后进”的系统。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今天,李鸿章算是打破了这个系统的陈规,以尊位者主动要求晚辈后进递帖子;杨格胆儿也真大,顺着竿子往上爬的本事也了得,竟然空着双手当场行礼。哎哟喂,几百年就规矩,一下子就破了。

倒也是,这对师生也真是登对了。李鸿章推洋务破了多少规矩?杨格搞移民实边、整编军队又破了多少规矩?一对专门破规矩的师生哪里会去计较这些?!

李逢春匆匆捧着一个红漆盘回来,站在杨格身边。

李鸿章道:“致之,老夫也没什么可给你的,也不知冯家女子喜欢什么,故而也就没有准备,索性趁着你大婚在即表示一点心意,这点银子,你权且手下,今后如有需要尽管开口。嗯......你没有家底子支持,要在这京师官场上打混,不容易呐!”

杨格也不客气,深深又是一拜后拿起漆盘里的庄票,收起前略略一看,都是北洋管钱庄的票子,上面还有老大人的头像,每张面额极大,都是特意加了印鉴和附加编码的一千两。一叠二十张,那就是2万两银子,这个见面礼要置换成现银就是720公斤,足以压垮杨某人的脊背了!

“起来说话。”李鸿章见杨格目光中有感激、有惊讶、有......对了,这就是很正常的反应。等杨格回座了,又道:“听张督办和楚宝说,辽东几个煤矿到得年底,能形成一年几百万吨的出产?致之,可有其事?”

“回恩师的话,确实如此。”

“嘶......”李鸿章倒抽了一口凉气,倒不是担心,而是惊叹、欣喜之下还有有一点点担心。当今大清国的工业水平就那么一点点,煤炭需求也不大,各矿产出完全满足工业所需,还剩下一些来作为北方人过冬取暖之用。一年几百万吨新增产能,就算是自己给两广打招呼,也消耗不了哇!

杨格知道张士珩起作用了,更知道几百万吨的年产量意味着什么,见李鸿章在吃惊之余面露为难之色,忙道:“恩师,抚西的煤矿产出从明年八月间开始,满足辽东工业所需之外,富余产能最多在三十万吨左右,如果能够成功引进克虏伯进来,则抚西还需新开一矿才能满足需要。恩师无需为此太过忧虑,只是,学生从今年年底的煤炭销路中有所思,也有所得。”

“噢,说,说一说。”

“煤、铁、铜、锰、锡......等等,涉及矿产资源开发者,必须从本国自身工业需要和战略性外交物资流通两大用途的总量出发,予以严格的控制和开发规划,矿产终究有限,今日开的多,管理不善浪费的多,后世子孙能用的矿产就少了。而且,滥开滥采,势必导致矿产市场陷入混乱,各矿因销路不畅而亏损,严重挫伤资本投资矿冶的积极性。学生以为,在辽东开启大规模、系统化工业建设的同时,必须在工业布局、矿产开发、市场流通和国际矿产品交易等等方面,成立专门的管制机构,统筹协调,严格审批,未得审批而擅开矿藏者、擅卖矿权者,重罪!”

于式枚立即附和道:“致之目光如炬,察事清楚,言之有理。”

李鸿章略一想就通透了,北洋是洋务先驱,开办工矿产业的大多利益都在北洋,此时管制对保障北洋产业有利,还能趁机攫取这个新设衙门的实权,焉能不为?

“后天早朝,你上个条陈吧!致之,管理此事需新设衙门,该当由谁主持?”

“学生于天下人才所知者寡,不敢置喙。”杨格没有必要跟首辅大臣争夺人事,目前,二人的利益完全一致,恩相手里有大把人才可用,问问学生只是表示看重和客气,别想歪喽!

李鸿章微笑着自言自语道:“此事关乎集权于中央,朝廷定然会准折而行,看来,还得从留美的童生中选拨能人主持其事。”

周馥暗自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恩相,官衙之事与技术干才并不相通,卑职以为有一人堪当此任,乃直隶矿务督办张翼是也!”

杨格暗暗叫道:周老啊,您老真是善解人意哟!

杨某人今后靠什么赢得别人的支持和“阶段性的忠诚”?无他,瞧一瞧跟在杨某人身边的那些人就是了。跟着杨格打仗的弟兄们都有了好出身,故而军人们愿意跟着杨格走。那么开矿办洋务、移民实边呢?张翼无疑是第一个跟从者,理当给他一个比直隶矿务督办更显赫的位置。有张翼作为榜样,还怕天下那些支持洋务、有些西学本事者不纷纷北来效从?在官本位的国度里,官身就是金字招牌!

周馥能想到,已经决定托付衣钵的李鸿章更能想到,他还能想到张翼的重用势必得到光绪皇帝的支持,北洋和帝党的关系会因此更加紧密,符合当前的政局需要。他当即就点头道:“此人可用!致之以为如何?”

张翼对杨格,那......只能用“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八个字来形容。相比前任唐廷枢,张翼在技术知识、实干精神、运筹能力诸多方面都有不如,接手开平、滦州的矿务管理后未见政绩,幸有杨格在滦州馆驿的一席话,指明了光明的前程,中兴公司开到了辽东,煤矿、铁矿纷纷找到,还是最容易开采而且获利最丰的露天煤矿,这,可是张某人响当当的政绩呐!

以前的杨格是张翼要巴结的人,如今的杨格是张翼要崇拜的人。巴结和崇拜,根本就是两个极为不同的概念。

“恩相决定就是,学生也觉得张督办可用。”

李鸿章又端起杨格刚才敬上的茶水品了一口,自顾自的摇摇头,似乎觉出茶水中的无穷趣味一般,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汉纳根大尉对你,怨气有些不小呢。”

“学生感觉到了。”杨格当然不会去傻帽到指责恩相的“副官”汉纳根是奸商。“想必是为引入克虏伯投资和军械制式化的原因吧?学生觉得,引入克虏伯不是一名德国陆军军官所能左右的,而是关乎德国国策,关于清德两国的邦交,甚至能够影响到欧洲和远东的政治格局。故而,前番学生考虑不太成熟时,曾请汉纳根大尉代为引进克虏伯,事实证明,学生此时的看法是对的,以前确乎小看了这个问题。关于军械制式化,学生最近的机器局实地考察后又有新的感悟,方才提出统筹全国工业、矿务,也有出于有利军械制式化的考虑。目前,各大机器局都能仿造洋械,却都未行为棉药不依靠任何进口而自产自给的能力。学生觉得,仿造武器容易,自给弹药困难,未来的军工建设方向应该侧重于整合技术力量和产能,发展系统配套的军事化学工业,促进相关民用产业的发展,形成军用、民用相辅相成的配套体系,达到军械、弹药自产自给的,军工产能可以在和平时期转为民用、减轻国家军费支出负担的最终目的。”

李鸿章闻言悚然动容,心中更觉杨格的“珍贵”。珍贵在何处呢?任何一个细节问题,杨格都善用战略的、发展的眼光去看待,采用一个最为正确的、贴合实际的立场来对应。

杨格兴许没有政治手腕,他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拥有明确坚定的战略意识和洞烛般的战略眼光。而事实上,这个年轻人的手腕堪称强硬而恰到好处,指令第一军执法队果断出击就是明证。

把北洋交给他,老头子放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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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一进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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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国家和民族沉痛的历史,被一个人奋力的推动着偏离了既定的轨道,朝着推动者预想的方向越行越快......那种又苦又累却心甘情愿,反倒乐在其中的感觉令杨格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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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到这个世界至今,杨格就没有在同一间屋子、同一张床上睡过超出十天。在关内外奔波、忙碌、殚精竭虑,方有今日之小成,也方能在踏进有自家弟兄把守的属于自己的宅子里,在这张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个畅快的觉。当然,这一觉睡得舒服、痛快,还因为昨晚杨某人奋起神威,挥舞着金箍棒痛打了两个妖精,不管是真是假,打得妖精连连告饶的好汉就算是累得够呛,也是好汉嘛!

从梦中醒来,觉出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杨格却有些慵懒的不想起身,而且,他左胳膊还被海棠春睡、鼻息微微的如意娇憨的抱在怀里,享受温香软玉的超级待遇呢。

玉秀呢?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离开了这间属于她的屋子。

今日,是假日,至少有半天是。估计从皇帝以下的京城官员们,没有一个会莽撞的在今日上午召见杨某人或者登门造访,那是要挨白眼儿、招记恨的!

难得清静个一时半会儿,那就享受清静吧。这宅子也确实不错,很清静,没有一点处于西苑南墙之下,皇城偏西南的大街之旁应有的喧闹。这宅子颇大,前番杨格来看过门脸儿却没有进去,只知道门房有三个开间,门房左右临街的院墙也各有三个开间,这就是所谓的基本规制,二品的待遇。可是,放眼天下的二品总兵、从一品甚至头品提督们,谁个的宅子能处在西苑的红墙之下?有,只有一个,杨某人。

这就是给皇帝扛好长活的好处啦,包括身边的如意,不也是好处之一吗?嗯......今后设法把皇帝也弄到欧美去转一圈回来,熏染上欧洲王室的“风度”,那三宫六院咋办呢?错了,光绪好像没几个正儿八经的妃子,那家伙也是颇具事业心,却有些眼高手低的“中兴明君”的料子。放在以前,甲午惨败了,变法搞砸了,被太后一个政变弄到光绪自己喜欢的瀛台上幽禁了.......此时的杨格敢拍着胸膛跟载湉下保证——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儿!您呐,只要与杨某人配合得好,中兴明君,不,一代明君,不,旷世明君的帽子就戴笃定啦!

麻了,被人抱着的手臂终究不自由,麻了。轻轻又轻轻的抽动手臂,杨格不想弄醒了脸庞圆圆的美女,昨晚......嗯,舍不得弄醒,让她再睡会儿。可越是轻轻的抽动手臂,肌肤相亲之感就越发清晰,邪念就由此而生了。

如意其实早就醒了,在玉秀下床的轻微动静间就醒了,只是爷还睡得香甜,粗壮结实的手臂抱紧怀里的感觉又那么充实,索性就装睡,装着装着也就迷迷糊糊了。

手臂一动,如意又清醒过来,睁眼一看,爷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呢?心慌、羞怯之下赶紧闭眼,却引得爷呵呵一笑,双臂一伸将其揽进宽阔结实的怀里,手掌上下游走开来......

“如意。”

“嗯。”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躲在杨格怀里,双眼闭紧,面色酡红的如意轻轻嗯了一声。

杨格动了动,如意感觉到火热,不禁“啊”了半声,双眼闭得更紧,把眼角、眉心都逼出皱纹来。

“爷昨儿累了,你上来。”

“不......”

“听话。”

“玉秀姐要骂,如意不能糟蹋了爷的身子骨。”

糟蹋,嗯,糟蹋,这个词儿用的.......杨格无语了,不就是男欢女爱的事儿嘛!老子年轻力壮自然就要屡屡挑衅、四处征战喽!等到老了,想干啥都干不成了,就算身边美女如云又能如何,无非就是看得见吃不着,长此以往下去憋成个变态来,道貌岸然的理学家们估计都是这种玩意儿。

双臂一用力,翻了半身,如意就“乖乖”的趴在上面了,木已成舟,那就、就半推半就着从了,任由将军糟蹋吧.......

“爷,冯家大爷来了。”门外响起玉秀的声音。

正在兴头上,关要处的杨格气急、气闷,别人还好说,这个舅哥却是火爆的脾气,身份又特殊,还真就这个时节里来了,你能咋的?

没好气的回一句:“知道了,书房奉茶!”杨格加快棒打妖精的力度,不多时就神清气爽、一身端正的出现在书房门口。

冯虎臣穿着五品官服,显然是从督办军务处溜号出来的。呵呵,他,特殊人物,估计恭王和荣禄都不愿意管,只要每日去露个面、表示自己还在京师九门之内就成。

“大哥,你这是从衙门里出来吧?”走到斜靠在椅子上没动弹的冯虎臣身边,杨格笑着说:“看你这身,神气呢!”

“致之,那衙门我不去了,你给我想个办法,咱也来个投笔从戎,到第一师去当个差,如何?”

杨格还以为大舅子是来商议婚事的,就算来的不是时候,却也要恭恭敬敬的接待着,可一听是这事儿,心里那个火哟旺腾腾的往上窜,面上却还要带着笑,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冯虎臣旁边,瞅一眼准大舅哥认真的神色,问道:“我说大哥,你会带兵打仗吧?去第一师就得随时准备着跟洋鬼子、倭鬼子干仗。”

“你说老毛子?”

哟,冯虎臣挺警醒的,凭一句话就能揪住正主子来。嗯,毕竟在督办军务处衙门里行走,也就是在督办军务处了,这宅子大门出去往西走的巷子口就是,要不,他能在这么个时候来“拜访”准妹夫嘛。

“是,你说说看,咱们为啥要跟老毛子干仗?说对了,我办你办了这事儿,说不对,大哥,我这个师长吱呀一声关上门,您呐,门外候着。”

杨格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冯虎臣听出来了,哪敢马虎,略一想,说道:“西洋列强远道而来,威胁来自海上,每每砸开咱大清国的门户,只求谋得赔款、口岸和通商便利。俄国在远东与我国接壤,日本虽然隔海却距离甚近,二者才是我国的直接威胁。前番老毛子在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闹得挺厉害,先是要矿权,看着德国人已经成了事儿,又改要路权、租借军港。我查了一下,还以督办军务处的名义发咨文到黑龙江去,得知老毛子在远东没多少兵,大铁路也没修成,欧洲到远东几万里的路,难不成毛子兵都是神行太保、飞毛腿儿?凭那点兵就要强租旅顺,强取路权,别人不敢打他,我妹夫却敢!致之,这一次你得把我稍带上,免得老头子对我是经常的耳提面命,说道将门无后。”

“此事,你对谁提过?”

“你当我傻二啊?没说,绝对没有第二人从我嘴里听过这话。”

“你猜对了。”杨格也不隐瞒,人家本就是督办军务处的,能够待在那衙门里推出这么一件军国大事出来,着实有些本事,也着实是用了心的。想不到啊想不到,冯虎臣这个大舅哥子还是人才呢!那,就让他去帮荫昌办事得了。

冯虎臣面色一喜,急道:“你刚才说的话,得作数。”

“算数。”

“嗨!”冯虎臣起身向着杨格立正,可惜穿着五品官服立正给人的感觉嘛,只有不伦不类四个字奉上。“杨师长,给你哥准备个什么职分啊?咱好歹也是督办军务处出去的,五品京堂啊。”

“先别说这个,我还得想办法把你弄出京城才行。”杨格的脸色沉了下来,却不是为冯虎臣,而是为婚事,为梗在心里的“人质阴影”。秀若来京换虎臣出京,问题不大,可长此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

“我妹子来了,我就出去,致之,你得想办法留在京城里才是。”

杨格翻了白眼道:“那你去指挥打老毛子啊?”

“我.......”冯虎臣被噎住了,自己要有那本事就好喽。

“你的去处我想好了,暂时去第一军军学部负责翻译、整理西洋列强陆军文献资料,秀若进京后,老大人身边不能没有亲人。去第一师嘛,看情形,也看你在军学部能学到几成本事再定。大哥,带兵打仗不是一件可以玩儿的事情,那关系到千千万万弟兄们的生命,关系到国家气运的兴衰。待在司令部里好生办差,有空多去教导总队看看、学学。第三军就快改编了,延山和段祺瑞会带着教导总队驻扎芦台的。”

冯虎臣虽然有点不满意,但见到还有希望去第一师,也只能如此了。

窗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玉秀走到门外道:“爷,参汤来了。”

“端进来吧。”

冯虎臣斜了杨格一眼,嘀咕:“参汤。哼哼.......”

“你也来一碗?”杨格听出里面的味道来,对玉秀说:“还有没有,有的话,再来一碗。”

“别,受不起!”冯虎臣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你个傻兮兮的杨致之,参汤是煨出来的,一碗就一碗,有谁会就着一棵参、一个主子煨两碗汤的?***,看来你,你,昨晚一回这宅子就胡天胡地的瞎折腾了吧?老子,老子,哼!

杨格把茶几上的碗推向冯虎臣,说:“小气,给你喝。”

玉秀察觉到准舅老爷对自己很不满,极为不满!此处不宜久留,忙见机道:“奴家再去煨来,将军少待。”

杨格等玉秀走了,换做一副无可奈何的状貌,向冯虎臣拱手道:“舅老爷,您行行好,人家女子都是苦出身的,没必要跟人家为难,有啥事冲着小弟我来吧。别急,别急,喝汤,喝汤。”

冯虎臣也不是要找玉秀的麻烦,只是觉得自家妹妹那般的温婉清秀,配给杨格这东西确乎不太值当。听听,那女子都自称“奴家”了,还不是.......看来,得空要提醒一下妹子,对这总兵府里的小骚蹄子们当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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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皇帝打了全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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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西苑,紫光阁,这里似乎已经成了光绪召见杨格的固定地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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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光阁外颇为阔落,原本就是可以走马射箭的,如今略加改造,“好武”的皇帝就在此处设了靶场,已有空闲就带着侍卫们在此演武。慢慢的,西苑的嫔妃、太监宫女们,以及西苑红墙外的官眷百姓们都习惯了由这里传出去的炮仗声。

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打靶也得有讲究,杨格一见就差点笑喷了,荣和、巴哲尔等人却是面向皇帝时赔着笑或者板着脸装严肃,面向杨格时却一脸的无奈。皇帝端着枪呢,一个弄不好走个火或者听到个坏消息发怒,那枪口说不定就......还有,皇帝打靶纯粹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屁股下垫着椅子,椅面上加了绣花垫子,舒舒服服的坐着,前面是用木架子敷设了包裹着棉花的绸缎作为“胸墙”,那支枪也他娘的享了福,躺在那么个地方“砰砰”打响,却老是打不出好成绩来。

亏得侍卫们机灵多了心眼子,每次安排报靶的弟兄都有准备,马屁也是精心勾画好的,徐徐向皇帝拍去。

5发实弹打第一军中的“百米胸环靶”,第一次,皇帝打了三发上靶,得了21环;第二次四发上靶,28环;第三次四发上靶32发,第四次一打过,侍卫们就齐齐跪下山呼万岁,为啥?全上靶了呗!就这么着,皇帝的枪瘾越来越大,近千发喂下来,虽然打靶的姿势过了一点,排场打了一点,可也用不着侍卫们“报假账”,也能发发中靶,偶尔还能打得50环的全中全彩。

“啪、啪、啪、啪、啪!”

杨格眼瞅着光绪用88年式频频射击,手法颇为熟练,心中却有些担心爆膛,好在不是每支枪都会爆膛,爆膛的枪一般都是新枪,像光绪手中打过千发的老枪,膛线已经有了磨损,爆膛的几率就更低了。

报靶的旗号来了,47环,这是实实在在的成绩,现在的侍卫们无需作假了。

光绪咬咬牙,又开始装填子弹,今儿不在杨格面前打出全彩来就不罢手!装好子弹,拉动枪栓推上膛,光绪偏头向杨格道:“杨爱卿,你说朕御驾亲征陕甘如何?”

草,你那样就能御驾亲征呐?去一线当个步枪手都不够格,如今的战争与以往完全不同,御驾亲征顶个屁用?!腹诽着,杨格嘴上却道:“待国本稳固之后,皇上要御驾亲征陕甘也不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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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有些丧气,刚刚才听杨某人说请调第三旅去陕甘的。第三旅是第一军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宋占标是虎将,有虎将在前,御驾亲征是轻松活儿,倒能见识一下当今的战争是怎么个打法?看看为啥老将们都不行,只有杨格才能每战必胜?与侍卫们厮混多了,枪法越来越好了,自觉神武的光绪心里要不痒痒才有些怪事呢!但是,国本呐,这才是大事儿,得,等等再说吧!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啪、啪、啪、啪、啪!”

“万岁!”靶子那边传来呼声,这边的侍卫们纷纷跪下高呼“万岁!“,杨格也知情识趣地趴伏在地跟着起哄一阵。

“杨爱卿,朕的枪法如何?”

“回皇上,皇上枪法如神。”

“来,你来打一靶。”

“是!”起身立正后,杨格接过步枪,抓过子弹麻利的装弹、上膛,一个前扑在地,以左侧姿匍匐,右手提枪一送,标准的射击预备姿态成形,略一瞄准就扣动扳机,五发子弹倏忽间打光。

光绪早已经会看报靶的旗号了,读出:“48!“

嗯,满足了,天下第一良将的枪法都不如皇帝啊!看来,御驾亲征是迟早的事儿,总有一天,载湉能成就与太祖、太宗、圣祖一般的赫赫武功。

“杨爱卿,军中官兵百米射击准头如何啊?”

“最近一次实弹射击成绩汇总,五发百米靶,平均在41环;五发一百五十米靶,平均在33环。”

光绪皱眉道:“如此枪法.......今后,能打赢倭鬼子吗?”

“军中子弹有限,第一军算是配给最优先的,全军四万将士,一年四次实弹射击,每次十发,消耗子弹160万发,目前天津局的子弹产量堪堪够用。枪法乃是子弹喂出来的,将士们都是每天操练射击却是空膛瞄准,一年40发子弹的定量使得每一次扣动扳机的机会都珍贵无比。第一军如此,第二军、第三军的情况更糟,目前第二军、第三军正待整编,整编过后还要挤占第一军的训练弹药消耗,拉平下来,三军12万将士,每人一年能打上二十发就不错了。如此,天津局还无法作战略储备。如果明年军训再加上锦州垦屯兵团,情况会更糟糕。”

杨格说着话,拉动枪机退出最后一颗空弹壳,那黄澄澄的弹壳在光绪的目光注视下翻滚着划出一条弧线,落在地上那一大堆弹壳之中。

皇帝玩乐子一般打了近千发子弹才能全彩,官兵们要靠枪法在战场上拼命取胜,每年才40发子弹的定量还要减少,面临战争威胁的大清国竟然没有子弹储备?!那么以后怎么打仗呢?一打仗就得向洋人购买子弹,万一是跟洋人交火呢?军工,四大机器局的产量根本就不大,不够!皇帝要想雪耻,要想有一支真正的强军在未来的战争打出威风来,那......路还长着呢,得准备着吃苦头,勒紧裤腰带搞军工,多生产子弹炮弹来训练军队,来作为战略储备!

杨格一席话,就令光绪生出了一连串的想法,看着地上的子弹壳,竟然有心疼起来,对御驾亲征、打个全彩也是兴味索然。大清国穷啊,穷人是打不起仗的!大清国想要在今后打胜仗,首先就要富国强兵。

示意杨格跟着自己进阁,光绪问道:“爱卿,朕当怎么做才好?”

“回皇上,当下有四件事需要急办。只是......”

“但讲无妨!”

“其一,遴选天下可用之才。昭告天下海内外国人,以特科取士,分经济、工用两科,经济者为擅长金融、工矿经营、铁路建设、邮政通讯、洋文通译类人才;工用者为矿山、机械、铸造、化工、棉(毛、丝)纺、造船、电学、军械之人才。开特科取士,优秀者授予进士及第,充任官职,以之谋划经济建设,以之充实军工扩大产业,以之拓展新型实业。同时,以开特科堵住天下士子们的嘴,让他们看看朝廷不是要绝读书人的路,而是要读书人改变方向,少读无用的经学,多多的学以致用。三年一次特科取代科举,上行则下效,整个教育体系会因此而发生改变,民间学西学者会迅速增加,西学学堂即便不用官办,也可使得民间资金和贤达积极筹办之。如此,朝廷只需集中财力、物力和人才,办好几所如天津西学学堂、天津武备学堂、北洋水师学堂、南洋船政学堂以及筹办中央高等学堂即可。”

光绪一直停罢科举的压力,眼巴巴的等着天津西学学堂办成之后输送人才,也希望各地督抚们举办西学学堂,甚至通过廷寄作出强令,可惜各地督抚们大多以举办人才欠缺为由拖着不办,只有两江、两广、两湖有所行动。杨格的建言,无疑是打开了一道大门,一道令皇帝的思维从逼仄到阔大的大门,一道冲破守旧派阻力,消弭守旧派政治势力的根本依仗的大门。这是政争,也是富国强兵的必由之路。

“爱卿呐。”光绪叹了一声,看着杨格就是想不通,为何偏偏就是杨格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其他人都不行呢?“朕照准!明日朝议就说道此事!说,还有三件事儿,朕有些迫不及待想听你说呢。”

“其二,统筹全国官办工矿,成立专门官署管理矿产开发、工业布局、矿产品国际间交易事宜。”杨格提纲挈领的把昨晚对李鸿章的话又说了一遍,此时说乃是与皇帝通气,达成明日朝堂之上的绝对压倒性优势。

“准了。”

“其三,请以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领队王公重臣出洋考察,力争与德人密切关系,并与俄人展开缔约谈判,稍缓俄人染指关外路权和强租旅顺的行动。臣需要三年时间,三年之后工业见效、移民稳定、弹药有备、三军精锐,俄人想要强租旅顺都得先掂量掂量。”

光绪略一想,就明白了杨格尚未言道的一些妙处,倘若真如杨格如言行事,那么皇帝的两只拳头都硬实了。一只拳头曰军队;一只拳头曰政略。

“其四,开源节流。”

说了四个字之后,杨格闭嘴了,这事儿说起来简单,要说到实质上却很难,势必会触动皇家的、旗人的、现任官僚们的利益。目前朝廷是想开源,可开源那个“开”字得要钱吧?事实上,满清中国的朝廷就连开源的钱都拿不出来!这些钱从何而来,只能先节流!从牙缝中,从贪墨中挤出来为朝廷开源所用。其间,最容易办的是减少内帑储备、皇家厉行节约为表率;其次为旗人例银,旗人首先应当从军,因为拿着经制军的军饷和旗人例银双份的钱,却没有在国防军中效力,完全是只拿银子不办差!京营八旗根本就是救无可救的烂摊子货色,禁卫军在此基础编练出来都是不堪一击的。何况,没有开源节流出来的银子开办军工或者购买洋械,禁卫军无枪可用,只能用火铳老抬杆。皇家、旗人动了,然后就是整个官僚体系的裁员、肃贪。

三桩事儿,杨格都不能明说,让皇帝自己个想去!反正,皇帝若办这些事儿,就算掀起天大的波澜,第一军都坚决地站在皇帝背后,哦,不,是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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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 【玉徵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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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

从南海宝月楼门楼子的“仰视俯察”匾额下出得西苑,向西走大约两百米是西苑右街,向北走二十米就是如今被京城百姓称为“督军巷”的胡同,杨格的宅子需要经过督办军务处的大门再向北五十米,就是老南河沿胡同了。

督办军务处就是一间衙门和一块牌子,督办大臣恭亲王奕訢平素在总理衙门或者内阁办事;会办大臣李鸿章是内阁首辅,更不会往这边走;帮办大臣荣禄有步兵统领衙门,如今更被编练禁卫军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每日只是来看一眼就作罢。既然如此,杨格更不会在此停留。

其实,恭王选择此地设衙门的意思很明了,等杨某人整理过诸军后,就高升为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顶了李鸿章的兼差,成为名符其实的参谋总长,也跟军队失去直接的联系。

为了方便日后杨格乖乖的办差,衙门和宅子距离不过五十米,够意思了吧?再不行,请一道皇命把衙门的后院和南河沿胡同的杨宅打通,那总成了吧?!

杨格不是傻蛋,虽然知道皇帝未必会这么想,可恭王的意思却能揣摩出一二来,因此对督办军务处的态度就是一个“伪过渡期的军令机构”,今后,参谋总部还得从第一军军令部的基础上来建设。

南河沿胡同口车水马龙,杨格见状知趣的从后面的一条死胡同进了后院。

昨晚回京到贤良寺,午后进宫觐见皇帝,此时,估计满京师的达官显贵们都知道杨某人回京的消息了。不管是帝党还是后党,不管是守旧还是革新,总归是在大清国朝廷体制范围之内同僚,官场规矩不能不讲。彼此又有上下尊卑、受宠与冷落之别,更加上帝党日渐势大、手段强硬,后党失去名正言顺的皇权为号召,只能阴为作梗,气势上差了老大一截,中间派咋办呢?那就赶紧地走走门路,向皇帝输诚投效吧!

当今大清国要走皇帝的门路,捷径无非有三,恭王府、贤良寺和南河沿。相比位处中枢的恭王和首辅,手握重兵负责移民实边和整军经武的杨格更有实权。故而,南河沿胡同车水马龙的现象就不足为奇了。

甚至方才在西苑里,皇帝还打趣的说了一句:“爱卿眼见着就要大婚了,那少了万两的门槛、贺喜银子,无需理会。”这是皇帝给臣子一句示宠的话,也算是一个提醒——别学珍妃给朕卖白丁道员啊!

踏进后院门槛的瞬间,杨格心道:要是前院门口那些人得知杨某人建议皇帝整肃吏治,还会不会在那里挤门子呢?可惜啊,皇帝对此顾虑太大,生怕在帝后之争中将一大堆官员们推向颐和园,只能先把特科的事儿办下来,出成效之后再说了。

“爷,前门那么多人,都是来贺喜的,小的先给爷道个喜。”开了后门的黄守丰跟在杨格后面,顺势打了千。如今有部队驻在前院,原本看门房的差事就变成看后门了。

杨格没去纠正黄守丰对自己的称呼,这个时代就这么个鬼样子,再说也照不到更合适的称呼,总不能让一个没有军籍的看门汉子叫杨某人为师长、参谋长吧?

“黄大哥,这里住得还习惯吧?”

“习惯,习惯。”

“我记得大的那个是儿子,多大了?”

“是个小子,快14了,托爷的福,上月在德胜门内找了个老夫子入了学。”

“噢。”杨格心道,找老夫子教教认字都嫌落后啊,乃道:“如果黄大哥舍得儿子离开身边的话,跟邝参谋说一声,让大侄子去芦台入学吧。”

“爷定了,小的照办,小的知道爷是为小的好。”

说话间过了后院的柴房、马号偏厢,黄守丰停住脚,本分的不往里去了。杨格也不勉强,再往里走就是花园子和后院正房、两厢,那里除却杨某人就都是女人了,不方便。

黄守丰一家是勤快人,本分人,懂得惜福和知恩图报的道理。在这占地五十多亩的宅子还没住进军人时就打扫、看守得妥妥当当;进了军人后就腾出门房和第一进的厢房给军人以及充作电报房,一家人搬到后院后门处来居住;等到玉秀等人回京了,就只有婆娘在后院帮厨打杂。

可惜,黄守丰识字不多,更没见过什么场面,否则杨格倒不介意让他当个管家的。

“爷回来了。”后院的婆子女人们纷纷出声问安,却也有几分惊奇。前门那么热闹,足见这宅子的主人地位显赫,偏生总兵大人不喜欢,独从后门回来。杨格点头应付着,快步绕过后院,又穿过第二进走到前院的电报房。

邝孙谋立即上前致礼道:“报告师长,这几份急电需要及时回复。”

杨格一一看过。

第一份是郑士良来电,说在广州、香港、上海物色到一大批西医人才,还与教会办的医院搭上了线,询问是否可在天津举办一所医科学堂?第二份是第一军司令部来电,电文是一份抽调赴德留学人员名单和派到第二军协助整编人员名单。第三份是天津机器局来电,电文却只有杨格自己看得懂,乃是由数字组成的新定装子弹的弹道数据。第四份是天津海关道总办盛宣怀打来的,意欲推荐一位名叫唐国安的留美童生拜见杨格,商谈兴办教育的事宜。

“星池,记录一下。广州郑士良,速回京师晤面商谈举办医科学堂事宜,招募之西医人才可向司令部报备,请领预支薪资和旅费;司令部,名单已看,稍后回复;机器局张总办,弹道数据良好,可秘密立项发展新式步枪,所需资金由第一军司令部筹措拨发;海关道盛总办,请杏荪兄百忙抽空携唐先生来京晤面。”

几道急电发出后,杨格拿了其他电报占了一张桌子,慢慢批阅。

王昌满头大汗的从前院走到窗外,向里面喊:“星池兄,给口水喝,***,这些人都生怕银子送出去一般,搞成这么个排场?这些人要是在第一军里,统统拉去蹲黑屋子慢慢查,老子觉得,这些人都够得上枪毙的份儿!”

“是的。”杨格回了一句,王昌这才发现师长在电报房里,赶紧立正。“但是现在不行,他们爱送就统统收下,不收下反而坏事。收多少了?门包也得了不少吧?现在外面谁看着?”

“凌连长看着呢。”王昌说了一句,绕过这排厢房从门口进来,走近杨格写字的桌子,兜底翻了腰包,“哗啦啦”一阵响,黄的金裸子、白的银锭子和花花绿绿的庄票都有,粗略估计得值几百两银子。门包尚且如此丰厚,可见正礼之一斑了。

王昌又从随身皮包里拿出一沓大红的拜帖来,拜帖中都夹着礼单。一一摊开在杨格手边,说:“职部不知师长已经回来了,好几拨人都挡了架,要不要知会凌连长一声?”

“继续挡,这些人我也不认识几个。另外,晚上准备跟我去恭王府。”

杨格从后门回来,就是不想被别人打乱自己的安排,生出一堆不必要的人事往来。今晚的安排是去拜访堪称“恩主“的恭亲王,商量有关外交策略、移民实边、整编军队和开办工业诸多问题。还有冯虎臣出京的事儿首先要跟他商量,决计不能莽撞的直接向皇帝提及,万一皇帝对杨某人依然存在严重的戒心,此事很有可能弄成僵局,影响目前的良好关系和大好前景。因此,门房上就不能放人进来,先收了拜帖和礼单,择选重要的相机回访,有的直接下个“大婚请柬”就成,还有的根本就无需理会,连礼单带礼物都要退回去。皇帝都说了,没万两银子砸不开杨府的门槛嘛!

批阅完电报,杨格拿了礼单回到内院书房,玉秀随即端来茶水却未离开,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哦,告诉黄大哥,让他准备马车,今晚你和如意跟我去一趟恭王府。”

“是。”玉秀回了一声没离开。

杨格放下手中的礼单,顺手揽过玉秀的纤腰,抚摸着问:“你有事?”

玉秀的脸红了,任由杨格的手上下乱摸,犹豫了片刻,才嗫嚅着说:“爷,奴家想求爷一件事儿,不知道……又怕……”

杨格的手在玉秀的后背停住,皱眉道:“你也不怕热,又裹着这玩意儿?放开多好,在这院子里还怕别人说?先放开这裹胸布再说你有什么事。”

玉秀的脸更红了,她的身形原本是极好看的,可读过列女传和一些道德文章之后,就“自觉”的用厚厚的布裹起来,约束住胸前原本美妙的曲线。犹豫了半晌,玉秀还没准备动手,背后的手已经胡乱动作起来。没办法,只能闭上眼睛顺从了事。

杨格也没胡闹,只是在玉秀后背衣内动作,很快就把那土布的束缚解开,嫌恶至极的远远丢在旮旯里。束缚一去,玉秀的身形自然挺拔起来,好看多了,更能轻松的把玩了。

“说吧,什么事要你开口来求?”

“爷。”玉秀的声音微不可闻,目光不停在书房门口扫来扫去,生怕被别人撞破了羞人的事儿。“都是我家不争气的哥哥,拿了别人的银子去顺义围了衙门闹事,被第一军执法队抓了。嫂子前日哭天喊地的来求,奴家,奴家……”

杨格眼睛一亮,他还在为执法队碰巧抓了凤凰城守尉一事有些伤脑筋,不知明日如何在朝堂上应对肯定会有的指责,陈安守那边的材料又未及时送到……却想不到此事的突破口竟然在此时此刻带着旖旎的风光出现了!

心中一喜,手中对那团饱满的温软也加重了蹂躏,玉秀不禁哼出了声,连声求告:“爷,爷,好了,求爷放过奴家,放过奴家的哥哥。大白天的……”

“你哥叫什么来着?”

“玉徵。”

“玉徵……”杨格回想陈固的电报里并未有此人的名字,想必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兴许真如玉秀所说那样,大烟鬼拿了别人的银子,稀里糊涂就参与进去了,那么,是谁给他银子?放开快要不堪的玉秀,杨格起身腾出椅子道:“你坐下,拟个电文给通永道台杨士骧,请他派人解送玉徵到此来交割。”

玉秀倾了一些茶水在砚台里,一边磨墨一边担心的问:“爷,我哥他……”

“他该死!”

“啊!不……“玉秀是从恭王府出来的,对自己能到杨格身边的原因一清二楚,也能猜出第一军执法队到处抓人、驱散闹事书生,惹得京师满城流言不断的背后原因。陈固,玉秀是认识的,就是这位大人第一个喊出了“姨奶奶”三个字,也是这位大人手下的白袖章军人抓了玉徵。如非身在京师南河沿子杨宅内而将军又及时回到京师,玉秀就会去顺义找执法队求情了。执法队是什么?是军队,被他们抓的人是讲军法论罪,军法是什么?玉秀知道一些,觉着比大清国律令要严厉许多,指不定以军法论处玉徵,还真是死罪呢。本来就担心如此,此时听杨格恶狠狠的一说,玉秀的心如系上重铅一般急速下坠。

嫂子说的话也是实情,哥哥再不济,再心狠,再……也是玉秀在世间上唯一的亲人啊。

杨格心知玉秀心肠软,终究还是顾念亲情的,只要玉徵识趣,放了也就放了,没多大的事儿。不过,玉徵一旦放出来得知是妹妹出的力,恐怕会三天两头来缠住玉秀了,到时候的玉秀会怎么办?就算自己恐怕也会不胜其烦。这个大烟鬼,该当一个沉重的教训,说不一定还能让他幡然醒悟呢?

“一个把妹妹卖给别人的大烟鬼,这种连狗都不如的东西还不该死吗?!他的罪大了去,该死!“

玉秀完全没理会到杨格的话意,只听进去了“该死”二字,闻言手一抖,差点打翻了砚台。“爷,不,奴家求求爷放过他,就这一次?”

看到浑身战栗、眼眶含泪的玉秀,杨格心肠也软了一下,乃放缓了语气说:“我可以不杀他,但是他必须带着家人去关外开荒种地。没有我的允许,没有戒掉大烟瘾之前,不准进关!”

玉秀这才放心,也理会到杨格对自己的好,欢喜间不禁弃了手中的墨,主动的投怀送抱、献上香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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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敢立军令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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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恭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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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的初秋有些闷热,后半夜又凉得透心。六十三岁的老王爷一时贪凉受了风寒,就被折腾的形容枯槁、几乎起不了身,幸有皇帝派太医来看了几回,汤药调养之下有了几分起色。

听闻杨格带着玉秀、如意二女来拜,恭王心知其中的含义,乃提起精神在乐道堂上会客。所谓水涨船高,出自恭王府的两个婢子跟了杨格之后,地位是大为不同,如今不可以婢子身份对待,应当看做杨格的侍妾来礼遇之。所以,玉秀、如意在向恭王问安之后也得了座位,草鸡变凤凰了。

行礼间,奕訢察言观色,能看出杨格对二女颇好,颇有些迷恋之态。二女也显然下了工夫,一个穿着浅蓝色的素净旗装,一个穿着水绿色江南风韵的裙服,看上去各有美态。血气方刚的杨格......呵呵!嗯,该当给二女一些赏赐,人家这次是回“娘家”啊!

拉开榻上的小柜抽屉,奕訢笑眯眯的拿出两张庄票向二女示意。

玉秀和如意看向杨格,杨格笑道:“王爷的赏赐,你们就接着吧,今后多回来看望王爷请安好就是。没有王爷,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呐!”

北洋官钱局的千两庄票,确乎是沉甸甸的。二女接了,又是一阵磕头谢恩,奕訢的笑容也愈发的自得起来,自然起来,甚至透出了几分慈祥,摆手道:“这阁子里气闷得慌,本王要和你家将军爷说些事儿,你们都是王府出去的人,回来就是回家,自个儿去海(什刹海)边转一转,秋风送爽之下的景致还能入眼。”

二女乖巧的离开,杨格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外面收回目光来。

“致之啊,眼见着还有几天就要大婚了,你那宅子整治得不错,可圣上驾临赐婚,不可马虎了,诸般事务要准备周全,有个规矩。如果缺人手的话,我这边尽可派去。嗯......不如,明儿让顺善到你府上走一趟,看看准备的如何,不足之处即可张罗着补上。”

“王爷厚爱,杨格......”

“哎!这话就说远喽!”奕訢抱拳向南拱手道:“这是当奴才的替皇上办差,致之要谢得谢皇上才是。你、我同僚、同道,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平素里有些来往、帮补是应当的。再说,这些日子以来,本王尽觉着人老迟暮,恐怕离大限不远了,常思若本王一去,何人照看我那乖孙儿呢?唯有杨致之你呐!”

“王爷多虑了,一点小病而已,有太医瞧着,过些日子必然康复如初。王爷切莫生出颓废之念,民间有言,百病好瞧,心病难医啊。”

奕訢微微摇头,神色突然转向急切和坚决,说:“致之,你先答应本王再说。”

“是!杨格一定替王爷好生照看着溥伟小王爷,决不出半分岔子。”

“钟郡王府那边,也劳烦致之照看着。”

“是。”

“唉......”奕訢长叹一声,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海边寥寥的灯火,沉思了一阵子,又说:“人老了,想法难免会多一些,致之莫笑,兴许等你到了本王这般地步也会如此般诸多挂念和不舍。好了,私事已了,咱们说说公务。呃......听闻致之在天津德国领事馆看上一位女子,乃是江南常熟富商李家的小姐?”

恭王耳目通灵呐!只是所闻有些偏差。

杨格挤出无奈的笑脸摆手道:“王爷误会了,绝对没有此事。”

“嗯!”奕訢点头道:“杨冯两家结亲在即,此等流言蜚语想必是有心人所为,意图中伤致之和冯镇台的关系。然致之行为也当稍作检点,以免落人口风。”

杨格面上点头,暗自心道,恐怕最愿意看到杨某人和冯家闹不愉快的人,就是恭王爷了吧?不过,方才恭王有托付之意,又作何解释呢?是假的?不太像!是真的?那么又为何做出这等事儿来?人心难测,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近些日子,本王不曾到衙门、内阁理事,明日早朝恐怕也只能告病请假了。别的倒也不担心,就怕书生啸聚各地衙门被执法队驱散一事,明早朝会定然有人提起,针对于你。本王不在,王公贝勒们少了忌惮,致之你要当心一点。”

杨格点头称是后,说道:“书生啸聚闹事全因有人背后主使,目前卑职已经得到线索,三五日之内定然真相大白,揪住主使者。但是,书生闹事的原因在停罢科举没有出路,官吏们在背后暗中指使、纵容,也是出于唇亡齿寒之考虑,各皆利益使然,倒也情出可原。午后卑职觐见圣上,提议明年春天开办特科取士,以经济、工用二科为主,各省提学、学政任职查核,也应增加各省提举两科进士数量多寡为优劣之评。明日如能议定此案昭告天下,则书生闹事之情态定有收敛,不至于蔓延别处。”

奕訢眯缝着眼睛一思量,笑道:“恐怕两广、闽浙、两江、湖广、直隶各省提学、学政们是大为欢喜,其他各省举办西学也会积极许多。致之所议确乎抓住了要害,哎呀,本王倒是很想去看看明日朝议上那些人有何反映。”

杨格又道:“王公重臣一日不出洋考察,政局就一日不稳,地方督抚们就难以下定执行丁卯上谕之决心。卑职昨晚请内阁首辅大人领队出洋,行釜底抽薪计乃是其一,确定大清国外交战略为联德、抚俄、制日乃是其二。首辅出洋乃是大事,关乎大清国之国际颜面,尚需经由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向德、俄两国露出口风,由两国公使出面邀请首辅大人出洋外交为宜。”

“联德、抚俄、制日......”奕訢喃喃念叨着,一时尚未从联俄制日的窠臼中挣脱出来,理会到杨格话中真意。

杨格继续说道:“俄人对关外、朝鲜素有野心,此番筑路、租借军港的要求更见其心,联俄固然能稍稍施压与日人,但稍一不慎就是引狼入室之局。德国限于地理位置与俄人交好,但两国在法国问题上各有居心,双方依然相互提防,在远东地区的战略也略有不同,德国人对我国矿产颇有兴趣,以此为牵引使之陷入更多的利益,促成清德关系向同盟方向发展亦有可能。现今,大清欲行丁卯新政,所缺者为资金、技术,二者俄国都难以提供,德国倒是相对从容一些,从西门子投资辽东煤铁和两军军事交流看来,方方面面的干系权衡之下,德人相较于俄人更容易交道一些。”

“嗯!”奕訢点头认可了杨格的说法。

“还有一层因由。英俄矛盾日久,如若我国走联俄之路,势必招来英国人的敌视和阻扰,英国人会更大力的帮助日本人以制衡清俄联盟之势。一旦英国开始实施制衡之策,大清国要从西洋得到技术人才、机器原料就会受到英国大舰队的威胁。联俄,危险大而得不偿失,实在没有必要。联德,英国人戒心稍小,即便扶持日本也不会做得太明显,而我国则从德国得到机器、技术和资金支持,又有人力、物力之优势,三、五年之后,日本就不是大清国之心腹大患了。卑职还曾设想,如若联德、抚俄、制日外交战略能够切实执行见效,五年之内,朝鲜将重归大清藩属之列。”

“当真?!”

杨格就是要说服奕訢主持的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支持自己的战略,当然是容色笃定,满脸信心的道:“卑职绝无虚言,愿立军令状。”

奕訢又问:“万一俄人强要筑路,租借军港而不惜动用武力,又当如何?”

“首辅大臣出洋赴俄即是假清俄订约一时稳住俄国于一时,以俄人目前在远东的军力,我关外三军足以抵御俄人的进攻。明年,鞍山钢铁厂将会点火投产,以军工为核心的诸多产业因此运转,再以一年到两年的时间更新装备,增加弹药储备,完成备战。届时,即便俄人修成远东大铁路,也未必敢对咱们下手。如若俄国妄启战端,卑职保证能够战而胜之!随后掉头东向朝鲜,一雪甲午之耻。”

“圣上和李爵相如何说?”

“皇上和首辅大人都赞同联德、抚俄、制日。”

奕訢点头笑道:“那......你给本王写个军令状。”

杨格早有准备,从军服的上衣兜里取出一份“军令状”来呈上。奕訢展开看了,指点着文书道:“玉秀这字儿,本王见着就喜欢。”又指点了文书的下方道:“你这字儿嘛,嗯,笔法拙劣,好在尚有中正耿直之势,再好生练一练,倒也能看得过眼。这份东西本王就收着了,五年之内问你要朝鲜之归属。”

杨格不以为忤,搓着双手道:“回王爷,卑职已经很努力的练字儿了,奈何这手不听使唤,倒是舞弄枪杆子更顺手一些。”

“呵呵。”奕訢闻言,开心的笑了,完全不似方才有所保留的,客气的笑。笑罢,他指着杨格道:“还有一事,荣禄抱怨禁卫军军械欠缺,无法编练,此事你当已经听说了吧?”

“卑职昨晚听王士珍说了,禁卫军编练确实缺少军械。”

“能否调剂?”

“暂时很难,朝廷编制第一、第二、第三军,员额为十二万人,辽东诸军原本员额为七万四千余人,新增四万余员额所需军械甚多,目前尚有大量缺额亟待补充,方能保证第二军的顺利整编。”杨格生怕奕訢提出禁卫军优先的要求来,略一换气就道:“卑职听闻王士珍、凌厉所说,京营八旗兵员疲沓,家眷多在京师,时常有无故缺勤者,很难教练。五年收复朝鲜乃是大计,如果因禁卫军编练的事儿影响到第二军、第三军整编,又是得不偿失了。”

奕訢还真有先行编练禁卫军的想法,听杨格如此一说,只能暂且打消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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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 【拳打睿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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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

听闻恭王病重不能上朝,而命令执法队“胡作非为”的杨某人又会参加朝会,所有在京的王公贝勒们也不管是否领有实职,齐崭崭的出现在朝会上,蟒袍、团龙纹竟然占据了勤政殿左侧的一大半空间,群臣排列班次也不得不向后退,许多三、四品的部院僚属都不得不退出大殿,与那些四品以下的官员们一样,殿外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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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亲王世铎、庆亲王奕劻、怡亲王溥静、豫亲王本格、郑亲王凯泰、庄亲王载勋、肃亲王魁斌、端郡王载漪、钟郡王载滢、克勤诚郡王晋祺、顺承郡王庆恩以及贝勒、贝子一大堆,老老少少一大群,不自觉的班位中又分成三个大小不等的小圈子。

奕劻、本格、晋祺、载滢一个圈子,他们要么是不问世事,只享荣华;要么是左右不表态,在帝后之间和稀泥;要么是今儿跟着太后,明天又巴巴到皇帝那边听差。世铎、魁斌、载漪、溥静等人的圈子最大,有三十多人,是铁杆的后党。另外还有一批地位较低的辅国将军、镇国将军、贝子们,自觉在朝堂之争中插不上嘴,只是有些关注辅国将军、凤凰城守尉端岳被扣的事,有心在适当的时候起起哄,让如今依靠皇帝嚣张起来的汉臣们看看宗室、列王的能量,如贝勒载濂、贝子溥伦等人。

还有醇亲王载沣等人,因为年纪幼小尚在上书房读书,自然不会参与朝堂之事。

皇帝上朝,山呼万岁。

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奏报朝议“统筹工矿”、“请调湖北、金陵、江南出产军械供给第二军”、“开经济、工用特科取士”、“再议俄国筑路、租港”和“请调第三旅增援陕甘、武威军接防津沽”五件事。

主旨一出,朝廷哗然,光绪起身拍案才镇压住王公群臣们,勤政殿上安静了一阵子,端郡王载漪上前一小步向龙座上的皇帝拱了拱,说:“皇上,皇家禁卫军尚且没有军械以供编练,哪来的军械给第二军?奴才以为如能从南方抽调军械,莫如首先装备禁卫军,以尽快完成禁卫军编练,卫戍京畿无忧。”

世铎接话道:“大清编练新军当以旗军为先,旗军尚无军械,第一军却装备精良,如此下去,旗军将名存实亡,大清江山危矣!”

魁斌随后扳着手指头说:“奴才启奏圣上,京营八旗,虎枪营四千余众只得大抬杆三十八位、小抬杆两百零九杆、火铳四百余,没有一件新式枪械,更无火炮装备;神机营有旧式前膛铁炮六尊,具皆不堪使用,大小抬杆、火铳千余,老式林明顿步枪三百余杆,连训练用枪数量都远远不够,只能在各营间轮换使用,轮番训练,以至于效用低下,费时费力尚且没有丝毫成果。禁卫军编练,首在军械,没有军械就难以编成,并非各都统、统领大臣玩忽职守之故。奴才恳请圣上准允从第一军调拨新式快枪三千杆,快炮16位补充禁卫军。”

魁斌话音刚落,荣禄奏道:“奴才查阅第一军自细河一战以来历次缴获,损补数字,可知原武毅先锋军除拨给湘军前锋军步枪七百五十条之外,应留存不下三千条日制步枪和12门日制火炮,完全可以转拨禁卫军使用,充作训练用枪。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禁卫军整训完成后,再行向德人购买新式(88年式)步枪或向奥人购买曼利夏式快枪,作为禁卫军之基本编装军械。”

光绪也很想编练禁卫军出来,可是袁世凯及第一军抽调军官们并未掌握从京营八旗和五城巡防营“抽选精锐”而成的禁卫军,新编各团、营主官多数是皇亲国戚,小小的连长都可能是贝子、不入八分公,动辄对王士珍等人大呼小叫,根本就无法用军纪约束。如此编练,百年也编不成禁卫军呐!

杨格昨天在紫光阁内倒是有个建议:从关外旗人中招募精壮,以依克唐阿、长顺、寿山的第三军为禁卫军编练基础,编成一个团就调一个团到京城驻戍,京营八旗就相应裁减两千余人或者打散了编入关外军中。

光绪不放心禁卫军掌握在后党王公手里,而永山等人也无法从荣禄手中抢过禁卫军大权来,那就只能先让禁卫军就那么着,半死不活的存在着,等到从关外调回真正的禁卫军时,永山自可顺利接手,裁减京营八旗员额或者开到关外去实行军垦,即可减少财政支出,又可使得吃皇粮的经制军(八旗、绿营)起到相应的作用。

也只有把新禁卫军调来,京营八旗调出,光绪才能放心去做军制改革最深层次的动作——改经制,让朝廷每一分军饷都花到实处,而非养活一班子只吃饭不干事的懒惰旗人。

改革,困难重重,此时四人鼓噪着要军械,其实就是要增强忠于太后的京营八旗的力量,光绪焉能不知?却在朝堂之上又难以明言,倒是在四人的连环奏报中,不得不做出一个姿态来,以稳住这伙子人和京营八旗十多万“不中用”的旗军。

“杨格,第一军可有多余军械?”

杨格故意的上前两大步,站在荣禄的左侧稍后的位置,大声道:“回皇上,武毅先锋军所有缴获都有造册,战后更全数运往西沽入库。根据督办军务处编练第二军、第三军计划,第二军军械缺额为一万余条步枪,第三军缺额更多,为两万七千支步枪。故而,第一军没有多余的枪炮,禁卫军编练是否优先于第二军、第三军暂且不提,只说缴获以及替换下来的军械,步枪有型号十三个,火炮有型号六个,配用弹子为数极少。日制军械如要使用,还需在机器局添置两个型号子弹的机器,增添工人、技师方能供给子弹。禁卫军要调用,尽可通过督办军务处下令调用,与第一军司令部态度若何并无关联。”

先把第一军从禁卫军配械的事情摘出来,免得荣禄借此挑起朝堂上满族亲贵和一部分大臣对第一军的不满。杨格接下来才能借题发挥,好生敲打一番守旧势力。

“臣倒是以为,禁卫军编练一事已经费时三个月,未见半点成效,原因绝非是枪械不济,而在于八旗子弟自恃身份特殊而胡作非为、藐视军法、无视教练官。再者,各军新兵入营都未立即配用枪械,首先在于条令学习、队列操练,强化服从性、严格军纪。禁卫军编练至今,连第一步都未完成,却以缺乏军械为由推搪责任,又无视关外国防大义,借军械事影响第二军的整编,实不应当,皇上和朝廷应当彻查、切责相关人等。”

魁斌急道:“皇上,奴才有话。”

光绪保持着冷静和面子上的公允,轻轻挥手道:“说。”

“京营八旗抽调入禁卫军的都是精锐,并非新兵。”

“好,说的好!”杨格几乎就要击掌赞扬魁斌了,脸上挂着笑意看了睿亲王一眼道:“精锐,既然是精锐,为何不知军法?藐视教练官的命令?既然是精锐,那就在俄人强要筑路和租借军港的此时,调往黑龙江戍边如何?第三军的军械可以全数拨给睿亲王口中的精锐!既然是精锐,那不妨择日演练一番,让卑职和众臣开开眼界!”

魁斌这才觉得自己失言,给人揪住了要害,禁卫军如今是啥情况,荣禄、魁斌、载漪最清楚,哪能当真拿出来操练呐!?一时间,他在杨格的连番揶揄和责难中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连声道:“你,你,不、不讲道理!”

“讲道理?”杨格一脸无辜的看向端坐云陛龙椅上,面无表情的光绪,又看看众臣,摊手向魁斌道:“睿王要讲道理?责卑职不讲道理?是也不是?”

魁斌哪能给一个二品汉军旗总兵给比下去,梗着脖子朗声回答:“是!”

“那睿王要讲哪门子道理?是洋人的道理还是大清国的道理?”

魁斌一愣,寻思片刻,没能揣测出杨格的话意,只能顺口道:“洋人的道理如何?大清国的道理又如何?”

“那,卑职就试为睿王演示洋人的道理,如何?”

“好!“

魁斌一声好刚刚出口,就觉眼前光线一暗,随即面部就被重击一拳,酸楚麻痹中金星飞舞,视野黑暗。整个人也吃不住劲连退几步,撞入荣禄怀里。

朝堂上,光绪面前,王公重臣们的众目睽睽之下,杨格出手揍了魁斌一拳,众人顿时哗然,就连光绪和李鸿章也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格提起中气压住朝廷上的嗡嗡声道:“洋人的道理,就是先打了再说!睿王如今已有切身感受,当能体会以禁卫军之能开赴黑龙江会有何结果了吧?卑职的洋人道理说完了,请问睿王爷,还需卑职讲一讲大清国的道理否?!”

满脸涕泪鼻血横流的魁斌尚未从重击之下清醒过来,哪能还嘴?

“大清国的道理是,国力有限,国防责任重大,优先扩编有实战经验的第二军、第三军,关乎未来五年之内的大清国国防稳固,绝不容他人以任何理由羁縻之!大清国的道理是,列强环伺狼视鹰顾之下,大清国只有变强了才能不挨打,不亡国!实行丁卯上谕,移民实边、举办工矿、扩大军工乃是富国强兵之国策,谁违背了谁就是罪人。”声色俱厉的对着根本无法回话的魁斌说完,杨格又转向光绪致礼道:皇上,臣建议,撤换禁卫军所有排级以上军官,京营八旗余部分批开到关外,编散到盛京、吉林、黑龙江实施军垦,接受各地将军衙门组织的屯垦军兵军事训练。“

世铎抖索着手指向杨格,喝道:“杨格,你,你藐视体统,拳打亲王,当以大清国律令领三族之死罪!”

“礼亲王,是睿王要求卑职为其演示洋人的道理,卑职不过奉命照做而已,这……皇上,满朝王公重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怎能责卑职之罪?从道光年开始,洋人哪次不是先打了再谈条件、讲道理的,礼亲王又治了哪几国洋人的灭三族之罪?是英国呢,还是法国,还是俄国,又或者是日本?”

“强,强辩!杨格,你……”

“够了!”光绪神清气爽的从龙座上起身,压住世铎后,目光扫视朝堂众人,缓缓道:“禁卫军编练所需军械从天津西沽武库提出,杨爱卿所议调动禁卫军戍边黑龙江一事,朕不准!睿王配合演示受伤,朕赏慰白银一百两。另外,禁卫军所有军官名册今日之内上报督办军务处和内阁,听候裁议。禁卫军编练及军械事,何人有奏?”

众人哪敢再行非议啊?皇帝摆明了偏袒杨格,偏生那魁斌又犯了糊涂,给杨格拿住话头狠揍一拳还无法治罪,哑巴吃黄连啊!加之皇帝用一百两“赏银”再给了一记耳光……即便有话,此时也不敢提起喽!

李鸿章见杨格用非常手段压制住人多势众的守旧派,趁机道:“臣举直隶矿务督办张翼为大清国督办工矿总署。”

翁同龢、李鸿藻等人事先得了皇帝授意,虽觉偌大的肥差给了张翼有些可惜,也只能出声附和了。

“皇上,奴才有奏!”鸿胪寺卿叶赫那拉.那桐出班道:“第一军执法队四处抓捕、驱散上书士子,竟然还将宗室端岳扣押,以至于端岳无法出关赴凤凰城任上,各地学子怨声载道,纷纷上书弹劾第一军军法处长陈固,以及,以及第一军下达命令者,第一军参谋官杨格。皇上,天下士子归心于朝廷,方能社稷稳定,百业兴旺,黎民安康。如今,士子之心被如此作践戕害,杨格、陈固二人之所为,实在是假托效忠而居心歹毒,是要颠覆我大清国帝业根本呐!奴才,奴才恳请皇上准允天下士子之请,彻查第一军纵兵行凶之事,严责相关人等之罪!”

李鸿章躬身道:“臣以为,此事应当责成专人,奉旨严办!”

“首辅大臣觉得何人领旨彻查为好?”

李鸿章回头瞟了一眼那桐,回道:“启禀皇上,此事非那桐大人担当钦差不可。”

“准了,那桐即日交卸鸿胪寺事务,专务彻查第一军纵兵行凶一案,杨格,第一军司令部必须密切协助之。”

“是!”杨格应下,偏头看了看微微颤抖着的那桐,心中暗自发笑。那桐啊,恐怕你这么一查,最终跑不掉的人就是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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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 【加恩?加戒心!】

光绪二十一年秋八月丙子日,朝会后颁上谕:以直隶矿务督办张翼为工矿总署督办大臣;调山西巡抚胡聘之为陕西巡抚,以巴图鲁协统宋占标为陕西军务帮办,率军一旅西调陕甘;调驻戍镇江的老将冯子材入京整理京营;命鸿胪寺卿那桐领钦差查办纵兵祸民一案;以金陵、湖北、江南局所产快枪运调辽东第二军备用;诏告天下臣工士民,增开丙申年春闱特科取士;赏榆关总兵杨格戴双眼花翎,头品秩,在京行走督办军务处,金二百两、银二千两、绢帛五十匹为大婚制衣钱。

打人的杨某人得到的赏赐比挨打的睿亲王还多,虽然由头不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是极度偏袒杨格而大力打压后党的。

朝会散去时已近晌午,杨格前脚出来,翁同龢后脚赶上,两人宅邸都在西苑的西门外,乃等了一会儿,见与会朝臣渐渐散去,才慢慢步行着说话。

“致之,大婚在即,冯镇台何日到京呐?”翁同龢关切了一下与朝议不太相干的事儿,说话的同时从右边的马蹄袖中抽出一张礼单来,也不避讳远处几名shì卫就送到杨格手里,说:“近日杨府门口是车水马龙,老夫也只有如此方便一些了。”

“中堂大人客气了,岳丈大人今日便到京城。”杨格接了礼单,按照规矩是要看一看的,若人家给你礼单你看都不看就收起来,那显然有看不起,不尊重之意。略一看,故作惊sè道:“如此,如此卑职担当不起啊!”

翁同龢正sè道:“致之担当不起,天下又有谁能担当?昨儿晚上陪皇上听学士讲读《泰西各国纪略》,皇上说,杨格是个苦出身,那几个家底子在京城里恐怕几天就能折腾光了,今儿一定要好好赏一赏。老夫也曾听康祖诒说起你在关外行止生活,堪称简朴啊!主上有意如此,你我同僚之间就无需计较太多啊!只是,老夫有一事相求于致之。”

杨格心道,皇帝是帮着穷苦的杨某人借机敛财啊,不知今后别人家有事还礼时,老子又从哪里弄钱来还这些人情?一万两银子和各sè珍宝古玩,恐怕只有身家丰厚的翁中堂能随意出手喽!

“中堂大人尽管示下。”

“翁某有一得意弟子,乃是甲午恩科状元张謇,以翰林院修撰在乡丁忧守制,如今朝廷新政推行正急,如此人才不用实为可惜,老夫面禀皇上令张謇夺情,张謇却不愿意待在翰林院里,故而坚请守制。他的心思,老夫倒是能理会一二,恐怕是身在南通而心在天津又或辽东呐!”

这一席话,杨格听明白了,人家是送了重礼之后递话头给自己,为弟子某一个好出身。翰林院六品修撰外放出去,如在直隶可为大州的知州;在辽东可为垦屯、工矿主事委员,在当前政局之下,俱都前程远大,比之枯坐翰林院整理典籍、shì读宗室子弟好了千百倍。

张謇,甲午恩科状元,看在翁中堂的面子上,用了吧!

“中堂大人,杨格常思辽东举办工矿乃是为军工准备,然军工、民用二者不可偏废,应当相辅相成,当以得力之人主持民用工业之发展;另外,第一军官马局接掌养息牧场后,尚无可靠之人主持其事;还有,第一军荣军农场明年开春就将正式兴办,军中战伤致残、尚存劳力者六百余人及家眷两千余人无得宜之人统领职身边,也缺一个主笔幕僚。中堂大人是知道的,卑职行伍出身,文墨不通,平素往来电报公文又多,想请状元公出山又怕幕僚一职入不得高人法眼,真是为此愁白头了。”

杨格也tǐng知趣的,一下子拿了四个职位出来供人挑选。

翁同龢略一思量,微笑道:“天下士人,莫不以身当杨镇台笔政为荣。”

“中堂说笑了,天下士人此时恐怕恨不得吃了卑职的肉呢。”杨格玩笑一句后,拱手道:“那尚请中堂大人电告状元公,请其快快出山解杨格于倒悬呐!”

“好说,好说。”翁同龢对杨格的表现很是满意。

虽然在丁卯新政的基础上,帝党清流和北洋开始合作,但是翁同龢与李鸿章之间的个人矛盾太深太深,翁同龢的胞兄就是被当时在曾国藩幕中的李鸿章上书弹劾而免职的,这是翁、李二人的矛盾发端。后来,翁为帝师,跟随奕訢打压地方督抚,李鸿章是首当其冲,矛盾由此日深。到得翁同龢入值军机,随着光绪亲政,身为帝师中堂的翁同龢当然要为皇帝着想,更要设法加强中央集权和皇权,中央集权之于地方督抚势大,皇权之于后权,乃是势不两立,翁同龢、李鸿章由此成为死敌。

甲午开战,主掌户部又身在中枢的翁同龢没少扯李鸿章的后tuǐ。直到杨格奇兵突现,永山回调京师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康有为带着杨格的帖子拜访翁府,翁、李矛盾趋于缓和的契机出现,此番杨格重用张謇,更是一个密切关系的表态。

职待会儿就去督办军务处,请委翰林院修撰张謇为第一军军政部垦屯管理处长兼榆关总镇军务帮办?”看到翁同龢是相当的满意,杨格这才把手中的礼单收进囊中,又道:“中堂大人,不知胡抚帅聘之者为谁?”

“哦,老夫正要说起此人此事。”

杨格点头心道,恐怕此人也是翁中堂的人吧?昨晚shì读收获不小哇!

“胡聘之乃干才也!前任山西布政使,任上大力举办农工,并与传教士李提摩太等人商议办理西式学堂,为皇上看重之地方干才,去年升任山西巡抚。今陕甘事乱,宋旅西调,若置于董福祥麾下则多有不便,皇上思之再三,乃调胡聘之为陕西巡抚,以保宋旅人事、作战、补给之自主,免受掣肘。此中深意,致之当能理会得到。”

人家说的冠冕堂皇,杨格也觉着如此作为更能放心,乃立正道:“皇上和中堂大人设想周到。”

“另外冯军门冯子材,原是广勇(太平天国时清廷在两广招募乡勇)出身,虽不谅于刘制军,却受张香帅重用,方有镇南关大捷。前番清日战争孔急,湘军北调,长江口兵力空虚,乃调冯子材统广勇驻戍镇江,屏障江宁。老将勇武,声名卓著,与致之你一老一少,皆为大清国名将,此番整理京营,有你二人合作自然无事不成。”

“卑职对老军门是仰慕已久却无缘得见,老军门何日启程?抵京之日,当以西调之宋旅列队车站迎候老将致礼!“翁同龢原本还担心杨格对冯子材进京有所抵触,听闻他这么一说,放心笑道:“皇上说的果真没错,致之是忠体国事之人,绝无个人门户之见。如此,致之先行一步,老夫立去回禀皇上。”

两人告别,杨格礼貌的站住脚目送翁同龢向瀛台而去,心中却又另有想法。

自古以来,中枢权臣、统兵大将就是招忌讳的,何况自己与北洋淮军有扯不掉的关系,自己与李鸿章的关系越近,皇帝的提防之心就越重。幸好昨日留了心眼儿未曾向恭王提及冯虎臣出京任职一事,否则,皇帝恐怕会更加担心了。

既加恩重用,又暗中提防,在这么个矛盾中,宋旅西调而胡聘之出任陕西巡抚,加之冯子材来京整理京营,皇帝恐怕会设法在宋旅和冯子材整理京营的过程中,建一支与第一军相孚的新军了。对皇帝来说,全部皇权依靠一个人去实现是极端危险的,那会把杨格造就成比李鸿章更可怕的权臣!

这种事情,杨格没办法立时解决,一切都要接着、应付着,等待康有为、梁启超逐步在舆论中发力,掀起维新立宪的**之后,以丁卯新政的推行为契机,实现二者融合。届时,杨某人出手力tǐng恩相大人为首相,名正言顺的拿下政权最为适宜。这话,恐怕今晚就要向老大人言明了,否则,绝对也看出了玄机的老大人会寝食不安的。

出了西苑,骑马走后门回府,却见玉秀、梅香已经等在后花园的亭子里。

见礼后,玉秀跟在杨格身侧问道:“将军累了吗?要不要先歇息一下,奴家给您捶tuǐ揉肩。”

杨格心知,恐怕玉徵已经押到,那么凌厉兴许已经从大烟鬼嘴里掏出东西了。嗯,玉秀这般讨好,还不是为了她那个哥哥,女人家,心肠就是软呐!

“不累,我先去看看你那个哥哥。”

“奴家陪着将军。”玉秀伸手抱了杨格的一条胳膊轻轻摇动。

“嗯!”杨格知道玉秀担心什么,反正又没必要真杀了那大烟鬼舅子,让她陪着也好,让她好好感受一下本将军对她的好!再说胳膊就这么着在她xiōng前蹭来蹭去的,tǐng有意思。只是,不知玉秀何时又与梅香如此亲密了?有古怪!哼哼,瞅个机会来个大刑逼

二进院子里,凌厉早就等着了,见杨格来到就立正道:“报告师长,人犯玉徵已经招供,是礼部七品笔帖式德祥给了他十两银子,令其到顺义学宫掺和闹事。”

杨格虽然能想到大烟鬼禁不住吓,但是也不成想人家招供得也真是干脆,忙问:“德祥呢?”

“警卫班长蒲雄带两个弟兄便衣去礼部衙门外候着了。”

“王昌。”

“到!”

“立即知会步军统领衙门,并请领钦差的那桐和会办此案的一等shì卫巴哲尔一同捕办德祥。此事,钦差大臣看来是不用出京摆威风了!”

王昌领命而去,杨格带着玉秀在关押玉徵的房间窗户口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身着马褂长袍的黑衣男子蜷缩在墙角,也不知是睡去了还是被吓晕了。

凌厉上前解释:“师长,他大烟瘾犯了,闹腾了好一阵子,求爷爷告***要烟膏子,咱们没有,他闹腾累了就睡着了。”

玉秀从身上mō出三个龙洋来塞给凌厉,低声求道:“凌大人,你给他弄一些来”

“不准!”杨格暴喝一声拉了玉秀就走,一边走一边数落道:“待会请个大夫来看看,开点安神的药吃了,烟瘾不除,他这一辈子就待那里不准出来!你啊,你这是害他!”

兴许是杨格的喝声惊醒了大烟鬼,那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凄厉的嘶喊。

“大人啊,军爷爷啊,求求你可怜小的吧,给点烟膏子”

玉秀泪如雨下,偏生被杨格死死拽住挣脱不开,一步一回头的抽泣着回了后院。!。

252 【中秋要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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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

劝慰过玉秀,正准备开午饭,督办军务处一位主事前来传话,说军务处各位办事大臣请杨总并会商皇上口谕。百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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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又有啥口谕?莫非与调动第三旅有关?

揣着心思,杨格也没骑马,快步赶到督办军务处衙门里也不过花个五、六分钟的时间。只见大堂上,恭王半躺在一张抽出横竖轿竿的软轿上,膝盖处还搭了一匹杏黄色的厚锦缎,却是笑眯眯的朝着杨格招招手;李鸿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喝着茶,转头看了杨格一眼,没有言语,他的旁边,冯虎臣拎着一个大茶壶正在沏茶,显然是为杨格准备的。如今,准妹夫已经是“在京行走督办军务处”,正儿八经的五品京堂冯虎臣的上官了。

杨格致礼后坐下,恭王呵呵一笑道:“致之啊,你在朝堂上一拳打掉了那边人等的魂魄,好啊,出乎意料之外,本王原以为今日首辅大臣奏报五事得朝议、部议、阁议好几天才能见到分晓呢!”

“杨格莽撞了。”

“哪里话?这个叫果断!李爵相,您说呐?”

李鸿章眯着眼,向冯虎臣摆摆手道:“虎臣贤侄先去备办些酒菜,今儿众位大臣就在此午饭了。”冯虎臣下去后,他才转向恭亲王微微一笑,指点杨格说道:“此子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今儿本相是大吃一惊,皇上也是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哎哟,那一拳,睿王恐怕是吃了大亏,就这么着,本相领了圣上口谕出宫,他还在太医那边瞧着呢。”

“恭王,恩相,皇上又有口谕?”

李鸿章点头道:“皇上亲口定下中秋行程,辰时初刻赴海淀请迎太后老佛爷鸾驾回京;巳时三刻太后、皇上銮驾停驻午门外**,偕各国公使、武官校阅第三旅;午时正摆驾南河沿胡同杨总兵宅赐婚叨喜,与来贺群臣同乐;未时奉太后回西苑稍歇;戌亥交更时,皇上奉太后在瀛台涵元殿赐宴百官,皇后及嫔妃在庆云殿赐宴诰命,共赏南台中秋明月。具体事务,待荣大人来此详谈。”

杨格一听有些头大,皇帝要借校阅第三旅向太后示威?

恐怕是了,太后中秋回京入住紫禁城慈宁宫或者储秀宫,乃是历年来的规矩。百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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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一回来,东暖阁那边随时可以召集群臣会议,后党们的胆儿自然会肥实不少。皇帝在8月15日作此安排,必然是以炫耀武力震慑太后一党。

如此,八月十五那天有的老子忙活的喽!尼玛呀,人道是**一刻值千金,老子这回亏大了!

奕訢有些担心的发问:“致之,第三旅如何?”

杨格回答:“堪称劲旅。”

“怎么个劲旅法?”奕訢撑起身子坐正了追问一句。

他是见过杨格身边的副官和警卫的,当然这些人都是挑选出来的,军姿军容肯定不赖,而第三旅以原武毅先锋军宋占标所部为主,算得是辽东主力,自无疑问,但加入了希字军成为混成团,又加入定武军之后成为第三旅近七千人之数,又如何了呢?毕竟校阅第三旅于皇帝而言意义重大,在内震慑后党,给九门提督下辖的一万七千余防军、巡捕营,还有八旗的亲军营、火器营、骁骑营、健锐营、神机营等十数万人做做榜样;在外是显示大清**威、国威,镇住俄人、日人,促进与德人的军事交流进而促进邦交,也是为首辅大臣出洋造声势。焉能出半点岔子?

“第一军最精锐的就是第三旅。”

“那,本王放心了。”奕訢又半躺在软轿上,招招手,自有人上前候命,却又被指向杨格身边。杨格会意道:“急电第三旅宋占标、滕毓藻、傅春祥等人,整理部伍,务必全员于8月12日抵达京师安定门外宿营,操练分列式。各团、营主官到达后参与督办军务处会议。另命令第一军军政执法队立即收拢、进京,为阅兵之勤务保障。”

“辄。”

奕訢摆手道:“慢,12日,是否仓促了一些?今日9日,11日到达安定门外为宜。”

杨格点点头。一天而已,虽然第三旅各部收拢、整备时间略显仓促,由铁路运输却也完全来得及。多一天时间操练分列式,届时也会多一分效果,让中外人等看一看,中国新式军队以新式军容、军操出现在京城的大街上时,会有何等威势?!

说话间,荣禄急急忙忙赶到。恼火哟,杨格揪住了某些人的小辫子,又把事儿推托到步军统领衙门来,在巴哲尔和王昌“陪同下”的那桐面前,荣禄是左右权衡也找不到一丁点办法,无奈之下命麾下千总“配合”王昌去礼部衙门拿人。这么一拿下来,那桐的差事就无需办下去了,这京城里又要掀起一阵狂风,狂风过后,颐和园那边将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冷清。

“王爷、爵相、杨大人,荣禄来晚了,步军统领衙门事儿多,又繁杂......”

“安坐,稍息一会儿,荣大人额头见汗,真是给热的。”奕訢悠悠说了一句,尚不过瘾,指着自己膝盖上的厚锦缎说:“本王倒是腿寒得紧啊!”

人家那是冷汗,谁知道你们找人家荣禄大人到此会议啥事呢?通报的人没有说明白,又怎么能让人家不生出担心来——万一就是议德祥之事呢?那就糟了!德祥那些人闹事也就罢了,最关要的是那桐刚刚在朝堂之上指责第一军,杨格是纵容部下行凶,一旦真相大白,那桐是少不了妄议重臣之罪的!

叶赫那拉氏又怎么样?如今皇帝和北洋联手起来,打压的就是叶赫那拉啊!人家是不打老虎,只打小猫小狗,老佛爷在颐和园里看着纵然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谁叫下面的人办事如此糊涂,给人拿住把柄了呢?端岳啊,德祥啊,平日一个个都鬼精灵似的,一旦用到正事儿上就不济了,一个被当场拿住,一个被人揪出来......旗人啊,宗室啊,如此这般定要没落了!

奕訢、李鸿章、杨格三人平静的欣赏了一会儿荣禄又急又窘又强作镇静的情态,幸有冯虎臣安排了酒席回话,请众位大人稍候入席,这才给荣禄解了围。荣禄掏出丝巾抹了脸上的汗水,尚未收起丝巾,就听李鸿章又转述了一遍皇上口谕的中秋安排,稍一往深处想,那汗水就又潺潺而下了。

“.......第三旅从安定门进,由北向南行进到东长安街整队,以连级班横队方阵分列行过**金水桥前入西长安街,再转德胜门出。因道路宽窄不一,步军统领衙门下辖巡捕营需要在德胜门到东单沿途设卡,特别是城门洞和东单长安街路口两处,必须保证军队经过前截断民用、官用交通,保障东单之行军纵队整理哨活动范围,行军纵队在此调整为连分列式横队方阵后,方能源源开过**。同理,西单处也需设置调整哨,保障军队顺利、快速的离开内城范围,尽量减少停留时间,以免过多影响京师官民交通。另外,如果皇上和老佛爷在城楼上阅兵,然王公重臣、各国使节人数众多,应当在金水桥北再搭建观礼台,布置周密、妥善之防卫。还有,第三旅骡马较多,过境之时难免有些粪便之类的赃物,步军统领衙门应当派出人手及时清除,以免妨碍观瞻。荣大人肩上的责任重大哟!”

明知校阅第三旅就是示威的,可杨格安排得尚算周密,又明确了步军统领衙门的该管之事,分内之事,荣禄也只有抛开杂念,先应承着、商量着把这事儿办好了再说其他,皇命难违呐!

几人顺着杨格的思路计议一番,觉得基本周详,只等第三旅诸位营团军官到此,再会同领侍卫大臣永山、防军巡营各千总、禁卫军编练教习袁世凯、王士珍等人商议细节。

说来,杨某人有用兵如神之称,京师校阅其麾下最精锐的第三旅,于他而言又有何难?奕訢、李鸿章地位高绝,倒也不必为此去皇帝面前捞什么功劳,荣禄和部下的防军、巡捕们却有望沾光。

移到饭桌上,杨格分别敬了奕訢、李鸿章和荣禄,这三位都是上官,不能不尽到礼数,待荣禄回敬时,杨格突问:“荣大人,那德祥可曾拿住?”

荣禄手一抖,酒水溅泼出少许,勉强定神笑道:“拿住了,关在衙门里,特请一等侍卫巴哲尔负责看管,下午再提出过堂,杨镇台请放心,要不,待会儿一起去观审?”

“哟,不,不。”杨格急忙摆手道:“此事牵涉第一军,身为参谋官,杨格不便出现吧?有那桐大人和荣大人,还有一等侍卫巴哲尔在,想必那德祥不敢狡辩,定然和盘托出主使之人,还第一军执法队以清白。”

“好说,好说。”荣禄举杯示意,二人仰头喝了酒,有闲聊了一会儿关于禁卫军整理的破事儿,荣禄还主动出口骂了那一群不争气的八旗子弟一回,这才散了便宴,各回各府(衙门)。

杨格依旧是从后门回家,刚刚在书房坐定想眯一下眼,散散酒气,就得到前院通报,三品道员衔的第一军军政总监袁世凯来访。别人来访,把门的官兵们只收拜帖、礼物之类的东西,全数推口说“总兵大人不在府中,他日定然回访尊驾”,袁世凯身份特殊,却不能不报进内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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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 【光绪急于动手】

了四天,总算办完了报名的事情,明天恢复三更并尽量补更杨府的警卫官兵自打从第一天踏进京师大门,就认得了挂着第一军军政总监头衔的袁某人,还尽都为袁世凯当过几天跟班和警卫,又或者说禁卫军的第一批教练。故而,内院还没反应之前,凌厉就请袁世凯到了二道院子的客厅里奉茶。

袁世凯趁机打量了一番这院子。

门房、照壁、三进三出带花园子,当真是顶着二品总兵的规格来搞的。房子不算新,但整修得很是不错,旮旮旯旯的地儿都照顾到了,仓促间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座已经在京师皇城根下存在了八、九十年的宅院。

脚步声传来,袁世凯起身,准备着在主人出现在门口的瞬间行个新式的军礼,却不料来着除了杨格还有一女子,猛一愣神之下,袁世凯明白了杨格的用心——希望此次见面时的气氛能够柔和一些——赶紧的上前一步立正致礼。

二人互相致礼后,玉秀上前施礼,杨格伸手示座:“慰亭兄请坐,摩天岭一别快九个月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在第一军共事,更在京城里重逢。玉秀,安排下去,今晚请袁总监在这里用晚饭。”

这副态度,完全是没把袁某人前番避不就职的事儿放在心上,把军政总监当作一家人来看了。袁世凯屁股刚刚沾了椅面就弹起来,连声道:“参谋官无需客气,职部还需赶回卢沟桥营地,那批禁卫军难缠得紧、漫无纪律,李纯、王士珍等人恐怕弹压不住,职部离开一时都是心怀惴惴,就怕在这时节出事儿,实在不敢在外久留。”

“辛苦慰亭兄了。”杨格能够想象到那些旗人们会是何等模样,在派出李纯、王士珍等人时他还存了一些心思要把这些人用军纪锤炼出来的,事实证明,烂泥巴就是烂泥巴,在京师这个环境里那些个京营八旗想要整肃军纪,想要服从汉人军官们的指挥,绝无可能!

既然如此,杨格就不会为了永山一个人加大整肃禁卫军的力度,甚至为此耽误第二军、第三军的整编工作。如此一来,给禁卫军的人员、军械的配给显然不足,即便是光绪皇帝今日要了禁卫军军官名册恐怕各方势力,皇亲国戚们少不了要到宫中哭诉一番的,效果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如今境况下,袁世凯的郁闷就可想而知了。

“职部应当做的,只是没做好,有负皇上和朝廷的托付,心中惶恐。”

袁世凯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职部二字说起来颇为顺溜。

杨格正要在勉慰几句却见凌厉快步行来,在门口立正道:“报告师长,恭王府詹事顺善大人来人。”

王府詹事乃是朝廷有品有级的官员,与王府sī底下的什么管家的完全不一样。詹事中能做到这种被王爷亲信,詹事府又说得上话,吃得开的人物,顺善算得上仅见的几个之一。

“有请。”

不多时,顺善来了,打千道:“总镇大人,恭王爷请您过府叙话,此间大婚准备,就交给顺善来吧。”

昨晚自己去恭王府拜见正午在督办军务处议了事,吃了饭,转眼之间又派顺善来请。其中,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杨格不敢怠慢,对袁世凯抱歉一笑道:“慰亭兄,看来咱们得另找机会详谈了。”

袁世凯知机呈上一张大红礼单之后先行告辞。杨格送到二门口,折返问顺善:“王爷召见杨格,所为何事?”

顺善摇头道:“卑职实在不知,王爷从西苑回来就令卑职来此协助筹备大婚事宜,再请总镇大人过府叙话,恐怕是宫中有事吧?”

哦,恭王又去过宫中?

杨格心里揣着“恐怕要耽误接车”以及诸多的心思,让玉秀给顺善交代府中准备事宜,自己还是从后门骑了马直奔恭王府。

进了乐道堂,杨格径直向仰躺在榻上的奕行礼发问:“王爷,圣上要摊牌?”

“本王就知道瞒不过你。”奕也是一脸的忧sè,方才在督办军务处有荣禄在,李鸿章仅仅转述了皇上的口谕,商量着办中秋节的几件大事而已。实际上,老道的政客如李鸿章、奕都隐约从口谕中猜出皇帝的意思,碍于荣禄没有提。等杨格和荣禄走了,李鸿章和奕商量了一阵,由奕抱病进宫再次探问口风,李鸿章等在宫外得了确实消息后才回贤良寺召集幕僚紧急商议,杨格这边事儿也确实太多,加之方才在殿上打了人,不宜立即去贤良寺给人一种打人事件是由李鸿章幕后主使的印象,乃由奕紧急请过府来商议。

“致之啊,坐下说话,你怎么看?”

杨格坐下,脑子里翻江倒海,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来,甚至还有几分抱怨的情绪在内。老子要结婚了,皇帝你却偏偏要搞阅兵震慑后党和洋人,又在宫中大排宴席请百官、诰命夫人们吃酒,那一.想一网打尽后党?!那老子的良辰美景可就毁喽!虽说国事为大,一网打尽守旧派势力对推行新政有利,可,八月十五的中秋节真是良机吗?

南苑、海淀、顺义、大兴还有十多万京营八旗,京城里还有一万七千防军、五城巡捕营,还有以十万计的亲后党旗人,凭第三旅的七千精锐和两百余shì卫、执法队,难度颇大!而且,目前谁也无法准确判断各地督抚们的态度,就说陕甘方面,第三旅没去,胡聘之尚未到任履职,万一董福祥不买账来个瞎胡闹,局面就糜烂了,陕甘的糜烂恐怕就是全国糜烂的开端!

杨格需要的国家整然如一、循序渐进的变革,不是莽撞的冒险。

“操之过急了,如此一来,两广、云贵、四川、陕甘都会不稳,甚至连吉林、闽浙都难以把控。”杨格连连摆头道:“何况日军尚未完全撤离旅顺,日本舰队和法国、德国、俄国舰队在渤海、黄海巡弋。以第三旅不足七千兵力要控制京师及周围,弹压十多万旗军和城内亲后党的旗人,几无可能。一旦酿成内乱,洋人以护侨为口实武力干预后果不堪设想!王爷,皇上怎么会.一”

“还不是你推荐给翁中堂的那个康有为,昨儿晚上皇帝巡视上书房之后就召见了康有为,今日朝议过后本王进宫时又看到康某人从西苑出来。”奕说了几句,摇摇头伸手指养杨格,说:“你在朝堂上打了魁斌,也是给皇上下定决心鼓了一把劲啊!”

光绪召康有为进宫!?可见康某以官身主办《时务日报》确是见了成效,这一点值得肯定;可康有为到底在皇帝召对时说了什么?恐怕首先要弄个明白!恭王说的也是事实,杨某人是皇帝的军力支柱,既然敢出手打了皇太后在京营八旗的干将魁斌肯定是有所凭仗的,有所准备的。哪里知道,杨格之事恪于当时朝堂上后党声势喧天的情形,冒着被治罪的风险,迫不得已设法诓魁斌落入圈套挨了一拳而已,并非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皇帝心急了,是啊,中秋那天太后就要回宫哪能不心急呢?

“康有为到底说了什么?”

奕微微摇头,半晌才道:“此人不可用,投机心切、心浮气躁、难成大事。”

杨格的看法也差不离只是缺少一个能够摇旗呐喊的吹鼓手,恰好康某人撞上门来,就一拍即合了。因为有着担心,杨格还专门带着康某人去了一趟关外,一路上提点之处不少,能够说的宗旨都说了,就差把自己心中那个“宏大”的计划也和盘托出。说来,一个举子一下子得到五品京堂的差事,该满足了吧?恐怕,康某人的政治野心或者说是投机心xìng被杨格低估了不少眼见着附和巴结皇帝、建立不世奇功的机会在前,又哪会顾及你一个杨某人的“宗旨”呢?

既定体制尚且比较稳固时的高端政治,是策略大家们玩儿的游戏,不是那种投机者可为的。恰恰的,康有为多半就是一位投机者。

“卑职立即召康有为来此询问。”

“不必。”奕摆手道:“当真如此做,圣上得知会如何想?致之啊你当能理会身为人君者也有很多无奈啊!”奕在阻止皇帝行险的关头上,选择了争取杨格为同一阵线,说出来原本不当说的话。

其中的含义,杨格自然是清清楚楚。

皇帝对自己是既用又防,恩相李鸿章在自己拜师之前,何尝不是此种心思居多?当权者们也是人,权力是要依靠下面的人去实现,真正的孤家寡人是没有权力可言的。用人之道,恐怕身为皇帝的光绪比杨格学的多,听的多,实践也更多,对其中某些情况的忌讳也更深一些。

康有为刚刚进宫献了什么策子,皇帝刚刚在sī底下向亲近臣子们表示出什么来,作为亲信臣子的杨某人就召见康有为,行阻挡皇帝意志之事。太招忌讳!说不得引来杀身之祸也有可能!

“请你过府,本王就是向弄清楚你和康某之间的关系,确定你的想法不是揣掇着圣上行险。最近几日,你不要找康某谈话,皇上这边自有本王进宫去说,实在不行的话,本王也可向荣禄透些风声,只要他那边做出点事儿来,想必皇上尚能知难而退。”

“王爷的身体一.”杨格是真希望有政治经验的奕能够多活几年,虽然恭王送五女给自己的出发点不那么好,可在推行丁卯新政、加强中央集权的大政方针上,二者的看法完全相同。有恭王作为自己和皇帝之间的缓冲,过得三五年之后,一切就好办多喽!故而,眼前容颜枯槁、满脸忧sè的奕,切实引发了杨格由衷的担心。

“不妨事儿,就是tuǐ寒了,行动不便而已。噢一.冯镇台和冯小姐不是今日抵京吗?”

杨格闻言,心知大事说过,恭王恐怕又急着要进宫探问皇帝和康又问谈话的虚实了,乃起身道:“正是,卑职正要去正阳门外火车站迎候,就此告辞,望恭王保重身体,一切安泰。”!。

254 【无声交易】

杨格刚刚走出恭王府,就见西边的街口行来一群人马,当先一位却是步军统领荣禄。杨格心中有“鬼”,不禁有些心慌意乱,正寻思如果后党抢先一步发动了,自己该怎么办?

正要退回恭王府内,荣禄老远就招呼道:“杨大人,可算是看到你了。”说着催马快行到近处,在恭王府的台阶旁翻身下马,亲热又有些着急的拉了杨格步上阶梯,向王府门口的戈什哈们挥手示意。即便是王府的戈什哈,也不能得罪了步军统领,当然会领命退后。

“致之老弟啊,今儿的事情闹大了。”荣禄语气中颇为焦急,脸上还算平静,甚至有几分拉拢讨好杨格的意思在内。“睿王挨打的事儿如今传遍了京师,铁帽子王啊,根深势大的,甫一闻讯,一下子就阄腾出动静来。那些在京城里的京营旗兵们趁机闹事儿,纠结在一起要到午后敲登闻鼓请皇命的,到南河沿子讨说法的,去海淀请圣母皇太后老佛爷回鸾的,还有一些据说是去了昌平州虎枪营。荣禄得报后立即布置警戒,着力弹压。这不是担心着杨大人此时出现在街头多有不便,得知您来了恭王府,就急巴巴的赶来了,护送杨大人回府嘛!”

杨格一时之间也辨不出荣禄此话的真假,尚在后悔自己出来太急而府中事情又太多,王昌也在步军统领衙门办事儿,故而竟然连一个警卫都没有带。王昌出现了,原来是跟在巡捕们的后面,身上披挂齐全,神sè有些小紧张,却也算得正常。

“师长!”

格微微点头,向荣禄道:“那还烦请荣大人派几个弟兄护送杨某回去。”

“荣禄身为步军统领·职责所系,当然是陪同杨大人回府喽。“两人上了马,从西边庆王府门口出了胡同折向南走。庆王府也加强了戒备,除了王府戈什哈·又多了七八名巡捕营的兵丁,看样子是正如荣禄所说那般。

杨格略往深处一想,对后党的打算明白了几分。借魁斌挨打一事鼓噪起来,掩盖住或者拖延着那桐办理的差事,顺便请太后提前回宫。

如果帝党不加以配合的话,估计太后回宫的第一件事儿就是问杨某人的罪,再加以太后懿旨加盖同道堂印否决皇帝诏冯子材进京整理京营一事·甚至,昌平州的虎枪营还真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不时有旗人成群走过,向高踞马背的杨格投来怨毒的目光,却忌惮着荣禄和巡捕营就在一旁,说不定也不敢当真动手。毕竟杨某人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洋式机织布军服的,还配着转轮手枪。

看似紧张的街面上,背后却是一次无声的交易。

皇帝和杨格不追究买通、煽动、主使士子们闹事的端岳、德祥甚至那桐的责任。那么,提前回京的太后就可以不追究杨某人拳打亲王jī起虎枪营兵变和旗人哗乱之责·弹压虎枪营可能的哗变,命令在京旗人们各回各家。

唉.拳打魁斌,顺利的通过五道提案·却招惹了这许多事端出来,让慈禧提前回京有了口实。真不好说是得大于失,还是吃了一个暗亏呢!政治斗争,当真玩不得冲动手段!

京城街面不平静,南河沿胡同口的车水马龙也消失无踪,察觉到不对劲的凌厉早已命令警卫班岗哨上了刺刀,眼见到一群巡捕营们簇拥着杨格、荣禄回来,凌厉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殊不知此时的杨格也是暗暗的松了一口长气,确定了心中的判断。

“荣大人·请入内喝杯茶,小叙片刻?审案子也不急在一时嘛!”

荣禄做戏做全套,得了暗示之后拱手道:“市面不安,荣禄不敢稍有懈怠。”说着,又从袖中抽出礼单来双手递向杨格道:“一点小小的心意,恭祝杨大人中秋花好月圆·与冯家小姐喜结连理。另外,请杨大人最近几日上朝到官署办差自有荣禄前来作陪,其他时候就不要出门了,荣某就此告辞!”

留下一名把总带领二十多名兵丁,或协助把守门房,或去后门死胡同处布哨,或在左近街道胡同间巡视,分派妥当之后,荣禄策马远杨格暗想,自己吃过午饭返回宅子和袁世凯说了几句话的工夫,也正是荣禄离开督办军务处安排一切事情的机会。自己出门到恭王府时,街面上尚且平静的很,转身出恭王府,情况就变了。

不是荣禄搞鬼就他娘的真有鬼了!这也可以看作是后党在屡次失利后的一次借机示威!

搞鬼又如何呢?示威又如何?只要面子上不揭破,大家还是同殿■臣,在督办军务处里,荣某人还是杨某人的上官;在京城里杨某人只要踏足街面上,安全问题还得由荣某人来负责。再说了,打消皇帝的冒险意图正需要借后党作态一番为助力,刚才杨格和奕还在为此计议,得,顺水推舟好了,想必人老成精的恭王爷肯定会借题发挥一番,说动皇帝。

只是,傍晚时去正阳门外火车站接人不太妥当了,万一真闹出什么事儿来,惊扰了秀若还是其次,就怕一个处理不好打破了自己和荣禄达成的默契,jī化出新的事端。那就只能让王昌去接着,好言好语的向冯老大人说明原委陪个不是,请老大人屈尊到南河沿来商议婚事了。

等到陈固带着执法队进了京城和第三旅开到北城外,那时候的京师地面上就不是荣某一人说了算!

把事情想了个明白,杨格叮嘱凌厉加强戒备,回府去电报房拿了需要批阅的电报、公文回了后院书房,三●下就批阅清楚,闲着无事想去看看东厢整理的如何?又想人家顺善在那里主持着,此时去显然有不放心人家的嫌疑,只得作罢。随手拿了一本书来看,正是如今风行大清国的《泰西各国纪略》,可惜译者白话文水平低,文言水平过高,一本书让杨格看得头痛之极,不一会儿就哈欠连连,幸好书房备有chuáng榻,移开矮桌子就可睡下,舒舒服服的躺着看书,想事。

今天的荣禄彻底从幕后跳到前台来了,只是与帝党隔了一层纱对峙而已。那么,今后的荣禄行事必然会少了许多忌惮之心,越发的难以对付起来。从内心里来讲,杨格对荣禄的观感并不太坏,知道荣禄并非如世铎那般极端守旧之人,也深知九门提督一职在满清中国政坛的重要地位。试想想,京畿卫戍司令官是太后的人,京城周边四十里范围内有太后手下的干将魁斌、载漪、敬信等人控制的京营八旗十多万人,即便全是乌合之众,也足够闹腾出乱子来!

皇帝这边呢?永山、查惠控制不了亲军营,可用的只有贴身shì卫荣和、玉瑞、巴哲尔不足两百人,幸好大多数借着皇帝演武的由头换装了新式快枪,还悄悄的把一tǐng发射黑火药子弹的马克沁重机枪分解了带进宫中,以应不时之需。如此力量,在非常之时保障皇帝在宫中的安全倒也足够,可恭王府、贤良寺、南河沿呢?后党真要下死手,控制皇帝是一方面,制造乱局,利用闲散旗人甚至直接用旗军进攻三处,拿下奕、李鸿章、杨格任一人,剩下翁同、李鸿藻还能干啥?继续清流呗!

到时候,太后一系掌握皇帝,昭告天下说杨某人意yù谋反,这种情况太有可能发生了。甚至还会把恭王、首辅、内阁大学士、帝师户部尚书在变乱中“身亡”的罪过一并加在杨某人头上。

恭王奕和恩师李鸿章看得很准,如今,杨某人是不好抛头lù面,就让二位身份地位极其尊贵的长者去协调帝后矛盾吧!

杨格想着想着,意识就开始变得mímí糊糊的,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

“杨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一¨”声音远远的传来,悲伤、凄厉而绝望,却不是以前那个声音,而是,似乎是冯秀若的声音,又像是玉秀或者如意的。不,不对!那声音一直都有,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又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她,一会儿又变成秀若,一会儿又是玉秀抽泣的腔调。

扪心自问,杨格啊杨格,你真给不了她、她们想要的东西!前世今生,四个女人,恐怕一.不,不是这样的,她们想要的东西可以变化,变化成为杨某人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那就是强国、雪耻,让一个大大的中华屹立在世界之巅!为了这个目标,一切不符合需要的东西都应当舍弃,一切挡在面前的东西,都要干净彻底的清除!

杨格啊杨格,你不能变,不能在女人的柔情之中软化,不能在京城的官场中堕落,不能成为追求一己之sīyù而苟活的行尸走肉!

思想的jī烈争斗令杨格霍然惊醒,睁眼一看,天sè已黑,月白sè的jiāo柔背影坐在榻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那股子清香入鼻,令方才在梦中还铿锵jī昂的杨某人xiōng中顿时又充满了柔情。

杨格起身轻呼:“秀若。”

“致之,你醒了。”月白sè的身影动了,转身,正是温婉清秀的冯秀若。

杨格伸臂yù揽,冯秀若急忙起身避开,面红红的轻轻跺足,含羞带嗔的瞪了某人一眼,扭动着纤柔的腰肢快步出门而去。!。

255 【老泰山有古怪】

佳人离去,书房里余香犹存,杨格看着自己方才伸出去yù行唐突的手臂,脑子里生出左手打右手,右手再打回来的无聊想法。早知道就装睡的,享受秀若在榻边坐着、陪着的滋味儿也不错。

既然秀若来了,还进了书房,想必老泰山就在正厅里喝茶等着某人睡醒,然后就该吃晚饭,吃过晚饭之后,如何请客?如何安排?要准备的事儿多了去!没功夫用来浮想联翩瞎折腾。mō出怀表看看时间,哟,都快晚上九点了,秀若和老头子坐了大半天火车,恐怕¨整装后出书房门就看到如意在外候着,杨格一边走一边问:“老大人和小姐啥时候到的?你怎么不叫醒我?”

如意有些委屈的说:“爷,老大人和小姐是周大人、杨大人陪着过府的,来书房看爷睡得香,吩咐下人们不得打扰。”

噢!杨格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多半是老泰山那句“下人们不得打扰”的话,勾起平素里jiāo憨天真的如意在“爷行将大婚”的时节里也为自己尴尬的身份而伤感、今后在家里的地位担忧了。是啊,杨府的女主人就快正式的入主了。

有些事情,杨格拿着也没办法,只能故作无知无觉的问:“小姐什么时候到的书房?”

“好一会儿了,奴家在外面偷偷看着,她一直就那么坐着。”

心有灵犀啊,方才杨某人不是也生出过装睡,享受那种陪着、沉默着的滋味儿吗?

快要转过走廊看到后院正厅的门了,如意突然伸手拽住杨格的胳膊,随即整个人贴了上来,低头轻声问:“爷,小姐不会赶走奴家和玉秀姐吧?”

“你想走?”

“不,不,奴家想一辈子陪着爷。”

“那就对了你不想走,没人能赶你走,我也决不允许谁欺负我的女人!”杨格见如意要下拜行礼,一把搂住她的腰趁机捏了一把,说:“好啦,胡思乱想的,陪我去厅堂上拜见诸位大人。”

后院正厅上,杨格向准老泰山冯义和行礼后,又与周馥、杨宗瀚致礼招呼,屋里还有冯虎臣、王昌在忙乎着没有理会这宅子的主人与客人的应酬说话。至于刚刚从书房逃到客厅里来的冯秀若,却站在冯虎臣身后看热闹,时不时的瞅一眼这边。

“恩相说了,致之无亲无故,作老师的就要担当起长辈的责任来,替致之撑撑门面儿。可今儿的事情实在太多,分不开身,就让我和杨大人过来帮衬着。”周馥先道明来意又道:“致之先去吃饭,咱们都在贤良寺吃过了的。”

冯义和看了女儿一眼,拿起手边一叠纸转向杨格说:“这里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嗯,这个请客名单你还是先看看,心里有个数。都是京城里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咱们军中弟兄,只能等你携秀若回芦台娘家时再补办一回了。只是,方才我和务山兄都觉得,睿王还是要请的,咱们礼数走到,来不来是他的事儿。”

杨格点着头浏览过显然是精心议定的名单,颇感满意。

请客名单是根据拜帖和礼单来的又分了几大类几小类,活脱脱就是一幅当前京师城里的政治生态图谱。

一类是皇亲国戚、王公贝勒们。有位高权重的一小类,以恭亲王奕、礼亲王世铎、庆亲王奕等人;有掌握军权的如魁斌、载漪之类;大多数是担当着闲差,多吃朝廷一份俸禄的;至于那些连闲差都捞不到的,就没必要出现在名单上了。

一类是北洋和与北洋有密切联系的在京官员们,目前大多数都是三品以下四、五品居多,六、七品也不鲜见者,很多名字下面都点了一个小黑点,那意思恐怕是待定吧?

一类是平时政治态度不太明朗,借着机会走门路的人。这部分人数众多,只能按照品级和礼单的丰厚程度来划分个三五九等。

一类是清流帝党,以翁同、李鸿藻为首,李鸿藻是钦命的赐婚主事人,在北洋和帝党清流及湘系隐隐结盟、合流的此时,当然把同属帝党的杨格引为自己人看待,杨格也需要把他们看做自己人。

还有一类是宽宏大度,谙熟官场规矩的后党官员们。皇帝赐婚,这个场子不能不捧!再说了,政争乃是公义,公义之下绝非不能存在sī情、sī交。帝后之争发展到目前,鹿死谁手还说不一定呢!

“老大人,兰翁、杨大人,这份名单,还是请恩师过目裁定为好。”

冯义和脸上lù出笑容,点头道:“嗯,我就说了,致之是个知恩图报,忠孝仁义之人。”

“有婿如此,廉让老弟有眼光、有福气哟!”周馥捧了两人一句,也是笑眯眯的看了杨格一眼,又道:“这一阵子议事,倒也觉着饿了,不知致之可否布施一点酒菜啊?”

门口的如意赶紧出去备办,却听冯秀若道:“如意妹妹等一等。”

杨格听了“妹妹”二字,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周馥、杨宗瀚略有些诧异,想了想也就释然了,不过齐齐看向冯义和的眼光中多少有些担心的意味。

冯义和哪能在这个问题上扯得太多,忙道:“虎臣,把名单送到贤良寺去候着恩相批阅后带回来。”等冯虎臣走了,冯义和才向周杨二人抱拳低声道:“务山兄,藕芳老弟,这宅子里多有恭王府出来的人。玉秀、如意二女的事儿,杨格也是事先知会过的,鄙父女倒也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杨格啊,你放心,秀若会识大体,你的后院呐,着不了火!哈哈!”

笑声虽然有几分无奈的意味,却也表明了冯义和在这个问题上抱持的豁达态度,也算给杨格吃了一个定心丸。

周馥见杨格始终有些抹不开,乃道:“诸位,咱们权且猜一猜恩相会如何批阅请客名单?”

杨宗瀚知机,忙抢先说道:“依我看,恩相定会考虑皇上、太后驾临,宾客过多恐生变故。杨镇台这宅子虽然大,可来客太多也就显得小了·府上人手又不多,故而需要控制来客人数,还要分成前、中、后三个院子待客。”

这些事情不用杨格去想了,政治人物的婚姻注定了是政治婚姻·牵扯的事情绝非杨某人和冯秀若之间的感情,此时,杨格也做不了主,只能陪着、听着,觉得无趣的话,就去看看酒菜准备得如何吧?

杨格刚刚起身,冯义和就摆手道:“你干啥去?厨房的事儿·你个大老爷们儿甭管!成婚了,这府中该立的规矩要立起来,你身膺重责,哪有心思管这些?让秀若去吧,咱们冯家没啥规矩,不太计较这些,反正都要过门了,早一点熟悉府中人事也好。不过·冯家可以不讲究规矩,那是因为咱不在京城落根,杨家却不同·秀若嫁作杨家fù是要在京城里待上几年兴许一辈子的。老夫只能带带兵,充其量一武夫尔!杨格,你是朝廷重臣了,自己行事、家中事,都当有规矩。”

一口一个规矩,确实说到了关要处。

杨格待后院的人确实没啥规矩,他自己不太理会这事儿,也就不会注意到,可冯义和、周馥、杨宗瀚一进这后院就能感觉出来。杨格是孤苦伶仃的苦出身,不会处理家中事务倒也正常·冯秀若进门当了女主人,自然是要立规矩的。那么会杨格怎么看冯秀若在家中立规矩?这一点很重要,必须事先由冯义和挑明了,免得小夫妻二人为此闹上不愉周馥在一旁帮腔敲边鼓:“对哟,致之啊,自古男主外·女主内,秀若知书达理,温柔娴淑,你尽可把家中事务交托于她,也应当尽数交托于她。”

杨格连声应是,脸上颇有几分委屈。自己本就要把家事都交给秀若的,二位老大人如此喋喋不休,担心个啥呢?嗯,对了,无非就是担心秀若到了杨家,反受“先入为主”者的气吧?

“老大人请放心,秀若是杨格心仪仰慕之人,不说乃是将门之女的出身、不说皇帝赐婚、也不说诰命夫人之名位,这个家原本就是要由秀若来当,也只有交给秀若,我也才能放心,就怕家里人手少了而支应不开,累着了她。”

冯义和得了承诺,满意的笑道:“累不着,尤妈也跟着过来。”

杨格在最后一句提个话头,本意是要引甄家婆子的事儿出来说一说的,却不料冯义和是安排尤妈陪秀若过府,显而易见的一¨事儿要坏了,兴许已经坏了!徐娘半老的甄家婆子,鳏居多年的老泰山,即便在芦台时碍着女儿、玉兰和尤妈在¨以后呢?虽然恭王对杨某人的戒心已经削弱了不少,可皇帝御下之法变不了。现在要依靠杨某人夺取全部皇权,皇权在手之后就是要分解杨某人的兵权了。老泰山是个念情的人,一旦给甄家婆子勾了hún去一,哎,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呢!

“尤妈跟随老大人多年了,这一离开了,老大人起居生活会多有不便,再请他人,做的饭菜也未必合老大人的意。再说尤妈是江南人,那xìng子怕是镇不住北边的人。”杨格赔笑着道:“还是甄家婆子厉害一些,做事利索,为人泼辣,以前在中前所时,家里的人都有些怕她。

如果她能回来帮着秀若,想必会更好一些。”

“呵呵,莫要操心我这老头子。”冯义和连连摆手,脸上都是对杨格能够体贴老泰山的满意之是你口味清淡,喜欢尤妈的拿手菜,嗯,女儿都舍得,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杨格啊,尤妈跟着冯家多年,你要善待哟。”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杨格也不敢继续下去,生怕就说白了引起冯义和的不满。看来,老泰山铁定是被那半老徐娘mí住了。甄家婆子来历可疑,行为更可疑。说是梅香家的姨娘,能信吗?她为何撺掇着秀若硬是要北上奉天?她又为何从中前所跟着秀若到了芦台就不走了?

说明吧?老泰山面子上过不去,自己又没有真凭实据,难免有中伤之嫌,甚至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不说明吧?那多半是颗炸弹呐!

“报告!小站第三旅急电。”邝孙谋进门立正,杨格正要寻机脱身找秀若问一问情由,赶紧道:“随我到电报房处理。”!。

256 【莲池凉亭】

宋占标拍发急电,无非是报告第三旅集结、登车、预计到达郊时间的节点,请示命令而已。杨格出门后交代邝孙谋几句就搞定,随即就悄悄的绕过客厅去找冯秀若。

宅子大,前院的警卫班和后院的家口加起来也有三十人,厨房自然也要够大才行,故而设在靠近后门的小杂院里。主人要请客,就算是半夜三更的也要张罗出酒菜来,这关乎到秩一品总兵大人的脸面问题。

杨格尚未走到小杂院门口,就见冯秀若挑着一盏灯笼,与端着托盘的如意并肩行来,一边走一边很近乎的喁喁低语。

“秀若,来,我有事问你。”

冯秀若看到的是正儿八经,一脸严肃的杨格。此时的杨格有一双目光锋锐的眼睛,令冯秀若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念。

如意乖x巧的说:“小姐,我先送过去布置着。”

杨格仲手牵了冯秀若的手,感觉到那手滑腻而带着微凉之意,冯秀若想要挣脱,却被杨格紧紧握住而挣脱不开,又顾忌到近处随时有他人出现,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来,遂任由某人牵着行向花园的中心。

这是一个占地有十亩左右的莲池,从东、南两边都有木桥通向池心的亭子。

“冷吗?”

“不冷。”

“有个事儿想¨”话到嘴边,杨格反觉不好出口了,斟酌了片刻,才道:“秀若,你娘去世一.”笨蛋哟,这个时候提这个事情做啥?!杨格啊,为啥每次与秀若在一起的时候,你总犯紧张说错话呢?看,星光朦胧下的秀若显然被勾起了对她母亲的怀念,伤感起来了。

“我的意思是老大人应该续弦了!他身边没有你照顾着,能行吗?”

冯秀若一听·心中顿觉暖暖的。杨格对自己、对冯家是关心的,两人尚未成婚,杨格就已经开始为父亲着想起来,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致之·我,我也像如意她们一样,叫你将军,爷,好不好?”

“不好。”杨格心目中的冯秀若,终归是与玉秀等人有所区别。“就这样,我觉得舒服·秀若,老爷子的事儿我不好出口,你哥又是个马虎xìng子,未必能想得到,今后即便是设法出了京城去第一军任职,能否照顾好老爷子还是问题。我看,咱们得留心着找一家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

冯秀若早就察觉到父亲的心意,此时听杨格如此说起·忙道:“不用了,致之,爹爹心中已经有人了。”

“甄家婆子?”

“嗯!”

“你怎么看?”

“爹爹喜欢就好。”

杨格急道:“门不当户不对·甄家婆子的身份怎么配得上老爷子?!”

冯秀若瞟了杨格一眼,有话没有出口。当初的冯义和乃是副将衔统领,怎么就把女儿许给了一个没有丝毫家底子的守备衔副职呢?这一.算不算门当户对?安庆冯家并非士族大家,全靠冯义和在外建立军功才逐渐兴旺起来,自来是注重人情,少有那些繁琐规矩的,否则冯虎臣就不会不务正业,经常流连于戏班子,在上海滩租界闲逛了。

“致之,你的心意我知道·爹爹也会高兴的。只是,爹爹鳏居多年,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有了想法,尚且顾及着儿女心意而迟迟未能开口¨”

“那,那可以纳妾。”

“爹爹早年就答应过我娘·今生不纳妾。”

哎哟!杨格彻底头大了,不知道甄家婆子给秀若灌了多少míhún汤?在老头子身上下了多大的功夫?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把父女俩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也是,老爷子和秀若都是心xìng单纯的人,容易中招。得了,这事儿跟秀若也说不通,只有找冯虎臣说明白了,让他设法阻止此事。

“秀兰怎么没有跟来?”

“她进学念书了,不能耽搁。”

“不是”杨格差一点把“放暑假”三个字冲口而出,又立即想到此时还没这个说法,提倡西学的芦台小学还遵循着旧学学堂的规矩。“女学?”

“嗯,王大人命人把小学堂砌了一道围墙,围出一小块学舍和操场作为女学之用,先生们通过小门来往,倒也算得上方便。我离开芦台时,女学的学生比男学的还多出十六人,因为除了一般的课程之外,还开了女红课程,镇上大户人家都愿意把女子送到学堂来。”

杨格听出秀若话中的不舍之意,忙安慰道:“芦台小学堂只是一个开始,最迟明年,京师也要办西学小学、中学、大学堂。”

“真的?”

“真的,天津的西学学堂还要开办附属的师范学堂,武备学堂要开办铁路学堂,水师学堂要开办格致学堂,等鞍山的事业办起来了,洋人技师们多了,还会举办鞍山矿冶学堂、机械学堂以及陆军官学堂。人才不是天生的,都是培养出来的,有了新式的人才新政才能更好的推动,新军才有更强的战力一.”

冯秀若最喜欢看到的正是此时的杨格,即便是在黑夜中,她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中射出的目光饱含着希望和jī情,似乎是可以点燃的,会照亮这一片黑暗的希望和jī情。她还能觉出,身体并不算魁梧高大的杨格却宛如大山一般,能为万千官兵、万千移民以及更多的大清国百姓的依靠,也能为自己的依靠。在他身边,原本xìng情坚毅的冯秀若总觉得自己变回了柔弱的小女人,总想着将头依在他肩上,整个人都蜷缩进他怀里.¨这才是令女子倾心的大清国名将、当世冠军侯嘛!能有这样的夫婿,是冯秀若的福气。

不知不觉的,夜幕下的凉亭中,两个人靠得更近了,又在不知不觉中,依偎在了一起。

“.等有机会了,我一定带你到西洋,到美国去看一看,不是去看人家的白眼·而是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昂首tǐngxiōng的到西洋列国,让往日高高在上的洋人用尊敬的目光看着们,让他们最好的礼仪来迎接咱们。只是·这一天恐怕要等很久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

冯秀若没有说话,她闭上眼睛,脸贴在他的xiōng膛上,听着咚咚的心跳和从xiōng腔中发出的浑厚的声音,如此,似乎他的梦想与自己会愈发的贴近·也成为自己的梦想一般。为了梦想,为了能够如此厮守在一起,三年五年算什么?十年二十年又算什么?即便一生如此,也是幸福。

梦想是梦想,现实是梦想总会被打断。

池边,木桥头,霜月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出了声:“嗯¨吭。爷,冯老大人、二位大人请爷和小姐回去用饭了。”

正厅上·几个老头子,还有从贤良寺回来的冯虎臣皆用带着笑意和几分戏谑的眼神看着“借故潜逃”和“忘了时辰”的青年男女,冯秀若原本就是脸红红的羞怯不堪·此时更受不得这种目光的打量,干脆低头躲道杨格的身后。

周馥笑道:“呵呵,两情缱绻,廉让兄可以放心把千金交托出去喽!”

杨宗瀚也赞了一句:“确是一对神仙眷侣呢!怪不得皇上都要金口赐婚了。”

冯义和mō着下巴处已见花白的短胡须,招手道:“等你们来都等得急了,才吩咐人去寻你们,快入席吧,杨格可是从正午到现在没有进食,空着肚子呢!”

最后一句话隐隐带着责备之意,当然是责备女儿的成分居多。女人嘛·当然要爱护男人的身体喽。

冯虎臣上前,拉了杨格到一旁,小声问:“致之,你没干啥坏事吧?”

杨格xiōng膛一tǐng,作出敢作敢当的姿态来,道:“干了。”

“你¨一”冯虎臣这才发现·自己的问话也好,威胁之意也罢,还有迟迟不见杨格就自己出京之事的答复而生出的不满,都不起作用了。对哟,再过五天,自己的妹妹就是杨家的人了,杨格刚才真干点坏事出来,只要不太出格,老大人都是会睁眼闭眼的。

“哥!”冯秀若察觉到异状,轻呼了一声,立时引得几个老家伙又笑了一阵。

悻悻然,冯虎臣瞪了妹妹一眼,提了声量对杨格说:“恩相说,这些天你就不必出府了,督办军务处衙门里如果有事就到你府上的办事房里会议。太后老佛爷那边估计会提前一天回鸾,届时由你陪同皇上去颐和园迎接鸾驾。”

杨格一听就知帝后达成了妥协,由自己陪同光绪去迎接慈禧回宫则有两层意思。第一是表明身为臣子的杨某人对太后老佛爷还是尊崇的;第二则是在皇帝身边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以防万一。至于最近两天不出府的劝谕也有道理的,荣禄和后党煽动起旗人们存心寻恤滋事,要完全的偃旗息鼓需要的时间远比煽动起来的时间为多,在确保京师市面稳定的前提下,杨某人还是少lù面为好。

吃过显得太迟的晚饭,看过被李鸿章删减得只余三十桌的宴席请客名单,杨格有些发愣。杨家的面子倒也算了,单说冯家的面子,恐怕不止三十张八仙桌上那一百二十位宾客及家眷吧?

冯义和看出杨格心思,微微摇头时以目示意。

杨格已经想明白了,关要的人到了就行,请客规模太大,北洋、帝党参与的人太多,都会令皇帝和太后生出不必要的担心来,何苦呢?看看个名单,北洋宾客只有区区八人,第三旅军官中只有团级以上九人参与,倒是王公贝勒们占据了八十余席,这也算是显赫之极,算是京师特s

256 【宪兵的队列】

..256

夏历的乙未年(1895年)闰五月,中秋节是西历的10月6日。

天公不作美,凌晨四时许就秋雨淅沥、西风微拂,透出十月的凉意来。安定门外地坛一带的第三旅营地有了动静,各连炊事班开始生火造饭;五时整,铜哨声四起,制式尚未完全统一,略显凌乱的帆布营帐群中窜出一个个黑影,在初露的天光下分连列队,连长、连文书简短训话,再次申明阅兵意义之后,吃早饭,整理营帐、装备。

六时一刻,安定门开启,一队二十名戴着白色袖章的“宪兵”跑步而出,分列城门和护城河的安定桥头。第三旅参与阅兵的五千八百多名官兵以编制序列排成三个团级方阵,十个营级方阵,三十二个连级方阵,整齐列队,军旗尽卷,人马无声。

六时三刻,皇城南的午门处响起一声号炮,队列前展开了三面大旗,分别是黄底青龙旗、十五星陆军旗和象征着以往战绩的老武毅军貔貅旗。旅指参谋们骑马向各营传令——“以编制序列,连四路纵队,顺序进城,服从交通勤务号令,参阅各部务必保持肃静!”

旅部连为全旅先导率先踏上安定桥,以军官、军士为主的旅部连将保持行军节奏,随时出列增强沿途的交通勤务哨,保证全旅以次序、整然的形态到达东单调整点。紧接着为精选出来的、在三面大旗引导下的骑兵连,战马毛色分为白、靑、黄、枣红四色,此时呈连纵队行进时为四条并行的色线,到达东单调整点后,将呈四个独立的班横队小方阵,改为全旅先导受阅。各部以步兵七团、步兵八团、混成第九团、炮兵集群(含混成团炮兵)序列顺序过桥,开进城内。

与此同时,辎重、骑兵分队沿护城河向西,到达德胜桥北后设立行军大休息点,另有工兵分兵径直开向圆明园废墟旁六里处建立新的宿营地。

七时半,旅部连到达东长安街口,冒着越来越密的细细秋雨,以简短、低沉的口令指挥陆续开到各部列队。不多时,从东长安街口到循郡王府门口,半条街都是被细雨浇湿后变为深青色的军队长龙。

雨中,越来越多的京城百姓开始出门营生,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大清国要阅兵也好,太后昨日回鸾也罢,跟自己毫无关系,该干嘛还得干嘛去!总有机灵一些的买卖人趁机向军队兜售吃食一类的东西,却被无声的拒绝或者被巡捕营的兵丁们喝开。

也有闲极无聊之人会打开户门,端一把椅子出来在门头下翘起二郎腿坐了,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这些傻当兵的。老天爷在下雨啊,这些当兵的像一根根木头杵在那里干啥呐?搞不懂,有病呢!说他们傻当兵的还真不错,一个个都傻得不知道往人家户的门头或者屋檐下,躲躲雨再说。你调侃你的,人家站在街上依旧淋雨,理都不理你。慢慢的,无聊调侃的人闭了嘴,有人还从家里拿出斗笠、蓑衣、油纸伞之类的东西,没用!人家就喜欢闭严了嘴巴站在街上淋雨!好歹不识,啥玩意儿呐?!此时,总有肩膀上有星星的官长出来道谢一声,客气的拒绝了雨具。

还有确实在偷偷的、或半遮半掩的、或公开的,却都是认真打量军队的人,这部分人大多是旗人。旗人们都认得新式军服,知道这支占住了半条街的军队是杨某人的麾下。杨某人是谁啊?咱旗人的仇敌!有他在,旗人的江山就危险喽!这话此时不能说,说了指不定这些当兵的就要发作。杨格敢在朝堂上拳打亲王,谁敢保证这些当兵的就不会在京师地面上打旗人呐?看看那些当兵的、当官的都站在雨里,目视前方,默不作声,任凭雨水从湿透了的蟠龙帽徽圆筒军帽上流下,连眼皮似乎都不带眨.......任谁都禁不住有些震撼,就算在内心里诅咒过这支军队和这支军队的统帅,也不得不承认,这新军比禁卫军,比京城防军、巡捕营,比京营八旗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真要以卵击石?犯不着!…,

看嘛,很明显的对比就在眼前,那些维持交通秩序的巡捕营兵丁们,都畏缩着头颈,闪到街边的屋檐下躲雨,最多在占道过多的马拉大车经过街口时伸长脖子吆喝两句而已。

大清国的文人们喜欢讲究一个精气神,就这三个字,区别大喽!

还有就是婆婆大娘、姑娘媳妇儿以及孩童一类的,从窗户口,从门缝,或者大着胆子出门上街,对着沉默的深青色军人长龙指指点点,褒扬新军有强军风范者有之,嗤笑傻帽当兵的穿得像个二鬼子者有之,无知而不解而面呈疑惑状者恐怕为数最多。

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带着一支小小的马队蹓着小步从安定门方向过来,马背上的杨格面色肃然,向着一个个连纵队,一个个在低沉口令中向右看的官兵们频频举手致礼。密密的细雨挡不住阅兵,挡不住第三旅,当然也挡不住第一军参谋官。

没有甲午战争期间的献俘大典,可以,老子就用阅兵大典来展示新式军队的力量!雨,是老天爷安排的托儿,雨中的军队展现出来的纪律性才更能震慑人心,只有震慑,才会引发更多的思考,只有思考了,麻木的国人才能从麻木中走出来。在杨格的心里,此次阅兵的意义不仅仅是展示军威震慑洋人,震慑后党,更主要的是震动国人。

小小的马队从北向南,在东长安借口蹓了一小圈,午门内响起了又一声号炮。这是皇帝已经从西苑摆驾到紫禁城的信号。

宋占标下令:“各部,检查枪支,确保膛内无弹!”

“哗啦啦”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各排军官依次检查拉开的枪膛。实际上第三旅在从小站出发时就没有配发子弹,参加受阅的各部会在受阅完毕之后的新营地领取弹药。此时检查一遍,乃是确保安全之举,免得在辽东跟倭鬼子打红眼了的弟兄们万一忍不住,经过观礼台时朝小鬼子的使节开上一枪,那事儿就闹大了。

因为慈禧提前一天回宫,阅兵的时间也就提前了一个时辰。按照变更后的计划,光绪在八时三刻奉慈禧登上城楼,接受观礼百官的见礼。之后,全军先导骑兵连就将在第三声炮响中整队出发。在此之前,第一军参谋官需要赶到金水桥的观礼台前,以指挥官的身份下令开炮。心中满意的杨格与宋占标、滕毓藻低语几句后,向**疾驰而去。

长达六十多丈观礼台上是黑色布伞、红色油纸伞的天下,整个观礼台分为左右两个区域,左边区域稍小,用于接待各国使节和陪同的总理衙门官员们;右边则满是在京王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们。

杨格驰马通过金水桥,二十一名宪兵就呈一字横队上前,以中央军官为基准,向左右转,齐步走,次序增加十步的距离立定。再齐齐转身面向大街,快速在枪口处系上一条红色或者绿色的小旗。而后,带队军官一声令下,二十名宪兵以举枪立正式,右手在军服皮带位置托起枪托,左手在胸口第二颗铜扣处握住枪机拉柄后侧,以人体中线为标准保持步枪的直立。

二十一人的行动,引起观礼台上一阵小小的骚动。列强的武官们能从21名被称为军执法队,又称为宪兵的清国士兵的动作、军姿中看出些许端倪来。

军事技术和战术总是相辅相成的,分列式阅兵在这个年代的世界各国陆军中还比较鲜见,而线性战术在军官们的头脑中又分外的根深蒂固时,21名宪兵在普通队列操法的运用技术上造成的实际效果,落到各国武官眼中的效果不太相同。…,

德国、日本武官或者深入研究过清国第一军的条令操典,或者在战场上交了高昂的学费,深知实战中线性战术已经被淘汰,武毅先锋军或者说第一军的散兵线步兵战术和炮兵曲射轰击、掩护,二者的协同,具有强大的威力。

俄国、法国武官以及俄军、法军的战术思想总是互相影响,结果往往也趋于一致。法军有拿破仑时代的辉煌记忆,俄军有苏沃洛夫公爵元帅创造出的炮兵轰击,步兵齐射和白刃攻击的三位一体战法,在昔日对波兰、瑞典和土耳其的战争中无往不利。在他们看来,火炮技术的发展无非是让炮火更猛烈了,步枪技术的发展是让齐射更有效力了,集团式白刃攻击才是击破敌军的最后也是最有效手段。

美国人还醉心于对印第安部落的“散兵式”作战中,此散兵式的意思不是作战队形,而是作战单位没有采用集约指挥法,乃是分散的,各自为政的,最大作战编制单位为团级的,以屠杀印第安人和欺负墨西哥人为主要目标的战斗形式。很快的,美国人逐渐生出的“控制美洲”的野心会让美**队遭遇实战的教训,此时,却言之过早;此时,美国武官还惊讶于21名清国士兵就能创造出一种无形的气势来,震动全场。

英国人在殖民地陆军镇压土著的使用过程中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却没有一场以强对强的战争或者战役经验,故而,威灵顿时代的陆军观念依然有效,却又与法国人提倡的集团化刺刀突击不同,占有绝对制海权的英国人更喜欢在自己选择的地方,积累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火力压倒对手。可悲的是,这个坏习惯在令英国人尝到苦果时,却被“幡然悔悟”的法国人学去了一部分。也是当然,这是后话。

1895年10月,世界列强的驻大清国武官们,注定会被一场华丽的、雄壮的阅兵式搞得头昏脑胀,鲜有头脑清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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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蛋糕变铁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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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前,负责城楼警戒的一等侍卫荣和给杨格打了个手势。

杨格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给一名蓝翎侍卫,跟随荣和走到一旁,摸出怀表看了看,指了指宫中。

“老佛爷在东暖阁召那桐训斥,皇上去过两次了还没能请动鸾驾,致之,恐怕要稍微延迟发炮号了。”见杨格的腮帮子鼓动了几下,荣和猜到他肯定在心中骂了娘,大不敬没出口就不是大不敬。想想也是,第三旅近六千官兵在密密的秋雨中列队等候号令;步军统领衙门的防捕各营五千人集中到安定门、德胜门、天安门几处,还在大街上拉起了警戒人墙;亲军在午门,在城楼上也得淋雨,侍卫们也一个个等得焦急,就别说那些观礼的洋人和官员们了。“要不,我再派人去催一催?”

“算了,催也没用,老佛爷事儿忙嘛,迟一会儿来更能体现出圣母皇太后的威仪。”

揶揄的话意遮掩不住,荣和瞪了杨格一眼,左右看看侍卫们隔得远,最近处的都是些辽东回来的功勋侍卫,即便听了杨格这句话也无甚大碍。作为皇帝的侍卫,在帝后相争如此激烈的当口上,不可能还对圣母皇太后老佛爷有多少好感,只不过是国家体制和宫中规矩使然,还得跪拜并口称“奴才效忠老佛爷”之类言不对心的话罢了。

“前些日子皇上召见五品京堂康有为,说了些啥?”

别人问,荣和打死也不会说,杨格问,他略一犹豫就回道:“圣上问康某,如何无碍贯彻新政?康某答曰·以小官代替权臣,杀一批大官即可。圣上似乎有些动心,又问康某,《时务日报》提到英国之强在于君主立宪·可用于大清否?康某答曰,大清国派遣王公大臣出洋考察,理应以国体、国情考论为先,行君主立宪乃是英、日两国在君弱臣强时不得已为之,今圣上英明睿智,天纵明君与大清,岂能囿于立宪之体制?圣上“

杨格摆手止住荣和的说话·他心里已经清楚了,恭王奕说的很对,康某人乃是投机心性过重之人,决计用不得!

“赓五兄,以后圣上若要召见康某,你可否速派人禀报恭王?”

“耶?”荣和一愣,康有为不是杨格推荐给翁中堂的吗?所说的话也正是为皇帝着想,为推行新政着想的。杀一批人·震慑那些后党守旧势力,以新锐如杨格这般的人才取代昏聩老臣掌握军政,集权于中央·于皇帝手中,怎么就不对了?听杨格的话意,似乎在提防那个康有为了。

“倘若杀人就能解决问题,朝廷又何须在停罢科举之后再行特科?”杨格手指自己的胸膛说:“国人这里没有变,杀了一批守旧者,新的守旧者又会出现,今日的革新者,很快就会沦为明日的守旧者。这么说吧,国家,国家中存在的守旧势力或者革新力量·都犹如一棵大树,树冠有多广,树根就有多宽;树冠有多高,树根就有多深。秋风扫落叶,春风吹又生,对树大根深的守旧力量·斩枝叶而不计根本之法岂能解决问题?只能导致天下大乱!进呈如此荒谬之论者,当诛!”

…,

一番说理简洁而直白,荣和一听就懂了大半,略一深思后颇以为然的连连点头道:“致之,你见事总是那么明白,我懂了,皇上不能再听到此等小人谗言。”

“万岁!”一阵呼声从午门传到天安门。

杨格、荣和各自归位,观礼台左右的人群也闻声骚动起来,又在黄罗伞出现在城楼上时安静下来,随即,大清国的臣民们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和皇太后跪伏行礼,山呼万岁,即便地上满是积水也毫不犹豫;列强的外交使节们当然会在此“公众场合”表示对大清帝国统治者们的敬意,至于他们在摘帽鞠躬时是否勾画着对大清帝国这块大蛋糕下手的阴谋?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城楼上,光绪侧身一手托着慈禧的左胳膊,一手向城楼下立正候命的杨格打了个手势,也以这个手势回应了臣民和使节们的致礼。

杨格不打算去搞什么指挥官向皇帝立正报告的套路,径直向荣和挥动手臂,荣和以及侍卫们把“发炮”的口令传进午门外的三门老式前膛炮放列地,当即,一门前膛炮轰鸣出声。其他两门,则是因为前膛炮实在老旧,担心一门火炮万一哑火而耽误事儿,作为待命、预备之用。

东长安街的远处,街道南边看热阄的京城百姓发出一阵浪潮般的呼啸声,惹得城楼上、观礼台上的人们纷纷引颈看去,更有不少人拿出单筒望远镜看向东面。

呼啸声真如浪潮一般,一浪一浪的由远而近,渐渐的,呼啸声中可以听到清脆而有节奏的“得得”声,那是战马的铁掌敲击在大清国最好的一条青砖(石)街道路面上的声音。

不多时,164名骑兵组成的先导连出现在视野中,三面大旗在细雨中紧紧的裹在旗杆上无法招展开来,确乎失去了许多的气势。但是,当金水桥南第名白袖章标兵晃动枪上的信号旗时,策马行在最前面的贾芳久抽出马刀朝着城楼方向喝令致礼,160把寒光闪闪的马刀同时出鞘,齐齐致以马背撇刀礼。不变的动作,不变的军服颜色,不变的刀光,白色、黄色、青色、枣红色的马队呈四个小方队,以整肃军容和威严的气度,整齐的、缓缓的“得得”前进。

马队尚未行过金水桥中线,观礼台上的人群更严重的躁动起来,其中不少目力尚佳或者用了“千里镜”的大清官员们认出来了,到行在步兵阵列最前面的,赫然是前些日子替南河沿杨宅把门、收拜帖的那个凌连长。

白袖章标兵再次高举手中的步枪,“嚓嚓”有力的脚步声中,凌厉高声下达口令:“向右——看!正步——-走!敬礼!”

浑身湿透的170名官兵在号令声中朝右看向观礼台前方那匹白马和马背上深青色的身影,步变正步,以更具威势的步伐滚滚向前,手上动作干脆利落整齐有力,“啪啪啪”三声脆响,肩枪变挺枪,枪头明晃晃的刺刀斜斜指向前方天空,似乎就放在前排弟兄的后脑勺上一般。

一个连方队接着一个连方队,步兵组成的深青色洪流滚滚向前,嚓嚓的脚步声压倒了偌大的京师城内外所有的声音甚至于牵动目睹雄壮军容的人们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心脏似乎也跟着“嚓嚓”声而跳动。

稳稳的坐在马背上,杨格的视线高度还不及观礼台的最低处,但是他能够在举手向官兵们致礼的同时,感受到每一个官兵投射而来的灼灼目光。身在队列之外的感觉很奇特,有掌握强军的满足感,有没能在队列中与弟兄们一起感受雄壮、慷慨、昂扬气势的遗憾。魂啊,杨某人是弟兄们的魂弟兄们又何尝不是杨某人的魂?!…,

此时身在队列中的战士,在世人惊讶、佩服的目光注视下,往往能感觉出自己的强大体会到自己的强大取决于团体的力量,而团体的力量至高至强、不可战胜!受阅,不仅仅是摆排场展示军威,也是官兵们在精神上、意识上、意志上的一次洗礼。

洗礼过后,脱胎换骨,军魂灿灿。

这就是东方古老帝国的新式军队、最精锐的军队。他们没有华美的服饰却军容严整、军纪严明,他们的体格不算高大强健却步调一致、气势非凡,他们诞生于一个落后的国度却装备精良、战功赫赫,他们在雨中久候而浑身湿透却士气高昂、一往无前.¨放眼世界,最强的陆军师、旅级部队也无过如此了!

观礼台上,各国武官纷纷抛开雨伞,举手致礼,目光迎着一个方阵一个方阵来,有送走一个方阵又一个方阵去。无论是严谨务实的德国军人,还是有些骄傲自大的俄国军官或者是号称日不落帝国的、最有绅士风度的英国军官,都似乎在这一刻明白了最少一点——如果满清中国当真完成三十万新军的编练计划,东方古老的帝国必将焕发出新的活力来。届时的远东格局,就不是列强说了算,凡事都需问问还拖着可笑辫子的中国人的意见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列强眼中的大蛋糕,似乎已经变成大石头、大铁锤!

同样是在观礼台上,阵容庞大、人数众多的大清国王公重臣们,目睹雄师滚滚而过,这才闹明白为何杨某人会嚣张到在朝堂拳打亲王,才明白皇帝背后的依仗之强,远远超乎之前的想象!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让众人俱皆生出一个念头来——皇太后回京又能如何?昨日才提振起来的斗志似乎被渐渐远去的一块块铁板般的步兵方阵给带走了,磨灭了,不留一丝一毫。

震惊、沮丧之余,也有人总算想起来,第三旅终归是大清国的军队,自己也终归是大清国的王公重臣,当为如此雄师击节赞叹!

抱病前来观礼的恭亲王奕却是老眼昏花又加泪眼朦胧,频频擦拭双目却越发的看不清楚了,只能不断的问左右:“还有没有?六千大军啊,没过完吧?”

金碧辉煌、气势雄伟的天安门城楼上,光绪依然孝顺的托着老佛爷的左胳膊,却感觉那条胳膊颤抖得厉害,仔细一体会,不仅仅是老佛爷皇爸爸在颤抖,自己不也正激动得无法抑制全身的抖动吗?

“赏!赏!”颤抖着声音,光绪向左右大喊:“传旨下去,今晚赐宴第三旅,官兵具皆赏银二两!”

蹄声得得,轮辋碌碌,在24名马夫带着96匹健马的拖曳下,24门德国克虏伯造75火炮呈两列纵队次序而过,炮长和两名炮手坐在火炮副车上,扭转身体向右看,举手致礼。更多的炮手则如步兵一般排成连方阵,挺着上了刺刀的马枪,跟随火炮方阵齐步前进。

一个混成旅配备两个营24门新式火炮,这是第一军,也是大清国正在整编的各军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好家当、最强阵容了一

259 【慈禧下血本】

259

“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最后一个方阵行过不久,街边的、观礼台上的、路口的、金水桥两侧的、**内的大清**民俱都向着城楼上的“国家象征”,“大清国从刚刚战败走向强盛的希望”,“三万万六千万国人的皇帝”跪伏山呼。

在被儒家理学道德观麻痹得难以自拔的国人心目中,大清国的好都是皇帝造就的,天恩浩荡!大清国的歹则是奸臣们作的孽,皇帝迟早会要了奸臣们的脑袋!老实到麻木的国人在刚刚经历过一场荡涤心灵的洗礼之后,最先想到的不是军队本身,更不是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年轻将领,而是感谢大清国的皇帝为大清国带来了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起,大清国就可以不受洋人的窝囊气了,大清国又是真正的天朝上国了,大清国的皇帝真个是中兴明君了。

光绪略显消瘦的小脸上充溢着红光,此时的他已经在不自觉间放开了搀扶太后老佛爷的手,双手频频向城楼下山呼万岁的臣民们挥舞,眉宇之间满是难以压抑的自得和洋洋喜气,却依旧保留了几分皇帝应该保留的矜持之态。

阅兵,打压后党、震慑洋人,如今更收取了京城百姓的民心,一举数得的大好事儿,杨格办得漂亮,漂亮得远远超乎了皇帝的想象!不可否认,今天的皇帝总算见识了“何为强军”!平时,在西苑紫光阁前演武的作为,在大军滚滚而过,气势如虹之际,真如小儿玩戏一般。嗯.......得空要好生向杨格讨问治军之道,以便他日御驾亲征时挥斥万军、克敌制胜。

兴许是阅兵留给国人的震撼太大,其后的南河沿宅子的喜事儿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倒是越来越多的京城百姓在错失观看阅兵之后,又得知大军在德胜门外休息,便纷纷自发的涌向德胜门,挤出城去看个仔细。各种各样的传说也随之在全城流传,什么第一军的大兵不会眨眼睛啊,什么第三旅足足有三万精锐啊,什么第三旅以前在辽东如何痛揍倭鬼子的啊.......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反正,新军,也就是大清帝国国防军第一军第二师第三旅,被人们越传越神,几乎如天兵天将一般了。

因为预计到阅兵会造成交通影响,杨冯两家的亲事免了迎亲、送亲的俗套,等杨格、冯义和从德胜门外回来,门口的吹鼓手们就锣鼓喧天的闹腾起来,数目有限的宾客们也纷至沓来,无一不是显赫之极的人物。

浑身湿透的杨格洗了一个热水澡,穿上一身干净的军服充作礼服,刚刚拾掇妥当,就听前院的喜曲声变了调子,又是一阵山呼万岁声。赶紧的,真像他娘的打仗一般,又匆匆赶到门口迎驾,恭恭敬敬的接了皇帝,和连带青黑之气却硬是挤出一丁点笑脸的皇太后,并不受皇帝待见的皇后、还有二位嫔妃......以及侍卫太监宫女一大群进府,安置在内院正厅的喜堂上端坐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赞礼官顺善就高呼道:“吉时已到!”

皇帝赐婚,在天地君亲师、忠孝仁义的纲常下,李鸿章作为杨格的恩师、冯义和作为泰山老丈人都得靠边儿站。

喜堂正中坐了老佛爷,左边是皇帝,右边是皇后叶赫那拉.静芬,后面还站了瑾妃他他拉.宁馨、香妃他他拉.瑞雪,噢,还有,皇后还牵了一个穿着杏黄团龙袍服,年约十来岁的小男孩,名曰爱新觉罗.载沣。载沣身后站着一位长身马脸略显富态,有顶戴花翎却身着总管太监服色中年人,此人就是李莲英了。…,

李鸿章、冯义和只能并排坐在喜堂的左首边,对面是恭王奕訢和庆王奕劻。

此时的婚礼,对结亲的两家人,对新郎官和新娘子来说,有点纯属折磨的意思,转移角度想一想,又是极大的荣宠。

随着顺善的唱礼,两位二品诰命夫人扶出一身大红喜服、头盖红罗帕的新娘子,与站在堂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杨格牵了一条红花绸带并肩跪了,然后麻木的跟随唱礼声向“破格恩宠”的太后老佛爷磕头三次,向“圣意亲眷”的皇帝磕头三次,又向“母仪垂范”的皇后磕头三次。这才开始拜天地,拜父母,对着拜。

拜完了,人家都是礼成了,可以进洞房挑盖头了,这一对儿还不成,得请赐婚的皇帝、皇后的旨意之后才行。

光绪乐呵呵的看了看面带急色的杨格,以眼神示意“稍安勿躁”,从身后的珍妃手里接过一卷黄色绸缎制成的文书,也就是“诰命”,递给赞礼官顺善。顺善高声道:“奉圣上谕,赐杨门冯氏秀若二品诰命文书,封诰二字,曰端、曰婉,按例秩比一品,特赏行走宫禁无阻!”

杨格夫妻有的趴下磕头,言称“谢主隆恩”,再由冯秀若双手接过诰命。

光绪道:“杨爱卿,你说说看,朕该当赏赐你什么为好呢?”

一时间,喜堂上鸦雀无声,众人俱都朝杨格递去羡慕的目光。据说只有22岁的杨某人如今都秩一品,实衔正二品了,看关外移民实边和整编新军的势头,不出三年恐怕就是实授头品顶戴,再往后走.......这是正常的推测,而此时皇帝如此说法,极大可能是皇帝今儿看了阅兵很是高兴,又要破格封赏杨格,来个喜上加喜了。

“臣蒙皇上、太后老佛爷恩宠有加,不敢再要赏赐。”杨格特意加了“老佛爷”在内,此时,他实在猜测不出慈禧的心思如何,只知道老佛爷不太高兴,从昨天到海淀迎驾到此时,老佛爷似乎就没兴趣与杨格说一句多的话。这……相当的不正常!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好,你不要,朕偏给!”光绪存心要在太后面前显示出皇帝的权威,起身走到杨格面前站定了,沉吟片刻后说道:“朕就破格赏你二等子爵并云骑尉世职。”

子爵,需要有一品官衔才能赏给,如今杨格是秩一品,一下子就越过实衔和三等子爵,真的是破格了。在这个爵位中,其实含金量最高的还是那个并字后面的“云骑尉世职”,世职就是世袭罔替,小杨、小小杨、小小小杨......只要大清国还在,即便没有了子爵的头衔,也还是云骑尉,每年能领到俸禄130两、米130斛。须知当年担任台湾巡抚,主持抗法保台的淮军名将刘铭传,现今也不过是一等子爵而已。

杨格又得磕头谢恩一次,当真有点磕头如捣蒜的味道了。

慈禧终于开口道:“皇帝破格加赏,哀家也得赏些东西才是。李安达。”

“老奴在。”李莲英应了一声,见慈禧抬手作势,忙向随从的小太监招手。两名小太监各自捧着红缎锦盒上前,李莲英似乎知道主子不想多话,乃对杨格拱手揖道:“杨爵爷,此乃老佛爷精心挑选出来的几件物什,请爵爷过目。”

杨格起身,伸手打开第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本金光灿烂,用薄薄的金片和细细的金线打造的一本书,封面上有镌刻精美的三个字——金刚经。翻开一页,全是镌刻在金片上的密密麻麻的经文。黄金算得贵重却不稀奇,可这镌刻的功夫,制作金片和金线的手艺,堪称精妙绝伦!…,

光绪在一旁微笑道:“皇爸爸真是舍得,把自个儿最喜欢的金刚经都赏给杨格了,可见器重、恩宠无比啊!”

近处的几位太后近臣王公因为被杨格挡住视线的关系,没有看清楚礼物是什么,此时听皇帝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一个个惊讶出声、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楚。这些人大多听说过或者看到过那本绝世经书,须知老佛爷名为佛爷,其实潜心向佛之心总被大清国的朝政琐事打断,手边经常放着的就是这本经书了。

杨格身为主人,当然要满足客人,乃接过锦盒转向堂上众位贵宾展示了一圈。此时的他就是配合着皇家演一出“褒奖功臣,收取人心”大戏的龙套小卒子,该当演好就得演好。不过,慈禧送经书的啥意思?为何要送如此贵重的经书给一个以武功跻身朝堂的,又与后党作对的新锐重臣?其中的含义,尚需细细琢磨。

随即,杨格又打开第二个锦盒,锦盒乃是檀木作底,内里还用檀木薄片分为四个格子,每个格子里装的东西皆不相同。

第一格里面装着几颗用深红色玛瑙雕刻的大枣,还带着翡翠雕成的枣叶,红的、绿的具皆宝光氤氲,雕工精美犹如真物;第二格里装着麻色黄玉雕成的桂圆,那麻色稀罕,别人选黄玉都要选精材,不带杂色的,偏生这桂圆所用黄玉却是带着细密的小褐点,精纯的黄玉好找,此等黄玉却很难看到,乃是奇材反选的典型;第三格里面是花生,这就是精纯黄玉的选材了,可精妙之处在于有一颗花生是剥了壳的,露出里面红衣花生粒来,还更精妙是那颗花生粒又被剥了一些红衣,剥处洁白,与那红色和花生壳的黄色相映成趣;第四格里就是莲子,为羊脂白玉做成,还用银丝连接成串,可作为手镯佩戴。

早生贵子,有意趣,更有选材之精妙和雕工之精美,与那金刚经一般,堪称宝物,价值难以估量。

杨格心道,这回慈禧是下了血本了!嗯,还得好生琢磨琢磨她究竟是何种心思?想归想,谢恩是必须的,还得恭恭敬敬、认认真真的带着冯秀若一起磕头。

“臣谢老佛爷隆恩厚赏,如此宝物,臣受之有愧,心怀惴惴,必当视作传家之宝珍之、重之!”

“起来吧,今儿是你大喜日子,哀家不过是表表心意,凑个闹热。你记着哀家的好,嗯,今后尽心帮衬着皇上多办几件漂亮的事儿出来就成,去吧,这时辰也耽搁了许久,莫要过了吉时。”

顺善瞅了瞅皇帝,见光绪回座示意了,才悠悠的拉长了声调道:“送入洞房呐!”前院的吹鼓手们又起劲的吹吹打打,随即,一连串的鞭炮声响起。

再向恩师、岳父磕头之后,杨格用红花绸带牵着改由玉秀和如意搀扶着的秀若,杨格回到东厢的正房,一屁股坐到雕花圆凳上,解开领口的风纪扣,松了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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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供文字

260【后甲午时代】

白中略微带着蓝色的光线投射到银幕上,天安门的城楼宏伟壮观,观礼台上人头攒动,一骑白马驰过金水桥......一个个骑兵、步兵、炮兵方阵源源而过。虽然因为技术手段限制,银幕上那些军人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甚至是一跳一跳的行动着,却已经能够充分反映出如今清国新式陆军的风貌。

“再放一遍。”川上操六将军的声音在前排响起,不多时,屋内的灯光又灭了,光线投射到银幕上幻化出天安门、金水桥、行进的军队。

这段经过剪辑后只有二十几分钟时长的影片,乃是从美国摄影师布鲁森手里花大价钱买下来的,川上将军已经看过不下十遍,此时更是一次又一次的下令重放,好让在场的所有“大日本帝国皇军精英们”看个实在。

清日战争,日本胜利了,完全达成了战前计划的第一目标——把朝鲜从清国藩属中剥离出来。第二目标是夺取台湾,却只实现了在台湾的部分特权;第三目标是占据辽东半岛和旅顺军港,在俄德法三国的干涉下功败垂成。

看起来,日本的海军、陆军在这场战争中赢得相当漂亮,获得的战利品和巨额赔款也令国民为之疯狂。在军方的刻意引导下,民众掀起了一阵又一阵“扩军”、“并韩”、“再战清国”的呼声,就连今年三月开始在某些地方出现的反战行为,也被国民们群体性的指责为“出卖天皇,出卖皇军”的叛国行为,极端的民众揪出那些人当众辱骂、殴打......这些状况,被日本文化界人士称为后甲午时代现象,或者又叫“日本的甲午战争后遗症”。

日军真的赢得了全胜?事实上,川上操六将军清清楚楚的知道,清国陆军还远远没有达到被击败的程度!看到银幕上的影像,川上的心情正如此时被光线映得一阵阵黑白交替的脸色一般。

庞大的,耗费了无数精力制定的征清计划,其实只完成了一半,执行了一半的计划足以令清国警醒起来,今后想要得到另一个类似“东学党骚乱”的机会,恐怕很难很难!

如今,天皇政府已经决定将赔款中的大部分用于扩充海军,巩固并拉大帝国海军相对清国海军的优势。对杨格和他的新式陆军,天皇和政府首脑们的意见是——将清国新式陆军限制在大陆上,引导其与庞大的俄国陆军碰撞。在此既定战略下,陆军的发展没有强力的资金和政策支持,似乎是被抛到了一个角落里静静的待着,与国民亢奋的情绪恰成对比。

不!陆军不能偃旗息鼓,乖乖的成为海军的跟班!陆军应该利用陆军的优势在“引导清国新式军队与俄军碰撞”的计划中起到决定性作用,并积极整军经武,竭力争取扩大陆军规模,以应对清国的“三十万新军”计划。

山县大将、大山大将就此达成了共识,具体工作就落实到了川上将军和他的一群帝国陆军精英身上。

影片放映完毕,屋内又一次陷入黑暗,“卡达”一声,有人拉亮了电灯。

“诸君。”川上操六起身的同时以手示意,一名少佐拉开了另一面墙上的幕布,现出一张大型的东北亚地图。川上操六又示意起立的军官们坐下后,看了一眼地图,转向众人高声说道:“一场新的战争即将揭幕,对在座的诸君来说,这一场战争虽然无需帝国万千英勇男儿浴血沙场,却是诸君必须亲身参与其中实现大日本帝国利益的战争。那些征清一战没有拿回来的战利品,川上将与诸君一起努力拿回来。面前,陆军战略情报部门已经拿出四个相关方案,请福岛君为诸位一一解说。”…,

面容精悍、目光锐利的福岛安正霍然起身,大步走到地图前向川上操六立正致礼后,手指地图上的辽东半岛根端部分道:“抚西的煤、本溪的铁,是帝国八幡制铁所必须的资源,帝国无法通过外交和商业手段得到,只能通过我们的努力曲折获得。”接着,福岛安正陆军大佐的手又指向朝鲜,朗声说道:“帝国付出数万男儿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朝鲜,必须为帝国所有,目前,虽然帝国已经控制了朝鲜国政府,但是俄国人也在积极争取反日政治力量的联合。在资源上,我们要从清国获得,在朝鲜的归属上,我们要与俄国人斗争。对大日本帝国现今的状况来说,无法同时面对两个强敌,那么,就只能设法让两个强敌先行厮杀一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略停顿了片刻,福岛安正调匀气息后又说:“俄国强硬要求清国给予在关外三将军辖地的筑路权和租借旅顺军港、大连民用港口。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为实现引导清俄两国互斗的目标,我们的计划分为四个部分,彼此相辅相成,由川上将军阁下统一指挥实施。”

“大亚洲策,分为五个主要方面。第一,立即由政府饬令停止国内关于‘国民战争’的宣传,限制仇清言论,外交方面积极修复日清关系,官方和民间携手促进两国文化交流;第二,由玄洋社负责对复汉主义、民主民族革命思潮的帮助和引导,激化清国民族和社会矛盾;第三,在清国两广、两江、闽浙、湖广、直隶等地加大民间商业投资,培植亲日势力,邀请清国学生留学日本并给予一定经济支持;第四,宣扬以人种论为基础的黄种人东亚,黄种人亚洲思想,从文化、思想层面影响清国人,达到使其仇视白种人、特别是俄国人的目的;第五,宣扬清日联邦思想,诱惑、拉拢在当前清国中层以上的政治人物和文化、学界人士。大亚洲计划的根本宗旨就是在思想上同化清国人,在文化上融合清国人,在经济、政治上控制清国政府。”

在座军官都是整个对清情报收集、分析,和对清战略制定的参谋人员或者是重要的执行者,听到福岛安正如此勾画四大计划的大亚洲就如此详尽,可见政府和陆军已经酝酿出一个庞大的、精密的、完整的对清“软战争”方略,在座诸人都能在这个大方略中施展才华、报效天皇了。由此,与会人员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菊子计划原本是大亚洲策的重要组成部分,鉴于清国新锐将领杨格的崛起,在提前实施菊子计划的同时,也将此计划提高到一个等同于大亚洲计划的地位。诸君方才看到的,帝国陆军在辽东遭遇的,就是杨格的部队。没有杨格的清国军队是没有灵魂的,不堪一击的!目前的菊子计划,就是一个针对杨格本人的,布局浩大而周密的计划。目前,菊子已经在清国完成了最后的适应性训练,参与计划的陆军情报单位和玄洋社已经找准了切入点,相信在一年之内,菊子就能够很自然的接近杨格身边,接近清国新式陆军的核心。荒尾君,不如由你来解说菊子计划?”

坐在后排的荒尾精带着些许矜持的微笑起身,向川上和福岛鞠躬后,说道:“清国新式军队严重缺乏军医,清国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西医诊疗体系,这就是我们的切入点。具体的情况,请诸君恕荒尾不能透露。”…,

福岛安正大佐等荒尾精就座后,微微点头表示对荒尾精“保密”行为的理解,又道:“第三个计划是在清国的关外三将军辖地、俄国远东滨海地区清人聚居地实施更大规模的渗透,勘察关外矿藏、投资工矿和商业、挑拨清俄国民之间的矛盾、阻扰俄人筑路工程,重点侦察清国在关外诸军的布防、调动、训练,和各部将领的情况。渗透人选,有一部分是从韩人中选择,大部分是在当地发展。第四个计划是向清国政府透露大日本帝国可以为其编练禁卫军提供军事技术指导、武器装备支持的信息,激化其守旧势力和革新势力之间的矛盾,分化清国的总体力量......”

荒尾精起立道:“大佐阁下,卑职认为第四个计划应当暂缓实行,以免万一出现疏漏而被杨格察觉,对菊子计划的展开实施颇为不利。方才,大佐阁下也说到,没有杨格的清国新式军队不堪一击,卑职可否据此推论,没有杨格主导的清国丁卯新政也必将半途而废呢?菊子的任务是接近杨格,利用杨格,如若不能达此目标就除掉此人。故而,卑职认为菊子计划其实就是大亚洲计划中最关键的一个环节,还望阁下在全盘考虑中予以关照。”

川上操六无视了福岛安正投来的征询目光,凝思了片刻,朗声说道:“荒尾君的建议非常合理,应予采纳。”

福岛安正有些郁闷,在他的谍报生涯和意识中,从来不会带着一丝侥幸心理,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他不相信玄洋社和前番陆军情报收集得到的结论——杨格好色!分析过杨格在辽东指挥的几场战斗、战役之后,福岛安正作出了最坚定的判断,杨格,是一个意志力极为坚强,行事极有计划和目的性,不会轻易被其他力量所影响和左右的人。

由此可以说,杨格在辽东取得的胜利不是侥幸,而是必然!

对付杨格,菊子计划未必奏效。原本,菊子计划针对的不是清国军人,而是那些王公贵族和高级官僚们,对付杨格的意志和精神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而且未必奏效,对付别人则是投入小,效率高。

川上操六将军已经表示出对菊子计划的支持之意,福岛安正大佐也只能默认了,却未必代表他要放弃四号计划而去依赖菊子。

..

261 【两所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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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美童生,在上海约翰书院(圣约翰大学前身)担任主讲多年的唐国安怎么也想不到,跟随盛道台在南河沿的子爵府走了一遭之后,自己的脑袋上就有六品学正、京师大学堂筹备总办的帽子,还兼着第一军军学部科员的差使。.

一切都好像是在梦中一样,遭际是那么的令人难以置信,朦朦胧胧的、恍恍惚惚的,似乎不那么实在,可仔细一想,事实就是如此!在南河沿子爵府中不过待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黄缎子的圣旨就下来了。六品官员,即便是正式委任的六品官员最多能看到吏部的委扎子,决计见不着黄缎子的圣旨啊!

这些,都是表面的东西,所以令唐国安觉得有些不实在,不敢相信。可是,子爵杨大人的一席话,言犹在耳,字字句句的格外清晰。

“中国亟待建立一个从幼儿启蒙到大学堂的教育体系,在此基础上,还应该在教育体系、学位认证方面尽量的与欧美国家接龙。蒸汽舰船时代已经让整个世界,特别是东西方文明的距离不再遥不可及,而是伸手可触。在当今中国全面落后于世界列强的此时,没有的别的路,只有学习列强,在各个方面与世界加强交流,融入世界体系,才有可能从世界体系之中汲取营养壮大自身,才有可能在壮大自身的前提下试图改变世界体系的规则,引领整个世界。”

建大学堂,建高等师范学堂,建专科学堂一.六品学正自己个儿就可以做主,缺钱?径直打电报到芦台的第一军司令部军政部经理处讨要即可,何况,自己兜里还揣着杨大人私相授受的40万两银票。

40万两啊!足以在京师的德胜门外西北角的那个曾经驻扎过光荣的第三旅的地方·建起一座当今大清国设施最好、条件最佳的大学堂了,至于师资嘛,那就要看唐某人自己的本事了!约翰书院,美国的同学、老师·这些就是资源!

三十五岁的唐国安乃是广东人,第二批留美童生之一,美国耶鲁大学法律系肄业,之所以是肄业而非毕业获得学位,完全是因为满清中国政府中止了留美童生计划使然。

看到美国和大清国的迥然差异,唐国安深深的体会到,差异在于教育·要把一个传统的、封闭的、封建的教育体系改变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开放的、开明进步的教育体系,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做到!可是,又不能不为此去奋斗!国,是自己的国,家,是自己的家,爱于不爱不在于从国家得到多少,而在于付出多少!可惜·这些想法是不会被以前的那些大清国官员们得悉、接受甚至支持的,不得已之下,唐国安只能寄身于上海梵王渡的约翰书院·以教书育人向自己的祖国尽到一份绵薄之

今天,付出的机会来到了,不,准确的说,是一份努力可以得到十分、百分效果的机会来到了!不管给以这个机会的那位子爵爷是多么的年轻,不管子爵爷在坊间传言中是“目不识丁”的武人出身一.真是吗?说这话的人统统的可以去蹈海自尽以谢罪了!

唐国安决计不相信杨大人目不识丁,对中国教育的发展方向和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杨大人比唐某人看得更清楚!试问,一个目不识丁的武夫能做到吗?如此,从踏出杨府的那一刻起·唐国安就下定了毕生追随、效力鞍马于杨格的决心。非常

送走客人的杨格分外兴奋,他浑然不觉自己又小小的改变了一次历史,把前世清华大学堂的创办人挪移到京师大学堂筹备总办的位置上。即便他那颗除了军事没有太多别的东西的小脑袋瓜能够想起“唐国安”三个字的意义何在,那又如何呢?此等人才不用可惜喽!

“笃笃。”杨府二进院子办事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开了,冯秀若端着一杯新茶进了门,在某人直愣愣的目光注视下把新沏的茶水放在书案上·又将已经发白的茶水收起。

“若¨这些事,让别人做就行了。”

若,这是两人在私下里的爱称,这些天来一¨反正,听到这个字眼儿,冯秀若的脸腾地就红起来,端着茶盘匆匆向外走,又听背后那个冤家恬不知耻的说:“等会儿,陪陪我嘛,这一会儿工夫就见了三拨人,累得慌。”

“报告!”门口,新任副官郑邦彦捧着一个盒子立正敬礼,见夫人也在,略略一愣,随即就高声道:“师长,夫人,第一师野战医院院长郑士良求见!”

敢情三百年是一家啊,这么急匆匆的赶来报告,甚至撞破了师长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好心情,你,没见着夫人在吗?!你,不知道新婚伊始、如胶似漆的啥意思吗?

“哦,快请。”

郑邦彦丢下手里的盒子飞快的溜掉,前任王昌担任第三旅司令部的作战主任参谋,当然要开到陕甘去平乱了。郑某人嘛,王家堡一战挨了重臼炮炮弹而导致听力受损严重,调理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失去了进入武备学堂德文班的机会,好不容易争取到军参谋官副官一职一.其实,是参谋官点名要郑某人担任副官的。

冯秀若离去,打开盒子,立时知道这盒子是谁送来的了。

盒子里是一套军礼服,少将军衔的军礼服。哼哼,杨某人大婚都十几天了才送到,未免缺乏了那么一点点的诚意啊。

郑士良身穿花呢西服,带着一顶乳白色的礼帽式的凉帽,在门口脱帽致礼后,径直奔到杨格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道:“杨参谋官,军医院的人手凑齐了,我,我应该算是第一军的人了吧?参谋官您给下道手令,明天我就去教导总队报到。“

‘安臣,莫着急,你的事情还没说清楚没办妥。在天津开医学院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话,杨格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出去看了看,又走到窗户边,回头道:“那三万两银子送到孙文先生手里了?”

郑士良当然清楚,后一个问题才是需要首先回答的,伸手入怀从西服的内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杨格道:“已经送到,这是孙先生给您的亲笔信。”

杨格看了看封口,又仔细看了看信封,确定没有人拆开看过之后,才撕开封口抽出信纸浏览起来。三万两银子终究是会回来的,是以革命党在第一军某人手中私自购买军械的形式。这,是杨格在职务范围之内能够帮助南方革命党造出声势的唯一办法了。至于革命党起义能否成功?万一失败会付出多大代价?跟杨某人有关系吗?没有!杨某人需要的是一次次的起义给国人造成的一次次震动,大大小小的积累起来其威力丝毫不亚于阅兵。

孙某在信中极尽溢美之词和有些不恰当的“希望”。杨格看得暗暗发笑,却是不露声色的拿着信纸向郑士良扬了扬,郑士良会意划燃火柴点了、燃尽,这世间就从未发生过此事。

“参谋官,浸信会在上海的西医院董事会愿意出资四十万两,在天津创办医学院和附属医院,他们拟派出十一位有经验的内、外科医生和护士到天津来协助教学,愿意为军队培养医疗人才,条件有二,第一是军队必须保障选拨入学者宗教信仰的自由;第二是军队和朝廷不得干涉医学院和附属医院的教学、管理。”

“噢¨一”杨格有些吃惊,问道:“真有这么好的事儿?”

“确实如此。”

“浸信会挺有钱的嘛!”杨格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带着揶揄的心态感叹了一句后正色道:“安臣兄,你仔细想想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参谋官过虑了。”郑士良解释道:“浸信会就是想推广西医,建立医学院和附属医院也能牟利,还能取得军方和朝廷的信任,为今后浸信会在大清国的传教打下基础。从教会方面来看,其动机应该可以理解从创办者的牟利角度来看,也完全说得过去。毕竟,他们可以在学费、诊疗费用和西药购进上赚得不小的利润,维持医学院的运行。

第一军如今是大清国最响当当的一面招牌,第一军都信西医,对国人影响甚大,西医推广难度可以大大减小,浸信会可以在医学院培养的人才基础上,在各地创办浸信会的医院,传教、牟利两不误,何乐而不为呢?”

杨格不信教,也没心思去了解传教的事儿,听郑士良如此一说,细细一想也颇有道理。

宗教,中国有释儒道三教,也不忌讳多一个浸信会,最主要的是花费最小的代价,最少的精力为军队创建起完整的军医体制,成为后勤方面的有力保障之一。中国人,真正能信进去洋教者绝对是少之又少,即便信,也如当初的佛教一般被本土化之后的事儿。东、西方文明的巨大差异哪能通过宗教就融合起来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底子哪是什么浸信会可以动摇的?

不管怎么样,先用了再说!

“第一军投资二十万两,扩大医学院教学规模和附属医院,占有医学院和附属医院40%股份。我的条件平时,军方不管医学院和附属医院的事务;战时,医学院和附属医院所有人员必须服从军方的征召令,无论国籍。在此基础上,军方对浸信会的传教活动不予限制。”

“参谋官¨”郑士良面有难色。

“你转告便是,如果不能达成合作,咱们不是还有人才足以支撑起一所军医学院和附属医院吗?”

“好的,我立即去办。”

‘安臣兄,不急。你,能否安排我和孙文先生见上一面?”

“参谋官,你的意思是”

杨格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伸手指指头顶,又指了指东边某处,说:“我不想看到有些人跟日本人牵扯上什么关系。”

郑士良面色一肃,起身立正后匆匆离去。

杨格从窗户处看着郑士良远去,若有所思的摇摇头,这位“刺客”的头脑还是简单了一些,其实,杨某人想见孙某人的目的完全相反。日本人的野心是无法遏制的,对中国各方面的渗透侵袭行动不能单纯的、被动的去防,完全可以通过孙某人的渠道抓住一些线索,顺藤摸瓜也好,分析研究后提供错误讯息也罢,或者说是利用日本人的某些行动来推动国人思想的转变至少,日本人嘴里的“复汉”就可以利用嘛!

262 【多疑和清白】

冯国璋和李鹤年出现在二进院门处,杨格又得转换脑子,准备着应酬合伙人。

南河沿宅子名为私邸,杨格也处于皇帝准允的“喜假”之中,却从八月十八之后,每天的访客不断,喜宅私邸完全变成了衙门办事房。好在新娘子大度,没有丝毫的抱怨呐!

“呵呵,杨大人燕尔新婚,在下冒昧打扰,请大人恕罪,恕罪。”

“李先生客气了,请坐,华甫兄,坐。”杨格等李皓上茶退出后,微笑着说道:“听说李先生去了口外,不知可有收获,小站的被服厂筹备得如何了,何时开工?”

“杨大人做事果然爽直,快人快语。”李鹤年随口就是一句马屁,却也是实在话,杨格与别的大官儿不同,少了许多虚伪的客套,多出的乃是务实,身为与军方合作的商人,李鹤年当然得适应杨格的办事风格了。“杨大人,在下此去关外收获不小,还有幸拜见了章嘉呼图克图佛爷,羊毛收购已经不是问题,只是被服厂初创,尚未审定样品而正式开工生产,收购羊毛、创办毛纺厂的资金不太就手。”

李鹤年资本有限,不可能在被服厂没有见到效益的同时就创办毛纺厂,兴办实业工厂原本就是一件急不得的事儿。

杨格点点头,拿起锦盒里的军礼服抖了开来,却见中间掉落出一个物事,捡起来一看,乃是用厚信纸包好的一叠银票。杨格脸色微黑,随手将银票丢向冯国璋,冯国璋慌忙接了,神色尴尬,李鹤年忙起身帮着杨格拿了军礼服,说道:“大人,在下出去口外,鄙侄女办事不力,未能在大人大婚之前送到军礼服和贺仪,实在失利了。这,乃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鉴谅,笑纳。”

“李先生,我的主旨早已申明,我们是合作关系,只要你保证军服的质量和供货数量、时间,我就会大力协助你,你若创办毛纺厂,我会给你最大的便利。我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实业家伙伴,而非一个唯利是图、破坏合作规矩的商人。把钱收起来吧,你也别责怪李小姐了,在筹办工厂的同时能够这么快的制成样品送来,我是满意的,就算是贺礼了吧!”

杨格语气严厉的说过,拿起礼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似乎正合尺寸。当然,他要看的不是衣服是否合自己的尺寸,而是看用料、做工和样式是否符合当初的议定。

李鹤年恭谨的连声称是,手脚利索的收起礼服,折好放入锦盒后说道:“大人,小站被服厂占地四十六亩,有厂房六通,洋造胜家牌缝纫机三百零六台,雇工四百余人,年内即可正式开工,一日一班可生产作训服三千余套,或者常服两千余套,又或礼服八百套......“

“这么少?”杨格默算了一下,以平均每天两千套的产量计算,一年才七十万套的产能,与预定的年产一百二十万套的目标相距甚远。

目前,奕欣、李鸿章、荣禄和杨格已经基本确定了编练三十万新军计划,户部也准备了秋解银子用于购买军械、弹药和军服,除了优先编练的第一、第二、第三军和禁卫军之外,各省也将在明年、后年陆续开编新军。各大机器局都卯足了劲儿生产步枪、火炮和弹药,产出还是难敷需要,杨格还得等德国陆军正式的军事代表团来到时,直接与之商议购买四万支88年式马步枪、36门75野战炮和配用弹药的大买卖,用于全面换装第一军,汰换下来的军械再分门别类去装备其他部队。军械、军服以及盛京将军辖地从明年开始试行全面军事化垦屯和普遍兵役制,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李鹤年急忙解释道:“大人,招募女工难呐,新招募的工人都需要培训合格之后才能上机操作,年内形成一日一班的生产,在下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了。明年下半年,最多不超过十月间,在下绝对能保证三十万军队的被服供应。”

“李先生可以试一试到黄河两岸的灾区招募女工,待遇给好一点,肯定不缺人手。”

“好的,在下回去后立即安排人手办下去。”

杨格还是不太放心,真要因为被服厂的产能问题误了新军整编换装的事儿,可就完全是杨某人用人不当的过错了。

“过几天,我请旨到天津走一趟,看看你的工厂。李先生,毛纺厂何时能够举办?”

“在下托人在上海租界和江南一带招募商股,如果顺利的话,开春就能筹足款子......”

杨格摆手打断李鹤年道:“不用等到开春了!你把被服厂在年前的产能计划拿出来,有多少算多少,一定要落实的,等我到了天津看过厂子确认之后,可以照你的计划预先批款子给你,用于订购毛纺机器和羊毛原料。在江南和上海招募商股一事,我可以知会张謇协助你办理。”

李鹤年又惊又喜,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而呆住了。送礼,杨格不要;厂子还没正式投产,就能拿到预付款子用于筹办毛纺厂;江南募资一事还能得到在江南名声响亮的甲午恩科状元张謇帮助.......这、这、这,简直是太好了,好得不能再好啦!当初百般钻营门路,好不容易搭上冯国璋的线,倾尽家当举办被服厂,现在看来这条路是走对了!

杨格举办纺织成衣实业之心甚切,这才令尚未谋面的新幕僚张謇留在江南组织地方官府、民间资金举办缫丝厂、棉纱厂,有湘系督抚们的配合,可能掀起民间资金投入纺织业的高潮,加上军方在前期以保护性的价格收购棉纺产品,以期帮助新生的纺织工业对抗日本目前相对发达的棉纺和生丝产业,压迫日本纺织品低价销售,降低其利润率直至完全由国货抢占国内市场。

断绝钢铁原料的供给,再以兴办纺织业消化中国的棉花、蚕丝产出,这是对准日本工业化的核心产业下刀子,是打击日本经济和工业发展的重要手段,当然可以提升到战略的高度来实施。举办军用被服厂只是庞大计划的开始而已,只要马前卒李某人办好了差事,今后少不了要兴旺发达喽!

此时,精明的商人李鹤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杨格计划中的真实地位,只看到“讨好杨大人之后”的广阔赚钱前景而已。

“大人,今晚在下包了天福斋雅号一间......”

“何必呢?”杨格看了李鹤年一眼,突然问:“李小姐也在京师?”

李鹤年一愣,旋即叹道:“唉!鄙侄女性子倔强,竟然舍了家中产业,应天津西学学堂之邀为英文助教,此时当在天津授课。”

杨格心头涌起了复杂的滋味。看来,赴江南调查的王英楷传回来的调查结果确实可信,自己当初对李鹤年、李芷靑过于警惕多疑了,如此,在德国领事馆的酒会上那番冷落人家,失礼了,也是伤人心了。

“英文助教,不错,能够施展所长为国家培养更多的人才出来,嗯,李先生,回去天津见到李小姐之后,请代我向她致歉、问好。”

“不敢当,不敢当,杨大人客气了。如此,在下告辞,晚间在天福斋恭候大人。”…,

“李先生盛情,杨格心领就是,免了免了,待杨格到天津时再叨扰李先生,临海阁的淮扬菜确实不错。华甫,你留一下。”

李鹤年摸不透杨格的心思,更不好勉强,乃礼貌地告辞离去,走到头进院门了,还隐约听到内里传出杨格的声音——“搞什么搞!?华甫,你糊涂得紧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

糟糕,李某人自作聪明办的糊涂事却连累了冯大人,这年轻的杨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呐?不爱财,不好色,不循私,一门心思的就是办实业,练强军,当真是大清国难得一见的好官儿。可问题是,无亲无故的他为何要如此尽心竭力的帮助李某人呢?细细一想,李鹤年自觉了然,又颇觉痛苦起来。侄女儿的品貌是没得说,对杨大人的观感也不差,只是侄女儿已经在圣母像前发下誓言,皈依天主,岂能违背天主的训诫?

办事房内,冯国璋那个委屈啊,李某人是自己引荐的,该当自己受着参谋官的训斥。第一军有第一军的规矩,也完全适用于军用被服厂,主办的李某人给参谋官塞包袱的事儿,按照军规是要重处的!军内、军外,情况完全不同,下去定要提醒李鹤年莫要再犯此等错误。

杨格也不想让冯国璋过于难堪,毕竟直到目前,冯国璋办理军需事务还是颇称职的。摆手示意冯国璋坐下后,问:“禁卫军的械弹拨出了?”

“已经运抵南苑,都是13年、18年式的旧枪,子弹也只有两万多发。”

“第三军的械弹呢?”

“早已如数拨发,西沽武库已经放空,参谋官,得想办法弄一些储备才行,万一陕甘那边打得急,咱们没有库存储备就麻烦了。”

杨格又问:“一点都没有了?”

“还有些林明顿老式单发枪无人领用,有三百多条,配弹也只有两万发。”

“留着,过几天郑士良带人去领,此事务必保密,安排可靠的人手办理。”杨格说着,面色放缓,亲热的向冯国璋招手道:“走,午饭就在我这里将就一下了,我陪华甫兄喝几杯!晚上,再一起去贤良寺给恩相大人送行。”

冯国璋这才放松下来,也猜出传言甚久的王公重臣出洋考察的事儿终于成行了。那么,首辅大臣和一大帮子握有实权的王公重臣出了洋,朝堂上、各部院的事儿怎么办?恐怕今晚贤良寺的送行宴席上就能得悉个七七八八了,杨格能带军需部军械处长参与其会,足见看重!

呵呵,如此,被委屈的骂了一顿算什么呢?杨格终究是杨格,冯国璋终究是杨某人的同乡华甫兄!(未完待续。[

263 【同道堂印】

263

【同道堂印】

李鸿章明天就要领队出洋,这是皇帝前些天在文华殿接见俄国公使喀西尼和德国公使海靖时亲口说的话,不容更改。

养心殿的东暖阁上,慈禧的脸色似乎比用了几百年的锅底子还黑三分,阴鸷的目光在跪了满地的王公大臣们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每扫睃一次,心中的怨气、怒气、恨意就增添一分。养心殿,养啥心呐?东暖阁,暖个屁,分明就如冰窖子一般嘛!

满地的奴才们,就没有一个敢站起来说“奴才调兵去围了南河沿或者贤良寺”之类的话。一个个的跪伏在那里起什么用?不就是给老佛爷上眼药子吗?

阅兵,阅兵,皇帝和杨格的一次阅兵,就把满朝王公大臣的们心给镇住了!就把京营八旗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旗人老爷给压住了!甚至于皇帝提出让神机营把东安的营地腾出一小半来给关外调来的旗军驻扎,满地王公大臣也没有一个敢吱个声,放个屁的。

面团儿,都是面团儿,让皇帝随便怎么揉捏的面团儿!

阁外,李莲英轻声道:“老佛爷,荣大人到了。”

“宣!”慈禧的声音里带着寒气,也带着一丁点的希望。

荣禄急步进阁,越过众人行到最前面,“啪啪”两声甩着马蹄袖跪地问安:“奴才荣禄叩望老佛爷吉祥!”

“荣禄你说,皇帝究竟是何打算?这是逼着哀家.......”慈禧真有些后悔,早知今日,五月间就应该动手的!但,真要动手吗?皇帝真是无知妄为吗?不,在恭王和李鸿章的辅佐下,皇帝越发的强势起来,新政推行的也算不错,就连荣禄在私底下也向老佛爷说,大清国如不推行新政,不变一变体制,恐怕真有亡国之虞。只是,皇帝走得太快了,有的举动已经触动了满人江山的根底子啦!

“启禀老佛爷,王公重臣出洋考察势在必行,已经无可逆转。奴才以为,如今不是就此斗气之时,而应考虑王公重臣出洋之后朝局的安排,皇帝要同道堂印,奴才以为,以为......”一咬牙,一狠心,荣禄道:“可以给。”

出乎荣禄的意料之外,慈禧没有发怒,面色反而缓和了不少。他忙继续道:“给同道堂印,却要把住内阁。李鸿章乃内阁首辅大臣,此番领队出洋考察的行程近乎一年,朝廷尚未就此作出相应调整和安排,乃是皇帝出了难题,等着老佛爷发话呐!”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慈禧指点着那些王公大臣们,特别狠狠地瞪了世铎和魁斌一眼,厉声道:“一个个遇见事儿就没了章法,哀家看来是指望不了你们啦!”

众人又是频频磕头,拉长了凄惶的声调纷纷道:“老佛爷恕罪,老佛爷息怒!”

慈禧不耐烦的挥手止住一帮子酒囊饭袋的哀嚎,向荣禄说道:“荣禄啊,你就准备入阁办差吧!先帝留给载淳的同道堂印,也该交给载湉了。”

荣禄心中有些自得,却能从慈禧的话中悟出几分凄凉的意味来。辛酉年,大行咸丰皇帝归天,留下一颗平素里颁发上谕用的同道堂印给孤儿寡母,以制衡顾命八大臣。两宫皇太后和恭王、醇王联手发动政变,除掉顾命八大臣而垂帘听政,自此,老佛爷手握同道堂印逐渐操控朝政达数十年之久。

如今,决定把同道堂印交给光绪皇帝,意味着老佛爷今后再也不能否决上谕,或者越过皇帝向朝廷和各地督抚发懿旨了,也就是说懿旨的有效范围急剧的缩小到皇城之内,仅限于管理宫中的事儿了。那么,以交出同道堂印换取后党在内阁与帝党的力量均衡,就是以退为进的唯一办法了。…,

慈禧心里很清楚,以荣禄进阁,凭其才能应该能够让麟书、昆冈的联手更有力量,足以抗衡李鸿章离去后的恭王、翁同龢、李鸿藻。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因为圣母皇太后手里没有可用之兵!目睹新军之强,任谁都明白了京营八旗和巡防各营的无用,太后就是凭借旧军抗衡依仗新军的皇帝,每每落入下风,几无还手之力。

守旧派们就真的守旧?未必!守旧派只是相对而言的一个说法而已,当他们震撼于新军的力量之后,哪还不知争先恐后的编练、掌握新军,以维持自己在大清国朝堂的地位?这些人能够在朝堂上站住脚,失去印把子的老佛爷在宫里的说话才能左右政局。

“编练禁卫军一事,受阻于军械不足,购买军械受阻于户部无钱。哀家看啊,禁卫军必须编练,必须从快编练,否则,京营八旗迟早得被关外旗军挤出京城去!你们打算各自为禁卫军购买军械一事捐输报效多少?说个数吧!”

慈禧话音一落,心知老佛爷是要给自己建后台的荣禄立即道:“奴才愿意报效八万两!”

有了荣禄开头,其他王公大臣们就不好捂住钱袋子了,而且荣禄一开口就是八万两,别人若是少了,面子上不好看不说,还会惹恼了老佛爷,今后的日子还怎么个过下去啊?

咬咬牙,报效吧!

世铎道:“奴才也报效八万两。”

“嗯!?”慈禧冷哼一声。礼亲王领班军机多年,部院郎中以下、各省府道以下的出缺全在他手里捏着,一年下来少数也有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却学着荣禄一般只出八万两?

世铎急道:“不,奴才报效十、十二万两银子!”

有了荣禄和世铎为榜样,众人纷纷在心里嘀咕出自己应该报效的数字,奕劻、魁斌、载漪、本格等人纷纷出声,十万两、八万两、五万两......竟然也蔚为大观。麟书和昆冈一个是内阁大学士,一个是协办大学士,都是豫亲王多铎之后,自然彼此相亲,对视一眼后心意相通,也各自报效了五万两银子。

“那......哀家就发四十三万两内帑,凑个三百万两的整数吧!荣禄、魁斌、载漪。”

“奴才在。”

“你们认为应该购买哪国军械为好啊?”

荣禄乃是督办军务处帮办大臣,远比魁斌、载漪知晓军事,乃道:“回老佛爷的话,前番督办军务处有意统一军械为七九口径,然各军械局无钱更换机器,抵触甚大,故而未能成事。此番为禁卫军购买军械,也当以七九口径为准,可采用德国毛瑟和奥国曼利夏的七九制式快枪,火炮也宜采取德国克虏伯所造。再者,前番皇帝明令兵部、各地督抚将军,采购军械必须向督办军务处报备,以利新购军械之制式统一。”

慈禧点头道:“这事儿,就以哀家发内帑三百万的名义,责成督办军务处办理吧!诸位卿家,你们觉得绵桓出洋后由何人出任户部侍郎为好?”

户部侍郎,如今这差事不再是油水肥实,而是随时都有丢小命儿的危险!众人面面相觑一番,一时间无人作答。荣禄寻思了一阵,回道:“奴才举荐一人,乃满洲镶白旗人富尔察.铁良,在步军统领衙门参佐军机多年,又熟悉财务经济,其能堪为户部侍郎。”

既然无人举荐别人,慈禧也就点头认可了荣禄的举荐。随后就命世铎、麟书、昆冈、刚毅和荣禄去军机处班房,找李鸿章、奕訢、李鸿藻、翁同龢会议交印事务。自此,慈禧彻底丧失了“垂帘听政”的权力,悬在光绪头上的一把利剑就这么着落入光绪手中。…,

李鸿章在内阁办差到黄昏时分方才出宫回到贤良寺西跨院,杨格、冯义和、周馥、杨宗瀚等幕僚们早已备好送行酒宴,一个个面色沉凝地向即将以七旬高龄远渡重洋的恩相问安。

“诸位,同道堂印在皇上手中了。”李鸿章神色轻松中带着几分兴奋,等幕僚们在怔愣中回过神来了,又道:“坐坐坐,有劳诸位费心了,今儿还要几个好消息要向诸位说道。廉让,务山,你们来坐我身边;致之啊,替老夫安排一下,请诸位就座。”

都是北洋老人了,各自的座次在哪里,任谁都心知肚明,哪里需要杨格来安排?急于从恩相嘴里得知“好消息”的众人纷纷落座。

李鸿章等杨格坐在冯义和身边之后,说道:“出洋考察名单,除少了荣禄一人之外,一个没改。明日午后陛辞出京,乘火车到大沽口登德国商船巴登巴姆号出洋,武备学堂德文武备生和第一、第二军选拨留德军官随行。帝后议定,以恭亲王以辅政亲王的名义暂领内阁首辅大臣之职,以昆冈为东阁大学士,以荣禄为协办大学士,内阁其余人事不变。”

众人一听,禁不住纷纷议论出身,虽然大多都理会到后党增加内阁席位是交出同道堂印的条件,却也不觉得这个消息是什么好消息。杨格却知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他看了对面的周馥一眼,周馥也还了一眼顺便带上会心的微笑。

“周务山,明儿就任直隶布政使;荣赓五,从一等侍卫调回旗军统领,实任第三军抽调之混成团团长,驻扎东安神机营左翼营地;宋祝三调任京师为练兵大臣署理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驻贤良寺东院;杨致之接任第二军司令官,率戴超第一旅编入第二军,主持第二军、第三军整、扩编,第二军马金叙部调归聂士成麾下(马金叙部原本就是榆关防军,因此是调归);刘德高升任第一军参谋官;盛杏荪从天津海关道调出,任铁路、邮传督办;杨藕芳(杨宗瀚)回江南督理江南织布总局;吴述三(仰曾)调任工矿督办公署协办大臣,出关主持矿务、工业。”

李鸿章这一番话说下来,众人纷纷明白过来,洋务革新派在内阁不占优势又如何?皇帝攥着同道堂印把子,那几个后党又有恭王、帝师和李鸿藻看着,能掀起多大的浪头来?看看,军权、事权全都被北洋抓在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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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海防方略】

264

【海防方略】

海河入海口南面的大沽口炮台上,寒风吹拂得两根旗杆上的龙旗“噼啪”作响。两队已经被督办军务处划归北洋舰队的淮军炮勇列队于天津镇总兵罗荣光身后。

一艘悬挂着德国旗的商船发出“呜呜”的汽笛声驶过炮台,罗荣光举起手中的小旗,炮勇们顿时散开在六门旧式克虏伯280要塞炮后,装填发射药,次序击发火炮。

“轰轰轰......”六声炮响,寓言一路顺风。大清国贺俄国新沙皇加冕专使大臣、出洋考察领队全权大臣、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以及陆军留德学习武备生、军官五十人,北洋舰队以刘冠雄为首,留德学习管驾、操炮并接收“飞鹰”舰人等六十三人......就在那艘德国商船上。

旗杆下,杨格用单筒望远镜目送商船远去,心绪一阵激动又一阵担心。

大清帝国朝廷包租的德国商船巴登巴姆号,实在是载着杨格满腔的希望和满清中国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所要执行的国际战略。联德、抚俄、制日,三者结合的背后,有英俄矛盾的国际政治大背景下的英国远东政策的阴影,英国人是用对日本人的明里暗里的支持,逼迫中国人与德国人合作,向俄国人“靠近”,竭力打压有英国撑腰的日本人。

如果俄国人少一点狂妄,多一点对当今中国的清醒认识,那么,俄国就不应该向满清朝廷提出“筑路及拥有路权、沿路矿权和驻军护路权”的要求,更不应该提出“租借胶州湾或者旅大港口”的要求。如果,俄国人是真心的与中国结成防御同盟,提出的是“中俄两国合作修路,共同建设军港使用”的合作条件,那么,中俄两国在远东的结盟,是完全可以对抗越走越近的英日两国。

可惜,俄国人在面对清国朝廷时没有保持住理智,即便是在感受过阅兵的震撼之后,拥有百万陆军的俄国依然没把只有几万新式军队的清国放在眼里。那,在李鸿章竭力促成清德两国加强交流,以清俄同盟谈判拖延时间的同时,杨格绝不介意在适当时候敲打敲打俄国人。

敲打俄国人,不仅仅保障未来十年关外地区的安全和稳定,也是让德国看到中国新式军队的力量足以在远东牵制几十万俄军,对加强清德关系颇有好处。

只是,老师李鸿章以七十高龄出洋,不能不令人担心呐!

荫昌登上炮台,见炮勇们在清理刚刚打响过的炮膛,罗荣光站在杨格背后十几步远的地方,如杨格一般一动不动。船,早就去得远了,去辽东的船也已经备好,冷飕飕的炮台上,这二位唱得是哪一出啊?

向六十二岁的罗荣光点头致意后,荫昌走到杨格身边,低声道:“致之,可以登船了。”

“我总觉的,咱们的筹码始终少了一点儿,招引德资和克虏伯到辽东,敲打俄国人,二者相加就等于清德同盟吗?”

荫昌觉出杨格心情沉重,微笑着说解道:“尽力而为,虽结果未必如意,致之也对得起大清国了。走吧,杨司令官也该赴辽东履任就职啦,此时,估计芦台那边已经放船出海。教导总队第二批结业军士八百余人,再加戴旅六千余人,整编第二军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倒是最后一批日军迟迟没有撤出旅顺军港,还需致之虎威降临,倭鬼子才会拍屁股走人呐!”…,

“午楼兄说的对,有些事儿现在咱们没办法把握,还是办好有把握的事儿才是关要。呵呵......”杨格转身收起望远镜,见老将罗荣光还在一尊火炮旁站着,显然是等着杨某人有话要说的,忙急步上前,举手致礼的同时微笑道:“杨格叨扰罗镇台了,改日得空再......”

“杨大人,无需改日啦,今儿你就给我一个准话,督办军务处准备何时整备天津镇海防要塞各营?请,杨大人请营内说话。”

三人下了炮台,杨格边走边说:“目前还说不准,此番杨格前去辽东接掌第二军之前,正要与宋祝帅商讨此事。新的军制在直隶两军(第一,第二)和关外第三军开始实施,但是朝廷的步子落后了。杨格建议改兵部为陆军部,改海军衙门为海军部,改督办军务处为总参谋部,朝廷对此还未议决啊。罗大人,如今大沽口炮台守军归属北洋舰队,北塘炮台守军却归属第一军,陆、海军责权尚未分明,杨某若贸然行为,恐引发舰队方面不满。如今恩师出洋,舰队那边还是尽量维持现状,少生事端为好。不过,私底下的有些事儿,罗大人尽可与杨慕时商量办理就成,您是天津镇总兵嘛!”

罗荣光听着,频频点头,眼睛却眯缝起来,心道:恩相出洋,杨子爵就是北洋魁首,还怕舰队那帮子人吗?真要说怕,杨某人会与王夔帅勾连着把大笔军费划拉到辽东去?舰队方面对此确实颇有不满,不过,决不包括罗某人。

走进炮台大营,刚一落座,罗荣光又问:“要塞防军,今后到底是归属陆军还是海军?”

“罗大人既然问起,杨格就实话实说,当然,只是杨格自己的看法。海防要塞之防营,以归属海军为宜。”

深知军事体制变革的大潮中,很多老将都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心,比如罗荣光,又如芦榆防军的吕本元、孙显寅、陈凤楼、江自康等人,他们的部队大多编入第一军,剩下的迟早会在三军编成之后裁散,那么,失去军队的他们怎么办?罗荣光是淮军陆军出身,与北洋舰队没有多少关系,如今告知以海防要塞兵归于海军的设想,联系起“海军专门化、职业化,海军将领今后不兼省、镇提督、总兵”的新体制,无疑会加剧罗镇台的担心。

变革,总有得利者,也有失意者。

看到罗荣光脸上的失落之色,杨格只能以“未来之设想”来打动老将,稍宽其心。“罗大人,杨格曾建议督办军务处,在海军建设上重视岸防炮兵和海军陆战队,要塞化炮兵向便于机动的野战岸防炮兵转变,配合以陆战队,以期改变要塞炮兵被动挨打的战术态势。今后的要塞防御作战,应当是以要塞为依托的纵深防御作战,采用弹性防御思想,机动使用兵力和野战岸防炮兵火力,出其不意的打击登岸之敌军或者强行溯流之敌舰队。旅顺防御战,教训惨痛,沿海各要塞防御思想若不加以改变,势必难以适应未来战争的需要。”

杨格的话,特别是一些术语,罗荣光听不太懂,只能约莫猜出杨格的总体意思是——旅顺那般强固的要塞被人轻易攻破,证明临时用陆军守备海防要塞的做法不对,也就是说,海防要塞守军要海军化、专门化,还要发展出陆战队和岸防野战炮兵来。

“今后,海军和陆军分家是大趋势,可在目前,海军可以帮助陆军加强炮兵建设,陆军可以帮助海军训练陆战队,建设野战炮兵。未来的战争中,海军和陆军就是国家军事力量的左右手,应当各负其职而密切配合、无分彼此。罗大人也就无需为大沽口要塞防军是海军还是陆军而担心了。”…,

“杨大人说的是,职部还想请问大人,海河津门防御作战,如果以大人所说当以要塞为依托行野战,是否说明督办军务处将加强大沽口要塞防军?”

“正是。”杨格点头承认了罗荣光的推测,微笑着说道:“陆军三大主力军尚未整备完成,很多计划都只能等待整备完成之后实施。海军、陆军要分家,却又要更密切的合作,只能在督办军务处的基础上成立总参谋部,统筹海军、陆军的战略发展规划和作战协同问题,为各沿海重点要塞区制定作战预案。就津门防御而言,准备成立津沽芦战区联合指挥部,统一指挥战区内海军、陆军力量。大沽口炮台守军是肯定要加强的,北塘炮台、芦台炮台、汉沽炮台守军多半会从陆军划归海军统辖。罗大人不妨先行一步,与第一军司令部之刘德高,北塘之杨慕时合作,试行组建海军之陆战队及岸防野战炮兵部队。”

杨格起身,又道:“杨格希望罗大人能给督办军务处上书,请准筹备陆战队事宜。”

罗荣光此时才彻底闹明白杨格的意思,年轻的北洋掌门是在抬举罗某人呐!头上顶着海军或者陆军的帽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未来的津沽芦战区指挥部里处于什么位置!?人家一再点拨自己,要跟杨慕时勾连一番,干啥?学野战本事呗!那就是大清国海防要塞部队今后的发展方向!

方才还在为前途担心的罗荣光此时清楚的认识到,跟紧杨格主导的军事体制变革步伐,那就决计错不了。

杨格在恩师出洋之后,或者说在时机尚未成熟之前,不愿意直接插手北洋舰队的事务,引起海军的反感。不插手决不代表着不闻不问,耗资巨大的海军对当前的满清中国来说实在是沉重的负担,海军的大发展不能继续走“负债维持和依赖洋人”的老路子,必须是在新政增强国力之后自然而然的战略性发展。在此之前,海防不能完全依赖海军舰队,组建海军陆战队和推动岸防炮兵野战化,在此基础上建立陆海联防指挥机制,是当前唯一可行而且效果必然明显的海防建设方略。

选择罗荣光作为突破口,杨格是处心积虑的。先从督办军务处把大沽口防军划到北洋舰队去,让舰队将领们高兴一阵子,减少他们对陆军大发展而海军面临缩减困境时的抱怨情绪。又在增强罗荣光所部的基础上推动海防建设新方略,进而实现战区制,取得北洋舰队的实际指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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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 【李代桃僵计】

数千军民忙碌整修中的营口港码头,马玉昆、姜桂题、徐邦道、程允和、张光前、章高元、邓宝山、许正廷等第二军将领和一群卫兵簇拥着宋庆立于码头,远远看着锚泊海上的“来远”舰放下一条鱼雷艇和两条舢板,鱼雷艇生火后,喷着黑烟向码头而来。

来远舰在黄海海战遭到重创,主甲板以上建筑损毁大半。此次航行是修复后的第二次,尽管修复工作看起来不错,却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以舰艏对敌战术思想为主导的舰船总体布局和火炮布置已经落后,这条装甲巡洋舰的修复和航行,无非是起到宣示大清帝国在海上依然存在力量的作用而已。

各怀心情,第二军诸人向前移动到码头边,等待鱼雷艇靠岸。

宋庆的心情总体来说是愉悦而带着些微不舍的。

以行伍出身的宋庆是典型的武人,非李鸿章淮军嫡系而新任练兵大臣兼署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回京主持三十万新军编练和督办军务处衙署,参与阁务,无疑是一次破格的拔擢。须知,荣宠盛极一时,堪称红得发紫的杨格在京时也未能参与阁务呢!破格的拔擢带来的问题是,隶属直隶总督的第二军将交给杨格,毅军,一支曾经以宋庆巴图鲁勇号命名的劲旅将彻底的与第一旅、拱卫军、嵩武军等部混编,第三、第四师以及下辖的6、7、8旅主官(第5旅已经调归第一军),必将面临一次大调整,调整之后的第二军将不存在毅军、武毅军、武毅先锋军、拱卫军、嵩武军等等旧称,也就与宋某人毫无关系了。噢,不,准确说是脱离直隶总督衙门的管辖,直属于宋某人主持的督办军务处了。

迎杨格于营口港,宋、杨二人不仅要交接第二军,也要交接在督办军务处的事情,还要对未来整军三十万的计划深入交流。总而言之,宋庆对前来接掌第二军的杨格并无反感。i

第三师师长马玉昆与杨格曾经有些冲撞,不过随后的交道却算得上密切,此时的他是稳如泰山一般的坐在第三师师长位置上,恭迎年轻的军司令官到来。

姜桂题是老毅军,时年五十三岁,早年有猛将之称,在去年十一月的旅顺保卫战中表现尚可,所部在双龙山炮台给日军以较大杀伤。毅军左右军合编为第三师后,升任军参谋官兼军令部总监,名副其实的第二军实权人物。

徐邦道是抱病前来迎候新上司的,在寒风阵阵的码头上不住的咳嗽,他的贴近警卫不住的给他捶背顺气也无济于事。前任拱卫军统领最辉煌的时候曾经拥兵八千余,整编开始后,拱卫军与程允和的新毅军、章高元的嵩武军等部合编为第四师。老徐以身体不好调任相对轻松的军政部总监,拱手将第四师师长宝座让给宋庆的亲信将领程允和,张光前、章高元则分任7、8旅旅长。

章高元已经六十多岁了,前番在辽阳南路作战中颇为勇悍,却在大势不利之时无济于事,连续丢了盖平和大石桥。能否继续担任旅长在他看来是可有可无的事儿,毕竟多岁的人了。看看第一军的旅、团级,戴超、周昭明、宋占标、胡殿甲以及姚良才、沈增甲、商德全、段祺瑞、杨骐源、郭宗铭、王英楷、冯国璋、杨慕时、黄任、随昌毅罕有年纪超出四十岁的人,俱都如杨格一般是年轻新锐!

对自己年纪的担心,就是来此迎候杨格的第二军众人的共同心病,他们能看到如江自康、陈凤楼、孙显寅等人如今的处境,当然,统领锦州屯垦兵团的老将耿凤鸣、吕本元除外。

老人迟早要让位给年轻人!听说,杨格这一次是带了八百军士前来。

宋庆岂能不知部将们的心思,眼见鱼雷艇就要靠拢,乃提声向左右道:“诸位,老夫重申一句,记住杨致之对咱们的好!没有杨致之率部力战,挽回败局,咱们恐怕一个个都如蒋希夷、丰升阿、聂桂林一般的下场。i

再者,我军进驻金旅,实是聂功亭和杨致之故意相让。恩相有言在先,如若第二军要启用新人,诸位好生交接军务之后,恩相和老夫向朝廷力保诸位以原职告老,颐养天年。”

众将纷纷言道:“谨遵宫保之命。”

鱼雷艇上,来远舢板三副戴锡侯矫捷地跳帮上岸,随即接住艇上水手抛来的缆绳拉住已经切断动力的鱼雷艇缓缓靠拢码头。杨格、郑邦彦、邝孙谋和卫士李皓下艇,与围拢上前的第二军诸将见礼问好,随即骑马向牛庄而去。

杨格和宋庆并辔而行道:“一别大半年,宫保大人更见精神,恩师托职部向宫保问好呢!”

“多谢爵相挂念,爵相身体可好?以七旬高龄远渡重洋,令人担心不已啊。”

“康泰着,有伯行兄和医生一路照顾,应当无妨。”

“不知致之此次接掌第二军,有何打算?”

“暂时没有,职部想先请各师旅主官会议,一同巡营之后再视情况议定,必先行报予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知晓核准。”

“嗯。”

宋庆对杨格的回答很是满意,年轻人对老将是尊重的,面子给的很是充足,与一年前那个擅自把武毅军五个营带到岫岩去的那个家伙,简直判若两人啦!看来,地位高了,在京师官场上打了一转出来,年轻人的锐气更多的掩藏起来,言行之间让人感觉舒服了一些,却有隐隐令宋庆觉得这家伙似乎比以前更“危险”了一些。所谓的危险,更多是一种带着几分感激的反话,没有杨格打出一支强军,没有强军支撑着淮系,今天的宋庆能风风光光的交卸第二军责任,而后去京师就任练兵大臣,总管三十万新军的编练事宜并参与阁务吗?

“致之啊,你刚从京师出来,一手促成了三十万军队的编练大事,其间的窍要,可否见告?”

老将的姿态也放得很低,杨格彻底安心了,接掌第二军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

“回宋帅”

“哎!如今致之也是一军统帅了,咱们彼此称呼无需见外。”

“是。宋帅此去京师负责编练三十万新军计划的实施,要点无非有四。其一,裁汰老弱、扩编新锐,以第一、第二、第三军编练为主,以禁卫军和移民实边的兵役制度推行而成的后备军为辅,逐步实施之,三军和禁卫军编成,今后编练各地新军就有了样板,有了军官、军士来源,容易多了。其二,注重军学、军需两大系统的建设,1、2、3军共计十二万之众,按照目前编制法,需要合格的各级军官八千余人,军士三万;需要满足十二万军队的衣食住行、军械装备、弹药补给和军饷筹措、拨支。职部之前在第一军司令部协办移民实边的基础上,试行了军民共办军需工厂,拓展工矿实业等等举措,一则是为了解决军工需要,二来也是多一条军费筹措的途径。三十万新军编练计划耗资甚大,目前朝廷财政支应1、2、3军编练和陕甘平乱已经是捉襟见肘,禁卫军购械都是太后老佛爷和诸王公大臣发内帑、凑银子才成。不过,宋帅回京之后,定要严格监控禁卫军购械数量、质量、制式。”

宋庆不解,问道:“禁卫军不是仅编为一师一旅吗?员额皆是经制八旗的,也缺银子买军械?”

杨格回头看看,蹄声得得中,后面诸将应该听不真切两位主将的谈话,乃据实相告:“宋帅,朝廷供养经制军也要从户部出银子,户部的银子最直接来自海关税务司,其次是各地季解税赋。咱们1、2、3军的军费就几乎耗尽税务司提解,地方季解又要支应陕甘战事、赔款及朝廷用度,一时之间,户部还真没有银子给禁卫军呢!”

宋庆一直在外领军,对政务所知甚少,乍闻此语顿觉困扰更多了几分,无语默想片刻,才说:“致之的意思以继续保障1、2、3军的军费为主。”

“禁卫军中虽然有袁慰亭、王聘卿等人主持编练,却终究是京营八旗的底子,偏向守旧,新法练军整编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恩师和恭王几番计议之后,觉着以当前朝廷的岁入要同时支应新军和八旗,根本不够用。然三十万新军必须编练成功,唯一的办法就是消化八旗,让新军顶替八旗成为经制军。具体手法是加强第三军的编练,以依帅、长帅、寿帅所部有实战经验精锐,经过进一步整训之后调往京师驻防,逐步替换京营八旗出关屯垦、整训。荣和已经受命接掌保昌率领进关之混成团,进驻京城内东安神机营左翼营地。此乃李代桃僵之计,也是宋帅赴任之后须当注重的第三件大事。”

宋庆想了想,觉着其中牵扯的政争实在令人头疼,看来,练兵大臣兼署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的差事并不好干呐!

“其四,皇上、恩师、恭王皆以德国体制为然,决意以督办军务处统筹军事,协调兵部和海军衙门,兼统陆军、海军。此节,职部有手本献上,关乎以直隶各海防要塞防军整理,组建海军陆战队和岸防野战炮兵,也应当纳入三十万新军编练计划之中。”

杨格从军服上兜掏出一个,侧身伸臂递给宋庆。那手本样式乃是平时的折子裁掉三分之一大小,恰恰能装入军服上兜。宋庆微笑着接过手本,马背上也不便于观看,当即收起来,颔首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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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报!卖报!振威将军杨大帅接掌第二军,旅顺日军闻风丧胆、全数撤出!来远舰驻泊军港!”一个赤脚报童在吴淞路上为数颇多的罗圈腿、木屐、和服或者西装革履的日本人不善的目光中呼号叫卖,不时殷勤地小跑向买报者,手脚麻利的收钱、给报,同时还不住的叫卖。

外套黑呢大衣,内穿西服,脚踏皮鞋,脑后没了辫子,额头处却依旧亮堂的时钧叫过报童,掏出一枚崭新的龙洋要了一份报纸,操着混杂着山东腔的官话道:“小兄弟,剩下的钱别找了,去买双鞋穿,天冷了,别冻坏了脚。”

报童千恩万谢离去后,时钧一边看报一边行向路口的“大成缫丝厂筹办处”。大成缫丝厂是官督商办华盛机器织布总局新任总办杨宗瀚力主筹办的新厂,筹办处所聘职员大部分是江苏、浙江人,时钧是唯一说北方话的职员,却位处襄理之职。不过,这位襄理平时是不管事儿的,反倒对租界的股票、地产生意兴趣浓厚,每天上班点个卯就溜号,成天在公共租界、法租界各处溜达,今儿居然下午还来筹办处?难得啊!

杨总办对此睁眼闭眼,别的职员也只能私下猜测,时某人乃是京师某权贵的亲戚,来此就是混日子的。

襄理室里,时钧双脚搁在办公桌上,展开《申报》细细看到报上格致学堂和约翰书院的学生们联名发出的公开信之后,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叮叮叮”桌上的电话响了,时钧接了电话一听,绽开笑脸道:“哟,黄先生,总算记得给兄弟打电话了,哦,哦,好的,我马上到。”

时钧出门叫了人力车直奔法租界公馆马路的总巡捕房,在门口对面的树下找到一个长衫马褂,身材高大壮实,圆脸大嘴,大眼睛却满脸麻子的青年汉子。这麻脸青年就是总巡房的包打听黄金荣了。黄金荣向时钧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不远处的一个戏台子。

时钧明白王处长要自己结交这个黄金荣的目的。从目前来看,这家伙颇有眼光,似乎已经猜到时某人的身份,扒开两人故意保持的那一层面纱,也颇有些巴结大成缫丝厂筹办处襄理的意思。

黄金荣寻个僻静的角落,叫了茶水糕点付了帐,左右看看确信没有可疑者后,才露出微笑说道:“时先生,您要我办的两件事都妥当了。乐善堂确有在旅顺口开分店的打算,负责的是一个叫黄伟进的人,年纪有四十多岁,瘦瘦小小的,个子挺矮,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外滩大马路南面那几块地皮也打听清楚了,工部局是要在一带修路,哈同先生已经在那一带买了好几百亩水田、洼地。“

时钧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乃是东方汇理银行开出的500法郎现金本票,也不避人,径直就从茶桌上推了过去。

“这,这……呵呵,替时先生办事就是爽气。”黄金荣扫了一眼票面,快速将支票收好。两人已经有过几次交道,彼此熟悉了办事拿钱的这一套程序,配合极为默契。

“卖报,卖报!今天的《申报》,杨大帅接掌第二军,日军闻风撤出旅顺!”一个报童进了戏台子,喊着报社派报时教会报童们几句话,也就是今天《申报》的看点了。

“过来,来一份!”黄金荣摸了一个铜元出来丢给报童。

“黄先生有没有意思与时某合伙做生意?”

“那好啊,只是……”黄金荣脸色的兴奋很快暗淡下去,犹豫了片刻,露出难为情的神色道:“黄某提升包打听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兜里可没几个银子。”

“我出钱,黄先生出力。”

“什么生意?”

“买地建屋。”

“那可要大本钱呐!跑腿的事儿,黄金荣绝不含糊。”

“家兄准备投资三万两银子到法租界的地面上,就看中大马路南边的水田和洼地,买田的事儿,黄兄再仔细打听打听,最好能弄到工部局筑路的设计图纸,看清楚了咱们才好下手。i

我问过了,那些上好的水田也就三十两一亩,洼地没人要,租界范围内的洼地给工部局十两银子一亩的价钱就不错了,上海县那边的价钱还要更低,我来搞定。主要是筑路的路线设计图,不能咱们前脚花银子买了地,工部局后脚就把路修在咱们的地上,赔偿的那点银子,我是看不上的,反倒嫌麻烦。万一法国人耍横,老本都可能赔进去。这事儿要是办好了,黄兄,咱们开个地产公司,你占两成的股子!”

黄金荣眨巴了几下眼睛,心中揣测着从时钧嘴里冒出来的“家兄”是哪路神仙,嘴里却道:“时兄对得住我,三万两银子砸进来,我占两成股子,等于白拿了六千两银子,如此恩情,如此提携,我黄金荣也就没啥好说的,一句话,知恩必报,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言重了,黄兄言重了。”

黄金荣想了想,压低声音说:“时兄,还有一件事儿,昨天下午我在乐善堂外面看到两个人,一个洋鬼子传教士,一个假洋婆子,好像与时兄前番在一起喝过酒的那位粤省来的郑先生有些勾连。莫非,时兄是怀疑那位郑先生……才让黄某注意乐善堂的?”

按理说,黄金荣收了钱就不该多问的。不过,现在两人已经有了合作的意向,关系不一般了,故而黄金荣忍不住些许好奇多问了两句,也想借此摸一摸对面那年轻人的底子。几天前,广东惠州有会党暴动了!黄金荣不想在此时沾染上麻烦,也不想让财神爷时某人沾染上南边来路不明的人,以免万一出问题,绝了一条大好的财路。六千两啊,对小小的法租界巡捕房包打听黄金荣来说,简直就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便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可凭着和时某人的几次“合作”,黄金荣虽然搞不懂为何时某要拉自己,却明白人家一定有拉上自己一起发财的理由。比如说,黄某人与巡捕房的法国督察官关系不错;又比如说,黄某人在法租界人头熟,地头熟,三教九流的人物还能吆喝得动。

时钧留上心,却没有一丁点的表露出来,只是淡淡的摇头道:“郑先生在惠州淡水开了药堂,与洋人和乐善堂有交道很正常嘛!”

黄金荣故作恍然道:“噢,原来也是开药堂的。”

其实,他内心里压根就不相信这个理由。时某跟郑某的关系不差,时某要黄某盯住乐善堂,郑某与洋教士和假洋婆子颇为熟悉,洋教士和假洋婆子正好不好出现在乐善堂,与那个日本老头儿的熟稔亲热程度还不一般。巧合?天底下真有如此的巧合?!

黄金荣脸色的狐疑之色一闪而过,却被时钧收入眼底。

王处长要在上海铺开情报网,可军中能挑选出来的人手大多是北方人,在南方行动很是不便。故而,负责上海情报站的时钧就必须设法在苏浙本地人中发展情报关系,黄金荣是巡捕包打听,又是王处长指名道姓要发展的人,以合伙做生意的手段建立与目标的共同利益,也算是一种情报工作手法吧!?

“黄兄,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想!不过……时兄,你可别说出来吓死小弟啊。那样的话,不如不说。”

“我不是搞暴乱的会党,如果是,官督商办的织布局,我能进去当襄理?”

“那,时兄是……“

“黄兄忘记时某上次托你打听的事儿了吧?”

“常熟李家。”

“对,家兄如今已经与常熟李家在天津合作买卖了,我也不瞒你,开了一间军用被服厂,承包了三十万新军的被服供应。”

黄金荣顿时明白了几分,人家果真是有来历,有实力的,带着几分巴结的奉承之意,他故作惊色,乍舌道:“那可是大买卖啊!”

“一年也就是几百万两银子的进出,算不得啥。”

黄金荣差一点被这句话震得趴在地上了,一年几百万银子的进出还算不得啥?哟喂!那啥生意能算作大买卖呢?这年头能巴结上朝廷和官府,做个生意取一成利润不算多,一年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呵呵,上海机器织布局,够大了吧?火灾后重建也不过是一百万两的资本,人家做军用被服生意的,两年、三年的利润就能建一个机器织布局了!

指点了《申报》头条的那个名字,黄金荣小声问道:“时兄的兄长,应该与这位……”

“呵呵。”时钧笑了,发笑的同时给了黄金荣一个赞赏的眼色。

妈呀,奶奶呀,祖奶奶呀……黄金荣在心里暗暗大叫,他是有心上进,平时爱看报的人,这一年来在北方发生的事儿,能在报上看到的几乎都知道。杨格,一个年纪比包打听黄金荣还小一些的防勇,早已成为大清国的一个传奇!子爵爷、秩一品双眼花翎总兵、第二军司令官,手里实际上捏着第一、第二、第三军十多万人马,声势比当年李中堂手里的淮军还大了许多!前番大婚,皇帝赐婚、老佛爷代为下聘、皇后以及大清国数得着人物都去捧场,没能去的都送了大礼、拍了贺电,就连洋人公使们都是如此……那,该是多大的面子呐?

能够在杨格手里拿下军用被服厂,一年几百万两银子进出的生意,时钧的老哥想必就是杨格身边的人、身边极为亲信的人!可惜,北方军界最近一年来的人事变动实在频繁,新锐军官又实在太多,大多都不会在报纸上看到名字。嗯嗯,跟在这样的人屁股后面,想不发财、发达都难呐!难怪时钧年纪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就能在官督商办的厂子里当襄理。

疑惑尽去,黄金荣立时下定了紧跟时某人发大财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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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 【德侨聚居区】

杨格在第二军整编、强化上搞出的动作之大,远超宋庆的想象,却在“李代桃僵”的基础之上,也能为练兵大臣所接受。i

第二军、第三军和第一军拨出的第一旅全打乱了!旗军不是旗军,淮军不是淮军,满汉蒙古同营,统一以军规条令对之;鉴于可用军官严重不足,杨格在与依克唐阿商议之后,取得寿山的支持,成立第二、第三军联合司令部,合并关外两军的指挥体系,又以联合司令部为关外军团司令部的名义上奏朝廷,得到皇帝和督办军务处的认可。

关外军团以依克唐阿为军团司令官,杨格为总参谋官,军团直辖第3、4、5、6四个师和秋收后大量移民出关而组建的锦州、辽阳州、义州、广宁、新民厅、锦西屯垦兵团,并准备在开春后的移民潮之中,再行组建昌(昌图厅)铁(岭)垦屯兵团又称辽北垦屯兵团、奉天垦屯兵团和凤凰屯垦兵团,实现1、2、3军、禁卫军每个师级建制都有一个垦屯兵团为后备兵员地的目标。同时,在三将军辖地的蒙古各王公部众中,筹备组建科尔沁、喀喇沁、察哈尔蒙古骑兵旅,合为骑兵第一师,此议得到漠南宗教领袖章嘉呼图克图的支持。

到任一个多月,杨格驰马关外,南下旅顺,北至吉林、东到凤凰、西至喀喇沁,随着天气转寒,连降几场大雪之后,这才收了心赶回设在鞍山南面汤岗子的军团司令部。

在汤岗子设军团司令部是曹文翰和依克唐阿极力建议的结果。这里距离甘泉堡军营和营口港很近,这里距离鞍山工业区建设指挥部很近,这里又能避开越来越多聚集到鞍山西面的工业区的德国人总之理由很充分,杨格也觉得曹文翰这事儿办得着实不赖。

外面是冰天雪地,一跨进新建起来的司令部后院,就能感觉到一股子温暖的气息,后院当中的大池塘里水汽腾腾,池塘以及池塘周围都没有结冰、积雪现象,还能看到一片片的绿草。再往里走就能看到几幢新修的木屋,木屋的侧边开有气孔,热气从气孔中喷涌而出,似乎云雾一般。

温泉!

夏天踏勘时,杨格和中德勘探队发现了不少的温泉,汤岗子有、千山有,似乎鞍山四处都是温泉一般。杨格随口感慨一句“要是冬天能时常泡个温泉就好喽”,不成想这句话被人记住了,还成了军团司令部选址的条件之一。当然喽,汤岗子温泉就成了司令部专属温泉了。

依克唐阿早就仰躺在岫岩理石恰成的温泉池里,透过浓浓的水汽隐约见到有人进了屋,懒洋洋的出声招呼:“致之,你说的这地儿当真不错,多泡泡,老夫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咧。”

足够一二十个人泡温泉澡的池塘里就老将一个人,好浪费哟。杨格赶紧的解脱了,躲进温暖的温泉水中,排开水汽看清楚依帅所在,半走半游过去,仰躺在一旁,哈了一口气,惬意道:“真舒服,这一下来,不泡个几个小时,皮子发皱是不想上去了。”

“你也真是,志锐、宜麟办差还是不赖,耿岐山是老行伍了,还怕安排不好移民?冰天雪地的非要跑这么一趟,唔,见着家眷没有?”

“还没,听福海说依帅在此,职部就径直来了。”

“德国人米勒等你都等得发急了,呵呵。”

“再多等一天半天的也没啥,他越急,对咱们越有利。”

依克唐阿闭着眼睛,尽力享受着被温水环绕的滋味,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这个德国佬不简单咧,盛京几乎跑遍了,吉林那边也跑了不少地方,直隶热河道朝阳和大成子的锰矿,就是他带着勘探队发现的。另外,本溪湖又发现了两处铁矿矿脉,虽然不是露天的,但据说埋藏都很浅,埋一个炮仗就能炸出铁矿石来。还有,昨天江南来消息了,陈国华在江西大余西华山找着了黑钨矿。”

“好消息。”杨格嘴里说好,心里却已经不激动了,陈国华老家在赣州府,手里又有矿石标本,回去后问问乡里人,重点地区踏勘一下,选出岩石样本来分析一下就成了的事儿。

“此事,老夫已经知会了米勒,没办错吧?”

“依帅言重了,您是军团司令官,盛京将军;职部是参谋官,帮办军务垦务洋务。您告诉米勒乃是正当时,想必他此时心里就像有十几条猫爪子胡乱抓挠一般啊!不过,任他再怎么抓挠也不会给西门子,哈哈!”

“致之啊,米勒颇有诚意哟。前番在盛京见面时,他曾说了一些合作条件,开办火电厂,在本溪建第二钢铁厂,还想参股启新鞍山洋灰公司,还有一事,致之得斟酌斟酌。i

米勒说,电报、电话和输电线路都需要电线,铜矿是不缺的,咱们缺那个,那个香蕉什么的?”

“依帅,是橡胶。”

“橡胶,橡胶是啥?”

“就是一种从橡胶树上割口子后流出的白色汁液,凝结后就是橡胶了吧?听说比目前用在电线绝缘的杜仲胶便宜不少。”

电报线,依克唐阿是见过的,军团司令部里就有三台西门子的指针式电报机。绝缘什么的玩意儿,恕老将搞不明白,年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吧。反正,如今盛京将军依克唐阿除了看住辖区内的各旗庄之外,所有的事儿都一股脑地交给了年轻人去办。老喽,精力不够,担当不起搞移民实边和工矿兴业的大任了。

“依帅,今年秋收,锦州垦屯两个团的收成不错,亩产平均在580斤左右,比江南水稻产量高出60斤,芦台一带受了海啸的灾,今年产量就不予对比了。职部觉着,派人去南洋收购橡胶园或者移植橡胶树到琼州岛,顺便也带些南洋的稻种,和今年咱们在锦州的稻种、江南的稻种对比着试种,此事也在琼州岛搞。琼州岛一年三熟甚至四熟,选育良种的条件很好。如果咱们能搞出亩产700斤的稻种来嘿嘿,七个屯垦兵团和京营八旗去吉林、黑龙江屯垦,一两年下来,得有三百万亩水田,一千多万亩水浇地和更多的旱地,只算三百万亩水田,亩产700斤,年产就是21万万斤谷子!加上小春的麦子可种田地数量更多,关外人自己养活自己完全不是问题,还能大部分的反馈回关内。待得十来年时间,荒地完全开发,单单盛京将军辖地就能有水田50万公顷750万亩以上,成为大清国在江南之外的大粮仓呐!”

得,话又扯到更玄乎的稻种上去了!依克唐阿听得昏昏欲睡,摆摆手,含糊回道:“你说了就是。”话都出口了,才反映过来,惊问:“啥?年产21万万斤谷子?750万亩水田?!”

“嗯,就看京营八旗能否在明年三月之前开拔五万人马到嫩江、松花江垦荒了,否则,以盛京这边的水田数量,在水利设施没能完善之前,最大化开发也只得百万亩。当然,还得看能否选育出抗寒高产的稻种来?”

驻防将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民以食为天,依克唐阿当然不能不加以注意了。单凭秋收一季就能有21万万斤谷子,以人均日消耗2斤谷子计算,就能养活近30万人。这只是计算三百万亩水田一季的产量,加上能种水稻、麦子和杂粮的千万亩水浇地、种麦子、高粱和杂粮的无法计算数量的旱地,抽空让军队再把农田水利搞一搞,单单盛京辖地就能有750万亩水田,关外成为大粮仓还真非虚言呐!

依克唐阿约莫一算就得出结论,移民实边的屯垦大见成效时,以关外粮食产出养活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人口应当没有多大困难。目前的关外三将军辖地,区区一百二十万人口,加上驻军也不过一百三十万人,算个啥呢?

这年头,盛京将军手里有了粮食,在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大清国里就说得上话,更多的百姓冲着关外的田地和产出就会移民,那时候的移民带来的就不是负担了。届时,驻防将军辖地改行省就自然而然喽!

杨格的想法与依克唐阿不尽相同。他认为在关外保持五百万人口是最为恰当的,五百万人口可以提供五十万预备兵员,精选一下有十五万足够使用,即已达成巩固国防的目的;五百万人口能支撑起农业、工业,在普及教育上难度也相对小一些。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五百万人口因为生活条件优越,会增殖出又一个五百万来完全够用了。

注意力,从明年开春起,要适当的从解决移民生活问题转移到规划集镇、城市和工业匹配上来。

关外不仅仅是粮仓,还应该是国防工业的基地,民生工业的基础。农业、工业、商业、军事、教育、科技、文化关外就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开始。

至于依帅关注的什么行省问题,水到渠成,不值得为此浪费心神。

“依帅,有个事儿”

依克唐阿早来了精神,闻言忙道:“说,说,说。”

“上海梵王渡有个约翰书院,租界还有个格致书院,都是教授西学的,学生们最近在《申报》上联名登了一封公开信,要求到关外来服务。”

“有这等事儿?”

“格致书院有个股东教习是江南机器局翻译局的洋职员,叫傅兰雅,前番职部的恩师曾经去信给他,加上移民实边的大潮已起,两江方面有分外支持,故而学生们也躁动起来,两个书院今年腊月结业的这一批三百多人,大多都愿意来投效盛京将军衙门。职部的意思是,统统都收下,咱们移民实边的教育师资问题就解决了大半,格致书院出来的那些学生还能在工厂里略经培养,就担当起责任来。都是宝贝啊,依帅,要不要以盛京将军衙门的名义发个通电,热烈欢迎学子们投效移民实边和稳固边防的大业?”

“那是当然,你做主办下去就好。告诉这些、这些宝贝们,但凡来关外的,依克唐阿绝对亏待不了他们,即便是依克唐阿没的吃,也要管他们温饱!”

结果早就在预料之中,杨格必须要尊重老将,必须事先请示才行。

“还有一事。”

依克唐阿故作讶色,指点杨格道:“你啊,非要在此时把事儿都说完了才罢休?致之啊,你就不想去看看家眷们?说吧,说吧,你呀!唉”

“再过几天就是洋人的圣诞节了,咱们是不是召开个洋式的宴会,邀请在鞍山的所有德国朋友前来,泡泡温泉,喝喝酒,庆贺一下?另外,职部还想在鞍山建一个德国侨民聚居区,这里不是开放口岸,没有领事馆更没有租界,德国人生活习性毕竟与我不同,鞍山的人口越来越多,城镇规模势必越来越大。提前做出规划,适当照顾这些德国朋友的生活便利,人家是不远万里来此,虽然是赚西门子的薪酬,却也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他们能安心下来,尽心办事,对关外工业建设好处颇多,还能以鞍山德国侨民聚居区吸引更多有才能的德国人来此谋生,做生意也好,办教育也罢,对关外经济发展和民生稳定都有促进作用。另一方面,如果依帅准允此事,圣诞节酒会上就宣布出去,德国人自然会通报其领事馆,又报告国内,李爵相在德国行事也就方便了许多,咱们留德学军事的弟兄们,想必也能得到德国人善待,所谓投桃报李嘛!”

闻弦歌而知雅意,依克唐阿不是笨人,官场的手段也颇为熟稔,听杨格夹七夹八说了一通,不由笑着指点道:“你这家伙,一件事儿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老夫还能说啥?就这么办,朝廷那边,由老夫上折子,免得又是你扯得那些人不舒服。”

毕竟,关外乃是满人的根本之地,虽然后党让步同意了丁卯上谕,实现了关外的全面移民实边,在涉及洋人的问题上,却还是审慎一些为好。主动在口岸外设洋人聚居区,在大清国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杨格不能不小心一些,先以依克唐阿上折子奏明情节,若遇反对,再由杨格发动北洋的帝党的力量强力压制反对意见推行之,才是比较稳妥的操作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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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硝酸能压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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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是体贴人的,大事说过之后就频频催促杨格回去看看家眷。

年轻力壮、精力旺盛的家伙在冰天雪地里折腾了一个月还是那么精神,嗯,那个,应该,是吧?偏生就有不识趣的人,杨格刚刚由福海引着去到属于总参谋官的小院,曹文翰和沈赫哲就到了,关乎军工建设的急事儿,不能不立即处理,也不能不在此时打扰杨某人。

曹文翰比杨格更熟悉杨某人现在的“新家”,领着杨格到小院的正厅坐了,等余家婆子上了茶,哧溜的喝了一口,才带着几分恶狠狠的意态向沈赫哲使了眼色。沈赫哲拿出厚厚一叠的公文呈上,说:“参谋官,这是我撰写的关于焦化炉收集氨气与电石反应制备硝酸的报告,请过目。”

硝酸,军工、民用化工极其重要的原材料,当前从德国购进的价格是每吨七万三千多两银子,从英国购进的价格高达八万两。欧洲各国大都是从智利买进“智利硝石”,通过复分解法得到硝酸,成本高昂,价比黄金。在三硝基甲苯的三段硝化法制造工艺中,硝酸在混合酸中的最大配比达到56%,比苦味酸和硝化棉的用量高出近一倍左右。这就是目前列强大量使用较为危险的硝化棉**而非三硝基甲苯的工业原料限制因素。

诚然,相同分量苦味酸具备比三硝基甲苯和硝化淀粉更强的爆炸力,可在实际装药中,苦味酸装药中的纯苦味酸很少超过54%,大量氧化剂和钝感剂的加入,让苦味酸在实际装药中的份额急剧减少,造成装用苦味酸的炮弹威力反而不如三硝基甲苯和硝化淀粉的炮弹的结果。

只有丧心病狂的日本人才敢在炮弹装药中用上57%的苦味酸,老天爷也当真瞎了眼,整个甲午海战中,竟然没有一发北洋舰队发射的炮弹落在日本炮弹堆中炸开。否则历史不会他娘的这么写下去。

杨格知道,自己手里的这叠纸,还有眼前叫沈赫哲的家伙,价值不可以用金钱来估量之。不过嘛,真要让他看懂报告中的分子式,化学反应过程,工艺制备标准和设备要求,整个流程的计划和设计安排,确乎有些强人所难了。

也不是完全看不懂,他能看懂的是本溪湖的焦煤真是宝贝啊!能用焦化反应炉制成焦炭供给炼钢不说,还能提取煤焦油得到甲苯,这份材料更说能从反应气体中收集氨气,经过纯化后再与电石反应,制取硝酸。

有了硝酸,有了甲苯,还有相对容易制取,已经有了工业大规模生产经验的硫酸,得到足够军用的三硝基甲苯和硝化淀粉的日子还远吗?不远了!

杨格看了前面几页就停下来,问:“沈先生,按照这一套工艺搞下来,以满足工业区第一阶段军工建设规划中的**用量计算,得花多少钱?”

沈赫哲面无表情的说:“大约两百五十万两,只少不多,大多数反应设备需要在德国或者美国订购。”

杨格紧闭上眼睛,脑子里嗡嗡作响。

“两百五十万两,只少不多。”还仅仅是满足第一阶段军工生产能力的需要量,也就是最后形成生产能力的十分之一。那么,整个工业区完全建成,为全国炮厂生产的炮弹提供装药,为手榴弹、迫击炮弹以及工兵器材提供装药,得花多少银子来满足生产硝酸的需要啊?至少是两千五百万两银子的投入!

当然,按照十年内建设成硝酸完全自给化的体系和一吨硝酸7万两银子计算,自建自产还是划算很多。既然划算就值得干,可一旦投入第一批银子进去,后续投入就得源源跟进才行。十年,两千五百万两的投入!

“参谋官,这是最低限度的预算了,还是在咱们工业区能够配套其他化工厂,提供重要原料的基础上。”沈赫哲还是面无表情,继续在天大的难题上加码。“电石有矿物产出,倒也无妨,但是生产规模一旦亏大,还得考虑合成电石生产。另外还有一种硝酸制备方法,与欧洲列强相同,即小规模的干馏智利硝石。此种方法需要解决进口原料问题,产能却无法扩大到满足三硝基甲苯成为炮弹主装填药的目标计划。当然,欧洲列强和美国对智利硝石的控制很严,能否搞到智利硝石也是问题。目前,世界各国的化学家们都在寻找获得纯氨的办法,至今没有多大的突破,唯一可用的就是焦化炉收集氨气再行纯化的法子了。”

杨格听出沈赫哲话里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美国回来的专家是在质疑杨某人的魄力和能力啊!

“搞!必须搞!此事我做主了!”

曹文翰一听就苦了脸道:“致之,钱从何来?”

曹文翰和沈赫哲是带着对立的意见甚至几乎演化成个人矛盾来此的!

是哦,最大的问题是钱从何来?最起码,拍板要搞此项目的杨某人得先掏出两百五十万两银子来,而且,还得考虑西门子增资时盛京这边的同比增资所需银子,还要考虑已经在法国盘桓多日,即将到德国引进克虏伯的恩相大人那边,万一克虏伯真要来,杨格还的准备银子合股。

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何况是动辄两千五百万两银子的投入呢?大清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九千万两左右。起初,杨格也实在想不到,小小的一个硝酸就能卡住自己的脖子。

还是那个世界好,大量的合成氨化工企业完全能够提供足够多的硝酸,多余的还用于民用化工制取肥料、洗涤剂等等用途。

“银子,我来想办法。”咬咬牙,杨格向门外吼道:“郑邦彦!”

“到!”

“电报京师家里,请夫人把家里的钱都送来,实在不行,先搬到东直门的娘家去住,卖了南河沿宅子,也能换十万两银子凑个数。另外再电报工矿总署张督办,请他设法筹集资金,短期内能凑多少尽快给个数。嗯,铁路盛总办那里也去个电报,还有,江南织布总局也给一个电报,内容相同。两百五十万两银子,我想还是能够凑齐的!”

郑邦彦匆匆记录了,却没有动。曹文翰张大嘴巴看着杨格,就像是看怪物一般,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又在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啥才好?沈赫哲眼光闪烁,却有些觉着眼眶发热,有啥东西要夺目而出一般。此时,他才相信了邝孙谋的话,杨格是真正要办大事,办国防化工体系的!

杨格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忍住内心对冯秀若的深深歉疚,还是坚决地说:“发吧,立即发出去!“

“慢!”曹文翰总算反应过来了,摆手止住郑邦彦后,转向杨格说道:“这事儿不能你说了算,也不能是你个人掏银子来办!”

“谁掏银子?朝廷?此时的朝廷根本就没银子!马上就是年关,户部都有可能借洋款过年,甭指望!这事儿拖到春解过后再办,咱们要耽误多少时间还不说,朝廷万一以款子不就手而拖着不办不支,咱们都不活人了?墨芳,你甭劝我了,我先设法垫着,春解到京之前再设法从朝廷手里弄回来,就这么办了。发出去!”

郑邦彦立正,转身出门,却并未去机要处,而是直接去司令官办事房找依克唐阿。

总参谋官太不把自己的家当一回事了,副官看不过眼,看不下去了,打心底里替冯家小姐,杨某人的新婚夫人不值!新婚不足一个月,杨某人就出海到了辽东,丢下夫人在京师里守宅子。好吧,总有个子爵府可以守住吧?今天倒好,那个倒霉蛋沈某人一纸报告,把人家的宅子也弄没了!难怪,难怪听说曹总办差一点跟沈某人掐架呢?

杨格却没有这些个想法,他知道在西门子引进来之后,钢铁生产不是问题了,陈国华那边稍一努力,合金钢也不是问题,工面临的最大问题,最薄弱的环节就是化工!三酸两碱工业生产,最难的就是硝酸。没有工业化的硝酸生产,工业区的两条腿就断了一条,站不稳!

双基硝化棉、硝化淀粉、三硝基甲苯、硝酸铵以及沈氏**,个个都不开硝酸。没有自产硝酸的能力,中国新式军队就只能采用老式的黑火药,否则,一旦与列强开战,列强先不考虑怎么打你,径直掐断硝酸供应就了事!

曹文翰气哼哼的走了,沈赫哲也待不住,赶紧告辞出门。

杨格满腹心事的回到后堂,却见玉秀、如意、梅香都闻声站起来,面前的桌上摊着一幅蓝色的碎花布,手镯、耳环、钗子和银锭子、新龙洋、庄票放了一堆。无需言语,杨格明白了她们的心意,即觉温暖又觉歉疚万分,女人啊,跟着杨某人过日子果真是没有啥好下场!

“杨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那个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来,连续不断的,越发尖锐的响起,一声声的尖锐喊声,似乎一下下击打在杨格的心脏上。

眼眶发热了,视野发黑了,双腿发软了。

“爷!”如意的尖叫声,彻底把杨格送进了无意识状态。

冰天雪地里奔波一个多月,真能精神抖擞、神采奕奕?那是在老将面前装出来的,再泡个颇费体力的温泉澡,商量一下费心费力的事儿,看到家里能够体贴自己的女人了,杨格强绷起来的架子一下子就垮了个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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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iSH

269 【老将来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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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邦彦带着依克唐阿、福海赶到小院子时,这里甫遇猝变,乱成了一锅粥。

余家婆子慌慌张张的端着一盆热水,乍见老将来得急,慌忙躲避间脚下一滑,人倒是稳住了架势,手中的铜盆和一盆热水却飞了出去。热水溅了少许在老将身上,铜盆差一点砸到郑邦彦,“哐啷啷”的落在地上打着转。

老将有些恼火,怒骂:“死婆子,慌什么!?”

余家婆子不敢顶嘴,连忙抽了手绢出来要替老将擦身上的水迹,梅香听到动静出来,见到老将顿时如见到主心骨一般,哭道:“依大帅,我家大人刚回来就晕过去了。”

晕了?龙精虎猛一般的杨格会晕过去?!

依克唐阿伸手拨开余家婆子闯进屋里一看,可不是嘛,玉秀和如意刚刚把男人抬到炕上捂紧了被子。老将走近一看,顿觉心惊、心慌、心中空落落的好不难受。杨格双目紧闭,脸色青白,老将连唤几声都没有反应,伸手一摸额头却是冰凉的,再摸颈脖,感觉血脉勃动无力。

“福海,派人快马去海城请郎中!你们都别慌,把炕烧热一些,发发汗就好了。”

六十多岁的老将人生经历丰富,寻常小病之理倒也知晓几分。看到杨格的情形,他也是暗暗自责,人家年轻人是冒着风雪骑马回来的,本该先在家里吃顿热乎饭菜,休息一阵才去泡温泉的。温泉没有去掉寒气,反把寒气逼进体内,人一旦丧失意识力就一下子迸发出来,才有全身冰凉的现象。兴许过一阵子炕上加热后,会牵动体能成热气反冲寒意,那就证明并无大碍,无非就是寒热之症而已。

万一持续冰凉……不敢想象,不能去想!

此时此刻,依克唐阿才深切的觉出,关外的这片天是杨格一力扛起来的!杨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关外的天就会轰然垮塌,不堪想象。

如意的手一直搁在杨格额头上,觉得手上的温度都降低了许多,杨格的脸色越加青白,急忙道:“大帅,大帅,我家爷还是冰得怕人。”

依克唐阿起身走向外屋,看到外屋桌上的金银细软后,在门口略作停留,说:“炕烧热,实在不行,你们就上炕去捂住他。玉秀,出来一下。”

玉秀倒是显得颇镇静,不像如意那般满脸惊惶凄苦,泪珠子一直不断。

“你是个识大体的,能主事儿。”依克唐阿坐定后,赞了玉秀一句,随即指着桌上的东西说道:“致之糊涂,你们不能跟着糊涂,人在天地间,安身立命才是头等大事。男人需要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如他那般瞎胡闹是不成的,两千五百万两银子,如此这般筹措法无济于事。收起来吧!”

老家如今就是主心骨,玉秀乖乖地收拾了桌上的细软。

“郑副官,请曹文翰、戴超、姜桂题、廖穆洲、沈赫哲、张素清、德英阿、龚弼、博多罗、马玉昆到我办事房等着,咱们再计议筹措资金的事儿。玉秀,好生看着你家大人等郎中来,有事直接到办事房找我便是。记住,千万不要慌,他小子年轻力壮的,战场上都没事,这点小病小灾算什么?”

这话,依克唐阿一半是安慰玉秀,另一半是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杨格病了,关外的大事儿还得办下去,老将不能眼睁睁地看到杨某卖掉京城的宅子,也不能让强国强军的大业因为杨格的病而停顿。…,

办事房里,掌握关外军、政、财、移民、工业的各路诸侯到齐,平时分散在锦州、奉天、辽阳、鞍山、旅顺的他们原本是要参加明天由杨格主持的军政会议,早就等在司令部或者鞍山的工业园区建设指挥部。依帅一召唤,不多时就来得齐齐整整。

“杨参谋官病了。”依克唐阿话一出口就立即打出手势镇住众人,继续道:“请诸位来是商议三件急务……诸位且先收拾好心神,这三件急务都是致之关切的,先议定了,都落实了,诸位尽可去后院探病。”

曹文翰急忙欠身回了一句:“是,请依帅吩咐。”其他人也在纷纷应是后安静下来,静待老将发落。

“曹墨芳,你先说一说举办硝酸厂遇到的问题。这事儿是致之的心病,没有这个由头,致之哪会病倒?”

曹文翰快速的瞪了沈赫哲一眼,沈赫哲偏头看向一边。

“依帅,诸位,举办硝酸厂的案子已经拟出来了,计划分十年累计投资两千五百万两,建成年产硝酸一千两百吨的工厂。据曹某所知,欧美各国都没有如此规模庞大的硝酸工厂,如若咱们在鞍山建成了,大清国就是全世界头一份儿的硝酸生产大国。工艺设计方案已经由沈赫哲提出了,杨参谋官亦也决定建厂,先期投资就是二百五十万两。”

虽然对沈赫哲有些意见,但曹文翰还是清楚杨格建厂的决心不容更改,若是在他病倒的时候,这事儿被人破坏了,说黄了,杨某人病一好,肯定是要追究到底的!既然要办,就要说明建设此厂的意义,以期激发起与会众人群策群力解决问题。

“目前,咱们外购硝酸的价格是七万多两银子一吨,投资两千五百万两银子建成硝酸厂,年产一万两千吨的价值就是九千万两,堪比大清国一年的财政收入!”

这个数字一拿出来,与会众人就炸了窝。

曹文翰索性停了说话,等众人先兴奋一阵子吧!前景就搁在那里,如果近十年之内列强还没有找到硝酸生产的新工艺的话,大清国将成为硝酸出口国或者新型猛炸药出口国,如此前景,岂不喜人?可是,资金投入巨大,钱从何来?

“诸位。”沈赫哲板着脸出声了,等众人都安静下来,才说:“硝酸制备成本极高,生产设备腐蚀速度极快,每年都需更新。故而年产一千两百吨硝酸的能力形成,按照七万两一吨的价格出售,预计利润也不过每吨三千两左右,年利润在三百五十万两左右,除却投资回本和投资利息,在建成后十年内,几乎没有净利润,建成十年后,整个工厂恐怕都要推翻重建了。而且,以上计划还要依赖于硝酸国际市场价格稳定。以我看来,杨总参谋官看重的不是硝酸出售的利益,而是自造硝酸形成的军工体系产能。”

曹文翰的嘴无声的张合了几次,这个沈赫哲啊,也他娘的太实诚了吧!老子想方设法调动情绪,你却一瓢冷水就泼过来,干啥呢?!还想不想筹资啊?

众人听明白了,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俱都在心里暗道:搞了半天,结果却是一个不赚钱的买卖,还有可能亏老本!

“全世界都没有硝酸工业化生产的例子,各强国陆军、海军使用的炸药还以硝化棉为主,苦味酸、三硝基甲苯的生产严重受限于硝酸产能。日本人下了血本使用苦味酸装药,目的就是想打败咱们的北洋舰队和淮军,他们达到了目的。由此可见,装药水平对未来战争的重要性。我个人认为,杨总参谋官投资建设硝酸项目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赚取未来战争的胜利!”…,

与会者多为将领,且都与倭鬼子打过仗,尝试过鬼子炮火的威力。一个小小的倭国都能勒紧裤腰带给炮弹装填价值不菲的苦味酸,难道大清国就不能勒紧裤腰带搞硝酸厂建设?

“砰!”原靖边军统领博多罗一拳砸在桌上,闷声闷气的吼道:“依帅!这银子花的值!搞!咱大清一定要建硝酸厂!”

依克唐阿向沈赫哲投去赞赏的眼神,摆摆手止住情绪又激动起来的众人,说道:“致之的心意,老夫明白,咱们必须建设硝酸厂,强国们都没有,咱们大清国却有了,想想都是一件痛快的事儿!难得沈先生能研究出生产工艺来,咱们是领先列强一回了吧?不少字焉能不化作现实给列强们看看?!但是,致之筹钱的法子不可取,怎么能卖了京师南河沿的宅子呢?自个儿掏钱替国家办事,这钱最后是化在炮弹里,硝酸厂无利润可言,又如何回本?请大家来,就是要先说一说筹钱的事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致之为此病倒,还卖了宅子!“

筹钱?!

两百五十万两开办费,今后每年更新、更换机器设备,扩大原材料来源又要两百五十万两,难怪洋人卖出来的硝酸都个个贼贵呢!

中兴银行总办廖穆洲发问:“依帅,朝廷能拔下多少来?”

“年关将近,朝廷能拨多少银子?廖总办,你能拿出多少来?”

“下官…..20日,参谋官在奉天与下官说起过资金的事儿,西门子要扩大投资,还要准备与克虏伯合股,中兴银行现有的六十多万两银子不能动,各州县的分行,最多能挤出二十万两银子来,还得准备着万一明年开春移民贷款购置农具所需。这二十万两银子拿出来,如果开春之前不能填回去,春季开荒和水田的春耕势必受到影响。下官以为,没把握的话,决计不能动。参谋官也是这么个看法。参谋官还说,春耕稳定之后,中兴银行还要设法准备一百万两银子作为发行纸钞的准备金。”

依克唐阿闻言,这才知道杨格为何无奈到要卖宅子了。唉,老夫老喽,没当家就当真不知当家的难处哟!

“那就是一分银子都拿不出来喽?”

“除非,动用合股克虏伯的银子。”

“那不行!”曹文翰起身道:“引进克虏伯关乎战略大局,不能动!”

依克唐阿当然知道此中利害关系,也微微摇头否决了廖穆洲的意见。

“依帅。”龚弼小声而语音清晰的说:“可在军中募集一部分资金,不足之处还可以在民间募资,只是,民间募资需要一个名义,不能是不赚钱的硝酸厂。职部想,可以是开矿山,可以是卖地,先把事儿做起来,今后再从其他收入中返还这笔民间资金,或者作为股本转入什么工厂。军中的嘛,老弟兄们心里都有杆秤,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得起累倒的杨总参谋官,职部愿报效三千两!”

龚弼颇有战功,所得封赏丰厚,报效三千两倒不是大问题,只是话中“老弟兄们”几个字似有所指,在场的马玉昆和姜桂题的脸色顿时不太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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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冯秀若不得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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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秀若不得出京】

姜桂题、马玉昆要给依克唐阿面子,因为老帅确实声威赫赫,为人公正、刚正不阿,又是盛京将军的地位兼军团司令官。

姜、马二人也要给杨格面子,杨格乃是恩相弟子、北洋掌门,战功更是没的说。人虽年轻,做事却老道又较宽厚,军队里的士兵们、年轻一点的军官们皆由衷拥护之,即便是老将们也不得不承认杨某人厉害,甘居麾下。

姜桂题是军团军令部总监,马玉昆是师长,凭啥给说话里“夹枪带棒”的龚旅长面子?!二人一对眼,马玉昆真要起身说话,却听依克唐阿大声说道:“致之主张旗汉同营、亲如兄弟,哪里还是新兄弟,老兄弟的说法?!龚弼啊,慎言,慎行,不可再犯!”

“是。”龚弼知道自己一时最快说错了话,赶紧立正接下老帅的呵斥。

事实上,军中无论士兵还是军官,都把杨格看做是“军神”、“偶像”人物,平时闲得无聊,总爱攀比自己跟着杨总参谋官打了哪几仗,立了多少功劳?这么一比,毅军、拱卫军、嵩武军出身的弟兄们就给比了下去,反倒是旗军的弟兄们跟杨格打的仗较多一些,杨格现今又是汉军旗人,这么一来,似乎就有了亲疏远近的区别。其实啊,这是旗军在心理上的一种反弹,因为旗军不是淮军!

姜桂题、马玉昆得了面子,也就算了,两人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有依帅主持公道,犯不着跟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家伙治气。

马玉昆都作出来发话的姿态,索性改口说道:“依帅,诸位,马某听说老佛爷和王公们为禁卫军编练的军械一事,可以发内帑、掏私囊,朝廷衮衮诸公身居京师,沐浴皇恩多年,为何不能也学着一点儿?各军弟兄原本就是苦哈哈拼命出身,还指望着拿积蓄购置良田,让家眷们落户关外。两百五十万两银子,对王公大臣们来说屁都不算,对关外军团的弟兄们来说......恐怕是凑出了银子就没办法买田建屋,只能守着三十亩丁田、功田过紧巴巴的日子。依帅,军中募资实应慎重,与芦台聂帅商议之后再行最为恰当,毕竟第一军官兵们的私囊最肥实。”

“荆山所言极是。”依克唐阿刻意点头赞了一句,转向张素清道:“张总办可替老夫拟一份文电条陈朝廷,请圣上做主。呃......一定要写明杨总参谋官这一个多月来的奔波辛劳,陈说杨总参谋官为筹办硝酸厂欲倾尽身家、卖掉南河沿宅子的情节。但愿圣上看到条陈之后能在京师设法解决一部分资金问题,剩下的,咱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再行计议。也请诸位多多考虑,多方设法。”

张素清乃是同治年进士的底子,当即应下,令人拿来笔墨纸砚,一边开会一边行文,倒也是轻松得很。

“第二件事儿,总参谋官病倒的消息暂时不要外传出去,当下正值合编诸部之关键时节,军心不能乱!各部训练计划照常执行,老夫随时到各团营地抽查,但有军纪松弛、训练不力、勤务不佳者,一概严处!地方、工业区也是如此。”

“是!”众人肃然应答。

“第三件事儿,总参谋官昏厥之前,与老夫商量着在25日办一台洋式酒会,邀请在辽德员参加,此事,由谁主持为好?”依克唐阿说着,目光却扫过众人,停留在曹文翰脸上。…,

不知洋式酒会为何物的曹文翰只能主动应承下来。

“让金桂生问问德国人,此事并不难办。”依克唐阿点了一句,又叹息道:“唉,也不知致之能否及时醒来。诸位,最近几日就不要离开司令部太远,转眼就是西历新年了,总参谋官一旦康复,肯定要召集会议总结去年、计划新年。嗯,估计此时去海城请的郎中还没到,这事儿......第一军已经建成了军医局、正在筹组军医院,咱们关外军团还没有西式军医。墨芳,你立即电告芦台和天津,请聂帅、王制军速派得力军医越海前来,确保参谋官无虞是其一,其二嘛,军团部应当设立军医局。”

第一军近水楼台占据了大量资源,第二军和第三军合编的关外军团在军械、军医、军辎配给方面落后了许多。好在第一军创出了模式,现在杨格病倒了,依克唐阿正好借故向督办军务处、天津督署和第一军司令部伸手求援。

依克唐阿的急电经沿途电报局接力,第二天一大早发到京师督办军务处,电报房的人要巴结军务处五品卿冯虎臣,又见会办大臣不在衙署,当然地就交给杨家舅哥处理。冯虎臣拿了电报一看,心中暗骂杨某人不知为家人着想,也不知顾惜身体,这么拼命干嘛?!妹子嫁给这种人真是倒霉!腹诽着,事儿还得办,派人送电报进宫中后,转身就去了南河沿宅子。

却说电报送进宫里,光绪正与内阁众臣计议陕甘用兵和“过年关”诸事。

甲午、乙未两年,军费开销占据户部收入的80%,靡费一万万四千万两库平白银。如今,第三旅开到河州的第一战即击退叛军,乱回畏惧新军强悍战力向西逃窜,傅春祥混成团和川军雷正绾所部衔尾急追,一旦与董福祥所部在吐鲁番会师,河西及天山南路大局有望平复。回乱一平,朝廷就可以腾出财力来办其他事儿了。

御前一等侍卫玉瑞神情紧张的把电报抄纸送到辅政亲王奕訢手中,奕訢戴了老花镜子细看不久就脸色顿变,“啊”了一声,皇帝和内阁众臣皆停了说话。

“盛京将军依克唐阿急电,请圣上御览。”

光绪得到第三旅捷报,心情高兴,谈兴正浓,并不想看依克唐阿的急电,如是杨格拍发的,那又另当别论。闻言摆手道:“辅政亲王说说是什么事儿吧。”

“关乎杨格的事儿,他又累又病,晕厥倒床了。”扼要说了,奕訢还是把电报抄纸呈给皇帝。迂回阁臣闻言,心中各有滋味儿,至少麟书、昆冈和荣禄是窃喜不已,巴不得某人就此倒了架子起不来。

光绪看了电报,脸色阴沉,眼神复杂地扫了众人一眼,厉声道:“派太医去,立即出京坐兵船去鞍山!”言语中,目光转到麟书等人脸上时,已经有几分怨毒的意味了。

皇帝并不愿意看到杨格合并第二、第三军为关外军团,却因事实条件所限不得不如此权宜。光绪希望看到的是1、2、3军各由聂士成、杨格、依克唐阿统率,俱都向皇帝效命,而非杨格一人抓了两个军的军令大权在手,还深刻影响到第一军和驻扎在直隶地境上的魏光焘所部湘军。

不乐意归不乐意,杨格还是大清国皇帝最为依赖的第一战将,丁卯新政的主办重臣,不容有失。

拿着这份电报,光绪念道:“......移民温饱而格千里往来、风雪驱驰;工矿兴旺而格愁思劳苦,事无巨细皆一一妥为筹谋;军营整肃而格身体力行为万众之标范,心力交猝。格抵辽一月有余,无日不在奔忙操劳,屡屡夜半兼程,餐风露宿。郎中诊曰,风寒入骨而乍遇温热为表,忧思伤神、筋疲力竭为里,二者交加以致晕厥,药石之下当有寒热交替发作之状,数度反复才能转好苏醒,当安心调养三月方能借春暖之气复原如初......然格晕厥之前,尚思举办镪水工厂靡费巨大,朝廷度支艰困而欲倾尽身家,出卖京师宅院以建镪水厂。其行可书、其志可嘉、其情可悯,令三军无不仰望,僚属无不钦佩,百姓无不称誉而深感吾朝明君识才降恩于民之大德。奴才依克唐阿并辽东军民叩拜祈望圣君俯察,顾惜勋臣,万不可令其伤身在前、毁家在后......你们都看看吧!”…,

电报抄纸是被光绪摔出去的,正好落在麟书的脸上。麟书当然觉出皇帝蕴含的怒意,赶紧作出一副容色凄然的神情,捡了电报抄纸认真看来,边看还边点头叹息道:“唉......杨大人真是大清国的忠臣、干臣啊,关外苦寒而冒雪驱驰,哎哟,他可是受罪喽。”

光绪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图卷来,千里雪野上,朔风呼号,雪花漫卷,几骑人马顶风疾驰......杨格啊杨格,做事不是这么拼命的,你若折损了,朕又能依靠谁来舒展宏图大业,中兴大清呢?左右看看,大清国皇帝把认识的、知名的所有人颠过来又倒过去反复打量,还真没有人能代替杨格的位置!

没了杨格,大清国无疑是少了擎天一柱!

奕訢也是心有戚戚,趁着别人还在看电报,轻声问道:“圣上,可否令杨格夫人前往辽东照料?”

光绪的脸色瞬间变化了几次,先是微愣,继而沉思,再有几分不耐烦,最后是带着几分犹疑和担心。看着奕訢那张枯瘦的老脸,光绪缓缓摇头,说:“待会儿,朕让珍妃派人去请杨夫人进宫小住两日。天气实在寒冷呐,出京越海,一个女人家多有不便,万一生出什么事儿来,朕怎对得住为国事操劳如斯的杨爱卿呢?罢了,还是议一议依克唐阿所说办镪水工厂所需款项之事吧!”

奕訢能体会到皇帝心意坚决,比之去年那个行事莽撞而寡断的皇帝,是更加成熟也更具威势了。如此,杨格对大清国越重要,皇帝对之的把握势必越紧,冯秀若是去不得辽东喽!

为人臣子,为人君者,都有身不由己的无奈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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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 【隆冬的柏林晴日】

冷啊,寒气似乎是从骨髓中、五脏六腑里蔓延出来的,彻的寒意令杨格如同落入冰窖一般,浑身颤抖,牙关不由自主的“格格”作响。..冷啊,他想喊却觉嗓子好像被寒气冻结了,出不了声。

模糊的神智觉出有人在说话。随即,被子加厚了,像是一堵沉重的墙压在身上,令人无法动弹。又有温热的**从左右两边紧依过来,总算给皮肤带来几分暖意,却并不能抵挡身体内的寒意。再过了一会儿,身下的褥子传来阵阵暖意,被窝里渐渐热乎起来。

寒意稍减,空落落腹中顿觉无比饥饿,饥饿感越来越清晰,其他的感官也随之清晰起来。杨格睁开眼,借着昏黄的光线看到了屋顶的黑瓦和檩条,他还能看到炕头紧闭的窗户外,天色黑沉沉的,隐隐有寒风的呼号声掠过。

“爷醒了!”玉秀惊喜出声,更抱紧了仍在微微发抖的男人。

杨格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觉得能看清楚紧贴自己的玉秀了,也想起桌上的蓝色碎花布和那一堆金银首饰。玉秀的脸,怎么就那么好看,令人百看不厌呢?哎哎哎,你哭什么啊?老子不是已经醒了吗?

“爷,饿不饿,冷不冷,觉着哪儿不舒服?爷,你眨眼,饿了,就眨两下,冷了,就眨三下,有不舒服,就眨四下¨”

得,杨格就只能频频眨眼了。

见到杨格眨眼,玉秀是心花怒发又泪流满面,顾不得擦拭泪水了,双手还得抱紧了,裹紧了男人,她颤声喊道:“如意!快叫婆子煮粥!请医生小姐来!”

隔壁,如意“哎”了一声,听那声音有些迷糊,更多的是惊喜。啊如意在隔壁,玉秀在右边,那一.左边躺着的谁?杨格努力扭头去看,玉秀看出他的心意急忙在他耳边小声道:“爷,是梅香。爷这几天来频频发冷,每夜都要发寒几次,我们商量着就轮换了陪着爷,别一.她害羞呢。”

不用玉秀说,杨格已经感觉到左边的梅香拉动被子捂住了头。他娘的杨某人啊,生个病都是如此香艳只是折腾得玉秀她们是睡不好,吃不香,还得时时担心着,肯定疲累不堪了。

门开了,一股子寒意激得虚弱的杨某人又颤抖了几下,玉秀和梅香急忙左右抱紧,同声道:“快关门。”牙关作响,杨格看到一个人从不认识的女人,背着光看不清楚脸,想必就是医生小姐喽!接着又看到一个女人却是掩上门后走近的如意,杨格能觉出,如意圆乎乎的脸消瘦了许多,平素里娇憨的神情此时不见了踪影,满是担心,又有欣喜,复杂得很,可爱的紧!

医生小姐搓热了手,稍等片刻在杨格的额头上试了试,似乎看到杨格似乎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轻声说道:“杨将军,我是护士,天津西医学堂派来的。^//^你一.熬一些姜糖水来,另外准备一些粥,我去请郑先生来看看。”

杨格觉出这护士对如意的称呼很不妥当,什么你啊你的能这么叫吗?显然隐含几分轻视之意。算了,如意毕竟是病人家属,受医生、护士的使唤再正常不错,本将军大人大量,无需与那傻乎乎的护士计较。等会儿郑士良来了一¨那个郑先生是郑士良吧?天津西医学堂的,那么说,浸信会是答应杨某人提出的条件喽?那,这女护士莫非就是王英楷电报里的那个假洋婆子?不管怎么说,身份未明之前小心为妙'!护士,危险人物!…,

小院子里人都惊醒了。不多时就有如意端着姜糖水喂入口,杨格嗓门因此湿润了,也感觉到肠胃中有一股子暖流活动开来,寒意消减不少,却更觉饥饿。

“饿,辛苦¨.辛苦你们了,如意,秀,还有梅香。我睡了多久?”

如意说:“爷睡了四天五夜,爷,奴家去看看粥。”

四天五夜,那,圣诞节都过了。还说要为人家德国朋友们办个酒会,顺便跟米勒谈定增资合约签了的,耽误事儿啊!

“秀,最近都有啥事?”

“依帅老大人一直没回奉天城,就在司令部坐镇,舅爷也来了,皇上还颁了上谕,撙节皇家供奉开销,停罢除夕、元宵年节,旗人年例也减两成发放。加上第一军发动弟兄们报效了四十多万两银子,爷要的两百五十万两凑齐了。爷,有依帅老大人和各位大人在,凡事都无需担心,郎中和郑先生都说爷要静养到春天才行。

皇上专门发了电谕,也是这么说的。”

“酒会开了吗?”

“开了,德国人很高兴,米先生、雷先生和席先生还来看过爷。”

“呵呵。”杨格心情一松,只觉玉秀说话好笑,什么米先生、雷先生的?玉秀不懂跟洋人打交道,这些称呼当真有些创造性哟!玉秀猜出杨格发笑多半是自己说错了什么,那笑意中有调侃,也有包容和宠溺的意思,顿时害羞了,也学着梅香那般拉了被子捂住头再不出声。

不多时,郑士良和那护士来了,碍着炕上的情形,只是远远的问了几句,确认杨格思维清晰之后就告辞离去。杨格的病不是西医瞧好的,也不是每天灌进少许的中药药汤,而是他自己仗着年轻的本钱扛过来的,医生、郎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不过今后调养,还得依靠郎中的药汤才行

看到郑士良,杨格就基本确定了那护士“出入乐善堂的假洋婆子”身份,郑士良有些傻蛋了,他只是一门心思办成差事,却不知欲速则不达,很容易被人利用。看来,今后还是让郑士良做一点纯粹的医学学堂的事儿为好,别跟军机扯上边。趁着吞咽热粥的空隙,杨格说:“今后,小心那护士。

如意回答:“爷,邝参谋和副官说过了,她要进这屋,奴家肯定先知道。”说着如意放下勺子,从后腰处摸出一把剪刀来比划了一下。

“你敢用?”

“敢。”

杨格想起那晚郑士良行刺的事儿来,也就相信如意真是敢用剪刀捅人了。

“爷。”玉秀总算说话了。“为啥不赶她走?”

“不能那么做,她要真是坏人就此赶她走就说明咱们已经有了提防,要揪出她背后的人,弄清楚她的阴谋就困难了。如果她不是坏人,那,就伤人心了。”

“嗤¨一”玉秀轻笑道:“爷是真汉子,心里最软,舍不得伤人心。爷梅香妹妹已经把清白给爷了,得空一.”

得空,老子现在就得空,可惜是身子发虚,即便有心也无力哟!嗯,玉秀是个聪明人,兴许知道秀若派梅香跟来的意思,岂料这一场香艳的病害下来加上那句话,梅香的心思又会有何种变化?反正,杨格是觉得那丫头颤抖了几下身子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一些,还渐渐的开始发烫,似乎杨某人已经要了她的清白一般。

正好,爷冷,烫着更舒服!…,

关外辽东鞍山的小院子里,半夜三更是鸡犬不宁,春光旖旎;远在万里之外的柏林,则是阳光明媚,好一个隆冬时节的大晴天。

金碧辉煌的柏林凯撒大酒店豪华套房里,李鸿章和古斯塔夫.克虏伯握手了。

这是两人的第二次握手第一次是在几天前的埃森克虏伯炮厂。作为克虏伯在远东地区的最大客户,最诚实、忠实的买家,李鸿章在外交官出身的古斯塔夫眼里的形象完全可用一座金山来作比喻。而今天,金山的形象通过具体的文书更加清晰起来。

清国的总理,古斯塔夫如此看待李鸿章在清国的地位,一如几年前的俾斯麦总理在德意志帝国的地位一般举重轻重。而今铁血宰相俾斯麦阁下退休了,却依旧表示愿意在私邸迎接清国宰相光临。作为克虏伯的掌门人,古斯塔夫非常尊敬离职的俾斯麦,因为是俾斯麦的政策让克虏伯强大起来,在对奥地利和法国的战争中赢得了世界大炮的声威。但是,古斯塔夫又不能不与之保持距离,以免德皇威廉二世产生不满。

二人的交谈就是从李鸿章向古斯塔夫打听俾斯麦开始的,渐渐的,话题就转到战争和武器上来,也就出现了铺放在两人手边的中德两国文字拟就的“合作计划”。

计划中,李鸿章表示出了极大的诚意,又有几分矜持。古斯塔夫也打听过远在万里之外的古老帝国而今的现状,通过合作计划,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清国人在极力谋求自主制造火炮,在他们的机器局里已经仿造出克虏伯和阿姆斯特朗火炮,当然,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技术援助,培养出更多的人才,建立更大的炮厂以及相关的基础工业,才能实现自行研制火炮的梦想。这些,克虏伯都有!而克虏伯不提供,竞争对手阿姆斯特朗就会趁虚而入,霸占远东的那一大片军火市场。

古斯塔夫还打听到,清国宰相在拜访过俾斯麦之后,还将去到奥本多夫的毛瑟兄弟工厂,之后,会前往德皇陛下的行宫,第二次与德皇晤面会谈。那么,会谈的内容肯定就与克虏伯、毛瑟有关了。

西门子已经走在克虏伯的前面,帝国陆军与清国陆军建立了密切的交流,古斯塔夫.克虏伯已经得到德皇陛下的明确指示——在满足德意志帝国利益的基础之上,尽可能的与清国合作。

两国在政治方面有何交易,古斯塔夫不想去打听,他要关注的是克虏伯在东方扩展的事业对整个德意志帝**工发展能否提供助力。文件显示,完全可以。

清国有丰富的铁矿资源,有多种有色金属,有足够大的军火市场,正在西门子的帮助下建设重工业体系,已经具备了开办炮厂的基本条件。三十万新式军队的编练,需要各型火炮近两千门,在远东开办一个炮厂,以每年铸造三百门火炮计算,这个天大的订单足够六年之用。六年之后,旧炮换新炮,又是一笔庞大的订单。

最后一道障碍是传说中清国人的愚昧野蛮和对欧洲人的敌意,这道障碍从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中无声的消失了。清国的一名总督(古斯塔夫认为的)宣布:在煤铁资源丰富的,正在建设的钢铁城建造德国侨民生活区。这位总督还破天荒的为德国西门子公司在那里的职员们举办了圣诞酒会。

毫不犹豫的,古斯塔夫.克虏伯在合作计划意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

272 【学员陈树泽】

>272

柏林郊外的巴特.埃姆斯村西面有一堵高大围墙,围墙内有风格简朴的建筑群和阔大的操场,嘹亮的军号声,尖利的铜哨声和严厉的口令声时时在围墙内响起。(,网)这里,就是德意志帝国陆军低级军官们向往的圣地,被称为“帝国陆军将帅摇篮”的柏林军事学院。

帝国总参谋部第二处科员埃里希.鲁登道夫少校就毕业于此,31岁的少校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早早地在岗哨前下马,检验证件之后,牵马步向中央的一座三层小楼。

少校来此不是因为思念母校,而是奉总参谋长施里芬伯爵将军之命,前来找学院院长比洛少将探究一个战略问题。顺便地看一看在11月底进入军事学院基本系、军种参谋系学习的那五十名清国学员,他们被学院编为一个清国排。少校一边走一边看,试图从操场上那些身影中找出脑后拖着大辫子,有着低矮的额头、低矮的鼻子和黄皮肤、黑眼睛的“同学”,直到他系好战马,步入院长办公室之前,他都没有发现目标。

“埃里希,欢迎你回来。”比洛少将担任院长之职已经五年了,明年就有可能升任某军军长,晋升军衔为步兵中将。

“将军阁下。”鲁登道夫立正行礼,一年前,以优异成绩从此地毕业的他正是从少将手里接过文凭,得到文凭上院长签名的高度评价,以之成为总参谋部第二处的一员。

“你是为清国学员而来?请坐。”

“不,阁下,卑职是为您提交的战略报告而来。”

“那是一回事。”

什么?!埃里希.鲁登道夫被院长的这句话弄糊涂了,军事学院院长比洛少将向总参谋长提交的一份战略研究报告,竟然与来到德国,进入军事学院不过一个月的那些清国人有关?!

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比洛欣赏过少校惊讶的神色片刻,微笑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在德国人看来,字迹潦草的文书,递给少校,说:“这是物理和战略的结合,轴枢战略设想和加强门扇的轴枢远端重量,能赋予旋转的门扇更快的速度和更猛的打击能力。”

少校已经从总参谋长那里得知了这个战略,接过报告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扫了一眼,说:“舒尔泽.陈?”

比洛纠正了少校的发音:“树泽,陈。按照清国人的说法,是陈,树泽。这个人在一年时间内完成了清国天津武备学堂的课程,以最优秀的成绩取得赴德留学资格,在此之前,他还拿到了清国的大学(举人)资格。这篇东西,是学院对清国学员入院测试时获得的。亲爱的埃里希,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意思,对吗?”

“清**官在研究欧洲,特别是在研究德意志帝国。”

“对,睿智、敏感的埃里希。请你耐心的、认真的阅读这份东西。它里面有的话语,本官尚且未能完全读懂,故而没有加入到呈递总参谋长阁下的报告中去。”

实际上,埃里希.鲁登道夫已经在很认真的阅读这份东西了。因为写作者的德文水平有限,有的字句需要推敲、揣测,才能得到近乎作者真意的结果。

院长办公室,院长比洛少将耐心的等待着少校阅读完毕,少校认真的看着报告,安静的气氛中透出严谨的气质来,只有壁炉中燃烧的柴火偶尔“噼啪”一声爆出点点火星。

很难想象,在入学前仅仅有一周时间参观埃森和科隆,随后就到学院测试入学的清国学员能够如此深刻的洞察到德国铁路网在战略运输中的重大意义,须知,少校约莫知道,远在东方的那个古老、荒凉而野蛮的帝国只有总长度不足五百公里的铁路。由此可见,写作者在军事战略的思考上,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的祖国能够提供给他基础。这,应该称之为出类拔萃或者天赋秉异了吧?

德国与俄国的关系,因为德奥同盟而变得微妙起来,担心俄法东西夹击的德国战略家们,以《德俄再保险条约》来获得东方的虚假和平,全力应对西方的法国。可是,虚假的和平注定是虚弱的,令人无比担心的,外交官们受命增强德俄两国的“亲密关系”,这几乎是德国的国策了。可是,令人担心的虚假和平,虚弱亲密关系,能比削弱俄国这个潜在威胁本身来得直接有效吗?

身在总参谋部的少校知道德国陆军派出了高规格的军级代表团前往清国,读过驻清国武官组织的军事观察团报告,知道远东的清国出现了一支惊人的陆军力量。那么,帝国皇帝,总参谋长,陆军大臣就更加清楚了。克虏伯与清**工合作了,奥本多夫的毛瑟兄弟工厂也将在帝国政府的影响下与清国合作,这就意味着德国政府希望在东方潜在敌人——俄国——的东方牵制住相当数量的俄军。

牵制俄军需要一支强大的、对德国无害的军力,大清帝国的关外军团正是理想的合作伙伴。帝国总参谋部专门为此抽调出一批精英参谋人员来,根据外交官们、武官们的报告,试图推导在远东方向上,清国和俄国发生战争的可能性,以之作为总参谋长亲自主持的“决定性战略”计划的一部分。

让俄国人陷入在远东的战争,对手可以是清国,可以是日本。如今,清国人带着友好的情意和深刻的军事战略认识来了,那么,德国人的选择就显而易见了。

“将军阁下,卑职希望能与这位树泽.陈见面交谈。希望阁下能够提供便利。”

比洛少将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呵呵,完全可以,此事关乎德意志帝国未来战略的制定,乃是高等国防机密,少校,你就在这里、我的办公室会见陈树泽吧。请稍等,我亲自去找他。”

院长离开后,少校也从圈手椅上起身,踱步到墙壁上挂着的世界地图前,找到了远东的大清帝国,找到了标准为“满洲”的那片土地,随即,他又在附近看到了朝鲜和隔海的日本。当然,引发他强烈兴趣的是在满洲东面、东北、正北、西北三面的俄罗斯帝国的远东滨海、滨湖部分。

外交官试图努力把清国宰相留在德国,至于俄皇加冕嘛,宰相只需派出副手前去庆贺就行了。皇家、政府、军队、容克资本家们隆重的接待清国宰相,甚至连隐居相间的俾斯麦阁下都出面了,可是清国宰相还没有在去俄国的问题上松口,令人担心呐!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清国宰相在言语间,在实际行程安排间,都透露出对法国的不耐烦、不信任。

“报告!陆军步兵大尉芮乃尔请求进入。”

“进来。”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首先出现的少校眼前的不是清国人,而道道的德**官,穿着陆军步兵大尉军服的,四十多岁的德**官——芮乃尔。他是作为清国学员在德国学习期间的监护人出现在军事学院的。

“陈树泽,进来吧,向少校阁下致礼。”

“大清帝国国防军陆军武备学堂学员陈树泽向大德意志帝国陆军少校致敬!”

埃里希.鲁登道夫的回答相比之下简单了许多:“陆军少校向军事学院学员致敬!”在一来一回间,少校已经可以作出判断,眼前的清国人是标准的陆军军人,有可能写出那份惊天动地的“报告”。

门口的沙发上,鲁登道夫在左,芮乃尔居中,陈树泽在右,以芮乃尔作为必要时的翻译,开始就学员生活到报告内容开始了谈话。

陈树泽是在临登上巴登巴姆号商船时,才从杨格手里得到一份资料和一个书面命令。在无聊的海上旅程中,他认真研读了资料,并且在经过法国,到达德国并参观德国埃森的钢铁厂、炮厂和科隆的港口、铁路,再到柏林进入军事学院之后,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和总参谋官提供的资料相结合,以“铁路运输网在战略性调动的作用”为题,写作了军事学院的摸底测试论文。

铁路网,只是一个由头,正如少校从清国学员在德国的生活谈起一样。

报告的实质内容乃是一针见血的指出,德国人要避免陷入两线与强敌作战的境地,就必须在东方的东方牵制住俄军,在西方战线上采用“速决战”赢得胜利。回过头来,再与远东的盟友夹击俄国,获得欧洲大陆的绝对霸权。再以陆权和北海、地中海的港口为基础,发展出与英国亲戚的大舰队抗衡的海上力量,确保德国的安全和商业利益。

为此,针对法国从1870年代开始在国境线上构筑的一系列要塞,陈树泽提出了轴枢战略构想。只是,陈树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合格的转述者,却不知道真正提出构想的杨总参谋官其实是一个剽窃者,如此而已。

恰到好处的是,1896年初的施里芬伯爵将军,正好从德国的战略地理位置和各项条件中,得到了一个尚且模糊的战略想定。想不到,却被一个从遥远的清国来的学员,以学员论文的方式完全的猜中并极大的丰富了。

让俄国人在远东陷入战争,用轴枢战术快速击败法国,而后挥师东进彻底解决东边的威胁对德国战略家们来说,这样的设想是多么的美好啊!#

273 【高司操演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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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总参谋官在养病。[].”

“皇上谕令,总参谋官必须养病三个月,在开春之后才能待客。”

“敬礼!请长官直接去小院,沙盘推演马上开始了。”

对付不同的人,警卫官兵有不同的说辞,挡住杨格不想见或者暂时可以不见的访客,放入各级军事主官和参谋人员参加为期三个月的“高司操演”。真要让杨某人在床上躺三个月?那还不如杀了他算啦!那种躺法不是养病,而是逼着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走上“精尽人亡”的不归路啊。

不过,昏睡几天之后妁杨格也明了一个道理——自己的精力、体能毕竟有限,有的事儿该放手就放手,得学会像信任第一军的军官们一样,信任关外军团和洋务、移民各衙署的官员、幕僚们。否则,今年累垮一回,明年累垮一回,三五年下来,恐怕杨某人还得凡事亲力亲为,却已经动弹不得了。

移民的安置和军事训练,交给志锐、宜麟和老将耿凤鸣;工业,交给曹文翰主持;行政还得老帅依克唐阿把住;金融经济由廖穆洲和张素清办理;军事训练,自从第一旅和八百军士进入关外军团之后,基本战术训练无非杨某操心,他要掌握的是军团、师、旅、团、营主官、参谋人员的战术、战略素质挖掘培养。军队的战力,不能简单用士兵的训练水平和装备水平以及士气来衡量,合理运用武装力量,是高级军官和高级参谋们必须掌握的技能;在合理的基础上能够有独到的见解和运用方式,优秀的发挥出武装力量的战力并赋予战力加成,则是战术家、战略家们在各个层级和战略方向上的作为了。

倡导移民实边,布局关外,在高级军官们耳闻目睹的感觉中,是杨格的强国、强军战略使然。把感觉升华为理论·由理论联系实际再加推导,得到的结果就是感觉好一万倍,比初次升华的理论好一千倍,能够指导今后军队建设和地方建设的战略思想·当每个参与“高司操演”的军官们都能在此层面上提出自己的、符合总战略纲领的建议、想法、措施时,杨格就可以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

不过嘛,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在短期内是不可想象的!老将们的愚钝是自身教育背景和因此形成的思维惯性决定的悲剧,要让愚钝慢慢的消化,变成敏锐和积极,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故而·杨格的主要培养对象还是中级参谋军官和新锐的军事主官。即便是这些人,要培养起系统的、崭新的军事战术、战术观念,还是颇为困难。所谓“高司操演”在刚刚开始的目前,在大多数参与者眼里都是苦差事,无聊的很。

小院后面开辟出了一大块空地,位置在小院的院墙和中央那个大温泉池塘之间,占地有十来亩之多。一张缴获自日军的五万分之一辽东分区地图,还有各人皮包里装着的两万五千分之一炮兵地图以及十万、二十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在轮番担任的“值班学员”带领下,挖土搬沙,硬要在空地上的五百平方米范围内复制出辽东的山川地形来。

在春节临近的1896年1月的寒冷天气下·谁也别想打马虎眼儿,应付了事。遇上下雪天,他们还得一边扫雪一边堆砌沙盘,有时候晚间一场大雪下来,第二天早上来此的人们总要唉声叹气,再狠狠的诅咒老天爷一番,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小心的清除积雪。…,

沙盘,四十三个人花了十二天时间才完成。

假模假样的,或许是故意要显摆,身上裹得厚厚的杨格得到“沙盘完成”的报告后·由最近颇受宠爱的侍妾梅香搀扶着,杵着一根拐杖出来了。

“这里,岫岩丙区,谁负责?”

“报告总参谋官,职部第六师11旅参谋处作战科长魏几俦!”

“舀炮兵地图来。”

等高线以五米为一单位的炮兵地图铺展开来,杨格在扼要处对照地图打量沙土堆成的山体、河谷·一丝不苟,不,是存心挑刺!在旁人眼里,这个硕大的沙盘模型除了缺少鸀色的植被之外,几乎堪称一件群体创造的艺术品了。

可恶的挑刺者用拐杖指了指一座山峰,说:“这里,你用尺子量一下,等高线内凹接近3毫米,两万五千分之一,就是75米,一个高差5米多,内凹75米的坡脊地带,足以隐藏两个连的兵力或者布置四门山炮。从地图上来看,此处对山下道路视界开阔,步枪火力至少可以遮蔽五十米长山路,山炮火力可以完全覆盖三百多米的道路甚至打到这里!

“嚓嚓”几声轻响,泥沙堆成的山峰被拐杖戳垮。

挂着少校军衔的魏几俦不禁哆嗦了几下,头都垂到胸口上了。

“旅级作战参谋,对战区内的一山一河,一草一木,一条小路,一座桥梁都必须做到心中有数。如此大的一块屯兵地居然没有从沙盘中体现出来,为什么?我可以说是你的军事素养不够,可以说是你的态度有问题!军事素养是什么东西?是从基本的战术认识中发展出来的思考,从思考中引发的实践,从实践中印证思考得到的理论。诸位,希望你们以此为戒,今天是你们在我的监督下制作大战区沙盘,今后是你们在各师、各旅、各团作战指挥部指导参谋人员制作沙盘、制定作战计划。一个小小的失误导致的结局很有可能是弟兄们付出无谓的、巨大的牺牲,导致战斗的失败,战役的失败,对决定国家命运和军队前途的战争结果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用心,制作沙盘不是丢脸的事儿,是考校一位指挥官,一个高级参谋人员的剐心、洞察力,是在磨练你们的想象力、预见能力和一丝不苟的严谨作风!记住,你们的每一个想法、行为之后,就是千百名战士的生命代价!听我口令,全体都有,自查,不合格处,立即重来!”

“是!”四十三人整齐立正应答。

在第一军里是参谋官刘松节主持军务、军事;在关外军团里,是总参谋官杨格主持其事。聂士成、依克唐阿、德英阿、笀山、姜桂题、马玉昆等主官一般都不会过问军令工作,完全地交托给参谋部、处、科幕僚军官们。可以说,新军的指挥大全在参谋体系手里!能够到此受教是一种荣誉,是地位的体现,一般人想来还没资格呢!

杨格虽然严厉,却并非责罚某一个人,而是在指出毛病之后循循善诱,数据、论点、原则信手拈来,说理透彻,令人口服心服。

病中的总参谋官在侍女的扶持下转身走了,魏几俦心觉愧疚,难过的差一点就要掉眼泪了,目送总参谋官远去,抬手抹了一把眼眶,默不作声的舀起地图细细研读,深深思考。

把平面的地图上的比例尺、方向标示、等高线、图例标示变成准确复制的模型,首先需要的是合格的读图能力,再次需要想象力,然后就是布局、规划能力,最后才是动手制作。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图,每个人负责大战区的一部分,最后拼出来的大沙盘要完全符合大战区地图所示。谁出错,别人都要遭殃,因此,千万别出错!…,

“爷,您真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那些大人们都吓住了,规规矩矩的连头都不敢抬。”

“不懂别瞎说。”杨格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参谋们都忙碌起来。

梅香挺了挺胸脯,撒娇道:“奴家没瞎说,奴家也想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就像说书先生说的梁红玉、穆桂英、花木兰、樊梨花一般的女将军。

“行,明天开始,你就从小女兵做起。”

梅香认真起来,问:“爷,女子真能当新军吗?女兵要做什么?像男兵一样站队,打枪吗?”

“当兵很苦,很累,女兵也一样,而且¨暂时不那么方便,你想想,满营都是男兵,就你一个女的,怎么办?等几年吧,几年之后,大批的女工、女教师、女医生、女护士出现了,世人的观念改变了,军队也就能征召大批的女兵了,在通讯、军护、内勤、军事档案资料管理等等方面,女兵能比男兵做得更细致。只有大量征召,才有可能解决女兵的一些特殊的问题。现在你要当女兵啊,确实不太合适。”

“过几年¨”梅香很是失望,想了一会儿,悠悠的说:“过几年,爷还会要拖着孩子的女兵吗?”

“啊一.哈哈!”杨格开怀大笑,人家小梅香都想到几年后当娘的问题上去了!笑了一阵,杨格压低声音在梅香耳边说:“那,小女兵,咱们马上回去操练操练?”

梅香觉着有异,可“小女宾”的称呼,什么操练,又像是真的一样。莫非,大将军老爷要破格收侍婢为女兵了?嗯,很有可能哟。

“好,我扶爷回去。”

杨格心中坏笑几声,又道:“好,爷都等不急了,回去就上炕操练!”

梅香的小脸顿时涨的通红,看了看杨格,突然放了手扭头就跑,一溜烟的跑回了小院子里。

开不起玩笑,唉一¨这下子杨某人装不下去了,索性丢了拐杖自个儿走回去吧!

274 【接近核心】

>274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格对“高司操演”的事儿越来越不上心。每天布置一个或者几个课题,任由四十三名参谋或者主官们折腾,晚饭前去检查一下,点评几句就算了事。

可世间的事儿就是那么的奇怪,杨格越不关注高司操演,参与高司操演的军官们反而进步神速,还逐渐的培养起了脱离杨格或者主官意志,提出、坚持自己看法的苗头。军官们的业务越来越纯熟,对总参谋官的依赖就越来越小,而真正能够体会这次“高司操演”精神的军官们,对他们战神偶像却是愈发的崇拜。

军学观点不同,可以提出,讨论,研究,军事命令却必须执行。这二者之间并不冲突,也不矛盾。杨格想要的军事学术氛围在渐渐的成形,而他本身借助玉秀撰写的第一本军事著作也将完稿,只是这书有随想的部分,有很认真审慎的推论、总结部分,还有一部分则是描述现代技术条件的战术运用带来的战略手段改变。总体来说,这就是一本军事杂论,为了给这本杂论起个好听的、响亮的名字,杨格是抓破了脑袋,只里墨水有限,愣是没有结果。

不得已,一本书被分成三个部分。

供武备学堂和教导总队使用的《战术应用》;供各级参谋使用,作为参谋机构掌握军令权力的理论依据军事幕僚机构》;还有一部分则比较复杂,由总办关外教育的伍光鉴润色后,打算在整个关外军团范围内的军、政、财、工业、金融、教育等系统内的限定人群中传阅,名曰《我们的全面战争》。

很快的,德国驻华武官卡尔.冯.弗林伯格少将就拿着油印本的《战术应用》找上门来。

养病期间,别人可以不见,亲爱的德国武官是必须要见的。何况,杨格刚刚接到恩师从柏林的驻德公使馆发来的电报,称德国政府正在考虑分五年给予大清国在关外的新政以低息贷款,总额度为六千万帝国马克,约合白银两千万两。一旦完全谈成,克虏伯和毛瑟到关外设厂,杨格可以利用德国人的贷款和德国人合作办厂了。

贷款额度不算大,但能表现出德国人的诚意。就凭这一点,杨格哪能不好好接待武官阁下呢?不过,杨格也清楚,这些贷款很有可能与陈树泽有关,那么,武官阁下来此,正好可以侧面的打听一下了。

弗林伯格在高级翻译荫昌的陪同下步入弄得暖烘烘的后院书房,一下子就想起主人尚在病中。杨格从宽大的书桌后站起,在卫士李皓的“搀扶”下迎接客人,嘴里不住的抱歉道:“尊敬的武官阁下,鄙人偶染微恙,行动不便,未及远迎贵客,恕罪,恕罪。”

荫昌却是知道,杨格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副模样泰办是装的,不是单单针对德国驻华武官一个人,而是针对军团圈子以外的几乎所有人,甚至于包括皇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杨格病一回,皇帝就节衣缩食从牙缝里挤出两百一十万两银子巴巴的送来。

这病也闹得太金贵一点了吧?!对此荫昌却没有反感之心,实在是因为皇家的用度太过巨大了。据说,老佛爷一天的供奉开销是4万两银子,皇帝这边是2万8千两,两姨侄一年就要消耗两千万两银子,占据大清国财税收入的近三成。而且,皇家供奉是专门制定税收来源,户部只是代办而已,无权染指,这就有了发内帑的说法。

杨格一闹病,皇帝一节约,一座至关重要的硝酸厂开办经费就有了。荫昌对此只能暗中给杨格比划一个大拇指。反过来想又不一样,荫昌甚至有点怀疑杨格的病根本就是盛京军政首脑们搞出来的把戏,骗钱的把戏!

荫昌怎么想,此时无关紧要,还得在翻译完毕之后再加以介绍杨格的病情,顺便又夸大了两、三分。那,落入德国武官耳朵里、眼睛里的,就是病重的杨格将军顾及清德两国越来越密切的友谊,挣扎着起身来接见德国武官喽!

杨格当初在天津领事馆对弗林伯格的第一感觉很准确,这就是一个炮兵少将,经过紧急的外交训练派到远东来搜集清国新军的技战术情报,身上绝少有外交官的圆滑、世故和老练,基本保持了炮兵将军们的爽直脾性和严格的自律性。

听了荫昌的话,弗林伯格急忙上前扶住杨格,连声嘀咕着让杨格坐下,自己也不等主人招呼就坐到一旁,又是一通叽里咕噜,闹得杨格顿时生出学德语的念头来。

“武官阁下说,冒昧打扰杨将军是迫不得已,奉命而为。因为清德两军在友好的基础上,已经携手走到一个关乎两国外交关系进一步发展的重要时刻。身为德意志帝**人,本人为打扰了杨将军的养病而抱歉,希望将军阁下能为两国、两军的友谊再作努力。”

荫昌还在翻译,弗林伯格就掏出了从武备学堂的德国教习们那里搞到的油印本《战术应用》。注意,名称是《战术应用》而非《应用战术》,这是一本讲解在清国新式军队在当前条件下,应对不同的敌人,在不同的气候、地理环境条件下,选择采用甚至创造性使用适当战术战法争取胜利的书。而不是一本介绍某种武器的实战应用办法和为此制定出的《战术准则》。

杨格微笑着伸手,弗林伯格会意,把手中的书递过去。杨格随手翻看了几页,油印本就是油印本,印制得很粗糙,今后有钱了,得用铜版印刷成精装本才合适。

“武官阁下的职业精神令人钦佩,我们是老朋友了,无需客气,尽可以用老朋友的方式来交流。这本书,用十几万字讲述的其实只有一句话,机动力等于绝对的火力和兵力优势。为此,在我军完成初步的整训磨合之后,将于3月和4月之间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机动演练,本人欢迎尊敬的德国朋友前来观摩。”

“请问,此次演练的机动方向预设在何地?”

杨格举手向背后指了一指,说:“北方。”

武官真要说话,却听书房外传来一阵吵嚷声,作为客人,他礼貌的打住了话头。李皓出门片刻,吵嚷声消失了,李皓回报:“总参谋官,护士来了,要量体温和血压。”

量,为啥不量呢?让一位美女护士给咱量体温啥的,赏心悦目嘛!

杨格点点头,护士端着一个铁皮盘子进门,略略屈膝算是见礼,整个人带着一种如同铁皮盘子一般冰冷的感觉走到杨格身边,忙碌开来。

“武官先生,我们继续。”

“从单纯的军事角度来说,我是否可以把这一次机动演练看做是贵军在调整布防?”

“完全可以。”杨格点头笑道:“前年开始到去年结束的战争,让我军的兵力大部分集中在辽东南方向,漫长的国境线上兵力严重不足,而且都是装备落后,训练方式陈旧的部队,不足以担负起戍边重任。此次机动演练,正有向北方国土调驻主力的意图在内。当然,这是正常的、毫无针对性的调动。”

越强调正常,别人就越觉得不正常。

日本国政府已经放出“改善日清关系”的信号,代办驻清公使的公使馆一等书记官林董可能将正式成为公使,或者是从日本国内派遣一位带有全权的新公使。外交信号发出了,清国不可能没有反应,调走密布在辽东南的八万大军,就是一个回应的信号。那么,是否说明在清国的外交战略中,未来几年甚至更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把刚刚结下血仇的日本当做第一敌对国家呢?

从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武官还有别的消息可资利用来分析,得出更准确的结论。清国不可能同时应对日本和俄国,清日已经签订合约,已经在改善关系,那么,俄国强租军港和强要路权的行为,势必引起清**政两界的担心。清国新式军队的主力向北方以东,正是这种担心的体现。

弗林伯格还从国内得到确实的消息,清国留德军官在入院测试论文中,为德国的未来国防战略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可行的设想。其中,就有针对俄国的内容。考虑到杨格在中**界的地位和影响力,考虑到派到德国留学的军官和武备生是杨格的部下,那么,那份论文是否代表着杨格本人的观点呢?

这,是武官来此要弄清楚的一件事儿。

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无须就此发问了。3月间关外军团的调动就能说明一切问题,就能证明出除了在经济领域和军工事业方面,清德两国有共同利益之外,在彼此的国家战略中,两国也存在着至关重要的共同利益。

“完了吧?”杨格和气的询问护士,护士收拾了东西,又屈膝作礼,默默离去。

“武官阁下,不如,我们去后院散步?一边散步一边交流,兴许我们的健康都有好处。”

弗林伯格叽咕了几句,荫昌翻译为:“恭敬不如从命。”

出了后院的门行了几步,德国武官就看到一个大型的沙盘,不,不是纯粹的沙盘,应该说是一个大型的地形模型。一群军人分成两边正在指点,讨论什么?另有几名军人似乎是裁判,一边听取两派军人说话,一边记录。

顿时,弗林伯格感觉出杨格的友谊,因为他感觉出自己终于真正的接近清国新式军队的核心了。#

275 【新年新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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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开局】

李鸿章在德国皇帝和政府的一再挽留下,流连于德国的各大城市、港口之间,频频召开或者出席上层酒会,与德国高层打得是一片火热。期间,各种各样的消息从柏林传到各国,引起了各国的猜想和反应。

德国政府,一直在秘密的酝酿德、日、俄同盟,利用日本伊藤博文内阁及元老井上馨提倡“日俄协商解决满洲、朝鲜”问题的态度,试图以日本和俄国在远东地区的势力平衡,达成加强俄国和德国之间虚弱同盟的目的。政府这一态度受到从瓦德西元帅担任总参谋长以后,越来越强势的总参谋部的反对!军方认为俄国注定是不可信任的,借助远东日本与俄国的和谐来达到俄德和谐的目的完全就是自说自话,对远东政治格局无知透顶的表现。

盛情款待李鸿章的同时,西门子、克虏伯及毛瑟兄弟工厂,还有经营思想及其保守蔡司公司,在政府和军方的组织下成立了规模庞大的投资团前往远东。这一举动说明德国在清国的利益已经不容他国小觑!也说明德国政府想当然的德、俄、日同盟努力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俄、德、清三国同盟,至少在表面上,三国同盟有俄德再保险条约,有清国和俄国在眉来眼去中传递的同盟信号为保障,加上德国扩大在清经济利益......各国都几乎认定了,三国同盟在年内必然缔约。

对此,各国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全球霸主,号称日不落的英国认为,英俄矛盾、法德矛盾乃是欧洲及世界的主要矛盾,放眼远东的清日矛盾只是次要的,几乎可以忽略的。不过,英国希望是在不动武的“威慑战略”下保持自己在远东的经济利益和主导权,说白了,就是能像以前那样继续掠夺大清帝国的巨额经济利益。关外,那是不毛之地,英国人对此没有兴趣,德国亲戚想去开矿,想去占领军火市场(实际上已经占领了),就去吧!德国人去了关外的辽东地方,在俄德同盟的条件下,俄国人就难以向满洲南部地区扩张势力,英国人在一旁交抱双手看到这样的结果,何乐为不为呢?

法国人则对三国同盟的成形忧心忡忡,开始反思自己在对待大清帝国问题上的态度。为此,法国政府在加强对德防备的同时,需要把俄国的注意力从远东拉到欧洲来,庞大蒸汽压路机向欧洲开进时,最可能的方向就是巴尔干和土耳其(中东地区属于奥斯曼土耳其),就势必要与德国的另一个盟友——奥匈帝国和英国扶持的土耳其发生利益冲突甚至酿成战争。俄国与奥匈发生战争,德国人站在大日耳曼民族立场上,势必要出手帮助奥匈帝国。那么,俄德同盟就会失效,三国同盟就此瓦解了。

美国人的心思暂时还在太平洋以东,大西洋以西的本土,注重与本身实力的发展,与时常出现的工潮和经济危机作斗争。美国人资本,在本土铁路和石油上开发上投注了过多的份额,许多再过几年才能想起这个地球并非仅有美国,还有整个世界。最近的地方,无非就是墨西哥了,再远一点,中美洲地区和太平洋的夏威夷,这些都是衰弱的西班牙王国的地盘。德清俄三国同盟,与粗枝大叶、孤芳自赏的美国人有什么关系?

国际投机专家意大利的态度不会在此时表露出来,他们一般不会表示态度,只有在他们自己觉得机会来临之时才用实际行动表示态度。…,

奥匈帝国是中欧强国,国力比之德国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奥匈帝国境内的民族问题太过复杂,皇室和政府无法有效调动国力而已。他们的注意力在与俄国争夺巴尔干地区问题上,目光决计不愿意稍离巴尔干半岛半刻。

强国们是如此态度,次等强国的态度就......实际上,就是一个日本的态度嘛!这个小国家击败了庞大的,自称为中兴时期的大清帝国,隐隐然成为新兴强国了。哦,这是日本人自封的,欧洲列强压根儿就不这么认为,只有居心叵测,想利用日本的力量遏制俄国得到远东不冻港,从而建设一支大海军的英国,才会眯缝着眼睛瞧上日本一眼。

清德结盟,清俄结盟,最为恐慌的应该是日本。

奇怪的是,日本政府却在国际风云被李鸿章驻留德国搅动起来时,却保持了罕见的低调和审慎态度。只有前任驻清国公使小村寿太郎在国内大佬们之间游说,要争取与英国远东政策接轨,脱亚入欧,结成英日同盟。小村的作为,引起持对俄协调想法的伊藤和井上不满,而小村的背后却有山县的身影。日本国内正在酝酿一场政争,不过,政争归政争,外交事务不能落下,既定的对清政策是个庞大而周密的计划,无论对俄协商派还是英日结盟派,都对此看得很紧,不容半途而废。

日本政府依然在执行亲善清国、麻痹清国、“同化”清国的政策。

1896年2月,元宵节一过,清国人纷纷苏醒过来。

京师大学堂奠基啦,皇帝陛下按照西洋的做法,在奠基仪式上挥舞了一下锄头;天津医学学堂继天津西学学堂之后开门招生了,第一批300人的名额大多被军队占据;奉天矿冶学堂在大清国工矿督办张翼、在盛京矿务开发委员吴仰曾以及德国朋友们热心帮助下,也在盛京将军依克唐阿腾出来的房舍中,因陋就简的开了学,新的学舍已经规划在鞍山开始建设。紧接着,盛京教育总办伍光鉴公布了盛京举办教育章程,计划在奉天、锦州、鞍山、大连、辽阳、铁岭各举办一所中等学堂,其中辽阳的中等学堂为陆军中学,优先举办。两江总督刘坤一宣布,筹资二十三万两,以幕僚张謇为江宁师范大学堂总办,年内举办学堂招生开课。

这些教育举措,掀起了丁卯新政的新一页,却并不为广大的百姓所重视,不,不是不重视,而是没钱交学费!能够入学的都是有钱人,没钱的,只能举家向关外迁移,汇入滚滚的开春移民大潮中去。老百姓最相信实在的东西,皇帝最近下旨免了盛京移民一年的赋税,移民去了关外就能有三十亩荒地,那些荒地略经整理就是宝地,听说亩产黄谷达到580斤之多。一季水稻和一季小麦,或者一季小麦加一季杂粮,粗略算一算,三十亩地能够支持起一年收获万斤,除却缴纳2000斤军粮,自家消耗4000斤,还能卖出4000斤。辛苦一年下来,自家的孩子就有钱进新学堂读书了!

反正,那些抢先一步去了关外的乡亲们,新军军属们都带话回来,闯关东当移民吧,比困死在黄淮涝地或者贫瘠的黄土高原强了一百倍!

二月下旬,新年的第一波移民大潮抵达山海关。第一军军需部各兵站及辎重部队倾尽全力给予协助,三十多万移民安全通过辽西走廊,到达锦州后得到补给,向东、向北继续前进,大凌河、双台子河、辽河两岸的荒地顿时活泛起来,还有大批的移民朝着广宁、新民厅开进。…,

关内各州县很快通报关外军团司令部及盛京将军衙门,消息汇拢之后,又有五十万移民将陆续出发,预计在麦收过后到达奉天一带。

移民大潮出现了,西学大潮掀起了,1896年开春的重头戏还不是二者,而是特科春闱。各省督学已经得到八百里廷寄来的试题,新的考试方法也在廷寄之内。大部分省份免县、府学试,报名者无论身份直接乡试,选拨人才后赴京会试、殿试。沿海省份免县试,从府一级选拨人才入省进行乡试。沿海省份另有特异人才选拨办法,可由府道学政推荐,督抚初试合格者保举直接入殿试。

光绪二十二年,丙申年春正月乙卯日,光绪皇帝在文华殿接见各国公使,按例颁赏礼物之后,发出上谕,曰:新政孔急,人才奇缺,丙申特科开试募才,皆以优礼待之,特诏明百官臣工,天下万民,两科三甲者,破例授五品京堂衔并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两科进士及第者,授六品衔分发各地任职。”

以往的殿试前三甲也就是翰林院编修、修撰的职分,六品官衔就撑死了。进士们要运气好才能得到实授的七品县令,运气不好的,等着吧!有的人等到进黄土了,也未必得到实授的县官之职。这一回,朝廷动真格的了,真要重用西学干才了!

乙卯上谕刚刚发过,皇帝又在庚申日电诏直隶督署和两江督署,以自制步枪成功,特赏金陵局调任天津局技师王朴兰四品存借知府衔,戴单眼花翎,另从内帑赏银八百两。这一消息很快就出现关内关外、大江南北的报纸上,更为春闱的人气添了一把熊熊大火。

天下的读书人到此都他娘的彻底醒悟过来了,读经书真不如西学,读书未必就比学“雕虫小技”强!学工以致用,一样可以得到朝廷的认可和重用。

276 【出门试新枪】

弗林伯格少将是一个笨拙而勤奋的军事间谍,在鞍山附近驻军地四处游荡、东瞅西瞧的待了两天之后,由荫昌陪同着去了旅顺。

荫昌留下一个长条木箱子,打开一看,乃是五条崭新的步枪和一些混装在木箱子里的子弹。步枪基本符合杨格的预期,以德造88年式步枪为基础,去掉了多余的套筒,改口径为7mm,枪膛和弹匣也相应缩短到38mm,正好容纳采用无烟火药的中等威力子弹。旋转后拉枪机要改造成为直动直拉枪机,在目前看来还有困难,还需要时间来进行技术沉淀和人才培养。

不急,杨格一点都不急。

手里这条步枪足够使用到二十世纪的第一个十年结束了,北洋机器局总办张士珩和枪械设计师王朴兰敢一下子送五条步枪来,说明工厂试验已经结束,可以小规模的装备军队,进行广泛的适应用试验了。

那,就试一试!反正这鬼病已经装不下去了!

“文白!”外间没反应。

“文白!”杨格提高了音量,副官郑邦彦匆匆赶来,立正道:“李皓请假半天,参总有事请吩咐。”

杨格颇觉奇怪,跟屁虫一般的李皓会请假,而且是似乎故意避开自己而向副官请的,有鬼哦。

“请假?他请个什么假?莫是看上哪家女子了吧?”

“不是,是宋大帅的卫士张作霖从教导总队第三期结业回来分配进警卫团,在家里请军中交好的弟兄们吃饭。”

杨格一算时间,妈的,这装病都装了快三个月了,人家第三期都结训了,老子还装个屁啊!嗯,部队准备向北调动,该当让延山回来担任旅级主官了。两兄弟很长时间没有见面,连结婚都没能让延山喝口喜酒。受秀若一拜,再不趁机拉回来就说不过去喽!

“电报芦台聂帅、刘参谋官,关外军团克日演练开拔,请调延山回归关外军团任职,教导总队长一职建议由刘参谋官兼任。快去办,办完回来拿枪出去打猎,娘的,在这院子里待了近三个月。胳膊腿儿都要腐烂了。”

郑邦彦前脚离开不久,梅香后脚就窜到书房里,双臂吊着杨格的脖子一边摇晃,一边凑上来耳厮鬓摩。一边嗲声嗲气的撒娇道:“爷,奴家也要跟爷去打猎。”

带个丫头片子,错了,带个狐狸精出去打猎过枪瘾?得,这种傻事儿千万别干!杨格扭头避开纠缠,斜眼看着梅香,问:“你,会开枪吗?”

“会,郑副官教会奴家打枪了。说防坏人有用。”

哼哼,如意会用剪刀,你就去学打枪,哎哟,这后院......明争暗斗已经开始了吧?“那,你会骑马?”

“奴家不会,爷带奴家骑马就行了。”

“光天化日之下。本将军和一位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女子合骑一马,明天关外军民就有话题凑拢一块儿说叨了。不行!”

“爷......”梅香的声调又变了,不是嗲声嗲气,而是那种腻死人不偿命的,似乎搀和了浓稠的蜜糖一般,央求的同时还扭腰摆臀,用越来越饱满的胸脯磨蹭某人:“就带奴家去吧,奴家坐马车总行了吧?”

杨格是铁了心不带累赘。只顾摇头道:“打猎是要进山的,坐马车怎么打猎?”

哼!闷哼一声,狐狸精露出原形,一手叉着小蛮腰,一手花里胡哨的甩动着,气哼哼的走了。这小妖精远比性格文静、又要维持在五女中公正形象的玉秀会腻人。面相娇憨的如意其实最老实,纯属一根筋,玩儿缠人这一套,决计斗不过小狐狸精。其实,时不时的与梅香腻歪这么一下子也挺有趣的,杨格暗自摇头,从衣帽架上抽了皮带扎好,又找了绑腿紧束小腿,三个月没有钻山越林了,冬末春来,正好做足准备出去透透气,兜一圈回来再正式宣布病假结束,主持调兵北上的事儿。如此心思,哪能容那小妖精在身后拖累着?…,

准备停当,郑邦彦和两名警卫军士来到,各自拿了一条新枪,“哗啦啦”拉开枪栓检查一番,连声赞好。对如今的中**人来说,德造88式步枪都略显沉重了一些,枪支长度也不便于骑马携行,这种口径改小,发射药威力增大,膛线缠度加大,枪管缩短的马枪式的步枪正好称手。

杨格存心要过枪瘾,连装子弹的油纸都不拆,一封封的子弹径直往背包里塞。

郑邦彦看出端倪,轻声问:“参总,这次打算出门几天?”

“五、六天,或许十来天吧,往千山方向跑到甜水站南边,再绕过摩天岭去草河岭北面看看。前年初冬,我从赛马集到摩天岭时,走得就是这条路,看到不少野物,只是担心惊了倭鬼子的侦骑,又一心赶路.......哼,这次要过足瘾了。哦,带上地图和指北针。”

某人憋不住要撒野了,幸好本副官有经验,有准备!郑邦彦心中嘀咕了一句,回道:“已经带了地图和指北针,只是,警卫少了一点,出门十天,怎么也要带一个班走。谢国治,召集你的人,五分钟准备出发!”

“是!”

杨格并不介意多带警卫,反正走得多是山间小路,人烟罕至,不存在摆谱耍威风的嫌疑。倒是小日本儿的手伸得太长了,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清日亲善到底”的决心,或者收到杨某人放出去信息,万一狗急跳墙玩儿打黑枪的把戏,老子犯不着冒此风险。

郑邦彦又道:“高司操演怎么办?”

“他们自己搞自己的,哎,你怎么回事儿?不想跟我出去透气啊?”

郑邦彦急忙摆手道:“不是,职部只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就问了。参总,要不要给依帅打个招呼?”

“过甜水站的时候,让六师的人转告依帅就是。否则,咱们这趟说不一定走不成了。快,抓子弹,准备出发。”

“李皓回来,得憋屈死了。”

“让人转告他后面跟上,能在甜水站追上咱们是他本事。”杨格说了,不想听郑邦彦继续啰嗦,提着步枪出了门,走到白色的战马边解开缰绳,伸手拍打了几下马臀,大白马在去年年底那一个多月,跟着杨某人受了不少罪,掉了不少膘。好在安安逸逸吃了两个月的料豆子后,如今又是毛色光滑,肌肉壮实,恢复如初了。

养骑兵,不容易。平时,一匹战马的开销相当于三名步兵的开销,战时,还得加多豆料的饲喂比例,才能保证战马能够坚持更长时间的高强度作战所需。关外军团和第一军,骑兵总数是一个旅级集群,基本达到可以承受的上限。更多的骑兵,只能寄望于漠南蒙古各部和京营八旗出关后锤炼一番,再行挑选精锐了。

不到五分钟,一个班18名警卫骑兵就全副武装的集合等待了。

杨格正要翻身上马,却听背后有人跑近,大声道:“报告总参谋官,这下,总可以吧!?”

女人嗓门扯得再高,那种尖细的声线终究变不了。不用回头,杨格就知道拖累又来了,不理她,上马!把住马鞍前桥,左脚认蹬,右脚点地借力,腰背一拧却被人从背后死命的抱住,差一点失去平衡栽下地来。

没规矩!老子怒了!

楚楚可怜的,穿一身显得太空旷宽大军服,幸有皮带扎住腰身的梅香低头道:“爷,奴家这样总可以了吧?”…,

杨格回头看看郑邦彦和弟兄们,这些人一个个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心里指不定在想啥呢,多半是在笑总参谋官家教不严,被小狐狸精缠得没办法!

“胡闹!”

厉声喝过,杨格却见梅香如同变戏法一把从背后拿出一顶军帽扣在头上,军帽是杨格的,显然太大了一些,顿时松垮垮的遮住了满头秀发和眉眼。那样子让人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又哪里还骂得下去啊?

此时,玉秀来了,如意也来了,两人没有拉奇装异服瞎胡闹的梅香,反倒柔声央求杨格带上梅香。想想也是,这一次杨某人是把她们吓怕了,折腾够了。三个月的调养期还没过,谁不担心呐?派一个人跟着去,也可稍微放心一些。

玉秀求了几句,见杨格不动声色,又道:“爷,梅香想早早的替爷生个儿子,然后当女兵呢。”

他娘的邪了门了,梅香咋就一门心思要当女兵呢?算了算了,带上,就当女兵一样对待......那是,不可能滴!

“上马。”杨格转身伸臂搂了梅香的腰肢,岂料梅香一个高兴,顺势凑上红唇亲了杨某人一下子,杨格暗恨她捣蛋,干脆在她翘臀上“啪”的打了一记,双臂使劲送她上马。再看,玉秀,如意在吃吃偷笑,那班子弟兄也不等命令就转了身,作出准备上马的姿态来,从背后能看出他们的肩背频频颤动,都他娘的在笑话老子!

二十二匹马呼啸出门,其中两匹没有坐人,一匹驮了两顶裹好的营帐,一匹驮了一顶营帐和一些杂物。唯有杨某人可怜的大白马背上驮了两个人,偏生两人人都没意识到问题——既然有载物的马,那小兵为何不骑啊?非要两个人合骑一匹马?所以说嘛,女扮男装、欲盖弥彰之举是骗不了人的。

277 【关外的春天】

“放榜了,放榜了!”

锦州屯垦帮办衙署外,两名还是戈什哈打扮的兵丁把一张告示刷在墙上刚一离开,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就呼喝着蜂拥而上,凑拢告示细细观看。.不是乡试的榜,而是一¨这些人是随着移民潮来的,却绝非移民;这些人是屯垦帮办大人、紫禁城皇宫里的珍妃的堂哥志锐都自觉惹不起的,干脆他娘的一个不见,按照杨格和依克唐阿的意思办理土地分批公示拍卖即可。

去年开始,关外盛京将军辖地的土地就悄然升值,到了今年二月底,德国人要大量投资关外工矿的消息传来,关外的诸多举措公布,一**移民潮涌过锦州时,这些逐利而来的家伙们如此热心就不足为奇了。这些人中,很多人使的不是自己的银子,而是某位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银子;这些人手里都有权贵们的帖子,只是被兵丁所阻,递不进衙门送达志锐、宜麟手中而已。

“好地啊,难怪编为天字甲号,博位,诸位,大家可否打个商量,十天后拍卖时相让兄弟我三分呐?”

“嗤!凭啥让给你啊?你看个清楚,那地在前当堡南边,金家屯对岸,是真正的肥地。去年修了河堤和水堰,拍下就能种,起价就是38两,谁他娘的不想要哇!?啥也别说,咱拍卖场上见!”

能候在这里等着发榜的都是有心人,脑子里都大约记了一份地图,即便没记地图,天字甲号告示上画着一份简略的“地块位置图”,让人一眼即能看个明白,约莫估计出那地块的价值来。实在不行的,抄下地图,径直快马去前当堡、金家屯一带看看呗!

不急!现在谁急谁吃亏!志锐、宜麟二位大人想必此时正准备着乙号地块的公告,一次性拿六块地按照预计价值分为天地人三等,每等又有甲乙两号,是分别张榜公布的。现在谁走谁是傻鸟。

不多时,两名兵丁又拿着榜文和浆糊刷子出来了众人纷纷自动闪开,众星拱月一般候着兵丁把天字乙号地块刷在甲号旁边。

“这地儿也不错啊,挨着荣军农场咧!”

“可不是嘛!800亩地,想必都肥实得很,怪不得起价35两。”

军队不是傻瓜,荣军农场和皖北陈家占了双台子河左右两侧最为肥美的水田地,那种水田地的泥土啊伸手抓下去都觉得油腻腻的,产出定必惊人!再者,随着工矿开办,农业开发,商业定然活泛起来,关外的交通还依靠官道和水路,占据河口地段的荣军农场和皖北陈家地块,迟早得变成码头商埠寸土寸金咧!这么看来,乙号地块的800亩,实际价值远比甲号地块高得多!

衙门编号的方式很简单好地,天字号;大小,分甲乙。非常

所以说只有傻蛋才看了天字甲号就开溜嘛!

开口说话显示能耐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都保持了沉默,心中暗自盘算能出个什么价位才能压倒别人,又有大把利润可赚。这些人中,心思又不尽相同,有的人是打算买下之后就分块转手牟利,有的人是打算长期经营,有的人转手牟利和经营的想法兼具有的人来买地纯粹是帮人忙,或者是把地买下来送人的。

毕竟,大清国朝廷难得如此开明一回,放开了关外土地买卖。在以农为本的国度里,土地买卖自然就成了经济交流的重要构成部分。只是公告明确规定,买受人必须在半年内利用土地撂荒一年立即罚没。到时候军队来几个人,桩子一打,得,花了银子买的地又是大清国朝廷或者军队的了!对此,即便你是王公权贵也没辙,关外谁做主?你知道就行,千万别学睿王那般自讨没趣儿。

两名兵丁也真是劳苦,转进去没多久又出来了。他们也不嫌累,衙门里的老爷说了,不要一次把六张告示都贴完了,就得这么着一次贴一张!道理嘛,不懂!老爷说啥就是啥喽!反正在卖地的衙门里当差,年例、节例和额外的赏钱也不少,够意思了。

这一次,兵丁刷了榜文后,一名兵丁扯开嗓门喊了一声:“地字甲号,杜家台南面亩!起价30两!”

“哟,饶阳河的地终于出来喽!”

双台子是大凌河牧场的东界河,饶阳河则是贯穿了牧场的中央。如今牧场搬迁了,那丰美的水草地却迟迟没有拍卖,眼看着开向饶阳河的移民越来越多,在场的人都等得急了,生怕那些肥地被移民们分配光了,自个儿吃啥呢?不过,饶阳河两岸的堤坝尚未完工,水草和芦苇荡还在,谁买下谁整理,像大宗的土地买家,买下这种地之后肯定是要去找耿老爷子上供作揖的,只有耿老爷子点头了,农闲时才会组织后备军完成堤坝工程。至于水草和芦苇荡嘛,自个儿搞去!

正因如此,肥美的饶阳河地块被列号。

杜家台,以前叫做东海堡,前明时候就有筑城,后来逐渐的废弃了,成为大凌河牧场的一部分。可是,关外的人都知道,前明军队在此垦屯的时候,杜家台的地可是有名的肥美。

起价30两!也划算呐天,垦屯衙门抽了那种风啦?拿出来的地都是好地哟!

“又来了,又来了!”有人一直关注着衙门深处,见着兵丁出来急忙提醒。

兵丁兴许是已经看惯了这种场面,兴许这外面围着的人中,他们已经记熟了不少的脸面。这一回拿着公告出来,一名兵丁一边往墙上刷浆糊,一边说:“这地儿可不行喽,没法种水稻!”

没法种水稻?那怎么能列号呢?按照以往的惯例,天字号是立即能种好水田;地字号差一些,需要自己打理;人字号是水浇地,略微整理,再与地方屯垦兵团拉好关系,挖一道水堰过去就是水田。至于旱地、山地嘛,衙门是从不拿出来拍卖的!

公告一上墙,很多人就有了拔腿离开的心思。干啥?报告主子凑银子去!

抚西城浑河对岸千金寨西南侧靠近新建煤码头的三千六百亩地,起价居然只有30两!那还不抢破头哇!在辽东多打混几天就能知道,如今的抚西城不吃香了,煤矿的人都懒得摆渡过河都在千金寨落脚置业。煤矿的人待遇高,煤矿出产的煤除了囤积待用之外,运到南边去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据说北洋舰队觉着抚西的煤比开平的煤好,想要转用抚西的煤,工矿督办和北洋衙门死活不同意。否则,开平局就要垮一半而抚西局的煤就要抢断货喽!

德国人来了,要开办大量的工厂,哪能少得了煤?关内移民来了,在关外过一个严冬,又哪能少得了煤炭烧炕呢?故而,跟煤炭扯上边的低价啊蹭蹭蹭的往上窜,只是衙门的老爷们兴许没注意到,还按照种粮出产的标准来划分等级、定低价。

哎呀可惜啊,这是拍卖!若是能以底价买进那三千六百亩地,该他娘的多好啊!

谁都知道那地好谁都要抢,自然而然的,最后成交价就高上去了。

“看清楚咯,地块用途有限制,是工业用地!”

“噢¨.”大部分人失望了,打消了竞买的念头。

土地拍卖所得,大部分投入到移民安置用度上。移民沿途的吃喝,军队帮补的骡马大车草料、人工,移民到了编制预定安置地后的建屋材料、生活家具和按人头发放一年定量的粮食和定量的过冬煤,还有几户人合用的耕牛这些都是盛京将军属下的垦屯衙门提供,甚至连路途中防暑防病防寒的草药汤、姜糖水,人家衙门都准备好了,又哪样不花银子啊?

移民大潮能够顺顺当当的涌到关外,能够顺顺当当的安家落户,能够顺顺当当的过一年第二年,那就自己吃自己喽,衙门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来者无不欢呼的程度了,还能指望啥?

去移民家里看看,每家每户都是三尊长生牌位,当中的第一尊,乃是大清国皇帝的;第二尊,则是移民们交口称颂的杨参总的;第三尊是盛京将军依帅老大人的。皇帝隔得远,地位高,那才排了第一,真要在移民老百姓的心里头啊,主导移民实边的大功臣,最为劳苦,最为关切移民安康的,为此还累得病倒的,就是年轻的杨大帅啊!

卖地的收入,还有一部分流入中兴银行,作为农田水利准备金和农具种子购买放贷资金,多余的,自然挪为中兴银行的纸钞发行准备金了。

从1896年元宵节过后,屯垦衙门以半个月一场的速度连续开了四场拍卖会,得了近百万两银子,总算是自力更生了一把,解决了年关过后、春耕在即期间,青黄不接的燃眉之急,又为移民大潮的到来作出一些物资上和资金上的准备。

拍卖会还将继续下去,一直到某人拍手叫停为止。只不过,盛京的拍了,吉林呢?黑龙江呢?能拍的土地多了去,特别是松嫩平原一.那,在盛京辽河平原运作成熟的拍卖制度,炒热了的关外地价。到了真正的黑土地松嫩平原上,那就是完全大农庄化的操作方式了。谁来拍?可以,准备三十万两银子再进场。

拍卖会以土地解决移民的问题,德国贷款有望拿到,与克虏伯、毛瑟和蔡司合办军工和军用光学仪器的资金基本落实,源源而来的资金和中兴银行在移民百姓中崇高的信誉度,发行纸钞就没有难点了。

纸钞发行,所有投入到关外的银子就套牢在此,逐渐的银钞兑换中转为银行的准备金,当然,这个过程会带来通货膨胀的副作用,可放眼世界列强,哪个强盛的国家不通货膨胀的?适当的通货膨胀有助于金融流通,有助于兴办更多的工业,有助于商业的兴旺发达。还有,适当超额发行的、更多的钱可以拿来武装军队!

对此,廖穆洲和张素清是门儿清,他们一个在驻法国公使馆待过,着力研究过法国金融;一个在英国读过书,市场跑到伦敦股票交易所去瞅瞅,还用自己的钱投机获利。

移民大潮的出现和稳定,其实已经预示着关外繁荣昌盛的、持久的春天到来了!

278 【征召田老憨】

大凌河边,右前卫屯,锦一团一营一连的屯垦场。

和煦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鸀油油的麦苗似乎是以看得见的速度抽出麦穗,那麦穗是用看得见的速度长大、变黄。托渤海的福,三月初的关外天气是极其稳定的,从远北的西伯利亚偶尔侵袭来的寒潮,会被渤海的气候调节功能抵消一大半。麦收在望,一个好收成是可以预期的!

大凌河左岸的河堤上,一群百多名平民打扮的青壮男子忙着挑土上堤,喊着号子抬着青石夯实新加的浮土,让河堤一点点、一寸寸的加高、加固。

一骑快马从北边的码头处驰来,穿着新军军服的骑手在堤下勒住战马,仰头问:“这是锦一连吗?!”

问话显得没啥礼貌,不过看在新军军服上,眼尖的还能看清那臂章上的第一军字眼儿,立即有人亲热的招呼道:“是啊,兄弟,这是锦一连,咋,司令部有调遣啊?”

“田老憨在不在?”

夯土的田老憨立正高喊:“有!”

“第一军司令部军令部令,锦一团后备兵田老憨,明天到锦州垦屯兵团司令部报到集合,后天出发去芦台进教导总队受训!传令完毕!”

“轰”,河堤上青壮们炸窝了,田老憨身边的弟兄们更是热情的把他围住,七嘴八舌的说着祝贺的话。

田老憨并不憨,极力排开众人站在河堤边沿,向堤下的传令兵立正致礼,道了一声谢。传令兵骑马走远了,田老憨才“嘿嘿”一阵傻笑,随即又变成会心的“呵呵”“哈哈”大笑出声。

去年10月中,锦州屯垦兵团组织军训;12月底,一百五十米实弹射击五发,田老憨打了48环,为全垦屯兵团最优成绩。今儿得到教导总队的征召令肯定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却依然值得大喜特喜一场。

锦一连连长钟八指亲热的搂住田老憨的肩膀,一边拍打着一边说:“老憨,去了教导总队好好混咱们锦一连,你是第一个进教导总队的,今后就是第一军的班长,回咱们屯垦兵团来,就是排长喽!”

“嘘!”众人都嘘出声来,根本没把连长的话当成一回事儿。啥哟,进了教导总队还回屯垦兵团?那不是损人嘛!以田老憨的枪法和基本战术技能经过教导总队一番教训,那¨肯定得留第一军哪支主力部队!说不定还能跟着杨慕时、郭宗铭这些战将呐!

田老憨当然也不想回来,巴结的冲着钟八指笑道:“嘿嘿,连长,我是想、想去第三旅。[].”

“成!有志气!你要能留在第一军,我给咱旅长写信让他收你进第三旅!”

“连长,连长,你那信这么管用?”

“老子”钟八指抬起左手张开来却只得三指,中指和食指部位只剩下两个肉茬子,这也就成了钟八指的骄傲所在。“老子是老二营的你们这群混小子知道老二营吗?知道个逑!武毅先锋军的第一主力营!”

放在军训前,钟八指还能唬住人,军训后,这机会就没了,立时有人阴阳怪气道:“连长,人家肖旅长的老一营才是武毅先锋军第一主力营,在青苔峪堡一个连打鬼子大半个联队的!第二位啊,得是周团长的老四营,在小偏岭几乎拼光的老四营,一个营顶住了鬼子一个加强旅团!”

他娘的军训教官个个都跟老子作对啊?!

钟八指有些气闷难当,急巴巴的吼道:“闭嘴,统统给老子闭嘴!你们知道啥啊,正因为老二营是第一主力,所以杨参总才把老二营当做快刀使唤,海城攻击作战老二营压阵、德州镇标主攻,为啥?德州镇标要是攻不动,那就是老二营上去大杀四方!德州镇标轻松攻下双龙山,杀鸡焉用牛刀。海城防御战,老二营是调去验军堡支援湘军兄弟们的支队核心部队,为啥?牛庄、营口乃是要地,守住验军堡就守住了海城西北通道,老二营一去,鬼子在验军堡碰得头破血流,哗啦啦的就败退下去,再也不敢招惹咱老二营驻守的验军堡。你们懂个屁啊,全军第一个混成团是老二营扩编的,全军第一个混成旅,是老二营的底子,而且,还是混成旅加混成团的编制!为啥全军都不动,偏偏调第三旅去京师阅兵、去陕甘平乱啊?人家田老憨最聪明,知道去第三旅,你们啊.一懂个逑!”…,

三根指头在空气中晃了晃,震得众人哑口无言。钟八指的两根手指头,就是验军堡在短促反击时给倭鬼子一颗子弹打掉的,要不,前途光明的黄星军士能来垦屯兵团当连长?屈才嘛!

“老憨,回去收拾一下,跟你老娘亲说一声,按照垦屯兵团军规,你家地里活儿由连里承包了,决计不会撂下,让她老人家放心,啊,回去吧!”

田老憨的憨劲儿发作了,摇头道:“不急,干完今天的活儿再说。”

“我说话算数,只要你在教导总队得好,保准你进第三旅。不过一.”钟八指拽了田老憨走到边,回头喝道:“你们这群小子不准偷懒!快干!四月之前干不好,万一发个黄花水啥的,有你哭的!”

“怕啥?大帅杨参总会派兵来救咱们的。”

“你狗日的!”钟八指捡起一块土坷垃丢过去,却没中的,人群哄笑着散开,该干嘛就干嘛,那话只是说来好玩儿的,身为屯垦兵团,真要遇到水灾还请正规军来救,那脸面往哪儿搁去?

钟八指和田老憨走到一旁,钟八指继续话头子,说:“我听军司令部来的教官说过,军学部要在武备学堂开速成班,大半年就结业那种,全部招收军中连、排军官,叫做啥回炉的。意思嘛,那些从战场上提起来的军官都要去武备学堂混个出身。教导总队每期的人才,有的碰上好时候直接进了武备学堂德文班,这一次跟随老大人去了德国留洋;大多数下发部队锻炼后,来年保荐进入武备学堂。说这话的意思是让你别只想着进第三旅,还得努力进武备学堂,出来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军官了。万一留德呢?留德两年回来,那就是营级军官跟前年的宋旅长一样喽!”

“连长,我记住了。”

“回去吧,跟你娘多待一会儿,去年你好不容易找到她老人家,眼看着日子好过了,仓里有存粮了,你又要走老人家心里肯定不踏实。好好跟你娘说说咱们军中的规矩,即便你战死了,杨大帅也肯定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让她老人家有半分委屈的!”

“嗯!”田老憨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停住脚,说:“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连长,田老憨决计不会给你丢脸的!”

“记住你不仅是锦一连的,还是老二营的弟兄。”

像是得了莫大的荣耀一般,田老憨挺胸立正吼道:“是!”

钟八指有些不舍的目送田老憨快速下堤远去对二十岁的垦屯排长寄予了莫大希望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四个月后的田老憨在教导总队表现出众,成绩拔尖,却没能进入武备学堂,也没有进第三旅,还是回来屯垦兵团当了一个小小的连长。当然,他也想不到锦州垦屯兵团会成为第一批开过鸭鸀江的部队,也想不到几年后的田老憨会是何等的出息。

鞍山站,虽然还是驿站的称谓,但是已经有了一个崭新的工业城市雏形。因为工业区远在西边三十里处凭着辽南大道逐渐增加的建筑在统一的规划下,在鞍山河两边分成了几个区块,又有向西边工业区延伸的势头。

开春了,鞍山河上有了小船,顺流而下去到建设中的工业区很方便,只是回来嘛得走三十里路。不过在鞍山居住的人们和在工业区劳作的人们不太相同,这里住的大多是有点家底子或者有点身份的,也就是商人或者官员,或者是德国技师。真正工业区的人很少“进城”来,更很少去海城县城或者辽阳州。…,

前任第一军教导总队长,新任的第九旅旅长延山从芦台出发坐火车到榆关,再骑马绕着渤海北半圈海岸线一路行到鞍山。短短半年时间里,鞍山大变样了,变得他几乎认不出来这就是半年前的那个鞍山站。

实际上,几乎从小就在关外长大的他,对关外的变化有着最为深刻的感受。

出了山海关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移民潮,这股大潮到了锦州之后才分散开来。而今天的锦州府城,也就是锦县驻地,与一年、两年相比,变化也如鞍山这般巨大。城垣没有变,可女儿河、小凌河、大凌河之间的民居逐渐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城内城外一体的,规模是以前十倍的聚居区,人流庞大,商业兴旺,锦州府的孙府台是笑得合不拢嘴,更是把延山款待的舒舒服服、高高兴兴。

过了大凌河就是一片鸀野,有已经开垦的水田,有正在打桩分配的草地,有伤残老弟兄及家眷们的荣军农场,随着移民的到来,从小凌河开始向东到浑河,所有的荒地都能变成良田。

自己的金兰兄弟,果真是胸有韬略万千,又敢行他人不敢之举,担当他人不敢担当之责!以当年依帅的豪气,比之杨格仍然远远不及。依帅当年在吉林当副都统时,处理珲春俄人扰境纠纷,也仅仅在关外范围内招募了一些闯关东的汉民到图们江边开荒种地,兴建炮台而已,生怕就触动了朝廷的根本。杨格却不然,大刀阔斧,大开大合,大气磅薄的这么搞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关外就变了样,以后呢?万分期待!

一边策马缓行,一边触景遐思的延山突然看到,前方,一群骑兵簇拥着一个骑着白马的家伙疾驰而来,那,不就是杨格嘛!

279 【军官团的计划】

一群参加“高司操演”的团级主官和师、旅、团级的参谋们,在总参谋官离去十几天时间里,在关外军团准备向北开拔的意图已经半公开化之时,如果不明白参与操演完成规定科目之后的自己应该干啥事儿的话,那就统统的不合格!

返回司令部的杨格没有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却欣喜的收获了“高司操演”最后一个科目的成绩单,对照地图一一研读过“高司操演”军官团制定的第三军北调计划,杨格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们三个月的“操演”成绩打个高分,噢,不对,是给个优评。

第三军北调,表面上是一次正常的军事调动,是甲午战争以来军力南流的一次回归。事实上却是——谁这么想谁就是傻蛋!德国人不会这么想,日本不会这么想,俄国人更不会这么想。弗林伯格能够一针见血的提出问题;日本人不好提出问题,却能在旁观望,推测出许多杨格愿意传递给他们的信息;俄国人又会有何等反应?

在杨格看来,第三军北调的目的至少有四个。

外交,目的是配合恩师李鸿章在德国的逗留,但是,李鸿章身负恭贺俄皇加冕、清俄缔约的使命,不可在德国等多久了。五月,俄皇加冕,四月之前,关外军团就要做出动作向德国人证明——清国新式军队是有决心捍卫满洲利益,保障北满安全,也保证德国人在南满的商业利益。这个保证的背后就是给德国人采纳“陈树泽建议”,积极推动清德结盟以信心。

内政,四万军队北调,长期屯守边防,需要的粮秣弹药补给甚巨,在盛京已经结纳了大批移民的同时,随着军队北上的脚步,移民跟进,向松嫩平原、三江平原挺进。完成作为移民实边重要组成部分的开发北大荒计划。军队,关外军团,第一军,在当今大清国百姓中,特别是在移民群体中,拥有极高的地位,完全是被移民们当做靠山!什么军民一家亲,军民鱼水情。不谈这些,咱们只论实在的东西,军队能给移民们提供何种基本生活条件,那么。移民们在未来就能给军队以百倍千倍的回报!故而,第三军也是移民实边向吉林、黑龙江推动的前奏。

关于俄国,清国强军进驻黑龙江,充实边防。俄国人远东滨海地区只有区区四、五万军力,双方算是达成了军力的平衡。那么,俄国人在提出什么“建议、计划、条件”时就首先要掂量一下,以远东驻军能否达成“强修铁路、强租军港”的目的?如果俄国一意孤行,那势必就要向远东调动军队。这就是杨格给德国人的信号了!对俄国人向远东增兵保持警惕的不仅仅是杨格,还有日本人、英国人。老毛子真要出昏招的话。后面的戏就真的好瞧了。杨格完全不介意在英国人背后操纵下,自己和日本人携手,各自满洲和朝鲜利益,向老毛子开战。

关于日本,杨格很乐意看到日本政府在日清关系问题上保持了“亲善”的态度,不管这种态度是真还是假,至少杨格在辽东放一个师的兵力作为朝鲜方向的警戒就足够了。还有可能拉日本人携手对俄开战。别人都以为清国人最有可能采取的策略是联俄拒日,杨格偏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联俄拒日的策略完全是战略眼光仅限于远东地区,没有考虑全世界国际关系的“闭门造车”。对日本,他恨之入骨,却并不妨碍他在适当的时候与日军联手。国际间关系,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完成了战略性的思考。再来考虑第三军北调的战术实现问题。

道路,没有像样的!补给,自行携带!吉林、黑龙江各族人民守住宝地却不自知,还过着渔牧生活,第三军北调和移民跟进正是吉林、黑龙江社会生活形态改变的契机。向导,第三军官兵们有三分之二都可以充作向导;军用地图。王传义的军事测绘队已经抵达海拉尔。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原本是黑龙江将军属下的靖边、镇边、敌忾诸军已经成为第三军的柱石,以前从黑龙江方向补给盛京战场的粮台转运局恢复即可,加上军团军需部兵站部队的进驻和加强,检阅关外军团整编成果、军级兵力集团在东北大平原的千里机动能力,如今正是时候。

只要沿途补给体系在大军开拔之前完成,千里行军就不是问题。

那么,又要考虑接下来的问题。

其一,第三军北上后的布防。国境线太长,江河纵横、地形复杂,缺乏骑兵力量的第三军只能在黑龙江驻军(骑兵为主)的协同下完成戍边重任。具体实施办法为,第三军以利于整体动员反应和补给支持的重兵集团态势,在瑷珲、阿勒楚格(今哈尔滨附近)、珲春、海拉尔驻防,协助移民开垦荒地,加强军事训练和换装后的适应性训练。黑龙江将军寿山属下骑兵部队一分为二,一半用于边境线巡逻,一半驻扎扼要处,为快速反应部队和协助步兵军作战的突击兵力集群。

其二,第三军北上的千里大机动,机会难得,不能不作为重要的训练科目来完成。中间加入适当的科目训练也就理所应当了。

“高司操演”军官团的计划工作没有涉及战略性的思考,却在大军调动、驻防、科目训练和应对突发事件等方面作了相当多的工作,表现可称卓越。

突发事件中占据第一位的是民族矛盾。传统的渔牧生活被打乱,放牧地或者捕捞地被移民占领改为农耕,对少数民族来说不太容易接受。对此,军官团的计划是提前派出在第三军中的蒙古族科尔沁、鄂伦春族、赫哲族、朝鲜族战士分赴各族聚居区,宣讲盛京在移民实边后发生的改变以及本地人和移民们各自得到的实惠,甚至可以接引各佐领、各部落头领到盛京来看一看。当然,黑龙江将军衙门势必要为此做出大量的工作。

第二位是春季行军可能遭遇的洪涝灾害应对,这一点,作为军队只要有思想和物资准备,不难克服。

第三位是马匪、山匪可能的趁大军开过造成的扰动而为非作歹,甚至混淆视听,在民族矛盾激化的时候添油加醋,抹黑大军。那么,在千里大机动的科目之下,适当的增加剿匪拔点作战、打草惊蛇作战、围猎作战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第四位是疾病防范,四万军队和跟在军队后几十万移民,长途行军迁徙,春季过后气温逐渐升高,松嫩、三江平原很多水草地潜在的疾病传染源,都有可能造成灾难。草创的军团军医局和从第一军抽调野战医院配合行动,也在军官团的计划之中。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是经历过实战,又经历过整军和特别培养的军官团!

看过计划的杨格、甚觉满意的能不给人家四十三名军官以优评吗?给,要给,不过,得首先给自己一个优评再说。…,

杨格自得时,李皓推开门报告:“参总,老帅来了。”

依克唐阿走得很快,李皓刚闪开,他就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的说:“电报,刘抚帅铭传昨日在合肥家中病故,朝廷、北洋和刘参谋官具皆拍发电报来此。”

恩师李鸿章在德国,北洋掌门就是杨格,淮军老帅刘铭传去世,朝廷和北洋都要问问杨格的意思而斟酌后行。说起来,除了杨格手下第一号大将刘松节和老帅之侄外,第一军的渊源完全可以追溯到铭军时代,甚至关外军团的第二军也有不少将领与铭军有瓜葛。从政治立场来看,老帅是积极在台湾推行新政的,与杨格在关外推行新政有前后呼应、异曲同工之妙,为了把新政推动为大潮,老帅的精神和事迹就应该被杨格力所能及的大力宣扬,成为全国舆论的主导。老帅是郁闷过世的,一力推行洋务的他在台湾的新政被邵友濂破坏殆尽,个人宦途也在李鸿章和朝廷屡次争斗和妥协中被牺牲,可以说,刘铭传是个悲剧的英雄人物,理应在过世之后得到应有的、高度的评价,以慰后人!以励后人!

杨格从依克唐阿手里接过电报,径直翻出刘松节发来的看了看,刘松节要请假回合肥去,他是刘家在军界的唯一代表人物,可以在某种程度说是刘铭传老帅的继承人。

“依帅......”

依克唐阿摆手道:“北洋的事儿你做主,回电时加一句,依克唐阿.拉扎里在奉天斋戒三日,敬送传帅魂归极乐!”

杨格默然点头,依克唐阿转身离去。

依克唐阿与淮军的关联完全是因为杨格,在此之前,依帅与湘军的关系反而因为吴大澄屡次到黑龙江办理对俄交涉,反倒亲密许多。北洋的事儿太复杂,依克唐阿身为旗人不好插手,更不好在杨格担纲北洋幕后掌门时言语过多,能向刘铭传表达敬意就足够了。

办丧事,旌表什么的,杨格实在不熟悉,给在鞍山的曹文翰打了一个电话,不多时,曹文翰就快马赶来,两人商议了一阵子,回电京师,表达希望隆重办理刘铭传后事的意图作罢。

光绪二十二年,壬申年二月壬申日,刘铭传,卒。三日后,朝廷议决追封太子太保衔,超晋一等子爵并世袭罔替,谥壮肃,准在台湾和合肥建专祠,清明、卒日、生辰、年节,由专祠所在省份派专人主持祭奠,国史馆立传。丁亥日,关外军团全体将领在鞍山军议之前、第一军全体将领在芦台司令部设灵堂遥祭,并改榆关中前所之前第一师司令部为英烈祠,设石碑,勒刘帅铭传之名于首位。

280 【这些都是你的】

>280

小站,原本是天津到大沽口的驿站,军中称呼为小站,因袭为正式的名称1,。AigWEN彩第一军军需部被服厂就坐落在月牙河边,一根高大的烟囱时时喷吐着黑色的浓烟,把富有诗意的月牙河之名,糟蹋的不成体统了。被服厂是一大片相关工业产业区的总称,中央那根大烟囱则是供应整个工业区动力蒸汽的动力车间标志1,。在它旁边,有正在破土动工的毛纺厂、有天津军用织布厂、有成衣厂、有电镀铭章厂、有精绣厂还有一个庞大的仓库区,仓库区又分为三大部分,为原材料仓库、成品仓库和储备仓库。

第三旅进军陕甘之后,隶属与第五军的湘军魏光焘部接防小站,也向被服厂区派出了一个连的警卫部队,月牙河边,小站驿道上,厂区之间或者是稻田边,随时可以见到巡逻的,穿着与第一军一样的湘军巡逻队。

新式军服还在赶制,没有到达一定储备数量是不可能换装的。根据产能预计,最早要到四月下旬才能首先换装直隶范围内的各部,年底可以供应盛京的第二军,明年才能形成全部的生产能力,满足三十万新军所需。

李鹤年也颇有实干精神,成衣厂尚未完全形成产能,毛纺厂就开动了,故而,这位挂着总办名号的资本家是忙得连轴转,心里却是欣喜的很、充实的很,只是有一点尚不尽如人意。

小小的缺憾是关于李芷靑的。以前的买办家族转向民族资本家族并且与国家军事力量扯上关系,前途是无限的光明。可李氏家族的大部分资产所有人,李鹤年的侄女儿对此却完全不在然,对工厂的事儿不理不睬,一个姑娘家竟然跑到西学学堂去当英文助教。哎就算李鹤年当过洋人的买办,接触过西方一些思想,可西洋的、美国的女人都还未有如此抛头露面之举啊!

这些还不够闹心的近,大小姐对英文助教一职不满意了,听说是要办报纸,还要亲自出任女记者啦!啧啧气死人啦!

端着叔父的架子,连续打了几个电话,总算把大小姐请到被服厂总办室里来了,李鹤年却又在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为好。

快二十岁的大姑娘,寻常人家的早已经结婚生子了,老家、天津甚至京师来提亲的人可谓络绎不绝,人家大小姐就是瞧不上眼,你要怎么着吧?当叔父的总不能行出逼婚那种不智之举吧?

人生得太美了,心气儿太高了,也是一种负担1,。

面对有些不耐心的侄女儿,李鹤年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先打亲情牌,乃道:“芙兰啊,你两岁时没了娘,八岁时没了爹,是叔父一手把你带大的,看着你从这么丁点大出落成天津卫第一号的大美人儿,还是留洋读过女子大学的,在西学学堂里也颇受人尊重,为何又要辞职开什么报社呢?你究竟是什么个想法,总要给叔说个清楚吧?”

“我要去关外。”

简短的一句话,令李鹤年是后悔不叠,脑子里满是亮闪闪的星星飞旋。干啥当初耍个心眼子让侄女儿遇到杨大帅啊?得,搞成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局面,吃亏的还是李家,还是视为己出的侄女儿!小儿女对英雄的崇拜可以理解,但不能这么个崇拜法啊,女儿家去关外干啥?

“叔叔,你别想歪了,我是在开办报社之后,作为常驻关外的记者,及时报道关外的巨变和大清国的新政。如今的大清国正在从关外开始酝酿一场巨大的变革,这是一个伟大时代,足以与英国的光荣革命、法国的大革命相提并论。不置身其中感受时代的伟大力量,不为其贡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芷靑枉自活在这个时代一回了。”

“越说越玄乎,越说越可怕,什么大革命、光荣革命的?革命是啥?老夫我不懂!移民实边就移民实边吧,整军经武就整军经武吧,非要弄出那么玄乎的说法来,搞不好是要坏事儿的!咱李家的全数身家可都与移民实边、整军经武捆绑在一起啦!容不得半点闪失。”

李芷靑用同情、可怜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看了叔叔一眼,冷冷而坚决的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不行!你一个女儿家孤身出关,能行吗?”

“叔叔,谁说我是孤身出关,我有合伙人,我还能招聘职员和记者。”

李鹤年急问:“谁?谁是你的合伙人?”

“西学学堂的文学教习,梁竹轩1,。”

“梁竹轩?”李鹤年有些记忆,好像过年的时候在李家出现过这么一位姓梁的人物,对,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记得瘦瘦高高的,穿着很简单,戴着一副玳瑁边的眼镜儿,人大约有三十来岁,听说也是留美回来的,样子嘛还算精神。莫非哎哟,谢天谢地哟,小姑奶奶总算从那泥潭中拔腿出来喽!

李鹤年松了一口大气,与这个问题相比,开办报社算什么啊?侄女儿出关只要有人陪着,问题也不大!再说了,从未有过关外闹土匪闹强盗的传闻。说来,杨大帅确实有能耐,新军确实能镇住宵小。

“那,请人家今晚到家里来坐坐,有关办报社的事儿,我还必须得问问你的合伙人才行。”

“他就在外面。”

“快请啊!”

李芷靑走到门口招招手,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的秀气书生梁竹轩就提着一个礼盒出现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向李鹤年鞠躬行礼,轻声问好。

“呵呵,竹轩吧,请坐。芷靑,让人沏茶来,你哟,怎么能让梁先生在外面等那么长时间呢?失礼了,失礼了,竹轩莫怪。”

梁竹轩放下礼盒连连欠身道:“应该的,应该的。晚辈冒昧来此拜见李老先生,应该如此。”

嗯,礼貌、文雅、又有几分洋气,不错。李鹤年在心中肯定了梁竹轩,微笑道:“你和芷靑都是留洋的,老夫也不古板,美国的什么女权运动啊,也知道一些,在儿女婚姻大事上并不尽信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话,你们从何时开始的?”

“老先生,晚辈非常钦慕李小姐的才貌人品,从她到西学学堂的第一天起就是如此,此生不渝1,!还望老先生能察看晚辈,有何不足尽管提出,晚辈一定加以改正,以孚老先生和李小姐之望。”

李鹤年人生经历颇多,一听就觉出梁竹轩和自家侄女儿似乎走得并不是很近,嗯,芷靑是面冷心热的丫头,若要能抛开非分之想接受这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梁竹轩,还需假以时日嘛!只要两个人时常在一起,日久生情就好了。

“竹轩言重了,老夫很是看好你哟。”

“嗯——吭。”轻轻咳嗽一声,李芷靑端着茶水进来,放在梁竹轩手边,走到李鹤年身边坐到太师椅的扶手上,斜眼看着闹了个大红脸的梁竹轩,使了个眼色。

“老先生,晚辈想与芷靑合作开办一间报社,名为《时势快报》,已蒙直隶督署批准,京师《时务日报》的康大人也表示会大力支持。如今,大清国时势尽在关外,报社准备在鞍山设立记者站,芷靑决意亲自去鞍山主持记者采访。晚辈想若能开创报社并寻得合格经理人之后,与芷靑一道出关,以策万全。”

“好啊,好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与老夫不同,也是正常之极的事儿。芷靑有你做伴,老夫就放心了许多。那个开办报社花费几何啊?报社股子如何分派?可有草创之合股协议?打算招聘几人、外派几人啊?”

李芷靑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抱怨道:“叔叔,你都钻进钱眼儿里了。”

李鹤年正色说:“不,办事儿就得认真,不认真办不成事儿!”

梁竹轩只觉额头上冷汗潸潸,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鹤年的一连窜问题。商人就是商人,老商人就是老商人,一下子就揪住了要害,可惜,自己和李芷靑都未曾为此设想周全。

其实,梁竹轩很清楚自己在这一场戏中角色。钦慕李芷靑者,多矣!梁某人为何能到此与李家叔父会面?做戏也!梁某人与李芷靑是同事,平素里只有远望佳人的份儿,就算有非分之想也决计不敢出口,生怕就唐突了1,。偶然间在办报问题上说到一块儿了,李芷靑对梁某人的态度大变,令梁某人好不欢喜了一阵子。可惜,越在办报问题走得越近,梁竹轩就越发觉得李芷靑对自己根本就没那心思,或许有,都是利用吧?

办报,李芷靑的真实出发点是什么?梁竹轩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而且,名为合作,实则李芷靑一个人出资,拉自己来就是在老先生面前演一出戏,让老先生放心而已。

但,梁竹轩决计不愿如此,他要努力的接近李家,取得李家叔父的认可,再用尽一切办法获得佳人亲睐!此生若能拥得美人归,就算做牛做马也值得啊!

“叔叔,办报社花不了几个钱,租间房子作为报馆,请几个人担任主编、版面编辑和美编,再派出记者分驻各地,每日新闻及时撰文电报回来,总编和版面编辑审阅之后即可排版,交托北洋机器局印刷所印出报纸即可。”

“那发行呢?”

“康大人说,可由《时务日报》代为发行。”

“你芙兰啊,可是找过冯大人帮忙?”

李芷靑点点头算是承认了。没有冯国璋扛着第一军的大招牌跑前跑后,一个小女子能办成什么报纸啊?何况,还是借用《时务日报》的发行渠道办报。

“看来,你心意已决,叔叔就不反对了。缺银子的话,你自己个儿到账上支取就是,这个家业终究还是你的。”

李芷靑从叔叔的话语里听出了万分的宠溺和慈爱,一想到要出关去,离开叔叔身边了,又觉得有些不舍,不禁抱着叔叔的胳膊,偎依在老人的肩头。梁竹轩听了李鹤年的话,这才知道外面偌大的产业,竟然一时之间震骇万分,浮想联翩。#

281 【大军,北进!】

四月十日,一次正常的军事调动悄然拉开帷幕。^//^

在此基调下,延山率第九、博多罗率第十、李樾率第十一、随昌毅率第十二旅的北进行动没有喧天的声势,也没有数万大军滚滚而上的雄壮军威,甚至连誓师、动员的仪式也没举行一个。各部以第九旅为前锋兼北进指挥部,从各自驻地按照制定精密的计划各自开拔,规模最大的行军纵队也不过团级。

作为总指挥的杨格没有随大队出发,他还得等待数天后德国客人的到来,还得观察、把握日本、俄国和德国、英国对此次大军北进的反应,以利于作出最后的判断。总体来说,杨格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正在把大清国推向战争的边缘,由不得他不小心行事。

因为严重缺乏合格的高级军事主官和高司参谋,北进的四万一千大军在旅一级得到了详细的军事调动计划,在正常条件下完全可以不依赖延山的第九旅指挥部兼北进指挥部。这种局面不是杨格想要的,却又无可奈何。不得已啊,在接待过德国客人和判明国际反映之后,他就必须带着卫队前往黑龙江巡视边塞,主持军务到年底方能回到鞍山关外军团司令部。

“报告,参总,京师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来电。”

“怎么说?”杨格看着墙上的地图,想象着各团到达预定兵站后获得补充,再行向北开进的情形,闻听邝孙谋的报告并未回头。

此时,京师有了反应是正常的,多半都是俄国佬发威了。

“俄国公使喀西尼要求关外军团公开军事调动详情,接受俄**事观察团的监督,以利清俄两国保持目前的亲密关系,免生误会。总理王大臣(各国通商事务衙门总理大臣、恭亲王奕的简略说法)请问参总的意见并速速回电。”

“回电,请俄军向我关外军团司令部公开驻扎在中亚地区、贝加尔湖地区,滨海地区的详细部署并接受我军观察团的友好访问,建立两军亲密的双向交流体制,避免误会!”

“参总”

“就这么发!”

“是!”

邝孙谋走后,杨格退后几步看着地图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俄国佬自大狂的毛病又犯了!犯得好哇!老子倒要看看在你们的大铁路建成之前,就依靠滨海地区的那些地方部队能够玩出何种花样来?千万别越界啊,老子是不会有丁点软手的!德国人正看着老子逮住机会揍你们老毛子一顿,日本人巴不得清俄两国的同盟势头就此打住,反倒引发出一场战争来,他们则放心大胆的吞吃朝鲜这颗果子。.....

战争可能是有的,却因俄军调动、补给受限而注定规模会很小。

第三军以旅级单位派出去高级军官的培养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旅级以上指挥机关的欠缺暂时由军团司令部来弥补。那么,是否可以把眼光放到陕甘和新疆去了呢?宋占标的铁拳头舀去砸叛军,大材小用得很!既然派出去了,就没有考虑要收回来,中亚、新疆的中俄军力平衡需要宋占标所部有常驻久戍西北边陲的准备。并且,决不能让董福祥成为第四军的编练主导力量,而应当以宋占标所部为第四军的核心力量、主导力量。

说到底还是一个钱的问题。

如今的大清国帝后两党,或者说守旧与革新势力的争斗结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双方谁能舀出钱来编练军队。慈禧舀了三百万两银子出来就算是督办军务处也不好挪用那笔银子,只能老老实实的与德国公使海靖谈判,试图就德国向辽东新政的贷款达成后,第一年的额度来冲抵大部分的军械购买款项,那么,双方都少了国际汇兑的环节,也算是省了一些事儿了。…,

如此操作,皇帝、奕、宋庆和杨格都存在一个心思,不能干干脆脆的马上给禁卫军配备军械,这事儿得拖一拖拖得一天算得一天,谈判就是拖延的借口。皇帝想要的禁卫军不是掌握在荣禄手里的禁卫军,而是掌握在永山或者他自己手里的禁卫军,保昌混成团的入驻京师东安营地,给了皇帝以这样的底气。

以前是后党羁縻帝党,如今在新政渐成大势之际,帝党又焉能轻易地让后党称心遂愿呢?

李皓出现在门口立正道:“报告,参总,玉秀夫人有请。”

杨格摸出怀表看了看,早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了,难怪人家要来催某人回去呢。只是,小日本儿怎么还没反应呢?他们利用赔款建设八幡制铁所,就真的不需要大清国的铁需石或者直接就是生铁?他们就真的打算坐视清俄交恶,那一¨日本人没有动作,清俄之间就不能交

他娘的小日本儿,考验老子的耐心啊?

“再等等,告诉她们先吃饭,不用等我。”

李皓走后,杨格仰躺在椅子上,头望着屋顶的檩条,在脑子里又把各国关系可能的演变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日本在第三军北调之时不作出反应的理由来。至少,在清国“接受日本国善意,转向提防俄国”的势头下,他们完全提出在辽东投资需冶的合作条件嘛,哦,还有,日本公使代办林董不是说欢迎清国学生到日本留学吗?王英楷领率第一军军令部的情报处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日本人不能不给个详细的章程吧?

杨格判断,有关日本人的电报在今天肯定会来!否则,日本的那些间谍们,外交决策者们就太他娘的笨蛋了。

“致之,还不走?”依克唐阿在门口露了头,见杨格慌忙起身立正,笑道:“你那里有酒不?今儿晚上咱们喝一壶?”

老帅见大军北进的事儿安排得妥妥的,心中高兴,自然要找总参谋官喝一壶了。

“有,要多少有多少。依帅稍等,我去电报房打个招呼就来。”

瞅着杨格大步走向机要处电报房,依克唐无奈摇头。看来,年轻人的心思没有放在喝酒上他忙着呢,倒是老头子真的是老了,想法总是跟不上年轻人的趟子,跟不上就只能闲着,闲得无聊还要找年轻人喝酒说话耽误事儿。唉¨要是拉扎里家能够出一个如杨格一般的人物就好喽。

不一会儿,老帅和年轻的总参谋官并肩出了司令部,向后院走去。

“致之啊,万一交火,咱们有把握打赢吗?”

“十足把握。”

“噢?呵呵一¨不过,老毛子在庙街和海参崴可是有舰队的。”

“金陵厂的新炮12门已经发配第九旅炮营王传义结束初步的边境线测绘任务后,出任炮兵指挥。那种江河炮舰,渀造的克虏伯75炮完全能够应付。俄国陆军在远东滨海地区的全部是地方部队,大多数装备的别旦式步枪,您应该见过。

“嗯,远远没咱们的新步枪好!哎,对了,总不能老是新步枪新步枪的叫吧?”

“这枪还没有最后定型可以暂且称为96年式步枪。”

杨格没有老帅那么乐观,鞍山工业区没正式投产之前,新步枪无法大量制造和装备瓶颈就在于英国人卖给北洋机器局的无烟火药生产设备,狗日的英国人太狡猾了,借此把硝酸卖到八万两一吨的高价,以天津机器局那点维持费用和关外军团、第一军的采购经费,使用无烟药子弹,经得起几次折腾?一次旅级规模的战役下来,新式步枪就得断顿。…,

老帅看到杨格皱了眉头,笑道:“就算用旧枪,咱们的枪也比俄军好。”

“那倒是,据我所知远东滨海地区的俄军装备的别旦式步枪还分为一号和二号,一号是1868年定型,采用奇怪的067口径,折叠式枪机,金属壳黑火药子弹;二号是在一号基础上于1870年改进,口径不变采用滑动式枪机。从技术性能上来看,俄军步兵武器远远落后于我军;从战术思想来看,俄军陆军还在50年前沉睡着;从远东俄军的素质来看,与我第三军四万精锐相比,差了老大一截;从后勤补给来看,我军补给线很短,俄军却很长;从得到援军的便利性和可能性来看,我军占据绝对优势。远东四万俄军要么老老实实待着,要么就会被打过贝加尔湖去,让俄国人老老实实在谈判桌上低一回头!”

依克唐阿见杨格信心十足,心中仅有的一点担心也消失了。在黑龙江、吉林戍边几十年,老帅没少受老毛子的气,也巴不得抓住机会出口气呢!不过,好话要说,要听,歹话也要说,该提醒的还得提醒。

“致之啊,笀山前番通报,俄军新近装备一种步枪,听说很厉害。”

“嗯,是的。那是1891年莫辛纳干式步枪,战斗性能与我军新式步枪相若,远射精准度和弹药威力略大一些。不过,那没用。而且,俄军也是少量又少量的部队才有装备,装备新式步枪的部队还大多在欧洲,等他们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老夫是担心,万一俄国人跟咱们打到底,怎么办?”

杨格在自家小院门口停住脚,军机大事不能进门去谈,得在此地就解决掉。

“依帅,老毛子的命根子攥在咱们手里,只要他敢挑起战争,结果是咱们想什么时候结束战争都行。老毛子的命根子啊,就是海参崴!”

老帅豁然开朗喽!可不是嘛,俄国人处心积虑的在关外修铁路,强租军港,目的就是在太平洋保留合适的军港出海口。有了军港就有大舰队,有了铁路就能大量驻军,那么,关外就危险了。反之,若是旅顺没希望得到,海参崴还受到包围的威胁,老毛子啊,绝对无心恋战。

多虑喽!

“玉秀,准备一壶酒,老大人来咱们家喝酒喽!”

玉秀应声出现,向老帅福了福,凑拢杨格的耳边细语一阵,杨格顿时觉得心中是又惊又喜、有苦有甜一.

282 【依帅为梅香撑腰】

神神秘秘,神情古怪,眉来眼去,一个个神叨叨的什么事?

一进杨格的院子,依克唐阿就觉出了古怪,情知肯定跟玉秀的那番耳语有关,可青年男女的耳语之事又不好打听。//*..*//在这别扭的氛围下喝酒,本想沾着杨格享受一下家庭的天伦之乐,咋就如此不是滋味儿呢?嫌老头子碍眼啊?!

“砰!”酒杯被老帅重重的放在桌上。

杨格一惊,旋即从老帅气哼哼的模样中醒悟过来,哟喂,人家说老还小,还真有道理!不过,这也说明依帅是把杨格一家当成自家小辈来对待。

“老大人息怒,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儿,是梅香有了。”

老帅气呼呼的反问:“有啥了?话一出口就反映过来,这气氛,这场面,这句话,还能有啥?°

杨格只能说明:“有两月身孕了。”

“你说说你,糊涂。”依克唐阿手指杨格数落开来:“那就是说你带梅香骑马出去瞎转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你啊,不知轻重,不知轻重!你们河间杨家就你一个人,总算现在你有了后,得好生照看着别再胡闹了!”

“是是是,老大人说的是,可那时候,我不是不知道嘛。”

“女儿家,抛头露面的总是不好。嗯,梅香呢?”

玉秀忙答道:“回老大人的话,梅香刚才有些不舒服,躺下休息了。”

“梅香请老大人安。”玉秀话音刚落,梅香就活蹦乱跳的出来了,敛衽作礼后走到老帅身边舀起酒壶,蘀老帅添上方才“生气”时倾出少许酒水,带着几分天真、几分可爱又有几分羞怯,娇声道:“老大人,都是梅香不好缠着我家爷硬要骑马去的,您责梅香便是。

“啊,噢·哈哈,好!”依克唐阿回过神来,杨格趁机端起酒杯,二人碰了杯却颇有节制的喝了一半·老帅眯眼看看梅香,又看看杨格,笑道:“致之啊,老夫有意收这丫头为义女,你觉得如何啊?”

杨格暗道,还是老大人办事老道,体贴晚辈啊。杨某的正室夫人在京师独守空房·夫妻两人有半年多没见面了;而鞍山这边的婢子却有了身孕,试问杨某人如何向秀若交代?向冯老大人交代?秀若又会如何看待梅香?梅香肚子里终究是杨某人的种,梅香有了依克唐阿作靠山,今后在家里的地位就稳定了,孩子出世之后,受到的世俗压力就小了许多。//*..*//加上孩子他爹努力的改变落后的、封建的世俗思想······唉,也是苦了秀若了!操蛋的皇帝!

“老大人抬爱,那是梅香的福气。”

梅香赶紧乖巧万分的在侧旁缓缓跪下·就要行礼,依克唐阿赶紧摆手道:“小心,小心!一家人莫要多礼·让致之代你向老夫敬一杯酒就成了!赶明儿,老夫让老婆子来看看她的小女儿,顺便接你去奉天住着,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能养身子养娃儿呢?”

玉秀见机给老帅和杨格添满了酒,杨格刚端起酒杯就听外面脚步声急促,邝孙谋在门口立正后却犹豫着没说话,玉秀、梅香知机退回后堂。邝孙谋进门凑近杨格和依帅,低声道:“辅助王大臣以内阁名义转发上谕,请参总克日返京·明日一早,训练舰康济号靠泊营口港接送参总。”

“没有关于日本人的消息?”

“尚未接到相关电报。”…,

杨格点点头,向邝孙谋道:“辛苦了,一起吃,免得劳烦司令部食堂。玉秀,添加碗筷。”

依克唐阿沉吟片刻·说道:“这么说……今晚就得动身?”

杨格默算了一下路程,回答说:“是,快马赶到营口可以稍歇两个小时,登了船再睡。”

“朝廷催得这么急,看来是没多少底气在李爵相即将从德国出发前往俄国时,对俄国人的无理要求持强硬态度。”依克唐阿说着,摇摇头,一脸的伤感之色中也带了半分希望,盯着杨格,又道:“致之当择机和盘托出整个对俄军事计划,以安朝廷之心呐!”

“不能说,至少不能在内阁阁议和廷议上公开说,除非第四军已经接受第三旅的整编,除非后党真正的退出了大清国的权力中枢。职部觉得,俄国人色厉内荏,无须理会,此番回京是趁机清理内阁中后党的时候了。”

依克唐阿想了想,仍然不解,乃问:“怎么说?”

“俄国威胁在前,恩师赴俄在即,国内态度若不强硬,恩师在俄将步履维艰,难以成事。国内若要持强硬态度,第三军继续北进是一方面,理顺国防体系是其二,国防体系首在整理朝

廷各部院机构设置,改兵部为陆军部,改总理海军衙门为海军部,改督办军务处为总参谋部。三部首脑及各部院尚书应加入内阁行御前会议,形成文武共济的内阁辅政形态,把我们手中的军令大权以朝廷正是机构的形式确立下来。如此作为落入俄国人眼里,远比发几道照会,再锢师兵力前往黑、吉来得更有效力。”

依克唐阿明白了,杨格是要以陆军部、海军部、总参谋部和各部尚书加入内阁,打破内阁中帝、后两党的均势,最大限度的压制后党势力,形成在对外问题上的一致态度。否则,杨格说东,后党说西,恐怕李鸿章到了圣彼得堡,国内都还未能统一意见,舀出章程来。那,李鸿章又能咋办呢?

只是,清理后党,恐怕不那么容易哟!

“致之,切爀盲动!”

盲动!?老帅的话让杨格从有些激动的状态中平静下来。

一年多时间里,杨格用尽心思,倾向变革的光绪在帝位岌岌可危之时站住了脚;又让李鸿章避免了一场如灭顶之灾一般的政治危机;促成了帝党清流、淮系、湘系的合作,这才与后党堪堪打了个平手,勉强开始推行丁卯新政。国家改变的脚步太慢了,还完全跟不上世界局势变化的脚步,慢得令杨格恨不得立时就用暴力手段洗刷政治体制。可是,京营八旗到现在一兵一卒都未调往关外垦屯,董福祥从喀什噶尔提督调任甘肃提督后手中掌握的军力又大大加强,各地督抚们的态度暧昧,虽然有的已经在慢腾腾的执行丁卯新政,却在根本上还处于观望之中。操切间动手的结果很可能是杨某人推翻了满清中央政权得到的却是四分五裂、内战连连的中国。

中国真要沦落到那个地步,俄国、日本的反应决计与现在不同,一狼一熊完全可能达成默契,齐齐向分裂的中国动手,各取所需。而其他列强也将在分裂的各省寻找代言人,形成控制严密的势力范围。

那么,杨某人就成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了!

嗯…···操切了有些本末倒置了。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在回京后极力促成京营八旗出关,在政治最高层面上阐明对俄方略,配合恩师在欧洲的行动。先把蠢蠢欲动的俄国摆平一时,自己也赢得了更高的声望之后,再来考虑驱逐后党出中枢的问题。那么,此行回京师,势必要与后党作一番斗争和交易了。…,

“多谢依帅提醒,职部确实有些心急了。”

“哎知道反省就好,说来,身在辽东之人谁不心急呢?咱们在关外搞得风风火火关内却几乎是一片死寂,旁人看起来,山海关之外简直就不像是大清国了!”

“依帅,参总,关外····…”邝孙谋犹豫片刻,鼓足勇气道:“关外还真像是一个独立王国了。”

“放肆!”依克唐阿的目光和语气顿时严厉起来,瞪着邝孙谋喝斥道:“说此话,与谋反无异,你不怕掉脑袋吗?”

杨格赶紧开解道:“依帅,星池是说还真像是。其实我们都清楚,中枢体制不改一改,国家就无法发动最大化的人力、物力、财力来推动新政,来全力支持移民实边和整军经武。咱们,随时都要为筹谋下一笔款子而操心,随时都要再三掂量在关外的行为是否触动朝廷的底限。明明我们的行动是关乎国家战略转变的却被不愿意转变的国家中枢而牵制住。对俄强硬的回电,是职部口授拍发的,符合我们目前制定的对俄战略,却无法在中枢得到通过,这才有了内阁传皇上电谕召职部进京一事。依帅,职部已经有了体会,有些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咱们就放一放,先把对俄战略推动了再说!”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如此,老夫放心了。星池,吃,吃菜。”

“星池,待会儿收拾一下,跟我去一趟京师。”杨格吩咐过后,转向依克唐阿说:“依帅,这边大军开拔、德人将至、移民从盛京到吉黑等等诸多事宜,依帅请多费心了,职部争取能够早日回来。”

依克唐阿瞅了一眼后堂,低声道:“此间事儿由诸多干才负责,老夫也只是偶尔看看而已,军务之事倒能说几句话,德国客人到来,决计不会怠慢了的。你啊,还是在京师多待些日子为好。

“职部想调王英楷到军团司令部,先把军情处的工作展开来。俄国滨海址'区有大量的国人,朝鲜人中也有不少心向大清的,都有军情工作的基础。此事,请依帅多多帮衬着。”

“那是当然!老夫还是盛京将军和军团司令官嘛。”

杨格本还想多说几句的,闻言立即住嘴,虽然自己在事实上是架空了老帅,可面子不能不给,二人之间的默契不能打破。

匆匆吃过太晚的晚饭,断然辞别玉秀等人,杨格带着郑邦彦、邝孙谋和李皓等二十多骑连夜赶到营口,第?p>?煲辉绲巧峡导煤叛盗方ⅲ?珊G巴?┦Α?

283 【意欲插手海军】

283

【意欲插手海军】

康济号训练舰排水量1300多吨,福州船政局自行设计制造的炮舰。作为1870年代设计的近海炮舰和训练舰,康济号采用燃煤蒸汽动力和风帆动力复合使用的形式,以节约燃煤消耗。

舰上搭载了18门37—75口径哈奇开斯或者克虏伯“快炮”,还有一具鱼雷发射管。原本,康济舰是没有鱼雷发射管的,为了增加训练鱼雷手的功能,才拆掉了4门火炮,使得火炮从22门减少到18门。

海军是看不起陆军的!虽然甲午战争期间陆军在辽东打得还算不错,而海军则被日本联合舰队封锁在威海卫动弹不得,如今又在海上得意地航行的海军依然瞧不起泥腿子们。从丁汝昌到康济号管带萨镇冰都抱着“高陆军一等”的心态,更不会想到是杨格主导的“羁縻日山东作战军于辽东战场”的战略挽救了整个北洋舰队,没发生的事儿,就是没谱的事儿!当然,而今的杨某人身份不同了,海军将领们和康济管带都要给北洋幕后新掌门的面子。

一身机织布青色军服的杨格与身穿五云褂、头戴暖帽、腰扎英国皇家海军式皮带的萨镇冰前后错开小半步,站在舰桥左侧铁梯口,观看新炮手们在教练官的口令声中操炮。

前番,杨格坐过“来远”舰,也看过操炮,大口径舰炮与75口径的野战炮区别太大,操炮方式却基本相同。在杨格看来,北洋舰队必须更新火炮、弹药体系和观瞄体系,改造锅炉增强动力。其他的嘛,在目前北洋舰队的实际条件下,实在是改无可改了。

“萨管带,能否发射实弹?”

“杨大人,没有靶船目标,实弹射击目标为谁?”

“不,是我的话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康济号在训练航行中是否带有实弹?能否在紧急关头发炮击敌?”

“回杨大人的话,北洋水师营制章程有明确规定,训练舰,非计划内训练任务,不带实弹。”

杨格微微点头,不予置评。心里却在暗暗说道,原来这条船航行在渤海上,除却训练之外,并无其他积极意义。

“大人,快到大沽口了,您是回舱稍歇还是留舰桥观察?”

老子就在舰桥上,你却多此一问,显然是不愿意老子在此“碍眼”吧?哼哼,我偏要站到舰艏上去看看你们靠泊的本事!杨格手指舰艏旗杆,说:“本官就在那里看看港口。”

从我到本官,一个自称的改变,让萨镇冰觉出“掌门人”的不满来。哎哟,有啥办法呢?舰队将领们极不愿意在陆军中声威赫赫的杨某人插手舰队事务,那么一来,北洋舰队的相对独立性就有可能大大的降低了。当然,杨格属下的第一军第四旅主动帮助转拨海军的罗荣光所部操练野战之法,这个......完全可以接受。

杨格下了舰桥来到舰艏旗杆旁,海军的龙旗就在旗杆上猎猎作响,却被杨格自动的无视了。海军,再等两年吧!等老子从关外腾出手了,再来理会海军改革的事儿。

舰桥里,萨镇冰不敢怠慢,亲自操舵,康济号缓缓驶入港口,在引水船的带领下往商船码头而去。帮带大副翁祖平觉出异常来,举起望远镜向军港看去,镇远舰、来远舰不知何时靠泊码头,占了泊位。

联系专程迎送的杨某人,翁祖平觉得又要出大事儿了。收起望远镜,他靠拢萨镇冰刚要开口,却听掌舵的管带说:“搞不好,咱们大清国要跟俄国人打战了。”…,

俄国人?翁祖平觉得自己的心尖子都震颤了一下,看向舰艏的那个背影,嘀咕道:“疯了,要疯了。”

“唉......”萨镇冰摇摇头,长长的叹息一声后,聚精会神掌舵靠泊码头。日本人、俄国人,日本人只是一条疯狗,而俄国人却是横暴的北极熊,大清国连疯狗都挡不住,遑论北极熊呐?

码头上,一身米色洋装,戴着绣花边宽檐软帽的李芷靑手提一口小巧的皮箱,跟在瘦瘦高高、颇吃力的提着一口大皮箱的梁竹轩身后,通过栈桥登上轮船招商局经营大沽——营口航线的“利泰”轮。大沽——营口航线是新开辟的,利泰轮也是新造的,当然不是为那些付不起船资的移民们服务,而是为越来越多的去到辽东鞍山、辽阳、奉天的有钱人所准备。

美女的气场强大无匹,长衫马褂或者西装革履的旅客们纷纷让路,个个以注目礼伴随美女的身影走过,其中又有不少人兴许很羡慕梁竹轩担当的差事,宁愿在春末夏初的时节里出一把汗。

甲板上只有三层舱房,常熟李家的大小姐理所当然的要占据一间上层舱房,不为的别的,只为买票的时候梁竹轩能够出示第一军军需部的公函。轮船招商局的大部分股子在北洋,北洋的后台掌门姓杨,第一军是姓杨的嫡系,转过去转过来,原来是一家人。

李芷靑没有马上进入有些闷热的舱房,在轮船没有开动,海风没有吹拂起来之前,进入舱房是一件不适合美女、淑女做的事儿。

不远处,一艘悬挂着北洋海军旗的小型舰船缓缓靠岸,船上的水兵们忙碌着降下落后的风帆,唯有舰艏一人......那是,是他!?军舰靠泊在码头,一群青色军服的官兵们簇拥着那人下船,码头上,一大群人涌了过去......

李芷靑勉强保持着淑女的风度快步行到另一间舱房门口,几乎是喊叫道:“梁竹轩,下船,马上下船!”刚刚放置好行李的梁竹轩愣了愣,还是乖乖的拎起行李除了舱房,跟着李芷靑来到主甲板上,却听汽笛嘶鸣,船身微微一动,已经离开了码头。

“算了,竹轩,回舱吧。”

“竹轩”的称呼让气喘吁吁的梁竹轩又有了气力,有些红潮的脸色带着几分喜悦,本想问问仓促下船的原因,又见李芷靑倚在栏杆处看着渐渐远离的码头的背影,不用问了,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离开亲人吧?

码头上,杨格在萨镇冰及警卫随从们的陪同下,快步迎上一位红珊瑚顶子,面庞清瘦、白须飘飘的官服老者,舍弃了官场中常见的打千作揖礼,径直双手抢了对方的手握住摇晃几下,说道:“丁军门,幸会,幸会,久仰大名而一直无缘得见,幸得今日能在此晤面军门。”

丁汝昌有些不习惯握手见礼,却不能不跟着“掌门”的性子来,还得用新军的称呼回道:“杨参总年轻有为啊,丁某得见杨参总,方知老朽老矣。杨参总越海而来可有不适?”

“已经习惯了,并无不适。”

“请,杨参总请移步机器船叙话。”

刚下船,又上船,难怪丁汝昌会有此问了。那……舍弃铁路而走水道,丁汝昌的邀请背后肯定别有企图,就权且去听听海军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上了机器船,丁汝昌才把随员们一一介绍给杨格,杨格也让邝孙谋、郑邦彦等人自我介绍了,看上去北洋舰队和北洋掌门之间的关系,海军和陆军的关系,在逆流而上的机器船茶局中,也颇为融洽。…,

聊了几句移民的事儿,丁汝昌看着“尊传帅为第一军之祖”的杨某人,心里委实有些难以决定是否就北洋舰队经费问题央求于他。丁汝昌与刘铭传的罅隙,起于天平天国被镇压之后,淮军裁员,刘铭传觉得丁汝昌乃是太平军降将,部下多为“归正发贼”,便要裁撤丁部。丁汝昌抗命不从,惹得刘铭传大怒要杀之,只得弃官归里方才了事。如今,在丁汝昌眼里,当年的铭军是越发的茁壮了,刘铭传的老部下聂士成任第一军司令官,刘铭传的本家侄子任军参谋官,今日的第一军,活脱脱的就是当年的铭军嘛!

自从1888年以来,海军衙门的经费被奕譞、奕劻次第削减,前年的黄海一战,北洋舰队损失铁甲巡洋舰一艘、快速巡洋舰两艘、炮船、运输船各一,已经伤了筋骨,战力大不如前。

而日本则利用赔款疯狂扩大海军,据说又在英国、法国订购了主力舰,而日本国内的造船所也在自造主力舰。如此下去,三年之后,当日本新购、造主力舰下水入役,原本就有极大优势的日本海军就将完全压倒大清国的北洋水师了。

丁汝昌是忧心忡忡,屡次上书总理海军衙门大臣奕劻不得回复,又上书恩相李鸿章,恩相的态度是先全力整编陆军的1、2、3军,再论海军。

如今,陆军1、2、3军整编完毕了,第三军向黑龙江开进了,而恩相却身在欧洲,那么,丁汝昌就只能找杨格来兑现当初恩相的话喽。

“嗯……”

“丁军门,你看。”杨格手指岸上,把斟酌用词的丁汝昌的话堵了回去。

海河北岸,北塘炮台隐隐可见,岸边的河滩、沼泽和海岸交汇处,新军服和五云褂混在一起,正在操练滩头攻防作战中的营、连级战术应用。杨慕时和罗荣光的合作,看起来搞得非常不错。假以时日,当杨格的意志能够渗透进北洋舰队时,中国的第一支海军陆战队将在大沽口炮台和北塘炮台驻军中诞生了。

丁汝昌举起望远镜看了看,他是陆军出身的海军统帅,略略观察一阵,就能看出一些奥妙来,新式陆军果真不一样呐!

“杨参总,汝昌有一句话,一直揣在心里没有出口,今儿见得两大炮台驻军如此亲密合作,联合操练,汝昌心有所感,不能不说了。”

杨格听出丁汝昌的自称叠次发生了改变,从本官到老朽,又到有些谦卑的自呼其名,想必当真是有求于人呐!

“丁军门请讲。”

“清日战争期间,若非杨参总在辽东率军浴血奋战缠住日本陆军,北洋舰队危矣!此节,舰队将领官弁心知肚明,只是碍于朝廷重陆军而轻海军,厚此薄彼之时心有怨气而从未表达而已。”

哼哼,如此简单的道理,稍有一定战略推演能力的人都能看清楚!海军方面迟迟没有表态,恐怕除了朝廷决策的干扰因素之外,还有点欺负陆军泥腿子和杨某人年轻不识字儿的情由在内吧?!丁汝昌此番说话,让杨格一下子想到一个问题,丁汝昌未必能掌控北洋舰队,或者说那些在英国学海军,从福州船政出来的将领们,未必对丁汝昌服气。

那,杨某人是否可以坚决的支持丁汝昌而插手舰队呢?!

..

284 【我为海军掏肺腑】

284

【我为海军掏肺腑】

不行!

出身陆军而缺乏海军专业知识导致丁汝昌从一开始就无法硬挺腰杆,腰杆不硬而要统领北洋舰队,就只能以宽厚、笼络手段,造成驭下不严、声威不著的后果。其后,就算丁某人已经成长为合格将领了,可在人事几乎没有变动、积重难返的北洋舰队,想要再树威严,已经不太可能了。

那么就对不起了,杨某人不能支持丁汝昌,而应该设法向海军的其他将领们透出信息。那么,丁汝昌身边坐着的那位定远舰管带总兵刘镇台就是可能人选了。不过嘛,恩师是颇器重丁提督的,几无可能说服恩师考虑换帅,还得另行设法才是!

“海军在黄海力战,日寇舰队虽然得逞一时,却也未敢强攻军港。陆军在辽东扭转战局,也是助力之一,可见海陆军协同作战之功,今后,第一军和关外军团,仍然会重视陆海协同的反登陆作战和纵深内机动防御作战。丁军门,大沽口和北塘两军合作,可为海陆军协同之范例,在山东、辽东推而广之。此次杨某进京面圣,正要提说此事,请准海军衙门在北塘和大沽口的协同训练基础上,添加舰队协同,筹组专门的海军陆战部队和海军岸防炮兵部队,交由海军领率机关掌握。”

“杨参总。”在杨格意料之中,丁汝昌尚在寻思杨格的话意,刘步蟾抢先说话了,这位海军总兵官向杨格拱手作礼道:“您是意思是舰队洋枪队将扩大规模,增加兵员和野战炮火?”

“对,也不全对。”

“请杨参总赐教。”

“此事,说来话长......”杨格并非故意卖关子,而是海军建设的问题确乎关系甚广,单单说一个海军陆战队的问题不行,还得追本溯源到当前和今后的海军发展方略上去。脱离发展方略谈海军的任何事情都是空谈!

丁汝昌也抱拳作礼道:“杨参总,您是恩相的衣钵弟子,恩相不在,舰队当以参总为马首。关乎舰队存亡发展,还望您不吝赐教,在朝廷为舰队多多美言,争取利益啊。”

杨格原本还不想这么快插手舰队的事务,眼见时机出现,又不能不说上几句,那就权且死马当活马,说几句肺腑之言,能否有作用另计,反正今后还得设法掌握舰队的,万一起到一定作用呢?

“那,杨格就斗胆说一说关乎海军的浅见?”

“请!”

“海军是技术性很强的军种,讲究的是技术力量、战术力量的积累。北洋舰队从1888年成军以来,不足十年时间,技术、战术沉淀具皆不足,还需依赖洋人教习和外购战舰,没有提出符合本国海防现状的海军发展战略和相应的技术保障、战术应对方略。不能不说,这是大清国从整体上对海军建设认识不足,准备不充分,海军领率机关作为不够所致。”

杨格批评了“海军领率机关”,却没有指明是总理海军衙门还是舰队公所。这条机器船上的听者要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儿,杨某人不管。你们听进去我的话,是你们的福气,你们的造化;听不懂?迟早得一边儿去凉快!陆军魁首、恩相衣钵弟子、北洋幕后新掌门的名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杨格觉得,论海军建设,先得论国力,特别是重工业能力和归属其中的船舶制造工业能力。当今推行新政的目的,就是要集权中央、统筹洋务、倡办以军工为核心的工业体系,为国防建设打下基础。这是基础,是陆军的,也是海军的,抛却这个基础而外购军械的陆军,注定了不会成为强军,外购战舰的海军,注定了不会成为遨游三洋的强大海军,只是徒具其表而已。”…,

海军们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看,年轻的陆军统帅又在批评北洋舰队徒具其表啦!不过,人家还是恩相衣钵弟子,如今还通过北洋大臣王夔帅攥着北洋舰队的经费命根子呢。忍住,忍住!但是真要往深处想一想,人家出了话语有点难听之外,所说确是道理。

“倾力建设工业能力是当前国防建设的重点,在人力、物力和财力方面,必须给予充分的保障。故而,舰队经费的减少,陆军经费的短拙就在情理之中了,不过,这种状态肯定是短暂的。一旦工业体系建成,商业流通发达,西学推行见到大规模的成效,海军、陆军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人才充实,以之谋求海军脱离洋人教习而发展出自己的战略理论,谋求海军自造战舰不再受制于洋人,从而更符合自己的战略理论。在二者结合的基础上,真正强大的海军才有可能出现。”

这番道理,众海军倒也承认,也能接受。北洋舰队就是洋务运动的产物;如今新政的规模远超洋务运动,那么结果出来的海军势必远超当前的北洋舰队。只是,大家伙儿要求的是当前,而不是未来的结果。

杨格察言观色,只觉刘步蟾似乎有所触动,他人包括丁汝昌都有些应付敷衍。

“新政伊始,阻力重重而步履维艰。新政不是关外陆军主导的,也绝非只是为陆军服务的新政,而是关乎整个国防,也包括为海军的未来大建设打下基础的新政!舰队方面在此认识不足,持交臂观望态度,实为不智!”杨格的声调严厉起来,说话的同时目光狠狠的刺向丁汝昌,觉着丁军门的目光侧移回避了,才继续说道:“关外鞍山工业区建成后,将研制装甲钢板,将在引入克虏伯的基础上研制舰炮、岸防重炮和野战炮;还将与西门子进一步合作,在蒸汽动力机械、内燃机器和电动机器方面大力发展,以期拥有舰船、车辆、工业动力制造能力。这些种种,哪一项不与海军,不与北洋舰队密切相关?舰队官兵们享受着高出陆军一倍的待遇,却在国家建设方兴未艾之时如此毫无作为,不该啊!舰队困难,陆军不困难?工业区不困难?移民实边不困难吗?孰轻孰重,孰先孰后,各位三思。”

丁汝昌的左手动了动,杨格瞅得清楚,恐怕这位丁军门原本要是递手本的,那折子都露出少许来了,如今却偷偷的把袖中的手本往里藏去。何故?杨某人的说话还是起到效果了。至少,丁军门不会向杨某人递本子诉苦要银子要外购军舰了。

哎,说来,人家也是为了国防考虑,只是方式不一样而已。

“诸位,今年九月,钢铁厂可望投产,鞍山工业区可望全面启动。海军乃是保证万里海疆的柱石,海防是我国国防的第一道战线,杨格安能不知?安敢忽视?请诸位北洋舰队同仁,给予杨格三年时间。杨格在此断言保证,到1898年恢复外购军舰;到1900年,加大自主设计、制造军舰的能力;到1910年,中国海军将形成完全自主能力,成为完全拥有自身发展战略和作战主导思想的全新海军。”

杨格明确提出时间和发展规划,是北洋舰队将领们从来没有从朝廷那里得到的东西,乍一听起来,颇有几分激动人心,鼓舞士气之效。可是,目前呢?还是要说目前啊!眼瞅着陆军北进,清俄关系似乎要恶化到大打出手了,以目前北洋舰队的力量能否抵挡住俄国海军从海参崴、庙街调集,以及欧洲远道而来的庞大舰队呢?今天的俄国海军力量,可是连英国人都颇为忌惮,想方设法予以压制的!…,

“在此大前提下,杨格觉得近两年的北洋舰队,应当注重的是整肃内部、严格军令,强军首在强人,人的问题解决了,才能更好的发挥物的力量。海军经费虽然屡经削减,却依然庞大,北洋舰队每年维持费用高达三百八十多万两,能否从自身整肃之中节约一点出来,加大舰队各学堂的教育投入?能否从经费中节省一点出来,向福州船政订购军舰,以支持国造舰船积累经验?能否从牙缝中抠一点出来,向鞍山工业区伸出援手,为未来的舰炮、装甲钢板研制项目出一份力?”

杨格为移民实边、举办工业而操劳累倒,几欲倾尽身家的事儿,全国都知道了,北洋舰队的将领们当然知道,为此,他们还曾向“掌门”发出电报以示慰问和关切。

“当然,该向朝廷伸手的,杨格也会伸手为舰队争取。目前,关要的有两点,第一,更换老旧火炮,采用新炮和新式观瞄器材,增加弹药储备;第二,大修改进锅炉,挖掘动力潜力,在现有基础上提高航速。另外,开平局还将设立煤炭精洗厂,为舰队提供优质白煤。此三项之外,超乎当前杨格能力和朝廷财力,就只能依靠舰队自身了。”

结果,不是北洋舰队诸将在此等候杨格,准备递本子想要的结果。超乎他们的想象,杨格不仅仅是主动提议把罗荣光部转入海军,让杨慕时的第四旅和罗部操练登陆和反登陆作战,在对海军的长期建设规划方面,杨格的思想已经走到诸人的前头去了!

新任掌门不是不重视海军,而是非常的重视、关切海军,只是舰队自身不争气,没能看清楚大势而落后于陆军太多了。被新掌门几乎排斥在军政核心之外的结果能怪谁?只能怪自己!

聂士成、宋庆都能跟紧杨格或者让位于杨格,这才造就了宋庆上位为练兵大臣兼署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聂士成乃是直隶提督,其位已经是升无可升,在陆军中也拥有仅次于杨格的卓然声望。从1895年开始到今天,1、2、3军12万余大军整编完成,陆军焕然一新,杨格是有大本事的人,何况还是恩相的衣钵传人呐?

事实上,舰队将领们的内心也颇为矛盾。既想靠拢杨格,又怕出身陆军的杨格重陆轻海,导致北洋舰队丧失目前的相对独立性,成为陆军的附庸,为陆军建设牺牲利益。

心思矛盾,所为必然矛盾。不过,杨格一席话,算是掏心掏肺了,有责问也有希望,更有承诺和规划,海军还能要求更多吗?不能了吧?!

“丁军门,杨格进京也有关乎海军的事务,不知能否请舰队派员随从?”

“那是当然,跟随杨参总进京办理海军事务,乃是舰队方面当然的责任。不知杨参总属意何人为随员?”

杨格看了看,故作沉吟片刻,道:“那就烦请刘镇台屈尊一回?”

四十四岁的刘步蟾霍然起身,立正行英式军礼,道:“标下遵命!”

杨格微笑点头,心中暗道,舰队将领比之陆军将领们,总体来说年轻了许多,学识也高出不止一筹,果真是好沟通啊!

285 【海军的未来】

在官本位的国度,官员的需要在新鲜事物中往往最先体现来。//

前往金刚桥督署拜见王文韶之后,杨格率随员们登上大清国第一辆花车车厢经铁路进京。此时的花车还未全面,乃是一节客座车厢略作改造,以后半段的三分之一作为朝廷大员、地方督抚们的专座。阔落是肯定的,如此,达官显贵们就无需与普通旅客一样憋屈在狭窄的座位上了。

有此条件,杨格从自身安全和随员便利计,当然要享用一把。

火车以不超过30公里的平均时速慢腾腾的向西行进,而这个速度,已经为大清国子民们瞠目结舌了。

更为瞠目结舌的,恐怕是在花车车厢里与杨格对坐,以火柴盒子来推演海军战术变化和未来舰船建造趋势的刘步蟾。

甲午海战的经验教训,列强海军都在研究、总结,以之为海军发展提供理论依据和舰船建造的指导思想。在北洋舰队内部,一批精英将领、官弁们也在讨论,正因讨论有了一些结果,才急巴巴的想在请求采购新军舰上表现出来。不过,此时的刘步蟾已经不想表现了,他自觉舰队的研究讨论还不及人家陆军出身的杨参总的见识。

杨参总说:甲午海战表现出未来海军战术和海军舰船发展趋势的三个方向,其一,大吨位装甲化,这与定镇二舰在实战中硬抗日舰速射炮打击而不倒的事实相吻合,也是北洋舰队上条陈要求新购主力战舰的原因所在;其二,提高机动性、增加续航力,这是大吨位基础上需要着重考虑的问题之一,日本海军以吉野号为首的快速游击支队,是给北洋舰队予重创主要战力,航速优势可以轻松演变为战术优势,续航力增加则扩大了舰队常规巡航范围,增强了持续作战能力;其三列强海军的中等口径速射炮为主还是大口径主炮为主的争论,被参总一句话就给结束了,还顺带着为刘步蟾解除了疑惑。杨参总说,问题不在于速射炮和主炮之别而在于舰首对敌改变为舷侧对敌。

刘步蟾在深心里把这句话奉为经典!有着实战经验的他看到吉野等舰的舷侧速射火力之旺盛;也看到定镇二舰的主炮威力和装甲防御能力。二者原本是矛盾的,可在杨参总的话语中却统一起来。

舷侧也装大口径主炮,或者在造舰时就增加舰艏、舰艉主炮数量,使之能向一侧发动齐射。想一想那场面,那效果.一六门甚至更多的305nm主炮向一侧的同一目标齐射!中小舰艇只能是中者立毙!立沉!比之60门中小口径速射炮来得更为有效。......

“..舷侧齐射火力作战方式,是未来的发展趋向。为此,鞍山工业区要发展舰炮要发展内燃机、电动机,要发展装甲钢板。”手指蘸着茶水,杨格在桌上画了一条战舰,说道:“全舰战斗排水量超两万吨,拥有中轴线纵向布置的三座或者四座,两联装或者三联装305以上口径主炮,由全舰观瞄、测距、火控系统控制的,具备实施远距离精确齐射能力的庞大战舰。而在西门子帮助下发展电机则是为主炮战位转移至甲板以下,炮塔无人操纵化的新式半自动化炮塔作准备。”

说完,杨格顺手将桌面上的“水图”抹去。刘步蟾还在震骇之中却也明白参总此举的含义。在大清国舰队还未有装备此种战舰之前,老刘我就算是在梦话里,也决计不说!…,

杨格所言是不是虚妄?刘步蟾很清楚,眼前的陆军统帅根本就看到了未来几十年的世界海军发展趋向,那幅图迟早都要变成现实。因为,义大利国正在新造的主力舰,已经有了杨参总所绘战舰示意草图的一些形式。结合实战经验教训,刘步蟾确信无疑的认为那就是未来!

海军的未来,掌握在杨参总手里!也就是说,刘某人的未来也掌握在杨参总手里。

“主力舰如此,辅助舰只的发展也应该相应变化,以适应战术演变。”杨格对刘步蟾的心思反应完全是不管不顾,心情恬淡的继续说道:“致远、经远中鱼雷沉没,显示出鱼雷作战的潜力,快速的舰艇装备多具鱼雷发射管以机动性优势和鱼雷在中短距离上的命中率和对水线一下舰体的强大破坏力,足以形成大舰队战力的另一把利剑。同时,中等吨位的,航速较快的,装备鱼雷发射管和舷侧密集小口径炮群武备的舰艇,是以雷击和反雷击作战为基础的新型舰种,也值得我们在未来作为一个重点发展。”

杨格没有提潜艇,也没有提航母和飞机,没有因此提出水面、水下、空中三位一体海战概念,更没有说什么制导武器的运用,已经很照顾刘总兵的承受能力了。

“参总,但愿在您的规划完成之后,标下还能领率这样的新舰队出洋作战。”

“十五至二十年。”

刘步蟾原本兴奋的脸色黯淡下来,20年后的刘某人已经64岁了,还能领率新舰队出洋作战吗?算身子骨能禁受得住,朝廷和杨参总也不敢冒险喽!

“海军、陆军建设,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如此,势必要有一代人为此呕心沥血、孜孜不倦、努力奋斗,才能造就下一代人驾驶中国制造的舰艇遨游大洋,实现我们的国家利益。刘镇台,当某一天我们的下一代人回首我们今天的努力付出时,会如何看待他们的前辈呢?”

刘步蟾深思一会儿,脸色由阴转晴,双眼有些涨红的点头道:“标下明白了,标下愿意为之努力不倦。”

“当前,舰队能够挤出资金在福州船政造舰的话,就以千吨左右的雷击舰为发展方向吧。如果资金方面有所欠缺,我会设法补足的。重要的是造船工业有机会实践、积累、提高,在此基础之上才能有所创新,支撑起海军舰艇发展的未来。”

“南洋方面一.”

“我会奏请朝廷改总理海衙门为海军部,力争理顺南北洋、长江、两广水师的关系,收福州船政为中央造船厂。此次进京后,你我分头行动·中枢改制我去争取,更换炮械、整修锅炉、议造新舰,由你负责。朝廷颇不愿意让杨某在舰队具体事务方面过多置喙,刘镇台应该能理会其中因由。”

刘步蟾明了。恩相入主中枢·北洋舰队指挥权在名义上归属总理海军衙门,实则仍听命于恩相。而今杨格强势之极,若加上北洋舰队公开支持杨格,则朝野中“汉人肥,满人危”的论调势必再次喧嚣尘土,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参总此意,乃是要在北洋舰队找到一个合适的代理人·如今坐在火车花车里与之对坐的,就是了!

五个小时的车程结束,火车停在正阳门车站。玉瑞早在站台等候,杨格与刘步蟾暂别,令李皓率卫队回南河沿,带了郑邦彦和邝孙谋径直去西苑觐见光绪。…,

杨格铺开地图,陈述对俄方略争取皇帝、奕和翁、李等人的支持不难,难点在于如何在阁议上压制后党的反对意见并将后党众人调虎离山·以免在关要职位上掣肘战略实施。难点还在于一旦与俄国交恶,西北方向的戍守、应敌问题必须建立在以第三旅为核心的第四军整编

董福祥乃是荣禄的心腹,能乖乖的服从对俄战略吗?恐怕先要把荣禄的问题解决了·才能说到董福祥的身上去。

“皇上,诸位大人,职部认为此事当分作两个方面来进行。对外,应对俄国人的无理要求,需要以强硬反应与首辅大臣访俄致和的善意结合起来,使俄国人在战与不战的问题上一时舀不定主意。既能拖住俄国人从欧洲增派援军到远东,又能在远东制造契机,迫使远东俄军在援军未到之时仓促发动为最佳。

对内,对俄强硬礀态应该从国家中枢的备战反应,持续调兵向东北方向备边来体现决心。为此·京营八旗十三万余众在留下精锐三万人整编为禁卫军的同时,应该分期分批向黑吉、向西北开进,实施军屯。漠北蒙古三部各驻在大臣应当积极作为,科尔沁、喀喇沁、察哈尔三部骑兵旅当从速筹建,随时支援漠北蒙古抵御贝加尔地区之俄军进攻。京营八旗开驻吉黑,第三军就能集中主力向海参崴攻击前进·从俄国方面来说,一旦我军肃清海参崴外围,就是俄国人求和之时。如蒙古骑兵能进击至贝加尔湖地区,则和局对我方更加有利。”

奕看着地图思虑半晌,缓缓说道:“蒙古、吉黑有杨致之坐镇黑龙江,当有胜算;唯一可虑之处就是西北,前番俄人支持浩罕人阿古柏侵入伊犁,图谋西北之野心早已暴露。今回乱未平而与俄关系将诉诸于战端,是否太过行险啊?”

“王爷,不如虎穴,焉得虎子。”杨格抱拳行礼后,说道:“速平回乱其实不难,京营八旗出关后,可腾出第二军再调一旅增援西北,与第三旅互为犄角,联营推进,一可速平回乱,二可在整编第四军时更占主动。第四军有两旅精锐为后盾,西北国防可逐步安稳,加之俄军在中亚驻军大多在南边、西南边与穆斯林土耳其抗衡,我国无需焦虑太多。”

光绪有光绪的想法和顾虑。杨格所说不错,也确实能在俄方铁路未成之前给予小惩,配合李鸿章在俄谈判立约,令俄国人暂且收起对满洲的野心,争取关外新政的五年到十年的时间。还能趁机在西北方向上稳固国防,相机消化后党两臂之一的董福祥所部甘军。再加京营八旗抽调出关屯垦,禁卫军又有荣和率保昌混成团加入,皇帝对后党的力量可以无忧也!

可如此一来,杨格的手又伸到了第四军身上,把握了1、234四个军十六万官兵,占据预定编练新军的一半还多,还全数在北方甚至京畿。那时候,要是杨某人有点什么坏心眼儿,皇帝又舀什么应对他?

286 【杨格请辞】

夏历三月辛酉日,回匪窥珠勒都斯。

这份杨格回京第二天得到的第三旅电报军情显示,董福祥部并未与第三旅协同作战,阻截叛乱回众于哈密、吐鲁番一线,与东面的第三旅将回乱结束于河西走廊西北端。如今,一股叛乱回众窥伺博斯腾湖以北的珠勒都斯河两岸的土尔扈特部。说起土尔扈特部,还有一段万里回归的故事可表。

土尔扈特蒙古部乃是元臣翁罕之后,随大军西征至伏尔加河之后留居该处。后俄罗斯崛起,不断压迫伏尔加河两岸蒙古部,土尔扈特部于康熙年间与清使取得联系,于乾隆年间,举部从伏尔加河东岸跋涉万里回归祖国,安置于水草丰美的博斯腾湖和大、小珠勒都斯河流域放牧。

未能从西宁方向北上截住乱回西退之路的董福祥失职!决不能让乱回骚扰土尔扈特部四旗驻地!这是杨格闻报后的第一反应。

土尔扈特部的故事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在中国人的记忆里或许根本没有,或者已经忘却。旧事重提,为稳固漠北三部蒙古,为即将到来的清俄之战和二十年后的决战,为散居在西伯利亚多数地区的蒙古后裔族群能够觉悟向东,以待来日。土尔扈特部万里回归的故事值得大书特书,土尔扈特部的利益和平静生活不能被回乱打破、被战火破坏。今后,第四军的骑兵部队里面最好能加入土尔扈特战士。

拿着电报,杨格进宫找到奕訢,再次去拜见光绪。

昨天的觐见和帝党阁臣加上杨格的会议不甚愉快,未能在西北边防和第四军整编问题上获得光绪的准允,也让整个对俄战略的执行受到极大阻碍,不能不暂停下来。杨格拿着电报,除了要为今后的战争做准备之外,还要据此说动光绪积极推动第四军的整编。回匪从哈密以东窜至博斯腾地区,董福祥失职是定然的。就看光绪如何处理此事了!

杨格清楚,在自己掌握军队过多,掌握新政推行的大部分实际权力,实力日益飞速增长的当下,昔日稚嫩的光绪却成长起来了,开始对杨某人有了越来越重的忌惮之心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即,光绪会把李在内、杨在外。纵横湘系和关外三将军的庞大集团从最初的亲密帝党,划为需要削弱的对象之列。为此,帝后之间的关系恐怕会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那么。看董福祥如此处置,就能洞悉一二了。

自古以来的皇帝们都以“孤家寡人”自居,莫不如此!有能力的皇帝敢于放手信任大臣,又能适时收回权力;没能力的皇帝就只能玩弄平衡权术来掣肘大臣,如此守成尚且困难,遑论开拓?!

杨格需要西北边防稳固,需要借整编第四军消化董福祥的甘军,以避免来日的内乱,需要调京营八旗出关置于关外军团的监视之下。慢慢的经由垦屯、调动编散、参与工业劳动和商业流通,转化成有助于移民实边的力量。实际上,杨格还需要光绪继续支持自己一年到两年的时间,以期完成对俄战略的第一阶段部署,遏制或者打掉俄国染指关外的野心。

得不到旅顺不冻港,胶东半岛再确定为清德海军共用共建,俄国人就只能专注于朝鲜半岛而与日本人交恶了。

这些关节。皇帝懂,即便前天还不懂,昨天的杨格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天再拿了这份电报来,无非是给犹豫不决的皇帝一个下决心的由头罢了。…,

杨格心里有本帐,光绪心里何尝没有?此时,自小学习的帝王之术起了作用,皇帝的威权让皇帝可以不作决定而让臣下说出企图来。

“杨爱卿,你觉得应当如何办理此事?”

杨格心凉了一半。知道皇帝如此发问,自然不会拿董福祥如何了,那么西北问题的解决就只能依靠自己。解决西北问题的过程,也就是杨某人和载湉走向两端的过程了吧?那么,在移民实边尚未大成而失去皇权大义为号召的此时,杨某人的成就也不过往昔恩师李鸿章的成就。什么对俄战略。什么三年拿回朝鲜,什么......都他娘的是废话!

皇帝敢拿民族的、国家的利益和前途来赌博,杨某人不敢,也不会如此。

“回皇上,臣以为,可以周昭明率兵两团增援宋占标,暂给以西北兵团名义,专注进剿。董部一分为三,甘军守南面之西宁、湘军守东南之河州、川军守哈密为西北兵团后援。另授权西北兵团征调土尔扈特骑兵参与平叛。如此,半年之内回乱必平!臣还以为,各地军权必须收于中央,改兵部为陆军部、改海军衙门为海军部,改督办军务处为总参谋部,三部首脑入阁议并分领陆军、海军之军令、军政。各军、师、旅分别接受驻地将军、督抚管辖以驻防、练兵、补给之事,接受陆军部铨叙委任和军费调拨之制,接受总参谋部军令行整训征战之事。另,在京营八旗出关屯垦的基础上设立贵胄军事学堂,培养宗室军事人才。臣不揣年轻识浅,请交卸关外军团总参谋官及所兼各职,专任总参谋部部事,常住京师,随时为皇上赞画军务。”

杨格的大让步,让光绪和奕訢都同时松了一口大气,真要杨某人扭着脖子硬要顶牛的话,那事儿就不好办喽!

光绪温言道:“杨爱卿深明大义,拳拳之心如昭昭明月,朕心甚慰!那......辅政亲王以为如何?”

奕訢偷偷的瞅了杨格一眼,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让步是好的,臣子怎么能跟皇上斗呢?可杨格这一让步就噔噔的连退了几大步,拱手把军权统统交卸出去了,甚至连关外移民、屯垦、洋务的事儿也撂了挑子,这......不太妙哟!不过,杨格还没表现出什么来,不好说,更不能乱说。反正,没看清楚杨某人的底牌之前,还需慎言!得空。看看还能不能从五女嘴里弄到点什么消息?美人计嘛,只能用一时,等她们委身于人跟定主子之后,就失去作用了。

“奴才以为,杨大人才具非凡而忠勤王事、理当大任。方才所奏数事,圣上可斟酌照准,奴才请卸督办军务处大臣一职,专力阁务和总理各国衙门。”

虽然奕訢如此说法。还主动让出位子给杨格去坐,载湉却依然放心不下。他的担心与奕訢一模一样,乃是担心杨格大踏步后退的背后又有什么企图?人啊,一旦生出疑心之后。看啥都不是啥了!

杨格见皇帝沉吟,心道,北宋苏轼老友佛印和尚曰:心中有佛,眼中皆是佛;心中有屎,天下都是屎!哈哈!

“如此,杨爱卿拟个条陈,明日阁议改组兵部、海军衙门和督办军务处之事,朕属意由杨爱卿领从一品衔总参谋长之职位列内阁,行走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方才所奏军务。照准,暂由内阁发布电令,明日之后就由督办......不,总参谋长签发电令了。”…,

“是!”

“爱卿啊,你昨晚深夜才出宫回家,今儿一早就进宫来,辛苦了。早早回府休息去吧。”

杨格情知皇帝和亲王还要商议一番。乃告辞出宫。

目送杨格神色如常,磊落光明的离去,载湉心中好一阵子慌乱和失落。回头看看昨日会议对俄战略时铺开的地图,再看看杨格离去的背影,载湉不禁暗问:难不成是朕错了?是朕过于小心眼儿而容不得忠心耿耿的杨格掌握诸军?是朕没有自信了?如此,真怕是伤了杨格之心啊!大清国有强军十二万,全赖杨格一手缔造,如今行明升暗降之计让其脱离军伍。妥当吗?十二万大军中那些新锐将领们看出朝廷的用心之后,还能效命戮力吗?

“皇叔,朕是否操切过于了?”

奕訢能说啥?只能躬身道:“防患于未然,理当如此,圣上无需自责忧虑。”

“明儿阁议过后下诏,另赐杨格紫缰。准在西苑、紫禁城走马,护府兵丁扩增为一连,关外赏田三千亩,以彰显其整军移民之功!”

“圣上,圣上还应嘉赏宋占标、刘松节等人,依克唐阿、长顺、寿山也应一并赏赐。”

太监小春子在外奏报:“皇上,翁中堂请见。”

“传。”

翁同龢急步进殿,礼拜后从袖中掣出一卷电报抄稿来双手呈上,道:“启禀皇上,吉林将军长顺以病请辞;盛京将军依克唐阿昨儿在奉天将军府大摆筵席,贺收榆关总兵、关外军团总参谋官杨格侍婢梅香为义女事;黑龙江将军寿山电,三姓观音山土匪猖獗,请调第九旅进剿,关外军团司令部转请朝廷谕令;日本国代办公使林董照会,请允日本国商民在关外收买矿山采矿;海军衙门转北洋舰队翼总兵刘步蟾条陈,请合并(北)塘(大)沽两军为北洋舰队陆战队,并请外购或自造军舰以补不足;湖广张之洞来电,已准士民自办时务西学学堂,并增补特科推荐殿试人选一人,名曰唐常才。”

稀里哗啦就来了一大通事儿,显然都是送呈内阁,因辅政亲王不在,只得由翁同龢带到此处来请皇帝和亲王裁办了。

光绪一张电文一张电文的挨个看了,面沉如水的将电文递给奕訢,背着手在龙案后走了几圈小步,才道:“翁师请起,赐座。皇叔、翁师,依克唐阿收杨格侍婢为义女一事暂不议,其他诸事,二位有何见解?”

暂不议者,最大事也!

“皇上,臣以为第三军方过吉林境,第十旅驻扎珲春,吉林地方安好无恙,移民安置也未见风波。此时长顺以病请辞,当为真相。朝廷应速择人才接任吉林,并优叙长顺抗敌、抚境、移民之功。黑龙江观音山啸聚之匪众早在依克唐阿镇守之时就有,只是忽而东去俄境,忽而席卷三姓,赫哲各佐领为其困扰多年,当敦促延山积极扫灭之.......”

“观音山剿匪势必波及俄境,此事不可大意!“奕訢打断了翁同龢的话,说道:“如今俄人正寻机挑衅而我对应之策尚未明晰,明日阁议有何状况尚不可知,此事暂不回复,按后再议。”

翁同龢有些不痛快了,昨日杨格说的那般分明,皇帝和亲王还在犹豫什么!?

“那日本国照会......恭王乃总理各国通商事务大臣,还请示下。”

“此事,交......”奕訢本想说交给杨格去办理的,可一想人家已经表态辞却各职,专任皇帝的总参谋长了,哎哟,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头疼喽。“交阁议!”…,

翁同龢离座向光绪伏地道:“臣倒以为,前番工矿督办张翼请准朝廷电谕各地,严禁未经报准矿山开采,矿石流出,所为即是杜绝大清国的铁矿流到日本国,又变成日本的军舰大炮打回大清国的头上,日本国代办之照会,或敷衍迁延或不予理睬就是!”

光绪心里也烦着呢!看吧,杨格刚刚离开,关外就传来依克唐阿收他一个侍婢为义女的事儿。依克唐阿何等身份?侍婢是何等身份?牵扯得来吗?无非是依克唐阿与杨格的关系已经密切无可摘分的地步了!杨格看似大度的交卸兵权,外面却有盛京将军兼关外军官司令官撑着,交不交都一样!还不如不交呢!

“什么陆战队的事儿,交给练兵大臣和督办军务处办理,湖广增补殿试人选,收着便是。”光绪颇不耐烦的说了轻松的事儿,拧着眉头想了想,摆手示意让翁同龢起身回座后,说:“朕思之再三,关外移民实边已有成效,盛京将军辖地人口激增、农工兴旺,可设行省;今儿长顺的事儿和移民吉林、黑龙江诸事一并考虑之下,不如送还杨格一个人情,允他去年设定之关外发展方略,改关外三将军辖地为行省,设奉天省、吉林省、黑龙江省,以依克唐阿为三省总督,各省分设巡抚,除寿山为黑龙江巡抚之外,奉天巡抚、吉林巡抚以何人充任?皇叔斟酌后呈奏,交发廷议。”

送还人情的意思,其实并非真正的送人情,而是要抬升依克唐阿的地位,以奉天、吉林巡抚架空、掣肘之,一如对杨格那般。

奕訢心领神会频频点头,翁同龢则低头锁眉,暗道不妙,却又不好在此时贸然提出,心里计较着还是等朝政琐事速速办完之后,去南河沿宅子拜访杨格计议之后再说。

翁同龢的转变不是没有来由的,集权、强国是他的追求,在他看来,皇帝假杨格之后行集权中央,以杨格为新政领袖人物倡导移民实边诸事,实在是知人善任之举。而今出尔反尔,极为不智!显然是又想杨格好生办差,又舍不得或者忌惮着给杨格实权,用人如此,错了错了!势必是受到皇亲国戚们的影响了。

奕訢在,翁同龢哪能说道这些呢?

287 【伟丈夫?小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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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回府,交代邝孙谋“近日各军来电只收不回,转交督办军务处办理”之后,一头扎进了书房。

皇帝是拿定了心意坚守“皇帝”的本分,整编第四军可以,京营八旗出关也可以,你杨格得拿点东西出来交换,得,那就拿呗!统统都拿去!从今天开始,皇帝和杨某人的“蜜月”告终,不再存在什么表面上的效忠、宠用之说,只有实力的比拼和利益的交换!

我让步,我大大的让步,我就是要看看经过我整编出来的军队,提拔起来的将领们,有没有接受到国家、民族、利益、未来等等思想的熏陶而发生蜕变?是不是还存在那种封建的愚忠思想?载湉,你是逼着我也赌博一回,那,咱们就把京城乃至整个国家当成一个大赌桌,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书房的三面墙上满是地图,世界的、拼凑出的欧亚大陆的、远东的、中国的、西北的、关外的按照某种规律组合起来,杨格搁了一把椅子在正中间,时而舒舒服服的架起二郎腿坐着,时而背着着;时而拧紧了眉头苦苦寻思,时而暗自咧嘴偷偷发笑;时而回到案台上用鹅毛笔蘸着墨水写下一串符合,时而在地图上标示点什么,时而认认真真、规规矩矩的拿着三角板、量角器和尺子画着什么图纸。总之,杨某人在书房里有的是事做,闲不了。

他满脸乌黑的回府来,此时却乐在其中,连午饭、晚饭都是使人端进书房里吃,茶水都喝白了都不知道叫人来换冯秀若不敢惊扰杨某人思考军机大事,悄悄的偷看了无数回,心里实在是担心的不得了。

身在虎穴为人质,冯秀若平素里是小心翼翼,除了珍妃偶尔相请进宫作伴说话之外是绝少出门,了却家事之后就伍光鉴和王照等人编写的“小学堂、中学堂教科书”。杨格在关外累倒的消息传来之后,她还得强忍住内心的思念、牵挂之情,不敢稍有违规逾矩,连以诰命夫人的名义上书朝廷要求出京去关外探视也不敢,只能每日每夜的等着电报,祈祷丈夫的痊愈、平安。

昨天,杨格回来了,从火车站径直去宫中待到半夜方回,一脸的郁闷愤然之情,倒头便睡;今儿一早去前院办事房不过片刻功夫又进了宫,回来时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在书房里的举动也颇为怪异。

到底是原因?西厢房的小书房里,拿着一堂的语文书,冯秀若的心思却一直纠缠地这个问题,显然,她是无法解答的,她只能越想越担心。以前,杨格从皇宫里出来后都不会黑脸,昨晚、今日晌午却是黑着脸回来的!莫非,皇帝伴君如伴虎啊!

光线一暗,手中的书被抽去了,冯秀若惊醒,只见杨格微笑着站在侧旁,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致之,你”

“我站你背后好久了,以为夫人在认真读书不敢打扰,原来却是神识天外了。”杨格玩笑了一句,拿着冯秀若的书坐在她的身边,翻开第一页,读道:“第一课,我的祖国。我的祖国位于世界的东方,幅员辽阔、人口众人、物产丰富秀若,这课文写的好啊,至少不像是有些龟孙子那般把咱们的关外、新疆、**、台湾、漠北蒙古自个儿的抛弃了。”

冯秀若斜了身体靠在杨格肩头,柔声问道:“致之所言是哪些人?今日就是这些人让你生气吗?”

“是,也不是。这话该当怎么说,连我都不曾想好。”杨格尽量让自己心情保持平静,尽量地压制住自己想要骂娘的狂暴情绪,方才的一句龟孙子,已经引发了秀若的担心了。“我觉得,这段课文真要我来写,我会说,我的祖国曾经有许许多多的别名,夏商周秦汉唐宋元明清,可是,她自始至终的名字从未改变,就叫中国。远古时有炎黄二帝的部落联盟、融合,才有了华夏民族,才有了战胜蚩尤部落的实力,才为华夏民族开辟出一片天地来;夏、商二代,四方臣服,逐步归化一同,华夏民族因此茁壮成长为中央之大国,谓之为中国。东周末年,秦西服夷狄、南平羌蛮,得以关中千里沃野,数十万强锐之师横扫**,一统天下。汉时,武帝善用匈奴降将学习骑兵战法,让农耕的华夏民族奇迹般的在草原、在荒漠上击败了匈奴。汉末两晋,五胡乱华之后,隋唐的盛世繁华、灿烂文化,乃是华夏民族兼容并蓄,擅引外来文明之优秀,融合于本族主流文化之中而成。丝路绵延、胡姬曼舞、箜篌婉转、大道通衢、街市繁华,西域、南洋、东瀛、极北,中国之名,益固”

听到此处,冯秀若已经知道丈夫此时的心中所想,恐怕也就是他郁闷生怒的原因所在了吧?

汉人肥,满人危。这话在京师的王公贵胄们的嘴里时常挂着,毫不避讳。然而,除了那些人之外,还有丈夫的金兰兄弟延山,还有依克唐阿、寿山、永山、德英阿等等一大批满族官员、将领们、士兵们,也如丈夫一般并不以满、汉为别,在关外的军队里,没有满族和汉族的区别,大家的名字都一样——军人,如果非要加之民族称谓的话,那只能是一个华民族。

“看看这幅地图。”杨格手指课本上刻印的中国版图,说道:“汉族在关内农耕、蒙古族在草原放牧、满族原本在东北渔牧、藏人居住在高高的青藏高原,曾经的丝绸之路上,还有大量的穆(斯)林。每个民族有每个民族的生活区域、特有的生活方式,各族联合起来就是今日之拥有蒙古高原、广大西域新疆和青藏、关外的辽阔中国,分裂开去,汉人的中国只得关内!而满人的江山也只有如今都没了。明,如此;宋,如此;唯有汉在驱逐匈奴向北之后,又容纳弱小各族,才为强汉;又有隋唐,博采众长而融为中用,才有隋唐盛世。历史的教训太多了,秀若,你明白我说什么、在担心什么和要做什么吗?”

冯秀若点点头,又摇摇头。

杨格放下书本后顺手揽住她柔弱的肩膀,心道,我都还在为此事烦恼伤神,秀若没读过几本史书,又怎能体会更深呢?

“中国不容在民族问题上引发分裂!我在想,我该如何打破满汉的樊篱?此时,是不是到了动用武力推翻现有国家体制的关头?”

“啊”冯秀若没有惊呼出声,只是张口的小嘴形成的口型似乎固定了一般。

“我就知道,我不说,你会担心,说了,你会更加的担心。”杨格手抚染了些许红色的朱唇,怜爱的看着,微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乱来。朝廷要继续推行新政,继续执行强国方略,杨某人就是忠臣;朝廷要逆流而为,要为几百万满人,不,就那一小撮亲贵们的特权而阻扰国家更新强大的脚步,我就让他没特权可以依仗!满清的祖宗规矩,旗人不能务农、不能经商而只能习武,那我就让京营八旗开到关外去,在移民实边的新政中务农、经商、从军!没有大多数满人的支持,那几个小丑,我一脚就踹他们进旮旯里蹲着悔过去!“

“扑哧”冯秀若被杨格一边说笑一边起脚的作态逗乐了,又立即被目睹佳人轻笑之态而把持不住的某人给堵住了嘴。

一番那个后,杨格站起身,故意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又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夫人,可否念在为夫说叨了这么多的份儿上,赏点茶水和糕点啥的?吃饱了好睡觉嘛!”

伟丈夫一下子变成小无赖,脸色酡红的冯秀若却是满心欢喜的主动献上一个香吻,脚步轻快地走到西厢院子门口招呼了两声,旋即就又回到杨格身边,偏头偎依在那宽厚的肩头。

过了一会儿,秀若轻声问:“致之,那皇帝和珍妃娘娘怎么办?”

杨格在私下里,对光绪再无半分尊敬之意,瘪嘴道:“他爱当皇帝继续当去,只要别挡着国家前进就行。”

冯秀若又疑惑了,大清国的皇帝就是最高权力者,操纵着对几万万臣民生杀予夺大权。

杨格无奈,只能找一个冯秀若听过,也能理解的词汇来代替繁杂的政治说理。

“儿皇帝。”

“你”看着杨格对口中的“儿皇帝”不屑一顾的“大清国第一号大奸臣”嘴脸,冯秀若当真是不知该说啥才好。劝阻丈夫?不,丈夫做得对,上百万的移民,军中将士都拥护丈夫!鼓励丈夫?不,满脑子忠孝仁义的冯秀若做不来这等事儿!那就别想了,好好的躺在他的怀里,说一说关外的事儿,享受难得的厮守光阴吧!

霜月和韵秋端来吃食,不是杨格索求的茶水和糕点,而是一小壶酒和几碟小菜,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看看,这日子过的多美,还是回到家里有老婆疼着好哇!

“致之,尝尝这个,五福斋的卤肉,京师有名的老字号,一斤得要七分银子。”

“这么贵?!”杨格瞪着盘子里的卤肉,愣是有些失神。尼玛啊,一斤卤肉就要七分银子,那可是京城小户人家十来天的吃食开销了!嗯不过,老子吃得起!

见某人那副吝啬鬼的模样,冯秀若急忙解释道:“也就是你回来了,我才让尤妈去买了一些。”

“你喜欢的话,平时多买些,咱家不缺那几个银子。”

“还不缺呢,前番都要倾家荡产去办什么厂子了。”

“那不是没有动你的银子嘛!来,张嘴。”

“唔就是有银子,也不能这么用法。”冯秀若虽觉幸福万分,可头脑里还有三分清醒,丈夫是要办大事的,那些个银子存好了,随时可以用。真要办事没银子了,万一又像在辽东那样又累又愁的病倒了怎么办?

喝了一口酒,夹了一块肉,有滋有味的咀嚼着,偏生还要说话:“明年盛京又余粮了,我就在荣军农场里办个大大的养猪场,别的地方也办,让弟兄们天天都有肉吃,还不用这么贼贵!娘的,抢人咧!”

冯秀若就是喜欢杨格如此时一般,偶尔从嘴里蹦出几个脏话字眼儿出来,那证明他的心情已经不再郁闷,而是轻松快活了。如此,也别去计较他嘴里的卤肉是牛肉还是猪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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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老子在怄气】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哒哒—滴哒滴哒哒——”

黎明前的汉沽军营里突然响起紧急集合号声,随即,“瞿瞿”的铜哨声尖利的响起,四处营房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了动静,当值班参谋提着一盏灯笼出现在操场中央时,各连营房的门都打开来,一条条人影从门内涌出,在杂沓的脚步声中冲向操场。

周昭明全身披挂如同普通士兵一般,背包、背包上横着的88式步枪,腰间有子弹盒、水壶,腿上是绑腿和千层底的布鞋。只在腰间多了一把转轮手枪和一个牛皮公文包,背包侧袋里也多了一具单筒望远镜。他一边扫视正在整队的各连,一边快步走到旗杆下,啪的一声立正站定,向右转面对第4团的2500多名官兵们。

各连连长纷纷向营长报告,营长们纷纷向团长和值班参谋报告,团长徐成鹄向合驻汉沽军营的旅长报告。全团应到2543人,实到2418人,有125人的分队护送移民出关。“弟兄们,稍息,参总命令!”

“哗啦”一声,全场官兵再次立正。

“歇息,混成第4团和第5团组成西援支队,次序开拔向新疆进军,组建西北兵团,平定叛乱、卫戍西北边防!有没有害怕走一万里路,不想去新疆的?可以站出来编入留守分队,参总、军司令官和刘参谋官以及本人,决不为难,保证一视同仁。”

旅长在开玩笑嘛,光荣的第一军还怕走路?那关外军团的弟兄们可要笑掉大牙喽!

“好!”周昭明大吼一声,又提足了中气嘶吼着下令:“我命令,以团直属分队、一营、二营、三营、炮营的序列,领取弹药,沿北仓、武清、通州路线急行军。夜间行军必须保持肃静,杜绝扰民!执行命令!”

“旅长。”值班参谋蔡义勋上尉看到部队行动开来,凑近周昭明小声问道:“咱们为何不申请铁路运输?非要急行军不可吗?”

上尉的疑问很有道理。参总的命令不可能是无缘无故没有准备的,毕竟这是军事运送、调动任务而非临敌作战,司令部应该提供便利条件的就应该提供。铁路运输方便又省时,比两条腿儿急行军快多了,还不累人。按照正常的调动命令就该是坐火车到卢沟桥之后下车,然后经山西到陕西、甘肃。最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正常调动干嘛领取弹药啊?!

周昭明还没说话,旁边的徐成鹄就狠狠地喝道:“少废话。带警卫连在前面开路,遇到盘问就直接告之我部正执行紧急调动任务,执行命令!”

“是!”

上尉跑远,招呼了领取弹药的旅警卫连列队出营。

“旅长。咱们其实应该给弟兄们挑明了说。”

“翔万,这事儿你我心中有数就是了,部队到了通州,我想局面肯定会有大变,那时候再根据情况向弟兄们说明为好。此事不用再议了。出发!”

芦台,第一军司令部里灯火通明,部、师级主官们整整齐齐地坐着,聂士成、冯义和、刘松节三人站在门外,看着远处汉沽军营方向默不作声。参与阁务的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宋庆来电调动周旅之4、5两团。其后,南河沿宅子电讯中断,拍发过去的请示电报没有回音,倒是督办军务处叠次来电催促部队快发。

令人生疑啊!

原本,没有杨格的电令,第一军是决计不会动一兵一卒的;而今这种情况下,前日进京的杨格久久没有回音。那就意味着正是杨格本身出了问题。究竟是啥事?此时的聂士成、冯义和、刘松节并不知晓,只能派出部队荷枪实弹靠近京师探听虚实。为了给朝廷某些人一个警示,部队故意不走铁路而采用连夜急行军的方式,就是要让朝廷对此警觉起来,作出反应,以利第一军司令部作出判断。…,

那么,动静已经闹出来了,恐怕很快就有人报告京师的督办军务处。督办军务处的反应一到,第一军就必须随之作出反应。从现在开始,第一军司令部及各师、旅主官们都得待在这里,候命!

半个小时过去了,会议室里的将领们开始交头接耳,而汉沽方向的火把光线也渐渐消失。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致之在京师出了意外,甚至皇上也......廉让、德高,第一军是单独行动还是拉上关外军团一并行动,打进京城,营救致之和皇上。”

冯义和说:“功亭兄莫急,真要急啊我最急!可王英楷临去关外军团之前,京师是有严密布置的,后党要动致之和皇上,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漏不出来吧?再说电报是宋大帅署名,他没有理由害致之吧?”

“聂帅、冯镇台,后党要动手就要强攻皇城或者南河沿宅子,皇城里有永山、玉瑞、巴哲尔,东安军营里有荣和、保昌的混成团,南河沿宅子有一排精选警卫,后党用何种力量去打?若要用到袁道台、王士珍、李纯他们整训的旗军去,袁、王、李就应该有反应。依标下之见只有一种情况,皇上要对付致之了!”

聂、冯二人闻言,一想,齐齐打了个寒颤,望向刘松节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和惊惧之色。

“1、2、3军十二万余人,俱皆听命于参总,直隶、盛京、黑龙江是切实掌握的,吉林也只能随风而动。如此看来,朝廷此番召致之进京就没安什么好心呐!偏偏致之还强硬无比的回应俄人,嗯......真他娘的操蛋,莫非是朝廷被俄人的威胁吓破胆了,要以治罪于参总而讨好俄人?顺便把致之的军权给收了?真是如此,标下......反了!”

“反了”二字失控了,声量大的惊人,会议室里众将领们顿时停了窃窃私语,惊讶地看向门外的刘松节。

聂士成向会议室众人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然后一手搭在刘松节的肩膀上,低声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现在还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朝廷可能只是断了南河沿宅子的电报线路,还没对宅子怎么着。若是在宫中控制了致之,那么秀若侄女儿和警卫官兵们肯定要出门行动问个清楚的,也就势必被军情处的眼线看到,要是他们能顺当去问,那就没问题,军情处就无需回报。如果他们也被控制了,军情处的眼线早就飞电来此喽。事态不是你说的那么严重,德高,冷静,冷静,这方面啊,你还得向致之学一学。”

“聂帅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进去怎么说?”

聂士成淡然道:“实话实说。”

不多时,会议室里炸窝了,骂声一片之后又消停下来.......

京城的夜幕在东边被撕开少许,郑邦彦在前院左等右等,不见参总出来,不禁有些着急。昨儿陪着参总进宫的时候,是明确了参总今日要参加阁议的。按照常理就应该吃过了饭,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前院了。

又等了等,整个东方的天空都麻麻亮了。

郑邦彦掏出怀表看了看,不等了!乃举步往后院急行,后院早起的婆子、丫环自然不会阻挡副官,到了西厢小院,郑邦彦轻轻推院门,推不动,只能敲了。

“副官大人。”韵秋的小脸从门后露出来,还做了一个伸手到嘴上“嘘”声的动作,才道:“什么事儿?将军和夫人还睡着呢?”…,

“让开,急务。”郑邦彦记挂着时间,懒得浪费口水解释,挤进门去,扯起嗓门就喊:“参总,今早要阁议!”

“阁个屁!不去!你个笨蛋,没看出来我在怄气啊!?”

郑邦彦头大了,耶,好像......还真是自己有点笨蛋了。

昨日参总是黑着脸,默不作声的回府的,一路上就没与副官说过一句话,回府在前院也只有一句话——各军电报只收不回,交督办军务处处理。明显的嘛,参总在宫里受了窝囊气,今儿是摆明要撂挑子不干了。既然不干了,还去参加个啥鸟阁议啊?本来嘛,参总每天的时间是很准点的,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迟到这种事儿......哎哎哎,真是傻哟,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还当副官?只是,参总这么大的人了,这么高的位子了,还真能把“怄气”两个字说得出口,嘿嘿.......

屋内,纱帐低垂。

杨格向已经睁开双眼冯秀若摊手,挤出无可奈何的笑脸,说道:“惊醒你了,行伍里人,不大着嗓门吼,他听不见。”

其实冯秀若早就醒了,也知道杨格早就醒了,只是想着不惊扰他,他兴许还能多睡一会儿。梅香从鞍山发回的电报里说,爷在关外的日子......想想大风雪里千里驱驰的劳苦,这心里就是酸楚、怜惜、疼爱、敬佩、担心,真个五味俱全。好不容易的回来了,惟愿他能多睡一会儿,生怕惊扰他,却被别人惊扰了。

“天还早,再睡一会儿?”

海棠春睡方苏醒,发鬓散乱那个啥,反正就是又美又媚的,引得杨某人一下子就爽快的应道:“嗯,再睡,不过,嘿嘿!”

嗯嗯......(学某人,此处省略一万万个字,整数,干净利落吧?)

289 【周旅要开进京师】

乾清宫的上书房里,辅政亲王、内阁大学士、协办大学士和督办军务处帮办大臣到了,皇帝也到了,可这阁议却无法开下去,少了一个关键人物啊,今天要议定的事情全数跟他有关,他不在,这事儿还真议不了。

不信?你说说跟老毛子咋个开战法?你说说第四军如何在甘军、川军和在西北湘军以及第三旅(西北兵团)的基础上整编出来?你说说关乎军权分配的兵部改陆军部、海军衙门改海军部、督办军务处改总参谋部是个啥道理?你说说关外的军事权和新政实权在谁手里?

蓝翎侍卫派出去了,回来报道,杨参总身体不适,已经着人去督办军务处递了条子。

“玉瑞,必须把杨格带来,就算让他坐软轿子到乾清宫来也行!他不来,你就在他府里候着!“

于是乎,玉瑞一去不复返,当真在南河沿宅子里候着了。

“永山,你带侍卫去,把那目无君上的家伙拎来!他若不来,一刀砍了!”

永山苦着脸领了辅政亲王的命令,心里盘算着对策慢腾腾的到了南河沿杨府,拿着皇家的令牌直入厅堂,却见杨格和玉瑞两人端坐太师椅,架着二郎腿,喝着茶,磕着瓜子儿正聊得笑呵呵的呢。

“二哥来了,恕小弟未能远迎,请坐,上茶!”

永山虽然对政治的纠葛、牵扯很不感冒,可见到杨格和玉瑞这般模样,哪里还管他娘的“辅政亲王令”,反正回去也是受气挨数落,不如就在这里尽到人臣的本分,苦劝杨格识大体赶紧的去阁议吧!至于能否劝动杨格,那是我永山的责任吗?真要一刀把那家伙的脑袋砍了?辅政亲王您得拿圣旨来才行哟。

“致之,你打的什么算盘?”

“连累二哥遭发配的算盘。”

“发配?发配到哪里去?”

“蒙古骑兵师。禁卫军暂时别想了,哼。兔死狗烹的法子用到我身上?二哥,最近后党都有哪些人觐见过皇上?”

“最近觐见的......除了多罗贝勒载澍之外,他,不算后党吧?”

“皇上还是每日去储秀宫请安?”

“嗯,多数时候我都在,老佛爷如今真是一心向佛了,对皇上的态度也和蔼起来,前日。就是你赶回京城那天早上,老佛爷还夸赞皇上的新政推行得当呢。”

杨格有些困惑起来,难道削老子兵权真是皇帝自己的主意?不太可能,要削兵权也得等到回乱平了。对俄策略决定了,甚至是小惩老毛子一回之后再下手吧?此时动手,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皇帝那边,这......从三拨劝驾的就能看出来。如果皇帝真是在这个关头上撕破脸的话,又与他日趋成熟、强势的表现实在不符。糊涂了,真是糊涂了,难道是我判断错了?

永山又道:“致之,昨天的说话我也听到了,你是存心撒野治气。皇上心里梗得很,你走后,内阁那边递来一连串的电报,皇上处置完之后,连心爱的碧玉茶碗也摔了。”

“我咋就存心撒野治气了?董福祥贻误军机,如此大好机会不加把握,难不成等着荣禄整顿了禁卫军。陕甘回乱平了,两支军队都有实力向咱们新政叫板了,这时候再来一个老毛子或者小日本儿搅局,咱再抠着头皮想辙吧?皇上如今是只能进不能退,每一步都得想好了才下子,一个不好就是满盘皆输,别以为如今有多么大好的形势,天翻地覆也只在瞬间。”…,

永山的脸色凝重起来。问:“致之,你这话是啥意思?”

“关外军团要执行对俄战略,一旦与俄军粘连住,决不能从关外抽调一兵一卒回来,反要第一军出兵到辽东提防小日本儿。西北兵团要在新疆布防钳制中亚俄军,也动不得。就算要动也相隔万里,乃是远水近火之势。反倒是荣禄掌握禁卫军和京营八旗就在京畿,甘军腾出手来随时可以增调京师。此时此刻,皇上却听了小人谗言,明里暗里都在示意要我放弃军权留在京师。得,我放弃了,我留京师,啥事儿也做不成,去参加阁议干啥?惹人白眼还是招人笑话?我吃饱了撑得!?”

“你又在治气!”永山说着起身,走到门口停住脚,回头道:“致之,你要是身边一群不管帝党、后党的王公贝勒们成天吵吵,也会心烦意乱下错棋子的,皇上也不容易。看看你,手里十几万大军和关外事权,也着实有些......这话,当我没说!这兵要给别人带,事儿要给别人做,我还不放心呢!等等,我先回去复命陈奏。”

“二哥,别急。”杨格招手示意止住永山的去势,说道:“我还有一句话,请二哥转奏皇上——朝廷当以身作则,克己胜私,否则虽日言新政,无由获新政之效。”

永山走后,杨格和玉瑞隔着一张小方几,一个倾向左边,一个倾向右边,各有一手的目标瞅准了几上碟中的瓜子,几乎就是头碰头的样子,旁人看上去状貌实在亲近的很。事实也差不多是如此,玉瑞在武毅先锋军混了出身,从蓝翎侍卫一下子提拔到了二等侍卫职分上,还目睹了青苔峪堡西坡的歼灭作战,对杨格是打心眼儿是佩服。

此后就经常在宫中对那些“非辽东侍卫”说:“在杨大人麾下当兵是立功受赏,在别人麾下当兵是受气还要送命。杨大人领军,则军强;杨大人指挥作战,则战胜;杨大人......”

“报告!”邝孙谋在门口,见玉瑞在,犹豫时见杨格点头了,乃道:“周旅长在杨村发来电报,参总,回不回?”

“不回,照例交督办军务处。”

邝孙谋走了,玉瑞道:“参总,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兄弟我在这里陪着嗑瓜子,嘴皮都快磕破了!”

“就是......哎,你说我要是真不管军队的事儿,行不行?”

“不行!“玉瑞的头摇得像货郎手里的拨浪鼓一般,外加丢了手中的几颗瓜子连连摆动道:“你不管军队,不出五年,这十二万军队就从精锐变怂包了。瞧瞧西山那边的健锐营,乾隆爷在的时候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嘉庆爷之后到现在,跟京营八旗的其他营头有何区别?前番王士珍精选到健锐营,4000多人里面愣没挑上400人。抽大烟的,烂酒的,狎妓染着梅毒疮的,提笼架鸟不识火枪的,比比皆是。你说,要是执法队开进京营八旗的营地,得抓多少人蹲黑屋啊?你要不管军队,执法队第一个就被那些人给灭喽!”

“这号人,能愿意开到关外去垦屯?”杨格自问自答着:“我看难,离开军饷和例银,他们活不了。让他们领军饷行开垦的活儿,他们又不愿意。朝廷就那几个银子,养活这帮子窝囊废就没办法编练剩下的18万新军,所以啊,这回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京营八旗不开出关,我就这蹲着嗑瓜子儿。你回去交差吧!估摸着下午四、五点的时候还会派你来,我给你准备酒菜。”…,

下午一点过,周昭明开到武清又打了一封电报来,再接着,似乎猛然爆发一般,关外军团司令部、各师、各旅以及在西北追击作战的第三旅的电报一下子让邝孙谋忙不过来。好不容易整理好了去报告,陪着夫人在后花园里赏花观景的杨格还是不回。

上书房里,参与阁议的人一个都没少,连午饭都是在宫里吃的。

各军打到督办军务处的电报是越来越多,一份份的呈进宫来,就堆在光绪的龙案上,越堆越高,越高越压迫人心。杨格就是用这种方式跟朝廷、跟皇帝杠上了。到了下午三点过,周昭明电报称:在武清截留火车开进京师了。

得到官报局的传回来的消息后,众人都可以确认,南河沿宅子的电报房没有拍发出一份电报!

奕訢有些扛不住了,人老了,真禁不住如此这般的折腾,微微颤抖的手拿着电报看了又看,叹息道:“唉......永山带回来的话,什么‘朝廷当以身作则,克己胜私,否则虽日言新政,无由获新政之效。’还是有道理的,皇上,以奴才的看法,把载澍圈了吧,让亲贵们看看京营八旗抽调出关是势在必行,无可逆转了。”

翁同龢早已理会到杨格闭门不见的意思——不想让翁某人也牵扯到怄气斗法中来。此时见奕訢松口,忙奏道:“皇上,臣以为杨格所言极是,朝廷银子有限,有养旗军的,就不够编练剩余18万新军的。杨格昨儿明确提出卸去军权、事权专任总参谋长一职,确实出于公心......”

光绪突然暴喝道:“什么公心!?你看看周昭明的电报,他要劫车开进京师来了!总参谋长一职由宋庆署理,京营八旗陆续出关后,杨格,还是去关外执行的对俄战略,载澍......圈吧!永山、玉瑞,把话递过去,明日一早重开阁议!”

气哼哼的,光绪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上书房。

麟书、昆冈、荣禄三人原本指望着看一场好戏,哪知就此中止,自觉无趣的他们赶紧溜走,剩下奕訢、李鸿藻、翁同龢、宋庆四人面面相觑之后,俱都“唉”声长谈。

皇帝被载澍等人撺掇着非要闹这么一出来,又是何苦呢?明日阁议,想必是令人如坐针毡呐!

290 【养虎为患呐】

光绪拂袖而去,不多时又因玉瑞回宫复命而回转上书房来溜走的麟书等人也得兜转回来。.....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狂暴的心里吼叫着,光绪斜眼看着趴伏在地上玉瑞,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腮帮子的肌肉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始终未能把心底的呼声吼出来。

载澍他们说的对,杨格已经绝对的控制了1、2军,第三军看势头也已经危险了,而且还被杨格派到了黑龙江去戍边。如今,盛京有第二军、直隶有第一军、陕甘有一个混成旅,杨格在军中、在朝廷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比之李鸿章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尾大不掉,是斩断尾巴?还是利用尾巴来协助修正行动的方向,撵走讨厌的苍蝇蚊子呢?如的光绪必须考虑这个问题,必须正视杨格已经从忠心耿耿的臣子变为权臣的事实,必须设法用他,又不能让他觉出皇帝在防他,否则¨这家伙实在没什么修养,就他娘的是一个兵痞子出身,连场面上虚假应酬的那一套都不会做,愣愣在宅子里头跟宫里的皇帝斗法怄气!

这等人,有时候想起来令人发笑,觉得他单纯的也着实可爱。可惜,他真是要动满人的根本呐!开柳条边移民垦荒,可以;开矿办工厂,也可以;玩儿什么联德抚俄制日的把戏,也行!可你别老瞅着满人的根基吧?什么是满人的根基?满人的军队就是根基!其他的什么祖宗规矩在当今世界上和当今的大清国都是闲扯淡。

起处,载澍等人说依克唐阿和杨格关系极密切,皇帝还在想,一个是旗人,一个是汉人抬入汉军旗人,虽然第二军和第三军混编为关外军团,可关外军团毕竟还有一半旗人吧?他们能咋的?

这话不用问关外的旗人,只问上书房外面的、跪在当场的这些皇帝近卫们便知!

光绪真想试一试命令永山、玉瑞带人去南河沿宅子砍了某人的脑袋,却始终不敢这么做。十二万大军的怒火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北洋一旦抽了朝廷脚底下的木板子整个朝廷要垮塌一大半;加上湘系的两江、湖广来个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载也甭当皇帝,现今儿的满人连关外老家都没了,真真要变成叫花子。再说了永山、玉瑞二人肯定会奉命,到了外面会怎么做,那就说不准喽。

养虎为患呐!可惜虎已养成,就只能哄着、捧着,设法让他去咬皇帝想对付的人。

玉瑞说,京营八旗不出关,那家伙就蹲在屋里嗑瓜子。//*.*//

咋办?那就出关!不过禁卫军编练的事儿必须事先敲定下来,以贵胄学堂为先,立即筹办或者与武备学堂同办。有了军事人才,满人自个儿编练禁卫军就是了。禁卫军原定是一师一旅,现在不成,要两个师才行!十二万多京营八旗,精选四万出来编练禁卫军足够了,其他的统统打发到关外屯垦。杨格有句话是实在的有银子养窝囊废,就没银子编练新军。

至于董福祥失职一事嘛,这事儿跟皇帝无关让杨某人跟荣禄和太后扯去。反正,现在皇帝回过神儿了,载澍说皇帝若限制杨格,则太后会从旁协助,这话是空话!看,这上书房里坐着的荣禄、麟书、昆冈三人,到现在连个屁都没放。

“永山、玉瑞,你们去告诉杨格,朕决定了,京营八旗出关之事由他领率总参谋部制定计划;第四军编练,以宋占标为编练大臣;禁卫军编练两个师四万人,一个人也不许少!而且,禁卫军指挥权在朕不在总参谋部!就这样,让他立即滚来见朕!”…,

光绪也是了得,明明是被迫让步而气的不得了还能从气话中给某人传递一个“亲热的、重归于好的”信号—滚来见朕。

“荣禄。”

“奴才在。”

“你是督办军务处帮办大臣,立即出京,已检阅新军编练的名义四处看看,嗯,开进中周旅不必过京师了,从城南黄村过境。立即去办。”

“辄。”荣禄也不想留在这里看戏了,原本以为皇帝和杨格会在王公贝勒们的撺掇下斗个两败俱伤的,哪知杨格是宁愿大踏步退让,却死死咬住京营八旗调动和第四军编练问题。皇帝也把忍气功夫和水流功夫使到了家,遇上硬石头就绕了过去,期待中的硬碰硬没有出现,反倒让京营八旗出关屯垦的事儿定了下来。唉一,就只能在贵胄学堂想办法了。

荣禄走后没多久,杨格就“滚”进了上书房,趴伏在地,假模假样的连声请罪。皇帝刚一说“无罪平身”,他就猛地站起来,啪的一声行个军礼后,自个儿找了最靠门边的位子坐了,那个位子还是热的,原本是荣禄的屁股搁在上面。

“督办军务处改总参谋部,总参谋长人选为谁?诸位爱卿都说说吧?”

还能有谁啊?杨格让步了,皇帝也随之让步了,议定的位子谁敢往上坐?

奕自觉前两日所为有些得罪了杨格,或者说让杨格有些失望了,二人的关系因此产生了罅隙,此时正当弥补,赶紧道:“启禀皇上,总参谋长一职非杨格杨大人莫属。”

“陆军部大臣呢?”

麟书道:“以荣禄大人出任为佳。”

这个人选涉及后党、皇帝和杨格三方面的利益,皇帝有心让总算是旗人的荣禄出任,顺便拉拢荣禄,只要皇帝能把杨格笼络住,又稍微示好于荣禄,老佛爷也只能在宫中念佛了,所谓后党将渐渐的不复存在

“那就”还是注意了一下杨格的脸色,发觉他作出一副漠不关心的神色,光绪还是放心了,杨某人还没有胆大包天到啥事儿都来争抢的程度。“荣禄吧!海军部怎么说?”

杨格忙道:“臣以为海军在技术难度上远比陆军更为复杂,不懂海军的,别在海军部混日子,更不能掌权。臣举一人,为北洋舰队提督丁汝昌。”

海军那碗饭不太好吃喽,从1888年开始就屡次削减经费·到1891年就没有新购战舰、添置火炮了。而今,朝廷的银子都花在赔款、平叛和整军上面,连移民实边的经费都靠关外卖地来维持。唯一能够指望的是李鸿章以海军经费为名义存的那笔款子,那钱除了杨某人和北洋舰队出身的人能从李鸿章手里拿到·别人就甭指望了。所以,海军部在今后数年之内注定了是个穷衙门。

再说了,要符合懂海军这个条件,满朝文武、宗室亲贵中就找不出一个来。

“丁汝昌,朕准了。再论°三部副职,参谋次长为谁?”

众人的目光再次转向杨格,那是杨格的衙门·谁伸手进去就是谁招打的下场。

杨格缓缓道来:“臣举荐留德学习军事的旗员荫昌为参谋次长。”

得,人家又高风亮节一回,选了一个在北洋的旗员出任次长,算是给皇帝以及宗室亲贵们一个很大的面子了。

“陆军部次长¨“光绪拖长了声调,这个位置得给湘军留下来。

杨格又道:“臣以为,李光久可出任陆军次长。”…,

众人都看出来,皇帝似乎微微点头了,等了半晌无人出声·就这么定了。从总参谋部和陆军部来看,都是一个汉人一个满人,哦·除了杨某人身份着实有些特殊之外。那么海军部次长就得找一个满人来出任喽?满人中谁熟悉海军啊?刚才杨某人说了,不懂海军甭去海军部混饭吃的,这话皇帝也予以默认。左右看看,上下想想,还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来,那,就退而求其次,找蒙古人吧。蒙古人中也没有,只有一个色目人假蒙古萨镇冰,却仅仅是管带职分·远远够不着海军次长的位置。

一阵寂静之后,杨格忍不住开了口:“启禀皇上,满人中应当多派有西学基础之人出洋学习海军了,而此职关要、不能或缺,臣以为海军建设当以人才为先,可考虑从北洋水师学堂抽调干才署理此职·待来日有了合适人选再行更换。”

翁同听懂了杨格的话意,甚至猜出了杨格想要推举的人选,不过,再由杨格说出口就不太妥当了,显然有抓权的嫌疑嘛!

“臣有一人选,为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严复。”

光绪现在是设了衙门没有填空,管他是牛是马先拉来充数再说,又是帝师开口,这个面子不能不给,虽然光绪也猜出这个面子实际上给的是杨格。

“好,就严复。杨爱卿,说说禁卫军编练军械的事儿吧?”

禁卫军原本是后党要控制的,所以帝党以德国贷款的问题一直拖了起来,而今不一样了,光绪决意要把禁卫军抓在手里,而且要尽快的编成,军械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臣尽快办理与克虏伯、毛瑟、蔡司签约事宜,一旦此事办成,德国的贷款应当无多大问题,以采购军械款项冲抵投资款项,也符合双方利益。只是一.天津机器局研制的96年式7公厘口径步枪已经开始小批量装备部队,进行最后的适用性试验,一旦通过即可定型,推广各机器局制造列装。以统一口径计,尚需知会德方参照96年式修改88年式步枪设计,以期符合我军即将规划之军械口径。此事,臣力争在半年之内完成。”

“半年?光绪不悦追问了一声。

“回皇上话,送样枪到德国,德国修改后送回样枪,来回就耗时近四个月,故而,半年之期并不宽裕。反观鞍山方面,毛瑟枪厂投资一事尚待谈判,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谈判、投资、建厂,也要明年六月、七月间才能投产,迁延时日更久。再则,贵胄学堂即便马上开办,培养一名合格初级军官需要两年时间,一个中级军官需要四年时间,从第三军中精选旗员入学,也要半年多的时间才行。皇上,有的事儿,是欲速则不达啊。”

理由充分,还很完美,让人找不出岔子来反驳回去。就算光绪恨不得立马就让四万禁卫军成军,可那一.现实吗?不是四万京营八旗抽调出来占个队,各人拿一条烧火棍儿就成军了的。

禁卫军,至少得像那日通过**的第三旅一样!

291 【远东军事调动】

天津,老城厢南门外东南七里,德国领事馆。

驻清公使海靖特意来到天津领事馆,在领事司艮德引见下,热情的会见了结束在南满地区“商业考察”的克虏伯公司全权商务代表阿尔伯特、毛瑟兄弟工厂的机械工程师科勒、蔡司公司商务代表鲁道夫,还有西门子公司的董事代表阿尔诺德.冯.西门子。

海靖当然知道四家公司来此的背景和目的。

克虏伯是必须要投资设立炮厂的,这是帝国皇帝的直接命令,此项投资很可能为德国东洋舰队在清国争取到一个军港和补给地。毛瑟兄弟工厂对投资清国鞍山没有任何异议,清国朝廷已经确定了毛瑟鞍山兵工厂为新军的步枪、弹药“标准工厂”,三十万支步枪及配用三亿发子弹只是第一批的订货,拥有将近四万万人口,上千万平方公里领土的清国还将在今后数年之内,为数量庞大的后备军提供军械装备。蔡司公司在清国的利益也不小,北洋舰队所有舰炮的观瞄器材急需换代、清国新军总参谋长杨格将军提出的大炮兵整备计划又带来一大笔订单,还有清国庞大的人群中对老花、近视镜片的需求,让玻璃光学器材公司在清国将大有作为。

这些,从代表们的脸上完成看得出来。

清国人在南满地区的“主动开放”行为显然是极有诚意的,那里的人不是野蛮的、也不全是愚昧落后的,相反的,那里的清**民对德国朋友很友好,有些人见到金发碧眼的“异类”都会笑着招呼一声“嗨,犍牛儿们,富润得。”

海靖自然是支持商务代表们的,作为驻清国公使,有望在鞍山开设领事馆,是一名外交官在远东工作中的实际成绩。而且,随着南满外交工作的开展的稳固,在奉天、吉林和布哈特开设领事馆似乎也不是问题。最值得海靖关心的,或者说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各国外交官们最为关注的是——清国中央政权的最高层发生了可喜的变动,开放的、与西洋列国保持友善的、谋求军事工业发展的杨格将军终于走进了内阁。

那么,当海靖以“友好的德国朋友”的身份积极支持杨格在关外的“政绩”时,得到杨某人在大清国全国范围内的友好回报,完全可以预期。

“各位先生。帝国议会已经通过政府对清新政低息贷款计划,第一批贷款约合清国库平白银二百六十万两即将以清国购买军械的方式抵扣。清国陆海军总参谋部总长杨格将军昨日表示,南满地区的矿产开发和军事工业建设,已经确切的得到二百六十万两的资金投入。他本人,也将以个人的名义投入九十万两库平白银。如此,在克虏伯、毛瑟、蔡司的投资计划中,清国南满地方政府已经有了三百五十万两白银的资本,约合帝国马克1200万。作为帝国利益在远东清国的代表,本人需要知道各位代表在南满地区的投资额度,以便为各位争取最大化的利益。”

西门子董事全权代表阿尔诺德于1892年在美国有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作为维尔纳.冯.西门子的长子,阿尔诺德在美国开设西门子美国分公司,半年之后关门倒闭。这一项投资的失败严重动摇了阿尔诺德在西门子公司中的地位,他的叔父威廉在英国的成功开设分公司,获取了巨大的利益,因此成为家族企业掌门人的有力竞争者之一。阿尔诺德的对手不止叔父一人,小威廉.冯.西门子,也就是他的弟弟,主持俄国西门子公司的营运。顺利取得了高加索山北的铜矿开采权,并与俄国皇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在西门子公司内部,英国的业务、俄国的业务和美国失败的业务转向清国,已经成为衡量新任掌门人的主要标准。

阿尔诺德只有全力一搏,只许胜、不许败!

清**方和南满地区政府给阿尔诺德创造了最佳的投资环境和最好的合作条件,前期的鞍山钢铁厂、本溪铁矿是赚钱的,清国地方政府商务代表曹文翰许诺的电气、机械制造、火力发电项目,深深的吸引了阿尔诺德。为此,他愿意倾其所有。

“公使阁下,西门子公司将再度增资七百万帝国马克。”

蔡司公司代表鲁道夫随即向公使欠身行礼,说道:“公使阁下,蔡司公司将以清国南满的石英锰矿的利用,得到优良的光学玻璃原材料。随着曹先生的指引。我们在岫岩找到了大量的打磨工匠,他们原本是玉石加工的手艺人,能够很轻松的转化为石英玻璃的打磨技师。清国的市场无限庞大,清国海军和陆军对光学仪器的需求,足以支撑起一个相当于本土公司一半的光学仪器厂。为此,蔡司公司在得到卡尔公司的资金注入后,决定投资四百五十万帝国马克在鞍山筹建光学仪器厂。”

毛瑟和克虏伯的代表微微点头致意,他们无需说话,帝国政府已经决定了他们在远东的南满地区投资额度。这些投资都将以帝国政府军械采购经费转拨清国南满地区政府的方式实现。所以,毛瑟和克虏伯的代表无需关注此事。

毛瑟代表、枪械工程师科勒关心的是,清国政府最近采购的两万支88年式改进型步枪的图纸何时到手?克虏伯代表阿尔伯特关系的是,鞍山钢铁厂能否与本年九月投产,而在清国某个地区的钨矿开采工厂能否准时的提供足够的黑钨矿砂?

1896年5月2日,盛京工业区总办曹文翰在天津知府沈家本的陪同下,与德国多家公司签订合作协议。此事,随即在京津报纸上成为新闻,引起各国注意。5月4日,在德国的李鸿章得悉国内签约消息,放心的与德国庆贺专使一同登上“霍伦亨佐”号皇家游艇前往俄国首都圣彼得堡。

日本国驻清公使代办并不以清德两国在辽东的合作倾注全部的注意力,他注意力的一部分放在鞍山工业区最东边,靠近浑河岸边的一个名为“丙”号工厂的建设上;另外一部分则放在关注俄国对清德合作的反应以及在日俄两国在朝鲜的明争暗斗上。

“丙”号工厂的建设越来越快,日本国内化工专家根据在间谍在鞍山拍摄的照片的判断:清国正在试图利用在本溪湖丰富的焦煤资源,寻找获得硝酸的工业途径。随即,日本在英国的大使馆确认,英国人的硝酸盐原材料来自智利或者秘鲁,英国人没有获得工业化制取硝酸的办法。这么一来,日本军方极度紧张起来,使用苦味酸装药赢得海军优势的海军尤其关切“丙”号工厂,海军武官龟野少佐甚至将“丙”号工厂称为“炸药工厂”。

俄国人在朝鲜收买东学党的余孽以及朝鲜王室中敌视日本的势力,清德在南满的合作,势必引起俄国人的激烈反应。日本政府推测,俄国人的反应无外乎有两种可能。

其一,俄国迅速行动起来,向清国施加军事、外交压力,在德国资本进入南满的同时,争取俄国资本和军事力量进入旅顺和整个满洲,为此,俄国人会在“强修铁路和强租军港”的既定策略下越发的走向战争。…,

其二,俄国人知难而退,转而全力在朝鲜半岛谋求利益,以期在朝鲜半岛上谋求港口。对此,英国政府给予日本政府明确的表态,如果俄国人在朝鲜的渗透剧烈化,威胁到朝鲜的独立性时,英国将考虑与日本建立某种程度上的军事同盟,支持日本海军建设和日本在朝鲜的“特殊利益”,阻止俄国人在朝鲜的扩张行动。

在暗中积极动作,在明面上保持冷静的观望,是这一阶段的日本远东外交策略。当然,在此基础上,日清亲善将进一步深化,代办公使林董已经获得授权,以日本国接纳清国留学生,特别是清国留日学习军事人员,并给予相当优待的条件,换取日本“商业资本”在辽东矿产的开采权,或者退一步换取清国安徽、江西、湖南的铁矿石。

林董从清国王公贵族的渠道得知清**方正在筹组“贵胄军事学堂”及其幕后的政治争斗,更将“接纳清国留日学习军事人员”一项作为重点。由此,林董在5月5日向大清帝国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递交了照会,随即得到回复,大清国皇帝陛下将于三日后在文华殿召见日本代办公使。

此时,俄国人的暴躁是显而易见的,即便李鸿章在柏林就发出“协议清俄缔约”的友好表示,若非李鸿章是与德国专使同船进入波罗的海的俄国海域,俄国人不排除以一定程度的行动向清国特使示威的打算。

俄国驻清公使喀西尼受到圣彼得堡接二连三的申斥,远东滨海军区的司令官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已经得到调集军队到边境地区的授权。由此,俄国政府要在李鸿章到达圣彼得堡展开“清俄缔约谈判”之前谋求某种事实利益的企图已经明显,现在就要看喀西尼如何为大俄罗斯帝国的军事行动张目了?

正在喀西尼要前往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之前,一个新消息让他暂且打消了去“强烈抗议”的念头。

清国总参谋部向京师及周边地区的驻军,也就是所谓的京营八旗下达了调动出关屯垦的时间表。第一批四万人将于5月14日启程,携家带口的前往黑龙江布特哈一带屯垦。

清国向黑龙江增兵了,远东滨海地区的俄军没有丝毫的兵力优势,军事行动是否按计划展开?这,还需喀西尼与圣彼得堡取得联系并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后,再行决定。

292 【江东六十四屯】

防御?不是第十一旅应该考虑的问题!

站在由四名桨手、一名舵手操纵的渡江大木船的船头,第十一旅旅长李樾少将手中的望远镜不住向江东的六十四屯地区打量。11旅受命驻防黑龙江西岸的瑷珲城,东岸的六十四屯地区是《清俄瑷珲条约》之后,大清国在黑龙江以东保留的最后一块居民地。

长107公里,宽4公里的居民地有汉族、满族、达斡尔族三万多人,大大小小的村屯无数,概略称为六十四屯,以前也有四十八屯的说法。

在北面不远处,精奇里江汇入黑龙江的地方是海兰泡,也叫哈喇泊,现在却叫布拉戈维申斯克,据说俄国人如此命名法,乃是表彰一个姓布拉格维申的俄**官在远东地区的“开拓”业绩。真是去他娘的!

收起望远镜,李樾左右看了看,11旅第一营的700多名弟兄分在十三条大木船上,还有黑龙江靖边军马队一个营的弟兄们,将在步兵登陆江东六十四屯,渡船回到西岸后再摆渡过来。从此之后,靖边军的弟兄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在江东六十四屯骑马巡逻了!

李樾还有更多的想法,瑷珲厅在组织打造木船,要保障向江东一次投送兵力一个团的运输能力。既然是戍边,那就得准备打仗,时时刻刻的准备着跟老毛子干一场!否则,第11旅来瑷珲戍个鸟边啊?!既然要准备打仗,第11旅的主力就要陆续的放到江东去,一打起来,咱不能在咱家的地盘上打啊,要打就去老毛子的地盘上打,顺便把海兰泡拿回来才是。

师旅主官军事会议上,参总没有明说,可言语中的意思,跟着参总两年的部下们都听懂了——时刻准备着跟老毛子干!

延山是参总的拜把子弟兄、镇边军最初的新营管带;李樾是镇边军猎户营出身。从草河堡战役时就调归武毅军;随昌毅是岫岩团练首领,甘泉堡整军之后就列入武毅先锋军正式编制;德英阿是甲午战前依克唐阿麾下仅次于寿山的战将,当初的地位比延山还高出一筹来。可以说,关外军团的精华在第三军,不,在此次北调黑龙江的四个旅,随着军团机关和直属部队向北分支出北满指挥部,黑龙江的新军总兵力将达到四万四千多人。加上黑龙江巡抚寿山整编留驻黑龙江的各军为靖边军九营,总兵力接近五万。

这么大的力量用来消极防御是不妥当的!应该是积极进攻!

延山在三姓追剿山匪的行动,能否引得老毛子出手呢?

“呜呜......”汽笛声尖啸,上游。海兰泡方向驶来一条悬挂着圣彼得旗的俄国机器船。李樾颇有些兴奋地向后打了个手势,又拿出望远镜向上游看去。他的手势有两个意思,一是命令一条小木船前去“交涉”,因为俄国船已经侵入了大清国的水道;二是命令传令兵立即向西岸的炮兵营发信号——准备战斗!

俄国船不大,有三十多米长,大约七米宽,看样子是用于内河的巡逻船。《清俄瑷珲条约》之后,在海兰泡、位于黑龙江中游的俄国人要利用黑龙江航道去下游,那就必须通过新瑷珲城和江东六十四屯之间的水道。

那么。俄国船是去下游的?还是来干涉大清**队调动到江东六十四屯的?

李樾兴奋的脑子在狂吼:“老毛子!你有种就开枪开炮!”

西岸,炮兵营长李学尧看着俄国机器船借着水势飞速靠近船队,载着十几名弟兄和翻译的小船被那机器船掀起的波浪荡得摇摇晃晃,乃高声下令:“一连标兵炮,目标敌船,距离2300,方位1330。速度提前角6,触发引信,榴弹一发,打!”…,

“轰”的一声闷响,岸边树林里的光线陡然一亮,炮弹呼啸着在俄国机器船前方大约十五米的地方炸开,掀起一股高高的水柱。

船头,李樾眼看着俄国巡逻船立即转舵打横。失望的偏头一看,已经快到东岸了。唉......老毛子啊,你们也太令老子失望了一点嘛!

巡逻船上的俄国人被那一炮吓蒙了,这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哇!平素里俄国巡逻船冲撞清国船只,清国人连屁都不会放一个,今儿却敢于派出一条小船来阻止。阻止不成就开炮!这,这已经大大的出乎了巡逻船上所有俄军官兵的意料之外,令他们手足无措、进退失据。

机器船在江心兜着圈子,几个军官用望远镜观察了西岸的数量升腾起硝烟处,当然,他们早就看到江面木船上满载着全副武装的清国士兵了。

不用怀疑,机器船只要迫近船队,西岸的炮火会立即将三十米长的巡逻船揍到江底去。阿穆尔军区司令官早有警告,清国新式军队不同于清国地方军队,他们刚刚与日本黄猴子在一个叫海城的地方恶战一场,这种打红眼的军队是极其野蛮、无礼的!

兜转了几圈,眼见得清国船队已经在乌帕麦村登岸,一支为数大约两百人的小部队正顺着东岸江边向北急行,显然是要在机器船距离东岸最近的地方组织起火力威胁来。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撤!回去报告交差!

俄国巡逻船掉头向上游而去,一营三连继续沿着东岸向北,他们的目标是瑷珲河口的旧瑷珲城。三连奉命在旧瑷珲城建立起对路上北面和江面的警戒,如果俄国船开到旧瑷珲城江面上,必须向天鸣枪警告。

5月14日,三连断断续续的用三次鸣枪警告,向远在欧洲万里之外的“沙皇加冕致敬”。这是李樾在接见俄军代表格里西诺夫少校时的回答,接着,他板着脸向老毛子军官说:“老子脾气不好,这种事儿多了,老子没功夫报告朝廷,告诉你,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惹急了,老子对故意侵入本国江面的俄国船只警告一次。警告无效即下令开炮予以击沉!你们,自己个儿看着办!”

同一天,在江东六十四屯下游的黑龙江、松花江交汇处的拉哈苏苏地方,第九旅一个骑马步兵连和靖边军一个连追赶着一股土匪到江边,看到早有准备的土匪驾着小船过江而去,没有船只的军队只能望水兴叹、勒马而还。其实,第九旅也不是要把土匪们赶尽杀绝,前番作战也是驱赶、劝降为主。子弹都没消耗几发就从观音山追到江边。

老子是来打国战的,那些个土匪终究是大清国的人,能够凑空子利用漫长的清俄边境线上的空子躲到对岸去,那是他们的本事。但是。只要他们跟老毛子坑瀣一气,那就另当别论喽!

所谓土匪,原有一股是真的土匪,针对的并非大清国人,而是老毛子。他们以库布特林为基地,长期在江东的地盘上偷袭老毛子的运输队或者抢掠零散老毛子商队,以此为生。抢大清国的百姓嘛,初期也是有的,可惜没啥油水可捞。故而就渐渐的与黑龙江、松花江一带的老百姓们和平相处了。

移民们随着军队大批开到屯垦,又有一部分想不通的满人、赫哲人、达斡尔人加入了土匪,以至于匪众声势愈大。由于部众日多,吃饭成了问题,原本规矩的山匪们只能向周围的村屯“征集粮草”,酿成事端,引来官兵的追剿。匪首的真名儿谁也不太清楚。确信是个牛姓汉人,他肯定是听过西游记里有这么牛姓的人物,索性取了牛魔王的诨号。…,

牛魔王一伙的小船在江心偏东的江面上顺流而下,江面越来越宽,再望下游走就是西(南)岸的抚远城,东(北)岸的伯力城,老毛子叫哈巴罗夫斯克。

狗头军师姓王,是江东六十四屯的王家屯的人。在匪众排行老二,唇上蓄着两抹鼠须,得了王二鼠的名号,他回头看了上游一眼,小声说道:“老大,咱不能望下走了。越望下走离家越远,官兵和老毛子兵也越来越多。”

牛魔王有三十来岁,生得高大壮实而眼神透亮,绝非那种莽夫一般的草头王。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军队撤离的方向,闻言摇头道:“屁!你狗日的不懂,你看官兵们是真要砍了咱们的脑袋?还是故意撵咱们向东去的?要不,刚才在江边一阵排枪就把咱们打下水了。而且你看看,他们都撤了,按照常理,他们应该顺着河边继续往下追赶才是。”

“官兵到底是啥意思?”

“你说是啥意思呢?”

一个新入伙的赫哲兄弟插了话:“老大,军师,我知道官兵是啥意思!他们在赫哲三姓(依兰,三姓地名源于处于氏族社会的赫哲三个部落)的地盘上祭拜古额里时说,要帮舒穆鲁家回到乌苏里东岸老家去。”

“库苏,你是三姓哪家的?”

“努雅勒家的。”

“啪!”牛魔王一拍大腿笑道:“老子就说嘛,以前依克唐阿将军在的时候都不追剿咱们,寿山将军刚刚来的时候也不管咱们,偏偏是新军即将开到了,反要打咱们了?奇了怪了,嘿嘿!弟兄们,新军是要来给撑腰的!他们表面上不好说,慢腾腾的追着咱们往东,一个枪子儿也没打过,就说明问题了!咱们继续望下游去,到乌苏里江口去,古额里兄弟是赫哲的英雄,咱们要帮他的家族打回乌苏里东岸出一把力气。”

王二鼠还没搞懂,疑惑道:“咋出力气?”

“去伯力骚扰老毛子,全部人手都撒出去,随便怎么个闹腾法都成!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引着老毛子向西岸来。老毛子兵要过了江,新军铁定是冲着老毛子开枪!嘿嘿,弄不好,咱弟兄们以后也别混土匪立山头当胡子了,统统混新军去!”

王二鼠恍然道:“这个,这个就是什么投名状吧?”

“算你小子还有几分见识。”

一大群土匪,十几条桦树舟随波逐流向下游而去......

293 【悲剧性的预示】

5月18日清晨的莫斯科霍顿卡广场上,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俄国民众大约一百三十万人已经聚集,争睹“新加冕的好父亲”容颜,以引为生平一快。

1896年的俄国,虽然国内矛盾重重却尚未激化,一座座火山暂时还处于平静其未能爆发,从封建君主制帝国走向近代化不久的俄国人心中,沙皇就是“父亲”,一如远东的大清帝国臣民们心中皇帝就是“天子”一般。

面积终究有限的广场上,人群越来越拥挤,还有大量的人群从四面而来,一**的加入到广场的人潮中。大多数的人是带着虔诚的心理,想要从“派发礼物给子民”的沙皇陛下手中得到一个礼包,里面装着一个圆白面包、一节香肠、一块蜜糖饼干以及一些果脯,最重要的是一个刻着沙皇名字的“加冕纪念杯”。还有很多人是因为地位还是差了一些,平素里难以见到皇帝陛下的贵族、商贾们,他们显然不是为礼物而来,更多是为了以忠诚的行动来引起皇帝的注意。

渐渐的,清晨广场上的人们发觉不妙来。人挨人、人挤人,人和人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一点距离。挤得满头大汗的人们的头顶上升腾起白气来,如同浓雾一般渐渐弥散在整个广场的人群中,三五步外就难以看清楚别人的面容。

随着一名贵妇人不能忍受旁人挨着她高贵的身体而发出的尖叫声,人群顿时混乱起来。早已经汗流浃背、虚弱不堪的人们猛然意识到危机,争先恐后地向广场的十二个出口拥去。老弱妇孺们在猛然涌动的人潮中立足不住而摔倒,摔倒的结果只有一个——被成千上双上脚践踏而过。

骚乱从广场中央向四周波动,而外围赶来凑热闹的人群丝毫不知,在“热闹”的气氛和“激动”的情绪左右下,外围人群很快就堵住核心人群向外挣扎的去路,两股人潮在霍顿卡广场上形成相对运动的势头,越来越多的人在浪头下方被践踏成为肉泥。更有甚者。因为人群密度已经达到完全不能忍受的程度,很多人在人群拥挤中被活活的憋死、挤死,在人潮中成为依然保持站立姿势随之而动的尸体,还有人发现了这些尸体,将死者高高抬起以争取“死者的空间”,却很快就被拥挤的人潮挤占,那抬起的尸体就在人们的头上颠来簸去......

这一场因为人群拥挤而发生的惨案,导致四千多人死亡、两万多人受伤致残。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之初就遭遇了这么一桩大惨案。似乎预示着,霍顿卡惨案只是俄罗斯帝国悲剧性结果的开始。

惨案发生的当天下午,李鸿章和各国使节按照庆典的安排在广场的御用厅集合,趁机拜会了俄国财政大臣维特公爵。

李鸿章刚刚坐下就向对面的维特说:“很不幸的。听说刚刚发生了惨祸,死亡了一、两千人,公爵阁下没有将此事报告皇帝吧?”

维特面色沉重而带着几分错愕,愣了愣才回答:“皇帝已经知道了。”

“真是遗憾,真是遗憾。”李鸿章喃喃说着,很真诚地看向维特,说:“我谨代表大清国皇帝和朝廷向贵国皇帝和政府以及死难者表示慰问。”

“大臣阁下。”维特并不把方才的惨案放在心上,也没有把在圣彼得堡与李鸿章商议的“清俄密约”未定条款部分的谈判放在心上。此时,他已经从筹办沙皇加冕大典的琐事中解脱出来。直接负责就清俄边境军事冲突问题与清国特使大臣交涉。“谢谢你关心,因为这样的变故,典礼的日程安排略有些变动,本大臣受命与大臣阁下就两国边境军事冲突问题协商解决办法。大俄罗斯帝国沙皇陛下认为,最近几天频发的边境冲突,责任完全在于清国方面不尊重我国的警告,恣意增加边境驻军而引发。清国应当为此承担全部的责任。”…,

李鸿章早有心理准备,赴俄贺礼这趟差事不好办,缔约的事儿更是没谱,能拖一天算一天,俄国要怎么办那是俄国的事儿,反正杨格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成。

“事实究竟如何?本大臣认为还需双方边防军事官员的进一步报告到来之后才能清楚,或者是请第三国作为仲裁者,派出军事观察员调查结论之后再定。此时。本大臣不便就此向俄罗斯帝国皇帝陛下和贵大臣作出任何答复,倒是想问一问,贵大臣所说的清国应当承担的全部责任谓何?”

李鸿章客气又强硬的态度再次令维特感觉到惊讶。诚然,他在沙皇政府的东进策略中扮演着一个“和平使者”角色,力主在朝鲜争夺尚未落幕之前,与清国保持友谊。转而以经济手段渗透进满洲地区,强租军港之议缓提,而铁路也可以与清国联合修建、共同经营。因为,俄国需要的不是在目前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夺取旅顺,与清国交战;而是做好准备,经济渗透的、铁路交通的、军力调集的全面准备,其中,又是以经济渗透和掠夺为首。

与清国缔约,正是维特一手策划的国际政治骗局,企图以缔约军事防御同盟,取得铁路修筑权,进而在铁路畅通、军事补给不成问题之后,谋求军港。有了军港和铁路,陆军进驻满洲就不是问题了。可是,俄国政府和军方包括皇帝本人没有把清国的军事力量放在眼里,也没有把签订了《瑷珲条约》、《北京条约》等等不平等条约,在俄国稍微威胁下就拱手让出大片领土的清国政府放在眼里。

在大多数的俄国官员和将领们眼里,只需要俄国发出索求的信号,清国人就会乖乖的拱手奉上所需。清国人若胆敢拒绝,那就开打!

问题是,双方代表还未就密约条款达成一致,清国边境线上换防后的新式军队就采用了极其强硬的立场,不再对侵入清国一方边境线的俄国武装人员让步,而是警告、驱逐、甚至直接开火!

远东军区和下属的阿穆尔省军区长官阿列克谢耶夫中将对此大为光火,向皇帝及政府要求“武装惩戒清**队”的授权。这一要求被维特竭力的暂时阻止了,维特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不能从李鸿章这里得到俄国想要的东西,那么自己将无法阻止中将的授权生效。

“大臣阁下,本人以私人的、朋友的身份向你提出建议,解决边境军事冲突的办法有两个,第一是清俄两国尽快在俄国提出的条款基础上缔约;第二是命令清**队从边境线上后退五十俄里。”

“本大臣的意见已经在多次的会谈中充分说明了。铁路问题原则有三,第一,由两国共同出资修筑,钢轨由鞍山钢铁厂提供,铁路共建、共营期限为二十五年,期满后再议;第二,护路问题无需贵国担忧,大清帝国国防军关外军团将为铁路的修筑和正常运营,特别组建护路宪兵司令部,以三个团八千兵力驻守沿线要点,保障俄方投资利益;第三,沿线矿权属于大清帝国,俄方如要投资采矿、冶炼等等,需要获得东三省总督府的授权,朝廷将建议总督阁下给俄国客人以最优惠的待遇。军港问题原则有二,其一,俄方军舰可以在旅顺港停泊,但须接受军港领水调度;其二,大清国朝廷不考虑租借军港。”…,

铁公鸡,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啊!

李鸿章觉察出维特正在升腾的怒意,却是好整以暇的等待对方的回复。前天,驻日公使裕庚已经传来日本国政府确信无误的消息,如果清俄交恶,日本国将要求清国政府承认“日本国对朝鲜的领有权”,为此,日本国可以为清国抗击俄**事侵略提供一些帮助。

虽然李鸿章并不知道杨格是如何把东边的隐患稳下来的,但是李鸿章可以享受因此带来的闲暇心情。

“大臣阁下似乎忘记了俄国出面干涉还辽的情意,清**队也似乎无视了这一点,把枪口对准了他们的朋友。本人对此深表遗憾,如果大臣阁下还是保持着固执的态度对待清俄缔约问题的话,本人将无法控制帝**队的必要反应,也不能保证您在俄国的安全。”

看,老毛子的丑恶嘴脸果真暴露出来了,一如杨格预计的那般。呵呵,杨格对日本人预料的很准,对俄国人、德国人都是如此的预见准确,真是目光如炬哟!

李鸿章悠悠反问:“联营铁路和使用军港,难道不是最大限度的报答吗?难不成俄国干涉日人还辽的目的就是取代日人占据军港和辽东?”

哎呀呀,怎么能够一语道破人家的企图呢?那闹得人家维特公爵多难为情啊!打一巴掌,还得给个甜枣,这样才能让俄国人暂且对关外死心,把目标转移到大清国希望俄国人注意的地方去。

“公爵大臣阁下,本大臣以朋友的、私下亲密的关系向您提出建议。大清国已经完全失去了朝鲜的宗主权,朝鲜是一个自主国家,大清国不希望它落到刚刚与大清发生过战争的日本人手里,却乐意帮助俄国朋友取得朝鲜半岛上的许多港湾。”

维特清楚地知道清国头等钦差全权大臣的意图,无非是要为清国在满洲的新政争取时间嘛!朝鲜,俄罗斯帝国当然要夺取,而广袤而肥沃的满洲,也不能例外。李鸿章希望的清俄缔约是完全想把俄国人的利益排斥在满洲之外,又想要借助俄国人军事力量对付日本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如此,俄罗斯帝国就只能把实现目标的希望交给军队,去打打看喽!

294 【以有备战无防】

京师督军胡同的督办军务处换了大清帝国国防军总参谋部的招牌,在1896年5月还是个纸糊的衙门,也就是装门面的招牌而已。

杨格每天早上在衙门里处理公文两个小时,然后就打道回府,真正的总参谋部职能还未展开,关要的机务在自家宅子的前院就能完成。而随着边境零星武装冲突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更多的时候是移到内院的书房办公,他觉得在那里更能集中精神思考战争的问题。这是一个奇怪又矛盾的现象,前院是军人扎堆,后院是女人扎堆,杨某人这是在考验自己的精神力吧?

世界列强关注或者忽视的三国演义,越来越向杨格预料的方向发展,当然,也有出乎意料之外的。那是皇帝在文华殿“亲切会见”了日本国驻清公使代办林董,陆军部尚书荣禄速度飞快的交给参谋总长一份名单,名单罗列了三十一人,由朝廷出银子公派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军事。

在培养满族军事人才的事情上,皇帝和荣禄同样的急迫,总算是走到一起来了。而皇帝如今的斗争对象不是又去了颐和园过夏天的太后老佛爷,而是在南河沿宅子里操纵三军的杨某人。

哼哼,对付我?得!来吧,咱过过招儿。

杨格爽快的在名单上签了字。

慈禧发动后党们弄来的三百万两银子,一个子儿不少的落入了参谋总长手里。这笔钱的到手的同时,皇帝要求半年内给两个师的禁卫军弄到7公厘口径的、改进型的88年式步枪,其实就是96年式步枪。既然钱都送到兜里了,那就用呗!德国机械工程师其实应该成为枪械工程师已经看到96式,虽然出于不同的战术理念(很怀疑工程师有没有战术意识)和清德两国越来越友好的关系,科勒没有对96式步枪提出批评,当然也没有夸赞这条明显是剽窃了大多数88年式步枪设计的东西,但是,科勒本人认为实枪可用。

图纸无需修改·只需搭船送到德国即可制造,以德国六大家轻武器生产厂的产能,三十万条步枪只需三个月就能完成,还是在保障德军装备需要的基础上。那么·在8月间,杨格就可望得到三万到五万支步枪和一千万子弹的补给,加上天津机器局、金陵机器局和江南机器局三家提供的一万支步枪和最少三百万发子弹(是在冲抵外购军械款和实际投资的过程中挪用部分,用于天津机器局产能扩大的基础上)。以此换装第一、第二军的装备,替下的军械装备垦屯兵团。到了9月之后德国送来的军械,才逐步装备禁卫军。

如此一来,屯垦兵团在秋收的集训之后·随时可以编组为三个**旅,合计兵力为一万四千余人。也就是说,在解决远东俄军威胁的同时,杨格手里有了应对朝鲜方向威胁的能力,甚至于可以考虑在适当的时候在鸭绿江边来那么一下子。当然,这要看俄国人和日本人是不是听话了。

对俄作战,胜券在握,对此·杨格没有丝毫的怀疑。

看看墙上的地图,胜利已经被杨格标注到了海参崴外围二十里范围之内。若非顾忌海参崴四周炮台的重型火炮威力,恐怕就直接将“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名称彻底的换回“海参崴”三个字了。

俄国在远东的四万两千多名陆军和一千九百多名水兵队·分属滨海军区、阿穆尔军区和外贝加尔军区,这些力量与在海参崴、庙街和海兰泡的江河舰队、近海巡逻舰队合计旧式巡洋舰4艘、江河炮舰6艘、布雷(扫雷)艇两艘、鱼雷艇十一艘的水上力量,统一接受海军中将阿列克谢耶夫指挥。这些军队中,有大约九千名是海参崴要塞守备部队,另有三千多人的工程部队协助铁路修筑,真正能够调动作战的只有三万人。就这么三万人,还分散的部署在从赤塔到海参崴几千里的漫长国境线

老毛子调集这些兵力于主作战方向(估计是海兰泡和伯力)就需要花费一个半月的时间,那么,预计大规模的边境冲突将在7月底、8月初爆发。这很符合杨格的需要,此时清俄交恶·打打就算了嘛,给老毛子一个强硬的、有能力挫败其满洲野心的印象就得啦!真要酿成长期的、全面的战争,那才是杨某人没本事、不配担任参谋总长的表现。边境战争打一个月,九月底十月初,黑龙江流域就要降温降雪啦,双方军队作战将大为不便·再打下去,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江河结冰封冻,俄国人更无法发挥舰船优势,战争就只能结束。当然,这是在中**队只守不攻的前提下。

事实上,杨格不打算防御,以第九旅为主、第十二旅为辅,以钳形态势向海参崴攻击前进才是正道。

之前嘛,11旅得在江东六十四屯和海兰泡闹出大动静来,力争让老毛子在伯力以西的兵力全数集中到此后转入防御。以骑马步兵为主的第十旅德英阿部将严密监视赤塔敌军动向,赤塔的一个不满员俄军师敢于向海兰泡增援的话,德英阿就必须坚决果断的向赤塔、乌兰乌德进

拳头打出去,还得收回来。

要避免全面战争,就得主动示好,帮助外交缔结一个公平的《清俄共同防御条约》,关外的建设,大清国的改变,需要十年的稳定时间,需要俄国人把野心从满洲收起来,全部放到朝鲜去。

嗯,反正是打疼了老毛子再来谈联合修筑铁路,利用旅顺军港的事儿也不迟。

门外传来立正的声音,杨格举目一看,荫昌在门口略站了一下脚算作立正见礼,举步进门,径直坐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

“午楼兄来的正好,看看这份名单。”

荫昌接过公派赴日学军事的名单一看,微微摇头道:“此名单说明两件事儿。”

“还请赐教。”

“第一,大半是纨绔窝囊废,学不到什么名堂;第二,皇帝对陆军尚书是用而不重·参总则是重而不得不用。参总,急招卑职来此有何要事?”

杨格从荫昌的神色、言语中看不出这位次长在皇帝与杨某人的斗法中站在何种立场上,不过,目前还不打紧。至少在推行新政的大方向上·皇帝和杨格是一致的,暗地里你踹我一脚,我给你一拳,那是小闹闹,改变不了大局。

“请车楼兄.来是要交待几个事然a弟我就qb京赴ql江督

对俄之战·荫昌作了很多工作,这么一天的到来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稀奇之处,身为参谋次长,在总长离开京城之后,自然要担当起责任来,尤其是在总参和陆军部都是改制草创之初,得为总参揽进足够大的权限范围,保障最高军令机关和最高国家战略、军事幕僚机构的地位。

杨格还要交代的事儿·肯定在此之外。

“致之。”荫昌改用了私下里的称呼,说着话的同时扫了三面墙壁上的地图一眼,发觉比昨天少了几张·想必是杨格已经收起来,准备带到黑龙江去的。那么,杨某人果真是胜券在握了!“有事交代下来就是,荫昌绝不含糊。”

“第一,确保第四军编练不出岔子,我估摸着周昭明一到,回乱克日可平,第四军整编问题就是西北军政方面最突出的问题。整编好了,对西北国防和内政改善都有好处,整编让别人占了便宜·咱们可就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喽!”

“军械、弹药补给在四大局手里,我再盯着,出不了问题。”

“第二,第一军、第二军的军服、军械换装问题,您得瞅着,换下来的东西全部交给垦屯兵团·任何人不能动!三年拿回朝鲜,现在只有两年半的时间了,咱们可耗不起哟!”看到荫昌郑重点头了,杨格又道:“还有附带着的一个事儿,第二军换装完毕后,立调炮兵1个营向北增援黑龙江,以防万一。”

“第三,江南机器局已经到了非改整不可的地步了,对此,刘制军也深有同感。江南局冗员众多而人浮于事、贪腐成风而制械不良,年产步枪几千支还大多不堪用,以前淮军就拒绝使用江南局的枪支弹药,现在虽有小小改进,效果不彰,足见积弊乃是根深蒂固,务需连根拔除才是。我准备请杨宗濂先生出山,参照鞍山工业区模式执、改造江南局,刘制军派幕僚张謇协办之。此事,还劳烦午楼兄多加照应着。”

荫昌默然点头,又思索片刻,说道:“官场习气如此,暮气沉沉,当以新锐之才洗刷之才行,杨宗濂先生能孚致之重望乎?致之,不如再大度一点,让湘军那边推举一个人选出来。”

杨格想了想,终究是江南制造局,就在上海道地盘上,让湘系推举人选出来,也算是给一个人情脸面,反正今后是拿合格的、足量的军械弹药为考核,不行再换人也不迟。

“行。第四件事,贵胄学堂要办,不过不能与武备学堂混办,选址在京师为宜,让那些王公子弟们有个找乐子的去处也好。真正的满蒙年轻劲锐之才,统统送去武备学堂或者教导总队,有多少人,收多少人,反正德**事代表团的人到黑龙江的最多三五个,剩下的给点意思,请他们授课扩大教学规模也是好事儿,免得他们闲得慌,还要埋怨咱们给他们藏着掖着什么的。”

荫昌对贵胄学堂也是相当的不看好,王公贵胄们大多是什么样的货色,荫昌比杨格更清楚。真要满人学军事,还得从贫贱的满人中挑选能吃苦,有上进心的人出来才行,杨格所言正正的点着了要害。

“卑职照办。”

“另外,贱内闲不住啊,想办个京师小学堂,午楼兄一定要给帮衬着。”

“夫唱妇随,神仙眷侣啊!荫昌佩服夫人的胆略,哪能不尽心尽力?”

“那是亏本的买卖,她说,只收孤儿和家道贫穷的,吃饭、穿衣、住宿问题全部由学堂包了。嘿嘿,这不是向外撒银子嘛!“

杨格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是满意而会心的笑容。

“报告!参总、次长,有自称为《时势快报》的记者求见。”

“不见。”杨格摆手道:“告诉他们,本人公务繁忙,如有空闲再提前约见他们。”

“参总。”郑邦彦有些为难,人家娇滴滴的一个大美人儿软语相求¨.容易吗?“是位女记者,这是她的名刺。”

荫昌笑道:“呵呵,郑副官,想必那女记者长相不错吧?”

杨格瞟了一眼那名刺,上面印着两排字,时势快报馆驻鞍山站特派记者,芙兰。瞬间,德国领事馆酒会上那个洋装礼服、窈窕到极致却落寞而去的背影浮现在杨格的脑海一.

295 【塑造领袖形象】

“嗯......”荫昌眼瞅杨格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故意拖长声调说:“芙兰,好名字,却不知人.......杀上门来又会如何?”

当日杨格是和荫昌一起去的德国公使馆酒会,也曾说起过这位李芷靑、李芙兰,此时见荫昌有逗趣、捉弄的意思,急道:“午楼兄!”

郑邦彦上前一步将名刺放在案上,说:“这位记者是要求见夫人的,这......”

荫昌又道:“得,准备掐上了。看来人家是知道有人要拿架子或者避战,干脆单刀直入、直奔要害而去。哈哈......”

郑邦彦只觉参总的神色尴尬之极,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颇有怪责之意,咋?又错啦?副官本来就要报告人家是求见夫人,自然要先来请问参总答应不答应嘛?再说了,副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这莫名其妙的事儿咋就瞪上我了?冤不冤啊我?

杨格被荫昌的话和眼光架得没办法,挥手道:“知会夫人,如果夫人愿意的话,就见见也无妨!”

郑邦彦在心里犯着嘀咕走了,荫昌竖起一个大拇指向外院比了比,说道:“不愧是留洋的,有胆色,致之,你总不能还怀疑人家是敌探了吧?李鹤年算是贴心的了,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开办毛纺厂,明年下半年,咱们全军就能穿上自个儿的毛呢军大衣。不过,前些日子在天津时,卑职倒是会过李鹤年一面,似乎,人家李老板已经有意将侄女儿许配给西学学堂的教习梁某人了。听说,这个报馆就是李小姐和梁某人合开的。”

说着话,荫昌的手指在案上的名刺上重重的点了点。

杨格心中的石头放下了,又觉有些空落落的几分酸楚之意,略一凝神。说:“说起办报纸,咱们的《战旗报》还真缺人才。”

“耶,参总的意思是让李鹤年把侄女儿送进第一军?你要强抢民女就直说,何必拐这么大的一个弯子?”

“我......午楼,正经点儿,我正想着《战旗报》的问题,打算从长沙时务学堂请几个人才来主持。”

杨格真是说正经事儿,荫昌收敛了玩笑的心思。

杨格的建军手法无非有三。第一是爱国教育,各连都有文书,三操两讲的晚讲就是连、营文书们的天下,古代英雄故事、现代西洋趣闻、大清国与列强签订的一系列条约.......等等都是晚讲的话题。常常说的弟兄们是群情激愤、热泪盈眶,前番驻小站的第三旅还曾出现晚讲过后几个弟兄偷偷带枪出营,要去捅死几个洋鬼子解恨的事儿。第二是战术改变,这个问题荫昌也有比较深刻的认识,武器技术进步了,战术就要跟着变,从三列线型战阵变为步炮协同的散兵战斗线,这一点已经贯彻到1、2、3军的骨子里。第三是以身作侧,杨格的军人操守和行事作风以及因此带来的颇多事迹。是各军弟兄们津津乐道的事儿,能够轻轻松松就在第一军中筹到40万两银子.......能做到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多!就算他在南河沿宅子、鞍山军团司令部的后院里声色犬马,军中弟兄如果没亲眼看到决计是不信的,再说了,参总该得那般享受!谁说不该?谁说诽谤诋毁参总的话?下场只有一个——死得很难看。

治军如此,皇上和朝廷又怎么能够将杨某人和军队分割开呢?谁分割谁就要承受十几万人的众怒。而且。这十几万人拥有大清国最好的军事训练、最精良的武器装备、最高昂的士气和初具的军人荣誉感。…,

军队,大清国的新式军队效忠的对象不是皇帝,有时候也不是杨格本人,总体来说是国家,简单说来就是土地和人民。这,也就是吸引旗人荫昌之处。投入北洋,纯粹是因为北洋乃是洋务的核心团体,北洋能够给倾向于洋务运动的荫昌以发挥“留德学习军事”的才能。而真正让荫昌融入北洋这个团体.......呃。应该说是融进新军这个团体的,还是杨格。

《战旗报》,无疑是引导军队舆论方向,为各连文书提供晚讲素材的重要载体,办好《战旗报》,几乎等于增加一个军四万战力!只是。杨格为啥要远从长沙时务学堂里抽人呢?荫昌对时务学堂不了解,想了想,还是守拙不言为好。

卫士李皓在门口立正道:“参总,夫人来了。”

杨格起身从窗户向外看去,只见冯秀若与头戴白色贝雷帽,一身素白洋装的李芷靑并肩行来,二人语笑晏晏,似乎谈的很投机。

没啥,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啥就是没啥!是,老子承认那是个美人儿,曾经动了那么一点的心思,可,那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正常之极的事儿,决不牵扯其他的事儿,更不会影响与秀若的婚姻和夫妻感情。

“大人,次长大人。”冯秀若在门口敛衽为礼,李芷靑则微微欠身鞠躬。

荫昌赶紧起身,杨格也从书案后绕了出来,故作平静而豁达的笑着说:“夫人请进,嗯......李小姐请进。”

“参总,您有事,卑职告辞。”

“次长大人请安坐,李小姐请坐。”冯秀若微笑着示座后,有些惊讶地说:“呀,怎么没给客人上茶呢?”说着话就走到门口,没有招呼卫士,而是向西厢唤了一声。

冯秀若何其敏感啊,见到女记者的第一眼,就从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了。对方的眼神中有挑剔,犯得着她来挑剔吗?她为谁挑剔?对方的眼神中有挑战,其意不言自明。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确的,有时候却是胡思乱想的结果。不过嘛,天下间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羡慕着冯秀若呢?这位闯上门来的女记者只是其中一位而已。名为采访杨参总夫人,实则嘛只是侧面的了解一些家庭生活的情况,笔触主要还是放在“杨参总”身上的。

冯秀若站在门口等上茶,荫昌自觉不妙不敢言语,杨格碍着两个女人在,不能继续在“公务”上说下去。那李芷靑却是神色自若,好奇的打量着三面墙上的地图和书房里没几本书的陈设。一时之间,书房里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气氛怪异得紧。

总算,韵秋上了茶水。

杨格笑着向荫昌道:“你看,你来得急,一来就说事儿,待客的茶水……”

“我又不是客。参总,客人在那边。”

杨格暗瞪荫昌一眼,向冯秀若招手示意坐下后,问李芷靑:“李小姐来此访问鄙夫人。可有收获?”

“请问杨总长,听闻黑龙江边境上我新式陆军与俄军频频发生冲突,是否代表着中俄之间必有一战?”

中俄之间必有一战?这话,说得有趣极了!留洋回来的就是留洋回来的!虽然中日之间刚刚打了一战,可真正侵占中国领土最多的,却是俄国。拿回失去的领土,消除来自北方的威胁,仇俄尤胜于仇日,恐怕是这个时代新式读书人们的普遍心理诉求吧?…,

“李小姐。你认为我们能打得过俄国?”

“有杨总长在,就能。”

“哈哈,呵呵,嘿嘿。”杨格大笑,最后却是苦笑,没有恰当的环境,不在适当的时候发难。中国的这点力量还真干不过俄国,李小姐也太抬举杨某人了。“俄国有陆军一百万,还有已经实行的普遍义务兵役制度,随时能够再组织五百万以上的军队。反观我国,编练三十万新军都困难重重,空有三万万六千万人口也无济于事。”

“杨总长,这就是办报馆、办教育,启迪民智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了。尊夫人说。‘西学取得旧学有一个过程,势必是从上到下,从有钱人到穷苦人逐步推广,如果能够让穷苦人提前得到教育,想必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个人认为,杨总长在支持尊夫人办学的同时。还应当利用、发挥你身上具有的、却没有利用的最大优势,那就是加强中国新政领袖人物的形象塑造,以此来影响和带动万万国人。众多的国人,与其让他们崇拜泥巴塑成的偶像,不如引导他们崇拜当世的英雄人物,由此树立起一个全国的、全社会的、全新的价值观念体系。我来此访问尊夫人的目的,就在于此。另外,听了你的话,看到墙上的地图,我希望能够跟随杨总长出关到前线采访。”

杨格尚在沉吟,荫昌就“啪”的一声拍案而起,连声道好之后,说:“参总,此策颇具见识,可行!当立行!”

人家不是来找杨某人麻烦的,人家是就报人之职责说办报新闻之事,还提出了一个杨格曾经想过、犹豫过、也向康有为暗示过的建议,可惜康某人没能理会到杨参总的真意,又有巴结皇帝,妄想着皇帝哪一天会再次召见康某人,故而……年轻女子,厉害啊!

看向李芷靑,杨格在心中大喊:有美在前,率性观之则赏心悦目;故意避之则无疑是心怀鬼胎的表现。我心中无愧,避个屁啊!唉……李芷靑,确实美得不可方物了,恰恰是杨某人“有些低俗”的审美观中最为欣赏的类型,还是那一类型中的极致。

“出关采访战地……李小姐可曾征求李鹤年先生的意见?”

眼光波动中,李芷靑释放出一个“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眼色,带着几分得意,又竭力保持着谦恭和礼貌说道:“谢谢杨总长的关心,芷靑办报是叔父同意的,出关到鞍山担任常驻记者,叔父也未反对。战地采访能够在第一时间让国人了解到战况,鼓舞国人的斗志,让他们从甲午的失败和马关条约强加的耻辱和灰心中振奋起来,这,不是杨总长孜孜以求的吗?”

荫昌显得比杨格激动了许多,连声道:“对,对,致之,当采纳,当采纳,立即给关外军团军政部宣传处打个电报,同意《时势快报》战地采访吧!”

杨格缓缓而坚决的说道:“可以,但女记者不行。”

李芷靑转向身边的冯秀若说:“夫人,您看杨总长是瞧不起女人了!”

杨格这才明白过来,想必是李芷靑故意拉着或者诓着秀若来此,又当面说道此事的,以秀若的性子当日就差一点从中前所奔赴奉天了。今日李芷靑说的天花乱坠再加上猛灌米汤,恐怕……

“大人,不妨让李小姐试一试?”

“五万打三万,有啥难的,更没啥危险,有何不可!”荫昌着实看好女记者,连忙帮着说话,却见杨格的脸色突然黑沉下来,略一回味,糟糕!军机泄露出来啦!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能收得回来呢?就算荫昌想要立即闭嘴都不成啊!…,

李芷靑听到了,由此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确定了自己的信念——有杨格在,中**队不会再败!只会迎来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对此,李芷靑的信心比之国人充足了千万倍。去辽东一个月来,她访问了当地的百姓、军营中的军官和很多的士兵们、还有移民、商人、官员、洋人……杨格的形象在她心里愈加的丰满起来、更加的伟岸起来。听说他为视察移民的安置和过冬而在雪地里驱驰千里,她从深心里揪住心,从深心里无以复加的感叹着、崇拜着;听说他奔波一月而累倒在关外,她偷偷的掉泪、失眠甚至憔悴;听说他......信念就是这么一步步的建立起来,稳固起来,最后牢不可破的!

用似乎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杨格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李芷靑突然想发笑,因为她突然发现心目中的英雄竟然不敢与自己一个小女子对视!他心虚了,为什么?不管为什么,现在正是趁热打铁,敲定随军出关奔赴战地的时机。

“总长胜券在握,更应该加强新闻宣传,鼓舞官兵们的斗志,振奋国人的信心。这一点,恰恰是报馆和芷靑最为擅长的,如若总长存着男女之别,歧视女人,又与那些守旧的人物有何区别呢?又如何面对以总长夫人之尊出面举办京师小学堂的秀若姐呢?”

哇塞,你太……这就秀若姐都叫出来了?有这么亲热吗?

冯秀若却不知抽了哪门子风,竟然顺着话头伸手在李芷靑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报之以一个微笑。

杨格无计,转向荫昌道:“午楼兄,此事你安排吧。我马上进宫去见皇上和辅政亲王,明日一早就出发到天津,滞留数日之后再行渡海营口北上。夫人,此间待客由你代劳了。”说着,杨格快步走到门口,向书房内的三人立正后,转身向门外吼了一声“郑邦彦”,大步离去。

荫昌赶紧告辞,这是内院,主人走了,客人就必须离开到前院去办理美女记者陪同参总出关的事儿。嘿嘿,杨某人啊杨某人,平素里办事滴水不漏,威风凛凛,也唯有此时才能看到你吃瘪技穷的模样啊!

296 【四门榴弹炮】

五月以来,清俄两国彼此指责对方军队越界“剿匪、巡逻及制造各种摩擦事端的照会、抗议、申明就接连不断,到得二十三日,清国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高调向各国驻清公使们宣布:参谋部总长杨格中将于今日出京,在天津会同清国单方面邀请的第三国调停代表,德国陆军中将索林伯格,出关奔赴黑龙江查办冲突事宜。[].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列强外交官们都明白的信号。

大清国如果要服软、让步,按照俄国的要求从边境线撤退五十俄里(约合五十公里多一点点)的话,势必会派出另外一位要员去黑龙江,而非杨格。杨格的出京奔赴黑龙江,带来的绝非软弱的和平而是强硬的战争!

对此,日本国是非常欢迎的。他们从清日战争的中后期就明白了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清**队在杨格崛起之后快速崛起了!利用杨格的崛起和清国对外态度的转向强硬,日本人成功的“静观”到清俄两国之间即将爆发大战。不过,对此非常用心的日本人已经感觉到此战的结果恐怕对俄国人来说很难接受,那么,战争会否扩大成为两国的全面战争呢?那一天,就是日军从朝鲜向满洲挺进的时机!

德国驻清公使海靖随即承认将派出军事观察员索林伯格中将调停清俄边境摩擦,却对各国公使以及记者们的询问,作出“不容乐观”的结论。

英国人惊讶的看到清国趋向强硬的变化,又从清国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得到消息,即将离俄的首辅大臣李鸿章将取道波罗的海、北海,会同出洋考察的众王公大臣们抵英国访问,由此,英国人连忙热情的给予回应,直接向李鸿章拍发了邀请电。

得知李鸿章有意在访问英国后越大西洋到美国,再越太平洋回国·完成环球访问的计划,美国人立即送出了热情、热烈的欢迎掌声。

闭塞的、保守的、软弱的大清国自丁卯新政之后,气象一新呐!当然,丁卯新政能否继续下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清俄边境冲突引发的战争结果。

俄国公使喀西尼接连向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以及海参崴发出“战争在即”的警告。

就在李鸿章离开圣彼得堡的那一天,也就是二十五日,俄罗斯帝**队总司令尼古拉大公命令驻乌拉尔的陆军第7师、第32师,西西伯利亚的第2师、皇家胸甲骑兵第三团、顿河哥萨克骑兵第一旅立即向远东开拔。至于到达时间嘛,大公没有明确指定,因为大公本人也不能确定到达时间,也许是下雪前·也许因为大雪而被迫停止前进、半路宿营,也许军队还没走到远东,对清的武力惩戒就已经结束。[].那么,军队还是要继续前进,作为武力惩戒之后的铁路修筑保障以及军港防卫力量。

失职的驻清武官皮亚琴科和一群自高自大的俄国外交军官们,给俄**队以盲目的自信和几乎目空一切的狂妄。战败?对不起,大俄罗斯帝国是不会在对清战争中失败的!实现东进战略,攫取满洲、朝鲜利益就在当前!

在世界的目光或多或少的被吸引到远东的黑龙江清俄边境线上·特别是突出到黑龙江东岸的江东六十四屯时,大清国的特科于25日殿试了。此时,视察过武备学堂、西学学堂和西医学堂的杨格还在天津机器局逗留。…,

总办张士珩被抽去京师担任阅卷大臣奕的首席阅卷官·有着四品补用知府头衔的王朴兰成为机器局的事实“代理总办”。他和德国克虏伯技师保罗.史塔克斯坦因依着一门以筒紧炮身工艺铸造的新炮,迎候杨格的到来。

新炮的铸成代表着克虏伯从现在开始已经进入状态,开始在新近招募了大量学徒的天津机器局培养技工;也代表着筒紧炮身工艺对中国技师们来说不再是秘密,而是在机器局钢厂的出产支持下,随时可用的技术;也代表着清德友谊在军工领域的第一个、颇具代表性的结果。

5口径,这是杨格特意指定的;16倍径的筒紧炮身、隐式螺尾带旋立式炮闩;克虏伯大炮的俯仰调节机构和改进型的“缩小版、轻量化”炮架保障最大仰角为48°,最大俯角为10°;弹药完全采用德军制式的榴弹和三种预装药定装药筒;触发引信弹丸重量13公斤,最大射程6800米;采用弹簧辅助的半刚性架退式机构,最大射速为每分钟3发;全炮重1430公斤,采用宽幅包铁木轮辋·以八匹挽马拖曳和16人制炮兵班的推动助力下,基本可以在野战条件下实施机动。

王朴兰,总是能出人意料。

杨格仔细打量过新炮的每一个细节,虽然对止退机构的落后还不甚满意,却对其他部分是极为满意了。这门炮是在克虏伯7'基础上,参考280口径的克虏伯大炮(要塞炮)·以及杨某人的“异想天开”,结果就弄出了这么个东西来。液气活塞式驻退机构的原理对杨格来说很简单,可是对工艺条件有限的天津机器局技师来说,实现原理却很困难。活塞的制造对精密机械加工能力是一个考验,只能等到克虏伯鞍山炮厂正式投产之后再行实验了。

法国人已经或者即将拥有类似驻退机构的75小姐,因为这是1896年!

得到完整的筒紧炮身技术,是与德国作的第一个好处,那么杨某人应该以中德联合开发液气活塞火炮驻退机构回报德国朋友。在未来的欧洲战争中,德国人就能再狠一点的打击法国人、英国人了。

接过基本射表快速浏览了一遍,杨格找到又一个不足之处,还是他娘的火药的问题!

同样是硝化棉无烟药,可做炸药,也可做火药,区别在于组分的不同使之从炸药的注重爆轰力转为火药的注重逐层燃烧性能。双基或者三基,片状火药颗粒或者多孔柱状、圆球火药颗粒,能够使组分略有不同的双基或者三基火药具备不同的逐层燃烧特性。对榴弹炮来说,发射药最好具有一点点爆轰能力和快速逐层燃烧能力性能介于火药和炸药之间,如此就能获得尽量远的射程和曲率最大化的中、末端膛外弹道,利用中、末端弹道的曲率,可以实现对反斜面、壕沟内、掩体后目标的曲射打击;而利用膛外前端较平直的弹道特点又可以抵近直射方式轰击敌坚固目标。

薄弱的基础,让中**工的发展道路上瓶颈无处不在,纵然杨某人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慢慢来。

“保罗先生,辛苦了。又芝兄,你跟我来一下。”

二人进入总办房,杨格坐下的同时扬手指向停炮处,问:“射表测试完成就可以实用了其他问题由实战来检测。半月之内,你能给我几门?”

“两门样炮,新造两门,四门。”

杨格点点头,他相信这是天津机器局炮厂的最大能力了。因为新炮有很多部件都需要手工制作而非模铸,如要模铸则首先要解决模具的问题,需要的时间反而更长一些,总之批量化生产是以后的事儿。有了四门榴弹炮,他还需要一套便捷的、配用的观瞄器材,米的射程和曲射战术的使用已经让觇孔照准的直射作战方式很少出现,新型的、以实现曲射炮兵作战的观瞄器材恐怕是蔡司公司落户鞍山后的第一个任务。…,

目前嘛,四门榴弹炮组成的炮兵连,恐怕就只能由杨某人亲自指挥才能发挥出大半战力来。嗯,如再略加点拨,兴许王传义也行。

“又芝兄是否有兴趣到鞍山来担任枪炮厂总办?”

带着四品凉帽的王朴兰脸色一喜,旋即摇头道:“大人,天津局承担为炮厂、枪厂培养学徒工的事儿,这批六百多人的学徒工最早要到明年三月才堪堪能用,之前下官分身乏术,恐怕不能担当大人的厚望。”

杨格要的就是这种具有强烈责任心,又有一定组织研发管理能力,在技术方面还能刻苦钻研的“全才”。创新的想法,杨某人有的是,缺乏的是一座创新思想和工艺实践之间的桥梁而王朴兰此人正正的适合担当此任。所以嘛,就算是王朴兰不愿意,那也得拉壮丁一般绑着去,问一问,只是礼貌而已。

“无妨,明年四月,杨某再来天津机器局恭请王总办赴鞍山履新。”

王朴兰焉能无视地位显赫的杨大人对自己的重视之意,不过,他要说的、关心的不是这些,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之所以受到杨参总如此亲睐,乃是自己在军工方面有用,能有所作为。抛却此,自己无非碌碌凡人而已。为人啊,得把自己的根本守住了才是正经。

“参总大人,下官有个想法,不知”

“请讲。”

“采用英式工艺法制成的发射药注重逐层燃烧特性,用在新炮上爆轰能力略显不足,在火药改进之前,下官觉得可以加大弹丸重量,以重量抵消一部分推力,或许可以取得较为满意的弹道。只是,新炮刚刚试射完成射表制定,来不及重新测算加大弹丸重量之范围,故仅限于想法而未实践。”

矜持,保持参总大人的上位者威严!

忍住想要拥抱王朴兰的冲动,杨格微笑道:“你的想法很好,很有实践的必要,需要资金径直向第一军军政部提出报告即可。”

“谢谢大人!”

杨格拉住王朴兰的手拍了拍,感慨的说道:“应当我,我代表全军将士谢谢你才是,又芝兄。此番四门105榴弹炮赴黑龙江对抗俄舰,如若建功,首功却是你和军工弟兄们的,杨某绝不敢忘!”

王朴兰当然知道陆炮和舰炮的巨大区别。一个为机动性而追求轻量化,其间放弃了太多性能;一个以军舰为载体,基本可以不考虑空间、重量因素,可以用最大的炮管壁厚,可以尽量增厚药室和炮膛底部,可以采用最多的发射药和最重的炮弹。

陆炮对抗舰炮,即便是同口径对抗也必败无疑,何况,此炮只有105口径,而俄国旧型巡洋舰上的主炮都有200以上的口径啊!

“大人,真要打了?真要以陆炮对舰炮?”

“又芝兄无需担心,杨某敢用105炮对俄舰,其中自有道理。其实咱们改装后的75克虏伯炮也能对付俄舰的,只是威力小了一些而已

技师脑子里只有数据和实物资料,没有地形、战术、战略的思考,在王朴兰心里,新军的弟兄们又要在保家卫国,以弱敌强的战争中舍生忘死了!这,就是对军工们的无声催促啊!

297 【沼泽地王国】

沼泽,到处都是沼泽,在一场夏日的大雨过后,沼泽一下子变大了不少。---------------1---------

黑龙江和松花江合流后称为混同江,又在容纳了乌苏里江之后复称黑龙江或者阿穆尔河。在黑、松合流之后,偌大的三江口平原因为常年的洪水、冰雪肆虐,在每年的4月下旬到10月初,完全是以沼泽的形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江水和沼泽几乎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大树生在水中,舒展开庞大的枝叶;丰茂的水草有一人多高,到处是绿色的苔藓,很难找到一块干燥处。往往是看似结实的草地,一脚下去就深深陷入积累千万年的黑色烂泥之中不可自拔,只能依赖于同伴施救。夏天的三江口是几乎没有胆敢单独穿越的沼泽区,就算是嚣张跋扈的俄**队,一般也以舰艇运送的方式通过航道向上游或者下游调动。

冬季河流结冰封冻,舰艇无法行动自如了,马拉雪橇才会成为主要的交通运输手段。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土匪们会从黑龙江西岸流窜到东岸,频频袭扰俄军运输队,大发利市。

今年,因为清国新式军队的进驻边境地区后的剿匪行动,导致土匪们在短暂的夏天刚刚到来时就出现在江东(北)的沼泽区。他们时不时的袭击伯力附近的俄国聚居区,抢夺珍贵的粮食和毛皮、枪支弹药,俄军一旦组织围剿,熟悉地形的土匪们就躲进沼泽地里,让人无可奈何。

沼泽地有沼泽地的生活方式,牛魔王就是这片沼泽地的主人。

十几条桦树皮制成的单人小船各自载着不多的“收获”,向沼泽中心的一颗巨大的枞树靠近。枞树下,牛魔王摆弄着一具单筒望远镜,东瞧瞧、西瞅瞅,乐此不疲。这玩意儿,牛魔王已经垂涎了好几年了,好不容易在大前天的“袭击”中从一名俄军军官身上得到。那俄军军官嘛,未来千年或者万年后,可能会随着沼泽地区的沧海桑田,或许变成煤炭或者天然气中的“古人”化石展现在世人面前。不过,这些东西牛魔王不会知道,他只是把老毛子军官丢在沼泽里看着他被烂泥没顶而已。

“噗——噗。”间或,不远处的沼泽吐出水泡,发出声响。

牛魔王收起宝贝的望远镜,挎着一柄崭新的1895年纳干型7.62毫米短管左轮手枪,双手叉腰,自我感觉良好地目视弟兄们驾舟而还。

“老大,老毛子又有两条铁军舰拖着几船人去了上游。你说,会不会是去六十四屯打咱们啊?”王二鼠最担心的就是在王家屯的家人们了,最近土匪、新军第九旅和老毛子军队打成一片,老毛子稀里糊涂的吃了不小的亏,恼羞成怒啦!抚远城这边沼泽地太多,极有可能干脆调兵到江东六十四屯那边去发威。

“老子咋知道呢?等库苏回来再说。”

库苏是大前天袭击俄军后带着一个公文皮包逆松花江而上,去交好新军的使者。土匪自觉的帮助新军“勾引”老毛子来挨打,这功劳够大了吧?新军不能不给面子,是吧?

王二鼠跳下船,拉着桦皮船到了干燥处翻转,让泡湿的船底能晒着阳光,摆弄妥贴后蹲在牛魔王侧边,抽出一柄小刀在一节桦树枝上刻下长短不一的符号,边刻还边嘀咕:“......第二船,有十六排长,五排宽,80个老毛子兵;第三船是大船,得有两百号老毛子兵......”…,

“念、念、念,念你娘的个逑!”

牛魔王被王二鼠嘀咕得心烦意乱。可不是嘛,这些天老毛子频频向上游调动兵力,与大清国的新军开战只在须臾之间了。这一回,新军能不能打得过老毛子呢?那些天被新军撵着慢慢跑的时节里,牛魔王也算观察仔细了,新军看起来比老毛子有能耐的多!

只是,新军第九旅有多少人?老毛子还要调动多少人?在最有可能交火的六十四屯,双方各有多少人,多少快枪,多少大炮,多少战船?这些.......牛魔王搞不清楚也就猜不出来,只能让弟兄中识数的轮番监视混同江江面,把伯力和伯力以东的老毛子军队开向上游的人数记下来,瞅着空子还偷袭了一回。

咱是土匪,可咱也是大清国的土匪,两国交战,当然要向着大清国了!就算被新军撵着跑到天涯海角,大清国的土匪还能变成红头发、蓝眼睛、高鼻子不成?!再说人家新军对土匪弟兄们够客气的了。

心烦啊,大清国这回连新军都派来了,要是再打不过老毛子,那,恐怕整个黑龙江都要丢给老毛子了吧?到了那个时候,咱又以啥为生呢?滚他娘的个逑,一样当土匪杀老毛子呗!

“老大,我算了算,今天已经过去成千老毛子兵了。要不,咱派个兄弟回去让六十四屯的乡亲们都躲一躲?”

“躲哪里去?”

“新城(新瑷珲城,即黑龙江城)呗。”

“你娘的,咱们大清国的人都西岸去躲,把六十四屯留给老毛子啊?”

“不是有很多新军进驻了吗?”

“呸!亏你家还有披甲人,亏你还是西单兵,当了土匪就忘了本啊?”

牛魔王是当真吐了口水的,唾沫星子不留半点情面飞到王二鼠脸上。王二鼠赶紧抬手擦了,还要赔笑道:“咱不是跟着老大了嘛。”

“两国相安无事,咱是土匪;两国交战,你是西单兵,我是大清国的子民,当为国家效力。这个......“牛魔王伸手在王二鼠的脸上抹了一下,又道:“老二啊,咱不能忘本,咱不能忘记依克唐阿将军留给咱们的那张榜文上的话吧?记老实喽,你是黑龙江副都统下辖的汉军正白旗人,西单兵!”

江东六十四屯在1860年之前有原住民一万多人,满汉皆有,都编了旗,青壮要么是披甲人(正兵),要么是西单兵(民团、乡勇)。后来因为老毛子在海兰泡建城,又有金矿、砂金淘金点被发现,大量人口涌到六十四屯来,或者给俄国人当劳力,或者经商做生意,或者悄悄的淘金挖矿。海兰泡繁荣起来,有人口好几万,清国商人开的铺子就有200多间;江东六十四屯也跟着繁荣起来,这里的人种粮食供给海兰泡,或者出劳力到金矿上做工,到了今年就有三万多人口了。

边境,中俄杂处,旗军制度的没落,把西单兵变成了土匪,可在根子里,王二鼠还是西单兵,在黑河府的旗军名册里也留了名号的,不过,那不叫王二鼠,而是堂堂正正的王开富。

“回来了,库苏回来了!”

兄弟们呼叫传达声中,库苏驾着桦树皮小舟,载着一名身穿青色洋式军服,腰上挎着转轮手枪的军官来了。

这差事办得好哇!

牛魔王起身迎上。

军官在枞树下的干燥结实的土地立定一小会儿,似乎确定脚下稳当了,才立正举手敬礼道:“国防军关外军团北满指挥部参谋张行毅,奉旅长之命前来联络贵部。”…,

贵部?啥时候老子也成了“贵部”了?牛魔王心花怒发,想学人家行礼又学不来,再说了,观音山的土匪们平时都向老大行礼的,老大一挥手就算回礼了,得,打千吧。

“我就是牛魔王,官军旅长大人有何吩咐?老二,安排酒菜啊!愣着干啥?”转身安排了,牛魔王热情的邀请张行毅坐在自己身边的皮子上,赔笑道:“这里就这个样子,简陋了,大人不要见笑,要是在观音山呐,嘿嘿......新军来了,咱就回不去了。”

“谁说回不去了?”张行毅看着牛魔王脸上的横肉绷出的笑容,说道:“旅长要我转告大当家的,非常感谢大当家的予我部的密切配合,那份图囊很有价值,此番新军与俄军开战,如若取胜,大当家的和观音山的弟兄们自有一份功劳。战后,大当家的愿意带着弟兄们回观音山展开屯垦,巡抚衙门可以拨给荒地三万亩;如果大当家的看得起新军,旅长代表杨参总欢迎大当家的和观音山弟兄们。”

“杨、杨参总.......”牛魔王能够从这三个字从张大人嘴里说出来时,张大人的神色变化中猜出来,杨参总才是新军的大头头,大当家的!“杨参总老爷子要咱干啥?请大人尽管吩咐!”

啊?杨参总变老爷子了?!

张行毅憋住笑意,正色作答:“杨参总年仅二十二岁,比在下还年轻两岁,比大当家的恐怕更年轻了。他是大清国参谋部总长,是新军的缔造者,是大清国丁卯新政的领袖。”看到牛魔王惊诧的神情,张行毅重重的点了点头,以加强自己的语意表达。

老爷子才22岁?不管了,话都出口了,老爷子是表示尊敬的意思嘛!

“参总地位高就是老爷子,咱没读过啥书,也不知道参总究竟是个啥官儿,就......还是叫老爷子好!”

“嗯......相当于军机大臣吧。”

“啊?那还是老爷子?!”

在这个问题上,张行毅自觉跟牛魔王掰扯不清楚,等以后再说了,还是任务要紧。当下绕过“老爷子”直接说了旅长大人的意思。观音山的弟兄们取得联系后,向乌苏里江一带转移活动,力争在下个月中旬弄清楚海参崴方向俄军兵力和布防情况,向珲春、绥芬河一带的新军12旅报告即可,同时,12旅负责向观音山弟兄们提供必要补给。完成任务后,观音山的弟兄们在三姓城集合,按照上述条件自行选择出路。

王二鼠安排好待客的“酒席”后回转,老大已经和军官谈完了。

“大人,六十四屯要打仗吧?”

“六十四屯是俄国人一直想霸占的地方,地形也比较适合军队展开作战,老毛子正在向六十四屯增调兵力。这一场战火,六十四屯是避不开了,不过,有第11旅在,六十四屯决计不会落入俄人之手!”

王二鼠一喜,旋即又疑惑了,问道:“你......大人,你说话算数?”

张行毅肃然以手指天道:“我以国防军上尉军官的名义起誓,第11旅绝对不会让俄国人在江东六十四屯的战线上前进一步!”

牛魔王很欣赏新军军官的气质和决心,不过,老毛子可是有舰队的,那些巡洋舰上舰炮能够将一半的江东六十四屯置于炮火之中。唉......不管了,还是自己个儿做好自己的事吧!总不能扬敌人之威,丧自家之气吧?

“大人,您看这个。”献宝一般,王二鼠拿出桦树枝来,一段一段的指点着说道:“今天老毛子过去上游一千来人;昨天有最少八百多人;前天有四百多人;大前天有两百多人,被咱们偷袭干掉了四个。看来,明天老毛子去上游的人数会更多。”…,

“你的情报很准确,我们在抚远城的观察哨得到数字与你完全相同。这位大哥,今后你可要来咱们新军第九旅侦察队啊,记住,是第九旅,旅长是巡抚大人的亲兄弟,延山将军。”

牛魔王一听延山的名字就跳将起来,失声喊道:“啥?延山佐领当将军了?!”

“大当家的认识我们旅长?”

“不,不认识......”牛魔王的神色灰败下来,自己一个土匪头子,倒是远远的看到了镇边军马队佐领延山。他的马队里,就有赫哲勇士古额里啊!古额里是赫哲人的英雄,也是整个大清国的英雄!延山是英雄的上官,据说也是战功赫赫,远非前年那个镇边军马队佐领可比喽。对啊,人家是旅长,旅长,将军!

在牛魔王的思想里,将军就是如黑龙江将军那样的人物,其实,也差不离。

王二鼠却是暗自兴奋了好一阵子,要不是老大打岔,差一点当场就给跪下来表示要加入什么侦察队了。

“旅长让我转告各位弟兄,请你们放心,我们有数万大军开来前线来跟老毛子打仗,兵力上有优势,这一战还有杨参总亲自坐镇指挥,胜券在握!调动去江东六十四屯方向上的俄军越多,今后的歼灭战战果就越大。这一回,咱大清国新军要让老毛子尝尝挨打的滋味儿!”

新军军官如此笃定,无疑给了牛魔王、王二鼠极大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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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你,后悔了吧】

大雨倾盆,密密麻麻的雨点连绵而下,好似从天上直到人间的雨柱一般,马拉大车或者炮车压出的沟壑顷刻间就灌满了水,整条奉北官道都溅起了一朵朵无可计数的水花。

黑土地沐浴在盛夏的雨水中,可着劲儿的吞吃甘霖,却在转瞬之间就被灌饱,无可奈何地让那些雨水白白的流失。

记者团的男子们以油纸伞遮雨,来自申报及申报派生出来的民报、时务日报以及时务日报有关联的时势快报记者群,俱皆自觉地向中心靠拢,这个中心嘛,就是中心。

雨水落下,击打得油纸伞好像随时都可能散架一般,细密的水雾是渗透了雨伞还是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李芷靑并清除,只是本能的一手撑着雨伞,一手举起皮包顶在头上,看着几位勇敢的男子舍弃雨伞的保护冲到路旁,拉起帆布遮盖住分配给记者团的几辆马车上的设备。

雨幕中,人们纷纷寻找能够避雨的地方,移民们、军人们莫不如此。

几骑快马行来,马背上的骑手个个浑身湿透,在路上横七竖八的马车阻挡下不得不勒住战马,其中一人抬手抹了脸上的雨水,向四周避雨的人群大吼:“谁的马车!?为何不拉到一旁去!?快,马上拉开!“

这么大的雨还有人继续走吗?记者团的人生出疑惑,认为那些骑兵们是故意为难记者,那些横在管道上的马车中有三辆是记者团的。

后面来了更多的骑兵,一个个都是浑身湿透,更后面雨幕中隐约出现了大量的马匹和车辆。

当先几位骑兵翻身下马,还是那个打头的吼道:“无人车辆,统统掀翻!再问一次,谁的车?!”

“我的。”李芷靑应了一声,同时用眼神示意男子们去把马车移开,可方才还勇敢的男子们此时却不想再动了。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雨水浇得浑身湿透,在吉林的盛夏暴雨中,瑟瑟发抖着呢!

“出来!帮忙移走!”几名骑兵见马车有了主人,大都移到马车后准备推车,一人捡起了马鞭抽打淋在雨水中的挽马,可惜马儿的视力注重两侧而在前方重合,正前正中近处有个盲点,兼之普通挽马并未接受训练。比之战马差了老大一截儿,雨柱如幕中哪肯动弹啊?马儿不动,几名骑兵就移不动装载沉重的马车。

“怎么回事?交通勤务哨何在?出来!”

还在呆愣着的李芷靑听出来者的声音正是参总副官郑邦彦,那么.......他就在后面了。这回记者团可算把脸丢在姥姥家了。丢开雨伞,挎好皮包,李芷靑冲入雨幕中,无济于事地企图掀动轮辋。记者团骚动起来,一阵愣怔之下,众人呼啦啦的不用招呼就冲上官道,推动马车。

郑邦彦翻身下马,帮助推动马车肃清道路后才发现人群中有李芷靑的存在,这个美丽的无话可说的娘们儿真是自找苦吃!从腰间皮带上抽出马鞭子。在半空中愤愤的挥舞了一下,副官破口骂道:“这么多男的也算爷们儿?!啊呸!连个女子都不如!闪开闪开,所有人都下路肩别挡道!”

后面,一大群官兵喊着号子推动用厚帆布遮蔽得严严实实的车辆,一步步艰难行来。

郑邦彦一挥手,几名骑手把战马交给一名弟兄,在一片雨水和泥泞中跑到后面。融入车队之中。

雨水浸泡得土路泥泞不堪,两行车辙印中出现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坑,每一个水坑的克服,都是在马鞭“啪啪”作响和官兵们的号子声中完成。沉重得异乎寻常的车辆将车辙印深深的压下去,越来越深,后面的车辆行来也就越来越困难。…,

“老毛子啊!”

“大软蛋——啊!”

“第三军啊!”

“保家乡——啊!”

每一声号子的“啊”音都变了调,是那种全身力气都使在别处后声嘶力竭透着虚弱的声音。李芷靑推开了身后伸来的一把雨伞,冲到雨中从头一辆车开始向后寻找。她确信杨格就在这里,也确信杨格不会去避雨,铁定就在一群群浑身流淌着雨水的官兵之中。

看到了,在因为雨幕而显得暗淡的天光下,她看到倒数第二辆车后有一个身影与众不同,别人都是青色的军衣。浸透了就变成蓝色,而那个人是深灰绿色的军衣,浸透之后就变成了近乎黑色。那是如第一军一样换军服之后的新式将官常服!对此,李芷靑比任何人都清楚。

挤开一名弟兄,实际上是那名弟兄也盼着有人帮忙,故意让开了位置,李芷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推动车辆,钢铁铸成的车辆沉重而冰冷,一个人不懂得顺着号子利用群体的力量,又如何推得动呢?

“老淮军啊!”

“齐了心——啊!”

“打毛子啊!”

“护主权——啊!”

号子很简单,就是一句句平时的口号见机演变而成。第三军是与第二军充分混合而成的,旗汉各半,其中旗人又大多数来自黑龙江的镇边军、靖边军、敌忾军和齐字练军。故而,在第三军官兵们的心目中,此次北进可能引发的战争,完全就是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没有丝毫可以退缩的可能,唯有奋力一战打趴老毛子才成。

号子声中,杨格的号子又有不同,他的声音很小,他在奋力推动炮车的同时,总是偏着脑袋好奇又带着几分作弄的看着身边的女子,嘴里的号子变成:李芷靑啊,大傻蛋啊;女儿家啊,找苦吃啊;老天爷啊,瞎了眼啊.......

这,这像话嘛这!?

别人听不明白,或者听到了只是装糊涂而已,李芷靑不可能没有反应,羞恼中,趁着回劲的功夫腾出一手,奋力向某人一推,恰好此时号子声响起,某人夹七夹八的低喊着不成体统的号子正在发力。侧旁来的力道立即打破了身体的平衡,向侧后方歪斜开去,双手离开了炮副车后箱板却来不及支持摔下的身子,“啪嗒”一声在泥水中摔了一个狗啃屎。

“参总!参总!”旁边的弟兄们急忙将杨格拉起,却见他满脸黄汤黑水的,哪里见得着本来面目,若非身上军衣与众不同,谁还会鸟他?

李芷靑顿觉后悔了。想伸手去扶,又觉那家伙身上实在太脏,不扶吧,又实在过意不去。咋办呢?愣怔间。老天爷突然开眼了,乌云过去,天色竟然亮了起来,倾盆大雨也变成了稀疏落下的小雨。

“呸!呸!”杨格摆手示意让弟兄们闪开继续推车,见某女子装糊涂还要去推车,也不顾手上满是泥水伸手扳住人家的肩膀,顺手就拉了胳膊走到一边。

李芷靑想要挣脱,又有些不......不好意思?不忍心?不情愿?说不清楚,反正就这么着就扯到路旁。让最后一辆重车通过,接着,就是记者团的车子也远远的跟了上来。

太阳出来了,似乎老天爷从未在今日的刚才下过暴雨一般。

“冷吗?”

“不冷!”李芷靑冷冷回答,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一如阳光照射在身体的裸露部分一样。…,

“快,快。天黑之前能赶到双城堡宿营!”浑身精湿的骑手又翻上马背,来回奔跑着,催促着,他们就是交通勤务哨,在千里行军的路上负责这条道上每一批队伍的的行军时间调整,预告之下一个宿营地和预计到达时间,以免有人在荒山野岭中露宿。在1896年的夏天的吉林——黑龙江交界处,野外露宿是危险的。

郑邦彦牵来战马。还是白色的,高大的,神骏的那匹战马。见到杨格牵着那美女的手,略微一怔,装出浑然没事人儿一般,站在五、六步远的地方说:“参总。马来了。”

杨格放了那只有些冰凉的小手,打开马鞍后的背包取出一张有些陈旧的军毯,这毯子还是从小日本儿手里缴获来的。想了想,又绕到另一边,从包裹里取出一套干净、干燥的军衣,向李芷靑道:“你,后悔了吧?拿去换了,再披上这个,当心着凉!”

李芷靑站着没动,此时此刻她才有点后悔一个女子混进滚滚北进人潮中的所为来。换,怎么换?路上都是人!躲到路旁的森林里去,会不会有豺狼虎豹?再说了,你看某人那一身泥水,他更需要换上干净衣服。毕竟,他是此次征战的五万大军统帅,万一着凉生病耽误了戎机,那......李芷靑岂不是国家和民族的罪人了?!那句话,那句讨厌的、可恶的“红颜祸水”,也就当了真。

“我不要!”

杨格板起脸,沉声道:“这是命令!立即拿去!换上!”

杨某人黑脸,鬼神都怕,李芷靑又不是鬼,充其量算作某些人心里的“女神”,焉能不怕?特别是在那双锐利的似乎能够洞穿人心的眼神威逼下,更觉六神无主,只有乖乖就范的一条路可走。

拿了衣服转身一看被暴雨洗刷得绿油油的山林,还是犯愁啊。

“啪嚓,啪嚓。”杨格踩着积水走到李芷靑身后,先回头瞪了郑某人一眼,才说:“相信我的话,跟我来。”言毕,抢先一步向林中走去。李芷靑略一犹豫,双手抱着衣服和军毯跟上。

郑邦彦眼见着两人没入林中,“嘿嘿”一乐,转向左右看看,咋?你们看啥?

“快走!快走!天黑之前赶不到双城堡,可有你们哭的!”

殊不知,被喝斥的人中有个高高瘦瘦的梁某人,此时一边推着马拉大车,一边向树林里看去,心里那个焦急哟,拿什么话也不足以形容。

299 【一溃千里啦】

不能回头,坚决不能回头,绝对绝对的不许回头!就算身后有一位浑身光溜溜一丝不挂的大美人儿,那就更不能回头了!

还是想想前面的老毛子吧,他们越来越近了。老毛子都是啥样的?这个,非常清楚,打小就知道洋鬼子们就那个德行。白皮肤能够看到血管似的,高鼻子拿来做啥?打架斗殴时吸引拳头,好让人一拳打扁他的大鼻头吧?唉......这人怎么能长得这么无赖呢?长着一副招人揍的样子,人家打塌他的鼻子遂他的意吧?他又要耍无赖!还有一头棕色、黄色的、红色的头发,有的也是黑色的,却很少,嗯,黑头发应该算他们中间稍微顺眼一些的。还有,老毛子的个头很高,看起来很壮实,却未必敢跟老子玩儿刺刀见红!

还得想想身后。

身后是什么地儿?是第11旅2团九连哨兵徐栓柱的老家!江东六十四屯的徐家屯,以前的徐家窝棚。说起徐家来,在江东六十四屯的汉人中间乃是大姓,仅次于王家,多过曹家的大姓!六十四屯有几个精壮加入新军的?不多,只有一个,就是上等兵徐栓柱!

看看眼前是啥,是镌刻着“大清国界,光绪九年重立叁”的三号界碑!

再看看眼前越来越近的几个老毛子,他们穿着土黄色军服,挎着一看就是老掉牙的步枪,有着细长的刺刀,那刺刀,估计一折就断了吧?不能回头,弟兄们都能看到这边的情形;哨兵一回头,那就是在故意挑衅的老毛子面前露怯!哪有正面鼓当面锣对峙的时候回头露怯的道理?

徐栓柱之所以成为哨兵,部分原因就在于他懂得几句粗浅的俄语。

“站住,这是国界!”

四个老毛子兵哄笑出声,笑声很快收敛了,他们的眼神里出现了戒惧和惊讶。因为。徐栓柱手脚麻利的在1885年式毛瑟枪上装了刺刀,寒光闪闪的单刃刺刀向前斜斜挺出,正对着依仗人多又牛高马大的优势,欲要举步压过去老毛子兵们。

眼神,八只眼睛里射出恶狠狠的眼神,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瞪视个头矮小、略显瘦弱的徐栓柱。徐栓柱哪肯示弱?用足了军姿功夫与之对视,来吧,咱来个大眼瞪小眼。看看谁瞪得过谁?!有种的你们就再上前两步,老子一刺刀捅你个对过对。

隶属于阿穆尔第三火枪营的四个老毛子,都是从欧洲来远东闯荡的流浪汉和无赖,迫于生计才投军当兵。还是阿穆尔军区的地方部队,在俄罗斯帝**队中连三流都算不上。论军姿和对眼儿的功夫,他们哪里比得过延山新营扩编后就进入新军的上等兵徐栓柱呢?

一个老毛子觉得不耐烦了,跨前半步,为何是半步?因为他一动就牵动对方的刺刀对向他的胸膛,再往前半步就要刺刀入肉了。

“退回去!我命令你,立即后退!这里是大清国的领土!”

徐栓柱眼中冒火,声音刚硬,没有一点软弱让步的意思。双手牢牢地攥着步枪,刺刀刀尖恰恰与石碑的边缘平齐。看那劲头就是在说,老毛子你敢向前半寸,老子就捅死你!

江东六十四屯在最近一个多月来,清俄两军交火的事儿已经不鲜见了。阿穆尔军区在布拉戈维申斯克的驻军司令格列斯诺夫中校不得已之下,与江东六十四屯的清国驻军司令,第11旅31团团长拉扎里.孝烈。或者称呼为张孝烈中校约定:双方巡逻队和哨兵都不能越过界碑,一旦对方违规,另一方有权开枪射杀并保留现场,事后由双方共同勘察确定责任方。…,

所以,过界碑才能杀!

所以,兵力不足的老毛子多半是在使缓兵之计,又不愿意让边境冲突就这么消停下去,故而采取了这么一种无赖的、故意惹人出拳砸他鼻梁的方式。

梁栓柱是记得军纪的。对方要越界,还是要义正词严的先制止,实在制止不住才能动武。一旦动武,那就代表着背后一个排的弟兄们很快就会上来,再远处的隐蔽发射阵地上,几门37行营炮还能随时给予火力支持。打得老毛子屁滚尿流。因此嘛,故意挑衅的老毛子只能看到哨兵坚决的眼神中流露出轻蔑的、嘲讽的意思来。

僵持了一会儿,几个老毛子垂头丧气的走掉了。

背后四十多米远的阵地上,兄弟们一个个高呼出声:“好样子,徐栓柱,好汉子!你可给江东父老长了脸啦!”

........

在奉北官道旁的树林里,杨格也面临着一场“转头与不转头”的考验。时间,也等得太长了一点吧?女人家家的换个衣服需要这么长时间吗?难道,给狼叼走了?给老虎吃了?那,可惜喽,那么一个大美人儿。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有蛇,也给故意打草惊蛇反复巡视过后的杨某人给撵走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还没换好衣服出来呢?难道是恰好需要方便?女人家脸子浅又不好说出口?嗯,就是了。

等啊,等啊,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忍不住了,男士风度放一边儿去,咱还要赶时间的。杨格喊道:“喂,好了没有啊?”

“没有!”回答的声音是冰冷的,就在背后不远处。

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咱再等!

又等了一会儿,总算身后的绿草发出了“窸窣”的声响,那是李大小姐走过来的声音,嗯?为何又停下来了?

杨格转身......青天白日下,当真是见鬼了!

如羊脂白玉一般的**隐隐反射着阳光,晃得杨某人的双眼一阵迷糊,李家大小姐用羞怯又勇敢的神色和姿态就那么站着,正面对着转身的杨某人站着!那,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高耸的、有着两颗带着嘲笑意味的兔子眼睛就盯着杨某人呐!还有.......非礼勿视,赶紧转身。

啥?舍不得转身?舍不得闭眼?你......脑袋发热了,有反应了你!转身,不能经受不住可能是秀若故意安排的考验!

“窸窣.......”靠近了,她靠近了。

“站住!你。快穿好......”湿漉漉的身体被人从背后抱住了,一双玉臂环到身前来,白的是那么耀眼,美好的线条起伏着吸引目光追随而去,不能去!“李小姐.......”

“致之,请叫我芙兰吧。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害怕我,你到底是害怕什么?”

李芷靑的话音中带着无限的幽怨,她能觉出杨格老是躲避开去的目光。就算方才玩笑时,调侃时,他的目光也是一掠而过的。方才,李芷靑就在他背后站着。就等他回头来看,可是,这个男人偏偏没有回头。那时候的李芷靑还穿着刚刚换上的,显得太过宽大的军服。他没有回头,是因为李芷靑本身的吸引力不够,比不上他府里那个温婉文静、充满传统美感的夫人?不,李芷靑不相信会是这样,她对自己的才貌有着绝对的自信,每天都有人用惊艳的、钦慕的目光增强着这种自信。

他躲闪的目光。恰好证明他的心中有鬼,只是,他有所忌惮,所有坚持而已。那么,就让李芷靑付出所有来打破他的坚持,消灭他的忌惮,将这个意志坚定的伟男子纳入自己怀中吧!…,

有些发烫的脸贴在湿透的衣服上。能够感觉出他的背部传来阵阵灼热,能够感觉他的胸腔在一阵又一阵的急促起伏。李芷靑闭上眼睛,喃喃说着自己所有想对他说的话......因为机会实在难得,就算是一同去到战地,他有他的指挥部和五万弟兄,自己有自己应该履新的责任,恐怕即便是相隔咫尺,却如远在天涯。哪有现在二人相处时来得接近呢?

杨格的脑袋一阵一阵的发热,一阵一阵的迷糊,他知道,自己被击垮了,被一个美丽得无法言喻的,第一眼就打进自己心坎的女人。用最大胆,也最容易伤着她自己的方式击垮了.......稀里哗啦,一溃千里啊!杨某人,你的操守哪里去了?爬哟!这时候要没男人的反应,那还是男人吗?

猛然转身,杨格反手抱紧了滑腻润手的**,对准那红红的嘴唇就狠命的凑了上去。

(青天又白日,昏天又黑地,女人泪水和男人的口水......错了,不能这么说,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热吻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时,两人微微分开了些,消停了一些。

男人和女人深情对视了一会儿,男人的目光不老实了,向下溜去。女人闭上眼睛,任他看去。

“李.......芙兰,你不是信教吗?”光洁如玉的脖子上,高耸的隆起上缘,杨格没有看到应该看到十字架。旋即,他从微微颤抖着女人的反应中得到答案,人家是为了某人放弃了信仰!

“你,杨致之,就是芙兰的信仰。”

答案被证实了,杨格感动了,再次热情地拥吻佳人,又一次昏天黑地......

林子外,路旁,郑邦彦和警卫们排成一条线,坚决杜绝任何闲杂人等进林子,小半步都不准!如果参总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那犯不着如此。可参总进去老半天了还没出来,就必须如此了!

嘿嘿,嘿嘿......郑邦彦在心里有些自觉阴暗的笑着,不住地左右打量弟兄们,那眼神儿是在说:怎么样啊弟兄们,自古美女配英雄吧?知道就好,好好跟着参总打老毛子,今后你们也能捞着美人倾心!当然,老郑我也能!

终于,堂堂的杨参总浑身湿漉漉的搀扶着有些较弱无力,一身太不合适的宽大军服的美人儿出来了。两人的脸色......哎哟,都红着呢!

300 【老毛子动手了】

瑷珲厅城原来在黑龙江东岸,也就是江东六十四屯的位置上,《瑷珲条约》后迁到西岸。所谓厅,就相当于省属直辖(民族)市,与省直隶州的地位相当。这个概念也可以用来解释直隶省的地位高过其他省半筹,直隶总督被称为天下第一督的原因。

驻防将军辖地设置为行省,并非换个名头那么简单,也并非把寿山官服上的补子从武官的麒麟换成文官的仙鹤那么简单。而是要把驻防将军下辖的各副统制辖地分道、设府县,特殊地方设为州、厅。

夜幕降临时,瑷珲厅城南门城墙上燃起了一排火把,城门洞外挑起了四盏灯笼。一身深绿灰色新式将官常服,金色绞纹肩章上缀着两颗闪闪将星的寿山与副都统庆常、靖边军统领福尔济、养息军马场总办黄英锡、第11旅旅长李樾少将、参谋长孔庆瑭中校、北满指挥部炮兵指挥王传义少校和32团团长贺方侠中校、瑷珲厅知事穆素阿等人恭候在城门洞外。

迎来送往,如果是别人搞这一套,杨格会觉得不那么痛快,嫌麻烦、费神。可金兰大哥的大哥搞这么一套,肯定是另当别论喽!

没有寿山兄弟,就没有小兵杨格的出头之日,那么一来,按照历史记载,永山会战死在通远堡北的金家河,延山会在1900年的布特哈保卫战中壮烈牺牲,随即,面对十七万俄军六路进攻而束手无策的黑龙江将军寿山会自杀殉国,追小弟而去。正因有了杨格的出头,一切都改变了,寿山成为黑龙江的首任巡抚,永山、巴哲尔出领蒙古骑兵第一师,延山成为第三军主力旅旅长,分别一年多的三兄弟极有可能在对俄作战的战场上并肩作战却相距遥远。

马队带着隆隆的声响由远而近,杨格和郑邦彦跑在前面,看到城门前的阵仗就一摆手。警卫骑兵们勒马降低速度,小跑一阵至城门前,跟随参总和副官纷纷下马。

一番见礼之后,寿山拉着杨格的手并肩入城。

“杨参总。”

“巡抚大人。”

“致之啊。”

“眉峰大哥。”

“一路辛苦了,衙内略备酒水算作接风洗尘,你得给我一个面子,31团张孝烈过不来了,江东局面很紧张。他得压阵。”

“情况究竟如何?”

“老毛子援兵大集,看来是要动手了。”

“海兰泡的侨民撤回来没有?”

“回来两千多人,据说至少还有三千多人在那边。有的是不愿意折腾懒得挪窝,有的还不相信咱们大清国这一回要跟老毛子来真的。还有一个可能是俄军封锁了渡口,今天西岸巡逻马队报告,对岸没有放船过来。”

“三千多人......”杨格念叨了一句,语气中稍有不满。

寿山当然听出来了。他也没办法,老毛子蛮横无理,对我方提出“因局势紧张而撤退侨民”的要求置之不理,在江东六十四屯一带频频挑衅,舰船在水道中央偏东(俄国水道)上纵横冲撞,如今连瑷珲渡江去江东都要在上下游设置警戒哨。避开俄军舰艇才行。否则,事态早就在杨格未到之前激化了。

“遣人通知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他们不愿意撤或者撤慢了,唉......腿长在他们身上,咱们也没办法啊,莫非派军队去海兰泡把他们拉回来?致之,人事已经尽力。看天命吧!请,进署说话。”

瑷珲城很小,方圆也就一里多,城墙倒有两丈来高,由此可见筑城的目的显然是以军事设防为主,这就是边境线上的特色了。…,

略备薄酒也足够丰盛,主席侧旁的方桌上,郑邦彦从皮包里拿出一份射表递给身边的王传义道:“喏。看看这个,还成不?”

王传义见他神叨叨的模样,情知有异,展开一看就欲起身拍案叫好,又生生忍住了,在郑邦彦耳边轻声问道:“有多少?”

郑邦彦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收起大拇指。

“炮弹呢?”

“两个57基数。”

所谓两个57基数,乃是以57格鲁森快炮副车装载弹药量计算,一车28发,两个基数就是两车54发。王传义微微闭上眼睛默算了一下,心中有了计较,侧眼看了主席上的将领们相谈甚欢,压低声音向郑邦彦问道:“参总身体没问题吧?”

“嘿嘿。”郑邦彦笑了,在外面的弟兄们总问起这个事儿。在副官看来,参总的那场病实在有小题大做的嫌疑,不过嘛,二百五十万两银子哗啦啦的来了,值!至于参总的身子骨嘛,嗯嗯,哼哼,嘿嘿......半道上都那个一回了,还能有差?!那事儿之后,杨格当然不会解释什么,郑邦彦和警卫弟兄们也故作不知,这么一来,副官就认定参总偷了腥,事实如何,却只有人家小情侣两个才知道。

“笑个屁!”

“没啥,好着呢!”郑邦彦凑到王传义的耳边说:“待会儿,估计就九点过,你去南门口候着,有好瞧的。”

“炮来了?”

“人!你个傻帽,是人,女人,美得啊......没话说,保准你看了合不拢嘴,却不许瞎想,知道不?”说着,郑邦彦向主席那边指了指。这话,他决计不会向别人说,而王传义不一样,虽然炮兵指挥阶级不高,却实打实的是参总的心腹干将,苦活、累活、技术活,都一股脑的往王传义脑袋上丢。少校炮兵指挥,第三军58门炮的头头,这位置换了别人是干不下来的!

王传义的心思很单纯,自以为是的说:“是主母来了,那该接着去。弟兄们要是知道主母都到瑷珲城了,那还不拼了老命的打老毛子啊?”

主席上,杨格起身邀杯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之后,招呼在座各位赶紧吃,吃完立行军议。得,原本以为长途跋涉之后会休息一晚,明儿才军议的。结果......王传义去南门候着的事儿也就不成了。

“报——”拖着长长的声调,一名戈什哈打扮的靖边军小跑进了大堂,打千禀报:“报杨参总、寿帅,对岸、海兰泡出事儿了!黑河巡逻马队的弟兄来报,北岸边全是咱们大清百姓,毛子马队正在冲杀!海兰泡城外到处是火把,四周全是毛子步兵,正在向码头缩小圈子。看样子是要对咱们的人下毒手了!”

“叮啷啷......”一阵响,杨格扫开目前的杯盘碗盏,近旁的寿山和李樾赶紧躲开,贺方侠立即从皮包里取出地图铺在桌上。地图王传义带炮兵测绘队测绘之后匆忙印制的油印本。却也基本能够充作军用。

“海兰泡,海兰泡。”杨格没有说出后面的话,那些话只能装在心里,略一扫过地图,敌我两军驻防情况基本了然。“我们都大意了,老毛子封锁渡口控制船只就是信号!贺方侠!”

“到!”

“命令你的人,以1营列队江岸向对岸朝天鸣枪警告!2营、3营后退五里进城休息,确保吃饱睡好!”

“是!”

“庆常!”

“在。”

“派人过江去海兰泡看个究竟,相机向俄方提出抗议!”…,

“辄!”

“郑邦彦。电报京师,总理衙门可以照会俄使了;李樾,立即过江掌握31团和33团,注意江面情况,如果大屠杀确实无疑,无需向我报告,相机以31团向俄军阵地发起进攻。攻击方向,海兰泡!33团1营、2营前出到光绪六年封堆界(一道土坎和壕沟),如遇俄军阻扰则坚决进攻!33团3营注意掩护31团侧后翼安全。”

“是!“

“福尔济,马队劈分两半,给我两个营,其他的由你统领,全数撒出去,扩大对上下游巡逻范围和密度。从现在起每小时回报一次。”

“辄!”

“孔参谋长,掌握李学尧炮营,相机渡江。王传义,立即出南门接应榴炮连,连夜开到小黑河屯东侧布设阵地,听候命令!”

顷刻间。满堂的军官们走了一半多。

“致之,咱们这边打响了,延山、随昌毅、德英阿他们三个旅要不要动手?”

“眉峰大哥,我的意图是现在江东六十四屯和海兰泡方向打一打,以打促进俄军大量来援的速度。延山、随昌毅两旅是要准备出境向海参崴攻击作战的,需要的补给量很大,再有十天时间才能补给充足、准备周全。德英阿旅远在呼伦贝尔待机,咱们这边是不能指望他的,有11旅八千官兵在,足够了。”

寿山对关外军团北上后轻北重东的部署一直不解,偏生延山又远在属于吉林省的三姓一带忙着剿匪,也未得到关外军团司令部的准允向黑龙江巡抚衙门通报部署,故而这才从杨格嘴里了解到如此布置的真意,不禁被胆大到无边的杨格震得合不拢嘴。

以一个旅在最容易发生战事的江东六十四屯攻防作战,吸聚四方俄军来援,却以主力第九旅和十二旅向东进击海参崴,以当初就是以黑龙江骑兵为主又改为步兵,此时是骑马步兵的德英阿第十旅在呼伦贝尔待机,意图明显的很,时机一到就会向西北方向猛插,进攻赤塔。如此,俄军在远东的三万多机动兵力形成的沿江、沿铁路长蛇阵就会被斩断为三截,伯力到海兰泡为中,海森崴为东,赤塔为西,相距各有千里,不仅俄军难以互相呼应,在东西两端占据兵力优势的我军一旦形成态势,也是各自为战。

看来,杨格对整军后的第三军战力是信心满满,连他自己都前出到瑷珲城,也就是最为危险的中央阵线上。

杨格如此部署,如此意图,如此身居前线而泰然自若,寿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反正,从辽东、辽南作战开始,就已经习惯把打仗的事儿统统交给杨格了,黑龙江巡抚只需做好粮台转运和移民安置即可。

301 【揍坏炮舰别怨我】

896年6月23日傍晚,俄阿穆尔军区部队将海兰泡城内清国侨民三千多人无分老幼青壮,无分满、汉、达斡尔、鄂伦春全数赶到城外渡口,在三面步兵阵列的压制下,密集的、手无寸铁的人群又无渡船可用,面对夜幕中滚滚流淌的黑龙江,只能无可奈何的聚集在一起向凶相毕露的俄军求告。

求告的结果是几百名哥萨克骑兵呼啸着冲入密集的人群,撞击、刀砍、践踏,三面的俄军步兵同时向前,用刺刀把被骑兵冲散的人们赶到一起来,骑兵兜转马头,加速而来,再次冲入人群大肆砍杀。

血腥的夜幕下,终于有人禁受不住而淌进江水之中,试图步向南(西)岸,一人行动,百人呼应,越来越多的人向南岸走去,很快的,汹涌的江水就淹过大腿、腹部、胸膛。北地的人很少会游泳,往往到此时就会心生恐惧而回头,可惜,淫威大发的俄军在岸边组织起了排枪,在“啪啪”的枪声中,一排排试图回头的清国百姓没入水中,黑色的江水泛着血红的浪花向东奔腾而去。

“轰轰!”几声炮响之后,火把光线照耀的江面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头,而此时,人群仅仅涉过了不足百米而已,距离黑龙江航道中心线还有百多米远。

“噼里啪啦一.”南岸的枪声响起,却显得太迟了一些。完成屠杀任务的俄军回到海兰泡城内,大肆抢掠已经无主的清国侨民财物。

江东六十四屯距离海兰泡(黄河屯,本地人称黑龙江为黑河,称精奇里江为黄河)不过二十多里,不多时,三道沟屯江面上的木船就打捞起大量的浮尸。

大屠杀的消息转瞬之间就传遍了黑龙江两岸的黑河、瑷珲、江东六

光绪九年界壕内,31团2营4连文书胡文暄手举火把,面向一百八十多名弟兄振臂高呼:“弟兄们,决定华夏民族是走向沉沦·还是步入强盛的时刻到了!弟兄们,是沉沦,还是要强盛!?”

没人回答,一个个弟兄们的眼睛正血红着盯着营长、连长等待命令·哪有功夫听文书的?

营长尹焱明拍开文书,上前一步提声下令:“参总命令!老毛子举起屠刀滥杀无辜,咱们不能学那禽兽不如的东西,所有放下武器的俄**民,分别收容;如遇抵抗,格杀勿论!第31团以4连为全团先头连!听我命令,以连散兵战斗线展开·向俄占布里达屯和布银普河方向,攻击前进!”

似乎是为了配合营长的话,在西面大约二十里处的南岸小黑河屯方向传来一阵隆隆声,随即,更猛烈的爆炸声如闷雷一般从西北的海兰泡方向传来。炮击了,大战拉开了!

布里达屯,位于光绪九年界壕清国这一边。在两国确认界壕之后不久,老毛子就厚着脸皮在布里达屯落了户·不多久就把好心容留他们的清国百姓撵走,在屯口竖起了一个什么东正教的十字架,又把清国百姓留下的房屋改造成涂成铁锈红色的墙·如同海兰泡的那些俄国房屋那般。

夜幕下,一百八十多名官兵形成散兵线,从南、西南、西三面包围了布里达屯。一个班突前、猫着腰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向屯口靠拢,在距离大约一百五十米处,屯口的木栅栏后闪烁出几多火花,枪声响起,可惜黑夜中视线有限,150米的距离上放枪这种事儿,无非是老毛子给自己壮胆而已。

“上!”连长韩其骧一声令下,左右的弟兄们立即纷纷传出口令·三个排互相掩护着,策应着冲向布里达屯。

三排一班十几名弟兄蹲在木栅栏下,立即又有二班十几名弟兄跨上前一班弟兄们拱起的脊背,三班的弟兄猛冲几步,在二班的弟兄的牵引下,脚踏木栅栏借力翻上栏头·一半操枪戒备,一半伸下枪托供二班借力,如此,转瞬之间就有两个班30多人翻过栅栏,在一阵排枪声中打散一股子从屯口处赶来的俄军。随即分成两股,一股踹开最近的一幢木屋的房门,不管大呼小叫的老毛子妇孺,捣烂窗户占领射击阵地,向屯口木栅栏后的俄军后背开枪。

布里达屯里屯外响起的绵密枪声中,大约三十多名俄军腹背受敌,很快就溃不成军,纷纷龟缩到一幢木屋中顽抗。

韩其骧赶到屯里,命令二排战士搜集俄国式样的木**车,这种大车的轮辐较大,能够在雪地和密密的草地上行动。大车上装满从屯里收集来的皮袍子、木箱子,装满砂土作为活动掩体,在俄军频频射击下缓缓靠近,几名战士燃着火把丢到房顶上,不多时,木制的房屋上燃起熊熊的大火。

顽抗的俄军只得从门口、窗户处逃窜出来,在噼里啪啦的枪声中纷纷倒地,二排迅速赶上,用刺刀一一检查俄军遗尸之后立即打扫战场。此时,一排已经越过布里达屯占领光绪九年堆封线,做好应对俄军反攻的准备。

四连进展顺利,九年线以内的另外四个俄占村屯也被其他连队攻克,交给33团清理之后,31团全线推九年线,见俄军似乎没有从己方快速推进中反映过来,在团长张孝烈的一声令下,31团全团出击,越过九年线直逼六年线。11旅炮营的十二门旧式行营炮也迅速抢占黄河(精奇里江)南岸发射阵地,准备掩护31团发起强渡战斗。

海兰泡隔着黑龙江正南方对岸的小黑河屯,屯外的野地上,四门刚刚到达小黑河屯的榴弹炮在各自发射5发炮弹轰击海兰泡,新命令来了,撤!向小黑河屯东南面的小吴克萨里屯转进。

王传义和榴1连连长、武备学堂甲午期炮科的刘作孚中尉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命令。

榴弹炮是用来对付军舰的宝贝,全军只有4门,好钢就要用到刀刃上,在报复性的炮击海兰泡之后,必须连夜指定地点构筑隐蔽的发射阵地,以便炮击天亮后势必出动的俄军炮舰。

6月24日凌晨两点过,王传义收起怀表,方才的炮击令他心底更有谱了,在心里默记下膛口焰直径、炮侧、炮后冲击波扬尘区范围后·他又拿出皮尺在弟兄们套马牵引火炮离开阵地后,测量轮辋在四发炮击时在松软的泥沙土阵地上的前后左右位移数据。炮兵这个行当,王传义是越干越觉得有劲头,越干越精细。参总说过·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仅仅是步枪射击,对炮兵而言更甚!

步枪打200米左右是常态,曲射炮兵打以上是常态,如今有了105榴弹炮,打米就是常态了。常态下的作战细节必须加以完善,整理出新式武器的战术准则来。否则·榴炮连和今后的榴炮营、团,仅仅依靠一张机器局制定的射表是无法形成战斗力的。

前后位移很正常,因为匆忙构造的发射阵地很不完善,没有阵地胸墙阻挡,后座、复位时的惯性力量会导致重达1400多公斤的火炮逐渐向前移动少许。值得关注的是左右位移,这会让火炮身管指向在炮手们不知不觉中向左或者向右偏移半个、一个密位,一个密位放大到之后,那就是20米以上的弹着点误差!

曲射打固定目标还好·一炮不中修正了再打!可明儿要打的敌军炮舰,那是移动目标,每一炮的参数都会变动·根本就没有修改的时间。至于直射方式与舰炮对抗,这一点王传义从得到榴炮射表以来就没有考虑过,也绝对不会作如此想,因为那是摆明了的傻乎乎去送死!

要狠揍老毛子炮舰,还要老毛子挨了打却找不着咱的炮兵阵地!

李樾策马而来,循着移动的炮连队伍找到几乎趴在皮尺的王传义,径直在马背上喊道:“传义兄弟,跟我看看图去,老毛子的炮舰泊位大致确定了,咱揍他几炮如何?”

“距离多少?”

“大概。”

这一段的黑龙江江面也多米宽·加上两岸的烂泥地、沙地,大约有米,老毛子的炮舰并非停泊在码头上,而是在海兰泡城东面,精奇里江与黑龙江的汇合处,一个叫乌拉吉米斯克的小港汊里·距离也就扩大到米左右了。

王传义收拾了皮尺,招呼卫兵牵来战马,翻身上马道:“李旅长,我可先说好喽,揍坏了炮舰你可别抱怨我。”

“啥意思?不揍坏老毛子的炮舰咱们怎么过江去?”

“耶!?”王传义歪着脑袋盯着李樾,盛夏的夜幕中有点点星光,距离近了也能约莫看得清楚面容。李樾被他盯得发毛,又不知王传义葫芦里装了什么药?乃沉声道:“别玩笑了,传义,你有啥招就说来听听。”

“既然已经大致确定了泊位,这么黑的夜里,老毛子炮舰敢动吗?李旅长手底下没人了?大方点,给我一个营,我去摸摸看,万一抢了老毛子的炮舰呢?”

“着啊!”李樾的思维根本就没转到这上面来,固定的思维模式是,炮舰是水师、海军,咱陆军步兵够不着,只有依靠射程远、炮弹威力足够的榴炮连去砸。偏偏的,他忘记了黑龙江航道宽度有限,此时又是黑夜,老毛子炮舰根本就不敢擅动,那不是等着步兵奇袭夺舰的绝好目标是啥?此时,被一语点醒之后的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不等王传义再说,圈转马头狠抽一鞭,飞快离去。跑了大约十多米远了,才吼道:“传义,就在两江口东侧,你用大炮给我压阵呐!”

“好咧!”

王传义回答的很干脆,他手里事儿多,并非真要趁夜带一个步兵营渡江去摸老毛子的炮舰泊位。所以,对李樾“卸磨杀驴”的行为并不计较,计较个啥呢?步兵能夺了炮舰,那榴炮连就可以利用不多的炮弹揍老毛子势必增援上来的巡洋舰喽!

302 【战舰紧急出航】

天刚刚亮,双城子(乌苏里斯克)——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路上,一辆装饰华丽的双马拉蓬轿车不计颠簸,在车夫频频抽动的鞭子声中向军港疾驰而去。

车内,尼古拉.彼得洛维奇.李涅维奇陆军步兵少将双眉紧锁,目光不时的瞥过撩起纱帘的车窗看向路旁的风景,却是判断自己还需几时才能到达要塞,与海军中将阁下会面商谈远东滨海地区的防务问题。海军中将接二连三的从南乌苏里驻军中抽调成团的部队到黑龙江中游的重要据点——阿穆尔省(州、军区)驻在地布拉戈维申斯克,造成南乌苏里地区的驻军数量已经降低到极度危险的水平。

如若海军中将、太平洋舰队司令是别人,步兵少将肯定会对这种超越自己向团队下令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并严令南乌苏里地区的陆军部队各安本职。可是,海军中将叶甫根尼.伊万诺维奇.阿列克谢耶夫是新沙皇的叔父,在去年就任舰队司令之后就几乎掌控了整个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大权。步兵少将无力抵抗海军中将的越权行为,只能去当面“劝告、建议”。

军情如火,在锡赫特山口卡廖尔村的驻军于今日凌晨时分击退一股清国武装分子,却在追击过程中遭遇另一股清国武装分子的埋伏,伤亡七人。

少将从友好的、有“大俄罗斯帝国归属感”的清国侨民嘴里得知,在珲春和绥芬河一带,有清国的新式陆军大约四千人。相对应的,在锡赫特山一带,南乌苏里军区部队在抽调大部出去之后,只有一个团不足两千人,在乌苏里斯克的驻军也只有一个团,这个团就是少将手中唯一的机动武力了!

海军中将必须停止越权调动陆军的行为,必须尊重陆军步兵少将的意见和职权范围。必须重视南乌苏里地区的防卫。当然,这些要求必须策略的提出来。

“笃笃!”连续敲了车厢的前部木板两下,会意的车夫高喊一声“哈”,催动马儿拖着马车跑得更快了。

舰队司令部在俄罗斯山脉的南段,濒临金角湾。

此时的太平洋舰队没有几条像样的战舰,唯一一条新式巡洋舰还是中将上任时从欧洲带来的。耗资一亿金卢布的沙皇加冕仪式让帝国政府对太平洋舰队的“四艘一等铁甲舰”的承诺成为空话,这,身为新沙皇的叔父。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不得不为此让步,答允将“要求新战舰”的最后日期定于1898年底。

初升的太阳看到,陈旧的、稀少的两艘巡洋舰和几条小艇让盛夏清晨的港湾显得很冷清。

步兵少将暗自摇头嗟叹,带着对舰队无法抗衡新遭挫败的清国舰队的担心。更带着对海岸防卫要塞尚未完善,对防御背后陆上来敌的工程开工还遥遥无期的不满,在两名海军卫兵的致礼中步入司令部。早有一名海军少校等候,带着少将径直来到海军中将富丽堂皇的办公室。

是哟,海军中将的办公室必须与其皇族身份相对应,在乌苏里斯克的陆军步兵少将的办公室与之相比,就是乌鸦与凤凰的区别。

“啊—哈!亲爱的彼得洛维奇,你来得可真快。”中将向少将敞开环抱,在少将立正致礼后。两人拥抱在一起,互相拍打对方的背部,显得十分亲热。

“尊敬的伊万诺维奇,我的将军阁下,我来请求你的帮助,当然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飞到你的身边。”…,

“噢!?”海军中将一脸无辜和惊讶。示意少将就座后,说道:“尼古拉,我能帮到你吗?”

“是的阁下。”步兵少将保持了谦恭的态度,欠身说道:“虽然我还不清楚在哈巴罗夫斯克和布拉戈维申斯克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已经预感到在南乌苏里地区将要发生什么。尊敬的伊万诺维奇,我急切的期盼着你能够关注图们江和乌苏里江的那一边,高高的锡赫特山在盛夏时节是挡不住清国新式陆军蠢动的**,从频频的清国武装人员袭扰军营的迹象中。我们完全可以看到一场大规模的、针对俄罗斯帝国远东滨海地区的战争迫在眉睫了。而......我的阁下,身为南乌苏里军区的司令官,我手里仅仅只有一个武装不完善的步兵团两千零七十八名官兵,没有一门新式火炮,在军营的扼要处还陈放着最早期的皮夏利前膛炮。一路之上,我看到的是军港背后虚弱的防卫。海岸炮台尚未完全的组成一个完整的要塞体系,所有海岸炮部队的炮口只能对准海面,而无法对内陆来敌作战。阁下,我为此产生了深切的忧虑。”

“唔、唔、唔!”

听着少将的说话,海军中将煞有介事的频频点头,似乎完全将少将的话听进去了一般。等到少将用有些激动的目光看向他时,他锁住眉头苦着脸说:“我的将军,你的担心正是我的担心,只是可恶的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上校和他的工程兵部队,嗯,这个,很懒惰,很狡猾,总是以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停下施工。你已经看到,目前军港只有对应海面的一条濒海防御工事和几个炮台,唉......我可怜的太平洋舰队啊,没有海岸防御,就应该有主力舰吧?但,我却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为了这个可怜的差使,我甚至没能目睹伟大的沙皇陛下的加冕仪式!”

听了海军中将的抱怨,想一想远东滨海地区的军力现状,有些单纯的李涅维奇开始同情起海军中将来。

中将是整个东西伯利亚的军政长官,从贝加尔湖以东到太平洋边都是职责范围,而漫长的国境线上只有军队四万余人,其中的工程兵部队不仅要修军港、要塞,还要承担起修筑大铁路最困难的两段——贝加尔湖南面的滨湖地区和三江口的沼泽地区。因此,被海军中将责难的工程兵们也够委屈的!

都委屈啊!可是现实的威胁必须去面对。

“中将阁下,我希望能够从要塞区得到一个团的陆军和不少于一千人的海军水兵队。以之加强图们江口和乌苏里斯克方向的机动防御力量,应付可能的......”

“阁下。”方才迎接少将的海军少校出现在门口,他是中将的副官别列津。

“什么事?”

“刚刚接收到来自阿穆尔河区舰队的电报,内容是,是......舰队指挥部遭到清**队突袭。”

“混蛋!”海军中将从沙发上霍然起身,几乎是冲向少校抢过电报纸,却发现电报纸上也只有这么一句话。“你,立即去电讯室守候,一有消息立即报告!不管是什么时候!立即报告!”

副官离开了,中将转向少将咆哮道:“尼古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不是要求一个团的守备部队和一千水兵队吗?你的图们江口和锡赫特山口遭遇攻击了吗?不是!是我的区舰队在阿穆尔河上遭到了攻击!”…,

李涅维奇有些底气不足的争辩道:“阁下,那是佯攻,清**队不可能在北方战线上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佯攻?一下就攻击到区舰队指挥部的进攻,居然还被你,步兵少将阁下称之为佯攻?!哈,哈哈!李涅维奇少将,我需要你的步兵旅立即向锡赫特山口那一边的清国人发起报复性的进攻,摧毁一切抵抗力量!大公的援军已经出发一个月了,清国人愚蠢的行动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是谢尔盖.维特公爵计划的东进战略全面实现的机会。你,立即返回乌苏里斯克执行我的命令!”

李涅维奇清楚的记得布拉戈维申斯克一带的驻防态势,阿穆尔军区的一个半团的陆军和一个区舰队指挥部,因为航道狭窄的关系,舰队指挥部设在两江交汇处的一个冲积小岛上,那个小岛名为乌拉吉米斯克。

一个半团陆军大多数在聚居点周围,有一个营布置在乌拉吉米斯克,如今,舰队指挥部遭到攻击,只能证明那个营被击溃了。不过,被击溃的营完全可以与水兵们保障小岛上的舰队指挥部安全,毕竟,那只是个南北长不过六俄里、东西宽不过三俄里的小岛,铺展不开太多的兵力;毕竟,守军还能利用炮舰上的152主炮和舷侧速射炮向来犯之敌猛烈轰击。

海军中将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区舰队指挥部遭遇攻击就如此失态。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步兵少将不得不执行。立正致礼后,带着满腹的怨气和越来越浓重的担忧之情,李涅维奇离开舰队司令部,再次看了冷清的军港一眼,登上马车返回职守。

舰队司令部内,等候良久的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没有等到后续消息,干脆赶到电讯室,却被副官和司令部电讯主任告知:哈巴罗夫斯克转告司令部,与乌拉吉米斯克的电讯中断,正在查找原因。

电报线路是掩埋在地下的,一般情况下不可能被切断,出现如此情况,最直接的推论是——区舰队指挥所已经落入敌手,敌人扯断了电报机的线路。

“铛铛铛......”俄罗斯山脉上,东正教堂的钟声急促敲响。不多时,停泊在港内的两艘旧式巡洋舰泊位热闹起来,从城内各个旮旯里钻出来的水兵们奔上战舰,生火待发,大约半小时之后,锅炉蒸汽压力上升后的两条战舰一前一后缓缓驶出军港,绕过半岛向北面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也就是黑龙江入海口而去。

303 【别打得太狠】

11旅攻占乌拉吉米斯克岛纯粹是一件糊涂事儿。

旅长李樾得了王传义的提醒之后立即从32团抽调第三个营,紧急向黑河府征调木船,并请王传义用炮火支援渡江作战。哪知32团三营刚刚登船,对岸的乌拉吉米斯克岛上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31团在轻松突破布银普河之后意外得到俄军从海兰泡收缴的渡船十三条,张孝烈灵机一动,请六十四屯会驾船的披甲和西单操纵渡船,趁黑顺精奇里江而下,正好登上毫无防范的乌拉吉米斯克岛,直扑阿穆尔河区舰队的指挥部,轻松击溃俄国水兵的抵抗,夺取炮舰两艘、巡逻船两条。

俄军在军力有限的条件下,为了组织对海兰泡中国侨民的屠杀,抽调了乌拉吉米斯克岛上的一个营步兵和50多名水兵。

屠杀倒是顺利的进行了,那些参与屠杀的步兵和水兵还在城内抢掠就遭到南岸毫不客气的报复性炮击。等到他们组织起来的时候,江东六十四屯方向打响,清军全面推进到六年线,并开始突破只有警戒分队驻守的布银普河防。

老毛子太自大了,他们可能认为屠杀侨民不会激起清国新军的主动进攻,或者说他们可能想以此种方式激起清国新军的主动进攻。只是,没有想到进攻会如此猛烈,令人措手不及、救援不及。转瞬之间,300多清国新军就登上区舰队靠泊的乌拉吉米斯克岛,以至于一个营的驻军和50名水兵只能听着密集的枪声望河兴叹,在渐渐亮起来的天光下看到旗舰格里列斯普诺夫号主桅上的圣彼得旗飘然落下。

一连串的意外和巧合,显示出这是一场令双方都感觉“非常意外”的糊涂仗。i杨格命令31团向海兰泡方向发起进攻的目的是以主动进攻打乱俄军阵脚,迫使俄军转入防御,确保吸聚俄军来援的江东六十四屯保卫战在中国领土之外进行。却不曾想,江北岸边的屠杀会造成俄区舰队锚地兵力空虚;更没有想到,俄军准备用来运送岛上驻军回防的船只会落入31团之此为天理昭昭,一报还一报是也!

李樾倒是豁达,夺取俄国炮舰和舰队基地的是32团也好,31团也罢,肥水不流外人田,天大的战功都在李某人的腰包里揣着呢!

舰队基地和炮舰易手,海兰泡一带匆忙集结起来的俄军和从伯力方向赶到勃勤格尔沁那(江东六十四屯东南的俄国聚居点)俄军,被33团据守的江东六十四屯分割成两块,失去了炮舰来回呼应联络和炮火支持,两支俄军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固守待援。

24日晌午,零星交火的战线确定下来。

海兰泡俄军大约三千多人在黑龙江以北,精奇里河以西,两江交汇处的三角地带,隔着江水看着清军无法开动却能利用舰上炮火的四艘舰艇,慑于炮火威力而不敢动弹。在这条战线上,31团一营,32团一营和二营,分别在精奇里河东岸及舰队基地和黑龙江南岸的黑河府与俄军对峙,隔着江河连枪都很少开。还是那些刚刚掌握了炮舰火炮的陆军炮手们偶尔发射几炮,以期掌握火炮基本性能,制定概略射表,这才让战争变得有战争味儿起来。

伯力来援俄军有六千多人,却因仓促动员、开拔、船运而没有携带火炮,甚至连步枪子弹和补给都没带够,只能选择在勃勤格尔沁那防御的同时,派出一支大约两千人的支队从东面绕过江东六十四屯,希望能与海兰泡取得联系,得到补给。

瑷珲厅城的临时指挥部里,杨格看着两军形成的态势,听着李樾、郑邦彦你一句、我一句的敌情报告,忍不住想笑,想哈哈大笑。

老毛子啊老毛子,你们究竟会不会打仗啊?你们这般搞法,我要打你们,却生怕一下子把你们搞没了,援军失去来援的动力,又害怕被歼灭,那就肯定是慢慢爬动着向战场而来。不打你们吧?说不过去,那些滨海区的援军觉得你那边都没激战,也肯定是慢腾腾的投入战场。

打,拿捏着打,打谁?勃勤格尔沁那之敌!只有打疼他们又不消灭他们,滨海区的俄国援军才会源源开到,以添油的方式投入战场被消耗掉,造成滨海地区的俄军防御空虚,给延山、随昌毅制造出击契机。

“你们说,这战该怎么打下去?庭荫兄,你先说?”

李樾也觉着为难啊,偏生参总要考校11旅旅长,那就说呗。

“海兰泡,咱们东、南两面围而不攻,时不时的揍他几炮就得了。江东六十四屯东南这边,这个叫啥太拗口了,就叫勃那的地方,咱们可以试探着攻一攻,只是试探,别一下子打得太狠,人家老毛子一下子撤得老远,咱兵力有限,总得捏一个团在手里才稳当,不能撒得太开了。”

你死我活的战争被李樾用如此语气说叨,难免会给人一种怪怪的,想笑的感觉和冲动。

杨格忍住笑点点头,又板着脸问郑邦彦:“你。”

郑邦彦趋前几步走到地图桌边,指点道:“最可虑的不是老毛子那些没炮火支援的垃圾陆军部队,而是下游来的战舰。我建议把炮舰的152主炮拆下来,搬到南面35里处的这里,三锅山建立隐蔽发射阵地。就是那主炮肯定很重,恐怕不太容易拆卸、运上山去。如果可以的话,三锅山炮兵阵地既可突然开火,对江面来的敌舰射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又可对东岸的那个勃那一带的俄军阵地射击,策应我军的进攻。”

“催31团上报俘虏情况,问张孝烈能否在俘虏中找出人来拆卸、运输火炮。另外,电告大沽口,请北洋舰队立即派遣得力管驾人员快马北来。这黑龙江上有咱们的炮舰开动,这战也会轻松很多,再说缴获的炮舰没有还回去的说法,今后还得设法开回大沽口去。呃顺便的,电报京师昨日海兰泡之屠杀事件和战况。”

郑邦彦离去后,杨格和李樾都觉得有些无聊,你看我,我看你,突然一起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来。

战场之上,有人笑就有人哭。

黑龙江两岸站满了人,看着十几条渔船来来往往,用渔网从江水中打捞出一具具尸体。更下游的地方,大约在五十里开外,还有靖边军的弟兄们组织的一支打捞队。遇难者的遗体一字儿在西岸的瑷珲城南摆开,由于人数太多,大战在即,没有足够的棺材也不可能动用棺材来装殓遇难者,只能一人两张草席,一张垫底,一张遮盖住遗体。在集中打捞完毕,经记者们拍照之后,再以集体葬礼的形式入土为安。

侥幸撤出海兰泡的人们纷纷赶来,遇难者中有不少是他们的亲友,乍见亲友阴阳相隔,自然有不少人嚎啕大哭,凄惨之状惹人垂泪。

“让开,让一下。”

两名船工又送来一具遗体,却是一个年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腹部高高的鼓起,显然是被迫涉水时溺水而亡。

“蓬!”镁灯发出一声响,青白色的烟雾升腾时,泪流满面的李芷靑蹲在地上不住的干呕,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折腾了好一会儿,她起身深呼吸一口气,拨开上前来拍背的梁竹轩,头也不回的直冲瑷珲城南门。她要找杨格,要请杨格发兵立即消灭了海兰泡里的那些没人性的魔鬼,这战不能这样“友好”的、温温吞吞的打下去,杀人魔鬼必须尽快得到惩罚!

乌拉吉米斯克岛的阿穆尔区舰队基地里,梁栓柱充当了审问战俘的翻译兼拷问者。大清国没有加入日内瓦条约,有些规矩根本就不存在。

“啪”的一声脆响,一巴掌扇在一名战俘的脑袋瓜子后,打得那家伙向前扑倒在地,梁栓柱甩了甩有些发痛的右手,恶狠狠的喝问道:“说!你们的司令官在哪里?!”

“兄弟,你闪闪开,没你这样拷问的。”领上挂着上士军衔的班长抽出刺刀,轻轻的在桌子边划了一下,觉得锋刃够利,顺势架在那战俘的脖子上一拉,随着杀猪般的嚎叫声,白得发红的脖子开了一道血口,却不深不浅,又痛又出血却一时半会死不了人。“告诉他,老实说了就给他包扎。”

嚎叫着的战俘听梁栓柱夹七夹八的约莫说明白了,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抱住梁栓柱的大腿哀嚎道:“我说,我说,穆鲁克上校就在基地里,就在战俘里!快,快给我包扎啊!”

梁栓柱一边给战俘包扎,一边轻声说道:“伊万,这就对了嘛!快写自供状,只用写明舰艇上的水兵接受的任务,于何时离开舰艇?这里何时被攻占?都写明白了,你就安全了,还有伏特加喝,有牛肉吃。”

但求活命的战俘“伊万”觉着脖子的伤处包扎妥当了,立即拿起鹅毛笔刷刷的在纸上写起“自供状”来。殊不知,他和与他一样没经受住“考验”的战俘兄弟们的自供状,成为俄国指责清**队首先挑起战争的“反面证词”,在列强各国掀起了一阵声讨俄国无视国际公法的浪潮。

当然,这是清**队能够赢得战争主动权并掌握了舆论主导权的时候,才能出现的景象。

304 【马登奎来请战】

的“敬礼!”

随着警卫官兵们的致礼声,李芷带着一阵风冲进指挥部内。背着大门埋头案上的杨格还以为哪个大人物来了,回头一看,呵呵,李大小姐来了,那帮子见风使舵乱拍马屁的家伙们,回头得好生训一训!

杨格起身相迎,还没把训人的念头转完,李芷抓起他的胳膊放到嘴边就是一口,咬住还不放,还左右扭摆着撕扯着一.疼啊,大小姐,咋啦?!杨某人就算那天紧急刹车了,也不至于把大小姐得罪如此吧?

忍住疼,别吭声,要不外面那帮子警卫不笑掉大牙才怪。

总算,李芷松口了,脸上还带着泪花子仰头用泪水朦胧的双眼看了看杨格呲牙咧嘴的模样,却又不知牵动了那股子神经,抡起两只粉拳在他胸膛上轮番敲打,直到杨格一把攥住她的一只手腕问:“你怎么了?真的后悔来这破地方了?”

女人挣不脱被控制的手腕,嘶声吼叫起来:“杨格!你为什么不命令11旅打过江去,把那些杀人的魔鬼统统抓起来,关进笼子里沉入江底,要不就千刀万剐了他们,我一.我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肉,咬死他们!”

“哟,哟!”杨格明白了一点点,大小姐确实受了刺激,而11旅确实没“尽力”,怪不得人家要恨杨某人呢!不过,关乎战争的事儿,女人还是走开为妙-······得哄哄,得打预防针,今后的战斗指不定会很残酷呢?她这般脆弱下去如何受得了?“哟哟,李记者,你不问青红皂白的抓住我就咬,我又不是老毛子,至于这么深仇大恨的吗?嘶¨一狠呐!最毒妇人心呐!”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在心里说的。

撩起袖子小臂上确实有一排牙印,却已经从深陷的状态开始浮肿起来,牙印周围是一圈红。确实咬得太狠了,要是别人老子一拳砸得他连他娘都认不出来!可偏偏是李家大小姐,咋办?认了呗!

李芷后退小半步,似乎是被那牙印吓住了一般,紧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轻轻抚摸着红肿处,柔声问道:“疼不疼?”

“你说呢?”

李芷红了脸,抬起杨格的小臂偏头用微烫的粉脸熨帖着小声而激动的说:“致之,我,我是太恨了,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可你为何不下令攻进海兰泡去?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吗?不是,31团连俄国人的战舰都能俘获,还有什么能够阻止新军击败俄军的?”

“大记者啊你的情绪不应该发泄在咬人和胡乱建议军事上。//*..*//你的怒火、你的激情应该在笔和纸上迸发出来,让世人知道海兰泡发生的惨案,让国人看看咱们的新式陆军就是能俘获俄国人的海军战舰!一如我一般,我的情绪不能为死难的同胞所左右,必须冷静的看待那些如瓮中之鳖的敌人。今天我可以消灭他们,却会把我们的国家和整个儿的新军拖入一场无边无际的、没有胜算的全面战争之中。我必须冷静,从小处说,我要为五万弟兄负责,从大处说,我要为三万万六千万国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前途负责。芙兰,相信我,对我们的敌人我绝不会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消灭眼前的敌人,国家和新军会陷入全面战争。”李芷听懂了这句话,更清楚中国和俄国之间存在巨大的实力差异,她的心上人殚精竭虑地要阻止俄国人对东三省路权的索求和强租军港,又要避免全面战争,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啊!可是.没有什么可是李芷啊李芷,就算你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来干扰他指挥作战,他的事儿,比天还…,

杨格从李芷低垂的眉眼和脸上的懊悔神情中看出她的心意,伸手托着她的下巴,四目相对时,突然苦了脸道:“嘶¨疼得厉害,还是用脸贴着好一些。”

已经闭上眼睛的李芷没有等到想要的,却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的滋味儿是又羞又恼又恨又怜。看看那小臂,确实肿起来了,开始在红肿处泛出青紫之色,那是小女人家胡闹的结果,胡闹后的小女人也确实心疼了,乖乖的用脸贴着,轻轻的用纤细的手指按摩着,似乎这样就能消肿一般。

这是临时指挥部,不是小儿女在此缱绻缠绵之所。

“好了,芙兰,你······可以在那边,里屋有张书桌,我和全国的读者都等着芙兰大记者充满愤怒、激情和翔实、准确依据的锦绣文章呐。”

大记者,是打趣的说法,恐怕也是他的希望吧?那么,李芷的希望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希望某人兑现承诺,回到天津后就向叔父提亲?不,革命的大潮已经在关外掀起来了,又会因为对俄国这场有限战争的一场场胜利而更加的波澜壮阔。投身其中推波助澜者,记者

丢下儿女私情的李芷迅即恢复了冷静和坚强,虽然那坚强并非冯秀若那般是骨子里的,还有死撑着要面子而装出来嫌疑,但是,杨格相信在就近目睹了一场战争之后,特别是看过那些无辜遇难者的遗体之后,李芷的心性势必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

此时,人家都去里屋奋笔疾书了,杨某人啊,收收心,干自己的事儿。这一阵子,外面不知有几人被那帮子拍马屁的家伙拦下来了?

出门一看,果真有两三人,其中一人很关要,乃是33团团长马登奎上校。

“马团长,进来。”

马登奎立正后大步进了临时指挥部。他委屈啊,武毅军的老八营管带里,他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倒霉、最没出息的一个。黄花甸—大房身战役中,马营设伏落空,歼敌90,是各营中战果最小的,连左嵩阳营都比不上。这么一来,后面的战事组织时,刘松节老把马营当做是次一等部队看待·后来大整编了,又混了,看看猎户营的李樾都是旅长喽,而老马确实李某人手下的团长。更可气的是什么惠存廉、孙朝宗等人都是团长了!

这一次·参总亲自指挥11旅,33团又落到次一等的位置上。你们说说看,评评理,老马我心里能不窝火丧气吗?能不越过旅长来找参总说叨说叨吗?

“参总,我,我有意见。”

马登奎是镇东军出来的,如今已经没有镇东军了·就连徐庆璋也病殁于赴任甘肃的路途中。他的他的600多老弟兄们可以说是镇东军曾存在于历史中,为数不多的见证人。镇东军是在甲午年十月匆忙组建老马也是在场的。

对部队的使用·除了通过混编而平均提高的部队素质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看主官。老马没有舀得出手的战绩,李樾让他主防也无可厚非·甚至这一次向勃那的进攻由李樾亲自指挥,也说得过去。旅长指挥到营,乃是常态,只要不指挥到连就行了。

估计,老马来此就是因为这个。

“说。这里没别人,有啥意见,有啥不痛快统统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给你开解开解。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头,战役决心不容影响·更不容改变!”…,

马登奎事到临头又不知该如何说了?想一想,再想一想,还是觉得脑子糊涂,有千言万语,有众多的委屈和不耐,就是不知该出口才好。干脆的委屈不说了·前事不提了,“啪”的一声立正,沉声道:“参总,这次攻打勃那,就给职部一个机会指挥吧!”

“你打算怎么个打法?还是那句话,战役决心不能动摇,省着打,看着打,不能把老毛子打跑了!你先说,行的话,我就让你上。”

马登奎来此当然不是干扰战役决心的,以打粘滞勃那四千多俄军在江东六十四屯东南是主旨,是参总的大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不容破坏。老马对此心领神会,从东岸来此请战,当然不会自找不痛快。

“参总,您看。”从旁边的地图桌上抽了地图,马登奎殷勤的站在杨格身边,指点地图道:“江东六十四屯是濒江水网地带,素有小江南之称。在这一带有石头泊、大泊等大小七个湖泊,有半泻湖如吉勒扎嘎扼模,还有分割各湖泊、各自然屯的高地,如49、66、42高地。俄军仓促布防,并以一部大约一个团向东绕过江东六十四屯水网地带,企图从东而北再西到达精奇里江东岸,与西岸的海兰泡俄军取得联系。咱们33团此次出击,就针对俄军这个动作而去,从石头泊东南侧出击42高地,掐断这一个团俄军与勃那俄军主力的联系,如此,勃那俄军无法就近得到充足补给,就只能频催伯力方向来援补给了。参总,给我两个营,我能办到!”

老马憋屈久了,迫不及待的要撒丫子开奔了。杨格所担心的就是老马能否有主动配合大战略的意识,只有具备了这个意识,才能的团级作战中实现之,并约束所部行动。现在看来,老马是动了脑子的,领悟了神髓,揪住了关键。

“我把32团1营给你,再加你的3营另从李学尧手里抽调一个37炮连,呃,外加靖边军骑兵一连,明天傍晚之前,我要42高地。”

马登奎大喜,再次立正举手敬礼道:“是!”

“别急,我还有个要求。”

“参总请讲。”

“你部舀下42高地,伤,不可过50;亡,控制在10人之内。”

老毛子不禁打,老毛子只要落单就没有斗志,老毛子还习惯于两列、三列的排枪战法,老毛子没有炮火支援,老毛子······.别的不说,人家31团舀下舰队基地不过轻伤、、重伤1人,代价可谓微乎其乎。33团不能丢脸露怯,必须从团到营到连再到班组,严密组织这次进攻,以超过参总期望的战绩来证明老马不是吃素的,33团不是次等部队!

“是!参总,职部保证伤亡水平低于此数,保证明日傍晚之前舀下42高地。如若办不到,职部提头来见参总!”

“我拭目以待!马团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参总,职部告辞!”

老马乐呵呵的小跑着溜了,里屋的李芷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参谋总长和团长的对话,情不自禁的掀开一道门缝,看着杨格送客出门后站在门口的背影发呆。

305 【快报真的很快】

石头泊西北—东南长20里,西南—东北宽13里,光绪六年的界恰好从基本呈正椭圆形的石头泊中央穿过。^//^而光绪九年线,则在石头泊的西边了。石头泊的东偏南有一座小山头,标高为42米,故称42高

放列火炮于高地上,可以控制江东六十四屯东面的几个重要村屯,如韩家窝堡、东二沟屯、西二沟屯和刚刚收复的俄占德拉斯克屯以及布丁屯,也就基本控制了从江东六十四屯绕道精奇里江稍上游的水流较缓地段,涉渡攻击海兰泡的通路。

对于攻防双方来说,九年线的堆土、壕沟没有多大意义,六年线的土坎也没多大作用,42高地谁属,谁就能掌握主动权。当然,这是在俄军有炮火支持的条件下,而此时驻守42高地的俄军是从伯力开来的,还需得到海兰泡方向俄军的炮火支持,才有与11旅对抗的本钱。

肩膀上比别的团长都多杠了一颗银质四角星的马登奎知道,自己和33团翻身的机会来之不易,当然不会让42高地之敌得到火炮后,居高临下向自己的阵线发起炮击。

望远镜里,42高地覆盖在一片苍翠之下,与北面涟漪阵阵的石头泊和南面的一马平川相比,42高地形成的曲线还真有些像年轻女子挺拔的**。呸!呸!想啥呢想?!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

俄军的活动可以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显得有些匆忙的在高地下向着江东六十四屯这边挖壕沟,树立木拒马;一部分在山腰清理被砍伐的大树,组成一道由圆木构成的屏障或者胸墙,估计,老毛子是准备在山腰的地方阻挡11旅的进攻,坚守42高地了。还有一部分是骑着马的家伙们,他们的活动范围比较广,但是极少向六十四屯这边来警戒、侦察、打猎.¨估计这股子从伯力开来的老毛子当真没带多少补给。

闭了一会儿有些发胀的眼睛,马登奎趁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逐渐成形的战斗想定。觉得眼球不胀痛了,思维清晰了,才睁开眼回头看看团、营军官们说:“敌情观察清楚了?有什么想法?统统说出来。邵令博,你先说。”

团作训参谋邵令博上尉被点名了,因为他是33团唯一一个参加过“高司操演”,而且获得参总好评的军官。在当前的关外军团以及第一军里,去参总那里待一阵子放出来,被人称之为“进修”,并不比李玉田那几个被抽去德国镀金的幸运儿差多少;能够担任参总的副官、贴身卫兵或者警卫连的连排班长更好喽!瞅瞅李皓现在人都看不到了,鬼才知道那家伙奔那地儿去执行啥任务了呢?再看看郑邦彦,这聋子如今不聋了,一旦放出来,不是团长那一级的才有鬼了!

长期在参总身边的人毕竟很少,能够混到邵令博这般去“进修”,也足够令人羡慕的啦!

“团长,这仗不难打。//*..*//”邵令博蹲下捡了块小石子儿就在地上画了一幅略图,这本事一¨只有武备出身又进修过的家伙们才熟稔,信手拈来就是。画完图邵令博说:“俄国人摆出的架势充分证明他们的战术思想与我军前年年底以前的一样,要点防御在失去火炮的支援下,采用密集列阵法取得火力密度。从31团缴获来看,海兰泡方向俄军装备低劣,大多为单打一,鲜有连发步枪,这也决定了俄军的战法只能是密集阵列的排枪射击为主。故而,在保障42高地正面的兵力密度的同时,他们的两翼兵力势必单薄。从观察来看,俄国人是用少量的骑兵作为两翼分散的骑兵没有多少战斗力,集中冲击的骑兵却是大患。如此,我们完全可以顺着老毛子的心思来打这一战。”…,

马登奎是经历过战法转变过程的人,对此当然是认识深刻,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短板何在放手给作训参谋,以作训参谋相对深厚的军学素养来弥补团长的不足,正是参总侧重于参谋体系建设的目的之一。

看到团长微微点头,邵令博用手里的石子在“42高地”左右两翼划拉了一下,说:“战斗从两翼发起,令俄军不敢生出集中骑兵的想法,同时压迫俄军向42高地聚拢,然后,集中炮火一顿猛轰,掩护散兵线推进,再由步兵旗号引导炮兵准确轰击敌阵,打乱俄军布防阵脚,再行总攻。同时,压迫俄军两翼成功的部队封锁敌之退路,在配属我团的靖边军骑兵连协助下,力争全歼敌军。再向勃那发展一¨”

“没有勃那!”马登奎断然打断参谋的话,团作训参谋不知道参总的意图,团长却是一清二楚的。“此次战斗,夺取42高地,全歼当面600余敌就是结束。各位,这是参总的命令,听明白了吗?”

“是!”

“明白了!”

众军官纷纷立正应答。

“嗯。”马登奎看了一眼邵令博,说:“你负责拟个作战计划,此次战斗参战序列为32团狄继武营、我团伍凤举营、旅直属●'营37炮连和靖边军一个骑兵连。”

三营长伍凤举兴高采烈,一营长高显才、二营长李贺武脸色齐齐一暗,搞了半天咱是空欢喜一场啊?!

李贺武不满的发问:“团长,凭啥狄继武要来抢咱的饭碗?”

高显才阴阳怪气的幽幽说道:“人家是1k随旅长的老弟兄,随旅长跟咱们旅长是老哥们儿,哪能不照顾着?”

“你俩狗日的,都营长了还这样?!”马登奎抡起胳膊作势要打,想了想,又放下胳膊,整了容色,丢下“参总指令”四个字,背着手带了两个卫兵走了。

高显才和李贺武蔫了,原本还想争取一番,最好是把32团1营的任务给挤下去,换二者的任何一个营上去也值了。哪知却是“参总指令”,算了算了下回吧,反正向勃那方向警戒的任务总要人来承担,是吧?两个患难弟兄你拍我一下背,我摸你一下头嘿嘿苦笑两声,散

千里之外的京师。

古老的、显得暮气沉沉的九门内外随着“看报看报,时势快报,俄军在海兰泡制造大屠杀,11旅神兵天降,步兵俘虏敌舰啦”的叫卖声,一下子抛却了明里暗里的争斗和伪装在皇城威严下的自卑之感几乎所有人都被叫卖声吸引,就连黑了良心的大烟馆老板也买了几分,给那些等着空出床榻的瘾君子们打法时光。

《时势快报》真的很快,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内阁前脚得到电报,阁部重臣还围在中兴明君光绪皇帝的龙案前计议,《时势快报》的号外就出现在街头,不仅仅是京师,天津的报童更是早了一小步上街叫卖。

人家《时势快报》馆好手段呐在京师能借用翰林院的印制处,在天津能借用机器局的印刷所,电报线路更是直接用的官局军用专线还有一个美女大探子、大主笔就待在前线临时指挥部里写稿,还能一边写一边查阅新近送到的战报,焉能不快?!

不知是谁家开了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大街小巷,响彻了整个北京城。

俄国人在海兰泡的屠杀,殊为可恨!可是屠杀对京城的小老百姓来说太过遥远,很多人连鄂伦春、达斡尔是谁都未必清楚,只有新军11旅的捷报是实实在在的,步兵俘虏了老毛子的战舰?!报纸上都登了!还能有假!而且号外也说了,即将用军队转运局八百里快骑送回俘虏之敌舰、敌舰队司令官的照片用最先进的影印法子刊登照片在报纸上,届时不管那报纸多贵,还得买一份《时势快报》来一饱眼福,看过之后好生收藏起来。毕竟,这对大清国来说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哇!…,

真打起来了,而且一出手就打得狠。这¨反倒引起了包括光绪在内的大清国核心层的担心补桐书屋里的气氛也是格外的压抑。

杨格的战报里说的很明白,是俄军大屠杀在先,证据确焀;我军报复性还击在后,也是证据确焀。可证据究竟是啥?难道就是几张照片?那东西说服不了列强,更堵不住那个至今还在总理衙门里咆哮怒吼的喀西尼的嘴。没看到“确焀证据”之前,书屋里的人们都担足了心,总觉得悬吊吊的在半空不踏实。

“恭王,德国将军索林伯格何在?”

“德军观察团在绥芬河口。”

“为何不与杨格一同去瑷珲?”

“奴才不清楚。”奕刚刚把这话出口就突然意识到一些什么,忙道:“奴才以为,大战在珲春和绥芬河口方向。第九旅旅长是延山,是杨格的金兰兄弟,他的部队必定是第三军的精锐中坚。杨格虽然年轻,为政处事还欠圆滑,可用兵却极为老到,目无余子。圣上,11旅的捷报是个开始,奴才以为绥芬河、珲春一线才是真正的大捷所在。否则,杨格也不会安排索林伯格去绥芬河口了。”

“俄国人那边如何回复?”

“奴才以为,不理他。”

这话,奕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杨某人的风骨了。光绪听出来了,诧异的看了瘦骨嶙峋、白发苍苍的老亲王一眼,微微摇头,却并未说什么话。

“列强那边,想必首辅大臣在去往英国的途中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英国态度一明朗,大清可以无忧也。”

“总要名正言顺,占住道理才是。”光绪评了一句,目光扫视众臣后留在宋庆脸上,问:“宋卿,11旅部众多有你的旧部,嗯¨一朕想不明白,步兵怎么就俘虏了敌舰呢?”

“启禀皇上,杨参总战报里说的明白,乃是乘夜趁虚而入,奇袭的结果,敌舰并未开动就被控制,故有步兵夺取战舰之捷报。”

说是这么说,皇帝的脑子里却完全无法想象出当时的情形,哎哟,真想在这场杨格嘴里“必胜”之战中,来个御驾亲征啊一

306 【老毛子耍滑头】

“安守,你来得正好!”

陈固的到来让杨格喜出望外,他原本以为带着两个宪兵营“押送”五万余八旗及家眷合计近二十万人北迁的“军法处长”,至少要等到这一战打完了才能腾出空来,接见杨某人的。

“开门红了,接下来有啥好处分给兄弟我?总不能让兄弟成天干那种得罪人的事儿吧?”陈固毫不客气的步入指挥部,摘下军帽就往屋里窜,一路快马赶来唯恐错过好戏上演的他,此时是浑身酸疼,管他娘的谁的床都要躺上一躺。参总嘛,给你面子你就坐旁边,要不就站在一边去立正说话!总之,老陈我这回是把旗人得罪狠了,还不是替杨某人挨刀子的下场吗?

“哎哎,停住。”杨格一把拽住陈固的胳膊,拉着往书案这边走,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的说:“旗人安置好了?没闹事儿吧?我还以为这事儿最少得搞到8月才能完呢!”

“有人?”陈固手指里屋的门。

“有,人家记者在写稿子,不便打扰。

陈固甩开杨格手,一脸很不舒服的神情道:“他写他的,我躺我的,谁打扰谁一¨啊!?”门开了,一身淡咖啡色洋装的、身形高挑又窈窕的、美得几乎毫无瑕疵的李芷落落大方走出来,向目瞪口呆的陈固欠身作礼,又正好结果卫士端来的茶水,双手奉上道:“上校,请喝茶,我是《时势快报》记者芙兰。”

“啊,这,哦,杨致之!你他娘的是怎么回事啊?干嘛不早说!?”

“稍安勿躁,嘿嘿。”杨格赔笑着从陈固手里接过茶碗,道:“现在你可以进去躺了,随便躺啊,我陪着你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陈固随手关门,上闩。

“你想咋的?”

“不想咋的。”

“弄这么个.¨在这里还不想咋的?”

“滚你的,正经点,人家是李鹤年的亲侄女儿,我能咋的?”

陈固刻意压低了声音:“南河沿那边,芦台那边,你咋交待?再说了,大战在即别人看着了也不好,动摇军心。”

“所以,我才不让你进里屋嘛。”

“你¨一你没救了。”陈固舒舒服服躺在床铺上,脑袋在枕头上摇晃了两下,满脸都写着“跟你说话等于浪费口水”的神情。听听,人家是劝他别弄女人到临时指挥部里来,他却来个“别进屋看到”的理由搪塞。你说,这话还能说下去吗?钻了牛角尖又色迷心窍的家伙跟他说什么也是白搭。哼,夫人远在京师为质,两个侍婢在鞍山望眼欲穿还有一个在奉天凭着渐渐出怀的肚子成为依帅的干女儿,草鸡变凤凰、得道升天。这边,又弄一个出来¨嗯,杨某人当真要学着那些王爷们的做派,一个正福晋,两个侧福晋,外加侍妾几个,侍婢无数了?

“好,我没救了,那些旗人还有救吧?”

“我容易嘛我?”陈固脆弱的心灵中那根敏感的弦被拨动了开始大倒苦水:“出关之前,我是孙子,求爷爷告拖着二十万人上了火车,火车一到山海关就差一点出乱子。幸好老子早有准备,车厢门一个一个的开,开一个车厢送一个车厢的人出关。否则你啊,得在山海关火车站台上找找找看,陈安守啊,你的肉泥在哪里啊?”

“安守,你辛苦了。”

“这句话不行!少来这一套!”

“你要咋的?”

“两个宪兵营都得拉上去打!就这条件,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他们在安置完宁古塔那批后,径直去向延山报到。而且,你的这个军法处长我不干了。”

“好好,不干就不干,你得帮我找一个后任吧?”

“后任我不管,你这前指缺个参谋长吧?”

“就你了。”杨格嘴里说的剀切,心里却打住抓陈某人在此顶缸,老子凑空子去绥芬河的主意。不过,京营八旗第一批出关屯垦的事儿很重要,关系第二批四万多人,连带家眷也是二十万左右,剩下的都归禁卫军了,用不着操心。“安守,你到底是怎么摆弄那帮老爷们的?”

“简单啊,锦州之前都是装孙子,锦州之后,老子就是大爷!谁不听招呼,立即调动屯垦兵团来镇压,欺负老子两个营人少啊?哼哼!过了吉林城就更好办了,人口一分散,老子就来个狠的!集中一个营挨着屯子收缴鸦片,每家每户抄个底子朝天,你猜搜了多少鸦片出来?三万多斤呐!”

够狠,这家伙确实够狠!

“咋处理的?”

“石灰水。”

“嗯,好!”

“好个屁,这批八旗还是动身迟了一点,要是二月底就动身的话,还能赶上补种时间,现在只能种一些杂粮了。今年冬天,这批人的日子要难过了。”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了,饿不着、冻不着他们。这一战我尽量快着打,免得军粮补给压力大,耽误移民`食供应,真要饿死人,冻死人,那就要出乱子。安守,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咱们总算少了一个心腹之患,这个国家改天换日的日子不远了。安守,你一安守、安守?你娘的,啥时候变猪了?”

陈固早扯了军帽盖住眼睛睡着,就差用鼾声来抗议喋喋不休的某人了。即便是盛夏,瑷珲城的气温也很少超过20摄氏度,杨格轻轻的拉了被子给陈固盖好,轻手轻脚的出门,带上房门。

李芷不见了,书案上放着她新写的稿子。

杨格需要一个自己掌握的、有影响力的喉舌。康、梁不合格,那就重新找一个,李芷的《时势快报》正好合适培养,李芷本人更合适。留她在这里撰写通讯稿子,一是能够更快的作出新闻反映,二是便于杨格及时审查,控制尺度,引导方向。

美人在侧、秀色可餐的事儿在处于艰难把控战局的杨格来说,吸引力并非他人想象的那么大。

“报告。”王传义匆匆赶来·见屋里没人,嘴里喊着报告人却已经冲到书案前,径直拉了椅子坐下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书递过去·说:“参总,炮舰主炮能拆卸,只是可能破坏前甲板和下层隔舱的结构。这是试射的初步数据,舰炮性能果真是陆炮不可比拟的,就是炮弹比较少,152口径的主炮炮弹只有47发,可见老毛子根本就没想到咱们敢动手。”

杨格接过试射报告看着·王传义又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叠俄文文件,不过关要处都写上了汉字。等杨格看完,他起身趴在书案上,指点文件说:“这是在舰队指挥部里找到的文件,两条炮舰一条叫弗拉基尔号,建造77年,在1891年改装过一次,有152前主炮一门′舷侧速射炮是哈奇开斯的37炮,有4门,没有后主炮·排水量为42',最大航速12节;一条叫格里列斯普诺夫号,格舰是旗舰,建造7年,也于891年改装过,主要是更换前后主炮为152口径,舷侧也是4门哈奇开斯37速射炮,排水量480吨,最大航速13节半。两舰相当于北洋舰队镇东舰,火力却要猛烈许多。两条巡逻船一条有60多吨·装备两门速射炮;一条只有40吨,也是两门速射炮,最大航速只有12节。”

“这两艘是专门的江河炮舰,不考虑远海适航性和抗风浪等级,所以全舰的排水量很大一部分能够用于装备较大口径舰炮,不足为奇。”杨格放下手中的资料·拿起鹅毛笔在第一页上写了“留档”二字,放到一边。这份材料经过完全翻译之后,可以提供给北洋舰队作为参考档案。

俄国海军并非如今国人们脑子里想象的那么强大,可在江河炮舰和浅水重炮舰的使用上有独到之处,值得借鉴。

“破坏结构是什么意思?当初这些炮怎么装上去的?你看仔细没有?”

杨格一连三个问题,王传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是去试射了,试射数据绝对是一手一脚亲自做出来的。拆卸火炮的事儿要问基地的俄国技师和俘虏们,那是31团张团长组织问的,回答也是张团长转述,不是自己亲自弄的,还真不敢乱回答参总的提问。

“没看仔细吧?呵呵。”杨格起身道:“走,看,亏你还是老水手呢!那些火炮肯定能拆,无非就是销钉螺纹柱杆连接的方式,难不成0年代的老毛子还能搞焊接啊?”

“焊接是啥?”

“噢,没啥,我也不太懂。好像是听德国武官说的,是一种很先进的金属件连接工艺方法,需要电。”

二人赶到乌拉吉米斯克岛,上了炮舰一看,真相顿时大白,妈的,主炮底座连销子都没有,全是螺栓连接固定的方式!王传义气得揪出近处的一名老毛子水兵俘虏就是一个耳光,闻讯而来的张孝烈更是脸上发热,令人把毛子的阿穆尔河区舰队司令布里扬诺夫海军上校抓来,劈头一顿臭骂之后,老毛子上校老实了,乖乖的组织起三十来个俘虏找了工具拆卸主炮。

三门152口径,40倍径的加农舰炮非常沉重,每一门都重达126吨。

杨格刚刚看到主炮拆下底座的护板就举手叫停,向张孝烈说道:“告诉这些老毛子水手,选择10个人出来驾船到三锅山去再行组织人手拆卸、搬运火炮。其他20个以及在陆上俘获的俄**民共计200多人都留在这里,驾船的不听命令起坏心眼儿的话,余者全部处死,一个不留!就这么说!”

不多时,炮舰开动了,乖乖的驶向下游锚泊在三锅山水面一

307 【54分钟战斗】

307

【54分钟战斗】

马登奎把零时定在26日下午四时三十分!

北纬50°、东经128°的地区,即便是在白天最长的盛夏时节,夜幕也会早早的降临。杨格要求进攻部队傍晚以前拿下42高地,指挥官马登奎给他自己和部下们留出的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1500名步兵、130名骑兵和140名炮兵以及4门37行营炮,要歼灭600多名据守高地的俄军,拿下高地。偏偏,马登奎还把进攻发起时间定在下午,那么,部队调动、出发到进攻前地都会在高地的俄军监视之下,无法达成攻击发起的突然性,也就是奇袭效果。一般说来,天刚刚亮的时候发起进攻最为适宜,可以趁夜晚调动兵力和火力,甚至可以让进攻部队迫近到敌军的鼻子底下。

旁人看来,马登奎是自己给自己压力不算,还准备完全的反兵法之道而行之啊!

杨格却极为赞赏马登奎的勇气、对敌人的算计以及计划制定的精密、可行。拿到上报的作战计划看过之后,他立即拍板决定,进攻发起前半小时亲率记者团上前沿为马登奎上校压阵助威,并允许记者们在警卫的保护和指引下跟随进攻部队行动。其实,就是在记者们面前臭显摆一回嘛!

准点的,杨格带着一大帮子人来到德拉斯克屯东边十里的六年堆封界,这里有一个已经快被自然力量填平的壕沟,很多地段的高度在0.75—1米左右,正好作为胸墙。略加修筑之后,马登奎前沿指挥所就设在这里,距离42高地约有4里。

杨格闭上左眼,调整着单筒望远镜观察高地的敌情。8倍的单筒镜子并不好使,单筒的结构天生注定了不会产生体视感,缺乏对纵深距离的感觉也就是立体的感觉。而且,看的时间稍微长一点,闭着的左眼很难受,右眼球也会发胀,每一次使用望远镜,杨格都要腹诽一番,自从曹文翰与蔡司公司签约之后,每一次使用望远镜,又多了一分希冀。双筒的、采用普罗棱镜的、在右目镜片上标有密位分划的7倍军用望远镜,是杨某人的追求。

6倍不行,8倍也不行,就要7倍。道理很简单,人眼在晴好天气的最大视距是7公里,7倍镜的观察效果最为良好、生动,最大化的贴近肉眼“等距”观察感。其中的光学原理则很复杂,此处难以一一说明。

敌情与马登奎作战计划的第一页中的敌情报告几乎没有变化,老毛子还在增强高地腰部的工事,扫清高地下的视野。可以看到,高地西侧、西北侧、南侧、西南侧的树木已经被砍伐殆尽,只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高度却几乎等同,在20—30厘米之间的树桩。

嗯,老毛子还是不彻底啊,要是老子,树桩不会留这么高,最多5厘米顶天了!30厘米的高度足够一个匍匐前进的步枪手利用为掩蔽物了。这是战法战术思想的差异决定的,老毛子还在采用构筑胸墙工事和密集线型战法,那简直就是给迫近的步兵引导炮兵轰击的最佳目标嘛!

嗯,谁在戳我?

杨格很不满的保持手举望远镜的姿势转眼一看,耶,这是啥?!李芷靑有些吃力的拿着一个金属外壳的双筒望远镜戳了杨格一下,说:“用野外镜看不伤眼。”

人家叫双筒望远镜为野外镜,这是美国那些有钱又有闲,爱好欺负小动物的家伙们对双筒望远镜的特殊称谓。…,

抢过来,举起一看。还不错,比单筒的好了许多,调整机构也很灵活。杨格很快就调整好物、目焦距,42高地的人、物清晰了许多、生动了许多,连俄军士兵们大多蓄着浓密的胡须这一点,也看的差不离。

“怎么来的?”

“买的。好用吗?”

“好用。”

“送你了。”

“却之不恭,谢谢。”

穿了一身小号的军服,满头乌发掖进军帽,生怕太暴露身份,腰间连皮带都不敢扎的李芷靑笑了,幸好自己还有一件能帮上忙的东西。

邵令博小跑过来,也未立正行礼,凑拢就说:“报告参总,预定攻击时间到,马团长请问参总可否按时按计划行动?”

“告诉他,我是看客,不参与指挥也不发表意见,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转眼间,一面小红旗在指挥所位置上挥动起来,前方一百多米处响起铜哨声,趴伏在掩体后的大约四百官兵纷纷跃起,略微整队呈间距三米左右的散兵线向前移动,一边移动一边向左右散开为两股,行进方向正是42高地西北侧的石头泊湖边和南侧的一片灌木丛。

指挥所边,军号“滴答滴答”的响了两声。

两个连三百六十多名官兵在散兵线推进的同时,放声高歌,嘹亮、激昂的军歌声响彻四方。此时,130多名骑兵在封堆线左侧出现,缓缓行进中渐渐处于两连步兵在运动中腾出来的中间稍后的阵位,摆出一副随时可以增援左右两翼,应对俄军骑兵冲击的架势。

轱辘作响,4门37炮从堆封线后沿着搭好的木板,在人力的推动下翻过土埂,成两前两后错列的密集阵位形态,跟随骑兵推进,40多名护炮排走在炮连的最前面,一样是战歌嘹亮。

“.......风虎云龙,万国来同,天之骄子吾纵横!”李芷靑目送六百多战士向敌推进,小声的应和着战士们的歌声,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的瞟过身边举着望远镜、面色平静地看向远方的杨格。在她心里,新军官兵们都是天子骄子,在她身边的他更是天子骄子中的骄子,有了他和他的弟兄们,万国来同似乎不再是歌词,而是不久的将来必将实现的梦想。至于在京师里的那个“天子”,完全是另一回事儿,也可以不当一回事儿。

在他的身边,在出击的官兵们身后的这道壕沟里,初临战地的她竟然一点紧张、害怕的负面情绪都没有,只有感受到新军高昂战意和无所畏惧的精神时的激动,为此,她会禁不住身体的战栗。

高地的山腰上弥散起一阵青烟,“啪啪”的排枪声响起,听起来,俄军的排子枪组织尚算良好,就是指挥官们有些浮躁,此时,最前面的步兵散兵线距离他们的工事还有大约两里,距离那些缓缓后退的俄军游骑,更是超过两里。这等距离上的射击......咋跟前年的清军一个德性呢?

俄军比日军弱,弱得多!杨格作出判断,突然觉得这场进攻还真是臭显摆的一场戏了。如果不是杨某人对时间、伤亡和歼敌结果有要求,马登奎完全可以用一个营的步兵和最多两门炮,轻松击败高地上的俄军。

“参总,马团长说,记者们可以推进到第一道散兵坑了。”

杨格左右看看,31团一营正弓着腰进入这道“堆封界”,他们才是对高地之敌发起总攻的力量。马登奎很小心,在此等情况下,手里还攥着一个连作为预备队。…,

高地上的枪声越来越急,“噼里啪啦”的几乎分不清射击的轮次,这是训练不足、射击纪律不严的必然现象,这等部队打不出排枪节奏来。

杨格收起望远镜,看看镜盒还在人家的脖子上挂着,毫不客气伸手拿了,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走了,向前推进,警卫连,让记者们走在中间!”

“砰砰......”几乎是同时,左右两翼的步兵散兵线在推进的短暂停顿中打出排枪,枪声中,左翼一个排迅速占领了湖边的一块小高地,右翼一个排占领了灌木丛,骑兵们呼啸着加速向灌木丛背后迂回高地,让已经列阵完毕37炮连失去高大的骑兵提供的屏障,一下子出现在高地上的俄军眼下。

没有时间给俄军作出反应,四门37炮在1300米的距离上齐齐打响,伴随“砰砰”的炮弹出膛声,炮口喷吐出长达两米的火光,炮弹转瞬间就落在俄军构筑的圆木工事前后爆炸开来,轰隆隆的爆炸声压到了战场上的一切响动。此时,一个营的主力从封堆界上以较密集的连冲击队形向前涌动。

记者们急了,纷纷开始小跑向前,生怕错过了就近目睹战斗的机会,毕竟,肉眼看四里的距离实在太远,能够迫近到2里甚至更近的地方才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马登奎的指挥部也在向前移动,在他看来,这战实在没什么难度,邵令博的两翼出击、压迫敌军向高地聚集,骑兵掩护炮兵向前推进直射后迂回侧后堵住俄军退路,然后,狄继武的主力营上去捡炮兵们的残羹剩饭就得了。

事实就是如此,一如计划中推定的那样,老毛子们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在频频炸响的炮击中乱作一团,随着推进到200米处的新军步兵指引,炮弹以更准确的落点在俄军人群中炸开,使之根本就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射击。

高地上是零星的枪声,高地下是“啪啪”作响,越打越急越整齐的枪声,夹杂着轰隆隆的炮声,就算是从未上过战场的瞎子,只要告诉他大概的方向和敌我位置,此时也能听出个七七八八来。

两翼的连队各留一个排保持射击之外,各自向高地北、西北迂回,形成散兵的火力线,组织排枪,配合骑兵连阻截溃散的俄军。

一张大网在涌动的主力营和不断在网中央爆绽开来的火花中越收越紧,突然间,零星的枪声没了,排枪声也消停下来,亲自掌握37炮连的李学尧也断然下令——停止炮击!

此时,距离战斗发起时间不过五十四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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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 【炮兵列阵三锅山】

26日傍晚前的战斗结果,因为电讯中断的关系,俄国太平洋司令阿列克谢耶夫海军直到28日才得悉,还是由驻华公使喀西尼拍发。

四千九百吨的旗舰“巴甫洛夫”号和两十吨的旧巡洋舰“扬列斯诺夫”号总算结束在朝鲜半岛东南端的示威航行回到海参崴,本想在舰船补足燃煤之后亲赴布拉戈维申斯克督战的海军中将犹豫了。喀西尼转述的清国报纸言道:11旅一个团在一个小时以内歼灭了驻守42高地的六百零九名俄军,甚至,清国报纸准确的说出这支俄军的番号—北乌苏里军区步兵第四团二营(两个连)和一小队骑兵。

四艘军舰被俘获,一个整营的步兵被消灭,外加卡廖尔方向上的李涅维奇报告,对绥芬河清军的进攻遭到挫败(实际上,李涅维奇只是努力加固卡廖尔的防御工事,并未进攻)。坏消息可谓是接二连三,让海军中将不得不收拾起“亲征”之心,狂妄之态,小心从事。他清楚地知道,目前在江东六十四屯东面和东北面,即博尔格河与布银普河之间,已经没有俄国陆军的力量存在。

由此,他在派出补给完毕的巴甫洛夫号之后,回复驻华公使的电报是:我需要一个陆军指挥官。

两国交战,却并未宣战,两国都有意识地把边境的战事说成是冲突,都把引发冲突的责任推到对方头上。在公使团聚会中,喀西尼公开宣称清国人在说谎,所谓的缴获军舰完全就是超乎常识的谎言,这种情况在清国人身上发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列强公使中,有的人相信了喀西尼的话,毕竟俄国是世界陆军人数最多的强国,哪能轻易的被刚刚败于日军之手的清军占到便宜?即便清军进行了所谓的改革和整军,也不可能!美国、法国人是这么个看法。有的人却在随后有些相信了德国观察员索林伯格的来电,不过他们也有疑问·德国陆军中将在绥芬河,战事发生在瑷珲,两地相距千里,中将怎么可能得知真相?德国人自己是如此认为的·海靖给国内的电报中称:边境冲突的情况尚不清楚,据武官推测,清国新军应该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英国人却比德国人还坚信清国报纸的说法。严密监视俄国海军动向的他们从日本人那里得知,在朝鲜外海游荡的俄国战舰匆匆返航了。结合起清国报纸刊登的阿穆尔区舰队舰名、舰种、吨位数据以及被歼灭俄军的番号,可以确信清国新式陆军虏获了俄军舰船。英国人的判断使得他们对抵达英国访问的李鸿章一行,欢迎的热情又提升了几

英国人需要的是遏制俄国在远东的扩张,在太平洋获得良港以支撑俄国的大海军野心。

以前·日本人表现出了积极的“马前卒”兴趣,又在战争中击败清国,还在朝鲜问题上与俄国闹得不可开交,似乎是最为合适的扶持对象。

如今,清国人突然发力,表现出遏制俄国扩张的能力,那么,英国人也就不妨在扶持日本的同时·也适当的帮助一下正与俄军交战的清国新军。注意,仅仅是新军或者说是代表新军的政治势力,而非整个清国政府。扶持满洲地区的军政势力可以达到适当支持与俄军交战的清国新军的目的·又可以达成培植清国地方势力,实现英国利益从扬子江流域向满洲扩展,还可以造就清国潜在的分裂因素。…,

“一年前的女王政府可以忽略辽东的新政建设,今天不能再采取漠视、观望的态度了。”——大清国海关税务总司赫德如此告诉驻清公使欧格讷。

英国刚刚从接待李鸿章的态度中表现出对清国新军的兴趣,日本人就急不可耐的跳出来,以驻清公使代办林董率先发难,指责俄**队在海兰泡对中国侨民的屠杀行动违反国际公法,表明日本帝国政府同情并支持清**队正当反击的立场。随后,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照会俄国驻俄公使馆,表示日本政府对清俄边界冲突有可能扩大为两国全面战争的不安。

同情·不安。日本人把西方世界的规则阅读明白了,作出一副正义、公理皆在我手的模样,跃跃欲试的想以调停者的身份就近观察冲突,以期为挑动两国进入全面战争状态的外交策略服务。

俄国和清国不是傻子,双方都很干脆的无视了日本人伸出的试探之

如此,边境冲突还将边境冲突的方式进行下去·两国都没有召回使节,没有向对方宣战。不过,两国出发点截然不同,俄国人正在从欧洲、中亚、西亚调集大量的援军;杨格代表的清国则试图以决定性的一击结束边境冲突,谋求体面的和谈。

黑龙江沿岸地区,军队机动是极

309 【零时是何时?】

6月29日,德国驻清公使海靖在公使团聚会上出示了军事观察团索林伯格中将的电报。电报称,俄国远东滨海区驻军迫害境内清国侨民,造成大批难民返回清国,而且,卡廖尔山口俄军屡次向大绥芬河上游清国这一边开枪挑衅。

依据电报,海靖对喀西尼提出友好的建议,请俄国政府约束边境军队的行为,尽早与清国政府达成谅解,停止边境军事冲突。

在公使团在东江米巷的聚会前早些时候,清国总理衙门大臣奕訢就召见了喀西尼,表示如果双方就地停火,清国朝廷将考虑在京师重开中俄防御互助条约的谈判,也将在铁路问题上适当让步。

德国人的劝告和清国人让步,令喀西尼在遭到俄国政府屡次因军事、外交两不利的情况下屡次申斥之后,似乎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明显的,关系突然亲密起来的德国和清国在唱戏,德国人友好劝告俄国人停手,清国人则表示会作出让步,希望战火就此熄灭。看起来,主动权还在俄国手里,说直接一点,还在俄国的远东军队手里!

喀西尼与武官皮亚琴科就着一幅地图商讨之后,得出俄军应该立即向绥芬河一线进击,以迫使清国政府作出更大的让步,直到答允俄国早前在圣彼得堡提出的铁路修筑和军港租借条件为止。

稍后,一道建议海军中将敦促陆军行动的电报从东江米巷发出。

第二天,也就是1896年6月30日,李涅维奇少将得到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兼远东滨海大区、阿穆尔地区首席军政长官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的任命,以远东陆军司令官的名义统一指挥南北乌苏里军区、阿穆尔军区和东贝加尔军区的陆军部队,对清国实施惩罚性的进攻作战。中将的任命电报中特别指出,拥有两个团的卡廖尔方向应该立即行动,击溃当面之4000清军,向宁古塔前进。这一次,海军中将终于承诺。一个团的海岸守备部队和一千水兵队将在前方打响之后的两天之内向乌苏里斯克集结,接受陆军司令的指挥。

除此之外,海军中将还命令旗舰舰长安德烈.伊万诺夫海军上校为新的阿穆尔区舰队司令官,以三艘巡洋舰、两艘炮舰和三艘巡逻艇的强大阵容开赴布拉戈维申斯克,以绝对优势火力击垮两面包围该地的清军。

后(大)卡廖尔村,李涅维奇在前线指挥部里看着手里的电报苦笑出声。身为南乌苏里军区的陆军长官,李涅维奇比去年才受命为舰队司令的海军中将更清楚滨海大区的防务。

看看地图,以4000步兵和即将得到的2000步兵和1000水兵合计七千兵力。火炮16门,从狭窄的河谷地带越过山口进攻4000清军设防的大绥芬河两岸,可以想见,只要清军有一定的战斗力。这次进攻作战将是无比的艰难。一旦所有兵力与清军接触,珲春那边怎么办?如果清军从图们江东岸向海参崴进击的话,又怎么办?

遵命强攻?所有兵力都要投入进去才有可能艰难的达成突破,却导致图们江一线兵力空虚,几乎没有陆军正规军防御的结果。当然,这是海军中将擅自从陆军少将的南乌苏里军区部队中抽走两个团的恶果。如今,这两个团恐怕还在哈巴罗夫斯克西面的江岸上,沿着刚刚筑成路基的铁路线慢腾腾地蠕动吧?

不遵命?继续以消极的态度应对舰队司令官的命令,其结果很可能是李涅维奇少将的军事生涯就此结束。即便帝**队总司令尼古拉大公是那么的欣赏尼古拉.李涅维奇少将的才华。…,

“来人!命令猎骑兵营从乌苏里斯克出发向南,在图们江以东地区巡逻、警戒;命令步兵第7团、南乌苏里第2团所有营级以上军官立即来此报到。”

李涅维奇匆忙召集所部军官会议,与他只隔着一座山脉,直线距离不过三十公里,清俄边境线以西的三岔口招垦总局里,延山则敞开胸怀摇着蒲扇,与同样做派的索林伯格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地图,依靠一位衣冠整齐的翻译展开交谈。

三岔口,在珊布图河与大绥芬河交汇处西岸,早在依克唐阿担任吉林副都统时就设立了招垦局,以小规模的屯垦稳固边防。十多年过去了,三岔口已经形成一个小镇规模,有人口近万,东三省总督府将其以绥芬河厅的名义报给户部。一旦得到准允,招垦总局就将是厅知事的衙门。

沿着绥芬河而下,河水劈开山岭向东就是小卡廖尔、大卡廖尔和双城子了。但是绥芬河劈开山谷、水流湍急,军队行动不可能船运东去,只能沿着河边边民们踩出的小道翻越山岭进入俄境。

地图上,第九旅摆出的并非如此态势。

26团和两个宪兵营在三岔口。依靠河流和河边高地设防,卡住俄军逆流而上的山谷出口;25团、27团在小绥芬河谷待命,那里是俄国人擅自入境测绘后拟定的铁路线路,地势稍微平缓一些,利于编成兵力5500多的北纵队向敌境突破。达成突破后迂回到攻击三岔口之敌的侧背,前后夹击,歼敌于大绥芬河边和山谷之间。

第十二旅7000余兵力将在三岔口打响之后立即从图们江东岸出击,进入俄境后向东北方直扑海参崴;另视战况派出一团左右兵力指向双城子,迫使敌军不得不分兵来挡,摊薄可能向三岔口增援之俄军兵力,利于第九旅的歼敌作战。

第九旅歼敌乃是第一阶段的战役完成标志。接下来,第九旅将在十二旅的策应下出击双城子,两旅会师之后共同向海参崴发展进攻,迫近海参崴为第二阶段。第三阶段则是根据国际、国内的局势决定是否发起强攻。

由9、12旅组成的东方支队于五月中旬就位后,已经开展了一个月的山地战适应性训练和有针对性的边境拔点作战演练,在牛魔王的“义勇侦察队”配合,完全掌握了俄南乌苏里军区和海参崴军港的军队驻防、调动情况,并随时与设立在抚远城江边观察哨送来的消息互相印证。

延山在等着俄军的进攻,俄军不在绥芬河这边大举进攻。边境冲突就仅限于黑河—瑷珲一线,其他地方都剿匪引起的小误会、小摩擦,不能搞大。否则,孱弱如斯的大清国得不到有意针对老毛子的英国人、日本人的“同情”,也就争取不到左右为难的“德国朋友”中立调停,甚至有可能在俄国大举调动兵力反攻的情况下,招来列强的趁火打劫。

走钢丝啊,不由得不小心一点。

索林伯格对延山大方的向自己展示出战役计划部署图很是感激。这一行动无疑是证明清德两国陆军亲密合作无间,证明延山少将对索林伯格中将的绝对信任。

当然了,如果中将想泄密,那也有些难度。得骑马到宁古塔城找到被东方支队控制的电报房。用唯一的一台电报机拍发电报,而且还不能用德国人自己的密码,因为电报员穿着清**服。所以,宁古塔不行,还得向西走到吉林城(今吉林市)。如果还不行的话,就只能设法去宽城子(长春)了,那里有关外军团的转运局,也设有电报房,还是那个问题。要发密码电报得上面的将领批准才行。…,

一句话,作态,友好的作态。

延山会作态,身上背负着德国利益在远东奉天地区诉求的索林伯格也会作态。

“延山,我的朋友,据我所知,以双城子和海参崴为中心的南乌苏里地区有清国侨民十多万人。其中海参崴的商业基本由清国商人支撑着,商人们是从山东、浙江、广东、辽东而来,如果南乌苏里地区发生像海兰泡一样的大屠杀事件,势必损失惨重,在此情况下,你的零时是否会提前呢?”

这是索林伯格第一次在战术学谈话中引入“零时”的概念。

“我想,在俄境内的侨民们都期盼着祖国的军队击败俄军,收复失地。其他的事儿不是我能考虑和左右的。如果发生大屠杀,我将第一时间上报并等待命令。”

“在我看来,你们这一次一定能够击败俄国在远东的军事力量。作为一名曾经在总参谋部服务的陆军步兵中将,本人能够看到你们在中德军事合作中作出的努力,也能看到你们的努力不仅仅是要收获中德两国关系的进一步发展,还有你们的故土。只是。我还有一些担心.......”

延山微微点头,露出很憨厚的笑容示意中将继续说下去。

“你一旦歼灭卡廖尔和乌苏里斯克的这个俄军旅,恐怕会吸引过多的俄军赶到远东,一场全面战争即将爆发。当然,这是作为朋友的,私下里的担心。身为德**人,我是巴不得看到俄军的精锐都到远东来的。兴许,真有那么一天到来时,德国陆军就不必对法国人客气了。”

延山还是微笑着,容色轻松从旁边找了一张地图来,却是一张世界地图。

“俄国人如果要增调20万以上的兵力来远东,那么可以与我国倾尽兵力一战,胜负尚未可知。俄国人想要必胜,就需要三十万以上的军队。从欧洲的中心地带派遣三十万军队到远东,在大铁路未成之前,那是不可想象的艰难长征。我的看法是,当七月底雨季来临之前,俄国人会对远东发生的军事冲突作出正确的、明智的政治处理决定。在那时候,或许我和中将阁下已经在金角湾观赏着军港的雨景了。”

索林伯格想了想,他从延山“雨季来临之前在军港观赏雨景”的话里听出某种意味来——似乎这位东方支队司令官兼旅长已经知道零时的准确时间一般。

又想了想,德军中将没有将疑问出口,只想着“拭目以待”。他难以理解延山对杨格那种无条件的信服之情,自然也就无法从人家最初在鞍山召集的高级军事会议中猜出什么来了。

310 【五艘敌舰的压力】

310

穆鲁克.布里扬诺夫海军上校,前任阿穆尔区舰队指挥官,此时的俘虏头头,在一名清国陆军上等兵的监视下,站在格里列斯普诺夫的舰桥沉默的抽着唯一被允许保留的私人物品——橡木烟斗。AigWEN彩“轰轰”

两门舷侧速射炮以每分钟20发的速度向布拉戈维申斯克抛射炮弹,脚下的甲板在微微的颤抖着,上校的心脏比甲板微微颤抖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的颤抖着。3000米远处,傍晚的城市上空有着蒙蒙的红光,黑色的烟云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城市上空一般。屠杀了所有清国侨民,城市中只剩下俄**民,令清军无所顾忌的利用基地弹药库里的速射炮弹,尽情的报复屠杀者。

说起来,受过高等教育的海军上校并不赞同屠杀平民的举动,可是总有人贪图清国商人在海兰泡商铺里的货物和钱财,就连那些在金矿做苦力的人在俄国老板手中赚取的一些银币也不放过。渡口,老弱妇孺和青壮年一样被屠戮干净

过分了,这是犯罪,一如此时清**队利用舰载速射炮和野战炮对城市进行无差别的轰击一般。身为战俘的海军上校却无力去抗议,还得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而遵命开动舰船,让舰上的速射炮能够抵达最合适的位置遂行炮击。

如此行为是不是对大俄罗斯帝国的背叛呢?应该是了!可校并非为了自己的一颗头颅,而是被清军控制的三十多名部下和几百名俄国平民的生命安全。

夜幕降临得很快,当布拉戈维申斯克笼罩在一层来自晚霞和炮火的红光中时,上等兵徐栓柱传达了命令:“开船,返回锚地。”

格里列斯普诺夫号炮舰缓缓离开夹在黑河城和海兰泡城之间的水面时,另一舷侧的速射炮又怒吼了一阵,儿臂粗细的黄铜药筒哗啦啦的掉了一甲板。

炮舰离去,就在俄国人以为今日的炮击已经结束,纷纷进入河沿和城市边缘加固阵地,修筑街垒时,黑河城边上的两个炮兵连又打响了,他们是按照方位参照物开炮,对天光的依赖性很小。

“咣咣咣”

57毫米的炮弹威力比之37mm炮弹大了许多,黯淡的天光下,一朵朵白色中夹杂着橘黄色的火花绽放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啸叫着崩飞的弹子。起火了,城市的东南角起火了,南岸的炮火随即在火光起处的四周炸开,一群群救火的身影淹没在炮火之中。火势越来越大,在从日本海吹来的东南风助威下,向城市中心和西北角席卷,熊熊火焰升腾起来有十多米高,照亮了刚刚灰暗下来的半边天空。

南岸江边聚集了几百个从海兰泡逃出来的清国百姓,看着淹没在火海中的,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再想起那些被残暴的杀害在北岸渡口的亲人朋友,心中又不知是何等的滋味?

乌拉吉米斯克岛的锚泊码头上,被押解下船的布里扬诺夫海军上校回头看了看火光冲天的西方,嘀咕道:“可恶的,狡猾的清国人!”

“蓬”一声闷响,上校被一枪托子砸得踉踉跄跄几欲栽倒在地,还没站稳,调转枪口用刺刀逼住他的上等兵徐栓柱就满脸涨红的骂道:“滚你娘的老毛子,死不要脸的罗刹鬼,再废话半句,老子一刺刀捅了你个王八蛋。”

一连窜骂人的话说的又急又快,俄语中骂人的话不够表达了,还加上了汉语,布里扬诺夫没能听清楚几句,只知道对方发怒了,那刺刀一不小心就要伤人的。那就,乖乖的闭嘴吧!

走过栈桥,前面一排房子就是基地的指挥部,因为布里扬诺夫表现良好,基地以前的主人回到了他原来的住处,那是两间建筑牢固的,**的木屋。对此,海军上校很是心安,可当他脱离刺刀的威逼进入属于自己的房间时,却突然反觉不对劲儿来。赶紧的,他回头看了看,卫兵就在门口等着换岗,没有注意屋子里。他急忙进了里屋来到火炕边,抽出一块已经被炕火烧得坚硬的泥砖,伸手向里面一摸,顿时,海军上校的脸色变了,变成那种欲哭无泪的样子。

区舰队司令官和军区司令官合作垄断了结雅河(精奇里江)的淘金产业,除了拥有最好的几个沙金挖掘点外,还拥有一座冶炼炉。从完全开冻以来三个月产出的一半,价值20万金卢布的足足三百多公斤纯金未及运到海参崴,就藏在炕下如今,全没了!

一瞬间,海军上校成了那种被抽筋剔骨后行尸走肉,软塌塌的趴在炕沿上喃喃自语,不知所谓。窗外,听到屋内动静的上等兵徐栓柱带着嘴角的一抹微笑,向来换岗的弟兄行礼交接岗哨。

瑷珲城的临时指挥部里,杨格和陈固并未因为三百多斤黄金的缴获而喜悦。靖边军侦骑快马来报,俄军三艘大舰、两艘炮舰向抚远城开炮,未及疏散的军民伤亡三十多人。而且,伯力方向出现三条客轮,其中一条是雅克萨斯克号明轮客船,以前是用在伯力和庙街之间客运航线的,故而侦骑认得。

俄军向抚远城开炮,那么,两军在边界冲突地区就不仅仅是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地区了,而俄军调集客轮就意味着滨海地区的援军已经到达伯力,将在舰艇的掩护下向西增援海兰泡战线。调动滨海地区俄军主力的目的已经达到,杨格立即给东方支队指挥部发电,授权延山适时出击。

转过头来,得考虑如何迎战规模超乎想象的俄军舰队。

从阿穆尔区舰队缴获的资料来看,伯力方向的三艘巡洋舰应该是太平洋舰队调来的旗舰——巴甫洛夫号重巡洋舰、暴怒号轻巡洋舰和俄罗斯人号轻巡洋舰,吨位分别在四千八百吨、两千一百吨和两千四百吨,其中轻巡洋舰都装备有双联装的艏艉152炮塔,重巡洋舰则在艏艉装有双联装203炮塔,火力强横得很!加上炮舰“圣伊凡号”、“东方曙光”号的火力,还有三船或者三条客轮另外拖曳木船上所载的不少于一个团的陆军,11旅即将面对的压力太大。

杨格的计划中,也曾设想过这种局面,不过更多是侧重于另外一种情况。即11旅用榴炮连压制海兰泡之敌炮舰后,伯力的炮舰立即来援,那么,榴炮连还可以用时间差,在步兵配合下击败海兰泡的两条炮舰之后转战伯力方向来敌。出乎意料的是31团轻易夺取阿穆尔区舰队基地,俘获两艘炮舰和两艘巡逻艇,造成伯力的俄军炮舰不敢轻易来援,而是等待三艘巡洋舰到达之后,一齐掩护陆军西上。由此,杨格不得不考虑以自己手中的力量能否对抗这支水面“重兵集团”?

地图被放大了,特别放大的航道地图上摆放了五条舰艇模型,当然是很粗糙的,按照缴获资料的长宽数据缩小的模型。

孔庆瑭、王传义、李学尧应招而来,与杨格、陈固、李樾、郑邦彦围着航道地图和三锅山一带的地图,摆弄着八条舰、艇、船模型。

“三种情况,第一种,来敌以一艘炮舰引水、重巡跟进、轻巡次序跟进、客轮、炮舰押后。第二种,以两艘炮舰冒险平行开道,轻巡次序跟进、客轮、重巡押后。第三种,重巡开道,轻巡次序跟进、客轮、炮舰押后。敌舰队三种不同的编排方式,体现出不同的火力配置和机动特性,针对此,咱们应该怎么利用有限的力量迎敌?各抒己见吧!”

杨格是决心迎战了,他不得不迎战,一旦让敌舰队通过三锅山阻击线,瑷珲城、江东六十四屯、黑河城将落入敌舰炮火覆盖范围之内,乌拉吉米斯克势必难保,到手的战果还得统统还给老毛子。

孔庆瑭说道:“参总,职部觉得最可虑的是第二种情况,炮舰在前,轻巡次序跟进、重巡押后,如此,因为舰艇吨位不同,炮塔火力线高度不同,射程、威力不同,敌舰队至少可以集中两条炮舰舰艏炮、一艘轻巡舰艏炮和重巡舰艏炮的强大火力,计有152炮4门、203炮两门。我方三门舰炮虽然能够以出其不意的开火取得先机和一定战果,但是炮手训练不足、炮位固定无法机动、火炮数量处于劣势,一旦前三轮齐射无法揍沉敌舰队主力舰的话,就只能弃炮。”

孔庆瑭的语气里多少有些沮丧之意,但是没有人因此对他有所不好的看法,直射对直射就是这么残酷!11旅抽调炮手操纵的三门舰炮,数量、射程、炮手熟练程度、机动性都无法与敌人比拟,处于的绝对的劣势。只能寄希望于奇袭取得战果。

失去三门152舰炮的直射火力支持,四门105榴弹炮能对重巡造成多大的威胁?!

杨格摆弄着平铺的航道图上的那些舰船模型,将舰船编队调整为第二种形式,由此得出一个结果。我方炮火在5000米距离上开火时,敌重巡因为处于队尾,虽然也在我方舰队的射程之内,却在榴弹炮的射程之外了。如果把敌舰队放得太近,舰炮阵地会更早暴露,敌炮舰完全可加大马力逆流上冲,用侧舷速射炮向后续的巡洋舰指示目标,招来大口径舰炮对我方炮兵阵地的打击。

当然,因为152舰炮阵地在两个高地之间,距离太远的敌舰舰炮因为山体的遮蔽关系,一时无法对阵地遂行炮火打击。具体的角度是多少呢?能够在战斗打响之前争取多少时间?这段时间内,152炮兵阵地能齐射几轮?

这些都是战斗力的组成部分,必须算出来!

“传义,立即制作简易沙盘,咱们必须把战局演变所有可能推算出来!靠地图,不行!来,大家一起动手。”dT

311 【敢于向强敌开炮】

半夜里,杨格等人的“战场”从厅堂里转移到火把、灯笼通明的院子里。从下游的大王子屯经三锅山北的富拉尔基屯再到瑷珲城以及对岸的六十四屯地区,又到两江口并向西折向海兰泡,这一带的地形都用砂土堆积出来。

三锅山,顾名思义是像三口倒扣在地上的大铁锅一般,从东岸和西面看是带有弧度的圆锥山体,从北面和南面看,圆锥山体却不存在,而是一道绵亘了三十多里的浅丘。

舰炮阵地已经部署完毕,鉴于其重量和伪装难度,要紧急调整部署,在黑夜里几乎不可行。

南面的89高地是三锅山最高的山头,中间的77高地属老三,北面偏西处还有82高地,三个主高地之间还有一些小山头,充其量算作是三个主高地之间的山鞍抬起部分。三门舰炮间隔五十多米,一门在89高地西南缘,一门在东北缘,一门在89和77高地之间的内凹之间。

从敌舰来向看,最容易暴露的是89高地西南缘的炮位。当然,这门炮也具有最良好的、最远的视野和射界。

山体的遮蔽关系在实体模型出来之后清楚了,郑邦彦推动着舰艇模型,完全按照地图比例和舰船巡航速度折抵江水向下冲泄的速度,以每小时8海里在“航道上”缓行,看着怀表的杨格每隔一分钟叫停一次,立即测量敌舰队各舰以三种编排新式的各自位置,其前主炮和我方炮兵阵地各炮之间的角度关系以及山体遮蔽效果,同时还照顾到105榴炮连的射程计算。

测量、记载、计算之后,敌舰队又开始上行一分钟,再次叫停。

战争是一门科学,兵器技术的突飞猛进,带来战争这门科学的复杂程度越来越高,然而,复杂的事情有时候还真能简单的办法来模拟解决。此时杨格率领参谋、主官班子搞得这一套“紧急沙盘推演”就是最有效的法子之一。

只要精于策划、计算,只要敢于并聪明的开炮,弱者,未必不能战胜强者。

随着推演的继续,数据的渐渐丰富,各种各样的想法出现了,原本表情凝重的众人都不自觉的显得轻松起来。心中有底,知道这一战该当如何打法。自然就会轻松许多。

凌晨三点左右,推演结束。

“说吧,各自有何想法?”

“参总。”王传义抢先了一步,忙向李樾、孔庆瑭笑了笑表示“歉意”。然后说道:“舰炮不能移动,105炮却可以。还有,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航道狭窄,敌巡洋舰最短的长度是82米,最长的是105米,四百多米的江面上,水深超过6米的主航道不足200米宽,也就是说。如果我方掌握的两艘炮舰在战时横向战沉于主航道时,航道闭塞。另一个方面,我军完全不用先打重巡、轻巡,可以集中火力打沉前后的炮舰,然后以榴炮连攻击客轮,一样能偶闭塞航道,导致敌巡洋舰无法机动。届时。我方即便牺牲舰炮阵地,也可以用榴炮连的曲射性能慢慢折磨困处江心的敌主力舰。此战,我军必胜!”

李樾听了,一拳砸向王传义的胸膛,笑道:“传义啊,你小子,厉害,脑子够灵活的啊!”

王传义受了一拳。憨厚的笑道:“嘿嘿,俺在北洋舰队待过几天嘛,呵呵。”

“还有没有?”

郑邦彦说:“参总,我说说?”

“嗯。”

“引申传义刚才的说法,咱们可以准备三套方案来打敌舰队。第一,掐头。两种办法,一种是自沉缴获之炮舰;一种是力争首轮击沉敌先头舰,当然,如果重巡要冒险打头就行不通,得自沉来阻挡。两种办法互相配合、补充,也算万全。第二,立即组织军民扎制拒马,加密拒马的间隔制成木笼子,装进大石块之后择地沉入江中,以缩小中央航道的宽度,为敌军重巡、轻巡制造麻烦。第三,去尾,传义说了,榴炮连可以机动,那么,为何榴炮连一直留在山背后呢,向前推进到小王子屯埋伏,三锅山一打响就集中轰击敌舰队的中段客轮,力争将其全数打沉,至少可以将敌舰队主力困在沉船之上游。那么,我们为何不能想一想,再俘虏敌军的巡洋舰呢?”…,

杨格板着脸道:“别想得太美,先考虑咱们要付出的代价是否能够承受,再说其他。”

话虽这么说,其实大家伙儿的心里已经有了一杆称,89高地西南缘那门炮火是保不住的,却要最关键时候开火。也就是说,首先打响战斗的并未这门1号炮,而应该是位置恰当的2号炮,随后是前出小王子屯的榴炮连,让敌军首尾受敌,一时之间无法判明我情,从而可能会产生指挥上的短暂混乱,为1、3号炮建功创造机会,也为可能需要的自沉炮舰、堵塞航道创造机会。

“参总。”李樾走到大沙盘的三锅山南侧的四**边上,指点江面上的一个冲击小岛和江岸与小岛之间的港汊,说:“这里丢十来条小船,只要三锅山阻住敌人,咱可以派一个连的步兵在此登船,突然出现在混乱而动弹不得的敌舰队之中,趁机夺船。”

“可以考虑,但很危险,不到战局廓清之时,木船不要擅自行动。李旅长,你的人主要还是对付客轮被击沉后落水的俄军,能救的还是要救,俘虏越多,对咱们善后提条件越有利。”

“是,参总!”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看呐,咱们一开会,诸葛亮都是骑马都赶不上喽。”陈固笑着打趣了一番,别人还在笑,他却正色道:“还有几个细节问题需要注意。第一,战前疏散平民,敌舰行进时必然观察两岸,特别是小王子屯和四**,得有人假扮平民,该做啥就做啥。第二,炮兵前观所得有备用的。第三。明早从江面上检查三门舰炮炮位的隐蔽情况,做到切实隐蔽,突然开火,一击建功。打击敌人越有效,咱们的损失就越小。第四,舰炮需要熟练之测距手,三个人,必须做到不发则已。一发命中。5000米之内,以152舰炮的性能,正面偏右20°来的敌舰速度又不可能太快,而且左右闪避动作受限。突发炮击,理应做到命中。”

“1号炮位由我掌握。”

孔庆瑭急道:“参总!我去!”

杨格一摆手,肃然道:“你要掌管两门炮,而且,我会拿捏好时机的,没有危险。”

众人纷纷叫道:“参总!你绝对不能去!”

“少废话!论测距,你们谁比我强?站出来!”

“反正你不能去。”陈固没理杨格那套咋呼人的伎俩,真要一军主帅折在这里了,胜仗打得再大有个鸟用啊?!顷刻间。大清国所有已经开创出来的局面都将毁于一旦,那时候,不仅是老毛子拍手叫好,直吼划得来,日本人、英国人包括在鞍山一带投资了的德国人,都会重新把大清国看做面团儿,而非有杨某人主持军事的“崛起之国”。“郑邦彦。给你一个任务,从今晚开始看住参总,不准他离开这个院子!这是前线指挥所参谋长的命令!“

“是!”郑邦彦立即把杨某人出卖了,站到陈固那一边。

杨格看向李樾等人,不怀好意的问:“你们,你们呢?”

李樾低头,侧着身子向陈固靠拢两步,说:“参总。你就听陈参谋长一句吧。”

“参总,我保准打好,请您放心。”孔庆瑭没做那么绝,站在杨格身后没动。

“算了,都别说了。我看我在这里也没鸟用,还是去宁古塔看看九旅。郑邦彦。做好准备,明儿一早就出发。”

“甭想!玩儿金蝉脱壳啊?”陈固摆手道:“郑邦彦,我的命令在新命令下达之前,都有效。好了,孔参谋长、王传义,你二位负责制定作战计划,连夜制定、连夜下达执行。各位,散了吧!”…,

“是!”李樾并不把上校军衔的陈固当做下级,在自己率领2000黑龙江猎户加入镇边军的时候,陈固是淮军前敌营务处提调;在自己精选一营700弟兄跟随武毅军作战时,陈固是武毅军营务处的帮办;在自己正式加入武毅军时,陈固却离开了武毅先锋军,成为后来移民实边和组建第一军的骨干。真要论在武毅军体系中的资历,陈固不比李某人差。

众人散去,杨格倒也轻松,指了指陈固,摆摆手,叹息道:“唉......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啊。迅即又转移话题道:“安守,你家的水田今年夏收如何?”

“亩产小麦320斤,比荣军农场高了那么一点点。”

“你那水田,五十两银子一亩,卖不卖?”

陈固知道杨某人所指为何,嗤了一声道:“不卖!”

“突然间,我想组建一支舰队了。”

“哟!”陈固方知自己想错了,不是杨某人提起水田地价暴涨,陈某人的投资是翻着番的赚了,而是......这小子莫非想在辽河组建舰队?唔,北洋舰队没有完全掌握之前,关外军团有一支自己的舰队也不错。哦,噢!“你莫非后悔了,看中我那地儿要建码头?”

“嗯,屋里的那些黄金归你,你那地归我,如何?”

“没必要,你别老想着鞍山、奉天,眼光长远一点嘛。缴获的舰船就留这儿,组建黑龙江舰队不也一样,就在江东六十四屯找个港汊。”

“哼!”杨格其实打的正是陈固所说的主意,只是自己想要溜到延山那边去,这边的挑子要丢给陈某人,顺便的,今后的“黑龙江舰队”筹组事宜也要丢给他,那么,考校一下就是必要的了。心思是这么一回事儿,嘴上却不能说白了,还得继续装下去。“舍不得就算了。睡了,睡了。来人,打水来!另外,告诉郑邦彦,明儿一早叫那个徐栓柱来我这里报到!“

这一晚,杨格睡的是鼾声大起,陈固却不得不思考黑龙江舰队的事儿,在煤炭、弹药、港口、人员等等各个方面都要考虑清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12 【雨中,信号无误】

一场大雨不期而至,雨滴密密的落下,打在瓦顶上“哒哒作响,又顺着沟槽拉成一条细线,在屋檐边垂挂出无数条细线织成的水帘。//*..*//

幽居的生活很无奈,瑷珲城的临时指挥所变成了杨格修身养性的地方。在警卫连长张作霖的“监视”下,杨某人读起了黑河府的《地方志》,怀表敞开了盖子搁在手边,根本读不进去书的他,目光老是在怀表上打转,又不想被对面的人看出来。

书案对面,李芷忙着整理文稿,没功夫理会别的事儿。她正大光明的得了军队的一个任务——陪人,陪着杨参总直到某场战事结束。

“嗯¨吭!”

李芷头也不抬,鹅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她要向中国三万万六千万人介绍丰饶美丽的黑龙江流域,这条河原本是中国的内河,现在却成为两国的边界河。她要说,黑龙江的北岸还有许许多多的蒙古部族,在百年前甚至就是20年前,这些蒙古部族都是大清国的子民,只是,他们没有像土尔扈特部那般迁移回到大清国的新国境以内而已。她还要说,大清国的官员到了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的地区,当地的各族人民还会跪伏在地以为迎接,因为,他们心属于中国¨她要通过纸和笔说的话太多了,根本就无暇理会某人的“打岔”。

杨格无趣,丢下实在看不太明白的书,还是看地图吧!

黑龙江从精奇里江汇合处到伯力的乌苏里江汇合处,在地理上被称为中游。盛夏时节的大雨势必让径流流量增大,江水向东奔泻的速度加快,俄舰队逆流而上的速度变慢。推演中,预计俄舰队时速是8节,现在看来还要降低一些才符合实情。从瑷珲到伯力的黑龙江主航道长度约为950公里左右,俄舰队逆流而上到达江东六十四屯水面最少需要65个小时·其时速降低,需要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不能不考虑到大雨对双方造成的影响。影响是方方面面的,却要从观察影响上说起。

雨幕让89高地的炮兵前观可视距离大为缩短,这个时代的单筒望远镜虽然具有较大的倍率·却在镜片镀膜、真空防潮方面差了许多,导致湿气影响光学性能,观察失真是常有的事儿。......炮兵前观要指挥火炮在1米的距离上开炮,前观员手里的望远镜观察失真将造成致命的错误。当然,雨水没有偏帮俄国人,对俄国舰队来说,航速被迫降低是一方面·对两岸和前方航道观察受限又是一方面,老毛子的舰炮测距手和望员一样会遭遇观察、测距、瞄准受到雨幕影响的问题。

问题是,处于机动中的老毛子可以犯错误,一次、两次、三次都在合理范围,而处于静止状态的我方炮兵却不能犯错误,一次失误就能导致灭顶之灾。

大雨造成道路泥泞,严重阻碍了榴炮连的机动能力。在小王子屯打击敌军中后路的客轮之后,榴炮连能否及时赶回三锅山参与对敌舰的炮击战斗?这一点·坐在地图前的杨格几乎无从把握,心里也由此觉得空落落的、焦急如火的难受。

在一切计划完善的前提下,杨格情愿老天爷别下这一场雨。雨啊·你为一场精心策划的战役带来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草泥马啊,可恶的贼老天!”不知不觉的,杨格还真骂出了声,连他自己都被骂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向对面一看,人家是无动于衷啊。“唉唉,能不能说两句话啊,大小姐。”…,

“别捣乱。”头也不抬,奋笔疾书中的李大小姐回了三个字。

杨格郁闷了,起身·回里屋,和衣躺下,抱着脑袋想自己的事儿。越想心里越慌,觉得床榻上竖有千万根利刺一般扎得脊背生疼。整场战争的最关键的战斗不能被自己切实把握的感觉是可怕的,足以让人变成神经病!

如同疯了一般,杨格冲到外间·歇斯底里地吼道:“张雨亭,你给老子滚出来!?”

新卫士徐栓柱立即出现了,立正道:“报告参总,张连长不在。”

哼哼,人家张作霖不傻,这时候哪能“在”呢?不是寻着挨骂嘛!

“你,准备雨具,跟我去89高地。”

徐栓柱低下头,不领命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不动。敌舰五艘,我军却只有七门火炮可以用来打击敌舰,实力相差之悬殊,令新任卫兵对即将到来的三锅山炮兵战斗担心不已,又怎么会让参总去到89高地呢?陈参谋长、李旅长的命令是——参总不能出猸挥部的院门一步!否则,他们处置不了参总,却能治警卫连和贴身卫士的抗命之罪!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卫士?滚,滚一边儿去,把李皓给我找来!”

徐栓柱哪里知道前任卫士李皓在哪里啊?即便知道他在长白山深处带着一支精锐小队在野外训练,也找不着哇!

“致之,你真过分。”总算,李芷出现在杨格背后,柔声说着责怪的话,用眼色示意卫士赶紧开溜。徐栓柱立正,转身走开,躲在檐角边随时候命。当然,是“正当的命令”才能执行。

“轰隆隆”远处传来一陈闷雷般的炮声,杨格浑身一颤,凝神倾听,却是黑河方面传来的,想必是炮营对海兰泡的“例行炮击”又开始了。看着雨幕,想着在雨水中发炮的弟兄们,被部下“剥夺”了指挥权的杨格明知陈固等人的心意是啥,也气的切齿骂了一句:“狗日的陈安守,太不是个东西!”骂完,也不理身后的李芷,气呼呼的又冲进里屋,顺势抬脚“砰”的一声踹上房门,倒床继续胡思乱想。

大雨,让“伪装平民活动”已然没有必要,小王子屯的百姓已经撤退一空,榴炮连和32团狄继武营一个连分散在民房中躲雨,四门榴弹炮穿上帆布炮衣,以前后错列的方式,各自相距20米左右“占据发射阵地”。

屯子南面江边的一棵大树上,王传义披着用鸀叶又伪装过的蓑衣,横跨着坐在大树的横枝上,腰间的皮带用绳索与树干绑在一起,这样,距地近六米高度的他可以放心的用杨格给他的双筒望远镜,透过清除过的枝叶看向西南方的黑龙江航道远处。

8月30日,俄舰炮击抚远,那么,最迟7月1日午后,俄舰队就应该出现了。时间渐渐流逝,俄舰队出现的概率也渐渐的越来越大,王传义不得不时刻紧盯着江面。

大树下,还有一个身穿蓑衣,也用鸀叶伪装着的身影。

刘作孚背靠树干蹲着,手里攥着一个怀表,时不时的看一眼,有时候也仰头问一声:“王指挥,来了吗?”得到的回答往往是充满怨气的三个字——“来个逑!”眼看着时针快要指向午后三点整,再有两个多小时,下着大雨的老天爷就要黑脸了。刘作孚又扬起头来,刚要张嘴询问,就听树上的炮兵指挥交道:“来了!狗日的总算来了!”立时,刘作孚抽出腰间的单筒望远镜拉开来,向西南方看去,一边看一边调整焦距,可惜,他的位置太低,根本就看不到雨幕中的江面上有啥动静。…,

王传义的双筒望远镜颇高级,做工精良,早早地就看到远处的江面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不多时,又一个小黑点和随后出现的更多黑点。仔细看过之后,王传义判定,敌舰队是以重巡洋舰打头,一条炮舰押后,略不同于推演中的三种敌舰队可能采用的队形。

看来,老毛子是真的想依仗重巡洋舰的装甲和炮火威力耀武扬威一番了;看来,沉船堵塞航道计划必须启用。

“通报89高地,敌重巡打头,前观立即就位,监控敌舰队行动,测取方位和速度提前量。”

刘作孚放弃了用自己手里的望远镜看到敌舰队的打算,一边开步跑一边收起镜子,赶到屯子口就吼道:“发现敌舰,各就各位;前观,立即占领观察前地,随时报告敌舰动向;传令兵,通报89高地,敌舰队以重巡打头,即将开到!”

“是,敌舰队以重巡打头,即将开到!”传令兵跃上马背,重复一遍无误后,打马飞驰而去。炮手们纷纷就位,掀开帆布炮衣露出火炮;弹药手接过炮衣撑起一个“帐篷”,确定雨水没有渗漏下来后才打开弹药箱,分别摆开弹头、引信、发射装药包和发射药底火四大部件,等候命令,选择是以全装药(三个药包)还是次装药或者最小装药发射炮弹。各炮炮长则连连向一、二号炮手下达口令,检查火炮的高低、方向机构工作状况。

不多久,前观以交通勤务哨们常用的红、鸀两色圆形木牌发来信号,刘作孚读道:“信号测试,方位、距离、速度,重复,方位、距离、速度¨¨¨信号兵,回复前观,信号测试、方位、距离、速度;另加发信号,按甲号地图标准指示!“

大雨中,信号兵们的一来一回间,前观、炮连指挥部旗号交换无误!

313 【旗舰着火了】

四千八百吨的“巴甫洛夫”号巡洋舰放在大洋上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在黑龙江航道中央逆流而上,舰艏劈开涌动奔腾着撞来的江浪时,掀起更大的白色浪花和白茫茫的水雾,又是那么的气势非凡。100多米长的战舰有着前后主桅杆、三个烟囱的修长线条,在水域有限的黑龙江航道上是那么的刚强有力、硕大无朋。

大副谢苗.叶连科海军少校敲响了舰长舱室的铁门,低声报告:“舰长阁下,本舰距离布拉戈维申斯克42海里,按照你的要求,下官特意前来提醒。”

舱内响起安德烈.伊万诺夫沙哑的声音:“唔,这么说,很快就能炮击六十四屯地区喽?”

“是的,舰长。”

“命令炮手就位,打开炮罩,我们要给清国人一个热烈的见面礼。”

“是。”

少校离去好一会儿,甲板上传来水手和炮手们的跑动声了,伊万诺夫海军上校拉开舱门,在过道上伸了一个大懒腰,把身上的军服拉平,特意把几个大勋章挂得更显眼了,才慢腾腾的步向舰桥。

清军趁夜气息乌拉吉米斯克岛控制了舰船,这种事儿虽然发生了,可第二次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巴甫洛夫”号不是炮舰而是巡洋舰,拥有大功率的探照灯,在阿穆尔河面上可以实现夜航,利用倒车和结雅河口,战舰也可以随时实现掉头机动,时刻保持舰炮火力对江东六十四屯、瑷珲和黑河的覆盖。在伊万诺夫海军上校看来,舰队完成中将交予的任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从抚远水面到此,清军根本就有些组织起任何形式的抵抗,显然的,清军是巨舰、大炮前吓坏了。

“巴甫洛夫”号以不到7节的航速逆流而上。锋利的舰艏劈波斩浪,舰桥室里充满了湿漉漉的水雾。大副举着单筒望远镜在前主炮的测距仪后不住打量左右两岸的前方。小心谨慎的样子让上校看在眼底,笑在心底。

前主桅上的瞭望员通过传音筒报告:“三锅山可见,已经进入江东六十四屯水面。”

上校从舰桥室的右边探出头去,因为舰艏劈开的水浪和掀起的水幕让他在舰桥里看不到多远。水雾顿时浸湿了上校笔挺的军服。他暗骂一句,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汽。向测距仪后的大副吼道:“谢廖什卡,我建议你回到舰桥来,清国陆军无法与我们的舰队对抗。”

“阁下。舰队即将进入战区!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雨太大,江浪也太大,我建议减速到5节。”

“减速5。”上校也是如此认为的,立即回头向轮机长下令。轮机长用传声筒向轮机舱下令的同时,信号兵用大功率的探照灯向后面跟随的舰队发出“减速5”的命令。当然,舰队还可采用信号旗联络方法。却在大雨中效果不彰。

渐渐的,三锅山出现在安德烈.伊万诺夫上校的视野中。此时,雨水似乎因为减速而小了不少,舰艏与江水的撞击也未形成弥散的水雾。

“轰轰——咣咣!”

剧烈的声响从后方传来,因为江风和舰速的关系,声响有些忽忽悠悠、断断续续。“可恶的清国人!”嘴里诅咒着,上校再次从舰桥右侧向后看去,只见两股水柱正在雨幕中和江风中消散,形成遮蔽视野的水幕。而......火光刺破水幕映入眼帘,那是客轮所在的阵位!

少校在测距仪后高声下令:“一级战斗警报,加强观察,查明我方损失,找到敌军炮兵阵地!”…,

“呜呜呜呜.......”汽笛声嘶哑的响起,几门舷侧火炮在炮手们搜索江岸目标的同时左右摆动着炮口。

“轰!”又一发炮弹在缓缓而行的舰队中后端炸起一股高高的水柱,随即又化为渐渐消散的水幕。后主桅下的后主炮测距手报告:“客轮中弹,客轮中弹,雅克萨号正在向左舷倾覆!怀疑敌炮兵阵地在左岸,左岸!“

伊万诺夫上校下令:“前后主炮,左舷火炮,搜索左岸,发现目标立即开火!”

迫不及待的,左舷第三门速射炮向左岸的小王子屯“嘭嘭嘭”的发射了一串炮弹,可惜测距手在觇孔照准器里看到的是被雨幕扭曲了的空间景象,由他引导的炮火全部射在距离小王子屯南屯口大约30米的地方,随着战舰向前移动,拉出一道由6发炮弹组成的弹幕。

前主炮塔在叶连科少校的指挥下向左转动,有了速射炮给出的参照方位,两门203口径的前主炮很快校准,“蓬蓬”两声巨响前后相隔大约三秒时间响起,后坐力作用下,四千八百吨的巡洋舰向右舷微微倾斜,似乎整条战舰都在与炮声共鸣中颤抖着。

“咣!咣!”两发巨大的炮弹炸响,把小小的村屯卷入火光和硝烟之中。

“报告舰长,尼古拉耶夫号中弹下沉!乌苏里2号起火,暴怒号请求减速救援!”

一眨眼的功夫,三条客轮全部中弹!可是,海军上校并未确定敌军炮火来自何方,对小王子屯的炮击完全是仓皇间的报复心理作祟而已。村屯在大雨中燃烧起来,被浇湿的木材和草顶冒出了大量的黑烟,隐隐可以看到人影在跑动,救火。

清军炮兵在哪里?何处飞来的炮弹命中了客轮?!为了救援客轮上的陆军,一条巡洋舰和两条炮舰都脱离了主力舰编队。让心中生出几分诡异、不安情绪的海军上校觉出不妙来。

舰炮对陆炮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此时优势一方却出于光挨打而不能还手,不,是看不到敌人所在,无法还手。这.......太窝囊,太恼火了!

“敌舰!敌舰!前面航道出现两艘敌舰!”

前主桅上的瞭望员刚刚看到两股黑烟就发出警报,随即。他就从望远镜中看到两艘原本应该悬挂圣彼得大帝旗,实际却挂着莫名其妙的十五星旗的炮舰突然并排出现在江心。烟囱疯狂的喷吐出浓烟。借助江水的去势速度飞快的向己方舰队冲来。

前主炮慌忙转动炮口,还未来得及瞄准敌舰,左岸山地中强光闪耀,一发炮弹带着尖利的呼啸声破空而来。“咣”的一声巨响,在前主炮塔后方的舰桥下方炸开。巨大的冲撞力和爆炸威力令战舰猛烈的向后一顿,像是失去控制一般偏离了既定航道,斜斜的冲向右岸。

硝烟散去。前主炮塔后的十多名炮手一片血肉模糊。测距仪战位看不到叶连科海军少校的身影,整个舰桥因为基座被掀开一个足足有一人半高的大窟窿而丧失了结构支撑力,扭曲的钢铁在黑烟和橘黄色的火苗中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声”,同时忽悠悠的摇晃着,令舰桥指挥室也随之摇晃着。

巨大的冲击波令舰桥里的人统统都失去了知觉,有的被直接震死在当场。有的重伤昏迷,有的被冲击波掀飞出去、落入江水之中。比如新任阿穆尔区舰队司令兼巴甫洛夫号舰长安德烈.伊万诺夫海军上校。…,

失去指挥的战舰向右前方而去,随着舰艏底部传来“喀喇喇”一阵响,战舰艰难的向前又窜了窜,停了。此时,左舷和舰艉的火炮群才反映过来,因为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各自向着大约3000米处的三锅山第一高地倾斜炮火。俄国海军的炮手们是颇为顽强的,一旦发现目标就毫不停顿的发炮、发炮,将那一地段淹没在火光和硝烟之中,令那里的清军火炮再也没有射出第二发炮弹的可能。

106米长的巡洋舰斜斜的搁浅在水道旁,失去舰桥指挥人员的舰员们各自为战,轮机舱在努力的倒车,试图借着流水的冲击力量解脱搁浅的舰艏,重获机动性。舵手们以人力操纵的方式尽量的配合轮机输出的动力向左转舵,以期为后续舰艇向前击敌让出舰艉占据的主航道。

“咣怆!”一声巨响带着“吱吱嘎嘎”金属摩擦的尾音,一艘从上游而来的炮舰撞在“巴甫洛夫”号的舯部,总算帮助巡洋舰的舰艉向右岸横摆,让出了航道。却......脆弱的炮舰舰艏粉碎,失去舰艏的炮舰打横后吞吸进大量的江水,很快就一头栽在主航道的中央,舰艉高高翘起,左右两条螺旋桨还在无奈的飞速旋转,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停下。

另一艘悬挂十五星旗的炮舰也开始打横,似乎是故意想横在航道上让俄罗斯人号上152前主炮狠揍一般。偏偏的,此时的俄罗斯人号巡洋舰舰长洛布索茨基海军中校看出狡诈的清国人企图,生怕打沉炮舰后反而阻挡住舰队的去路,急忙下令舰员炮手们不得命令不准向“敌舰”开火。

江面上,巴甫洛夫号搁浅,前主炮无人操作,舰桥结构崩散而摇摇欲坠,大火从舰桥下方向上、向后席卷蔓延,两舷的炮火毫无目标的向两岸的村庄发射炮弹,后主炮则有些多余的继续向高地之间的“清国炮兵阵地”开火。

后面,江水中密密麻麻都是落水的陆军们,他们之中只有很少人得到救援,大部分人随着奔涌的江风向下流漂去,直至没顶。当然,也有一部分好运者向岸边游去,落入战俘营中捡回了一条性命。暴怒号确实很愤怒,可在一瞬间,清国的炮火停了下来,它除了一边向已经确定位置并被打得火花四溅高地某处开火,一边救援落水人员,真还没有其他事儿可做。

俄罗斯人号竭力想避开前半截沉入江中、扎入淤泥,后半截还是高高翘起的炮舰,又要提防打横的那条炮舰突然冲撞下来,看到火光熊熊的旗舰,又看到后面乱作一团的舰队,不得已之下,舰长洛布索茨基在升起司令旗之后,还是命令炮击前方炮舰。

两轮炮火打击下,那艘炮舰缓缓倾覆、沉没,彻底封堵了舰队向前的航道......

314 【暴怒号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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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的二号战位上早已空无一人,包括孔庆瑭在内的十七人因为雨幕干扰视线,直到敌舰逼近到3200米处才确认瞄准、开炮,命中倒是扎扎实实的做到了,可俄舰的火力反应很快,快得孔庆瑭和他的这个炮班差一点没能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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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班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撤退下来,老毛子还在炮击一片狼藉的二号战位,他们是找不着别的目标开火。

孔庆瑭带人冒着大雨,在无路的山腰上一步一滑的绕过高地西面(背江面)到达一号战位。此时,老毛子们似乎才反映过来,在“俄罗斯人”号的旗号指挥下,集中舷侧和舰艏炮向高地遂行覆盖性的轰击,不再傻乎乎的瞅住二号战位打了。

152舰炮长长的身管上缠满了用树皮扎住的枝叶,整个炮位从早前的江面“检查”中看到的是与旁边植被一般无二的“小树”。从小树的位置来看,当真作为炮兵阵地太突前了,一旦暴露战位就会招来灭顶之灾。俄军炮火有了统一指挥,并未照顾这个高地西南缘的突出部位,而是尽向那些最有可能藏炮的地方倾泻,一时间炮声隆隆,整个高地都在俄军炮火下颤抖。

“咣咣......”一排炮弹在山头炸开,大量的泥土被掀起,裹着被打折的树木枝叶哗哗落下。陈固头戴斗笠,浑身精湿的蹲在炮身左侧的觇孔照准镜后,抖落头上的泥土和雨水,在隆隆炮声中嘶吼着下令:“按—照准器刻度!瞄准!全装药准备!”

舰炮的机构比之野战炮复杂、精密了许多,在近距离的直射条件下,只需瞄准手操纵、移动觇孔照准器对准目标,联动机构就会随之移动俯仰、方向刻度盘,只需高低机、方向机操作手按照刻度盘读数调整炮身、炮管姿态,即可让炮管对准目标。当然,如果是在远距离上,就要测距手较为准确的测出距离,或根据觇孔照准器上的表尺分划刻度调整瞄准基线,或根据火炮弹道性能通过人工计算给出修正量。

“慢,慢,陈参谋长。”孔庆瑭看出陈固照准的目标是俄罗斯人号,急忙劝阻:“敌重巡瘫痪,航道堵塞严重,轻巡前进不得,此时,应该瞄准后方的炮舰打,力争彻底阻塞其后路,再等榴炮连上来,用隐蔽的曲射慢慢轰击之。“

“那舰机动趋于停顿,却又挂起司令旗,距离仅为1950,我完全有把握击中其首座烟囱或者舰桥!“

俄罗斯人号,就在高地正东侧的江面上缓缓前行,试图从两艘沉没的炮舰之间穿过,航速慢得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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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号炮位发起侧击,1950距离上直瞄直射,152口径的加农炮炮弹,足以轻松的击毁其舰桥建筑。只是,二号炮已经不存在了,一号炮一旦打击俄罗斯人号的舰桥或者烟囱,那么肯定会招来炮击。

只能打一发,然后就得放弃阵地和火炮转移人员。

这一发炮弹是用来打击“俄罗斯人”号的舰桥,瘫痪指挥体系?还是彻底堵塞整个舰队的后路?

“陈参谋长,我建议,打尾舰!”

陈固举起望远镜看向大约2500米处的敌舰队后方,只见一艘炮舰在三条客轮下沉处缓慢移动,救援落水的俄军。

敌轻巡洋舰舰吃水多在3米左右,中央航道深度却有10多米深,沉没的三条客轮总高在6米左右。也就是说,三条客轮完全沉没之后,敌方轻巡洋舰仍然可能冒险从中央航道的客轮沉没点通过,撤出战场,稍后又卷土重来。那时候,我方奇袭作战的效果荡然无存,以两艘敌轻巡洋舰拥有的火力,只需在6000米以上的距离远远炮击三锅山即可,最大的可能是利用炮火优势,接应北岸勃那的俄军渡江登陆并掩护其向三锅山进攻…….那时候的战局就会急速的溃烂。…,

打炮战,陈某人不在行啊!

山头、山下不断炸响的炮声中,陈固向孔庆瑭吼道:“孔参谋长,你来指挥!”

“是!”孔庆瑭没有丝毫的犹豫,从陈固手里夺过望远镜看了看,又凑到觇孔照准器的目镜后,调整照准器对向敌炮舰“圣伊万”号。缴获之俄舰队资料显示,152舰炮乃是典型的加农炮,最大射程在10000米以上,平直弹道能保持到5600米,2500米直射无需修正。

“按—照准刻度,瞄准队尾敌炮舰,全装药准备!”

“方向,到!

“高低,到!“

“装填完毕!“

“全体——撤出阵地!“孔庆瑭吼出命令的同时,挥手让陈固和炮手们撤离,顺势抓住炮绳跑到炮位右侧,向坡下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快速撤离的战友们,使劲一拉炮绳,牵动击发底火,“轰”的一声响,炮口喷出一朵直径足足有三米、长度达五米左右的火花,炮身后坐的同时,炮口动能形成的冲击波把簌簌而下的雨幕都扰动得变了形,像四周飞溅出去。

孔庆瑭也像雨水一般,被冲击波推动着,沿着山坡骨碌碌的滚下。

几乎在孔庆瑭团身滚下山坡的同时,炮弹在三秒时间内急速飞过2500米距离,撞击在敌炮舰“圣伊万”号的左侧舷舯部,“咣”的爆炸开来。硝烟尚未散去,高地西坡头的前观就发信号报告——敌舰正在沉没。

“轰隆隆……”圣伊万号在一连串的爆炸声中快速倾覆、沉没。

“轰隆隆……”俄罗斯人号、巴甫洛夫号、暴怒号和东方曙光号的炮火淹没了一号战位,似乎是在狂怒中宣泄其“龙困浅滩、虎落平阳”的怨恨之气。

沉船、搁浅的巴甫洛夫阻塞了前进的航道,三条客轮和一艘炮舰的沉没让后退的航道断绝。俄军舰队被困在前后不到1200米的航道范围内,几乎是动弹不得,只能拼命的打炮。

高地向南延伸的一个小土包上,王传义举着望远镜把俄军舰队的困境看在眼底,却也清楚的知道,我方手中能够与一炮制敌的力量只有三号炮位了,那是最后的撒手锏,轻易不能使用。此时,需要榴炮连快速机动到高地背坡的预设阵地上的去。

105榴弹炮的炮弹威力比不上152舰炮,却能隐蔽发射,只打人不怕被敌人的舰炮还击;高抛的弹道让击不破敌舰舷侧装甲的榴弹能够攻击敌舰虚弱的甲板和上层建筑,大量杀伤敌舰的炮手,摧毁敌舰队官兵们的抵抗意志。

刘作孚带着几名弟兄从打头的一辆马拉板车上抱下一捆捆的柴草,比着105榴弹炮的轮距在前方铺上干草,便于炮车在雨水和泥泞中快速通行。

赶到前观所的陈固把指挥作战的重心从舰炮转移到榴炮连身上。看到榴炮连在雨幕中的背坡出现,他摸出怀表看了看,战斗从突然发起到现在不过四十五分钟,掐头、去尾的战术目的已经达到,但是距离彻底消灭敌舰队的反抗力量还很遥远。

“看,要搁浅,要搁浅!”一名前观军士把住望远镜轻声叫着,陈固和其他三人也纷纷举起望远镜向江心看去,只见暴怒号巡洋舰一边向高地西南缘开炮射击,一边转舵向右岸,也就是巴甫洛夫号的舰艉后侧大约300米的方向横摆,接着,后主炮吐出火光,一发炮弹尖啸着飞来,在前观所位置靠下大约50米的山腰上炸开,令整座山体都摇晃起来。…,

俄国人早就测量过黑龙江的航道,每艘在黑龙江水道上执行任务的舰船都有配发资料。可惜,老毛子显然没有料到,航道已经大大的变窄了,巴甫洛夫号的搁浅并非偶然而是必然!暴怒号的烟囱冒出浓烟,可以想见舰艇的锅炉舱里,八座锅炉都烧得旺旺的,由此产生更多的蒸汽作用于三段往复式的引擎,令驱动轴飞速旋转着带动螺旋桨转动。

陈固似乎听到暴怒号的舰底传来“喀喇喇”一阵响,黑烟袅绕中的轻巡洋舰果真搁浅了,还是舰艏搁浅而舰艉的螺旋桨拼命的转动,同时舵叶也在左右摆动,企图用左右摆动产生的应力和水流的冲刷力量一起,令舰艇摆脱搁浅的困境。

可惜,水底不是淤泥而是尖木桩和大岩石构成的“暗礁”,一旦陷入又哪会轻易摆脱?真要那样的话,拥有12座锅炉和三根烟囱的巴甫洛夫号早已“自由”了。

“参谋长,老毛子要放小艇了!”

“发信号,甲号地图。”说着话,陈固从皮包里找出甲号地图铺开,很快,地图就被密密而下的雨水淋湿。“方位1452—1460,距离2300,风向、风速自行测定。”

山下,榴炮连的视线完全被山体遮蔽,根本就看不到江面上的敌舰,只能依靠前观信号指示目标,在完全一样的地图上找到目标方位,再计算出炮兵阵地中心点和前观所的距离和方位角,根据前观所报告的敌舰方位、距离,通过函数解算出炮兵阵地中心点与敌舰的实际方位和距离。再测定风向、风速,以积分法推算出基准炮的射击诸元修正量。

这一系列的工作说起来复杂,却在王传义手里很是简单。炮兵阵地和前观所之间的距离早在两天前就测定,解算公数已经列出,此时只有照着公式套数字便能得出结果。

“标兵炮准备,二号装药,方向修正2,仰角38,一发试射,打!“

炮弹呼啸出膛,堪堪越过高地山顶向半空中飞去,很快就因为动能衰减到无法克服地心引力而向下掉落,以一条几乎完美的高抛物曲线的末端直角掉落弹道,在敌舰暴怒号的右舷15米处炸出一道高达20多米的水柱。

水柱崩散,掀起的浪花带着弹片和冲击波将刚刚俄军刚刚放下的舢板掀翻,右舷上的几名倒霉蛋被弹片击中,一个向后仰倒,一个趴在侧舷的栏杆上,一个似乎是被弹片洞穿了身体,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没抓住,发出绝望的惨叫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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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东方曙光号逃了】

暴怒号的两根烟囱喷出大量黑烟,被东偏南的江风吹拂着,被细密的雨点压低,反向上游徐徐低垂,与巴甫洛夫号喷出的黑烟一起,形成一条黑乎乎的烟带。

下达“暴怒号江中掉头”命令的洛布索茨基中校非常懊悔,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暴怒号无济于事的扭动着舰艉,因为舰艏被死死的卡住,整艘舰越来越向右岸偏移,随时有可能被卡住舰艉而彻底的动弹不得。

不知从何处发射的炮弹呼啸而过,越过“俄罗斯人”号主桅杆的上空,“嚯儿嚯儿”飞向暴怒号。这一次,暴怒号没那么幸运了,一发炮弹在舰艏左前方炸起高高的水柱;一发炮弹在后主桅下的甲板上炸开,崩飞的弹片扫倒后甲板主炮和后右舷的一门速射炮旁边的水兵、炮手;一发炮弹在舯部水线处炸开,火光、硝烟和向西面溅起的水花混在一起,蔚为壮观;还有一发炮弹落在两根烟囱之间的起重架处,几名操纵起重架试图放下另一条舢板的水兵被掀飞出去,落入水中。

“报告!东方曙光号升起了司令旗。”

瞭望员的报告让洛布索茨基吃了一惊,向后一看,果真,一面大十字花格子边的司令旗在“东方曙光”号的主桅上徐徐上升。安德烈.伊万诺夫海军上校什么时候转移到炮舰上了?不管怎么说,洛布索茨基中校只能交出指挥权,让舰员降下“中校司令旗”。

“东方曙光”发出信号,命令俄罗斯人号设法拖曳巴甫洛夫号脱困。对啊,巴甫洛夫号自身无法依靠动力脱困,加上俄罗斯人号的动力总该可以了吧?

“放下小艇,让水手长带钢索去巴甫洛夫号。”

中校的话音未落,又有四发炮弹呼啸着飞向“暴怒号”,可怜的暴怒号连简单的机动闪避动作都无法做到,只能可怜巴巴的等着炮弹从头顶落下,“咣咣咣”的炸成一片。这一次还是三发命中,一发近失,三发爆炸开来的炮弹将暴怒号舰桥包围起来,硝烟未散之前,洛布索茨基中校无从判断“暴怒”的情况。

“舰长,敌炮阵地可能在山背后。”枪炮长科夫帕克上尉指向三锅山。“我似乎听到有炮声从山背后传来。”

中校用望远镜看向三锅山,方才炮击的地方还蒸腾着氤氲的白雾,那是炮弹爆炸形成的高温和湿润的泥土产生的反应。中校无法看清楚白雾后面的山体,更无法看到山背后的情况,只觉得科夫帕克上尉的话听起来荒谬,在如今的战局判断来看,却是唯一可能正确的说法。

“嚯儿嚯儿......”啸叫声由远及近,再一次落在暴怒号上“咣咣”炸开,还有三发命中,一发近失!硝烟中,暴怒号甲板上一片血肉模糊的惨状,水手、炮手们纷纷跳入江水中,免得成为活靶子上的冤死鬼。由此,暴怒号上只有左舷的一门37炮战位上还有人坚持,却是盲目的、心虚的、自我壮胆一般的西岸发射炮弹。

中校知道,暴怒号之后承受炮火的势必就是俄罗斯人号了,那么,如果俄罗斯人号要去拖曳巴甫洛夫号,势必会造成机动性的丧失,成为“暴怒号”一般的活靶子。这种命运,中校不想接受,可上校的命令不能不执行,那条宝贵的,1892年才下水,1894年初建成入役的新巡洋舰是太平洋舰队的核心战力,虽然舰桥和前主炮受损,以海参崴军港的舰艇维修能力,大约一个月左右就能修好。…,

那么,俄罗斯人号势必要在执行命令而挨打,或者先解决敌军炮兵阵地再执行命令之间,做一个选择了。

中校用了枪炮长的昵称,问:“科什卡,从你的专业出发,能否判断出敌军的炮兵观察员所在位置?”

“雾气太大,无法判断。”

“敌军炮兵在山背后发炮,不可能没有眼睛!”

“雾气发生于山头,从山头看向江面的视线远比从舰艇上看向山头清晰。”

“不管怎么说,你得指定几个可能的地段,集中前后主炮和左舷速射炮予以打击。”

科夫帕克无可奈何的耸动肩膀道:“是,我的舰长。”接着,他拿起传话筒说道:“前后主炮,目标,近舷山头,齐射一轮。”

“轰轰”两门152主炮打响,炮弹眨眼间就在山头上爆出两朵绚丽的火花。而几乎在同时,“嚯儿嚯儿”的啸叫声又掠过俄罗斯人号的头顶,落在暴怒号周围,一发中的,三发显而易见是故意的近失,在江面上腾起三股高高的水柱,那些跳水逃生的暴怒号舰员们遭殃了,因为水有不可压缩的特性,也就是忠实传递冲击波的能力,使落水舰员们大多被活活的震死在水中。

目睹暴怒号的惨状,又看到水手长的小艇已经冲过两舰的露空江面隐蔽在巴甫洛夫号的右舷侧,巴甫洛夫号的舰员们正用钩子拉起钢索端头的绳套。中校急了,高声吼道:“利用舷侧速射炮!我估计,下一波炮弹会落到我们的头上!”

“俄罗斯人”号盲目而拼命的向89高地倾泻炮弹。对此,枪炮长科夫帕克有些无奈,他脑子里已经很清楚的划出了一道高抛的弧线,从中可以确定,清国人采用的是一种全新的火炮和全新的战法。既然炮弹是从山背后而来,那么用战舰上的主炮也好、速射炮也罢,平直的弹道无法赋予炮弹攻击山背后敌军炮兵的能力,所有的炮弹都被山体承受了,阻挡了!

“舰长,东方曙光号撤退了!“

洛布索茨基应声向后看去,东方曙光号不知何时已经倒车调整船头向下游,正加大马力向伯力方向而去。沉船能阻挡巡洋舰,却不能阻挡吨位较小的炮舰,显然,舰队司令官已经在暴怒号的遭遇中看到舰队的命运,不愿意舍弃炮舰可能逃生的机会,而与整个舰队共存亡了。

世界各国海军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海军军官当于舰艇共存亡!这是英国皇家海军从遥远的特拉法加海战中因袭下来的传统,后来逐渐的成为全世界海军军官们的信念。

可耻的安德烈.伊万诺夫上校丢下他的巴甫洛夫号逃跑了,也丢下了整个舰队!

不仅仅是俄罗斯人号看到悬挂着司令旗的“东方曙光”号逃跑,暴怒号甲板上依然在“奋战”的舷侧炮位停火了,一面白旗在后主桅杆的斜拉钢索上冉冉升起。巴甫洛夫号向重新升起“中校司令旗”的俄罗斯人号打来旗语:“拖曳还是停战?”

洛布索茨基一咬牙,拿起轮机舱的传话筒吼道:“倒车,缓缓加速2!”

“嚯嚯......”

尖利刺耳的炮弹啸叫声袭来,转瞬间在“俄罗斯人”号的舯部左舷炸开,两发近失,一发跨射,一发正中左舷,毫无遮蔽的一个速射炮位顿时被火光和硝烟淹没。

下一波,清国炮兵会打得更准!

“倒车,全速倒车!”…,

“啊......”枪炮长惊呼半声,后面的半声被他自己吓住了。他亲眼看到,在两个高地之间的某个位置上闪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一如巴甫洛夫号中弹时那样的白光。清国人还藏在大口径的直射炮!这一次发射,目标显而易见的就是俄罗斯人号!

2000多米的距离,艰难拖曳着巴甫洛夫号,全力倒车的“俄罗斯人”号几乎是停顿的,静止的!本能的,枪炮长推开舰桥右侧的门,想要逃出最容易被敌攻击的所在,却......来不及了。

“咣!”一声巨响成为俄罗斯人号大多数舰桥人员们的最后记忆。

白旗在“俄罗斯人”号的桅杆上升起;接着,巴甫洛夫号也升起了白旗。

富拉尔基屯、四**、小王子屯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无数条小船、渔船甚至是木筏,满载着清**人向三艘挂出白旗的俄舰靠拢。89高地西坡头,陈固抓住望远镜镜筒的双手因为用力太猛而显得指关节发白。他紧张啊,生怕老毛子突然反悔而向小船发炮,他手里只有四门榴弹炮和一门舰炮,一次只能揍一艘敌舰。

陈固的担心很快就被证明是多余的,老毛子很配合,放下绳梯接应清**人登船后,彻底的交出了舰艇的控制权。按照大清国并未缔约加入的日内瓦、海牙国际公法,交出战舰的舰员们是可以得到“优待”的。

瑷珲城里,杨格躺在床上听着东南方向的炮声,一刻也不曾合眼。炮声响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消停了,清静了,战果究竟如何?揪心呐,***陈安守怎么还不派人回报?!唉......再担心又有啥用呢?能做的,杨某人都做了,只差去战位上测距发炮而已。

瑷珲城里,这个院子里喧闹起来,杨格清楚的听到有人在欢呼,真他娘的难捱啊!这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的眼眶在发热,胸口一阵阵发闷的同时涌起一种不争气的想哭,又想哈哈大笑的冲动。

外间的椅子响了,脚步声从书案处来到门口,“笃笃”两声轻响,杨格赶紧闭眼,免得被人看到眼红红的模样丢了脸。脚步声近到床边了,微风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味儿钻进鼻孔,香味又浓了一些,更真切起来,还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

“我的大帅,我们打胜了。”随着这一句话,柔软的、温热的、湿润的......堵在杨某人的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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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延山袖里有乾坤】

“哈!哈!”

三十余骑在奉北官道上飞驰而过,随着战事的推进,东三省粮台转运总局暨关外军团后勤兵站司令部拔往瑷珲、呼伦贝尔的粮草械弹越来越少,从吉林城就转向东去的满载骡马大车却排成了长龙。比较而言,奉北大道过了吉林城之后就萧条了许多,大雨过后的寥落小雨中,只看到以前大批车马过后留下的积水沟槽和断断续续、稀稀拉拉的移民人群。

身穿北洋舰队的五云褂,头上却戴着新式陆军军帽,一顶有着六品顶子的凉帽背在背上,二十七岁的千总衔练船大副杨再天把战马催动得飞快,恨不得肋生双翼,一下子就飞到瑷珲城的黑龙江边,看到那三艘由陆军正儿八经硬碰硬打了一仗,俘虏的巡洋舰。

消息是杨再天率领的北洋舰队官弁队在呼兰城稍歇的时候得到的,确凿无疑,呼兰官报局的主事亲口说的,那时节,整个呼兰城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气氛之中。无论是刚刚来到吉林、黑龙江落户的移民还是不情不愿被迫“开到此地的八旗,还是来来往往的那些运送辎重的官兵、民夫们,莫不为之振奋万分。当然,最振奋的就是杨再天、张铭澄、董承、陈翼宸等三十五人了。

原本,他们从大沽口、旅顺口北上到奉天城集合时,得到的消息是去瑷珲城接收两艘江河炮舰和两艘巡逻艇。如今,炮舰没了,换来的是三艘两千吨以上的巡洋舰,其中一艘还是近五千吨级的新式巡洋舰!

名为“巴甫洛夫号”的这艘新式巡洋舰放在当今大清国的海军舰队,按照吨位计能够稳稳当当的排在第三位,按照火力计也排在第三位,按照综合战力计算,应该排在第一位!而千总衔的练船大副一下子就成为第三号战舰的管带官,这种好事儿也只有“杨参总体系”之中才有可能实现。

能够得到这样的好差事,除了杨再天有留学英国海军的资历之外,还因为他的伯父是从直隶通永道升任直隶按察使,又因为“杨系军政集团”的利益需要把控江西矿业再调江西按察使任的杨士骧。若非如此,康济舰管带萨镇冰才是第一位的新主力舰管带候选人。

张铭澄却跟海军无关,他的北上是领受关外军团暨第一军司令部的命令,出任杨格的秘书一职。打战容易善后难,加上移民实边的事务,杨格在瑷珲要办理的文案越来越多,没有一个专职的文案师爷是不行的。年轻的张铭澄乃是台湾人得益于刘铭传在台湾的新政读了西学学堂,刘铭传离任时随从回到大陆,又转入船政学堂,此番是得到刘松节的推荐出任“秘书”。

董承也不是管驾人员,而是杨格点名从天津镇总兵罗荣光麾下要来的陆战队人才,炮舰换成巡洋舰,留在黑龙江航道上比较浪费,也施展不开来那就需要在适当的时候,以一定武力护送下转移到旅顺或者威海,又或者大沽口修理后投入“大清水师”的编制序列。

陈翼宸、林朝鼎、陈宝章、张斌元、江大荣、黄本忠等人则是前年或者去年毕业于马尾船政学堂管驾班,大多在北洋舰队几条训练舰上实操管驾了半年,却因甲午海战中战舰损失未得补充而陷入无船可驾的境地。今儿总算有了三艘巡洋舰多官兵的缺额,管带、航海大副、枪炮官、轮机长、水手二副一.总要先抢个好位置,然后再往舰上补充人手吧。

三十多名海军们在急着赶路去接收俘虏的俄军战舰,近两万名陆军官兵们也在小雨中急着赶路,从珲春和小绥芬河两个方向冲出国境线,向俄境纵深挺进。

第九旅北纵队和第十二旅出击了,延山亲率26团和宪兵第一、第二营坚守三岔口,26团一营据守的珊布图河东2R高地迎来了俄军的第一波炮火和第一波集群进攻的步兵群。相对高差20R米南北长1200米,东西宽80多米的20R高地就像一堵屏障三岔口的高墙一般,俄军炮火和人浪在高墙前像潮水一般涌来,又像潮水一般退去。

枪声稍歇,延山和26团团长惠存廉乘坐木筏来到珊布图河东岸,登上20R高地。

“巩进部队伤亡大不大?”

“报告旅长、团长,不大!刚刚汇总各连报告,三名弟兄阵亡,轻重伤不过二十多人。

惠存廉点点头表示满意,却还是冷着声音说了一句:“战斗减员百分之十五就下去,换二营来。”

“得啦,得啦,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演戏。”延山一挥手走到营指掩蔽部的观察孔前,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撤退的俄军,说道:“马上就要天黑了,俄军乃是试探性质的进攻,以期摸清20R高地的兵力、火力配系。夜战,我计俄军不太可能发起,但是明儿一早的进攻势必会更疯狂,你们,在顶下明天一早的进攻之后,随便怎么演戏都成!”

惠存廉和巩进立正应了一声“是”,又苦着脸对视了一眼。咱哥儿俩咋就在旅长眼里成了演戏的呢?哼哼,以一营的战斗力,旅长大人就甭拿二营、三营和宪兵营来说事儿,鞭策咱了吧?那些力量还是看住大绥芬河北岸和三岔口镇集,以及作为反攻主力使唤吧!

巩进靠近延山,说:“旅长,今晚咱们的主动出击,打一打夜战。”

延山的目光已经从远处收回,尽在打量营指挥所前方不远处忙着加固阵地的弟兄们。巩进的话正是他带着惠存廉赶到一营来的目的之一,却尚未开口就被一营长给捅破了。

“说,为什么?”

“报告旅长。按照作战计划,北纵队在凌晨四点左右会迂回到大卡廖尔村和双城子之间,此时遭遇敌军巡逻队和后勤辎重分队的可能性极大,一旦交火,小卡廖尔村之敌军必然发觉我军意图,从而存在立即撤退的可能。如果当前这两团敌军与到达双城子的一团敌军会合并坚守双城子,这仗就难打了。所以,我军需在凌晨三点左右发起对大绥芬河南岸之敌的夜袭作战,争取将当面敌军缠住,令其不敢后退半步。”

不等延山发话,惠存廉微笑着点头道:“嗯,三营和宪兵一营会担负夜袭作战任务!你一营负责掩护。”

巩进的脑瓜子转得非常之快,自然从团长有意“冒犯旅长”的插话中体会出一点点道道来。

动用两个营的夜袭反击作战目的何在?如果只是粘滞敌军,那么一个营的兵力就足够了,何须两个营?看来,旅长没有准备“守多久”!刚才老毛子的确是试探性的进攻,可坚守20R高地的巩进也因此把老毛子的实力看得一清二楚。老毛子滨海区部队的攻击能力有限,炮兵战法拙劣,步炮之间缺乏必要的协同,加上轻武器装备较差,士气也不见得高到哪里去一.其战力充其量能与1894年6月间的在朝淮军等同。

如此的俄军,野战、野战、防御作战的能力几何?仓促间应对大、小卡廖尔两个方向作战任务的能力又如何?

故而,夜袭作战必定是东方支队司令部对原定作战计划的修改,决定以两个营的力量,趁夜发起对当面俄军主力的反击了!一营岂能落后?而团长的意思嘛一.哼哼,无非是不愿意人家宪兵一营掺和进来,想让一营长把人家的任务给抢下来而已。否则,急巴巴的抢旅长的话头做啥?

“报告旅长,职部有个想法。”

延山“嗯”了一声。他已经猜到惠存廉和巩进在唱哪一出戏,只是故作不知,任他们继续唱下去而已,反正,老子一进这指挥所就道破真相了!陈安守的面子要给,自家弟兄的情绪也要照顾,兵力投放又要掌握好,这其中的道道,不足与外人道,甚至不能露出半点来,任由部下们猜去。猜出来,有奖!猜不出来,活该你傻乎乎的捞不着战功!

玩儿这种袖里乾坤的本事,延山是在教导总队长的任上练就的。

“旅长,您看。”巩进恭恭敬敬的指向东面的一大片针、阔叶混杂林,说道:“咱们坚守209,老毛子的进攻出发地就不得不选择在那片林子里,如果明天凌晨三营和宪1营渡(珊布图)河出击,最好的路线是从209高地北端绕过,沿着大绥芬河河谷冲积平原地带前进到旧渡口处,再撒开来。如果一营抽出两个连的兵力从高地南侧迂回,摸进南边的林子里,趁黑以散兵线缓缓接近敌军阵线,正面一打响就突起发难,俄军必乱,也不得不分兵来挡。我则用一连且战且走退向209高地,二连则径直插向小卡廖尔村西南口的那个小高地,两面阻击敌军。如果主力在河谷得手,北纵队在大卡廖尔得手,那么俄军就被我军截为三段,咱们再一口一口的慢慢吃。呃一穿插的二连要是能顺手打一打老毛子的炮兵就更好了,嘿嘿。”

说到最后,巩进笑了,因为他已经从旅长的脸上看出结果来。

“凌晨两点,宪2营接替1营阵地,你的穿插部队不是一个连,而是全营!做好准备,按时出击!伯庸,我们走!”

“是!”冲着旅长和团长离去的背影,巩进用尽浑身的气力立正致礼并大吼出声。

317 【不能刊发的话】

江东六十四屯东面的42高地之战,足以证明新军和俄军之间,在技战术思想和技能上存在着明显的“代差”。

对俄国陆军军人们来说,伟大的苏沃洛夫公爵元帅太伟大了,伟大到即便军事技术进步了,也不会被后人超越的地步!加之俄国远东地区军队装备本来就不好,更没有理由在武器发生一丁点改变之后就试图去冲击“经典”。基于五十年前的线性战法的俄军,还在采用炮兵轰击、步兵推进对射然后发起集团白刃冲锋、骑兵在两翼游击牵制的“土耳其战线”经典战术。

这种战术在采用连发步枪和散兵线战术,步炮协同作战能力初步形成的清国新式军队面前,几乎就是豆腐渣子,一捏就碎。延山修改预定作战计划的电报并未引起杨格的关注,连近在咫尺的李樾调整部署,准备对勃那之失去海军援助之敌发起“决定性进攻作战”,他也没兴趣过问。

对俄之战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让各部将领打一打顺手仗,锻炼锻炼指挥能力是非常必要的,犯不着凡事都要参总大人去指手画脚。他的注意力应该适时的从战场上转移到外交谈判和善后问题上。

电报线路太长了,在直流电线路中,有线电报机的信号在经过大约两百公里之后就要重新拍发,故而,电报线路每隔两百公里就有一个中继机房或者大型的电报局。这么一来,从远东传递消息到莫斯科或者圣彼得堡,距离是9000多公里,就得中继转拍发电报达45次,以每次耗时半小时计算,俄国沙皇得到海兰泡俄军报告的太平洋舰队主力覆灭消息。应该是一天之后的事儿了。

那么在明天或者后天,最大可能是后天上午。瑷珲城里的杨某人才会得到京师的电报。

黑沉沉的夜幕下。黑龙江北岸的天空一阵阵发亮,随着亮光的出现,隆隆的炮声连续不断的传来,那是舰炮和37行营炮对勃那之敌发起炮击闹出的声响。对此。杨格安之若素,可已经完成“陪伴任务”后又被大量的“战地报道”和胶片困扰的李芷靑却不同。总是在炮声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抬头看向书案对面的那个人,那个人没有丝毫的反应,似乎江东的战事跟他完全无关一般。

这就是统帅的风度!李芷靑得出这样的结论。一如她心甘情愿、从心眼子里说出“我的将军”这样肉麻的词语时。在她的心目中。他是不可战胜的,即便是最恶劣的国际环境下,最恶劣的战地条件下,他依然能够为部下那些忠勇无畏的官兵们指出一条制胜之道。他不说话,代表着什么?战地上的官兵们无论炮声隆隆,枪声密集。已经是稳操胜券啦!

面泰山之崩而不改色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除却对面那位,李芷靑寻却脑海中的记忆。真的无法找出另一位堪与对面那位比肩的男人。

“喂。”

对面的男人没有动静,依旧全神贯注的写的什么?

“致之。”

还是没有动静,他的精神力似乎全部灌注在笔下。

“将军。”软玉相求的意味已经很浓郁了,那个家伙依然没有为之所动,还在写,写,写啥呢?

李芷靑放下手里的事情,移步到他身边,看着纸张上的墨迹,那雪白的纸张上分明写着——“......边境之战的胜利并不能消弭中俄两国之间巨大的国力差异,如何避免陷入长期的全面战争?是目前,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人要考虑的急务。战术的胜利与战略的胜利、国力对比的胜利之间,还间隔着巨大的鸿沟,没有十年、二十年甚至一代人的付出和努力,颓弱如斯的中国很难在决定性的会战中战胜素有‘蒸汽压路机’之称的俄国。这一观点,不仅仅是从边境军力对比来分析,而是从中俄两国的工业能力、教育水平、科技潜力和动员能力等等方方面面的全面比较得出的结论。今日之胜利,乃是五万健儿不畏强敌、敢于以弱小之力量对抗庞大之势力,因势利导,采用最恰当的、今后也不可重复的办法赢得的胜利。胜利来之不易,国人可以想见,然胜利的获得不能成为国人因此头脑发热或者抱残守成的源泉,三万万六千万人必须从胜利中更清楚的看到,中国之未来在于三万万六千万人的觉醒,在于三万万六千万人的努力,在于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体制在‘丁卯新政’之后的完全刷新。作为前线的最高指挥官,杨格可以说,这是新政的威力,希望在十年后的某场决定性的胜利之后,杨格还可以说,这是新政的威力。这.......是杨格的希冀,是五万参战官兵的希冀,是十三万新国防军的希冀,也是三百万关外百姓以及所有中国人的希冀。我,没有说清国人,我说的是中国人,清国,不就是中国历史长河之一页吗?愿我的同胞因之而觉醒,因之而奋起,因之而成为世界大国之国民!同胞觉醒,虽关外军团十三万官兵抛头颅、洒热血,尽皆效命沙场,吾愿也!同胞依然沉沦,今日之努力、之牺牲,死不瞑目也!”…,

“致之。”双目含泪的李芷靑偎依着杨格,觉着浑身无力到几乎就要瘫软在他的身上了。“这篇文章,能交给《时势快报》刊发吗?我相信凡有知觉的读者,都会因此而奋发努力,中国,有你就有希望。”

杨格悚然惊醒,方才,他只是任由自己的思想驰骋在最最广阔的天地之间,百无忌讳的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如此而已。真要刊发出这篇东西,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国人会不会支持杨某人?地方实力派会如何看待这篇文章?至于其他的,杨格不愿意也不屑于去想!比如皇家、皇帝,真要认起真来,那东西还真是无足轻重的!

是让国人沉睡几百年积蓄的力量一朝爆发出来,让即便是自己也无从把控?还是让国人积蓄的力量缓缓释发,被自己主导的力量引导到中国走向强国之路最需要的方向?

无疑的,杨格愿意选择后者。因此,这篇即兴写下的东西,暂时还不能发。

“轰隆隆......”炮声似乎距离江东的岸边越来越近了。杨格抬头,抬手在李芷靑的脸上抹去她感极而发的泪水,微笑道:“芙兰,你听,最后的歼灭战已经打响了,我相信33团和31团的两个营已经将敌人逼迫到了江边,正在舰炮的轰击下瓦解。”

“致之,你......”

察觉到李芷靑的犹豫和羞涩,杨格坚决的说道:“我别无所求,此时,有你在身边,足矣。”

“报.......”

门外,有人喊报告却被阻止了,肯定又是某些拍马屁的家伙们做出的事儿。屋内,两人分开了,隔着书案遥遥坐着,若无其事一般。

“进来!”

“报告参总,海兰泡俄军司令官奥尔加廖夫少将要求谈判。”

“让他找李旅长。”

“是!”

“致之,你猜错了。”

杨格微笑不语,与女人在战争问题上发生争论是无解而无语的。没有勃那方向的激战,自觉孤立无援的海兰泡之敌怎么会来求和?只是,海兰泡之敌......不可放过,就算他们是真的求爹爹告奶奶的举白旗投降!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组织大屠杀和执行大屠杀命令并抢劫海兰泡中国侨民商铺、财产的那些人,说白了,杨某人没工夫去分辨,海兰泡方向的俄军没有谈判的资格,在11旅腾出手来的时候,就是他们被全部、干净、彻底地被消灭之时。

暗夜里的黑龙江东岸,舰炮、陆炮仍然在灯号的指引下向勃那之敌开火,一团团火花在明灭之间,映照在依然下着小雨的天空之上,令那些逐渐稀薄的云朵泛出暗红的色彩。

雨水及踝的六年封堆界壕沟里,一个个持枪待发的新军官兵神情亢奋,只等长官们发出前进的命令。在官兵们的眼里,敌人不用打就会垮掉,就会乖乖的跪地投降,出击,无非是一时的痛快和促进敌人的崩溃而已。

撤退?不可能!俄军沿江岸撤回伯力有近千公里,接近两千里的路途,还要遭到追击之我军步兵和舰船的炮火打击。4000俄军依靠沿途的小村庄补给粮食新军两千里?还要跨越伯力西北方向的大片沼泽地区?那......只能是死路一条。自从被运输船送到勃那岸边,这些老毛子兵就注定了向中国新军投降的唯一出路。

子夜时分,勃那俄军在依据地图和陆炮爆炸火光发射的陆炮、舰炮打击下崩溃,成连成营的俄军放下武器向对面的新军喊话投降,四千俄军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就土崩瓦解,大批的俘虏丢下步枪走向六年封堆界的东侧,步入临时搭建起来的,由披甲们看管的俘虏营。

勃那方向的枪炮声停歇下来,无疑是海兰泡方向上俄军的丧钟。

凌晨一时半,李樾遣参谋长孔庆瑭来报,32团2营开进海兰泡.......

318 【卖身得要好价钱】

>对凶残的敌人,伏地告饶只能激发起他们的凶性大发,宽量只是愚蠢的农夫对毒蛇的无知,唯有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开进海兰泡的二营没有丝毫的手软,在把一心求和的俄军赶出市镇之后,在随后过河的一营,从精奇里江渡江而来的31团1营和炮营37行营炮连的配合下,将俄军人群撵到精奇里河岸边。{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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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李樾一声令下,枪声大起,两面的弹雨毫不留情的飞进自以为可以求得活命的俄军群中,“嚯嚯”37炮弹飞啸夺魄,“轰隆隆”的频频炸开,四千俄军竟如羔羊一般毫无抵抗之心,死伤大半之后,仓皇的向精奇里河上游方向的结雅砂金矿逃去。

乌拉吉米斯克岛的码头上,两艘巡逻艇开动了,吃水甚浅的巡逻艇不怕搁浅,以追兵的火把长龙为标志加速向上游开去。不多时,艇上的37速射炮“嘭嘭嘭”的以每分钟十五发炮弹的速度发射,在或散乱、或集中的俄军人群中炸出一条条由火花和白烟组成的火龙。

“啪¨啪!”零星的枪声和拉成网状来回搜查的队伍,成为午夜时海兰泡西北方向(精奇里)江岸边的风景。

“啪!”一辆马拉大车旁,俄军司令奥尔加廖夫举枪自杀,爆裂的头颅带动失去意识的身体倒伏在大车侧围板上。

远在地球的另一端,夏日午后的阳光洒在白厅唐宁街十号,让金黄色的建筑变得更加耀眼。

街道两旁人山人海,虽然大英帝国第一个打开大清帝国国门,每年在大清帝国掠夺了不下千万英镑的经济利益,在大清帝国的首都、海港及重要城市都有租界或者领事馆,可伦敦的大多数英国平民却从未见到过“大清帝国的首相”究竟长着什么样子?是不是传说的那样野蛮、高大、粗鲁很显然的,他们的感知被现实颠覆了。

在头戴熊皮帽的皇家近卫火枪团和枪骑兵团的护卫下,在一大群随从和英国官员的簇拥下,李鸿章和英国首相兼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侯爵罗伯特.盖斯科因—塞西尔同坐一辆马车,缓缓行到首相府门前,在卫兵们的敬礼中下车。李鸿章故意的摘下头上的凉帽,向两侧的卫兵们和远处的“观众们”挥舞了两下·又郑重地戴上,与索尔兹伯里侯爵相携进入首相府大门。

巨大的、金碧辉煌的会客厅里,宾主分别入座后,立即就清俄两国在北满边境线上的冲突展开会谈,因为这个话题对英国人来说越来越重要了。借助全世界最先进、最长的海底电缆,大清帝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通报各国驻华公使的最新战报已经摆放在侯爵的案头。这份战报得到圣彼得堡的英国公使馆电报印证,说明一向喜欢夸夸其谈·以“同光中兴”来诈唬法国人甚至列强的中国,这一回并没有说谎!

战报的内容令索尔兹伯里侯爵都想不通透,在咨询过海军将领们之后,他得出的结论是——俄国人是大傻瓜,居然把庞大的巡洋舰开到狭窄的江河水道上去搁浅了!?不过,这个结论就连侯爵本人都不太相信,否则,大英帝国又何须去忌惮俄国蒸汽压路机呢?

“阁下·在会谈之前,我很荣幸的将这份最新的电报转交给你。你的新军在清俄两国边境地区的瑷珲—黑河,又赢得了一场漂亮的胜利·俄国太平洋舰队主力在黑龙江上覆灭,你的新军俘虏了俄军三艘巡洋舰。”…,

随侍在李鸿章身侧的李经方虽然惊喜万分,却不动声色的立即将英国首相的话翻译出来,他自小跟随朱静山、白迪克学习英文,又谙熟外交事务和西洋礼节,出任随员和翻译正合适。

李鸿章不知是故意还是本能的露出了震撼、惊讶的神色,一如他在柏林检验德国禁卫军部队时,微微张着嘴久久未能合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拿起已经翻译成汉语的电报稿子里再一次确认了新军的战果。

有此一役,局面大定矣!老夫在英国人面前也可以挺直一回腰杆子了!

“我有一个能干的将军。”

李经方自做主张·把“能干的将军”翻译成“优秀的军事统帅”。

万里之外的远东,具体情况如何?双方都不清楚,可战果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李鸿章如何评价的他新军将领不重要,对英国人来说,在远东遏制俄国的扩张势头·维护或者扩大在华利益,是两件必须要在远东的清俄军事冲突结束之前就定论的急务。李鸿章的到来,无疑为逐渐摆脱“光辉的孤立主义”思潮影响,注重扩大海外利益的索尔兹伯里侯爵女王政府提供了一个极佳的机会。

“内阁首席大臣阁下,一场在清国和俄国之间的全面战争恐怕即将到来。大英帝国在贵国拥有的商业利益促使政府作出积极的反应,只是,贵国政府至今没有就此向我国公使提出任何有益于解决事端的建议或者说是协助的要求。

对此,我国表示深切的担忧。”

“呵呵。”李鸿章笑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才能使得恼羞成怒又鞭长莫及的俄国人认栽收敛。杨格说过,英国人不适合作为和事老,这个角色还是由德国和法国担任为好,英国人嘛,必须认识到新军有继续沉重打击俄国远东军事力量的能力,也就是具备完全遏制俄国东进扩张战略的能力!当然,具有能力和完全发挥是两回事儿,要完全发挥出能力来,英国人还应该为此买单。对此,李鸿章曾经有过疑惑,可到了现时的目前,疑惑顿去而信心十足了。

“首相阁下,我的新军虽然有能力应付目前和今后的冲突,但是,我们需要财政上的支持。大清帝国前两年在对日战争中耗尽了资财,财政已经是捉襟见肘,难以应付大规模的战争了。李某此行圣彼得堡和莫斯科,实在是有意和平的解决俄国提出的租界军港和在满洲地区修筑铁路及铁路沿线矿权、森林采伐权和领事裁判权、驻军权等等事宜。然而,我失败了,未能与俄国达成协议边境冲突愈演愈烈,此时虽有小胜,鉴于俄国之强大,我想应该是见好就收谋求和谈的时机到了。和平一旦达成,英国在我国的利益也不会受到战争的影响,可以确保。”

话说的够白了,要钱,你不给我就跟俄国人媾和。

英国政府对远东的局势可谓洞若观火,对清廷的财政状况更是了如指掌。清国政府没钱支应军事需要,为英国人在远东挡住俄国扩张势头出力了。那么摆在英国人面前的是两个选择:第一,任清国政府继续几十年来一贯做法,更确切的说如同中法战争那样,胜而求和,甚至为了政权的苟延残喘而出让国家利益。问题是,英国在华利益需要一个软弱、听话的满清朝廷,英国遏制俄国扩张战略又需要清国有一支稍微强大一点的军队。这就引出了第二个选择——有限度的支持清国关外军团和东三省总督的地方势力。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和大清国海关税务总司赫德的说法完全一致,即事实上的东三省总督和新军统帅是杨格,而非依克唐阿。…,

杨格与德国人走得很近,在解决陆军训练和装备问题上得到了德国陆军的全力支持(英国这么认为),这个判断是以德国陆军派出了中将军衔的将领担任清国新军观察团领队为基础的。那么,李鸿章和杨格会否在海军建设问题上,还有战争经费的问题上,向英国人伸手呢?那一.几乎就是肯定的了,方才李鸿章的话意正是如此。

你不藏着,我也就不再掖着了。

“清俄在边境的军事冲突,似乎并未影响到两国的经济往来。我听说,俄国

乌赫托姆斯基公爵阁下已经到达天津,就俄法合作的银行在贵国的业务发展特别是为铁路修筑资金调度做基本的准备。”索尔兹伯里展露出他“全局在握,没有事儿能瞒得过大英帝国”的态度后,微笑着向李鸿章说道:“大英帝国对本国资本修筑榆关到奉天的铁路,一向给予积极的支持。如果能够与贵国政府就铁路建设资金准备而开办一间联合银行,那么铁路工程势必能尽快的启动,大英帝国的资金也能通过这个渠道向清俄边境输送对吗?”

果然不出所料啊,英国人也想借着榆关—奉天铁路的修筑,把爪子伸到东三省去!可以啊,杨格那个“捂口袋不如伸手掏口袋”的比喻已经在北洋体系中传为经典,已经签约的铁路可以修筑,25年的经营权也可以保证,但是,新的条件在新的形势下也要提出来,毕竟,新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为英国战略而战。

“奉天到旅顺的铁路,贵国公司也可以考虑与东三省总督府协商,以共同出资修筑、共同经营的方式达成合作。呃一.听说,贵国的铁轨与俄国的铁轨宽度不一,是吗?”

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只需索尔兹伯里微微点头即可。李鸿章是意思表达的更明白了,东三省和直隶省在他和杨格的把控之下,有可能与俄国人化敌为友合作,当然更有可能与“英国朋友”合作,这就要看英国政府如何反应了?

“我国政府正在考虑向国会提交一份报告,拟为贵国政府的铁路修筑和经济重1,一百万英镑的无息贷款。”

英镑啊!KC万英镑约等于650万两库平白银。650两白银很多吗?实在不多,边境冲突打到现在,李鸿章已经把留存在自己的手中的海军经费全数塞进去了!

李鸿章***裸的露出不悦之色,反问:“一百万?”

索尔兹伯里似乎猜到了李鸿章会有这样的反应,忙回答:“三百万!”

李鸿章微微摇头。不到两千万两白银,英国人就想落实因为清日战争中断的铁路修筑计划?就想让新军为英国的战略卖命?就想让俄国人从此禁足太平洋?太便宜了吧?!李某人真要答应下来,恐怕无颜回去面对得意弟子和他的十多万新军官兵们喽

319 【矛盾的利益协调】

英国人、日本人都想看到清俄之间的边境冲突演化为全面战◆,同时,两国甚至列强各国都不希望软弱的清政府垮台,代之以一个可能对西方采取强硬态度的新政府。在他们看来,一方面要支持清政府、维持其统治地位;一方面要支持最有可能取代清政府的清国地方实力派——北洋和东三省的军政利益结合体,以利用他们的新军力量。

这是一对矛盾,矛与盾对列强来说都有可取之处。

当然,可取二字的含义并不相同。

满清政府的可取在于它在理论的“道义”上拥有对中国的统治权却又对地方势力渐渐失去约束,那么,列强分蛋糕的刀子就能更容易地伸向这个古老的国度了。北洋和东三省军政集团的可取在于它的主动开放,只是,主动开放与列强依仗武力打出来的开放不同,主动权在军政集团手中,他们和列强在市场开放、资源利用等等领域的存在“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

如今,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就面对着具有双重性质的“谈判对手”。如何用资金的锁链将李鸿章、杨格集团捆绑在英国远东利益的战车上,又能现实地扩大英国在华利益?

一百万英镑的无息贷款只是试探,或者说是给清国内阁首席大臣的面子。三百万英镑的无息贷款又如何?对每年能够为英国利益群体产生千万英镑的国度来说,一个政策性的让步就能让英国人赚回这些钱来,而借出的本金,清国人还要按期归还。所谓的无息贷款在附加条件之下就变成了高息贷款,相信英国的资本财团们会乐意为之的。故而,所谓的提交国会讨论通过是一个借口,索尔兹伯里政府根本就不会动用政府的资金,只需与清国政府谈定条件,然后把这个“商业机会”转让给本国财团即可。在转让中·英国政府还会在其中抽取一部分“佣金”或者说是分享利润。

李鸿章需要钱,不过不是持续的投入到战争中去,而是舀给杨格建设一个新政样板,全新的东三省出来。李鸿章很清楚的记得杨格在天津送别“恩师”时的一句话—英国该当为新军武装对抗俄军的行动付账!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因此·听到三百万英镑的无息贷款额度,李鸿章没有表态,而是等着对方提出附加条件来。索尔兹伯里想提条件,可目睹李鸿章的那副神态,又不得不再度舀捏一下。

英国人的附加条件很简单,与俄国人的筑路条件相比,可谓厚道了许多。//榆关——奉天铁路沿线二十华里范围为专属利益区和领事裁判权归属区;清**事物资运送和军队调动使用铁路·需要预先向铁路方报备;铁路建设及沿线经济开发,由英国和清国联合银行提供金融支持,同时,联合银行应当具有在大清帝国范围内发行货币的权力。

英国资本的特性要求的是现实经济利益而非领土诉求,这一点与俄国大为不同。文明和野蛮,分野就在于此。

反复斟酌之后,索尔兹伯里终于舀出了准备妥当的文本,在助手转交给对方时·礼貌的说道:“内阁首席大臣阁下,本人听说法俄联合银行资本金是500万卢布,那么·英国可以考虑在中英联合银行中投入200万英镑资本金,并以无息贷款的方式为贵国提供同等额度的资本金。”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吧。”李鸿章撇开这个话题,说道:“关于海关照镑加税的新增协议,不知首相阁下是何看法?”…,

如果非要被世界各国分成三六九等,大清帝国以及其名下的三亿多人,会被索尔兹伯里划分在第六等的最后,七——九等,无疑是给没有系统的、独立文化的非洲部落准备的特有名词。在有系统的文化和历史的国家里,依然无视世界现状的·不知道两个月内可以从西半球派出一个强大到无与伦比的舰队到东半球的国家,日本显然不是,安南无所谓独立,婆罗洲的各个部落联邦是荷兰的领地,大英帝国作为荷兰的近亲,不宜插手。唯有大清帝国·这个领有千万千万平方公里偌大国土的没落帝国,在国家体制上有独特的纽带维系,在文化有上独特的创见和体系,在面对今日之世界时,却只能步步退让,无比的艰难。艰难二字,对大清帝国是如此,对试图一步步打开其大门,完全占有其市场的列强而言,也是如此。这样的国家,作为第六等最为合适。

大英帝国、以及西方世界最先打开东方世界大门的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国,在坚船利炮的背景之下,从来没有把东方文明当做一回事儿。今天索尔兹伯里侯爵不可避免也受到“习惯的”影响。可是,作为一个东方的“承前启后”时代的时刻里,大英帝国的首相,他不能不为此深思熟虑。

从个人观感和意识中,海外利益已经成为欧洲“先进国家”之所以强大的源泉。地域狭小的葡萄牙、荷兰,能够从十七世纪到目前,深刻的影响到一个国土面积超过其国土面积千倍,人口也超过其千倍的庞大帝国,试图在

台湾,在澳门实獯其国家利益而且得到相应的回报,今日,比葡萄牙、荷兰强大万倍的大英帝国,又该得到多少?!

在第一等面对第六等的意识左右下,索尔兹伯里侯爵无法理解李鸿章的“顾左右而言他”。大英帝国的遏制俄国战略中,最为理想的是日本依靠其“脱亚入欧”的政策和全民教育程度较高的优势,在海上遏制俄国;大清帝国的中国,依靠阔大的战略纵深和庞大的人口基数以及相对强大的绝对国力,而武装起来的“现代化”陆军,成为俄国南下、东进谋求“大舰队战略”现实的阻力。为此,英国人能够在日本的、清国的国家利益中找到其不得不为英国战略服务的因素。

只是,眼前的李鸿章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抱定了“英国不管我就投靠俄国”的主意,那么一.英国首相该如何面对呢?

试想想,如果清国可以舍弃在东三省甚至外蒙的国家权宜,保有关内和西北的利益·让俄国得到温水良港以其庞大的国土、发展中的工业能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打造与“大英帝国媲美的大舰队”,成就争夺“日不落帝国”荣衔的实力·那时的大英帝国利益该当如何彰显?!

远东,远东的满清中国,满清中国的满洲,似乎已经成为世界争霸在欧洲之外的又一核心之地!

英俄两国在波罗的海和黑海的明争暗斗,由此引发的俄土战争,世界各国看在眼里,刚刚睁眼看世界的满清中国·如今也看在眼里了。区区岛国,大英帝国依靠在非洲、澳洲、北美的殖民地与蒸汽压路机对抗,源之于后舀破仑时代,沿袭到了今日尚未结果。倘若俄国真的在颓弱的清国推波助澜下拥有满洲和朝鲜的权益,得到无数的温水良港,大英帝国还能“日不落”吗?从陆地面积来看,当东方的朝阳的俄国远东部分升起时,俄国的欧洲部分最西侧不过是日落后的第四个小时·真正的日不落是俄国还是英国?未来还难以陈说。…,

日不落,不仅仅代表荣誉,还代表市场和原料两种资本最依赖的饮食!虚君共和·为资本利益服务的女王政府首相,该当在此时此刻作出何等选择呢?

896年7月5日凌晨三时许,远东,满清中国的东三省辖地,瑷珲城

郑邦彦闯进北线临时指挥部的里屋,向霍然惊醒而坐起的杨格报告:“参总,英国伦敦恩相来电。”

“什么事儿?”

“英国政府承诺给予大清国东三省总督衙门四百万英镑,合计库平白银万两的无息贷款,分为四期执行。第一期,在本年月内·给予大清国政府200万英镑的资金,用于与英联邦女王政府成立中英联合银行之准备金。第二期,在本年九月以前,给予榆奉铁路专项贷款75万英镑,启动铁路修筑计划。第三期,英国获得榆—奉铁路25年经营权·期间无条件接受清国调遣之铁路运送任务。为此,英国政府给以英国铁路建筑承包商风险贷款25万英镑,在年内拨付完成。第四期,明年二月以前,英国政府以代为支付造舰款项之名义,为大清帝国政府立项建造总造价在万英镑之内的舰艇。为此,英国人要求我军坚决的夺取海参崴、庙街,封堵俄国人在太平洋的出路。如此妥否?望子速回!”

杨格摇摇头,感觉意识清楚了,又舀过电报抄稿看了看,问郑邦彦:“俊夫,你觉得如何?”

“参总,卑职不敢置喙。”

“让你说你就说!少废话!”

“参总,我一¨有啥说啥?”看到杨格点头,郑邦彦大着胆子说道:“英国人是舀钱买咱们新军十二万弟兄的性命呐!”

“夺取海参崴,庙街,不难。难的是守住两地,对我们来说,俄军的注意力放在海参崴和庙街,黑龙江、吉林以及漠北蒙古四部和西北方向的压力就会大大减小,清俄两国之间爆发全面战争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减小。咱们需要的是投资工业和移民实边的资金,假以时日,这些资金就会变为实力,与俄国增援远东之军事力量对抗的实力。

今日,我无法在收复海参崴和庙街汇之后坚守之,却能得到英国贷款而壮大实力,谁又敢说明日我不能跪伏1860年以前之国土呢?!甚至¨去吧,回复恩师,此议甚好,我军力争在十日之内收复海参崴。”

“庙街呢?”

“你个蠢蛋,等钱落在咱们腰包里以后再说!”

郑邦彦嘀咕着离开,快要走到电报房了才回过神儿来——庙街收复与否,对英国贷款来说重要吗?不重要了!反之,对关内外军力调动和东三省的建设来说,英国的贷款实在是“雪中送炭”呐!当然,所谓雪中送炭并不代表“白占便宜”的意思,而是东方支队必须为此付出巨大的牺牲才能换取.一

320 【收获在一夜之间】

黑夜里,珊布图河“哗哗”的向北汇入大绥芬河,河东的204高地是老爷岭的余脉,在河水千万年来的冲刷作用下,冲积平原越来越大,20r高地与老爷岭山脉隔得越来越远。[].

虽然有高地遮蔽了俄军的视线,宪兵第二营趁夜渡过珊布图河的行动依然很是小心。十几条木船在两岸各一盏气死风灯笼的指引下,来来回回,把640多人的宪兵营送到河东。

26团一营指挥所里,巩进与宪兵二营营长邹云五指点着地图叮嘱了几个重要观察哨、主要阵地的位置和步炮协同信号后,又带着邹云五在1、2连的阵地上走了一遭,等到宪2营1、2连接防后,26团1营纷纷撤出阵地,携带武器弹药和干粮在高地西麓北侧集合,宪2营3连则在南侧做好了夜战准备。此时,巩进、邹云五手里的怀表恰好指向凌晨两点。

巩进的脑子有一幅图卷般的印象,一如他在教导总队第一期集训时,参总用石膏条在黑板上的画出的“阵图”。那幅阵图是对舀破仑时代陆战战法的剖析,而老毛子在黄昏前的进攻中表现出来的一些特点,真的与舀破仑时代的战法相差不大。

没有占据高地的俄军炮兵无法取得对战场的控制,装备单发和连发的别旦1、2号步枪的俄军步兵,尚没有考虑“线性战术”的诸多不合理之处,俄军骑兵没有步兵化,还是传统的两翼游击掩护和骑兵集团冲锋的作战思路。步、炮、骑的配合完全是建立在步兵线性战术的基础之上,祈求、希望对手也采用相同战术,摆开兵力打会战。

呸!傻蛋一般的老毛子,老子凭啥跟你的思路走?老子就是不跟你打正面会战!利用高地的观察优势和防御优势,步炮密切协同,以少数兵力阻击俄军于20r高地之下;主力趁夜迂回、穿插、奇袭、包抄,以此把俄军分割成几块之后·再慢慢的、一块一块的吃掉、消化。这是几乎没有“交战正面”概念的打法

想一想,等到天亮,俄军指挥官把一夜之间的战局变化看清楚、想通透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1营向南走了大约十五里后折向东面·以1连为先头撒开来钻进针、阔混交林,再转向北搜索前进。-、3连更向左右撒开,三个连基本呈品字形的左、右斜连纵队隐蔽接敌。**

黑夜是静悄悄的,针、阔叶混交林里盛夏的风把树木枝叶撩拨得“沙沙”、“哗哗”作响。而在距离26团1营大约60里的北面,动静就不是林海松涛的那一点声响了。

波格拉尼奇内,一个只有7户俄国“哥萨克”居民的小村。他们来自外贝加尔地区,追溯到更久远的以前·他们来自乌拉尔河地区,再久远的以前,他们是逃离蒙古钦察汗国统治的乌克兰、斯拉夫农牧民。俄罗斯帝国的东扩,让他们从乌拉尔以西逐渐迁徙到远东,并在沙皇和哥萨克群体的上层人物组织下,成为滨海哥萨克骑兵营的一份子。

当大约五十名清军士兵在几声狗吠中控制了村庄的出入要点后,无可计数的清**队从小绥芬河河谷地带涌过边境线通过小村,哥萨克骑兵营的七名士兵尽都待在自己家里·从门口或者窗户口伸出步枪,却没有勇气扣动扳机。

因为,他们的身后是自己的一家老小。

“伊万·开门!缴枪不杀!”门外,有人用不太熟练却基本能让人听懂的俄语说话了,在滚滚向东而去的脚步声中,声量实在不大。…,

哥萨克多瓦托尔胆战心惊的拉开门户,将一杆别旦一号短步枪丢

短步枪被收走了,那人没有进门,留下一句“伊万,好好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天亮后自然有人安排你们的生活”之后,牵着多瓦托尔家的马走了。多瓦托尔尖着耳朵凝神倾听·“嚓嚓”的步伐声中,邻居格里什家也有人在喊话,却没有人开枪。

多瓦托尔一家八口人在惴惴不安中捱过漫长的黑夜,而黑夜对第九旅北纵队的官兵们来说却非常短暂。北纵队在波格拉尼奇内兵分两路,一路向双城子急进,一路向南面的大卡廖尔村穿插。

谁也说不清楚7月6日凌晨的第一枪是从何处打响的·无论是进攻双城子的25团,还是进攻大卡廖尔村的27团,或者是在正面阻敌之余又行夜袭、穿插、迂回、袭扰之事的26团,团长们在事后都异口同声的说:咱们南北三路三个团是一齐在零时打响的。

其实,巩进很清楚的知道,是自己的部下,第一连尖兵班班长朱宝林在大绥芬河右岸俄国境内的66高地下,向俄军侧后翼炮兵阵地上的游动哨打响了第一枪!一营长在枪声响起的同时生怕迂回部队的过早暴露而生出什么变故来,立即就掏出怀表看了看,还好距离零时居然只差一分多钟。那么,索性就冲出去吧!

枪声惊破了黑夜,惊破了俄军可能存在的美梦,66高地上的一个炮兵连在枪声响起到高地被控制的短短八分钟时间里,被东、南、西三方面的枪声和进攻者弄得昏头涨脑,从连长到马夫,几乎都没有开枪还击,更别说操作炮火向黑夜中的来袭者反击了。就是在66高地易主的时节里,209高地北侧的大绥芬河右岸、左岸,宪兵第二营3连和26团二营、宪兵一营踩着钟点向当面的俄军发起进攻。在66高地的东北面大约15里处,大卡廖尔村方向上响起枪声,随即有炮弹的爆炸声,接着,大火熊熊燃烧起来,那是俄军后卫辎重部队在坚守无望的情况下,点火引燃了全军的辎重,马草、弹药、口粮和村庄一起陷入火焰和烟尘之

而俄军远东陆军司令官李涅维奇少将的噩运才刚刚开始,随着各个方向传来的“遭遇敌袭”的报告和越来越近,越来越绵密的枪声和炮声,天色也渐渐的发亮了。少将不用人报告就知道战局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相当的糟糕!

清**队的战法与李涅维奇少将脑子中的战争形态完全不同。在他的脑子里,战争不是趁着黑夜的冒险穿插、袭扰,更不是卑劣的截断后路,而应该是双方的大兵团当面鼓、对面锣的在大绥芬河冲积平原上摆开来。勇敢的俄国士兵们在战鼓声和军号声中,在军旗的引导和指令下排成一个个连三列横队,以炮火轰击开道,以哥萨克骑兵在左右翼掩护,向清**队发起一浪浪的攻击。

现实却是——清**队没有组织会战的意图,或者说他们的会战形态与李涅维奇少将所勾画的“会战”形态大为不同。清**队在地形有利于会战的大绥芬河采取守势,主力却经过山地起伏不平,高差在500米左右的小绥芬河谷攻击俄军虚弱的、仅仅依靠哥萨克农民担任警戒的“国境线”。

不不不,说错了,想错了!

根本的原因是,李涅维奇和那位躲在距离前线300俄里远处的海军中将都不曾想到,清**队居然会主动越过国境线发起进攻。在他们看来,当俄军向三岔口推进时,清**队势必集中起来依靠地形抵挡俄军的进攻,两军因此在三岔口有一场会战或者攻防战。…,

线性战法带来的会战思维,轻率的藐视清军指挥官胆量,以及“边境冲突”带来的惯性思考,可把俄军给害苦了!

李涅维奇少将和四千俄军失去与后方的联系,向前又攻不动,粮草、弹药补给断绝,依靠军队随身携带的弹药只能应付一天的高强度作战,而粮食最多能够维持三天的用度。

还没等俄军想出脱困的法子,一支左臂上缠着白色袖章的清**队以十多人为一拨,采取短暂跃进的办法逼近俄军前线,利用性能超过俄军的连发步枪“噼里啪啦”一阵乱打之后,炮火呼啸而来,俄军阵线被迫后撤,更多的清军涌上来接蘀白袖章部队的阵线。接着,白袖章部队又开始以那种近乎“无赖”的战术游击俄军前线,引导炮火的准确轰击,一步步的将俄军作战地幅压缩到河谷南、北直径不过十二俄里的地域内。

俄军根本就不适应打这种仗,根本就找不出恰当的应对办法来。他们就算是抠破脑袋瓜子也想不通未曾出现在视野中的清军火炮,为何在白袖章部队接近己方阵线时,或者是己方刚刚组织起排枪轮番射击时,总能准确的把炮弹抛射到己方头上,令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火力线囡此溃散!

战术上的代差和武器装备上的些微劣势,让俄军的“抗争”乏善可陈,这样的战斗、战役结果完全是一面倒,李涅维奇部队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东方支队指挥官延山并不心急,布局了两个月的时间,收获来得轻而易举却是沉甸甸的,他可不想在收获的时节里被自己手里的镰刀不小心的划伤一下,或者被稻田里调皮的石块硌了脚。

参总给出的十天时间对东方支队来说太富裕了。

咱东方支队一方面得尽量减少伤亡和弹药消耗,妥妥的围了双城子和209高地东侧河谷的老毛子慢慢的折磨,让他们在今后的一生中,只要想起与中国的新军作战就腿肚子打哆嗦!另一方面,延山还要等到从珲春出击的1k夺取虾蟆塘(双城子——海参崴之间的中国侨民聚居地),再集中全部力量总攻海参崴。

321 【远东军司令官】

321

“嘶嘶.......”火车释放出大量的蒸汽停在圣彼得堡站台上,蒸汽尚未散尽,一行军人快速出站,其中两人登上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向城南六十俄里处的彼得大帝夏宫而去。

陆军中将库洛巴特金扶着1881年式步兵军刀,尽量保持着将军的体面坐得很端正,在马车颠簸着行向夏宫的路上,这种姿态似乎更能够让外高加索军司令官兼中亚总督体会到此次召见的重大意义。同时,中将始终记得自己的前任、老上级——俄罗斯帝国的“中亚征服者”斯科别列夫将军的一句话:“在亚洲,和平的长久与短暂是与你对敌人的屠杀直接成正比的,我认为这确是一条定理。对他们打击得越凶狠,他们就安分得越长久。”这,就是陆军中将在被沙皇和总司令尼古拉大公匆忙召回,有可能被任命为远东军司令官时,抱持的唯一信条。

紧急召回电报语焉不详,但并不妨碍库洛巴特金从“道听途说”中推敲出自己被召见的原因和可能的结果。他已经在脑子里组织出一个“满洲征服计划“,准备在见到沙皇和尼古拉大公时就择机献上。

正在艰难赶往远东的第7师、第32师以及近卫胸甲骑兵团和顿河哥萨克骑兵旅已经确认在远东军编成之内,中将还将积极争取自己的老部队——光荣的俄土战争英雄部队、土库曼征服者——陆军第16师从中亚调动到远东,以作为完成满洲征服的武力基础。

像斯科别列夫将军那样扭转颓势、开疆辟土,库洛巴特金中将的胸腔里燃烧着远比整个俄罗斯帝国扩张野心更强烈的扩张火焰。

夏宫门口、一排身着华丽军服,头戴铁盔,手持闪亮马刀的龙骑兵向中将乘坐的马车致礼,显示出整个帝国对“中亚总督”的礼遇和期望。年轻的沙皇尼古拉二世在军队总司令小尼古拉.尼古拉耶夫.罗曼诺夫大公爵的陪同下,在寝宫前的办公室里召见了中将。

“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情况很不妙。”沙皇在接受中将的致礼后,第一句话就是指着远东地图这么说的。在尼古拉二世眼里,库洛巴特金不是库洛巴特金,而是已经去世14年之久的斯科别列夫将军的化身。大公也说,库洛巴特金跟随斯科别列夫将军征战奥斯曼土耳其和中亚地区,担任斯科别列夫将军的参谋长,可以认为,库洛巴特金已经在斯科别列夫将军身边学到了足够多的军事知识,磨砺出了足够强大的军事胆略。故而,解决远东的军事危机,特别是陆军陷入的困境,沙皇完全将希望寄托在中将身上。“大公,先让中将了解一下远东的局势吧。”

尼古拉大公手指地图说:“刚刚得到从朝鲜发回来的消息,朝鲜王国政府以清罗道濒临清俄战区为由,请日本驻军,日本国已经答应了朝鲜政府的要求。不能不说,俄国在远东的利益出现了极大的危机。中将,我们的对手已经不是清军了,而是拥有强大舰队的日军。”

库洛巴特金有些错愕,他已经从地图上看出战场上的不妙来,李涅维奇的部队被包围了,海参崴仅有陆、海军部队不足三千人,很能抵挡图们江方向的清军,而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军队要赶往哈巴罗夫斯克或者海参崴,从时间来看有些过于迟了。同样的道理,从外贝加尔军区抽调军队甚至指望“新建的远东军”都不太现实。结合尼古拉大公的说法,看来自己对“紧急召见”的意图领会错了。…,

“阿列克赛,朝鲜国王室已经被日本人控制,远东边境战事......遭到了挫败,这是帝国在军事和外交两个方面的失败。御前大臣们会议后认为,帝国必须拟定一个可行的、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作为国策的远东征服计划。而你,则是整个计划的最直接执行者。”

“陛下、大公殿下,我认为军事打击清国是最有效的办法。”

“呵呵。”大公微笑着摆摆手道:“对此,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只是在目前还不行。陛下和御前大臣会议决定在远东集结最少二十万的兵力,在朝鲜遏制住日本军力的进入以避免同时与清国和日本开战,只有以上两个条件都具备之后,满洲的军事征服才能展开。因此,在你来的路上,外交大臣罗巴诺夫已经召见清国公使,提出解决边境冲突的四点意见。第一,立即停止军事冲突,两军就地停火;第二,由驻清公使喀西尼和乌赫托姆斯基公爵主持重启满洲筑路谈判,我们需要的是铁路,其他的东西在铁路筑成、军队调动完成和日本在朝鲜被遏制之后会自然而然的得到;第三,西伯利亚大铁路赤塔——哈巴罗夫斯克段之清**队立即撤退并保障铁路设施的完好;第四,帝国和清国共同组建华俄道胜银行。”

库洛巴特金迅速领会到皇帝和大公的意图——日本在英国的支持下,如果清国也彻底的转向英国人那一边,帝国在东进战略势必受到日本和清国的联手阻挡。所谓朝鲜王国征服请求日本出兵驻军,无非是日本人向确立在朝鲜的优势地位,对此,可以分作两个方面来看。第一,清国人需要日本人在朝鲜的行动,向俄罗斯帝国展示“两国可能联手”的意图,避免清俄两国陷入清国人承受不起的全面战争;第二,清国人本身是不会情愿日本或者帝国控制朝鲜的,那么就有可能在清俄关系修复之后摆脱英国的影响,与俄国联合起来遏制日本于朝鲜,同时,这种联合也是“满洲征服计划”施行的契机。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俄国的东进战略需要时间!而陷入困境的李涅维奇和阿列克谢耶夫,也需要俄国采取较为柔和的手段。

明白了,库洛巴特金此去远东是执行一个长期的任务,从近期来看是以中将的就任和援军的调集,迫使清国人回到谈判桌上来,瓦解英国人在背后组织的“清日联合抵制俄国”;从中期来看是整军经武和修筑铁路,确保未来战争的运输需要;从远期来看才是打仗,那时候,“远东征服者”的荣耀势必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1896年7月8日,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库洛巴特金步兵中将被尼古拉大公公开任命为远东军总司令。俄国陆军第7、第16、第32师,西伯利亚军区第2师、西伯利亚哥萨克第1师以及外贝加尔、阿穆尔、滨海军区合并而成的大远东军区部队,统一编成为远东军,并得到包括顿河哥萨克骑兵旅、近卫胸甲骑兵团以及上述各军区哥萨克部队和十四个独立炮兵营的支持。而这些力量仅仅是库洛巴特金得到的二十万军队的一部分。

圣彼得堡的报纸很快就刊载了这一消息,连司令官阁下统辖的兵力都详细列出。显然,俄国人是故意的......而在同一天里的远东地区,清国新军第九旅25团在第十二旅34团一部的配合下,攻克双城子,歼灭敌守军七百余人;第十二旅35团、36团进占王八泡子(今阿尔乔姆)的俄国褐煤矿,距离海参崴不足一百里。与此同时,被围困在三岔口209高地和小卡廖尔村之间的俄军已经开始宰杀战马以充饥果腹了。…,

一时间,似乎清俄之间“边境冲突”行进升级为全面战争,列强的目光都在圣彼得堡和北京城之间打转,只有极少数人的目光“明智的”盯着黑龙江边那个名为“瑷珲新城”或者叫做“黑龙江城”的地方。

杨格不想让战争升级,然而战争升级与否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得老毛子配合才行;杨格不想让日本趁机弄出的“朝鲜王国请求日军进驻罗津道朝俄边境”的事儿成为现实,让日本人占了便宜去;杨格不想继续打下去,又不能自己下令部队停住挺进的脚步或者与俄军接触“求和”,那会极大的打击杨某人的“光辉形象”,失去军心。

他在去绥芬河看热闹的想法被陈固的“软禁”粗暴扼杀,北线战事实际已经停止之际,看似闲极无聊的跟着李芷靑大小姐学习英语,实际上却在苦苦的等待着老毛子和朝廷给出的信息。

11日夜,陈固带着两份电报气冲冲的闯入指挥部的“书房”,毫不客气的挥手示意女英文教师离开后,“啪”的一声响,挥手将手中的电报抄纸拍在杨格的书案上。

“致之,你看看这些,那些个京城里的王公大臣们,混蛋,给老毛子吓破了胆!”

杨格故作愕然之色看着陈固,木讷的问:“安守,出什么事儿了?值得你生这么的气?”

“朝廷电谕,前线各部立即就地停火!”

“他娘的!”杨格骂了一句,语气却不是那种愤怒的骂人,而是放下心中大石头的轻松。

陈固没有听出来,恨恨的说道:“致之,咱们不能停火,咱们要收复伯力、海参崴甚至庙街,把老毛子们彻底的撵到外兴安岭以北、以西的地方去!致之,11旅不能再耗费时间拆什么钢轨了,马上出击,与10旅配合着向尼布楚、赤塔方向进攻!这份电报,应该拖延个几天甚至十天才执行,理由嘛......部队在开进中,无法及时得到命令。他娘的,当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你的意思是......继续打下去?”

“不,是在俄国援军没有开到之前尽量的规复旧土,海参崴咱们可以不忙着攻占,以此为折冲,择机再说停战的事儿。”

杨格“噢”来一声,没说话,看来陈固也不糊涂,并非是那种为了自己建立军功而罔顾国家战略利益的人.......

322 【一箭射五雕】

关于断更:老卒只能说,最近很忙,前三天连上网都不能。欠更,会慢慢弥补。

“出去走走?”

“现在?”陈固有些诧异,他已经看出杨格的神色间的“不对劲儿”来,在他的想法里,杨格闻听“停战”时应该是最悲愤的人,那停战电令还真他娘的像是当年催促岳武穆班师的“十二金牌”呢!

“嗯!”杨格拿起电报扫了一眼,递给所固说道:“你去转发吧,我在大门口等你。”

“不!”陈固扭头拒绝接过电报抄纸,很是不解的说道:“这种事U

.你甭指望我会干!”

“徐栓柱!”

“有!”

“这份电报,原文转发三岔口和珲春,另外快马赶去呼伦贝尔向第1喘传达。”

“慢!”陈固止住徐栓柱,流露出不解和请求的目光向杨格说道:“参总,三思啊!”

“我都七思八思了。安守,你到底跟不跟我出去转一转?”

“莫名其妙。”陈固嘀咕了一声,还是跟上杨格的步伐走出指挥部的大院。

“老实说吧,停战电令来得很及时,这些天我都在等这道电令。你且莫插嘴,听我说。”止住要打岔的陈固,杨格边走边说:“我们规复旧土是应该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如果我们在此时当真把远东滨海区的俄军统统消灭了,把老毛子统统赶走了,最欢喜的不是我们,而是日本人。倭鬼子们已经趁机得到朝鲜驻军权,这就意味着朝鲜不仅仅被日本控制了政治,连军事上都成为日本的附庸,很快就会丧失其独立主权国家的地位。

而我们呢,则会彻底激怒老毛子,在咱们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之前与之决战,没有胜算不说,最大的危机在于一旦我们跟老毛子的全面战争失利,日本人就会从朝鲜进军东三省,那时候,咱们如何抵挡?不要以为英国人如今是在操纵着我们和日本人对抗俄国,就把日本当成了朋友,这个国家和那些个人,以前、现在、将来以至于万万世代之后,都不会是我们的朋友,只能是死敌!”

“可……“陈固没有想到,一场甲午战争会让杨格对日本人痛恨到如此程度,在他看来,日本人毕竟还没能占垩据大清国的领土,而老毛子在五十年间强占了大清国的大片土地和子民。“参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想让倭鬼子占了朝鲜,是想让日本人承担一部分对抗俄国的压力。可是,因此而放弃我们已经得到的胜利果实,以现实联合老毛子压制倭鬼子的目的,这,实在……倭鬼子也是黄种人,不是有南方报纸在鼓吹黄种人联手对抗白种人吗?咱们应该利用之,对俄强硬,对日尚可怀柔。”

“安守,你中毒了。”

“不,是你在老毛子和倭鬼子之间站错了位置。”

“嗤……”杨格失笑了,站住脚的同时用力的蹬了一下脚下的土地,说:“我的立场是中国的!我的眼里没有什么黄种人和白种人的区别,只有国家利益四个字。我看,三国演义不适合今天的实情,并非弱小的中日联手就能对抗最强大的俄国。日本无时不刻不在谋求强大,国土、资源有限的岛国要发展强大,势必要求更多的领土和资源,这才是他们的根本利益。朝鲜也好,中国也罢,都是他们眼中的美食,一旦时机到来,势必会毫不留情的下刀子,明面的,暗地里的刀子。根子里如此的倭国,如何能够成为真正的盟友?我不是在俄国和日本之间站错了位置,而是压根儿就没有在二者之间选择站位。我的目的很简单,以暂时的退让换取俄国和日本的冲突,为我们的强大争取时间和空间,以待来日。安守,不能因为我们以五万大军的优势兵力击败了四万多分散的俄军就沾沾自喜,小看了日本的扩军和俄国拥有的百万陆军。”…,

“致蕊

你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吧?”

“就知道瞒不过你。”杨格继续前行,穿过了幽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城门洞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夜色中的黑龙江水反射出淡淡的天光,五千吨的巡洋舰上透出几点火光,那是值守官兵的灯笼。黑龙江的条件,连舰上受损的发电和灯光系统都无法修复。“安守,我曾向恭王许诺,三年之内拿回朝鲜的宗主权,当然,这不是我个人承诺能否兑现的问题,而是国家长期战略取向的问题。在全力遏制日本的同时削弱俄国,而非全力去遏制我们暂时没有能力遏制的俄国,给英国人当枪使,替日本人火中取栗。中国的问题不能局限于中国和远东地区来看,中国要在世界上强大起来,国家战略就必须着眼于世界!三国演义那套,真的不适用于当今之世界和中国了。”

陈固想了想,问题还不通透,杨某人还有所隐瞒。战略高度,自己无法站在杨格那样的高度上,只能俯首听命。耳杨某人对朝廷的电令的期

盼之情,和一字不改就直接转发的做法,迥异于寻常啊!哼哼,这家伙明明就是想一箭五雕嘛!

“致之,你真够狠的。”

“我?我狠?”

“甭装了,你转发朝廷电谕就揣着离间弟兄们和朝廷的心思。”

“我说了,瞒不过你嘛。

还有啥想法,统统说出来?”

“你的目的有五个。让朝廷去承当将士们高昂士气之下的怒火只是其中之一。其二,立即停战配合和谈,尽量少杀伤俄军,是让俄军保存一定实力对抗日军进驻朝鲜,而且,俄国人从边境冲突中腾出手来又不好立即撕毁与我们的和约,势必会在朝鲜倾注更多的精力,与日本的利益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其三,日本人想捡便宜,却中了你的挑拨之计,正如日本人巴不得中俄爆发全面战争一样,你也想看到日本和俄国在朝鲜问题上爆发战争。其四,俄国人在远东还有力量,我们新军和东三省对英国人就还有用,不会兔死狗烹。其五,你已经达到帮助德国人减轻东部边境军事压力的目的,德国人应该会投桃报李,哦……不,德国人可以放心大胆的发展军力,欧洲的局面会越来越扑朔迷离。”

“说完了?”

“完了。”

“你还遗漏了一点。”

“什么?”

“西北。俄军从中亚抽调兵力到远东,对西北边防的整备大有好处,我凭啥不想尽办法让老毛子跟小日本儿交恶?”

“移祸江东,不,是东洋。”

“西北问题不仅仅是边防问题,关键之处还在于第四军的整编,抓住第四军,我们的影响力就不是东三省和直隶,还要加上陕甘和新疆,甚至在乌里雅苏台也能施加影响。国家政治体制的革新越早实现越好,我不介意在手里抓更多的军队,控制更多的地方,被那些王公们戳着脊梁骨骂娘,他们骂的越欢实,我心里就越高兴。口哼,等着吧,老子回京之日就是让他们特权尽丧之时,他们这一辈子都可以用来骂我,我介意个鸟啊?”

“嘿嘿。”陈固干笑了两声,算是对杨某人爆粗口的回应。

“想通了?”

“通了。”

“那……你就暂代关外军团参谋长一职吧!”

“参总,那您六

“我回鞍山去蹲着,总要看到第一炉钢水的钢花才能过瘾呐!”…,

陈固当然知道杨格说的是心里话,为了在鞍山建立军工体系而奔波劳碌了这么久,甚至这一战在某种意义上也与此相关,回头想想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办成了这么多的事儿,当真有些唏嘘呢!不过,唏嘘是唏嘘,佩服是佩服,嘴里不能那么说。

“参总是想等着看儿子呱呱落地吧?”

“儿子?”杨格一愣,心中顿生万千愧疚之情。扪心自问,杨某人还真没想过梅香肚子里的孩子,甚至……连独居京城秀若和身怀六甲梅香都没想过,还成日阶在嫒珲城里闲的蛋疼,跟美女大小垩姐学英文,骗得“你真是个学英文的天才……”之类的评语。乐不思蜀了,当真是没良心的很!

夏夜的星光下,陈固把杨格的容色看了个清楚,微微摇头道:“安守,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没啥,可……还得讲究个时候。正室诘命夫人那边还没结果,奉天的总督府里就有个娃儿要落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瑶珲这里要是传出点什么去,女人们怎么想,你怎么应对是你的事儿,可依帅和冯老大人会怎么想?那些跟从你的青年们会怎么想?中国人还是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到了你这个位置上,再往后走,家事几乎就是国事了。”

“安守兄教训的是,这些事儿

我确实太欠考虑,过于粗心了。呃,我明天就回鞍山,李大小垩姐还望你多多照顾着,新闻审查你拿捏好尺度,可以随时电报我。”

“你真不带她一起走?”

“不带。”

陈固放心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冯秀若背后站着聂、冯,梅香身后有依帅撑腰,当然,依帅的撑腰是看在杨格的面子上,但是面子是你来我往的,梅香的地位已经不同了,杨格对她的态度就牵扯到对依帅的尊重上来。新军刚刚赢得了边境之战的胜利,杨格的威望正在快速的攀高,眼看着就要够着那个位置了,此时若被自己人拆了台,那可就冤枉大喽!

新军已经成为一个独特的军政体系,这个体系的稳定和发展需要杨格把世界大局、国内政局和后院的小局左右权衡清楚,不可在这个关头上被美人儿迷昏了头,作出傻事、错事来。而陈固身为体系中核心成员之一,利益与体系利益浑然一体,当然要旁敲侧击或者直面相告了。。)

323 【请皇帝出洋考察】

呼伦贝尔总管区最西北面的霍勒金布拉格(满洲里),在蒙语中是“旺盛的泉水”的意思。然而在1896年7月13日的新军第十旅旅长德英阿的胸腔里,完全是满腔的、旺盛的怒火。

站在二子山山头的德英阿拔刀劈断了一棵无辜的小树,他怒气不是对小树而发,也不是对国境线外的尼布楚、赤塔方向的俄军而发,而是对那个曾经给予他权力和地位的,他也忠心耿耿的要用生命去捍卫的朝廷而发。第三军四个旅北上黑龙江和吉林,11旅、k、1k俱都建立了战功,而第十旅在原定计划中的是针对赤塔之敌的草原方向的钳制、突击集群,出击的时机是尼布楚、赤塔方向俄军东援海兰泡一线时。

如今,赤塔之俄外贝加尔军区一个旅另一个哥萨克骑兵旅刚刚开拔,正要挥军出击的德英阿却接到了“就地停火驻防”的命令。

回头看看,二子山东麓和二子湖畔的第十旅千多名“骑马步兵”和巴尔虎蒙古部、科尔沁蒙古部、达斡尔依兰部的六千骑兵正在列队等待出击的命令,十五星陆军战旗、龙旗和蒙古“巽”字旗在草原上的阵风中猎猎作响。在北路和东路的迭次捷报鼓舞下,德英阿和部下的一万四千多名弟兄斗志昂扬又羡慕不已,一个个早鼓足了斗志等待出击时机的来临。

旅长,少将,或者说是原镇边军的统领,德英阿在此时此刻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弟兄们下达“就地停火驻防”的命令!

从雅克萨之战以后,大清国的军队对上老毛子,就从未打得如此畅快过,千里沃野被屡屡割让出去,看看那两千巴尔虎人吧!他们为何会踊跃的参加到呼伦贝尔副都统属下的马队里?因为,他们想打回老家去·他们的老家在黑龙江北岸,与贝加尔湖东岸的蒙古布里亚特部是世世代代邻居,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族人舍不得老家而留在黑龙江北岸,正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一万四千大军像瑷珲、三岔口和珲春的兄弟部队一样·狠揍老毛子、收复故土!

忍了又忍,委屈的泪水就在四十三岁的满族汉子德英阿的眼眶里打转。朝廷,太软弱了,给俄国人遥不可及的一丁点援军就吓破了胆子,浑然没有看到11旅在黑龙江上狠揍老毛子海军,在海兰泡为死难的同胞们血洗仇怨,也没有看到1的弟兄们距离海参崴只有不足百里!更没有看到一万四千将士在呼伦贝尔大草原枕戈待旦了整整五十天!

趁虚而入·收复贝加尔的美好愿望在这一刻落了空。

停火!停他娘的个鬼火!

“传令,吹号,以28团为先导,巴尔虎为左翼、科尔沁为右翼;依兰部、29团跟随旅部、30团殿后之序列,前进!”

“慢!”黑龙江抚标中军左翼三旗佐领扎木苏高声阻止了传令兵,凑近德英阿小声说道:“大人,命令不仅仅是从京师来的,还是黑龙江城转发的·也就是杨参总和寿山大人的意思。如果911、1k都执行了停火驻防的命令,而我西路大军擅自出击,且不论朝廷与俄国人的交涉·就说咱们一旦孤军深入,东去的俄军因海兰泡、伯力无军事而回援赤塔,咱们就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了!大人,以下官的看法,咱们还是先行遵命,再快马去黑龙江城问个究竟,如此才是谨慎稳妥之法啊!”

德英阿并不认为命令是杨格下达的,在他心里,杨格根本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懦弱的朝廷压制了杨参总甚至是出卖了第三军以及黑龙江、吉林地方的五万多弟兄们,那就让德英阿的擅自行动来打破压制·以西支队的进攻引导全军从朝廷设下的禁制中突破出来。[].…,

“稳妥个逑!扎木苏,你是达斡尔人吧?!”

“下官是达斡尔人。”

德英阿的脸上露出鄙夷的冷笑,反问道:“傲蕾的族人?哼哼,你不配!滚开!”

扎木苏的脸顿时涨红了,他不仅仅是达斡尔人,还是达斡尔依兰部落的当代佐领。德英阿所说的傲蕾·乃是五十年前带领达斡尔部落抵抗沙俄军队入侵的女英雄傲蕾,正是他的族姑祖母。当第三军大军北上之时,他带着族中精壮射手千余人投效寿山,又随11旅开到呼伦贝尔来。目的无非就是继承祖先的遗志狠揍老毛子,收复达斡尔人的旧土故

猛然跪地后,扎木苏磕头道:“大人,扎木苏不是怕死鬼,扎木苏打小就知道,仅仅依靠达斡尔依兰部落的男人无法与老毛子对抗,还需要朝廷的大军支持。大人,参总大人和您带着大军来了,扎木苏的心热了,每天晚上都做梦回到外兴安岭的老家去,为此,扎木苏和千余族人宁愿舍弃这条命,又怎么会怕死呢?!大人,扎木苏请求大人暂缓发兵,向参总大人问清情由之后再作行动不迟。老毛子东援需时甚多,最少要十天时间才能到达海兰泡,十天,老毛子的主力越走越远,我军出击的时机也就越来越成熟。”

德英阿的脸色放缓了,伸手扶起扎木苏,心思万缕的端详了一会儿,叹息道:“唉一.你说的也有道理,传令,各部团长、台吉、佐领到我军帐会议,部队,原地休息待命!”

“滴滴答答”、“呜呜”的铜军号和牛角号声次第响起,得令的各部团长、台吉、佐领纷纷赶到德英阿的军帐,自然又是一番不满的愤恨痛骂声。

十天,草原上的雨季很快就要到了,十天之后行军、打仗的难度会增加不少;如若再等下去,到了八月秋高马肥时,老毛子的大批援军也该爬到贝加尔湖了!但是,命令是从瑷珲城前指转发过来的,代表的不仅仅是朝廷还有前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成其为理由,身在通讯手段还需快马的呼伦贝尔地区,无法及时得知战局的变化,无法判断参总的处境·也无法作出遵命与否的决定。

一番交代后,德英阿、扎木苏带着一个班的警卫离开营地,星夜兼程赶往瑷珲。

两千里以外的滨海地区王八泡子,十二旅旅长随昌毅和作战参谋主任魏几俦也于14日傍晚得到从三岔口快马传来的命令——就地停火驻防。悲愤的枪声断断续续的响了一夜·从王八泡子到双城子,无数的军(侨)民在失望中放声喝骂或者失声痛哭。

海参崴可就在眼前呐!

14日午夜,清俄边境军事冲突正式停火。

第二天,陆军部尚书荣禄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受命为钦差大臣,会同俄国武官皮亚琴科、德国武官、法国武官前往吉黑两省“约束军事”和“办理善后”。受命之时的荣禄清楚的知道,自己背负着看似荣耀的“钦差大臣”头衔去关外,实则是背负了万千骂名、被生生的与第四军斩断了关系断送了自己在新军甚至禁卫军中的“大好前景”。可惜,去年李鸿章遭遇此情此景时还有杨格支撑、帮忙,今日的荣禄却无法指望身居颐和园的老佛爷替奴才说半句好话了。

胜而言和乃是常事,问题是要把打出去的拳头,那双令万万国人振奋不已的拳头收回来一.等这趟差事办完,陆军部尚书荣某人就可以在千夫所指之下黯然回乡养老喽!…,

此时的杨格已经赶到吉林城,拜会吉林巡抚志锐。

短短一年之间,志锐从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转任移民实边的会办大臣再升任吉林巡抚,从相当于落难发配到实实在在封疆大吏,身在关外的志锐比别人更清楚其中的因由。

皇亲?扯淡吧!从没听说过皇妃的堂兄也能沾上“外戚”二字大清国的外戚中除了叶赫那拉.桂祥之外,谁人又领过大军或者出掌过一省军政?他他拉.志锐是在皇帝和杨格从亲密走向疏远的过程中,双方都愿意扶持的幸运儿。

杨格扶持志锐,是因为志锐在移民实边中踏实肯干,学着第一军的榜样和做派,抛开了满人、皇亲的身份,以移民和实边为己任,在杨某人的指点下干出了实在的业绩。而今,第三军四万大军北上、东去作战,志锐身为东路粮台的实际负责人把兵员、弹药、药品、粮食、衣装源源不断的送到珲春和三岔口,保障了第九旅和第十二旅的胜利。

身在关外,才能体会到关外的变化,才能更加的希冀未来。那关外的未来系于皇帝?还是杨格?志锐是以二品旗员、吉林巡抚的身份,以下官的礼节恭迎杨格入府的。

奉茶之后,杨格摆手示意郑邦彦、徐栓柱退下。

“公颖兄听说出洋考察的诸位王公大臣即将回国,杨格打算在他们回来之前敲定一个事儿,嗯,效法西洋强国,行君主立宪之制,不知公颖兄作何看法?”

单刀直入式的问话让志锐颇有猝不及防之感,他不是没有听过“君主立宪”四个字,还在关外和大清国当今政局之推动下研究过这个问题。京师的《时务日报》就经常吹嘘英国以君主立宪、虚君共和而为世界第一大国,号称日不落;德国以君主立宪保障皇帝和容克贵族们的**特权,成为世界的第一陆军强国;近在咫尺的东洋倭国,以君主立宪行皇道大统,又以政党政治辅弼之,形成君主与政党相辅相成的政治格局。

大清国面临的问题,或者说志锐面临的问题不是要不要君主立宪,而是以何种方式实现君主立宪。

“参总大人,志锐是拥护君主立宪和新政强国的,只是,不知大人的立宪为何种办法?效法德国?抑或日本?”

见志锐偏偏不说英国,杨格微笑着说道:“中国有中国的国情,列强的办法未必适合中国,依杨格的看法,决定君主立宪是一个大前提,而决定以何种方法实现君主立宪,还当以皇帝亲自出洋看看之后,再行会商决定。”

“圣上出洋?”

“嗯。”若无其事的,杨格点头道:“此番战事以和局结束,国人、军民多有不解,停火令出京门已然有损皇帝的威严;和局达成之后,新政势必会从关外向关内铺展开来,中国之于世界,世界之于中国,联系势必日趋紧密。

皇上深居宫中,对欧美国家认识不足,对效法强国而中国新政,谋求强国强军而洗雪耻辱、达成中兴也不相宜。还是出洋走一走,看一看为好。”

志锐暗暗心惊,杨格显然是趁新军战胜之威而朝廷求和之事,要求更大的权力了。权力何来?你没听出来吗?人家已经把大清国直呼为中国了!那么,他要谋求的权力就只能从大清国皇帝手中夺取,噢,不,暂时只是分润!当然,从强国大局和国家利益而言,胸有韬略的杨某人不是不可以进一步掌权,可是,如果为此伤及皇帝统治大清国的根本,对志锐来说就难以接受了。…,

嗯,人家是要志锐表态呢!如何表态?支持他提出的“皇帝出洋考察”?哼哼,当初提议王公重臣们出洋考察就是前车,那些后党们出洋了,太后的权威因此大打折扣,这些人回来后干啥?坐冷板凳呗!那么,皇帝回来后的大清国又是谁说了算呢?此事,身为珍妃的堂兄,身为满人重臣,志锐不能表态支持,当然也不能表态反对,因为,表示反对无疑是当面打杨格的脸,与整个关外军政体系决裂之举。

一旦决裂,志锐手里还有多大的权力呢?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对军事垦屯无法插手的巡抚大人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发言权!所谓封疆大吏、满族重臣,只是一个台面上的摆设而已。

不能表态啊!

“参总大人为何与下官说到此事?”

“因为,我希望公颖兄能够从整个国家和大中华民族的角度考虑,也从历史大潮的趋向出发,切实的为皇帝以及皇族谋划未来的利益。”

“参总大人,您的说话,下官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装糊涂!杨格从志锐的表现中,基本可以判明满族开明官僚们的态度了。这些人在移民实边中,在帝后政权中,在守旧还是革新的大潮中,曾经站在自己这一边。然而时过境迁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先进者或者说拥护者,很可能就变成目前或者今后的落后者、反对者。

看起来,阻力还是蛮大的,咱还需徐徐图之啊!

“早前,我曾恭问皇帝,您是要做三万万六千万人的皇帝,还是做三百万人的皇帝。皇帝的答案是三万万六千万。杨格是欣闻感怀,决心以死效忠三万万六千万国人敬仰的皇帝。然而,国家积弊太深,不从根子里改革政治体制,所谓的新政其实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富国强兵的中兴大业,怎能建立在如此不稳定的政治基础上?公颖兄,我是真切的希望您能赞同我的提议,恭请皇上出洋考察啊!”

志锐能说什么呢?一时之间,他真不到合适的、妥当的话语来回答杨格。而杨格其实并不指望他的回答,只是需要一个把自己的意思传递给皇帝的,最合适的途径而已。

324 【马蹄南去人北望】

,哈!哈!。

人喝鞭打,生怕错过战机而心急如焚的德英阿、扎木苏等人星夜兼程,三日夜间换马不换人,翻越大兴安岭到达墨尔根,又转向北面的黑龙江城,越向北走心情越焦急,也越发失望起来。

黑龙江城墨尔根的道路上,络绎都是从北向南的骡马辊重大车、民夫和一些看上去就是撤退下来的弟兄们。

这些弟兄们一路走一路回头望,时不时还能听到他们窝火的骂声和悲愤的歌声。

难道真是停战了?!

眼看着前方又撤下来一大队人马,德英阿“吁”的一声长喝勒住胯下的乌珠穆沁马让到一边,扎木苏和警卫官兵们也纷纷让道。

“扎木苏,他们唱什么?唱得老子心慌!”

扎木苏说汉话都有些困难,哪能听出那些汉家弟兄们的歌声里是什么词儿啊?可听不懂词儿却能听懂那腔调,那是昂扬的、无奈的、悲愤的腔调。德英阿没有追问扎木苏,随着队伍走近,他已经听了个明明白白一—“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惧百死报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一名警卫眼尖,看清了来者的臂章,急忙报告:“旅长,是弦团的。”

亚团,战报里不是说他们收复了海兰泡,为海兰泡大屠杀的遇难者们报仇雪恨了吗?怎么就撤下来了?!不用问

“就地停火驻防”的命令生效了,甚至已经开始撤军了!

一时间,德英阿愣住了,感觉那晴天白日都在一瞬间黑暗下来。

“敬礼!”口令声中,歌声停了几名军官跑步上前向穿着青色旧军服,挂着少将肩章的德英阿致礼。

“刘连长,你是

32团八连的刘、刘



“报告,职部是32

团八连连长刘宗五,前任敌忾军步队前营哨长。”

遇上老部下,德英阿立即喝问:“刘宗五,你们这是去哪儿?”

“统领!”刘宗五的心情原本就像那歌声一样悲愤难抑,此时听老上官这么一问,顿时眼红红的哽咽起来,深呼吸一口气才勉强回话:“统领

朝廷电令停火了,第11旅要逐次撤防到布特哈、齐齐哈尔。您,您是来接防的?”

“他娘的!”德英阿小声骂了一句看着刘宗五又觉得火大难平,不由得举起马鞭子喝骂道:“朝廷电令算个屁!李旅长呢?我要见他!参总呢?参总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

“参总

职部不知道参总在哪儿,命令是陈固参谋长下达的,我们李旅长还在黑龙江城里。”

“走进城去!”德英阿猛拍战马就走,身后传来又一声“敬礼,”他能够从老部下的声音中听出某种意味来,那是不甘心的

希望突然得到“回转再战”命令的意味,也是把这种希望寄托在老上官身上的意思。他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摆了摆手算作话别。身为旅长,他已经从刘宗五的话中得到了太多的讯息四万多大军不可能在黑龙江移民实边还未完全铺开时久驻边境,第三军四个旅中唯有第10旅

适合在黑龙江常驻。那么,自己恐怕在路上错过了传令兵吧?否则早就应该接到“换防”命令了。

不理解啊,真不理解!停火是意粹之中的事儿,却在意杵之外的时间发生了。…,

在第三军将士们的心里,即便是要停火也应该在各路支队向前迅猛挺进,尽量规复旧土之后的事儿!那个时候再停火谈判,中国军队手里掌握的筹码就多了去,甚至有可能在谈判中确认收复一部分故土。即便在战前的鞍山高级军事会议上,德英阿也明白战略的需要,知道应该避免与俄国的全面战争,可是,该当争取的就应该争取,正如参总在军议上所说的那样,要把俄军打痛,确保未来十年的边境安全!何况,参战交火各部都打得相当顺手,连老毛子海军战舰都能俘获,就不能向前多推进一点点吗?就不能给第十旅以一点时间建立功勋吗?!

一路猛跑,德英阿又遇上带着大批缴获的俄国战马南下的养息军马场总办黄英锡,这才得知杨格早已南下,至于南下干什么去了?在第三军中只能得到一个答案一—参总找操蛋的朝廷论理去了!

傍晚时分,关外军团代理参谋长陈固在指挥部门口迎接德英阿。

“鼎金兄,你可来得真快!“

“陈安守,参总去找朝廷理论,你这么急着撤个哪门子军啊?”。

陈固心中苦笑,自己接了这个活儿就会么人质疑和白眼儿,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不在乎多这么一次。

“鼎金兄一路辛苦,入内叙话,我已经令人备下酒饭,待会儿就上。”

“不忙,老子气都气饱了,还吃啥饭喃?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陈固露出苦笑摇摇头,带着德英阿在指挥部的会客厅里坐定了,才说:“朝廷的电令,参总也是有苦不能言呐!”

“不能说?”

“不能说。

面上很郑重的如此回答,陈固却很清楚的知道,杨某人没有丁点儿苦衷,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今日的效果正是杨某人需要的。他要的是满腔悲愤的第三军,要的是对朝廷失望的第三军,要的是在未来的变局中坚定的站在他身后的第三军。否则,他杨某人为何不调战力还略略高一些的第二军北上作战呢?这些话是果真不能说的,只能揣在葫芦里玩儿虚的,能唬一时就一时吧。

“蓬”的一声闷响,脸色不善的德英阿一拳砸在茶几上,愤愤地骂道:“操蛋的朝廷,他们是卖国,是出卖咱们第三军和整个关外军团!”

“嘘嘘六

“你怕个逑!老子就说了,咋样?!”

“鼎金兄,请冷静,冷静下来,咱们谈谈大军撤退之后的防务问题,参总有意请你出任黑龙江边防司令官。噢……对了,鼎金兄怎么来得如此之快?传令参谋乘坐巡逻艇去上游换乘马匹,最少也要两天半的时间才能到达贵部六

“接到停火令我就出来了,我本来还不相信朝廷的那些人会真被老毛子吓住,结果……他娘的!”

这个回答是陈固意杵之中的,也是满心希望听到的。说起来,朝廷和皇帝还真有些冤枉了,只是,德英阿也颇有理智,只骂朝廷的“那些人”没有牵扯到皇帝身上去。不过嘛,当今的大清国是皇帝在京师主政,杨格在外面率军打仗,京师出来的“停战电令”与战场实际状况有那么一点点出入,造成的结果就是如此了。

“这是本期的《战旗报》。”陈固把手边的报纸递给德英阿。

德英阿看了一眼头版,摇头放下报纸,说道:“不看了,看了就生气!什么当前的任务不是战争而是和平发展?算了,不好听的话我不说了,安守老弟,你还是直接下命令为好,免得我心里的疙瘩越变越大。”…,

“参总命令!”在德英阿起身立正后,陈固说道:“第旧旅留驻黑龙江城,第口旅留驻珲春,分别设立黑龙江、吉林两个边防司令部,由你和随旅长分任司令官。黑龙江边防司令部包括四支部队,以第十旅为野战机动部队,以靖边军、蒙古、达斡尔、赫哲三部马队为边防巡逻部队,以巡逻艇和打捞修复后的炮舰为基础的江防部队,以逐渐壮大的垦屯兵团为后备部队。作为后方支援力量,第十一旅在齐齐哈尔

布特哈——墨尔根一线军屯,必要时以战役配属给黑龙江边防司令部。”

“是!”

“鼎金兄,你既然来了,我就把这地儿腾给你了。”

“慢慢慢,后备部队平时的管辖权在谁手里?“

“黑龙江巡抚兼第五师师长看山。”

德英阿回过味儿来,自己是有了双重身份,平时以黑龙江边防司令的名义主管边防军事,战时则是第五师的第十旅旅长。如此一来,自己也就无需担心“冲撞”寿山了。

陈固的说辞之中带着意思却并非如德英阿想象那般。杨格担心什么?担心一旦剥夺了旗人的特权之后会有的反弹,德英阿的满旗、寿山是汉旗,在提倡”部分满汉”杨格眼里其实还是有些区别的。原本,寿山完全可以转任巡抚而不兼第五师师长的,就因为“摊牌在即”而担心军队内部不稳,才有了这么一个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人事安排。

不管怎么说,国家的少部分人会经历一场阵痛,而大多数则获得了公平的待遇,整体而言对国家今后的发展强大有利,对新军体系的发展强大有利,陈固就坚决的支持之。

如今,对第三军中下层军官和军士中,因为“拔刀戗地恨不已”、“马蹄南去人北望”而出现的小团体、小聚会现象,陈固打算睁眼间眼,任其发展蔓延一段时间再说。甚至于,他还想从下到上的来一次军队内部的**,让年轻的、更具有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激情的低级军官团体在《战旗报》的影响下积极工作,形成以“忠于杨参总振兴大中华……”为核心理念的新军政集团,以此代替目前关外军团、第一军和第四军中仍然普遍存在的旧军人团体。

陈固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其实是杨某人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来,逐渐在自己脑中的成形的。

而且,这个想法在不久的将来会得到一支强大的助力,那就是从即将进入武备学堂升格为陆军军官学校的高级班,还有从德国留学回来的第一批五十名中级参谋军宫为核心力量的营、团军事主官和团、旅、师参谋军官们。

如果把思维再延伸出去那么一点点的话,陈固已经看到,杨格勾画的未来中日之战、中俄之战,年轻人占垩据的比重会比这次边境冲突更大,军队的战力发挥伴随年轻人的新思想和开拓精神,会更加的完整和有效!

说简单一点,就是把杨格这么一个人,翻版成为千千万万个新军军官们!。)

325 【老毛子下软刀子】

杨格在吉林城停留一夜后并未立即南下,而是东去宁古塔视察了第二批京营八旗安置准备,在东三省总督依克唐阿叠次电报催促下才在如期而至的大雨中转道向南。*

所谓百里不同天,宁古塔东部地区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西部、南部则因长白山的阻挡和渤海的影响,雨水小了很多,可对吉林、黑龙江的防洪准备也是一场考验。移民盛京是成功了,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参考,却又要因地制宜不能照搬,志锐发动第一批八旗成以校为单位和汉族移民组织的垦屯兵团一起,在二道松花江两岸筑成一道不高的土坝,就匆促的时间和有限的人力以及要支持两个旅两万人出境作战的后勤补给而言,算得上是颇出力而且颇有能力的了。

杨格一边走一边看,依克唐阿却是急得跳脚。

俄国公使喀西尼到了奉天城,清俄两国的停战以及继续圣彼得堡未竟谈判中牵涉东三省地方的事务,朝廷没有专断,交由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和东三省总督府,与俄国人“商量着办”,商量妥当了再签约。

在依克唐阿看来,老毛子的援军越来越近,边境虽然停火了,可和约没有签订之前,得到援军的老毛子会不会翻脸?这是一个大问题呢!老帅当然知道杨格主导此战的战略,正因如此才生怕在最后的关头断送了前番的努力,给大清国引来一场承受不起的全面战争。再说了。跟俄国人也谈得七七八八了,能不能成,还得杨格看了拟定的条约草案之后表态再定。杨格要说不成,那就不成喽。得重新谈过。故而,喀西尼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却在东方支队随时可以向海参崴进军的节骨眼儿上不敢造次,还得老老实实的在奉天城里跟总督大人磨叽,恭候参谋总长的大驾光临。

总算,到了8月2日,杨格在铁岭北面三十里处的高丽屯来电,3日傍晚铁定赶到奉天。

3日傍晚。西方红霞满天,东南方的天际却涌起一片片羽毛状的云彩来,羽毛越堆越厚,颜色也随着天光的逐渐暗淡和云彩的厚度增加而呈渐铅灰色。预示着辽河大平原的晴日即将过去,雨水季节到来。

北门,冠盖云集,军伍整肃,旌旗飘扬。人头攒动。

关外军团司令部没有打算给喀西尼等俄国人面子,事实也是如此,参总带领第三军在边境地区打了几场漂亮仗,挫败了骄横跋扈的老毛子强租军港、强修铁路和强夺路权、矿权的企图。就值得欢呼、庆祝嘛!

刚刚组建完成的,隶属军团司令部军政部宣教处的军乐队也整齐列队。各式西洋乐器和东方的乐器很惹眼的组合在一起,再与威武而美观的深绿灰色军礼服一搭配。呵呵,老帅和在场的所有中国人都觉得在洋人面前倍儿的有面子。什么,还不够?看看稍远处的军团警卫团官兵们,一水的国造新式步枪,一色的深绿灰军礼服,一样的威武昂扬的斗志和严肃中带着渴望杀敌立功的神情,够不够?!服不服?!

总之,排场不仅仅是用来迎接参谋总长的,还是用来震慑老毛子外交官的!

依克唐阿和三省屯垦兵团司令耿凤鸣,第二军副司令马玉昆站在一起,他们的身后是一大群的将领和青年参谋军官们。第二军比第三军多了近四个月的整训时间,得到新一批武备生的加强,因为荫昌和联芳在武备学堂执行《第一军四大条令》,还有受到从武毅先锋军推荐到学堂深造的如赖小顺等人影响,这批武备生与以往不同,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完全符合新式建军的需要,其中少数优秀者已经堪堪够格在跟随杨格一段时间后,充任团级参谋军官了。他们已经得到参谋次长荫昌和老帅的承诺,即将担任杨格的副官,而郑邦彦则荣升为副官长。所以,在迎候等待的人群中,他们是最为期盼和激动的。

“荆山。”

“在。”马玉昆又向老帅靠近小半步。

“你的腰带有些歪咧。”依克唐阿说着话,替马玉昆整理好礼服的腰带,点点头,笑道:“这身衣服就是好看,可惜啊,我还得穿这身官服,戴这顶凉帽。”

“大帅,干脆换装吧,以职部看,您穿了上将制服比这身官服更能体现咱大清国东三省总督的威风。有的规矩得改改了,咱们东三省是全国新政的标范,关外军团是全国新式建军的楷模。”

“唉......”依克唐阿叹息了一声,摇摇头不再说话,目光也放到了远处。杨格有杨格的追求,依克唐阿有依克唐阿的坚持。当然,杨格的追求是主流,依克唐阿的坚持仅仅是个人的东西,不能在职位上表达出半分来。否则,自己和杨格的亲密关系就会终结,自己梦寐以求的国泰民安、边防稳固大局就会崩坏。对此,杨格应当是有默契才是,你干你的,只要能富国强兵,老头子我都支持你,但是你不能勉强实际上就是金身泥胎菩萨爷的老头子去干违心事儿吧?

所以,在接到志锐的电报之后,依克唐阿决定以官服顶戴迎接凯旋归来的杨格。

“荆山。”旁边的耿凤鸣更能理解年岁相若的依克唐阿,低呼了一声,用眼神示意。

马玉昆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从依克唐阿身后绕到另一边的耿凤鸣身边,问:“岐帅,何事?”

“你哟。”耿凤鸣压低了声音,在马玉昆耳边说道:“你不懂依帅的心思,此话,今后不要再提。”

依克唐阿没有故作不知,又叹道:“岐山兄,荆山啊。等依某老来就棺时,就换上新军服离去,再世为人吧!”

马玉昆明白了,心情复杂的与耿凤鸣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应答:“是!”

“嘀嘀哒哒嘀嘀......”尖锐高亢的小号声突然响起,以此为前奏引发了军乐队高奏战歌。顿时,奉天城北原本就热闹的气氛爆炸开来,人们远远地望着飞速驰来的一骑以及随后不远处的大群马队,议论的,喝彩的,欢呼的......伴随着军乐声一齐迸发出来。

“报!”郑邦彦勒住战马向依克唐阿行礼道:“报告依帅,参总就在后面。转眼即到!”话音方落,他就圈马回转向来路奔去。

不多时,警卫团官兵在“敬礼”声中行持枪礼,一个连的骑兵左右撒开分列成两排。当杨格率队经过时也在敬礼声中行礼。此时,礼节已经不是礼节了,而是军中官兵在欢迎凯旋而归的弟兄,向心目中的战神致以最最由衷的敬礼,同时也巴不得在参总面前露个小脸儿。今后有了战事能第一时间的被征调出战。

第二军和军团直属部队的官兵们羡慕第三军弟兄们呐,战胜老毛子与挡住倭鬼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倭鬼子本来与满清中国没多大不同,挡住倭鬼子在辽东的攻势而求和的结果,算什么?啥也不算!而老毛子则是全世界陆军规模最为庞大的欧洲强国。虽然此次只是边境冲突,可第三军打的那个叫漂亮啊!看。老毛子服了,他们的公使都亲自出来迎接参总了!这。就是第二军和第三军的区别。兴许,关内第一军的弟兄们也是眼巴巴的羡慕着第三军呢!

“依帅。”杨格下马,向依克唐阿为首的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一手握了依克唐阿的手,一手托着老帅伸出的右手小臂,恭恭敬敬的欠身道:“您这是折煞小辈了,一场小仗而已,当不得如此隆重的排场啊。”

“喏,看看那边。”依克唐阿与杨格之间并不客套敷衍,径直向杨格使了个眼色。杨格用余光扫了过去,哟,刚才还没注意,有洋人在啊,那就做戏做全套喽!

一番见礼进城后已经是天色昏暗,到了掌灯时分。饮宴酬酢是场面,宴后的茶局才会触及实质。

原本,依克唐阿是不想在杨格刚回来的时候就拿公务烦扰的,毕竟义女梅香还挺着出怀的肚子等着某人呢。可,事儿很急,今晚能了最好。

杨格看过草约后,摇头道:“这个华俄道胜银行不能如此进入东三省!要进的话,可以,没有货币发行权,只能采用中兴银行筹备发行的新钞汇兑结算,道胜银行在东三省分行、支行的股本,全部以现银折合新钞实现。其他的,倒也没啥问题。依帅,老毛子武的不行换用的文的,却是未改初衷呐!俄、法两国原有500万卢布,加上我国从归还列强借款中划之的650万卢布,合计1150万卢布的金融资本,一旦以敌意发作,其威力远超十万军队,足以毁掉我东三省的经济命脉,使我发行新钞的计划夭折。故而,必须严格加以限制。穆洲、素清,你二位难道没有向依帅说明?!”

廖穆洲和张素清苦笑着对望一眼,张素清欠身道:“参总,俄国人说,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本是以我国为主,卑职咨问总理衙门相关借款冲抵投资的文件条款,尚未得到回复。这件事儿说来话长,前年朝廷筹措战费时向法国、俄国分别高息借款总计千万两白银,去年偿还本息一百四十万两,今年偿还本息两百九十万两,尚余部分为七百零四万两。如果,朝廷的意思是这些银子转入华俄道胜银行的投资股本,那么,我国实际上并未在银行中有一分银子的投入,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本全数为俄国、法国资本控制。如果朝廷的意思是以这部分偿还银子为额度再行向俄、法两国借款,以此投入银行资本金中,那么,借款条文如何规定?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本如何确定?这两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不清不楚的贸然答允下来,还让老毛子趁机控制咱们东三省金融,咱们的改革计划就势必要被老毛子破坏掉。总理衙门倒是有个回答,很简单,朝廷没银子。

没银子还答允与老毛子合开银行,还拥有货币发行权?神经病嘛!(未完待续。。)

326 【养牛和拔牛毛】

张素清说话很有条理,杨格立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窍要。

俄国人故意在原有“战费借款”的基础上含糊其词,答应清廷可以用“归还借款”额度作为中国政府在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本。可这股本原本就是借款,并非实实在在投入进去的现钱,那么,问题的焦点就在双方对“以归还借款作为股本”的实际股权和银行决策权的界定了。

俄国人,与俄国颇为亲密的法国人是看准了中国没钱又想办事儿,还想尽早签订和约避免全面战争的心态,想要从中投机得利了。但是,他们这种操作方式在不知就里的中国官员们看来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能用尚未归还的借款作为股本投入银行,再从银行得利中抽出银子去归还借款,这样的好事儿焉能不办?不快办?!

惜乎,天上即便是掉下金娃娃来,也不会砸到对世界金融体系毫无认识的那些大清国官员们脑门上的,即便是真掉下来砸中了,那也是要你的命而非让你发财的!

“唔,你们的工作很有成效。”杨格赞了张素清和廖穆洲一句,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大大的计较。他转向同在主座上的依帅,倾身附耳说了一通,依克唐阿的脸色从不解到几分犹豫又变成欣然开怀,就差笑出声来了。

与会众人只能静候发落。

“诸位,老毛子欺负咱们没银子,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把他们在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本全部套在中兴银行!哼哼,诸位,杨某恩师首辅大臣已经与英国首相商定了秘密借款额度,第一批两百万英镑不日就将解兑到中兴银行,作为中英联合银行的准备金,这钱一到位啊,咱们就先拿来入股华俄道胜银行银行。套牢老毛子和法国人的500万卢布之后,再以发行新钞作为中英联合银行的准备金。那么,新钞发行的准备金咱们不用愁,英国的、法国的、俄国的钱也都成了咱们实在能够利用的钱。”

别人听不大明白,张素清和廖穆洲却心领神会。

廖穆洲说:“参总,这事儿好是好,可一旦英法俄三国任一国要求撤出,咱们这个计划就会崩散。”

杨格要如此做。当然首先考虑的就是国际环境和欧洲的政局,确保三国投入在东三省的资金有一定利益却又无法影响东三省的金融秩序和既定的改革计划,反而会成为东三省建立强大金融体系的助力。

“英国人,或者俄国人。一旦在华俄道胜银行和中英联合银行开张之后,他们还会撤出吗?墨芳,你说说看!”

曹文翰坐在杨格右手边的第一位,与耿凤鸣面面相对,在东三省总督府里的地位是可以看得见的重要。杨格是啥心思?老曹明白,如何适当的表达出来却要费点心思。

“这个.......依帅、参总,诸位大人,老毛子是在战场上捞不着,想从银行这边打击咱们;英国人则是利用咱们对抗老毛子。让老毛子在远东翻不起浪头来。两个银行啊,咱们都有股份,站在英国人和俄国人之间乃是中立的身份,你们两家要闹别扭是你们的事儿,咱们只需认定一点——这是老子的地盘,规矩老子说了算!你们怎么闹都可以,不妨碍老子赚钱搞建设就行了呗!”

这话。最适合行伍出身的将领们听,一听就明白。

“好!”马玉昆当场就喝了一声彩,道:“墨芳兄弟说的好啊,地盘是咱们的!老毛子在边境冲突中吃了亏,又在朝鲜争夺上败给了日本人,那么,老毛子就得摆正在咱们和日本人之间的态度,真要惹火了英国人、咱们和日本人。英国人出阴招,咱们和日本人也不是不能联手打他老毛子的援军嘛!反过来看,英国人要是把咱惹急了,哼哼,英国能派出多少军队来远东啊?今日之中国,非甲午年之前可比了!再说。英国人要向咱们来横的,俄国人哪有不趁机敲打日本人的?”…,

杨格闻言,摸着下巴微笑了。

军政要员们能够逐渐的放眼世界看问题了,这是一个大大的进步,说明杨某人的心思和劳力没有白费。

“这场戏要唱下去,唱好喽,还得办好几个关要的事儿。”杨格见众人的神情收敛了,注意力集中了,才继续说道:“第一,隔几天我请旨约见日本代办公使,谈一谈关于铁矿石输出的事儿,当然,这事儿只能谈一半......”

“呵呵,哈哈!”众人领会了神髓,或放肆大笑,或含蓄微笑。日本人想从中国拿到铁矿石或者生铁锭,那是杨某人早就下了严令——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是南方那些督抚们也要在张翼的眼皮子底下老老实实的执行查禁“非法输出铁矿石”的事儿。

“这就是一个作态,给老毛子看的!”杨格自我界定了上面的话,又道:“第二,英国秘密借款之事诸位必须严加保密,不能露出半点风声。第三,老毛子想在借款归还和投资银行问题上含糊咱们,咱们就将计就计,但是条款不要说死,咱们的出资计划要定为两个,择机选择。其一是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办,其二是用英国借款来办。咬死一点,所有涉及外资的银行没有货币发行权!第四,我去过鞍山之后再行进京,主要就是办催要钱粮的事儿,让户部觉着为难了,最好是再与洋人谈一谈新借款的事儿,让洋人们觉着咱们是真缺银子。第五,货币改革,发行纸钞的事儿要加紧!“

“参总,这事儿就等您一句话了。”廖穆洲说着起身到门外招呼了一声,一名随从递给他一个皮囊,他回身走到主座前,从衬着棉花的皮囊内拿出几块金属板来,又拿出了几张钞纸的样品呈上,说:“卑职和竹轩兄反复商议,提议沿用约定俗成的惯例,新钞面额基本单位为圆,1圆兑换1个光绪龙洋,也就是七分二钱库平白银。如今关外因为移民和用兵影响。物价比之关内略高,猪肉每斤要文钱(制钱)140个,折合白银为一分二钱;白粳米每斤18个,折合白银半钱多一点。故而,新钞票面分为圆、角、分、毫四种,暂时先发行圆、角两种五个票面,以回收民间流通之银两,巩固为金融本金。纸钞与铜钱并行,通存通兑,其后再择机发行分、毫两种四个票面。”

“毫就不用了,就以制钱取代。钞面太低。纸钞又经不得劳力者周转使用,极易破损,对老百姓来说,还是以制钱流通最为方便。道斋兄,纸钞与现银、铜钱承兑额度必须秉承略让利于民的宗旨,不能让老百姓因为发行纸钞而吃亏,银行因此而生这部分损失,咱们另行设法弥补,不是还有洋人给咱撑腰买账嘛!?”

“哄......”众人又笑了一阵。跟着杨格办差就是痛快。这个痛快兴许不是物质上的,却绝对是精神上的!

廖穆洲和张素清又会了一个眼神,跟杨格虽然不太久,可杨格的为人如何?两人心知肚明,早有准备。他们有两套钞币承兑方案,一套是稍利于银行的,一套是稍利于百姓的。此时,哪还不知该用哪套?

“参总,道光年以来,白银输出过多而又被洋人折转购买我大清物产,造成银铜比价居高而物价连年上涨。如今,按照一圆纸钞兑换一个龙洋、七分二钱库平白银计算,也就能兑换1200个制钱。我们打算,以1150个制钱的标准发行流通纸钞。参照盛京去年税收总额。各垦屯团和旗庄、农庄统计产出谷物总额,还有今年六月物价等因素,预算纸钞发行量以一千三百三十万为宜。”…,

杨格皱眉了,问道:“这么少?”

少?参总嫌少?看那神色还是很嫌少!?廖穆洲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在犹豫间,张素清说道:“参总。民间流通白银本来就少,加之中兴银行此次发行的乃是圆、角两种面值的纸钞。真要说啊,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用不了几回银子,也就是婚丧嫁娶、修屋建房这样的大事儿才花银子,平时的生活用制钱足以应对。去年,您定下抚西煤矿和本溪铁矿的最低日工资水平......嗯,这个......”

“造成物价上涨了?”

“是。”

“那说明我们的田地产出还不够,工业化的步子还慢了,农村的产业结构还不理想,商业流通还不发达。不仅仅是工资给的略高产生的问题。”杨格说了一通理由,略一沉凝,又说:“看来,趁着这次发钞能圈一些银子回来,咱们在东三省范围内要适度减少厘金征收额度,朝廷那边我去说。依帅,您的意思呢?”

依克唐阿有些作难,毕竟他手下还要养一大帮子人,一大堆事儿要做。没有足够的税赋支持,地方政府何以维持?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自己还是给义女婿留足面子的!

“财税减少......是个问题。”

“依帅,这个问题其实换个角度来看,就不是问题了。”杨格笑道:“一牛拔九毛和九牛拔一毛,所得完全一样,对牛而言却完全的不同。诸位,别急,听我说完。可能诸位要问,咱们就那几头牛啊?对,现在的牛不多,但咱们可以养牛啊?厘金减少了,地方财政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响是事实,但是咱们还可以设法补足,不会影响地方政府的维持和运作。对农民、商人和有意投资工业的人来说,厘金减少就是利益,农民养的鸡鸭猪牛可以少交税就能卖出去,他们的收益多了,自然愿意多养,换盐换机织布衣服,供养儿女读书奔个出息,那么,咱们大凌河盐场收入增加了、织布局的机织布能多卖了、对教育的投资也能有所回报了、甚至可以买一些他们以前不敢买也买不起的东西了,买那些东西可是要交税的哦!农副产品交易兴旺,农民对工业品的需要提高,商业、工业就自然而然的兴旺起来,对不对?这就是养牛哇!这些还是直接的影响,还有许许多多的间接影响就略过不提了。我看啊,农副业就该完全的免税!前些日子我曾想过一个事儿,等盛京的粮食产出足够了、军事收束了,我就请夫人掏私囊办一个大型的养猪场,军队以营级为单位也要养猪、养牛、养鸡鸭,供给军队本身消耗,提高官兵们的身体素质。这个......农副业减免税收,我也能得利,对不?”

道理讲明了,杨某人甚至厚着脸皮讨要面子和“私利”了,在座的宜麟等人不能不点头答允下来。反正,地方政府在财政方面若有短拙,还有银行撑腰嘛!可惜,杨某人已经在转动着裁减地方政府人员的心眼子了。

327 【威逼不如利诱】

“我想问问诸位,一个月吃几回肉?”

废话嘛!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呐?东三省的要员!虽然有些人在朝廷那边只有五、六品的官衔,在奉天城的总督府里,可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脚板跺一跺,东三省地皮抖三抖的厉害角色,也都是杨某人从带兵打仗到移民实边,再到今天身居大清**界第一人高位的忠实干将。//*.*//实际上,这些人真要按照朝廷那个破品级来算的话,最少也得是四品京堂外放府道的待遇!一个月吃几回肉?咋,参总你寒颤你人吧?咱们天天顿顿都吃肉!

杨格没有得到回答,他也并不需要得到回答,因为刚才有人已经回答过了。

猪肉1斤要花个制钱,一两银子只能买10斤猪肉,一头出栏的肥猪实际价值在50两银子左右。那为何老百姓不养猪赚银子啊?两个原因,没余粮单靠猪只在山上、野地里吃草拱食,五年也养不出大肥猪来;第二个原因是厘金太高,各处税卡一盘剥下来,老百姓辛辛苦苦,节衣缩食养出来的肥猪,交税卖出之后就只能赚几个制钱了。

同样的问题放在在座诸人身上,按照每天每家吃1斤猪肉计算,在吃肉上每个月的花销就将近4两银子,这4两银子是啥个概念?相当于两名上等兵的军饷,相当于一个煤矿工人的基本工资。

在杨格看来,历朝历代的晚期,起义、革命,可以说都是肚子给阄得。

洋务派们只知道搞军工武装军队,以此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民族资本家们倾心于轻工业,在纺纱织布这样的小闹闹上的投资是不亦乐乎,要他们掏银子搞什么钢铁工业、搞什么化学工业,难而又难。就这两种人都还算是先进人物,杨某人还得哄着、用着、抬举着。不过·话得分两头说,他们的作为是打破已经不适合当今世界的大清国经济体制的“革命”,只是,很不充分。

少数人的“精英革命”在拥有三万万六十万人口的中国成不了气候!眼光还得放在老百姓身上·移民实边只是给那些没有活路或者敢于拼命吃螃蟹的老百姓一个机会,更多的机会,还要持续的给予他们,让他们能够在关外富裕起来,让他们能够在劳作的同时接受军事训练和文化教育,让他们的子女也逐渐的掌握文化知识,完成中国人在思想上的革命·让工业的大发展、军事的大变革、社会形态的大革命有人才的基础。//

别看新军如今是风光的很,再往后走,杨某人要是没有大炮兵、装甲兵、航空兵、海军以及相关军工的广泛人才基础,一样要打败仗!

扯远了,这话扯得太远了!说回目前来,在大清国最先进的关外地区要减少农副产品的厘金都得杨某人拉下脸来说软话,赔上自己的清白,可见·革命不是朝夕就能成功的,国家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变强的,人心也不是一件事儿、两件事儿就能凝聚的。

跟从杨某人的·必须能有较好的待遇,否则,仅凭爱国冲动无法维持长久。杨某人要达成最后的成功,还需实实在在的为老百姓的嘴巴和口袋着想,让更多人由衷的跟从杨某人。养活移民只是移民实边的第一步,现在,趁着手里有点钱,得为他们改善生活条件做事了。

“诸位,我还有三个事儿提出来,大家商量商量。”

“致之啊。”依克唐阿手指自己官服侧襟上挂着怀表的金链子示意·天色不早了,众人的茶水也该换了,年轻人难道就不想看看梅香那丫头?…,

“三个事儿说过就完。”杨格会意点头后,向众人说道:“第一件事,从军队、地方官署、银行三个方面着手,在盛京范围内试行城乡建设的统一规划。军队方面的任务是在关外军团和第二军各自直属的工兵营、新补之工兵科武备生的基础上·组建直属关外军团司令部的战斗工兵团、舟桥工兵营,还要组建由军团司令部和盛京屯垦兵团司令部下属的工程兵团。在地方官署方面,应该以鞍山为样本,在城市建设中合理规划生活、商业、行政、工业区域,引导农民和屯垦兵团各部按照规划建设聚集点,并顺带着实行人口及家庭经济普查,为推行普遍兵役制打下基础。在银行方面,设立专项资金为民间资本和人才举办机制砖瓦厂、水泥制品厂、营造厂和工程队提供贷款优惠。”

杨格不管不顾,就像放排枪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闻者却是各有心得,盛京移民实边的第一期工作完成了,效果很好,越来越多移民涌向关外。如今的移民与年后那批截然不同了,更非去年涌到关外“闯关东”的那几批灾民可比。新近来到的移民大多有一些资金,并不愿意到锦州移民屯垦委员和屯垦兵团报备,他们的移民目的地是府县城市,从事的也是小手工、小买卖,市面因此繁荣起来,城市规模也因此快速增大,急需合理规划城市建设,合理丨导这部分人在关外的从业取向。否则,移民问题将从温饱转移到居住条件、市面安靖上来,产生不小的麻烦。

当然,这一切的基础还是以鞍山钢铁厂为首的工业体系。钢材、水泥、炸药、煤炭一.哪样不从鞍山出呢?

也是当然,历朝历代在民生上都“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的思想会影响与会者,却又被杨格这么“噼里啪啦”的全部打碎,想要跟着混的,就抛开以前的那些东西,当官儿就得办好刚才交待下来的事儿!这些事儿,就是要以官署衙门的主动作为让百姓安居乐业。

“第二件事,全省官署衙门的人员名册要在一个月之内上报总督府,这里,包括工业区总办处、屯垦委员处等等,一切在朝廷和地方财政收入中支取俸禄的人员都要造册在案。目的很简单,裁减冗员、提高干员的薪酬待遇,为全国的官制改革摸索一个可行的法子出来。

有本事能挤进这议事厅里,站到杨格和依克唐阿身边的人都能称之为“干员”,遇上能够增加薪酬的事儿自然是欢呼雀跃,那些个旧衙门混天过日的人就要遭难喽!不过,这也是正常之极的事儿,干事的总也看不惯那些游手好闲抱着膀子不干事却依然拿着俸禄,还要对干事者指手画脚的人。这一下,嘿嘿,盛京官场是要大地震啦!

“第三件事,在全省的人口、经济普查基础上,制定扶持困难家庭建房、子女入学贷款办法。这个事儿,廖总办要从头到尾的负责实行务需做到贷款发放到实处,不能让投机者钻了空子。”

三件事儿,加上刚才减少厘金,杨格这又是稀里哗啦的大手笔花银子了!惜乎,这些银子还需要从英法俄三家的“银行股本”和“币制改革”的运作中找来。银子还没到手,怎么花出去却已经计划好了,天底下还真有这种人呐!

“诸位,如果手里有闲钱的话我建议你们拿出来,在奉天、锦州、鞍山、辽阳、铁岭购置地皮,准备着升值吧!”…,

这句话总算打中了众人的最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一个个闻言之后面色各异,反应也各有不同,却俱都现出相同点来——激动啊!人口大量涌来,杨参总又要规划和扶持城市建设,市场和政策一结合一.那就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不过,这银子想要到手却需要两方面的努力,第一得有银子投入;第二,各位与会者都要努力地朝着杨参总指引的方向去!任何一个环节没有配合好,这天大的好事都可能黄掉!

等众人彻底的反应过来,主座上的两位大帅已经没了影儿连一句“散会、送客”的话都没留下。众人并未急着散会离开,而是就刚才杨格宣布的“政策”展开讨论,你该负责啥?我该如何配合?这一步走了下一步该当如何筹划?这些具体的事务,在充满诱惑的远景牵引下,根本无需杨某人和老帅费心思!

后堂上,依克唐阿不得不为杨格最后的那句话翘起大拇指冲着“女婿”晃了晃,说:“你啊,算无遗策,这帮子家伙们个个都是干才,奔着好处去,哪能不尽心尽力的?”

“提纲挈领,纲领掌握好了,下面的事儿就好办。哼哼,对他们啊,威逼不如利诱,老大人.”

“好,我等你这句老大人可等了几个月喽!去吧,看看梅香去,老婆子们都说,看那肚子里多半是个小子!”

“还有一件事儿一.”

依克唐阿佯怒着挥手道:“快走快走,天大的事儿都等明儿再说。”

杨格本想跟老帅报告,关外军团和第一军各自的“财路”和“富得流油”的情况,可老帅一门心思的让杨某人去陪“老婆”,得,明儿再说,免得老帅听了睡不踏实。

原本,杨格还觉得那些地方荒凉无比,当徐栓柱缴获的金块摆放在眼前时才恍然醒悟过来——那地方啥都没有,就只有黄金!故而,杨某人一声令下,精奇里江(结雅河)金矿被11旅清洗一空;俄军在海兰泡大屠杀之后劫掠的中国侨民财产,以及俄国人的财产都被搜刮干净,保管那些老毛子们打个倒立抖几抖,口袋里连一个钢儿都掉不出来!

打仗,朝廷出钱;缴获的东西,该瞒报的就瞒报,留着充实关外军团也是好事儿。至于第一军嘛,财路完全是王英楷和时钧二人铺就的,伴随着上海英法租界展界,时钧购买的地皮价格翻了一番。这还不算,地皮是万万不能卖的,还需建屋造房卖出去、租出去,总之,第一军军政部经理处和参谋部情报处的账上有的是钱!

328 【机遇与抓住机遇】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按照杨格那时代的说法,此时就是腐女遇到铁杆愤青的情景。

某人比照着大英地理学会出版的地图,拿着放大镜一丝一寸的挪动着,想要在东北亚被西方人称为“东西伯利亚”的地方找到中国的痕迹。而某人则挺着已经微微出怀的大肚子,想要依着另外一个某人,那家伙的精神全在地图上,靠不住啊!那她只能掌着油灯,让他看清楚七扭八拐的地图上的文字。

梅香知道,自己无论有没有挺起的大肚子,都无法在此时的东三省总督府的后院里引起某人的注意。能够在进屋的时候得到一个拥抱,听到几句平常之极的贴心话就足够了,甚至可以怀疑是否超过了某人限度。这个限度是多少?是什么?不知道!五姐妹都不清楚,再小而化之,三姐妹也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在某人看地图的时候切莫打扰,那时的某人满心里只有“国家”两个字的存在,任你多么的妖娆妩媚也是白搭,只能惹得他生厌。

梅香是什么人呐?堂堂的东三省总督,头品顶戴加三眼花翎的依克唐阿的义女。两个姐姐都出阁了,老帅还等着某人在孩子哇哇落地之前向老大人提亲呐!不过,现在看来嘛,这事儿指望不上喽!

站在杨格身边,梅香只想起在摩天岭、草河岭的日日夜夜,那些个日子,是身为一个女人的梅香唯一能够回味的时光。一生也就是短短的六十年,与六十年想比,十五天算作什么?可就是这十五天,成为她一生中唯一能够刻骨铭心的辰光。

山里。杨格在指导警卫们如何利用地形地物隐蔽自己,如何在射击之前考虑表尺、目标距离、风向风速和高差的关系。如何提高在野战条件下的山野生存能力.......那些天。梅香不是享福,而是作为全心全意全天候的女军人服侍着她的将军,这才有了今天的结果。但是,结果是什么?梅香说不清楚。别人阿谀奉承的说是个小子,能不能相信还需打个问号?何况。别离三个半月的某人,心思显然不在梅香的身上!这.......就是结果!?

“将军。”

“嗯,别闹。你先睡去。”

“爷。”

“乖。去睡。”

杨格心里能够想什么?错了,这句话本身就错了,杨格心里想得东西太多了,以至于装不下其他不该想的东西。

北路支队仍然在拆铁轨,从海兰泡到伯力以西沼泽地之间的铁轨,俄国人的大西伯利亚铁路越迟通车越好。对条约中的“东清铁路”依赖就更大,从而给杨某人在中、俄、日三国之间的转圜余地也就越大。

东路支队已经按照“停火驻防”的命令。以武力监控退缩在小卡廖尔村的三千俄军,错了?数字没错,俄国人组织了几次突围都失败了,抛开那些尸体不算,掌握在李涅维奇陆军少将手里的就只有三千人,兴许还不到。这些人如今是依靠第九旅的补给过活。

西方支队的怨气之大,陈固的电报中已经说明,相信过几天陈某人回来,还要在杨某人面前大倒苦水。不过,杨格会对安守兄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略过给恭亲王奕訢的“三年复韩”承诺不说,杨格要考虑的是更长远的国际局势变迁。某人已经改变了大清国,会否因为大清国的改变的而导致世界格局的改变呢?答案显而易见——那是肯定的!在改变之后的世界格局之中,杨某人又该如何应对?治国平天下,今天的杨某人连治国的资格都未争取到,遑论平天下?错!又错了!没有平天下的本事和想法,又遑论治国呢?当今的中国形势,不是500年前,也不是三千年前的中国形势。老夫子们的世界就是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而今天杨某人面对的世界,却是以欧洲和大西洋为中心的世界,早已经不可相提并论了。…,

俄国,一个外强中干的帝国,在过去的五十年间侵占了中国四百万平方公里以上的国土。日本,一个新兴的,却被杨某人竭力打压住的帝国,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的占据在朝鲜的实际利益并向东三省渗透。身处此时此地,杨格才明了1895年——1932年之间的东北实际掌权者们的处境和无奈。不过,当时的人没有办法,此时的杨某人却有大把的办法!

赴日学习军事的名单,杨格看过,也略微的作过调整;赴日留学其他学科的各省推荐名单,杨格也看过,更大加调整。王英楷和时钧,特别是时钧的工作卓有成效,在日本建立情报体系的工作几乎就是时钧发起和展开的。甲午之战的俘虏大部分遣返,极少数如施心雄一般留在中国不愿意回去。那么,在回去的那部分人中安插一些原本不愿意回去,却在做了工作之后欣然返回的人,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桥本、信田、小仓、柳原......这些人已经接应了不少的“留学生”扎根日本。

在杨格看来,日本的问题迟早都能解决,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而已。最大的问题是在阻止日本发展的同时遏制俄国,并从俄国手中拿回本该中国的东西。

此时不详加考虑,妥善筹谋,恐怕到了彼时老天爷给机会了,中国就会抓不住!

东方黄种人要渗透到西方白种人的世界里,必须经过一个恰当的桥梁。德国,无疑是目前最为适宜的桥梁了。

陈树泽写信来说,鲁登道夫少校与军事学院的清国学员们很是交好,可否利用?

“爷,夜深了,让奴家服侍爷安歇吧?”

杨格听得声音有异,回头一看,梅香不在了,身边不知何时换成了玉秀和如意二人。嗯......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秀若是想借芙兰来建立一个与玉秀等人对抗的“联盟”啊!否则,李芷靑在关外这许多天来毫不避忌的配着杨某人,作何解释?二女之间必然有某种默契。

慢,别想这么多!杨格啊,你对得住你身边的人吗?

“秀儿,别闹,我再安静一会儿。”

看着世界地图,胸中本有丘壑的杨格更能在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演变中考虑主要的几个国家的利益,由此,可以推演出各国在各个“可能”的时期的反应。世界上没有偶然发生的大事儿,所有的偶然背后都存在着必然。杨格要考虑的,近在十年之内的日俄矛盾演变,远在二十年之内的整个世界的突变!能够抓住机遇,在二十年之内让中国雄立东方,杨格已经觉得于愿已足,不枉自来这世界一回了。

只可惜,他的想法只能苦逼的留在自己的脑子里,无法对别人说叨。即便是参谋次长荫昌,也只能因势利导的稍稍透露一些,否则,就惊世骇俗了。

这,势必造就一种孤独的感觉。当孤独感主宰杨格的灵魂时,冯秀若的体贴会深入心间;李芷靑的开明和“泼辣”会深刻在他脑海之中。而身边的玉秀,温柔的,默默的,极其恭顺的,完全抛弃应该具有的自我的陪伴和相信,也具有同样的分量。

亏欠呐,女人越多,亏欠越多,毕竟杨某人只是一个人!毕竟杨某人的某些思想观念,依然执拗地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秀儿。”这个称呼让杨格觉得既在陪伴玉秀,又恍然在秀若身边。“来,你执笔,我想写点东西、留个思路。”…,

如意磨墨,玉秀执笔,杨格口述。

“.......今时不同往日,或者说每一个特定的年代,一个国家的崛起或者衰落,主因都在于内在。机遇,老天爷和历史大潮都会造就,谁抓住机遇,谁就是未来十年、二十年乃至百年的强国。中国,从1540年代开始就错失机遇,一次又一次,在国家而言,1840年之后的中国,渐趋衰弱;在海军而言,即便是引进西洋的战舰也无法缔造出一支郑和舰队;在陆军而言,远不论横扫半个欧洲的蒙古铁骑,就近而言,抓不住机遇的中国新军也会在几年、十年之内消亡。机遇是存在于外部的,抓住机遇的能力却是内在的,国家必须进步,必须愈发的拥有抓住机遇的能力,进而拥有创造机遇的能力。常言道,时势造英雄。然,时势又由谁来创造?!答曰,抓住机遇者。如同今日之世界时势,乃是抓住光荣革命机遇之英吉利与彼得大帝改革之俄罗斯所造就。未来之世界时势,乃是今日抓住机遇者所缔造。时也势也,并非那么的飘渺玄奥,全在此时此地之人的作为而已!今日之中国,面临的机遇之多难以尽数,可要造就抓住机遇之能力,三万万六千万国人非有壮士断臂之决心不可!”

言毕,杨格人觉意犹未尽,玉秀却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作为某些时候某人的“枪手”,玉秀无时不在思考着一些“特异”的问题。今天,杨格的言语的“机遇与抓住机遇”,无疑是揭露以前玉秀想不通透的一系列种种。身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感悟的、知道的太多却未必是幸事!

“爷......“

“嗯?”觉察到女人身体的重量已经几乎完全转移到自己的肩头,杨格从遐思中惊醒,心道:老子该尽义务了!

这一夜,养精蓄锐多日的杨格是刻意的压抑住自己,最后才忍无可忍的爆发在承欢到不堪的玉秀身上。

329 【杨格心急了】

绵绵小雨中的鞍山河边,三座高炉拔地而起,安装了煤气集器的排烟道显得有些臃肿,用四条钢架固定后,远看就像一个栏杆稀疏的笼子一般。//*..*//

在属于钢铁厂的炼铁高炉东边不远处,还有几座类似结构的炼焦炉,只是不及高炉那般高大而已。本溪湖有优质的焦煤,抚西有优质的无烟煤,二者结合起来在1ccc多度的炼焦炉中干馏,不仅仅可以产出优质的炼铁焦炭,还可以收集到大量的煤焦油和含有氨气的混合气体。

煤气收集器的作用就在于此,因为有害气体的收集过程中也收集到粉尘,从而有效的减小钢铁厂、炼焦厂、动力总厂和正在建设中的火力发电厂的粉尘污染。

1896年的8月6日,工业区动力总厂的六座大型蒸汽锅炉依次点火试机;8月7日凌晨,炼焦厂点火投产;8月8日,第一批甲苯在铁冶化工厂从煤焦油分离出来;8月12日,硫酸厂开始采用硫磺煅烧蒸馏法取得硫酸一.以上各厂的试生产成功,使得工业区总办曹文翰在召集各厂总办、技术会办会议之后,决定炼铁高炉提前十五天点火。

5日下午,杨格、依克唐阿、宜麟、马玉昆等人来到鞍山,看到的就是笼罩在小雨中的庞大工业区。

鳞次栉比的高炉、烟囱和厂房,在占地渐渐扩大到四平方公里的工业区内颇为壮观,克虏伯、毛瑟、蔡司的加入,令工业区的规模还在快速的扩大,浑河以东、鞍山河以北的这片土地已经成为满清中国建设速度最快、工业门类最齐全、总体规模最庞大的钢铁重工、基础化工和军工产业基地。

从去年4月开始酝酿到今年8月,朝廷、关外地方、军方、个人以及德国各方累积投资达到三千零二十四万两白银,由此带动的劳动力直接投入在把铁需、煤需和锰需计入之后,达到十三万六千多人,附带的道路、堤坝、营口港码头、住宅生活区、城市建设以及商业流通人数更是达到三十余万人。这些人口大多集中在鞍山,使得在两年前还是小小驿站、辽阳南路军转局所在的鞍山站·摇身一变为东三省人口密度最大的新兴工业城市。......

曹文翰春风满面的带着翻译金桂生、工业区(钢铁厂)中方技术代表陈国华、德国西门子首席商务技术代表雷秃头以及克虏伯、毛瑟各厂代表,陪同着东三省的一班军政大佬巡视工业区。

“依帅、参总,最中央部分的六根烟囱下就是动力总厂,六座大型工业蒸汽锅炉各自带动高、中、低三种压力的二段式往复蒸汽机四台·72台蒸汽机全部运作时能够提供5万匹马力的动力,相当于二十艘咱们镇远舰动力输出总和,基本能够满足整个工业区的需要。按照参总的计划,动力总厂还将在钢铁厂出产耐热合金的基础上,与德国朋友合作研发蒸汽轮机,供给动力总厂、火力发电厂以及发展船用型号。”

依克唐阿讶然问道:“有了蒸汽机还要蒸汽轮机吗?”

金桂生在一旁插话:“大人,英国人已经制成了蒸汽轮机′效率远超蒸汽机。德旁西门子公司在伦敦的分公司已经着手研制更好的蒸汽轮机,届时,很有可能在我方出产的钨、锰合金材料基础上,达成合作。”

依克唐阿对工业区已经很满意了,满意在于能够生产出制造枪炮弹药需要的东西,还在于这个工业区的规模是前所未有的庞大。其他的嘛,老人家就实在搞不懂了,有些东西连听都没听过!…,

“最靠近(鞍山)河边的三座高炉就是铁厂了·国华兄和雷(秃头)先生已经根据原材料理化特性和高炉生产工艺特点,制定出最为恰当的骨料、炉温配比,力争第一炉铁水出产就是优质低硫生铁。”

众人顺着曹文翰的手指看到·高炉下有四排长长的原料棚,每排棚上都挂着牌子,写着焦炭、石灰石、铁需石、辅料等等名称。高炉的另一面也是长棚,数量更多,长度更长,分别是铸造生铁、冶炼生铁的成品库,再过去就属于钢厂和铸造厂的地盘了。

“国华。”杨格示意陈国华跟上,加快脚步走向还是空荡荡的铁厂成品库,低声问道:“无缝钢管什么时候出来?采用何种工艺?60bl径能否经得起30克柯达药的内部轰击?”

生铁都还没出来,某人就在想着出钢·还想着无缝钢管和要求性能了。对此,手里没有实物的陈国华无法回答,能说:“参总,如果您要求的是炮管,克虏伯目前采用的是铸大钢块后以镗削法制成合用口径之炮管。此法的优点是钢质紧密、挠曲度和金属屈服度很高,为中、大口径火炮炮管和药室制造的最佳工艺。如果您要求的不是炮管卑职就难以理解60孔径的无缝钢管需要经受30克柯达药的内部轰击性能指标了。”

心急了,心急了。

杨格心里一直记挂着重机枪、迫?p>髋诤褪至竦??直?鳎?渲衅然髋诘男枨笥肿钗?惹小U庵治淦鞯闹圃炷讯缺戎鼗?沟偷枚啵?嫡叫?苡殖??肆ν吨赖氖至竦??圆牧系囊?笠膊桓摺3鹿???悼寺膊?嫩巅觥?巯鞣ㄕ攵缘氖侵小⒋罂诰痘鹋冢??Χ远??甘??锏姆⑸渥耙┎??母咛叛埂⒏咛盼?而迫击炮,特别是小口径迫击炮往往只需要很少的发射药(短身管60迫发射超口径弹时发射装药在30克以下)就能达成战术指标,自然无需劳神费力的采用克虏伯的法子。

无缝钢管经受英国人爱的柯达双基发射药内部轰击,那肯定与武器制造紧密相关了。对此,陈国华能够领会到,略一停顿理清了思路,又说道:“从德国西门子公司的相关资料来看,无缝钢管生产有热铸、镗削、热拉、冷拔等法,成品强度以镗削最高、热铸次之、热拉第三、冷拔居末。然凡事没有绝对,加压加密的热拉法制成的无缝钢管,基本能够达到工艺繁琐、成本高昂的热铸法成品性能。至于能否经受得住爆轰,就要看壁厚了。”

“能否搞到现成的冷拔钢管?”

“有,在高炉的废气收集备件中就有,孔径为46qh。”

469mm,奇怪的孔径,估计是与高炉风道某些备件相关,才有这么个数目字的出现。满脑子都是迫击炮的杨格连观看高炉点火的心思都没了,点头道:“待会儿给我的警卫班准备两根1米长的,我要带走。”

依克唐阿在一旁招呼:“致之,说什么呐?吉时快到了,咱们点火去!”

“就来!”

很快的,杨格就在高炉的炉膛外看到了“46无缝钢管”。可怜的壁厚无法提供野战兵器需要的基础强度,即便是加上炮口重装保险箍、炮身箍和加强箍都无法应用于兵器。走捷径的法子又一次遭到打击,人家德国人提供的材料是用来收集高炉、炼焦炉、大型燃煤锅炉的带酸性废气的,根本没考虑用作兵器。见了实物不堪使用,杨格也就打消了让警卫班带着去天津机器局的想法。…,

高炉点火看起来很简单,煤粉在火油(煤油)的帮助下燃烧,持续的加煤使得炉温提高,炉比的耐火砖如果没有因为质量和砌筑问题造成的崩裂、脱落现象,在温度提高到800度左右,就可以进骨料试生产了。点火、加温、检查的过程需要四个小时左右,进骨料试生产也要四个多小时,合计九个小时的时间。

炉门打开,杨格把裹着棉纱,沾了煤油的“火把”点着,丢进炉膛里,炉内传来“蓬”的一声闷响,煤粉和煤油混合物被点着,不多时就腾起橘黄色的火苗来。同时,依克唐阿和雷秃头也给点了一炉,随着铲料工就位,各位“大人”就没事儿了,该干啥干啥去,运气好的话九个小时后即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优质生铁。

对旁人来说,点火、铲料、铁水出炉、模铸生铁锭(或者铸件)..一这些事儿都很简单,甚至对操作工人来说也是如此。可对于控制炉温、骨料配比,观察炉料颜色、状貌的技师们来说,要得到铸造生铁还是炼钢生铁,铸造生铁和炼钢生铁在各自用途范围内的性能特点如何保障?里面的奥妙-就大了去喽。

三座高炉的烟囱排出淡淡的黑烟,加入到工业区林立的喷吐黑烟的烟囱行列中并不显眼,而落入有心人眼里却大为不同。工业区的基础产业核心是钢铁厂,终端产业核心是三大兵工单位。

三座高炉的排烟试生产,标志着工业区的第一步建设已经完成,东三省有了成规模化、具备一定当代技术优势的重工业产业系统。

896年8月16日凌晨一时许,鞍山铁厂三座高炉次第出产,火红的铁水映得一方天幕也呈现出火红的颜色.一

330 【别忘了老湘军】

330 【别忘了老湘军】

朝会刚过,参谋次长荫昌、陆军次长李光久和海军次长严复就在上书房外扎堆碰头了。

清俄边境战事结束,“收束军事”和“谈判善后”的事务,三人插不上手,却俱都要为两年之内必须、必然的一场在规模上谁也说不准的战争做准备。荫昌手里拿着《国防军军衔暂行办法》,还要帮衬着李光久和严复搞定陆军、海军各自的事务。李光久身后跟着两名蓝翎侍卫,他们抬着一个长条木箱,里面装着准备给禁卫军给的“新式步枪”,实际上就是打算在德国制造的96年式步枪。严复手里有个折子,乃是《海军军制定则》。

“宣,参谋总部次长、从三品衔陆军少将荫昌。”光绪的贴身小太监站在门口,郑重其事的吼出有些不伦不类的衔头:“宣,陆军部次长、加侍郎衔三品陆军少将李光久;宣,海军部次长、简记道衔四品京堂严复觐见。”

三人鱼贯而入,俱都向端坐龙椅上的光绪行了叩拜大礼后再行德式的、新军式的、英式的军礼。如今,参谋总长在汤岗子的关外军团司令部和鞍山来回打转,还要会见赶到那里的日本公使代办林董,短期内是不会回京师履职的;陆军部尚书(总长、部长)荣禄在吉黑边境收束军事;海军的头头丁汝昌亲自带舰队出黄海迎接“俘获舰队”的三艘巡洋舰。所以,各部的实权都操持在次长手里,皇帝要商议军事也得找这些位分不高的次长们说话。

“诸位卿家,西北回乱已平,边境军事收束,大清国总算能喘一口气了。”光绪嘴里如此说,脸上的神色却一点儿都不像是喘气、轻松的模样,依克唐阿催要关外军团的粮饷和移民的款项,而在黄河整治上投入五百万两银子的朝廷花光了夏解,还指望着秋解的钱米下锅呢!“可黑龙江、吉林两个边防司令部要扩军,一扩就是两个旅一万八千人,又是为何啊?”

“回皇上的话,俄援军东来,吉黑两省边防顿时吃紧,不得不未雨绸缪,早作......”

光绪厉声打断了荫昌话:“他有八万关外军团还不够!?”

“皇上。”荫昌依旧保持着百分百的恭顺,耐心说道:“据德国朋友们说,俄军增援之第7、16、32师都是两万人以上的正规编制满员师。俄国陆军的战术思想与我军不同,他们依然采用密集阵列保障密集火力,以会战的方式达成战术目的。故而,俄国的正编满员陆军,一个连就有240人左右,一个营接近千人,第十六师更是俄军的精锐师,师级编成内就有火炮70多门。据驻俄德荷比公使许大人来电说,俄军组建远东军的目标是调集二十万军队。杨参总以关外军团两个军八万人,不仅仅要面对持续而来的二十万俄军,还要提防在朝鲜的日军,兵力当然捉襟见肘,不得不在吉黑两省扩充两个旅用于边防守备、巡逻,以替换主力用于积极的运动作战。即便如此,也是十万对敌二十万的局面,今后还应设法在屯垦兵团的基础上编制2—3个师,作为关外军团方面作战的机动部队序列。”

形势就是如此,杨格用边境冲突打掉了俄国人强租军港和强修铁路的野心,却因此将边境问题凸显出来,一旦俄军完成在远东调集兵力二十万而杨格的祸引(鸭绿)江东策略未能奏效,大清国就得去面对这二十万俄军。光绪绞尽脑汁的想削弱杨某人的军权,可现实却让杨某人一步步的要求朝廷和皇帝给予更大的军权,不给都不行!

为何如此?因为满人中缺乏军事人才!基础的、中级的、高级的都缺乏!

“荫昌,贵胄学堂何日开学啊?”

“回皇上,杨参总把日子定在西历九月一日。”

“不能提前?”

荫昌无言以对,别人就更插不上嘴了。杨格把贵胄武备学堂的开学日期定在九月一日,那是绝对没有人愿意去擅自更改的,当然,光绪皇帝除外。而皇帝要去改,那就改呗,跟在场的三人没有关系,犯不着去回答这个不讨巧的问题。

“皇上,这是总参会同陆军部、海军部拟制的《国防军军衔暂行办法》文本,请皇上御批。”

“放着吧!”

“皇上,此事不能放,得立行。边境战事的战果已经汇拢,有功官兵名册即将上报,第三军也将完全的换装,如果以《军衔暂行办法》确定在新军中的试行军衔制度,就应趁机实行。一旦在朝廷方面有所拖延,军心恐怕更会动荡、不满。”

“动荡、不满......”光绪对杨格的恼怒之情一大半就因此而生。朝廷出钱出粮打了边境之战,杨某人得了最大的彩头,在市井舆论中俨然成为当世战神一般的人物。而朝廷按照预定战略计划与俄国和谈,却成了千万人嘴里的“卖国丧权、出卖军队”的行为。朝廷的威信在甲午战争和边境冲突中连打折扣,不就是皇帝的威权连打折扣吗?此消彼长,造成今天杨格蹲在鞍山都能左右清俄和谈、舆论风向和朝廷决策的境况!分庭抗礼呐!

恼怒归恼怒,光绪深知自己自己的短板还是军事人才缺乏,如果有了人才,朝廷的财力物力人力一倾斜,何愁没有与新军一般的军队?又何惧杨格那般嚣张的作态?培养人才,派遣到东洋的那批旗人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还要指望荫昌在贵胄武备学堂中多多培养出来。

因此,还需给荫昌面子以收其心呐!

回到龙案后匆匆看过《暂行办法》,光绪提起朱笔将“全国军事力量总司令为陆海军大元帅,陆军、海军设军种元帅,其下为大将,陆军的步兵、炮兵、骑兵、工兵、辎重兵、通讯兵,海军的舰艇兵、陆战队、军港要塞、通讯兵设兵种上将......”一段话中,“陆军、海军设军种元帅”的词儿划掉,连其下备注曰“暂不行”也一并划掉。在心理上,光绪觉得让杨格始终需要仰望皇帝才安心,才能够保持自己的威权。划掉元帅一级,今后整军三十万完成,再推行义务兵役制度,杨格也只是大将或者兵种上将,而皇帝却是大元帅,依然高高在上。

“皇上。”李光久见荫昌的事儿办完了,才躬身说道:“天津机器局所造新式步枪已经小批量装备关外军团司令部警卫团和蒙古骑兵师第一团,经过两个多月的实操检验,精准度、射速、枪弹威力和坚固可靠度皆孚所需,可以定编。抬上来!”

两名蓝翎侍卫抬着木箱上前,打开箱盖拿出步枪呈上。

光绪倒是用德造88式步枪打过千发子弹的,接过这杆基本结构与德造88式步枪一致,口径变小、取消套筒,从而更加轻便而坚固的步枪略作掂量,点头赞道:“这枪很好,朕喜欢。”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举枪瞄向李光久,又转向严复瞄了瞄。

李、严二人情知那枪里还未装上子弹,倒是没有变色,荫昌急道:“皇上,军中条令,平时枪口不得对人。”

“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光绪把手中的步枪抛给身边的蓝翎侍卫,问:“九月,禁卫军能拿到多少支?”

李光久回答:“回皇上的话,九月底能运到五千支,余下的三万五千支步枪将在年前全部运到,交付装备禁卫军。只是.......”暗暗鼓足了气,在光绪有些不耐烦的眼光尚未触及之时,他略提高了声量,说:“禁卫军名为军队,实为散沙,编练帮办大臣冯子材大人已经是心力交猝,前日偶感风寒病倒之后,禁卫军更是连像样的操练都无法组织,如此......”

荫昌看出光绪的脸色迅速转向晦暗,行将震怒,急忙插话道:“主要还是荣禄大人出关约束军事使然,禁卫军们不怕冯老将军和督练教官,只怕荣禄大人。”

这话让李光久解脱了“被雷”的境地,落入光绪耳朵里,滋味儿又是大为不同。禁卫军只怕荣禄?1、2、3军只服杨格?那皇帝在哪里啊?禁卫军是皇家禁卫军!那些个亲贵、旗人们难道不知?!

“来人呐,传告下去,罢明日早朝,亲贵、臣工们统统随朕去海淀西山健锐营(禁卫军第一团驻地)督操!”

“辄!”两名蓝翎侍卫和门外的太监们应了声。

李光久从军服内拿出两份折子来,双手呈上:“皇上,这是两江总督衙门呈报的,拟聘德员在江宁举办南洋武备学堂折;这是湖广总督衙门呈报的,请举旗员舒清阿、哈汉章、良弼等十一人增补入留日学陆军士官折。”

光绪拿了湖广的折子先看,湘系显然有讨好皇帝的心思,刘坤一举办南洋武备学堂是要与天津(北洋)武备学堂遥遥相对,张之洞又呈上了旗员去东洋学军事的名单,无疑是印证刘坤一举动背后的目的。

日本人的“亲善”态度不管是真是假,对一心培养满族军事人才的光绪而言都是好事。各地推举的第一批留日学士官者没有旗人,旗人老爷哪里看得起“丘八头儿”的职业呢?如今,还是新军在边境冲突占了优势,打了胜仗;京营八旗又开到关外屯垦,这才让一部分旗人醒过神儿来,总算有“投笔从戎”、愿意“师法东夷”者了。

光绪欣然提笔在湘系两折上写下“勉慰照准”四个字,笑眯眯的看着李光久,亲手拿起折子递还。

湘淮合流?不,老湘军还有用!否则,皇帝不会坚持让魏光焘的武威军留在天津,至今尚未就武威军整编一事发话了。看来,湘系的两个头头已经思想明白,在回乱已平,第四、第五两军整编在即的大局下,湘系在陕甘的十三个营能否撤回?武威军能否整编入以自强军为核心的第五军?

值得皇帝好生利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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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德国军官】

对付清军一个营大约400人,富冈三造中佐并未动用草河堡内多少兵力,只派加藤连三郎大尉的一个步兵中队和池田岗平大尉的两门炮而已。不过,草河堡内有三十多名辎重队的日本军夫竟然自愿加入加藤连三郎的部队出战。这些勇敢的军夫得到联队长阁下的表扬,欣然准允他们加入出击部队。

日军的士气是打出来的,日军官兵甚至军夫们都知道,清军训练不足、士气低下、战术呆板,即便手中握有比日军精良的武器也是不堪一击。从朝鲜打到摩天岭下,日本人见多了那种射程之外胡乱开枪开炮的清军;见多了那种害怕白刃战,害怕敌人逼近的清军,似乎刚刚脱离冷兵器时代的清国军人们已经忘记冷兵器的战争方式一般;他们也见多了那种被俘虏后恭顺得犹如奴才一般的清军士兵。

清军士兵是为每个月一吊三的铜钱当兵,清军士兵乃至整个清国的人都是奴才,天生就是奴才!在清军阵营里,他们是长官的奴才,是朝廷的奴才,是皇室的奴才,被俘虏后,他们很自觉地表现出奴性,成为日军的奴才。他们,几乎不知道“勇敢”二字的含义。

跟这种军队打仗,太简单啦!总之,22联队的官兵们很多都想不通,为何第三大队会在赛马集遭遇失败!?

军官们简单有力的口令声中,近两百名步兵、军夫组成的出击部队踏着整齐的脚步开出西堡门,在他们背后,两门70野战炮由一个小队炮兵操纵,只待步兵拉开战线就出堡放列,轰击清军。当然,还有一个骑兵小队在堡内随时待命。

大队长安满申爱少佐负责指挥这次战斗。

堡外,胡殿甲站在呈两列横排,三个哨阵列的队伍中间,手里不是军刀而是一杆13发的德国毛瑟枪。眼看着日军大摇大摆地从堡门开出,在大约一里多的距离外列队,他牢记杨格临走前留下的一句话——不到600尺以内不准开枪!这道命令,各哨哨官和哨长都知道,都在队列中不住地喝令士兵执行,因此,罕见地,清军没有在有效射程之外就向敌开火。但是,随着日军阵列形成,在一声声口令中,带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逼近时,左营的阵列动摇了。

“三哥,天快黑了,咱为啥还不开枪?”

“谁知道呢?官长大人们这么说的。”

“妈呀,倭鬼子就要开拢了。”

“咱们没有大炮吗?”

怯懦的议论声在队列中传开,发出这些声音的还都是一些老兵们。随着议论声的传开,队列骚动起来,有人已经开始躲过官长的视线向后退却。

胡殿甲高声喝令:“擅退一步者,杀!”

“啊!”一声惨叫,左营管营官的戈什哈操刀斩杀一名逃兵,随后砍下头颅丢在阵前,那缠着紫色头巾的脑袋血淋淋在地上打着滚儿。

后退者止步了。其实,他们具有良好的服从性,只要官长大人不退,只要身后有人用明晃晃的腰刀和黑洞洞的枪口逼着,他们就不敢退。

“听我口令,各哨前列,卧倒!“

大约两百名左营官兵听令卧倒,操枪准备击发。

“各哨后列,跪姿准备射击!”

有德国教习指点的功字军的训练远比镇边军更“现代化”一些,构成左营的这些老兵们都熟悉线形战术的基本战法。这也是杨格选择胡殿甲的左营作为预备队的原因所在。只要军官得力,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主心骨”的作用,左营就能焕发出战斗力来。新任营官胡殿甲恰恰是极有魄力之人。

日军步兵战线缓缓推进,两门火炮也在阵线后放列。

突然,一阵呼啸声从东北方传来,转瞬间,“嚯嚯”的啸叫声化作“咣咣”的爆炸声,4个炸点绚烂地闪出橘黄色和红色混杂的光芒,两个在堡门口的日军炮兵阵列,两个在日军步兵推进的队列前。

堡墙上,安满申爱少佐急忙蹲下身体,从墙下崩飞而来的霰弹“咻咻”掠过头顶。他看清楚了,是北面,东北面,那里有黑烟升起,那是清军的黑火药火炮发射后的特有征兆。确认这一点后,少佐有些懵了,清军炮兵在北面,己方炮兵和步兵阵线在西面,中间隔着草河堡高达三米的堡墙,清军炮兵怎么能看到目标又怎么打中目标的?!运气?不可能,不可能四门炮都撞上大运,炮炮中的!…,

到底是怎么打的?

没等少佐反应过来,嚯嚯的啸叫声又掠过头顶落在日军群中,这一次显然还要准确一些。看着部下的步兵们要么卧倒、要么向后退、要么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要么被炮火掀飞,安满申爱突然想起池田岗平大尉的话来,清军炮兵中有一个可怕的存在!

可怕!?对,可怕!在火炮技术还没有完善的光学仪器系统支持,还没有适当的发射药和爆炸药作为基础,还没有在实战中诞生“间接射击”战术的目前,日军少佐根本就不理解自己看到的现实。

呆若木鸡,这就是安满申爱少佐此时的表现,他已经被震撼得忘记指挥责任了。

炮弹四发一波,一批批地落在战场上。

趴着的,半跪着的清军左营官兵们也是目瞪口呆。原来自家有炮火支援呐!原来自家的炮火可以打得这么准,这么狠,这么神鬼莫测!得嘞,倭鬼子都开始撤退了,远处的日军炮兵匆忙地转移火炮,没空发射炮弹。这战还怎么打下去?莫非就这么打赢了?那、阵前那个血淋淋的脑袋丢得也他娘的不值了!

就在杨格曾经用经纬仪观察草河堡的地方,也是那门缴获日军山炮轰击草河堡的地方,四门野炮一字儿排开频频齐射。炮兵阵地一如杨格所设计的那样,前有土墙,后有斜坡,轮辋后由泥土码搓。火炮射击指挥口令也很简单,只需刘松节指出目标参照物,自有炮队哨官根据参照物和火炮相对方位调整各炮射击诸元。80多名炮队官兵看不到自己的射击成果,只是按照命令不停的发炮、发炮、再发炮!

他娘的,脱号衣啦,抡着光膀子干娘的啊,打光炮弹了事啊!

天色很快黑暗下来,日军撤退了,炮击停止了,列阵的左营也散开来,在大道两侧的高地上休息、警戒。

见识了奇迹的左营官兵们极为振奋,对手段有些狠辣的新任营官胡殿甲也没了怨气,却多了崇敬之心。而胡殿甲呢?心里清清楚楚,自己不过是严格执行了杨守备的命令而已。嗨,聂军门三令五申,此战必须听从杨守备的号令,这次退敌的一半功劳就这么落到了胡某人的头上了。说实在的,胡营官到现在都觉得方才是作了一场梦。

听话,准没错儿!

草河堡内,日军22联队指挥部里“啪啪”的耳光声声响亮,安满申爱少佐忍住脸上的火辣辣的痛,低着头连连鞠躬,还不断地“哈伊哈伊”地说着,承受联队长爆发出来的怒火。池田岗平大尉冷眼看了一会儿,见富冈三造的怒气似乎越来越旺盛,而那安满申爱也实在可怜了一些,这才站前一步道:“联队长阁下息怒,请听卑职一言。”

被清军的炮兵揍狠了,此时是应该听炮兵专家说一说了。

富冈三造收了手,又恨恨地瞪了少佐一眼,少佐再次“哈伊”一声,还是保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

“池田君,请说。”

“足立君和平井君都曾说起,赛马集一战失败完全是因为我军炮兵阵地被清军奇袭所致。足立君还说到一个细节,在他就快突破清军阵线时,突然遭到背后炮击,以至于功败垂成。”池田岗平大尉见中佐露出深思的神情了,略微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联系起早上和刚才的炮击,我们已经可以确定一个事实,清军炮兵有了好的指挥官。阁下,炮兵是技术性的兵种,技术性在战斗中体现在于炮兵指挥官的射击指挥本领,从傍晚的炮击来看,清军早已经侦察过草河堡周边地形,并标示出参照物。最可怕的是,清军炮兵指挥官对自军的火炮性能极为了解,又具有超常的函数积分解算能力,方能在炮手不可见目标的前提下利用弹道性能赋予火炮射击诸元,准确命中不可见目标。这一技术,大日本帝国皇军炮兵部队无人具备。因此,卑职非常怀疑在清国服务的德意志帝国陆军炮兵军官已经参与日清之间的战争。”

“德国军官!?”富冈三造的眼珠子瞪大了。

日本陆军曾经以法军为师,可法国陆军这个师傅在普法战争中遭到惨败,甚至在中法战争中的表现也非常的差劲,顺风草一般的日本人立即巴结上了胜利者,又以德军为师。

师傅嘛,总是厉害的,总是会留一手的。如今,德国师傅留下的那一手落到日本徒弟头上了。

怎么办?这仗怎么打下去?富冈三造总算明白了一点,为何清军一反常态,不再消极防御摩天岭而是主动出击,兴许,他们得到了不止一个德国陆军军官的帮助!也就是说,日本军人面对的是由德国军官指挥的清军。

觉得头皮发麻的富冈三造一时无计。

“联队长阁下,卑职建议午夜过后派遣得力官兵潜过清军防线,去连山关调回第一大队,明日天亮时发起对堡西清军的两面夹击!”

“好,好,就这么办!”

富冈三造中佐立即采纳了炮兵大尉的建议,此时,正是他最需要别人建议的时节。

036 【放他们过去】

既然左营都开出来了,在安置好龚弼的镇边军步队后营之后,杨格带着冯国璋堂而皇之地骑马来到草河堡西面三里处的高地后,此时,高地西坡上燃起了堆堆篝火,除了警戒官兵之外,几百人围着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篝火堆喝水、啃面饼子,顺带着取暖。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越来越冷,随时都会下雪。露营一晚,没有篝火肯定不行。

杨格和冯国璋刚刚在篝火边坐下,刘松节来了,还带来一只狍子。

“镇边军猎户营打的,依帅和聂军门让卑职给杨守备和左营弟兄们带过来,晚上凉,烤着吃了好过夜。”

刘松节这番话一出口,冯国璋、胡殿甲都体会到杨守备在两位大人心中的分量,没说的,论打仗啊,杨兄弟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

四人都是功字军营务处出身,彼此熟悉,倒也不拘小节。自有左营官兵拿了狍子去皮掏内脏、打理干净,又有官兵抱来收集的柴火,还搭了一个烤肉的木架子,野外烧烤的阵势摆得十足,可惜没有酒。

就着火搓着有些僵冷的手,胡殿甲忍不住内心的疑惑扯开话题:“哎......德高,你那炮咋打的?是你打的吧?”

咋打的?刘松节看了看胡殿甲,又看了看微笑不语的杨格,心道:老子还不知道咋打的呢!老子就是照本宣科而已!

胡殿甲会意,转向杨格拱手道:“杨守备,致之老弟,你给说说吧?你不揭开这锅底子,我老胡今晚肯定睡不着觉了。”

杨格揭下暖帽,搔了搔已经生出短发却又开始发痒的头皮,笑道:“我一个人也说不清楚,德高兄,我问你答,你答之后我讲解,行不行?”

“嗯。”

杨格问:“克虏伯57炮最大射程多少?”

刘松节答:“5里多。”

“炮阵地距离堡西门多远?”

“5里多。”

“弹道学,你们读过没有?”

胡殿甲插话了:“读过,以前那个德国教习说过这个弹道就像男人撩开裤头撒尿一样。”

“呵呵。”杨格笑了,胡殿甲的比喻很好,是很粗浅的弹道学原理。在他的认知中,现代弹道学已经发展到一个大类数十个小类的综合性学科,就目前的武器装备而言,枪炮弹道学至少可以分为膛内、膛口、中间(飞行)、末端四个门类加以研究。这一次利用最大仰角只有22°的57炮间接射击建功,基础是简单的测绘和标定方位参照物,根本却是对57炮的弹道性能的了解,特别是对中间弹道和末端弹道的利用。真要给眼前的这些家伙们讲解这些,没个三天两夜讲不明白!

“简单说吧,就是撒尿。谁尿急了?撒一泡尿看看。”

冯、刘、胡三人面面相觑,撒尿这事儿谁能说的准呢?胡殿甲扭头朝弟兄们吼了一嗓子:“谁尿急了?撒一泡来看看,老子有赏!”

立时有两个弟兄跑来,笑嘻嘻地撩开裤头,略一憋气就喷出水柱。

“看,水柱末端与地面的夹角是否接近于直角?”

刘松节学过测绘,一眼就看出确实如此,连连点头。胡殿甲也懂了,笑嘻嘻地从褡裢里掏出几个铜元抛给那两弟兄。

“通常火炮的最大射程取决于膛压、膛线、射击仰角赋予的弹道性能和炮弹制造时的圆弧公差。57炮以22°仰角发射时最大射程2700多公尺,也就是5里半。炮弹飞行到接近最大射程时,弹道形态就如刚才的尿水一般了。另外,从炮弹飞行时产生的啸叫声中也能分辨出炮弹处于弹道的哪个阶段。出膛时的炮弹是“呼呼”声,到达弹道顶端开始下落的炮弹时“咻咻”声,已经处于弹道终点的炮弹是自由落体发出的“嚯嚯”声。注意,炮弹接近垂直落下,自然能避开堡墙落在堡门附近了。“

众人恍然,一脸的佩服之色。

刘松节一直点着头回味了一会儿杨格的话,才道:“致之老弟是预先确定了参照物,就是草河堡西北角的那个望楼,还特意嘱咐向望楼中线偏北1个刻度(密位),这么一来,炮弹就砸在倭鬼子头上了。”…,

“啪!“的一声脆响,胡殿甲一拍大腿道:“我说杨兄弟为何要咱们左营背靠高地列阵呢?咱们的阵线距离堡门3里,两军交战前列阵距离一般是两里多,咱们的阵线一摆出来,就决定鬼子开出西堡门后,只能在炮弹落点下列阵了。高哇,致之老弟,你可是算计到鬼子骨头里去了!鬼子哪有不着道的?!嗨呀,说句大实话,你派我带左营出来的时候,老胡我心里着实不情愿啊!咱只有四百弟兄,就算有炮火支持,可老胡没看到咱们的炮队啊?心里打着鼓呢,这次,咱老胡恐怕要死在这里喽!不甘心呐,老胡我可,可......”

杨格笑道:“骂了我祖宗十八代?”

“唔......”胡殿甲语塞,愣了半晌,才面露愧色点头道:“也差不离。”

饶是冯国璋心里一直不太释然,饶是刘松节有些自持身份,此时也哄然大笑。

一名弟兄匆匆赶来,看服色顶戴,乃是哨官身份。他走到胡殿甲身后,低声道:”大人,出来三个鬼子。“

刘松节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半。

胡殿甲瞟了一眼杨格,见杨格微微点头,乃道:“不要惊动他们,放他们过去,兄弟们照常烤火谈笑!”

哨官离去后,胡殿甲看着他的背影,面色转暗,摇头道:“这位是那位叶军门的本家侄子。”

那位叶军门,自然是被撤职拿办的前任直隶提督叶志超了。说来,在座的人都曾是叶志超的部下,昔日威风凛凛的上官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要说心里没有一些感慨肯定是假话。

“听说,你斩了一名弟兄。”杨格觉出气氛有些低沉,急忙转了话题。

胡殿甲面色恨恨地道:“那狗日的临战怯阵,斩了就斩了吧,咱们兄弟谈兵论道,不提也罢!”

“胡大人。”杨格用了很正式的称呼,见胡殿甲作色了,乃摆摆手继续道:“我看,那弟兄已经被砍了脑袋,可他背后还有一家老小靠他的军饷糊口活命,你以临战怯阵罪名砍了他,没错,该!但是,没有必要将此事上报营务处,就以阵亡例处理吧?”

胡殿甲低头沉思,周围篝火边,听到此话的弟兄一个个扭转头来。

逃兵,杀了就杀了,哪里还有军饷可拿?阵亡,那是要抚恤的,按淮军例是50两银子,那兄弟身后的一家人也勉强可以过活了。

“致之老弟提醒得是,就按你说的办!”

周围官兵齐声叫道:“谢胡大人!谢杨大人!”

自古以来,当兵的就没啥读书人,脑子里除了奴性还是忠君那一套,换了朝代也是换汤不换药而已。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当官的畏战,穷当兵的凭啥去拼命?此时军法算个屁啊!大帅们要杀就杀当官的,法不责众呢!杀光了兵,谁去打仗?!当官的敢战,军法严峻又体恤弟兄,那弟兄们就敢跟着去拼命!

此时,胡殿甲才醒悟过来,杨格哪里是向自己讨个面子呐?这不明摆着是帮自己这个新任营官收众兄弟的心嘛!哎哟哟,搞错了,误会了,这......看来,杨兄弟不仅打仗了得,领军本事也非常人可及啊!确有大将之风!国战当头,假以时日,一个六品守备算个鸟毛灰啊?杨兄弟有统帅之能,自然当得了镇台、军门甚至督帅!听杨兄弟的,准没错!

“来咧,来咧,狍子来咧!”

架火烤狍子,肉香四溢......

038 【细河歼灭战二】

(悲催的老卒,悲催的铁汉子,本周没有网站推荐不说,还搞了一个猪尾巴当道的封面,郁闷呐!书友们,请用收藏、推荐、书评发言、评价、打赏、催更......等等一切手段顶一顶《铁汉子》啊!)

清军装备的37行营炮发射定装炮弹,炮口初速400米/秒,与音速相当,故而,火炮射击声和炮弹爆炸声几乎同时传入日军耳内,根本就没有反应躲避时间。

今田唯一少佐却神奇的及时卧倒,躲过一劫。因为他正巧在火炮射击时看到了两朵闪亮膛炮口焰。本能地,他卧倒了,身边、前后的一群日军官兵却没那好运气,顿时被炸倒一片。炮弹接二连三飞来,炸开,冷不丁的还有“打神了”的步枪子弹掠过,害得骄傲的皇军官兵们伤亡惨重、狼狈不堪。几名受伤官兵在呻吟或哀嚎,就是距离少佐七八米远的地方,小泽少尉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霰弹打断掉的一条大腿,似乎此时,他已经感觉不到断腿之痛一般。

“向南边后撤!”趴在地上的今田少佐刚刚下达命令就反悔了,急忙又高喊:“就地卧倒,各队军官组织火力线,骑兵向南警戒。炮兵,立即展开还击!”

大道北面的高地下有清军步兵阵线,封锁了大道;高地上有炮兵阵地,两门火炮频频射击。背后的摩天岭、连山关是杀声震天,枪声炮声连成一片。唯独南面起伏的山峦和茂密的森林静谧无比,似乎是老天爷留给日军避开突然打击、重整阵线的方向。有这么好的事儿吗?肯定没有!这是清军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

凌晨才有三个联队部传令兵通过细河河谷平地到达连山关,两个小时之后的现在,日军大队在此遭遇攻击。巧合?不,清国人是故意放过那三个传令兵,让他们带着第一大队进入这个死亡伏击圈!精心布置的伏击圈,肯定不会在南边给日军留下活路,对此,今田唯一少佐很快反应过来并作出论断。

事实也是如此,镇边军马队统领永山正隐蔽在密林边缘,他的身边有足足九百名骑兵。一旦日军在步兵和炮兵打击下撤向南边,马队就会立即出击在日军背后狠狠地砍上几刀。900骑兵从背后冲击措不及防的700日军,结果可想而知。

“他娘的倭鬼子,果然没上当!”永山狠狠地骂了一句,扭头向左右待命的营哨军官们吼道:“都他娘的别躲啦,起来!出去,展开队形,听我号令!”

一群群骑兵拉着战马走出树林,在树林边缘的一小块平地上列阵,只等上马突击的命令。

高地上的杨格看到日军并未退向南边,又看到永山的马队出现,尽管明知战局发展多半会如此,还是略微有些失望。毕竟,最干净利落地解决战斗的可能性没有了,接下来还将是一场苦战。

两门炮提供的火力打击强度有限的很,日军已经渐渐地从甫遭袭击的混乱中恢复过来。骑兵向南边展开警戒,步兵两个中队分别向南北两个方面拉出火力线,还有一小部不出所料地向细河运动,看似要赶回连山关,实际上多半是要重拾日军惯常使用的伎俩,对高地下的清军步营来个侧翼迂回。

至于日军炮兵嘛,杨格绝对不会让其展开放列或者退到37行营炮可怜的射程之外。战场就这么大,日军两门70野炮射程远超37炮,却没有地方闪转腾挪,除非费时费力地再次涉渡细河,在连山关下放列;又或者向南运动后朝高地放列,把屁股留给清军马队。如果原地不动,在抢先开火的37炮射击下,日军炮兵根本还手之力。

军号声声,排枪阵阵,日军一个步兵中队拉出火力线向高地进击。

杨格明白,今田唯一也明白,在双方炮兵火力发挥不对等的情况下,推进步兵阵线直至发起白刃战,是日军唯一可能赢得这场战斗的机会。

日军阵线前进,停止的同时射击两轮,再向前移动,动作整齐划一,射击精确,近200支步枪的枪口上,刺刀闪着寒光。…,

“不要慌!第一列保持卧姿!第二列不准站起来!不要慌!各哨听从官长口令射击!“不顾子弹在身边“嗖嗖”乱窜,龚弼左手提着一杆步枪,右手拿着一柄腰刀,身后跟着三名戈什哈,在阵线后来回梭巡,不断地提醒部下官兵执行新的战术。

“噼里啪啦……”一排步枪开火,高地下青烟弥散,前进中的日军纷纷倒下,后排迅速补上,左右两翼也在前进的同时向中间靠拢,以替补空缺,保持火力线密度和发起白刃战时的战阵完整。

论战术素质,镇边军后营与日军完全不对等,相差甚远。可镇边军后营有地利优势,有赛马集堡一役打出来的士气,还有刚刚在全军贯彻强化的新战术,纵然官兵们枪法还不行,不过以300多兵力取防御态势对抗两百日军,堪堪打了个旗鼓相当。

火线上打的热闹,今田唯一少佐却看明白了——一个步兵中队无法突破高地清军火线,若增加突破兵力就势必减少南面的警戒兵力,引动清军马队出击,造成毁灭性的灾难。在精心布局的清军面前,自己的大队不可能取得突破,能够相持到草河堡派出援军或者立即下令丢弃一切辎重躲进连山关坚守,才能破解眼前的杀局。

等还是撤?

今田唯一回头看了看,那一小队步兵已经在细河边上了,连山关上青烟笼罩,隆隆的炮声中,隐约可以分辨出格林机关枪“铛铛铛”的射击声。举起望远镜,摩天岭上旌旗招展,山林间、过山大道上满是身穿青灰色号褂的清军人影。

“呜呜……”牛角号悠扬激越。

“报告大队长阁下,清军马队行动了!”

步兵中队长斋藤正起大尉慌忙来报。南边,清军马队近千人排成三列冲击阵型缓缓出动,慢腾腾的、显得气定神闲地加速,三里半的距离,想来足够让骑兵加速到最快。

“命令骑兵中队向敌发起决死突击!”

“板载!”五十多名骑兵傻乎乎地冲向清军的马队,他们的身后,他们的指挥官今田唯一少佐阁下又下达了命令:“第一中队掩护第二中队和炮兵小队后撤连山关!”

高地上,杨格将日军动静收入眼底,也将日军指挥官的心思揣摩透彻。哼哼,一切尽在杨某人的预料和掌握之中!他又一次举起右手,高地北坡,一面“聂”字大旗摇动,坡后,记名总兵夏青云的400骑兵纷纷上马,他们只需通过狭窄难行高地西侧灌木丛就可以像镇边军马队那般纵马驰骋、肆意砍杀敌军了。

战场南边,烟尘漫天,蹄声如雷。

“啪啪”放了几枪后,五十多名日军骑兵如怒海孤舟一般被卷入铁蹄和马刀组成的洪流之中,顷刻间就四分五裂,变成掩盖在漫天黄尘下的五十多具尸体。

细河河边,一小队三十多名日军步兵拉开火力线,准备掩护大队撤退,却看到北边突然涌出一群群的敌军骑兵,在河滩上加速冲来。三十多人面面相觑之下,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生出相同的心思——逃!逃过河去!决不能跟那五十多名傻乎乎的骑兵一样白白送死!

“轰!”一发炮弹在连山关西面的残壁上炸开,日军格林机枪哑巴了。

山道旁,新奉军镇标亲兵哨官周昭明从掩蔽处一跃而起,挥刀高呼:“弟兄们,跟老子去杀倭鬼子啊!给死去的弟兄报仇啦!”

一夫奋起,万夫呼应。

在犹如挣扎一般的零星枪声中,连山关被一片青灰色的人影覆盖,绘有青龙的奉字大旗高高飘扬。

三庄子的河谷平地上,一片铁骑纵横,刀光血影的景象,从朝鲜以来,似乎从未有过如此一般由清军大肆追逐、屠戮日军的场面。

结束了,结束了。这一切,从昨夜放过那三名日军传令兵之时就已经注定,甚至可以说,在杨格向聂士成献策之时就已经注定。

杨格转身,聂士成感慨万千而嘴角含笑的脸映入眼帘。

“军门大人……”

聂士成喃喃自语:“杨格,杨格!此战后,杨格之名必将传遍四万里关山!此战后,我大清各军势必士气高涨,驱逐倭寇之日不远矣!”

闻言,杨格不喜反忧,此战动用各军近八千人,对付的却是不足两千日军,细河战罢,待要如何攻取草河堡还令人头疼着呢!驱逐全部二十万倭寇又谈何容易呐!?

126 【甘泉堡军议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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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来得好!”

众位将帅惊惧议论间,杨格的这一声喊着实有些突兀,令众人的哗然变成愕然,少顷,又是动静更大的哗然。

依帅一提起攻击海城的事儿,众人不是没有想法,而是想在自己说话之前,听一听似乎把握最大的杨某人说几句,便于先行印证,然后再出言建议,免得万一出错,在众人跟前丢了颜面,如此而已。当真以为这军议上少了杨某人,这策子就定不来啦?绝对不是!

如今坏消息来了,日军第六师团开到汤池堡,海城、大石桥、析木城一线的日军总数不再是日第三师团和第一师团之乃木混成旅团了,而是两个师团加一个旅团,大约有三万五千到四万之众。面对如此巨量的日军重兵集团,众将帅本能的意识到,攻守或将易势,恐怕今儿的议题要改了,不是反攻海城,而是在海城以北、以西巩固防线,抵御日军的出击。

那年轻人犯糊涂了,遇上这么个倒霉的车儿还连声说好?看看,就算聂军门、冯镇台二人都一脸讶sè,看着杨格微微摇头呢!

众将帅中,湘军初到并未与日军交手的他们只能从战报和此时淮军将领的脸sè中看出不妙来。试想一想,日军第三师团以孤军深入占了海城,吉林、黑龙江两军和淮军一部屡次反攻都告失败,可见日军战力之强!湘军乃是匆忙扩军北上参战,装备远不如淮军,训练也很马虎,遇到四万日军,怎么打?!

依克唐阿曾听过杨格的北撤辽阳战略,此时的想法又与众人不同。难道杨格连声称好,是要借日军第六师团开到的事实,建议各军撤退整顿到鞍山、辽阳,拉长日军战线后再行决战?呃,很有可能。

杨格不是刚刚接手了奉军整编的事儿吗?他也需要时间整编奉军啊!

“诸位大人。”杨格走到堂中,向主座上的依克唐阿、宋庆、吴大澄、裕禄、长顺五人抱拳作礼后,朗奂道:“日军第六师团既然来到海城战线就不会有第二个第六师团去准备渡海作战了是这个道理吧?”众人的思维都在为如何应对这个第六师团的到来而纠结、犯愁,哪知杨格这么一说,听起来还真有几分道道。大清国的军力有限,倭国的军力同样有限,他的六个镇台(师团)已经来了五个,留一个驻防本土乃是必须,故而,日军能用的兵力全在辽东了!如今倭寇只有第二师团在旅顺没有动静,可能登陆直隶、山东。然而,以一个师团登陆山东或者直隶,山东、直隶的驻军再不济,挡住他一午师团该没问题吧?

“杨大人。”裕禄在座位上抱拳还礼说:“按你的说法,山东、直隶可以无忧了,但咱们的辽东战局,却是大大的堪忧喽!”“未必,裕帅无需过于忧虑。

”杨格趋前两步,走到五位统帅面前左右看看,会意的依克唐阿一摆手,立时有人铺开地图杨格看了看地图,干脆拿起来让两旁的将领们过目以后又把地图放回原位,才说:“如今,日军第一师团所属乃木旅团在大石桥与毅军、铭军相持,西宽旅团在岫岩,隔着青苔峪堡之武毅军:第二师团所属两个旅团四个联队在旅顺口待机:第三师团全部在海城被吉林、黑龙江两军钳制:第五师团屡受重创,保障凤凰城、九连城尚且吃力,最多只能抽调一个联队参与海城战事:第六师团到底有多少部队北上汤池堡?日军还准备登陆直隶或者山东吗?以标下看来,第六师团如果全部北上汤池堡,就证明日军放弃登陆作战,第二师团大部随即也会北上,我军就必须调整战略思路:第六师团如果只有部分北上汤池堡,就说明日军还在登陆与否之间犹豫,第二师团就不会动。那么,我们在海城面对的敌军就只有第三师团全部、乃木旅团和第六师团一部。故而,不管如何,我们都要打一打,探清日军虚实再说。”…,

日军第六师团来了,就畏战不打?那不行!日军第六师团加入海城战局的意图是什么?与英国人谣传的日军登陆计划有何关联?不打不足以澄清日军意图,不打不足以将日军第六师团拖在海城一线。

不管怎么说,从辽东全局来看,前番的作战无论是攻击海城失利还是武毅军的大捷,辽东各军已经把第六师团引出来了,堪称是战略上的胜利。

依克唐阿起身,绕过长长的案台走到杨格身边,却向各军将领高声说道:“诸位,杨大人言之有理呐!既然第六师团来都来了,咱们就只能接招,打一场试探他的虚实、目的,之后,再想办法对付它!杨大人,你还有什么想法没有?”“有!”杨格再次抓起地图向众将展示,说:“第六师团为何出现汤池堡而非大石桥太平山?显然,他是冲着在青苔峪堡向析木城取攻势的武毅军来的,因此,第六师团的投入并未改变海城、太平山的敌我形势,反之,在湘军增援之后,我军战力还有所增加,可以发起一场新的攻势,无论成败,以攻势作战牵制住敌军第三师团和乃木旅团就是成功。至于汤池堡的第六师团嘛,我想,武毅军能够对付它!”

“杨格!”冯义和起身,面带担心和关切之sè,指点岫岩和黄huā甸两处说:“咱们武毅军的背后还有岫岩之西宽旅团、黄huā甸之大岛旅团一个联队第六师团要从汤池堡进击青苔峪堡,两部敌军必然配合之,前后夹击我军,我军孤处海城战线之外,三面受敌,难以应对呐!”得,武毅军的统领和帮统这对准翁婿卯上了!其他人更加无话,只把眼神从冯义和脸上转到杨格脸上。

“老大人,请看自王家堡开始,到青苔峪堡析木城一线,山高林密、道路崎岖、地形『逼』仄,大兵团很难展开,炮兵机动也极为不便。前番,我军第一营以1个步兵哨不足如兵力,在青苔峪堡山脊以西阵地上成功阻击日军半个联队足见善用地利不下于增兵一万之效果。敌军要两面夹攻我军,好,我就以青苔峪堡为中心,前后阻击,

尤其对新投入海城战线,未曾与我军作战的第六师团,集中精锐,狠狠打击之令其不得不投入全力。即便他还想去参加什么登陆作战,也被咱们拖住而不得脱身。如此,即便我军付出相当代价,也颇为划

算。”冯义和见杨格信心满满,虽然还有些担心可仔细一想又释然了。

1营青苔峪堡阻击战的战例放在那里,刘松节组织防御战比进攻战拿手得多,嗯……看起来,有门儿!

依克唐阿回到主座上,与宋庆低声嘀咕了一阵子后,两人相视点头依克唐阿道:“诸位,请归位就座。”待冯义和、杨格回座后,他说:“方才杨大人所言确乎符合军略和大势看来,在弄清楚第六师团的目的之前会攻海城之计划只能缓议。本帅和宋帅计议,决定以黑军、吉军、湘军前锋军及拱卫军,于旧日发起对海城的攻击作战,牵制第三师团:淮军之铭军、毅军、嵩武军、仁字军各部向太平山下集结,相机发起对太平山之敌的进攻。如此,可牵制倭军大多兵力,第六师团如若进取青苔峪堡,就很难得到海城一带倭军支持,形若一支孤军。”

这一席话,把整个战局的三个战场的主次分清楚了。…,

反攻海城乃是牵制作战,配合淮军向太平山集结:淮军攻击太平山,也是为了牵制日军乃木旅团,阻断第三师团和乃木旅团、第六师团的联系,说白了,就是配合武毅军打第六师团的主意,探出其娄实来。

青苔峪堡第一、太平山次之、海城最末,重心明确下来,接下来的各军的任务也就清晰明了啦。

“杨格,你即返回青苔峪堡坐镇指挥迎敌。冯镇台留在甘泉堡,着手奉军整编之准备。如何?”

也只能这样了,从日前的形势来看,杨格没工夫去整编奉军,只能劳冯老大人亲自出马,先看着那四千余据说“人心惶惶”的奉军官兵们了。不过,以冯义和一人,恐怕难以压服四千奉军官兵,必须对此作一些安排才行。

牧有了!

“启禀依帅,标下可立即返回青苔峪堡,但奉军这边还需以得力之人襄助于老大人弹压。为此,标下有二事相求。”

“说吧,尽管说,各军将帅在此,有何为难说出来大家伙帮助想办法嘛,这一战,可是以你为娄的!”

“第一,二等蓝翎shi卫玉瑞可留甘泉堡协助整军,请依帅、宋帅暂授玉瑞一个名义。”

宋庆感觉到依克唐阿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却在一时之间尚未想好定计。玉瑞是旗人,奉军是淮军,由跟淮军毫无瓜葛的旗人协助整理奉军,合适吗?不合适!那,还需反客为主,由辽东淮军统帅给杨格推荐几个人选,协助冯义和整军!

“依帅,诸位大人。”宋庆说着,目光却转到杨格脸上,略停顿了一下,才说:“杨致之身担重责,青苔峪堡尤其关要,身边应该多留得力之人。玉瑞乃二等蓝翎shi卫,想必如当初的永山大人一般,正好协助杨致之指挥武毅军迎战第六师团。甘泉堡这边嘛,我倒有两个人选提出,供依帅、冯镇台和杨大人挑选。其一,营务处文案师爷曹文翰:其二,营务处提调草振声。二人都是颇得力之干才,想必不会有负职守。冯镇台,你意下如何?”

最后一句,宋庆转问冯义和,乃是看在彼此都是老淮军将领,又是多年上下级关系,平时相处尚可。只要冯义和顾虑到宋宫保的身份答应下来,杨格无话可说,依克唐阿更不好『插』手淮军的家务事了。

冯义和的眼角余光迅速瞟过杨格后,抱辜道:“标下多谢宋帅举荐贤才,曹、草二位,必当大用!”

依克唐阿微微有些失望,再问杨格:“第二事为何?”“请聂军门从新奉军中抽调一哨,为奉军亲军哨。”

“可以。”聂士成不等别人询问,一挥手就答应下来。

嘿嘿,这事儿好啊,武毅军隶属芦榆防军,杨格是帮办芦榆防军军务,武毅军编了奉军,芦榆防军中还有新奉军,这些原本就是直隶提督名下所属部伍,今儿算是彻底的回到聂某人手中了!

诸事议定,杨格立即告辞,带着玉瑞和十一骑官兵兼程赶回青苔峪堡。!。

127 【打几炮试一试】

一名喉咙被割开的日军士兵尸体,两军身上有枪弹孔洞的日军士兵尸体,七名身穿平民服装的清国人尸体,十具尸体呈一字儿排开。这是占日凌晨赶到汤池堡的黑木为桢中将看到的景象。

第十一旅团长大寺安纯少将和第13联队第一大队长渡边之少佐心怀惴惴的陪同面色不善的中将,他们感觉得出来,师团长阁下是强压住怒火没有发出而已!以步兵第十一旅团及炮兵一大队、骑兵第三中队为北进支队,13联队第一大队是全军的前锋,却在汤池堡外被清军斥候袭击后队,虽然渡边之少佐组织了有力的反击,可终究还是让几名清军斥候逃了还带走了第六师团阵亡士兵的符号。

由此,第六师团北进支队的行动已经暴露在清国人面前。那么一来,清国的武毅军还会进攻析木城吗?

黑木为桢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想着大山岩大将和善慈祥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表情不在蕴含怒意了,才对渡边之少佐说:“渡边君,第一大队在追击清军斥候时发现的小道有多宽?能过炮车吗?”

“报告师团长阁下,卑职已经详细勘察过该小道,从汤池堡经小道去孤山(青苔峪堡)有三十八公里左右路程1小道宽处有大约两米,最窄处仅有,仅有。”渡边之少佐想了想,伸出右臂比划了一下,说:“仅有一臂,不足一米宽度,难以通行炮车。而且1小道翻山越岭一路沟壑众多,常有小道在山脊背、两侧都是悬崖的情况。”

“嗯!”黑木中将对部下的详细汇报很满意,却对那条小道的通行能力彻底失望了。第六师团是〖日〗本陆军中最为注重步炮协同的师团,黑木用兵作战首要考虑的就是炮兵部队的使用。无法通行炮车,代表着北进支队无法全军奇鼻清国武毅军,就只能在孤山析木城之间打算盘了。“渡边君辛苦了,大寺君,对我北进支队后续作战行动你有何计划?”

“师团长阁下,第三师团第19联队第三大队长林太少佐就在此地,他有详细的作战计划向阁下报告。”

闻言,觉出北进支队准备工作还算到位后,黑木中将的脸色终于彻底由阴转晴了他微笑道:“立即召集13联队大队以上军官及林太少佐会议,嗯,23联队很快就能抵达汤池堡,来人,快马催促23联队加快行军速度。”大寺安纯道:“阁下,是否等飞联队到达再行军议?”

“不等了立即开始吧!”黑木中将说着,摆手示意少将跟上,边向堡内的指挥部走去边说:“本官在决定此战计划后,还须赶回旅顺准备登陆作战事宜北进支队的作战指挥就拜托大寺君了。”

大寺安纯原来是第一师团的参谋长,去年十一月攻克旅顺后参与指挥大屠杀,从大佐晋升为少将。年底,日军组建“山东作战军”时调任第十一旅团长,列入第六师团作战序列。作为一直准备登陆山东的陆军少将,大寺安纯对北进支队此次作战任务的实质领悟颇深,对黑木中将倡导的“抓住机会,快打快撤”责略也极为支持。

此时,大寺安纯见中将完全放权给自己指挥,忙停下脚步,向着中将前行的背影鞠躬后,再小跑上前,说:“多谢黑木君的信任,对于歼灭清国武毅军,卑职已经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

“噢,说一说你的想法。”

“今天,嗯,应该说是昨日清晨,清国武毅军以炮兵和步兵联合攻击孤山以西的我军阵地,驻防此处的乃是第五师团第十旅团的一个步兵中队,中队长铃木大尉按照预定计划,在稍事抵抗之后即向后撤退到析木城东南的下八岔沟预设阵地。清军约三千人追击到三道岭子后,与铃木中队对峙,估计将在援军到达之后发起对下八岔沟的攻击,并以此为攻击析木城的据点。阁下,卑职建议以渡边大队为奇兵,从小道穿插至此部清军之背后,相机拿下孤山堡(青苔峪堡),配合西宽旅团从王家堡方向进击,然后配属西宽旅团作战,向西推进,与我北进支队主力合围清军于析木城下,一举歼灭之。”…,

说话间,两人已经步入指挥部,黑木为桢在地图上看了看,找到少将所说的几个重要地名,思考一阵后,说:“你确定有三千清军已经到达三道岭子?”

“完全确定!”

黑木为桢握紧拳头,轻轻的砸在地图桌上,说:“可以向渡边君下达出击命令了,他无需参加此次军议,第一大队的作战任务由大寺君亲自向他下达。”

在大寺安纯少将向第一大队下达出击命令,回到指挥部时,各大队的大队长们已经聚集在指挥部里。

“林太君,说一说你的计划吧。”

林太一郎少佐应声起立,大步走到地图桌前向两位将军鞠躬后,用充满自信的腔调大声说道:“二位将军阁下,诸位同僚,卑职率部在析木城驻守已经有两月之久,这里的山山水水,每一条小路,每一道沟壑都在卑职的心中。卑职认为,守备析木城的要点在于两处,第一下八岔沟:第二,二道河子山路右侧之高地。

我军只需坚守两处,就可阻挡清军进攻析木城,或者绕道通向海城。

而且,两处地利尤其适合防守,两个月前,我第三师团就是以坚决、有力的进攻拿下二道河子高地和下八岔沟彻底击碎了清军固守析木城的企图轻松进据此要点。反之,在我军固守析木城,吸聚清军主力于析木城外歼灭之,前提就是固守二道河子高地和下八岔沟。据有二道河子高地,我军放列火炮于此,可射击周围四公里范围任何目标:据有下八岔沟,我军可以随时越过沟壑出击至二道河子高地之下,夹击来袭之敌。”

详细解说地形地势之后林太一郎少佐看到中将阁下嘴角露出赞赏的微笑,从而感觉到了莫大的荣誉,立正鞠躬后,又道:“卑职的计划是,针对清军在三道岭子与下八岔沟之我军对峙,而畏缩不前之局,组织一个大队的兵力从二道河子出击敌军侧翼,吸引清军从下八岔沟方向转到二道河子高地下,以优势之炮火打击之,再以主力从下八岔沟出击定能大获全胜!卑职报告完毕,请中将阁下点评指导。”黑木为桢微微点头,举手示意林太一郎走到自己身边轻声道:“名古屋镇台有林太少佐如此人物,实在是桂太郎中将阁下栽硌有方啊!林太君你的计划…很好,完全可以深入之,成为此次战役的第一预备方案。嗯,此战建功后,本官一定向大本营报告林太君的业绩。”林太一郎喜出望外,急忙立正鞠躬道:“多谢中将阁下!”

“那么,出击清军侧翼并固守二道河子高地的重任,就交给林太君的大队了。”“哈伊。”

大寺安纯在一旁偷笑,中将的手段着实高明,几句赞扬的话,一句许诺,就把此战最吃重,伤亡也许最大,最后战果却可能最小的苦差事塞在第三师团的林太大队手里,还使得林太一郎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实在是高妙啊!

天刚刚亮,析木城的日军就有了行动,三道岭子的武毅军前哨部队一营随后就将敌情汇总到指挥部。

刘松节把指挥部设在三道岭子西坡的半山腰,正对日军铃木中队在下八岔沟的阵地。在他身后大约四十码左右,一群炮营官兵正在砍树、平整山坡、构筑炮兵阵地。在坡下距离敌军只有不足两百码的地方,炮营管带杨骆源带着一群测绘兵和几名哨官,抵近敌军阵地侦察、

绘图。…,

下八岔沟的地形很复杂,武毅军欲进攻该处必须要在敌军的火力威胁中下到沟底,再仰攻敌军防线,如此,强攻敌阵势必伤亡惨重。同样的,敌军要进攻我军,也要下到沟底而后仰攻。故而,想办法将敌人引出来打才是上策。

鬼子在下八岔沟暂时只有一个中队左右,就算不引出来,也可强攻灭之,进抵析木城下。可是肉太少,不够武毅军四个营吃的,吃了就会破坏吸引敌军第六师团在析木城一带的计划:肉多了,就变成硬骨头,啃起来一不小心就会硌到牙帮子。

这情况,实在有点难为人。

一营长肖真惕小跑而来。

“报告,鬼子动了,在二道河子那边。”

刘松节转向东北边,以二道河子山路旁的高地为参照,举起望远镜,只见一群鬼子兵蜂拥上了高地,与该处原有的鬼子混杂在一起,粗粗一看,估摸着有五百之数。

刘某人瞌睡来了,鬼子立时就送上枕头。收起望远镜,刘松节带着肖真惕走到尚在妇小的炮兵阵地上,蹲在经纬仪后面看了看,下令:“炮营第二哨,调整目标到00-32,用标兵炮打几发看看。”三分钟后,一门75炮轰然打响,炮弹飞过二道河子高地的山头,落在山后爆炸开来,蹲在经纬仪后的刘松节只能看到升腾起的黑烟,见不到华着点。

“再来!”

“轰!”又一发炮弹出膛,这一次炮长主动调整了标尺,炮弹却又变成近失,在高地下方爆炸,惊得正在向上〖运〗动中的一群鬼子慌忙趴下,过了好一阵子才继续向上攀爬。

“轰!”第三发炮弹出膛,这一次,炮弹的落点很合适,正中半山腰上可见的一段鬼子阵地。

“可以了,转移到预备阵地。”刘松节摆摆手,回头向肖真惕说:“你等着看吧,1小鬼子在那高地上肯定有炮兵阵地。哼,现在就看他们会不会报复炮击了。”

“我看,不会!”

“怎么说?”

肖真惕砸吧了一下嘴,说:“鬼子没那么傻,咱三发炮弹就换他的炮兵阵地暴露。”

“你小子,不错!想个法子,引鬼子炮兵出来,怎么样?”“给我两个营,攻一攻就成!”

“甭想!”

肖真惕一脸委屈道:“帮统大人,你这是难为人嘛!”“就用你的一营两个哨试一试,看看行不行?两个营目标太大,那边地形较为狭窄,也不好展开。记住,打得狠才有效果。”

“是!”

肖真惕颇〖兴〗奋的领命,跑远。刘松节却皱紧了眉头,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有节制的却又有效果的打击在下八岔沟、二道河子高地的鬼子,吸引第六师团出现。(未完待续。

128 【裘术全的礼物】

杨格在甘泉堡军议上表现轻松,可实际上却是心情沉重,心急如焚,心乱如麻。一路快马加鞭,就算是在三岔口到青苔峪堡的山路上,也连连喝斥坐骑快行,浑然不顾冰雪路面之滑跌,也不顾两侧的山崖或陡壁。

以武毅军亲军营、八个步营和一个炮营不足七千名官兵,要牵制住日军第六师团、第一师团第二旅团、第三师团一个加强大队、第五师团一个加强联队合计近三万敌人,难度之大,令甘泉堡会议的诸军将帅乍舌不已,也让知道部分实情的亲军营哨官郭宗铭替统领大人和七千弟兄捏了一把汗。

地形,分水岭复杂的地形是武毅军完成既定战略任务的唯一依仗。

但是地形仅仅是地形,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敌军面前,任何天堑都可以通过人力、人命来填平。只要第六师团真的全部压到析木城一线,那么,可以预料的就是第二师团的到来。届时,就算杨某人有万般手段,也不得不率部北逃,离开三面受敌的青苔峪堡险地之后再作计较。

马背上颠簸前行的杨格把取胜的唯一希望寄托在日军并未下定决心在辽东决胜,而是在登陆与否之间犹豫绯徊之上。

只要日军再犹豫两个月,不,一个月!杨格就可以稳定住青苔峪堡一线的局面,huā费一些功夫来整编奉军,将武毅军和奉军合编为一个理想中的师级建制单位。有了四千比较有力的援军之后,析木城和青苔峪堡之间的局面就能大为改观。

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定。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实实在在的无比残酷!

“哈!哈!”山路随着下坡而变宽郭宗铭拍马追至杨格身边,见统领大人扭头来看,乃在疾驰的马背上抱拳道:“大人,标下以为,西宽旅团在盖平岫岩段的分水岭吃尽了苦头,此次又要从王家堡进分水岭攻击青苔峪堡,必然不会太过积极。如此我军尚有可能以黄huā甸之战时的积极〖运〗动之法在分水岭东西两面,择机形成局部兵力优势。”“孝祖,你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杨格闻言不禁大喜,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唐有郭子仪,今有郭宗铭啊!”

郭宗铭似乎有些受不了统领大人的赞誉,放缓了马速又落后少许。

时间差,时间差!在日军各部联合作战之中肯定会存在行军远近、路途难易、作战积极性高低之区别。而武毅军回归辽阳南路作战,并非就将眼光禁锢在辽阳南路,在敌军兵力相对较少的分水岭以东,仍然大有可为!第六师团来了,武毅军并非要打痛第六师团才能达到目的也可通过打击第一师团之西宽旅团达到同样的目的。

试想,如果设法歼灭西宽旅团一部,分水岭以东的日军兵力立时空虚,武毅军完全有可能第二次收复岫岩!而日军则必然抽调兵力增援西宽旅团,从哪里抽调呢?最大可能就是从第六师团甚至第二师团抽调部分兵力!

在第六师团没有全部压上之前,解决西宽旅团一部兴许会成为此战最大的战点。

跳出局中,难题迎刃而解。

“快,孝祖、玉瑞、弟兄们加快速度,夜半前应该能赶到青苔峪堡!”战马在骑手们不断的催促声中马蹄得得,蹄后掀起一阵泥土和积雪混杂的烟尘。

傍晚的王家堡没有一星灯火,因为武毅军在此驻扎时间较长,又有日军占了岫岩后大屠杀的消息传来,王家堡百余户居民早已随着武毅军插重队迁往分水岭以西,只有百余名武毅军左翼骑兵哨的堡子里显得很是冷清,似乎行将化雪的天气又冷了不少一般。…,

接到刘松节“探清敌军虚实才能撤离”的死命令后,赫哲汉子古额里命令全哨官兵将马匹集中到望楼下,一排守村南口,二排以一个班守村东河沿高地,另一个班在望楼值哨,其余弟兄全部休息待命。

夜幕降下,古额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日军很少夜战,武毅军左翼骑兵哨也没有接受过夜战训练。这么看来,这个夜晚将是平静的、安全的了。

“古额里,后面来人了。”望楼上,五班长郑邦彦高声报告,在左翼骑兵哨中,因为哨官古额里为人憨厚、随和,没有多少人称呼其官衔,大多直呼其名,古额里也不觉得有啥不妥,反倒认为这样可以拉近自己和手下近一半的汉族弟兄的关系。

后面,就是指青苔峪堡方向了,那边来的都是自己人。

古额里迎出堡们,正好看到工兵雷电队从六品千总衔的队长裘术今牵着一匹驮载颇多的马儿行来,后面的工兵队弟兄也大多如此。看样子,他们是增援骑兵哨的。

“术全老哥。”

“古额里兄弟,看,我给你带啥来了?”

互相捶打了对方胸膛一拳后,裘术全献宝一般卸下马背上的东西,一件件拆开来给古额里看,边拆边说:“感谢小鬼子在岫岩留了这些好东西,前些天俺跟着统领大人巡视山脊阵地时,嘿嘿,得了不少好法子,今儿就用在王家堡了。不过,咱还差一些东西。”

“啥好法子?差啥东西?”

“应用地雷,这个可是好玩意儿啊,鬼子给了咱这么多八啥的炸药,不还给人家,咱多不好意思,对吧?”裘术全将一包炸药随手丢在地上,吓得古额里急忙往反方向猛跳几步,见状,裘术全大笑道:“哈哈,都说镇边军马队有两条好汉子,一个是巴哲尔,一个是古额里,啧啧,还怕这个?放心,我的好兄弟,这玩意儿没有引爆药,寻常是不会爆炸的。这话,可是统领大人说的。”

在古额里心目中,统领大人说的话就是真理了。不过,要摆脱对炸药的恐惧心理,不是那么一句话的事情!大着胆子,他向裘术全走了几步,偏生裘术全不是个东西,见他那模样,突然“嘣”了一声,吓得古额里急忙趴下,而后发现被戏弄了,跳起身来揪住裘术全的胸口就要说法。

“不闹了,不闹了,哥哥我错了。“裘术全见赫哲汉子真有些急了,回头摆手令工兵雷电队的弟兄们进堡卸东西,而后对脸红筋涨的古额里说:“就差几个人,百发百中的好枪手!”

“干啥?”

“打引爆药包啊,不跟你说了。反正,等我忙乎完了,你得给我找5个好枪手出来。”

“术全老哥,你真要枪手,没哄我?”古额里生怕又中了圈套,他倒也不怕再在工兵雷电队的弟兄们面前丢脸,而是怕自己找来枪手,裘某人却不用了。那,就会在自己的骑兵哨里丢脸!说来,左翼骑兵哨里还是有几个好枪手的。

“没有,这次绝对认真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古额里看着裘术全笑嘻嘻的脸,却看不出啥问题来,只能说:“你毗向统领大人起誓。”

裘术全彻底收敛了笑容,认认真真的说:“兄弟,法子是统领大人教的,能不能用,好不好用,咱也没试过。反正,你找五个枪手来就成,这一次,老哥哥我绝对不骗你,如果骗了你,我裘术全生个娃儿没屁眼儿,好了吧?”…,

“不,必须向统领大人起誓!”

裘术全无奈,只得道:“统领大人在上,裘术全谨在此立誓,决不再拿古额里兄弟玩笑。”

古额里满意了,小跑进堡,大声喊道:“万哨长、五班长,你们各带两个枪法好的弟兄出来,跟着工兵雷电队的弟兄们去!”

左翼骑哨哨长万福全和五班长郑邦彦各自在房里和望楼上应了一声,不多时,五名枪手在万福全的领头下,跟看裘术全等人在村里村外摸着黑忙碌起来。古额里留了心眼儿,表面上不去关注工兵弟兄的行动,实际上却偷偷去看过好几回。

看了几次后,他明白了。

从镇边军马队的斥候队开始,古额里就跟着巴哲尔在杨格屁股后面学骑马步兵的战法,可以说他在步兵战术上的造诣不比那些营、哨官们逊色半分。否则,杨格和刘松节也不能放心地把对岫岩之敌的警戒任务交给他。看了看,琢磨一下,裘术全大哥还真的送来了好东西呢!那玩意就是一大包鬼子的啥八啥的炸药和一小包黑火药捆扎在一起,搁放在村口、村内的矮墙后、墙根处、大树旁、磨盘底下,一切有可能被鬼子兵利用来掩蔽攻击望楼方向的地形地物,几乎都放置了那种东西。更恶毒的是,裘术全和工兵弟兄们还在炸药包外堆放了石块、

铁钉等物,只留下红色标记的火药包,那是方便枪手射击用的。

嗯,谁说咱们骑兵哨在王家堡没有炮火支援?有了这些几乎遍布堡子内外的啥“应用地雷”嘿嘿,小鬼子,你们就来吧!

当晚,古额里亲自动手把炕烧得热乎乎的,请忙了大半夜的裘术全和工兵弟兄们睡下之后,又带着万福全、郑邦彦等枪手,拿着裘术全画的示意图,把一个个应用地雷的位置找到,又根据装药埋设地和己方预设阵地的位置关系,设定了枪手的作战位置和〖运〗动线路,确保一名枪手能够照顾二十处左右的应用地雷。

一切忙完,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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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陈安守的刻薄话】

杨某人的骑术实在不咋样,估计要给巴哲尔看到,蒙吝兄弟铁定要黑着个老脸数落某人了,这也……太丢脸了吧?

心有余而力不足。杨格一心想在半夜赶回青苔峪堡,却是在黎明时分才赶到,此时,留守的4营已经开始集合,准备每日三操的晨操了。杨格无心观看弟兄们的操练,径直赶到指挥部,恰好看到陈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里屋出来。

“安守,人呢?”

“回统领大人的话,都去析木城了呗。”“坏了!坏了!你”杨格冲到地图桌上,把地图拍打的“啪啪”作响,连声道:“快骑来报汤池堡出现日军第六师团,现在的析木城摆明了就是一个再阱,如何去得?还一股脑的都去了?堡子里只有4营了吧?李玉田!李玉田!”

“李玉田也去了。”陈固不紧不慢的走到杨格身边,随手拿起5

营的红旗,放在王家堡和青苔峪堡之间的小偏岭,说:“只有5营在这个位置。呵呵,统领大人莫急,您看,2营在这里647高地,4营和37炮哨留守接替1营防务,古额里骑兵哨在王家堡。”一边说,陈固一边把各营位置摆出来,他相信杨格看了之后就能明白刘松节的用意。

废话嘛!姓刘的就是姓杨的带出来的。

杨格凝视地图,叹道:“你们胆子够大的啊,比我想象中还要大的多,比个营另两哨步兵,两哨马步亲军,一营炮兵,这点力量就敢摆出强攻析木城的架势?嗯只要瞅准机会打的狠,倒也能够成事!你们啊,胆子大!”

“但是,始终没有敢撂挑子不干的统领大人胆子大。”陈固摇头晃脑却故意板着脸说:“还是老话说的好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大人,这一次去到甘泉堡又哭了啥好鼻西回来?”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啊,你是。”杨格方才很是紧张,浑然不觉一路的疲累,此时心情放松了不少,开始觉得眼皮有些发重了,却又清楚自己在此时不能睡觉,跟陈固开开玩笑醒醒神也好。“安守,你觉得哭点东西回来重要呢,还是取得宋帅的谅解和信任重要?咱们武毅军里,还有不少是毅军出来的弟兄,今后很可能要还回去的。今儿这一趟见着了马镇台(马金叙),我看他是忍了好久,始终没有说出讨还人马的话来。这份情,咱们得记住,宋帅对部下还是颇体谅的,对咱们还是很支持的嘛!”

“有个屁用?成天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却把家底子给败个精光,今后,留给你的有多少?”陈固说话的时一脸的不以为然。身在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任提调多时,对淮军各部将领都多有了解,特别是老帅宋庆和臬司总办营务周馥。在他心里,宋帅为人是不错,可是,宋帅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人,而是统领三万多军马、担当着方面军事责任的大帅!其人性格刚毅而重情,是事实,可其人没有能力指挥淮军打胜仗,也是事实。对一位军事统帅来说,会做人和会打仗之间,孰轻孰重呢?恐怕,还是打胜仗更重要一些吧!故而,陈固是一头扎进武毅军就不打算回头,还就真的认准了唯有杨某人能够带着弟兄们把胜仗继续打下去。

想起宋庆的满头白发,还有对自己整编奉军的支持,杨格还是觉得在解决了第六师团的问题之后,自己回到海城战线上,兴许能够协助老帅整顿军队,改变战略、战术思想,在现有装备条件下实践新的战法,以求得胜利。…,

“言重了,会改变的,一切都有可能改变。”“会,我也觉得。致之兄,咱不扯这个,远得很!”陈固踮脚长身,屁股坐在地图桌的边沿上,说:“请辞、哗变的事儿结了,接下来,你得争取自领一军,而非托庇于聂军门麾下。这个问题你可得想清楚了,在聂军门麾下,你最多也就升到从二品总兵,独领一军,你就可以做到提督。

哦,现在还有了一个四品京堂的身份,今后做个巡抚、总督什么的也有可能啊。嘿嘿,不管怎么说,你得让像我这样的,跟着你拼命的弟兄们今后能够那个啥,你得道,咱们跟着升天呗!”陈固所说倒是大实话,别人说不来也不敢说。他之所以敢说,最大的原因在于就任总文书之后,杨统领总要跟他说一些新思想之类的东西,两人之间已是无话不谈。

“自领一军,难度大呐,咱们头上还是淮军的得子,要想自领一军,得从天津督署想办法才行。”

“对,就是这个意思。”陈固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接了话头说:“如今,你有了直奏中枢之权,不过千万别乱用,凡事儿还是多经过督署为妙。聂军门很快就要回军直隶了,咱们把这一战打完,战报首先要送到宋帅处,同时送到督署去试一试。如果中堂大人给咱们直接回电,那就有戏,如果还是经过宋帅中转,咱们就还得设法。”杨格缓缓点头,陈固对淮军内部以及官场之事乃是门儿清,有他出谋划策倒也恰到好处。

“湘军怎么样?”

“不怎么样,很不怎么样。”杨格连连摇头,他就瞅了李光久的湘军先锋军一眼,心啊就亮了矢半截。湘军的装备比淮军落后,驳杂程度还更过之!那就是老湘军?后续的湘军又如何呢?估计更糟糕。

“堡子里不是还有七百多条日造步枪吗?待会儿你派人给李光久送去。”“为啥给他们?!”陈固始终还是淮军的人。

杨格斜眼看着陈固反问:“你希望他们因为战力不济扯咱们后腿?”陈固不答,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算是领命。

“从某个角度来看,湘军北上增援辽东战场乃是抢淮军的饭碗,是高层政治博弈的结果。可从两个国家的战争层面上来看,湘军也是〖中〗国的军队,导淮军是友军,将并肩面对我们共同的敌人。所以,在赶走倭寇之前,我们不应分彼此,不应过于去追究湘军的动机。再说了,那种层面上的事儿,咱们也够不着操心,对吧?”

“致之兄,你直说了吧,是不是看到刘坤一是督办东征军务的钦差大臣,想要左右逢源呐?”陈固终究接受的老式教育,从淮军圈子里成长起来的,这番话说出来有那种酸溜溜的、尖刻的意味。他可以跟定杨格打胜仗,可以听一听杨格所说的什么英国立宪、美国三权分立,还可以开开玩笑,这些都无伤大雅。可是,身为淮军将领的杨格要脱离淮军体系,那他无法接受,如果杨格那么做了,他一定会义无反顾的离开杨格。

“如果督办东征军务的钦差大臣果真能统一关内外军事的指挥,那,杨格何来的左右逢源?安守,你想一想,咱们在分水岭东路打生打死,好不容易打出了局面,却不得不遵命西返。再想一想,咱们打了这么久,目的是什么?还不是要把日军主力拖在辽东战场,使其难以分兵登陆山东、直隶。咱们在为大局而战,朝廷中看到大局或者说把大局放在心里的,又有几人?如果山东防务坚固,我等何须如此费神费力?如果直隶、京畿还有强军驻守,随时可以支应山东、辽东,而不是从辽东抽调芦榆防军回去,咱们又何须在这青苔峪堡三面受敌呢?事权不一,以前是辽东事权不一,现在辽东基本解决了这个问题,却从更大的格局来看,关内外的军事全权必须统一。否则,即便咱们武毅军能打胜仗,最后,整场战争的结果依旧是〖中〗国失败,那,咱们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固明白了,杨格心目中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湘军、淮军、旗军之别,只有大清国军队和倭国军队之分。杨格年目中不仅仅是要指挥武毅军打胜仗,还要帮助大清国那些老帅们赢得这场战争,就算不赢,也要输得稍微好看一点点。

想明白了这一些之后,陈固更佩服杨格的心胸格局,却又生出更多的担心来。大清国的官场上、军队中,派系之争已经是常态,其间的忌讳之多,肯定远超杨格的想象。

故而,陈某人只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随时提醒他,免得战功赫赫的杨某人到头来却栽一个大跟头,搞得永世难以翻身!

1895年2月16日,〖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依克唐阿以吉林将军长顺及属下靖边军步队16营、马队2营另3哨、炮队4哨,吉字练军步8营、马队4

营,豫军精锐营3营另2哨,马队3哨,合计兵力一万余人为左翼军:以记名提督徐邦道、道员李光久率川营拱卫军步兵、5营湘军步兵,合计兵力七千余人为右翼军:依克唐阿亲率镇边军、敌忾军、齐字新军、韩登举民团等部万余人为中路军,并令辽阳知州兼镇东军统领徐庆璋派遣镇东军四营及徐珍民团为奇兵,从吉洞峪出击析木城,以配合杨格所部武毅军及海城一线的作战。同时,宋庆所部各军向太平山下集结,前哨与日军乃木旅团频频交火、接触。

声势浩大的第三次海城战役打响!

130 【四处起火】

肖真惕趴在析木城东南面的二道河子路旁高地下,距离日军一线阵地大约四百码的河沟灌木丛间。冬季的灌木丛提供不了多少隐蔽效果,一营管带和两哨370多名官兵是依靠黑夜的掩护和身上的白布伪装,悄悄接近日军占据的高地,等待炮营第二哨4门75炮打响。

“咔吧”轻轻一声响,肖真惕掀开配发的怀表表盖,这是百分百的战利品。大房身一战歼灭日军一个联队,缴获的钟表全部分发给步营管带、哨官,炮营炮长以上,工兵雷电队作业组什长以上官弁,堪堪够用。有了这批钟表的配发、使用,步炮协同起来更加容易,大家伙儿对个表,各自掐着钟点做事就行。

六点一刻,天色已经算得上明亮,肖真惕用肉眼就能看到前方高地下的日军第一道壕沟翻出的生土,还能看到壕沟后方大约二十码左右的一个小土包上,一名日军哨兵游走的身影。

有节奏的“滴答”声中,时针在肖真惕的注目下缓缓向下方以东,有一刻,肖真惕似乎看到时针已经指向六点二十分了,可眨巴一下眼睛再看,哎哟,看huā了,心情操切了,稳住,冷静!

时针即将滑向二十的刻度,秒针却已经指向12点时,下八岔沟对面的岭上、大榆树之间爆发出一阵闷响,出膛的炮弹“咻咻”的从半空中掠过,又变成“嚯嚯”声下落,在刚才肖真惕还看过一眼的日军第一道壕沟处爆炸开来,四朵火huā几乎不分先后开放,瞬即“咣咣”的爆炸声入耳,一阵阵冲击波从空气中,从脚下的土地中传来,空气在波动,脚下的土地在颤抖。

“上!”轻喝一声,肖真惕挥挥手,捡起身旁的步枪拉动枪栓,枪栓工作良好,子弹上膛。三百七十多名官兵先后从雪地上起身,略一活动胳膊腿儿后,形成以向左前方警戒的两排营冲击散兵线,徐徐前进。

岭上、大榆树之间,又有一阵闷响传来。

“咣咣!”炮弹在一营官兵前方大约三百码处爆炸,炮兵弟兄的轰击目标依然是日军第一道壕沟,炮弹在一段正面宽度约五十码的壕沟间频频爆炸。硝烟被北风吹向一营官兵,肖真惕急忙向右翼的硝哨官巩进打了一个“右翼加速前进”的手势。

巩进和裘术全是山西老乡,裘术全是武备学堂工兵科出身,巩进却是原太原总兵聂士成的镇标小兵出身,从草河堡之战武毅军中营的什长积功升为哨长,又在刘松节、李玉田先后调离一营的大动迁中,以青苔峪堡山脊西阻击战的优秀表现升任哨官。他得令之后,立即斜向小

跑到哨第一列横队前,顶替了标兵的位置,加快速度。由此,全哨官兵拉成的两个斜横排向右前方再度倾斜,形成面向敌军第一道壕沟后那个小山包的迂回之势,加速接近。

肖真惕见状放心了,巩进打防御战表现不错,进攻时对进攻队形的把握也很到位。此时,全营两个哨是形成v字队形,右翼的2哨是主攻,拉成以班左梯形进攻队形放大而成的哨进攻队列。这种队列的特点是能让全哨官兵都能看到要进攻的目标一壕沟后小山包,能对敌方火力反应第一时间作出躲避反应。而且,因为哨官在第一排排头位置,对全哨官兵的士气提振颇有效果,而哨长在第三排中间位墨,起到督队官的作用。

排、班也是如此。在班左梯形进攻队形中,全班十八人分为三个小梯次,班长在第一梯次的尖兵后面,处于全班第二位:副班长在第三梯次中间:一名黄星军士在第二梯次。三个人各带5名弟兄,看似松散的散兵线能在梯次间彼此策应、交替掩护,又能随时组成火力线,实现排枪射击。…,

这种新式战法,在武毅军中恐怕也只有第一营能用。因为驻守青苔峪堡,没有参与大房身之战,而鬼子铃木中队死活都不肯进攻,这么一来,一营用在营、哨、排、班的战术训练时间很多,新战法的贯彻是相当的到位。

“咣咣”又是一轮炮击后,鬼子终于有了反应。

对据守在壕沟和土包后面的日军来说,单纯的炮击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以炮击掩护步兵进攻的情况,只是,清国武毅军的步兵和炮兵们胆子太大,最后一轮炮击的炮弹落点距离己方步兵最近的只有不足四十码!

一营2哨留给鬼子的反应时间也只有冲锋过四十码huā费的时间。

不用巩进发令,也没有发出呐喊声,2哨官兵心有默契的陡然加快脚步,挺着寒光闪闪的刺刀,默默地向刚刚从壕沟中探出头来的日军猛冲而去。

“啪啪……”左翼,3哨官兵在哨官裴军的口令声中,以排为单位交替前进、轮番射击,打出几轮排子枪,将刚刚冒头的鬼子又压回壕沟里去。

没有气势如虹,没有杀声震天,没有多少残酷肉搏发生,在第一道壕沟中据守的四十多名日军,在炮击中伤亡七八名,在3哨的排枪中又伤亡几名,剩下的完全无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2哨官兵越冲越近,最后禁不住“大势已去”的念头诱惑,一声喊,全跑了。

“噼里啪啦”一阵枪响,快速占据壕沟并进至小土包的2哨开火子,逃跑的日军们还没跳进第二道壕沟就纷纷中弹,一阵鬼哭狼嚎。

结了!新战法就是得劲!肖真惕在心中爽快的吼了一句,举手示意3

哨向前推进屏障2哨的左翼,并警戒路口方向。

岭上,炮兵阵地前方,刘松节收了望远镜,微微摇头。

这个动作不是表示对一营的战斗表现不满意,而是相当的满意!只是,刘松节想到的是统领大人咋就能想出这么好的战法来呢?这叫打仗吗?看起来,一营2哨完全就是快走、小跑、冲锋,然后就开火杀敌。这场小战斗从头到尾鬼子就没正儿八经的开枪阻击迎哨的行动。不是不想,而是没机会!

唉早知如此,就应该让6、7、8营的营哨官们来这里观摩一营的战术表演。

在冯义和留在甘泉堡、寿山回归镇边军、杨格不在军中时,实际掌握全军指挥权的右翼帮统大人失策了,所以摇头。

“德高,魁三那边打响了!”李玉田从岭后绕过来,远远地向刘松节报告。

刘松节小跑过去两人转过山坳来到山岭的南麓远处的674高地清晰可见,可那边的枪声在越过近三十里的距离之后,变得断断续续而隐隐约约,需要凝神静听才能分辨得出来。

听起来,那边打的很热闹啊!

674高地下,二营投入战斗的只有1哨,2哨在缓步撤退,3哨已经向青苔峪堡方向大踏步撤退并派出传令兵向指挥部报告日军一个大队步兵来袭,鉴于地形不利于围歼敌军,二营将示弱诱敌,将日军引诱至青苔峪堡山脊西防线由4营阻击,2营则从前日军阵地出击前后夹击日军这个大队,力争歼灭之。

故而,投入战斗的一哨官兵们很恼火,排子枪明明很够打得很欢快,能马上就打出节奏来,可是管带大人就虎着脸站在哨官粱则成身边只要哨官“射击”的口令稍微快一些,管带大人就要冒火,骂娘。

断断续续的枪声中鬼子兵分成左中右三路,像三群彼此界限不太清楚的蚂蚁一般向高地上爬来。高地名为674…,

实际高差不过三十丈么右,一旦鬼子推进速度稍快的两翼接近,2营1哨就得放弃阵地,在2哨的火力掩护下撤退。总之,咱们能暴露给鬼子的兵力就这两个哨,多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隐蔽良好,居高临下:一个仰攻山头,又没有炮火支援。

噼里啪啦的枪声一会儿是断断续续的,一会儿是乱七八糟的,战斗听着好像很热闹,实际却像一场闹剧一般。只是,闹剧中付出伤亡代价的悲剧角色是日军第13联队第一大队而已。

“撤,快撤,动作快点,小心老子踹屁股!”挥舞着手里的22式步枪,宋占标将弟兄们撵下高地,回头一看,嗨,有个小鬼子冒头了,还想举枪打老子。操枪、瞄准,扣动扳机“啪”的一声枪响,小鬼子缩了回去。

没有击中目标的宋占标很是不爽,骂骂咧咧的赶着部下的弟兄们“仓皇撤退”。

转眼间,2营2哨与日军交火了,一个弹仓都没打完,管带官宋某人又黑着脸撵人。二营官兵们心里那个火啊!火啊!老子在大房身打仗的时候都没这么憋屈过!

674高地打的热闹,王家堡这边,古额里站在望楼上举着望远镜向东奄边望啊,望啊,望得眼睛酸胀,脖子发软了,可西宽旅团就是不来!

你能咋办?

“来啊,六班跟我去岫岩看一看,小鬼子到底在干啥?”

大清帝国幅员辽阔,草场众多,可惜合用的战马却很少。自称为“第一精锐”的武毅军配备的战马同样很少,以至于左翼马队哨只能编制124名官兵,其中还有九名专职马夫骑的是骡子。

12名六班弟兄跟着哨官呼喝着战马,哗啦啦地刚刚冲出村南口,东边的河沿高地就响起了一阵枪声。接着,值班的郑邦彦看到,河东山包后出现一面小〖日〗本儿的旭日旗。再接着,黑压压一大片倭鬼子从山包后,左右两侧,像黑色的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再再接着,轰隆的爆炸声响起,河沿高地上火光闪闪,硝烟弥散。

“吹号!鬼子来啦!”

这话都是多余的,枪声炮声就是命令,古额里带着六班回头,马队哨和工兵雷电队的弟兄们不待命令就按照预定作战方案冲向自己的阵位。

131 【地狱!王家堡】

〖日〗本第一军和第二军在战略问题上的冲突,远比大本营所预料的还要强烈。

第一军秉承山县有朋大将的意志,以在辽东与清军主力决战取胜,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攻取奉天后向辽西挺进,而后沿辽西走廊南下山海关:一路海运登陆直隶大沽口、北塘、芦台沿岸,以期与清国政府签订城下之盟。总的来说,这是长州藩军政势力的主张。

第二军及山东作战军以大山岩大将为核心,力主先行歼灭清国北洋舰队,掌握绝对的制海权,然后再利用海军的机动性和清国内陆落后的道路交通之对比,随时可以集中两到三个师团的陆军主力相机登陆清国沿海任一点。迫使清国落入防不胜防、难以为继的艰难境地,最终不战而屈之兵。这是由萨摩藩的海军特性所决定的,他们看着威海卫的北洋舰队主力舰垂涎三尺呢!

对于大本营捏合的第一、第二军在辽东协同作战,第二军的将领们大多不甚感兴趣,有的激进者甚至抱持一种“磨洋工”的态度。第一师团第二旅团长西宽二郎少将就是代表人物。他出身萨摩藩士家庭,从家族到自身的前程,都与萨摩藩军政势力紧密相关。他认为自己率领第二旅团到岫岩的增援行动,无疑是让第二军逐步投入力量,陷入第一军圈套之中,为第一军的战略打仗。

随着第六师团一部组成北进支队,西宽二郎看到了脱离辽东战场,为萨摩藩利益效力的机会。现在的第六师团少了一个旅团,西宽手里也是一个旅团!

故而,在大本营直接电报的催促下,他也是不紧不慢的动作还选择了先与黄huā甸之第九旅团会合后再进军王家堡的策略。

西宽二郎如此折腾的目的很简单一让第九旅团残部打头阵。如果这一路推进顺利的话,第二旅团无需投入作战,可以随时返回旅顺,编入山东作战军接替被迫增援析木城的第六师团所部。那么一来,大山岩大将手里又有了预定计划…中的两个师团兵力,可以发起山东登陆作战了。

进攻王家堡东河沿高地的,就是第五师团第九旅团长大岛义昌少将属下的川联队第二大队和两个山炮中队。

为了表示对第二旅团的戆重和确保进攻顺利川联队长西岛助义大佐在河沿亲自指挥让炮兵们不惜成本的将炮弹往河沿高地上倾泻,步兵在隆隆的炮声中以中队为单位快速突进,力图在王家堡清军未能及时组织抵抗之前抵达堡墙之下。

在西岛助义大佐背后的一个小山头上,西宽二郎少将和一群随从军官们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况。第九旅团的炮火很猛烈,高地上的少数清军几乎来不及逃下高地就被撕得粉碎。步兵的三路挺进战术也很得当,只有靠近村南的那一路遭遇了有力抵抗,进展缓慢,其他两路高歌猛进已经冲入堡墙外的村庄之内。

“看来,本旅团明日就可回师旅顺口子。”

大队长木村端右卫门少佐躬身报告:“旅团长阁下,王家堡清军人数不多,根据前些天的抵近侦察,判断该部清军不过一百五十人左右。第九旅团以1个步兵大队和两个炮兵中队进攻之自然能一战而下。只是,小偏岭一带还有清军驻守,数目不详,但估计在五百人左右。

“嗯?”西宽二郎不悦,手指正在进攻的第九旅团所部,说:“难道第九旅团就只有这个步兵大队可用吗?大岛义昌少将手里还有一个大队他的第一大队正在得到补充兵员,很快就可以恢复战力,他们完全可以独立承担起责任来。本旅团到此完全是应付大本营的命令,我们的战场在山东威海卫。”…,

一阵军号声传来西宽二郎一听,怎么是第九旅团川联队请求增援的号音?

他并没有马上回复西岛助义,而是举起望远镜仔细观看战局,随从幕僚、军官们也纷纷看向王家堡战场。

突破偏岭河高地后靠近王家堡的川联队第二大队打的很艰难!

桥本昌世少佐在河沿高地左侧建立了前线指挥所,接二连三地向第一中队发出“决死突击”的命令。他从望远镜里看到,第二中队以一个分队(班)一个分队地向王家堡望楼发起冲击,初时还比较顺利,望楼上、堡墙后的清军火力有限,无法阻挡一群群的日军士兵挺进。

突然,第二中队的官兵们陷入一阵火huā和硝烟之中,轰隆隆的爆炸声传来时,少佐已经无法在弥散着浓浓硝烟的战场看到自己的部下了。

清军有炮火?有大威力的大炮?

敌情侦察清清楚楚地表明,驻守王家堡的清军仅仅是百余前哨骑兵部队,哪来的大炮?!

不信邪的桥本昌世又命令第二中队组织突击,这一次,是以第六小队全员压上。眼看着六十多名官兵冲入硝烟之中,听到堡墙附近传来密集的枪声和“板载”的呐喊声后,桥本昌世觉得这一次突击肯定能够成功…只要拿下王家堡的制高点一一望楼,此战就算结束了。

他从掩蔽处起身,正准备带领大队部向前推进,前方又传来几响爆炸声,似乎一声比一声响亮,震得少佐两腿的腿肚子一闪,差一点没有站住。再度举起望远镜看去,硝烟中出现了一个个青灰色的身影,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或瞄准射击,或挑杀受伤倒地的黑衣军人。

衣服破烂,满脸是血的第二中队长小林大尉跌跌撞撞跑回来,距离少佐还有五六米远就扑倒在地,放声大哭道:“第二,?第二中胁没有了!”哭着,小林大尉突然举起手中的枪,对准太阳穴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响,鲜血溅得冲过去要阻止大尉的少佐一身一脸。

村南,由联队长西岛助义亲自指挥的第一中队也是伤亡惨重。西岛助义大佐亲眼看到一个分队三十余名士兵跃进矮墙,随即就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传来,那一群士兵再也没有出现。

不得已之下,西岛助义大佐放弃“雪黄huā甸、大房身之耻辱”的念头,命令各中队后撤,再让号兵联络第二旅团支援。

三个步兵中队580多官兵,从战斗打响到被迫撤退,短短的四十多分钟时间内,伤亡人数竟然达到四成,其中第二中队自中队长以下全数伤亡,完全丧失战斗力。王家堡不是清国武毅军前沿警戒阵地,而是地狱!

西宽二郎还是保持着将军的风度,在派出一个大队顶替第九旅团川

联队辜二大队之后,慢腾腾的把旅团前线指挥部设在距离村南口大约四百米的路边。不多时,脸色灰败的西岛助义大佐和桥本昌世少佐来了。

“将军阁下,王家堡内有大量地雷,威力强大的、大量的地雷。”这是大佐和少佐碰头之后,询问溃败下来的伤兵得出的结论。

地雷?就算有地雷又怎么样?!只有被清国武毅军打怕了的第五师团才会害怕地雷!西宽二郎根本就兴趣理会西岛助义和桥本昌世,转身向幕僚们下令:“命令炮兵大队长寅永次郎中佐接管第九旅团炮兵部队,转移阵地,合两部炮兵之力,从村南口开始,以逐次延伸炮火掩护步兵前进。…,

命令臼炮中队,目标,王家堡望楼,给我打掉它!”

刚才,第九旅团作战时,西宽二郎手里的一个山炮中队和一个臼炮中队根本就没动,此时却兼并了第五师团的野战炮兵第五联队两个中队,试图以绝对压倒性的炮击消灭清军,引爆地雷,为第二旅团一个大队的进攻扫清障碍。

王家堡内,望楼下。在日军后撤之后,古额里在此找到裘术全。

“术全大哥,第二旅团已经摆开架势了,咱们可以撤子。”

裘术全摆手道:“慌啥?别急,我还有四十多点炸点没用!还可以杀一场。古额里兄弟,让我们的弟兄们检查枪支弹药,别没子弹打爆药包就吃瘪了。”

“这里我说了算。”古额里没动,一改平日的憨厚、和顺,瞪视裘术全半晌,觉着工兵雷电队长的眼神有点打闪了,才道:“刘大人的命令是探明鬼子虚实即可撤退。现在你也看到了,第二旅团已经在村南口摆开架势,很快就会发起进攻。他有几千人,咱们不足两百人,怎么打?!撤了,骑哨的任务是警戒、侦察,不是顶替五营打阻击战,咱也打不了阻击战!撤!”

裘术全哪里舍得那些精心布置的炸点呐?眼见古额里一脸的认真,言语间也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只能祭出杀手锏,笑道:“哎哟,我说兄弟咧,咱们工兵弟兄好不容易把炸药搬来,又埋好,刚才杀死那么多鬼子,多爽快!要是这就撤退了,那些炸药不都还给鬼子了吗?这样,你先走,让郑邦彦他们几个跟我留下,打爆了药包咱们就趁乱撤退,绝对没问题!”

古额里想了想,摇头道:“驻守王家堡警戒岫岩方向是骑哨的任务,术全大哥真舍不得浪费那些药包的话,还是我留下,你先撤。”

“嗤!那哪儿成?娄就是想听听响!”

“军营务处指挥条令规定,这里我说了算!”

看到古额里又板起了脸,裘术全急忙赔笑道:“哟哟哟,古额里兄弟,你咋变了个人儿似的?好好,我走,你小心一点,也别想着打完药包,差不多就撤,啊?”

古额里摆手示意让裘术全少废话,喊来哨长万福全,令其留下郑邦彦等五人后,领着其他兄弟和工兵队一起携伤员和十几名阵地弟兄的遗体先行撤退。

不多时,万福全带着骑哨,裘术全带着工兵雷电队合计一百六十多名兄弟撤向小偏岭的5营阵地。古额里令郑邦彦等人钻到望楼对面的一间地窖里待命,自己爬上望楼担任僚望、警戒任务。

吃了一个大亏之后,鬼子肯定会在步兵进攻之前炮击王家堡,而且,炮击的烈度肯定比刚才大得多!

132 【古术全】

撤?其实古额里也舍不得那些糁心布置,战果卓着的“应用地雷”。

站在望楼上四下打量,身为哨官,有基本战术意识的古额里能够看到,堡墙下,到处都有身穿黑色翻领大衣的日军尸体,这些尸体大多都残缺不全,缺胳膊少腿儿的乃是常见,还有只留下半边身子,内脏、血水流了一地的情况。裘术全和工兵队太缺德了,咋能这样搞法呢?

不过,老子心里痛快!

使劲儿地嗅着充斥着硝烟味道的空气,极目看向东边皑皑的山头,脑子里却想起第一次跟随永山大人和当时还是防勇的杨大人去林盘子村的情形。淳朴的赫哲汉子一直都以杨格为榜样,以自己在林盘子村的短暂畏怯为耻。那一场太小太小规模的交战,让古额里彻彻底底地从乌苏里江畔的猎手变成一名杨大人嘴里所说的“战士”

士,这个字在当今的大清国,在大清国以前的朝代,都是一个荣耀的字眼儿。

战士!我是战士!单单这么一个念头,就让古额里觉得自己的胸腔发闷,眼眶娄热,这是一种知心的感觉,一种自己的作为或者即将的作为将被人们称道、传诵,而后冠以“战士”二字,浑身充斥着男人的成就、战士的荣誉之感。

留下来,承受日军一个旅团的炮击和步兵攻击,没啥大不了的!至少,自己比粱栓柱幸运多了!刚才的战斗中,果敢而冷静的古额里击发了六个药包,每一个药包的爆炸都会让蜂拥而上的日军伤亡惨重,一如此时高踮望楼看到的情形一般。

即便如此,古额里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统领大人勇敢,没有统领大人机智,没有统领大人

……

统领大人,就是古额里心中的神。有神的存在,武毅军战无不胜!

一种奇怪的、古额里从未听到过的啸叫声传来,转瞬间就从遥远的天际之处近到身侧“嚯儿一嚯儿!”

“磅!”威力惊人的爆炸带来的声响在古额里的神经中留下最后的印记。

望楼垮塌了,在一发180血炮的榴弹打击下,垮塌了,重达21公斤,装了川沁斤八溺炸药的榴弹被引信的引爆药激发,发出似乎能够割裂空气的“磅”的一声巨响,击垮望楼,在望楼的屋基处炸出一个深近两米,半径7米左右的大坑,大坑之内,砖不是砖,瓦不是瓦,古额里不是古额里,而是飞散的、模糊的血肉。

这一次猛烈的爆炸,其强大的冲击波被土地忠实的传达到地窖里,郑邦彦和四名弟兄中,其中三人背靠地窖的墙壁,被震得当场狂喷鲜血而亡。目瞪口呆的郑邦彦一时之间几乎丧失了意识,只能听到脑子里,不,是全身的骨髅、肌肉都发出刺耳的“嗡嗡”声。实际上,他啥也听不到,那种声音是太过强烈的冲击波过后,引发〖体〗内血肉、组织、器官的共鸣。

“嗡嗡

……”耳内虽然这个声音,郑邦彦却很快恢复了意识和思维,看到三个弟兄七窍血流而亡,他本能地一手捡起步枪,一手拽着还在发愣的邹福跑到地窖口,伸手一推,只觉沉重无比,以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平时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的木板门。

“邹福!跟着我,推门呐!”

这么喊着,完全是意识的作用,随即郑邦彦就明白过来,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喊什么,估计邹福也听不到。咋办呢?估计是上面的屋子被轰塌了,砖墙、屋顶一股脑地压在地窖的木板上。如果不及时出去,肯定会被生生的活埋在这里。…,

“啪!”一巴掌拍在邹福的后脑勺上,邹福无辜地看向率长,哨长频频打出手势。哦,看懂了,用力推地窖的木板呗!

两人刚刚弓腰顶住木板准备使劲,又觉地面、墙体、木板传来剧烈的震颤,大骇之下两人急忙蹲下,只觉胸腹之间血气翻涌,地窖的空间里弥散着尘烟。禁不住那种窒息的感觉,两人都连连咳嗽,在求生欲望的本能驱使下,猛然向上发力。

“夸啦啦”这声音,两人都听不到,却能从平时的经验中想象得到。那是碎砖块、泥土、木块、尘沙从木板缝隙处掉落的声音。

“邹福,带上枪!上膛!”感觉双手向上顶托反作用力轻了,郑邦彦大吼一声,明知邹福听不到,却也全然当他听到了,猛一用力,覆盖在地窖口的木盖板打开了,浓重的硝烟味和带着热量的焦臭味顿时冲入鼻腔、咽喉、肺部。八溺炸药,鬼子那个能燃烧的八溺炸药就是这个味儿。

“走,走,快走,出来啊!”爬出地窖的郑邦彦一边吼,一边伸手抓住行动有些迟缓,神情有些木讷的邹福的后领,猛然一提,将其生生地提出地窖口来。看到邹福从惊讶的木讷中似乎回神了,郑邦彦才丢开他,操起步枪拉动枪栓,随便的抬头一看,顿时愣住。

望楼呢?同一个院子,同在王家堡堡墙之内的望楼呢?没啦!只有一堆破碎的砖瓦,只有一个大坑,一个散发着袅袅白烟的大坑。

“古额里啊!”

郑邦彦顿时反应过来,哨官就在望楼上,望楼不存在了,武毅军左翼骑哨哨官、赫哲兄弟古额里呢?他在哪里?!

“嗡”又一发臼炮炮弹落在不远处,烙印在失去听觉的郑邦彦神经中的声音只有“嗡”当然,他的皮肤、肌肉能够透过厚厚的衣服感觉到一股强风吹来,炙热的强风,似乎带着火焰的强风。他看到,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邹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倒在地,矮壮结实的骑兵邹福是如此的弱不禁风,根本就没有半点抵挡之力!

红色,血红色,眼界之内的一切都变为血红色。

郑邦彦揉揉眼,血红的感觉的淡了,手背上都传来一种滑而粘稠的感觉。抬手到鼻端,深呼吸,血腥味儿在神经和大脑记忆深刻的硝烟味中,显得淡淡的,很难分辨却依然被分辨出来。

眼界是红的,看到手茸上的颜色,也只不过更红了一些而已。

“哨官!古额里兄弟!”郑邦彦大吼,虽然自己听不到,却能从平时记忆中的大吼时的喉咙感觉体会到,这一声喊足够的响亮。没有回应,即便有,他也听不到,此时的郑邦彦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血红的视野。

冲出堡门,不,是从前、刚才还存在的,堡门的位置,他向南一看,一间燃烧的茅屋后,隐隐约约出现了深色的人影,一个,两个,三个……那是一群!敌人!

“邹福!去左翼!看到那个药包没有!”每个字,都是使劲了力气吼出来的,郑邦彦自己听不到,也唯恐邹福听不到,只能拼尽最大的力气扯着嗓门嘶吼。

吼声在脑海中回荡,回蒂的不是声音,而是声波“磅”

没有得到回应,郑邦彦转头看去,只看到邹福傻乎乎地爬上瓦砾堆,刚刚到顶就突然的仰头向后倒下,整个人变得轻飘飘,从瓦砾堆上落下。

邹福中枪了,正面、头部中弹就是这副样子!

反应过来后,郑邦彦想起右手方向,最多二十米的距离,正前方,一所泥砖为墙的房屋侧,有一包装药掩藏在石块和铁钉之下。那个方向正好是那些深色人影向自己所处之地、不存在的望楼奔来的必经之路。…,

没有去看仰躺在地的邹福,郑邦彦把步枪背在背上,手脚并用爬上瓦砾堆,在即将冒头的瞬间停下,伸手掰下半块青砖,接着又搬开几块,然后从青砖的缺口处向南望去。视野依然是血红的,血红之中有更深的,言语形容不出的红色影子在晃动。谢天谢地啊,那茅草屋居然没挨炮弹!否则,那药包就爆了,鬼子也不会拿泥砖墙当掩护。

操枪,血红的视线透过照门、准星,缓缓的横向移动,落在一堆乱石之间,乱石间,有一抹比血红更深的颜色。

等待,等待着那些晃动的人影渐渐靠近,嗯,差不多了,再走几步,一、二、三,打!心里念叨着,左胳膊上扎了两条红带子的郑邦彦冷静地扣动了扳机。

视野凌乱了,一闪即逝的闪亮中,似乎有很多东西在飞舞,不,是在狂舞。

当他有些沉醉在视野中万般物事狂舞的美感之际,身下的瓦砾堆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震得他脑袋轰然作响,顿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王家堡西侧山头,名为小偏岭的高地上,裘术全拽下头上的狗皮帽子,呆呆看着浓烟滚滚,不时爆绽出白色、黄色、红色相间火huā的,已经成为废墟的王家堡。不知不觉间,手中的狗皮帽子被揉破了,失去根基的绒毛在北风的吹拂下飘啊飘,飘落下山,似乎就落在了烟尘弥散、火光熊熊的王家堡内。

抱着马枪,裘术全在小偏岭等了三天三夜,任谁也劝不走他,即便是鬼子第二旅团炮击小偏岭时,他也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第四天清晨,从山腰处爬上来一个人之后,他才像猛然惊醒了一般,冲着山下吼了一句:“古额里啊,我的好兄弟!”再后来,裘术全不叫裘术全,而叫古术全,不管别人怎么劝他,甚至有人引经据典的说:“古额里不姓古,那古字只是赫哲话翻译成汉语时的泽音而已。”他还是执拗的让别人叫他古术全,就算是在统领大人面前,也一样。

133 【渡边之犹豫了】

武毅军第二营的两个哨在管芾宋占标指挥下,交替掩护后撤,总是在日军接近时又滑溜开去,尽力给日军一种眼看要吃着,却屡屡差一点入口,下一次努力一点就能吃到嘴的感觉。

一次、两次、三次一,在日军第1联队第一大队就快追到遮蔽住孤山(青苔峪)堡的那道山脊时,渡边之少佐突然下令:“停止追击!各中队收拢、整队、清点人数。”

命令下达不久,第一中队长三木步兵大尉满脸不解的回头报告:“大队长阁下,第一中队整队完毕,仅有一名阵亡,三名轻伤。请示可否继续进攻?”

渡边之少佐被清军的交替掩护撤退战术搞得火气升腾,更怀疑清军不是战败而是故意引诱自己上钩。哪有战败者还如此组织良好的?哪有仓皇逃窜者连军械、物资都没有遗留的?哪有逃窜者还能给追击者以持续杀伤的?第一中队情况良好不能证明什么,方才主要的第二、第三中队在追击,那两个中队的伤亡数字肯定不小。

“八嘎!退下!”

三木大尉鞠躬退到一边,过了一小会儿,第二中队的今村大尉来报:“大队长阁下,第二中队阵亡六名,轻、重伤五名!”接着,第三中队也整队完毕中队长小栗原太郎报告:“第三中队阵亡四人,轻伤九人!”

渡边之的脸色更难看了,闻听伤亡数字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本土和旅顺待命期间,他研究了从朝鲜到辽东的几乎每次战役从中有了不少发现。其中最大的发现是从第三师团转折旅顺口向第一军司令部呈递的战报,清军前两次反攻海城,日军伤亡共计不足一百人,却打死打伤清军近千人!而且,从清军动用几万人攻坚而每次进攻时间都不足一天,每次伤亡几百人就撤退的情况来看,清军根本不懂打攻坚战,甚至不会打近代化的战争!

在此认识基础上渡边之少佐积极争取了率领步兵大队这次经由小路迂回清国武毅军侧背的作战任务。在他看来清国武毅军就算是清国第一精锐部队,曾经屡次击败第五师团,也仅仅比其他清军好一点点吧?可现实却让他难以接受,几次短时间的交火下来,第一大队虽然拿下高地,挺进、追击了十多里,却付出了堪比第三师团在清军第二次反攻海城之战时的伤亡。

不正常!极度的不正常!不正常的伤亡数字结合当面清军有序的撤退,危机感在渡边之的心里越发的浓重。

现在,少佐大队长必须分析战况作出抉择。

当面的清军究竟有何意图?是以层层阻击后退向坚固设防阵地,以此拖延时间等待主力回援?还是孤山堡真的是兵力空虚,清军以此行动设下欲盖弥彰的**局,挑战第一大队长的智慧?或者根本就是一个圈套,引诱第一大队继续前进到孤山堡山脊和回头岭山脊之间的沟壑处,然后¨一思绪太多,渡边之在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判断,自然也难以做出抉择。可是,少佐是在中将师团长阁下面前领受的任务黑木为桢中将需要北进支队尽快地结束在海城——析木城一线的作战任务,以期回师旅顺,登船向山东的威海卫进发。

要尽快结束北上支队的作战任务,就要设法打歼灭战而非击溃战,如今,整个北进支队在等待着第一大队掐断清军的退路!…,

一名少尉跑来,立正道:“报告,清军完全退向孤山堡山脊了。”

渡边之打个手势示意三名中队长跟上,走到前方一个高处拿出望远镜,只见三百多清军正乱纷纷的沿着山道向孤山堡山脊攀爬。

再仔细看看山脊,白雪皑皑,完全看不到清军构筑工事的迹象。嗯?不是说第三师团曾经派出一个加强大队进攻孤山堡而难有寸进吗?难道,清军就是依靠山脊线的天然地形抵挡住了第三师团的那个加强大队?!

不可思议啊!

疑团太多,令渡边之踌躇再三;中将师团长亲自授予的作战任务乃是崇高的荣誉,令渡边之又不得不尽早决断,力图在困难面前鼓舞全大队六百余官兵的士气,克服困难,攻取孤山堡,截断析木城下清军主力之退路,以此向中将阁下回报。

渡边之犹豫的时间太长了,却不知就在他和几个中队长的脚下山沟里,身披白布的武毅军二营第3哨180余名官兵趴在山沟间的冰雪窝子中,冻得牙关咯咯直响,却只能在肚子里咒骂“没种的倭鬼子”期望鬼子们早点行动,早点推进到山脊线工事前。只要山脊那边打响,第三哨就可以结束潜伏在此的苦差事,神气活现地冲上山头,断敌退路了。

青苔峪堡,青苔峪。只有常年难以见到天日的深沟里才会长出茂盛的青苔来,这种地方的寒冷是带着潮湿的寒冷,寒气可以浸入骨髓啊!

哨官傅春祥与弟兄们一样,他的位置似乎更为阴寒一些。为了缓解寒冷、保障发起战斗时双腿能听话,在头顶上就有鬼子的坏境下,他只能用手隔着棉裤、罩裤、绑腿缓缓而有力地摩挲大腿,生出一点点的热量来,温暖重要的关节处。他与出身毅军中营的1哨哨官严孟雄、2哨哨官孙朝宗不同,原本是新奉搴亲兵哨长,跟随周昭明投入武毅军之后被编为第五营,还是任哨长,后来岫岩大整编,就调入二营任哨官。

因此,管带宋占标在分配作战任务时…总把最不重要的轻松任务交给傅春祥的第3哨。大房身之战,严孟雄在89高地,孙朝宗在高地,两哨都跟鬼子打了硬仗,只有第3哨待在117高地无所事事…若非大家伙憋着气,大出击的时候跑得飞快,俘获了鬼子的卫生队,指不定一点战功都捞不到呢!

这一次,宋管带又令第三哨先撤,傅春祥火了,弟兄们气炸了。故而,吃重的任务终于落到了头上。转眼看看在冰雪中瑟瑟发抖的弟兄们…每当哨官的目光与弟兄们的目光接触时…总能收获到“冻死都不乱动”的决心。

1、2345营是主力营…2营第3哨这一次一定要用战绩证明,自己是第二营中最能战者,成为当之无愧的全军主力哨,得到那面象征着无上荣耀的,红缎面三角形的,装饰着金黄色流苏的小旗。

山头上,犹豫良久的渡边之少佐终于咬牙下定决心,以第三中队一个小队留驻此处,屏障后路…主力全部向孤山堡山脊出击!

随着命令的下达,13联队第一大队动了。

杨格、陈固、玉瑞和郭宗铭猫腰钻进山脊工事,熟门熟路地向哨指挥位置摸去。在这里,还得表扬一次裘术全和工兵雷电队,在他们的指导、帮助下,一营构筑的圆木掩体线已经发展成为坚固的、隐蔽的半坑道阵地。裸露的圆木掩体被浸湿的砂土覆盖,砂土上又被老天爷洒下雪huā,看上去与整个山体融合无间,浑然一体。而坑道内′横向排列的圆木每隔一米左右的距离就打了木桩子,木桩子和圆木之间用“n”形铁钉连接,非常牢固。…,

拓宽半坑道工事,方便战斗时的兵力调遣和交通,一营官兵和工兵们还在重点区域挖了屯兵洞、弹药库,每个排的阵线上还挖了一个粪便坑。由此,在半坑道阵地值守的官兵们自发定了一条规矩,去蹲坑的必须带一小袋砂土,撒尿的就算了。坑装满了,每个排三个班轮换挖新坑,保障工事中的整洁,培养官兵们的“新式”卫生习惯。

如此,就算杨统领再表扬、夸赞工兵雷电队和一营,别人也不好说啥。实际上,一营的经验很多都被总文书陈固写进了《武毅军战斗勤务条令》之中。当然,一营去析木城了,此时受益的乃是杨慕时的4营1哨。

蓝翎子玉瑞一钻进坑道就开始“啧啧,啧啧……”啧啧了半天也没啧啧出名堂来,足见他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开了眼界,被镇住了。等到钻进哨指挥位置时,他更是“哇”了一声。

哨指呈半圆形,上有顶盖,前后都有圆木为墙,西面开了一个观察孔和两个射击孔,平时可以用木板挡住。指挥所后部还设了一张小床,小床的杂物收捡一下,放一张全开本的五万分之一地图完全没问题。

杨慕时侧身让开观察口,立正向杨格道:“报告,敌军动了。”

“2哨,3哨呢?”

“由帮带官程启茂率领,在对面的回头岭大岭子。”

杨格蹲在观察孔后,用望远镜看了看陆续开到山腰的日军,又看了看大岭子方向。按照四营和二营商定的作战计划,程启茂率4营23哨和王传义37炮哨为西支队,在大岭子上隐蔽待命;二营以第3哨为南支队,负责断敌后路,坚决阻击;4营1哨为守备队,坚决阻敌于山脊下;诱敌的二营1、2哨经过稍微休整后转为预备队,随时趁势出击!

宋占标和杨慕时的配合挺不错。鬼子总算引来了,看样子还没发现山沟里潜伏部队,也没打算先抢占大岭子再攻山脊。那一,就这样了!杨格摸出怀表看了看,在心里估计着最多两个小时就能解决战斗。抬头看看玉瑞,又转头向杨慕时道:“你负责带一带玉瑞兄弟,甭理他的蓝翎子,今天,他是你的营付。”

“辄!”求之不得的玉瑞大喜,漂漂亮亮的向杨格打千应了一声“是!”杨慕时立正,随即转向玉瑞喝道:“错了!武毅军中只行军礼!”

玉瑞颇觉尴尬,涨红了脸。想当初老子¨,不说了,在皇宫里就是当奴才,哪有呲牙的份儿哦!

“安守,我们走,去小偏岭看看五营和骑哨、工兵队去。”

陈固顿觉心中一紧,方才周昭明就派人悄悄来报——古额里没了!军营务处和大多营哨军官们都知道,古额里是杨格*//.zybook./*

专门向寿山讨来的人,也是最先跟着杨格打仗的兄弟之一。赛马集一战,古额里跟着杨格迂回袭击敌军炮兵阵地;侦察草河堡,古额里及时带来了镇边军炮队哨和两门缴获的日军山炮;细河一战,古额里是巴哲尔骑哨什长,其实质就是当时杨格的亲卫哨!

杨格心中没有满汉蒙古赫哲的分别,一直把古额里当做兄弟看待,一如对巴哲尔那样。

说?还是不说?或者…………到了再说吧!

134 【慧眼独具】

杨格本要打西宽旅团,可回到青苔峪堡后才发现主力已经西去,刘松节和陈固目光的集中在第六师团身上,想在青苔峪堡析木城之间歼灭其中一部。对此,杨格无话可说,部下的将领能够主动的根据敌情作出相应的处置,杨某人应该捂嘴偷笑,从培养人才计,身为主将更应该在后方积极支持之。

故而,武毅军目前的作战方略就是在青苔峪堡析木城之间抓住第六师团,逸留之。而对拥有在这个时代威力强大的臼炮中队之西宽旅团,就只能层层阻击,尽量地延后其攻击青苔峪堡的时间了。

这就是杨格要去小偏岭看第五营的初衷。

西宽旅团一旦投入战斗,就希望尽快结束战斗以便脱身,在夺取已经成为废墟的王家堡之后,马不停蹄的又逼近小偏岭,对五营阵地发起猛烈的炮击。山炮、野炮、臼炮,不分门类的将炮弹倾泻在小偏岭上,将小小的山头炸成一片火海。

火海中,工兵雷电队队长呆呆的独坐在山坡上,那些炮弹似乎畏惧他一般,远远的躲开,悄悄的爆炸。

从陈固嘴里得悉古额里阵亡的消息,杨格的反应出乎众人的意料没有发怒,没有悲戚,只是用淡淡的语调吩咐:“搜集古额里的战绩,扼要择选后形娄文书,加盖武毅军营务处的大印,与抚恤金一起送到古额里的家人手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杨格从来不认可,觉着其中蕴含了太多消极的东西。而〖中〗国人此时的〖中〗国人不需要消极的东西,而是积极的、奋发的、敢于与西洋鬼子、东洋鬼子甚至上天斗的精神!陈固呈上文书之后,杨格用他的文字在文书最后写上一段话: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为国家、民族的领土完整而战死,古额里在我心里犹如泰山。

这句话迅速的传遍了小偏岭,在五营七百多官兵中传诵。

没有理会在山坡上发呆的裘术全,杨格在巡视过小偏岭阻击阵地之后,面色如常的走了。

青苔峪堡山脊西,武毅军第2营、第4营和炮营第一哨对日军13联队第一大队的围歼战斗,由四门37炮的轰响拉开帷幕。

所谓既设阵地,在武毅军的操典、条令中,不仅仅是构筑完备的工事还有对要点的测绘,刘松节主持的作战计划中,炮兵测绘是重要的环节,更是决定战斗、战役成败的关键因素之一。

四门37炮,火力并不旺盛可是每一发炮弹都落在要害之处,刚刚列队完毕准备冲锋的日军第一大队在第一波的炮击中就伤亡三十多人,进攻命令由此中断,中队、小队的军官们,分队的军曹、伍长们吆喝着重整战列时,回头岭大岭子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清军身影后路的小

山包一带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震天的喊杀声。

渡边之少佐最为担心的情况出现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放弃攻击孤山堡,全力打开通道然后向北进支队司令部报告陷阱!析木城、青苔峪堡都是清军设下的陷阱!

原本,山脊以西到674高地以东的小山包距离4000码以上已经超过了克虏伯37行营炮的最大射程,可是清军的四门37炮居高临下,硬是将炮弹砸在小山包的东北坡,在狭窄的山路左右构成一片火网,回头攻击的日军官兵根本就无法前进半步,只能看到一个小队六十名官兵被近两百名清军包围,在一阵阵排子枪的交火声中,越来越少。最终,炮声中,火网后,清军控制了小山包。…,

小山包在激战,山脊西的“半永备”工事中,回头岭大岭子的山头上,旺盛的排枪火力一阵阵地射向半山腰的日军,距离四百码以上又如何,现在的射击不是依靠士兵们枪法,而是按照哨官们的口令调整好照门表尺,再听着口令扣动扳机,拉动枪栓...

排枪阵阵,原本就被砍伐一空的山腰树林无法为日军提供掩蔽,就地趴下的日军又在军官们的喝令中向小山包发起冲击,其结果就是被炮弹爆炸中抛飞的霰弹,被前方、左方、后方射来的弹雨一片片的打倒在地。

排子枪和白刃突击,这个时代步兵交战的惟二战法,在武毅军的身上发挥到了极致。

密集,真是密集的枪声,分水岭重峦叠嶂,枪声在山谷间回荡、转折,久久不去,前一波尚未消失,后一波、两波甚至三波枪声又起,

交集在一起的枪声最后不是“噼啪”声,而是沉闷的,类似于炮弹爆发余音的“嗡嗡”声。

“嘀嘀哒哒嘀嘀”回头岭大岭子上,四营号手吹响了冲锋号。

“嘀嘀哒哒嘀嘀”山脊防线后,二营号手一脚踏在工事的圆木顶盖上,吹出号音应和着四营的弟兄。

两个山头上,六百余武毅军官兵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挺着寒光闪闪的刺刀由上而下,冲向乱作一团的日军13联队第一大队。

“轰轰轰轰!”王传义指挥37炮哨及时转变射界,向匆忙中欲组织白刃战队形的日军群中发射夺命的炮弹,硝烟、火光、崩飞的霰弹。日军趴下的趴下,抱头鼠窜的抱头鼠窜,还有一些被吓傻的被炮火掀飞、撕碎,或者被霰弹打得浑身喷血。

“完了。”

杨慕时离开观察口,顺手拿起步枪拉动枪栓玉瑞呆若木鸡,傻愣愣地看着一群群青灰色的身影像无可阻挡的大潮一般涌向、席卷、漫过日军人群

…血液在燃烧,燃烧,无可阻挡的熊熊燃烧,可是此时玉瑞只能浑身微微颤抖,脑子里却近乎空白,只能呆呆的看着,任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面红筋胀……

这,也是一种享受,一种男人的、热血沸腾的、至高的享受。

杨慕时检查武器完毕,极不耐烦地吼道:“营付,你走不走!?再不走,咱可是连汤也喝不上了!”

“噢,哦啊?走走!”玉瑞反应过来,杨管带说的不错,自己不是来观战的,而是来建功立业的!此时玉瑞还不习惯操枪射击,只能拔出堪称“宝刀”的满族腰刀,屁颠屁颠的跟在杨慕时和几名戈什哈身后,追随四营官兵们冲下山去。

人肉敌不过被火药、炸药赋予强大能量的钢铁,在战术、战法彻底失败之时在温暖湿润的环境中成长的鹿儿岛师团官兵们,也只有在〖中〗国的雪野山谷间躲避、躲避…最后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之时举枪过顶,向心目中的天朝上国军队缴枪投降。

两个小时,杨格的估计很准确在他从小偏岭返回时,时间刚好过去两个小时,山谷间除了零星的枪声之外,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

“二营,四营1哨、2哨,37炮哨立即向大榆树进发!”

析木城在海城东南五十四里处,地形为七分山、两分田、一分水,山峦、山谷、溪流冲积而成的小平原构成了析木城的基本地形。二道河子路旁的高地,控扼岫岩一析木城海城山道为攻击析木城者最理想的进击之途。

北进支队司令官大寺安纯少将早早地离开山路,在林太大队的联络官引领下,避开占据山道路口的清军火力,经由一片树林后攀登标高为502的高地。…,

北山坡上,野战炮兵第三联队的山炮中队在中队长炮兵大尉中村康雄的指挥下,忙碌着构筑发射阵地。大寺安纯匆匆一瞥,立时停住脚步细细查看,看了一阵子,又令参谋找来炮兵指挥官。

“报告将军阁下,野战炮兵第三联队山炮中队长中村康雄奉命来到,请训示!”

“大尉。请稍息,来…

本官对你的炮兵阵地非常感兴趣,能否陪同本官巡视你的中队?”

中村康雄立正躬身,大声回答:“卑职愿意效劳!”

“大尉不愧是标准的帝国陆军军官。”大寺安纯赞了一句,这一句称赞没有包含任何虚伪的成分,即便军姿标准、应答无误的炮兵大尉隶属于第三师团。“你就是那个打坏了四门山炮的中队长?”

“正是卑职!”

大寺安纯微微一笑,示意大尉跟上后走到距离最近的一门70口径青铜山炮旁,略一大量就发现玄机,蹲身指着炮架和炮身之间的一块金属“异物”问:“大尉,这是什么?”

“垫块,用于提高火炮的射击仰角。”第六师团是最注重炮兵战术的师团,大寺安纯也不例外,一眼就看到特异之处,在得到炮兵大尉的回答后,更是转身向南试图看向清军占据的大榆树高地。可惜,502高地庞大的山体挡住了他的视线,由此,他领略到那个金属“异物”存在的价值。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有一句赞叹,同样没有丝毫的虚伪成分。在大尉鞠躬时,大寺安纯一手按在火炮的轮辆上沿,略微使劲,发现炮身纹丝不动后,满意的点头道:“中村君”“卑职不敢!”

“中村君。”大寺安纯特意加重了语气,在中村康雄大尉抬头用感激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微笑道:“既然你如此布置阵地,想必已经有了合适的射表,方便的话,本官想看一看。”“哈伊!”中村康雄顿时〖兴〗奋不已,为了这一刻,他和他的部下们努力的工作了一个多月时间,付出的辛劳和汗水不足为外人道也!从皮包中取出射表双手呈给少将时,炮兵大尉感觉自己的眼眶在发热,鼻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窒息的感觉令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大寺安纯不愧是炮兵行家,略略浏览射表之后,一手按在仍然保持鞠躬姿势的大尉肩膀上,带着愉悦的语调说:“中村君,本官希望能看到你和你的部队能在此战中建立伟大的功勋。如果我的希望能够在你身上实现的话,本官将毫无顾忌的向大本营举荐一位野战炮兵部队的杰出军官!那,就是你,中村康雄炮兵大尉!”“中村愿为将军阁下效劳!”

慧眼识珠,发现杰出人才拉拢之,又能令隶属第三师团的炮兵中队为己所用,大寺安纯何乐而不为呢?

135 【最坏莫过于此】

看到大寺安纯少将一行登上高地,林太一郎少佐似乎看到黑木为桢少将的“举荐信”一般,屁颠屁颠的迎上去,好一番恭维。

在林太一郎少佐献上的作战计划中,高地下的第一线壕沟是故意丢给清国武毅军的。只有抓住清军的前哨才能吸聚清军主力于高地之下,用坚决的防御战斗迫使清军主力撤开、形成面向的高地的攻击阵列。此时,下八岔沟的北上支队主力即可出击,轻易地突破沟壑之地形和清军可能的阻击线,前后夹击那三千余清国武毅军于高地下。如此,那支屡次打败第五师团的武毅军就折损了大半,再也不能对北进支队乃至析木城、海城之日军构成威胁。

那么,北进支队该回头南下就回头南下,林太少佐得到黑木为桢中将向大本营的举荐也就顺理成章了。

高地北麓和西麓,日军隐蔽了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个山炮中队的力量,高地南麓和东麓,坚韧的林太大队官兵们硬是依据山势构筑了三道防线”“送”第一道防线给清军,在林太一郎少佐的心目中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中村大尉的山炮兵已经把第一道壕沟的射击参照物设定完毕,只待大寺安纯将军一声令下即可发炮。

大寺安纯举着望远镜打量高地下、对面大榆树高地上的清军,他还不能下达作战命令,而必须等待渡边之少佐切断清军退路的消息。否则,一旦二道河子和下八岔沟打响,清军肯定能察觉到掉入“陷阱”必然会舍弃在高地的那三百多人而去。

一旦让清军主力逃到回头岭,那战局就辣手了,很有可能会葬送迂回的渡边大队。

渡边大队是大寺安纯旅团长的直属部下不可轻易舍弃:清国武毅军是比进支队嘴边的肥肉,不可轻易放过!

等待,等待大寺安纯少将有这个耐心!就在去年,大寺安纯大佐成为大〖日〗本帝国陆军欧洲考察团的一员,在法国、德国、英国考察陆军军事,八月战争爆发应召回归,十一月晋升为少将上个月领率步兵第川旅团加入山东作战军之第六师团建制。此时,正是他用一身所学和欧洲最先进的战术、战法和战略思想服务“天皇伟业”之时。

战机,最成熟的战机,除了主动去营造之外,还应该有耐心的等待。

怀表的秒针滴滴答答的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针缓缓移动,指向一个刻度,又向下一个刻度滑去。这期间是难耐的寂静和等待,也是耐心被光阴一点点消磨的历程。

下午三时了,按照渡边大队出发的时间和路程来算,渡边之少佐应该已经拿下孤山堡,并且派出传令兵到达析木城再过几分钟,兴许就可以在高地北面看到传令兵的身影了。

还是等待。传令兵没有来,时间却跑得飞快。辽东半岛冬季的黑夜来得很早,即便春节已过也是如此,大约傍晚六时许,步兵们就无法在昏暗的天光下透过照门和准星瞄准目标而炮兵部队的炮长也无法通过觇孔照准器观察目标和弹着点了。

等待不是没有时间限制!

大寺安纯不能想象在第二天才发起进攻,因为他同样不能想象一个大队六百多名官兵能在积雪的山野间隐蔽露营而不被清军发现!夜长梦多,战斗必须在黄昏一小时前打响否则,就有很大可能会“放虎归山”而北进支队会颇不情愿地陷入析木城一孤山堡之间,与清国武毅军缠斗。那么一来,黑木为桢中将肯定会雷霆大怒,而第二军司令官兼山东作战军司令官大山岩大将会对少将很失望,高兴的恐怕是高地下的清国武毅军,噢,还有第二军的野津道贯中将了。…,

“林太君。”

“卑职在!”

“对表,现在是下午四时零七分。,…

“准确。”

“本官返回下八岔沟坐镇,此次作战之发起时间为下午五点整,以炮击为信号!”说着话,大寺安纯少将的眼角余光留恋地向高地后方的道路上瞟了瞟,依然没有他期待中的传令兵出现。现在,没有时间或者说没有必要去追究渡边大队迟到的传令兵了。“你,林太少佐,将担任本次战役的发起司令人!”

“卑职无尚光荣!”

“中村君。”大寺安纯转向一旁的中村康雄炮兵大尉,带着微笑叮嘱道:“我希望看到你的部队以准确的曲射打击,在扫荡高地下之清军前哨之后,为下八岔沟方向的进击提供侧射火力支援。”

拥有六门70山炮的中村康雄鞠躬应是。

大榆树高地上,刘松节的望远镜视野一直未曾离开二道河子高地。鬼子太有耐心的,在前悄阵地被一营夺取之后,居然迟迟没有发起反击,让试探性的进攻变得不上不下,难以抉择进退了。

对此,刘松节从未想到过,自然有些心慌慌的不自在。

鬼子为何不反击?!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从中才能推测出鬼子的作战意图。

“季芹。”

李玉田上前一步,用动作代替了回答。秀才出身的他言语较少,

属于比较内向的性格,这也是他能够出任亲军营管带的原因之一。没有一个上位者愿意看到身边的人喋喋不休,守不住秘密。

“你说说看,鬼子迟迟不动,咱们是否有必要再打几炮试一试?”

“卑职觉着无此必要,674高地和青苔峪堡的枪声已经消停大约”摸出怀表,李玉田看了看,说:“快一个小时了,鬼子的迂回侧击战术算是被咱们吃透了,兴许,鬼子还在等呢!帮统大人,我觉着试探鬼子的最好办法不是开炮或者进攻,而是组织零散分队摆出撤退的架势。”

“有道理!这事儿就交给亲军营了。”“是。”李玉田立正后转身就走,刚刚转过炮兵阵地旁的柞树林就看到东边来了一大群人,哎哟,这些人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要作出撤退假象的时候一股脑的过来了,要是给鬼子看见就麻烦了。

必须立即阻止他们!

“来人,吹联络号!”

亲军营马弁摘下洋通号“…滴滴答答”的一吹,不多时,对面的号音响起。

“2营4营炮1哨”马弁极力分辨号音,听出一点鼻息就立即报告,最后惊喜叫道:“统领大人来了!”李玉田赶紧加快脚步溜下高地,向东面的山路迎去。大战在即,没有比统领大人在大榆树高地上坐镇指挥更能带给弟兄们必胜信心的了!

“季芹,季芹。”杨格也是急着了解敌情、我情,见到李玉田急忙出声招呼,拉着亲军营管带蹲在路旁,展开地图就说:“各部的位置、军作战意图和准备。”

“一营在二道河子高地下,占据了日军的第一道壕沟:三营的两个哨在大榆树高地左侧待命,为下八岔方向的预备队并保障炮兵阵地安全:六、七、八营分别在下八岔沟东、东北和二道河子路旁,八营的任务是接应一营作战:六、七两营是坚决阻击下八岔之敌。根据观察,下八岔沟对面之敌为主力,隐约有千余人:二道河子高地上最多五百敌军。”

“炮营如何列阵?”

“在那边。”李玉田没有指点地图,而是返身指着大榆树高地的那片柞树林,说:“在林子西南侧,以哨单位三排放列,阵地正面180…,

码,纵深300码上下:护炮队在林子里,骡马队在高地东侧山根下待命。”“日军为何未对我一营发起反击?”杨格一下子就指出要害,手指在地图的二道河子高地下点了点,又说:“这个位置很关要,直接控制路口,威胁高地和析木城的联系,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

“帮统大人也觉得很奇怪,所以令卑职带亲军营两个悄作出向东撤退的假象,卑职刚刚要行动,统领大人就来了。”杨格摆手道:“不用,命令亲军营立即返回,在这个位置依托地形拉开散兵战斗线,保障一营的右翼。鬼子很快就要进攻了!”接着,他扭头道:“宋占标呢?来人,命令二营加快速度前进,在大榆树高地西北侧择地待命,为全军预备队:四营抽出得力一哨归我掌握,杨慕时带两哨隐蔽迂回到下八岔沟上游。炮1哨,跟我走!”“大人!”李玉田听出杨格要带炮1哨和4营一个哨增援在二道河子高地下的1营,急忙出声阻止:“大人,还是我去,万一鬼子真要发起进攻,那里很危险!万一您要是那大局就坏掉了!”“唔?坏掉了?”杨格浑然不以为意,笑着摇头道:“依我看,这一战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咱们不能及时打垮二道河子高地日军的反扑,至于我没那么容易死!有刘德高坐镇指挥,又有新开到的两营生力军,没问题。李玉田,执行命令!”

“是!”

二道河子高地上,林太一郎看到又有清军从孤山堡方向源源而来,立时醒悟到大寺安纯少将等待的渡边大队凶多吉少了!不过,在己方一个加强旅团的绝对优势军力面前,清军新到的大约七百多人不过是增添了“盘中餐”的美味程度而已。

136 【炮火中的旗号】

换个思路看待世界之事,就一切都蛮了。

在刘松节而言,考虑是否再度炮击是一种思路,命令李玉田带领亲军营假装撤退又是一种思路。两种思路先后更易,在青苔峪堡方向的援军开到,李玉田回转却尚未到达前指位置时,刘松节的思路又变了,他不得不因为出现在望远镜里的统领大人率领步炮各一哨增援一营而改变。

居高临下的好处,此时的刘松节能够享受到,杨格却不能。

刘松节的战役主旨不是要在析木城外围消灭或者打残日军一部,也没有想到宋占标和杨慕时携手能够消灭日军迂回之一个大队,歼敌四百余,只有百余日军躲入密林、深沟溃散而去。他的设想是用析木城外围之战表达武毅军强攻析木城的决心,迫使日军第六师团现身并深深地陷入进来。如此,于战略目的而言已经足够。

杨格赶来了,带着留守青苔峪堡的兵力赶到了战场,这,不符合刘松节设定此战的初衷。可知道战役目的的陈固为何不向统领大人说明呢?肯定是说过了,只是统领大人有他的想法,他往往是高瞻远瞩的!那么,随着一营的增强和二营来到作为预备队,这一战既然变样了,就必须跟着变下去,否则就是多头指挥,决心不定,部队无所适从的糟糕局面。

刘松节的考虑,也是匆匆的从七、八两营阵线处赶来的戴超的考虑。

“德高看来统领大人想要打掉二道河子之敌啊!”

“嗯……也不那么简单,重点还是在下八岔沟那边,你赶紧的回去看着。”“不对,德高你看。”戴超眉头一皱,抬手指向一营占据的日军第一道壕沟线,说:“从咱们这个方向看过去,那个小山包是个不错的掩蔽地物,壕沟线上鼻几棵柞树……这一带的柞树多,可那几棵怎么看怎么碍眼!来人叫杨骐源来!”炮营帮带严冲小跑而来,立正道:“报告二位帮统,杨管带还在沟底勘察,尚未返回。”戴超并无计较之意,伸手拉了严冲一把,指向二道河子高地说:“鹏霄,以你们炮兵的角度看看那边的地形。”严冲一看就道:“天然的炮击指示日标参照物。如果鬼子会打曲射战术的话如果鬼子在二道河子高地北麓有炮兵的话那么小山包和那几棵树就大有问题!”

刘松节闻言脸色大变,别人不清楚,他和一营管带肖真惕、亲军营管带李玉田却清清楚楚,上一次青苔峪堡阻击战时,鬼子炮兵就打出了曲射!

“号兵,吹号命令一营和右翼之新到部队后撤到进攻出发阵地!严冲,你立即设法向二道河子高地北麓试射几发!”号声响起,二道河子高地下杨格转头看了看一营已经行动,随即下令:“撤,跟着一营撤。”“八嘎!八嘎!”高地上,手里捏着怀表看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接近五点整,也瞅着清军增援部队落入圈套中林太一郎少佐分外的高兴,可……距离五点整还有三分钟时,一切都变了,清军撤退了!

得益于中村炮兵大尉的创举和第一军在黄huā甸勺子河西的发现,

中村的山炮中队已经掌握了曲射战法的三大要素,即改造火炮、构筑特别的发射阵地实现大仰角射击:试射得出射表的基本参数:设置炮击目标的参照物并派出前线观察哨指挥炮击。…,

正是有了新战法的依仗林太一郎少佐才信心满满的领受了坚守二道河子高地的任务,也故意构筑了第一道壕沟线并预留出炮击目标指示参照物。在他看来,占据第一线壕沟的清军们必定成为炮下亡魂新增援到的几百清军也是如此!

时间,少将阁下规定的时间还没到清军却突然撤退了,让精心布置的陷阱丧失作用,林太一郎少佐无疑是空欢喜了一场。

打?趁着清军还在撤退,还能收获几个战果的时候下令炮兵开炮。

不打?开炮会暴露二道河子高地后的炮兵阵地,清军就会意识到有被前后夹击的可能,将以更快的速度向孤山堡撤退。

打?大寺安纯少将阁下需要吸聚清军主力到二道河子高地,必须把这股清军牵制住才行,炮击,迫使清军趴下躲避炮击也是一种牵制办法。

不打?战局已变,看到清军撤退的少将阁下兴许会改变计划,命令几个大队从析木城下转向二道河子,把牵制作战方向变为主攻作战方向。

打,

一瞬间,打与不打的念头在林太一郎少佐的脑海中激烈斗争。

“命令,山炮中队,立即开炮!”林太少佐咬牙下令的同时,大榆树高地上的严冲也向做好准备的贮哨下达了炮击命令。

低沉的、隆隆的火炮发射声响起,两支采用相同战法的炮兵部队向着不同目标抛射炮弹。瞬间,空气中充斥着炮弹破空来去的啸叫声,

六发炮弹在一道壕沟线南面落下,炸开,落点颇为准确。而早前就试射过的清军发射的六发炮弹也全数落在二道河子高地北麓,只是,清军并不能确切的知道日军炮兵阵地和步兵集结位置,这六发炮弹中只有一发炮弹落在距离待命的步兵大约五米开外,在山地凹凸地形的遮蔽下,崩飞的霰弹没有造成任何杀伤。

“卧倒!”杨格听到炮弹的啸叫声就下达了命令。一营两个哨,五营1个哨和牵着骡马拖着37炮的炮营第一哨,总计800余名官兵纷纷卧倒,却依然有躲避不及者被炮火掀飞听不懂口令也无法卧倒的几匹骡马中弹倒地,一门火炮炮车被击中,后方弹药车并掀翻,幸运的是没有发生殉爆。此时,清军装备的37炮弹药为黑火药发射药和棉药爆炸药,两种火、炸药都容易因被弹片、子弹击中而引爆。

一波爆炸刚过,日军第二波炮弹又呼啸着飞来,杨格瞅准一个凹处,抱枪打了几个滚儿,就势翻身蹲在凹处,极力的深呼吸一口气“咣咣咣”六个炸点以自然的射弹散布在刚才的炸点左近爆开。张大嘴巴冷静观察的杨格由此得出“日军炮兵尚未转移射界”的结论。

硝烟未散,肖真惕高喊一声:“跑!”一群官兵猛然起身向进攻出发地一路旁沟边猛跑。跑了不出二十来码,肖真惕根据日军两轮炮弹落下的间隔时间,再次下令:“卧倒!”三百余官兵堪堪卧倒时,日军的炮弹似乎是追着人的脚步爆绽开来。轰响声声,火huā四溅。另一边,王传义见日军炮弹落点多在一营方面,也拿捏到日军炮击间隔时间,立即命令炮1哨官兵套马,快撤。

杨格没有参与指挥,他尽量的使自己有些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尽量的观察日军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炮击的弹着点,聆听炮弹飞行时的啸叫声,以期从弹道和二道河子高地的地形反推出日军炮兵阵地大略的位置,以便引导大榆树高地之我军炮火加以反击。…,

日军一**的炮弹飞来,炸开,一营、五营、炮营1哨的撤退行动分外艰难,伤亡愈来愈多。

大榆树高地上,刘松节眼见统领大人和部队被日军炮火压制,撤退艰难,伤亡惨重,心一横,命令:“炮营,全营,对二道河子高地北麓,急速射!”二道河子高地上,林太c郎少佐拔出指挥刀,榫声吼叫:“步兵大队,出击!”

下八岔沟,刚刚返回指挥位置的大寺安纯少将诧异的摸出怀表一看,此时,刚好五点整,但二道河子的炮击已经进行了近十轮!那边,林太少佐提前行动了!为何?举起望远镜略一打量,大寺安纯顿时明白了少佐的苦衷出乎意料的,占据一道壕沟的清军居然撤退了!

“第飞联队,立即全员、个装向二道河子转进!第1暇队第二大队,原地坚守确保下八岔防务!第三大队,跟随本官为预备队!炮兵大队,全力搜索敌军,相机发起炮击!“轰隆隆……大榆树高地上,武毅军炮营三个75炮哨全部打响,声势惊人,浓浓的青烟从大榆树高地背侧升起,显示出炮兵阵地大约的位置。黑火药,就是这么一副德性!而鬼子山炮中队虽然使用青铜铸造炮身,却采用了弱氮硝化棉发射药,烟气为淡淡的白色,且炮兵阵地在北坡,经寒冷的北风一吹立即消散,极不容易被观测到。

发射药技术落后对实施曲射战法的炮兵部队来说是一个致命的缺陷。

不过,对刚刚开到旅顺不久的第六师团来说,有效实现曲射的战法还是空白或者某种传闻。号称最擅长使用炮兵的第六师团指挥官们,不如已经掌握曲射战术并指挥部队实现该战法的中村炮兵大尉。北进支队炮兵大队阵地上,日军少佐指挥官能够与望远镜中看到清军炮兵阵地升起的硝烟,却无法使用部下的12门炮轰击之,只能连连跺足干着急一阵子,突然脑间灵光一闪,下达了“第一野炮中队向前推进,任意轰击”命令,以便吸引清军注意力,分担二道河子炮兵阵地被报复性还击的风险。

不能不说,这是一道颇具大局观和牺牲精神的命令。

炮火,炮火在战场上交织出血与火、钢铁与血肉的惨烈面卷。

武毅军炮营三轮齐射后,依然无法压制敌军炮火对后撤部队的伤害。高地上的刘松节看得清清楚楚,3炮哨的四门炮几乎全被击中,拖曳火炮的骡马一头头的倒地,几名炮队马夫也随之葬身火海。

“轰”的一声巨响,一辆火炮的副车(弹药车)殉爆了,强光闪现、弹子横飞、青黑色的烟柱直冲天际。

嗨!这一仗打得!真他娘的憋气!

李玉田手指二道河子高地西南侧的路旁,兴奋地喊道:“帮统,看,看,信号,信号!”

刘松节转眼去看,站在他身边的杨蜞源早已拿起望远镜看了过去,不禁惊道:“是统领大人!是统领大人!”

“冷静!”其实,吼出这两个字的刘松节最无法冷静,不过,他看懂了,统领大人脱下外衣、特下暖帽,以外衣和暖帽充作旗号兵手中的红绿小旗,在炮火中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打出旗号。

杨骡源忍不住眼眶发热,只能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频频擦拭眼眶,嘶声吼道:“严冲!记录!目标,方位58-32,距离1750,高度角”严冲蹲在经纬仪旁边,一边复述让观察员在纸拍子上记录,一边操纵经纬仪测取炮兵阵地和统领大人之间的方位角和距离。

“好!”观察员记录完毕,立即报告。

“好啦!”严冲对着杨骆源的背影大吼。

“吹号,命令一营掩护大人撤离”…刘松节下达了命令,扭头对跑向严冲的杨骆源吼叫:“快,快算出来,赶快!”

杨骡源听出来了,帮统大人的吼声里带着掩饰不住或者根本就没掩饰的哭腔…



。,

137 【宋占标忘恩负义】

日军的炮火中,众人都趴下或者向进攻发起线的掩蔽处跃进唯独身穿深蓝色官服的某人脱下黄马褂和四品顶戴的暖帽频频挥舞,宛如在炮火中翩翩起舞,那还不显眼呐?

众官兵都为统领大人捏了一把汗,肖真惕心急如焚,带着几名弟兄匍匐而来,爬了一阵子又觉得速度太慢,正欲起身向统领大人冲去将其扑倒,却听统领大人高喝一声:“别乱来,让我把信号发完!”

信号,发信号,万万不能打断,否则前面冒着危险发出的信号都是白费!对这一点,武备学堂步科出身的肖真惕明白无误,只好揪着心继续匍匐着靠近杨格。

日军第三师团的野战炮兵第三联队中村山炮中队虽然已经掌握了曲射战法,却是第一次正式在实战使用,没有成熟的组织条令规则整个战法的头尾,没有合格的前沿观察员和相宜的联络机制,炮火转移的速度着实有限。杨格打完旗号收起褂子,肖真惕猛地扑上,两人滚到凹地中时,日军的炮弹才呼啸着飞来,在杨格方才所站之处不过三、五米的距离次第炸开。

“咳咳……”被灌了一肚子硝烟的杨格连连咳嗽,一把推开肖真惕,又顺手扯住他的胳膊,一打眼色,两人共同跃起,向沟边猛跑十余步,一个鱼跃扑出,双双栽进沟边的雪堆里。

“咣咣咣一¨”日军炮弹连连爆炸,却距离目标甚远…已经失去应有的杀伤作用。

高地上,刘松节攥着望远镜筒的手太过用力而关节青白,见到杨格和肖真惕躲开炮火后才松了一口大气,心中连叫“侥幸”才又想起正事儿来。转眼看向下八岔沟方向…鬼子的炮火在8营阵地上频频炸开,举起望远镜一看,哟,鬼子炮兵胆儿真肥,当真以为老子的炮营不存在啊?哦,不,先来后到,解决了二道河子的敌军炮火威胁再来收拾这股鬼子。

“杨骐源…好了没有!?”

杨骐源没答话…脑子里全是函数解算的事儿。统领大人打来信号…那是从统领大人身处之地的观察结果,要通过数学的方式转用到大榆树高地的炮兵阵地上,还得解算应用题并复核无误之后才行。这种事儿急也急不来,越急反而越坏事儿。

刘松节没有等到回话,有些悻悻地绕过运算中的炮营管带和帮带,径直到了距离最近的炮兵阵位上,只见官兵们早已就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管带和帮带二人身上,似乎连帮统大人的到来都引不起他们的注意。每门火炮都有觇孔照准器…几位大人的惊呼声让各炮炮长心觉有异,纷纷凑到镜子后面,一看之下也是大惊失色,惊叫不已。

现在,统领大人安全了,官兵们提起的心放下来,只有满门子的狠揍倭鬼子炮兵的心思存在。

整个阵地上有五百余炮手,忙碌的只有弹药手们。

他们用钳子将75口径的弹头拔下,将黑火药抖在铺开的油纸上…拿起一杆秤将药量称出,平均分为五份,五份发射装药对应不同的射击仰角,赋予炮弹不同的射程和弹道特性,即能使武毅军炮营官兵最大化的利用手中的武器装备打出尽量多的变化来。

称出的火药被油纸包好,油纸折成漏斗状,只需两位官长算出参数,即可选择装药量将火药装入药筒,再装上炮弹,旋下弹头的引信保险之后,就可发射。

“各炮注意……”

来了,命令来了。各炮炮长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唯恐听漏了一个字。…,

“以二哨3炮位为基准!装药三、榴霰弹!碰炸即发引信!方向59—33,仰角22,每炮20发!听口令,第一发过后无修正〖自〗由射击!”

口令被炮长们一句句的复述,各炮1、234号炮手和弹药手们各自忙碌开来。

各炮蹲在觇孔照准器后的二炮手转动方向机轮轴到位,高声报告:“方向59—33,到!”

炮身右侧靠后位置的高低三炮手报告:“仰角22,到!”

弹药手报告:“装弹到位!”

哨长们纷纷报告:“2哨就位!”“3哨就位!”“4哨就位!”

帮带严冲左手高举绿旗不动,右手的红旗快速挥下,各炮炮长得令大吼:“放!”

宛如一阵狂风刮过,整齐轰响的各炮在炮身后退的同时,强大的后座冲击掀起一片积雪和枯枝落叶,与炮口、炮尾逸出的硝烟一起席卷向天。第一发齐射之后,炮营官长不再下令,无需修正的各炮争先恐后的复位、装弹、发炮,犹如一场发炮速度的竞赛,就看谁最先打光预令中的二十发炮弹。

“咻咻嚯儿嚯儿,一高地下的一营、五营和炮1哨官兵能够听出从头顶飞过即落向二道河子高地北侧的炮弹弹道变化,减装药发射、膛压不够、出膛速度低于标准,在空气阻力下急速衰减速度的炮弹很快就到达日军头顶,接二连三地落下,以6前6中6后的自然射弹散布,在高地北侧炸出一片火海。

日军前观位置上的中村康雄炮兵大尉目瞪口呆的看到,清军第一轮齐射就打掉了自己两门炮和一堆弹药,二十多名炮兵没入火海和硝烟之中。他明白原因,就是那个自己指挥火炮想打中的目标带来了如此灾难!

道理很简单,那目标推测出了己方炮兵阵地所在,向清军炮兵发出了信号,接下来就是函数解算的问题,并不难。难点在于,那个挥舞着黄色信号的家伙是如何推测出己方炮兵阵地所在的?!这一点,中村大尉想不明白也无暇去想,只能焦急地向炮兵发令:“转移阵地到高地下待命!”

来不及了!

第二波、第三波一,清军炮弹一波波的落在山炮阵地上,炮毁人亡、弹药殉爆,轰隆隆的爆炸声响彻天际,滚滚的硝烟弥散在高地、山谷之间,犹如老天爷突然降下一场轻飘飘的雾障。

大榆树高地,武毅军炮营各炮以每分钟4发以上的速度,在5分钟之内各自发射20发炮弹,硝烟尚未散去,管带大人的命令又来了。

“各哨调转炮口,方位44—12,距离2780,可见目标,敌军炮队阵地,全装药,五发急速射!”

此时,各炮二炮手发挥作用了。他们利用觇孔照准器找到目标后固定照准器姿态,然后转动方向机和通报三炮手转动高低机,让火炮身管的白线标示与照准器的表尺刻度保持一致后,炮口就正对准目标了。

轰隆隆的又一阵响,下八岔沟口的日军野炮阵地遭了灾。

肖真惕得到杨格指令,猛然跃起,向左右的部下们高呼:“列队,以哨一字队形,向一道壕沟推进!”

步兵弟兄们纷纷挺枪向前,炮营测绘队长王传义苦着脸挥手招呼、收拢炮1哨官兵,随即,弟兄们忙碌起来,检查火炮的,收拾尚未殉爆却抛落一地的炮弹的,看着死去的骡马唉声叹气的一,其实,他们的遭遇已经远远好过日军炮兵无数倍了。

高地上,刘松节看到一营和五营的行动,情知37炮哨无法为步兵推进提供近便直射火力,乃下令道:“二营向北〖运〗动,增援一营;炮营,以一哨兵力支援步兵推进!”…,

出身武备学堂骑科的武毅军左翼帮统,此时俨然成为步炮协同作战的行家里手,若非此处山沟纵横,骑兵没有用武之地,指不定刘松节还能指挥出一场成功的步炮骑协同的战斗呢!

炮兵的激烈之后,步兵的对射显得声势太小,有气无力。故而,武毅军的炮火又发威了,频频在日军林太大队的排枪队列中炸开,此时,一道壕沟后方的小山包、壕沟正面的柞树,又成为清军炮兵射击时的参照物,使得炮弹越来越准确地落在日军群中,摧毁日军步兵们在目睹炮兵覆灭后不多的一点斗志。

王传义和几名弟兄使劲地抬着一门没了轮辋的37炮向后撤,二营撒开正面涌来,如同见到救星一般,王传义高喊:“宋管带,宋大人呐,留几个兄弟帮帮忙啊!”

宋占标听到了,偏头问身边的严孟雄:“你去?”

严孟雄频频摇头,一挥手,带着1哨的弟兄们跑得飞快,不是朝着没用了的炮兵弟兄们,而是一营发展攻击的方向。

那,一老子也没听到。宋占标加快脚步,快走变成小跑,小跑变成猛跑,2哨、3哨的官兵们也知趣的跟着管带官向枪声密集处飞奔而去。

见2营官兵一个个路过身边却视而不见,还加快速度离去,王传义又气又急,跺足高声喝骂:“他娘的2营!你们忘记老子在回头岭上帮你们打鬼子啦!他娘的忘恩负义啊?一群没良心的东西!老子,老子一,老子记下你们2营了!”

138 【军分两半】

明知道是清军莫名其妙的先撤退,林太一郎少佐是为了压制清军,不使其撤退才命令炮兵开火,又在炮火不能及时压制清军时命令步兵大队出击,可是大寺安纯依然将作战计划破产的所有罪名一股脑的加在林太少佐头上。

“八嘎!”

一句骂一个耳光“啪、,的耳光响过之后又是一句骂,打得林太少佐在连连后退时还不得不鞠躬低头连称“哈伊”。如果说〖日〗本曾经以〖中〗国为师的话,这一点并没学到位,〖中〗国人面对失败的部下不会进行人格侮辱,一般而言就是“拖下去,五十军棍伺候”。

何况,林太一郎少佐还并非大寺安纯少将的直接部属呢!

少佐没有错,从作战计划制定要临机决断提前两分钟执行,他都没有错。错的是大寺安纯少将,少将在看到二道河子高地的炮兵覆灭,步兵在清军步炮打击下濒于崩溃,高地即将被清军控制时,没有鼓足勇气命令一个联队近两千名步兵增援林太大队、反攻清军,而是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命令部下撤退,紧守析木城西南的路口。此举,无疑是对林太大队的出卖,以至于林太步兵大队和中村山炮中队伤、

亡、被俘过半,撤回析木城的只有三百多人。

少将有少将的苦衷,山东作战军司令部和黑木中将要求的是既要消灭心腹大患武毅军,又不能让部队损失太大,还不能陷入缠斗之中。对少将而言,三个目的混杂在一起的战役指挥难度太大,即便是从西洋考察军事归来,被大山岩大将和黑木为桢中将委以重任的他,也颇有顾此失彼、手忙脚乱之感。

二道河子战机已失,再压上一个联队的兵力与清军相持,搞不好就会被长期的拖下去!

配属北进支队的师团参谋河野中佐突然出现:“报告将军阁下,第子师团已经成功击退清军的进攻,正在组织兵力配合乃木旅团组织太平山防御作战。桂太郎中将阁下要求林太大队立即归建!”河野的出现为林太少佐解了围,却令大寺安纯少将陷入尴尬之中。

林太大队归建?拿什么归建?就凭那残余的、斗志全无的、伤兵过半的三百多人?

第一军、第二军暨山东作战军司令部乃至大本营都知道,这一次战役的组织、指挥者是北进支队司令部,林太大队被清国打成这副模样,首要责任不是林太一郎而是大寺安纯。丢脸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第一军司令部和大本营因此可以指责第二军暨山东作战军司令部企图保存实力,作战并未尽力。这么一来,大本营有理由命令第二军投入更多的力量到析木城,由此,大山岩大将苦心经营的山东登陆作战计划将彻底成为泡影。

唯一的办法是暂时隐瞒此战消息,用北进支队一个齐整满员的大队替代林太大队,理由嘛,林太大队位置关要、不可轻动!

瞪了林太一郎少佐一眼后,大寺安纯向河野中佐道:“回电海城桂太郎君,我支队已经吸聚清军主力于析木城下,即将克尽全功。林太大队扼险而守,仓促间无法调动。

考虑到第三师团和乃木旅团之作战计划执行,本支队将立即抽调万联队之第三大队,拨归第三师团使用。顺祝太平山防御作战顺利,天宴万岁!”

林太一郎正在偷着乐,想到可以在桂太郎中将面前倾诉自己一肚子的委屈,哪知大寺安纯少将竟然如此处置,不禁失声叫道:“将军阁下,不……

”“嗯?!”…,

在大寺安纯的目光逼视下,林太一郎少佐后面的话被迫吞进肚子,还得鞠躬道一声“哈伊”以表示对自己鲁莽出声的歉意。

二道河子之战的真相要避免过早暴露,还得设法笼络住林太一郎,使其“守口如瓶”大寺安纯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换上很不自然的笑容,向林太一郎示意,两人走到地图前,少将皱眉苦思一阵,说:“林太君,虽然二道河子之战很不顺利,但是你的指挥才能却凸显出来。目前的局面对我军极为不利,如若清军趁着天黑向海城方向渗透,那……结局堪忧呐!”林太一郎知道自己暂时不可能离开析木城战线了,那就只能全力以赴帮助大寺安纯维持局面,至于争取胜利嘛,美好的希望总是太过渺茫。

“阁下,卑职认为二道河子一战对敌我双方来说都是一场不划算的战斗,双方损失相当,清军很难再组织一场突然、有力的作战。从当前战线交错的形势来看,清国武毅军冒险鼻透到析木城西北方向,威胁海城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倒是昨日被我军击退的清国镇东军还在吉洞峪一线,如若我军全力与当面清军交战,清国镇东军再配合进击析木城,局面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林太君的意思是?”

“以本大队残部担任吉洞峪方向的警戒、守备任务。”

大寺安纯双目中掠过一丝厉芒,随即收敛,呵呵笑道:“林太君,本官准备督率一个步兵联队并所有炮兵部队,于明天一早向二道河子高地发起反击,你的大队将作为预备队使用。先行下去休息吧,好好抚慰官兵,再想一想明天的作战。”

“哈伊,卑职告辞。”无奈的林太一郎少佐刚刚离开,大寺安纯就命令一个小队驻扎于析木城西北的岭子上,主要目的就是禁止林太大队与第三师团司令部的信息交流。

海城正面的清军,从16日早上发起进攻。到下午四时许就溃退下去。这个消息在晚此时候送到大桶树高地的杨格手中。

玉瑞拨弄着篝火堆,有些湿润的枯枝“噼啪”作响的炸出一溜火星,火苗在风中摇晃着,忽明忽暗的光线在投射在杨格脸上,显得他的脸色、他的心情也如此忽明忽暗,阴晴不定。围火堆而坐的众人也因为统领大人在思考,再加今日二道河子的战果并不令人满意乃俱都默默无言,各自想着心事。

战斗结束后的军事会议已经决定,如果明天一早日军反击,武毅军就且战且走,回到青苔峪堡既设阵地,以少量的、不大于两个步兵营、

一个万炮兵哨的兵力拖住敌军,主力转向小偏岭寻找战机。

而反攻海城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原本就是一次配合作战可是,依帅、长帅所部坚持进攻的时间也太短了一点。如果能够把进攻压力保持三天以上的话,局面又会大不相同,至少析木城一线的日军一个多旅团会抽调部分兵力增援海城,为析木城的下一步作战创造战机,刘松节的计划…就能实施。毕竟,以武毅军在大榆树高地左右的不足七个步兵营、1个炮营和两哨亲军,难以啃动旅团级兵力集团最多打个旗鼓相当罢了。

打成旗鼓相当的局面,日军要确保海城侧翼安全,确保消灭武毅军,就肯定会从旅顺抽调兵力增援。大局的发展基本符合杨格的预期,日军距离登陆山东的作战计划越加遥远可随着日军转而增兵海城,武毅军也好,淮军、黑军、吉军、湘军也罢,将压力大增。战力最强的武毅军如果居于偏师位置太久,海城正面未必能够抵挡得住增强后的日军。…,

此时,把李鸿章奏报朝廷调芦榆防军回援的话“京畿急需大支游击之师”换上两个字倒也贴近…

海城急需大支游击之师。没有武毅军回援海城正面战场,承担起主力的重任来,鬼子即便不能登陆山东也会转用重兵在海城、营口一带击败清军主力。届时,偏处析木城东南的武毅军就真正的变成孤军没有后方基地的补给,七千多官兵坚持不了几天就会被日军击败。

山东、辽东,南路、东路,处处漏风呐!

那,何时回军海城正面战场为宜?回军的先决条件又是什么?

回师,就表明清军彻底失去对岫岩的威胁,也失去对汤池堡、大石桥、盖平的威胁,战力孱弱的正面各军给予日军的压力太小,日军至少可以马上集结起第六师团在析木城的一个旅团、小偏岭的西宽旅团、

太平山的乃木混成旅团,合计一万六千余人的兵力从太平山出击,攻击营口或迂回海城正面我军侧翼。一旦日军的攻击奏效,局面又会回到武毅军出战岫岩之前甚至更糟,〖日〗本人势必重启登陆计划。

杨格不能输,一仗都不能输!

杨格不能完全放弃以青苔峪堡为中心的析木城小偏岭战线,导致第六师团与西宽旅团的会师。只能抽调部分兵力回援正面战线,争取以部分兵力尽快地混编奉军,形成战力。唯有如此,杨某人手里才算有一点点跟鬼子捣乱的本钱。所以,必须尽快回到甘泉堡整军。

另外,是否由自己亲书一封,电发直隶督署,向李鸿章阑明当前战局可能的变化,求得他的大力协助和增强山东防御、以防万一呢?

“娄想……”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转向杨格,估计个个心中都舒了一口气一统领大人终于说鼻了。

“明日以层层阻击牵引日军第六师团所部到青苔峪堡之后,武毅军一分为二,3营(只有两个哨)、7营、炮1哨、勘哨,左翼骑哨和亲卫第一哨、插重一队(马博西)、工兵雷电队1、3两班随我、戴超、陈固回甘泉堡整军:其余部队编为东南支队,由刘松节统领,坚守青苔峪堡一小偏岭一线,阻隔日军第六师团和西宽旅团,务必在东面挡住西宽,在西面拖住第六师团。”杨格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刘松节脸上。

他清楚,1、2、4、5、G、8六个步兵营,两哨炮兵,两哨步骑混编的亲军,程克昌的插重二队还有贾芳久的右翼骑哨,这些兵力合起来也就五千多人,不足六千,却要东挡西拖,极为勉强。可是,他又不能不带兵回去,整理奉军的关键就是混编,以期给奉军官兵们注入信心,引导战术思想和战法的改变。

当然,杨格之所以只带不足两个步兵营回甘泉堡,乃是那里还有经过战斗考验的团练三营和猎户营,趁着这一次整编奉军,也就一并“淮军化”了。

“德高……”刘松节举手打断杨格的话,语气铿锵的说:“致之,请放心,还是那句鼻,我在,青苔峪堡就在!2营,你也带回去,你手里不能没有一个像样的主力营!”

“不行,少了2营,你就更加困难了。”“卑职有把握,统领大人,刘松节愿立军令状!”哟,称呼都变得正式起来了,还立军令状?那是啥玩意儿?!不过,如果没有一定想法,没有一些底气,刘松节决计不敢这么说。

“那好,明日我和安守再去五营看看,顺便把裘术全给你带回来,青苔峪堡和山脊以东的阵地还需加固,以防万一。”

杨格说着话,右手伸到刘松节面前,轻轻晃了晃,刘松节略一愣神,随即会意,出手紧握杨格的手,从血肉的脉动中似乎能体会到统领大人的心境和情意。

139 【甘泉堡大营】

甘泉堡,这个名字实在有些名不副实,这座明代修筑在沙河、土河之间的堡垒在清朝初叶曾经作为驿站,后来被鞍山站取代了地位,逐渐冷清、没落。北有土河、南有沙河,距离堡子都不过十余里,就算在堡子里打一口深井,取出来的水最多是自然过滤后的水,绝对称不上甘泉。

1895年初的甘泉堡成为一座大兵营,随后,大军逐步南下投入海城攻击战,留下的只有“爹不爱、娘不疼,…,被山西大同军(希字军)统领蒋希夷、毅军左翼分统马金叙和拱卫军统领徐邦道等人斥为“朽化之军,有不如无”的奉军马步八营另三哨。

不,准确的说,没有马队了,奉军的战马都被抽调到别军使用。

除了四千余奉军驻扎在堡内堡外,堡内还驻有岫岩团练和猎户营两千余人,其间还可以看到被俘虏后投效的日军第九旅团卫生队,以及几名日军被俘军官。曾经召开各军将帅军事会议的前驿站办事房,被武毅军统领、总兵冯义和征为医院,武毅军的伤、兵员在这里享受到了奉军官兵们无法享受的待遇。

距离“医院”大约十丈距离的一排厢房的最左首一间,乃是武毅军后方营务处所在,冯镇台的办事房。隔壁一间是武毅军随营学堂教习室,再过一间才是教室,新鲜原木打造的桌椅齐备,能容纳大约三十多人授课。教习嘛,则是被武毅军打败、俘虏的日军军官或者曹长,以炮兵大尉安田信雄为首,步炮骑工插军医都有,他们一边在通泽的帮助下授课,一边抓紧时间学习汉语。

何谓抓紧时间?无需长途跋涉,作为武毅军向大清国皇帝的献礼步行到大清国的帝都,安逸的留在甘泉堡尊受武毅军哨长的待遇1还给那些从团练、猎户、奉军中抽调的官弁授课,当然比之其他俘虏要好得多喽!为了保证这个待遇不变,他们就得努力学习汉语,以更好的授课服务换取“芦榆防军帮办杨大人”的信任。

据说,杨大人一回到甘泉堡,就要考校教习、军医们的汉语水平呢!不合格者,滚蛋,到大清国帝都参加“献俘大典”去!

冯义和带着文案师爷曹文翰巡视过医院,慰问过伤兵后,径直来到教室门口,略一看,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口眼看听课的官弁们,耳听炮科教习安田信雄叽里咕噜一阵,通绎再用有些生僻的字句翻译一阵。

停了一会儿,镇台大人似于很满意官弁们的认真学习态度,微微点头,离开教室门口,回到隔壁又隔壁的办事房。有他就近坐镇,那些抽调出来的官弁们都不敢马虎!再说了,能不能成为正式的武毅军哨、

队官弁,还得看此番“临时抱佛脚”的学习成果呢!

杨大人留给他们的学习时间只有十天,十天!

曹文翰年约三十一、二岁,头戴无品暖帽、身穿有些不太合身的淮练军的五云褂,内里的棉袄把褂子挤得有些往外爆出的趋势。面色白净,眉毛黑粗却生就一双细眼,乍一看去就像眉毛下开了两道缝隙一般,着实有些不协调之感,偏生还在唇上、下颌蓄了三抹胡须,么曰“山羊胡子”。

堡内拥挤,文案师爷与镇台大人共用办事房,他的桌子就在冯义和的案台对过,文书、电报抄纸、账册分门别类摞得齐整,可见这位师爷行事也极有章法。

看过一封信后,曹文翰恭声道:“和翁,冯帮办托人来信,他要去关内采办军衣。”…,

“噢,奉天城里都办不成吗?”

“信上说,奉天城内的那些成衣铺子多经营皮货为主,或有机织棉布也因数量小而难敷大军所用,而且成色质地较差,手工可颇为堪忧。故而,帮办考虑进关去天津卫采办军衣,估计还能节省不少用度。”“嗯。”冯义和看着青苔峪堡传来的《杨格呈中堂大人书》点点头,不再言语。

采办军衣节省一点用度是多大的事儿啊?小事一桩嘛!此番急办的夏季军衣按照新制式,在帽子式样上折中了一下,在后面开了道口子以放出辫子,再以两颗铜扣调节松紧,倒是能与帽子前面系住护耳的铜扣相呼应。军衣式样没有变动,杨格所要求的番号、军衔、军功标识在甘泉堡军议上一一议决照准,只是杨格已去,冯义和就只能让冯国璋去办理了。

“帮办说,新军衣的铭章、铜扣太多,还制定要黄铜扣,恐怕成本不菲,他携带之银两只怕不够。”

“给他加拨三万两。”“辄……

是!”曹文翰还是有点改过不来口,却知道如今的冯镇台非常欣赏武毅军新营制,这个口不能不改!掌管文案、账目的他清楚哟,武毅军肥的流油啊,诸军传说的缴获日军银两财物一事绝对是真,而且缴获之财物数额巨大,偏生冯义和、杨格只报上区区几千两。至于到底有多少,师爷也不知道,具体数字在镇台大人心里装着呢!

胆大包天呢!不过,又有啥呢?各军若能打胜仗缴获敌产,哪个不是隐瞒大多数,只报个零头上去的?淮军,从建军之始就是这么个搞法,见怪不怪,真要大惊小怪乱嚷嚷的话,你也别在淮军里混了,因为各军、各营头都会视你为灾星大敌!

除了缴获敌产,还有朝廷的大量赏赐要流经武毅军营务处的账目,再转发给建功之官弁士卒。黄huā甸大捷之后,朝廷因为两江、湖广的财力支持,又拔高了杀倭赏格,新的赏格摆明了就是给武毅军设的!缴枪一杆如今是十五两银子,杀敌一人是十八两银子,斩杀敌酋一个价值三十两,俘虏敌军士卒、官佐的赏格分别为二十二两和三百两不等!

大房身一役,一千七百余日军俘虏在依克唐阿的亲军营押送下进关去了,这些人得唤来多少赏银啊?还有那些打死的倭寇,缴获的枪支、

火炮,又值多少?

武毅军要不肥实,宋帅会推荐曹某人来这里补肥缺吗?武毅军要不肥实,各军哪还有心思、劲头跟倭鬼子打仗啊?

曹文翰粗粗估计,冯镇台心里装着的银两数目字最少也有七、八十万两,当然,是在朝廷和天津督署如数照给的大前提之下。

所以,肘大气粗的冯镇台听闻帮办营务要银子,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轻飘飘的就给了三万两。这么算下来,冯国璋兜里揣着的采购军衣的银子,足有七万两之巨!

哼哼,天津的那些富商大贾们,恐怕要为武毅军军衣这单生意争得头破血流喽,那冯帮办能从中得几许好处呢?

混吧,好好混吧,混到如冯国璋那个位置,哼哼……呵?

哈哈!

屋外传来一阵嘈吵声,显然是那些随营学堂的官弁们下课了。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口出现了身穿黑色日军制服,却少了帽徽、

肩章、符号的安田信雄。

“大人。”这两个字,安田信雄说的很标准,接下来的话就生硬多了,让人必须反映一阵才能明白,若非看在俘虏军官一句话一个笑,还点头哈腰连连鞠躬的份儿上,曹师爷都懒得理会他。“卑职下课了,下一节是火炮实操,卑职特来请大人和老大人光临。”…,

“哦,去吧!”案台后,冯义和挥舞手中的毛笔说了一耳。

“谢谢老大人,谢谢老大人。”安田信雄面露喜色,连连鞠躬,又向师爷鞠躬后才欢天喜地的离去。

“吴三桂。”曹文翰小声嘀咕了一句。

“啥?墨芳你说啥?我好像听你姓吴的谁?是奉军吴管带?”哟!镇台大人耳目通灵呐!

曹文翰急忙回答:“正是,老大人,奉军右翼前营管带,从回品衔尽先游击吴品贤昨日曾跟卑职提起,军中已经欠饷一月。”

“活该!”冯义和低声骂了一句,对奉军的营哨官弁,他极少有看得上眼的,就连此番抽调的十多员奉军都是哨长、什长一级,并未触及奉军营管带、哨官之类的人物。杨格从小胜打到大胜,队伍是越打越大,秘诀就在于提拔了一批年轻的、勇敢的营哨官弁,通过他们实施了新军制、推广了新战法,否则,哪有今天武毅军的赫赫声威呢?

欠饷,是奉军营哨一级军官太过糜烂而致全军不能战,盛京将军衙门的银子要支应镇东军,垫付在辽东各军的开销,当然抽不出钱来给奉军了,能跟在团练和猎户营屁股后面吃饱饭就算不错的待遇了。再说,那些喝兵血的家伙们有脸无皮,仗打的一塌糊涂,心里还惦记着军饷、惦记着克扣下来的盈余。故而,杨格率部回归甘泉堡,强力整编奉军之前,银子一分也不能给。要给,都是由杨格出面给那些敢战者、

服从整编者。

“和翁,就怕夜长梦多,那些营哨官们整日里在营中撺掇哗变呢!”“哗变?”冯义和白眼一翻,哈哈笑道:“他们也配闹哗变?正好,真要哗变一起,老子用团练就能〖镇〗压他们!好好臊一臊那些人的脸皮子!”

曹文翰闻言,偷偷吐了一下舌头,武毅军就是牛逼哄哄的啊,连老将都是如此硬气,那些奉军官佐们啊,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140 【快刀斩乱麻】

“铛铛铛”不知是谁敲着一面铜锣在奉军右翼驻地中跑来跑责,边敲铜锣边喊:“开饭喽!开饭喽!弟兄们抄家伙去团练营里吃饭啦!”青砖瓦房的右翼办事房已经去没了主人,成为几个营头的管带官聚首、喝酒、闲话之地。奉军一个月没关饷,弟兄们都跟着团练吃饭了,营官们的日子却照常过得滋润。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该聚赌就聚赌此时,四个营管带就扎堆在一起喝酒、吃肉,顺便发泄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才几天呐?

那日宋帅、裕帅和冯镇台来过之后,似乎,这营中就透着几分诡异气息来。先是去团练营吃饭的弟兄们偷偷议论,说什么“当奉军的并不如当团练”:接着,素有好人缘、好口碑的老将冯镇台来要了一批人,有战前、战中发到奉军的武备生去营务处和亲军哨,有去参加随营学堂的哨长、什长,步、马、炮、工、*各十人。如此一来奉军八个营头另三个哨,除了营官、哨官和少数哨长、戈什哈之外,官弁都没了,那些穷当兵的也失去了约束。其实,留下的营哨官们也懒得约束部下,巴不得这些家伙没了约束,胆子肥了,瞎折腾点动静出来才好。

武毅军要收编奉军,这事儿好啊!按照以往的规矩武毅军统领大人得大排筵席,请奉军各营头的官弁大吃大喝一顿,许下若干好处之后,才能成。瞅着老冯久无动静,奉军的官弁们们都在寻思着,是不是要等那个杨统领回来才能办理呢?

估计是!听说,杨格带着武毅军主力又在青苔峪堡打了个不大不小

的胜仗歼敌近一个大队。听说现在武毅军营务处的人都懒橡了,那个提调草振声还曾放话说“咱武毅军现在不打一战报一战的战果了,而是一个月汇拢了才报,除非,又打一个矢胜仗”瞅瞅,瞅瞅,这口气得有多大呀?歼敌一个大队的战果得换多少赏银啊?那个草提调不是才入武毅军营务处办事儿的吗?

所以啊,要想在武毅军里混个人五人六还得在冯镇台面前拿捏一下,等杨格来请,那样才可能委以重任,得到白huāhuā的赏银。

营官们喝着酒,谈论的也无非就是这些话当然,有时候烧锅子灌多了几口,弟兄们在营里没约束的事儿可以说成吓唬人的“哗变”如此而已。

打仗无能,闹哗变能闹出啥huā样来?众人自己个儿也掂量过,杨格如今在辽东战场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一个请辞、闹哗变还能得封赏的主儿,奉军真闹哗变跟他对着干?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因此,吴品贤、段士杰等人喝酒之前都要跟戈什哈打招呼…“爷几个喝酒你们把住门,但凡爷喝多了,你们一定得拦住爷。

1炖年2月刀日凌晨一点左右,冯义和、曹文翰、草振声带着亲军哨、随营学堂的一百五十名学员荷枪实弹上了堡墙。堡西,团练三营和猎户营也悄悄行动起来,分别围了奉军左翼、右翼的营地。一切就绪后,冯义和在南面的堡楼子上挥舞了几下火把。

黑暗中,武毅军2营和3营的两个哨在戴超、宋占标、玉瑞的带领下跑步而来,在猎户营管带李樾的引领下并未入堡,而是直扑最近的奉军右翼营地。

千余人“咵咵”的整齐跑步声惊破了无数人的美梦,奉军的低级官弁和弟兄们纷纷起身,涌到帐篷口、窗户孔一看,哎哟妈呀,这谁啊?…,

这么多人,这么多火把,一个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样子?哎哟,一群看似官长模样的径直去了办事房?

穷当兵的瞬即明白过来,这些天有些交好的团练弟兄们说道的事儿果真来了!那咱穷当兵的有奔头了!赶紧的,穿衣打扮,搞得整整齐齐的坐在铺位上等着,等着洋号吹起,等着武毅军的大人们训话、整编,哈哈,过一会儿,老子也是能杀倭鬼子、拿大把大把赏银的武毅军了!

办事房外,几个戈什哈早吓懵了,一看到几个有顶子、穿着没有营号五云褂的人走近,自动的就闪到一边,低头、缩肩,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你们的管带矢人都在里面?”

有个胆子大的抬头一瞅,哟喂,是个黄马褂、蓝翎子,赶紧一个扎马下去道:“回大人的话,四位管营大人都在内里,喝酒了,估计已经睡下。”

玉瑞嗯了一声,摆手让那戈什哈闪开,抬起一脚“蓬”的一声踹开房门,一扭头,道:“都拿了!”

“是!”一群二营3哨弟兄在哨官傅春祥的带领下鱼贯而入,从被窝里拎起几个家伙就拖出门来。那几人估计是真喝多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被拖到门口感觉到严寒了,才陡然清醒了几分,开口就骂:“他娘的你们作?



“啪”的一声脆响,开骂的段士杰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头晕脑胀之际还急着军中如今没有统领,营官就是最大,哪个敢打老子,一股子热劲儿窜上头来,兀自喝骂道:“谁?敢打老子,来人,捆起来!”

“啪!

又是一声脆响顿时,段士杰没音了。

旁边的吴品贤早吓醒了,看清楚来者正是武毅军,还有一个二等侍卫在内。

啧啧若换做是旗军的话,那二等侍卫就足领一军千余号人马了!

“大人,大人莫怪,段营官喝多了,酒还没醒,唐突了大人。”吴品贤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只能向那蓝翎子赔笑道:“大人,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又为何拿了卑职等人?”

“拿你?嗤!”玉瑞冷笑一声,正色道:“奉芦榆防军帮办杨大人之令,遣送奉军营管带官、哨官、督队官吴品贤、段士杰等二十一人回直隶督署,另行诠叙任用!滚吧!老子懒得劳动弟兄们,自己滚出营去!”吴品贤等人懵了,天底下大清国有这么个整编法子的吗?但是,话从蓝翎侍卫嘴里说出来,看看身边的那些个武毅军一脸不屑的样子,再看看远处一队队明火执仗控制了各营房、各帐篷的武毅军们,傻子都知道大势已去,几个营官、哨官根本就翻不起浪头来。得,好歹能回直隶督署去,凭着老子在淮军中打混了几十年换个地方照样吃香喝辣!

一群营哨官们穿了衣服,带了私财,连戈什哈都没跟一个,灰溜溜的出了大营,没入黑夜之中。

奉军左翼的大营内杨格带着亲军营郭宗铭哨、包锐锋马队的弟兄们也轻松的解决了问题。军号声响起,在武毅军的看护下,奉军各鼻士卒纷纷按照营伍开进堡内,在北堡门后的大操场上列队候命。

杨格和冯义和站在堡楼上,借着四处的灯笼火把的光线把源源进入堡内的奉军官兵们看了个实在。绝大多数的官兵们没有怨艾之情,反倒一个个面上挂着喜气对武毅军如此动作并未任何的抵触,甚至还有胆子大,比较滑头的士卒们向周围相识的团练、猎户营弟兄打招呼。…,

不一会儿奉军列队完毕,八个营头和另三个哨形成九个方阵前三后三,看起来还算齐整。

亲军营第一哨哨官郭宗铭迈步上了旗台,军姿标准的立正,稍息后,提声道:“奉军弟兄们!愿意当武毅军打鬼子的,向前一步…

走!”心思不太一样,动作也就不太齐整,四千余人迈步各有先后,却也勉强算是九个方阵整体的向前迈进了一步。

堡楼上,冯义和嘀咕了一句:“致之啊,你的快刀斩乱麻果真好用。咱们下去?”快刀斩乱麻!没有时间跟奉军各营蘑菇,也没功夫跟各部淮军将领以及督署磨牙口的杨格唯有采用这种见效快,却容易伤奉军兄弟们脸子的办法。伤了也就伤了,使个法子补回来就是!奉军哪有好脸子啊?当上武毅军,那才是面子!

杨格对普通淮军士卒的心思摸得很准~既然是当兵吃粮开到战场上,与其打败仗丢人、丢枪、丢命,不如跟着一个如武毅军的团体,跟着杨格这样善于打胜仗的统领大人,打胜仗死人少啊,打胜仗能立功寻求出身啊,打胜仗能得到赏银啊!活着、升官、发财普通士卒没有多高的精神境界,他们当兵吃粮的初衷就是如此,怪不得谁,杨格也不愿意去挑剔。

当初的武毅军中营也不过如此,乃是一场场胜仗从小打到大,逐渐提振士气到巅峰之间,进而在官兵们心目中建立起身为武毅军的荣誉感来。到了这种境界,他们就可以称为“军人”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这群奉军官兵们在武毅军中也会逐渐的成为军人,成为真正的武毅军军人。

两人快步走下堡楼,在堡墙上、操场上的四千余名奉军官兵和三千多武毅军官兵的注目下,杨格落后半步登上旗台,向致礼的郭宗铭还礼之后,招手示意。

曹文翰带着十多名弟兄抬着几个大箩筐出现了,箩筐没有加盖,白huāhuā的银子映射出火把、灯笼的光线,显得有些发红或者发黄。管它发红还是发黄,落在奉军官兵们眼里的就是银子,能买酒卖肉、买地置业、娶媳妇养小子的银子!

银子抬出来了,不急,各营都没有头,谁来领?谁去发?

冯义和“嗯吭”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份文书来,立时有马弁挑了灯笼站在镇台大人身后。

“武毅军营务处请准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以武毅军第2、第3营、

炮1哨、亲军营第1、第口(新奉军抽调)哨、马队右营、左翼马队哨及营务处马弁若干,混编老奉军八营另三哨为武毅军第2、第3营,武毅军德州总兵镇标第1、第2、第3营,骑兵第1、第2营、炮兵第2营、*重第三队、工兵第2队、亲军营第1哨、镇标亲军1哨及随营学堂。以宋占标、黄任分任武毅军第2、第3营管带官:以草振声、曾华选、邓戡为武毅军德州镇标第1、第2、第3营管带官:以包锐锋、贾芳久为骑兵第1、

第2营管带官:以王传义暂代炮兵第二营管带官……”

郭宗铭待老将宣读过后,提升道:“老奉军弟兄们听令,步队营官兵原地待命,马队官兵向左转,目标西堡门外,齐步走!炮队官兵,向右转,目标东堡门,齐步走!“八百多头上新顶了“武毅军”三个字的弟兄们精神抖擞的开向东、

西门外,从他们步出堡门的那一刻起“奉军”这个字眼就彻底消失无踪

141 【伊藤包藏祸心】

电报如雪片一般从辽阳、牛庄、奉天、新民屯飞向天津金刚桥的直隶总督衙门。(更新最快最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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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N.)

天津武备学堂总办联芳也接到一份电报,乃是前任教习冯国璋从奉天用民局线路从奉天发来,请老上司帮忙置办武毅军夏季军衣。为此,联芳捏着电报去找武备学堂督学荫昌,荫昌真要出门,却是中堂大人要在督署召集幕僚会议。督学正要去知会总办呐!

武备学堂在老城厢东外,白河东岸,与紫竹林英租界遥遥相对。

欲去督署可取道向北过机器局(东局子),然后在东营门过桥,逆芦台运河向西即可到达金刚桥,大约二十余里路程。

马车上,荫昌和联芳各自揣着心思闭目养神。道路并不平坦,洋式马车跑起来总是颠簸得很,每每遇到车身震动厉害时,两人都睁眼看看对方,露出苦笑来摇摇头,又闭目养神。

身为李中堂的军事幕僚,两人都看过《杨格呈李中堂书》的电文抄稿,七大篇,洋洋三千余字呐!是否他人执笔、行文如何姑且不提,单提那三千余字中的几个观点,那可当得起“字字珠玑”的赞誉,就连中堂大人在言语间也流露出一丝欣赏之色。这份文书紧跟着宋祝帅的电文送到直隶督署,算是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中堂大人对某人的怒意,改善了武毅军在督署的印象。

可是,杨格声言日军已经没有能力在山东或者直隶登陆,中堂大人对此半信半疑,依然为北洋舰队的命运操心劳神,甚至在太后老佛爷的影响下,积极推动和谈。户部侍郎张荫恒、湖南巡抚邵友濂已于上月万日从上海东渡〖日〗本,看起来,英国人传递的消息确实吓着了中堂大人啊!

督署众幕僚中,只有荫昌、陈翼和联芳相信杨格所言,其他人包括在奉天的周廉访(按察使的敬称,周馥是直束按察使)都认为日军仍然有登陆山东或者直隶的能力。

对于在威海卫休整的北洋舰队来说,有军港四周的炮台为依仗,有定镇二舰的巨炮为底气,来自海上的威胁不足道哉。可虑是〖日〗本海军掩护陆军在威海两侧登陆,从背后攻击炮台,占领炮台之后与港外的海军舰队夹击港内的北洋舰队。那,才是灭顶之灾!

故而,杨格所言在督署引发了争论,争论不下时,中堂大人只能未雨绸缪了。

所谓未雨绸缪重点有三。

其一,敦促“督办东征军务”的钦差大臣刘坤一增强山东防务。战前,山东巡抚李秉衡手中有兵两万八千员,分守半岛各要点尚且不足,难以成辜。宣战后,山东兵员增至四万五千人,依然无法调集足够的机动兵力抵御日军可能的登陆。目前,湘军源源北上却只派了贵州镇标两个营去山东,显然难敷需要。

其二,积极寻求列国翰旋,展开和谈。为此,中堂甚至跟伊藤博文攀了老交情,才使得张荫恒、邵友濂得以成行。然后,和谈条件为何?目前谁也说不准!

其三,抽调直隶提督聂士成率部回防,整顿淮军留驻直隶的陈凤楼、吴宏洛部,重编武毅军三十二营。那么问题来了,聂士成这边有三十二营武毅军,辽东的冯义和、杨格手里有名为八营实际是十六营的武毅军,武毅军的名号究竟给谁合适?对于这个问题,荫昌和联芳都知道,前番震怒的中堂大人还在拿捏杨格此人!…,

“铛!”车轮又磕上一块石子儿,猛地一颠簸,武备学堂的二位大佬都睁开眼对视,笑了笑。颇默契的,二人这一次没有同时闭眼了,荫昌撩起帘子看了看路程,联芳从怀里掏出冯国璋的来电递到荫昌手里,说:“冯教习的电文。”

“冯华甫?他不是在武毅军中吗?,…荫昌急急拿起电文浏览了一遍,嘘了一口气道:“嗨,这事儿,我还以为杨格那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联芳略低头,抬起眼皮看着荫昌,悠悠的说:“这还不是幺蛾子啊?”“新制军衣嘛!”荫昌不在然,看着窗外的芦台运河道:“德*服比咱们大清国的军服好看百倍,有的东西过于抱残守缺是不成的啦!”“嗯!”联芳推开荫昌递还电文的手,说:“这事儿你既然赞成,你帮着办,我静观其变。”“呵呵。

”荫昌一边把电文收起一边笑道:“哪有啥变故?中堂大人和朝廷也得看辽东诸军将帅的面子不是?这事儿既然已经通过〖总〗理辽东军务大臣的军议,就不是杨格一个人的幺蛾子了,而是众望所归,众望所归!”说话间,南运河、白河、芦台运河交汇处的直隶督署到了。

陈翼等在门外,见二人下车,拉了二人进入督署大门,走到一边无人处,低声道:“四个事儿,都麻烦,马上要议。第一,杨格强硬接管奉军,打了人不算,还把二十几个管带、哨官撵出大营,在辽阳打了告状的电报,如今都在辽阳等着督署回话。第二,〖日〗本人不承认张荫恒、邵友濂的全权,要求咱们另派适当人选,伊藤博文直接说要和恩相大人谈,可是,恩相大人能去吗?去了,名声就……就完了!第三,朝缝那边传来消息,皇帝以聂军门已经回军,即日可入榆关说事儿,说直隶名下不能有两支武毅军,责令督办军务处大臣、步军统领荣禄处置其事。意思有二,让荣禄办事就要跟恩相起冲突,分化老佛爷的力量为其一:给杨格独领一军的名义,收杨格之心,使之率辽东武毅军分出淮军体系,分化淮军为其二。第四个事儿更麻烦,朝廷有些人跳着脚要辽东诸军限期拿下海城!“荫昌、联芳听了这一席话,顿时头皮发麻,僵立当场。

李逵春急急忙忙从内进小跑出来,眼看就跑出大门了才停步,转向三人连声道:“三位,三位大人呐,你们咋在这里呢?恩相等得着急了。”着急?碰上这许多麻烦事儿,谁不着急?!

三人立场基本相同,荫昌是纯军事观点赞同杨格所言所行:陈翼有侄子为其通风报信,两人已经结成同盟:荫昌和联芳几乎无话不谈,联芳与聂士成关系不错,与依克唐阿也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故而,三人要事先碰头,商议一个进退方略来。

当着李逵春的面,得,也别商议了,进去见机行事好了。

堂上,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面色沉重,独坐案台之后翻阅手中文书,见三人同时进门见礼,乃“嗯”了一声,摘下眼镜儿,丢开文书,说:“请各位来,先说一说2月2日伊藤博文的要求。这件事拖下去对大清国颇为不利,美国顾问科士达说,和平谈判是考验双方诚意,若我方对日方要求迟迟不以答复,在翰旋或有意翰旋的列国眼中,显然是失信于人呐!诸位,此时该当如何办理?不妨畅所欲言,一一见告于鸿章。”…,

“恩相大人,伊藤博文如此要求,足见恩相大人办理洋务之杰出,在我大清国地位之崇高。以往,倭国乃是小国,今日与大清廖战不下,地位悄然抬升,为列国瞩目。倭国之首相伊藤者,大人故交也,以否认张、邵二位大人之全权,指明恩相与恩相和谈,此举乃是衬托出恩相地位之卓然,卑职以为……”

“此言差矣!”陈翼愤然起身,觉得李鸿章的目光投向自己了,赶紧入座,抱拳作揖道:“恩相,此乃日人窥破大清之虚实,行出的离间之计,并非念在故交的帮忙之举。实际上,伊藤此举包藏祸心,于恩相和淮系而言,纯属倒忙!恩相,国人眼中之倭国乃蕞尔小国也,恩相乃大国宰相,与小国首相和谈,本就失了体统,如若谈判条件于大清大为不利,则国人势必大哗!前番中法交恶而恩相主持和谈之时,不就酿成政潮了吗?法兰西乃是西洋大国尚且如此,何况倭国呢?恩相,卑职以为谈判之事当保持前议,积极与列强沟通,使倭人接受其他全权人选。”李鸿章苦笑着微微摇头。

他岂看不出倭鬼子的祸心暗藏?看出来了,可人家使出的手法高明啊,两国和谈,占据优势的一方派出首相,那么劣势一方最少也要派出地位相当者为全权代表,此谓对等外交也。伊藤博文致命要李某人去,所依据的就在于此,列国都不好出声,反而敦促李鼻人答应成行。

〖日〗本人看出来了,甲午之战乃是淮系以一隅之地与〖日〗本全国之力对战!故而在战场之外设法继续削弱淮系的力量,有助于〖日〗本人今后在东亚的扩张政策实施。

〖日〗本人还看出来了,大清国目前有几股政治势力都欲置李某人和淮系于死地,只是北洋舰队虽然在避战修整却依然存在,存在就是威胁,而杨格在岫岩一带屡屡得手,辽东战局不再糜烂不堪,似乎还有一战之力,故而,各方势力都找不到对淮系发难的机会。那,伊藤博文就帮各方势力找个机会吧!那就是李鸿章以全权代表的身份参加清日和谈,一旦条件难以为大清国接受,李鸿章就有丧权辱国之嫌疑,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是太后老佛爷和麾下众军也难以保住李某人地位。

李某人一去,淮系诸军群龙无首,前途堪忧!

〖日〗本人更看出来了,北洋舰队和淮军各部乃是李某人的命根子,是大清国唯一可用之武力。以登陆山东娄者直隶为威胁,这招棋狠辣无比,偏生对于丧失制海权的大清国来说又不能不应,对诸般谣言不能不信,也不得不防!

〖日〗本人窥破大清国的虚实,即便李某成行赴日谈判,会有好结果吗?

从2月2日到2月22日,这事儿拖了二十天了,宫中的老佛爷再三催问,看来,即便李鸿章不拿出章程来,老佛爷也要责令李鸿章出任全权代表了。

难呐,难呐!陈翼虽然能够看出中堂大人的难处,却提不出可行的法子来应对,空口白话,何用?

想到自己的难处,看看神情激动的陈翼,再看看垂首无言的他人,李鸿章暗自长长叹息而无法排遣心中忧虑和万般委屈,差一点就把持不住情绪,要在众人面前落泪了。

142 【各方势力焦点】

人际关系的亲疏远近,很多时候是以利益为首要标准。

面对〖日〗本人的阴谋和政敌的夹击之势,李鸿章深知以维护满族统治地位为目的、以平衡掣肘为手段的西太后老佛爷迟早会把自己丢出去,满足〖日〗本人的要求,以求一时的和平,以及对皇帝的继续控制。此时此刻,即便李某人昔日再有功劳,手中再有权势,再忠顺于太后都无济于事。

政治人物,在一场涉及两个国家的命运,多方势力的角逐中失败了,其下场似乎也不应该用人情、人际关系这些泛泛之词来概括之。

实则,慈禧恐怕早就看到这一步,早早地把荣禄弄回京城,先步军统领、再督办军务大臣,兴许很快就能戴上一顶大学士的帽子。

这顶帽子是谁腾出来的呢?去和〖日〗本人谈判的李某人吧?

壮士断腕呐!这句话不是说慈禧对李鸿章的感觉,而是李鸿章自己对自己的感觉,是眼看着局面无法挽回时,从与会众人身上看到曾经显赫一时、不可一世的北洋体系,如今将随着自己的出国谈和而忍痛割肉、断臂甚至轰然倒塌。

如此心境,与会众人之中能体会者并不多见,唯有几人尔。

无心把会议继续下去的李鸿章挥退了匆匆召集而来的众人,却留下了荫昌、联芳、陈翼和李经方四人。退出大堂的某人不解,旁人曰:中堂大人在搬动一颗兴许能挽回颓势的棋子,辽东杨格。

噢正是,正是,无关人等速速退避。没见着李逵春叉腰站在门口,不复方才迎迓众人时的热情笑脸了吗?

“午楼杨格此人如何?你是留德学军事的,不妨说一说此人,算一算再攻海城结果如何?”

荫昌面色一肃,毕恭毕敬的欠身作礼,却并未立即回答。他已经领会到中堂大人此问的背后原因。如果淮系积极支持杨格能在海城打一场胜仗,那么中堂赴日谈判就会轻松许多,结果就不会太坏。如果败了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呐!怎么回答?此时自己的回答无论是胜还是败都要替中堂大人的后续行动着想。莫要言胜却败,或者言败却胜,误了自己的前程事小,误导了中娄大人的决策事大!

这种事儿不是掐指一算就能洞悉的,还得通过在德国所学军事原理一一为中堂大人分析,最后得出什么结果,那是中堂大人的事儿。自己一介幕僚,该做的做该说的说,切不可自作聪明。

“恩相,请借地图一用。“李经方得了眼色,立即出门,在门口喊了李逵春拿来图纸。李逵春依然在门口站着由李经方捧着图纸在案台上铺展开来。

“荫昌前番说过,杨格出击岫岩之举乃是打破海城战线僵局,牵引日军分兵向东,无法形成合力在海城发动会战。武毅军神勇,先后打了黄huā甸、大房身和最近的青苔峪堡战役,皆告大捷有效打击和牵制日军第一军第五师团全部,第三师团一部,第二军西宽旅团全部第六师团大部。以一军之力孤军出击,造成如此局面杨格之用兵,可谓当世第一人也!”

李鸿章微微点头,毕竟是带领淮军经历了数百场战斗打出今日之北洋局面,这些他岂能看不到?只是杨格的作为实在令他费解,令他不敢倚重之,故而还需荫昌等人的意见来辅助决策。

“然而,武毅军东出分水岭只是奇兵,是偏师:海城一线的胜负才是正着,想必杨格正是有鉴于此才回到甘泉堡整顿奉军,手段强硬,目的无非是快刀斩乱麻,尽快整顿出可战之军来,以应正面战场之收复海城所需,若要拖拖拉拉、兼顾人情世故,何谈整军救急啊?恩相,甘泉堡整军一事,杨格有功无过,当大力褒扬之。”…,

李鸿章又是微微点头,这话,宋庆也如此在电文里说过。

“整军需时,荫昌揣测,以奉军之糜烂,非一月不能建功。中堂大人应当再拖延一月时间,容杨格整军完成后,再建奇功,则中日之和谈,事权在恩相手中了。”

“山东。”李鸿章惜字如金。

荫昌起身,也不问李鸿章的意思就在案台上的电文堆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找出几分电文,一一翻动着说道:“从去岁腊月二十到今日,辽东有关电文中罗列出交战之日军番号,计有第一军全部两个师团,第二军第一师团全部(乃木、西宽旅团)、第六师团大部。故而,日军若要谋求登陆山东或者直隶,只有第二师团全部可用,以一个师团不足两万人登陆山东、直隶,山东有兵四万余,有威海卫坚固之炮台,日军难以建功。直隶有芦榆防军大部回援,聂军门整军之后防御稳固,日军难以讨到好处去。

强行以一个师团发起登陆作战,反倒失去在辽东决战取胜之机。”陈翼察言观色,看到李鸿章还是眉头轻蹙,略一想,了然,道:“〖日〗本国原有六个镇台,如今来了五个师团,其国内只有一个师团驻防,断然不敢轻易调来登陆作战。”

联芳感觉中堂的目光扫过,赶紧言道:“恩相,联芳曾在驻俄国公使大臣处参赞,素知俄人对朝鲜怀有野心。前番壬申事变的本末,乃是日俄两国明争暗斗,各自都想排挤对方取代大清在朝鲜之地位。

如今,日军占领朝鲜,俄国暗恨不已却苦无机会,若恩相能引俄制日,只需俄军在锡赫特山以东略作调遣,舰船向〖日〗本略作靠拢,〖日〗本断不敢抽调其第四师团出洋作战。”

壬申事变以及甲午事变的前因后果,李鸿章清清楚楚。此番从顾虑日军再次增派第四师团投入作战出发,又将俄国牵扯出来一想还果如联芳所言,俄人大有可利用之处。

“那,就再拖一拖!经方,设法约见俄人,要快,赶在老佛爷下懿旨之前与俄人谈出个结果最好。”

“大人,还是通过道胜洋行吗?”

李鸿章微微点头“嗯”了一声看向荫昌说:“圣上命荣禄办理武毅军事宜,各位有何看法?”荫昌想了想,转头看向陈翼,陈翼拱手道:“恩相,卑职对此有三种推测,请恩相钧裁。”“噢,三种?说一说。”“老佛爷既然对伊藤博文提议已经意动,就势必要想到万一和谈不利群情汹涌时的对策,无非抛出替罪羊罢了。

“陈翼说出此句话,见众人神色间都有些暗淡和气愤之色,想来他们都知道自己所指的替罪羊是谁。又道:“恩相替罪,北洋谁属?或者说谁来接掌北洋?谁来制衡老湘军?制衡之道老佛爷使了几十年已经纯熟无比,此番圣上下旨指定荣禄过问武毅军号之事,未必没有老佛爷的授意,恭王爷的推手。”“恭王!?”李鸿章露出深思之色。

大清国的政治变化无常,政治势力之间的交集、关系乃此一时彼一时。去岁朝鲜战事不利时,太后启用恭亲王奕听目的是跟洋人打交道,力争和谈解决中日之问题。说起这位恭王爷,着实是个人物满族亲贵中不可多得的大才,也是汉族督抚们心中的一根刺。

恭王提倡办理洋务在办理洋务问题上积极支持曾国藩、左宗棠、

李鸿章,却又从满族统治利益出发,想方设法的削弱汉族督抚特别是湘军、淮军集团的权势。同时,办理洋务的恭王在满族亲贵集团中也不讨好,被守旧派们讥笑着加了一个浑号~…,

鬼子六。

恭王终究是宗室,站在他的立场上,既要帮助慈禧发起政变搞掉肃顺等顾命大臣,以垂帘听政:又要在同治、光绪二帝成年亲政后积极辅佐之,反对慈禧的垂帘听政。真正的帝党,最大的帝党,慈禧最忌惮的人物就是恭王爷!实际上,帝党翁同和、李鸿藻背后就站着恭王!

故而,中法战争后,慈禧联手恭亲王刻意压制的淮系集团掀翻了军机领班大臣恭王,令其沉寂了好多年……

如果武毅军军号问题又恭王爷的推手的话,就值得李鸿章好生掂量,细细思索了。在他心目中,翁同和、李鸿藻这些清流兼帝党不足惧,刘坤一、张之洞也并非绝对的敌人,某时某刻也不成其为自己的对手。自己的对手无非两人,慈禧和恭王。

两人都借光绪皇帝提出武毅军号的事情来,问题就大了!

待李鸿章深思过后,陈孱继续道:“恩相大人,杨格为辽东战局的关键,势必为各家所争。此人乃防勇出身,与恩相大人相隔过远而无法亲近:此人与依克唐阿、寿山兄弟颇有交集,势必为恭王所注意:此人军事之才具,无论战时还是平时,都堪大用。试问如今辽东各军统帅,何人敢领军与杨格一战?既然不能战,就只能拉,老湘军不就如此吗?堪忧的是,前番电文来说,杨格拨给李光久缴获之日造步枪七八百支。恩相,我们不拉杨格,不重用杨格,杨格就要被别人拉走了!

请辞、哗变的事儿,足以证明武毅军没有杨格就没有主心骨,打不了胜仗。”嗯…慈禧借荣禄之手要整理武毅军军号问题,〖真〗实的心思估计就是笼络杨格:光绪下旨有鬼子六的推手,他俩也在拉杨格,而且已经走到了前头,方才引起老佛爷的注意和后手:湘军的吴大澄借着曾在黑龙江协助依克唐阿办理对俄交涉之情,在杨格的问题究竟有何动作,目前看不太明白,可杨格送李光久步枪事乃确实。

各方都在拉,自己就不能把杨格推了出去!要用杨格在辽东打胜仗助力外交善后,那……该当以《杨格呈李中堂书》的事儿做一做文章,有来有往才能亲近嘛!

143 【武毅先锋军】

“1、2”1、2”驱逐倭寇,保家卫国!”

德州镇标第一营第一哨180多名官兵在列队行进中大声高喊:“驱逐倭寇,保家卫国!”

担任教练之职的郭宗铭狠声爆气的吼道:“大声点!没吃饭呐!?”

“驱逐倭寇!保家卫国!”官兵们用出吃奶的劲儿应和教练官。

另一边,以堡墙为底的靶场上,几名亲军第一哨的黄星军士监督10营官兵练习瞄准,时不时的下令击发实弹“啪啪”的枪声此起彼伏。

在甘泉堡北面的土河边,代理营管带王传义带着一群炮兵,分别以修复的三门日制青铜山炮、老奉军炮队的8门37行营炮为武器展开训练。不远处,戴超跟在一队托枪匍匐前进的官兵身后,不停的催促:“快,再快点,一定要再快点!你越快就越安全,鬼子的枪就越难瞄准你!快!”

土河北,杨格向模拟敌火下提枪低姿前进的9营2哨发出口令:“卧倒!侧姿,一排瞄准掩护,二排匍匐前进十米构筑掩体!”

58名官兵举枪向土河北面的标靶瞄雎,另58名官兵匍匐前进十米后,以左侧姿匍匐,腾出右手攥紧从奉天城送来的圆锹,在冻得非常坚实的河边沙地上快速掘土…不多时,一个单兵掩体构筑成功。

“三排,上!二排掩护,一排前出,发展单兵掩体为班掩体一,三排掩护…一排、二排向左右发展掩体线!”

随着杨格一个口令又一个口令下达,一条哨(连)级掩体线成形。

训练,训练,再训练!只要不是真的累趴下,一千多武毅军“老”兵,两千多团练、猎户,四千“新”兵都得按照新的操法展开强训,真个是爬冰卧雪、挥汗如雨。

一骑快马驰来…骑手寻到杨格…在马背上报告:“报统领…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周大人来了,冯镇台请统领回堡待客。”

周馥来了?看来,自己的主动终究换来了回报。

甘泉堡,冯义和的办事房里,直隶按察使兼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总办、〖总〗理后路粮台,事实上是整个辽东战场后勤司令的周馥侧身坐在椅子上,与冯义和隔着案台喝茶叙话,眼角的余光都有些着急的不时瞟向门外。

“稀溜溜一¨”战马没了负重,轻松的低鸣。“噔噔……”一串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杨格人未到声先到:“兰翁(周馥号兰溪)来了?兰翁在哪里?墨芳,速引我去见兰翁。”

周馥起身走到门口。冯义和也起身相随,陪着客人在门口与杨格好一通见礼、把臂寒暄,才以主人和中间人的身份引二人回座。刚刚坐定,文案师爷曹文翰就捧了茶盘近前来,给杨格送上一碗香茶,又给周馥、冯义和续了水,再托着茶盘向客人漂亮的打个千,又向杨格、冯义和立个正…礼数周全后出门,顺手带上房门。

做足了姿态的杨格不想过多客套,抛出了话题:“兰翁在奉天经营粮台,事务缠身,今日怎么有空到甘泉堡来?”

“杨统领是爽快之人呐!”周馥笑说了一句,其意有赞誉,也有几分讥诮,暗指杨某人太猴急。

而后正色向西偏南处拱手道:“周某此来是奉中堂大人之命,与二位统领商议整军、反攻之事。方才一路所见,短短几日内,二位统领整军已有小成,周某想问,二位统领可曾与依帅、宋帅议定反攻之策?整军、反攻可有需要周某效劳之处?”

直说你是奉李鸿章之命来拉拢人,来解决武毅军一直未曾解决的一些问题好了!杨格心中如此想,面上却故作思忖之态,过了一会儿才说:“前日依帅召杨格去耿庄子军议,杨格曾说,强攻海城非集中使用炮火不可。辽东诸军、各营,目前配备火炮数量总计是96门,除去18门在青苔峪堡一线外,可用于收复海城之战的还有78门。其中德造30余门,国造(江南、金陵、天津各局)20余门,法造、英造各10余门,型制、口径不一,极为繁杂,统一指挥使用之,难度很大,却未必不可能。然而,旗军、淮军、湘军三大军火炮调遣于杨格一人之手,依帅说了不顶事儿,宋帅说了也不顶事儿,吴抚台也有心无力,还得请兰翁出面捏合各方。杨格冒昧说一句痞子话,谁他娘的捂住火炮不调拨,就断他的粮饷!”…,

周馥呵呵微笑着摇了摇头,敢情杨格早就盘算到周某人头上了。

“兰翁给卑职一个准话,成不成?”

“周某只能尽力而为,不敢给杨统领包票。”周馥看到杨格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神情,忙道:“不过,武毅军炮位补充事,周某倒能立时的解决了。辽阳有新运到的火炮二十四门全数是去年六月中堂大人紧急向德意志国订购的克虏伯7生5钢炮,并有炮弹三万发。本要分发各军,如今反攻战事最急,就都给了武毅军吧,二位统领即可遣人接收。”

杨格转忧为喜,而且是大喜过望,嘿嘿一笑后向周馥连连拱手道:“感谢兰翁,感谢兰翁,真是及时雨啊!24门75炮,可建4哨炮队,如能抽调各军之75炮14门,38门炮在手,杨格又何须调用各军型号驳杂之炮?曹文翰!”

“到!”曹师爷一直在口把风,闻声出现。

“立即带炮营骡马队,炮1哨…辎重队去辽阳转运局取炮。”

周馥立即补了一句:“直说是武毅军领炮即可,还有,武毅军营务处具个手续,把前番青苔峪堡歼敌的两万三千多两赏银一并领了。”

人家周馥大人亲自从奉天来,又送银子又送炮…这个人情做的也忒大了一点。冯义和心中自计较,暗自伸手在腰间的褡裢里摸索一阵,无果。赶紧告个便出门叫住曹文翰。

“你此去领银子,只能拿两万,打两万三的手续,切记。”

“大人,那三千两的账怎么做?”

“老夫自有办法。”

曹文翰心领神会,老镇台的办法肯定是从瞒报的数额里抽出一批来补上账瘫。对哟…甘泉堡没有钱庄…开不出庄票…总不能让周大人揣着三千两现当当的银子吧?三千两啊,揣?你揣得动吗!?

冯义和招手唤来一名马弁把门,回到房内,周、杨二人的谈话已然进入实质性阶段。

“……一中堂大人思之再三,拒绝日相伊藤之建议不可取,拖延也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一旦和谈开始而海城未复,可想见日方条件必定苛刻。和谈全权代表,看着光鲜…其实是为朝廷蹈火海、过刀山,替圣上和主战人等擦屁股,为老佛爷背黑锅呐!即便你在海城胜了,可大势仍然以日方占优,条件势必对我大清国不利。如此,你的胜仗、中堂的谈判条件一对比,反而会成为清流们的话题,各方打压中堂大人的借口。中堂已经下定决心不计己身、为国纾难,却不能不想到北洋的基业和跟随多年的旧人呐!中堂这棵大树一旦倒下…北洋还有何凭借?!唯有你了,杨统领,杨大人。你若能和聂功亭紧密联合,则在淮军基础上把握了三万余精兵,成各方势力不敢轻辱之力量,为我北洋基业的保障。

故而,周某奉中堂之令,将不遗余力地充实武毅军兵员、军械,粮草弹药军饷绝对优先无匮乏之虞。致之啊,周某说了这许多,你可曾领会到中堂大人的深意和拳拳之心呐?”

杨格对此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却想不到李鸿章一旦决定之后会如此大手笔的支持自己。

四品京堂衔的芦榆防军帮办军务,武毅军帮统,要继承北洋的政治衣钵显然不可能,可抓住北洋武力的精华就完全胜任、称职了。周馥这番话,说明李鸿章已经存了“交托后事”的念头。

“武毅军本就是淮军,冯老大人本就是中堂大人的忠实部将,杨格本就是中堂大人麾下的小卒,这些个事实,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周馥闻言,也看到杨格脸上的坚毅而恳切的神情,乃连连点头道:“嗯,嗯,好,好!如此,中堂大人可以放心东去,与倭人谈和了。噢,差一点忘了说件大事,说之前先恭喜冯大人、杨大人啊!”

拱手作揖后,周馥说:“圣上命步军统领、督办军务大臣荣禄办理武毅军军号问题,提出解决直隶聂功亭所部武毅军与辽东武毅军并列的法子。荣禄的意思是改辽东武毅军为新建陆军,归兵部和督办军务处调遣;中堂大人的意思是以辽东武毅军为武毅先锋军,仍归聂功亭调遣。老佛爷要借重中堂大人背黑锅,故而准了中堂大人之议,估计兵部的铨叙文电已经发出,不日可达甘泉堡。故而,冯、杨二位统领即将分家了,冯大人任武毅军统领,即日返直去古北口河西柳树营与聂功亭协商整编淮军为三十二营武毅军之事;杨大人任武毅先锋军统领,留辽东助宋祝帅指挥作战,力争收复海城。聂功亭嘛,今后就以直隶提督总统直隶淮系各军。”

武毅先锋军!

冯、杨一对准翁婿互视了一眼,心中欢喜难以言表。

此事说白了,李鸿章是把淮军绝大部分力量分为两份,一份是宋庆所部,一份是聂士成所部。武毅军、武毅先锋军都属聂士成麾下,还是一家人,却让对聂士成、冯义和有绝对影响力而品位不高、地位不显的杨格实实在在的掌握了直隶军权!

144 【三方向,三阶段】

慈禧操纵的满清朝廷要李鸿章出任和谈全权大臣,当替罪羊,自然要让李鸿章去的放心。

周馥到甘泉堡的当天,与湘系、淮系都有交集的王文韶被任命为帮办直隶军务兼署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进京“面圣”被授予“和谈特等全权大臣”的头衔,敕命尽快出京赴日和谈。慈禧急,李鸿章却不急,慢腾腾的收拾行装,慢腾腾的出门上路,目的很简单一拖时间,压制住朝廷中那些叫嚣着“责令辽东诸军立即收复海城”的家伙,为杨格等人争取时间。

杨格更觉时间宝贵,不敢稍有耽搁。眼见在24门火炮即将到手,命快骑去青苔峪堡火线上调回炮营帮带严冲,就任有些不伦不类的“武毅先锋军炮兵指挥部总指挥”一职,带领随营学堂炮科官弁、教习和黑龙江军炮营哨队官鼻,紧锣密鼓的测绘、拉皮尺、选定阵地王传义更是卯足了劲头训练炮手,准备接受那令各军眼谗的24门克虏伯新炮。

三月五日,辽东各军将帅再一次聚集于甘泉堡,会商反攻海城方略。

这一次会议,不再是各军将帅唱主角,会议的形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会场以一幅海城及周边战场形势示意图为背景,依克唐阿、宋庆等统帅们面对地图而坐,寿山、马玉昆等将领按照品级依次坐在后排,这架势,颇似开场唱戏,诸将帅都是看客,粉墨登场亮相的全部是武毅先锋军的人。

最可气的是,连那个俘虏身份的日军炮兵大尉也神气活现的穿着没品级的五云褂,在前鼻露了一回小脸,还恶心的自称为炮指参谋“施心雄”炮兵大尉。切!大清国有炮指参谋、炮兵大尉的说法吗?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辽东战场上的各军,无论湘军、淮军还是旗军,在朝廷的再三电令下,必须要第四次反攻海城,以配合和谈。

前番打了三次,每次都攻不了一天就坚持不住而撤兵,诸将心中都在打鼓,都只能指望杨格筹划…出一个可行的法子,用他的武毅先锋军去打头阵,拿下海城好跟朝廷交差,说不定还能跟在武毅先锋军后面捞几个功劳呢!

与此相比,会场布置得与戏台子一般,无所谓:俘虏鬼子军官人五人六的出来露面,也无所谓。揣着这些心思,杨格一登台,众人的精神头立即提了起来。

“诸位大人,此次反攻海城作战分为三个战场,三个阶段。”杨格也是直入主题,连客套话都没一句多的,开场白一说,手中的指挥棒指向海城西南、大石桥西北的太平山,说:“为调整战线,集中兵力,准备反攻海城之会战,宋帅所部于上月二十三日主动后撤,让日军控制了太平山,由此,日军打通了盖平、大石桥、海城的联系,旅顺之日军可以顺利增援海城。咱们一打,他的援军很可能就要从旅顺口出来,更无法发起山东登陆作战了。太平山晾甲山一线,作为牵制日军左翼的作战方向,由宋帅统淮军各部负责,以积极进攻之态势、立正夺取太平山,保障营口安全,此为西战场:晾甲山下午庄大道至欢喜山一线,以长帅统吉林军和盛京镇东军负责,以攻势防御牵着日军,为中战场:辽阳大道至城东北之双龙山一线,为东战场,由黑龙江军、湘军、

武毅先锋军负责,为主攻突破方向。”

杨格这番安排,颇见心思,众人见参与主攻的有旗军、湘军和淮军,旗军以黑龙江军最能战、湘军是“初生牛犊”、淮军体系中的武毅先锋军嘛,正如其名,先锋也!如此,各方面都无话可说,乃在一阵议论之后安静下来,静待下文。…,

“据查,目前日军在海城一带的布防形势如图所示。第三师团守海城,其四个联队分守唐王山、晾甲山、欢喜山和双龙山,其中驻守双龙山的步兵第七联队为第三师团主力,经过两月经营,山上已经修筑了炮台,驻有野炮两个中队12门70火炮。日军第一师团之乃木旅团进至破台子,前锋占据太平山,与唐王山遥遥相对:西宽旅团被武毅先锋军阻击于小偏岭,短期内难以寸进:大寺旅团进至青苔峪堡山脊西,强攻十日无果,锋锐已挫,更因山路崎岖无法及时回援海城。由此,日军整体布防态势是东北弱而西南强,我军主攻城东北三里处的双龙山,着眼点就在于此。当然,这里面也有前面三次反攻海城的功劳,没有前面三次反攻将日军防御力量牵引向欢喜山、唐王山一线,今日就不可能有此战机。”

最后一句话,让黑军、吉军将领们顿觉脸上有光。淮军各部将领如今是得了中堂大人的招呼,虽然嫉妒杨格得宠、威风,但是淮军的整体利益需要如此,需要杨格再威风一把,拿下海城!

嫉妒着,还得巴结着,以求在成功之时分一份战功,让跟着自己的弟兄们也得一回朝廷的赏赐。眼巴巴的看着武毅军屡屡受赏,众军弟兄们心里是何等滋味啊?

“首先拿下双龙山,再以此为突破口攻击海城东南之荞麦山,切实切断海城析木城联系后,各军协力,总攻海城。故而,战役计划以夺取双龙山为第一阶段:以切断海城、析木城联系为第二阶段:总攻为第三阶段。作战阶段不同,各作战面兵力调配不同,主攻方向不同,务需保持攻击的连续性和最大化的力度。为此,杨格提出集中诸军所有炮火于太平山、双龙山两个大方向,在第一阶段集火射击双龙山之敌,力争完全压制日军炮火,打垮日军步兵斗志。在第二阶段,两个大反向之炮兵集群分工合作,太平山集群由严冲指挥,协助淮军各部攻击太平山,拿下太平山之后阻击旅顺北援之敌,也可转向轰击海城日军,配合总攻:双龙山集群由我掌握,采用多点发射,同时打击一点之战法制敌。具体战术为“……杨格略作停顿,施心雄带着两人粉墨登场,在背景地图上加挂了一张炮兵各哨阵地分布图。

“耿庄子、北洼、三堆土村。”指挥棒虚画一个圆圈把三个点围起来,杨格说:“距离双龙山皆在三里半之数,从正北偏西、正北、东北三个方向形成对双龙山的夹击之势,若同时发炮,可形成交叉火力之效果,最大限度减少火力死角,有效杀伤炮台、堑壕、掩〖体〗内日军,令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在前三轮齐射中,力争打掉其全部炮兵和大半步兵,在第四轮、第五轮炮火打击中,以护送我方步兵接近前沿进攻出发地、遮蔽日军援军通道为目的。五轮射击之后,耿庄子之两哨炮队立即前移,以抵近直射之战法拔除日军要点,支援步兵发起冲击。北洼、三堆土之炮队向东南方开进,进入椴窝沟、小集预设阵地,支援第二攻击梯队进攻荞麦山之日军第三师团直属分队阵地,得手后,再以炮火射击海城,配合第三梯队步兵坚守双龙山,打退日军可能的反扑。目前,在双龙山、荞麦山下,我军已经设置了前观所,可以有效、及时的为炮队提供目标方位、数量等依据,确保炮队作战所需。”毅军分统、山西太原总兵马玉昆待杨格话音方落时,起身说道:“杨统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攻下海城并不难嘛!”这话,杨格还真不好回应。…,

人家马镇台如此说乃是两层意思。第一,不太相信杨格所说的战法能够奏效,单就进攻双龙山而言,三个炮兵阵地各在一方,如何协调共计?这里面的技术问题他不懂,杨格也在此时无法解答:第二,人家打了三次打不下去,你若一次就反攻见效,嘶……朝廷给的死命令倒是没问题了,接下来,旁人会说:要诸军何用?大清国只需要武毅军和武毅先锋军就成了!如此,又置众军于何地呢?

无法解答,老子就不答反同!

“马镇台,反攻海城有何难?杨格前番转战岫岩,对三次收复海城之战知之甚少,还望马镇台解惑。”

“你……”马玉昆异常尴尬,杨格的问题如何回答?毅军战法与杨格方才所说战法完全是两个概念,你毅军拿不下海城也就罢了,若说出一大堆拿不下来的理由,偏生杨格这一次要是拿下了海城,那就更丢人了。

前排的宋庆起身,回头道:“荆山呐,先坐下,把作战计划听完了再说。致之,你继续,继续。”

杨格向马玉昆略微点头,微笑道:“马镇台,反攻海城并不难,最难的是带兵打仗的将领们革新自己的军学知识、督促所部以新法练兵,以适应当前的战争。

武毅军出自淮军,与毅军一样,兵还是那些兵,枪还是那种枪,改变的只是作战指导思想和战法而已。但愿此战过后,杨格能就此与马镇台促膝深谈一番。彼此同袍,武毅先锋军还指望毅军弟兄们能分担更多的责任呐!”马玉昆坐下后微微点头,涨红尚未消褪的脸上露出几分微笑来。

宋庆见自己倚为的左膀右臂的杨格、马玉昆之间偶发的冲突如此收场,也满意的点头微笑,向杨格递去一个赞赏的眼色。

145 【西宽旅团退了】

从2月23日开始到3月4日,海城外围的清军和日军前哨就屡屡交火,交火多由清军的侦察行动引发。频繁的侦察、前哨交火引起了桂太郎中将的注意和警惕。

很明显,清军在酝酿一次新的进攻:很明显,清军新的进攻必然与以前三次进攻不同。通过反侦察、前哨短促出击和高处观察等手段,日军可以确认清军在唐王山、欢喜山下曾经冒险测绘,令他们惊讶的是,清军搞测绘也就罢了,可掩护测绘人员的小队清军步兵战力很强,不是那种头上包着紫巾,一打就垮的角色。

在新的压力下,第三师团长桂太郎中将召集了各联队主官会议,针对清军侦察队活动迹象和大本营新发布“第一军、第二军向营口方向攻势作战预备命令”会商调整布防兵力,以期在师团长手中集中更多的预备队,应对清军新的攻势和己方即将展开的向营口方向的作战行动。

经过调整,大迫尚敏少将的第五旅团仍然负责西、南方向的唐王山、晾甲山,保持与太平山之乃木旅团联系:大岛久直少将的第六旅团负责东、北方向的双龙山、欢喜山,保障与析木城的联系:两旅团各自抽调一个大队为师团预备队即冢本胜嘉大佐第六联队之第三大队,三好成行大佐第七联队之第三大队。其中第七联队之第三大队因为曾经在青苔峪堡作战无果,从大队长铃木常武少佐到普通士卒,士气都有些低落,此番得到特殊照顾,安排在海城东南方的荞麦山驻守,与汤池堡之大寺旅团后方部队保持联络。

针对清军的测绘和肯定随之而来的,与以往三次不同的炮击,第三师团在战术上制定了前哨阻滞、要点固守、配合预备反击的方针羊在步兵、炮兵、骑兵之间,外围核心阵地和预备队之间,联队与师团之间的快速联络机制。即以特定军号声调和旗号、灯号等手段,利用四周山地较高,海城地势相对较低的便利,使外围核心阵地可以及时得到炮兵、骑兵乃至工兵、插重兵、预备队的支援。

军议调整部署后,桂太郎中将放心了不少又开始考虑其与山地元治中将在汤池堡会晤时制定的一、三师团联合行动,实施大本营出击营口战略的问题来。

清军宋庆部从太平山撤退,海城、盖平金州的交通可以顺利达成,第三师团弹药奇缺的状况得到缓解,大本营还经由第二军兵站为第三师团补充了员额。今日的第三师团不仅恢复了九成战力,还在应对清军三次反攻中建立了必胜的信心。除了那个第七联队第三大队之外,各部都士气高昂、官兵为天皇陛下效忠建功的积极性很高,确乎适合发起攻击作战一举打破清军对海城的合围之势。

世间之事,难有十个十美者。日军准备进击鼻口战略,就受到第二军暨山东作战军方面的牵制。

山地元治中将的第一师团属于第二军,但未列入山东作战军,故而主作战方向定为辽东。可是第一师团还有一半力量在青苔峪堡以东,西宽旅团与大寺旅团向青苔峪堡发动的对向突击几乎毫无进展,如此,桂太郎中将也体会到铃木常武少佐低劣心境之因由,对其和第三大队官兵采取了宽容、抚慰之法,试图重新激发起士气来。

第一师团不能合兵一处第六师团之大寺旅团随时可能南调旅顺登船,去山东作战。如此以来,进击营口的战略实施恐怕是遥遥无期的事儿。…,

除非,坚决的阻止登陆山东的作战计划…确定第六师团大寺安纯旅团留辽东作战,以期牵引山东作战军的其他部队逐次投入辽东战场,形成强大的重兵集团向前平推,彻底击败恼人的当面清军以及那个可恶的武毅军。

桂太郎的如此设想,也是山县有朋大将在大本营积极运作的原则之一。

只不过形势似乎对此计划的实施不利,传闻,清国北洋大臣李鸿章已经出京赴日会谈,和谈召开在即,〖日〗本要取得最佳的谈判姿态,就得揪住这位清国宴力派的要害不撤手,要害何在?北洋舰队!这支舰队是李鸿章的心血所在,他失去了远东第一军港旅顺口,不能再失去舰队,否则,他在清国政坛的执牛耳地位将被严重的动摇。

在大本营里还有一种声音,他们认为由开化的李鸿章领导的清国政府与野蛮的满洲皇族领导的清国之间,李鸿章容易打交道得多。这种声音显然是受到西方列强在〖中〗国政策的影响,忽略了地缘政治的重要因素,实为谬论。

〖日〗本之于〖中〗国,不同于西洋列强之于〖中〗国。一衣带水,隔海比邻而居,〖中〗国强盛的时代,〖日〗本是卑微的,被视作天朝上国的海外附庸或者是不屑一顾之蛮夷。〖日〗本强盛或者说即将步入强盛的时代,资本和市场两个字眼儿在政客们嘴里出现的愈见频繁:扩大生存空间,建立陆上防卫圈遏制俄国东进,在战略家的嘴里几乎成为经纶。无论哪一种说法,都需要〖日〗本军队击败清国军队,实现朝鲜的长期占有,实现在辽东的军事存在。

辽东,从长远意义上来看,似乎比山东威海卫的那支不成器的清国舰队来得重要。

嗯欲发起营口攻击作战,就需在击退此次清军反攻之后,抽调一部兵力增援大寺旅团攻取青苔峪堡,接引西宽旅团与乃木旅团会师,此为向营口出击的基本要素。只要形成出击的有利态势,山县大将在大本营就更能发出强硬的声音,天皇陛下从平衡长州藩、萨摩藩计,从帝国的长远发展计,支持山县大将的可能性极大。

3月5日,当桂太郎中将向山县有朋大将发出一份电报,阐述“实现进击营口之必要因素”时,青苔峪堡一小偏岭一线骤密的枪炮声终于稍歇了一会儿。

陈固带着一哨官兵从青苔峪堡小跑到东边六里处的小偏岭阵地,落入眼中的是一个个硕大的弹坑,其中不少显然是刚刚造成的,积雪和土地的湿气被炮弹爆炸的热能催发,形成一股股蒸腾的雾气。

雾气中,五营在哪里?

“五营!五营!周昭明,周管带!”

挥开雾气,扒开倒塌的工事,从泥土和燃烧的圆木中拖出一个个弟兄后,陈固的心凉了半截,五营没了,裘术全的工兵雷电队没了,除了残肢断臂、用坏的武器之外,就只有这些永远不能说话的弟兄了。

可是,小偏岭防线还在!

“一排、二排进入阵地,抢修工事:三排,搜寻生还弟兄和周管带、裘队官,集中阵亡弟兄遗体,准备后送。来人,回报刘帮统,1】、

偏岭急需增援,我要两门炮!”岭下某处响起一阵枪声。

陈固爬上倒塌了一半的胸墙,举起望远镜舟下循声搜寻,皑皑雪原,莽莽林海,狭窄的山道间,又哪里能看到枪响处的人影呢?

东路支队只有五个步兵营,两哨炮队和两哨亲军五千余兵力,小偏岭、青苔峪堡的两面阻击战都打得很艰难,很残酷。五营没了,一营也差不多快拼光了:小偏岭阵地成为废墟,青苔峪堡那曾经被统领大人称赞的半坑道工事也变了样子,若非每个夜间都组织抢修的话,估计也跟小偏岭一样早已成为废墟。…,

原本,作战计划…还打算集中兵力在小偏岭寻找战机,可是学乖了的西宽二郎奸猾无比,宁愿让他的臼炮、山炮部队每战都行军近十里进入预设阵地,也不愿意炮兵在王家堡和步兵的切实掩护之外,留在山岭里过夜。揪不住西宽旅团的臼炮部队,阻击战难打,战机也难以寻找。

故而,东路支队主力又转向青苔峪堡寻找战机,倒是用几次反突击给大寺安纯旅团以重击,却无法改变敌攻我守的整体态势。

五营没了,岭下还有枪声?

陈固的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他也不太相信周昭明、裘术全就这么没了。周、裘二人是啥人呐?放在武毅军,不,武毅先锋军中都称得上“机灵鬼”三个字。

“来人,跟我下去看看。”

话音未落,背后的青苔峪堡方向又响起隆隆的炮声。

几名亲军哨的弟兄回头看了看,默默的跟随总文书跳出阵地,顺着弹坑密布的山道摸下山去。

一棵烧焦半边的大树后闪出几个青色人影,随即,周昭明的声音传来:“呀喝!陈师爷来啦?来作甚?”

“周明道,你咋没还没死啊?”担心、悲戚之情在此时被狂喜所淹没,只是冲口而出的话反而变得极不中听。“老子还说下来看看,说不定正好给你收尸呢?咋?反击出来了?鬼子呢?”

“西宽旅团要撤,这一次是真撤!”说着,周昭明快步走到陈固面前,还待说话,却觉嘴里有异物,呸呸两下吐出异物后,才说:“他狗日的打不动咱们,估计要走原路返回盖平或者走大石桥了,我亲眼看得清楚,他的后卫部队已经撤出王家堡,第五师团的那些个残兵败将也向黄huā甸去了。妈的,师爷,今儿是啥日子?咱阻击了几天?”

陈固看到,树林中陆续有人出来,有的还被弟兄搀扶着,显然受了伤。

“唔,洋历三月五日,夏历二月十二,咱们打了旧天阻击了。明道,五营还有多少弟兄?”“多少弟兄?”身为管带官的周昭明闻言竟然有几分错愕,几分茫然,更多的是悲伤。他回头看了看,说:“都在这里了,师爷,我给你报个数。”

“一哨!”

“在!黄星军士张魁报告,一哨有七名弟兄,一人负伤!”“二哨!”

“二哨!他娘“周昭明没有骂出口,他已经意识到结果。

陈固伸手按住周昭明的肩膀,颤声道:“别,别报数了。我看到了,剩下的都是三哨,还有二十来个弟兄。裘术全呢?他和工兵队呢?”“前面,带着几个弟兄在王家堡外蹲着呢,他要去找古额里,哪能一件东西都不留下的呢?你说吧,他心里”语气沉静的,甚至带着几分对裘术全的不满,周昭明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变了调“哇”的哭出声来,哭着哭着干脆蹲了下去。五营的弟兄们也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哭成一片。

从裘术全和古额里的身上,他们看到了自己和自己那七百多阵亡、

受伤的弟兄^

146 【大战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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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宽旅团打光了臼炮弹,退了,大寺旅团也在一阵炮击后,退了。

这是来自大本营直接命令的结果,大本营同时给海城之第三师团发出警告——“清国军队以武毅先锋军为主,即将发起一场对海城的猛烈反扑!”同时,山东作战军编成内的第六师团大部在黑木为桢中将的率领下,向北积极增援。

大清国的电报线路上有无数个日本间谍,其中还有数人在涉及军机的官报局要害部门任职。对日军来说,清国军队毫无秘密可言。

日军遽然退去,令不明就里的刘松节在青苔峪堡的一片欢呼声中,陷入一阵茫然。后天,三月七日一早,第四次收复海城之战就要打响,东路支队的任务就是要牵制着日军两个旅团近两万兵力,为收复海城创造战机。而今,日军居然撤退了?

西宽旅团在分水岭、在王家堡吃了大亏之后,仗着臼炮的优势,采用了炮击为主,步兵进攻为辅的战法,而且格外关照其炮兵部队的安全。在狭窄的山岭间,东路支队与日军一样无法铺展兵力,发起对西宽旅团的反击,只能在小偏岭既设阵地上与之对抗。

这是一种极不划算却必须进行的对抗!阵地狭小,不可能放置更多的部队,只能由第五营苦苦支撑,几乎就是白挨日军的臼炮轰击,伤亡之惨重.亻旦是·第五营奇迹般的没有垮!周昭明还能带着残余的几十名弟兄反击出去!由此,刘松节能够感觉到,能够切切实实的看到,武毅先锋军有了魂魄,官兵们不再是为了饷银、赏银而战·而是为了身为武毅先锋军军人的荣誉感而战!

悲恸中有欣慰,五营还有种子,有三十多个铁打一般的汉子在,重建后的五营依然会是铁打的五营!

有武毅先锋军的名号,有老臬司周馥大人的兵员、械弹、粮饷保证,重建五营的事儿无需刘松节过多的担心,值得花费心思的是当前的战局。

西宽旅团撤了,撤向岫岩·势必会在第五师团的接防后翻越分水岭·去大石桥一带与乃木旅团会师。大寺旅团撤了·直接撤向析木城,可能会去海城协防,也可能会因为连续攻击作战十余日,遭受多次反击后伤亡惨重,而去汤池堡整补。西宽旅团最少要五天时间才能到达大石桥,而大寺旅团明天就可以到析木城,后天早上就能到海城!

大寺旅团纵然疲累不堪,伤亡颇多,可这四千余人一旦出现在海城·而且是出现在杨格作战计划中主攻的海城东北、正东、东南方向,战局顿变啊!

不能喘气,不能在庆幸的欢呼声中倒下呼呼大声,而是要坚决出击,拖住大寺旅团的撤退脚步,令其更加疲劳,无法以作战、应援姿态向海城撤退。

“命令营、6营、8营、炮营,立即集合!”

468三个营,是刘松节目前能拿出手的仅有力量。

一营残·五营没,亲军只剩下在陈固带着王家堡、小偏岭餮戒的一个哨。这三个营一出去,青苔峪堡的防务就只能交给马博西的辎重队和一群轻伤员了。

军号声中,战损程度不一的三个营一千七百余官兵快速集结,刘松节简短说明出击之意义后,以杨慕时率第四营为先导,自己和杨骐源带一哨炮兵紧随其后,李玉田统68两营为后队主力跟进,随时增援前队。部队出发时,刘松节没有忘记派出快骑向耿庄子急报敌情、我情。…,

沙河、土河之间的甘泉堡人马嘶喊,热闹非凡。

原来的医院已经前移,伤员也转送到辽阳、奉天。腾出的偌大空间给了炮营堆积那三万多发炮弹。此时,各哨、炮的弹药手聚集在一起,拿着一份从射击计划表转化而来的引信设定表,挨个裁剪引信的药线。

德国佬不是个东西啊!

朝鲜一闹腾起来,德国人就说卖给大清国武器于日本不公,刻意拖延交货,若非驻德大臣许景澄多方交涉,说这一批火炮和炮弹是清日宣战前订购的,与之后的交战并无关联,说不得武毅先锋军还没这24门钢炮使用呢!即便如此,狡猾的德国佬在提出几乎令急需火炮备战的大清国难以承受的新价格之外,还在炮弹上作了手脚,这批三万发炮弹配用的不是以前的弹首碰炸引信,而是老式的弹底药线引信,得劳动弹药手们按照射击计划裁剪药线到设定长度,分别做好标记。

对手工装定引信时间,杨格没有意见,没有一丁点的怨气,反觉德国佬的心眼儿耍得恰到好处,帮了自己的炮击计划一个大忙。

原因无他,当今世界的火炮技术和步枪技术一样,可谓一日千里。五年前,弹首碰炸引信出现,立即掀起了一股淘汰弹底药线引信的风潮,大清国也跟着潮流屁颠颠的跑着,浑然不觉自己没有几门适合弹首碰炸引信的钢炮,那一.就买洋货呗!

德国佬捂嘴笑了。

一门伏尔铿型的克虏伯75炮卖给清国人是六千三百两白银,卖给德意志帝国陆军是折合白银三千零二十两不到。一发碰炸引信的、装填新型高爆药和20公克弹子的炮弹离谱得真到一百一十五两白银,而同样装药、三十公克弹子的弹底药线引信的炮弹则为四十五两白银。清人给的是两门火炮的钱得到一门火炮,给了几乎是三发先进碰鲽炮弹的钱,得到一发落后的药线炮弹。

嘿嘿,谁叫清国人缺炮弹呢?谁叫欧洲列强攥着大清国军备的命根子呢?武器这东西在战争中最赚钱!

德国佬的算计和危难时的背信弃义,在杨格眼里大有值得利用之处。经过几发试射之后他下令把用于前三轮炮击的炮弹引信药线,在原定计划中多剪下三分之一格,以期在三里半也就是实测1800米的射程上,造成榴霰弹的空爆效果。而用于第五轮炮击,也就是计划中阻敌援军的那批炮弹则少裁剪一格,射击表中也强调各炮仰角相应减小1个刻度,即二分之一度。如此,炮弹在着地时引信尚未触发,减小的仰角和只有1800米的射程,让直射炮弹极有可能在地上碰触之后弹向半空,在半空飞行时才被引爆,造成落点并非爆点敌军行军大队无法准确预测及时躲避炮弹杀伤的效果。

先进武器有先进武器的用法落后武器也并非一无是处,使用得当,更能杀伤敌人。人,才是决定战争成败的第一要素。

当然,巡视火工品加工现场的杨格心里不能没有疙瘩,德国佬实在太不是东西啦!那,等老子的条件具备时,得让德国佬花钱在老子手里买东西、买思想!落井下石,德国佬能干咱也能干!想一想再过十多年,杨某人肯定有大把的东西惹得陷入欧战的德国佬眼馋。那时节,就算让德国皇帝跳草裙舞恐怕也不是难事吧?

这么一想,杨格心情愉悦了,快步离开火工场,翻身上马,督促、检查炮2营向耿庄子开进、趁夜隐蔽进入阵地的事儿。…,

天津,金刚桥,直隶督署。

在朝廷的再三催促下尊鸿章不得不交代职责给署理总督王文韶,准备以李经方、伍廷芳、罗丰禄等人为随员,启程赴日和谈。

王文韶在大清国官场上崭露头角,还得益于李鸿章、左宗棠的力荐,此番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也是李鸿章的意思。北洋诸人,除了周馥官居三品按察使之外,无人够格担当头品顶戴的“天下第一督”之职。既然如此,就不如让与湘军、淮系关系良好的王文韶出面维持,有王文韶在,老湘军总不好意思向老朋友伸出黑手吧?王文韶不是官场新丁,自然识得李鸿章之意,在北洋没有根基的他若非李鸿章的抬举,是万万坐不到署理总督位置上的!在淮军中,王文韶更是没有半点影响力,还需仰仗刚刚回到古北口的聂士成帮忙,才能吆喝得动留驻直隶的部分淮军。

故而,署理就是署理,北洋还是李鸿章的北洋,至少在1894年的三月间,处洋的局面就是如此。王文韶设便宴为李鸿章送行,宴席上的主人却是行将远行的李鸿章。

“爵翁(李鸿章为肃毅伯爵)此番出洋与倭人会谈,实在身膺重担,而王某署理北洋,也是诚惶诚恐,生怕有负爵翁所托。

思之再三,唯有萧规曹随尔。如此,不知爵翁可放心一二否?”

李鸿章既然选择了王文韶,又留了颇多后手,此时当然不会不给人家面子,乃强忍心中的担心和郁闷,微笑道:“夔石,你过谦了,前些年出督云贵,政绩军功颇著,去岁冬月来帮办直隶军务,更是兢兢业业,北洋、朝廷乃是有目共睹。署理直督,非夔石莫属啊!临别前,鸿章还有二事冒昧相托。”

“爵翁请赐下。”

“其一,鸿章东渡和谈若不顺利,则辽东战事越要加紧,战和谈,乃是人之双手,当左右相济,不可偏废。故而,辽东战事,夔石要多多操心。夫观辽东诸军,能战者以武毅先锋军为首,前番鸿章已经委托周廉访转告杨格,武毅先锋军之兵员、械弹、粮饷从优补给无缺。鸿章走后,望夔石在将士们面前为鸿章谋得几分脸面。”

“爵翁放心,武毅先锋军为辽东柱石,必能补给无虞!”

“其二,直隶之事无外洋务、军务二节。洋务,夔石可问盛宣怀、张士珩;军务,夔石可问聂士成、荫昌。呃一.”李鸿章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招手唤来李经方附耳低语几句,李经方应声离去后,才说:“前番武毅先锋军统领杨格有书呈上,建议直省及南北淮军今后外购、自制枪械、炮火,必须统一制式,以利兵丁熟用,战时补给。鸿章曾反复思虑此事,本欲以武毅先锋军营务处帮办冯某为军械局帮办,惜行程匆匆,尚未办理此事。”

王文韶一听就明白李鸿章说的是谁,乃拱手道:“爵翁说的是武备学堂前任教习冯国璋吧?听说他在天津城里张罗着新军衣的事情,满城布商、成衣作坊无不趋之若鹜呢!”

李经方去而复返,呈上《杨格呈李中堂书》,李鸿章接了转手递给王文韶,说:“夔石,杨格此书是写给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的,非鸿章一人呐!现转交于你,愿夔石能好生阅读,必有收益。嗯,不早了,鸿章即可告辞,启程!”

望着李鸿章一行远去,王文韶心中嘀咕:临别赠书,推荐冯国璋,看来,李中堂对杨格其人看得很重呐!

147 【临时抱佛脚】

深夜的耿庄子,作为前敌指挥部的一间茅屋里点了四盏灯笼,质量低劣的蜡烛散发的烟雾从灯笼上部开口飘出,让本就偏黄的光线有暗淡了一些,显得有些发红。

一群德州总兵镇标1、2、3营(即9、10、11营),2营、3营的营、

哨、排军官肩挨肩的围坐在一起,他们的中间则是临时抱佛脚,或者说临阵磨枪的杨格。攻击海城,力争一战而下,非摈除清军落后的技战术思想,采用新式战法不可。这就让需要杨格做的工作实在太多,从战略布势到战役计划…制定,再到兵种作战要点、协同办法,又到担任攻击主力任务的几个营、哨、排军官的战术意识培养,甚至是具体战法指点……如若可能,他是恨不得能分身千万,自己一个就把这场大战打下来。

分身是幻想,现实中就只能召集军官们加强学习,哪怕是起到一点点作用也好。

杨格拉开马步,作出一个姿态,说:“古代的刀盾手们,左手盾,右手刀,左手防御、右手攻击。以此为例,我们可以看到攻、防二字实为战争的主要形态,彼此相生、相克,缺一不可。以我军此次攻击海城作战为例,欲集结兵力攻击敌军阵地,首要就是确定进攻出发阵地,以防御作战形态确保进攻出发地的安全:攻下敌军阵地后,要应对敌军的反扑,攻击作战变成防御作战,以期消耗敌军,为反击或再一次的进攻做准备。概而言之,攻防就是人的两只手,缺一不可。但是,在每个阶段根据领受任务不同,两只手使用的力量也不同,作为战地指挥官,你们的兵力调配取向也定然不同。自古以来就没有真正的攻守兼济战法,追求攻守兼济者无一不是失败者。今天,武毅先锋军要做的不是失败者,而是胜利者!”德镇1营2哨哨官颜庆吉举手发问:“统领,如何做到攻中有守,守中有攻呢?”“三个字,预备队!”“那么,如果我军是以设伏欲图歼灭敌军,又当如何?”

杨格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颜庆吉颇有好感,并不因为这个问题已经超出此次作战主要形态的范畴而拒绝回答,反之是微笑着向颜庆吉点点头,扫视众人说:“军事治学,就需要颜哨官这样的精神。以设伏达成歼灭敌军,预备队同样重要,而且,预备队不应该存在于一个方向,而是堵击、侧击、尾击各部都要留下预备队,以期在设伏见效、敌军混乱的战机当口,以新锐之预备队出击,彻底打乱敌军的队形,混乱其编制、指挥,消灭其有生力量,奠定胜局。”“统领。”2营管带宋占标起身,问:“攻击作战计划下达到2营后,弟兄们都有点嘀咕,几个老哨官、哨长都分出去了,2营弟兄们刚刚彼此熟悉,新提拔的哨长、排长们都新战法还有些摸不到底,不如,您再给说说。”

宋占标还是2营管带,却在此战中负责正面强攻,德镇1营、2营都归属他的指挥,为突击支队统带官。他的说话,可以说代表了与会众人的想法。

“战线前地勘察,各位都做过了?”军官们纷纷点头,这事儿可是突击支队战前准备的重点,没人敢马虎。

“地图。”

宋占标立即找出地图,示意颜庆吉拿着另一端,展开来。

“德镇1率。”

“到!”原2营三哨哨官傅春祥起立。

杨格点傅春祥的名,目的无非是让这位老哨官为新弟兄们作出一个表率。…,

“你部的作战正面为一块石到到小沟坎之间,说一说你准备怎么打?突击重点在哪里?”

“报告统领,双龙山东面是陡壁,北面、西南面有小路可登上山顶,鬼子的炮台就在北面路口处,正处我哨突击方向,因小路狭窄,可供利用的正面宽度最大为五十六码,最小为十余码。鉴于此,我哨准备以三个排梯次,取交替掩护、轮番进攻、更换梯次时整理哨、排建制之法,随时有两个梯次百余官兵跟随炮兵火力延伸突击前进。达成突破后,以1排、2排占领射击位置,3排为预备队,以应付日军的反扑。

杨格又问:“进攻路线之地形可曾勘察清楚?”

“有,从进攻出发地到日军炮台,有四处地形可为班级兵力群依托,有一处可为排级兵力群依托,分别位于标高173、182、209、257和191

处,这几处也是哨进攻梯次调整点和步炮协同调整信号点,为此,已经与炮营取得联系,反复加以确认。”精细化的战术、战法计划取代粗放型的一涌而上,三鼓力竭就溃不成军的打法,从地形考察、利用,进攻队列编组,鼻备队掌握,关乎官兵体力恢复和建制重组的梯次转换、攻防转换安排到步炮协同,一一加以设想、计划,并用模拟方式加以验证。

如此作战计划…,令新加入的哨、排军官们耳目一新,顿时有了充足的信心。试想,当进攻时可能遭遇的所有问题都有办法、有计划解决时,攻击作战又有何难?

“很好,坐下。”得到“很好”二字的评价,傅春祥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在众人羡慕的目光注视下就座。

武毅先锋军的营、哨官佐除了宋占标等少数几人外,其他都是临时的,真正要坐稳位置,还得看此战表现。哨官打的好,战后可能是营官:营官打得好,战后可能是新建制中的标统甚至协统,戴超、宋占标等人要打得好,估计就稳稳当当的坐在翼统领的位置上了。

傅春祥此时得了好评,如此战时不出错,估计一顶管带官的帽子是定了。

如果打不好…………

会打不好吗?在统领大人如此精心计划之下,你要还打不好。滚滚滚,当马夫去!

啥?你是管带?

拉倒吧,没看见那天被撵出奉军大营的那二十几个窝囊废啊?他们在辽阳打电报告状又咋的?听说周馥老大人从甘泉堡回去后,命令亲军戈什哈将那些人一一唤来二话不说,当场就是十板子揍下去。这还不算,哨官以下驱逐出淮军,各军、各营不得任用,管带官则被一道折子递到兵部弹劾,革除功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3营。”

“到!”蓄着络腮胡子、面相粗豪的黄任起立,他本是老三营的哨官三营在大房身一战折了彭辅臣和近两百弟兄因武毅先锋军孤军在东路而建制一直没来得及恢复,此番才着重以猎户营、老三营和奉军精选官兵基础上完整建制,黄任代理管带。此战,三营有作为主力营的底子,承担起第二梯队主力的任务,在戴超的统一指挥下向荞麦山发展攻击。

“三营任务,重点在一字一快!第一梯队打掉日军炮台之后,三营和延山营、龚弼营需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敌火区直插荞麦山。鉴于转移阵地速度有限炮营给予你们的支持不会太大,主要是在第三阶段对海城遂行轰击任务。所以,你部必须为第二梯队先头,在荞麦山日军尚未反应之际登山,控制东北方向的山道掩护后续部队到达,然后合力驱逐日军。延山营、龚弼营有新战法的底子,可以信赖!”…,

“是,戴帮统说过,此战唯快不破!”

“另外,我把工兵队配属给你拿下荞麦山之后,立即向析木城方向构筑工事。”

杨格没有直接说明原因,万一东路支队无法牵制大寺旅团荞麦山就会成为阻击战前沿,保障第三梯队进取海城。而若说明原因迂回的还有很多“非主力”哨、排军官,万一大寺安纯被刘松节拖住了,此时说了,反而会影响他们的情绪,对这部分人来说,士气是好不容易才提振起来的,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决非敌方援军压力的打击。

“报告,依帅、寿山统领到了。”

“大家回去再次检查作战诈划,确认无误,每个阶段,每个节点,每种应变战法都需记牢。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凌匙点,各营、哨饱餐、检查武器、弹药、干粮、饮水,无误后进入出发阵地待命。散会!”

众军官纷纷出门,依克唐阿排开众人进屋,只觉满屋子充斥着混浊的热气,不禁抬手挥了挥,却无济于事,乃示意后面的寿山不必掩门。

“致之,怎么样了?有把握吗?”

看来,依帅心里着急的很呐,今夜铁定是睡不着了。嗯,不能跟他谈战事,这榫时刻,这种话题会越谈越紧张,老帅已近六十,这些天忙里忙外的也没怎么休息?

“依帅,咱们不谈战事。”

“嗯?”依克唐阿一愣神,迅即反应过来,人家有把握!不想让老头子瞎参合、瞎操心。“那谈什么?”

“移民实边。”

依克唐阿一听这话题就苦了脸,皱了眉头。

折子递上去快四个月了,朝廷连个屁都没放,怎么着?难道还要再上一折去催不成?再说了,这事儿因为涉及盛京、吉林和黑龙江三将军辖地,他和裕禄、长顺也说起过,两人态度倒是很积极,可要让他们跟自己联名上奏朝廷,催促个说法下来,不可能!因为,裕禄和长顺是因为战事紧急,从战事而想到战备才会看重边防巩固,看重依克唐阿在辽东之战中的地位,出言附和而已。他们肯定也看到朝廷忙于战事、

外交,不可能在此时答复下来实行,故而支持就是一句话,一个态度,真要实施时,他们的态度又会如何呢?尚未可知呐!

“致之,此事难办啊,唉“一声长叹之下,依克唐阿抬手揉了揉眉头,说:“你还年轻,有的事儿想来容易做起难,祖宗定下的规矩有近两百年时间了,一时间要改过来,朝廷里很多人都想不明白。此事,若真要成

……也不是没办法,只是老夫我尚未拿定主意。”

“依帅,边防事关国之安危,刻不容缓啊!”

“致之,依帅有难处。”寿山出言说了一句,向杨格递了个眼色。杨格却没领会到真意,有些犯迷惑,这老大哥的眼色是啥意思呢?

寿山见依克唐阿看向杨格的眼神都有些变了,知道老帅生疑,乃下定决心,道:“依帅在想,或许说通了恭王就能成。

“眉峰!多嘴!”依克唐阿责了一句,却见话题已经揭开,捂不住了,才道:“朝廷之事太过复杂,恭王如今是领班军机,说通恭王,圣上那边本就有意,此事或者折中办理下来。可惜恭王那边,老夫走动甚少,确乎难以开口啊!”

杨格没少听玉瑞说道宫中、朝廷、京城里面的事儿,闻言顿时明白,如果此事要依克唐阿向恭亲王奕开口,恭亲王奕忻哪有不拿捏一番的?拿捏的结果无疑就是要依克唐阿表明态度站在帝党这一边了。

身为封疆大吏,一举一动都关乎朝廷之政局,依克唐阿要旗帜鲜明的站到皇帝那一边,京城里势必会有一场大乱!如今,国战当头,和谈尚未开启,乱不得!故而,依克唐阿此时是万万不敢行走于恭亲王的那条路子上。

朝廷那边暂时不行,黑龙江又在远北,迁徙民众需要通过盛京、吉林地盘上柳边口,万一裕禄、长顺害怕朝廷责难而作梗,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急不得,这事儿还得慢慢来

148 【死神的镰刀】

三月七日,清晨五时。天色初亮,视野在百米开外还有些模糊。

辽阳——海城大道东侧的大洼村外,第一梯队指挥官宋占标蹲在一道土坎后,望着在天光下逐渐清晰的双龙山,低头看了看攥在手心里,已经掀开盖子的怀表,还有一刻钟,在五时十五分,战斗将由炮2营的24门克虏伯75钢炮打响,炮击三轮后,步兵就需出击。

又一次默过一遍各营、各主力哨的位置、战斗任务、突击发起方向和各自预备队后,宋占标长吁一口气以解脱心中的沉重感,把目光投向侧后方的炮兵阵地。他知道,此时统领大人杨格就在那边,亲自掌握一哨6门火炮。在西边不远处的耿庄子,王传义带着两哨12门火炮,在另一边也就是东边的三堆土,原镇边军延山营的防线后,镇边军炮队的李国良指挥炮2营第4哨和镇边军炮队合计12门火炮。

30门75火炮只是主力炮群,在各主攻方向的主攻部队后面,还有37、57炮队随进支援。

如此强大的炮群,大清**队第一次采用德国佬在普法战争中的“大炮兵连”战术,应该可以轰碎山上倭鬼子的阵地、炮台和斗志吧?不少字嗯,应该是!如果说有人敢对杨格的炮术提出质疑,宋占标绝对是第一批上去扇耳刮子的人之一。嘿嘿…只是之一,还有刘松节、杨骐源、严冲、戴超、王传义、延山、龚弼¨一大帮子人呐,就算是已经回到直隶的胡殿甲,估计也会跳得八丈高,指着质疑者的鼻子骂娘。

他娘的…这时间走得可真慢!他娘的,这天光也亮得真快!

心里抱怨着,有心担心部队隐蔽状态的宋占标从土坎后起身,猫着腰在冲击发起线上走了一个来回,觉出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哨、排军官们那些由武毅军老兵充任的黄星军士把弟兄们带得很好,而原属岫岩团练三个营、镇边军猎户营的弟兄们有新式作战经验,有高昂的斗志…或多或少的给了奉军来的弟兄们以信心。

一个班18个人…班长、副班长和一名黄星军士…每人带五个弟兄,五个弟兄中还有一个或者两个是团练或猎户。嗯,没问题,比武毅军五个营从摩天岭转战南路时好多了。

其实,老奉军的弟兄们并不差,曾经也有过在平壤跟鬼子拼刺刀的战例。

故意的胡思乱想着,时间过的稍微快了一些,当秒针堪堪指向12时“轰隆隆”三个炮兵阵地…5个炮队哨的五门标兵炮打响,炮弹从三个方向飞向双龙山头,在隐约可见的日军炮台前后爆绽开来,绚烂的火huā在尚未大亮的天光背景下显得异常夺目。“咣咣咣……”火光闪过,爆炸声从次第传来,引得耳内发出一阵阵嗡嗡的共鸣。

“传令下去,记得防炮要领,寻找皿处、掩体后下蹲,或张嘴…或捂耳朵,不准又张嘴又捂耳朵!”

口令传到最后成个啥样子,宋占标心里没底,不过这事儿是昨天就反复提醒过突击部队官兵们的,应该,一问题不大!

试射过后半分钟,修正或者无需修正射击诸元的各炮群同声怒吼,出膛的炮弹啸叫着飞向山头,目力良好者甚至能够看到炮弹在空中划出的暗红色轨迹,三十个炸点同时炸开,轰隆隆的爆炸声像波涛一般,一浪未过,一浪又起,连绵不绝。

山下的步兵们看不到山头的具体情形,只能从白色、黄色和一丝蓝色相间的火huā和白色、灰色的硝烟中大约估摸炮击的效果。德国佬的炮弹装用高氮硝化棉,威力大、无黑烟、弹子都是标准的三十公克一颗,一枚炮弹内装两百枚(榴霰弹比高爆弹重,最大射程略小),高爆药催发几百枚弹子以每秒500码以上的速度四下迸飞!哎哟,想一想那情形就觉得恐怕,就为山头的小日本子也有今天的报应而高兴!可是,咱高兴归高兴,不能暴露,不能过于动作给山头的鬼子发现。毕竟,冲击发起线距离小鬼子最前沿的哨位只有区区三百码。…,

步兵们看不到,其实炮弹都是在距离目标地面大约两米时凌空炸开的!

一轮炮击备弹28发,为75炮副车(弹药车)的储备量,也就是战斗弹药基数。每分钟7发,是伏尔铿型克虏伯炮能够达到的最高战斗射速,一轮4分钟,三轮12分钟,各营管带和主力哨官们都看着怀表,掐着时间算计前三轮炮火覆盖的最后一发炮弹的爆炸时间,时间一到,步兵突击!

轰隆隆一,轰隆隆一¨似乎没完没了的炮击中,双龙山头白烟滚滚,火huā闪闪,剧烈的爆炸声在沙河南岸和分水岭西麓来回震荡,向更远处传去。

321!

默数到”宋占标已经起身跳过土坎,挥舞手中的村田22式步枪指向山头,高喝:“第一梯队,上!”

默默的,一个个身影从掀开的白布下“蹦跳”出来,无需整队,营官、哨官就在队列前,跟着他们端着枪猛跑到日军的排枪响起为止,能冲多远就冲多远,最好是冲到日军第一线阵地前,用刺刀将那些没被炮弹炸死、吓蒙的鬼子挨个捅个对过,为旅顺、岫岩那些无辜惨死在鬼子屠刀下的亡灵们报仇。

第一梯队还没冲出五十码,炮弹呼啸着驮三个方向飞来,在第一条散兵冲击线前方大约一百二十码炸出一片火海。步兵们赶紧地张大嘴巴,任由爆炸的气浪的山势的作用下猛灌进自己的嘴里…通入肺部,又随着浅浅的、急促的呼吸吐出少许来。

“咣咣咣,一”第二波炮弹飞来,还是在第一散兵冲击线前方一百二十码处炸开。硝烟弥散处,一线阵地上不多的鬼子崩溃了,没命妁向山顶撤退。可是人腿哪有炮弹跑得快呢?第三波炮弹飞来…“咣咣”的炸开,火huā闪过,硝烟中已经没有鬼子的身影。

宋占标眼见鬼子几乎毫无抵抗能力,又见傅春祥带着弟兄们在凹处整队,下一波猛冲即将发起,招手唤来马弁:“打旗号,加速炮击1!”

第一梯队的冲击速度很快,再不调整炮击计划…炮弹崩飞的弹子就要伤到自己人了。

山头上…日军第七联队第一、第二大队和野战炮兵第三联队第二大队的两个野炮中队1400余人…在第一波炮击中就死伤惨重。从北、东北、东三个方向飞来的炮弹在距离地面两米处炸开,崩飞的弹子像锋利的镰刀割倒稻穗一般,轻飘飘的,锋利无比,还带着“嘶嘶”的啸声。没有死角,整个双龙山的核心防御工事都不存在死角,即便是趴在炮台基座的坑边,弹子照样能够洞穿脆弱的**。只有少数人能够躲在有顶盖的指挥所里躲过死神的镰刀,可是…他们也并不幸运,在没有接到师团司令部的撤退命令之前,清军突击队就可能漫过双龙山头。

炮击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比估计中最好的效果还要好上三分。

傅春祥在跨过日军第一道防线时就看到,堑壕、掩体、天然地形后的日军就那么趴在地上中弹,大多数人是当场毙命,依旧保持着中弹瞬间的姿态。

作为第一梯队的第一波次指挥官,傅春祥没空去理会那些趴在血泊中的日军究竟是伤还是死,那些事儿留给2营和镇标2营好啦!

“上…上!注意队形,保持右梯形冲击散兵队列,左右间隔不得超过五步,丨,加快速度,丨,超越1排冲击!”

三个排轮流发力冲击,三百多米的高的双龙山很快就被德镇1营1哨官兵们双脚征服,零星的枪声响起,那是被围堵在指挥所里的,还有在炮击中仓皇逃到南坡的几股日军在顽抗。…,

“三排围上,一排、二排立即左右散开占领射击位置,提防日军反扑。发旗号,我已登顶,我已登顶!“傅春祥一边下令一边跑到炮台工事后方,向下一看,又高声下令:“发现敌军调遣行动,北城门,辽阳大道路。!请求炮击!”

旗号打出,半坡上,镇标2营、2营1500多名官,兵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一哨37炮在他们的帮助下快速登山。

山下的第二梯队没有遭遇计划中估计的“敌火射击”快速绕过双龙山北麓向荞麦山猛插,王传义带着两哨炮队12门火炮尾随而去。

大洼、三堆土的两个炮群同时打响,这一次不是直射,而是按照地图以曲射的方式向双龙山西南侧的辽阳大道以及海城北城门倾泻炮弹。

再次响起的隆隆炮声中,依克唐阿带着寿山、博多罗、德英阿等一群镇边军将领来到耿庄子炮兵阵地旁,看着炮兵们一个个光了膀子、**上身还挥汗如雨,整个阵地上充满了热乎乎的发射硝烟,每门炮后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大堆黄澄澄的空弹筒,负责收集弹筒清理阵地的炮营马夫们缩手缩脚的,先试试黄铜药筒还烫不烫手,烫手的,暂且不管,不烫手的,收起来。

湘军前锋军的统领李光久高踞马背,督促从耿庄子东侧的辽阳大道穿过,向东边三里半的双龙山急速而去。眼见前队走远了,李光久圈转马头行到炮兵阵地旁,见依克唐阿也在,慌忙下马行礼。

“李大人,你看此战打得如何啊?”依克唐阿故意问了一句。

如何?还用说吗?!连排子枪都没听到几声,第一梯队就已经登顶双龙山了,湘军是按照预定作战计划集结、开进到此的,赶到此地来作甚?接替第一、第三梯队的双龙山防务,使之腾出手来向海城发展攻说白了,湘军先锋军就是来看热闹的,或者说是帮人把门计算战果参与过第三次海城反击战的李光久内心是无比的震撼,如此这般只用多发炮弹就打垮双龙山守敌的战法,堪称罕见呐!震撼之中又有一些不满意,不满意杨格对湘军的作战任务安排,此时,心境纠结的他面对依帅的提问,只能“嗯嗯哼哼”几声,一溜烟的上马走人。



。,

149 【桂太郎乱了方寸】

傅春祥所部突击速度出乎宋占标意料,也出乎杨格的意料,还出乎左右两翼的德镇第一营2、3哨的意料。()

作战计划中估计最困难的就是沿山路向上攻击前进,两翼爬坡而上的有大量的树木、岩石提供掩护,相对容易一些。可是炮兵发挥出的打击威力太强,傅春祥的那1哨根本就没遭遇像样的抵抗,以几个轻伤的代价就冲了上去,遇到日军指挥所的顽抗也不硬打,左右展开对南坡之敌射击,以一个排遥遥监控指挥所里的日军即可。

两翼的日军见山头炮台失守,大量的清军源源而上,只得向南坡退去。

双龙山日军指挥所内,三好成行大佐和六名军官、三名士兵本能地凭借圆木构筑的墙壁、顶盖和几支步枪、手枪进行着抵抗,祈求己方的援军及时赶到。落到这种境地,不能责怪三好成行大佐轻敌和指挥不力。

师团军事会议后,为了应付清国武毅军对海城的强攻,桂太郎中将调整了部署,把防御重点放在欢喜山而非双龙山。即便如此,三好成行大佐本着双龙山炮台为欢喜山提供火力掩护、支援的现实,觉得清军不可能放着有炮台的双龙山不打。

故而,大佐在手里抓了一个大队的预备队在南坡,平时双龙山上的三道防线、一个核心炮台里只有一个步兵大队和两个炮兵中队。

清军的试射打破了双龙山的平静,在守军纷纷进入阵地时,多轮齐射降临,日军第七联队第一矢队基本就丧失在从宿处到战位的路途中:作为预备队的第二大队也好不了多少,在第一大队伤亡殆尽而清军步兵突击时,不能不进入阵地,其中大多被伴随步兵推进的炮火杀伤。

“啪啪啪”指挥所里,枪声显得很寂寞,没有清军的回应,这算得上是交战吗?可是,若是谁要推门出去或者从观察孔露头,必定会引来一阵弹雨。

三好成行大佐看得见,涌上山头,奔向南坡的清军越来越多,自己距离尽忠于天皇的时刻也越来越近。

日军的炮兵阵地上,傅春祥打量着12门日式70野战炮,向部下的弟兄们吼了几次,没人会使这玩意儿,没办法啊,看着炮不能用,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想想看,方才的炮击的威势多大啊?妈的,这战其实是炮兵打下来的!

三排长徐金彪在路口一声吼:“快,快来几个弟兄!你们傻啊,丢下那小炮,上面有的是大炮,快来,帮俺轰了那***!”

37炮队的弟兄们上来了!

几名炮勇丢开自己个儿劳神费力还没推上山头的37炮,随着徐金彪的指点绕过日军指挥所到达炮台,顿时发出几声怪叫,呼啦啦的扑到炮位上。可是,炮太多,人心太大,一个个巴不得一人操使一门炮,一个炮组5个人就占了三门炮,气得炮长操着湖南腔口连声喝骂:“你们,他娘的太操蛋,滚过来,过来,用这门!“直射,近距离直射,根本不用测距瞄准,拉开炮膛,炮长蹲在炮后看着,指挥2炮、3炮调整炮口正对日军指挥所便可。

“轰”的一声响,〖日〗本炮弹几乎刚出膛就在撞在日军指挥所的圆木墙上“咣”的一声爆炸开来。硝烟起处,圆木屋子倒塌了,周围的德镇1营1哨3排呼啦啦的端着步枪冲了上去,在兀自燃烧着的圆木堆中仔细搜索。

近距离的70炮轰击下,指挥所里的十名日军尽都当场毙命。…,

徐金彪扯开嗓门向傅春祥报告:“有个大佐!还有少佐!大尉!

还有一个少佐?一炮轰死7个军官,还有3个兵!“涌上山头的湘军炮队官兵们比徐金彪更〖兴〗奋,不用人招呼,丢下自己的3炮就冲到炮台上,检查火炮损坏情况,能用的统统调转炮口对向山下的海城城垣,几个性急的炮班甚至不等命令就试射了几发,以掌握日制野炮的基本性能。

“轰隆隆?

山头的炮声远不及山下的炮声,在两个方向的直、曲射联合打击下,从海城北门出来的日军预备队第六联队第三大队挨了兜头一棒,乱作一团。大队长奥宫正胜中佐带着一群官兵趴在地上,面对毫无规则飞来炸开的清军炮弹,他们只能如此。

有的炮弹落地就炸,有的炮弹在地上弹跳起来才炸开,颇具杀伤力。趴着、捱着,终于,师团长的命令下来了,奥宫大队拖着几十具尸体、带着几十个伤员退回城内。

双龙山南边的荞麦山上,铃木大队接到师团司令部的命令后立即撤到城内,第二梯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登上荞麦山。

海城县衙,如今是日军的善后公署兼司令部,当双龙山上的几发炮弹落在城内时,桂太郎中将面色铁青,亮不犹豫的命令奥宫大队。铃木大队撤到城里来。他清楚,没有火炮的荞麦山在攻势猛烈的武毅先锋军面前不堪一击,与其让铃木大队和奥宫大队被歼灭在城门外、山头上,不如退回来凭借城垣和炮兵、骑兵的联合力量,相机夺回双龙山。

此时,西南边也响起了连绵的枪炮声,那是淮军各部在宋庆的指挥下攻击太平山。桂太郎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乃木旅团的支援了,只能坚守唐王山、晾甲山和四面城垣。当然,城北欢喜山上的第十九联队不能着急撤回来,还需为师团长组织预备队夺取双龙山做掩护,挡住依克唐阿所部黑龙江军万余人。只是,桂太郎中将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组织反攻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如今是能否守住城垣都是问题!可是,不能不反攻,攻势防御是最有效的防御手段,特别是在清军占据高处,拥有炮火优势之时。此时的清军,占领双龙山的清军,完全不能用彼时的清军来比较。

武毅军……武毅先锋军……杨格!

这三个字眼在桂太郎中将的脑子里盘旋着,就算尽力想将其撵出去思维也不可能。

“师团长阁下,卑职建议放弃海城,撤到太平山与乃木旅团会合,再图后计。”桂太郎转头一看,说话的是参谋长木越安纲大佐,旁边还有负责善后公署的村木雅美中佐。是啊,双龙山被攻取,荞麦山不得不放弃,清军已经从东北、正东、东南三个方向对海城构成威胁,以刚才清军炮兵的表现来看,海城即将陷入炮火的地狱之中。坚守,势必遭受极大的伤亡:撤退,与乃木旅团会合,等到第一、第六师团到达再行反攻回来,乃是上上之策。

但是!第三师团一旦撤出海城,其政治影响远远超过军事影响!

作为山县大将征清策略的重要一环,作为山县大将离职回国的重要原因,第三师团孤军夺取海城具有战略、政治的双重意义。一旦桂太郎撤离海城,就证明了山县大将的“征清方略”确实如此前有些人言道的那样,是“冒险方略”也反证了萨摩藩提出的山东登陆作战的正确。…,

可以说,从大本营和国内政治来看,一旦第三师团撤出海城就别想反攻回来了!那时候,第六师团不会来了,第二师团会立即登船出发,甚至立场不明的第一师团都可能划入山东作战军的序列中,至少,西宽旅团很有可能调到山东作战。那时候,辽东将是清军的天下,是任由那个杨格和他的武毅先锋军纵横驰骋的天地!那时候,长州藩军政势力将被萨摩藩死死压制,很难翻身了。

这些,并不擅长政治的木越安纲大佐难以了解啊!

“急电第一军司令部,第五师团,不管第五师团重整如何,必须以一个旅团以上兵力增援海城,增援海城!”木越安纲走到地图前,指点道:“师团长阁下,青苔峪堡在武毅先锋军手里,大寺旅团在析木城坚守,艰苦阻击武毅先锋军。第五师团来不了,我们只能撤退,撤退。”

这是纯军事的观点,却又是第三师团面临的现实。

“师团长、参谋长,村木认为,坚守到第六师团来援,对第三师团来说就是胜利。”

桂太郎使劲的摇晃着脑袋,不是否定中佐的话,而是觉着自己已经失去了方寸,被军事现实和政治责任感压迫得丧失了准确判断。可不是嘛!既然前番大本营已经提出警告并令第六师团来援,就说明国内政治斗争中,天皇是倾向于山县大将的,登陆山东的计划极有可能完全撤销,而第六师团的到来势必会牵引第二师团的到来。如此,自己只需紧守海城到黑木为桢到达即可。

“报告!”

参谋神原忠诚少佐出现在门口,就在那一瞬间,不远处响起“轰”

的一声巨响,冲击波掀起的烟尘从门外灌进,少佐不得不向前几步避开强风。这一发炮弹显然是日军装备的榴爆弹,没有弹子横飞,只有崩飞的弹片和巨大的冲击波,以及爆炸后的燃烧效果。

司令部外的街道上响起呼救声、救火声。

“报告。”少佐再次立正道:“析木城大寺安纯旅团长将在午后率两个大队兵力增援海城,预计到达时间为傍晚。”

“蠢猪。”桂太郎低声骂了一句,挥手让神原少佐退下。增援和驰援,一字之差,反应出来的是大寺安纯对战局的判断有别。增援,首先考虑大寺旅团在青苔峪堡作战疲累,势必在一定的休息后以常行军速度开向海城:驰援,则是海城紧急,不顾一切的强行军开进,还要展开警戒兵力!如今,荞麦山在清军手里,大寺安纯却还说什么“两个大队来增援”?

不是蠢猪又是什么呢!难道,析木城听不到海城这边如此猛烈的炮声吗!?

150 【毅军突击】

杨格带着一群军官、幕僚登上双龙山,看到2营官兵们丰气高昂,正在打扫战场、准备战斗,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对第一梯队的三个营来说,攻占双龙山是很轻松,可是应对日军的必然反扑和接下来的进攻城垣之战,还是很吃重的。部队如此表现,足以证明拿下双龙山的这一场战斗,已经给武毅先锋军以及配属作战的各军、各营树立了胜利的信心!

杨格颇为满意,心情大好之下向身后的安田信雄说:“大尉,施心雄大尉,此战你的功劳不小。战后,杨格一定为你向大清国朝廷请功。”“哈伊!多谢杨大人栽培。”施心雄汉语学的认真,进步很快,却习惯性的会“哈伊”一声,而且鞠躬。

“呵呵。”杨格微笑摆手,说:“这是应得的。”确实,故意在欢喜山、唐王山大量暴露侦察行动,以掩盖全线侦察以及双龙山的重点侦察行动,误导日军指挥官以为清军会以淮军、镇边军、武毅军从兵力最容易集结的唐王山、晾甲山一线进攻,或者以没有炮火直接支持的欢喜山进攻。本来,前三次反攻海城的重点就是以上三处嘛!提出建议的施心雄有功,他的功劳不止于此,还在于十三天之内培养出了一批堪堪能用的炮长、炮队哨长,方才,还协助王传义指挥了炮击作战,功劳大大的!

炮兵大尉在大房身战役中打昏了联队长武田秀山,导致部队失去指挥而被歼灭,这个功劳也足以让他摆脱战俘的待遇,可以看做是起义人员了。可以想见,战后遣返俘虏,施心雄肯定不在遣返之列,回去〖日〗本,武田秀山一旦说起此事,他还能活吗?

如今的施心雄只能死心塌地的为大清国的武毅先锋军统领大人效命了,其忠诚度无需怀疑。这不,就算在杨格身边,施心雄也获得了佩戴转轮手枪的资格,成为“起义、投诚”人员的标杆人物。

“大尉,接下来指挥12门日制野炮对海城的轰击作战,由你负责。”施心雄喜出望外,深深鞠躬道:“哈伊!”杨格正色道:“你少哈伊,少鞠躬,给那些湘军弟兄看出来,还不把你撕了!?”

“是!”这一次,施心雄总算有点武毅先锋军的味道了。

杨格看了看怀表,说:“去吧,十点钟准时打响。玉瑞,你帮他吆喝吆喝。”见杨格设想周到,施心雄放下“自己能否指挥得动湘军”的担心,跟在玉瑞身后快步离去。

山头上的12门日制野炮经受住了霰弹的打击,却只是炮群作战计划

中“意外增加、改变”的部分。为此,没有多余炮手的杨格不得不舍弃37炮,也不得不利用熟悉日制火炮的施心雄指挥湘军炮勇操纵那12门野炮作战。当然了,主力还是由30门75炮组成的强大炮群,因为远在山下,无法直射目标,必须在双龙山头设置前观,以旗号指挥炮群的作战。

没有多少人才可用的杨格只能亲自担任前观员了。

“前观就位,旗号兵就位!”

没有完善的炮队镜时代,军事测地用的经纬仪、炮兵罗盘和单筒望远镜,加上缴获的日军地图,也可以指挥曲射炮击作战。蹲在经纬仪后测取东城门的方位、距离数值后,杨格在地图上作了标注、记录,继续测取城中据说是县衙的那个大院子的方位、距离。

炮击不是对县城的狂轰滥炸,清军也没那么多价格昂贵的炮弹拿来消耗,更不愿意拿海城百姓为日军陪葬。…,

居高临下的观察,精密的计算可以造就精确而猛烈的炮火打击,首先要火力覆盖东门,直接支援宋占标率第一梯队攻破东门:其次要打掉日军指挥部,瘫痪其指挥系统:再次要严密监视日军炮兵动向,那些狗东西在失去制高点屏障之后,至今没有露头,可以想象的到,日军炮兵会在关键的时候来一下猛的。

观测过后就是地图作业和计算作业,看着地图和地图上刚刚标出的数据,参照罗盘,定出目标、炮群相对方位,绘制在炮位图上,以炮位图中的标兵炮为基准“刷”的拉一条直线到目标基准点,然后计算。这些事儿对杨格来说是驾轻就熟,看似复杂却有清晰的逻辑可循。

“发令,大洼炮群。地图目标,东城门,相对方位24—33,距离4570,高差10,风向北,修正密位到24—34,标兵炮1发试射。”过了大约六分钟,大洼炮群指挥李学尧算出了对应的射击诸元,

下令发炮。

“咻咻……”

一发炮弹掠过双龙山头,落在海城东门外大约二十米处爆炸。

“旗号,方位修正24—35,距离4520,各炮装定诸元,按时急速射!”搞定了大洼炮群,还得搞定三堆土炮群和推进至荞麦山下预是阵地的的王传义炮群。

海城西南方的太平山下,看着又一次进攻溃散下来,马玉昆急得直跳脚,却偏偏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严冲指挥的、型号口径驳杂的炮群掩护己方步队营撤下来。

东北方向,猛烈的炮击已经变成稀稀拉拉的炮击和偶尔响起的排子枪,听枪声远近,似乎武毅先锋军、镇边军和湘军已经攻取双龙山,那么,按照作战计划,十点整将发起对海城城垣的进攻了。

虽然作战计划没有硬性要求淮军各部拿下太平山,可马玉昆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希望能够在杨格面前为毅军、为宋帅争一口气!

宋庆策马而来,看到部队溃退,不禁皱了眉头,远远就招呼道:“荆山,荆山呐,咋还攻不上去?”“宋帅,标下这就亲自领军上去。,…马玉昆一横心,明知山头上是乃木旅团的主力隐岐重节联队,战力强横,善于频频发起白刃反突击,亲自领军去攻,一个不好就可以深陷敌阵。此时,顾不得这么多了!中堂大人赴日和谈前,将淮军主力一分为二,一是聂士成麾下的武毅军和武毅先锋军,二是宋庆麾下的毅军,而铭军、拱卫军等部的最后归属,恐怕还要看此战的结果而定。这不是为个人争气,而是为毅军争气!

看到麾下虎将如此,宋庆微微点头,喝令左右道:“亲卫营,务必护住马统领,不得有任何闪失!”立时,几名戈什哈立即向后方开来的亲卫营传令。

马玉昆深觉老帅对自己的倚重和爱护,不禁回潮澎湃,士为知己者死!

“左翼前营、右营,左首列阵!右翼中营、右营,右首列阵!亲军哨、督标亲军营,随吾列阵!”

旌旗挥舞,八百左翼官兵在左列队,八百右翼官兵在右列队,四百五十多名督标、镇标亲军在马玉昆身后列队。

“传令炮队,抵近炮击!”传令兵快马离去,不多时,一脸无奈之色的严冲带着由26门各型火炮组成的炮队推进到马玉昆身后。纵使严冲在武备学堂,在杨格、杨骆源身边学了不少东西,可拿着这些炮咋用?咋打出威风来?无计啊,只能尽力而为。如今,马玉昆要拼命了,自己和炮队就要跟着去拼命。哎还是武毅军,武毅先锋军里好啊,杨大人总会有办法利用手中的武器打出新意来。此战,严某人若不死,定然好生跟在杨大人后面拜师学艺,什么管带、帮带的……咱不当了!…,

马玉昆见各部列阵完毕,策马在队列前来回棱巡,高声道:“弟兄们,武毅军已经拿下双龙山,铭军在太平山西南发起进攻,拱卫军在警戒盖平方向,嵩武军即将在长帅指挥下攻责唐王山!咱们大清国的军队,这一战是下了狠心要拿下海城,拿下太平山!马某在此立誓,此番冲击,不拿下太平山誓不回头,死,也要死在太平山上,为皇上,为老佛爷,为大清国万万黎民百姓打出太平来!”“杀!杀!杀!”不能不说,马玉昆这番话起了一些作用,前一波攻击溃退带来的影响被消除了矢半。

马玉昆翻身下马,顺手从鞍桥后摘下马枪,拿过子弹袋套在身上,一边走向亲军队列一边装弹,手法倒也娴熟。装弹完毕,他掏出怀表看了看,九时五十分了!

“跟我杀!”

“杀!”

两千多官兵蜂拥而上,没有紧凑整齐的火力线,也不是疏散而有规矩的散兵冲击线,就是一窝蜂的跟在马玉昆以及营哨官弁身后向前猛冲,以呐喊声激发战意,以左右袍泽弟兄的身影壮胆。

“打!”严冲挥舞令旗,直射的火炮群轰然作响,在太平山西麓炸出一朵朵火huā,却只有少数的几发炮弹落点在严冲理想中的位置上,对日军造成了一些威胁。“推进,分哨作战,狠狠的打!”

没办法,技术的差距必须用距离来弥补。

山头上火光频闪“咣咣咣!”日军的炮弹在冲击的人群中连连炸开,掀飞一片躯体,击碎一片血肉,弥散的硝烟掩盖了一片身影。

严冲见状离开向前推进的炮队,大步冲到督战压阵的宋庆马头前,单膝跪地道:“宋帅啊,战不能这么打下去啊!还是撤退,撤退固守吧!”“拉下去!”宋庆不为所动,手一挥,两名戈什哈上前拖了严冲就走。

直督易人,淮系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宋庆又何尝不是呢?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毅军再不打出点威风来,今后何以立足?

杨格的战役计划规定淮系诸军是以攻势作战钳制乃木旅团,实则要随时准备后撤固守。而宋庆也好,马玉昆也罢,却从自身的立场、利益出发,不得不倾尽全力打好这一仗,拿下太平山,以实际的战绩证明宋某人、马某人以及毅军存在的价值!

151 【海城大爆炸】

清军从五时一刻起发起进攻,完全拿下双龙山用了不到两小时,进占荞麦山,也不过上午八时许。比后,除了偶尔开枪开炮外,两处清军几乎毫无动作,反倒是在太平山~唐王山一线的淮军各部打的热闹非凡。

奇怪的现象后面总有特殊的原因,双龙山、荞麦山的清军越安静,一直紧张注意两处清军行动的桂太郎中将心里越不踏实,对自己组织兵力反攻双龙山的成功把握越没有自信了。

进攻者,一般追求兵贵神速,拿下双龙山以后应该在炮火的掩护下,趁着双龙山守军溃退下来的时机向海城东门或者北门发起猛攻。

作为防御者的桂太郎有鉴于此,准备了一个大队的预备队应付北门、西门可能的危局,以稍弱的一个大队预备队,应付东门和其实很安全的南门可能的危局。可惜,清军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极有耐心的在双龙山、荞麦山设防,还以猛烈的炮火将从北门出击的预备队打了回来。

能够担任第三师团师团长,桂太郎中将也堪称战术专家,对“慢腾腾”的清军行动,他感觉到一阵阵的危机。

慢,则清军能够较好的组织部队,协调兵种间的配合:慢,双龙山、荞麦山的设防会更坚固一些,日军反攻的难度加大:慢,以清军普遍的素质而言,慢一点似乎也能顺利实现指挥官的兵力调整意图。

那么,杨格的意图是什么呢?他将在战斗稍歇了近两个小时之后,在何处发起对海城的攻击?是北门还是东门?

这才是问题,只有确定了防御重点,桂太郎中将手中的两个步兵大队,一个骑兵大数和一个炮兵大队才能在相宜的地方集结,以应清军的进攻。至于反攻嘛,看清军的架势,拿捏一下手中的机动兵力,桂太郎还真下不了反攻双龙山的决心。

那,就不想反攻双龙山了!

北门还是东门?这一点很重要!至少就关乎炮兵的运用。如果是在平时,清军没有占据城外制高点,这也不是问题!现在,清军可以在双龙山、荞麦山上居高临下,俯瞰海城,日军的调动,特别是人马车辆讲较多、目标很大的炮兵调动,势必会落在清军监视之下,招致清军炮火打击。

海城防御战对桂太郎的野战炮兵第三联队的第二大队来说,发挥作用的机会只有一次,还必须快打、快撤,转移阵地到山头清军炮火射程之外,再寻机支持城垣防御作战。

北门还是东门?依旧是这个问题。

掌握曲射战法的中村炮兵大尉还在析木城,以直射战法为主的日军炮兵第二大队有城内的街巷、民房遮挡视野、射界,城外山头上的清军炮队虎视眈眈,一旦错判清军进攻方向,贸然开炮暴露位置,招致清军炮火打击不说,还无法支援步兵作战,城垣丢失的可能性极大。

到底是东门还是北门?

这个问题折磨的桂太郎中将和一群僚属非常难受,最后,中将下定了决心:“以东门防御为主,炮兵大队利用既设阵地支持步兵作战后分解,以炮为单位编入步兵,直接支持步兵作战!命令18联队牛岛大队随时准备支援北门:命令骑兵大队除第三中队在南门附近待机之外,全部下马,加入铃木大队战斗序列:命令司令部、善后公署、插重兵站所有官兵、军夫拿起武器,随时参与防御作战:命令司令部警卫分队召集全城清国人,在司令部外大街,东门、北门集合,不管男女老幼,都要集合!“木越安纲见僚属们纷纷领命而去了,才凑近桂太郎,轻声说道:“阁下,帝国是《日内瓦公约》签字国。”“顾不了这么多了,木越君,你给那几个随军记者们说,坚守海城为帝国利益所在,关乎与清国的和谈条件能否顺利达成。为了整体利益,第三师团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但是,身为大〖日〗本帝国国民的他们,是否应该向军人的牺牲精神学习,为帝国利益而有所作为呢?!”木越安纲明白了,这是要用国家大义堵住记者们的嘴啊!…,

“卑职明白。”立正鞠躬后,木越安纲大佐快步出门,却听东面传来一阵炮弹破空的呼啸声,接着“咣咣”的爆炸声响作一片,巍峨的东门城楼顿时陷入硝烟火海之中,更有几发炮弹直接命中城楼,爆炸声中,砖木青瓦结构的城楼无声地向右边倾斜,倾斜,倾斜……慢慢的倒塌下来,掀起一阵漫天的尘烟。

隆隆的炮声中,木越安纲看了看怀表,十时过一分。

清军的炮火没有停顿,频频在东门炸开,证明了桂太郎中将的判断正确。可是,正确又如何呢?炮弹的硝烟,城楼倒塌的尘烟,让整个东门附近都烟雾腾腾,木越安纲看不到铃木大队的官兵们,估计那些官兵们深陷烟雾之中,什么也看不到吧?

更令人担心的是,双龙山上日军炮兵阵地落入清军之后,却一直没有动静!

难道,清军傻得不会利用现成的阵地和火炮吗?不可能,那些火炮估计正等着第二炮兵大队的出现吧?清军有优势的火炮,有居高临下的地利,海城防御战对第三师团来说极为艰难。

“嚯儿嚯儿,咣咣咣!”

参谋长急忙趴下,从北面破空而来的炮弹在司令部院内炸开,落点之准确,令人瞠目结舌,中将师团长还在司令部里呐!一想到这,大佐爬起身来,浑然不顾炮弹“嚯嚯”飞来,轰轰炸开,在弥散的硝烟中直接闯进司令部,将还在发愣的师团长拽了出来。

此时,东门外响起一阵号声,有清国武毅先锋军用的洋铜号,有湘军用的土喇叭,有镇边军用的牛角号,滴滴答答、呜呜呜呜、哔哔吧吧响作一片,枪声顿起,呐喊声随之而来。

桂太郎中将似乎被炮弹震晕了头,兀自高呼:“快,快,命令炮兵反击,反击!”

“阁下,海城守不住了,双龙山落入敌手之时,海城就守不住了。”

“八嘎!”桂太郎恨恨地骂了一声,转头,却见说话的是参谋长,不禁一怔,回过神来,面色冷峻的低头想了一想,突然哈哈狂笑道:“木越君,命令部队打巷战!”

巷战?!那就意味着海城将随之而化为焦土。

“执行命令。”

“哈伊。”木越安纲答应下来,转身向那些刚刚从司令部中逃生出来的参谋、卫兵们下令后,拽着有些发狂的中将向城南而去。

双龙山上,杨格从望远镜里看到,宋占标的二营、黄任三营、镇标2营、3营、延山营进展顺利,已经攻入东门,正在按照计划向城墙两侧发展,并未急着向城内纵深挺进。占据海城堪称高大、坚固的城垣1

形成密集的火力控制之后再行深入城内街道、民居,缓缓推进,逐户清剿日军残余力量。萝哼,杨某人怎么可能给日军以巷战、混战的机会呢?!

“来人,告诉依帅,大局已定,可以登山了。”

传令兵离去后,杨格步向炮兵阵地,向一直用望远镜观察海城日军动向的施心雄道:“有什么发现?”

“没有,敌军炮兵部队消失了。噢,出现了!“施心雄终于在望远镜里发现了野战炮兵第三联队第二大队的踪影。这些隐藏在民房围墙后的炮兵推倒围墙,总算露出了踪迹。施心雄急道:“目标,敌军炮兵部队,距离2100,各炮觇孔直视直射!”

双龙山距离海城三里许,山头的炮兵阵地距离敌军炮兵口里多,也就是2000多米,居高临下发炮的日制70野战炮完全能够用炮火覆盖全城,打击出现在城内任何一点的敌军炮兵。实际上,就算用清军原本装备的37行营炮也能够得上射程。…,

12门日制70野炮“轰轰”开火,炮弹直飞向城内尚未来得及开炮的日军炮兵,12个炸点几乎集中在半径50米的范围内,火huā闪耀,弹片横飞,日军八溺装药迅速点燃了民房,燃起大火。又一轮炮弹落下,死伤惨重、一片狼藉的日军炮兵阵地上,一堆已经装上引信待发的炮弹被引爆,随着一发炮弹被引爆,附近的几百发轰然炸开。

“哐!“的一声巨响,海城中心偏东南的地方腾起一朵黑白相间的蘑菇云。

废墟的一般的东城楼下,宋占标连退几步,呸呸的吐出崩进嘴里的渣子,晃晃被震晕的脑袋,骂道:“他娘的鬼子在搞啥名堂?快,上墙去看看弟兄们,莫要吃了亏。”

东面、南北两面的城墙上,2营、3营、镇标2营的两千多官兵们被震了个七荤八素,东城楼内拉开战线的延山营更是受罪,大爆炸掀起的瓦片、砖块、泥土、残肢断臂高高抛起又稀里哗啦的落下,被冲击波震得发愣的官兵们也不懂得躲避,任由那些东西哗哗的落下,砸在头上、身上发痛了,才顿时醒悟,纷纷抱头鼠窜,找地方躲避“天灾”。

日军铃木大队在退向炮兵阵地时伤亡惨重,再加上这么一次大爆炸所剩无几,能够在地狱一般残酷的大爆炸中幸存下来的人非痴即傻,还一个个皮肤、脏腑开裂渗血,就算能活下去也是痛苦一生。

大爆炸彻底摧垮了第三师团固守海城的信心和战斗意志,欢喜山、晾甲山的日军再没有得到师团司令部命令的情况下,次第撤向海城西南七里处的唐王山,企图以唐王山为据点,与太平山之敌相互呼应。

1895年3月7日上午十时三十分,海城收复!

152 【强国三策】

当皇帝辛苦,当一个处于战争时期又主战的皇帝更辛苦。天不亮,光绪就得在乾橡宫召见内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军机章京、〖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和各部尚书、侍郎廷议。

群臣山呼万岁方罢,满兵部尚书敬信就磕头道:“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兵部凌晨接〖总〗理辽东军务大臣行辕电,二月庚戌日(三月七日),依克唐阿、宋庆、吴大澄督率各军,以武毅先锋军为前锋,镇边军、老湘军为左右,于晌午攻克海城,日军第三师团伤亡惨重,大败溃退于唐王山、太平山龟缩据守。”

闻听敬信报喜,光绪以肘支案,微闭了双目自顾思索。

朝堂上众多大臣中有三成左右凌晨已经得报,心中早有计较,此时只等皇上下旨犒劳各军:还有一些闻报后面露喜色,却又因为皇帝反应特异而不敢声张:也有一些怀着别样心思者,据此开始浮想联翩,推测着朝政因此而生的变局,盘算着自己能从中捞到几分好处。

只苦了出身宗室的满兵部尚书敬信,依然保持磕头的姿尊趴在初春早晨冰寒的地上。

光绪是狂喜啊,狂喜几乎过度而癫疯起来!在群臣面前,不能如此,必须保持皇帝的威严,保持几分神秘,适当时还要保持缄默,让这群人去琢磨!

皇帝诡异的冷静久了,自然有人琢磨出了味道。

“皇上。”坐在一旁绣墩上的恭亲王奕看到敬信实在有些辛苦,又没人出声言语,打破冷场,本不想出言的他也只有开口道:“奴才以为,海城捷报当立即呈报太后知晓,让太后也高兴高兴。另外,当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转电特等全权大臣李中堂,以海城大捷事授予和谈机宜。至于犒赏三军之事,当有户部、兵部两部合议,拟个章程出来呈军机处及内阁大学士批注,再呈皇上朱批,专旨遣使赴辽东宣谕,以示皇上之重视与厚爱,皇恩浩荡,众军感念,方能再战再捷,震慑倭人,达成和谈。”

“六皇叔所言极是。”光绪一开口就显露出他心情极佳,平素里当着朝廷重臣的面,都正儿八经的称呼奕为“恭亲王”这一次却用上了一家人的称谓。“只是,朕在想,两部合议、军机处再议,费时费力。如此大捷,建功将士期盼朝廷恩赏之心甚切,还是早一日议定,早一日遣使宣谕为好。诸位臣工,就在此议定此事罢!”

宗室,体仁阁大学士、军机大臣福锃跨前小半步,躬身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此事速议速发乃是上策,我军初复海城,正宜激励士气再战建功,为和谈之辅弼。”

光绪微笑点头,目光有意无意的瞟过第二排的步军统领,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荣禄。荣禄乃是恭亲王和老佛爷都看重的人,在帝后矛盾因为清日战争加剧的时节里能够从西安将军任上调回京师任要职,何故如此?光绪心知肚明。

恭亲王用荣禄,是看在荣禄有干才,对洋务抱持一种微妙的赞赏态度,而又受到太后亲睐,任用此人有助于打压守旧派,又投太后所好。

今后,恭亲王要用太后不那么喜欢的人做事儿,也就方便多了。

“皇上。”军机大臣徐用仪作礼道:“海城奏捷,确堪重赏,而倭军虽退出海城却依然势大,局面占优,此乃我朝在黄huā甸、大房身捷报之后仍然主张和谈之要领。而今收复海城,倭人胆丧,正是积极和议之大好时机,若穷追猛打,倭人困兽犹斗,万一诸军力有不逮…则大好局面丧失,倭人反而张目狂妄,即便达成和谈,条件也势必苛刻。…,

臣以为,有功各军要赏,要速赏,然需好生筹谋军事,以稳妥固守为主,实不宜冒险出击。”

“臣附议。”荣禄出声了,却只说这三个字。

“皇上。”恭亲王见光绪脸色不善,乃温言道:“奴才也觉着和谈乃是正着,军事为旁着,稳固战果乃是上策,然相机求胜也不可不为。此事,廷议众臣申明主张、遥遥观望即可,切不可插手其中。”

几个出声的都把军事胜利看做是和谈的助力,显然前番在太后的主持下议定和谈之局已经无法挽回了。

光绪的心情又从阳光明媚转为阴霾漫天,在太后老佛爷和恭亲王的双重压力下,翁师、李鸿藻都低头默然不曾出声,显然这战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恭亲王又道:“皇上,清日之战,倭国乃是筹谋已久、养精蓄锐、

主动挑起战端:而我大清则仓促应战,颇为被动,纵观辽东诸军,惟武毅先锋军能战尔。然辽东倭军尚有十余万众,其精锐之第二师团一直谋划,渡海登陆直素、山东,并未轻动。如今海城我军胜绩,倭军震动,必然调动全力反击海城。武毅先锋军万余精锐,如何抵挡十倍之敌?故,奴才以为,见好就收乃是上策。”

高高兴兴的论功行赏变成主和派大臣们高谈阔论之所,着实晦气!然而,恭亲王神情谦恭、语气到切的再三申辩其中要害,所言也颇合道理,不能不听。清日战事一了,皇权稳固之事还需仰仗这位皇叔呢!

“那就请恭王爷给朕说一说,该当如何奖赏三军?如何拟旨措辞?方能令三军振奋,抵挡倭军反扑,稳守海城。”

“此事理当慎重。

”恭亲王略一沉吟,目视光绪道:“奴才以为皇上还是待户、兵两部合议之后,再行定夺为好。”

话说了一大通,还是回到了。

恭亲王的面子不能不给,明知部议、阁议中藏着太多不可见人的交易,议出的案子必定是各方势力平衡之后的结果,未必就合自己一力拔擢杨格、延山、刘松节等人的意思,光绪也只能忍住气,捏着鼻子点头默认,转向群臣道:“诸位臣工还有何事奏禀?无事?退朝!”

气哼哼的回到上书房,挥退从人,在一面辽东地图的屏风前走来走去,转了好几个圈子才站定,自言自语道:“朕要召对杨格,看个究竟!杨格啊杨格,你切莫让朕失望呐!“其实,光绪也知道这场把战争打下去的阻力太大,但是依然想借助于海城大捷提出暂缓议和,召回李鸿章等人,鼓励三军奋勇击敌,若再有胜绩或可令倭人不支而求和,天朝上国之颜面有光,力主对日宣战的皇帝也能声威大振,完全掌握皇权压制后党,切实控制朝廷就有了希望。

“万岁爷。”小春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恭王爷请见,宣还是不宣?”

刚一下朝,恭王就来上书房请见?

“宣!”嘴里说着,光绪却整整衣冠端坐在书案后。尽管他很想迎到门口奔显示自己对“六皇叔”的“孝顺、亲近”可皇帝就是皇帝,臣子就是臣子,没那个规矩!

“奴才叩见圣上。”说是叩见,奕并未跪拜下去,只是微微躬身而已。

“免礼,赐座。”待恭亲王侧身坐下后,光绪问:“皇叔来此何事?”

恭亲王抬手指了指光绪背后的地图屏风,又为自己这个有些违背礼制的举动低头道:“奴才是为圣上的大计而来,忍一时之气,行非常之法,固国本、练强军,再与倭国好生计较不迟。如今虽有杨格,武毅先锋军能战,然能战者寡,武毅先锋军只得一支,难与倭贼争雄。若假以时日,圣上励精图治、革除弊政、重贤用能、收督抚之权于朝廷,全国上下如臂使指,则圣上能有无数如杨格之将,无数如武毅先锋军之精锐强军。彼时,煌煌天朝与之蕞尔小国再论高下如何?”…,

“何谓非常之法?”

奕微笑道:“圣上,合议一成,两国罢兵,裁庸劣之军、练新锐强军乃是首务:引舆论责直督抗敌、和议不力之罪,更新人事,以为收督抚权利于朝廷之开端,是为其次:推动洋务乃是强国之本,为最终目的。此前,各省督抚势大,湘军、淮军督抚各办洋务,每每互不相通,投入甚巨而见效甚微,先帝初年即办洋务至今,与倭国维新至今时间相若,而结果迥异。实在为督抚拥军而势大,各行其是,朝廷无能统一调度使然。奴才闭门苦思数年,又经清日一战方有所悟,强国之策,正当以此为契机,步步行来,踏踏实实才行啊!”

光绪闻言,心知恭亲王所言与翁师所言类同,可这话从恭亲王嘴里说出来,分量远比翁师为重。看来,方才朝廷之上的一时忍让是对的,换来的是恭亲王对自己的支持。

太后老佛爷和恭亲王、还有李鸿章等人都主和,出发点却各有不同。如今能用的,非恭亲王莫属!爱新觉罗的天下终究是爱新觉罗的。

在恭亲王眼里,今日皇帝表现出来的忍耐已经颇有气象,正是可以尽力辅佐之时。太后老迈,深居宫中不知办洋务,求强国,依然走着祖宗的老路子,那不成。偏生太后权力欲望太重,皇上亲政二十年了,却没有一件事儿能真正做主。臣子们都知道,每有大事都需先禀太后老佛爷,再禀皇帝知晓。就说方才这事,凌晨时分就有人进宫禀报过了,自己在廷议上只是故意提起,希望引起皇帝的注意,从而妥善应对廷议局面而已。

皇帝很聪颖,磨练了二十年,也颇具耐性,能成大事了!

此乃大清之福,爱新觉罗之福啊!

153 【恭王的价码】

什刹海边,恭亲王府乐道堂。

恭亲王奕欣刚刚回到王府就听王府詹事顺善禀报,步军统领荣禄已经在外堂恭候多时了。*即,荣禄就在詹事的引领下,在奕欣最喜欢的起居之地乐道堂的书斋内参见了老恩主恭亲王爷。

辛百政变时,如没有恭王爷的赏识提携,荣禄不可能年纪轻轻的就以工部员外郎转户部侍郎再为内务府总管大臣,从此出现在小皇帝和两宫太后身前身后,平步青云。先内务府总管大臣,后兼任步军统领,再任左都御史、工部尚书。只是当上工部部堂的荣禄没有紧跟上恭王爷的步伐,在同治驾崩、新帝选立的大争之中得罪了醇亲王奕镊和奕欣一系的军机大臣宝碧和沈桂芬,在那场政潮中被加意笼络奕镊、

奕欣兄弟的太后老佛爷抛了出去,以病请辞,赋闲了好几年。

赋闲在家的荣禄对朝廷、宫中之事尤为关注,他离开朝廷了,可朝廷的纷争没有结束,身在局外,他反而把事情看得更清楚了一些。请辞第三年,母后皇太后钮枯禄氏以小恙微苛,一日即驾崩于钟粹宫。

随即,失去宫中支持的恭亲王奕欣就在西太后和仇视洋务的满族亲贵及李鸿章的联手打压下倒台从此,大清国的朝政大事由太后老佛爷一个人说了算。

如今,为了办理洋务外交,说动列强调和清日战争,尽早达成和谈,以免皇帝趁战争调度而攫取原本握在老佛爷手中的皇权,也避免湘军因此坐大,打破朝廷与南洋、北洋的默契率衡之势,恭王爷复出了却没了以前议政亲王的煊赫,多了几分沉寂多年后的沧桑和颓丧。

沧桑是真,颓丧是假!不过,荣禄看得清楚,恭王爷和皇帝联手也不是老佛是的对手!

可今日朝议之事,荣禄还得揣着主子的授意前来拜见恭王爷,议定辽东诸军大捷后加恩封赏禄宜。

“王爷今儿主子爷(光绪)一走您也走了,可军机们、部堂们都吵翻了天,户部、兵部咙仪一事久无定论。有人说,刘制军(刘坤一)乃是督办东征军务,主持对倭战事,得先议定了对刘制军的,才说别人。有人说,刘制军在上月方才移驻山海关海城大捷乃是依帅主持,得从依帅、裕帅、长帅、吴抚帅论起。还有人说,此战方略策划、冲锋陷阵皆是四品京堂杨统领,朝廷恩赏得以杨格和武毅先锋军为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时半会儿这部议、阁议是议不出结果呐。王爷,主子爷可有章程示下?”奕欣哪能猜不出荣禄是替老佛爷打探皇帝和自己口风而来。赏赐有功将佐,原本是一件极简替的事儿。可在帝后相争、恭王复出、湘淮暗斗和李鸿章出洋的大背景下,顿时变成一件复杂之极,犹如乱麻一片的辣手事务。

一趁犒劳三军,大赏功臣将武毅先锋军拉到皇帝这边来,进一步削弱淮系势力,是皇帝和功亲王乐意看到的也巴不得快快插手其中、染指北洋。

老佛爷可以因为求和心切而遣李鸿章出洋和谈,背可以想见的黑锅却不愿意庞大的北求势力就此落到皇帝或者湘军手中。故而顺应李鸿章之推荐,以王文韶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事务,目的就是先挡住湘系,再来挡皇帝。

守旧亲贵们则巴不得犒劳三军的事儿拖下去,也巴不得李鸿章早早的从北洋滚蛋,可是又不能不看老佛爷的眼色行事。如今,守旧势力是愈发的式微了,也更紧的跟在老佛爷身后。他们的对策是先稳住北洋以免被湘系、皇帝染指,再相机拿下王文韶,推出一个代表人物出掌北洋,攫取北洋大权和大把的好处。北洋在守旧派手中,老佛爷会更安心,湘系会更老实,甚至可能对皇帝变卦,转投老佛爷。…,

还有一帮子人,就是以素有“活菩萨”之称的福中堂、福锃。这位中堂大人在军机处都是一尊菩萨,很难开口说话。

今儿却奇了怪了,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虽然也是倾向和谈之言,却也有鼓励辽东诸军再战的意思。素闻,这位老成持重的中堂大人与依克唐阿有些交集。

朝堂之上如此,刚刚复出主持各国外交,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可用的恭王爷怎么会轻易表示态度呢?

“此事,由两部合议了再说。略园啊,本王〖总〗理各国事务,你则是步军统领兼〖总〗理各国事务上行走,只论与列国交道,与倭国之和谈,论军功赏格的事儿,不插手为妙。,…

“三军不能不赏,朝议、部议、阁议,一番番争论下来,就此拖延下去,三军将士如何心安?”荣禄借用了皇帝的说法,以此刺激恭王爷,却见人家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不禁有些丧气,想了想,又道:“老佛爷也有意将此事速速办理下去,特命奴才来请问王爷的意思。”

噢,噢,噢!总算把背后那尊神搬出来了。既然是奉懿旨来问,恭亲王就不能不答。

“理当厚赏。”

“王爷,该鼻如何厚赏?”奕欣睁开微闭的双眼,从褡裢里取出一个色泽通红的镶金玛瑙鼻烟壶来,凑到鼻端“嘶”的使劲吸了一口气,似乎还觉不够通泰,乃翘起枯瘦的小指,用长长的指甲在拧开盖子的鼻烟壶里挑出一点鼻烟来,放在左边鼻孔处,又是“嘶、,的一声狠吸。

荣禄看得清楚,王爷的脸上有很明显的老年斑,手背上更甚。

“啊通泰!舒服!”奕欣满脸愉悦之色收起鼻烟壶看向荣禄道:“略园,方才你说啥来着?”

“回王爷的话,该当如何厚赏辽东淮、湘、旗三军?”奕欣一摆手,故作无奈之色道:“这事儿,你问不着本王,户部有银子吗?”

“没银子。”

“那还说午啥?!”

“没银子可以加官衔呐。”

“这话是你说的。”奕欣笑了,笑得很开心却又故意收敛了几分,保持着王爷的威严。

试探别人的口风,反倒让别人探出自己的底细这差事儿办的砸喽。索性就砸到底吧!总之今儿必须要把恭王爷在皇帝那里密议的事儿和对赏格的态度摸出来。

看到荣禄有些吃巍,奕欣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同治十年,你荣禄就已经选择与当今圣上的敌对立场,前番本王答应太后,让你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上行走,无非是不想因为这事儿把原本就紧张的关系弄得更僵,如此而已。哼哼和谈之后老佛爷是绝对会卸磨杀驴,把本王踹到旮旯里的。本王吃过几次大亏了,还会上当吗?

看看李鸿章吧,人家多精明,眼看要北上黑锅了,都将北洋的事儿交托得明明白白,即便不再北洋任职又如何?北洋还是李鸿章的北洋!这一点,奕欣远远不及李某人呐!

抓军权军权才是最高权力的保障。抓军权,如今所有存着这个念头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辽东,投向那个叫做杨格的淮军新锐将领身上。很奇怪的,那个杨格是那么的善战,屡屡重挫倭军却似乎与李鸿章有那么一丝隔阂,原因恐怕简单得令人难以相信杨格与延山拜了把子、与依克唐阿过从甚密!巴不得和议早一点达成啊,达成和议,李鸿章多半难回北洋了,那去了李鸿章的北洋在战后裁军、驻防、练兵的一系列事务中,是否有各方势力插手的机会呢?至少满族亲贵就可以通过侍卫领班大臣永山、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与杨格搭上关系,只要好处给得足够,未必不能把淮军的新锐将领拉到皇帝这边来也就是恭亲王这边来。…,

故而,老佛爷要如何打赏杨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格认为这番打赏是从何而来的?

故而,恭亲王爷在离开乾清宫上书房的时候,特意找了“不准进内三殿”的永山,得了一件信物。

故而,你荣禄实在要打听恭王爷和皇帝的意思,那就说吧,反正,信物和信使一到辽东,那杨格对封赏背后的故事就便即明了。

“略园呐,你我都经历过浮沉,一些个事儿,彼此知道就行。好吧,本王就说一说赏格的事儿。”

荣禄精神一振,作出恭聆教诲的态度来。

“记得去岁十月底吧,依克唐阿就有折子,请给杨格易籍入旗,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王爷记心真好,不减当年。”“老佛爷如果有意的话,本王就给个建议,入汉军镶(鼻)旗吧,也别折腾啥抬旗的事儿,一下子把赏格给足喽最好。”确实给的足,太足了。似乎只有太宗皇帝时的范文程才有这般殊荣啊!

“那杨格乃是淮军将领,麾下一万余精锐多为淮军各部抽调而成。杨格易籍,麾下何去何从?”

“迂腐!”奕欣皱眉道:“入旗之后就不能统淮军了?再给个总兵官嘛!”“四品京堂出任武毅先锋军统领,战时乃事急从权之法,如今和谈即开,战局将收,杨格统兵万余而任总兵,倒也非常妥当,只是从正四品一下子拔擢到正二品王爷,鲜有先例啊。”

奕欣指点荣禄道:“略园啊,你啊,北洋是在李鸿章手里好呢?

还是在朝廷手里、在咱们满族亲贵手里好?还请略园想定之后转禀老佛爷,欲与取之,必先予之。易籍镶(黄)旗,擢升正二品总兵,这个价码儿,你不开出来,别人就开出来了。”荣禄闻听最后一句话,不禁心中一紧。

恭亲王是说溜了嘴?还是故意透露出来的?这,分明就是他和皇帝的意思嘛!捞了底,荣禄无心就留,闲话几句就告辞开溜。

154 【聚散悲喜苦乐】

长城以北、蒙古高原以南,由张家口厅、独石口厅、多伦诺尔厅,皆隶属于口北道,合称为口外三厅。这里有希巴尔台河、昂古里泊、

哈利乌苏河、克依勒泊、乌克尔河等众多的季节河流、游泊、沼泽地,从明代以来就是察哈尔蒙古部的传统放牧地,如今是察哈尔蒙古镶(黄)旗、正白旗、正蓝旗的放牧地,靠近长城水草最丰茂的地方还有礼部牧厂、太仆寺左翼牧厂、满洲正黄四旗牧厂。

初春时节,燕山西北麓已经看不到积雪,山间溪流潺潺,向北汇成乌克尔河向克依勒泊静静流淌。解冻的土地松软了,布谷鸟在山岭间、溪涧边快速飞过,只留下“布谷、布谷”的催促声。

田老憨一家以及从保定府新城迁徙至此的十六户汉民,在乌克尔河边的山谷间开荒种地已经有两年了。两年时间里,这一带的山谷河边变了样,旱地、菜畦、茅舍、篱笆,一头十六户人共用的黄牛,还有田间地头忙碌的男人们,收拾过家里又到地头帮忙的妇人们,让沉寂千年的山沟沟里充斥着生机与活力。

田老憨年纪不大,只有十九岁:也不憨,机灵着哩,农活、木工活做的很地道打猎也是一把好手。老憨的浑号来自他爹对儿子的小小

不满,看吧,尽管是在农忙时节,那个高大粗实的身影在利索的收拾了自家田地后,又在邻家帮忙啦!这个老憨,生了一身腱子肉和一副好心肠,有时候还真分不清自家的和邻家的,真是个老憨。

这个山沟里的十六户七十多口子男女老幼,都这么叫田老憨以至于他爹给他取的大名连他爹都给忘了。

早早忙完自家的农活,帮了邻居孙家的忙,田老憨还不空闲,提子一条火锐,一把锄头,带着孙家的小二进山了。春暖huā开的时节里,猫冬一年的动物们开始活跃起来正是打猎的好时机啊。

日头偏西时乌克尔河下游传来一阵马蹄声,惊动了山沟沟里的男女老幼们。山沟沟里难得来别人,大家伙儿平素间你看我,我看称,腻歪了。都把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和马背上的人当成了热闹看待。

来者有三十余骑,皮袍子、皮帽子,好像是从远北的苦寒之地来的。当先一人远远看到山沟里的景象,不禁错愕的勒住马儿手搭凉棚再看。确乎,三年前转场离开此处时,哪有眼前的村庄、旱地和那一群傻乎乎站在那里的汉人们呐?

台吉埃里布愣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汉人的流民从关内出口子讨生活,这种事儿在察哈尔蒙古各部中流传着。

埃里布记得老辈人的说过顺治尊间就有汉人出口子讨生活,被八旗一个个拎了回去,作为逃丁充军的充军,为奴的为奴。到了康熙年间,朝廷制定了严苛的律令禁止汉人出口外开荒,以争取察哈尔蒙古王公们的支持讨平三藩之乱。后来,到了嘉庆年间,这些个律令似乎失效了汉族流民们陆陆续续出现在长城以北,名为走西口他们先是在口子附近开荒,随着流民人口越来越多,逐渐的向北迁移,威胁到朝廷的牧厂和察哈尔蒙古各旗的轮转草场。

咸丰年末、同治年初,关内打仗打的厉害,大量汉民涌向关外避祸。最近几年天灾人祸的也不少,避祸避灾的人越来越多,被占的草场也越来越多。如今,埃里布的草场也被占了,怎么办?

两种法子,第一种,退,另找轮转草场:第二种,杀,杀得几人,其他人就都跑了,再也不敢回来。第二种法子是察哈尔各部王公、台吉们最常用的办法。…,

缓缓抽出蒙古马刀,埃里布的眼眶渐渐的充血了,可是,一想到去北边寻找牧场势必会与别部引发冲突,死的人兴许比驱逐汉民还要多。一扭头,马刀指向山沟里的汉人新建村落,随着一阵“呀呀、赫赫”的喝斥声,蒙古马队加速冲了过去……

傍晚,田老憨和孙小二扛着一头麂子回转时,看到的是各自仰躺在一张草席上的爹,还有趴在男人已经冷却的尸身上呼天抢地哭诉蒙古人暴行的娘。

丢下麂子扛起火统,田老憨的双眼血红,声音嘶哑:“走哇!找蒙古人报仇去!”

“老憨呐,去不得哇!蒙古人多,还有马、有刀,茫茫草原、千里戈壁,你上哪儿去找他们呐?你一走,你娘咋办?蒙古人肯定会来的,会来更多的人!”田老憨不憨,明白很多道理,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禁茫然起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要报!可是,山沟沟里的壮年男人就那么二十来个,除了农具之外只有这杆火锐,怎么去找蒙古人报仇?

“王二伯,那你说怎么办?”“老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蒙古人来了,这西口,咱们是走错了,还是闯关东去吧!”闯关东?对啊,是满人尽管圈了汉人的地,如今无地可种、难以糊口的汉人就应该向关东去,而非在口北的山沟沟里,偷偷在蒙古人的草场上开荒谋生。

田老*、孙小二埋葬了自只的爹,又让乡亲们带着娘亲沿着燕山北*向东去,两个报仇心切的年轻后生拿着一杆火统、一把锄头留了下来天津卫,老城厢东,英租界紫竹林码头。

冯义和一身便袍站在码头上,看着一条从大沽口驳载乘客到天津卫的机器船喷吐着黑烟缓缓靠岸。船帮子的栏杆后,赖小顺、王安平和两名弟兄拼命地推攘着那些急着下船的人们,生怕他们挤坏了小姐和二丫头。

“大人,他们在那,就在船舷边上。”“嗯,接着去。”

“是!”戈什哈行了立正礼,引得旁边几个洋人刮目相看,议论纷纷。

冯义和并不在意这些,身为正二品德州总兵武毅军统领,他若两名身份进入租界,穿官服、挎腰刀完全没有问题。可他从冯国璋拿了一套新军服跑到芦台给“镇台大人试尺寸”之后,就对那身官服起了几分厌恶感,估计是穿的太久了的缘故吧?人家都说,人呐,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

机器船靠拢码头栏杆开了一个口子三个戈什哈逆着下船的人群冲到船上,与赖小顺等人会合之后并未急着下船,而是等人潮上了岸,散得差不多了,才提着、扛着、抬着行礼,护着三位女眷下船。噢,还有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妈子,当然不在年轻马弁们的重点保护之列。

黑色底、用蓝色、红色、银色的丝线绣了huā鸟鱼虫的旗装罩在小巧玲珑的身子上尚未猝挽头之礼的女孩子梳着两条麻huā辫子,越发衬托出面色白皙而呈红润之色,大大眼睛,小小的鼻头,嘴角微微翘起的小

嘴带笑眉目间蕴含着见到久别亲人的欢悦。

“父亲大人。”

“秀若,秀若,我的闺女。”颤抖着声音,冯义和一把将万福作礼的女儿揽进怀里。两年了,从离开安庆到芦台上任再到辽东作战,已经两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女儿变了不似照片中那般稚嫩,那般面对照相机怯怯的样子,而是婉约有礼的大姑娘真的是大姑娘,一朵huā儿一般的大姑娘了。嘿嘿若是杨致之那小子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哈哈,也会像他准岳父那般发一阵呆吧?…,

想着,想着,冯义和n乎就想笑出声来了。是哦,那个在军中老板着脸,在军议上调动千军万马连眉头都不带闪,在敌军阵前神色自若的家伙,嗯真想看看他失态的时候是一副啥样子?

“大人,上车吧?”

“噢,对上车上车。秀兰呐,你和尤妈坐后面那辆。”

直隶总督府派来的两辆洋式马车一直等着,总督府外的码头上,机器船也在等着。只待冯文和回转就沿着芦台运河北上,去那个素有北国江南之称的宁静水乡小城。想来,女儿是会喜欢那里的。

王秀兰很乖巧,从辽东刚到安庆又启程到直隶,一路的劳累没有丝毫表现出来,搀扶着尤妈上了式样新奇而好看的马车,哥哥替她掩上车门后,她问:“哥,称怎么走?”“二丫。”王安平顿时苦了脸,他最怕妹妹问起这个事儿。他不走了,待会儿就坐摆渡的船到对岸,看,对岸远处有个城堡子,那里叫做“天津武备学堂”。怎么说呢?妹妹会不会掉眼泪?妹妹掉眼泪的时候自己会不会掉眼泪?

赖小顺拉开王安平,凑拢马车的窗口,笑嘻嘻的说:“妹子啊,我带你哥在天津卫转一圈,开开眼界后再去芦台,嘿嘿。再说了,没马车了,你先走,先走,啊!、,马车动了,走了,远了。

“我说你小子咋哭鼻子啦?嗨嗨!我说,王安平,你哥我对你不错,不会害你吧?”

“哧溜。”王安平横着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huā和鼻涕,点点头。

“立正!”

王安平立正,站得还算挺直,颇有点新式军人的气象,只是面目确是稚嫩的很,哪里像是在营头里混了好几年,才被管带甚至统领大人推荐进武备学堂的老兵油子啊?不过嘛,这不是问题,如今直隶淮军各部中名头最响的就是武毅军,武毅军统领冯镇台推荐的人,错不了!

“小姐对秀兰好,那是秀兰的福气。我家大人说本是要送秀兰去上海读啥洋学堂的?没有那学堂啊,那就只能跟着小姐,跟着小姐好啊,能读书写字画画绣huā,那多好。跟着小姐,你看那个老妈子对秀兰也跟对小姐一般,老大人不会亏待秀兰的,秀兰是在享福呢!你个傻小

子,哭?哭?!再哭,老子把你丢这里不管了!”

“我认得路。”

“我”赖小顺气急,举起拳头又放下,说:“那,等我家大人和小姐大婚的时候,老子不带你去喝喜酒。

“赖哥,赖哥,咱走吧,上武备学堂!”与王安平在一起,赖小顺觉着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有担当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这种感觉很好,这种感觉能让人上瘾,能让赖小顺老腔老调的板着脸说:“这才像个男人。”

155 【靠山自动上门】

欢喜山下,交抱着胳膊看着稀稀拉拉从海城每甘泉堡、鞍山站疏散的人群,杨格心中并不欢喜。(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W

WW..读



看)

麻木的国人已经麻木到一种令他无法忍受的地步,就差一点想命令亲军营用刺刀逼着城里那不足千户人搬家,统统的搬家,让必然会被鬼子疯狂反扑的海城变成一座空城,不,一座没有麻木百姓的,只有振奋军人的军事堡垒。

县城〖中〗央,那次剧烈爆炸留下的巨坑还在,几百名日军,百多名海城百姓在爆炸中丧身,这些,吓不倒神经麻木到无比“坚强”的这些人。东路支队从析木城东二道河子经吉洞峪转回正面后,陈固受命带着各营、哨文书挨家挨户的劝说他们搬家,暂时搬家,动员了无数次,就眼前这结果。估计,海城五千百姓只出来三分之一不到吧?

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国人连死都不怕,都要守在海城自己的家中?

一时半会儿,杨格想不明白,太平山方向远远传来的枪炮声干扰了他的心绪。拿下海城都八天了,毅军、铭军、拱卫军等诸部淮军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向着怎么也攻不上去的太平山连番猛攻,只在三月十二日那天暂歇了一阵子。杨格去劝说“不要强攻,退守西七里沟休整以应鬼子主力势必发起的大会战”没用,宋庆着了魔,马玉昆、宋得胜、徐邦道、程允和等人都着了魔,那道心魔就是中堂出洋和谈,淮军诸部要为今后的存在而战!

拿不下太平山,难道各部淮军都不活了,都不存在了?不是,他们是要在半日内拿下海城的武毅先锋军面前为自己争一口气。

淮军的拼命进攻损失惨重,这些天来先后阵亡赵云奇等十数名管带、哨官和近千名弟兄。淮军的拼命进攻也有好处,源源北上的日军被激战吸引住了,给海城方向的武毅先锋军、黑军、湘军争取了构筑防御工事的时间,也争取了说服、转移百姓的时间。故而,杨格只在劝说一次无果之后就不再多嘴了,只派出宋占标率2营、3营、镇标1营、炮1营和包锐锋的骑兵营在西七里沟西北边的验军堡设防,随时接应淮军诸部。

稀稀拉拉的人群慢腾腾的走过陈固摇晃着脑袋来了说:“没办法,那些人吃了猪油蒙了心,硬是不挪窝,动员他们帮助咱们上山挖壕沟也不愿意。还是你的法子好,每人每天十个钱,总算有一百多个劳力上了荞麦山。”“(海城)一打响,让郭宗铭带人用刺刀逼他们出城去耿庄子,留在城里只能被鬼子的重炮打死。他娘的,摊上“杨格的怨气没有继续发泄下去,刚刚提到郭宗铭,郭宗铭和杨骆源就笑呵呵的从耿庄子方向过来了。

“报告统领。”郭宗铭很正式的行了立正举手礼,虽然新军衣还没穿上新的军姿却必须执行到位,形成规范和习惯。在这一点上,为全军标范的亲军营做的最好,郭宗铭自然是标范的标范了。“辽阳快马来报,永山大人将携旨到辽东向众军宣谕,恭喜统领您是总兵了,榆关总兵。待会儿,依帅、裕帅、长帅、吴抚帅就会来道喜还有,十几天前冯小姐从上海坐美国商船出发应该已经到芦台了。”

冯小姐?过了好一会,杨格才从接二连三的消息和有些生僻的“冯小姐”这个称谓中回过神来。嗨,这郭宗铭说话是越来越有些官腔,正儿八经了。以前弟兄们不都玩笑着说是“统领媳妇儿”嘛!唬人啊?老子还真差一点被唬住了!冯小姐嗤,老子那个年代,这个称谓是十足的骂人话。…,

杨骡源也是满脸带笑道:“统领,老大人还令快骑传话来,说和谈即将开启,不日可能停火,届时,你能告个假回芦台一聚最好。哦,还说,聂军门不日将从古北口提督驻地回转芦台大营。”

老大人的意思有二,一公一私。公务者,武毅军、武毅先锋军乃是一体,武毅军整编直隶淮军各部,还需杨格出手帮忙才行,估计聂军门也是这个意思:在私,去芦台顺便看看相片上的冯秀若也好,对眼儿了,老大人从自己个儿的左腰包掏银子作聘礼,扔到右边口袋里就成。

两军的营务处,至今还没分家,估计往后也不可能真正的分家。

“笑啥笑?!”

被杨格突然喝了一声,杨蜞源有些惊讶,也有些委屈,道:“没,没笑啊。”

“你眉眼里都是笑!”“替统领开心呗!”

杨格虎着脸连珠炮的问道:“炮位图,分区炮击方位参照物图制好啦?基本射击诸元算出来啦?射表下发啦……”

“标下告辞,标下立即去完成。”

杨骡源急巴巴的走了,走了几步就开始小跑,跑到城门口就跟狂奔差不多了。

“杨镇台,你这样唬人可不成。”陈固看出杨格本有玩笑之意,

只是平素里少有玩笑的他,脸一黑下来,大家伙儿心里就开始打鼓,再说杨骆源的事儿也肯定没做好,海城以南的炮兵测绘,方位物标定,炮击作战区域和步兵防区协调、划分,哪能这么快就完成的?故而,没完成任务的杨骆源心虚,跑了。杨格有些傻眼,估计是没想到会吓跑炮群指挥官吧?

杨格本是想报被杨骆源那个“冯小姐”唬住的仇,玩笑一下的,哪知看来,身为一军统领,今后跟部下兄弟们玩笑的时候都要注意一点了。诈唬人的玩笑少开为妙。

“走,去耿庄子看看。”杨格、陈固、郭宗铭和十来名亲军营弟兄一路向北。

“安守,如果快马传来的消息没错的话,我,杨格,很快就是总兵了?”“已经是了,只是印绶没到你手里而已。”

“前番在青苔峪堡,你要我争取自领一军,转眼间,自领一军了,大的名分,这个总兵头衔也拿到了,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吧?”眼角余光看到陈固点头,杨格又说:“接下来该干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中堂出洋了,今后能否回任直隶,最近几天您也听说不少,淮军各部将帅都是忧心忡忡,他们没命的攻打太平山,这也是原因之一。

家叔为此,倒是没有来信,不过,致之兄,我觉着吧,李中堂出洋,王制台威望、能力不足以为靠山,咱们武毅先锋军当务之急就是找靠山。”“哈哈!”杨格大笑两声,伸手拍打陈固的肩膀,说:“我倒是在琢磨,为何朝廷让永山大人来传旨,而非别人。玉瑞不是说,永山二哥在宫里很不受皇太后待见,连内三殿都不准进吗?犒军颁旨何等庄重,乃是领着钦差的名义吧?这其中我看,靠山无需找,他自动会找上门儿来,还不止一座。”陈固幽幽道:“那,你可别选huā了眼。”“武毅先锋军首先是淮军。”杨格白了陈固一眼,说:“我的宗旨是,在现阶段,谁支持移民实边,我就听谁的!”

“啪!”陈固反手在杨格肩膀上拍了一掌,带着有些夸张的表情说道:“致之,杨镇台,就冲着你这番话,陈固跟定你了。”“为啥?”杨格故作不知,心里却异常敝亮。没有一个给人家当幕僚的人愿意自己的“恩主子”屈居人下,没有抱负,没有自己的主张,只懂得在官场上溜须拍马,随波逐流。一个政治人物而非那种泛泛的政客,必须要有自己的主张和坚持。这,就是政治家和政客的区别吧?…,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哼!”杨格瞪着陈固,说:“安守,如果此次确是永山带有密旨前来,答应我驻军榆关锦州一线,协助盛京将军推动移民实边,但是,要我脱离淮军,以武毅先锋军为朝廷之直接武力,你又如何?!”

“淮军?”陈固犹疑的小声反问一句,沉吟片刻,说:“李中堂缔造了淮军,淮军造就了李中堂二十多年督直之地位:你若能以武毅先锋军缔造出一支更大的武毅先锋军,何尝不能如李中堂一般当个总督啥的?到了那一步,谁还在乎你是淮军还是武毅先锋军?到了那一步,谁还能阻挡你移民实边、实行军事化屯垦和普遍兵役制?那时候,你说你是淮军,那又如何?致之兄,头上的顶子是啥颜色不重要,重要的是手里有多少可战之兵,心胸中有多大的格局,装了多少强国方略。

“我后悔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陈固真正的诧异了,不由停步看着继续前进的杨格,少顷又快步赶上,问:“后悔啥?”“放你去武毅军营务处。”

“嗤!战打完,回军锦州、榆关,距离芦台就是一天路程,还有火车代步,不还一样吗?”

“不一样,安守,你是我唯一能够交心底子话的朋友。有些话,

连延山我都不敢说,他想不到那么多去,说了,徒然给他增加烦恼。

得到杨格这句话,陈固脑子里陡然冒出一句话来士为知己者死。

前方,烟尘弥散,蹄声急骤,显然是有马队驰来。

杨格心知,定是依帅、裕帅等人来了。正好,今晚就当着三位将军的面说道一下移民实边的事儿,这事决计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156 【岂顾项上头颅】

依克唐阿等人带了几大车的牛肉猪肉,乃是威京将军衙门采办而来,有提前犒劳海城前沿诸军一番的意思,武毅先锋军肯定是首当其冲的犒劳对象。

战场在威京将军地面上,裕禄守土有责,在朝廷方面看来已经担着失地之罪了。如今海城收复,无疑是给威京将军头上的罪名减轻了不少分量,还让人看到,海城既然可以收复,那么大石桥、盖平、复州也可以收复,甚至旅顺口。真要挨个儿收复了,威京将军头上就不是罪名而是功劳。

再者,此番朝廷犒军不似前番的做法。以前几次都是电谕,这一次派了钦差,还是侍卫领班大臣永山!久在官场打混的依克唐阿、裕禄、长顺、吴大澄都隐约猜到其中的玄机。不管京城里,宫中的权力争斗如何,至少永山的到来说明了一点、皇帝是真正的把杨格和武毅先锋军看对眼了,要重用了!否则,一顶二品总兵的帽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掉落在杨格头上。而且,应该说是最要的一点,杨格乃是四品兵部主事衔领军在先,此番破格加赏为二品,兵部的虚职势必跟着上升到与品级相符的位置上,那就是兵部侍郎的虚职!有了这个虚职,杨格一旦回京就得参加廷议,为朝廷重臣了。

即便是三位将军一位巡抚,在没有看到圣旨之前,皆不太清楚朝廷此番具体的赏赐是啥?督办军务处的电文是说了要厚赏三军,杨格乃是首功,破格拔摧为二品榆关总兵。其他的内容都是推敲出来的,如此而已。即便如此,杨格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一般的部将了,而有与自己平起平坐的资格。

戈什哈中有精通厨艺者,也带了油盐酱醋。耿庄子十多户人家早就逃难而去,找了一户稍微阔落点儿的,生火搭锅,郭宗铭眼见自己没事儿,带了几名弟兄到水泡子里捞了几条鱼,又搭手帮厨,不一会儿就整治出一桌子肉食来。

依克唐阿又让杨格唤来刘松节、戴超二人,加上陈固,正好坐了一张八仙桌。

战局、和谈、钦差、朝堂政治,酒桌子上的话越说越离谱,竟然出奇的转到杨格和传闻中的冯家小美人儿身上,依克唐阿等人都是五十来岁的老头子了,自家儿女大多早已婚配,此时却硬要杨格拿出相片来,“啧啧”有声的传递着看。裕禄指点相片摇头道:“还是冯镇台有眼光呐!这女婿挑得好,还没下聘订婚就已经是正二品大员了。嗯好,好,你们看啊,这脸儿就是福气相貌,天生的诘命夫人!”

虽然明知是官场上的恭维话,杨格听了还是觉得颇为受用。至少,相片上的冯秀若没有颠覆杨某人的“审美观”,只是在向裕禄拱手相谢的一瞬间,脑子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致之,致之。”依克唐阿见方才还在微笑的杨格突然间就呆滞了一般,忙唤了两声。

杨格遽然惊醒,忙道:“噢,标下在,依帅有何吩咐?”

“你……”依克唐阿对杨格是颇为关巅的。因为寿山兄弟乃是自己的部属,延山出任侍卫领班大臣之后效忠于皇帝,不谅于太后,这事儿在座诸位都或有耳闻。在别人眼里,依克唐阿就是帝党。不过,别人怎么看并不重要,太后老佛爷如何看依克唐阿才重要!福中堂屡有密信送来,要依克唐阿在帝后之间取均势,这也成为他目前的政治立场。不过,政治立场是一方面,身为边疆军政长官,黑龙江将军,不能不考虑职责所系之间题。杨格有军略,也有政略,颇合依克唐阿之意。不知不觉间,二人的关系就变得密切起来,在这辽东战场上有点福祸相依的意思了。他本想直问杨格为何变色发愣,有觉着场合不对,乃打住了话头。…,

“你准备何时娶冯家小姐过门啊?”

“此事,还需与老大人商议,征求冯小姐同意才能定夺。

吴大澄摆手道:“嗨,自古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需冯小姐同意不同意,鹏!致之啊,莫非”沉吟着,吴大澄眼睛里、神色间却道出了心声……莫非你杨致之有惧内的潜质?

杨格不上当,被人揪住话头后继续说下去,只有吃亏的份儿。今儿还有正事要办,就从你吴抚台身上说起吧!

“抚台大人,据说湖南一省也有不少下南洋的?”

吴大澄一愣,怎么说到下南洋上头来啦?既然问了,那就说呗。

“哼,还有不少。两广、闽浙下南洋者众,湘东南于粤北交界,也受此影响,早在发乱之前就有下南洋者。朝廷平定发乱,连年用兵,百姓躲避战火而下南洋者甚多。更有早些年,南洋婆罗谈有天朝子民自立一国,名曰兰芳国,遣使觐见欲求为天朝之海外行省。那时节还没有北洋舰队,水师仅能巡逻近海、河口,无法及远,故而拒绝之。却不知数十年后,这个兰芳国有如何了?下南洋的谋生的那些天朝子民又如何了?唉人一声叹息,吴大澄端起酒杯,自己个儿干了,重重的放在八仙桌上,自有戈什哈上前斟满。

依克唐阿知道杨格提起此事,乃是为移民实边挑起话头,自己应当配合,乃道:“南方各省有下南洋,北方诸省中,山西人走西口,直隶、山东人闯关东,地方户籍不定、税收大减,蒙古王公屡有非议。就说这辽东吧,最近几年人口剧增不少,地方官府却碍于柳边国策,拒不承认实际已经在辽东落地生根的流民,又怕一旦驱逐激起民变,任其开荒而无户籍、无法例征收田赋厘金。此时,该当放在朝堂上好生议一议了。本人倒是觉得,流民闯关东并非坏事,威京、吉林乃至黑龙江都是边省,此番倭寇侵凌,牵着俄罗斯国挑衅,无非是眼馋咱们三将军辖地地广而人稀,有看到人口稀少、兵员不足、地方财力有限,难以筹措足够军需整训足够军队,实在是有国无防之局面。拿一句军中油子的话来说,咱们是大开房门飞光着身子躺在炕上的貌美妇人,邻家男子哪有不垂涎三尺,蠢蠢欲动而趁虚而入的呢?!”

话糙理不糙,不过那种话从依克唐阿嘴里说出来,杨格有颇有几分惊讶。

裕禄抬手正了正暖帽,指头在顶子上“蓬”的弹了一下,说:“干系太大。

杨格知道裕禄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朝廷震怒,头上还有罪名的裕禄顶子不保还是其次,脑袋不保才是大事。乃拱手作礼道:“标下衡愿意给朝廷递上第一份折子,就说移民实边、实施军垦之事。”

“致之!三思!”吴大澄有些搞不明白,三将军的事儿跟你淮军统领有啥关系?你跳着脚要出这个多半是祸的头,又是啥道理呢?按说,这事儿即便要搞,也要从威京将军说起,吉林、黑龙江推而其次,难道,杨格跟裕禄还有什么勾连不成?如果真是,那自己的算盘就得重新拨拉一下了。

“抚台厚谊,杨格心领。但移民实边乃是关乎国计民生、边境稳固的大事,今日杨格顾惜颈上头颅,他日外敌入侵之时,只怕旅顺。之惨案会变成黑龙江惨案、吉林惨案、威京惨案,那是几百万国人的头颅啊!如果朝廷还顾念关外乃是根本之地,在强敌环伺之时,更应推行移民实边,强大边防军力!柳条边,早该撤了!”…,

吴大澄抱拳向杨某缓缓打了三个拱手,一脸感慨的道:“致之“组老弟的胸怀,吴某远远不及,愧也,羞也!”

“吴抚台言重了,今后朝廷茗真要移民实边,杨格身为榆关总兵,肯定大力协助移民之举,军屯之事。只是,杨格手中没有几个人才,届时还望吴抚台以爱国大义号召三湘贤达、两江良才北上相助。移民不仅仅是移民开荒,不仅仅是军事化编制,农忙务农、农闲练兵,还在于教化爱国思想,在于开创矿山、工厂,在于流通商贸、通关内外之有无。垦荒增产解决流民生计,避免激起民变、蒙汉冲突,稳定政局、增加地方财政收入;练兵为边防后备兵力,随时征调,以应战事之雷;推行洋务以军工为主,则关外军需可由关外解决,无需长途调剂,劳民伤财。如此利国利民,杨格屡受国恩,又岂敢顾惜头颅而不积极建言于朝廷,积极推行之?”

得,杨某人把话说白了,各位相关的大人,该你们说了。

裕禄、长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如今朝鲜落入倭寇之手,今后恐怕会被长期占领了,就说辽东之海城以南、分水岭以东,也为倭军实际控制,今后也是一大威胁。朝鲜之倭寇可攻威京,也能攻吉林。故而,两地实际上已经是一般境地,该当同气连枝了。

“寿山(裕禄字)、鹤汀,不如我三将军联名上奏朝廷,杨致之以军略大势再附议条陈,如何?”

吴大澄与依克唐阿的交情颇深,此时哪能还看不出来,是杨格和依克唐阿在挤兑二人呐?忙道:“吴大澄愿加附致之条陈。”

长顺思志片刻,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下,叹息道:“唉,那就联名递个折子吧!”

“长帅如此,裕禄不敢不从。”

“笔帖式!”依克唐阿拿住话头,立即传唤笔帖式,几个人在酒桌上就把立意、行文、措施一一列出,只需笔帖式稍加润色就是一道折子,三人签名后即可发出。至于杨格、吴大澄的条陈嘛,最好是稍候再递,否则就成了五人联名的上奏。

话说,三将军辖地乃是满人的老家,关你两个汉官何事?故而,条陈要在三将军联名折子弓得京里炸窝时才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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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朝野震动】



京师,崇文门内,龙潭寺旁的广东会馆。

进京赶考的举子们霸占了堂屋,广东客商或广东籍京官的家眷们则很能体谅的任由这些读书人,未来的进士们胡闹。所谓胡闹,乃是这些家伙根本就无心读书,成天拿着什么邸报抄稿、知闻录之类的东西大声嚷嚷,什么黄huā甸大捷、大房身歼敌多少,海城收复仿佛经由他们的说法,大清国就要战胜倭国了一般。

事实是,倭寇还霸占着旅顺口,在各部任职的广东籍官员们回到临时寄宿处提起国事都摇头摆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那些消息灵通一点的客商也约莫知道,朝廷都派李中堂去倭国求和了!

今儿,举子们闹腾的越发厉害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漏了消息,说关外三将军联名上折,要朝廷开放柳条边,移关内流民于关外,以军事编制法组织屯垦、军训,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移民实边。

朝堂惊悚,这小小的广东会馆也是争议颇多。

三将军的折子无疑是对两百年的国策发起了挑战,也是满族统治高层在对日战事问题上态度冲突的延伸。朝臣们、举子们从各自的视角来看待此事,得出的结论也大不相同。

朝堂上,以恭亲王奕所为首的洋务派、以翁同和为首的主战派又联合在一起,颇似十年前那般亲热起来。他们坚决支持移民实边,认为边防巩固才是保住满人老家、杜绝强邻窥伺蠢动的根本之法。

他们说,祖宗定下的规矩的时候,老家没有强敌威胁,今儿辽东还在战火之中,俄罗斯国三番五次在乌苏里发起挑衅,白山老家、沈阳祖陵岌岌可危啊!

反对者们大多是守旧的满族亲贵“汉人若肥,满人必危”的论调甚嚣尘上“祖宗规矩”是他们的法宝,每每在洋务派、主战派面前理屈词穷时定然祭出,给对手中的满人一顶败家子儿、汉人一顶居心叵测的帽子,甚至还要宗正、宗令和各王出面惩处之。

朝堂上还是反对派略略鼻优,会馆里的情形却是一面倒!

众人都在热议,有人甚至高声宣称,自己要在考试的时候再作一片关乎移民实边的锦绣文章,打动主考大人,呈达圣听。

也有人不愿意在那里无谓的争论、热议。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擅长理论者,也有擅长实干者。左厢房,一名身材比之同乡众人略高一些,却要偏瘦一些,更显文弱的举子提着藤条箱出门,走到堂屋旁略站了片刻,摇摇头,径直向大门而去。

门房大爷有些诧异,热心的出声询问:“陈公子,你这是去哪儿啊?”“麦叔,我去天津投考武备学堂。,…

门房大爷顿时满脑子的星星盘旋,啥啊?举人老爷不参加会试而去考丘八兵读的武备学堂?前途无量的举人老爷随时能进士及第、谋个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好出身,这位举人陈公子却要放弃大好前程,去当丘八兵头?武人在大清国是没有地位的!

错愕间,那位陈公子已经大步走远。从他的步速中,门房麦老头能够体会出他的决心已下,难以回头了。唉,广东南海县可能又少出一位进士啦!兴许几年、几个月或者几天后的会试期过,那位陈公子也会后悔莫及。

提着装满衣服和书籍的陈树泽步履坚定,一如他的决心一般。年仅二十七岁的他是南海有名的才子,声名仅次于相交颇深的康家兄弟,也或多或少的受到康广仁的影响。那位老兄就看不起大清国的科举、官场,空怀满腹才学却一直绝步科场,只在浙江某道作了一个小吏谋生。…,

陈树泽经常去香港、广州,耳闻目睹下是西洋的先进和大清国落后,是西洋的开明和大清国的闭塞愚昧。至今,大清国人依然在诚惶诚恐的打发走洋人,冲着人家背影骂一句“蛮夷”殊不知在西洋人眼里,大清国才是尚未开化的蛮夷之地。西方文化强烈的冲击了陈树泽,使得已经考取举人功名的他在清日交战的时节里,越发的生出学西学,强国防之念头。

西学,放眼大清国,唯有船政、水师、武备三学堂教授完整。既有强国防之志,又被武毅先锋军在辽东的胜绩鼓舞,更有三将军联名折子的推动助力,使得陈树泽毅然放弃科举之途,就近、就便的选择了天津武备学堂。

举人身份,去投考武备学堂最好先去兵部衙门讨一张推荐,否则,武备学堂那边看到陈某人身材如此单薄。指不定还不收呢!

还没走到兵部,就在工部衙门口,几个戈什哈喝骂着推攘一人出门,衙门口都有台阶,在戈什哈的推攘下,那人踩了一个空,顿时重重的摔下台阶,尘土飞扬中,戈什哈们哈哈一笑,其中一人还手指从地上艰难爬起的那人骂道:“你个假洋鬼子再不识趣来闹,爷可没耐心言语伺候,只有拳脚!”

陈树泽距离很近,看的很清楚,那人确实身穿洋式服装却留了一条有些发黄的大辫子。快步上前扶了那人一把,又替他拍打了身上的尘灰,陈树泽正欲转身离去,那人似乎醒过神来,连声道谢,却是翰南口音。

同是异乡人在京城,一个被撵出工部衙门,一个正欲去兵部讨文书,颇有相同之处。陈树泽停步,转身,拱手道:“兄台不必多礼,萍水相逢,举手之劳而已。不知兄台何故惹恼了衙门里的人?”

“唉……一身所学,报国无门!恨呐!”洋装男子一跺脚,转眼看看工部衙门口上的匾额,摇摇头,转向陈树泽道:“听口音,兄台也是外乡人?”

“鄙人陈树泽,字卒起,广东南海人。”陈树泽顺口就把自己的表字给改了,以示投身武备学堂,从小卒干起的决心。

“鄙人陈国华,字……

让陈兄见笑了,家父早年因躲避发乱面流落香港,接受西学,故而在鄙人幼年时就送奔西洋读书,未曾有师长赐下表字。噢,老家江西翰州。”

陈树泽本就向往西学,一见眼前萍水相逢之人竟然是从小在西洋求学回来的,哪能放过大好机会呢?看看天色还早得很,乃热情相邀:“五百年前是一家呢!国华兄,你我有缘,不如找个僻静的茶馆坐一坐?”

陈国华感于陈树泽热心相扶,又加心中失意无法排遣,也想找人倾诉一番,谁说萍水相逢就不能知交好友呢?看看眼前这人也不错,文静、秀气,是读书人。

“国华也正有此意。“二人都有相交之心,见此处都是部堂衙门聚集之地,乃重新走向崇文门,找到一间相对人少的茶馆,捡角落处坐下,自有小儿招呼应酬,送上大碗茶水。

“国华兄找错门儿了!”听陈国华一番诉苦,陈树泽摇头道:“您一身所学在工部衙门里用不着,却能去天津机器局谋职,机器局总办张士珩乃是李中堂表弟,一直在网罗人才,国华兄若能去,定然能够为张总办重再,一展所长。”

闻言,陈国华豁然开朗。想一想,有多少国人身负才学却找错了门儿,淹没于众生之中,毫无作为呐!这位陈树泽兄一席话,无疑是给自己指出一条光明大道。…,

一个去投武备,一个投机器局,都在天津,而且都在河东,两地相距不过十里。当下,陈国华回客栈收拾了衣物,陈树泽去兵部讨了推荐,携手上路。

正当会试之前,陈树泽有举人身份去兵部讨文书,那些办差的也不敢怠慢,生怕落下一个“轻侮举子”的罪名。须知,这些来自各地的举子,乃是朝廷和地方掏银子作路费,即所谓的公车而来,万一高中或其同乡好友高中寻常人等还是莫要得罪为好。

出京门走通州,而后改运河水路去天津,两人一路详谈,竟有惺惺相惜之感,谈话就越发的深入起来。

“恭王复出,则洋务势必大力推行,此其一:清日之战,暴露军事问题多多,纵有武毅先锋军连连报捷,却只是一军之力,难挽大局。

会馆众举子有空言军略者,其说法也有一二可信,可以借鉴。他们说,大清国输在备战不力,输在军械制式庞杂,补给弹药尤其不便,等等方面,此其二。

兄台若能高就于机器局,或可以统一军械制式为发端,想必李中堂、张总办感于战事之经验,引兄台之言为宗旨,更加高看兄弟,也未可知啊!”

陈树泽比刚刚回国,两眼几乎一抹黑的陈国华更熟悉大清国的事儿,由此频频出言指点。出发点嘛,也是自己投了军,今后打仗使得多半就是机器局所造武器,该当出言指点。

陈国华大喜,今后自己的道路是越发的清晰了。

他乡遇知音,这得是多大的缘分呐?更巧的是居然都是陈家人,传说在五百年前是一个祖宗。从此,陈国华就把年纪大了两岁的陈树泽视作兄长。

此时的二人万万想不到,三年后,他们竟然能够与陈固一道,并称为武毅先锋军“三干陈”。

158 【大清国的龙脉】

满清朝廷上纷纷攘攘的论战、对骂持续了好几天后,随着一道条陈电文的到来戛然而止。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零点看书太后老佛爷也在幕后坐不娄了,廷议刚刚结束就派人将皇帝以及军机们召到东暖阁,就连如额勒和布、福锃、张之万这些等着致仕退休的老家伙也请了来。

军机处,当值军机大臣一般是五人之数,同光以来,特别是光绪亲政五年来,皇太后为了抵制光绪重用翁同和等人,特意增加人数到六人,有加设了“停值军机”的席位。意思就是平时不在军机处行走办理公务,重要关头却领有一席之地。以此安排亲信,牵制皇帝一党。

此时,停值军机计有额勒和布、福锃、张之万三人,加上当值军机奕所、世锋、翁同和、李鸿藻、徐用仪、孙毓汶共计九人参与东暖阁之议。

东暖阁,乃是两宫太后垂帘听政的地方。与会众人包括光绪都是心怀惴惴,无不猜测着同一件事儿…

和谈、三将军联名上折之际,老佛爷要垂帘听政了?也就是皇帝要被迫取消亲政了?

看看今儿与会的军机九人,主和派有七个,主战派只有两个。

帝党或者倾向于帝党的有三个,一个中间派,还有五个是绝对的铁杆后党。

赞同洋务的有五人,坚决反对的有两人,另外两个平素里没有表示态度或者左右逢源。

这是一幅皇太后拉拢洋务派中的后党,彻底压制帝党的中枢政治图谱,隐隐摆出了向帝党宣战的态势。究竟是不是这样呢?众人都拿捏不准,只能看做这是一次隐居幕后五年的老佛爷在示威。

“皇儿请皇爸爸安。”“奴才(臣)请太后老佛爷安。”

慈禧略倾斜了身子依靠在绣枕上,一手稍稍支持着并不平衡的身体,一手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哈巴狗儿,轻轻的替狗儿梳着长长的毛发。“嗯”了一声后道:“平身吧,都坐下说话。皇帝,来,坐这边来,看看这狗儿多乖啊。”

闻言,众军机立马用意念塞上耳朵,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四面八方。

光绪无奈,大清朝以孝道治天下,身为皇帝不得不担当表率。虽然不知老佛爷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指出一皇帝还没狗儿乖。大清国的皇帝也只有恭恭顺顺的应声而起,迈着轻细的步子走到榻边,尚未就座就伸手摸了摸那哈巴狗的头,赞曰:“还是皇爸爸调教的好,真乖。”完全在气势上压倒光绪后,慈禧坐直了身子,威严而阴鸷的目光扫向低头垂眉的众人,说:“移民实边的折子议定了吗?你们还没议定,有人就等不急要挟连胜之威,假实边之名,行扩军之实了!”

若是杨格在场听到这句话,绝对会心脏猛抖个千儿八百次的。他之所以急着行移民实边,就是要趁着淮军大部还在辽东的时候推行下来,以军事屯垦为理由,把移民理直气壮的编入淮军,准确说是武毅先锋军的后备队序列。

当然,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武毅先锋军是大清国最能战的军队,得了清日之战的教训,战后的大清国就应当以武毅先锋军为标本训练新军。既然是标本,那就是先扩大武毅先锋军,然后分支、再分支、再再分支,直到全**队武毅先锋军化。

“启禀太后,臣有奏。”“嗯……李鸿藻,你说。…,

“臣以为,扩军与否,当听一听督办军务处的意见。移民实边的重点乃是解决关内流民众多、蒙汉因争夺关外土地而起冲突,以及中原、直隶、山东人口密集,粮田不足,河灾频频,一旦受灾,以有限粮田之产出,缴纳税赋、租子之后,农民所得无法度过灾年,甚至因颗粒无收而逃避税赋、地租,不得不形成越来越大的流民之势。关外地广人稀,河流众多,适合开垦的荒地也很多,适当的安置流民,乃是关内长治久安的良策。我朝自康雍乾盛世以来,嘉庆年间就有百姓八千多万户,三万万一千两百万之数。最近五十年来虽然屡有战乱,却因人口太多而繁衍甚速,加之先朝和本朝皆政通人和,人口不减反增,三万万六千万人口所需耕地,实在已经成为我朝亟待解决的问题。三将军联名之折,实乃忧国忧民之考虑,以流民编制组军,更能增加兵员,巩固边防。不过,组军之事,以臣之见已然是末节,三将军实在是出于军事责任之考虑。”

论道理,移民实边确实利国利民:论私心,从满族个人到群体利益,大都希望能够保下根本之地“自留田”只有其中具有远见卓识者如奕所,才能看到国难当头,满汉两族利益已经趋向一同,在适当削弱汉族督抚权力的同时,以移民实边换取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中央军”实在是划算之举。

慈禧对李鸿藻的奏论不置可否,问:“还有人说话吗?”。

“奴才有奏。”奕所见那些平素在朝廷上大放厥词的家伙们都没说话的意思,乃作揖为礼,说:“禀太后,移民实边,开垦荒地,可解决流民作乱的问题,以免再生类似发、捻之乱,则国本动摇。社稷不安。奴才觉得,就移民实边论移民实边,已经无需再议。需议者,乃移民以军队编制法垦荒,为国家预备军一事。我朝与倭国自去岁战至今年,竟有十月之久,蕞尔小国尚可欺凌天朝如斯,群臣尚不思保国之法,无存报国之心,成日阶空发大论,对实干者指手画脚,辱骂不休,却问,有何脸面提起祖宗旧制?有何脸面在年节之时入太庙,叩望列祖列宗的英灵?”

说着,奕诉转向与会众人,以亲王的身份和威严道:“诸位,谁若提出解决流民、巩固边防,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奕所事之如师,在乐道堂供奉其长生牌位。若不能,趁早闭嘴!”“老六。”慈禧见奕诉有威胁众人之意,不得不出个声,给几个心腹壮壮胆子。她也清楚,论说道理,那几个不成事儿。李鸿藻是清流领袖人物,鼻学识,那嘴皮子之利害,当世罕有。恭亲王挟昔日议政亲王之余威,又发下如此重誓,谁人敢当其锋?“言过啦!还是你说说看,这个军垦如何实施为好?”

“太后!”

“老佛爷!”

世锋、张之万、额勒和布等人闻言,心知太后已经有了答允移民实边之意,顿时失声,纷纷离开座位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说起来,张之万乃是张之洞之兄,政见却与其弟不太相同。

“你们起来吧,哀家知道你们对大清的忠心耿耿,起来吧。”待三人起身回座后,慈禧向坐在一旁没吭声的光绪道:“皇帝的意思呢?

是请恭王继续说,还是皇帝说道说道?、,…,

光绪抬眼看向奕所奕所微微点头。

“回皇爸爸的话,朕以为,杨格条陈乃是出于朝廷颁赐易籍厚恩之报答,以三将军之联名折子为起由,别无二心。”

慈禧微微点头,又问:“条陈里提出在军垦基础上编练半备军、后备军,皇帝怎么看?”“朕以为,可行。”“那军权谁属?怎么个编制法?各军官佐如何调派?军械从何而来?移民开荒之用度从何筹措啊?关外旗庄、旗人如何分派安抚啊?!”

慈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也越发的眼里,最后一个“啊”音,更是带了几分暴戾之气。

在慈禧面前,光绪本能的就矮了一头,更以其多年积威连珠炮的反问之下,此时竟然不禁有些颤抖起来。

“太后。”奕所再度出声,待慈禧恶狠狠的看过来时,心中也有几分打鼓,不过,这一次老六我胸有成竹呢!略一定神,奕所道:“议定大政为先,筹措实施为后,大政不定,何来细节?尚请太后懿旨示下。”放眼天下,能和圣母皇太后老佛爷如此对着发问的,唯有恭亲王一人喽!

慈禧面色不改,暗里却着实有些愣了愣神。

“议,议下去!翁同和,你说说户部有多少银子可以支应其丰啊?”要害,这就是要害!朝廷没钱,前番修颐和园连海军维持经费都挪用了,以至于北洋舰队的船只失修、缺乏新型火炮和主炮炮弹使用。去年筹办万寿,靡费甚多,亏空甚大,加上连连用兵,国库早已空虚,不得不向洋人借贷,向地方督抚伸手要钱应急。就算是去年给依克唐阿的五十万两银子,都是借贷而来,以内帑的名义发下去的。

没钱,什么事儿也办不成!

迁移流民到关外,千里路程,走着去?行,流民衣食住行谁来管?huā不huā银子?万一流民长途跋涉而衣食不济,求生心切下闹出乱子来,沿途势必大哗,谁来收拾?

一系列的问题都着眼在一个“钱”字上。

翁同和额上见汗,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在慈禧的目光催促下,只能回答:“或可再向西洋列强借贷,流民垦殖之所得,可加赋以抵偿借贷之利息。至于本金嘛,尚要等到垦殖有成时方能设法取回,偿还。”……哼哼呵呵哈哈”慈禧笑了,笑声越来越大,笑声中包含的鄙夷、愤怒之情越发明显。耍嘴皮子,翁同和也在行,干实事儿,不行!老六啊老六,你若再依靠这些人跟哀家对着干,没有好下场的。

翁同和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子,连连躬身道:“臣惶恐,臣惶恐。”奕所却是早有准备,立即朗声道:“可以盛京开矿之利权为抵押,向西洋列国借款。”

慈禧嘶声大叫:“老六!那是要让洋人掘了大清国的龙脉啊!”“汪汪汪……”

受了惊吓的哈巴狗儿冲着旁边的皇帝狂吠出声。

龙脉!?在这个问题,在场所有人都作声不得。

乖狗儿对着皇帝乱吠,打狗却要看主人,唉,也是作声不得!可怜大清国的真龙天子哟,连个狗儿都不如,还谈什么龙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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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要你做周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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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声闷响在乌克尔河谷间回荡,山头下,一群马队当头一骑应声栽倒,引得马队一阵慌乱之后,又在一人的指派下分出十骑向青烟起处追击,十骑稍微散开向四周警戒,隐隐护着落马人之处,另有几人翻身下马抢到前头,查看台吉大人的伤情。

“走,快走!”

收起火统,田老憨拉扯了一把身边有些发愣的孙小二,当先跑在前面。在这林山里钻进钻出两年多时间,打猎,摘野果、逗小孩、取乐子,各种玩儿都有过,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些蒙古人想要追上田老憨,简直就是妄想!狂奔于山林间的田老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火统打下去,引发一连串的蒙汉流血冲突,死伤人数达数千人之多。他只知道大仇得报,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一边在心里告慰老爹,一边脚步飞快,转眼儿就钻进密林之中。

孙小二年纪尚小,没见过大场面,连打猎都有些脚肚子哆嗦,何况是打人呢?心慌意乱之下,一午不小心就从山边滑跌下去,在惊恐的尖叫声中被追来的蒙古人抓了个正着。

这群蒙古人因为牧场距离长城近,又经常在归化、绥远一带跟那些走西口的晋商做买卖,其中几个说得一口地道的山西腔。

“是你开枪打台吉大人的?”

“不,不,不是、是、是、是、是”孙小二吓得浑身颤抖,哪里还说的利有。

蒙古人见汉人的半大小孩胆子小,更抽出弯刀架到其脖子,恶狠狠的问:“你们的人呢?”

冷冰冰的、锋利的似乎散发着寒气的刀子就在颈项边,孙小二反而利索了,顾不了许多就指向东边,说:“那,那边去了。”

“追六

“砰!”

两个声响几乎同时发生,拿刀威胁孙小二的蒙古人一头栽倒,皮帽子飞得老远,半边脑袋全是涌出的鲜血和脑浆。

“杀啊!”另一人抽刀砍倒孙小二,众蒙古人又向山林追去。

此后的半个月间,察哈尔蒙古濒临长城的各旗从张家口外的大青山开始到山海关外,对汉人展开报复性的驱逐和杀戮。马刀、皮鞭对锄头、扁担,直到归绥道出面调和,这场蒙汉之间的流血冲突才逐渐消停下来。

归绥道的折子紧急递送到军机处后,奕析、翁同和、李鸿藻就拿着折子觐见皇帝,随后又匆匆前往慈宁宫求见太后。结果是双方妥协,在长白山三百里和奉天、辽阳皇陵五十里范围内不允许汉人开荒、打猎,也不允许开矿、设厂:而且,移民实边首先责令威京将军拿出方略,在辖地的锦州府、奉天府和辽东几个直属厅试行,吉林、黑龙江暂不纳入移民实边的范围之内。

,既年3月互日,对杨格来说是一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先是快马从奉天转来朝廷的电报抄纸,移民实边有望,成不成就看杨某人和裕禄如何商量着拿出具有可行性的案子来。再是犒军钦差永山到达甘泉堡,颁旨槁劳三军,封赏有功将佐,不出人意料的,依然是以武毅先锋军众人为主。

杨格从四品领兵部主事衔的武毅先锋军统领连升四级,以正二品榆关总兵领兵部武库司郎中虚职,并加恩易籍汉军镶(黄)旗。

刘松节原是从四品,此番跳了两级为从三品的记名副将,分统武毅先锋军左翼:戴超从五品都司升为从四品游击,分统武毅先锋军右翼:杨骐源记名都司,待战后正式拿到武备学堂出身后,以四品都司任用,统带武毅先锋军炮队:宋占标、周昭明、杨慕时、马登奎等营官俱都官升一级,傅春祥、王传义升任营官,“归化倭人之表率”的施心雄为武毅先锋军营务处七品提调:就连已经调去武毅军营务处充任帮办的陈固也得了正六品的阶级,总算是脱离了吃“恩主”赏银的境地。另外,有功弁、勇或升不入流的外委,或得了与战功相应的赏银。…,

甘泉堡、耿庄子、海城、验军堡,武毅先锋军欢声如雷。淮军各部、黑军、吉军、镇东军、湘军前锋军皆有封赏,也是山呼万岁谢恩不已。

永山颁赏完毕,与依克唐阿、裕禄、寿山等人稍一招呼,就拉了杨格到僻静处。

“致之,你好样的!我真后悔哟,去京城干那个不受人待见的侍卫领班大臣作甚?!若非你建立奇功,这趟差说死了轮不到我的头上。”

杨格笑了笑,伸手道:“二哥,闲话少说,你揣着的密旨呢?”

永山大惊发问:“你…咋知道?”

“玉瑞说老佛爷不待见你,连内三殿都不能进,怎么会捞到这么一个槁赏三军的肥差事呢?哎哎,先说好,武毅先锋军这边的赏银实打实的发下去,二哥你要缺钱花,我给你。别“杨格摆手止住要发怒的永山,又道:“皇帝身边没有别人如你一般适合干送密旨给我的事儿了,所以啊,皇帝肯定要想方设法,甚至向太后让让步,也要把你放出来,对吧?”

“对,你说的对。”永山点头承认后,脸一板,问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确定我会带着给你的密旨?”

“皇帝不送密旨给我,何须大费周章派你出来?哎呀,你真是(那个笨啊)!没密旨或口愉就无需你来:你来就肯定有猫腻!”

“就这么简单?”

“原本就这么简单,只是你自己想糊涂了而已。你以为太后不知道你出来干啥?是这下子我惨喽,彻底的跟你一样被太后记恨上了。俗话说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何况是当今的圣母皇太后老佛爷的记恨呐!你啊,也没给皇上好好参谋一下,稍等一些时日,派一个贴心的侍卫找个借口出来送密旨就行了。”

永山被杨格训得一愣又一愣,还从新任总兵大人嘴里听了许多大不敬的话,还好此地没有别人。他掏出一卷黄缎子来,左右看看,远处郭宗铭带着几名弟兄游走着,此处绝对安全。乃递给杨格,说:“还有口偷杨格得机立即回京,联要召对他。”

皇帝急了太着急了这说明在宫中的皇帝对自己的生存环境充满了忧虑。光绪啊,光绪,你终究是一个悲剧人物,性格使然有时候老天爷也办法。若此事拖后一点时间办理,和约成了,移民实边开始了武毅先锋军回师直隶了,再通过某种渠道表示“忠于大清朝廷忠于皇帝本人“那,才有震撼性,才能压制得住一些人。

现在,人家开始提防了,哪能轻易让皇帝认下的亲军回到关内呢?恐怕,榆关总兵这个位置就是人家反复拿捏过的。

看了一眼黄缎子上密密麻麻的小楷字,又是引经据典的行文,闹不懂,头大。杨格把密旨递给永山:“二哥,您给看看,都说些啥?”

“皇上说,圣祖爷有孝庄皇太后辅佐才成就平定三藩之功,如今圣母皇太后如当初的孝庄皇太后,皇上自己却不如圣祖爷那般雄才大略,故而圣母皇太后不放心,时时处处干涉朝政,偶尔跋扈之举。皇上很苦恼,想起了汉时的周勃,希望致之你成为今日的周勃。”

“周勃六杨格心中冷笑,恐怕杨某人不是你光绪皇帝的周勃,而是后周小柴皇帝的赵匡胤呢!不过,杨某对当皇帝没兴趣,当今三军司令足矣。如此想,却不能如此说。“二哥,你说,你有没有可能兼个虎枪营、护军营或者骁骑营,还有那个,哦,神机营的统领?皇都觉着不安全,你就得想办法弄到兵权,哪怕几百号人也成呐。”…,

永山想了想,黯然摇头说:“你说的那些都是太后亲信王公、贝勒们,我能混上内务府都虞司总管,再不济混个翼长,掌握亲军营和一二三等侍卫、蓝翎侍卫和拜唐阿(无职位的武装听差)就不错了,那也有两千余人。现在,也就是管着蓝翎侍卫,在宫门口当值站班,连皇上、太后、妃嫔出入的引路、护卫资格都没有,那是一二三等侍卫的差事。”

杨格原以为永山这个侍卫领班大臣有多风光,现在一听才知不过如此,就与有警卫职责的仪仗队差不多,替皇家撑门脸儿的。

“都有那些人当过总管、翼长的?”

“步军统领荣禄大人,辛酉年以前就是内务府都虞司翼长,掌握亲军营,拿顾命八大臣的时候出了力,才升任总管兼步军统领,而后堂官。”

杨格一听荣禄这个名字,就知永山没戏了,光绪还得小心谨慎的在宫里待着,说不得哪天来几个小太监就能把他架走,哪有半分安全感呐?杨格需要光绪好好活着坐在皇位上,需要帝后之间继续闹矛盾,需要光绪比现在更强势一些。否则,慈禧一脚就踏死了名为光绪的小蚂蚁,自己哪有空子可钻呢?

“以后,咱们再设法,可你在宫中,我若回军榆关甚至到京城,如何联系你?”

“恭王府。”永山看到杨格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估摸着杨格对恭王肯定有些想法,乃道:“恭王是支持皇上亲政的,前番议定辽东各军赏格之事,恭王曾经向我讨了一件信物,准备派人持信物给你传个话,让你知道榆关总兵的头衔是圣上和恭王在太后面前争取下来的。后来,我出来了,这事儿当然就是我一并办了。”

“恭王,恭王,六杨格小声念叨着,搜尽脑子里的记忆,却只能想到以前看过的电影《火烧圆明园》里那个跟洋鬼子谈判的恭王。。)

160 【杨格的杠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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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米开外,寿山和延山看到郭宗铭等人拉出的警戒线,自觉的站定,远远地看着杨格和永山二人交头接耳。永山也看到了大哥和三弟,只不过此行最重要的事儿还没办,兄弟叙话还得放一放。

“致之,你对圣上究竟怎么看?你给我一句实话。”

杨格觉出永山容色话语间的郑重,转眼看向欢喜山头忙碌着挖掘战壕的弟兄和一些海城劳力,想了想,缓缓说道:“大清中垩国要强盛起来,不再受列强、偻寇的欺凌,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做到的事儿,当然也不能因为任重道远而畏缩不前。战争打到现在,暴露出国家的政治体制、军事体制、经济、文化都不适合强国之需要,必须加以改苹。依帅、裕帅、长帅联名上折移民实边就是一种改革。如能顺利推行,关内流民问题可解决,新的兵役制度能够建立、边防因此稳定,最重要的是满人脑子里那种特权感会淡薄少许,兴许,满汉之别以此为发端会渐渐消失。嗯……这话应该怎么说呢?皇上如果只是满人的皇上,那他无法冲出目前宫中满族亲贵们对他的包围、狂楮;皇上如果是天下人的皇上,则应对天下各族一视同仁,如此就能得到三万万多人的忠诚和报效其时,宫中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永山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个传声筒,在和谈达成、彻底停火之前,杨格无法像别的二品大员那样回京面圣谢恩。

皇帝确实急了,很着急。战争打的不理想,着急;皇权被约束着急;太后对皇帝的态度一日恶劣过一日,似乎摆出了垂帘的架势,更着急。

依靠杨格把战争打下去,通过一场场胜利以至最后的胜利,来树立皇帝的威权,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朝廷、地方,官伸、百姓……整个国家在战争期间暴露出来的种种弊端都急需革新如何苹新?以什么为皇权的支撑来推动苹新?在光绪心中,洋务派的恭王是有苹新办法的可恭王沉寂了数年之后,权威大打折扣,在守旧派和后党的牵制下能否成事?那就要靠枪杆子说话了!就如同李鸿章坐拥数万准军一般。有杨格率强军站在恭王背后,一切皆有可能。

故而皇帝要的是杨格一句效忠的话,无条件放忠,而非方才所言皇帝是满人皇帝还是天下皇帝。

杨格抬手摘下暖帽(规制,夏历3月始裁凉帽至8月结束),用手拨弄着血红的珊瑚珠子,心道:皇帝待老子不薄啊,接下来,人家要点回馈也是正常。

二品总兵岁体库平白银的两,加支必4两,还有养廉银又。两,总算起来是口,两;外加汉军旗人的例银一百两,还有已经被军队将颔们视作岁入一部分的营务处办公费,那个才是大头。淮军营,每营每月办公费是,BO两;武毅先锋军采用新军制,营级员额达刃人,故而总垩理辽东军务行辕和准军辽东前敌营务处核定、拨发的办公费是2两,军营务处一年的办公费则按全军满员编制人头来估算,一个员额一两,是一万八千两,战时翻番。

如果杨格与别的将颔一样治军行事的话,一年挣个一万两银子乃是正常,这还是正常节约,不是喝兵血。要喝兵血的话,每年营官们都要孝敬统颔大人,他们孝敬来的钱从哪里来?捂住营办公费、克扣军饷、空报虚额、变卖子弹和补给品……自个儿得六成,奉献四成给统颔。…,

全军一万八千人分凹个营,一年的孝敬钱恐怕都有五万两之多。

这些事儿,恐怕连皇帝都心知肚明。

多少钱啊!白花花的银子啊!武毅先锋军军务条令第三章规定一军、翼、营收支公开,如有克扣军饷,枪毙!虚报员额,枪毙!变卖军资,枪毙!行贿受贿,枪毙!就算是三品、四品的分统、管带,若有违反,杨格一样会先杀了再说。

一支好不容易打出来的精锐军队,不能被老旧体制带来的腐朽风气给毁了。只是,防,太被动,老子要主动进攻,消灭腐朽的风气!只要保持武毅先锋军的战力、士气,自己才有资格在当今的中垩国谋求政治的变局。

那,皇帝能支持吗?

“军中事,杨格做主,任何人不得插手;国家事,皇上做主,杨格奉命执行无误。”

这话就是杨格给皇帝的提的条件和定心丸了。

永山达到目的,又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杨格,杨格接来看了看,也是看不懂,又递还给永山。

永山斜了杨格一眼,眼神中那意思是一没文化,真可怕。

“恭王说,杨镇台若支持洋务推行,或可撒了兵部郎中的虚职,择驻军之地授以洋务办理的名义。”

总倒是总垩理各国通商事务大臣、军机大臣恭亲王奕钎责权范围之内的事儿,决定了报备即可。

杨格顿觉恭王可爱起来,这个名义来得好啊。移民实边,开荒种地是第一步;推行普遍兵役制度、编训预备军是第二步;借力于北洋兴办实业、军工乃是第三步。得了一个办理洋务的名义,那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遇上枕头,嗯,还是恭王会做人呐!

“二哥请转告恭王,推行洋务,杨格极力赞成并愿积极尝试。如今移民实边乃是大齤事,杨格身为榆关总兵又驻军辽东,正宜兼个盛京洋务帮办之类的差事看看能不能成?”

任务完成永山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就是传声筒,这事儿行不行,你就等朝廷的电令好了。得,我见大哥、老三去,你跟着?”

“慢!还有一事儿。“

“啥事儿?”

“怎么俘虏送回去那么久了没听往来快马和来援湘军说起献俘大典的事儿?”

“嗨!那事儿,甭想了!”永山猛一顿足,脸上现出激愤之色,声调也提高了几分,说:“朝廷求和之心甚切,认为献俘大典实为挑衅之举,不利和谈。故而俘虏

们都安置在马厂军营里,每天徒然消耗粮食哼,还不如当初一刀给喀了。你兴许还不知道吧,去年就在那边,大东沟外海偻鬼子击沉了高升号,仁字军两营一千多弟

兄全数落水,八百多人沉入海底啊!”

“高升号

”杨格的腮帮子扭动了一下,恨恨的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些俘虏留着有好处,至少咱们手里有接近两千俘虏,李中堂在谈判桌子上也有几分主动。问这事儿之前我就已经猜估到了,之所以还要问,二哥,你明白的,对吧?“

永山实在不是搞政治的料,脑子根本就无法跟上杨格的速度,一时间茫茫然一片白,只得问:“我明白啥?你是问啥?“

“和谈条件,皇上能电示杨格最好。陈固已经回程,一路上顺着电报线清理一番,留下几个得力的在奉天、锦州、榆关电报局看着。

他娘的,前番好几次都差一点死在电报线路上。若非施心雄提起日第一军司令部对我军从摩天岭调动到南路作战行动及时掌握的话,我还真没想到是电报线路的问题。清理过后,皇上就可以放心使用电报了,过些日子,我再呈上一份加密电报编码。“…,

“还是你考虑周全,我就说了,致之是个做大齤事的人,在皇上面前,我也这么说。“

永山说着话,示意杨格一起安向寿山、延山,有时候他会奇怪的产生一个错觉,四人之中年纪最幼的杨格,反而是老大哥的角色一般。这一次,寿山得了二品衔,

赏裁花翎,彻彻底底的打好了今后高升封疆的基础。延山也不赖,凭着收复海城之战出了一把力气,从佐领升为一等侍卫,可以自领一军了。最大的可能还是在自己

离开京城外放之后,回去皇帝身边护驾。

寿山、延山等了那么久,杨格也真不能去打扰三个亲兄弟说话,待了一会儿就告辞去见依克唐阿和裕禄,商议移民实边的策子。

在杨格看来,移民实边不是难事儿。朝廷只需组织、宣传并拨付移民一些路资、沿途果腹的粮食即可。

辽东各部准军特别是武毅先锋军,屋次得到的赏银已经超过百万两,这些钱都在将士们的兜里揣着也不是个事儿。谁都知道偻鬼子很快就会反扑海城,不能揣着银

子上阵吧?偏生大清国的邮政特别落后,寻常官兵们不能通过邮路驿站送银子回乡,那怎么办?一个个都领了银子还没揣热乎,又交给各营管带送营务处,由曹文翰

负责清点、记录、打个手续,寄存起来。

以武毅先钱军营务处的名义举办军垦钱庄(银行),官兵们存银子进去,拿一张凭据在手,通存通

兑,存款有息。存进去的银子肯定要用,替朝廷垫付移民路费也好,发放低息贷款给移民买农具、种子也罢,银行一旦运作起来,将成为军队和地方,农业、工业和

商业的金融交流中心,为今后关外的大开发打下基础。

关外土地之肥沃远超关内人的想象,有良种、开垦荒地为良田,加上军队一旦空闲下来

就可以帮助地方兴修水利,防范涛灾。一年、两年,移民就会富裕起来。问题在于良种,杨格也想到了办法,准备派遣得力之人去南方搜集良种,带去琼州岛配对试

种,就算以天然的花粉传播杂交方式,也能在一年三熟甚至四熟的琼州岛选育出一批适合关外种植的良种来。嗯一想自己那个时代,东北可是优质大米的主产地。产

量嘛,杨格也不指望自己对杂交水稻肤浅认识能达到亩产千斤,七、八百斤,足矣!欲再提高,以后再说。

移民富裕了,流通商业自然兴旺,

兴办工业就有了基础,已经建立信誉的银行就是把农业结余变成工业投资的桥梁。关外有煤铁,就在北面不远的鞍山站和本溪湖,都在朝廷限定的范围之外。以银行

融资为本,选择吸引外资来合作开发,固然会付出资源流失、劳动力价值被剥夺的代价,却是关外工业的起步,还因外资的投入牵扯到列强的利盖科葛,成为今后外

交办理的一个助力也未可知。而且,如果历史车轮没有被杨某人拨弄得偏离太多轨迹的话,未来的关外并不太平,工矿企业拥有一个合适的“外资“招牌,也能在战

乱中很好的保存下来。

甚至,杨格已经把吸引外资的目光定位在法国、美国和德国资本家身上。

当今世界以英俄争霸为主线,英国资本要在俄国势力范围内落地生根,不可能,或者说难度很大,英国资本家也绝对不会来冒险;俄国资本绝不考虑,那是具有强大的南下、东进扩张劣根的资本,被日垩本强烈敌视,也势必是杨格的敌人。…,

排除了争霸的英国和俄国后,还有法国、德国、美国资本有实力进入东北,三家各有优劣。

拿破仑时代结束后,法国与俄国是传统的盟友,俄国经济和工业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法国的支持和技术。因此法国人在俄国自认为的势力范围内投资没有多大问题。

德国和俄国之间还存在神圣同盟条约,俄国陆军还在德国派有考察团,这一点,军事历史上说的明明白白。德国同时又是英国的亲戚,现在的德国以陆军为圭,尚未扩大海军与英国造成利盖矛盾,可以在英、俄对立中左右逢源,其资本落脚在俄国视为势力范围的关外也没多大问题。

隐隐提防俄国东进策略的美国资本进入关外的难度就稍微大了一些,但是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吸引美国资本的可靠性最强、安全性最高。

放着宝山,就不怕那些逐利的国际资本不来!保守封闭只会让中垩国自外于世界,落后的,没资金、没技术的中围要发展,还得利用列强的资本和技术,以及在世界规则中的决策地位,以吸引外资开发得到相对公平的待遇。

付出才有回报!

现在的杨格寄希望于谈判的李鸿章能以海城收复、北洋舰队仍然存在而强势一些,遏制日垩本快速发展的势头。再利用吸弓与俄国同盟的资本进入东北,让俄国在

蠢蠢欲动之时要考虑欧洲战略格局对盟国的依赖程度,从而放缓对东北的侵吞步伐,为自己争取一段发展实力、整军经武的时间。

日垩本的大陆政策,俄国的东进政策分别遇到阻力之后,势必稍有耽搁,可是,两国基本利益决定的国策最终碰撞在一起的可能性依然存在,而且相当的大。

移民实边是杨格积累实力的发端,是撬动满清中垩国政局和远东格局的杜杆,是杨某人强国战略的第一步,焉能被各方阻力所挡?真要有人来挡,那没办法,只有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喽!。)

161 【不可协调的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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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太郎和山地牙,治在汤池堡的会议,为第一军、第二军的联席会议作了铺垫,在海城丢失、和谈开启的现实局面下,大山岩和野津道贯不得不放弃各自的心思,在汤池堡召开两军高级军事会议。

山东作战军已经不存在了,第二军麾下有第一、第二、第六师团,实力远比只有遭受重创的第三、第五师团的第一军强大。军队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何况大山岩是大将军衔,野津道贯只是中将。故而,汤池堡军议实际上由大山岩一手主导,第二军是主角,第一军充当配角都有些勉强。

参与会议的是旅团级以上高级将领,此时,人人手上都有一份文件。

大山岩大将亲自读出文件上的内容:杨格,清国直隶省河间府献县人氏,出生年月不详,祖籍地不可考,父母双亡,无亲无故。1894年2月入功字军,钥转为正勇,6月随聂士成经海运到朝鲜,在朝鲜牙山、平壤、鸭绿江战役中表现平平;10月从凤凰城溃逃,因与部伍失散被镇边军收容加入斥候队,在林盘子村与我第五师团某大队的交火后逃走组在赛马集战役中是依克唐阿的主任作战参谋,在细河战役中是聂士成的主任作战参谋,在草河堡一战中是清国武毅军中营管带,实际指挥了草河堡战役以武毅军帮统的身份实际控制这支军队,南下海城作战,孤军穿插青苔峪堡、岫岩,指挥飞发起黄花甸、大房身战役、析木城二道河子、青苔峪堡、王家堡、小偏岭等阻击战组他是清国军队第四次反攻海城的实际最高指挥官。”

悄报是详细的,点差说杨格头上没有巅子了。

“此人性格坚毅、倔强,在战术上多有创新,战略眼光远超清军将领,也不会服从没有战略思想的胡乱命令。最典型的例子有两个,一个是拒绝宋庆的命令去牛庄集结,反而孤军深入岫岩;一个是拒绝随聂士成撤回直隶,以辞职和鼓动哗变为手段,破坏了大本营的调虎离山计划。身为军人,本官不得不说,杨格是一个卓越的军事指挥官。”不管心中有多么痛恨杨格,那些手下败将们还是在大将的评语之后微微点头。痛恨,是因为被杨格击败;痛恨,是因为自己已经生出对杨格的忌惮之情,甚至还有一丝畏惧。大日垩本帝国陆军将领必须杜绝畏惧、痛恨畏惧。

大山岩向后一摆手,一名中佐参谋和一名军曹在墙上巅出一幅地围来。

“因为轻敌、战术上的守旧、部队长缺乏必要的战略眼光和主动性,我们在杨格和他武毅先锋军手中屡屡吃亏。但是,辽东战场的主动权依然在我!清军自攻克海城后只在太平山一带发起进攻,从战略战术眼光来看,这是无谓的、令人厌烦的进攻。以至于第一、第二军司令部都错误的判断了敌军意图,在太平山、唐王山投入了过多的关注。如今,清军防御态势已明,正是我军集结主力,主动出击之时。出击,是为配合外交谈判令清国不得不接受大日垩本帝国提出的条件……”交出北洋舰队和威海卫,由帝国占领天津,奉天由两国共管,赔偿全部战费。”

说到日垩本提出的和谈条件,连大山岩都觉得不可能,更觉得放弃山东作战之失策,由此,一股浓浓的倦怠感袭上心头。他略停顿了一些,调整自己的情绪倾向于激动、热情后,又道:“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确定主攻方向,有二,第一,反攻海城,得手后沿辽南大道北进奉天城;第二,从太平山出击营口,得手后向田庄台发展进攻,在大辽河以西堵住辽东清军的退路并威胁锦州。如何抉择,请诸君发表高论。”…,

第二军的将领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第一军的将领们几乎都板着脸,并无建言的打算。在第一军眼里,辽东战事失利是因为第二军拘泥于登陆山东作战计划,错失了击败辽东清军的良机。并使得第一军分别在东路和海城孤军作战,损失惨重。

对第二军,第一军将领们满怀怨气。这种怨气来自钱略上的分歧,更有一个个,事实加以佐证……第三师团在海城被攻击时,第六师团之大寺旅团竟然听闻枪炮声依然以常速行军;王家堡攻击作战,西宽旅团让第五师团所部打头阵,几乎全大队丧失;黄花甸作战,乃是西宽旅团行动迟缓,未能按期柢达岫岩使然№几乎只要是两军协同作战就会出纰漏,而受害者往往都是第一军所部。

想必清日战争结束后,日垩本军界会因此爆发出一场大争论、大地震。总而言之,第一军的失败就是第二军的不配合或者消极配合造成的!

事实上,大山岩发出召开联席会议的邀请已经过了六天,第一军才做出回应。宝贵的时间就耽搁了不少,如今,清军在海城的防御已经形成,他们沿着城南的河流布防,在东南的莽麦山设置了坚固的防御阵地,在城西南角布置了主力炮兵群。

这部炮群曾在淮军撤退,乃木旅团反击时大规模炮击太平山,以至于乃木的反突击作战功败垂成,久攻疲惫的淮军安然撤退。

面对如杨格这样的对手,谁都会头疼!

大山岩大将也头疼,自觉依靠第二军没有把握击败当面的八万余清军,这才向第一军伸出手去,得到的是冷冷的、淡淡的回应。

按照会议礼节,主人大山岩大将说完之后,应该是客人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中将就此说几句,然后才是各人发表看法。可是第一军众人都没发言的意思知道大山岩大将腹案的第二军众将又不能主动开口。

大将是以大寺旅团配合第三师团,再加上第一军抽调整补完毕的立见旅团,从析木城和海城南面钳制杨格所部武毅先锋军;第二军主力则从乃木旅团占据的太平山出击营口以海军战舰的炮击为掩护,夺取营口向田庄台发展胜利。

一个让第一军积峙强硬的杨格,第二军打软弱淮军、攫取最大战果的计划,能顺利达成吗?

久久的冷场后,大山岩不得不出声了,他温言向野津道贯说:“野津君请说一说第一军的作战计划吧?”

帝国的利益始终是第一位,纵然心中对大山岩抱有太多不满,野津道贯也不可能在人家主动询问时箴默不言。但是,既然要说到作战方略,就必须建立在两军共同承担责任的基础上。再把第一军分解成两个战役单位使用,不行;再让第一军单独承担对清国武毅先锋军的打击责任,也不行。

“大将阁下。本官认为两军协力,集中兵力先行消灭海城之清国武毅先锋军乃是上策。分兵作战,两个方向的力量都比较薄弱无法取得决定性的突破,与大本营用突破配合和谈的策略不符。而且,杨格之狡猾乃是两军将领都曾领教过的,第一军若要抽调主力到南路作战,势必要保障青苔峪堡和析木城的安全势必要留足够兵力在凤凰城一线与清国老将陈堤所部对峙。如此第一军能够集中到海城战线的兵力不多,只能以第三师团作为辅助力量策应第二军向海城发起攻击作战。”…,

大山岩起身走到地图前,略看了看,叹息道:“唉~~今日之海城绝非去年……”月的海城可比。沙河已经完全解冻,平均水位在口厘米,码头深陷处有两米,码头上游最浅水处也有的厘米。并且,从唐王山沿着沙河到莽麦山以南这一线,完全在清军炮火威胁之下强攻注定要付出我方不愿意承担的代价。避实击虚,乃是我军当前应当取用的策略。”

端坐着,野津道贯冷冷的说道:“消灭武毅先锋军,就是消灭清国军队牛志。”

“谈何容易?”大将走到会议桌前拿起另一份文件,看了看说:“杨格发起海城攻击战之前,武毅先锋军有兵员讹四名。经过近二十天的补主,呃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聂士成率军回到直隶整编之后,编组原先留驻直隶的淮军为后备力量,开往辽东加入武毅先锋军,以取得新的战法、战术和提高士气。据估计,目前的武毅先锋军实际兵员有,心。……”臣凹左右。这个估计,是从淮军辽东前敌营务处调拨给武毅先锋军军务费用中推测出来的,准确度极高。野津君,我们不得不承认,清国武毅先锋军或许在士兵训练、悄战意志方面不如我们,可是,杨格每次都利用出奇的战术,高超的指挥手段将他们拥有的战力最大地发挥出来。执着于消灭杨格,我军很可能陷入海城这个泥潭之中。”

野津道贯心里也有估计,要消灭据海城而守的杨格所部旧曲人,日军至少要调动五万左右的兵力,也就是两个半主力师团。

在辽东日军只有五个师团。其中,依靠预备兵整补后的第五师团无法全部调集到海城来,而且装备低劣、武器制式不一,有缴获清军的,有老旧的名年甚至B年式,也有部分¢年式。新补士兵训练也很不充分,在第五师团叠次遭到打击之后,士气之低落已经到了最低点。

难以用来攻击坚城!

第三师团刚刚遭遇严重挫败,损失了一个步兵联队的全部和一半炮兵。整体战力下降了四成之多,正在整补中的第三师团也没有攻坚的能力。

手里没有强大战力的野津道贯清楚的看到,对手很强悍,不消灭他,大将所谓“避实击虚”的战略肯定会被从晾甲山出击的武毅先锋军破坏,甚至落入极其被动的境地。从某种意义来说,消灭杨格和武毅先锋军,就是消灭整个清国的柢抗力!

中将不敢去想象五年后,十年后的清国军队会是何等模样?有一点可以确定比开战之初的清军强百倍,比目前的武毅先锋军强数倍!

一个,要在海军的配合下夺取营口,威胁锦州,达到配合和谈的目的;一个要在海城彻底消灭杨格和武毅先锋军,以根绝清国军队革新、进步的希望,同样能达到配合和谈的目的。

两种意见无法协调,只能报给大本营仲裁。。)

162 【衣钵传人】

1895年3月23日,日本国山口县马关。

在街道两侧一群群的浪人、妇孺的辱骂声中,李鸿章、李经方、罗丰禄、伍廷芳以及美国顿问科士达一行依靠警垩察开道才进入赤神间宫旁边的高级料理店一谈判会场春帆楼。

对于那些辱骂声,李鸿章很能理解,山口县乃是第五师团兵员地之一,还为日本天皇提供御亲兵(近卫师团)兵员。杨格和武毅军在辽阳东路、岫岩打得第五师团丢盔卸甲,前后打死俘虏日军几千人。这些人,最少有三分之一是山口县人,如今大多都在马厂的俘虏营里。

日本平民越骂得厉害,李鸿章和一行随从心里就觉得越舒般。

进入会场,看到身穿燕尾服的日本国首相伊藤博文和外交大臣陆奥宗光礼貌的起身迎接,李鸿章也在脸上摆出了礼貌的微笑,双方略略寒暄几句,分席而坐,开始第三天的谈判。

伊藤博文蓄着浓密的花白胡须,外表谦和、礼貌,待李鸿章坐下后,他起身道:“中堂,正式谈判之前,本人代表日本帝国政府向贵国代表团宣布一个事实,西元1895年3月22日下午三时,帝国海军水兵队在澎湖登陆,澎湖、台湾已经成为战区。”

乍闻噩耗,李鸿章身边的李经方不禁颤抖一下,随即就被一双苍老而有力的手攥住手腕。

端坐椅手上,李鸿章微微点头,甚至向伊藤博文鞠了半躬,说:“感谢首相阁下及时通报本官,那么!贵国的意思是要把澎湖和台湾将列入和谈范围喽?”

“正是。”

《杨格呈李中堂书》最后一页的文宇,在李鸿章的脑海中清晰无比,就像历历在目一般。日军偷袭澎湖,威胁台湾,并将两地划入战区,杨格在呈文中已经做出准确预料。令人无可奈何的是,日本联合舰队主力都在威海外海封锁北洋舰队时,南洋水师、两广水师畏敌如虎,竟然不敢北上,也不能确保台湾海峡的安全,让日军竟然轻易的在澎湖登陆。可恨呐!有些人总想借这次和谈把李某人搞臭、稽下台,为此,竟然不顿国家之大义。就是这些人,往往把自己粉饰成为最爱国的清流人物,意气激扬的痛斥“丧权辱国”者。殊为可恨呐!

此时的李鸿章虽然暗恨政敌,痛恨日本人的狡狯卑鄙,却在心中隐隐有一丝欣慰之意。

为何?因为杨格说中了这个事儿。因为杨格在辽东挥军收复了海城,令日军难有寸进,陷入辽东战场而不可自拔。因为杨格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卓越的军事才华,还有作为战略家的眼光和强大的预见能力。

此番出行和谈,李某人无论怎么谈,回国后都是一片骂声。天朝上国就算与慕尔小国签个平等协议,在国人心目中也是耻辱,何况日军还在辽东,还封锁了山东威海,又登陆澎湖,签订和议肯定更不如人意。李鸿章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对北洋事务也做了安排,今日之印证,充分证明了安排之正确性,还应该给杨格以更大的责任,让他挑起领垩导谁军的担手来!

在心中选定了继承谁系衣钵的人选后,李鸿章自然带有几分欣慰和淡定。

“首相阁下,昨日议论的停火一事,贵国最终答复为何?停火又是否包括澎湖、台湾?”

“中堂,我国政府认为,中堂不答应力日提出的基本条件,停火几无可能。”…,

李鸿章向右摆头,李经方拿出一份文书来,从桌面上推到陆奥宗光面前。陆奥宗光迅速浏览了一遍,递给伊藤博文。

“不可能!仅仅赔款八千万两,割让辽东实际占领区,承认朝鲜独立地位,从这三项条件中,本人没有看到中堂达成和平的诚意。此议,日本帝国政府无法接受,天皇陛下的御亲兵将会按照既定计划向台湾发起进攻。中堂,台湾有多少军队可以抵挡精锐善战的御亲兵,您清楚,本人也清楚。嗯……实不相瞒,如果今日两国无法就停火基本条件达成一致的话,明日,也就是朔么日,帝国陆军第一、第二两军十五万大军将向海城发起最猛烈的进攻!第四师团也将重新集结,开向辽东。”

此时的李鸿章对杨格的信心已经到达极致的程度,听闻伊藤博文威胁的言语,看着伊藤博文右眉头和右脸上的两颗大黑痣频频跳动,心觉可笑的他淡淡地问道:“伊藤阁下认为贵国陆军第二次攻克海城需要多长时间?”

伊藤博文愣住了,今天的李鸿章和昨天的李鸿章判若两人呐!昨天,李鸿章还在竭力的要求停火,为此甚至有些低声下气。今天,停火与否好像对这位清国特等全权大臣已然不重要了。

李鸿章追问了一句:“阁下,可否见告你的判断呢?”

长州藩魁首被李鸿章的气定神闲激怒了,伸出一指道:“一天!”

李鸿章决定结束今天的会谈,起身道:“那,明日李某在此恭候阁下大驾,你我乃是老友,品茗谈笑叙旧,坐等战果出来后再行令商停火之事,如何?”

在突然变得无比硬气的李鸿章面前,已经放出大话的伊藤博文只能点头同意。礼貌的送走李鸿章一行以后,他向陆奥宗光说:“我很后悔中了李鸿章的激将之法,为此,必须想一个弥补的办法来。陆奥君,大山岩大将对强攻海城有畏怯之意,明日一战的结果如何难以预料,但是,你我的责任是在帝国陆军依然在辽东占垩据主动优势之时,把帝国的利益在谈判桌上最大化。”

“阁下,李鸿章的态度突然转向强硬,很值得怀疑。如果是在一开始就因为清军收复海城而强硬,可以理解。但是,在今天得知我军已经登陆澎湖时才由软弱转向强硬,令人无法理解。我认为,李鸿章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公开指名要李鸿章出面谈判,这本来就是熟悉李鸿章,熟悉清国政局的伊藤博文的诡计。

他给了李鸿章一个两难的选择,第一,拒绝出任和谈代表,给列强一个破坏和平的印象,反衬出日本政府在解决清日战争问题上的“文明”和主动,那么,向列强贷款继续优势下的战争就更容易了。

第二,李鸿章答应出任和谈代表,势必会在军事劣势中签订不利于清国的条约,清国可以与西洋强国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却不能接受与日本签订此类条约。李鸿章肯定知道这一点,既然选择来了,就势必希望尽快的达成和议,以免久离天津,大权旁落。

没有了大权,达成协议后的李鸿章势必被清国人干夫所指。在保住自身权位的先决条件下,威胁李鸿章要以驻军天津(直隶总督驻地)为停火条件,故意拖延谈判时间,都是打乱李鸿章谈判阵脚,迫使其在内外压迫下尽快签订最利于日本的条约。…,

一切都按照既定计划顺利的进行着,今日的变故实在出乎伊藤博文的意料之外,也令他因此有些慌了手脚,反而落入李鸿章的激将法之中。

日军第三师团曾经在一天之内拿下海城,伊藤博文不能说,现在有十五万大军了,还要两天甚至更久的时间吧?那是示弱!那会助长李鸿章的顽抗之心!那会令日本政府的整个谈判策略瓦解!

身为长州藩二魁首之一,伊藤博文深知依靠倾向于攻击营口的大山岩指挥并不齐心的两军攻打海城,结果不如人意的可能性极大。那么,就势必要想一个法手出来,打击李鸿章的嚣张气焰,只要李鸿章软弱下来,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伊藤博文就能从谈判桌手上拿到。

“陆奥君,你安排一个可靠的人,在附近的抗议人群中找一个有高度爱国热枕、枪法精准者,嗯

实在不行就找一个军人,消除所有军人身份,给他一支手垩枪,明日如果我军不能拿下海城,我就宣布体会,嗯?”

陆奥宗光惊讶的看着伊藤博文,少顷才说:“杀死,李鸿章,列强航



“击伤,不要打要害,只要轻伤,惊吓一下就行。李中堂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经不得什么惊吓。”

陆奥宗光心领神会,告辞而去。

伊藤博文独自坐在靠窗处,目光越过鳞次栉比的屋顶望向繁忙的港口,心中充满了对国家前途的担心。

一个在维新后开始逐步工业化的国家,要真正的赢得列强的认可,加入到世界强国的行列之中,就必须拿出足够的实力来证明。一个工业化的国家,自身没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完全依靠进口原材料支持文明工业国的标志性产业

钢铁,在整个世界都难以找到。一个欲图走向强国之林,建立东亚新秩序的日本,却没有足够的田地来产出粮食,供给随着维新以来暴增的人口所需……

生存、强大,从维新以来逐步实现的强国梦想,今天似乎遭遇到了极大的障碍。难道,日本只能成为一个国土狭小土地贫瘩的岛国、弱国、小国吗?难道,关白丰臣秀吉在三百多年前的征战已经决定了日本的宿命吗?

不!一个软弱、落后的清国给了日本一个绝佳的机会。

击败清国,日本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以此为基础成就真正的大国梦想。这,是伊藤博文毕生的追求。

明天,明天,明天的辽东战场上,大和的勇士们会否为他们的首相和天皇带来佳音呢?。)

163 【死亡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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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一身普通士卒的号褂,腰间还是扎着日本皮带,却不似别的官长那般,要么挎着转轮手枪,要么挎着腰刀。他的腰间是一个公文包和两个子弹盒,肩上是一杆友年式步枪,十足的一个小卒,站在海城县衙门口,跟把门的几乎没有区别。

二品总兵当然不会给人把门,他在等人,等湘军前锋军统领李光久过完大烟瘾之后巡视前沿。

送出七百多条枪,换来的是淮军曾经装备却被丢弃在朝鲜的赛电枪、格林连珠炮和诺登费尔德连珠炮。这些东西是从湘军前锋军借调的,杨格只要了武器弹药和射手,营、哨官一个都没要,由前沿的武毅先锋军哨、排长负责指挥机枪班、组。

原因很简单,也就是杨格在此等候的原因。淮军、老湘军、练军都是用德式操典,为何以前连战连败?为何出现距离两里就开枪的现象?不是经过德国教习训练的士卒的错,而是那些官老爷们的错,这些人身份特殊,不会跟小兵一样参与训练(武备出身者除外,此时的武备生大多为哨、队官弁),也不会主动去学习新式战术战法。士卒在训练,管带、哨官们在喝茶聊天或者抽大烟,在他们的指挥下,一切奇怪的、可笑的现象都会发生。

要兵不要官,几乎成为杨格从别军调人的原则,一如整编奉军。

李光久伸着懒腰出门了,一时间没看清楚门口站着的小兵就是杨格看看天色还嘀咕了一句:“杨镇台说好了下午巡视前沿,怎么还没来?”

“李道台杨某在此。”

“哟,哟!”李光久擦擦眼睛,看清楚真是杨格后,连声道:“还真是杨镇台,怎么这副打扮?”

杨格当然不会对嘴里喷出鸦片烟味的李光久动怒,犯不着,还得好生说话,毕竟人家虽然抽大烟,作战也算勇敢,还借调了武器和人员给武毅先锋军为人尚算不错。

“李道台……”

“杨镇台!”李光久拿腔拿调的一字一句说了,又笑道:“致之啊老哥我四十有八要说论年纪,你家大侄子都比你年长。这论官位吧,你是二品大员红顶子、黄马褂,赏戴花翎是迟早的事儿老哥我还是从三品候补道。镇台啊,道台啊,听着生分不如就结个忘年交吧,算我高攀啦!”

杨格连忙摆手表示客气也换了称呼,说:“健斋兄言重了,要说高攀啊,是杨格高攀你才是,你是异爷啊。”

李光久承袭父荫为三等男爵,他也以父亲李续宾的勇悍善战为榜样,颇有悍将之风,只是沾染了大烟,让他在人前的形象打了折扣而已。

“好说,好说,咱们就结个忘年交。改明儿不打战了,你来江南,我让你大侄子给你行大礼,哈哈!”

“健斋兄,还是换一身衣服在巡视前沿吧。唐王山在日军手里,山上有炮,鬼子用望远镜完全能看到城南情形,你这一身三品官服出现,还不招来鬼子的炮火啊?”

“得,还是老弟说的对,我这就去换。哼,得空老子一定把唐王山拿下来!”

见李光久返身进门,杨格微微摇头。凭湘军、淮军,太平山拿不下来,唐王山也就拿不下来。自己能轻松拿下双龙山进占海城,施心雄的惑敌建议有功,奇袭效果有功,炮兵有功,三者缺一不可。真要实打实的强攻唐王山,现在的武毅先锋军也未必能成。…,

当然了,李光久就是一个说法而已,不能当真。

二人一边聊天一边出了南门,巡视前沿。

自7日拿下海城之后,长顺所部吉字军在晾甲山设防:宋庆所部在强攻太平山不下后退守验军堡一线,以宋占标率2、3营及乃炮,哨、包锐锋骑兵营协防:德州总兵镇标”2、3营沿沙河从晾甲山南侧开始到养麦山下布防,担任正面防御任务,以4、5、6、7、8营为预备队:延山营驻守养麦山监视析木城来路的罗家堡方向、龚弼营驻守双龙山,为延山营侧翼:寿山率镇边军步队三营、敌忾军步队两营驻守三堆土,随时增援延山、龚弼,实际负责城东防御。

武毅先锋军炮兵营主力坠门乃炮在城西南角放列:黑军炮队集中了。门夕炮由李国良指挥,在养麦山后放列:双龙山上的口门冶野炮原地未动,可用火炮居高射击的最大射程堪堪打到沙河南岸。依克唐阿设前指挥部于欢喜山,由老湘军前锋军五个营把守,为总预备队。

另有镇东军从吉洞峪方向威胁析木城。

沙河北岸,人工造成的沟壑纵横,除了必要处用麻袋装填砂土加固外,整个防线上没有一处阵地突出地表。被杨格称为机枪阵地的连珠炮阵地在整个前沿阵地的第二道防线,以隐蔽、宽射界和便于机动为要点构筑了阵地。

海城内有的是门板、屋檀子,对麻木的国人心存怨念的杨格老实不客气的下令能用的统统拆来用。反正如今天气暖和了,没门板挡风也冻不死人。实在觉着没门板不安生,你可以搬到耿庄子以及更北面的地方啊,武毅先锋军早已经准备好了营帐,去甘泉堡更能住进屋子里。

杨格跳进机枪阵地,一名黄星军士赶紧招呼射手们躲开,并未行礼。武毅先锋军战术条令中有规定,战地前沿不得行礼,不得簇拥指挥员。

机枪阵地全部在夜间构筑,堑壕深四尺,机枪火线以上用培实的砂土覆盖,只留出大约强度的方向射界。柱头、擅条为基本结构搭建了顶盖,基本能承受一发7搅弹的直接命中,真要有第二发炮弹飞来那可是中了大彩了。老兵们都知道躲炮弹坑防炮击最安全,因为两发炮弹同一落点的几率小于万分之一。武毅先锋军炮营的弟兄们更清楚就算不改变火炮的射击诸元,连发十炮,在乃炮九里的最大射程**弹自然散布直径为三十丈左右。

巧度的射界经过精心的测算,每门连珠炮的距离,阵地方位、预备阵地和防御重点方向都绘制在图上,如炮兵阵地的炮位图一般。老湘军前锋军带来两挺不太可靠的金陵造赛电枪(马克沁式水冷重机枪),四门江南造连珠炮,两门诺登飞连珠炮,一起构成了一道面向沙河南岸的火网。

日军要强攻海城最容易、最便捷的就是渡河而击,直扑南门。其他方向都要仰攻高地西有晾甲山北有欢喜山,东南有养麦山,东北有双龙山,以前的奉军和威字练军轻易就放弃了地利和海城此时的武毅先锋军及其友军可没放弃阵地的雅好。

故而,明知清军布防严密,日军把主攻方向放在南门沙河码头的可能性最大只要日军突破河防就能向东插到养麦山下,向西插到晾甲山背后取得制高点之后炮击海城,那就几乎可以视作攻下海城了。…,

李光久在一旁看着杨格操纵连珠炮左右摆动,检查射界和射击姿势的合理性,无趣啊,看不太懂,只听杨格说是给鬼子制造一个死亡地带,究竟能收获多大战果,尚未可知啊!

对岸的鬼子也真安静,安静的有些诡异。昨天还在打枪打炮来着,今儿怎么了?

“致之啊,鬼子明天真的会发起进攻?”

“一定会。”

“你真的确定?为何?”

“感觉。”示意黄星军士和射手们把垫在枪架下的木条抽调一块后,杨格头左右摆动枪身,对李光久的问题几乎就是随口应答。

他没心思跟大烟鬼叽歪,这今年代的重机枪、连珠炮都没有设计高低调节机构,无法遂行超越射击和远程射击,只能利用黑火药赋予弹头的最大稳定弹道距离平射,表尺分划就说明了这一点。因此,杨格只能考虑最大化的利用这种武器的火力密度和火力持续性,为每个阵地设定好射界,争取在实战中实现更多的侧射。

“好了,军士,你的射界方位参照物是什么?”

黄星军士立即靠近胸墙指向前方道:“报告统领,方位参照物有近、中、远三个层次和左、中、右三个地境,参照物依次为码头系缆石、对岸大柳树、路口草屋的东侧矮墙、土埂最高点、歪脖子柞树、小坟包。完毕!”

“凌富贵,不错。”

“报告统领,标下已经改名了,凌厉,厉害的厉!”

“噢?”杨格听说了,各营官兵现在改名成风,以前的啥狗蛋啊,柱子啊,富贵啊,招财啊”统统没了,那些个营哨文书们把一个个弟兄们煽动得热血沸腾,纷纷向落后的名字告别,要用新的、有积极意义的名字。

凌富贵变成凌厉,嗯……”看来陈固的工作没白做,接下来,思想工作就要系统化喽,讲故事、说道理的办法太单一,弟兄们迟早会腻歪的。

“名字更不错,这一仗好好打!有了这个东西……”伸手拍了拍连珠炮,杨格用激励的眼神看着凌富贵,哦,凌厉,说:“战功少不了,杀三十个鬼子以上,我给你摘下黄星,换上有肩章的新军衣。”

“是!”兴奋的回答着,凌厉还是恪守着条令没有行礼。统领大人的意思很清楚,杀三十个鬼子,黄星军士就升排长,战后铨叙,说不得就是九品外委把总,正儿八经的官身,可算是光宗耀祖了。

一旁的七个湘军弟兄齐齐的看向自己的统领。

李光久哪肯落后,高声道:“你们听好喽,三十个鬼子,伙勇转正勇,正勇升什长,什长升哨长,另外赏银加倍!”

“谢大人!”

“好好跟着武毅先锋军的兄弟干,少不了功劳!”

留下一句话,李光久快步追向已经远去杨格,爵爷也想立功受赏、加官进爵呐!不跟紧杨某人,说不得还是武毅先锋军吃肉,湘军喝汤的结果,就像前番攻克海城那…“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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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24日清晨】

“咚、咚咚!”

有清一朝已经成为摆设的登闻鼓在黎明时分敲响了,咚咚的鼓声惊破了紫禁城内的肃静。蓦闻鼓声,大多数人都反应不过来究竟是何声响,直到有个小太监突喊一声“登闻鼓”之后,人们才醒悟过来,纷纷向自己的主子所在寝宫跑去。

“非军国大事,非奇冤惨案,非事关大贪大恶,擅敲登闻鼓者,重罪!”

皇极殿外,在京满王公、贝勒、贝子、辅国镇国将军、骑都尉宗室、勋贵、黄带子、红带子、亲军、虎枪营姨,黑压压的一片,尽皆跪伏在地。当内殿大门开启时,齐声号泣,更有满头白发的宗室长霖膝行向前,嘶声高喊:“圣上呐,老佛爷呐,万万不可开柳条边呐,那是咱们满人的老家,大清国的根本之地啊!奴才等就算是死上一百回,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汉人占了咱龙兴之地,坏了咱龙脉风水,从此,大清国多灾多难呐!”

跪伏的众人齐齐磕头道:“请圣上、老佛爷三思!”

内殿里出来的是一群蓝翎侍卫,分别站立两排后并无动静。倒是宫门口生出一场扰动来,那是参加早朝的廷臣们被跪伏的人群所阻更有一些人冲着恭亲王奕所的六人抬轿子破口大骂“鬼子六!败家子!卖国贼!”

,炖年3月△日的一大早,大清国的帝都皇城之内就上演了这么一幕。

“咣咣咣”辽东的楠晓来得京师更早一些,在那些宗室勋贵们敲击登闻鼓之时辽东日军以猛烈的炮击发起了一场规模空前的会战。十万日军携带,有0多门野炮、20多门重炮,兵分三路同时发动,东路从析木城向罗家堡子攻击前进,中路用野战重炮兵轰击海城南门的沙河北岸,西路从太平山出发,进击七里沟之淮军前哨部队希字军。

猛烈的烤击和乃木旅团的白刃突击下希字军统领蒋希夷脱离营队率先退向验军堡,前哨崩溃!唐王山之第三师团第五旅团趁机腰击溃军,引发了希字军整体大崩溃。6时许,西路日军前锋已近验军堡。

坏消息刚刚传到欢喜山的依克唐阿前指,杨格就出现在几位将帅面前。

“鬼子的重点在南门,西路日军很快就会从验军堡以南转折向东偏北攻击前进,依帅,欢喜山随时可能受敌,您还是回甘泉堡去吧。”

“走?”依克唐阿眉头一挑返身走到虎皮座前,瞪视杨格一眼,坐下,道:“本帅哪里也不去,死都死在这张虎皮椅子上。致之你要我走意思是守不住海城?”

“鬼子来势汹汹,希字军崩溃实在出乎意料,日军迂回城北之势已成,欢喜山即将成为交火并沿,不再适合驻扎全军之前线指挥部。依帅,时间紧迫,悄撤下去吧,欢喜山将成为敌我两军反复争夺之地。”

三攻欢喜山不下,好不容易借着杨格的东风上来了还设置了前指,依克唐阿哪肯轻易离开?

“你不是说鬼子重点在南门吗?”

“西路迂回之敌军肯定会栉死进攻来牵制我军,配合其主力在南门的突破。所以,北门欢喜山的战斗一定非常激烈,日军也一定会不惜代价反复攻击欢喜山。依帅此地不宜久留,你在此地杨格在南门也不安心呐!”

“那,我退到双龙山。”

杨格缓缓摇头,突然向依克唐阿身边的福海等人喝道:“来人,架依帅走,去甘泉堡!还不快动手!?”…,

福海略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一挥手招呼手下弟兄,又率先一步从依克唐阿身后挟了老帅的椅背,其他几人上前,抬了椅子就走。依克唐阿怒声喝斥,哪知自己亲卫们一个个吃了猪油蒙了心,全然不听老帅命令,只顾抬着老帅低头猛走。

日军对南门的炮击还在持续,似乎小鬼子有打不完的炮弹一般。重野炮、重臼炮炮弹混杂在野炮、山炮炮弹之中纷纷落下,将整个沙河北、南城门外炸成一片火海。

“嗙!”一发重炮弹击中海城城墙,顿时在城墙根向上两米处轰出一个大口子,砖石向四周飞出,烟尘把清晨的天光都遮蔽了一大半,令人觉得刚刚开始天亮就又要天黑了一般。

距离海城15里的罗家堡子,镇边军马队与敌稍一接触就飞速撤退,莽麦山上,延山和李国良并肩站在山头,借着东边的天光用望远镜观察南面偏东方向来敌情况。根据防御作战计划估计,来敌是第六师团大寺旅团和第五师团一部,总数有七千人到一万人之间。

观察一会儿之后,延山偏头看了看陷入火海硝烟之中的南门,不禁嘀咕:“小鬼子瞎轰个什么劲儿呢?真是!”

“杨镇台真是神机妙算呐,哎,侍卫大人,你说杨大人怎么就猜到鬼子会在今天的此时发起进攻呢?”

延山白了李国良一眼,就着手里的望远镜在他的顶子上敲了敲,说:“话判都四天了,没什么消息传过来,想必鬼子在误判上讨不到好,就只能以强攻海城为威胁了。此地,该判会上,乃是一体的,你明白吗?”

“老实说,不太明白。”李国良摇摇头,他虽然跟着杨格学了不少炮兵新战法,却恪于阶级过低,未曾听过杨格讲时局政治,哪能像延山那样长进飞快呢?

“打过这一战守住芥麦山,你就明白了,下去准备吧!”

“辄!”

“嗯?!”

“是!”

老帅依克唐阿万刚撤离欢喜山老湘军李光久部一个营就在山下与鬼子交了火,鬼子推进太快没炮火支持,老湘军在山下的那个营也没炮火,双方以排枪交火一阵后,日军以白刃战姿态发起突击,湘军退向欢喜山。双龙山上的炮火打响炮弹在挺着刺刀蜂拥而上的日军群中炸开。李光久指挥山头两个营趁机反击,日军受挫,暂时退去。

七时许,天光大亮。

“咣呃,厂日军炮火向海城南门内延伸。

镇标帮统李柚高声喝令:“听我命令,以哨一字纵队,以信号旗所示为节点,穿越炮火,进入阵地!”

日军的排炮轰击中在一面红色小旗的指挥下武毅先锋军德州镇标……”2、3营两千余官兵从城西南根下,城南门内、莽麦山西侧预备阵地,利用日军炮击的短短间隙,或猛冲、或卧倒,以梯次跃进法进入已经是一片狼藉的南门河岸阵地立即抢修工事。

此时东路日军前哨部队已经逼近莽麦山以南五里处,拉开战线,等待炮兵跟进后放列、轰击。

山头的延山把日军动向看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却又有些不踏实了。鬼子炮兵真的会放列在罗家堡子以北、那片柞树林南侧的路口边?他们会那么的听话,乖乖的在那里等着挨炮?步兵战术和指挥,延山算是掌握了一些,炮兵战法嘛,对一个汉军旗人出身,没有一定的格致、几何、数学修为的他来说实在有些玄妙之感,无从捉摸。当然,这并非证明延山不能指挥一场步炮协同作战,随着武毅先锋军的战术条令逐渐成文、实行,很多时候只需延山按照条令规定的原则和作战计划以一个步兵指挥官的身份要求炮兵协同即可。…,

实际上,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步炮协同作战中炮兵指挥李国良兼任了延山的参谋长。

炮兵阵地上,七品提调施心雄仰头看着半山腰的炮兵前观所,只等信号旗出现。得益于黄花甸之战后,奥保巩、小川又次组织第五师团展开的“战术研究会”,柴田和黑田两位炮兵专家的研究成果也装进施心雄的小脑袋瓜子里,故而,大房身一战中,炮兵大尉安田信雄差一点要了杨格的命。此时嘛,七品提调施心雄只有一门心思,利用新学到的曲射战法打好这一仗,在杨大人面前表示出绝对的忠心,为天朝再建新功。

“旗号!”一名炮长目力极佳,率先出声。施心雄急忙举起望远镜,解读旗号:“号地图,甲地境,三号参照物,自行修正风偏,急速射!”

从地图囊中拿出一号地图,从作战面地境分化中找到甲地境的三号参照物柞树林南缘的大岩石,参照预先计算、下发的射表,再看看那棵高高的树梢上飘扬的三角旗,东南风,三级,预纠正风偏乙

“各炮,一号射表,纠正风偏2,标准弓信,榴霰弹,急速射!”六门火炮前后两列交叉错开放列的阵地上响起一片“蓬蓬”声,炮弹出膛,白烟弥散,尘土飞扬。六发7眺弹刚刚出膛飞出,在炮身后坐向斜坡减速的同时,早有人旋开炮尾打开炮闩,空弹筒落出,又一发炮弹在火炮回复向前的过程中装进弹膛,又一人拿起弹杵将炮弹推进到位,此时,两名炮手飞身扑在炮上,稳定住炮身后离开,一人旋转炮尾转轮关闭炮闩,举手示意中躲到一边,余人纷纷躲开,另一人顺手拉动炮绳。

“轰!”说起复杂,其实简单,六个炮班的动作几乎一样,第二炮击发的时间也相差不过两三秒。

“咣咣”的爆炸声从东边传来,可惜炮手们无法看到自己的战果。

半山腰的前观所,李国良一拍大腿连声叫好。没有新命令,炮弹继续以最大射速发出,一阵阵的落到敌军刚刚放列的炮兵阵地上炸开,火光闪闪中,掀起一阵阵烟尘和一个个土柱。

山头,延山觉得不对劲,鬼子撤了?挨了几炮就撤了?咋回事?不管怎么样,得按照丙号作战预令来,炮火向敌步兵开火,掩护己方步兵发起突击。

“传令,执行丙号作战令!蹦,跟我来!”

战后许多,延山才得知,那一轮炮击打中了日军东路指挥官大寺安纯少将。)

165 【沙河,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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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易击溃希字军的前哨并席卷其全军,出乎大山岩的意外。

山地元治中将趁机指挥乃木希典旅团迂回海城北的欢喜山,试图在清军“虚弱”的侧后取得突破,可惜清军早有准备,在欢喜山和双龙山的清军步炮配合下,乃木旅团被迫后撤重组,要求军团炮兵增援。继续向西发展进攻的西宽旅团在迫近验军堡时遭遇清军炮火打击,受阻,也要求炮兵增援。

抽调军司令部集中使用的火炮一部增援第一师团,以之支持乃木旅团在欢喜山取得突破?还是按照原定作战计划,集中炮火于南门?

大山岩大将犹豫不决间,东路传来噩耗。

大寺安纯少将和几名佐级军官被清军炮火击中,当场殉国,第六野战炮兵联队第一大队损失惨重,在清军出击压力下,东路军被迫返回罗家堡子重整,急盼军团司令部的指导。

乃木的顺利突击和欢喜山下受阻:大寺的阵亡和东路的退却。两个情况表达出的战乃走向截然不同,却都反映出“清军在海城防御极为坚固”这么一个事实来。

“报告!晾甲山清军开始集结,有出击乃木旅团左侧翼的企图!”

“报告!清军从南门、城西南和养麦山下进入河北阵地!佐久间中将阁下要求军炮群二次炮击敌河北阵地!”

“报告!大股清军从三堆土向养麦山急进,有汇合守军进击罗家堡子之可能,东路军再次请求指导!”

“报告…”

参谋们在地图上快速标注出战局发展大山岩举起右手示意止住后续进来的传令军官们的报告。现在他需要安静,绝对的安静作出抉择是艰难的!会战发起不过三个小时,清军就已经呈现出反击的态势,杨格啊,你是如何把一支腐朽的军队变成强军的呢?

“命令,第三师团第六旅团大岛久直少将接任东路支队司令官,立即组织向养麦山之敌的反击和突击。命令乃木旅团发扬帝国勇士的白刃突击精神,以决死之志强攻欢喜山。命令西宽旅团立即抽调两个大队向晾甲山开进,相机阻截晾甲山之敌,保障乃木的侧翼安全。命令炮兵,二次炮击敌军南门河岸阵地!命铝,

第二军参谋长井上光少将有些担心不得已打断司令官的命令,靠近大山岩小声说道:“阁下海城是沼泽我军应当保持向营口突击的决心。”

大山岩对山口县籍,长州藩出身的参谋长并不亲信,此时参谋长的话更是与野津道贯中将决战海城之意相违,一时间大将想不通参谋长的本意为何?那就不用想了,还是按照自己意志办理吧!

“命令唐王山之第三师团所部,向晾甲山积极作战:命令第二师团全部、第六师团混成十二旅团由佐久间中将统一指挥,待炮火延伸后以排山倒海之势,以不克海城决不还的精神,出击!”

海城南门河岸阵地上,随着一波波炮弹呼啸而来,再次陷入火海硝烟之中。,这一次,阵地上不是几个观察哨,而是武毅先锋军德州镇标整整两千两百多名官兵。纵然工事经过紧急的抢修,各营也有了挨炮击的准备,在日军近百门火炮的轮番轰击下,也是伤亡颇重。

不断炸响的轰鸣声中,傅春祥半蹲在掩体后,身上落了一层层的砂土,在脚下传来的大地震颤中,又一阵阵的簌簌下落。只是,他听不到簌簌声,只听到脑海里的轰鸣声。…,

又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那是一个连珠炮阵地,也是整个二道防线中央地段的火力支撑点。顾不得日军炮弹次第落下,傅春祥猫腰沿着堑壕一阵猛跑,尚未跑近,一发炮弹在身后炸开,强大的冲击波和一股令人肩背麻木的力量把他向前猛推扑倒,麻木的右肩背处转眼间就火烧火燎起来。

中弹子了!左手反过去一摸,满手滑腻、温热之感,指间还有被血液浸湿的棉花那种呆滞的感觉。放到眼前一看,血红一片。

“咣!”又一发炮弹在近处炸开,一名弟兄被掀飞起来,冲击波过后,还在地面上向管带官这边爬了几下,随即就没了动静。

妈的,咱们的炮群咋还不开炮呢?!傅春祥透出不断闪现的火光和重重硝烟向西北(城西南)看去,那里一片宁静,似乎炮群的弟兄们都睡着了一般。他知道,炮群此时不开火,是为了等着鬼子步兵的突击,炮群此时不能开火,射程远超己方乃火炮的鬼子重炮有唐王山之敌指引,只要炮群开火就会招来报复性炮击。因此,开火只能在最需要的时候,快打快撤!

“起来,起来!”忖出左手,拽起身边一名弟兄,看看他左臂,还是黄星军士,再看看那张大花脸,嗯,是凌富贵。“赶修工事,检查武器,快!”

凌富贵听不到管带官说的什么,只能从。型变化中,从战场的这个特定环境中理会到其中含义。一手扒下黑头巾,把碍事的辫子望脖子上一缠,冒着四处崩飞的霰弹抬头看了看,确定方位参照物后调整连珠炮的射击姿态,并检查武器的完好状态。另外几名湘军弟兄见他有了动作,也壮胆半蹲着四下看看,看到了管带官,也觉出没有多大危险了,乃分头协助检查武器,赶修工事,准备子弹。

炮火打了足足二十分钟后才向北延伸。

南城墙上,杨格站在那个被重炮轰开的豁口旁边,把整个战场收入眼底。

鬼子在南岸出现了,从树林中、村落里、小路、大道、田埂边现身,一股股的如同浪潮一般向河岸涌来。在靠近东边就是码头的对岸日军抬着十多条小船或者木筏子:更东边的日军则脱下棉裤只在下身兜了一条裆布,摆出一副强行涉渡的架势:正面的日军有一半准备涉渡另外一半则用行军铁锅、油布包袱、木桶、瓦缸等等一切就便物品捆扎成泅渡辅助器材,三五个人一组抬着直冲南岸。

河北阵地上,日军炮弹爆炸造成的着火点有几十处之多,到处黑烟滚滚,在东南风的徐徐吹拂下,向西北方向逐渐散去。阵地表面,很难看到人影活动,镇标”2、3营虽然遭受重大伤亡,却没有出现任何失控和崩溃的征兆。

日军步兵前锋开始涉水时,一部炮兵也推近到距离南岸大约一千码的地方匆匆放列之后,以直射炮火掩护步兵涉渡。

杨格转眼看了看炮兵阵地方向生怕杨骐源沉不住气而贸然发炮。那边依然很沉静只有唐王山上的日军向晾甲山开炮的声音传来。

沙河水面上密密麻麻都是一排排向前的日军步兵,水花四溅中,偶尔有日军打响手中的步枪,准确度可以忽略不提无非是壮胆的举动而己。大约四十码宽的沙河很快就被日军前锋渡过,这些鬼子机灵的沿着河北岸展开,趴在河滩的沙地上做好射击准备。…,

越来越多的日军渡过沙小…

镇标的弟兄们有些慌了频频看向哨、排军官所在的位置:哨排军官们心中也不太有底,看向营官所在:营官们则一个个回头看南城墙上那里应该适时出现一面红色三角旗才是。一旦出现,炮兵、步兵就同时开火,将日军消灭在阵地前。

出现了,旗帜出现了,却是绿旗!

军官们纷纷下令:“撤离一线!撤!”

官兵们带着万般的不理解,还是颇服从的沿着交通壕撤向二线。此时,大约一个半联队的日军已经从河岸边起身,猫着腰组织进攻队形。

“嘭嘭嘭。”日军炮兵开炮,炮弹几乎是擦着己方步兵的头顶飞向武毅先锋军一线阵地,咣咣的爆炸声中,更多的烟雾弥散在战场之上。

“板载!”

“板载!”一呼百应、千应,第二师团第三旅团长山口素臣少将的高呼声引发了日军步兵突击的狂潮。一群群日军官兵排成密集的白刃突击队形,挺着雪亮的刺刀向前猛冲。大约两百米的河滩冲过,大约五十多米的第一道阵线即将冲过…河南岸,更多的日军浪潮一波波涌向北岸。

南城墙上,武毅先锋军官兵期待已久的红色三角旗出现了。

“打!”七八个声音同时在连珠炮阵地吼响。

“打!”炮兵阵地上,杨骐源挥下令旗,各炮炮长几乎在同时大吼出声。

“打!”第二道、第三道阵线上,哨、排军官们纷纷下令,只是下达命令的方式各有不同,有的是高喊,有的是率先扣动扳机。

“钻销铠……”

“吭吭吭……“

“嗵嗵呢…”

各型连珠炮发出各自特有的声响,喷出两尺多长的膛口焰和一道道火流,密集的弹雨早已经超过最密集的排子枪密度,以更快的速度向敌群喷撒致命的钢铁。血花四溅间,一排排的日军被火流打倒在地,后面人却被更后面的人推攘着继续向前,直到自己的身体被子弹击中、洞穿、无可奈何的仰天倒下,随即就被伙伴们踩踏在脚下,深陷进河边松软的泥沙之中。

“咻咻……”

炮弹从西北方向飞来,越过沙河落到日军炮兵阵地上,轰然炸开,一轮方歇又是一轮,不引人察觉的,炮弹的落点向北方移动,落到一群群准备渡河的日军头上。毫无遮蔽地形的宽阔河面上,日军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能胡乱的向本能选择的方向移动。移动中,炮弹轰然炸开,血肉飞溅,清流混浊,高高的水柱变成如倾盆大雨般落下后,沙河已经变成一条被血液染红的血河。

“咻呢,…”炮弹从东方飞来,那是养麦山炮兵阵地发射的炮弹,频频在河北岸的水线和沙滩地带炸开,掀起一股股白色的水柱,掀飞一群群狂奔躲避的日军步兵。

十分钟,炮击只打了十分钟就突然停止,战场上只能听到“铝铛,吭吭,嗵嗵”的连续射击声和阵阵整齐的“啪啪”排枪声。整个沙河北岸战场只闻枪声不见人影,地表上看不到人,看不到一个站着的人。

连珠炮声消失了。

“板载……”

一阵嘶哑的大吼,趴在地上的日军突然暴起,却只有寥落稀疏的百余人而已“啪啪”的排枪过后,战场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166 【春帆楼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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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海而来的东南风推动如幕布一般的硝烟徐徐向西北散去。

整个战场在突然间就陷入寂静之中,似乎这里从未有过惨烈的大战一般。连珠炮阵地上,傅春祥、凌厉和六名老湘军弟兄傻眼了,透过逐渐散去的浓浓青烟,他们看到,在自己的阵位前大约五十码处,或者还有近一点的地方,身穿黑色军衣的日军尸体层层叠叠到齐腰的高度。这道尸体墙后面的情形,他们看不太清楚却能想象得到。

营管带、黄星军士、湘军弟兄,都惊讶、震撼的张着嘴,想说什么,想喊出什么情绪,想嚎叫几声?没有,张开的嘴没有冲出气流,所有人都选择了保持安静。

屠杀!这是机器对人的屠杀!在那几具怪物以每分钟约G物发的速度喷出乎弹时,意气高昂发起白刃突击的所有人都变得软弱无力,只能一群群、一堆堆、一片片的被打倒!

屠杀!这是一种新型的屠杀方式!在大会战中集中几门连珠炮,造成的杀伤力已经超乎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想象。

那么,十几门、几十门、上百门呢?又会怎么样?如果此时,那些喜欢夸夸其谈的俄罗斯陆军军官在这里的话,他们会为他们在俄土战争中使用此类武器达成的战果而羞愧。马克沁、加特林、诺登菲尔德”如果他们在这里一—辽东半岛海城南门战场,会不会因为那三千多具尸体而忏悔呢?

“还有人!”凌厉斜指向码头东面。几个黑色的身影出现了,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返回南岸。

弟兄们立即做好了射击准备。

傅春祥摇摇头,轻声说:“算了,放他们走。”话音未落,他就一个晃荡栽倒在地。

沙河北岸的武毅先锋军将士们惊呆了,南岸的日军第二师团长佐久间左马太中将和他剩余的部下也惊呆了。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内,也就是中将发现情况不对派出传令兵制止行动到命令生效,第四旅团撤回出发地这段时间,大半个第三旅团没了,三千多名官兵在火炮和连珠炮、排枪火力下变成对岸的尸山血海。

看着北岸,中将张开嘴似乎是想呼唤那些躺平的仙台子弟们,却始终未能出声。

在中将旁边是第四旅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少将,目睹第三旅团的几乎尽没,他只能在深深的震撼和悲哀中感觉出一丝幸运。

“有人,有人回来了!”

那几个搀扶着回到南岸的身影引发了日军官兵们的惊呼,随即担心的看向北岸清军阵地。过了一会儿,他们放心了,清军没有开枪开炮的打算。先是一个人、接着两个人、三个…“更多人从地上爬起来,冲向那几个即将踏上南岸的身影。

“师团长阁下,是山口少将!”

劫后余生的山口素臣少将勉力支撑着行到师团长面前,行了一个鞠躬礼之后就颓然栽倒、昏厥过去。

山头上,大山岩大将抬手擦拭了眼眶,语气凄然的向左右说道:“派出使者去见清军司令官,要求双方停火两个小时,请求清军允许我方非武装人员登岸,收回阵亡者遗体。”

井上光少将并退立正领命后,亲自去安排接洽停火事宜。…,

“电报大本营,海城清军防御极其强固,我军将转向营口谋求突破,妥否?望大本营速回电加以指导。并报大本营,第三旅团在此战中的大略损失和简略经过。”

“阁下!我们还有第四旅团,第十二混成旅团,第……”参谋们纷纷出言。

“八嘎,你们想让帝国陆军的精华全数葬身在海城北岸吗?!执行!”

不多时,沙河南岸出现了两个没有戴军帽,也没有携带武器的日军军官,一个举着白旗,一个举着红十字旗,在南岸边摇晃旗帜并喊话,得到回应后才小心翼翼的涉水过河,在清军军官的引导下进入海城。不一会儿,得到命令的镇标第2营开始初步打扫战场,收拾武器弹药和日军军帽上的黄星。

一颗黄星就是歼敌一人的证明。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大约五百名没有携带武器,脱下军衣外套,只穿着白色衬衣,在头上扎了白布条的日军获准过河。经过镇标2营官兵的检查后,开始收拾日军遗体,运回南岸。只是,还有很多阵亡日军因为尸体沉入河中而无法收集,只能任由其被水流冲向西边,流入渤海。

自本国,山口县,春帆楼上。

伊藤博文和李鸿章相忖而坐,一边品茗一边闲话从前,以此打发等待着战报的到来的时间。战报何时送到?说不清楚,可两人心里都无比的清楚,海城战役的结果将决定双方在谈判中的最终态度!如日军胜利,则李鸿章很有可能就此完全软弱下去:如清军胜利,伊藤博文就不得不暂且中止“品茗”、“会谈“重新考虑在谈判中使用的策略和基本条件。

倡导维新的日本首相和推行洋务的清国中堂,两人之间颇有交集,也有些交情,彼此还有惺惺相惜之感。只可惜两国交战,私交只能在谈判闲暇时作为一种辅佐手段使用,正如此时。

“笃笃。”门响了,两人都举目看向门口。

“阁下。”陆奥宗光出现,向两人微微鞠躬后,用眼神示意伊藤博文,伊藤向李鸿章致歉后大步出门,两人快速经过回廊走到另一房间。

“我军在海城陷入苦战,大寺安纯少将及三千多名官兵阵亡,山口素臣少将的第三旅团几乎尽没。因为战场上积尸太多,阻碍部队强渡作战行动,大山岩大将已经派出使者向清军要求停火两小时,以收回我军阵亡将士遗体,并向大本营请求指导。”

闻听如此糟糕的战报,伊藤博文脸色铁青,黯然思索一会儿后,问:“大本营有何良策?”

“大本营幕僚们和亲王阁下都同意参谋次长川上将军的意见,认为从军事角度出发,应该避免攻击坚城,向营口发展为宜。”

川上操六,萨摩藩士出身,就是他在大本营作祟召回了山县有朋大将,贯彻山东作战方略。从战局发展形势来看,也可以视作辽东战局糜烂的罪魁祸首。伊藤博文不太赞成于1894年与清国开战,他认为适当的时间应该再延后几年。可是川上操六主导了大岛混成旅团对牙山清军聂士成部的交火,萨摩海军在黄海与清国北洋舰队开战,使得他有些手足无措,被迫匆忙地请求天皇下诌,对清宣战。

从个人观感而言,伊藤博文对川上操六很不满意到生出浓浓的厌恶之心。但从目前的辽东战局而言,日军受阻于海城,强攻付出巨大牺牲而毫无所得,采用避实击虚之法,向营口谋求胜利乃是正确的决策。…,

可是,日本国首相和清国中堂在谈判桌上为停火条件而较劲时,军队却主动与清军实现短暂停火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或者说以何种名义。

对于伊藤博文来说,大山岩的举动和川上操六的建议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日本政治在尊奉天皇之下,以长洲、萨摩两派的矛盾和争斗为主,却在对清战争问题上,两派军人都采取了积极的、冒进的策略,甚至联合起来逼迫主张稳健的伊藤内阁对清宣战。宣战后,两派军人又因为战略诉求不同而生出矛盾,导致自去年“月攻克旅顺、海城之后的毫无进展。而今的局势,更让首相不得不动用非常手段给军人们擦屁股。

“陆奥君,准备好了?”

“是。”陆奥宗光明白首相所问,乃道:“御亲兵步兵中尉小山峰太郎志愿应募,他是神刀馆成员,可以浪人身份执行使命。有关小山从军履历已经完全清理干净,他现在是从长崎到山口的浪人。只是,我担心世人会把今日之事与四年前的大津事件联系起来。”

四年前,俄国皇太子尼古拉访问日本时,在大津遭到警备官津田三藏的刺杀。此事件令正在谋求与欧洲列强结好的日本政府极为被动,天皇亲自出面慰问俄国皇太子并道歉之后,才得以消弭恶劣影响。

“清国不是俄国!”伊藤博文断然下定决心,说:“本官借故向李鸿章告辞,陆奥君可多陪他一会儿,再告知战报之事,宣布明日一早重启谈判。呢希望不要让这位老人家受到太大的惊吓。”

假惺惺的感叹过后,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一前一后返回茶室,不久,伊藤博文借口催问后续战报而匆匆离去。

李鸿章猜到伊藤匆匆离去的原因,看看茶室一角的座钟,午后两时,距离天黑还有四个小时。“哼哼,留给日本军队攻克海城的时间不多了。看伊藤和陆奥的模样,想必日军的攻击不利吧?

杨格在海城!武毅先锋军在海城!突然之间,李鸿章想起黄花甸之战捷报,有关青苔峪堡阻击作战的文字,刘铭传的侄孙子刘松节说一一人在青苔峪堡在!此话,何等的豪气啊!那么砒算是老头子如杨格所说那般,在此地挨上一枪又如何呢?1895年3月24日

午后三时许,春帆楼外一声枪响,大清国头等全权大臣李鸿章应声倒下、血流满面,刺客趁乱逃窜。。)

167 【依帅的签字】

两个小时停战结束,日军因尚未搬运遗体完毕,又要求两个小时的停战。杨格一一答应下来。

他知道,鬼子如此低声下气的打着大清国并不认账的“红十字旗号”无非是想拖延时间,以便得到大本营的“指导”其结果,无非是避开海城向营口方向进攻而已。地理关系就摆在那里,留给日军改变战局,取得谈判绝对优势地位的手段就只剩下那么一个。

肖真惕的1营、贾芳久的骑兵营以及胡殿甲带来的武毅军督标1、2

营就在牛庄一线,验军堡还有宋占标营、黄任营和王传义炮哨。在他们的帮助下,左宗棠旧部,湘军统领魏光焘所部守住牛庄一线毫无问题。杨格也巴不得日军去进攻牛庄、营口,他手里准备的预备队完全没有动用,看到南门战果的刘松节已经有了坐不住的趋势,各营管带们要求出击的呼声极高。

必须压下来!

鬼子不强攻牛庄、营口,武毅先锋军就只能稳守海城:鬼子若强攻牛庄、营口,武毅先锋军的新战机就来到了~

坚决从晾甲山出击,将日军从牛庄前沿到海城以南这条长蛇阵拦腰斩断。届时,先吃前段美食还是后段大餐?怎么个吃法?吃过之后杨某人完全可以mo着肚子考虑撵鬼子下海,收复旅顺的事儿。那,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

明知鬼子强攻牛庄、营口的可能xing不大,但可用兵力有限的杨格又不得不寄希望于此,为此做好一切准备。

交抱双臂于xiong前,看着墙上的地图,杨格觉着身后有人接近,回头一看,依克唐阿来了,老帅一脸都是不高兴。

“依帅,标下给依帅请安、赔罪”…

“哼!你不是说日军肯定反复争夺欢喜山吗?本官在甘泉堡等了半天,连声枪响都没听到!你的侦察队长王英楷说,鬼子在城西一带掘壕固守呢!你啊,你啊,你是有意让老夫难堪吧?不少字”依克唐阿嘴里说得厉害,面上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心里却是在乐乎得很。

“依帅息怒,标下也未曾料到日军进攻队形如此密集,八门连珠炮能取得歼敌三千的巨大战果。一步料错,步步算错,害得依帅走了冤枉路,标下有罪,请依帅责罚。”

看到杨格一副诚惶诚恐,真心请罪的模样,依克唐阿觉得自己装得实在辛苦,忍不住lu出笑容,指点杨格数落道:“得,你啊,越来越滑头咧。老夫就相信你,南门战果不在你的预料之中,那李光久嘴里的死亡地带一词又从何而来?”杨格并退立正道:“战果实在超乎预料,日军反应也在预料之外。

标下以为,能够歼敌前部一千,打退敌军进攻就不错了。哪知日军决心很大,投入兵力最少有四到五个旅团,以一个旅团为一个进攻梯次,在前番作战中都很难看到,何况是一个旅团集中一个正面上担负一个梯次的作战任务。绝对没有!超过杨格的想象范围。

这一战,恐怕会成为今后我军、日军乃至得到此战详细情报的各**队改进进攻战术、革新军事理念的开始。依帅,咱们开了个头,却不能在今后落后呐!”“致之,你想怎么做?老夫全力支持你!“杨格向门口的郭宗铭看了一眼,郭宗铭会意出门站着,他将在杨格和依帅密谈完毕之前,拦住任何人。

“依帅,我在想战后的事儿,想移民实边的事儿。移民实边关乎边防稳固,关乎军队体制革新,yu要整顿出更多的精锐军队来,移民实边是基础。依帅,按您看,战后,您有无可能主掌盛京军政?”…,

依克唐阿一下子就明白了,朝廷准从盛京开始暂行“移民实边”可裕禄却并不积极,杨格拟出的移民办法就卡在裕禄手里未曾上报朝廷。联名上奏的事儿是挤兑出来的,裕禄身为盛京将军,从根子上还不想开柳条边,更不想因为此事而得罪太后。毕竟,失土之责随时可能让裕禄离开盛京将军的位子。为了一个即将离开的位子而得罪族人、冒犯祖宗,裕禄所不愿意为者也!

杨格提出让自己谋求主掌盛京军政,倒是一个法子。至少从就任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以来,依克唐阿功绩卓著,此番坚守海城的功劳,一大半也要算在主帅的头上吧?不少字得到封赏是可能的,从发黑龙江将军调任地位更加重要一些的盛京将军,只需略作手段即可达成。

“若依帅主持盛京军政,杨格愿为帮办。”

“噢?当真!”依克唐阿的目光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句话他可是等了几个月才得到。

“陈安守去天津卫,永山在紫禁城游走与圣上和恭王之间,王督新任,从其中,杨格看到的不是派系、门户,而是打破派系、门户之见,集合戮力于国家强盛之志士,在国防要冲之地率先革新的机会。依帅,标下对朝堂政治不甚了了,只知道西洋的坚船利炮打开了大清过门,证明老祖宗陈例大多已经不适合当今之世界。yu与世界同步,yu让大清跻身强国之林,唯有学习西洋,

大胆革新!革新,新者,可能有偏颇失当之处,当包容,只要大势于国家强盛有利,当大胆事实之。否则,国家新循守旧,完全无视西洋之革命阵痛,只看到西洋当今之强大,无济于事,与当今之落后、愚昧现状无补。依帅标下也不想瞒您,标下能为您的帮办,只想做标下想的事情,并未为您依帅在朝堂之地位考虑。在标下眼里,朝堂已经不适合在当今世界格局之中引领三万万六千万国人跻身强国之林,即便,三万万六千万人口已经超过欧洲列强各国的人口总和!大清,不是天朝上国,而是落后之国度不奋起直追,如日本之蕞尔小国也能欺凌上门,今后,西洋列强更能有恃无恐。大清将永无宁日!”

这番话,杨格觉得已经够隐忍,够照顾当今之局面、照顾依克唐同思想中忍受的限度了,却依然的引发了依克唐阿内心的剧烈风暴。

泱泱大国煌煌天朝威何在?严何在?遑论尊何在?!

从1840年开始,大清国的颜面就在西洋列强的频频侵凌中无剩几分,为了一个鸦片在大清国的销路,英国,英国和法国能发动对大清国的战争,在他们的坚船利炮面前,大清国百万军队节节败退,溃不成军。五十多年过去了局面依然如此甚至更糟,百年前乃至千年前以中国为师的日本小国,竟然也欺凌到中国的头上!这场战争打到现在,能打到现在,身为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依克唐阿比别人更清楚原因所在。无他,因为自己信任杨格,所有军务大事都交给杨格去办,所有军事指挥都依赖于他!

大清国的战局实际上是杨格一个人撑起来的!

他,他说的话,大不敬之词甚多却无一不发自肺腑,切合当今实际。依靠杨格,可以在战场取胜兴许,也可以让大清国从关外开始从落后走向强盛。弱国的将军依克唐阿作过,与俄国人的交道也打了不少,国家弱则军队弱,在黑龙江与俄国人的交道中,尽管依克唐阿努力的维护大清国的利益,却不得不一再的退让。…,

因为,化没有底气,没有来自朝廷的强硬政策支撑,没有一支强军可以依靠,只能在俄国人的武力威胁下竭力的保住大清国的利益。

杨格的话引发了依克唐阿的太多联想,最清晰的,最多的,还是一个在脑中萦绕已久的念头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大清国能从移民实边做起,把强国空谈变为现实,多好啊?

“致之。”依克唐阿深吸一口气,道:“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依帅。

”杨格立正,慢慢的举起右手到暖帽边,行了一个军礼,郑重地说:“强国强军不是一句话,而是切切实实可以通过相宜的办法实现的理想。移民实边,必须推动之,如果朝廷阻扰,标下不惜发动兵变以实现之!”“致之!”

闻听杨格的最后一句话,依克唐阿动容了。一个从防勇经历生死血战,主导大清**队在屡战屡败之中奋起,连战连胜的年轻人,此时表现出的xiong怀、气节、理想让人折节钦佩!发动兵变以推动移民实边之策,这句话说出来,颇不容易,可他说了,偏生从他杨格嘴里说出来,又让人不能不信!不能不想!不能不深思!强国之梦想,在经过了生死血战的国人之中尤为迫切、清晰、炙烈,依克唐阿也没能例外。

既然,杨格也可以抛弃二品总兵,兵部武库司郎中,汉军镶(黄)旗的身份以死罪之词推动移民实边之国策,身为黑龙江将军,戍边有责的大员,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

“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若我能主掌盛京军政,必拉着你帮办其事。致之,你是有办法之人,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无需问我。”依克唐阿把“本官、老夫、本帅”的自称一一摒弃,用了一个平民相交时才称呼的“我”字。

“战后,无论朝廷是否有谕,标下决意以武毅先锋军屯垦农场的名义招引关内流民移居关外。朝廷若要问责,得先于杨格,得先问问一万八千武毅先锋军官兵们手中的枪杆子答不答应!?”

这是要造反呐!可是,这话落入依克唐阿耳内,却顺耳之极,哪有半分的反意?这,明明就是一个耿耿忠心者在昏聩无能的朝廷之下的呼声嘛!

“依帅,这份文书是呈给恭王的,您能列名最好。”

依克唐阿从杨格手里接过一卷文书,展开了看了看,嗯,无非是推行移民实边的具体法子,意思就是求得满族亲贵中的洋务派魁首一恭亲王奕诉的支持。

身为黑龙江将军,自己可以列名其上。身为yu图谋求盛京将军职位的自己,更应该列名其上!这个名字一旦写上去,奕诉和福锃的联盟就能达成,帝党就多了一份助力,洋务推行就多了一分动力。

郑重其事地,依克唐阿在文书末尾的杨格指印后,用满文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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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拿下裕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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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抬的团龙纹饰轿子进了宫门,奕欣撩起帘子看了看,殿外那一群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几个宫女太监在打扫。他暗吁一口气,庆幸自己今天不用挨骂了。所谓法不责众,辱骂亲王的人还都是宗室、勋贵,其中还有长辈,怎么责?不能责!反而还得照顾好喽,以免有的老不中用的家伙在那里跪着出了事儿。东暖阁那边是巴不得这边出事的!

到得乾清门,奕欣才下了轿子。这种待遇也就是以前的议政亲王能够享有,别人早早的在所谓的午门外就下轿下马,规规矩矩的步行进宫了。

蓝翎侍卫查惠闪身一旁,打千作礼道:“启禀王爷,不好了,那、那些人都跪在文华殿外了!”



哼!”奕欣一甩袖子一跺足,加快脚步进了乾清门。文华殿,今儿皇上就要在文华殿接见德、法、俄三国使臣,那些人肯定是得了消息才转移过去,他们,连大清国的颜面前不要了。嗯,谁把三国使臣在文华殿觐见圣上的事儿泄露出去的?想一想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内,太后安排的人太多了,能够涉及此等事务的,唯有荣禄一人尔!

奕欣转身又走出乾清门,招手唤来戈什哈低声吩咐了几句,戈什哈飞快跑走。

你们在文华殿外闹事,那我就安排三国使臣在别的地儿觐见圣上,跪着吧!看你们还能跪在那里显示出多少的耿耿忠心?冷冷的向文华殿方向瞥了一眼,奕欣快步走向养心殿。

早晨六点过天光就亮了,今日不开早朝会,只需部院、军机廷议即可。廷议之前,奕欣当然要先与皇帝说道一下关于李鸿章被刺一事的可利用之处,以便在廷议上的皇帝能够发出正确的声音,能够在廷议后接见三国使臣时表达出应有的态度和意思。

昨日傍晚,马关的刺杀事件震动了各国,也传到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里,引发了不亚于地震的扰动。在旁人忧心忡忡,生怕不能达成和议之时,奕欣却又暗自欣喜。很快的,俄国公使就喀西尼出现在总理衙门,表示俄罗斯帝国决不坐视日本对国际公法的践踏和对大清国领土的侵略暴行,已经请示彼得堡,获准联合德国、法国向日本施压,三国舰队正在调集之中。

日本人不是好鸟,俄国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对此,奕欣心知肚明,若非杨格率军在海城挡住了日军,俄国人会这么热心吗?会,但不会这么快,他们会在清日两国的具体合约条文形成后有所反应,而非目前的连个停火都没谈妥之时。

列强和倭国,都是吃人的豺虎呐!如今的关外祖宗之地,东、南有日本狼子,北、东北有俄罗斯饿虎,正是所谓的前门进狼、后门进虎的炭炭可危局面,能否用移民实边策子保住根基之地还两说,那些个混蛋居然怎混蛋!真是混蛋!一个个尸位素餐、养尊处优,真正出事儿的时候,见过谁出过一个主意,拿出一个方略?没有,绝对没有。

哼,待三国使臣觐见皇帝之后,就是老子腾出手整治你们之待。

“王爷,王爷。”

“噢,是春公公。”

“王爷您说笑了,小春子当不起呢。王爷,宴上已在上书房看书办事了。”…,

皇上定然是受到昨日海城捷报的鼓舞了,嗯,还是杨格有法子,派出一员帮办清理电报线路之后,辽东战局变化一日之间即可送达京师,奏闻于皇上。

进了上书房,内里只有光绪一人,显然是等着恭亲王呢。

见礼后,奕欣侧身坐在绣墩上,从马蹄袖中抽出一道奏折,小春子接了,呈给光绪。待光绪差不多看完折子,奕欣说:“启奏圣上,奴才还有二事禀报。其一,昨日午后在倭国马关发生行刺大清头等全权大臣李鸿章之事件,李中堂虽只是轻伤面颊,却受惊过度,难以理事,奏报总理衙门请换他人主持和议:其二,刺杀事件发生后,俄罗斯、法兰西、德意志三国公使纷纷表示各国政府处置办法,正组织三国在远东之战舰为三国联合舰队,开往日本示威施压,以期令日本政府就刺杀事件作出公报,并尽快的在辽东实现停火。”

“皇叔觉得,何人替换李鸿章为好?”

“不能替换,无人可替也无需替换!”

光绪只不过是问臣下意见而已,心中的主意早就打定,李鸿章必须离开那个盘踞了二十多年的位子!否则,杨格如何向皇上表示忠心?利用李鸿章将淮军主力一分为二的机会拉拢聂士成或者宋庆,使之逐渐离心的事儿又怎么办的下去?最主要的是,一旦李鸿章回任直督,恐怕太后老佛爷就能趁机垂帘了。

“皇叔,这三件事儿看似没有关联,却实在是一件事儿。”拿着手里的折子,光绪看到恭王眼中流过一抹欣慰之色,情知自己对恭王今日的来意猜了个正着。

依克唐阿、杨格绕过裕禄密电总理衙门奏报移民实边施行办法的折子:还有李鸿章遇刺而不更换全权大臣:欲利用三国对大清利权的争夺之意压制日本,三个都是好事儿,却不能分开来看待。

“裕禄畏惧太后,却不懂畏惧联,须当教训,依克唐阿主持辽东大局,正当其人也正当其时:三国联手压制倭国,想必倭国也会有所忌惮,和谈达成在即,李鸿章更能绝了回任直督之念:联准了这份奏折,等于把杨格又向联这边拉近了几分,杨格与李鸿章更加疏远:移民实边乃是国策根本大计,定要坚决实行之,依克唐阿为主,杨格为辅,好,很好。只是皇叔啊,裕禄如何处置为好?”

奕欣早就做好了功课,立即回答:“调任福州将军。”

“若太后过问,以临阵换帅乃兵家大计为口实阻扰又该如何应对?”

“总理辽东军务兼任威京将军,更体合当前战局之实际。”

“黑龙江将军由何人接任?”

“寿山。”

“三国公使觐见,该当如何处置?”

“暗示与俄国结盟对付倭国之意即可。”

是光绪松了一口岂,这番问答下来,他的心里总算是有了把握和底气。当前的大清国正处在一个关口上,牵扯到的各方政治势力争夺异常之激烈,旁人无法洞悉,光绪和奕欣却身在漩涡核心,感触颇深。

进,皇权在手,国策将由移民实边为发端趋向积极,国家权力将因李鸿章主持谈判而落马,逐渐的集中到皇帝手中:退,后权坐大,在老佛爷惯用的掣肘、平衡权术之下,洋务可以推行,却被守旧派、地方势力纠葛牵扯,很难大成!守旧派也不得不对洋务派作出些许让步,但决计不会是开放柳边!…,

威京将军易人,多半就是引爆帝后之争的导火索。此事一旦提出议决,皇帝和太后勉力维持的和气、爱宠、孝顺…这些面纱统统都会揭去,只剩下你死我活的斗争。

值得庆幸的是,依克唐阿和杨格的联名折子表达出一个趋向,福锞一系将改变中间立场,靠拢皇帝和恭王。如此,军机处、地方实权,皇帝手中的力量就堪堪能与太后相抗了。当然,所谓实权,最有利于皇帝的还是掌握在依克唐阿、吴大澄、杨格手中的军权!

战事正急,和谈正急,但凡涉及到帝后之争的势力都要好生的考量辽东诸军的立场。

“皇上,军机、部院们都到了。”

“宣进来。”

一番跪拜,山呼万岁后,由当值军机大臣,六部尚书和总理各国通商事务大臣,总理海军事务大臣,步军统领等人参加的廷议开始。

“诸位臣工,今日有何事上奏?”

“启禀皇上,奴才有奏。”总理海军大臣奕匡躬身奏报:“大清国特命头等全权大臣李鸿章在倭国马关被刺,伤轻而神衰,暂难堪重用,望圣上怜之体之,开恩以能者替之。”

光绪面色平静却故意的在语调中加了几分不豫之情绪,道:“此事,自有总理各国通商大臣秉旨办理,无须议。”

皇上说无须议,去年才借着太后万寿“喜气”从郡王升为亲王的奕匡只能闭嘴。不过,此时廷议可以不说这事儿,东暖阁那边自会召集军机们议一议的。

兵部满尚书敬信跪伏作礼道:“启禀皇上,兵部捷报处呈上之海城大捷事,奴才请皇上圣断钧裁,尽快下发赏格文电,再振军心。”

“敬信啊,昨儿来电甚晚,联又在老佛爷身边陪伴,本欲问询海城防御战报捷之情由细节,不得其便。今儿正好,你起来,赐座!好生说说。”

军队打了胜仗,兵部尚书也得了彩头,居然能在廷议时得个座位了。颇觉自得的敬信绞尽脑汁将辽东奏报发挥了一番,特别是那八门建功的连珠炮,更被他说成神物一般。实际上,那东西如何建功的?兵部尚书大人压根儿就想象不到。在他嘴里,连珠炮“崩崩崩”一打,倭鬼子就死伤满地、尸横遍野了。故而,连珠炮显然比那些海岸炮台的克虏伯巨炮还厉害。

光绪却是听过永山说兵的,此时听得敬信口吐白沫而满口胡言,却也算把依克唐阿、杨格吹捧了一番,颇合联心,就任他吹嘘一会儿好啦。

敬信越说越高兴,最后更是拱手道:只…奴才请圣上仿圣祖别,给八位神威大发的连珠炮赐大将军号。”

“得啦!”光绪摆手止住敬信的谰言,目光扫视众人,又在奕欣脸上停留少许时间,恭王微微点头,皇帝正色道:“联倒有一事提出,让诸位臣工议一议。移民实边事,太后已经答允,却凭白生出事端来。那些个忠臣们还在文华殿外跪着,两天了,一副老佛爷不收回成命就誓不罢休的样子!可恨!他们眼里还有老佛爷吗?还有联吗?这个天下究竟是他们做主还是老佛爷和联做主啊?!看看,看看,威京将军裕禄,身在战场,心在宫中,得悉此事竟然不敢呈报移民实边之细则了,如此人品,怎堪在战地荣膺重任?联觉着,就让裕禄挪个位子,也算是杀鸡儆猴,让那些跪请之人看看,老佛爷的懿旨不是那么好变的!”…,

得,明明是老佛爷指使某些人撺掇出这事儿,经皇帝这么一说,那些跪请之人反而是忤逆老佛爷了。更紧要的是,皇上要拿裕禄开刀啦!

裕禄乃是崇纶之子,崇纶是被曾国藩弹劾之后畏罪服毒而死,这段恩怨使得裕禄在皇帝支持湘系夺淮系之位时,很自觉的就站在太后一边,竭力维护淮系之利益,打压湘军。作为后党在辽东的重臣,裕禄地位特殊、关要,岂能让皇帝这么一席话就给挪窝了?可是,皇帝既然能提出来,想必已经有了周详考虑,即便廷议上有人要驳,也不能硬驳,有些话顺着说一段,看看情形再转折为好。

何谓转折?裕禄挪窝,谁上位啊?这个人选的议定就是转折。咱不能硬说皇上换裕禄不对,只能让皇上提出的人选过不了关。

军机大臣孙毓汶躬身奏报:“启禀皇上,裕禄行事瞻前顾后,确乎不太适当主持威京军政,以应战事之剧烈。但目前战事孔急,临阵换帅妥否?换何人主持其事为好?臣恳请圣上三思而后行。



光绪假意沉吟,奕欣在绣墩上出声了。

“圣上,奴才倒有一恰当人选可以替换裕禄,乃是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依克唐阿乃是总理辽东军务,勇悍善战,正宜调任威京,镇守奉天,守护祖宗陵寝。论军略,依克唐阿比之裕禄要强上三分呐,诸位,本王说的对吧?”

论军略,人家只是论军略。这个可是事实喽,笔帖式出身的裕禄带兵打仗的本事拍马也赶不上依克唐阿!而且,依克唐阿还有办理外交的经验,这一点又是优势。再者,依克唐阿在辽东处事公正,颇得军心,更有杨格和寿山兄弟尽心辅佐,地位之稳固,等闲撼动不得。

奕欣没有等众人应答的心思,继续道:“镇边军统领寿山文武双全,屡建奇勋,乃是从二品大员,熟悉黑龙江军政要务,正堪在依克唐阿调任威京之后接受黑龙江将军之事,可以署理黑龙江将军一职。诸位,可由比寿山更熟悉黑龙江军政要务的人选?尽可提出,让诸位议一议,以便圣上裁断、定夺。”

这一次,又是比对黑龙江军政要务的熟悉程度了。

上书房里的后党们憋屈的无法言语,低着头互相交换了眼色后,都决定出了上书房就去东暖阁,请老佛爷莅临裁决。

“诸位臣工若无异儿翁同和。”

“臣在。”

“拟旨,裕禄调任福州将军,依克唐阿以总理辽东军务大臣兼任威京将军,寿山署理黑龙江将军,立即回镇黑龙江。按照这个意思,拟旨朱批后发下去。”

“辄。”

“还有何事上奏?没有的话,谁愿随联去向老佛爷请安呐?”

光绪这话一出口,方才还打定主意立即去见太后老佛爷的那班人顿时苦了脸。

廷议上你不说,到了老佛爷那里,当着去请安的皇帝面上,你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你的错,你的不忠!不敬!甚至皇帝还可以说你故意挑拨老佛爷和圣上的亲情关系。

死舁呐!

皇帝,在恭亲王的辅佐下,比往昔更加厉害了。)

169 【狠辣底牌】

……

大约九时许,光绪从储秀宫出来,直奔勤政殿接见俄国公使喀西尼、法国公使施阿兰、德国公使海靖三人。

皇帝鉴驾前脚走,一群军机、王公贝勒后脚就从养心殿东暖阁出来,避开皇帝鉴驾到了储秀宫外请见圣母皇太后老佛爷。

“六鬼子撺掇得皇上越发不像话了!”慈禧厉声大喝的同时将光绪刚刚呈上却已经加了朱批的“依克唐阿、杨格奏报移民实边细则”摔在地上,趴在地上差一点被砸中的徐用仪赶紧后退,却被身后的荣禄所阻。不得已,只得捡起那奏折看了看,战战兢兢的整理成原状,双手奉上。

疆臣奏折,皇上加了朱批,又有圣母皇太后懿旨准允在先。此事已经成了,这道朱批折子就是开放柳条边的依据,也是后党及守旧派众臣无能的证明。

慈禧心中大恨,眼看着皇帝和恭王联手把依克唐阿、杨格拉了过去,又把裕禄这个绊脚石搬开,成就了开边事实,无形中把皇权伸张了一筹不止。照此下去,不出个把月,圣母皇太后就无需在紫禁城里压阵,还是去颐和园纳凉享福吧!恨虽恨,恨得乃是鬼子六和不成器的侄儿皇帝,不是眼前趴在地上的众人。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火躁后,慈禧摆手示意道:“都起来说说吧,如今辽东各军都掌握皇帝手中了,哀家该怎么办?”后党、主和派、赞成洋务并与李鸿章结好的徐用仪跪在最前面,此时当然要拿话出来说了。

“臣以为,开边之事已然无法挽回,则暂且取观望态度,移民实边乃浩大之举动,难保其中不出岔子。臣还以为,杨格之军总是淮军,决计不会与湘军一条心,李中堂离京之前曾有话说,杨格乃可造之材,当大力拔擢而用之。三将军联名上折,杨格以身处辽东之境地,电折朝廷诉说移民实边对边防之利,又襄助赞画其事,乃是出于本分之职,尚不足以判定其已经背离李中堂和北洋。老佛爷,此人还可利用,断不能莽撞间将其推向恭王那一边啊。”

“那,杨格送李光久步枪七百余条,又是为何?”

“前敌接战,相助友军拉拢关系,可避肘腋之变,又可达成各军协力,情堪原之。”徐用仪看得很准,慈禧在〖日〗本国指明要李鸿章出马谈判的节骨眼,不得已抛弃了平衡国内政局、又是忠心后党的李鸿章,既然已经被抛出去了,在敌视李鸿章的奕所的鼓动下,皇帝肯定要借机打压,谋夺直隶督位,这才有了王文韶署理直隶。李鸿章可以离开,他手中的力量却不能离散或者被皇帝拉去,而应成为太后老佛爷的力量。否则,今后的政局就是皇帝依靠湘军消化淮系,实力大增:太后失去李鸿章一大臂助,又失去可战之淮军,拿什么力量来跟皇帝抗衡?恐怕,那些地方督抚们见状,会纷纷向皇帝献媚示好喽!在徐用仪看来,拉拢当今之淮军,关键不在宋庆,不在聂士成,而在杨格!

慈禧岂能看不到其中窍要,此时见徐用仪把话已经挑明了,面sè也就缓和下来,缓缓说道:“杨格其人,与永山之弟延山交好,此番依克唐阿和寿山得到重用,其实也有杨格战功相助之因。嗯谁能代替哀家去辽东看一看,与那杨格好生叙谈叙谈,此事,哀家已经落到皇帝后面了。”徐用仪忙道:“臣有两人举荐。”…,

“噢,”“直隶督署幕僚陈翼,武备学堂监督荫昌。二人皆是李中堂心腹,对圣母皇太后老佛爷也是忠心耿耿,在北洋诸军中颇有声望,正可以巡视军事之名义先行前往新民屯、奉天城,联结道员袁世凯、臬司周馥,有此四人出面,足以劝说杨格效忠老佛爷!”

慈禧微微点头,沉吟井刻,说:“陈翼、荫昌,皆是干才。”

“启禀老佛爷,陈翼之侄陈固,字安守,原为辽东淮军营务处提调,后追随杨格任营务处总文书,再调武毅军营务处任帮办行总办职务。此人在杨格、聂士成心中颇有分量,在武毅两军颇具人望。

陈翼出马,自有陈固相助,必能成事。只是,老佛爷当对忠心办事之人嘉赏一番为妙。”

“荫昌又有何说法?”

“荫昌曾在驻德大臣参赞任上留学德国陆军军校,颇具军略,为李中堂幕中军事第一幕僚,所见每每与杨格相合。此事通过陈翼与陈固之通信,已经为杨格所知。杨格与荫昌,惺惺相惜,引为至交,却因战事孔急,闻名已久却无缘相见。”

“徐用仪,你很用心呐!”“回老佛爷,这是臣的本分。”

“李鸿章径情如何?”“昨儿电文中说是脸颊被子弹划破了皮,流了血,未伤及骨头,只是惊吓不轻,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定心谈判。”

慈禧轻吁了一口气,满脸愧疚之sè的叹道:“难为他了,真是难为他了。孙毓汶,下去之后替哀家拟道慰电发出去。皇帝年轻,不懂事,有些人情世故拿捏不到的,你们这些做臣子奴才的,要多提点提点。徐用仪、荣禄留下,退了吧。”孙毓汶急道:“老佛爷,臣有话。、,

“说。”

“为周全计,前番杨格乃是与吴大澄联名电折,可见二人相交不浅。yù以周馥、袁世凯、荫昌、陈翼说得杨格来投还需调开吴大澄为宜。”“嗯,此虑甚好!”慈禧点头赞了一句,把目光留驻在孙毓汶脸上。

“臣以为,可以吴大澄乃湖南巡抚,地方责任重大,不可久留辽东为由,令其交卸帮办军务一职,麾下军队由魏光焘统领,立即回京述职然后返回原任。留下之帮办军务职位,可视杨格之态度而定。”“此事当在明日朝议之时提出,你等务需推动实现。”

“辄!”众人退下,惟余徐用仪和荣禄二人。

“皇帝和六鬼子是咄咄逼人呐!”慈禧面sè转为yīn厉,说话时的气流似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般,给人一种yīn森森如锋刃般的感觉。

“他们是要哀家纳凉享福,好哀家就成全他们这份心思明儿就去颐和园。荣禄,哀家走后,你得小心的看住皇帝,别让六鬼子跟皇帝走得太近,领shì卫内大臣是你的人,永山回来后,分派他和查惠等几个蓝翎shì卫到颐和园来当差。嗯你要把各等shì卫、亲军营、步军统领衙门下的团、防各营,端郡王他们的神机营、虎枪营好好控制别让皇帝逮住机会拿了去!”荣禄心领计会,躬身领命。

老佛爷是在明面上退避以麻痹对手,实则准备了最后一手狠招。

局面糜烂时定然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出动军兵封锁紫禁城,隔离皇帝和恭王身边没有可用力量的皇帝无非就是笼中鸟,哪能飞出老佛爷的手掌心呢?

“徐用仪,你替哀家传个话,哀家在颐和园等着陈翼和荫昌。”“辄,这是他二人的福分。”…,

“你身为军机,荣禄乃是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又行走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随时可以顶替六鬼子办事儿。所以,你得好生襄助荣禄行事如果杨格忠顺,则以督办军务处的名义给他方便移民实边的事儿也不要计较了,嗯……总归,此事于军略而言有功无过,他的才能,当用在整训出忠于朝廷的新锐之军来。荣禄,下去后好生想一想战后整军之事,配合周馥等人在辽东行事,拟个折子递给皇帝,请整理之军全数归督办军务处调遣,你要懂得借东风!”荣禄一时没想明白,偏头看了看徐用仪,徐用仪微微领首,似乎悟出了什么?再凝神一想,豁然开朗。

狠辣啊!老佛爷一出手就直奔皇帝和恭王的要害而去!

既然已经准备动用军力,那就先借战后整理各军收军权于督办军务处,恭王老矣,还忙着跟洋人办交涉,哪有多少工夫理会督办军务处的事儿?那么,会办大臣荣禄自然而然的就能主持其事,如有杨格此等人才相助,必然成事!届时,顺利接手没有李鸿章统带的淮军、直隶练军,组成一支在外的精锐军队,与京城里的步军统领所辖九门军兵、

团防和八旗各军互相呼应,局面勘定!

如此,李鸿章虽然去了,湘系却得不到多少好处,反而壮大了太后的实力。说不一定今后的大清国政局就是太后凭借一支强军压迫各方督抚,收大权于〖中〗央,行集权之政。

嗯难道,太后是有意来了个顺水推舟,把李鸿章抛出去的?如果真是这样,太后老佛爷堪称雄才伟略啊!

转瞬之间想通了这么一层,荣禄对圣母皇太后老佛爷是又敬又畏,自此真正的忠心不二了。在他心里,恭王和皇帝联手根本就不是老佛爷的对手,此时老佛爷使出以退为进的策略,又有以荣禄、杨格收拢淮军整编为朝廷之军的法子。届时淮军没有了,湘军在朝廷之军的强压下独立无援,只能俯首帖耳、乖乖就范。

如此,自咸丰年来地方汉族督抚坐大的局面定能改观,大清国的天下,始终还是满人簇拥着皇太后老佛爷说了算的天下。

荣禄,将在大清国即将到来的政治大变局中昂首tǐngxiōng,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巅峰处,俯视众生。!。

170 【五军联名通电】

“各位爷,散了吧,散了吧!”总管太罢李莲英在跪伏的人群前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老佛爷鸾驾今儿午后就要启程海淀颐和园,这边的事儿已经顾不上了,爷们儿,都散了吧,别难为小的了。”

话说的客气,礼数做的周全。跪伏在此处的人们都清楚,若在率时,自己巴结李莲英还来不及,又哪敢跟着他对着干呢?

“散了,散了。”镇国将军载振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率先站起来向李莲英拱了拱手,扭头离去。他机灵,早就准备好几个软垫子,膝盖下、屁股后都有,甚至连吃食都带来了,没有半点罪。有几个老家伙反应不过来,老老实实的跪着,此时一起身才觉得全身麻痹,下肢知觉全无,又哪里马上能迈tui儿呢?

李莲英起身一挥手,立时有十多个小太监上前,两人一个搀扶了十来个地位尊崇的老不死出宫、上轿。

这群人刚刚出得宫门,一群身背黄缎信盒的骑手就呼啦啦的冲了出来,一出宫门就高喊:“大清国开关外柳边啦!大清国开关外柳边啦!”

“开边啦,开边啦,一”

连续好几天…整个北中国都沉浸在这些喊声、议论声之中。不久,各州县衙门贴出圣谕办法,yu闯关东者在各地州县衙门报备,待战争一结束就领了路费、口粮出发,到得芦台或者山海关由武毅军营务处和榆关镇台留守营务处(实际是一家)按丁编组成伍、发给号签…增加口粮和路费,编队出发到得锦州再由盛京将军衙门专人负责安排窝棚,按照编组号签点丁分派荒地五晌(约30亩)、发放农具、种子开荒耕作。

条件越优厚,迟疑的人就越多。苦哈哈的老百姓何曾见到朝廷如此大方过啊?存在了两百年的柳边墙真这么容易拆了?口粮和路费以及三十亩荒地真那么到手?得勒,看看吧,看清楚再说,莫要辛辛苦苦走到关外却是一场空,那时节才是呼天不应、哭地不灵…拖家带口的冻死在苦寒的关外也说不一定。

有家境尚算过得去而迟疑者…也有被生活逼迫的走投无路姑且一试者。各州县陆陆续续的都有去衙门报备的…还有一些本已经在路上要偷偷闯关东的,闻讯大喜,立即投向山海关寻找那个榆关镇台留守营务处,一看,真的,竟然是真的!

山海关城南门口,穿着新式军服的武毅先锋军持枪站岗,榜文就在城墙边上,榜文前面摆开一溜桌子…靠着城墙堆放着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还有一辆大车上装了满箩筐的铜子儿。

成年丁排队、报名、注册,领了号签,再点家口、领口粮、发路费,在武毅先锋军官兵的吆喝下,按照号签标示的号码整队,编组成班、排、连、营,够一营男丁就开拔,武毅先锋军还提供二十辆马拉大车…或者装行李口粮,或者拉着走不动的fu孺婴童,浩浩dàngdàng向北而到了锦州府,有穿着同样军服的盛京衙门军兵接着,一营往东,二营往西,三营往北,四下里一散开,各自开荒三十亩了事。由此,又形成了以军事编制番号为地名的情形。几年后,x团垦殖场、二营子、三连窝棚这样的地名比比皆是一¨后话,这完全后话先提了。

这些,只是在清日尚在交战之时,应对少数迫不及待要去关外开荒补春种者的做法。正式的开边闯关东还得等着清日停战呢!…,

找不到娘亲和乡亲们的田老憨,无疑是第一批吃螃蟹者。为了躲避méng古人的追杀,他在燕山和辽西走廊西侧的群山中转悠了十多天才钻出来,在武毅先锋军手里领到了第一号标签,竟安排成为屯垦一营一连的排长,从此交上了好运,半年后进教导队,从教导队出来当了大凌河屯垦九连连长,之后又进入官校一¨

开边了,山西、陕西、河南、直隶、山东、安徽、苏北的几百万流民见着了希望,只等着清日和谈成功。

敌不动,我不动。

海城、营口之间的清日两军乃是一般心思,互相紧张对峙,没有一方愿意发起进攻,挑起大战。

日军在城南被打狠了,24日战后连续一周内,在唐王山以西的沙河下游的日军每天都能捞起数十具浮尸,不断的提醒日军官兵们——进攻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大山岩大将对出击营口也没有半分把握,在得到国内因为刺杀事件引发列强关注,要求辽东克制军事行动的命令后,大将就更不愿意冒险了。

清军实力不足,防御尚可,进攻嘛,得看日军的行动。日军不动,咱就万万动不得。

不动,并非是无所作为。

为了政治上的平衡,裕禄走了,吴大澄也走了,依克唐阿接掌了盛京将军印。署理黑龙江将军的寿山带着十数亲卫回了黑龙江,延山升任镇边军统领,统辖黑龙江步队各营和盛字练军近两万三千人马,在辽东诸军统领中的地位陡升。

按照依克唐阿和杨格商定的三军一体计划,黑、盛、武毅三军教导总队在甘泉堡成立。总队长兼总教习杨格,副总队长延山,军政帮办曹文翰,军资帮办冯国璋;主任教习由李玉田、施心雄、巴哲尔担任,各主步、炮、骑科目。总队下辖四个大队,包括两个步兵大队、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骑兵大队…大队长分别为郭宗铭、王英楷、严冲、包锐锋。

三月二十九日,全部换装武毅先锋军新制服的教导总队一千八百余官兵升旗开训,武毅先锋军营务、战勤、防御、进攻四大条令正式宣布执行,通行于黑、盛、武毅军(含武毅先锋军)三军,被称为甘泉堡条营务条令包括军纪、军姿、军容、内务、兵种基本操典;战勤条令包括平、战时军队勤务…如新军、宿营、输送、战斗换班、侦察、警戒、调整(警卫、交勤务哨、测绘、军马、筑城等等;防御、进攻条令为完全战来准则,在基本装备和基本操典之上提出防御、进攻两大作战形态中的战术原则、相应战法,等等一,四大条令的颁布执行和教导总队开训,让武毅先锋军向正规化、现代化迈出坚实的一大步。

教导总队就是三军之标范!

军服更易带来军容的焕然一新,同时暂行的军衔制也将一些旧军队习惯彻底革除。上下级间、同级间的称呼、军礼,军衔佩戴、兵种识别符号一,新奇的事物很快就被教导总队官兵接受,原因很简单,经过战场的生死磨练后官兵们更容易认识到新制度的合理xing。

内务条令的实施让甘泉堡内的每一排营房或者帐篷都拥有一个厕所。统被服、统一寝具、统一日常生活用品内务焕然一新,官兵精神昂扬。

此时的甘泉堡大军营里,就算是那些德国、法国、英国、俄国的陆军军官来看,也足以感觉惊讶。…,

杨格唯一感觉遗憾的是——没剪了官兵们脑后的猪尾巴。

有刘松节在欢喜山前指坐镇,有宋占标、肖真惕在验军堡、牛庄,杨格得以腾出手来教练部队,成天在训练场mo爬滚打,以身作则。每每一天下来就是筋疲力竭,浑身上下宛如泥猴第二天一早,又是精神抖数带领一千八百名官兵投入训练,偶尔还来上一回紧急集合和随之而来的全装越野拉练。

依克唐阿在一旁看的是担心不已,替冯镇台和他家闺女心痛不已。

可没办法啊,这些事儿只有杨格会做,只有杨格辛苦这一阵子教会了教导总队官兵,再从其中遴选出基本合格的作训参谋班子来,才能稍微的轻松一点。老帅唯一能做的事儿就是命令属下戈什哈,每天都给杨统领开个小灶搞点人参鸡汤啥的,免得某人真累趴下了,没人指挥辽东八万大军,主持移民实边的事务。

甘泉堡内的新式整军轰轰烈烈;朝廷宣谕各地“关外开边”的消息传遍大河南北,掀起惊天bo澜;日本马关的春帆楼上,chun枪舌剑的争斗也渐趋尾声。

刺杀事件后,伊藤博文代表日本天皇和政府慰问了李鸿章,声称抓住了刺客——浪人小山峰太郎,并主动提出在辽东停火四周。27日,停火协议达成,日本停火条件变成正式谈判条件。

31日,李鸿章向国内发回第一份谈判条件协议草案。4月2日夜,草案电报抄稿送达甘泉堡,杨格罢了晚讲,请依克唐阿等将帅会议其事。

“一¨大清国赔偿日本**费一万万三千万两库平白银;大清国承认朝鲜国独立自主和日本在朝鲜的利益;大清国开放苏州、杭州、沙市、重庆为通商口岸,日本商民可自由行商、囤货并免除杂税;大清国割让辽东日军实际控制区,澎湖、台湾及周边附属岛屿与日本国;双方交换、遣返战俘,大清国不得对协助日军者加以迫害;大清国……”

“够了。”

一身新式军服,双肩上各镶嵌着一颗金sè五角星的杨格摆手,曹文翰立时住口。这样的文书不念也罢,念之憋气伤身,这甘泉堡左近又无青楼妓院,连暗娼si寮都难以找到,拿啥来泻火泄气呢?

“依帅、长帅,还是您二位说一说吧。”

依克唐阿摇头道:“丧气,还有什么可说的?圣上发来此等电文条款,是征询我等还是给我等看看了事?”

杨格反问:“依帅,您说圣上是什么意思?”

依克唐阿这才从有些窝火和负气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如今,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已然与以往不同了。在帝党中乃是边疆驻防将军,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一等一的实力派,可谓皇上依赖、看重的中流砥柱。故而,皇上才会让主办洋务的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转电甘泉堡行辕,这不仅仅是征求意见,还是器重、尊重的意思,是浩dàng皇恩呐!

冷静下来后,依克唐阿想了想,屈指敲了敲桌子面,看着身边的长顺说:“长帅,依我看,这条件实在苛刻得紧。小鬼子还没开打台湾吧?不少字小鬼子在海城进退不得吧?不少字是,他们是占了咱们的地方,海军也打赢了,咱们是输了,可继续打下去,这陆战未必会继续输下去吧?不少字我看,小鬼子是漫天要价,咱们就来讨价还价好了。”

“依帅办过交涉,还是您说了算。…,

“致之啊,你给个话?”

“赔款,可以,不超过八千万;通商,可以,但不设领事馆,杂税照缴;割土地,哼,占了多少可以割多少,没占的,休想!我看,咱们还得准备着,四周27天停火时间一到,立即给小鬼子一顿狠揍!”

“打!打小鬼子***!”

“对,打死***!撵小鬼子下海喂王八!”

“收复旅顺口,看小鬼子还凭啥要挟咱大清国?!”

海城一战歼敌三千余,在座的吉、黑众将如今是信心满满,战意盎然,无不出声喊打喊战。

依克唐阿见状,微微一笑道:“那,就按照致之的意思加上停战后再战的事儿起草文电,诸位统统列名其上,以明码走民用线路拍发出去,让小鬼子看看咱们的决心!”

杨格心知凭着己方目前的实力,这战继续打下去也未必讨得了多少好处,收复旅顺口那种攻坚战更是不能指望,还是早早的转移精力到移民实边和军队正规化建设上为宜,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嘛!方才的说法,无非是ji起众位统领的怒意,再善加利用而已。

“依帅,不急,明儿标下走一趟牛庄,请问宋帅和魏统领的意思,最好淮军、湘军各部统领也能列名其上。”

“呵呵,好!若能达成吉、黑、盛、淮、湘五军联名,小鬼子也好,朝廷中那些软骨头也罢,都得好生掂量掂量!”

四月四日,五军统领以上将帅共计四十六人联名通电拍发一!。



。,

171 【派出观察员】



北京城,崇文门内东江米巷,法国公使馆与德国公使馆很门当户对的面对面相处着。

普法战争结束二十四年了,法国国内的仇德情绪没有半分的衰减,以各种各样的名目存在着,也有各种各样的事儿都被戴上仇德的帽子存在着。明明是法**方出于对犹太人某种莫名其妙的担心而掀起排犹主义,德雷福斯陆军上尉被解职,当众折断象征军官荣誉的佩剑,戴上德国间谍的帽子上了军事法庭,随后录夺一切军官荣誉,押送海外殖民地终生监禁。

这一事件在法国国内和欧洲掀起了bō澜,在远东的大清国就没有半点的动静。甚至于,在清日战争打得难分难解之时,出于德、法两国的共同盟友俄罗斯帝国的邀请,两国驻华公使还坐到一起来,商量着如何借清日之间的战争,在远东实现三国的共同利益,打破英国一家独大的局面,避免〖日〗本在清国攫取“超过限度”的利益。

送走“亲爱的”喀西尼和施阿兰,德意志帝国男爵海靖叼着烟斗站在lù台上,无视了对面的法国公使馆建筑,看向东江米巷口,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若是在德国,已经退出现役的陆军大尉汉纳根是默默无闻的,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受到男爵的接见。可是在远东的大清〖中〗国汉纳根大尉的影响力远远超过德国公使海靖,因为,他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的首席军事顾问,一手促成子李鸿章淮军体系引入德国操典,聘请德国退役军官担任武备学堂和各军教习,还有总额已经无法计算的军火采购生意。

在汉纳根大尉的努力下,克虏伯和毛瑟在李中堂心目中建立了第一精良武器的形象。就凭借这一点,在高升号被击沉之后,侥幸逃生的汉纳根大尉就应当得到德国皇帝的亲睐重新回到现役并晋升为陆军步兵少校。

来了,德国公使馆的马车来了。

公使快步下楼,在门口摆出最热情、最友善的姿势,张开怀抱迎向走下马车的汉纳根大尉。礼貌而亲热的拥抱之后,公使用容克贵族特有的请客姿势邀请大尉进门,当然,还有亲自去〖总〗理海军衙门迎接大尉的副武官亨格尔陆军少校。

亲手给大尉送上一套少校制服公使微笑着说道:“少校”“不公使阁下,请继续称呼我为汉纳根大肆。”

“为什么?军衔是军人的荣誉。”

“在清国,汉纳根大尉已经成为一个名词。”时年四十岁的汉纳根眼中掠过一丝狡黠,向公使微微鞠躬道:“人们不会记住汉纳根少校,或者是大清国皇帝亲授的双眼huā翎汉纳根提督,只有汉纳根大尉。”作为一名德**人,能在大清国得到如此崇高的地位,确实很难得。提督就是大清**官的顶级职位了,还有双眼huā翎,那更是皇家给予的超格奖赏,就算是在辽东战场上屡建功勋的杨格,也未曾得到佩戴双眼huā翎的殊荣。

“哦……呵呵。”海靖明白了汉纳根在〖中〗国的地位,相当于德意志帝国陆军上将,此时的少校汉纳根哪里还会在意军衔的小小提升呢?

他说的很对,〖中〗国人并不了解欧洲,也不了解真正的德意志帝国陆军,在他们眼里汉纳根大尉就是一切。“为了您的睿智和成绩,我提议,我们干一杯。”

“请鉴谅我的公使阁下,待会儿我还将陪同直隶督署幕僚去海淀觑见圣母皇太后老佛爷不能陪您饮酒了。”说着,汉纳根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一副时间很紧,安排很多的模样。…,

“那,我们就说正事。”海靖正sè道:“今〖日〗本人觐见了〖中〗国皇帝陛下,告知德意志帝国插手清日争端的决定,相信您的老朋友李鸿章会非常欢悦的。同时,我还从〖中〗国皇帝陛下那里得到许可,在清日两军在辽东停战期间,派出一个以陆军军官为主的军事观察团,调查清国的那支名为武毅先锋军连战连胜的秘密。大尉,作为一名陆军军官,您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吗?”

汉纳根伸手理了理上翘的胡须,脸上涌现出似乎是遇上知心人的jī动之sè,连声道:“我陪同督署幕僚求见老佛爷,也正是为了此事。

去年六月开始,清军连战连败,到了十一月,从赛马集到最近的海城保卫战,清军却打得有声有sè。其中的关键之处无疑就是那个年轻的二品总兵杨格了。此去辽东考察武毅先锋军军事,也是李中堂临行之前的授意,他希望我能够如同对待他一样对待这个杨格。很显然,杨格是李中堂看中的继承候选人,武毅先锋军将成为淮军的代表,引导这支军队走向真正的强军之路。兴许,本人对杨格的了解,或者说是收集到的关于辽东那几场胜利的资料,会派上用场。呃,这些资料已经转交给副武官阁下,希望对军事观察团的任务完成有所帮助。”

“您的意思是

不参加观察团。

“呵呵,我的公使阁下,汉纳根是双眼huā翎的北洋水师副提督。”海靖以掌击额,笑道:“对,对,对,您去辽东考察不是以德**人的名义,而是清国高级将领的身份。”

“那,公使阁下,汉纳根就此告辞了。”海靖心知汉纳根还要去见慈禧,也不强留,热情的送出公使馆,还目送马车走出老远,拐过前门大街之后才回头,向副武官示意后,两人快步回到公使办公室亨格尔拿出报告共同研读。

汉纳根的资料直接取自淮军前敌营务处给直隶督署的报告,杨格的每场胜仗都有详细记载,其中黄huā甸、大房身、海城保卫战还附有作战地图“哼格尔虽然是外交军官,却也是柏林军校毕业,在参谋总部干过一年的参谋,看地图,读资料,很快就能理解到战役意图、兵力部署、战役关键节点的发生和调整,从中能分析出指挥官的战略意识、

战术素养和指挥能力。

结果是连声叹息后亨格尔说:“公使阁下,坦白的说吧,下官怀疑这些资料的准确xìng和〖真〗实xìng,清**队不可能培养出如此卓越的指挥官来。如同所示,如资料所说,这样优秀的指挥官最少经过系统的军事教养五年以上,还应该在高级司令部担任过首席参谋的职位。不可能这个杨战前只是聂士成部的一名普通士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是〖真〗实的,他的事迹将颠覆文明强国陆军军官培养体系,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少校,你的任务就是带领观察团去看个究竟印证这份资料的准确靖扬了扬手中文件,说:“万一,是真的呢?”“那,只能用天才二字来解释。”

“去吧,立即挑选人手立即去辽东,停战时间只有四周,已经过去五天了,你和观察团还有二十三天时间可用。我建议,亲爱的少校,带上武备学堂的几位教习他们更清楚自己教会了清国人什么东西,有了他们的印证,你能得到更接近于真相的结论。”…,

“遵命阁下。”

在距离德国公使馆大门口约三百米的户部胡同,有一间东正大教堂这里是俄国公使馆所在地,与大清国户部衙门正好是门对门。

德国人在分析从汉纳根手里得来的情报资料,俄国公使喀西尼和武官皮亚琴科陆军上校却在分析在日军中的观察员送来的情报。〖日〗本人很热衷于向西洋列强靠拢,允许中立各国派遣观察员进入战地考察,

也为俄国人提供了一个了解潜在对手的机会。

自从尼古拉皇太子遇刺以来,东进战略不可避免的与崛起的〖日〗本发生了碰撞。对俄国人来说,清国和〖日〗本关于朝鲜之争而引发的这场战争,实际上是清国在为俄国试探〖日〗本军队的实力,也是〖日〗本在为俄国试探清国同治中兴以来的实力变化。

坐山观虎斗,这种感觉很好,可是在清国迅速溃败,日军进占旅顺之后,俄国人紧张起来。

东进策略的重点是在远东寻求一个不冻港,支持缺少不冻港来发展海军力量的俄国海军走向两洋海军,在远东建立一支强大舰队,控制北太平洋的庞大计划…。从清国人手里讹诈得来的海参崴,每年有六个月时间封冻,太平洋地区的俄**舰不得不寻求在上海、威海卫过冬。

旅顺军港,号称远东第一军港的不冻良港,一直是俄国人梦集以求的美食,却被〖日〗本人冷不防的一口吞下,俄国人心里能好受吗?

俄军总司令尼古拉大公特别指示驻日、驻清国公使加强两**事情报的收集与分析,为东进战略提供有力的支持。在清国谈判代表李鸿章遇刺后,俄国人更是首先做出反应,联合德国、法国,压迫〖日〗本尽快与清国达成和议。这不过是俄国人计划中的第一步,第二步则是让清国人感jī俄罗斯帝国的仗义出手,在西伯利亚铁路的基础上修筑通往旅顺口的铁路,为吞并这个不冻良港做基本条件准备。

事情还有一丝变化,让潜心研究日军的俄国人对清国武毅先锋军警觉起来,特别是在最近清国朝廷批准“移民实边”计划之后。

日军的战报是经过粉饰的,却依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真〗实的战况,结合观察员的调查报告,喀西尼和皮亚琴科依然能够看到清军在海城防御战中,以8门连珠炮给日军造成的巨大伤亡,看到清**队中以武毅先锋军为首的几支军队,已经超越普通清军,具有与日军一较高下的实力。

横向对比日军和俄军之后,皮亚琴科上校得出的结论是一万八千人的武毅先锋军和俄国一个规模庞大的师级部队正面交战,能有六成的胜算。这个结论,显然是上校带着“世界第一陆军大国”的荣誉感作出的。

一番研究后,公使和武官决定,向辽东的清军派出观察员。!。

172 【双刃剑】

六百四十吨的炮舰“威泽尔”号开出大沽口,主桅上悬挂的铁十字鹰旗迎风飘扬。

五军联名通电迫使陈鼻、荫昌改变了行程,由陆路转为水路,搭乘德国海军的炮舰,与德、俄两**事观察团一同出发前往营口。与德语娴熟的荫昌相比,陈异只懂一点法语,无法跟那些德国水兵们随意闲聊,只能孤独的依靠着舰艏铁栏杆,想着自己的事儿。

他正在为五军联名通电的事儿恼火呢!同样的,早早就搬到颐和园(夏宫)的老佛爷也很恼火,还当着陈聚和荫昌的面大骂宋庆糊涂,倒是没有指责过杨格只言片语。陈霸很清楚,他相信老佛爷也很清楚,五军联名通电这种新奇的事儿,铁定是杨格鼓捣出来的,也只有这个家伙才能捏拢各怀心思的黑、吉、湘、淮军,至于威军嘛,一半跟黑军融合,一半跟淮军体系下的武毅先锋军融合,徒具名义,并无实质。不过话又说回来,依克唐阿如今是威京将军了,在移民实边后的威军恐怕要让世人刮目相看。

通电对和谈条件表示不满,就是对主持谈判的李中堂不满嘛!李中堂遭遇刺杀,忍辱负重谈回来的条件,连老佛爷都有心答应下来,却给五军联名通电给搅黄了。得,李中堂还得辛辛苦苦的从头谈过。

停战只有四周,从刀日算起的话,已经过去一周。移民实边在战争影响下不能放开来搞关内各州县都捏着报备名单不敢送到直隶督署转交榆关、锦州。何故?真要本州县的移民出发关外日军却打了过来,州县官员如何向百姓交待啊?陈鼻也知道恐怕其中也有别的因素影响,那,只是末节吧?不少字

移民实边,在依克唐阿看来是巩固边防、增加威京税赋收入,在朝廷看来是解决流民和méng汉争地问题,在北洋诸人看来,则是淮军势力在驻军辽东作战的同时向辽东伸展的契机。关外土地肥沃,这一点,大多数关内百姓并不知道,可直隶督署却知道还看到关外是满清朝廷的老家,北洋势力近在京畿又向关外渗透成功的话朝廷就会愈发的依靠北洋了。

可恼的杨格这么重要关头上,咋就搞出那么一桩破事儿来?

,正主炮炮台后,荫昌说笑着从一名德国水兵腰间抽出水兵短剑,在左手掌上拍打着走到舰艏站在陈聚的身旁。

“水兵短剑,与军官佩刀不同,军官佩刀乃是单刃长军刀型制短剑则开有双刃。”

“午楼,说这个干嘛?呃噢“……陈霸回过味来,看着荫昌手里的短剑思索片刻,转忧为喜道:“明白了,多谢午楼兄提点。”

“客气。”荫昌回转,继续与德国水兵聊天打屁。

陈异微微摇头,又觉自己的心思钻了牛角尖,抬手在额头上拍打了几下。

杨格多机灵的人呐?能凭着那么一点力量把小鬼子搞整的进退不能,怎么可能做让中堂大人下不来台的事儿呢?五军联名通电分明就是一把双刃剑,一刃针对把中堂抛出去当替罪羊的太后,一刃针对yu就谈判条件对中堂发难的皇上。不管帝、后怎么说,怎么看,五军联名通电代表的辽东诸军不同意谈判条件,也告诉了国人一个事实一、李中堂谈判是事实,可谈判结果准与不准,是朝廷的事儿,也关切到在辽东浴血抗敌的将士们,反正那个条件不妥,淮军也不答应,朝廷答应了,那就是朝廷的责任!…,

如此一来,即便中堂最后签订的条约不尽如人意,那黑锅背得也可以轻松几分。

杨格这是在帮忙!兴许,宋帅和辽东淮军诸将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参与联名通电的!

怎么可能辽东淮军全体反李中堂的水呢?

哎呀,陈鼻啊陈原,你这心思啊,果真是想得太多,一股脑的都塞进牛角尖里了。

思想一通,陈鼻顿觉心情愉悦起来,转身回头,主动找了作为德**事观察团成员的几名武备学堂教习说话。

……”……”……”……”……”……”……”……”……”

威泽尔号在向营口开进,日本国马关春帆楼的谈判桌上,清日两国的谈判条件也在尽量的靠拢。

日本拖不起了,不是因为没钱,为了这场战争准备好几年的日本政府,在财政准备方面的工作很完备,计划募集两亿日圆的资金用于对清作战,十个月间,两亿日圆只huā费了不到七千万日圆。拖不起,是民意拖不起了!

山口、广岛、山形、爱知、鹿儿岛、仙台等地都爆发了sāo乱。

日军惨重的伤亡令无数家庭破碎,乓量粮食征调为军粮让国内的粮食供应出现危机,粮食价格快速上涨,政府不得不考虑实施配给。大量后备兵员的征调让土地在春耕来临之际有撂荒的可能,让工厂少了一大批的劳力和熟练工人,主要工业品生丝、棉纱产量降低,也让商业也呈现出某种停滞的征兆,商团政客们对此已经牢sāo满腹。还有更令人担心的是一—日本军工产出已经无法满足后备兵员装备要求了。

俄、法、德三国施压,表示保留军事干涉清日战争的权利,这是伊藤在生出权安之计时曾经想到过,自以为能够化解,却依然出现的严重局面。原本,伊藤以为打掉李鸿章顽抗之心。就能令其尽快接受和谈条件,别国想干涉起来不及。事实也是如此,和谈快要结出成果了,就在三国舰队出现在日本近海之前。

不过,如果报纸将三国施压的事儿捅出去,会怎么样?

日本国民不管征清决策是怎么来的,他们看到的是伊藤政府对清国宣战,在萨摩政客们的挑动下,难保不会因为sāo乱而引发政潮,导致伊藤内阁下台,有长崎商团、大坂商团支持的萨摩政客们则趁机上位组阁。这种结果,不仅仅是伊藤和长洲藩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天皇陛下不愿意看到的。西乡隆威的叛乱和残酷的西南战争,让天皇陛下对萨摩藩生出几分戒心来,却在海军上又不得不依靠萨摩海军军人。

陆战打的不理想,海军联合舰队虽然击败了清国舰队,却无法消灭躲在军港巨量海岸炮卵翼之下的清国舰队。伊东佑亨梦寐以求的是清国舰队贸然出击,那么,联合舰队将用舰速和速射炮火力优势将其彻底消灭。萨摩海军军人有一句话——速度和火力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可惜啊,清国舰队就是不出门,日本陆军又深陷于辽东战争无法分出兵力登陆山东作战。

总体来看,长州藩和萨摩藩都应该对征清战事打成胶着的结果担负责任,而非伊藤内阁下台这么简单。

还是关注谈判吧!最近两日,精神依然不佳的李鸿章有了松口的迹象,如果外交谈判桌上能够争取到战场上无法得到的东西,那么,伊藤内阁完全可以直面天皇及臣民的置疑。…,

“李中堂,对本国的最后谈判节略,中堂唯有允与不允。”

有些狗急跳墙的伊藤博文语气神sè间满是威胁之意,缓缓将盖有菊huā纹章的公文推到桌子忖面。

李鸿章没有动,似乎脸上那道浅浅的,发红的伤口影响了老人家的行动力。李经方接过谈判节略,打开来看了看,小声道:“父亲大人,日本国还是那些条件。”

“啊?你说什么?”

李经方只得把小声说话音量提高到众人皆能听到的程度:“禀告父亲大人,日本国谈判代表伊藤阁下提出的还是前日的条件,一点都没变?”

李鸿章的声音虚弱却又清晰:“没变?那就是没得谈喽?伊藤老友不想谈了,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留在此地碍人眼,走吧。”

“中堂!”伊藤博文冷笑道:“和议未成之前,伊藤无法保证您出去后的安全,因为伊藤也将失去对政局的控制权,请鉴谅!”说着,他向李鸿章深深鞠躬,似乎真的是很抱歉一般。待得直起腰来,他又对有些木然的李鸿章及清国代表们说:“这里是山口县,据我所知,马关本地就有四百多名子弟丧身于辽东,他们的家眷、亲朋们情绪非常不稳定,极不稳定!就像那天被逮捕的刺客小山峰太郎一样,情绪不稳定已经到精神疾病的程度了。”

“啊?啊?”李鸿章抬手到左耳边,向左边的翻译连声问道:“你说什么?大声点儿!噢,伊藤阁下说刺客有精神疾病?嗯,回电朝廷,通告各西洋友邦公使馆吧。”

耳朵听不清楚,脑子却一点都不糊涂!

李鸿章随员伍廷芳霍然起身,向伊藤博文、陆奥宗光以及日本和谈成员们略一鞠躬,高声道:“伊藤阁下的话完全是对本国代表团成员的人身威胁!鄙人想,西洋各国都不会无视日本政府如此作为,如此轻易践踏国际公法。所谓马关四百阵亡人员亲眷都有精神疾病可能说法,完全是国际间交往中的一桩笑话,一个极无国家责任、国际道义的例证。阁下,诸位日本国先生们,我国的和谈条件已经申明,除此之外,无需再议。鉴于本国首席特等全权大臣身体欠安而两国条件相差巨大,无法协调,身为本国谈判代表团之法律成员,我代表李中堂提议休会!”

罗丰禄闻声起立,李经方也和翻译左右搀扶李鸿章起身,顾问科士达有些茫然的左右看看,只得起身。

“慢!双方各退一步,一亿两库平白银!台湾可以不割,但需规定日本国民在台湾拥有特殊权益,承认日本国政府在台湾的特殊地位,议定以两处作为日本**舰锚地。这,是日本国政府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那,就坐下再谈谈。”李鸿章摆手挥开左右搀扶的手,返身坐下,言语行动间给人一副神清气爽之感。

伊藤博文知道李鸿章是在做戏,可是又能拿他如何呢?最新情报显示,俄国、德国已经向辽东派出军事观察团,这就证明列强在清日战争完全看好日本的一面倒形势已经不复存在了。

清国是虚弱的庞然夫物,可如果日本逼迫过甚使得清国朝廷和地方实力派团结起来,其国家机器能够动员起来的力量超乎想象,清国还有大量资源、太多列强希望开放的口岸,这些都能够以各种形式抵押给态度已经发生转变的列强。

在清国完全动员起来之前,陆军无法在清国辽东击败清军。这一点,大山岩大将坦然承认,并以此指着大本营撤销山东作战计划的不智。日本国冉军政两界已经发生了剧烈的摩擦,民心已经开始慌乱,天皇陛下对伊藤内阁的信任也在快速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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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湘军二帅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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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不能惯着,晾一晾。”杨格说着,转头冲着陆续开出甘泉堡的教导总队大吼:“唱起来!唱出气势来!”

歌声中,扎着绑腿,背着背包,背包上横着一条步枪的杨格向依克唐阿挥挥手,混在源源开出甘泉堡,去三岔路、吉洞峪一带“拉练”的教导总队队伍中渐渐走远。甘泉堡空了,还想着用大清国最精锐军队的最强阵容,在洋人面前显摆显摆,挫挫他们威风的依克唐阿失望了。

此次野外拉练的科目之多、之细,预定考核办法之新颖,令依克唐阿有些大开眼界之感,原本是准备跟着杨格一块去的,洋人却要来。没办法,身为总理辽东军务大臣和威京将军,不能不接待着。朝廷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电报说了,俄国、德国、法国正在向日本施加压力,帮大清国争取最好的谈判结果。这个面子要给,老帅不能像年轻人那般目空一切,不乐意做的事情就撒手不管。

杨格却是另外一番心思,四大条令的贯彻将缔造出一支具有全新战术思想和战法技能的军队,不能给洋鬼子们早早看了去,受到启发。要看,去海城看刘松节麾下的几个主力营好了,在牛庄、营口也可以看到名声响当当的武毅先锋军第一营。这个营可是当初的武毅军中营,在青苔峪堡以一哨之兵抵挡日军大半个联队的绝忖主力呐!

按照作训计划,副总队长延山大声下令:“教习队,前出计时。各大队、中队,以疏散队形向三岔口,急行军前进!”

行进中,一千八百多名官兵呼啦啦的散作四大群,又在各大队、中队长口令声中疏散开来,先后通过教习队站定的计时点,以主宫通过时间为准计时。按照条令,行军分为常行军、急行军和强行军,在不同地形上行军速度不一。常行军,晴好天气条件,路面无积水、积雪、冰冻,从甘泉堡到三岔口的平原地带,常行军速度可每小时五公里;在三岔口到吉洞峪的山路上,常行军忖速在三公里左右。以上两种地形,常行军的每日行程在刃—一幻公里,才能保证全部战斗力。

此时,副总队长要考核的是平原地带急行军速度,条令考核成绩是每小时行程七公里,最快到达的分队还能得到一面三角形红旗和一顿猪肉炖粉条的牙祭。

所谓强行军,就是以急行军速度,每日行程纪公里以上。

三岔口,湘军前锋军统领李光久带着百余名弟兄列队等候。他们最先看到的就是几骑快马,却是延山、冯国璋、李玉田、施心雄、巴哲尔五人,五人也不跟统领大人招呼,到了三岔口前的小土包上站定,各人捏着怀表看向西面。

不多时,急行军的队伍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出现。因为是平原,而且是距离战场只有几十里的平原,无人耕作,自然就形成了一涌而上,各队争先的局面。

“三中队!”

“五中队!”

“六中队!”

“凌富贵!你这个中队长咋当的?丢老子的脸!还一中队呢?老子上了你的贼船!”杨格刚刚缓过气来就指着一中队长凌厉破口央骂,凌厉连连后退,一脸无可奈何的可怜样子。

他是好心啊,想到统领在自己中队里混着,统领平时都骑马的,今儿却要跟着弟兄们急行军竞赛?他不能跑得太快,累坏了统领就不妙了。得,这顿猪肉盹粉条先记着,下回拿!所以,他在队前压制住各小队的速度,加上计时规则是以中队长通过计时点为准,这么一是,就这样了。…,

哪里知道统领会狗咬吕洞宾呐?

“致之啊。”李光久适时出现,替凌厉解了围,却让杨格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大烟鬼又来蘑菇了。“杨统领,杨总兵,咋?听不到老哥的声音啊?”

“噢,健斋兄。”杨格迎上招呼了一句,回头向凌厉道:“告诉副总队长,继续预定科目。”

“致之,人我带来了,这一次是奉了刘制军刘大人的军令,不是老哥我擅作主张。

你看看,一个个都是精壮汉子,不比教导总队其他弟兄差。你来,挨个儿看!”说着,李光久压低了声音,说:“保证没有抽大烟的。”

杨格总能在李光久凑近自己的时候闻到一股子大烟的臭味。这,也成为他拒绝老湘军进入教导总队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因素是,进来了就得守规矩,就得抛开门户之见。湘军为何北上直隶、辽东?张之洞聘请德国教习新编练的自强军为何在徐州而不去山东增强海防,又不上直隶协防京畿,更谈不上来辽东了。在日军进占澎湖的时候,南洋海军又在干啥?此时总不能还借口北洋不愿意南洋进入、大加掣肘了吧?自强军为何不掉头南下增援闽浙?他们就那么放心日本人在澎湖而不进攻福建、浙江沿海?为何如此确定?!

默契,默契!

为了大清国内部的政治斗争,却与外敌达成了某种事实上默契,还要装出一副忧国忧民,忠心国事的样子来,鼓动清流言论对政敌大加打击!对刘、张二人的所为,杨格实在不屑,也就怀疑眼前的李光久如此热心抽调精锐加入教导总队的动机了。

杨格久久无言,李光憋惫了,扯着杨格的袖午道:致之老弟,我就这百来号人,都是步队营出来的,编一个中队,行不行?”

“刘制军真的同意了?手令呢?”

“哪有手令,电文倒有,幸好我带着了。”李光久从怀里的褡裢中找出有些揉皱了电文抄稿

递到杨格面前,说:“你瞅瞅,你瞅瞅。”

“抄稿,谁都能弄。”

“杨格,行不行就给个准话!少他娘的找借口。

“不行。”杨格丢下话就看。

“站住!”李光久伸手扳住杨格的肩膀,怒道:“给个理由!咱们也算是在南门同生共死过的弟兄,不可能一句话一个让李某下台阶的理由都不给吧?”

杨格缓缓转身看着一脸怒色的李光久,伸手扯下肩膀上的那只手,轻声道:“我听说,辽东连番捷报都未能过淮河,有无其事?”

“有!”

“我听说

日军袭击澎湖,湘军和南洋水师无动于衷,有无其事?”

“有!”

“我还听说

张香帅的自强军就在徐州,已经编练完成却不知北进南退还是东向西顾,有无其事?”

“有!”

“那,咱们还说什么呢?你,李建斋李爵爷,终究要听刘制军、张香帅的,你的弟兄们终究要听你的,进了教导队,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些弟兄们说。难道我对他们说,进了武毅先锋军教导总队就只能效忠于国家,为了领土完整和百姓安乐而战斗,绝非效忠于某人?健斋兄,你在战场上是条汉子,没错,我尊敬你。但是我……”

“你听我说行不行?”李光久伸手又把住杨格手腕,偏头看了一眼列队的弟兄们,反方向走了几步,立定后小声道:“刘、张二帅的决定,我无法左右,但是我李光久能够左右我自己。五军将领联名通电这个事儿,还有咱们相处两月,我看出来了,你杨致之心里不仅仅装着淮军,还装着关内百万流民,装着边防永固和国家安定。就凭这个我列名了,我挨骂了,无所谓。抄稿是捏造的,你看出来了也就看出来了,这事儿我得瞒住刘张二帅,这部分弟兄我也不想带回去,他们也不愿意回去,只想跟着你痛快的打倭鬼子,他们就是三湘子弟的代表。你怎么个教训法,使用法,我都管不着。”…,

李光久真是这样的想法?如果真是,那就太好了!

半信半疑的看着李光久,李光久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杨格,两个像斗鸡一样互相瞪视半晌,突然一起哈哈大笑,互相揽着肩背笑在一起。

李光久的笑声中带着达到目的后的愉悦,杨格的笑声中带着消除怀疑后的放心和一丝丝苦涩。

淮系头子李鸿章主和不愿战再被迫令麾下淮军主力和北洋舰队出战,至今损失惨重;湘系头子鼓动开战却一心捞取国内政治地位的提升和实际政治利益,战,而不力。去年十二月底就任督办东征军务的刘坤一以办理粮台的名义还留在锦、榆一带观望,就是不到辽东来。恐怕刘某人打着的主意是和谈一定,李鸿章身败名裂,就在皇帝的支持下入主天津金刚桥吧?

大清国的两大军政势力如此内垩斗,清军又怎么能打得过日军?杨格又如何在廖战辽东的同时兼顾山东、直隶乃至澎湖、台湾?现在的日军根本不用在辽东决胜,只需加强封锁威海,继续增兵澎湖,进取台湾,就几乎能达成日本人想要的结果了!

所以,日本人可以在辽东停战四周;所以,日军在海城一线过的是分外轻松,根本就没有发起进攻的打算。

总算,李光久的所言所为,然杨格看到南洋、湘系也不是每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跟着刘、张二人,总有一些人,如李光久这般的人物,还是能够看清楚大局,懂得国家和民族大义的。

“健斋兄,这些弟兄我要了,今后你还带回去。不是”

“不过个屁,说!”

“我有个条件,今后你回到江南,得给我网罗一些人才到关外来。商人、西学者、机器局各种技师、办工业、办报撰文、教书育人、洋行买办、钱庄经理、出洋留学的……浴种人才都行。江南的、湖南的、两广的,来多少我要多少。移民实边只是第一步,有了人才,第二步、第三步就能顺利实施。”

“你啊,胃口不小,野心也不小。我尽力而为。”

“呵呵,兄弟我可就指着你在江南给我送人喽。”

李光久点点头,脸色突然转向暗淡,叹道:“呢,要不是我这身子骨给大烟瘾坑了,也跟着那些兄弟投到你麾下了。”

“早戒!要不,你还真的来教导总队待两个月,说不定真能戒了大烟。”

“你收我?”

“收!但是,进了教导队你就是普通士兵,得听班、排、小队、中队、大队长的,就像随昌毅、李糙、马登奎他们一样,成不?”

“成!”

杨格转身,朝列队等候的那一百名湘军弟兄快走几步,立正后高声道:“湘军弟兄们,听我口令!向左转,提枪,目标青苔峪堡,按队列顺序,齐步走。”。)

174 【浩荡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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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犒赏三军的永山一路急赶,半道上就听到“海城大捷”、”五军联名通电”和“开边”的消息,生怕耽误皇帝和杨格“沟通”大事的他干脆弃了仪仗,带着两骑连夜赶回京师,请见光绪交差。

光绪闻听永山回来,罢了军机会议,留下奕、翁同和、李鸿藻三人在上书房,陪同召见永山。

叩拜三呼万岁后,光绪亟不可待的摆手道:“平身、平身,赐座。说,事儿办得怎么样?”

“回皇上,妥了。”永山坐了半边绣墩子,微侧了身子欠身道:“杨格说‘大清欲强国,任重道远而不可退缩,政体、经济、文化、军事方方面面都需改革,非一年半载可以见效,需有长远的规划。军事方面,建立效忠于国家之新式搴队因应国防需要乃是首务。,他还说,‘皇上如果只是满人的皇上,那就无法冲出目前宫中满族亲贵们的包围、桎梏;皇上如果是天下人的皇上,则应对天下各族一视同仁,如此,就能得到三万万多人的忠诚和报效,其时,宫中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后一句话,已经有些大不敬的嫌疑了。光绪的脸色一滞,目光扫过三位军机,三位军机也是脸色沉凝,奕微微摇头道:“杨格还说什么?”

“杨格说·‘军中事,杨格做主,任何人不得插手;国家事,皇上做主,杨格奉命执行无误。,”

李鸿藻闻言,作色道:“狂悖!该当论罪!”

“慢!”奕摆手止住李鸿藻·又问:“武毅先锋军如何?”

永山从李鸿藻的态度中已经生出警觉·情知自己不能如此干瘪瘪的答话,略一沉吟后,说道:“回皇上,恭王爷和二位中堂·武毅先锋军是一直经过新式操法训练,经过生死实战磨练出来的精锐之军,放眼辽东战场之敌我两军·若武毅先锋军在杨格手里,有他的精妙-指挥,则大局可定。没有杨格的武毅先锋军就没有魂魄·前番杨格请辞,武毅先锋军普通士卒并不知情,而知情的营、哨官们也是纷纷请辞,这就是所谓的武毅军哗变真相。在将领和士卒心中,杨格与武圣、战神一般,杨格在,士气在·胜利在;杨格去,士气散·胜利遥不可期。”

李鸿藻拖长了声调喝问:“军中人等难道不知效忠大清国皇帝吗?少了杨格一人,他们就当兵吃饷,杠枪打仗,效忠朝廷了?!”

嗤!这位中堂就是读书人,道理很大,放到军中却是狗屁不通。普通士卒距离朝廷太远,指不上!谁能待自己如兄弟?谁能待自己打胜仗建军功谋出身?谁对弟兄们好,不克扣、不刁难、不摆架子,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老子给谁卖命!谁他娘的去管银子是杨大人发的还是朝廷发的?!

永山无言,眼神、脸色却说明了一切。

“李鸿藻,朕问你话你再说。”

“臣冒昧,臣有僭越之罪,请圣上责罚。”

光绪手里就只有几个人可用,哪里会对李鸿藻动真格的。不过,他是看出来了,侍卫出身,在辽东打过仗的永山对李中堂方才那番话,那番语气作态是极为不满的。恐怕,辽东军人个个如此吧!沙场搏命者的心思行为,哪里是朝堂高论者、养尊处优者可以想象的?哼,幸得朕还读过尉缭子。

“皇上,奴才还有话说。”…,

“说,今儿就是要听你说。”光绪说着,又看了李鸿藻一眼,李鸿藻急忙低头。

永山特意向李鸿藻方向欠了失身,他可不想给杨格和自己招惹出敌人来。

“杨格治军之法确有独到之处,武毅先锋军的操法与德国教习也不太一样。然而,欲要战胜强敌,有强兵还需有强将,就杨格赢得的迭次大捷来看,他确乎是当世罕见之良将,不善用,不重用,实在可惜。”

“谁说不善用,不重用了?”

光绪笑了,他知道永山和杨格的关系不一般,可惜永山出京这些天,恐怕不知五军联名通电的事儿吧?杨格已经用实际行动向朝廷,向皇上宣誓效忠了!李鸿章奏报的和谈条件,被杨格联合辽东诸军将领给否了?!这一.不是效忠还是什么?能治军,能领军打胜仗,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向皇帝宣誓效忠的人,皇帝岂能不重用?再说了,皇帝拨拉一下手心里的人,没几个!更别说是统两万精锐,能联合辽东八万军队的大将了。没有杨格、永山,依克唐阿不会靠拢恭王,也就是靠拢皇帝一.

杨格的功劳不仅仅是在战场上!对此,光绪看得清清楚楚。

“朕要大用杨格!前些天,朕已经罢了汉纳根、胡编练0万新军之议,朝廷只有那么点银子,得使在刀刃上,使在杨格和武毅先锋军身上。如今和谈快成了,赔款又是一大支出,翁师。”

“臣在。”

“短少了皇家内帑,拖延了赔款支付,也不能少了督办军务处和武毅先锋军的银子!朕还指望着他们替朕雪耻呢!”光绪说到此处颇有咬牙切齿之感,目光中满是对未来的希冀。

“辄!”翁同和知道皇帝的用意,新军要练,不是汉纳根、胡练,而是杨格来练,谁练的好?不言自明!谁练出的军队马上就能开到火线上打胜仗?不言自明!谁在当今大清国中拥有常

175 【杨格失手被俘】

夏历三月间,西历四月中旬的辽东半岛分水岭的山间,依然有几分寒意,特别是在lù水最重的漆晨时分,当人身上的衣服被lù水浸湿后却必须趴在潮湿的地上一动不动时,那寒气是一阵阵的袭来。

经过三天的训练、考核,教导总队第二大队lù营于韩家岭山头上,山下趴在的却是第一大队第一中队。中队长凌厉本是毅军左翼过来的,大房身歼灭战中得了黄星,海城防御战中“被估计”指挥连珠炮班干掉了三百余鬼子,破格拔擢为哨长,进了教导总队之后又被任命为中队长。

第一中队的中队长不好当哦!总队长、统领杨格在这次拉练中跟随第一中队行动还是其次,第一中队里有帮统身份的随昌毅、有老团练的首功胥老三、有老八营的管带马登奎、又临时加上湘军统领李光久哨、队官们就不提了,一个字一多!嗨,也不知道杨统领是怎么想的,偏生让刚刚提拔起来的凌厉担任中队长?前天行军拉练的竞赛,第一中队没能得胜,随昌毅等人一直威胁着中队长,必须找机会搞第二大队一次。为何?五、六中队都是第二大队的!由此,第二大队那个牛逼哄哄的劲儿让人实在看不过眼了。

被磨得没办法,凌厉想出一招请随第一中队行动的总队长出点子。

杨格也想试一试第二大队执行战斗勤务条令的情况,乃建议第一中队超夜mō第二大队的岗哨。如果成功,顺势潜入第二大队宿营地,俘虏他们的官长。让两天来牛掰得不行的第二大队长长记xìng,对条令在教导总队的贯彻也大有裨益。

如此对抗xìng强,做成了又解气的主意,顿时得到第一中队所有人的积极响应。

好汉不提当年勇,就算随昌毅也得听中队长的,此时,侦察归来的他猫腰接近一丛灌木后,找到凌厉和一旁权作“空气”的杨格、李光久,低声报告:“中队长,第二大队的宿营和哨位分布情况基本mō清楚了。岭南,第四中队:岭西:第五中队:岭头,大队部和第六中队。

韩家岭左近十里范围内有岗哨七处,关要位置的岭头上有两处,估计最少是三人哨,一明两暗:每个中队还有游动哨班,不定时巡道。mō哨看来是不成了,再想撤吧。“暗黑的天光下,无人看到凌厉是一脸的凄苦,这个中队长真他娘不好当呐!

“未必,不试一试就撤,说不过去。”一旁的杨格开口了,指着岭头问:“别管岭西、岭南,从陡峭的北坡攀上去,mō了他的两个岗哨再说。确定位置没有?”

“统领,确定了,一个在11点方位那棵最高树的尊影线下,一个在两点方位靠近岭西的大岩石一带。”

杨格伸手在凌厉的后背拍了拍,说:“我带几个人mō11点的哨,你带人mō大岩石的,不管谁先得手,先以隐蔽动作互相靠拢,看清楚宿营地的情形后再做决定。”

凌厉得到鼓励,点头道:“是。”

“你是中队长,我是随你中队长行动,一切行动,我听你的指挥。

“是!”凌厉一时之间还是应了“是”这才正儿八经道:“三班,跟随统领行动:四班跟我来,得到信号后全中队隐蔽前进压上,不得暴lù行躁!”

三月的韩家岭上到处是新生的nèn叶,枯藤、衰草也焕发出了生机,夜间攀爬有些陡峭的韩家岭北坡有些风险,三班从马登奎以下口个弟兄一个个都揣了小心,协力攀爬时都把统领护在中间,当人肉垫子、先行lù头的事儿决计不让杨某人插手。…,

藜明时分,十三人翻上岭子趴在地上,借助东边的些微天光观察了一阵子。大树下的哨位似乎刚刚换岗,明哨颇有精神头,双手持枪来回踱步游动:暗哨的位置就需要通过观察来分析了。

暗哨的布置要领有三个关键点:第一,能与明哨配合监控哨位负责的区域:第二,能很好的隐蔽:第三,能对明哨形成观察、保护。部队刚刚执行条令,官兵们的知识水平普通底下,能做到第三点就算不错,能在这三点的基础上加以发挥、灵活运用的可能xìng着实不大。

不过杨格没有托大,在哨位布置问题上可以小觑其他大队,但是第二大队大队长是王英楷,从转战南路开始就干侦察这一行,从今晚韩家岭的哨位布置上来看,也足以证明王英楷反侦察的能力不俗。

杨格在反复观察,反复分析,东边的光晕却开始化开来,马登奎等人的心也就提了起来,越发焦急。

“嘘!”杨格出声提起众人的注意后,打手势令马登奎带三名弟兄去东面大约五十米的一个树丛后:令裴军带四名弟光向岭头迂回,重点搜索山脊线两侧的凹地:自己带两名弟兄稍候出发,负责拿下明哨。

三路分头行动,不多时,东面树丛得手。杨格打出手势,带着两名弟兄呈品字形疏散队形,接着树木、地形的掩护,转到明哨身后,也就是被大树树干遮蔽视线的位置。杨格看了看山脊线几处凹地,没看到裴军等人的动静,觉着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乃再打手势,两名弟兄分散为两翼,匍匐向明哨迂回包抄,自己猫着腰、踞着脚,把步枪背在背上,一步步的接近明哨。

哼哼,统领亲自出手给第一中队挽回丢在三岔口的面子,够意思了吧!

屏住呼吸,轻轻的,缓缓的绕过树干,猛地一跨步,膝盖顶在岗哨后腰的同时左臂环过肩颈,手掌捂住岗哨的嘴,右臂推动岗哨右肩,左右上下一使劲,yù把岗哨摔翻在地。哪知岗哨反应很快,似乎听到杨格出手带出的风声,猛一偏头,杨格的左手捂偏了,被岗哨张口咬住,狠狠的、使劲的咬住。

如果是对敌人,杨格会忍痛拧断敌人的脖子,可痛啊,这家伙咬劲儿咋这么大?老子痛啊,整只左手痛得几乎麻木了!

“你褫”刚一出口,杨格的肚子被挨了一枪托,顿时xiōng腹之间百味翻涌,不由自主的退了小半步,但是左手掌还被咬住而无法脱身,身体顿时平衡……

岗哨总算松了。,一边大喊“敌袭”一边用枪口的刺刀逼住地上的“敌人”。

两旁迂回的兄弟原本以为统领出手,一个顶仨的,哪知发生如此变故。见闹出动静了,立即跳出来喝斥哨兵:“放开,放开,那是统领,你小子傻啊!哟,杨春,你小子这回闹大发了。”

杨春送彭辅臣灵牌去安缴,回来就进了教导总队,此时也看清楚了,被自己“打倒在地”用枪刺逼住的真是统领杨格,跳出来两个人也真是自家弟兄,一大队一中队的。

忙不迭的收了枪,坡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不快走,丢人现眼了。”杨格一骨碌爬起身来,招呼了两名弟兄就走,走了几步回头道:“杨春,天亮了找我报到!”

糟了!糟了!杨春颓然坐到地上,见到统领和两名弟兄鬼祟的样子,却没看到暗哨的动静,他算是明白过来了。…,

杨统领和一中队是来mō哨的,却被自己狠狠咬了手,砸了一枪托。

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儿自己清楚,仓皇间,杨春以为是鬼子来了,哪有不拼命下死力的?!

岭头大树这边一闹出动静,其他两路虽然已经得手也只好撤退,王英楷带着部队赶来时,看到的是几名垂头丧气的哨兵和抱着枪跨在地上,yù哭无泪的杨春。

“说一说,啥事心哪来的敌袭?!”暗哨立正道:“报告大队长,一中队mō我们的率。”

“狗日的郭宗铭,竟然敢跟老子玩儿yīn的?”王英楷骂了一句,又觉得不对劲,喝破对方的行动后,哨兵们应该高兴才是,咋“杨春,你装傻充愣在那干啥?起来,立正!“暗哨体谅杨春的心情,赶紧解释:“大队长,杨春咬了统领,还给了统领一枪托子,看样子伤势不轻。统领留下话,要杨春天亮后去报到。”“统领?!总队长?”

“是。”

“乖乖咧,乖乖咧。”嘴里念叨着,王英楷一时无计,不,是一时没想明白,互搓着双手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自己兴许冤枉郭宗铭了,多半是统领带着一中队来mō哨,以此检查第二大队的战斗勤务执行情况。侥幸啊,若是真给统领mō光了哨位,岂不代表自己这个大队长带兵无方、贯彻条令不力?好不容易从侦察队长的卒苦差事上转到大队长位置上,今后可能闹个标统干一干的,差一点,差一点,嘿嘿,杨春立了大功,大功!

“杨春,你哭啥呢?”杨春没有哭出声,心里可就后悔死了,眼泪就挂在下眼皮上。

“我我下口太狠,那一枪托子也狠,我以为是鬼子。哪里知道是统领大人。”

“条令!”

杨春急忙改口:“统领,统领。”

杨格是什么人,王英楷还是知道几分的,特别是治军、带兵上。

“你小子哭个屁,赶快的下了哨,带上药包,跟我找统领去,天,不就快亮了吗?你小子被统领给看上了,多半从明儿起就是统领的新马弁啦!”

统领的新马弁?!从赖小顺走了以后,统领身边一直没有专门的马弁,赖小顺干啥去了?武毅军的弟兄们都知道,是去天津读武备学堂了。杨春从三营管带彭辅臣的马弁变成统领的马弁,一步登天喽!!。

176 【喜讯吓煞人】

汉沽炮台西,蓟运河边的一处芦苇荡旁,青砖碧瓦的庄园内,一树梨花洁白如雪,蜜蜂、粉蝶飞舞其间,衬着附近吐绿的树、新抽嫩黄的芦苇,入眼处都是春天的气象,恬静、宜人。

临水边,梨花落下之处有座草庐。武毅军统领冯义和穿着长襟衫子,捧着紫砂茶壶仰躺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眯缝着了眼睛瞄向虚空,悠然自得的听着一阵如珠落玉盘般的琵琶声。摇椅旁,一身素白的南方旗装,梳着两条垂肩麻花巅子,怀抱琵琶的冯秀若轻启朱唇,轻柔婉转的歌声响起:“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唔。”吞下一口茶水,冯义和笑眯眯的偏头看着女儿,说:“我的闺女儿唱得就是好听,这是啥曲子啊?”

老冯早年入湘军当兵,正个儿的行伍出身,说胸无点墨也许过分了一些,要听出这袅袅的曲子名堂来,如此本事着实欠奉。没办法,觉得好听又要夸赞自家乖女儿,就得不耻下问。

冯秀若正欲回答,却听有人大声道:“是啊,侄女儿,唱得啥曲子呢?老夫我在墙外就听到了。”

冯义和翻身起来,迎向来者招呼道:“哟,聂军门来了。”

聂士成也不客气,大步走进草庐说:“廉让,你在家偷闲,我来蹭曲子听,咱们就别说什么军门军门的了。哎,侄女儿也无需客气,你聂家伯父好打发,一个座儿一壶茶就成。”

冯义和赶紧让座,自己走到一边拿了一个马扎子坐下,瞅着聂士成一身周正的官服说:“功亭兄说笑了,喜欢听江南调儿的曲子,尽管来听就是,待会儿让秀若再给你唱两曲。不过,兄弟我总觉着,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等,等侄女儿来了,唱过曲子再说。”

狗义和倾身凑拢聂士成,问:“可是和误成了?”

聂士成摆摆手。

“可是关乎开边移民的事儿?”

聂士成摆摆手。

冯义和知趣,不问了,看着女儿托着茶盘行来,敛衽为礼后奉给聂士成一个紫砂茶壶,他在旁说道:“功亭兄,这把手壶是新的,少了积年茶香,要不,咱换换?、。

“君子不夺人所爱。”聂士成也是老行伍,平素生活并不讲究,出声拒绝后,他转向冯秀若,眯眼看了看、摇头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哟。记得光绪十三年,老夫跟着你爹去安庆看你时,还是小丫头片子呢!噢,对,就记得你梳着这样的两条巅子,还系着红头绳,插着花儿。呵呵,侄女儿出落的越发好看了,怎么看怎么好看。哎哟,廉让啊,别的我不羡慕你,就羡慕你有个好女儿,又替女儿说了门好亲事。”

冯义和自得微笑,冯秀若当场闹了个红脸儿,落到南方女子特有的细腻白皙狗脸上,像是绽开了花朵一般。

聂士成逗趣完了,又问:“刚才那曲儿是啥?”

“回聂狗父的话,刚才侄女唱得是宋时女词人李清照的《南歌子》,兄长请安庆乐班子的阎夫子以江南调谱的曲子。”

“我那儿子,嗨!”冯义和频频摇头,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务正业,当兵吃饷吧,受不得苦;读书考功名吧,尽读歪书,圣人言是一句都听不进去,成日里就跟戏班子的人混在一起,时不时跑到上海去看洋人的西洋景儿。…,

哎呀,气人呐!”

聂士成微微摇头,那冯虎臣确实有些不像话,辜负了老聂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哟。将门虎子,嗤,变成虎父犬子。算了,曲子也不听了,免得又扯到那家伙身上,看看老兄弟一说起儿子就气成那样,还是说点好消息吧。

“廉让啊,老哥却是道喜来的,你是双喜临门呐!”

“功亭兄,别卖关子了,喜从何来?”

聂士成拿着茶壶指向南边,说:“从京师来。一桩喜,说道的就是虎臣侄子,吏部、兵部的文书已经发到两江总督衙门,钦命安庆麇生冯虎臣为五品卿,即时入京,在督办军务处行走。”

“他!?钦命!?”冯义和瞪大眼珠子,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成器的儿子让老冯在淮军众老兄弟面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不学无术的东西怎么可能被皇上看中,钦命为五品京卿?!不可能!“功亭兄,莫唬我。”

聂士成改以手指天:“我天大的胆子敢假传圣旨?”

冯秀若见状疾呼:“伯父小心,茶水。”

聂士成却有把握,茶水并未因为手上的动作而泻出。听闻冯秀若提醒,对着侄女儿微笑道:“二桩喜就是秀若侄女和杨格的婚事,圣上要亲自做这个大媒。”

“你,你”冯义和实在受不了啦,儿子好歹是个廪生,破格提拔为五品京卿确实过分了一点,还算说得过去。女儿和杨格的婚事在冯家来说是大事,也是大喜事,可万万想不到会变成天大的喜事,受到皇上天大的宠眷呐!!掰着指头数一数,从顺治朝到光绪朝,有几个汉官的女儿出嫁是皇上指婚做媒的?再看看自己,五十多岁的武毅军统领,二品衔德州总兵,这样的人在大清国少说也有三、四十个,皇上凭啥要给冯某人这么大的恩宠?

“廉让,天恩浩浩是真,天心难测也是真啊!”

聂士成的这一句话让冯义和回过神来省出味儿来。

“秀若退下。”

“不,让侄女儿听一听也好,今后嫁到杨家相夫教子,也好时常提醒致之那小子。嗯,说他功高震主吧,太过了远远到不了那个份儿上。说他是行事手段过刚吧,他也有圆滑的时候,前番整编奉军得罪了不少人,恩相替他扛了上面,周廉访又压了下面,也不算。

我看啊,是皇上耍重用杨致之来分解淮军,就得在手里攥点东西才行。”

“嘶……”冯义和悚然心惊,起身看了看女儿又看着聂士成,颤声道:“莫非皇上赐婚之后,秀若就要长居京师?虎臣也……”

聂士成点头道:“恐怕就是如此喽,汪声玲是这般说法,我也是这般看法。王夔帅使人传话说皇上命军机大臣李鸿藻操办杨、冯两家的亲事已经从内常支银三千两修整南河沿的宅子,照着三门脸,三进两厢带园子的规制扩大、整修,恐怕圣上指婚就在此处喽!说来,我也不知道是来贺喜的,还是来报忧的,廉让啊,速速修书虎臣和致之,让二人分别预作准备千万别在浩浩天恩下忘乎所以。”

“对,对。”冯义和心中惶急,脸色都变了,冯乒若连声上前扶住,轻抚父亲的胸口以助顺气。冯义和脑中乱麻一片想了想,捏住女儿的手腕说:“你去你去写,为父写不了,想起这些事儿心头就发慌。快去写来给我和聂家伯父看看。”…,

福气太大,凡人无法消受;对天恩背后的担心,冯义和也生出无力之感来。这事儿牵扯到了自己的子、女二人,也就是老冯家的血脉传承啊!

冯秀若颇为懂事,应声向聂士成福了福,快步走出茅庐,却又想起自己可以给哥哥写信,又用什么名义给他写呢?想到父亲和聂伯父。中的他,小女儿家的脸顿时红了个通透,又不得不转身,转过身来才觉得这话难以出口。

姑娘家的娇羞之态落入聂士成眼底,已经嫁了姑娘的他明白冯秀若脸红的因由,见冯义和六神无主的模样,他吭了一声,替冯义和做主道:“就以你父亲的名义写给杨格,完后让他落个名儿就行。”

红着脸,冯秀若走远。

“廉让啊,你也太不经吓,我都说了是喜事。圣上宠眷隆恩终究是好事,只是未雨绸缪想得多了一点,提醒提醒就好了,这些事儿,你担心没用,还得年轻人机灵点儿去应对。现在趁着没旁人,咱说说两个事儿。第一,如果皇上真要借杨格之手分拆谁军,我们怎么应对?第二,关于移民实边的问题,估计要出麻烦,我估摸着,即便和议误成,战争结束,关内州县手里的报备也未必会送到榆关和锦州。”

战场上,冯义和倒也能做到临危不惧,可他这一生最牵挂的无非就是子女,也就是最容易乱他阵脚的软肋。听聂士成这么一说,他稍微心安了,也不管是在自家里,既然谈到公事,那就得用正式的称呼:“军门无需担心,杨格为人我很清楚,他终究是淮军的人,武毅先锋军终究是淮军。皇上使唤他分拆淮军,无妨,只要武毅先锋军和武毅军能壮大,淮军就存在,恩相就可无忧。倒是移民的事,标下觉得很麻烦,这些事儿交给陈固、宜麟他们去办好了,咱老行伍出身的老家伙,做不来。”

老哥儿俩算是互相安慰了。

“哎坳。”聂士成叹了一声,看着东南方天边的云朵,说:“就怕移民的事儿出岔子,这天就要变脸喽。朝堂上纷纷传说,老佛爷就是被这个事儿气到颐和园去的。去年颐和园大成办万寿时,老佛爷不是立下规矩,4月底去颐和园,8月中秋后回紫禁城吗?”

“军门,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二人乃是三十多年的弟兄了,想一想当初进袁公军营的那帮子弟兄,就你、我还有陈凤楼有个出身,其他的……你还怕什么?说。”

“去年十一月前,清流典论对淮军是唾骂不断,十一月后,骂声没了。战后,我估摸着真等杨格整军完成,淮军又是天下第一能战之军,老佛爷和圣上只有拉,没有推的道理,对吧?”

“嗯,有道理。”

“咱们把武毅军、武毅先锋军壮大了,能为恩相回任直隶助力不少,即便恩相不能回任,咱们强军在手,就不用管他变天还是不变天了吧?”

冯义和这话是从杨格请辞而武毅军哗变的事情中得出的一些感悟,聂士成听入耳内觉得有些道理,却又很不对劲。在直隶提督心里,忠于朝廷和老佛爷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总想着身为臣子的要为皇上分忧,为老佛爷分忧,又在恩宠来临之时惴惴不安,生怕落下一个不好,鸡飞蛋打。

为人臣子,就是这么个鸟样子。。)

177 【累,才有成就】

“板载!”

“板载!板载……”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乙亥日,西历1895年4月17日,在东边黑沉沉的乌云笼罩下,傍晚时分天光黯淡,夜幕提前垂落。突然,沙河南岸的日军前沿响起一阵高呼声。与日军隔河“友好相望”近一月时间的武毅先锋军、湘军前锋军和镇边军的弟兄们大感不解,俱都以为鬼子要组织新的攻势,在所谓的“休战”期间来送死了。[www..]

前沿警戒哨兵“哔哔”的吹响哨子:各值班火力点(连珠炮)内,都有一名黄星军士或者带肩章的指挥员爬到xiong墙上半蹲着,在逐渐昏暗的天光下竭力搜寻敌方行踪:炮兵前观所内,炮兵军官们纷纷用到南面观察孔,用测地经纬仪、望远镜、肉眼看向南岸,看向唐王山和远处的太平山。

“板载”声浪从海城南岸开始,经过唐王山传到验军堡南面的日军前沿,引起了沿线清军的紧张反应。

天黑,鬼子的嚎叫声也消停了。

虚惊一场!前沿各营的报告汇拢到欢喜山前指,刘松节看着地图,听完报告,丢下手里的铃笔嘀咕道:“看来,多半是和议成了,难怪娄天爷都要变脸。”接着,他提声下令:“前沿各营、哨加强戒备,注意观察!”

话音刚落,圆木构筑的指挥所突然微微摇晃起来,脚下的山体也在一

o的扰动着,刘松节眼明手快,一把捂住地图上的茶杯免得茶水溅污了地图。地震很轻微,时间很短,却在刘松节心里留下一种不祥的感觉,令人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来人,传令各部坚守战位,不可妄议、传谣,违者杀!来人去吉洞峪催问统领何时回来?”传令兵离去后,刘松节一张的一张的清点着地图。他已经意识到,从上月20日开始至今的和谈,从27开始至今的休战,恐怕会有一个最终的结果了。

他不愿意去想什么和谈条件那种自己够不着的事儿,却不得不想已经有些舍不得战地生活的自己,今后该如何过那种平淡出鸟的生活?是的,刘某人打仗打上瘾了每跟杨格打一场胜仗,他心中就多了几分感悟,对战争这头怪物多了几分留恋之情。

其实,在刘松节的内心深处并不喜欢战争,只是喜欢战争是存在于武毅先锋军官兵中的那种精神、那种气氛:回想战前的功字军是啥光景?官兵们有如此斗志吗?那支功字军能与今天的武毅先锋军、武毅军比吗?不能!他喜欢今天的军队而且以前的军队。

作为杨格的军事助手,刘松节比任何人都清楚变化从何面来。

朝廷的那些大官儿们只知道从战报中找到字眼儿,哦,武毅军、

武毅先锋军用了杨格的新操法,所以变强了。真是这样吗?或者说新操法就代表了全部真相吗?

绝对不是!

赛马集,杨格是用训练、装备不如功字军的镇边军打的第一场胜仗。

草河侦察作战刘松节亲身参与,斥候队大多是功字军,只有巴哲尔他们几个从镇边军马队过来的弟兄。

细河大捷之后从新开到的辽东的几个新营基础上,才开始新操法所谓新操法也只是强化了队列、射击,增加了野战构工的科目而已。

草河堡大捷,增加构工技能,强化了队列、射击训练和高唱军歌,理解了军歌含义的武毅军几个新营,特别是中营,才焕发出别军、别营不一样的战斗气质,这种气质令刘松节mi醉,不可自拔的mi醉。他认为,从那个时候起,武毅军中营才是如杨格所说的那样,有了真正的军队的骨架子了。…,

之后……

人,还是那些人:械,还是那些械:基本操法,还是队列、射击、

白刃。为啥别人从朝鲜退到辽东,连战连败,杨格却能逢战必胜?以前,刘松节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从强行整编奉军得到启迪,在四大条令颁布实施之时,他明白了其中的绝大部分的原因。

士兵,清军士兵和日军士兵差别真的不太大,都是爹娘生养,吃五谷杂粮长大,论个头力气,清军士兵还略胜一筹。两军遵行的操法都是德式操法,几无区别。

在此基础上,日军的军制比清军优越,日军是军、师团、旅团、联队、大队、中队、小队、分队八级编制法:清军是大军(如辽东淮军)、中军(如毅军)、小军(如毅军右军、新毅军)、营、哨、队六级编制法。在连发步枪普遍装备敌我两军,线xing战术不再适用的条件下,清军一名哨官无法指挥百余名弟兄作战:日军一名大尉中队长却有十多个中尉、少尉、曹长、军曹协助指挥,对部队的掌控力远非清军所能比拟,作战灵活,指挥有力。

军制不如日军的清军,在营哨军官军事素养与日军大队、中队级军官相比,也大为不如。清军的营管带们大多是不参加训练的,对新的战争形态一无所知,剿捻军后承平二十年,养成了营、哨官们懒惰、骄奢、贪婪、只知夸奔其谈而不知实战技术的xing子。凭他们,凭落后的军制和战术意识,如何跟日军拼?实际上,每一次战败都是从军官首先开始逃离战场开始……

刘松节很想看到参加教导总队集训一个月以后,那些骨干们回归各营建制后武毅先锋军再与日军一战的结果,即便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至于往后嘛,刘某人是决计不会离开武毅先锋军去享福的。

杨格规划…中的强军之路才刚刚开始起步,他还需要培养出一大批如他那样的军官、将领,还需要把步兵、炮兵、骑兵各科战术重新梳理一遍,特别是连珠炮在海城保卫战中建功之后,一场由技术更新带来的战术思想革新还需形成理论、操法、条令和战术意识……

未来的武毅先锋军会强大到何等程度?刘松节想看到那么一天,想身处这支颇具荣誉感的军队之中等到那么一天,在战场重新跟小鬼子较量较量用小鬼子的血来证明武毅先锋军的强大!

不过嘛,期待是期待,现今的心中惶恐是惶恐。为何惶恐啊?一旦和谈成功,两军停战,身为二品总兵的杨格势必带着一批四品衔以上的军官去到京师面圣谢恩,这是大清国的老规矩了,刘松节也要去却只能在杨格回来之后再去。

那么杨格走了,带着一大批人走了,刘某人能率军留在辽东看住日军吗?能稳定住打了一年仗,归心似箭的弟兄们吗?能处理好与淮军各部,黑、吉、湘三军的关系吗?能继续在部队中贯彻四大条令吗?

地面的震动,只是引发刘松节内心忧虑的导火索,令他突然发现,一向自视甚高也曾率领一部独当一面的自己,似乎根本离不开杨格刘松节意犹未尽,还想打一场仗试试身手。率队行军至三岔口得到电报和书信的杨格却是欣喜若狂,巴不得立马就安排好诸般事物去京城见光绪皇帝,顺道去芦台拜见聂军门、冯老大人和写信的人。…,

天津督署的电报中列明了和谈的最后条款大清国赔款一万万两库平白银:承认朝鲜独立自主和日本在朝鲜的地位:以台湾鸡笼、淡水为日本海军铛地准其驻军修建军港,准日本商民在台湾、澎湖自由行商并享受领事裁判权和免除杂税:割让辽东半岛日军控制区。

看到这些条款,浑身充溢着成就感的杨格很想把身边的人统统撵走,然后冲着南边的旅顺方向,或者是东边的日本列岛责向大吼一声:小日本儿,老子终究还是改变了战争结果保住了北洋舰队,保住了台湾!一万万两白银,就算是资助你们走上绝路的路费吧!

从到达摩天岭搞清楚战局之后,杨格就一直谋划着要牵制日军于辽东战场使其无法分兵登陆山东、直隶和台湾。

为此,他抗拒宋庆要求武毅军向牛庄集结的命令:为此,他趁冯义和不在军中,带着武毅军开向岫岩:为此,他请辞、暗示部下军官闹哗变:为此,他强行整编奉军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杨格达成了自己在清日战争中的战略想定。

大清国虽然战败了,杨格却是胜利者,他赢了,赢了许多东西,许多在未来势必能够改变中国落后现状的东西。

杨春在一旁看着统领用裹着绷带的手拿着电报抄纸和信封发呆,揣着几分小心的近前,轻声问:“杨统领,您累了,要不要骑马?”“累?”杨格心道,我真是心累还没办法说出口啊!“不再,部队继续前进,命令各调整哨,加强夜间行军灯号指示。”

累,还真是心累!

在赛马集看到镇边军的现状之后,杨格给延山整理出一份整训新营的办法,主要针对的就是清军的战术思想落后、军制不适应新武器、新战法,大多数将领、营哨军官们的新军事素养不足,无法承当起指挥部队打胜仗的任务。在依帅的赏识和聂军门的扶持之下,杨格一步步建立了武毅军、武毅先锋军,以新军制、新战法和新提拔使用的一批新锐军官,在士兵大多经过德法操练的基础上,打出了一支强军!武毅先锋军的经验,完全可以推而广之!

从赛马集到海城保卫战之前,杨格每战都要考虑部队当前素养,选择采用适当的战法和强训手段三要在战役目的的基础上考虑基层指挥的问题,甚至要为八门连珠炮一一设定阵地、指定射界:要考虑翼、

营层次的战斗任务下达、执行,指挥官的特别点拨:要考虑步炮骑兵种协同,培养出一批掌握曲射战法特点的炮兵军官和具有协同作战意识的步兵、骑兵军官:要从战略层次上说服各军将帅,拿出适当的战役计划…他的角sè,是从班、排长到哨、营、翼指挥官,再到军统领甚至全军统帅,几乎每一个建制、指挥层级都有他的身影,方方面面、大大小

小的问题都要考虑,能不累吗?

正因为累,成就感才特别的强烈,杨格才特别的想冲着山岭大喊出声。!。



。,

178 【请武毅军救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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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一场海啸席卷渤海沿岸,海啸方退,暴雨倾盆,沿岸海水漫溢之处又遭涝灾,滦州、乐亭、唐山、宁河、天津等地临海低洼处尽成泽国,到处沟渠壅塞、禾苗倒伏,春耕成果毁于一旦。

海啸和暴雨让杨格的行程一再拖延,四月二十六日方从营口登德舰“威泽尔”号成行,随同者有充任翻译的荫昌、帮办文书曹文翰、马弁杨春三人。陈鼐则协助赶到牛庄收入希字军散兵的周馥,在收拢部伍后协助刘松节整编之。同时从辽东出发赶回京师的还有走陆路的一等侍卫、黑龙江齐字新营步队统领荣和、武毅先锋军营务处提调玉瑞率领的镇边军哨长保昌、武毅先锋军教导总队第四大队长巴哲尔等两百三十七名满、蒙、汉军旗人。

暴雨过后是阴雨绵绵,渤海上能见度较低,德舰只能以12节的速度航行。

此时的杨格无心应付德国军事观察团的那些“外交军人”,反正该给人看的,给了,德国佬要的战役资料,能给的也给了。他们畲己个儿分析、研究去,与杨某人此行无干。

面圣召对,乃是海啸之后忧心忡忡的杨格最为关切之事。身上舰上,心却在沿岸那些灾民身上,如果直隶官府处置不力造成大量流民,势必让移民数量陡增,在没有准备好充足窝棚、农具、种子、口粮、衣物之前,大量流民如果涌向关外,将造成一场灾难比海啸更严重的灾难!其结果不单单是死人的问题,而是移民实边会被他人诟病,很可能会因此中止!

没有移民实边,就没有关外一个以军垦为初始,以工矿业建设的中心,以期最后形成一个有别于关内的社会体系、军政体系的大战略实施契机。

改革整个中国的政体积重难返之下乃是千头万绪难度太大。在几近无人的关外创造一个新政的典范,相比之下要容易许多,其成果可以直接利用为军事实力,保卫边疆也好入关改朝换代也罢·有了实力,杨格才有充分的政治发言权和改革全国的资本。

故而在登岸之前,杨格必须想好如何应对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力争让直隶的灾情不人为的变相转向关外;杨格还必须想好如何应对光绪的召见拿出一个对光绪胃口的整军和浅尝辄止的改革计划,以应付和谈之后全国舆论的“海啸”。

“笃笃。”钢制的舱门被敲响了,荫昌的声音响起:“杨镇台,荫昌有事求见。”

带着慈禧意旨到甘泉堡“拉人”的陈鼐和荫昌都不太称职,浅浅说过“老佛爷对杨统领的看重”之后,说的更多的事情还是如何保存淮军的力量,应对皇帝的分拆大法。

“请进。

杨格起身相迎荫昌推门进来,两人在舱房里也没见礼各自找地方坐下。

“杨大人可有意兼任天津武备学堂总教习之职?”荫昌单刀直入道明来意,见杨格微微摇头,急道:“恩相使周廉访、杨总办创办武备学堂之本意,就是为淮军培养低级军官。杨大人军学卓识正可¨”

“督学大人。”杨格对荫昌本人还是颇敬重的,两人在辽东战略看法上趋于一致,也是借重于荫昌在李鸿章面前的进言,杨格才有机会得到李鸿章的“谅解”和支持。“一所武备学堂对于拥有三十万练军的大清国远远不够,西方陆军强国以德国为首的军官培养体系乃是陆军中学、士官校、军官校、陆军大学和特科学校。杨格以为,就当前大清国军队而言,强军首在强军官,以陆军军官学校为中心,向下延伸到士官学校、陆军中学,向上发展出陆军大学,横向派生出专门的炮兵、工兵、通讯兵、骑兵学校,形成一个完整的军官培养体系,才是强军的出路。故而,杨格此番觐见皇上,也打算说一说军校的事情,争取在移民实边理清头绪,大致走入正轨后,在武毅先锋军随营学堂和教导大队的基础上创办士官学校和炮兵学校。如此妥否?还请午楼兄指正。”…,

“诚如杨大人所言最好,可问题恐怕就出在移民实边上。”荫昌双目中显出浓重的忧虑,压低了声音,又道:“王夔帅是恩相推荐署理直隶的,原因嘛,老佛爷也很看得起他。荫昌前番和陈大人进京时听说,老佛爷是为开边之事与皇上怄气才去了颐和园,为此,此时要求得王夔帅的帮助,希望渺茫啊。移民实边难行,关外人口稀少,如何支撑士官学校和炮兵学校?以关外之产出、财税收入,也难敷其用啊!与其勉力为之,不如在武备学堂基础之上步步行来。“

李鸿章是后党,王文韶是他推荐的人,自然也是后党。战争结束了,后党就不怕得罪杨某人,该掣肘的肯定会掣肘,此时跟他们讲强国之策、兴邦之法纯属对牛弹琴。那一.王文韶那里该如何应对?身为属下,拜见署理总督是必须的,这一关必须要过!看来,还得做两个工作才行。“午楼兄,恩相大人几时返回?”

“说不准,这些天我都在辽东,也不知恩相行程安排。莫非,你是想先说动恩相?”

“嗯。”杨格点头道:“还有一手准备,就是请聂军门和冯镇台出面。”

“到了大沽口不忙转乘汽船,先在炮台给芦台发了电报再说。必要的话,可留宿炮台一夜。”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格心知荫昌肯定误会了自己要联结聂士成等人给王文韶施加压力,要是聂士成、杨格、冯义和都力主移民实边的话,署理总督也得掂量掂量。只是,让聂士成去“威胁”王文韶,恐怕老聂不会干·他的服从和愚忠思想是经年累月形成的,那会轻易改变?真能改变的话,当初剃发易的事儿就办成了,不像现在这般不伦不类的。“我想请聂军门号召武毅军和直隶淮军、练军协助驻地百姓救灾,尽快补种,把损失尽量的减小。损失小了·沿海百姓沦为流民涌向关外的就少了。”

“呵呵。”荫昌一听·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轻松的微笑道:“原来如此,是荫昌想多了。”

杨格虽然对荫昌有些好感,却远远没有到交心的程度。他只说了动用军队救灾一事·却没有说聂士成动用军队救灾本身就是一种表态,支持移民实边的表态,反对王文韶可能消极救灾、诱导受灾百姓移民关外的表态。只要聂士成一动·王文韶自然知晓厉害。要是署理恳督连属下两支主力军队都无法控制,这个署理总督也就别当了!花花轿子人抬人呐。

荫昌醉心于军事,未必能够想通此节·杨格当然不会出言点破,落得一个“居心不良”的印象。

杨格不想在什么武备学堂总教习的问题上多纠缠,乃扯开话题,说:“午楼兄,不知赖小顺和王安平在学堂如何?”

“赖小顺?哈哈!”荫昌大笑几声后,眯着眼摇头道:“他可是出了名儿的难缠呐!背后有你和冯镇台这样的靠山,身上有杀敌之军功·进了武备学堂简直就是横着走,成天跟靠班(小排长的别称·班长一词的源头)李纯叫劲,搞得李纯没办法,找总办大人诉苦了好几回。

李纯,去年11月协助冯义和带功字军新营到辽东,聂士成颇为看重,甚至推荐他到武毅军跟杨格混,可人家瞧不起防勇出身的杨某人,一甩袖筒子回去了。嗤,结果还是一个小小的靠班啊?这事儿赖小顺知道,想必是跟李某人故意找碴作对吧?…,

“午楼兄,详细说说赖小顺是咋跟李纯叫劲的?”

“我知道,他是你马弁出身。”荫昌一边说一边回忆,还没正式开始就想到可笑处,又笑了一阵,才道:“赖小顺有法子,连举子出身的陈树泽都听他,还有王安平更是以他马首是瞻。三个人操列队,完全按照你们武毅先锋军的法子,偏生史艾德(德国教习)也喜欢这法子,叫各大排都跟着赖小顺学,李纯争了几回没得逞,还得跟在后面学那个正步走。这事儿还没完,李纯一直耿耿于怀,气不过,听说胡要练兵就去投靠,哪知朝廷罢了练新军的折子,又灰溜溜的回来,正好碰上赖小顺当值放岗。见面就说,哟,话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李靠班这尊神敢情是太大了,到处的庙子都容不下您呐?好马不吃回头草,赖驴子才吃一..啊呸,赖驴子都比吃回头草骟马强,有卵蛋!”

荫昌学着赖小顺的神态语气,也有七八分传神,却不再笑了,说完就盯着看杨格的反应。

杨格能说啥?说李纯活该?没肚量。说赖小顺不对,赖小顺也没啥出格,说几句风凉话而已。

“春闱不是放榜了吗?那举子莫非自觉无望才投了武备学堂?”

“不是,陈树泽确实是个人才。自比投从戎的班定远,入了学堂之后那个认真劲儿,不少人都是心服口服的,要不,你那个眼高于顶的小马弁会看上他?”

“午楼兄,咱们打个商量,这个陈举子学成之后,必须分到武毅先锋军,如何?”

荫昌暗笑,却凝了脸色,摇头道:“这个一¨还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毕竟是举子出身,学了武备不投军,另外找个差事也算轻而易举啊。再说,这事儿是联芳联总办做主,荫昌只能说说,不敢保票。

不过,如果杨老弟你得空就到武备学堂转一转,点拨点拨生员,一回生二回熟,联总办就不好拒绝了。”

“成!”杨格爽快的答应下来。他倒是很想见识一下那个被赖小顺看中的举子武备生,却不成想,既然举子跟赖小顺交好,按照荫昌的说法,即便分派到别的营头也可以不去,只投武毅先锋军。

说来说去,杨某人恐怕被绕晕了头,放着那个有衔头、有俸禄的总教习不当,却傻乎乎的去当没衔头、没俸禄的临时教习一¨荫昌心里那个乐哟。纟

179 【定武军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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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关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开,举国哗然。数日之内,在京官员、阁、院、部臣工,在京等候放榜的各地举子呈交的“请战”折子有四十多件,具名者三千余人。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也递了一折,称“聂士成等军颇有把握,尚可一战”,光绪批之“严饬各营约束兵勇,不得滋事挑衅。”

四月三十日,当杨格乘坐机器船沿白河而上到达金刚桥,正儿八经的准备了大红的拜帖递进衙门,求见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时,大沽口、北塘、芦台、汉沽等地驻军纷纷出营,修整道路、疏通沟渠、开挖新沟排水一¨各地百姓此前还称呼换装过后的武毅军为“二鬼子军”,这一番作为下来,可算是让百姓们开了眼界,莫不交口称赞,“二鬼子军”一词从贬义的讥诮,渐渐地带着褒扬的意味。

真正的“二鬼子军”头子站在金刚桥督署衙门口时,久闻“武毅先锋军统领”大名的督署亲卫们傻眼了,这才是二鬼子呀!你看,他一身洋式军服也就罢了,连辫子都去了?二品总兵不穿官服,不戴官帽,不留辫子,就这么着来拜见上官?前所未见、难以想象却就在眼前,督署亲兵不傻眼才有些奇怪咧!

傻眼归傻眼·可不能忘了立即通禀内里,并请总兵大人进衙门内稍坐等候。

通报不久,内进传来一阵脚步声,王文韶带着一群僚属匆匆行来。杨格一看,署理总督王文韶身材瘦小,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以下·一身深蓝色的官服更让人觉得这位署理总督身形单薄而老迈。老迈·确实老迈,红顶花翎下是雪白的发辫,山羊胡子也白得有些通透,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颧骨,脸色焦黄而满布皱纹,行路急了·颤巍巍的令人有些担心,左右都有出手托举、护持之意。

杨格乃是抱着“求新”的目的到天津,进北京的·自然不会选择穿二品武官的官服,却不能无视老迈的署理总督如此疾步而来表达出的意思。

啪的打了立正,举手至右额边,杨格大声道:“报告!标下二品衔榆关总兵、武毅先锋军统领杨格,请王督训示!”身后,帮办营务曹文翰、马弁杨春也是立正敬礼,陪同的荫昌却是微微躬身致意了事。

王文韶早知道武毅军易服一事的·此时并不吃惊,笑呵呵的抱拳作揖还礼·说:“杨大人辛苦了,辛苦了,请,堂上奉茶叙话。”说着话,王文韶伸出苍老的手,亲热的把住杨格年轻有力的手腕,连声道:“杨大人年轻有为、屡建奇功,实乃天下年少俊彦之翘楚人物,更是众军将士仰望之辽东柱石。本督是闻名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实在三生有幸呐!”

亲热、吹捧,官场拉拢人的老套路,却不知署理总督王大人看到大红拜帖里面除了几个字之外,啥也没有时是何种心思?

杨格反手托着王文韶的胳膊,侧身随着王文韶的步子,边走边说:“制台大人谬赞标下了。若非督署指导得法、廉访周大人接济械弹、钱粮有力,标下在辽东也是无米之炊啊。大人,小心台阶,慢一点。”

你会作态,我也会作态。署理总督大人要让武毅先锋军归心,得拿出实际点的举措来,不是几句捧人的话就能了事的。…,

两人“亲热”的一边走,一边说话,大意乃是嘘寒问暖,到了督署节堂上,分主客尊卑入座,戈什哈奉茶之后,王文韶才指点随同迎接杨格的那些人,一一介绍。

“这位是海关道盛宣怀大人。”

清朝重文轻武,从三品的海关道乃是文官又办理洋务,实际地位远在二品总兵之上,只是杨格头上还有一重帽子,乃是兵部武库司郎中虚职,还是“满郎中”。

清朝规矩,重大朝会群臣列班,同品同级以满为尊、汉居次;又,各部院尚书、侍郎也分满汉,满尚书为正、汉尚书为副。杨格领着汉军镶(黄)旗的份例银子,还是当得起王文韶率僚属出迎的。

盛宣怀不能在制台大人介绍众人的当口出声打扰,只能微笑颔首表示善意。恩相有话,淮系之未来,系于杨格一身。此时,各方舆论对恩相都大加挞伐,指责其丧权辱国,有亏职守,回任直督恐怕是万难喽。淮系之利益,今后还真要落实在手握两万精锐的杨格身上。

第一次见面,盛宣怀就从杨格的衣装、神态、举止、言语中觉出一股子沙场决胜的锋锐之气,与聂士成有些相像,又大为不同,具体的嘛,也说不清楚。

“机器局总办张士珩。”

杨格与张士珩都是点头微笑,略略表示过就算作见礼了。场面上,杨某人不能一下子就扑过去抓住张士珩,一股脑的“爆料”出来,要张士珩想办法办下去吧?慢慢来,有的是机会,但不在今天,也不在最近几天。一切事务等进了紫禁城之后才能铺展开来。

“广西廉访、办理东征粮台胡胡大人。”

“胡”,这个名字在近代军事史中留了名儿的,杨格最记得就是他“”二字的生僻。此时见了真神,也是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喽,只是体格比之王文韶要强健了许多。

嗯,胡、汉纳根小站练兵,号定武军,这就是袁世凯起家的本钱了。

“呵呵。”胡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他在直隶督署的地位比较微妙,可以当做是客人,此时说话并不算太失礼。胡笑过之后,故作苦恼状·向杨格拱手道:“杨镇台神勇,武毅先锋军善战,朝廷已经把整练新军一事交托于杨镇台之意,只是,杨镇台此番进京面圣时,有一事不可不提。”

“胡大人请讲。”

“定武军自去岁在马厂招募兵员以来·德员汉纳根悉心教训·至今已有小成。目前有官弁士卒余人,分十营,步队七营、炮队一营、马队一营、工兵一营,颇具气象。前番汉纳根觐见圣上·呈献《练兵十则》,欲以此为根本训练十万新军,圣上批注曰:暂罢·会杨格后再定。杨大人,这些兵员素质尚可,训练不易·若就此裁散,可惜,可惜啊!”

袁世凯呢?袁世凯呢?杨格在心中得意自问。此时的袁世凯应该还在新民屯整理粮台事务,准备移交给盛京将军衙门的屯垦委员宜麟,以备移民之需。移交过后,袁世凯才能回天津来交卸职务,下一步干啥?得去北京问朝廷喽!反正·杨某人是不打算把定武军交给袁某

胡本是文官,统兵训练实在有些难为了他。

“胡大人请放心·此事杨格记在心中,面圣时自会提起。只是一.胡大人可由官弁名册、械装型号数目?”

“有,有。”胡也不愿意看到定武军在自己手里召集又遣散,闻知杨格在营口登船回津就留了心,作了准备。此时见杨格态度积极,顿时大喜过望,从马蹄袖里抽出一份卷着的文书来,起身上前递给杨格。…,

杨格略略一看,从名册中看到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又看到军械装备都是奥国曼利夏快枪和德国行营炮,还算不错。这支部队,杨某人要定了。

“制台大人。”杨格向王文韶欠身道:“临战整军之难,当身处战地方有切身体会,定武军编练有半年之久,初具气象,若得有战阵经验着统调指挥,能堪大用!今清日和谈方成,局面尚未稳定,贸然遣散定武军实在不妥。标下想,可否从辽东抽调得力官弁和两营兵力到小站,与定武军混编为督署亲标,保留住这支部队?”

“嗯¨一”王文韶捻须沉吟。军事上的事儿,他目前还做不了主,真正做主的是尚在日本国的李中堂,而李中堂信任、依赖的军事干才无非是聂士成、冯义和、荫昌、杨格,杨格此时说法,等同于李中堂的意思。

荫昌知杨格心意,自然要大力配合,见王文韶迟疑,急道:“禀制台大人,督署亲标已有马步六营,倒是古北口提督衙门亲标因抽调胡殿甲等营增援辽东,颇有空额,不如列定武军入提督亲标?”

王文韶是分别得了慈禧和李鸿章暗示的。慈禧要李鸿章推荐的王文韶稳住直隶,以便自己假朝廷之手慢慢消化了淮系力量;李鸿章则是用王文韶抵制在榆关石口站的刘坤一,军事实权全部交托给荫昌、陈鼐、聂士成、宋庆,又有以新锐之杨格为主整编淮军的意思。定武军也是淮军,是淮系人物胡和李鸿章的军事副官汉纳根编练的,也是直隶总督衙门出钱、出粮、出军械,军官都是武备生,还有一些颇有渊源的人物在其中。王文韶署理总督以来,也难以管制定武军。

不过,眼见得舆论愤愤,李鸿章恐怕难以回任直督了。那,王文韶的这把椅子就坐稳当了,接下来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把军政财事权抓到手里,说白了就是抓人。

荫昌虽然是旗员,可跟从李鸿章日久;聂士成、宋庆乃是老淮军出身,难以撼动。唯有杨格,出身防勇,于淮军体系牵涉不多,值得争取。

杨格说啥,又有荫昌出言支持,那就是啥了!今日初见,面子一定要给,还要给足!给足的同时还要创造出把杨格和聂士成分割开来的契

“嗯¨一本督觉着,既然杨镇台决定从辽东抽调得力官弁和两营百战精锐,协编定武军,不如就以定武军为武毅先锋军后备!午楼、致之,你二人觉得如何?”

杨格本不想直接就把定武军纳入麾下的,只想派一些人来当“钉子”,哪知王文韶如此爽快,直接就把定武军整个儿的甩给了自己。其间,王制台的心意可是够到位,够分量呐!

“标下一定带好定武军,不出三个月,定武军就能与武毅先锋军一般精悍!请制台大人放心!”

“嗯,放心,把定武军交到致之手里,本督岂能不放心?再说了,圣上若知此事,也会大为欣慰啊。”

不知不觉间,王文韶就把“杨镇台”、“杨大人”的称呼换做“致之”了。纟

180 【神龙见首不见尾】

大补更,尽力补更!一路急行,杨格等人在5月2日入夜前经过广渠门进城,在朝阳门会合了等待的永山后,进驻紫禁城东的贤良寺。

贤良寺原本是一座王府,康熙十三子允祥死后,因其生前笃信佛教,乃改王府为寺庙。寺庙哪里用得着偌大一座王府,剩下部分就作为外地督抚重臣进京后的临时驻地。赫赫有名的曾国藩、李鸿章等人进京就是下榻此处。

入住贤良寺是身份的象征,寻常人等可望而不可及。贤良寺内几大跨院、几个偏厢也分了等级,最靠近皇城的西跨院等级最高,为头品、勋爵、大学士衔总督的住处:稍次一点的是北院,因为靠近寺庙,颇有香火气息,景致也较西跨院为好,却有些进出不便,为二品巡抚们的驻地。

至于杨格,二品总兵兼着兵部郎中的虚职,只能住南院东厢,也就是最靠近大门的地方。

永山称病,暂时没去颐和园,也不好进出紫禁城被太后老佛爷的眼线看到生出事端,索性住进了恭王府,帮着南河沿杨宅改造监工,又安排好了杨格在贤良寺的住处。

贤良寺设施齐全,拎包入住即可,杨格觉得很是方便,正叫听差的准备酒菜饭食,把门的步军统领衙门巡防千总就按着腰刀匆匆来到门口,打千道:“禀杨大人、永山大人,庆王府来人传话,镇国将军载振即刻间就到贤良寺请见杨大人。”

杨格以目示意曹文翰伸手在随身的挎包里摸啊摸啊总算选出一块有些缺损的银锞子,塞进那千总手里千总方才有些怏怏的谢赏离去。

替贤良寺的地方大员把门儿是肥缺,能得到这个差使的一般都是步军统领的亲信,也是眼线,又能结实很多实权人物,通禀把门听差还能得到赏钱。步军统领属下皆趋之若鹜,如杨格这般小气的打赏者实在太少太少,哪知那个文案师爷更小气,专门捡了一个缺损的银锞子,也难怪人家六品千总很是不快了。

杨格问永山:“镇国将军载振?庆王府?什么人?”

“去年圣母皇太后万寿,晋庆郡王奕助为亲王载振乃是奕助长子,得了头品顶戴今年初刮二等镇国将军。他父子俩跟颐和园走得近载振的来意嘛,不言自明。”

“太后的人。”杨格微微点头,暗自寻思。自己刚刚进京入住,太后的人就到了显然这满北京城都在慈禧的掌控之中。自己今后行事快要小心一些了,在没有巩固的基础之前,少得罪为好以免生出枝节。

永山却不会如杨格那般去想,见杨格沉思又道:“致之,朝中、宫中的事儿繁复无比,若要在京师城里站得稳,还需早早亮明身份,咱就是皇上的人。跟有些人来往应酬多了,恐圣上生出担心来啊。”

“镇国将军?他也能领兵打仗?”

“嗤!”永山失笑,就连一旁陪坐的曹文翰也笑了。

“你啊,枉自己经是正二品红顶子大员了。”永山说着,脸色却收敛起来,又有不屑之意,说:“大清国的将军分为三种,一种是宗室爵位,如这镇国将军,往上就是贝子、贝勒了:一种是军功卓著、已经得到巴图鲁号者之后的加恩封号,如你这次入京面圣,肯定能得个什么将军的衔头,我听说军机章京们拟的是振威将军名号,加恩封为将军者,每年例银有八百两:一种是八旗驻防将军,如依帅、长帅等人。这位镇国将军,哼哼,估计听到炮响都要吓出尿来,哪能领军打仗呢?”…,

“啥玩意儿。”杨格嘀咕了一句,只觉当世与前世的区别实在有点大,一时之间令人回不过神来。特别走进了京城之后的所见,除了古旧之貌可做“文化遗产”之外,哪有近代化国家的半点帝都景剿

不多时,随着门口一声传报,一行大约十余人匆匆进入南院,当先一年轻人大约二十来岁,中等个头、圆脸有几许横肉显得凶悍,仔细看去却是肥肉居多,乃是色厉内茌之相。再看他穿着石青色的官服,补子顶戴乃是一品,行路间脚步虚浮,眼光飘忽而总走向上看,定是镇国将军载振无疑。

杨格等人降阶栩迎,永山在一旁互为介绍之后,载振当先进屋,大马金刀的在主座上坐下,用主子看奴才的眼神扫视杨格、永山后,开声道:“来呀,把老佛爷给杨镇台的见面礼儿抬上来!”

一行人大多都是抬东西的,啥东西呢?老佛爷的赏赐肯定有讲究,都是装在朱漆描金的木盒子里,还用红布扎了花,倒像是结婚下聘礼的模样。

杨格猜对了,载振等手下人把五个大盒子整齐摆放在堂中,向西抱拳道:“老佛爷。偷,杨格在辽东征战,为大清国屡建奇功,鞍马劳苦而不得家人亲眷,哀家感之念之怜之,闻听皇上体恤臣下而赐婚杨、冯两家,就权且为杨格做得一回主,备办了些许物事权作聘礼。”拿腔拿调的说着,载振从袖筒子里取出一份大红烫金还描着龙凤图案的礼单递给杨格,又道:“杨镇台,谢恩吧!”

尼玛啊,难道要老子给你跪下?

永山暗扯杨格衣袖示意,正是这个意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进了北京城,恐怕这膝盖头都要遭罪起老茧喽!没办法,你不跪也行,砍头了事!

“臣叩谢老佛爷恩典。”

“起来,起来。”载振换了笑脸,伸手扶起杨格,亲亲热热的说:“杨大人啊,你年岁与我差不离,也就三两年吧?所以啊,老佛爷说了,你们年轻人说得上话儿,就给载振派了这么一趟差使。呵呵,这才有缘得见杨大人,当真是大清国第一良将,当世之少年英雄呐。杨大人要不介意的话,载振就直呼你一声致之兄,如何?”

看相貌,一个养尊处优,满脸肥肉,白白胖胖:一个爬冰卧雪,肤色薰黑,筋骨强劲。看起来,杨格最少要比载振年长十岁左右,载振称之为兄,倒也不为过。最大的问题是,杨格自己也闹不清楚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年龄究竟几许?

“只怕是杨格高攀了庆王府。”

“哪里哪里,眼见着,你杨致之就是太后老佛爷跟前的红人了,载振,哦,载振字育周,载振还指望着在致之兄那里找个差事做做呢。”说着,载振给杨格眨巴了几下眼睛,又道:“估摸着今晚来此人多,载振先行告退,等明儿致之召对归来,载振在陕西巷子怡香斋设局为致之接风。永山大人是大陪客,知道地儿。

如此,先行告辞!”

载振匆匆来,匆匆去,留下五大盒子的“聘礼“礼单却让杨格看花了眼。金银珠宝、金石字画、翡翠鼻烟壶、羊脂玉如意、用玛瑙黄玉等材料精心雕刻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暗合早生贵子之意。

“老佛爷就是老佛爷,啧啧……”曹文翰咽了一口唾沫,双眼放光的收起礼单,颤抖着手打开盒子略略检点,边看边说:“这,这些玩意儿恐怕价值不菲,那些金元宝都有千两重吧?统领啊,统领,这次搞大发了,如此聘礼抬到冯家,大面子哩!老佛爷这番心思……”…,

杨格听得心烦,一摆手道:“够了!杨春,搭把手,快弄进去。”

这边还没搬完,门口的步军衙门的千总就大声道:“奴才英善叩见恭亲王!请王爷千安!“此时的英善恐怕也从镇国将军、恭王爷先后来到中看出了什么,刻意的提高了嗓门。

来不及搬了,就搁哪儿吧!

杨格率众出门,正好迎上白发苍苍,干瘦如骨的恭亲王奕祈。不用永山介绍,奕祈自然能从杨格一身洋式军服和两肩上镶嵌的一颗五角金星看出究竟,在杨格立正致礼后,微微点着头又上下细看了一遍,才道:“杨镇台这身军服,确实威武,可见我大清国的武毅先锋军是何等军容啊!早该如此,早该如此,昔年本王就曾建议太后更改军服,却遭好一通训斥,今岁却由杨镇台一力办成此事,想不到,想不到呢!”

“王爷请进,入内奉茶。”

“杨镇台,屋子本王就不进了,明日觐见之事永山自会言明,本王就是忍不住好奇,想来看看杨镇台而已。本王看到了英不凡的武毅先锋军统领,心愿已了,可以高枕安眠了。明日皇上在西苑(中南海)紫光阁召对于你,届时你我还可再见。告辞!”

如果说载振来去的快,奕祈这一番来去,可谓快如闪电了。

杨格送恭亲王到大门口,看着那顶六人抬团龙软轿消失在夜幕之中,实在有些愣怔。杨某人变成西洋景儿了?看一眼就走?移民实边、兴办洋务、改革军制、整编军际多少事儿还想与军机大臣、督办军务大臣、总理各国事务大臣的恭亲王说道说道啊!这就走了?

不能不说,奕祈的这一面,确实给杨格留下了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印象。

老于政争的恭亲王,凭借战功攀升到总兵位置的杨格之间,那方面的本事差距颇大哟!。)

181 【督办军务处】



大清国的政局,已经到了一个极为紧要的关口上。

《马关条约》签订后引发的政潮,皇帝因移民实边事“气走”了圣母皇太后,李鸿章身负丧权辱国罪名而千夫所指、返任无望,老湘军和淮军之间的暗争,恭亲王复出后升发洋务派与守旧派之间的jī斗,战后裁军和编练新军的矛盾、契机,京城里嗅觉灵敏的权贵、官员们都看出来了,此番光绪紧急从辽东将杨格召回,就是要把所有的事儿摊牌了!

杨格是谁啊?去岁十月前,大清国三万万六千万人之中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屈指可数:而今,大清国三万万六千万人中,恐怕有六千万都听说了这个名字,其他三万万人嘛,连大清国与倭国开战是啥回事都未必闹得清楚!杨格之名,与淮军、武毅军、武毅先锋军密切相关,与辽东屡次的胜仗密切相关,又与光绪皇帝逐渐以强硬姿态掌控政权相关。

一个防勇,半年间成为天下瞩目之焦点,实为奇观。

细细一想却又并不稀奇。昔年湘军、淮军崛起,曾国藩、左宗棠、

李鸿章依靠的就是军威和办理洋务,身居高位。如今恭王复出,办理洋务乃是题中之义,杨格适逢其会,以武毅先锋军之赫赫战绩走进大清国政坛,在各方势力角逐权力的争斗中,两万精锐和大清国第一良将,隐隐成为各方竞相拉拢的对象。

太后有了杨格和武毅先锋军,消化淮系、伸张后权、垂帘听政轻而易举。

皇帝有了杨格和武毅先锋军,〖镇〗压辽东诸军、整编地方军力、皇权稳固而难以撼动。

洋务派有了杨格和武毅先锋军,移民实边只是一个开端,集中全国权力于皇帝一人之手,统筹全国之洋务推行之,才是目的。

至于守旧派嘛,那就别想喽,够不着!杨格那身新式军服就会晃huā他们的狗眼,还是跟在太后身边老老实实的消停一阵子吧。

其实,大多数人都看明白了。皇帝和恭亲王的联合力量已经先行一步,把住了主动。故而,太后只能退避到颐和园,暗中使劲了。

贤良寺车水马龙,各怀心思的来访宾客络绎不绝,从掌灯时分到宵禁,把门的千总英善来回跑动通传都跑酸了两tuǐ。可是,宵禁是禁平民百姓,哪里禁得住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们呐?最苦的还是杨格,赶到京城后连饭菜都没吃上一口,就一直“接客”折腾到后半夜才总算完事,匆匆吃过“宵夜”后各自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阁、部、院臣工在西苑勤政殿廷议之后,光绪带了恭亲王、翁同和、李鸿藻三人径直来到紫光阁召对在此等候多时的杨格。

选定紫光阁召对杨格,光绪颇huā费了心思,京师消息灵通者也能从中看到杨格之前程锦绣,故而车水马龙也就正常之极了。

紫光阁原本是皇帝检阅八旗子弟骑射和shì卫武功,召见武进士、军功赐宴之所。乾隆皇帝在几番西征之后重新修葺,借以彰显十全武功。阁中绘制了军功卓著者两百人头像,借鉴后汉光武帝之云台二十八将典故,把画像悬挂阁中,其中五十人由乾谗皇帝钦定赞文。由此,紫光阁在大清国武人心目中成为一个圣地,能够列头像于其上。然而,乾隆朝过后,大清国势日渐衰微,道光朝经历鸦片战争,大清**队几乎无战不败,除却在湘淮之争中落于下风的左宗棠,在镇南关大败法军的冯子材,又哪有赫赫军功者足以绘像表彰呢?…,

在此召对,乃是蕴含了昭明杨格此前军功,jī励其再建奇功,名列阁上之意。

叩拜并山呼万岁,光绪令平身、赐座时,杨格起身立正行了一个军礼并转向奕所、翁同和、李鸿藻方才礼毕。

光绪有些惊讶,问:“杨爱卿两次行礼,何故?”

“启禀皇上,叩拜大礼是杨格身为大清国民对皇帝的礼节:军礼则是大清**队官兵对陆海军统帅和僚属重臣的礼节。二者都是礼节,含义却大有不通。臣以为,强军之始可从军礼着手改革积弊,jī励军心,提升军人地位。大清国一向重文轻武,于平时大有好处,于战事却大为不利。地位低下则无荣誉感,无奋发进取之心,无砥砺效死之念。如此,临战即怯,临危即退,难以成就强军。”

光绪点头,又问:“难道朝廷对辽东诸军赏功罚过,特意重赏爱卿和武毅先锋军官兵,也不能jī发士气和、和那个荣誉感吗?”

“能,但事倍功半。”

朝廷供养军队,战时以重赏jī励军队打胜仗,乃是一种常态,深入光绪、奕所等人的意识之中。而杨格回答显然超出了常态的范畴,令他们都有些错愕不解。

杨格早有准备,两番行礼引出这个话题乃是反复思想过后的结果。

他在绣墩上欠身道:“当今的战争形态已经与以往不同,臣愿为皇上在图上试演一番,加以说明。”

图上试演?光绪年方二十四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否则也不会断然摈弃和议而对日开战。

杨格转头看向永山,永山向光绪作礼后走到紫光阁门口,从门外侯立的曹文翰手中拿过图囊,一边走一边拣选出一幅图来,铺在光绪脚下。

“皇上请看,右上角之枪械为皮夏利式燧发枪,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远征俄国时,俄军普遍装备此式枪械。此枪从膛口装药火药、子弹,步骤复杂,装填速度缓慢,以最熟练的射手操作,每分钟的射速只得一发。故而,两军数万人会战时,都以四排以上横队列阵,次第发射装填,保持火力的正面密度和连续xìng,此为线xìng战术的基本形态。

大清国在剿灭发、捻之乱时,淮军即用此等战法,其要领为,以500人为一营,营分八队,会战时根据敌情分为营本队四列、营官居营队左前指挥:或者左右各四队也呈前后四列,营官居左右两队之中号令。如此战法,一营500多人密集列阵,只需一名官长指挥作战即可。”

光绪暗思,装备少量步枪、大多是抬杆、火锐的神机营就是这般光景。

“皇上再看,左上角之枪械为马梯尼单发步枪。此枪为后膛装填定装子弹,熟练者可达每分钟四发的战斗时射速。此类步枪的有效射程在600码,精确射击距离为200码以内,故而采用此类步兵作战时,敌我双方一般都在600码的距离之外列阵,在对射中前进到200码距离上发起白刃进攻。200码的距离,常人可在两分钟之为跑过,也就是说,从敌军发权白刃突击开始到发生白刀战,只有两分钟的时间,每一名合格射手最多只能发射八发子弹,实际情况是在敌军临近时,射手往往因为惊慌而无法完成装填、瞄准、射击的动作。

为了保证火力密度能够压制敌军的列阵对射和白刃突击,此时的战术队形为前中后三排列阵或前后两排列队。去年战前,淮军各部的操法就是如此。其要领是,营官之下另设哨官,哨官指挥百人左右,尽量以哨为单位形成整齐、准确、轮番的排枪火力,以最大化的击杀敌军,阻止敌军接近到50码以内。与以往相比,每营担负指挥作战之责的官弁增加了五名哨官或哨长。”…,

光绪隐约明白了,火器越精良,营队丰的官弁数目反而会增加,而不是减少。

“这是毛瑟8响快枪。”杨格手指左下角的步枪说:“每分钟战斗射速在7发以上,精度提升显著,单排火力线即可抵御敌军突击。故而,营、哨、队的作战队形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再以先行战法为主,而是以一条或者两条攻防战线为核心,营哨队的作战正面因此可以达到500

码以上。而且,根据地形、地物的起伏变化,还可以依托地形地物采用卧姿、蹲姿射击。此时,营官已经很难看到属下500多名官兵,自然无法掌握,哨官的作用因此凸显出来。甚至于在地形复杂,作战任务多样的战斗中,哨官也无法掌握手中的100名官兵,这就需要增加军队中队一级,队以下一级的军官或者老兵数目,才能在换装精良武器之后,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来。当前的陆军强国如德意志,他们的陆军营中,有军官14名,士官30多名。反观我军在新法整编之前,只有营管带、帮带,五个哨官和五个哨长,共计1上,画着呈四排火力线的步兵营阵列:也画着呈三排、两排的步兵营阵列:最后画着一个以高地为中心的营防御战斗线。很显然,高地这边的营管带看不到高地另一边的下属。

图示清楚,解说详细而准确,让只看过神机营操练的光绪大开了眼界。甲午开战之初,光绪也知道大清国精锐之淮军装备了连发快枪,比之日军装备精良,被洋枪洋炮打开国门的大清国人,普遍都陷入盲目崇拜精良武器思想中难以自拔,很少有人想到如何有效利用这些武器,只依赖于一群德国退役军官们移植德国陆军的操法。

可是,德国陆军的操法适用于德国陆军,就一定适用于大清国淮军吗?

德国陆军军官素质高,士官数量多,这是一支军队从少有技术含量的冷兵器时代走向技术含量越来越高的热兵器时代,适应近代、现代战争的基础条件。没有这些条件的清国陆军茫然不知,败在学习德国陆军相当到位,基层建制有大量军官、曹长、军曹、伍长的日军手上,确实不冤枉,一点儿也不冤枉。

有些话,杨格没有说,怕折了年轻皇帝的锐气。但是问题必须提出来,想办法解决掉,把军队基层建制问题解决了,才能就此推出中级战术问题,高层战略问题,才能把建立全军总参谋体系的话题抛出来。

战争越来越具有技术xìng,专业xìng。那些读了古兵书就以为可以指挥千军万马打现代战争的老家伙们应该滚到一边去!少在皇帝身边尽出馊主意!这里,皇帝身边,就有几个那种人。

“皇上,建立完善的军官培养体系是增强战斗力的不二法门,这一点,从目前的武毅先锋军身上可以体现出来。但是,武毅先锋军在战时的仓促条件下,很多方面仍不完善,如果按照臣的想法确立新军制、有了更多可用之才后,武毅先锋军的战力还可在今日之上提升两倍有余!

而我大清国,只需在新军制下编练三十万军队,即可确保陆上国防。”

光绪心里有一本账。甲午年五月,朝鲜局势紧张以来,朝廷就统计过大清**队数目字和大略的装备、训练情况。能战者为四万余淮勇(包括淮军改编的防军,防勇),勉强能战者为各省在八旗和绿营基础上以洋枪、洋操改编的三十二万练军,还有老湘军各部不足两万人。…,

算起来,这个数目字已经达到四十万有余,而大清国吃兵饷的员额远不止于此。八旗京营,驻防八旗及各都统所辖,却是五十余万!

百万大军打倭国不过十几万军队,怎么打也不可能输啊?结果却?

战争的严酷结果已经让整军成为摆在朝廷面前的急务,如何改,杨格指出了路子,光绪也有意借此消化淮军、削弱湘军、强大旗军,如杨格所言,果真能以三十万新编精锐之军承担起百万大军的责任来,那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难度比之移民实边还要大上一百倍!

移民实边是在〖日〗本军队已经威胁到关外祖宗陵寝和龙兴之地的情况下实现的,如今战争结束了,和谈成了,旗人们、皇亲宗室们又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了。依靠这些人打破八旗军制,裁减旗人占有的经制军员额军饷,去编练新军?那不是砸旗人的饭碗吗?!

牧很难,先不说这些,还是说一说解决淮军的话题,说一说如何把武毅先锋军、武毅军掌握在朝廷手中的话题。

“杨爱卿,编练新军可以一步步的来,就以武毅先锋军和武毅军为基础。朕看了图,听你一番说解后,觉出今日之战争已非昔日可比。

”说着,光绪转眼看了看翁同和、李鸿藻,眼光又瞟过永山,慨然道:“朝中,朕的身边少了熟知今日军事之人参佐赞画,难收如臂使指之效。与倭国对战十月之久,朕的体会尤其深刻啊!”

“皇上,此事不难。”杨格早就猜到光绪的〖真〗实意图,乃是借武毅先锋军之手统一军事权。“只需效法欧洲强国,改督办军务处为陆、海军总参谋部,拣选陆、海军得力军官主持,为皇上最高军事幕僚机构和军令机构即可,军政方面的事务仍然由兵部负责。”

督办军务处乃是临时设置,如今战争结束,局面稍定之后是要撤销的,恭亲王奕所也就少了一个兼差。可是,如果以新法整军的名义保留督办军务处,那么督办军务大臣奕所就能名正言顺的主持军务,再置杨格于其下,逐步消化各军,集拢军权,倒是打击后党和地方督抚的一招狠棋!

光绪转眼看向奕所,奕所也正好看向皇帝,二人心意顿时相通,!。

182 【帝国国防军】

日第一更,稍后还有第二更,或许还有第三更。..b口感谢书友老书啃老鼠的月票支持!

设法保留督办军务处这个临时机构,让奕欣借此重新掌握军权,此事早在光绪和恭亲王的谋划之中,只是忌惮于太后用“祖宗体制”来压,并煽动“唇亡齿寒”的地方督抚、满族亲贵的守旧派群起反对,故而迟迟未有提出。

代表了淮军一半,实际战力一大半的杨格提出以督办军务处为全军的总参谋部,正投了皇帝和恭亲王之好,就等明日早朝时由杨某人正式提出了。

不过,总参谋部的名义有了,如何落实,如何与编练新军结合起来?光绪、奕欣、翁同和、李鸿藻四人中,稍微谙熟军务的奕欣尚且不言,其他人就只能等着杨格“献策”了。

杨格却是胸有成竹,督办军务处要真能成为总参谋部,大权绝非在奕欣手中,而在杨某人手里。

当然,这还需时日才艄实现,实现之前必须给皇帝和恭亲王一个定心丸。如今,李中堂回任的可能几乎全无,为免慈禧假文韶之手消化淮军,就只能将武毅军、武毅先锋军直属于督办军务处,再以武毅先锋军的军制健全为开端,以举办系统军事教育为基础,逐步充实基层军官,从而选拨、培养出一批中、高级军事参谋人才,充实督办军务处及直属两军。到了那时,督办军务处还不是杨某人的天下吗?

再说了,恭亲王老矣,他老人家天元几何?

杨格没有玩弄权术的手段,只有三个优势。知道历史的走向而在各大势力中左右逢源;会整军打仗;年纪轻,有的是时间!

“启禀皇上,臣前日在直隶督署述职逗留时,广西按察使胡大人提出保留定武军,将定武军作为武毅先锋军之后备。王制台也有此意·臣乃冒昧答应从辽东抽调两营精锐及军官一批,充实定武军并新法整训。如今,臣属下有武毅先锋军、待整编之希字军、定武军三部,官兵员额合计为两万六千余人;直隶提督聂军门、德州总兵冯镇台麾下还有三十二营淮军正在整编为武毅军·员额总数为一万三千余人,两军合计四万。臣以为,两军当纳入督办军务处直辖,为全国军队新法整编之标范。”

投其所好,拍马屁者最擅长用这一招。杨格这记马屁正好拍准了位置。光绪眉眼带笑频频点头,恭亲王捻须看着杨格,满脸赞赏之意。

“新军编制法·当参考德军,比照日军,权衡俄军,日俄两国为大清邻国,俄国素有世界第一路军大国之称,可动员之陆军力量达两百万以上;日军进步神速,清日一战,已成大清之劲敌后患。故而·新军编制必须在考虑战法转变,人才培养以实现参谋幕僚为军令核心体制的同时,确保同一级军队建制的我军在兵员、火器的配额上优于日军、俄军·确保在指挥体系的构建上的稳定、高效。臣有武毅先锋军、武毅军编制法呈上,请皇上过目。”

光绪接过折子,打开一看,赞曰:“这字儿写的不错。”

杨格微微一笑,心想在外面的曹师爷听到这话,估计骨头都酥化了

新编制法完全打破了淮军营制,以武毅先锋军、武毅军现有兵力为基础,设置了军、师、旅、团、营、连、排、班八级建制,并且把军一级建制列为常备建制。还列出了各级建制、主官的两种称谓,一种是联系大清国军制中的称呼·一种则完全借鉴了德军体系。军,司令官或军总统;师或翼,师长、镇统或翼长(旗军);旅或协,旅长或协统;团或标,团长或标统;营,营长或管带;连·连长或督队;排,排长或伙正;班,班长或靠班。…,

军司令部直属部队和四大部,即军令部、军政部、军学部、军需部,其中军令部对应督办军务处,军政部对应兵部;军学部、军需部则为新建之独立部门,勉强可以对应武备学堂和北洋机器局、临战时才组建的后方粮台转运局。

杨格的这副吃相有些难看,摆明了就是要在直隶淮军主力的基础上,再吃掉直隶洋务成果,架空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完全继承淮军衣钵却转投皇帝麾下的阵势。难看归难看,皇帝正巴不得杨格如此这般去做呢!因为,这些力量落在李鸿章手里,落在王文韶手里,都不可能为皇帝所用。

帝后的争斗从幕后转到台前,恐怕就是从争夺直隶实权开始吧?

这些,光绪很满意,随后,他又看到意料之外的满意。

从武毅两军开始,借移民实边建立稳固的兵员征调体系,再在移民实边的基础上兴办教育,与关内的直隶省呼应,计有以培养、训练现有兵员为士官的教导总队,有陆军中、小学堂,有陆军士官学校,有改建武备学堂而成陆军军官学校,今后还准备派出优秀学员和吸收以前曾经留洋的武备生,聘请德国高级军官为教习,筹建陆军大学。

甚至,杨格在折子里指名道姓要征调几人,商德全、段祺瑞赫然名列前两位。

光绪看过之后把折子递给恭亲王,缓缓说道:“集全国之力,成标范之军,此策可行。”

翁同和虽然没有看到折子的内容,却也猜到几分,躬身道:“启禀圣上,臣以为即成全国标范,宜拟定军号,与湘、淮诸军有别。”

“嗯。”光绪应着,目光转向杨格,取征询之意。

杨格正准备说话,却见李鸿藻动了,忙闭口相让。

李鸿藻说:“皇上,杨大人尝言道,以新法编练三十万精锐即可保证陆上国防,期间,怎可少了满蒙八旗之军?臣曾看《泰西各国纪略》一书中曾言道,欧洲列强君主国,皆以全国最精锐部队为禁卫军,而倭国也有御亲兵曰近卫师团。大清虽然有京营八旗,却亟待整编,莫如以新法抽调亲军营、虎枪营、骁骑营、神机营精锐组成新式禁卫军,与武毅军、武毅先锋军合编为直属督办军务处之三大军。”

“此策大好。”奕欣一边看折子一边赞了一句,又觉有些僭越,道:“皇上奴才一时高兴,僭越了,请皇上治罪。”

“免了。

朕剽以为,此事当立行才是,永山呐,你可有说法?”

皇帝这么一问,显然是把亲军营翼长也作为身边辅弼之臣看待了。

永山强抑心中激动离座叩拜道:“奴才以为,此事当与督办军务处帮办大臣荣禄大人会商妥办。”

“嗯?”光绪闻言不悦,荣禄在皇帝眼里就是太后的一条狗,最忠实也最会咬人的狗。当初同治驾崩,也是荣禄在议定新君时对载继位持反对态度,若非顾忌着太后的颜面,皇帝早就找个机会将其远远的打发了,哪能容他在面前碍眼呢?

“皇上永山所言极是。”奕欣说:“八旗军制更易,首在京营,京营各都统、总统、统领大多是太后的人。如今借整军之机汰换一批,正要首先议成京营改编为禁卫军之事,故而还需利用荣禄在太后面前进言才行。荣禄此人,权欲心极重,可以利用。永山是顾虑周全啊。”…,

“那¨.杨爱卿可有说法?”

“臣以为可行,最好让荣禄兼任禁卫军统领以安其心,人事更迭汰换,可以另行设法。军制所言就有一法可用,即军官考核法。想必,京营八旗各级官佐不熟新式兵法与荣和、玉瑞等人相比自然无法并论,一旦所部打散之后再以考核通过者分领营、连,基层建制尽入皇上掌握,荣禄即便当上统领也无法调动禁卫军。再假以时日,禁卫军就名副其实的成为皇上亲军了。”

“荣禄之事,皇叔去办吧。军号拟制诸位有何建议?”

杨格生怕别人又拟出什么不伦不类的名号来,抢先道:“臣有建议。”

“说,朕听着呢。”

“既然是新法整军,军号求新为宜。观西洋强国,皆以国号为军号,大清帝国也当如此。臣建议,军号可为大清帝国国防军陆军;禁卫军则另成一军,为大清帝国皇家禁卫军。国防军陆军之下,以阿拉伯数字编号,武毅军、武毅先锋军为隶属第一军之第一师、第二师,以后逐渐整编之部队为第三、第四师,以三十万新军计,可编成16个国防军陆军师;禁卫军也可编为禁卫第一师、禁卫第二师,再编以禁卫骑兵师则为大成。各军、师如立有特殊战功,可颁赐特殊军号,如铁军、钢军,猛虎师,加号皇家禁卫师等等。”

“铁军,钢军,猛虎师俗虽俗了一点,却更贴合其意,好!加号皇家禁卫师又是何意?”

杨格把拍马屁的工夫发挥到了极致,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臣前番曾托永山大人带话说,皇上应该是三万万六千万人的皇上,那么,保卫皇家就是三万万六千万国人之责。国防军普通师中立有特殊军功者,可晋升为皇家禁卫师,颁授禁卫军军号,实在是一大荣誉,更能激发士气!方才,臣所言官兵之军人荣誉感建立,战后重赏事倍功半,择机颁发荣誉军号则是事半功倍。”

平时叫顺嘴了的武毅先锋军一下子变成国防军陆军第一师,这口改起来也颇不容易,可后面的钢军,铁军荣誉称谓,还可升格为禁卫军番号,又着实提起了光绪的兴趣。想一想,等天下诸军都成了禁卫军,爱新觉罗家还怕社稷不稳吗?

光绪来了兴致,随口问道:“那,武毅先锋军改称陆军第一师,又当颁授何种荣誉军号呢?”

“铁锤师!防如坚铁不可撼动,攻如重锤无坚不摧。”

这话一出,熟读经史典籍的饱学之士如奕欣、李鸿藻、翁同和都皱起了眉头。这也太俗了吧?

杨格可不管这些,文绉绉的那些军号弟兄们不懂,还是直白通俗最好,他起身立正道:“臣请皇帝陛下授予武毅先锋军以帝国国防军第一师番号并铁锤师荣誉称号!”

“铁锤师朕觉得此号甚佳,贴切。青苔峪堡,敌数次进攻而难动分毫;海城攻击战,半日即告成功,当真是防如坚铁,攻如重锤。准了!”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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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杨格三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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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西苑紫光阁召对杨格,对此感兴趣者绝非少数,有门路得到最新最快消息的也有不少。

晌牛时,一队神机营奉调西苑紫光阁外演武,“砰砰”的火枪声传出老远,不多时,内里就传话出来,皇帝打了神机营协领的屁囘股,明儿还要问罪于端郡王呢!正午时,大内御膳房传说,皇审在紫光阁赐宴,杨格、永山和恭亲王、军机大臣同席。牛后,皇帝召户部左侍郎绵桓去紫光阁问话,据说绵桓一回衙门就给榆关调拨了八万两银子去……到得傍晚时分,内里又有话传出,皇上还要在紫光阁赐宴,并令太监、宫女们伺候着准备挑灯夜谈兵。

召对,一个白天够了吧?不够!

老迈的恭京王、翁同和、李鸿藻三人挨不下去了,皇审也颇为体恤老臣,令其退下回巅休息,仍然拉了杨格、永山,甚至把武毅先锋军帮办文案的师爷曹文翰也叫了去,谈兵论道不亦乐乎。

杨格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亲自指栏太监们在南海边挖了泥土砌成沙盘,如海城周边地形一般,结合地图给皇帝讲解海城保卫战。从兵力兵器布置到步炮兵协同,再到连珠炮之利囘用和后备队待机地点安排,预定作战任务等等如此做,无非是让皇帝知道,当今战争、军事,不是一般人能够指挥的,需要专囘业人才,需要培养专囘业人才。国囘家大事,军人高级军事幕僚必须参与其中,从国防战略的角度给出意见。

说白了,这就是臣子给皇帝的洗囘脑,偏生年轻的光绪乐此不疲。

甲午一战大清国败给小偻国,光绪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整军经武乃是必然,有关整军经武的法子,光绪就是爱听。老佛爷去了颐和园这紫禁城、西苑谁还敢说三道四?

宠臣,领兵镇守辽东的杨格乃是重臣,回到京囘城召对一次就一整个白天还加晚上,连续赐宴两次,尚不知皇帝何时尽兴作罢那就是十足的宠臣了!

事实是,第二日寅时三刻早朝鼓声响起时聚囘集在太和殿外的群臣看到,年轻的皇帝和年轻的武毅先锋军统领是一个高座御辇之上一个陪同身边一边走,一边说话,似乎那话在一天一夜之间还没说完一般。

永山是内臣,不必参加早朝站班;杨格则有兵部郎中的头衔,回京必须参加早朝,按其正二品和汉军旗人身份,堪堪站在满兵部尚书敬信身后。

高踞龙座上,光绪脸上看不到半分彻夜深谈的疲惫反倒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目光中多了一分平日里少见的自悟;有此精神和自信,扫视群臣时自然添加了一份威严。他的目光在敬信身后略作停留后,从身前龙案上拿起一份折子看了看朗声说道:“监察科道,今日早朝可由缺席、违制?”

都察院赶紧出班道:“臣回皇上的话,未有。”

“那,有平起奏,无事退朝。”

杨格立即出班道:“臣有奏。”

旁人都知道,这是皇审和杨某人早商量好的,就看看杨格所奏何事吧,过得去就附议得了,犯不着在此时得罪皇帝。

“杨爱卿有何事启奏?、。

“臣奏三事。”杨格依然执拗的不愿意用旗人的身份自称奴囘才,光绪倒也没有追究之意,只当杨格是说习惯了。“其一,当今世界强国,无不设立总军事幕僚机囘构,以备皇帝咨询军务,颁布军令。臣以为,清日一战我军失利,大多原因在于朝囘廷决策与战地实情因路途遥远,消息不灵而难以相符,以至于朝囘廷、前锋战守定计颇有出乎,众军不知所措,故屡屡失利。如今有督办军务处,臣以为当赋予督办军务处更多职权,行使他国参谋总囘部之职能,领率全国军囘队厉兵秣马,以待来日洗雪国囘耻。”…,

“众卿,对杨爱卿所奏第一事可有见地奏呈?”

要命哟,那杨格第一奏就是天大的事儿,牵涉甚广啊!督办军务处不撒销,督办军务大臣掌管幕僚、军令,那就是把军国大事的建议权和军令权都抓在手里了,太后能够绝对控囘制的军机处和兵部则被架空。这……皇帝真要向太后开战了!

这么一想,能够跻身庙堂的四品以上官囘员们都脊背生寒,那些在殿外站班的四品及以下官囘员们听到殿上传言,也一个个的在初夏的清晨感觉寒意阵阵。伺候皇家这碗饭,从今以后不好端喽!

“奴囘才有奏。”兵部尚书敬信出班叩拜道:“皇上,大清国列祖列宗早有规制,军国大事在内过有军机处,在外缚有兵弈,在京囘城点外有驻防将军和各地督抚,两百年沿袭相传,并无半分失漏之处。如此,又何须常设督办军务处,增加开销不说,军机处、督办军务处和兵部之间权责范围又如何分割才为妥当?奴囘才以为,此事应当征集王公贝勒和部、寺、院及各地督抚意见,择善而行。”

“好,好,好一个并无半分失漏之处!”光绪怒极反笑,手里拿着折子指向敬信说:“那,敬信,明儿你就去辽东领军打一场胜仗给联看看!”

敬信哪有那个本事,又知皇帝本是主战的,一个说不好又开战如何?莫要把激发皇帝开战的罪名兜在自己脑袋上!

“奴囘才……奴囘才,奴囘才知罪。”

“妄言!妄对!明日就去辽东视事,好生看看武毅先锋军,再看看你整理的神机营!狗奴囘才,一点儿也中用!联昨儿就想打你板子的,今儿还敢乱吠妄言,跪安吧!”

敬信伏地不起,频频磕头告饶:“皇上啊,奴囘才冤枉,不,奴囘才该死,可奴囘才是一片忠心呐!”光绪看也不看,手一挥,自有侍卫上前将敬信拖出大殿。

“王安锦。”

“臣在。”兵部侍郎王文锦应声出班。

“暂署兵部事宜。”

“辄。”

“端郡王。”

“奴囘才在。”载漪目睹与自己一起整理神机营的宗室大臣敬信被拖出殿外,加上昨日神机营协领挨了板子,早已经是心怀惴惴,冷汗直冒了。此时故作镇定的出班,向皇帝躬身作礼。

光绪能借故挤走敬信,却不能拿端王开刀,这和事儿只能徐徐图之。

“着神机营立即抽调精锐三百,待恩赏之侍卫们回到京囘城后,合编会练兵法洋操,值守西苑。”

“辄”

“何人对督办军务处常置之议有奏?”

敬信前车之鉴,谁还敢吭声呐?再看看位列头班的那个干瘦背影,鬼囘子六都还没出声,事儿就办成了这个样子,看来如今千万别在皇上面前跟战事扯上边。战打输了,赔款一万万两,谁之过?肯定不是皇帝的过错,而是朝堂上众人辅弼不力的错!

“诸位臣工,联想问一问,谁人能说出辽东共有几军几营兵力几何啊?”

这恐怕是今天大的难题哟!辽东各军,有武毅先锋军者统辖旧制的多营两万精锐;有嵩武囘军者目前仅余三营口四余官兵可战。各军统,辖营头多寡不一,经常调遣变幻,各营又有八队、十队甚至十六队之别,有的营头两百多人,有的营头七百多人工如今,能够说出辽东诸军大概数目字的恐怕只有周馥一人!得,身在朝堂决策军国大事,却连辽东兵力几何都不知道,那还说个屁啊?!…,

光绪严厉的目光扫过殿上群臣,群臣一个个低头避过皇帝的目光生怕被皇帝点名回答这个……注定要答错治里的问题。

太后在颐和园,对殿上的人来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只需三板斧砍下去,折了那些人的锐气之后,下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杨爱卿,接着奏报。”

听皇帝这么一说,群臣大多都松了一口气。

“臣请效法西洋强军军制,改大清国绿囘营、勇营、练军为大清帝囘国国防军陆军,以武毅先锋军改称第一师、武毅军改称第二师为标本,统,一军制员额、军械、操法,逐次推囘广各部整编,整编完成经考核通囘过后,授予统囘一之数目字番号,摒弃旧军、旧营军号、营号。再以京营挑选精锐整编为大清帝囘国皇家禁卫军。各军统归督办军务处提调。”

大殿上的后党们都已经打定主意,此对决不去触霉头,散了早朝再去海淀颐和园请圣母皇太后老佛爷的懿旨吧!

“既无人异囘议,着督办军务大臣、恭亲王奕所办下去!”

“臣有三奏,请皇上挑选宗室近支亲王、贝勒、贝子,朝囘廷部院重臣赴欧美诸国游历考察,师囘法西洋之长,以利归来考定国事。”

第三奏,来是杨格和光绪在从西苑到太和殿早朝路上议定的,目的不仅仅是要考察西洋各国的政囘治、军事、经济体囘制,还要专门挑拣那些稍微年轻一些的“守旧派……”调虎离山也好,教育改造也罢。移民实边和整编军囘队在进入关键时期的这段时间内,那些人不在国内捣乱最好,如果在西洋考察之后有所触动,对太后一系的力量也是打击。如此,太后的爪牙就少了一半,不复以前那般锋利了。)。

184 【乐道堂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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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要改军制,要挑选王公重臣出洋考察的消息传出,京城里沸沸扬扬的闹腾了两三天,部议、阁议和民间反对的、支持的意见相持不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五月六日,总理衙门传出俄、法、德三国干涉日本还辽的风声,到了七日,京师的官员百姓大多都知道:大清国将以三千两白银的价格从日本手里赎回辽东,还欠了俄法德三国天大的人情。

事实面前,反对改革军制和王公重臣出洋考察的声音渐渐小了。

八日,光绪发布上谕,谕军机大臣及诸臣工,和局已成,勿再论奏。同日,下诏遣使到贤良寺,诏二品衔榆关总兵、领兵部武库司郎中衔、武毅先锋军统领杨格加振威将军号,加年俸800两,并赏戴孔雀翎。

责其会办盛京军务、垦务,帮办洋务,择日陛辞出京任事。

宫中御使刚走,恭亲王府就遣人来请。

乐道堂上,窗户洞开,窖外引什刹海水而成的小湖波光涟涟、荷叶翠绿,湖边垂柳随风轻拂,树间鸟儿啼鸣翻飞,绿草红花,晚春初夏之意生机盎然。窗内,檀香氤氲间有几分书卷的气息,还有案上的明前春茶,乃是乾隆皇帝最喜欢的太湖碧螺春。还有几色京师老字号的茶点,精致考究,形香具有。

品茶、观景、聊天,而且是在恭亲王的起居之所,足见恭王对杨格的看重。

似乎是不经意间,恭王说:“听说,昨晚上载振那东西终究在陕血巷开了局子,振威将军乃是主客上宾?”

“王爷,杨格实在拗不过,镇国将军载振早召对那日就定了约,皇上兴致高而彻夜深谈那约作废也就罢了,杨格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本想自己摆个局子相请近日往来宾客的,可惜人生地不熟永山又去颐和园,只能作罢。却不料振贝勒(载振不是贝勒,此处是尊称的意思)又来相请,杨格也只有厚颜践约了。”

“怡香斋如何?”

“不知王爷所问何意?”

奕眯眼瞅着杨格古铜色的脸庞,那年轻人的棱角分明,很是刚劲。想想年轻力壮的家伙在辽东苦战了半年之久,回到京师的烟花地……年轻人啊血气足,又尚未婚娶,就怕给载振那个坏小子用女色迷了,拉到太后那边去!如今,皇上主政的威权越加稳固了,朝廷之上那些人都在寻思着转向,这些天到乐道堂来踩门子的阁院大员不少,俱都是看到杨格进京的背后乃是四万精锐淮军对皇帝的效忠。

官位,皇上给的痛快;厚禄,皇上给的爽快;钱财珠宝赐婚的宅子,赐婚之日的排场,都是皇上使的内帑。唯有这女色嘛,皇上不好给……两宋之前,皇帝打赏臣子美女乃是常态;程朱之后,恪于礼制伦理,这种事儿渐渐的没了,到了明清两代,已然绝迹。当真皇上做出这等事儿来,颐和园可就抓住把柄喽!失德的皇帝怎堪大清国这副重担

“男儿风流方不枉少年芳华本王听说怡香斋里倒有两个绝佳的人物,致之啊,可有瞩意的?”

杨格的腮帮子抽动了几下,笑呵呵的回道:“喝酒玩乐倒是没顾上那许多,人家都是高人呐,琴棋书画吟诗作赋的,杨格是武人、粗人,大字都不认识一簸萝,连话都插不上几句,只能喝酒,喝酒,结果,自个儿咋回去的都不知道了。”

“载振这东西!”奕轻骂了一句,心中却是满意。载振的局子有那些风吹草动,乐道堂上自然清楚。杨格醉酒后被小马弁背了回去,并未留宿怡香斋。“只知风月,不知与致之只需谈论西洋风貌趣闻,军略兵道即可,呵呵····…不过,致之啊,如今你是二品大员了,三妻四妾的今后肯定少不了,杨、冯两家的婚期要早早的定下来。皇上催你尽早陛辞出京,也是让你抽空在芦台下了聘礼,约定时日之意。”…,

杨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声音——“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随即,又闪过那几页字体娟秀的书信,只觉心头在凄苦之时又有几分甜意。这,倒不是说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只见相片不见其人的冯家小姐,而是为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人牵挂着,觉得温暖。

为了留住心底的这一丝丝暖意,杨某人是该成个家了。可是,皇帝要当天大的媒人,恭王如此催促,本意却不是为了杨格的婚姻大事,而是为了杨、冯联姻后,武毅先锋军和武毅军更为一体,皇帝对武毅军的控制力大增。同时,皇帝赐婚之处在南河沿杨宅,恐怕大礼一成,冯秀若就很难回去芦台了。这是什么?人质!表面上风风光光的得到荣宠,实质上的东西一点儿都没有变。

故而,杨格心中反在犹豫,自己给冯小姐的究竟是幸福还是灾难?自己应当娶她吗?

年轻人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奕的老眼。嗯,看来这小子还有些心事或者■心结,莫非······就算知道又如何?这事儿干脆就说开了去!

“致之啊,早定婚期,早日大婚,之后你出京办差去,南河沿的杨府自有夫人看管。待移民实边事、军务改革事落成,皇帝定以封疆之位重酬于有功之臣,届时,你就可以带着夫人风风光光的上任去矣。”

说白了,就是帮皇帝抓了军权,稳固了对太后一系的绝对优势之后,皇帝就无需捏人质在手了。

奕见杨格郑重点头,心知年轻人聪明,已经明白其中奥义。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皇帝对你的看重,是某种荣宠。只要杨格办成了事,今后的造化还大着呢!就是要提防载振那小子,京外,也的提防太后的人趁虚而入。

“唉,年轻气盛,那也忒为难人了。”奕说着,突然抬手击掌·詹事顺善应声出现在门口,向身后招手后,躬身道:“王爷,人带来了。”

香风袭人、环佩叮咚。

杨格斜眼一瞅·心中明了。哼哼,皇帝想得周到哇,把人家媳妇扣在京里,年轻人血气方刚,那种事儿总得有人伺候着吧?就来了这几位,可惜,杨某人就不喜欢山脚·不喜欢那种涂脂抹粉、假模假式的女人。杨某人需要的是牵挂,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的牵挂。

这些人算个啥呢?噢···…不能拒绝,拒绝了就是打脸,就会让皇帝和恭王起疑,还会以别的名义在自己身边安下探子。女人还好办,总不能跟自己到军队里与弟兄们厮混吧?

“玉秀、霜月、如意、韵秋、梅香见过王爷、将军。”

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袅袅娉娉的站在堂前敛衽为礼。不说燕瘦环肥都有,论模样、身段也算上佳,而且那名字显然都是改过的。杨格作出一副看花眼的状貌·又作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这个看看,那个瞅瞅·然后看向恭王。

“王爷,这……”

“呵呵,哈哈!”奕的笑声因为年老气衰而变了调子,显得有些阴沉。“二品大员身边、家里,哪能没有几个使唤的贴心人呐?你那个小马弁啊,机灵归机灵,就是不太细心。昨儿晚上皇帝召见本王,说道,担心致之你身边无人,常年在外办差难免辛苦·看看,皇上揖你的事儿可是思虑周全啊。咱们做奴才的不能不为皇上分忧,就擅自做主在旗下人中挑选了几个能看过眼的,致之,你看看满意不?满意的话就统统带回去。”…,

“啊?!”杨格惊喜的合不拢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向奕躬身道:“臣谢过恭王,皇上和恭王对杨格之恩,没齿难忘。”

“你们下去吧,收拾收拾,自有轿子带你们去贤良寺,今后尽心伺候将军大人就是,你们家事无需多虑,本王自会照料。呵呵,今后还有将军大人替你们照料咧!”

“是。”五女领命,万福后袅袅娉娉的扭着腰肢走了。

“致之啊,以督办军务处为参谋总部,人才乃是第一关要,有了人才和第一军的组建,参谋总部就不怕收不拢军权。照你说法,建立军校培养合格参谋人才要五年以上时间,这个······”

“启禀王爷,王公重臣出洋考察,军队中也可挑拣年轻有为之人,效仿武备学堂成例,经过德文教习后送到德国学习军事,以两年以上为宜。此事,王爷可通过总理衙门与德国人交涉,臣也可通过德国军事观察团在军中的交流促成其事。”

“嗯!”奕点头道:“送到德国学习军事也未尝不可,就是靡费太多啊,朝廷正在筹辽东银子,吃紧得很呐!那日调拨8万两银子给武毅先锋军后方营务处办理移民,都是皇帝的面子。人数先暂定十人,人选你多挑拣几个报上来,朝廷一个个的看过之后最后决定吧。噢,还有,商德全、段祺瑞已经奉命分道芦台和海城,即可履任。”

“关内各州县手中的报备问题,还请王爷多多留意。”

奕不在意的摆手道:“无妨!你这一趟京城一走,傻子都看明白了!”

“那,臣明日就进宫辞别皇上,随即出京赴辽。”

“你不去颐和园觐见太后老佛爷谢恩?”

杨格铿锵道:“向皇帝谢恩就是向大清国谢恩,对皇帝效忠就是对大清国的江山社稷、万亿黎民效忠,也就是对太后老佛爷效忠。”

“照规矩……”

“王爷,咸丰朝以前没有这个规矩。”

奕眉开眼笑的看着一脸郑重之色的杨格,心道:皇帝终于把杨格之心收入囊中了,只需再加运筹得当,四万精锐之心定然为皇帝效忠!那么,杨格、聂士成、冯义和筹建第一军司令部之后,督办军务处就算是稳定下来了,是否再加一块“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部”的招牌呢?嗯……画蛇添足,多次一举!纟

185 【穷人也有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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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也是麻烦事儿。

五个娇滴滴的大姑娘由恭王府的轿子抬到贤良寺南院,曹文翰顿时就傻眼了,却只能看着,王府管事儿的留下一句话——“这是你家爷的人”。得,爷的人,文案师爷惹不得,简单交代几句后就赶紧地溜出屋来,时不时向里瞅瞅,满心里羡慕着“自家爷的好艳福”,暗赞“爷的好手段”。

这不,怡香斋喝个烂醉如泥回来,没能一亲美人儿的芳泽,人家恭王爷就送了五个来!这可是大手笔啊!要是杨格在怡香斋留宿成事儿的话,保不定这五个美人儿就不会送来了。

贤良寺门房后,千总英善翘着二郎腿远远地打趣道:“曹师爷,看啥呢?你也不怕把眼珠子给看扭了?”

几下来,英善与杨格等人也算熟了脸面,攀谈打趣不是问题。

他还知道,九门提督(步军统领的俗称)荣禄大人已经受命从京营八旗中挑选精壮编练禁卫军了。霸着肥缺的英善当然不想挪窝,可总有亲戚弟兄想去禁卫军谋个出身的。编练禁卫军,说着是荣禄的事儿,其实是督办军务处的事儿,最后得落实给杨格来整训。故而,与杨格手下的人拉近关系,也方便今后替人走门路,收些好处。

曹文翰又扭头看看屋门,缓缓的走出院子,步向英善,凑拢了,才说:“这事儿麻烦得紧,英千总,你说说吧,咱家爷就一个,她五个,咋弄?我和小春都是大男人了,与她们同住一个院子,多有不便呐。”

“咋弄?”英善眼珠子翻白,笑道:“你家爷该咋弄就咋弄呗!关你鸟事儿?真要你管不住你那鸟·麻烦了!”说着话,英善还使劲的拍了一下大腿,斜斜的看着曹文翰,满脸都是消遣之意。

“哎哎哎·你这人!“曹文翰瞪了英善一眼,摇头道:“曹某乃是读圣贤书出身,又上过阵(这个是吹牛)打过倭鬼子,岂能自误?!只是,这一个屋檐下一¨不方便!我家将军又常在外面应酬,又或进宫陪皇上说话子,留下我一¨惹人闲话·这闲话一多了,就算管住鸟儿也要出事!英千总,给兄弟我想个撤呗?”

“嗤!”英善又白了曹文翰一眼,说:“小门小户出身吧?没见过大场面?这事儿还不好办呐?去天桥,买两个知事体的老妈子回来,看住那五个小妖精不就成了?”

“高哇!”小门小户的曹文翰夸张的赞了一句,又夸张的挥舞手臂在英善架着的二郎腿上“啪”的拍了一下,连声道:“就是这办法·英千总就是高明啊!谢啦、谢啦!”

英善被拍得大腿麻痹,酸痛难忍,却又不好说出口·只能捂住大腿,生怕曹文翰再来一下子。

杨格带着杨春回转,曹文翰立即说了情由。杨格寻思,自己当真还想到这一层。那五个人是不要不行,要了如何安置也是问题。真要当使唤人看待,杨格还没使唤人的习惯,无论是赖小顺还是杨春,他都当兄弟看待。可一.那是女人,又是这么个世道,在别人眼里那几个恭王府出来的女人就是杨府的人了·杨府要是亏待了人家.一.就有几分不给恭王爷面子的嫌疑了。

所以,人来了,还得供着,平时只要不是办军务,谈密事,还得尽量带着·人家多半是探子,总得完成任务,能说道某天大人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吧?

麻烦!…,

头皮发麻的杨格当即决定,带着五个女人风风光光的去买些衣物、首饰,再去天桥看看能否“请”到门房老头、管事老妈子和小丫头之类的,南河沿已经是杨府了,等打理完成就得住人进去。谁去住?杨某人明日就得出京回任办差!

英善是个明白人,立马使人雇了两辆蓝蓬马拉大车,又派了两个机灵的巡防营兵丁带路,杨格、曹文翰、杨春骑马,两辆大车拉了五个美女,一路走街串巷置办了一些物事后,出正阳门到了龙须沟边的天桥地面。

带路的兵丁一个叫汪方贵,一个叫杨得禄,都是好名字,机灵人。杨得禄很快就以五百年前是一家巴结上了将军大人,牵着缰绳一路走到天桥就给将军诉说起天桥的热阄和人事、掌故。什么拿大顶的、睡钉床的、开大弓的、卖京师风味小吃食的一.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杨格起初还觉得有趣,认真的听了,在马背上频频点头,后来却没了兴致。

晌午的天桥热闹非凡,可热阄的场面却遮掩不住大清国的天灾人祸。靠近龙须沟的沟沿边,一群群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把自己圈在一个白石灰画成的圈子里,有卖点卖相的都在头上扎了草环,小人则插了草标,有的看上去老弱妇孺都有,紧紧搂在一起互相遮掩住衣服破烂处露出的皮肉。

每有成交,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家子撕心寰肺的号泣声。只是,骨肉离别哭泣哀号声被阵阵叫卖声、喝秽、锣鼓声、大声高气招揽场子的呼喝声淹没了而已。

看着看着,自觉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的杨格心肠在震颤,眼眶在发热,翻身下马时使劲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免得泪水淌出坏了总兵大人的形象。

“银子!”

曹文翰早有察觉,见杨格要银子,情知不妙-,忙苦了脸,指着满河沿的人群说:“统领,这里人多,咱银子带少了,不够花,您一.省着点儿,莫要把给冯家的聘金都一.”

“废话!”杨格从曹文翰手里抢过褡裢,拉开来一看,还真不多,没庄票,都是散碎的银锞子。哼,跟老子玩儿这一套,手一伸,再道:“拿来!”

曹文翰无奈,解开军服的第二颗铜扣·伸手进了内袋,掏出一卷庄票来。

“杨春,统统去兑成一两的银子或者铜元、鹰洋。杨得禄,你也跟着去。

得使唤·杨得禄欢喜的扎马应了一声“辄”,带着杨春去找钱庄。

车上几个女人也下来了,终究是心肠软,看了这番景象也一个个想起自家破落的模样,想起自己从旗人之家沦为王府奴婢的凄苦,俱都忍不住眼红红的,有两个还抽泣起来。

杨格大步走向最近的·最大的一个白线圈子。他看清楚了,这是一家子人,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一个四十来岁的黄脸汉子,一个年近四十的婆娘搂住三个子女,大者有十六、七岁,小的才三、四岁的光景。老人、大人穿着都很破烂,满脸的菜色·唯独小孩儿穿得还算齐整,眼神里也有些光彩。显然,这家人顾惜自己的孩子·宁愿老的吃不饱也不愿孩子挨饿,凭这个就说明这家人还是值得信任的。

“这位大爷,行行好,看看吧,看看吧。”

杨格身穿洋式军服,旁人看不出究竟,那黄脸汉子却能看到杨格身后跟着九门提督衙门的戈什哈,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姐,猜出来者定非凡人,估计是有能耐的买主·赶紧的出声招呼。…,

“大哥贵姓?是哪儿人?”

“回大爷的话,俺叫黄守丰,家在山东武定府海丰。去年秋,今年春,两次遭了水灾,颗粒无收·春种无望,只能拖家带口的出来讨生活,实在活不下去了,只愿全家卖身为奴,尽心伺候大爷和各位姑奶奶。来,来,婆娘,娃儿,快给大爷跪下磕头,求大爷收留咱们一家七口哇!”

黄脸汉子说话颇有条理,一家人除却老两口,频频向杨格磕头,杨格直皱眉头,连声阻止却不见效果,只能作罢,任他们磕头。

关外辽东是连续三年的涝灾,关内河南、直隶、山东的黄河河段是频频决口,就在前几天,寿张河坝决口,黄汤百里,又不知淹没了多少人家,多少田地?中国人,苦啊,中国的农民,最苦!

杨格有改变国家之心,却只能审时度势缓缓行之,不敢操之过切。他伸手拉起最小的孩子,又去拽黄守丰,却没拽动,只得说:“黄大哥,你们一家七口,今后就跟着我,吃穿决计少不了,孩子也可以读书一..”

“噗通”两声响,杨格身后的如意“啊”的惊叫一声,接着,旁人高喊:“有人落水了!”

杨格这才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看,老两口不见了!

龙须沟,水面荡漾,波纹连连。沟沿上,黄脸汉子嘶声叫喊:“爹啊,娘啊,你们咋想不开啊!”

“噗通,噗通。”黄守丰和杨格前后跳进水中,曹文翰见状,赶紧脱下军服,把还藏着银票的军夫往如意手里一塞,也跳下河去。汪方贵见了,愣了愣,看看水里扑腾着的总兵大人和师爷,再看看五个姑娘那副感动又担心的神情,一狠心,噗通一声也跳入河中。

这边的动静引来一大群看热闹或者同病相怜的人们,又有几人溜下河沿,帮着水中的人将老两口拉上来。

龙须沟的水又脏又臭,溺水的老两口本就风浊残年又身体虚弱,人救是救上来了,却已经掉了气撒手尘寰。

浑身臭水淋漓的杨格面色沉肃,看着仰躺在地、衣不蔽体的两位老人家,心中是又怜又敬又苦,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混合从头上滴下的臭水流下。他明白了,他能体会到老两口的心意。老了,背井离乡了,卖身为奴了,却老了,不中用了,即便大善人能够容留自己一家老小,却始终是儿子一家五口的拖累。活着好啊,可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天又如何?无非是给大善人和儿子一家增添麻烦。再说了,活了几十年,最后却沦落到为奴的境地,这¨不如死了算啦!

骨气,穷人也有骨气!纟

186 【如此公车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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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不远处就有澡堂子,杨格等到杨春回转,嘱咐他帮助黄守丰料理老人后事,又让杨得禄领五个女的回去,再带几身换洗衣服来。安排妥当,才和曹文翰、汪方贵进了澡堂。

汪方贵作死也没想到能跟二品大员混到同屋泡澡的份儿上,执意要等大人洗过之后才下水,杨格不理他,曹文翰出声劝了两句,汪方贵才战战兢兢的脱了衣服下了水。

青石砌成的大池子里热气蒸腾,池中赤条条的三人也没说话,各自想着心思。

汪方贵不同别人,他清楚一身二鬼子打扮,连辫子都没留的杨格身

开玩笑嘛,能住进贤良寺,独占南院的是啥人物?可偏生这号人还会跳进臭水沟去救人?!不是亲眼所见,就算打死汪方贵也不敢相信呐!二品大员,手握两万精锐,朝廷各方势力竞相拉拢的、炙手可热的人物,竟然会奋不顾身的去救两个逃荒而来,卖身为奴都没人要的老家伙?为啥?这是为啥?

想不明白啊,只能结论为——杨大人是好人,是好心人,自然也是好官儿了。这么一想,汪方真开始羡慕起杨春,羡慕起那些武毅先锋军的弟兄们了。

曹文翰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儿。

人家说“小事出大节”,杨格今日的作为已经不是小事、大节之类的说辞可以囊括了,也绝非杨镇台大发善心而黄家人交了好运!曹文翰看得很清楚,杨格含泪解囊甚至跳水救人根本就是出发自本心、本能!

此前,曹文翰对移民实边的认识是—这是好事儿!对依帅和杨镇台来说,推行移民实边成功的话,可以跻身朝堂或者位列封疆。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儿,为了两个老不死的,他的杨镇台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份和生命,那么·杨镇台搞移民实边的本意真是为了升官发财?肯定不是!只能说,杨镇台心里装着大清国的江山社稷,也装着大清国的亿万黎民。杨镇台胸怀如此,身为帮办营务的文案师爷·原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一个不好,曹家就跟那黄家一样的遭际却未必能遇上杨镇台这般的人物!

曹文翰呐曹文翰,你该当好生三省吾身了。

杨格是心潮起伏,一如池中水般波纹连连。

改变军队,改变政治,改变经济·改变社会,终归结底,还是要改变国人的命运!天桥街市上,如黄家一般遭遇的人数不胜数,此时的杨格能救几个?看来,移民实边要加快,整编军队要加紧。而且,原本计划是完成关外社会变革再以此推翻满清政权·现在看来,完成关外社会变革和推翻满清政权的动作要协调起来,以期缩短时间。

“嘭嘭!”澡堂子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曹文翰没好气的问了一声·澡堂子是曹大爷花了二两银子包下的,谁来敲门捣乱?喝问着,他向最靠近门口的汪方贵使了个眼色。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事儿还是巡防营的戈什哈出面比较好。

汪方贵跳出水池,赤条条走到门口,拉开条缝隙一看,招呼道:“哟,原来是向千总,您老啥事?”

来者是正阳门千总向成万,天桥地面距离正阳门很近·除了顺天府差役之外,把守城防的巡防营也有责任维持治安。此时,天桥澡堂子外面是人山人海,出了啥事儿?向千总能过不来瞧一瞧,一瞧之下就来敲门了。因为别人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有巡防营的戈什哈跟着洋式军服的两个人进了澡堂子。…,

“是贤良寺的?”

“正是。”

贤良寺的门禁戈什哈陪着人泡澡堂子·那人还是洋式军服,向成万猜到了几分,却不敢相信是那人跳下臭水沟,忙低声问:“兄弟,里面是谁?”

“兵部武库司郎中,二品衔榆关总兵”

得到印证的向成万抬手止住,目光从门缝里扫向蒸汽袅绕的热水池子,没看到什么名堂,小声道:“我就不打扰大人泡澡了,大人若问起,你就说我来过便是。兄弟,赶明儿得空,老哥找你喝酒,告辞。”

出了澡堂大门,向成万又变成了正阳门十总,一手叉腰一手挥舞,大声喝道:“干啥干啥?都散去,赶快散去!不要扰了大人泡澡!”

天桥一带的人进内城都要经过正阳门,其中有认得向成万的高声道:“千总大人,里面是哪位大人啊?”

“别瞎打听!散了!”

人群却没动,还是那个声音带着讨好的笑意道:“向大人,那位大人跳河救人,家眷们又给逃难卖身的穷苦人散铜元、大钱,是个好官儿呐,也说来给大家伙听一听,让大家都知道,咱大清国还有爱民如子的好官!”

哟,这不是巴结杨镇台、杨统领的最好机会吗?向成万一听,顿时满眼放光,运足了中气开声道:“诸位父老,大家伙儿想知道里面的大人是谁?行!都听好喽!里面是正二品衔的榆关总兵杨大人,就是在辽东连战连捷的武毅先锋军统领杨大人!你们呐,傻吧,那身军服可是武毅先锋军和武毅军才有的,连这个都不知道,枉自在四九城(北京内城九门,皇城四门,民间以四九城代称京师)里打混呐!散了,散了!”

人群“嗡”的一声议论开来,不少人冲着澡堂子的大门打拱作揖,却是渐渐的散■天桥本就是京师人口集中之地,随着人群散去,满京城的胡同巷子里都流传着战功赫赫的杨某人仗义疏财、奋不顾身的事迹,流传流传,这话一旦流传开来,添油加醋是少不了的.一

黄昏时分,贤良寺外聚集了一大群儒衫长袍的读书人,众人议论一阵后推举一人上前,向把门的戈什哈作礼道:“这位兄弟能否行个方便,向内里的杨镇台杨大人通禀一声,南北十五省举子代表求见大人。”

方便?戈什哈白了那人一眼,举子又如何?不理会!

那人趋前半步,把手里的物事往戈什哈手里一塞·轻声道:“小哥行个方便,通禀一个?鄙人广东南海人康有为在此恭候。”

“嗯。”戈什哈向内里一人招呼一声,等那人出门站班了,才揣了银子小跑着直奔南院。

正屋里·杨格刚端了饭碗,听杨春说黄家丧事办理的过程,又说南河沿乃是杨家新宅、喜宅,不宜入住戴孝之人,杨春自作主张把黄家五口子安排在客栈里住下,明日再引去南河沿看看地头门脸儿,守孝九七之后带入住进去。

对此·一旁的曹文翰是赞不绝口,连说杨春这事办得妥当,有主见。杨格也是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却为今晚安排那五位需要“供奉”的大姑娘住宿问题焦心。

“启禀大人,门外有十五省举子代表求见,领头的自称广东南海人康有为。”

“啦!”一声响,饭碗掉落在桌上,旁屋吃饭的几个姑娘听了响动出门来·赶紧地帮忙收拾。杨格有些木然,这年头碰上什么聂士成、袁世凯、光绪啊都成家常便饭了,咋一听康有为这名字震动如此之大呢?细细一想·自己潜意识中是不是在找这个人物呢?…,

“快请!”

“辄。”

“慢!十五省?多少人?”

“三、四十个。”

“请康有为、梁启超进来,其他人都婉言挡回去,墨芳,这事儿你去办,咱们不能招风惹眼。”

曹文翰一听,奇了怪了,人家把门的直说了康有为,镇台大人怎么加了梁启超?得,去看看,真要来者中有那个梁某人的话·哼哼一.没啥!咱镇台乃是未卜先知,诸葛亮一般的人物。

曹文翰出门,杨格却被收拾碗筷的几双手给“花花”了两下子,窘了个红脸,姑娘们吃吃轻笑着收拾干净,又躲进旁屋。不多时·曹文翰带着两人进屋来,看向杨格的眼光中颇有怪异之色。

“广东省举人康有为,梁启超拜见杨大人。”

“请坐,二位先生请坐。杨春,奉茶。”

二人落座,杨格看向这师徒两人,年长者四十岁左右,略高瘦,蓄着两绺胡须;年轻者二十三、四岁,浓眉大眼,身材结实一些。二人都是高额头,典型的岭南面相。奉茶之前的短暂冷场中,康梁二人也在偷偷打量主人,众举子传闻中的“当世冠军侯”颇有军人气度,完全不似那些老套将领们做作出来的气势,而是从坐姿、眼神、神态中自然流露出来的,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之锐利,让人生出不敢直视之心来。

康梁二人的感觉是正确的、真真的,普通人真要跟杨格对眼儿,最好先绸一问宋占标,斗不过的!

茶.水来了。

“二位举人来见杨格,不知有何见教?”

康有为略一沉吟,深吸一口气,向梁启超递了个眼色,说:“启禀镇台大人,《马关条约》签订以来,在京举子一千八百余人群情激愤,联名上书呈递都察院,然都察院拒不收纳,连日来,举子们四处奔走呼号,礼部、吏部、兵部、总理各国事务.各大衙门都已去过,无人愿意替举子们呈递上书于内阁。今日,更有消息说皇上已经下谕停奏战策,众举子一片心意拳拳,却落得举报无门的境地。

众人左思右想之下,觉着唯有大人您才会为举子们做主,故而冒昧参见大人,请大人恕我等唐突之罪。”

杨格面色端正的听着,心里却惊讶不已。原来,康梁二人的公车上书没递进内阁啊?那么就是说,此时的光绪还不认识或者说没听过康梁二人的名字喽?如果是这样,此事,此二人有大加利用之处。

“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读圣贤书的举人呢?”杨格双目紧锁康有为道:“不过,本镇以为当今世界远非古代圣贤可以想象,圣贤书未必于当今之世有用。中国要强大,还得学西方先进之处以致用,还得抛开文人士子的经世之念,多多研习西方列强的工业科技,分析其社会风貌,找出列强之所以强的根本原因来。而非夸夸其谈,看猫画虎,得其形而不得其意。拿来吧,明日本镇面圣陛辞时替你们呈上去

康梁二人听出杨格的话意,此番兜头兜脑挨了杨镇台一番数落,心中都有些惊讶,又有些触动。是哦,国家大事不是儿戏,要学习西方先进之处就要找到其之所以先进的原因所在,否则,画虎不成反类犬,岂不误国误民?

奏折在手,杨镇台答应在先,这.一递?还是不递?

康、梁二人犹豫了,杨格见状却满意了。纟

187 【给皇帝一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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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锐利的目光逼视下,康有为颇觉压力,心念电转间委实难以决定。..

“依本镇看,此折不递也罢。”

康有为觉得压力稍减,拱手道:“还请镇台大人赐教。”

赐教?对,本大人还真要对这两位今后的理论家、空想家赐教一番!如他们那般搞维新变法,乃是死路一条。

“《马关条约》和三国干涉还辽,都已成事实,我等军人在辽东血战数月也无力回天,为何?国家积贫积弱,国人读书只为求得仕途出身,国人闭塞不知西洋列国之强、不知中日战事之急,三万万六千万国人尚在梦中未曾觉醒,何来泱泱大国、煌煌天朝之说?又何来众志成城、移山填海之力?西方列强已经在工业革命之基础上发展科学、实用技术,正在酝酿第二次工业革命;西方列强的国民普遍都能入学读书、识字明理;西方列强在格致、数学、几何、社会科学诸多方面的研究远远超过中国,其研究成果能够很快的转化为工业能力和国家的硬实力。何谓硬实力?煤炭、钢铁产量,军械研发加工量产能力,民生所需工业品的生产、更新能力。本镇以为,先进之中国读书人应该抛开科举这条死路,走实用的自然科学、工业科学、社会科学研究、实践道路,办报著书开启民智,如此,国民才能觉醒,国家才有希望。二位先生,此乃本镇肺腑之言,但愿二位能听得入耳。所谓诏令鼓勇、迁都定志已经不合时宜,唯有考虑如何变革才是正途。”

杨格一番话,字字句句都打进了康梁二人的心坎。

两人说到底就是接受了部分西学,听闻了一些西洋风貌的旧式文人。在甲午战败之际利用汹涌的民情民意上书朝廷,目的恐怕并不单纯。变革,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高高在上的光绪皇帝也知道大清国不变就要亡了可如何变呢?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只能任由洋务派去折腾趟路子。慈禧也是这般想法,否则在守旧官僚们动辄“祖宗体制”的包围下,她也不会允许奕、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李鸿章大搞洋务了。而今,洋务二十多年的大清国和维新二十多年的日本国在战场一碰撞,庞大的大清国输了!

此时,若有人把洋务二字换成维新二字来作为政治招牌倒是能吸引许多无知之人的眼球。而实际呢?维新可以脱离社会基础、脱离发展国家工业能力实现吗?不能!理论和奂际之间,不能出现断层,空言理论对国家无益,此时的杨格也决不允许空谈者去骚扰光绪,给自己的实干添堵。

康有为躬身道:“镇台大人所言,在下二人心领神会却仍觉前途渺渺,还望镇台大人指点一条明路。”

“快要放榜了,我看二位心志也不在榜上。莫如趁着滞京的机会做一点实事。呃一.我倒听说过一个举子投入武备学堂他也是广东南海人,姓陈名树泽。二位,此话不是让你们投入军旅而是借鉴其实用主义,你们办个报纸吧,不管是否高中,这个报纸都是可以办理的。如果二位有意办报传播西方文化和科学知识,报道时势新闻,启迪民智、引导舆论和宣扬爱国主义,本镇愿意出资相助并提供相应的便利。”

康、梁自忖,今科会试二人感觉不妙-,多方打听的结果也是如此,今科谋求进士出身恐怕是无望了。眼下圣眷正隆的杨镇台愿意资助办报,无异于天上掉下馅饼来砸在自己脑门上,哪有不应之理?…,

交换眼色后,二人齐声道:“在下愿意出面办报。”

“嗯,办报之前,二位还需跟本镇走一趟盛京沿途看看风土人情,看看当今移民实边之国策施行,看看军队整理,国家已经在发生改变了,你们要做到心中有数,办成报纸后艄够助力于国家的改变,加速国家从弱变强的脱变过程。

不知二位可否愿意跟本镇走这一趟呢?”

实际上,杨格还是有点不放心二人,故意拉在身边“教化”一番之后再委以重任。

康有为抱拳作揖道:“陈树泽能实干,在下二人也肯务实,愿追随镇台大人左右,出关游历。”

“收拾一下,明日午后在此会合。”

“遵命,告辞。”

杨格将二人送出大门外,回到正屋堂上,忍不住得意劲儿哈哈大笑。维新变法,维新变法,变个屁啊!不,是没必要了,这事儿咱已经在做,而且保准比那几个傻愣愣的文人做的更好。康梁之类的人,年纪大了,真要学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稍显迟了一点,只能办报纸,鼓吹变革即可,涉及政治之事莫警插手,插手就要坏事儿。

手里没军队,没枪杆子,怎么变法?文人造反,一事无成。因为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杨某人高兴了,曹文翰心里却不是滋味。一下子来了两个举人在镇台身边,那曹某人咋办呢?地位岌岌可危哦!

“统领,这二人也能成事?”

“能,有些事你做不来,他们能做,做到最好。”

“那,他们是啥职分?”

杨格明白曹文翰担心什么,笑道:“暂时没职分,等第一军司令部组建了,放在军政部宣传处当个主事。”

“那¨”

“你?你这趟差办完,去教导总队待三个月再说。”

“标下,标下没做错事,惹统领生气吧?”

“墨芳兄,难不成你这辈子就当个文案师爷兼账房先生?是,官面上的文案你能做好,钱袋子也把得牢,很称职。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教导队认真学一学,从士兵基本技能学起,只有掌握了基本战术和初级指挥方法,才有资格在现代战争中出谋划策。兵书是古人的,古人打仗的那点道道,跟现在没法比,不深入军学,妄论兵法,跟赵括无异。自古名将,哪一个不是能深入军队的?”

“霍嫖姚就不是。”

“放屁!你以为老子看不懂书信就不知道霍去病?!”杨格佯怒道:“霍去病乃是羽林郎出身,汉武时羽林郎在军事训练方面远比普通军队士卒严格得多!没有在羽林军的经验,霉去病能率领八百骠骑奔袭千里建功立业?老子决定了,一回去,你就下教导总队去当学兵,不能有半点职务!”

挨了骂,曹文翰心里反而没了疙瘩,他看出来了,镇台是要锤炼自己,今后派大用场呢!再说那教导总队里那些人在武毅先锋军,哪个不是人五人六的?不丢份儿。

“统领,那账房谁给您把住?”

“喏,里面人那么多,只要会计数做账就成。”

“女的?”

“女的怎么了?本镇就是要个女账房先生!”

没辙了,遇上一个不讲理的主儿,没辙!曹文翰缩了缩脖子,扯着嗓门喊:“杨春啊,饭还没吃呐,饿不饿啊?”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杨格见杨春应声端出饭菜了,笑指曹文翰说道:“让教导总队的学员兵自己做,杨春,你来,让他给你服务一回。”…,

不用曹文翰动手,内里出了五个人,转眼间就把饭菜布置好,还给三个穿军服的斟了酒水,伺候的那个好哟!

人家五个姑娘也不是傻蛋,从进了这屋开始就在观察,镇台大人对师爷和马弁那个好啊,玩笑起来宛如兄弟一般。故而,作为镇台大人的女人,千万别在二人面前拿架子,得巴结好了,今后争宠什么的还能有人帮助说话。至于杨家的正位嘛一.王爷都说了,甭指望,那是皇帝指婚的,谁敢抢?恐怕杨大人就是想换个正宫娘娘也有心无胆!

曹文翰是个明白人,一见那酒水上桌就明白了,心里吃吃的笑着就向杨格敬酒,偏生杨格不吃那套,眼珠子一瞪,说:“本镇今晚不喝酒!”再转头看向五女,又道:“也不听曲子!早吃早睡,明日还要赶路!”

奸的遇上横的,没办法。姑奶奶们,老曹我尽力了,你们今后看着办啊!不过,有些话还得提醒镇台,否则要坏事。

就着筷子指点桌上的菜式,曹文翰说:“统领,这菜放着不吃不成啊,浪费不说,你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肚皮又不是铁板一块,再说别人看了要心疼的。圣上、恭王爷还指望着您整军有成,依为柱石呐。”

铁板一块!这话让杨格省出味儿来。

别人干嘛送五个娇滴滴的女子给你?送你之后达不到目的又会如何?一个不克扣军饷、吃空额的杨格已经够稀罕的了,再来个不近女色却能奋不顾身跳河救人一.这也太完美了一点,没有缺点的人是可怕的,不是人。

杨格真要是一块铁板,恐怕皇帝和恭王用着也不放心呐!

再说了,身边五个女子都不错,除了小脚之外,卸去浓妆之后都还算标致,各有美态。莺莺燕燕的在身边叽叽喳喳,是个男儿心里都犹如毛虫在爬一般。那就一¨等老子见了冯家小姐之后,给皇帝和恭王一个面子,吃他一盘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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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水中月,碎了】



芦台,运河边的冯家小庄园。

满树的梨花已经化作尘泥,草庐的圆木柱下端还有水淹的痕迹,阴沉沉的天空中漂浮着铅灰色的乌云一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冯秀若的好心情。昨晚就得了电报,估计今日晌午时分,杨格就要到芦台了。

一早上起来梳洗打扮后,冯秀若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啥,忙些啥,往往是走出闺门后就觉得不对,回头在镜前反复打量自己后,放心出了闺房。帮着尤妈和秀兰拾掇了一下,生怕素白的衣服弄脏了,赶紧回去照镜子,没事儿,没脏。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出门去帮忙摘菜,摘着摘着,问秀兰:“妹妹,你看我脸上弄花没有?”要不就问尤妈:“尤妈,我辫子整齐不?好看不?”

两人都说今天的冯秀若最美,可她偏生不自信,一会儿又回了闺房照镜子。

眼看就要到晌午了,算算时间,直隶督署的机器船也应该到宁河码头了吧?又照了一番镜子,上上下下拾掇一遍后,冯秀若决定去厨房看看,兴许能帮上忙。宁河盛产银鱼,这种鱼长江和太湖里也有,一经尤妈烹煮出来就是上佳的美味。一边走,冯秀若一边想象杨格吃到美味银鱼时会是什么样子?据爹爹说,杨格自幼孤苦,在洋教堂里帮过工,不得已才投了功字军谋生,当兵的日子苦哈哈的,好不容易当官有出身了,却还是跟弟兄们一样,同吃同住,就没享过几天福。所以,冯秀若要去帮尤妈的忙,整治出最美味的银鱼来。

想象,想象不出来。她只听爹爹和秀兰大概说过杨格的模样。皮肤是黑黑红红的,身高比爹爹高了半个多头·大概略比大哥高一点,五官端正,鼻梁挺直,不是那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却是那种耐看的、真正的汉子,就是,就是¨秀兰说,杨格的眼睛很厉害,究竟是怎么个厉害的呢?

想象不出来!

走揖厨房,尤妈和秀兰在小声说什么?嗯,肯定在背后笑话某人

轻手轻脚的靠近厨房的窗户·略微踮着脚倾听,还没听到什么,就听身后有人喊:“妹子,你干啥呢?”

冯虎臣如今是五品京卿,前几天才来芦台,打算明日就走,去京城里的那个督办军务处的衙门里行走办差。

喝破了行藏,厨房里没了声音。

试图偷听别人说话的冯秀若却羞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尤妈从厨房门转了出来,招呼道:“少爷回来了,那机器船到了没?老爷说啥时候上席呢?”

“来了·来了,早来了!”冯虎臣有些不耐烦,用眼神向妹子示意,哪知妹子不知道再想什么,没注意,他干脆伸手拉了妹子走进草庐,恨恨地说:“那个杨格是王八蛋,枉自我妹妹对他那么痴心,他,他·他竟然带了五个女人来!”

一时间,冯秀若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茫然了,脑子里白茫茫一片,啥也没有。

“走,回你房去,千万别出来。哼·等哥哥给你出这口恶气!”

木木的,冯秀若给哥哥牵着进了闺房,这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顿时泪水涟涟,泣不成声。杨格在冯义和、王秀兰嘴里,都是少年大英雄的形象,还被说成是当世冠军侯,冯秀兰想不出当世冠军侯是啥模样,就想象成说书先生讲的三国演义那个白马银枪的赵子龙。此时,那形象宛如水中月一般,轻轻一搅动,碎了!…,

五个女人¨那冯秀若算什么呢?

杨格的日子也不好过,好说歹说,千说万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利害关系都说了个通透之后,两位老将的脸色才由暴雨前的黑暗转为晴朗。安顿五女在宁河县衙暂住,骑马跟随聂、冯二位老将走了一遭芦台大营,略微了解大营环境、兵力驻防情况和炮台装备,又将随行的康梁二人托给营务处总办汪声玲,这才转向运河边的冯家。

小小的马队在冯家院子外停下,自有马弁接过缰绳在院外的马桩上系好战马。

“虎臣,你在那干啥?”

“爹,我等人。”

“等谁?”

“杨格。”冯虎臣让开大门,径直走向杨格,也不说话,一照面就伸手揪住杨格的军服领口,拖着往一边走。杨格心知出了啥事儿,方才下船的时候仿佛就看到过这个未来的大舅哥。那就乖乖的吧,总不能坦坦荡荡的来了,遇上这事儿当缩头乌龟吧?再说,冯虎臣那身板儿,杨某人只需一就撂翻他了。

“虎臣,住手!你懂什么?放开!“冯义和上前拉住冯虎臣,怒道:“就你这样还敢去京城?!放开,有话进去再说。

“姓杨的,便宜你了。”

“大哥,你误会了。”杨格左右看看,马弁们站了一大堆,怎么说?没法说,进去才能说。

“我亲眼所见,误会个屁!”

旁边,曹文翰赶紧上前,赔笑道:“冯少爷有所不知,天恩浩荡,有些东西一旦打赏下来,身为臣子的不能推,一推就坏事儿。”

冯虎臣其实也是聪明人,见聂帅和父亲都没有异样,又见杨格一脸坦然,再想一想曹文翰的话,虽然还不太明白,却已经知晓其中定有因由。

宴席摆在冯宅的正屋堂上,参加者也就聂士成、冯家父子,杨格、曹文翰二人,以及在草河堡一战中曾经听命于杨格的营管带沈增甲,还有提督亲标统领姚良才,恰恰是七人,八仙桌上少了一座,看着有些古怪,也有些深意。

冯又和安排客人入座后,左右看看,问冯虎臣:“秀若呢?”

冯虎臣瘪嘴道:“屋里,等姓杨的把话说清楚才能出来。”

“你¨一”冯义和乃是行伍出身,又极宠爱女儿,对杨格也极为喜欢,故而并不介意让女儿此时出来见面,相反地,他认为两男女先见一面再说下聘的事儿,稳当!真要女儿不答应,嘿嘿,老冯就自个儿把说出来的话连泥带水给吞喽。“胡阄!”

“廉让,还是我来说罢。”聂士成见冯义和又要发怒,伸手作势止住后,缓缓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把话说圆范了,虎臣侄儿和秀若侄女兄妹情深,有些担心是自然的。致之此次进京面圣可谓圆满之至,朝廷裁军裁不到咱们淮军头上,致之是第一功;提出军制改良建议,让咱们武毅军、武毅先锋军目前的营制、兵额得以确立,武毅军比之以前更为壮大,这是致之的第二功;说通皇上和恭亲王,移民实边的阻力减小,朝廷拨付了八万两银子用于移民准备,说明朝廷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是致之的第三功。三大功劳,件件至关重要,致之功不可没,无愧于中堂大人之重托。最难得的是,皇上假恭王之手赏下五女,致之丝毫没沾,俱都带到芦台来,为何?心胸坦荡之举!虎臣呐,听明白啦?”…,

“那¨一是我错了!我自罚一杯酒,再敬杨老弟一杯赔罪。

冯义和骂道:“放肆,聂帅在此,哪里轮的上你先举杯,没规矩!下去,请你妹子出来。”

“廉让,虎臣憨直可爱,别怪罪他,你看致之,他哪儿敢第一天上门就得罪大舅哥啊?哈哈!”

“功亭兄,我是担心他去了京城一”

“哎,你啊,没看出致之已经安排好了?带五女出来就是给皇上、恭王一个定心丸子,有致之领军在外,五女之中有人在致之身边看着,虎臣和秀若侄女今后在京师就安全得很,只要虎臣不闹出大乱子来,无妨!”

冯义和仔细一想,不就是道理嘛!?只是,只是怕女儿不愿意呐!话说男人三妻四妾的没啥,皇帝赐婚更是早已定下名分,其实女儿看不看杨格,答应不答应婚事,这事儿都无可逆转。可是,冯义和有时候又会想,如果女儿抵死不从咋办?这种想法很无聊,却时不时的又要冒出来,惹人心烦。今天,更心烦的事儿来了,女儿这边还没说嫁不嫁,杨格就带了五个女人来,心胸坦荡是真,对老冯不藏着掖着瞒着也值得夸奖,可一想到女儿今后要跟五个甚至更多的女人······咋想咋都不是滋味儿。

毕竟,那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咧。所以,喝斥有些失礼的冯虎臣,冯又和都是半真半假的。

聂士成这么一说,想一想杨格的处境和身上担着的重任,冯义和自问不可能比杨格办得更好,思虑得更周全。对准女婿,老家伙是满意的,对恭王“送”给准女婿的五个女人,老家伙是嫌恶的,顺带着把恭王也嫌恶上了。

冯义和在想心事,沈增甲看出来了,一想不对啊,今儿可不能出岔子!

起身,端杯,沈增甲大声道:“正好桌上都是带兵打仗的,卑职说一句,为躺在辽东的聂管带、彭管带和咱武毅军一千七百二十多名袍泽弟兄,喝一杯!”

“好,喝一杯!”聂士成紧随起身,众人也纷纷起身。

“军门,聂管带……”

“致之你说了多少回了?鹏程为国捐躯,死得其所!黄花甸一战你已经尽力了,来!干!”

杨格一饮而尽,刚刚坐下,眼角余光就瞟见内屋门口出现一个白色的窈窕身影。

189 【政治的联姻】



字如其人。

突然间,杨格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小学、中学的语文老师总会对某些把方块汉字写得歪瓜裂枣的家伙们这么说。此时的杨格眼角余光如闪电的般转为正视,得出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字如其人,娟秀、清新、婉约、优雅、灵动、温柔一¨打住,打住,别一副猪哥样丢了脸!

一身白色圆立领旗装似乎有浅蓝色和银色的丝线绣出纹样来,让原本纯洁无暇的白色变成更清新的月白色,与白皙中透着红润的、带着江南水乡气息的、已经不像照片上那个略胖的瓜子脸儿,而是真正的鹅蛋脸儿互相映衬着一杨格不得不承认,她和衣服的搭配是绝妙-的;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审美观其实还是有些偏向于东方传统。

“秀若请聂伯父、众家叔伯、爹爹安好。”敛衽为礼中的冯秀若不敢去看正对着自己的那人,只能略低了头,偏向主座上的聂士成和冯义和。这也并不失礼,在这堂屋里,聂士成地位最高,杨格现今比准老丈人高了一丁点,辈分却做出明确的限制。

“嗯。”聂士成含笑点头,起身道:“侄女儿,来,这位就是大清国之当世冠军侯,杨格杨致之,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已经与你爹爹一样,是正二品的统领总兵官了。”

老聂越是这么说,人家小女娃娃越不好意思抬头去看。

只听“啪”的一声响,惊讶中抬头,正好看到杨格向自己立正行了举手礼,声音洪亮而带着一丝嘶哑,不,是喑哑的金铁声:“杨格见过冯小姐,小姐的亲笔书信,一直深藏怀中,今日见了小姐·方知字如其人之人是实。”

“兽若见过杨大人。”

杨大人?杨格一怔,随即想起这是啥时代,第一次见面,人家不称呼咋称呼?

“秀若·坐下说话吧,你哥呢?”

“哥哥马上就来。”

冯义和心道,恐怕儿子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点头后,他又道:“嗯,秀若,爹爹已经跟你提过,去岁12月就替你定下婆家·杨格身世孤苦,圣上酬功指婚,这事儿其实已经定下来了。今儿就是让你们见上一面,你若答应,就让曹师爷照着黄历选个日子下聘定亲。”

“女儿全凭爹爹做主。”冯秀若如此回答,却没有入座。留给她的选择不多,要不就挨着师爷曹文翰,抢了哥哥的座位;要不就挨着杨格坐·那个位置显然是故意留出来的。

冯义和手指杨格身边的空座点了点,转向曹文翰道:“墨芳啊,就麻烦你捡个日子·致之身系重责急于出关赴辽东,就最近两天吧!”

“标下有幸,能为我家镇台和冯小姐拣选下聘良辰,哪有麻烦之说?冯镇台客气了。”

一丝香风钻入杨格鼻孔,不是那种浓重的脂粉味儿,而是淡淡的脂粉和更淡的、若有若无的幽香混合而成的香味。二人距离近了,他能够看到她的麻花辫子上缀着两颗珠花,黑色和银色、珠光,点缀得很巧,很淡·很合宜,很是契合秀若的气质。

真要挑毛病一就是旗装的洋式太老旧了,直上直下一块平板,无法衬托出女子天生的美态来。着装这方面,秀若还比不上那五个小妖精呢!啊,错了错了·那五个是破落旗人出身,奴婢的身份,特殊的用场,着装怎么能跟秀若比呢?她是二品总兵家的千金小姐啊!…,

“嗯——吭!”

走神了的杨格急忙回神,一看,满座子的人都看看杨某人,再看看身边垂首的冯秀若,眼神中那种意味¨

聂士成俨然成为主人,朗声道:“来,喝酒,吃菜,早早吃了,老家伙和无干人等留这儿喝茶,嗯!”

“鱼来咧!宁河特产银鱼!”冯虎臣也会想办法消除尴尬,端着一盘鱼上来,放下后就自然地坐到曹文翰身边,又随手把鱼盘向杨格和妹子那边推了推。见妹子没反应,杨格也没反应。心道,哎哟,咋这么抹不开呢?得,老哥给你们夹鱼!

一个是羞涩,一个是假模假式的适应这个时代的环境,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却又别有滋味。别人却是看着两人怯怯的情态而在心里暗暗发笑,情知两人是看对眼了,大喜事不久便成,杨、冯联手是何等威风?这股子威风今儿,在座诸人都有份儿!心情大好之下,自然是大快朵颐喽!

草庐内,两人对坐却无言,只是频频抬眼看看对方。草庐外,细雨不知何时密密的落下来,远处运河上的船只、芦苇都变得朦胧起来,恰如两人此时的心思。无声最好,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享受着无声交流的境界,别人却有些着急了。厢房墙角,尤妈推了推王秀兰,王秀兰对杨格却实在有些畏怯之感。今日之前,她只见过杨格一面,那是在大房身的张家堂屋里,当时的王二丫啥也不知道,只能跟着哥哥跪在杨大人面前哭泣。那一天大房身的枪声、炮声急啊,就算是早早的出了村去岫岩城,能清楚地听到,甚至回头就能看到村外的山头上频频绽开的火光。

杨格,在小小的王秀兰心目中是与战争、杀戮联系在一起的,也是为父母、祖父母报仇的恩人,还将自己和哥哥王安平安排的如此妥当。畏怯、感激、害怕、还有一些崇拜¨一这种感觉很复杂,真的很复杂。

“快啊。”尤妈把手里的大茶壶塞进秀兰手里,她认为草庐内的那对男女需要有人打破沉默,添水就是最好的机会。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了。

“秀兰,是秀兰?”

拿着大茶壶,王秀兰屈膝福了一福,小声道:“秀兰见过恩公杨大人。”

杨格心思不在小丫头身上,随手接过茶壶随口道:“给我就行,嗯,好像胖了,白了一些。我自己来你去吧。”

本要给杨格斟上茶水的秀兰一听,有些失落,告退而去。

既然开口了,那就说话吧总得把那五女的事儿给冯小姐解释一番的,这话必须自己说,别人说都不行。

“秀若。”这称呼有些一不管了,杨格略停顿了一下,说:“杨格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成了政治人物,不可避免的陷入朝廷斗争的旋涡之中。加之在外掌兵两万余令尊又掌兵万余,杨、冯两家手握的力量近四万,而且器械精良,大多经过实战,为大清最精锐之师。朝廷不放心,皇上赐婚和授令兄虎臣五品京卿的真意,秀若你在信中也有提到。其实,恭王送的这五女也就这么一回事,不要不行,我若不要今后你和兄长在京城里就有诸多危险。可是,要了,杨格心怀惴惴,觉得对不住秀若和老大人,左思右想之下,唯有坦诚以待方能求得老大人和秀若的理解,就索性带了来,不管秀若怎么看待杨格,杨格也只有伸长脖子,等着挨那么一刀了。”…,

冯秀若在闺房里听哥哥解释过后已经谅解某人了,否则也不会出来见人,更不会坐在某人身边了!当然,听了杨格这番也算掏心窝弈的话,让人觉着安心,暖心至少,杨某人在五个美人儿当前的关头,想到的是冯家小姐。

“大人¨¨”

“杨格,杨致之。”

在杨格的坚持和目光下,冯秀若有些心慌,只得顺从道:“杨一杨、致之。”

一道微风吹过,翠绿的梨树微微摇晃,枝叶哗哗轻响,风掠过冯秀若的面庞,分开了额上的留海,吹动了麻花辫子上的头绳。天然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和黑亮扑闪的眼睛,小巧而上翘的鼻头,略用了一些口红的嘴唇,甚至,目力甚好的杨格还能看到她光滑的脸上有一层细细的、柔柔的、几乎无色的绒毛。

杨格看得痴了,浑然忘记自己在王家堡答应老将时,是完全出自于政治目的。当时的杨格非常需要老将的全力支持,没有老将的全力支持就没有大房身以及之后的大捷,就没有今天杨某人在大清国政坛中的独特地位,当然也就没有因政治地位而生的那些个烦恼。

如今,即便杨格把这桩婚事作为由衷而发的感情结果,也免不掉政治利益纠葛于其中了。兴许,当他成为政治人物的那一刻起,政治就已经渗透进了他的骨髓,更别说家庭生活了。

与秀若结婚,留秀若在京城当人质,带着五个女人在关外“逍遥快活”,这,怎么想都他娘的不是回事儿啊!曾经,杨格的脑子里总会响起一个声音——”杨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那时候的杨格不过是共和**队中军级司令部的少校参谋而已,如今的杨格确乎成了少将,当然,这少将目前是自封的,等督办军务处运作正常之后才能作数。官儿升了,地位高了,杨格却发现,自己真的无法给冯秀若什么,也不知道冯秀若想要的是什么?

不能给人家什么,那,一句承诺该给吧?

“秀若,我,杨格对天发誓,会一生一世好好对你,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致之!”冯秀若又惊又喜又怕,想出手阻拦某人将意料中的话出口,却又忌惮在墙角、窗后偷看的那些目光,只得银牙轻咬,低头道:“他们在看着呢。”

杨格蓦然惊醒,却机警的没有马上回头,而是若无其事假装观景,用眼角余光扫了一遍后,大声道:“曹墨芳、杨春,滚出来!”

曹文翰笑嘻嘻的出现了,手里拿着一本黄历,在细雨中小跑着说道:“嘿嘿,统领,正准备给您道喜呢,明儿就是黄道吉日,正好下聘。冯老大人已经准了,聂军门令人给督署发了电报,北洋诸人是要请来的,对吧?”

得,人家是有正事的

190 【袁某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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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聘?秀若,你觉得如何?”

敢带着五个女人到芦台来定亲的杨格着实不凡,这一句话问出,留给冯秀若的是一个体贴、宽容甚至溺爱自己的印象。遇上这么好的夫婿,天大的姻缘,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爹爹既已决定,秀若遵命就是。”话音未落,佳人已经步出草庐,向前院急步而去,显然是羞赫得紧了,要去调整一下心绪。

“啧啧,统领,想不到冯家小姐比相片上美了百倍。统领真是好福气,有了冯小姐,还一“眼瞅着冯秀若离去的背影,曹文翰情不自禁的说着,羡慕着,却一下子觉得气场变化,赶紧的住了嘴,转眼一看,杨格的眼睛瞪得老大,眉头都快竖起来了。“还是统领有本事,嘿嘿。哎一¨冯家新姑爷,准备啥时候娶小姐过门啊?”

这是个正事儿,杨格收敛了怒容,说:“你拿着黄历,你翻翻看,估计在七、八月间吧?八月最稳当。”

“不用看,八月十五,花好月圆;为媒、花为伴,喜结良缘,正好,正好。再说中秋之日,京城里也就不太热了。皇上赐婚的排场少不了折腾人,凉爽一些也就轻松一些。”

“咦?办喜事不是逢双最好吗?”

“乙未年黄历在此,八月十五好日子,好意头。”

“那,就定了,还是你去向老大人禀明,没问题的话电报京师恭王府知晓。”

“是!”

“哈哈一”一行人快步走来,聂士成打着哈哈,拱手道:“致之,明日下聘·这门亲事就此定下,趁侄女儿不在,有些事情咱们得商量周全。”说着,他一摆手·无干人等就此停步,只有聂、冯二人和杨格留在草庐内议事。

“第一紧要的事,圣上电谕要第一军尽快组建,按照致之你提出的章程,军令、军政、军学、军需的架子要搭起来,各部谁人负责?这个人选咱们先得议定,再呈报恩相得知。”

人选·确实是最大的问题,即便在三人的范围内,也因牵扯到各自的利益,未必能够达成一致。所以,事先商量一下,达成折中最为妥当。聂士成是直隶提督,直隶淮军、练军都归他调遣,武毅军和武毅先锋军也在其中。要整编淮军主力大部为第一军·军司令官一职除却聂士成外,无人合适。正因如此,人事问题首先由他提出为宜。

“第一军司令官·自然由军门大人担当为宜,各大部总监人选,尚请军门大人示下。”

“哦。”聂士成满意的看着神情恭谨的杨格,点点头道:“我只提一人,乃是三品衔道员袁世凯,此人堪为军政部总监。

杨格恭谨的神情顿时变成愕然,心中却在大叫:他奶奶的袁世凯啊,老子处心积虑撬了你未来的班底,你倒好,老子辛辛苦苦促成了军制改革·组建第一军司令部,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要霸占军政部总监的位置?这位置在平时可是最为重要的!袁某人啊袁某人,你可是阴魂不散呐!

聂士成都提出来了,咋办?

“这个人选,是本督和廉让共同商议的。”聂士成加了一句,看着脸色不太正常的杨格·不禁有些担心,又道:“袁家待本督和廉让不薄啊,若非袁甲三公屡次提携,本督和廉让就没有今天。再说了,移民实边是迫在眉睫的事儿,此时除却盛京的屯垦委员之外,军政部要承当许多责任,袁世凯文武双全,又有办理洋务外交的经验,却是军政部总监的不二人选呐。此事,本督和廉让都是于公于私反复权衡才做出决定,致之,你意下如何?”…,

军门大人,准老丈人都看准了袁世凯,我还能怎么着?

“全凭军门大人做主,就袁道台了。”

“军令总监,非致之你兼任不可了。”

这个事儿不能谦让,也无需谦让,杨格拱手道:“卑职一定尽力。”

“军学总监,谁可担当?”

“军门,老大人,卑职举一人。武备学堂监督荫昌可胜任军学总监。”

聂士成与冯义和对视一眼,皆认为荫昌不错,点点头认可。

杨格又道:“军需总监,请武毅军营务处汪声玲总办就任即可。”

聂士成满心欢喜,原来他只打算安排袁世凯之后就任由杨格决定三部总监人选的,不料杨格又举了汪声玲,简直太给军门面子了!须知军政、军需都是平日里的肥缺,好差事啊,别人都是为此争破了头,杨格却拱手相让,不能不说当初对他的赏识和提拔是正确的!

冯义和除却帮助聂士成说定袁世凯的事儿,不愿意也不便在此事提举任何人。否则,就有冯、杨架空老上司的嫌疑了,这个可是最大的忌讳也不符合冯某人为人做事的原则。

“军政部各处,铨叙处,致之,你说。”

杨格苦着脸,抬手隔着军帽挠头道:“军门大人,卑职在淮军中资历甚浅,北洋人才济济却并不认识几人,哪里举得出来?”

冯义和悠悠道:“周鼎臣吧。”

总体来说,人事铨叙就是一个文书档案的事儿,铨叙处长有建议的责任,批准与否还要看主官的意思。在第一军里,真正能做主的还是此时的苦瓜脸杨某人。既然如此,冯义和就不能不考虑到直隶按察使周馥前番对杨格的支持,想到周某人乃是廉访大人的本家侄子,虽然与杨格有些过节,捏着鼻子认了,卖个人情给周廉访,也让那周鼎臣好生反省反省。窄巷独立能撑船,老丈人相信女婿的胸怀和眼光!

“率职附议。”

聂士成越看杨格越满意,要是自己多一个女儿仍未出阁,模样又能堪比冯家侄女儿的话,指不定就跟老冯兄弟抢女婿喽!要不,反正两家来往密切的很·二女不分大小,演一出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佳话。

“军法处?”

“陈固,陈安守。”该争的,杨格毫不嘴软·军法处是要掌握宪兵的,必须抓在手里。

“此人大才!”聂士成赞了一句,又道:“本督觉着,再加会办军政好了。嗯一¨经理处也相当关要,统管全界财政不说,今后举办洋务也是以经理处为主,何人堪当此任?”

会办军政就是军政部副总监的意思了·杨格知道,这是自己方才让步换来的成果。聂军门是憨厚人,也不会把好事儿全揽进自己怀里。

“军门、岳丈大人,咱们手里人才少,目前尚未举办洋务工业,经理处就先兼着兵役征调和屯垦处,原本这两件事情就是一件,要等到移民实边大成之后才能分开。如果暂且合并三处的话·此职事关重大,咱们也不能自专,请中堂大人示下人选为宜。

聂士成笑道:“哈哈·还是杨致之识大体啊。”

三人按照杨格拟就的机构章程,一番计议后,杨格又定下军械局冯国璋、军医局乔俊夫(桥本俊次郎)和军令部所有处级职位。剩下的,该划拉给军门大人的就划拉,该留给中堂大人的就留,唯有军学部下属之各级军校,现在没谱没根底,只等就任军学总监的荫昌发力之后再定。…,

议定司令部直属各大部门的负责人选,接下来就是军直属部(分)队和两个师的编制体系制定。

杨格为第一师师长兼参谋长;冯义和为第二师师长,刘松节调第二师任参谋长。第一师之杨慕时、黄任、马登奎、贾芳久等部调第二师混编整训·宋占标率部回任司令部警卫团(直隶提督督标)团长;第二师胡殿甲、督标姚良才两部调第一师混编整训。教导总队划归军司令部直属,由军令部掌握。军直属旅级炮兵群由杨骐源、段祺瑞掌握,杨骐源同时兼任军令部合成参谋处主任参谋,炮兵作训参谋处主任参谋暂定由商德全担任。

如此调整之后,第一师和第二师满编员额为一万八千四百余人,全军员额四万一千余人。两师战力虽然有些参差·但是能在教导总队第一期结业分配之后拉近差距,不出半年就可望使两师之间的战斗力持平。

一番梳理之后,聂士成、冯义和、杨格都意识到,军中紧缺人才!指挥、作训参谋类人才,杨格可以自己逐步培养,可经理类、军事文职类人才,非在全国范围内招聘不可。

司令部重要人事和人事招聘的办法议定,立即拟为条陈电报督办军务处并军机处请准实行。

五月十五日,宁河码头上热阄非凡,两条蒸汽机器船沿着芦台运河从天津而来,以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直隶按察使周馥、广西按察使胡、海关道盛宣怀、天津机器局总办张士珩、武备督学荫昌、通永道杨士琦、温处道袁世凯一连归隐的刘铭传也派出私人代表刘竹书前来,众北洋达官、显贵、实权人物们纷纷登岸,在芦台大营稍歇叙话之后,簇拥着杨格和一班挑着聘礼的马弁,在吹鼓手们锣鼓唢呐声中,热热阄闹的涌向冯家宅院。

众人前脚刚到冯家,快马后脚就带来已经抵达京师交卸特等全权大臣差事的李中堂贺电。这份贺电在北洋众人心中的分量之重,远超马弁们挑着的那些金银珠宝、玉器古玩。

在举国民情愤愤、各方势力落井下石的政潮中,淮军精锐不仅得以保全,还因军制改革和第一军司令部的组建而有望壮大。从这份电报来看,恩相李中堂交托衣钵之人,确然是杨格无疑了。纟

191 【帝后的担心】

“杨格此人究竟如何?”

李鸿章回到京师入住贤良寺西跨院,请见光绪交卸差事之后就匆匆前往海淀颐和园求见慈禧,慈禧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和误,不是问李某人的伤情,而是对趴伏在地的李鸿章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显然,老佛爷很恼火!派载振送了大礼出去,陪那年轻将领去书寓花天酒地,面子给的很够了那家伙竟然连到颐和园面见老佛爷磕头谢恩的念头都没一个……”招呼也不打就出京了。他眼里,还有大清国的圣母皇太后老佛爷嘛?!恼火虽然恼火,老佛爷还得按捺住怒气,好生思量大清国政局如今的变化和今后演变的可能。

皇帝威风了,在六鬼子的撺掇下完全不把皇爸爸放在眼里,完全不顾念姨侄之情和多年的垂帘辅佐之恩,在皇帝心里,如今只有至高无上的皇权了!

这皇帝长进了,却愈发的脱离老佛爷给他划定的圈子。

杨格有了皇帝撑腰,皇帝有了杨格壮胆,加上六鬼子在中间频出奸计,京城里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们纷纷转了主芋爷,任其发展下去,太后的懿旨就只能在颐和园子里起作用了。

而那杨格,正是淮军出身,正是李鸿章一力拔擢起来的!

气恼皇帝,气恼杨格,也气恼李鸿章。可是,当慈禧看到趴在地上的李鸿章脑后斑白的头发,整个身子因为趴伏久了而微微颤扛时心肠又软乎了一下。是大清国,是大清国的圣母皇太后对不住李鸿章在先呐!

“少泉啊,起来回话吧赐座。”老佛爷使唤臣子,李鸿章是唯一一个被称以表字的。

“辄,谢老侥爷恩典。”

“说说吧,杨格究竟想干啥?”

杨格想干啥?杨格是秉承李某人的意思,力图保住淮军,也就保住了北洋的基业。哼若非有杨格在,这些天来的政潮、变局中,淮军恐怕已经支离破碎,北洋已经分崩离析了吧?

虽然,李某出洋和误有日垩本人的阴谋在内,可皇帝谋夺北洋是事实,皇太后也在把李某人当做背黑锅的抛出去之后,打起了淮军的主意,无非是想保持对皇帝的压到优势而已。这中间皇帝和太后老佛爷,谁想到过李某人的处境、危险和结局?没有!今日觐见皇帝,皇帝压根就没提起李某人回天津的事儿!而老佛爷呢?见面第一句不是慰问劳苦的李某人,而是以杨格之事隐隐指责背黑锅的,看来这个黑锅是要背到底喽!

“臣以为杨格年轻气威,对朝中政治愚昧无知,只知道效忠皇帝,却不知大清国是老佛爷支撑着的。如今,他统兵两万余在辽东驻守备边御敌,又实行移民实边、军制改良,于大清国而言都为强国强军之良策。他一力行之,为忠臣尔!”

李鸿章故意装糊涂,可所说也是事实。

皇帝亲政之后大清国就是皇帝做主,臣子听皇帝的就是忠,无可指摘。除非,慈禧要打破默契,跳出来说“哀家才是大清国真正的主子!”那恐怕天下的读书人首先就乱作一团喽!自古以来的圣贤书,教导读书人效忠的是皇帝而非皇太后告诉读书人皇帝才是天子而非皇太后。有的事儿,朝廷重臣知道就行了,不宜出口告知天下人。

事实上,打破默契的不是皇帝,也不是杨格,而是老佛爷自己。能怪谁呢?怪圣人言?还是怪大清国的列祖列宗没有定下传位于叶赫女子的规矩?…,

慈禧未能阻止皇帝向日垩本宣战,也未能保住建议“暂且退让整军经武后再战……”的李鸿章,甚至在紧要关头上还将李鸿章抛将出去当替罪羊。李鸿章就是再愚忠,心里不可能没疙瘩!如今,要心里有疙瘩的李某人说忠心于淮系利益的杨格不是,难哟

没有了身居直隶总督之职的李鸿章,又没能将淮军军权抓到手里,慈禧在与皇帝的争斗中两头落空,唯有指望王文韶能出一把力。哪知,杨格下聘冯家,王文韶借巡查芦台抗灾的理由带着督署要员前去贺喜啦!

这一次,老佛爷又感觉到了危机,比以前几次更加浓重的危机。

“少泉辛苦了,就在京师好好养歇一阵子,得空就在军机和总垩理衙门行走。哀家累了,跪安吧。”

“臣告退。”

李鸿章恭敬地倒退出挪用北洋水师装备更新费用建造的石船舫,长出一口气,甩开马蹄袖大步而去。哼哼,如今的李某人想明白了,有北洋舰队,有聂士成、宋庆、杨格、冯义和领军六万余众,就算是在京师“行走军机和总垩理衙门……”又如何?李某乃是太上直督!

西苑,紫光阁外,光绪见恭王匆匆而来,来挥退演习步兵班进攻战术的玉瑞等人。

“杨格究竟在干什么?”

“回皇上,杨格昨日下聘冯家小姐,热闹一番也无妨,毕竟,天下人都知道,如今的杨格乃是皇上亲睐之人。”

“王文韶也去了?”

“正是。”恭亲王知道皇帝担心什么,更知道王文韶是不能不去捧杨格的场面,兴许,这也是把王文韶从太后手里拉过来的机会。“皇上奴才一路走得蕊……”

看着老皇叔干瘦的脸和雪白的须发,光绪心中一阵恻然,温言道:“朕心急疏忽了,有请皇叔入内赐座奉茶说话。”

恭亲王奕所落座后,缓缓说道:“奴才请皇上放心,如意等五女也跟随杨格去了芦台,出关赴辽东也多半会随行。以杨格今日之地位,又出自淮军,在辽东恶战连连,哪能没有生死之交?以奴才看来,杨格之忠诚可以无忧,惟忌小人挑拨而已。他身边聚拢的人越多,效忠于皇上的人也就越多,颐和园那边,最近几日是车马寥落,冷清了许多啊。说来,这也是杨格在外表率之功呢!”

“那五个女子能系住杨格?”

“回皇上,不是奴才自夸,如意、文秀等五人乃是千里挑一的可人儿,杨格能带她们出京远走辽东,足见杨格对五人之痴迷。否则,不如留在南河沿的宅子里洒脱一些。”说着话,奕所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双手呈上道:“这是聂士成、杨格、冯义和议定的第一军司令部要害人选,请皇上过目。”

光绪匆匆一看,皱眉道:“还大多是淮军中人,皇叔,朕觉得该让志锐回来了。”

“太后在颐和园,皇帝下旨从乌里雅苏台召还志锐,众臣绝不敢非议。”

“那就让志锐回来,去第一军司令部任职,执掌军法!”

“不可,皇上,万万不可。”奕所急道:“此时正是杨格收淮军之心,整编部伍之时,志锐前番上折指责李鸿章一事乃淮军皆知,此时派去第一军司令部,于杨格之整军大计无益工即便要去,也要等到整军完成之后再去。”

“那,就派到威京去帮办屯垦,总不能让他在乌里雅苏台那等荒凉之地待久了。”…,

“辄。”奕所心知这事定然是珍妃在皇帝耳边吹风使然,屯垦嘛,还真需要一个说话又分量的人去帮办着,否则移民和旗庄之间,恐怕要出乱子。

“奴才还有一事启奏。”

“皇叔尽管说,朕听着。”

“三国干涉日垩本归还辽东,日垩本已经答应下来,三千万两银子一支付,日军即撤出辽东。接下来,皇上应该再次召见三国公使以表慰问之意,而何人统军进驻辽东?也需早日决定下来,让进驻之军早作准备才是。”

“就杨格吧。”

“奴才以为不妥。杨格整军、移民乃是大事,进驻辽东与之相比,虽然光鲜不少,却徒具其表尔。皇上,莫如给宋庆一个机会。

光绪闻言眼神一亮,看着奕所笑道:“还是皇叔老谋深算呐。但愿宋庆知情识趣,得了这趟好差事之后,更思报效皇恩。”

“不止。”奕所神色得意的说道六“武毅晃锋军集是辽南圭力,牟获大捷。而同时宋庆亲率之毅军、铭军、亲庆军、嵩武军、拱卫军等两万余人屡次失利,毫无寸功。朝廷以宋庆统军进驻辽东失地,此等荣耀武毅先锋军岂能不争取之,又定然会记恨于宋庆。故而,辽东之淮军就真正的一分为二了。至此,李鸿章无论如何作为,手中的实力都锐减一半有多,连带着,杨格更能影响聂士成。宋、聂争斗,李鸿章无依,皇上可以无忧也。”

“就这么办下去,另外电令杨格速速出关任事,他到了奉天,朕就召依克唐阿回京述职。”

“杨格有电呈总垩理衙门,选定八月十五中秋之日为大婚之期。”

“南河沿宅子几时整修完工?”

“估计还得十数日才行,皇上,还有一事无关紧要,却是关于杨格的。本月九日,杨格得加振威将军号之后带五女逛天桥……”

奕所绘声绘色的把街头巷尾的传闻一一道出,光绪听着听着,若有所思的问:“皇叔,杨格就不怕掉进龙须沟后上不来,朕的事儿由谁去办?定要电饬之,严饬之!另赏银八百两,他是替大清国朝廷出的银子,该当朕来加倍赏他。”。)

192 【夜深,难眠】

夜半,抱头仰躺在宁河县令郑士翘特意腾出的西厢房的床上,杨格的脑子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不是因为今日北洋诸人的捧场而使得场面分外热闹,也不是因为隔壁就住着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而是晚间的宴席上,天津机器局总办张士珩的一句话,引得此时的杨格心绪不宁、思绪万千。

“三国友邦强压日本国,迫使其答应放弃辽东的永久占领,大清国有望赎回辽东失地。来来来,诸位,为仗义相助的三国友邦举杯......”

俄、法、德三国真有那么好心?三国干涉还辽,是在晚清中国似乎回光返照的“同光中兴”之后,列强各国掀起新一波瓜分高潮的开端。列强都看到了,连维新不久的小小日本都能欺凌的大清国,实在是一块松软可口的大蛋糕,只等各国拿着刀叉盘子分享。

俄国人修筑西伯利亚铁路,打通欧洲俄国和远东俄国领土的交通,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朝鲜和东北,故而,他不愿意让一个比清国强的日本霸住辽东,特别是旅顺和大连。

法国自从中法战争失败后收敛了不少,此番积极参与俄国提议的干涉还辽,表面上是给俄国盟友的面子,其实深心里还是要在中国的躯体上相机下刀。只是,法国资本的特性与俄国东进扩张战略完全不同,有些类似于英国,就是希望中国开放的商业利益更多,占领领土的欲望相比之下不太迫切。陆地不接壤,全靠海运在远东的大清国占有一块地盘,不太划算!最好的办法是在满清中国与法国殖民地安南接壤的广西、云南以及广州湾一带获得特权,也就是划定势力范围。

德国人绝对不会因为中国的李中堂照顾德国做了不少军火生意而感激。中国造不出来,德国有,能够与英国货竞争,那么,生意就是生意,牵扯不到人情或者说国家友好的问题上去。随着德国国内资本的发展,保护和扩大远东商业利益也逐渐的纳入德国国家战略的范畴之内。德国需要中国和日本以及俄国的远东部分保持平衡,彼此常年厮杀更好。那么,德国军火、工业品就能缓缓卖到中国了。为了确保远东生意的安全,随着德国海军造舰计划的制定和落实,很有必要在远东拥有一个海军基地。同时,争取俄国的友好,保障德国在对付法国这个传统敌人的时候,俄国不在背后捅刀子,很重要。

三国强硬干涉日本,没有一个的出发点是为了满清中国的利益!反之,他们是为了更方便的在今后掠夺中国、瓜分中国!

可笑啊,张士珩还为此提议举杯,真心诚意的感谢他们。

当时的杨格很想说出事实真相,却又顾忌到场合并不适合杨某人发表一个关于国际政治的即兴演讲,那可能冲淡了杨、冯定亲的喜气。更重要的是,此时静静的躺在床上思考的杨格,越发觉出在世间有一个牵挂的温馨来。

一见钟情?不是!

秀若的相片在军服的内兜里待了快半年了;秀若的书信也在内兜里待了快两个月了。秀若,这个在王家堡听到的名字,不知不觉的就深入内心,成为一分记挂,主动的、渐渐的、悄悄的......这个名字就烙入脑海了。见面,是惊喜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短短的相处或者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是杨格自问,自己喜欢秀若的气质,那种充满东方传统女性美感的娟秀文静而温婉羞赧的情态使他着迷。…,

不想了,不能再想了!一个身体健壮、精力旺盛又喝了不少酒的年轻男子在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想......亵渎啊!

还是想国事!这个国家,迟早会由杨某人来做主!半年来,杨某人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俄国对辽东的野心和日本被干涉后的不满,势必造成难以避免的直接冲突,历史就是如此说的,现在看来,偏差不大。

只是,日军在辽东的损失惨重,而获得的赔款又少了一半,在台湾也只是得到一些特权而已。同时,中国的北洋舰队主力保住了,台湾保住了,山东半岛保住了,第一军就快组建了。局面不同,日本的反应肯定不同!

日本反应会是什么呢?是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发展国力?还是用大部赔款扩军备战?会否因为赔款不足以在扩军的同时大建工业,而在经济利益和经济现实状况的驱动下提前兼并朝鲜,引发日俄的强烈冲突呢?

恐怕,会!

自己应该怎么做?此时,杨格发现自己对当今中国政治的影响力还是太小,他需要掌控政局,需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战略设想。

但是,他不能指望麾下的军队去推翻满清王朝,官兵们虽然逐渐具备了一定的爱国主义意识,但远远不足革命所需。在他们的思想中存在挣扎和矛盾,效忠朝廷和皇帝,保卫土地和人民之间的矛盾,他们需要与他们的利益密切相关的东西与保卫土地和人民,与大民族观念和爱国主义结合起来,对抗效忠封建王朝的思维惯性。

如何让第一军官兵们的利益与革命联系起来,与移民实边和未来的战争联系起来?左思右想之下,杨格找到了一个办法——赏田。

移民有三十亩荒地的使用权,在辽东战场建功的官兵们呢?他们也有家人,他们也会老去而离开军队,未来如何谋生?宣扬戍边守土的爱国精神,鼓励官兵们接引家人移民关外,获取三十亩荒地的使用权,再根据军功大小,以军功奖励的方式把使用权变成所有权。对移民们来说,他们是半军半民,迟早会开上战场,建功之后也可使三十亩的使用权变成所有权。

杨格越想越兴奋,已然完全没有睡意,干脆下床点灯,就着油灯的光线展开一幅关外三将军辖地的总地图,目光在最靠近山海关的锦州府所辖两州两县范围内打量开来。

宁远州地处辽西走廊,西侧是群山,东面是渤海,只有一条狭窄处只得十公里左右的河边低地,不可能为移民提供太多荒地。锦县,也是锦州府驻在地,地处大、小凌河之间的冲击平原上,北面是北镇山,南面是渤海,西面是内蒙古高原东麓的群山,唯有东面是原来的小凌河、大凌河、盘蛇牧场合并而成的大凌河牧场。这个占地颇广的牧场位于北镇山南、小凌河以东、台子河(辽河)以西、为大凌河下游流域中心的滨海冲积平原的水网地带。在杨格的印象中,这是共和国东北地区的大粮仓,主产优质水稻。

用来养马太可惜了,大清国有的是朝廷主办的军马场,在盛京辖地中,除了大凌河牧场之外,还有一个养息牧场。因为管理不善,官员贪墨,两个牧场在甲午战争期间只提供了合格军马三千余匹,驮马不足万头,与之占有的广大水草地严重不符。

要让先期移民者和第一军将士家眷得到实际的好处,就是以军队的力量开发大凌河水网地带,将草场、沼泽变为良田,种植水稻。那么,经营不善的大凌河牧场非得关门大吉或者北迁于养息牧场合并不可了!并且,养息牧场的经营权也需拿下,为第一军骑兵部队和未来的禁卫军骑兵师提供优良的战马。由朝廷沿用旧牧场管理制度,不可能达成此目的。…,

杨格越想越激动,觉得口干舌燥,又觉得必须动笔把心中所想记录下来。

“来人!杨春,茶水,笔墨!”

不多时,房门敲响,杨格起身开门,却见门口不是杨春,而是隔壁的玉秀、霜月和如意,三人有的捧着茶盘,有的端着糕点,有的带着笔墨纸砚。

“将军千安。”三女福了福,领头的玉秀柔声道:“奴婢看到将军房内点灯,心知将军定是忠体国事,又要操劳,就准备了茶水糕点。将军还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杨春呢?”

“杨军士今儿太累,早已熟睡。将军,夜深了,就让奴婢们伺候将军吧。”

杨格一想,今天的曹文翰和杨春跑前跑后的累得够呛,算啦。只是,三个女人在此,自己还能“忠体国事”?***,来吧,老子就看看杨某人你有多大耐性?

嗯了一声,杨格回到书案后坐下,三女立时布好茶水、糕点和笔墨纸砚,如意加水磨墨;玉秀略移开地图,拿了镇纸压住铺开的纸张,站在杨格身后抡起粉拳轻轻敲打双肩;霜月倒出茶水,觉着烫了,双手捧着茶碗轻轻吹气。

享受,真他娘的享受!不行,干正事儿要紧,干完了正事再来理会这三个小妖精。

捉笔在手,感觉生疏得紧呐!毛笔这玩意儿是看着好、用着难,在杨格的时代,连学校都不时兴练书法了,咋办?

“扑哧!”

看着杨格不伦不类的抓笔在手,在雪白的纸张上试了又试,久久不下笔,身后的玉秀笑了,赶紧的屈膝作礼道:“奴婢失礼,请大人责罚。”

“你会写字儿?”

“回大人的话,会。”

杨格正在苦恼准备抓差,忙起身道:“那你来,我说你写,若要写的好,我给你捶背。”

“使不得,使不得。”玉秀一边说,一边却坐了杨格让出的位子,捻笔在手,左手轻轻拉住右手的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来。“将军大人请说。”

“杨格呈报军机处,并盛京将军依尧帅、屯垦委员宜州牧(对知州的敬称,宜麟曾任知州,这里是敬上加敬)见章。盛京牧场经营不良,产出甚少而占地极广,大凌河、台子河下游平原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只需略作水利即可改为良田,安顿移民,种植水稻。移民安则盛京安,移民定则国防定。卑职受命会办垦务、军务,特建言朝廷授盛京将军衙门暨第一军司令部合并管理大凌河牧场、养息牧场及移民垦荒事务,大凌河牧场北迁养息牧河,改设为第一军司令部军马局,为第一军和禁卫军骑兵部队培育良种战马。北迁之后的大凌河牧场原地,以一半作为将士军功之酬,一半为移民安置垦荒。如此妥否?望速速见告。”

玉秀写的一手很不错的薛涛小楷,秀丽中见端庄;而冯秀若的字儿却是学欧阳询为多,端正中见奇峻、细节中出秀丽。二者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不错,不错。”书法盲只能看人家写的一手好字再加“不错”评语的份儿,不错在哪里?恕不奉告!

霜月一点都不冷,一边奉上温度合宜的茶水,一边笑道:“将军说过,姐姐若写的好,就替姐姐捶背的。”

我.......我说过?好像是这么说过!方才是自己想写字,可玉秀在后面轻轻捶背吧?嗯,那她替本将军写字写好了,本将军就给她捶捶背也无妨,反正都是那么一回事儿,这菜必须得吃。

玉秀羞道:“死妮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还……”…,

杨格已经轻轻在玉秀肩背上拍打上了,捶背这差事不好干,拿惯了步枪的手不敢稍微使劲,万一把人捶趴下了怎么办?虽说北地胭脂的体魄比江南女子稍强一些,却也是柔弱的很呐!

实际上,某人捶背的技术实在是差得要命。

玉秀道:“将军大人,不可当真,折杀奴婢了。”

“咱是穷当兵的出身,说话算数。呵呵,还有文书要你写呢,别急。”

霜月尖着手指拿了一块糕点递到杨格嘴边,轻声道:“将军大人,吃块松子糕吧?”

松子糕乃是用糯米粉、红豆泥制成,红豆泥中夹杂了不少颗粒饱满、酥脆可口的松子,雪白的糯米、暗红的红豆泥和中间米黄色的去皮松子,香、甜、酥、糯、软……确实美味!嗯……还有一点啥味道?估计是女人手指带来的说不来的香味吧?

这种日子过下去成了瘾,还爬冰卧雪、水中去、火里来,枪林弹雨中穿梭,打个鸟仗啊?

温柔乡,英雄冢,所言非虚!

不过此时的杨格嘛,先他娘的享受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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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平等与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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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原本是滦州的一个镇,随着唐胥铁路扩为津唐铁路,成为滦州煤炭从陆路人力运输转为火车运输的枢纽,人口见多,市面也逐渐的繁华起来。

杨格一行在督标管带叶勇祺率一哨亲兵护送下,坐加挂车厢从芦台坐火车到唐山,又改乘车马,三辆双马拉篷车在一百三十余骑的簇拥下汇入越来越多的北迁人群之中,颇为惹眼。

直隶在处置海啸灾害中虽然颇为得力,可夏收无望,春种无果的百姓还是有不少人选择了闯关东。这些人在唐山汇合了一些等不及州县报备生效的穷苦人们,蜂拥着向山海关而去,传说中,山海关城下,榆关总兵营务处设下营帐、扎了草庐,准备了粮食和一些个路费。穷苦的人们,就指望着赶到山海关得到钱粮,编入“军户”了。

芦台到榆关(山海关,临榆县治所)仅有三百里路程,快马只需大半日即可赶到,可杨格却必须带着“家眷”,两日能赶到山海关就不错了。也是因为看到拖家带口的行程太慢,杨格决定奈何到山海关之后,就先行快马赶到锦州,“家眷”随后慢行即可。

一路行来,随时可见e翳难步行的人们,老的杵着拐杖,年幼的趴在大人背上,带着对关外土地的渴望,人们执拗前行。人群中少有牛车、骡马,衣衫褴褛者占了绝大多数,有些人看似已经跋涉过了很长一段路程,沿途都可以听到山西腔口,甚至还有河南、陕西口音。

州县官府组织不力,根本没把移民实边当做大清国近期内的基本国策来看待。流民们情愿相信自己的双脚也不愿意相信官府真的能发下钱粮,组织车马送百姓去闯关东。

“墨芳,我觉着这么干下去不是办法。

昨晚,昨晚我想了很多准备请朝廷动用海军运输船,分两路运送移民到锦西、营口登陆,到了山海关之后,这事儿你负责拟文急奏朝廷。天气越来越热沿途流民很可能会发生热病瘟疫,再令辽东野战医院,抽调一半以上力量分为两个医疗队,一个先驻山海关,再视移民运输情况移驻锦州,一个驻营口,严防瘟疫。”

曹文翰也是看着移民潮揪心得紧忙道:“此事紧急,卑职先行赶去山海关办理为好。”

杨格点头道:“与安守好好商量着办,印信掌好,勿要乱用,否则,砍你脑袋。”

“是!卑职胆子没统领那么大,哈哈!”

笑声中,曹文翰带了五骑加速离去。昨晚上某人房中半夜亮灯春光旖旎啊!哼哼,杨某人居然敢在冯老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宁河县的后园与五个小妖精打情骂俏一¨他就不怕准大舅哥上门问罪?胆儿够肥哟!

杨格看着前方曹文翰等人掀起的烟尘和纷纷避让的行人,心道:切!你懂个逑!时机一到皇帝和恭王肯定会得知杨某人忠心为大清国办事,半夜三更都还在赶写折子的事迹。至于一.嗯,得去看看,昨夜把玉秀折腾的不轻,想不到她居然还是黄花大闺女。看来,恭王爷送美女也送得实在,不对,是这个时代黄花大闺女遍地都是,哪像自己前世的一.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贞操这东西早就不被那些赶潮的女孩儿们当回事儿了。

皇帝和恭王在杨某人身边安下钉子,杨某人不能出手去拔,只能利用钉子给皇帝和恭王传递最有利的信息。要达此目的,首要就是收心,这种事情对杨格来说轻而易举,只需按照自己本意做事即可。在京师的龙须沟边奋不顾身跳河救人的杨某人将五女感动的稀里哗啦;在京师到芦台的一路上,杨某人很自然的用公平的,没有多少上下尊卑的相处之道,让五女感觉到了几分尊重,平等和尊重,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简直就是奢望;昨夜,勤于王事的杨某人顺便的奖赏了好帮手,结果人家是黄花大闺女,从此就成了杨某的人了。哼哼,老子就不相信,玉秀今后还会在皇帝和恭王那里说她男人的坏话不成?皇帝啊,恭王呐,你们也太迷信小老百姓和破落旗人对朝廷、对皇帝的愚忠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隐然为五女之首的玉秀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女人,自己是她第一个男人,理应得到贴心的关照。

隔着车篷,杨格从马背上俯身轻问:“玉秀,怎么样?沿途颠簸,受不了的话,咱们就停一下。”会儿,玉秀才撩起帘子,满含秋水的双眼有些痴痴的看着杨格,低声说:“将军放心,不碍事,莫要为玉秀耽搁了将军的大事。”

“嗯,如意,好生照顾玉秀。”杨格说完,夹马加速赶到队前。

篷车内,玉秀泪如泉涌,却全数是幸福的泪水,旁边的如意半搂着她不住的帮其抚背顺气,又羡慕的小声说:“将军真是好人,待百姓好,待我们姐妹好,待他的弟兄们更好。遇上将军,是我们姐妹五人的福分,只不知何时轮.一呀,姐姐,如意多嘴了。”

“妹子,王爷交待的事儿一.怎么办?”玉秀用丝巾擦去泪水,眼内却又涌出一股泪水来。她实在有些担心,有些害怕,如果将军知道自己还带着王爷交托的使命,结果会如何?女儿家最珍贵的东西已经心甘情愿甚至是主动的奉送给将军,心中却存在着一块疙瘩,一块其他四女都知晓的疙瘩。当两人融为一体时,玉秀已经决定不再理会王爷的使命了,从此一心一意的服侍将军。可,其他四女是何种心思呢?王爷得不到消息或者从四女口中知道玉秀变节,会对家人如何处置?

如意也有些茫然,五女之中,她和玉秀最为要好,私下里谈论将军也最多。

从恭王府的轿子把五送到贤良寺那天起,不知不觉间,皇帝假王爷之手赏赐五女给将军的事儿已经变味了。在如意心目中,将军是真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些京城里的油头粉面、提笼架鸟,把女人当奴婢使唤,当花草一般玩弄的王公贝勒、公子哥儿们在将军面前,连提鞋倒夜壶的低贱差事都不配做!

昨夜,如意亲眼看到玉秀的半推半就,不,是肆意勾引将军。她知道,玉秀是心甘情愿的而非此前议定的以玉秀、韵秋、霜月、如意、梅香的顺序“献身”,如果,那个次序还要保留的话,将军会如何反应呢?

“嗤!”如意突然轻笑出声。

玉秀不解,问:“妹妹,你笑什么?”

如意拼命摇头,再摇头。她是突然想到昨晚笨手笨脚解不开玉秀衣服布扣的将军,嗯,还是如意当了帮凶才一.一时间,有些好笑,又有些春心荡漾了。

“你笑话我?”玉秀一下子猜了个正着,见如意有些惊慌,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仲手捏住如意的脸蛋拧了一下,以威胁的口吻小声道:“今晚,我求将军要了你,看你还笑不笑话姐姐?”

“不要,不要,如意错了.”嘴里这么说,如意的心里却充满了希冀,只盼着天快黑下来,永平府治所滦州城赶紧的出现在前方。

永平知府侯文睦早早得报,日落前就带领府、州衙门七品以上官员在西门迎候杨格一行,七品以下嘛,够不炙手可热、红得发紫的杨大人,免啦!

杨格头顶上的衔头多啊,多得有些令人吃惊了。二品花翎总兵、黄马褂巴图鲁、振威将军,武毅先锋军统领、会办盛京军务、帮办垦务,移民实边和军队整理的实际责任人,今后的第一军参谋官、军令部长兼第一师师长再兼第一师参谋官一.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就算不带着办理钦差的头衔,也得当成钦差大人来接待着。永平府是直隶总督下辖,连直隶总督李中堂,署理总理王夔帅都很是看得起杨格,遑论府、州(县)的官员们呐?

迎接人群中,最中间的不是侯文睦,而是直隶矿务督办张翼。此人原为醇亲王府幕僚,以干才为光绪帝所知,又因醇亲王在世时积极支持李鸿章办理海军而与李相交甚笃。

故而在去年出任直隶矿务督办,是难得的帝党和淮系都认可的人

而今,帝党和淮系也都认可了杨格,从三品的矿务督办张翼没理由不来给上官杨某人捧个场面,结下善缘。北洋诸人都在某个层面的圈子里传说,淮系衣钵,恩相瞩意杨格接手,恰好,张翼的地位刚刚够得着那个圈子。

穿着新式军衣的六人马队飞驰而来,并不停留就穿城而过,行色匆匆,都没有理会站在城门口的那一班地方官员们。

又过了好半天,大群马队出现在西边的大道上,看旗号服色,乃是穿新式军衣的直隶提督督标亲军马队。来了,正主子总算是出现了。纟

194 【一连四个军礼】

清廷对知府的任命颇为看重,以冲、繁、疲、难四字区分府一级行政地域的不同类型。交通频繁曰冲,行政业务多曰繁,税粮滞纳过多曰疲,风俗不纯、犯罪事件多曰难。四字都占全了称为紧要缺,需要有丰富执政经验的正四品官吏出任知府;占了三字的称为要缺,要缺知府也是正四品;占了两字甚至一字不占的成为平缺,从四品官员都可出任知府。

永平府四字全占,为紧要缺,知府侯文睦乃是正四品。然后,永平府之四字全占与别地完全不同。永平府位于冀北平原东侧,土地产出颇丰;永平府为京师——关外交通必经之地,商旅众多,市面繁华;永平府有开平、滦州二矿,有铁路,有水运,有唐廷枢等人在唐山开办的一系列实业,财税收入远比别处宽裕......永平知府乃是十足的肥差,比之天津府也差不了多少。

杨格应酬了府县官员们设下的宴席后,即在滦州馆驿办了茶局,回请直隶矿务督办张翼和知府侯文睦。

头道水,二道茶。滦州驿的差员撇去头道水,又在茶碗中续水后退出,杨格手抚茶碗,尽量让自己目光柔和下来,看向张翼微笑道:“张督办、侯太守(知府的敬称为太守),今日盛情,杨格却因行色匆忙,只能以茶代酒回敬一二,他日从盛京回转时,再请二位到榆关登城赏老龙头之景。”

张翼拱手道:“杨镇台客气了。”

侯文睦起身离座行了个全礼,说:“大人战功赫赫,下官和府县官员们只是略备薄酒,聊表寸心而已。杨大人肯赏光,乃是给下官脸面,更蒙大人相召于此品茶,下官是受宠若惊呐。”

“呵呵,太守客气了。”

杨格实在有些佩服这些当地方父母官的脸皮、心肠和那张巧嘴。滦州乃是移民必经之地,从芦台出天津府、顺天府地面后,沿途看不到地方官府设置任何机构来帮助过境的移民,却在高级官员莅临之时大排筵席,奢华程度令人乍舌瞠目,还口口声声的“略备薄酒”,若非老子头上的榆关总兵是实授实任,今后驻军问题还要永平府、临榆县地方支应的话,老子就以“消极移民实边国策、漠视移民困苦而毫无作为”的罪名先将你扣下再电折弹劾了!

算了,这个从头到脚都烂透的国家,拿下一两人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平心静气的谈事情吧!但愿经过本人的求告之后,经过永平府的移民们可以得到干净的饮水,下雨天、夜间有个集中避雨和寄宿的地方。

“杨格请二位来,实在有事相商。”

“请大人示下。”

杨格还需让心情平复一些,乃先转向张翼道:“张督办,杨格作战多月,得悉辽东从本溪湖向南到岫岩一带的分水岭,盛产优质煤炭,有些煤层几乎裸露在山脊间,当地居民都已经养成了掏煤窝子烧炕过冬的习惯。督办掌管开平、滦州二矿,手中有技术人才,有管理矿产开发之经验,有进购开矿机器的渠道,也有矿业盈余的资金,不知是否有意去辽东开矿呢?”

张翼指着自己头上的凉帽,说:“本人是直隶矿务督办呐。”

杨格笑道:“不是官面儿上。”

从杨格的笑容中,张翼捉摸到了特殊的意味。杨格下聘冯家一事太过仓促,张翼得到消息也赶不及,又知杨格是要去榆关视事的,乃在滦州安心等待。直隶矿务督办是个颇有油水的肥差,在直督眼看着易人局面已成的当前,张某人安能不设法坐稳当喽?…,

杨格要在辽东办煤矿,那就办呗!两矿出人,自己私囊里划拉一点银子出来为资本,盛京方面是肯定要出银子的,再设法在洋人那里借贷一些,以借款解决机器和前期勘探问题,辽东有营口水路可供使用,运输难度不大,如此辽东开矿完全可行!如果矿源真的良好,赚钱只是眨眼间的事儿。反正,张翼也不相信杨格会拿银子往水里打水漂,办砸了移民实边中的洋务开办差事,杨某人想必也不好过。

杨格要政绩,也要得好处,张某人穿梭其中成就其事,坐稳了直隶的位子,得了辽东新矿的好处。两全其美,一拍即合!嘿嘿,这里有旁人在,点一点就通透了,不必深谈。

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献上一个微笑后,张翼端起茶碗美滋滋的品了一口茶水。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跟稀里糊涂的“紧要缺”正四品知府说话却很累。妈拉个巴子的,姓侯的难道不知移民实边是三将军联名折子,杨某人和吴抚台随后电报条陈促成的?从官面上来看,移民实边是杨某人要搞的政绩工程,你他娘的不好好重视,只懂得迎来送往开宴席拍马屁,鸟用啊?!

杨格霍然起身,向着侯文睦“啪”的一个立正,行一个举手礼。侯文睦惊愣了片刻,立即起身拱手作揖,连声道:“大人,大人,使不得,折杀下官,折杀下官了。”

“太守无需惊慌,你受得杨格此礼。”杨格上前一步将侯文睦按回椅子上,又立正了一下,才道:“这个礼是杨格待沿途数万移民中老弱妇孺行的。”“啪”的一声,脚后跟又是一并,道:“这个礼是杨格以移民实边为近期之大清国策,向侯太守要求大力协助而行的。”又是一个立正举手后,杨格再道:“这个礼,是杨格领率第一军四万将士及家眷,请太守多多照庇榆关、滦南驻军而行。”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可如杨格这般行礼法,可谓创意绝伦、天下罕见,打侯某人的脸打得是“啪啪”作响,偏生没有一句打脸的话,俱都是文明的言语和举动。

一旁的张翼看着侯文睦惊恐、仓皇、手足无措、满脸通红,估计也是冷汗满背的样子,心觉好笑又不能不憋着,好不辛苦哇!

“下官、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下官明儿.......不,马上就办下去,办下去,办得漂漂亮亮的,让移民满意,杨大人满意,朝廷满意,皇上满意。下官告辞,告辞。”

侯文睦被敬礼给敬走了,张翼和杨格很快就在开办辽东煤矿一事上达成协议。与张翼想象不同之处在于,杨格是用武毅先锋军营务处的名义开办洋务,出资25万两并在盛京将军衙门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具办一切开张事宜;张翼个人出(募)资25万两并提供技术支持和矿务管理,二者携手成立辽东中兴矿业公司,股本为六四分成,武毅先锋军方面占了六成。

杨格有杨格的算盘,这事儿交给地方官府去办,肯定要砸,由此可能生出无数的贪官污吏!由自己私人出面来办,没足够资金,挪用武毅先锋军营务处资金实乃违法,不可开了先例,以后难以服人。由军、官(商)合办,采用公司组织法经营管理,所得利益列入军队账目。如此,事情办成了,别人也难以从中找杨某人的岔子。

杨格不需要钱财,如今二品总兵统领的俸禄和振威将军、汉军镶(黄)旗员的例银收入,已经足够他不多的开销。他需要的从煤资源开发而来的技术、资金、人才,本溪的煤、鞍山的铁、大庆的油,在他的前世已经脍炙人口,不利用?老子又不是傻蛋!由煤到钢到油,形成一个钢铁重工业的产业链条,成为发展军工的坚实基础,这才是杨某人的追求。只有军工需求确立了,才逐渐的扩散下游产业链到民用范畴,再逐步的市场化......这条路对于杨格的军事重工业来说,是唯一的出路。…,

军队,杨格控制的军队,必须控制未来东北地区的重工业!

张翼走了,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牢牢的捆绑在杨格造反的战车上,心满意得的走了。留下的,只是在隔壁听到,或者从门缝中偷看到杨格为移民实边而向永平知府不断敬礼的五个女人。

正二品的振威将军,在她们的心目中形象何等高大?

高大的、神武的、和蔼的将军居然向正四品的知府连连敬礼?沿途的移民之苦难,她们见得何其多啊?朝廷、皇上、恭王,哪管这些移民的死活?唯有她们的将军为了移民而向小小的知府一而再,再而三的行礼!

在那么一刻里,五女俱都生出冲将出去,代将军向知府行礼、求告的冲动。不过,她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将军是巧妙的在打那个知府的脸呐!偷看了侯知府灰溜溜告辞而去的韵秋向其他几人一说,馆驿正房的后堂内,五女笑成一片......以至于杨格送客回来经过后堂时也直犯愣怔——这五个小妖精今儿咋了?

咋了?今儿一路上,快马传来的公文少说也有十余通吧?将军夜阅公文,众女红袖添香,滋味儿如何?哦......今夜只得四人,另有一人肯定得软声细语的请假旁观。

进了后堂,杨格看到的是磨好的墨汁,铺开的白纸,还在散发热气和香味儿的茶水,以及.......五个各有韵味的美人儿。嘶……架势有些不对,昨晚是三个人来磨叽,今晚却全出动了,啥意思?

对不住,咱单挑,谁怕谁啊?啥?你们要一涌而上,姑奶奶饶命,还请手下留情,不对,不是手下……咱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铸铁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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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信封里的子弹】

老卒实在忍不住了,大吼一声:诸位,票呢?!没子弹,打鸟呐?!

“报告!”

门外一声喊,有些头皮发麻的杨格松了一口气,抬手整理军装,又有几只手伸过来拉了拉衣襟,抚平缀了金星的肩章,递上军帽。杨格摆手,众女退向里屋,这才拉开房门问:“什么事?”

军服上没有肩章,领口上缀着一条粗黄线和两条细横线的警卫班长立正道:“馆驿外有人自称是宁河郑知县的堂弟郑士良,求见统领。”

宁河知县郑士翘的堂弟?那应该见上一见。

“请进来。”

“是!”警卫班长虽然是直隶提标出身,执行新条令却比较到位,给人英气勃勃的印象。

“如意,准备茶水。”

不多时,一位身穿洋服,留着辫子,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跟随警卫班长来到后堂。见了杨格,来者鞠躬道:“在下广东归善淡水人氏,郑士良,见过统领大人。

”说着,他从洋服的内兜里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

“请坐。”杨格看了一眼来客,暗自估摸这位广东青年也就二十三、四岁的光景,不过看他的肩宽、腰身、手臂和手掌,又跟常人不一样。他向匆匆赶到门口的杨春递了个眼色后,微笑着对来客伸手示座,如意随即捧着茶盘上前。

撕开信封,一件物事掉落在地。

杨格和布茶的如意低头一看,如意“啊”的一声惊叫,茶盘脱手飞出,同时,门口的杨春拔出左轮手枪顶在来客的背心处,警卫班长也摘下背上的步枪拉动枪栓。子弹,一颗纳干式凸缘转轮手枪子弹在地上兀自滚动着,黄澄澄的铜壳在灯光下闪烁出金黄的光芒。

伸手搂住如意的纤腰,在她的背心轻轻拍了两下杨格翘起二郎腿,神色如常的盯着来客,却对如意说道:“如意,下去吧没事儿,这位郑先生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如意退后两步并未离开,身子却在微微颤抖着。太吓人了,居然有人在信封里装着子弹送给将军!?那是什么意思?傻子都明白三分!

“这位朋友,为何冒充郑知县的堂弟,与杨某开这么个并不讨喜的玩笑?呃,请喝茶慢慢想,想清楚了再说。”

自称郑士良的青年一甩头,辫子脱落了,他的神情却愈发的有些自傲起来。

“谢谢杨大人的茶水,郑某一人做事一人当,无非是得知杨大人曾留宿宁河县衙,而宁河知县恰好姓郑名士翘,与鄙人只有一字之差故而自称为他的堂弟,以求此时的机会而已。背后的朋友,管好你拿枪的指头鄙人身上都是苦味酸药块。”

妈的,刺客居然如此大胆!眼前的刺客可比战国末年的荆轲了。

杨格摆手令杨春退下,杨春哪肯退下,只是略放低了枪口,不再顶着那人的脊背而已。从他的位置上可以看到来人的洋服在胸襟开口处,里面确实捆绑着什么东西。后悔啊,值哨的警卫居然都没有搜查来人!

“能搞到苦味酸,可见来头不小。如意,给杨春端杯茶来,省得他站在那里累得慌。“偏头吩咐如意离开后杨格微笑着丢下空无一物的信封,向自称郑士良的青年道:“杨某似乎从未得罪过阁下,为何又送子弹又绑炸药的?”

来者惊人,来者眼中的杨格更为惊人。看到子弹,得知自己身上捆绑威力惊人的黄色炸药,那位大清国皇帝身前的大红人居然连脸皮都不眨一下语笑晏晏,没事儿人一般。这种气度,足以令人惊讶了。…,

“杨格,杨将军,有胆和在下单独谈话吗?”

“呵呵,如你所愿。”杨格深知来人并非要自己的性命,否则就无需在信封里装子弹示警,那人身上的炸药也应该早就拉燃信管,轰然炸开了。南方人、广东人,多半是革命党,这是狂热的革命党才能干出的事情。既然是革命党,咱们不是没有共同语言,谈一谈倒是无妨。“杨春,你们退下。”

话音刚落,傻兮兮的如意当真端了一碗新沏的茶出来。

“慢,那位小姐却要留下。”

杨春愤怒了,手枪指向来人的脑袋,喝道:”放肆,信不信老子立时毙了你!?”

“相信。”郑士良缓缓举起左手,露出系在拇指上一条拉线,悠悠然道:“郑某的命不值钱,兄弟,要不要试一试,是你的枪快还是鄙人倒地时仲手的动作快?”

“杨春,退出去,关上门,弟兄们后撤二十步,这是命令。”杨格声音不大,语气中不可置疑的威严却很是明显,在杨春退出拉上房门的同时,又仲手在大腿上拍了拍,顺手揽住如意拽到大腿上坐下,这才戏谑的看了一眼来者,说:“孙某人不会玩这招吧?你是馥作主张还是有人花钱雇你来的?”

郑士良显然愣了愣,随即高声道:“清廷走狗,人人得而诛之!郑某行事何须让人主使?杨格,你若不回头,定然活不过今夜!”说着,郑士良拉开外套,里面当真是一块块蜡纸包好的药包。

如意在颤抖,颤抖得厉害,却不知刚才为何又“勇敢”的听从吩咐当真端茶上来?这个傻妞,何苦呢?杨格浑然不当来客存在,抱紧了颤抖的如意,淡淡言道:“走狗不走狗,咱们以后再论,先说说你们的计划如何?拉杨某人举兵反清还是需要接济军械弹药?总之,你来不是杀人的,杀了我,你们革命党在中国的名声就臭不可闻了。何苦呢?老弟,放松一些,喝口茶,想一想咱们有没有可能真正的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合作合作?想好再说,喝茶!”

说着,杨格腾出抚摸如意的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你怎么知道我是革命党?”

“噗!”杨格喷了,幸好扭头快,否则坐在大腿上的如意肯定要遭殃。深吸一口气,觉着没被茶水呛着,杨格笑道:“你那模样不就是革命党,哦,不叫革命党,叫.¨叫兴中会或者什么会来着,对吧?”

如意见杨格如此轻松恬淡,神色自若,也深吸一口气决意不给将军丢脸,掏出手绢在杨格嘴角擦了擦,干脆让整个身子都依靠在将军身上,斜眼看着那个神色无比紧张,脸上已经出现汗光的刺客。此时,如意更能确定自己的将军才是天底下第一男子汉,顶天立地,鬼神皆避!至于什么革命党、兴中会,没听说过!

吓不倒杨格,又被喝破行藏,来人的气势顿时委顿下去。

呐呐了片刻,才仲手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来,再将左手拇指上的拉索套子摘下,缓缓起身,慢慢走到杨格面前,双手呈上书信。

杨格伸手去接,却被如意抢先一步接过,反复捏了捏信封,才转给杨格。

展信一看末尾署名,孙文是也。嗯一.前面都是吹捧、仰慕的话,把辽东抗敌的英雄统领杨格几乎吹上了半空;中间是民族革命和民主革命的道理,这些,杨某人不陌生,却不完全苟同;后面,孙某总算提出了两个请求。如杨格所料,孙某请杨格解决一部分械弹,又请杨格在“爱国的”武毅先锋军中容留兴中会人员。…,

总算,武毅先锋军两万余将士得到一个正确的评价了。

“如意,火柴。”

如意在茶几上拿了火柴划燃,杨格就着火苗点了信纸,对郑士良说:“你们打算派多少人到军中供职?由谁领头?”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此时的郑士良感觉自己就像小丑一般,被杨格玩弄于股掌之上,或者说被怀抱美女神色自若的杨格审问着。不及啊,远远不及啊,那种从血火战场的生死搏杀中锻炼出来的气度,岂是血气之勇者可以比拟的?

“三十二人,由鄙人领头。”

“明日傍晚到本月二十二日之间,你们可以到榆关总镇行辕找我,别的话我就不说了,杨春,送客!哦,地上的子弹,请顺便带走。”

捡了子弹,收拢衣服,整理好之后,郑士良跟着眼神警惕的杨春出门,走出馆驿的大门向东又走了一小段路,觉着馆驿门口站岗的那些兵们看不到自己了,颓然靠着街边屋子的墙体缓缓坐到地上。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浑身湿透而酸软无力,就像是大病一场身子虚脱了的感觉。

需要郑士良回想、考虑的事儿其实有很多很多,最关要的是能否相信杨格不是“放长线钓大鱼”的诱捕之计?相信他吗?从本能中,郑士良觉得如杨格这般的人物堪称英雄豪杰,必然是一言九鼎之辈,该当相信。可是,关系到三十二个同道志士的生命安危,又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清楚,一时难以决定。

馆驿内,杨格放下大腿上的如意,摆手止住“自我检讨”中的杨春,说:“这事儿给咱们提了一个醒,以后对这些来路不明而胆大包天的,还是应该搜查一下,这事儿怪我疏忽了,杨春,累了一天又虚惊一场,下去好生休息吧,凌晨两点哨由我来查。”

“是。”杨春立正,却未立即转身出门,而是小声道:“统领,那人胆子真够大的,孤身一人就敢闯咱们百余弟兄把守的馆驿,了不起。”

“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你得空就去跟他们聊一聊,今后有用。”

“是!”杨春再次立正后,转身走出,拉上房门离去。他的身后屋里传出隐约的一群女人又惊又喜,又笑又哭的动静。纟

196 【十二两银子】

女人们又哭又笑,杨格安坐一旁端着茶水喝着、品着、看着眼前的女人,却想着与此无关的事儿。

革命党这么快就以如此方式找上门来,莫非他们觉着杨某人好欺负,不,是有可争取之处?是喽,老子所做的都是为了国家能够摆脱封建愚昧、走向强大,与革命者方式不同,目标却是一致的,所谓殊途同归也。只不过,杨格从不以为依靠现在的孙文党人能够成事,这个看法倒不是历史证明的缘故,而是杨格对中国从封建的列强殖民地到独立自主的新中国这段历史,有一个自己的看法而已。

在杨格眼里,当年的奕訢、李鸿章也是革命者,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他们以巩固满清统治而推行洋务运动,其间推行西学、派出留学生出洋,并且在军工体系中造就出最早一批产业工人群体,以此为发端,引得官僚资本和民间资本进入工业,才渐渐打破人们在思想上的桎梏,在千年封建统治的坚冰下点起了一堆篝火。实际上,洋务运动的推动者们不自觉的成为满清封建王朝的最早一批,也是最有力的掘墓人。

正因为洋务运动造就了革命的社会基础,仓促的辛亥革命才能推翻满清,却依然因为仓促而使得中国陷入内战达三十多年,几欲陷入亡国灭种的境地。杨格不想走历史的老路,绝对不想!

暴躁的,没有国家战略眼光,中、长期战略目的和实施手段的所谓革命力量必须受到约束,在约束下发挥应有的、积极的作用。否则,杨格会毫不介意下令军队对他们开枪开炮,格杀勿论。

拿定主意,女人们的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吸引了杨格,使他想起了憨憨的如意方才的行为。

嗯,如意是娇憨的,五人之中她身高最矮,也就大约一米五五左右,矮而略有些胖,臀部很有肉感,特别是坐人大腿上的时候。脸庞也是圆圆的,眉毛浓黑,大大的丹凤眼,嘴型薄而略长,嘴角老是向上翘,露出似有似无的、自然的、天真的笑容。

“如意。”

“将军,奴婢在。”

“今后,你们不许自称奴婢了,要说,我,我,或者自称名字,懂吗?”

五人齐齐敛衽作礼:“奴婢遵命。”

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杨格也没有继续纠正的意思,看着如意,凝了脸色,说:“如意,我叫你端茶给杨春是啥意思?你懂不懂?”

“知道,将军让奴婢躲开。”

“你知道什么是苦味酸炸药吗?”

如意见杨格脸色不善,心中有些发慌,急忙摇头。子弹,她认识,将军腰间的手枪套上就有那东西,能打死人的。炸药.......苦味酸,没听说过,反正是杀人的东西,错不了。想想当时真的是怕极了,几乎就要站不住,幸好将军大人……羞死人了,自己竟然在刺客面前坐在将军的大腿上。可那时候哪里顾得上羞不羞的?只想着将军对自己和姐妹们好,以及那些逃难的移民们好,就……

“你个小妮子,啥都不懂还敢再出来,挡在本将军面前?你知道吗,真要那人引爆炸药,咱们都会没命,你挡在我面前也没用。”杨格说着说着,面色却变了,从刻意装出的严峻变成怜爱,不禁伸手摸了摸有些惊慌的如意的脸,柔声道:“你以后要听话,机灵一点,叫你躲你就躲,别自作聪明,知道吗?”…,

如意乖巧的点点头,又突然摇头道:“将军若有事,如意不独活。”

“傻!”杨格内心感动,捏了如意的鼻头教训道:“本大人一心为了大清国百姓着想,他怎么会真的动手杀我?”

“将军,那人是反贼!”玉秀有些烦心,也更为担心,她在隔壁可是把堂中的说话听了一清二楚的。大清江山是旗人的,虽然自家混得不咋样,可终究还是旗人,那个不争气的哥哥每年还能拿100两银子去抽大烟。一旦给反贼们夺了江山,旗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国家不思变法强国,他们就是反贼;国家若从移民实边和整理军制开始逐渐变法,他们就是有用之人才。玉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看到玉秀若有所思的点头了,杨格微笑道:“每个人,包括女子,都能为国家的强大着想、努力时,咱们这个国家肯定就会强大起来,不再受西洋列强和东洋倭寇的侵略、欺凌。我,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有志于国家强大的人们团结起来,先在关外移民实边,稳固国防,再一步步的影响那些尚在睡梦中的国人觉醒,如此,国家必然强大。你们,听懂了吗?”

玉秀似懂非懂,有些话她还要好生想一想才能消化。现在,将军也是汉军旗人,所说也颇有道理。自己已经是将军的人了,将军要女子也为强国而努力,那就得努力,努力做什么呢?得问问。

“将军要奴婢们怎么做?”

“嗯......玉秀,像昨晚那样就好了,那是一个开始,今后.......”哟!说错话了,看,玉秀满面通红的迅速低头,其他四女也一个个神情古怪,甚至还有人捂嘴偷笑。哎呀,本将军的意思是,你帮本将军抄写文件,读一读电报书信什么的就是帮忙出力了,不是指昨晚在床上的那个事儿!那事儿只能两个人私底下说一说,能拿出来说嘛?

“将军.......”玉秀的声音绵软无力,有些怪责,有些害羞,更多的是撒娇,就像是昨夜承欢苦尽甘来时的声音一般。杨格听得心神一荡,左右看看,四女杵在那里没动静,嗨嗨嗨,咋啦?做人要知情识趣啊!没见着本将军要拿某人正法了吗?你们不走,老子如何出手拿人?

真不走?!那......说正事儿。

“我的意思是你帮我抄抄写写就是一个开端,你们还可以记一记密电编码,这事儿很重要,今后很多电报都是密码。”

五女却不理会将军大人说什么了,反正将军要咱们做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今天晚上,玉秀是怎么也不成了,将军若要动粗,只能让......谁上?是按照此前定的秩序来?还是按照将军的意思来?又或者因为方才如意忠心保护将军有功,奖赏她伺候将军?一时间没有达成默契的五女,不能当着将军的面说出声来,只能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还是决定不下。

杨格一看就估摸猜到女人们的心思,说起来,相处了这些许日子,特别是昨晚之后,他已经不再反感她们的小脚了。小脚对当今中国的女人来说是迫害,是痛苦,哪能因为这个而去怪责她们呢?要怪,就怪那些心理变态的封建卫道士和所谓的理学家们!

玉秀的文静典雅,如意的娇憨可爱,霜月的高挑窈窕,梅香的肤白细腻而眉眼含春,韵秋的清纯秀丽......都是可人儿,不管了,今夜大被同眠!…,

可惜,没那么大的床。倒是玉秀昨晚刚献身,该当给人家一个蜜月才好,这段时间里,杨某人最好收敛了花花心思,让玉秀好生体会被人疼爱的感觉,从此死心塌地的忠诚于她的男人。其他菜嘛,留着慢慢吃,如法炮制好啦。

五女害羞不说话,只能杨格厚颜开口:“玉秀,我困了,我们洗洗睡吧。”

“将军......”

“你们放心,我知道.......玉秀,回房了。”

五女面面相觑,将军的话能相信吗?别的话能信,这话不能信!玉秀倒是想从了将军的话回房去,却碍于四女在前,又实在有点怕怕,有点想想。左右为难间灵机一动,向杨格福了福,说:“将军稍待,玉秀和姐妹们说几句就来。”

女人越多,男人就越得强势,否则今后就等着“惧内”的帽子上头吧!看来,老规矩也有老规矩的好处,要废就得定出新规矩之后再废,现在好了,新规矩没出来,她们一个个都有向没规没矩的危险境地发展了!

“啪!”茶几被拍响了,茶水飞溅出来,茶碗盖也被震得跟茶碗分了家,掉落在茶几上,又滚落到青石板地上,“嚓”的一声脆响,碎了。

正欲躲出门去的五个女人顿时惊住,这才想起,将军大人才是主子爷,将军大人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哪能忤逆?!别给你几分脸面就得意的忘了本儿。赶紧的,一个个纷纷跪下,玉秀终究是为首的,立即哀声道:“爷息怒,是玉秀的不是,与妹妹们无关,妹妹们,还不去准备热水汤盆,伺候爷沐浴更衣?”

四女忙应了一声“是”,一个个忙不迭的起身闪出门外。将军怒了,玉秀却是献了身子的人,身份大不相同,也只能指望这位大姐头去消解将军的怒气了。

小施淫威便即得逞,杨格心中暗喜,却见玉秀跪在地上,一脸惶恐无助的颜色,不禁又心软了。上前一步,轻声道:“你起来。”说话的同时,伸手揽住刚刚起身的玉秀腰肢,又道:“昨晚是我莽撞了,今夜定然不会动你,只需要你陪着,像夫妻一样说说话就行,原本我们就是夫妻了。只是,昨天酒后没有把事情想周全,事先给你一个婚礼再……那个的。以后,等我和秀若大婚之后,一定给你补上。玉秀,你……还疼吗?”

玉秀听了如此体贴的话语,早就幸福得几欲瘫软了,就那么静静的倚在杨格怀里,感受着那似乎带着些微硝磺味道的气息和强健有力的肌体,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分外安全的感觉来。身为奴婢,她不敢指望任何的名分,更不敢奢望去争夺皇上指婚的冯家小姐的正室之位,能如此安然的陪着将军,足矣。

“秀,你家在哪里?都有些什么人?怎么会进恭王府的?”

一提到这些问题,玉秀就泫然泪下了。玉家不是赫舍里氏改名的玉家,而是汉军旗人,原本就姓玉,玉秀也是五女中唯一用本名来到将军身边的。祖上原本有些战功,小有田产,到了嘉庆年才开始逐渐的衰落。玉秀出生的第三年,母亲去世,到得八年前,父亲去世,留下已经娶了媳妇的大哥带着年幼的玉秀过日子。岂料父亲一去,大哥掌家而不思收敛节约,不久就染上大烟瘾,从此……嫂子对“拖油瓶”的玉秀极为挑剔,就在大哥犯大烟瘾却没银子买烟膏子时,撺掇着将未满十一岁的玉秀以十二两银子的价钱卖进了恭王府。…,

十二两银子!一个11岁小姑娘的未来以及对家对亲情的依赖和渴望,统统没了。

搂住有些抽泣的玉秀侧坐在大腿上,杨格恨声道:“混账东西!你哥,你嫂子都不是人,等我们回了京城,非得好好教训他们,给你出了这口气。”

“不,将军,爷,如果爷还怜惜玉秀的话,就不要提起他们,当他们已经死了就好,没有……”

玉秀美目中泪光闪烁,脸上划了泪痕,秀眉微皱,略仰了头求告着说话,粉红的唇间露出雪白的牙,红白之间惹人……杨格忍不住心中对玉秀的怜惜,低头吻了下去,堵住了玉秀尚未出口的话。

玉秀酥化了,她能感觉到将军对自己有着浓厚的情意,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喜悦和幸福,还能感觉将军的呼吸急促起来,一双大手也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抚摸。要是永远都这样,那该多好!

“呀!”一声惊呼,有人进了门又赶紧躲出门去。嗯,某二人没关门就亲热起来,再说了,这是后堂啊,亲热也不找个僻静的地方。“将军,姐姐,热水备好了。”

“别管她!”正在兴头上的杨格并未因玉秀的挣扎而松手,反而一手滑到后腰下方最圆润弹手处。

玉秀听出外面的人是如意,她有她的想法,必须挨个儿的让四个妹妹都成了将军的人,那么,五姐妹才是真正的五姐妹,谁也不会把王爷交代的事儿告诉将军了。使劲挣脱了,玉秀腻了声音撒着娇,低声道:“爷……饶了奴婢,奴婢不堪了,让、让如意陪爷吧。”

“嗯!?”杨格拖长了声音,摇摇头。几个女人想玩儿车轮战法啊?甭想!待爷一个个把你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再说!一低头,又堵住玉秀的小嘴儿,哧溜有声的热吻起来。

“唔!”玉秀大急,偏头躲开,却又有些舍不得,更怕拂了将军的意,忙低头道:“爷要舍不得奴婢,奴婢就与如意妹子一起陪着爷,只是,求爷今夜不要再……”

玉秀后面的话低不可闻了,杨格脑子里又蹦出四个字儿来——大被同眠。他娘的,在这个时代做男人真他娘的幸福啊!得,爷开恩,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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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袁世凯进京了】

天津老城厢直沽(海河)东岸的张家码头,一条机器船缓岸。

“小顺儿!”

跳下机器船,杨骐源一把抱住前来迎接的赖小顺,呵呵笑着转了大半圈才放下来,亲热地照着小顺的胸膛就是一拳,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不错,就是衣服差了点儿,显得没精神。”

“小顺兄弟。”

“小顺。”

武毅先锋军中1893年癸巳期的武备生们纷纷下船与赖小顺打招呼。他们中有已经挂着两颗银色四角星的杨骐源、肖真惕、李玉田,有一颗银色四角星的古术全、严冲、马博西,其他大多是两颗、三颗三角星的中尉、上尉,在武毅先锋军中无疑是基层和中层的骨干军官。此番结束教导总队的短期集训后回到天津武备学堂,目的就是拿一纸“出身”,获得兵部、督办军务处和第军司令部军政铨叙处的正式委

新式军服,神气啊,赖小顺也想穿,可没辙!等着呗!最少得等到第一军完全整理好,督办军务处的牌子挂稳当了,武备学堂的武备生军服才有可能改为新军服。

“这位是一¨”

“王安平啊,就是统领大人在大房身认的兄弟。旁边这位,来头可大了,广东南海的举子,放着会试不去考反投了咱武备学堂,姓陈名树泽,咱乙未期响当当的好汉子!”拉着陈树泽,赖小顺赶紧地向众位军官们介绍,当然,今后向杨格介绍是肯定的,此时让陈树泽在众骨干军官中留个名儿,有好处。

肖真惕向陈树泽打过招呼,歪头斜眼看着赖小顺道:“咱乙未期?小顺,安心留学堂啦?听人说,你小子在学堂里闹腾的欢实·就是想学堂总办大人将你除名,好回到辽东打战吧?现在咋啦?没战打就安心啦?”

“不是舍不得离开众位哥哥们嘛!”

严冲嗤声笑道:“小顺,你就嘴巧吧你,你是舍不得离开咱杨统领吧?走走走·别挡人家的道,早早的去找总劝大人拿了文书,赶快去芦台报到才是正经,懒得跟那家伙磨叽。”

“嘿嘿。”赖小顺贼兮兮的笑看严冲一眼,说:“严鹏霄,好像你的名字已经划到德文班去了,回芦台?你就甭想了!”

众人早就闻听要在选拨人才出洋去德国留学的·却一个个都不想去,武备学堂的德国教习,大家都见识过,论军学修为,他们与杨格相比差远了!还是跟着杨统领能学到真本事,去德国学军事?鸟!

“噢,噢!原来是严鹏霄中枪了!”

“真的?小顺,别蒙我。”

赖小顺瘪嘴道:“自个儿问总办大人去。”

严冲心中焦急·整整背包小跑而去。“中枪”的不止严冲,还有李玉田、马博西等人,武毅先锋军占据了此次选拨出洋留德名额的全部。

世间上的事儿就有那么奇怪·占据了名额的武毅先锋军军官们不愿意去留德;没有抢到名额的淮军军官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干着急,留德两年回来就官升两级都不止!这样的大好事儿焉能不争?可是,宋帅麾下的两万淮军已经确立了进驻旅顺、大连,面子有光的差事,战场出力最多的武毅先锋军没捞到,自当在留德名额问题上给予弥补了。

署理直隶总督王文韶就是如此想的,却在不自觉间破坏了皇帝和恭王离间聂士成、宋庆二部的计划。

山海关(榆关),巍峨的城门楼上悬挂着乾隆皇帝亲笔书写的“天下第一关”匾额,城楼下,是连片的营帐和草棚·一群群蜂拥而来的移民们在军人们的引领下领了号签,找到宿处,准备在编队完全后出发前往锦州。…,

报名的、喊号的、呼儿唤女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关城,据说是彻夜不绝。

百余骑兵护着三辆双马大篷车缓缓行来,城门洞口迎候的陈固、曹文翰等人在手下弟兄们竭力维持的通道前,不时指挥身边的弟兄去维持秩序·以保证道路通畅,统领一行能够顺利入城。

“立——正!敬礼!”口令声中,军人们纷纷立正敬礼,高踞马背的杨格放缓了马速,举手还礼中通过弟兄们的人墙通道行进城门洞。不知是谁在移民群中喊了一声:“那个就是总兵大人杨统领呐!”移民们一听,顿时涌上来看稀奇,是哟,稀奇哟,大清国终于出了一个能征惯战又爱民如子的总兵官喽!就是那年纪轻轻的,骑在大白马上的军人,从芦台开始就为移民们提供尽可能的方便,出了山海关就算彻底背井离乡的人们,更需要那个总兵大人的照顾。故而,年轻就年轻吧,他当得起拖家挈口的移民们由衷的赞誉和感激。

最后一辆篷车里,康有为和梁启超从略微撩起的帘布缝隙中看到一张张黧黑而带着菜青色的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俱都如此,却一个个神情激动地奋力向城门洞涌去,嘴里念叨着“杨总兵统领大人的好处和恩德”。

他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方知空言变法图强真的于国无益,只有如杨格这般从国家总体利益去考虑,积极设法推行移民实边,才是真正的强国之道。

按理说,山海关之内是直隶省地盘,山海关之外是盛京将军辖地,临榆县治所就是山海关城,但榆关总镇却设在关外三十里处的中前所关城,距鲽东北面的高岭驿只有十里左右。实际上,中前所关城几乎没有平民,正随着武毅先锋军(第一师)调武毅军(第二师)和第一军总部直属各部逐步从辽东撤回,变成一座大军营、军城。

地方狭窄,杨格的总镇办事房在关城内,住所却在关城西南墙下的路旁。

这一所堪称豪华的大宅院,看着阔大的门房和涂抹了白灰的院墙,从门洞中看到照壁内里最少有三进院子,没进院落都有两厢、天井,估计最后一进内院里还有花园子,杨格有些吃惊,也有些不满·自己住进这样的宅院会让弟兄们生出不好的想法来。

杨格没下马,陈固也看到杨格的脸色不太对劲,乃微笑道:“这是托承恩公和以前驻节此处的大员们的福,致之无需介意·帝国国防军第一师司令部的牌子很快就挂出来。三进三厢加个后花园子还有那边的马厩,门房及照壁前的两厢是警卫住房;照壁后第一进及两厢的司令部会客厅和军政、军需、军学各科办事房;第二进及两厢是军令部各科办事房,还有师长办事房、军议厅;第三进及两厢带后花园子才是师长大人和家眷的住处。如此安排,恐怕还委屈师长大人及家眷们喽!”

“噢。”杨格容色稍霁,眉头却未舒展开来,回头看看两辆篷车,问:“安守·女眷随意出入军事机关,不妥,可有侧门?”

“当然有了!后进有侧门,后花园有后门。下马吧,看了再说,别绷着那张老脸,总觉得陈某人要害你一般!哼哼,咱是师长大人提举的军政部会办、军法处长·知道轻重,不会拉你下水犯军纪的。”

“卒马家眷,从侧门出入。”

翻身下马·在岗哨弟兄的致礼中,杨格步入大门,先看看门房和照壁两侧的警卫房,看起来似乎条件还不错,承恩公桂祥是谁啊?慈禧的亲兄弟!连带着他的跟班警卫的待遇都比别人好的多,现在嘛,便宜了第一师了。照壁就是一堵墙,中间原本应该有字和图案的,被撬掉了,痕迹很明显。…,

陈固解释道:“原来是一个福字·撬了,准备在这上面铺一层汉白玉,镌刻咱们第一军在辽东阵亡将士名册,名为忠烈墙。”毕竟是做过总文书的,这方面的创造性不比杨格差多少。

忠烈墙后的天井颇大,容纳一个连队在此正常操练队列、刺杀和军体操没问题。第一进的台阶处·屋檐下有个匾额,杨格看也不看就道:“摘了,没用。”立时有几名弟兄上前搭成人梯,取下写着“福祥寿禄”的匾额扔到一旁。

第一进正面是宽绰的会客厅,进内里的通道位于会客厅的两侧,也分别连接了两厢房的中央走廊,略略一看,会客厅两边各有四间办事房,两厢各有六间办事房,两厢屋檐下还有颇大的水缸,也不知道是做啥用场?

第二进的天井就小了很多,当中是一棵颇大的枣树,淡黄带绿色的枣花很细碎,花香带着甜蜜的味道。两厢与第一进的两厢连成一体,有走廊连通着,陈固给杨格安排的师长办事房在中央通道的左首第一间,盛夏时节的阳光恰好能被枣树遮蔽,想来必然阴凉宜人。师长办事房一侧还有合成参谋科、电报机要房,电线已经牵出连接到榆关局和锦州局的官办线路,几个身穿长衫的电报员正在忙着调试机器。

第三进与第二进之间有道圆门,包铁的木门很是坚固,一旦关上,身处第二进是无法看到内里的,即便打开,一个水泥砌成还雕了一些图样的大花台子也遮蔽了视线,花台上有假山和各样花草、树木构成的几样小品风景和盆景,主要是围绕着一棵盛开着火红花朵的石榴树展开。

侧门已经洞开,几名弟兄正忙着帮“家眷”搬运简单的几箱行李。

“这地方不错。”

“嗯。”陈固回头看看,随从们隔得远,乃嗤声道:“总算没白费心思!”

“安守,你住哪?”

陈固瞅了一眼那树石榴花,说道:“哼,还记得问我住哪里?不错,没花眼迷了心窍。报告军参谋官,卑职今晚住关城里的署衙里,明儿走马去芦台上任。聂军门,哦,军司令官已经打了两道电报催促了。袁道台去了京师,军政部的事儿还等我去主持,军政部不立,各部都无法运行。所以,明儿一早就走,你甭留我。”

“袁世凯去京师?!这个时候?干啥去?”

陈固也有些窝火道:“谁知道呢?这个紧要关头也放人,可见聂司令官对他这位恩公后人很是照顾,大开方便之门呐!怎么着一.移民的事儿,山海关、滦南、中前所驻军的事儿,总兵师长统领大人,咱们是去你屋里交接还是在师长办事房交接啊?”

屋里还是办事房?区别很大。

情知陈某人对杨某人竟然带着五个女子来上任的事儿假装不满,无非就是想见识一下而已。杨格笑道:“当然是先进屋,喝茶休息一会儿,再谈移民诸事。”纟

198 【花钱如流水】

杨格的居处被陈固安排在三进的正中央,旁边临后花园是一间书房,一进书房门,杨格就被满架子的书震住了。匆匆浏览过后,经、史、子、集、唐诗、宋词应有尽有,有的书装在价格不菲的檀香盒子里,最次的也是用锦缎装裱,书架上方还有一道匾额,谓之曰:诗书传家。

“这.......安守,哪儿搞来的?得花多少钱呐?”

“致之,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陈固径直走到书案后的紫颤木太师椅上坐了坐,挪动屁股寻找“太师”的感觉,说:“三等承恩公桂祥大人,老佛爷的亲弟弟,当今皇上的亲舅舅,当今皇后她阿玛。去岁奉命驻军山海关,就有人双手奉上这座宅院,这些书,这些家伙事儿,都是送给承恩公装门脸儿用的,谁会看?如今,承恩公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句话——老佛爷说了,杨格驻军榆关办理皇差,这宅子就算是本公替老佛爷赏的吧!我就寻思着,他娘的不要白不要,却之不恭嘛!”

叶赫那拉氏,果然是当今显赫之家,这么大一座宅子说送人就送人,还附带着这些书也送了,却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杨格松了一口气,这书原来是装门脸用的,并非是陈某人要“不识字”的杨某人研读经书八股,去科举场上考个出身。否则,单是看这许多书就够愁死杨某人的了。

“来了。”陈固听到动静,从书案后起身,做到一旁茶几边的椅子上,看向门口。随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五女托着茶盘、糕点、水果和杨格在宁河县衙“借用”的文房四宝,次第进入书房。

“玉秀,如意,你们来,这位是第一军军政会办,军法处长,陈固陈安守陈大人。”给家眷们介绍时,杨格还是用了“大人”二字,落在陈固耳内,这两个人只是打趣用的,并无半点实际意义。

五女齐齐敛衽作礼道:“奴婢(家)见过陈大人。”

“不敢,陈固叨扰了。”陈固起身作揖还礼,趁空偷看了杨格一眼,目光中满是调侃的意味。他从玉秀、如意二人自称“奴家”中已然知晓,杨某人下嘴颇快啊!啧啧,这么几朵娇艳鲜嫩的花儿,咋就插到一坨牛粪上了呢?

上过茶水之后,五女又福了福,出门而去。

陈固做事很细心,这院子都仔细打扫过,连铺笼罩被都换了新的,完全是拎包即可入住,还能住得舒舒服服。甚至,得了军司令部电报详情的他还在临榆城里找了三个老妈子和两个小丫头,做饭洗衣的粗重活儿总不能让恭王府出来的美人儿来做吧?此时,奴家二字更让陈固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事儿!当然,银子肯定是从第一师办公费里出的,杨格如何处理这些账目是他自己的事情。

“你贼兮兮的盯着我干啥?”

“致之兄心虚啥呢?”

“心虚?我心虚?”

“啧啧,如果此时冯家小姐听到那两女自称奴家,会......”

杨格闻言真心虚了,急忙道:“你.......安守兄,去了芦台好生管住你的嘴,千万不可坏了大事。”

陈固指点屋内的檀木镂空熏香炉,徽墨、宣纸、湖笔、端砚文房四宝,花梨木的书架等陈设道:“本人口风紧,大事坏不了。只是老佛爷给你这个大人情,不比皇上假手于人的美人计差乎多少吧?咋办?”…,

“门口挂个牌子,写上四个字,军事征用。”杨格摆手说着,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又说:“不管他送什么,人情应该还,能够还,我就一定还。如果把这种笼络人的手段与国家利益的卑劣交换混淆在一起,杨某不是这种人,她的心意,咱领了,还不了。好了,这事儿没有必要继续说下来,正事。”

这位仁兄,是拿了好处不替人办事,还振振有词,拿的心安理得哟。不过,当今大清国在老佛爷面前依然能够如此硬气的人,不多,当真是铮铮汉子呢!

“正事,四件事。”陈固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叠文件、地图,推到杨格面前,说:“第一,测绘队和盛京将军衙门屯垦委员密切合作,锦县一带可开垦荒地基本测量完毕,已经编组、安置移民六千三百多户,为锦州屯垦兵团第一、第二团,目前由镇边军统领寿山兼管,预计到下月中旬,可编成第三团。开荒、抢种正在进行,大小凌河下游筑坝加固已经开工,目前看来,秋收是完全可以保障的。随着屯垦的进行,在宁远州东北四十里的连山堡到锦县城南的松山堡之间,出现如图所示新地名——锦一团贾家窝棚、锦一团胡家窝棚。在锦县西北与义州之间,出现新地名锦二团张家沟、锦二团六营窝棚,简称锦六营。锦三团,准备向东面的大凌河牧场扩展开荒。”

“安守,辛苦了,移民实边的第一步是你迈出去的,功不可没。”杨格看着地图,由衷的赞了一句。

“第二,户部公文下来了,春解后,户部依然是入不敷出,勉强调了两淮盐税十六万两到盛京将军衙门,依帅全数下拨到锦州和榆关购买粮食、种子、农具和移民路费、口粮、避暑防病草药以及移民营级建制的骡马饲草。半个月来,已经花销过半,户部公文和详细账目在此。”

花钱如流水啊!十六万两银子居然支撑不了一个月,这,还是没有组织的移民潮,一旦关内各省州县的报备生效,源源不断的移民潮会一**的涌来,届时的花销肯定更加惊人。银子啊,银子啊,要杨某人到哪里去弄银子呢?

陈固可不管杨格有啥想法,事情就摆在这里,要解决的问题也在公文和账目之间明摆着,半月之内没有大笔银子的注入,榆关、锦州两地的移民安置工作就会因缺乏资金而停顿下来。届时,越积越多的移民一旦闹腾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杨格苦思无计,只能问:“钱庄的事儿办得如何?”

“致之,那钱暂时不能动,第一师和第二师部分,原武毅先锋军弟兄们的银子都在那里,一旦弟兄们不同意动员家眷到关外落户,这些银子就得马上支出去。这个钱,不能动!”

钱庄,依靠的就是信誉,弟兄们把赏银交给他们的统领大人保管,已经是极大的信任了,信任一旦.......军队,是杨格在大清国的立身之本。

“我知道,我知道,安守,你放心,我还没糊涂到那个份儿上。”

“钱庄筹办不是难事,主要是经营钱庄的人才。目前,在奉天城里已经开张了军垦钱庄,本金30万两,就这点本金都是考虑万一大量支付兑现时的周转最大限额,也就是最大的头寸额度。统领,我看这事儿咱们得找行家里手来做,反正,卑职做不好。”…,

“他娘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动辄就要几万、十几万两银子呢?”杨格愁眉苦脸的看着户部的公文,他实在想不通堂堂户部衙门居然拿不出钱来支持皇帝的国策施行!户部尚书就是大学士、帝师翁同和!莫非,老翁要跟杨某人玩儿阴的?大清国一年财政收入是九千万两银子,分为四季从地方递解到京师户部,春解过去已经快三个月了,那么,夏解的两千万两银子该到了吧?

陈固自动无视了什么“一分钱”的说法,这种词儿从杨某人嘴里蹦出来很正常,没文化真可怕,跟他掰扯这些也是注定了徒劳。

“盐,盐,两淮的盐......芦台也有长芦盐场,咱们为何不在关外搞一个盐场?”

“那得皇上下旨。”陈固看着两眼放光的杨格,微微摇头道:“我估摸这事儿不好办,牵扯到盐,各方利益纠葛太深,帝师翁中堂在其中也有不少利益关联。致之,就算皇帝支持咱们,一时半会儿,这事也办不下来。看看再说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那银子从天上掉下来?杨格急道:“老子要钱,管不了那许多!”

“得罪帝师翁中堂,哼,恩相前车之鉴不远,你要三思才行。这个人,轻易别去招惹。”

杨格伸手摊在陈固面前,哭丧着脸说:“那你给我钱?老实说吧,昨儿晚上我才直隶矿务督办张大人谈拢了合作开发本溪煤矿的条件,我答应出资25万两,他设法筹25万两,五十万两的本金勉强能够启动。现在,你这么一说,那25万两都有些玄乎了。安守,办事儿没钱,咋办下去?”

“你放着财神爷不去找,找我干嘛?”陈固一脸的不屑神情打开杨格的手,哼了一声才道:“恩相那里有各地报效给老佛爷办万寿的银子几百万两,战争来了,万寿没办完全,这银子却丢在洋人的银行的生息。致之,若是你开口,恩相和盛总办怎么也能给你挪个一、二十万两周转应急的。”

杨格闻言,伸手将陈固扯将起来,推到书案后,连声道:“快拟电报,马上发给海关道并报贤良寺西跨院。顺带着把在锦州濒海处择地开办盐场的事儿也说一说。再拟一份电报给户部、军机处、督办军务处,就说没钱了,十万火急要钱。”

陈固拿过砚台,加了茶水慢慢磨墨,说:“致之,你考虑过直接跟洋人打交道吗?天津海关税务司德璀琳,就是汉纳根大尉的岳父。他手里每季报解的银子都在百万两之数,就算借个十万两放在洋人的银行生息三月,也是两千多两银子,以前,没少人这么干过。”

杨格摇头道:“你这个是馊主意,我与其跟那个德璀琳勾结,不如直接问户部拿银子。皇帝是答应全力支持移民实边和整军的,我就不相信户部真拿不出银子来!嗯......安守,你说翁某人是否以此暗示咱们要使门槛银子?”

“啪!”陈固重重地放下手里徽墨,说道:“这话是你说的,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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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私囊羞涩的杨某】

夕阳西下,火红的落日余晖把西面的群山和绵亘的长城渲染栅红色,又透过花园子的莲池、凉亭和假山照在书房的窗户上,映在杨格的脸上。

他无心观赏花园和远处群山中的美景,在书房内背着手转来转去,苦思筹钱的法子和关乎紧要的“翁中堂想法”的问题。虽然有所怀疑,但是杨格还是不愿意相信户部尚书、军机大臣、大学士翁同和会在此时,在关乎帝位稳固的移民实边国策问题上卡杨某人的资金。不是翁同和,那可能就是户部衙门里主持日常事务的某人了。

身在榆关,杨格不可能把手伸到京师户部衙门里去搅合,去拎出那个可能存在的捣蛋鬼。想一想其实也很明白,后党决计不会甘心眼前的失败,桂祥送宅子就是一个例证。有些人不会相信杨格真的把“大清国的利益”当做自身最高利益来看待,总认为国家的事儿是国家事儿,能办就办;而自己的身家才是自己的事儿,该捞的就捞。故而,以权谋私就不是稀奇事儿了,以私利诱惑来改变杨某人在国家政治上的立场,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目前几乎可以肯定,是后党一面在榆关给好处,一面在京师卡脖子。拉拢杨格而使移民实边失败,对后党而言利益最大!

翁同和啊翁同和,你连户部衙门里的事儿都搞不定,还谈什么天下大事给皇帝当老师?恼火!

“致之,有个法子可以用不用,但只能暂缓移民实边财政窘困的问题。”陈固走到杨格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既然已经决定以军功授田,是否考虑如果将士们愿意留在关外,也可以卖田呢?”

卖田?弟兄们手里有的是银子,关内的良田是三十两一亩,看起来很贵其实在如今武毅先锋军官兵们眼里,却不算太贵。

比如说凌厉吧,估计歼敌三百人,八个人分战果是35个左右杀敌一个20多两,海城一战下来,他手里的寄存凭条就有700两银子。战后进关买20亩良田是没有问题的!军中的弟兄们大多都揣着如此的主意,要让他们把银子花在关外的土地上,顺便把根扎在关外,这些问题杨格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无法给土地定价。只有第一季产出后让大家伙儿看到东北土地,特别是大小辽河中下游的土地肥沃可以捏出油来,随便种一种就能获得大量的产出,那时候的土地价值才能最贴近实际价值,那时候的土地才有可能吸引人去购买。

朝廷给予盛京将军屯垦委员的权限是很大,可那是一片荒芜之地、沼泽之地、积水之地,纵然有巨大的潜力,也许展现一二才能爆发出来。

此时卖田10两银子一亩,有没有人肯买?肯定没有,一两银子一亩卖大凌河下游的荒地估计人人都认为是拿银子打水漂呢!

那,别人不买,老子买!等到开发完成,让别人后悔去,让别人看看要紧跟着杨大人才能升官发财,包括买荒地也是如此!

“安守,你有多少银子,私囊。”

“就知道你会问我。实话说吧,安徽老家的田产宅院都变卖了,我叔的家产也变卖光了咱陈家两大家子人是决定跟在杨师长后面扎根关外了。我叔是清淡幕僚,银子不多;先父也是科举出身,只做过一任县令而已,宦囊羞涩,两家人能凑个八万两银子出来。”

杨格瞪圆了眼珠子,转头看着陈固惊道:“八万,那还不多?!”…,

“多乎哉?不多矣!咱陈家可是跟定你了,安徽老家已经没了根底,到了关外还得置地、建房,一切都要从头来过。致之,给个准话儿,双台子河口左岸的荒地,多少银子一亩?”

杨格明白了,陈固是想投资买田,这个想法与自己刚才的一闪念不谋而合。牵扯到国本的任何大政策的实施,都会造成出一批新贵来,就看自己的眼光准不准,跟着人是谁了。陈固如此做,一是表明坚决跟在杨某人身后,甘愿押上陈氏两房的全部身家!二是以花钱买地解决目前移民资金困难的境地,也起到一个号召的作用,有他带头,想必总会有人跟进吧?

但是,目前的荒地和今后开发出来的良田之间,价值差异以百倍计算!卖,可以,如何作价是关键!卖,可以,又要必须具备长远的农业发展眼光,向未来十年内就可能出现的机械化农业靠拢。关内的农业社会形态是小农形态,关外大片的荒地开发提供了实现大农庄、大规模机械化农业产业的可能。

如何从一开始就把握住农业发展的未来?确实需要身居要害,对移民实边有绝对发言权和主导能力的杨格三思。

三思归三思,陈固是最得力的助手,抛弃前敌营务处的职分到了武毅军当白身幕僚,凭借战功才又有了出身,此时更是抛弃在老家的根本来襄助杨某人的大业,此心、此劳、此功、此情,不能不酬!

“安守,双台子河口左岸荒地,十两银子一亩,你敢不敢买?”

“嗤!”陈固笑了,笑意中有欣慰,也有故意装出来的委屁笑着,他说:“致之啊,你当我眼睛是白生的哈。十两犹十两,六万两银子归你,哦,不,归盛京将军衙门垦屯委员账上,六千亩地,明儿你就下令王传义测量好了后画图纸给我,还有盛京将军衙门立的地契,我拿着地契和图纸去接手。

这事儿要快,迟则生变。哈哈!”

“你真的看准了?”

“看准了,你敢把根本扎在关外,我就敢把家业全落在这里。从海城到这里的一路上,本人早就看过了,双台子河口左岸的土地最肥,一经整治出来,比关内最好的土地还要好上一倍不止。十两银子的地价.一移民实边顺利的话,五年之内必然翻涨到这个数。”陈固伸手右手摊开手掌晃了晃,提声道:“五十两!”

“你能看得准,该当你发达!”

“呵呵,致之·你不买?”

“头?没银子咋买?”

“你没银子?!”陈固反问一句,笑了,哈哈大笑一阵快步走到书房门口看了看,向正屋门口的杨春招手道:“春儿·叫曹墨芳来一下。”

杨格对自己到底有几个钱确实不上心,脑子全花在别的地方了。此时见陈固情态,心中顿时留了意,仔细一想,似乎自己也应该有些银子的家底了。想一想嘛,弟兄们打仗得了不少赏银,身为统领的杨格·那银子会少?只是,每一次发下赏银杨格都没留意,先是交给赖小顺,后来陈固经手了几天,又转给了曹文翰。实际数字有多少?不知道。

曹文翰来了,先向前任,如今发达到会办军政的陈固点头招呼后,才向杨格道:“统领·有事请吩咐。”

杨格还没出声,陈固就问:“墨芳,致之私囊里到底有多少银子?”

“这个·这个一.”曹文翰根本就没想到此时的陈固会问起此事,想了播,才说:“估计有几万两吧,得算一算才行。”…,

“大概有几万两,几万?”

“十一、二万之间。”曹文翰见杨格满脸吃惊的神情,乃掰着手指道:“海城一战,朝廷划拉下来的杀敌赏银是六十五万两,缴获赏银是三十七万两,随后批复下来的伤亡抚恤银子是十一万零叁佰两,合计是113万多两。除却朝廷嘉赏给统领大人的一万两·其他的按照册子发下去,还有六万多两的结余,按照规矩,这是都是统领大人的。还有之前的大房身之战、析木城外围之战、青苔峪防御战一.”

杨格根本就没管营务处经理事务,这才惊问:“按册下发赏银,怎么会有结余?”

“杀敌一人赏银24两·阵亡抚恤是50两,很多弟兄不识字,进营吃营饭时,连个家乡、亲人的信儿都没留一个。这一去了,银子却发不下去,就结余在那里。各军的规矩都是作为营务办事费,由统领调配使用。实际上算入统领大人的私囊里。”

杨格一想,就是这么回事儿。比如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在功字军中就查不到确实的籍贯,更没有亲眷的信息记录。功字军左营前哨哨官在凤凰城阵亡之后,杨某人说啥就是啥了。后来的武毅军,武毅先锋军,招兵都是周馥的前敌营务处和芦台营务处在管,资料不全者甚多,发不下去的银子就自然多了起来。

手里突然有了这么多银子,杨格却高兴不起来。多少老弱妇孺眼巴巴的望着家里的精壮打完仗,带着赏银回穿呢?他们,兴许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使这些银子,杨格心里不是滋味,可放在那里就放在那里太浪费。不如拿来投资买田,兴许可以形成一股子投资买田的风潮也不一定。嗯一.有了,既然土地的实际价值不止十两,既然鼓励将士们买田落户辽东,又准备以军功为基准授田,那么杨某人出手买地就很可能带动军中将士掀起一股子投资买田的风潮,进而影响到盛京、直隶的官员、商人们。

此事应当好生运作一番,提前把地价炒上去,为移民实边和开办工业筹措一些资金。

曹文翰还在算一.这位账房师爷很抠门、很会捂钱袋子,可要在一时半会算清楚杨格的身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杨格看得直皱眉头,今后曹文翰的精力要放在移民和驻军问题上,也就是接手陈固在榆关做的大部分工作,显然没时间兼任统领的私人账房先生了。

“玉秀,来一下。”

玉秀进门前,陈固悠悠说道:“致之,还得由冯家小姐、你的正室来管家才是正道。”

杨格白眼看向陈固,问:“那,你和墨芳帮我管账管到八月十五?”

此事,陈固敬谢不敏,曹文翰也不想管,就这么着都还没算清楚账目呢!

晚饭桌子上,玉秀强抑内心的激荡之情从曹文翰手里接过武毅先锋军营务处出具的四万多两银子的凭条,也就是军票。从此,玉秀就是将军府里的管事儿了。纟

200 【荣军农场】

200

【荣军农场】

饭后,杨格等人又回到书房议事。

“荣军农场?!”

陈固、曹文翰一听这四个字就约莫猜出杨格的意思。账目上的十一万多两银子,杨格只取了薪俸和历次的赏银,照例归统领的结余没有拿,反倒把七万多两银子以开办荣军农场的名义,准备买下双台子河右岸七千多亩荒地。

“钱是阵亡弟兄们的,不是我的,就算发不下去也不能拿。开办荣军农场可以安置前番伤残弟兄和军属,今后找到阵亡弟兄们的家眷也可安置于此。再往后,大战少不了,荣军农场还应该扩大、再扩大,引入大规模农业生产的理念经营之。所有产出除了缴纳赋税之外,我取一成算是出主意的酬劳,足够了,其他的都由第一军军需部经理处管理。墨芳,动笔记下来,形成条文颁布全军知晓。”

陈固眯眼看着曹文翰铺开纸张正要落笔,忽道:“慢!墨芳别动,有一个问题不能不提。致之兄,既然是开办荣军农场,朝廷、盛京将军衙门、第一军司令部都应该有份儿,荣军农场的收成分配既然你只取一成,其他九成凭啥便宜了别人?荣军农场即便要办也得是朝廷出钱!说起来,你是一心为移民实边考虑,为第一军的弟兄们考虑,却也不能公私不分!损私而利公、耸人听闻,太过匪夷所思,恐怕反招别人非议,说不得,有人要上折子弹劾你收买军心、图谋不轨之罪了。你是大人大量,却不能阻住小人之心呐。”

曹文翰干脆放下笔,说:“统领,职部也觉着安守兄所言极是。”

“如此说法,朝廷、盛京将军衙门和第一军司令部没银子,这事儿反倒办不下去了?”杨格反问了一句,看着二人的脸色变化,心知陈、曹二人对自己是忠心的,才有此言。只是,二人都不知道杨某人的真实意图或者说是志向。有些话只能装在心里,对任何人都说不得,只需去做,去引动时势后趁势而为。

在杨格心里,荣军农场就是国家的,自己占了一成已经算是给这个旧体制脸面了。

陈固愣了愣,起身拂袖道:“你这人,我跟你说不着。”说话间,他走到门口喊:“姨奶奶,姨奶奶。”没人搭理他,他干脆大开嗓门道:“玉秀!杨家娘姨!来一下,将军有事相商!”

曹文翰明白陈固要做什么,暗暗比划了一个大拇指,杨格也反应过来,军法处长是要借势压人了。是啊,自己太过计较,人家买了六千亩地的人咋办?嗯......阵亡弟兄的银子不能乱动,更不能据为己用,既然如此,就让玉秀拿出那些还没揣热乎的钱买地入股吧!那么,荣军农场就可以算作军、民合办了。换作以后叫做福利农场或者说是慈善农场,他娘的,变味了呢?还是叫荣军福利农场吧!

玉秀急慌慌的来了,后面跟着的如意等人却没进屋。书房是爷回家后办公务的地方,家眷们无事不得入内,这个规矩不能变,否则,今后爷的公事都留在办事房里,整宿不落家就麻烦了。

“杨家娘姨,你来,进来坐下说话。”陈固见玉秀在门口有些裹足不前,差一点就想动手拉一把,等她进门坐在杨格身边了,又回头看看正屋外站着的四个女人,不禁摇摇头,心中暗自嘀咕了几句,才回头说道:“你们说说,如今这世道是哪个不想趁着为朝廷办差事捞点银子的?合理的就是清官,不合理吧,咱也不下手。今儿既然在土地出卖的问题上开了口子,他杨致之却要拿自己名下的七万多两银子办荣军农场,所得九成归公。说说,大家都说说,事儿能不能这么干?”…,

玉秀哪敢说话,只能看着杨格,目光中却又多了几分敬意。

曹文翰接话道:“职部以为,荣军农场要办,该办,五五分成就得了。”

“玉秀,咱家就那点银子,你算一算能挤出多少来?”

杨格头上帽子多,那些帽子可不是叫着玩儿的。每个职位都每个职位的俸禄,虚职、兼差不拿兼职的薪俸是规矩,正儿八经的会办、帮办,就要拿银子。会办盛京军务是从二品职位,会办垦务是四品职位,帮办洋务又是四品职位,这么一算下来,俸禄和养廉银就足够一家子开销了。

四万两银子在玉秀手里捏着也是捏着,没用。在榆关有这个宅子,在京城有南河沿宅子,也没必要拿去置办宅院,不如买地。

玉秀是破落旗人家庭出身,家庭本身距离农民家庭不远,主体意识也就是买地置家业为主。此时听将军问起,就隐约猜到将军有多置办田地的意思,乃回道:“奴家手里的四万两,都可以拿出来用。”

“那就拿三万两出来买地,剩下一万两.......”杨格看了看陈固和曹文翰,也不觉得他们是外人,遂道:“你们五姐妹各拿一千两作为体己钱,买些衣服首饰,寄回去贴补家里,或者自己存着,那就是你们的钱了。玉秀,你哥在戒除大烟瘾之前,一分银子都不能给他。剩下的......留作急用好了。”

“慢,致之,你别打岔,先把那荣军农场的股子论清楚再说。你可以撇清,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那我呢?陈某人是不是以权谋私,抢先买下了最肥的地?水至清则无鱼,你这般做法会吓住别人的!”

“十万两,一万亩,我占一半!”

“那.......还成。墨芳,你兜里没银子买地啊?”陈固的矛头指向曹文翰,既然已经决定投资买地,就要想办法把地“卖热”,如此地价才能涨上去。酒好也怕巷子深嘛!

曹文翰也想买啊,可进武毅先锋军太晚,兜里就只有几个子儿,划拉划拉够了老婆本儿,拿出去买地,还真有些舍不得。反正,军功授田的时候曹某人也有份,三十亩“丁田”的使用权中能得到十亩“功田”所有权就不错了,毕竟丁田是两成税赋,而非功田的什一之税;丁田不得买卖而功田却可以。

陈固当面问起,那曹文翰就只有摇头苦笑装可怜了。

陈固瘪嘴道:“没眼光!”

“墨芳,相信我的话,先买田,一年之后你就有银子娶媳妇儿了。”

顶头上司都说话了,面子必须要给,曹文翰咬牙道:“统领这么说,那我也买五十亩。”

杨格听了,知道以前在宋庆那里就不错的曹文翰还是没舍得拼老本儿,不过何必强迫呢,个人眼光个人受益。摇摇头,笑一笑作罢。

陈固想法却不同,看到继任者如此没眼光,心中又鄙夷又觉好笑,乃玩笑道:“五十亩地啊,那么多地,今后娶了婆娘知道你花银子在关外买地,还不揪掉你耳朵啊?墨芳兄,耳朵要紧,婆娘要紧,望三思,三思!”

杨格不想曹文翰太难堪,忙道:“安守,电报房可靠否?”

“绝对可靠,负责的是京奉铁路筹备处的工程师助理邝孙谋,留美童生。”

“铁路工程师?”

“对,他与负责修筑天津——塘沽铁路和滦州大桥的詹天佑是同学。”

“太好了!如此人才你怎么就网罗到了?”…,

“京奉铁路修筑遥遥无期,邝孙谋因为精通报务和电报机器原理,所以负责铁路线路和电报线路整理勘察,二月间我不是整理沿途官报局吗?就这么碰上拉了来。其他人也都是官报局忠诚可靠者,家底子都查清楚了,不可能有问题,不查清楚,我也不敢往咱们第一师司令部里招惹吧?”

杨格对陈固办事非常放心,却因陈固的这番话牵扯出京奉铁路的思考来。

海运移民的事儿,朝廷没有回复,想必在京赋闲的李中堂也会借此事与皇帝叫劲,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再急的事务都只能等到神仙打累了,达成妥协之后才能办下来。故而,短期内不能指望北洋舰队出动运输船来帮助。

从移民实边和关外的长远发展计,扩大营口港口,新建锦西港口很有必要,而京奉铁路和奉旅铁路也应该纳入计划之中。只是,朝廷把京奉铁路的路权交给了英国人,以便从英国人手里借银子开发铁路。今后,驻军榆关和关外的杨某人少不得要与英国人打交道了,既然迟早要打交道,不如趁早!移民实边不是一会儿的事情,估计要搞个三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从盛京慢慢扩展到吉林、黑龙江,那么广大的地域内要从荒凉走向繁荣,人口是重要因素,交通则是今后发展的基本条件。

一想远了,杨格就觉得要做的事儿实在太多,手里可用的人才又实在太少,本钱也大大的不够,还得想法子拉人搞钱呐!那个胆大包天的郑士良会不会来?何时来?孙文不是要变法,要驱逐鞑虏,要举办实业救国吗?来来来,关外的移民实边大业欢迎任何有志之士的加入。看呐,汉人就进占满人老家了,你们这班志士难道没看出来?满清王朝的根基也非杨格一人之力可以撬动,大家一起来动手吧!

杨某人只需造势,而后因势而动。

“统领,致之。”陈固出声呼唤陷入思考中的杨格。

噢,走神了!

“你说,交接的事儿今夜必须谈妥了,明儿一早你也走得心安。玉秀,多备茶水糕点。”

“卑职建议,滦南军营移驻唐山并建办事处,方便关外车马在此换乘火车。”

“可以。”

“以目前的军事技术而言,榆关越发没有驻军价值,倒是秦皇岛一带为敌军登陆的最佳地点,需要大量驻军。原本,卑职觉得把司令部放在秦皇岛最为适宜,考虑到移民和就便、就急的问题,才权且以中前所为司令部所在地。大股移民潮过去之后,还是以秦皇岛为司令部驻地为好。”

“算了,不动了,海军问题没有解决问题之前,不宜轻动。咱们的海防原则还是不依赖海军,以纵深内反登陆作战为主。不过,安守,看得出你颇用了心思,长进不小呐!等你忙完了军政部的事儿,再兼任军令部战略研究处的差事,如何?”

陈固一口答应下来:“可以,给银子!”说着,手摊开伸到杨格面前来晃了晃。

“啪”的一声响,杨格打开陈固的手,笑道:“六千亩地都卖给你了,还想要银子?”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曹文翰有些回过味儿来了。原来统领和会办军政都认为买地是赚银子的啊?!

201 【既用又防】

钟声悠悠,磬音袅袅,香火气息隔着偌大的花园子,从贤良寺的北院飘到西跨院中。所谓跨院,乃是打破中国传统的中轴线建筑格局,以西院一隅延伸到中轴线上,形成中、西两院合为一体,为整个建筑群的中心。原本的王府不是这个格局,自从围墙隔出寺院之后才造就出“西跨院”为中心的局面。

大学士,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以及随员们占据了贤良寺西跨院,还在此设了电报房,以便随时与各方联络。实际上,赋闲的李中堂并未闲着,虽然回任直督已然无望,可北洋的重要事务都要得到恩相大人的点头才能推动。否则,即便是皇命难违被迫而行,大多也是磨洋工,出工不出力。

皇帝转来杨格的奏折,要求海军出力运输移民,那,朝廷得给海军银子啊,烧煤要钱买,舰船维护也要银子,海军本就是烧银子的,没银子开不动舰船。各省督抚前年报效老佛爷的万寿金没使完,以海军经费的名义分别存在洋人的银行里,总数有两百多万两。这钱,李鸿章得“替老佛爷”看牢了,轻易不会动用。

所谓“轻易“显然没有把杨格的要求包括在内。

榆关急电,杨格要银子支应移民实边。好,支!李中堂虽然不在任上了,可淮军、北洋的势力却借着移民实边从直隶延伸到了威京,移民们扎根关外,第一军、淮军的后备军也就扎根关外。对此,李鸿章看得很清楚,不就是银子嘛?给,痛快的给!啥叫痛快呢?要二十万两,给三十万两,这才叫痛快!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杨格被太后老佛爷卡脖子吧?

“恩相,伍光鉴大人求见。”

端坐凉亭之内的李鸿章回头,向前来通禀的李逢春道:“噢,是昭俄来了?快请,就在这里见吧。”

“辄。”

李鸿章捻须看着李逢春匆匆离去”心中又斟酌了一回召见伍光鉴时的说辞。对杨格的支持就是今后回任直督的保证,但是,支持不是只讲付出,还得做到可以把控。几个月时间来,中堂大人与视为淮系衣钵传人的杨格还未曾谋面,虽然杨格的电文每每以“职”、“卑职”、“职部”自称,却不能有一丁点的大意。

一个人的地位升高到一定的地步,就会对主人的地位产生威胁。杨格与李鸿章之间的关系即是如此。

支持杨格移民实边扩大北洋力量是一回事,在移民实边的具体执行中,特别是在洋务办理的过程中,老中堂必须把军队的命脉—一财源抓在手里。在此基础上,银子,有的是!人才,老中堂夹袋里多的是!伍光鉴就是其中一位。

时年二十八岁的伍光鉴在李鸿章眼里是年轻一辈中的才干之士,更是其一手培养出来的新式人才。广东新会人,十五岁考入北洋水师学堂,名列第一。学成后派往英国格林威治海军大学,后转伦敦大学,学习数学、格致和西方文学。光绪十八年学成回国,现任北洋水师学堂助教。

杨格要用海军运输船送移民,那么至少要确保营口和锦西能够停靠运输船,因为海上驳载人员的风险极大,一个浪头打来就会闹出人命。故而,整理港口是当务之急。

伍光鉴的使命不仅仅是率领一班人才去整理港口,杨格和张翼要开发本溪湖的煤矿,得有人:杨格要开银行,得有人:杨格要在大凌河口一带办盐场,得有人:杨格要办报纸开学堂,得有人:杨格要…老中堂的夹袋里都能使出人去,甚至连气愤朝廷不过的嗣子李经方也可以从上海撵到榆关去。…,

实际上,李鸿章是需要杨格在朝廷和关外地方出面,北洋众人才去实干,干出成绩了,杨格得面子,老中堂得里子。杨格只需把军队整理好,训练好,坐稳他的位置就得啦!

“卑职参见中堂大人。”伍光鉴在凉亭外行了廷参大礼,李鸿章摆手示意,微笑道:“昭依啊,快进来,外面日头毒,进来喝杯凉茶,咱们说说话。”

伍光鉴乖乖的进了亭子,侧坐在李鸿章对面,只见恩相面前是热茶,自己面前却是凉茶。嗯,恩相知道五月的京城日头毒,匆匆应召而来的属下又热又渴:恩相老了,却不能喝凉茶了。

喝了一口凉意、香味沁人心脾的凉茶后,伍光鉴恭敬的欠身道:“有何吩咐请恩相示下。”

“昭依啊,先歇一歇,听老夫说一说话。”李鸿章脸上带着笑意,并没有半分赋闲的郁闷之色,反倒比以往更显得神采奕奕起来。“移民实边,开发威京,乃是大清当下之国策,武毅先锋军统领杨格会办其事,实则乃是主持之人。杨格叠次电报过来,移民实边,开办洋务,资金、人才、经验俱都欠缺,急需支持,故而,老夫拟由你出任榆关总镇营务处帮办,率一般干才前往榆关相助于杨格。只是,榆关乃至关外不比直隶、山东这般繁华,乃是荒凉之地。是否愿意出关办理差事,还想问问你个人的意见。”

伍光鉴想了想,躬身说:“恩相,卑职听闻威大人正在天津筹办西学学堂,本想请恩相准允去协办此事。

关外…也不知移民实边能否成功?”

年轻人有顾虑呐!

略通大清国政治的人都不太看好移民实边,都将这桩子利国利民的事儿看做是帝、后争权的产物。在两股大势力的彼此厮杀纠缠中,移民实边是举步维艰,走得跌跌撞撞。关内各省州县捏着报备迟迟不交、户部侍郎绵桓以夏解未至、筹措赔款尚且不足为由,拒绝调拨银子给威京将军衙门,转付给榆关、锦州两处要害。皇帝要调兵船,太后暗示李某人借。推托,李某人也想借机敲打皇帝一下,拖着不办。

试想,与萨民实边主导者杨格有互相依存关系,甚至是衣钵传承关系的李中堂尚且如此,谁敢看好移民实边呢?

“你们多多襄助,移民实边自然能成。派你去,就是要勘察锦西、营口水道,兴建运输船靠泊码头的。杨格所为的移民实边,正是老夫要在暗中大力协助的定国之大计。昭峨啊,你无需多虑,出关赴任,前程光明呐!你看看跟随杨格征战的那些年轻人如今副将、参将、游击一大把,他们的年纪啊大多比你还小三两岁。他们的学识呢?比你差得多咧。老夫请你去榆关帮办营务就是要当好杨格的诸葛亮啊。”

诸葛亮?!杨格是刘禅?!恩相的这个比喻有些不对头。

略微往深处一想,伍光鉴明白了,恩相此次是当真重用自己呢!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即便是在仅有二人的凉亭里。在伍光鉴看来自己就是从学识出发给杨格以参佐决策,其他的事儿自有他人去办,他们身负的使命如何?自己不能打听也无需理会。

“卑职愿往。”

“好好,今晚就在贤良寺住下明日会齐京城中所选之才前往天津,再汇合北洋衙署挑选之干才,出关去吧!”…,

“辄!卑职告退。”退出凉亭,伍光鉴突然想起一事,又向前走了两步,打千禀报:“恩相,方才经过督办军务处时,看到袁道台从内里出来。”

“知道了,你去吧,好生休息,明日还要赶路。”李鸿章神色如常,杨格的电报里已经说过袁世凯进京的事儿,但是袁某人迟迟没有在贤良寺出现,“哼哼…那督办军务处里,除了六鬼子就只有荣禄,其他人,犯得着袁某人去拜见吗?看来,袁世凯不是准备投效皇帝就是投效老佛爷,准备与淮系划清界限了。

督办军务处,哈哈,这个战时机构变成常设机构,还在靠近杨格宅子的南河沿胡同口堂而皇之的设了衙门,真以为能仿效德意志帝国成什么“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部”?那杨格在第一军搞出军令部来作甚?!鬼子六鬼则鬼矣,惜乎对军事知之甚少,对西洋各国的国防体制也知之甚少,浑然不知被杨格使了个障眼法啊!

袁某人野心勃勃,放着聂士成举荐的第一军司令部军政部总监不当,巴巴的跑回京师来走门路,这回算是投错问了!

京师里眼线众多的李鸿章很清楚,袁世凯在踏进督办军务处大门之前,还去过翁中堂府邸,却被李某人的老政敌翁同和当做“奸细“毫不客气的撵了出去。这种小人,活该背时呐!

“恩相,花翎提督汉纳根大人来了。”

随着李逢春的禀报,李鸿章的副官汉纳根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凉亭边,略一立正敬礼就步入凉亭,又转为鞠半躬再行一礼,顺着李鸿章的手势坐下。

“中堂大人,鄙人刚刚从督办军务处得到消息,朝廷决定统一各机器局所造武器制式,以裙年式步枪和子弹为标准,蕊是一单大买卖。各机器局要采办七九口径之制枪机器和无烟火药原材料,其中硝酸、铜皮诸项,若按照大清国新整编军队三十万,常年备弹三万万发计算,需求量惊人呐!”

“这事儿成不了。”汉纳根兴致勃勃的一番算账,换来的却是兜头一盆凉水。

李鸿章心里有算计,杨格给恩相的电呈与给督办军务处的电呈不同。也不能说是不同,而是杨格所言和奕浙所期望的办成统一制式枪械的时限和最佳时间有所差异。奕祈巴不得立即就办成,如此,朝廷就卡住各地督抚的脖子,整编军队就轻而易举了。可是,鬼子六没有算清楚账,各机器局要改变枪械制式需要更换机器的银子最少在千万两之数,朝廷拿的出来吗?

杨格的看法是以北洋机器局为主,随着移民实边的进度逐步扩大军工产能,在鞍山、本溪的煤铁资源开发成功,提供原材料的基础之上,再选定相宜的步枪制式,以绝对的产能优势压倒别的机器局,然后以第一军和今后整编各军采购天津局,而使得别的机器局没了军队采购或者朝廷、地方财政支持。此时,就是天津局出手兼并各地机器局的良机,也是统一军械制式之最佳时机。

按照杨格的估计,应该是在五年之内完成此事。

年轻人,能有杨格这般大局观和操控能力者,不多!目前而言,老中堂也是仅见一个一—杨格。

衣钵传人,虽然要防他“功高震主“也要慢慢放权让他在决策层面上主导北洋,这个矛盾,老中堂自觉能够协调,能够操控。别人嘛,做不来的!此时跟汉纳根也说不明白,还是让他去一趟榆关好了。…,

“大尉,此时老夫做不了主,你去榆关与杨致之商议着办理即可。”

汉纳根有些不在然,对老中堂既用又防的手段,他很清楚,也因此并不认为花翎总兵杨格足以与花翎提督汉纳根对话。

“老大人一句话就行了,何须与杨格商议?”

“胡炳集的定武军都归杨格了,他一句话,军事方面的事儿朝廷多半是会答应的。统一军械制式,正是杨格提议的。反倒是老夫,如今皇帝身边都是老夫的政敌,老夫贸然出面去说,杨格会很为难。大尉,你应该明白其中窍要的。”

汉纳根对杨格实在有几分敌意。正是杨格让编练十万新军的计划泡了汤,又是杨格把定武军接受了、混编了,而今,又是杨格主持着大清国军制改良的事儿,咄咄逼人呐,让汉纳根在大清国皇帝、老佛爷和李中堂眼里,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有着被边缘化的迹象。

大清国陆军的装备即将从黑火药时代全面迈向无烟药时代,对商人汉纳根来说,是一个发大财的良机!只要给杨格足够的好处,打消大清国自行大规模制造无烟药的想法,汉纳根就能从军火商和大清朝廷之间,得到大笔大笔的银两进项。嗯…算啦,看在可爱的银子面上,花翎提督就屈尊走一趟榆关,拜会二品总兵阁下吧!

汉纳根告辞离去,李鸿章看着副官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把这个德国军官与杨格加以比较,越比较,他越安觉得还是杨格要可靠得多,有能耐的多。。)

202 【等待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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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瀛台的补桐书屋,原本是乾隆皇帝最喜欢的读书之处,此时却成了光绪的烦恼之地。

书案上摆放了一摞折子,皆是都察院、科道官员们弹劾依克唐阿、杨格的。其中一道折子更有言之凿凿的指出——杨格私受承恩公桂祥馈赠之宅院,为五间门脸的王公规制,杨格已携家眷入住,实乃大大的违制之举。又有人说——杨格在朝廷尚未就大凌河牧场、养息牧场事形成定议之际,私卖王田,实在是利令智昏,其中必有贪渎情节。还有人说——依克唐阿镇守盛京而纵容杨格胡作非为,借移民实边事行招揽人心、财权之实,图谋不轨。甚至有人如亲眼目睹一般,说移民出关苦难不堪,力竭倒毙于路旁者比比皆是,如今的辽西已然成为人间地狱一般¨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道理,读了众多圣贤书的光绪明白,可是明白道理与情感变化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拉拢、重用杨格,并非是说皇帝与杨格之间有多深的感情交流,有多么的知己,而是皇帝要利用杨格的卓越军事才华和手中掌握的两万余百战精锐,从而在与太后争夺淮系北洋实力中生出,建立稳固的皇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要拉拢的杨格也就是需要提防的杨格。

有防人之心就有顾虑,在众多谤言一摞摞摆放在眼前时,年轻的光绪心境岂会平和?心智又哪会清明?

移民实边去让汉人去开垦荒地,不是让汉人去侵占大凌河草场,那就是良田又如何呢?那是皇家的!是王田!杨格的折子一到,王公贝勒们由此大哗,喧哗之声未散又传来杨格出卖王田与私人的消息,事情越发难以收拾了。

天下人之君,当对天下人一视同仁。说来,让移民们在“王田”上种植也不是啥大事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清国百姓可以在关内种地,也可以去关外种地,产出上缴赋税、心里有浩荡皇恩就成。可是,王公贝勒的矛头纷纷指向杨格时,光绪不能不考虑帝位稳固的另一面——王公贝勒们的支持。

现实是除却恭王,就没有赞成移民实边的王公贝勒了!移民实边这事儿办得艰难,要钱没钱,要调兵船也诸多难处,占一点牧场就引得朝堂大哗,掣肘无处不见!皇帝行事处处受到束缚,而杨格在外面做的也太出格,引来如此多的非议,可恼!

“哗啦啦”书案被掀翻了,折子撒落一地。

门外值守的一等侍卫荣和闻声进屋,半跪行礼道:“奴才请皇上万安!”随后一群太监宫女们也慌张进来,跪伏一地。

看了荣和一眼,光绪心思这是依克唐阿的人,乃道:“荣和,你下去吧!这里自有人收拾。”荣和应声退出,尚未退过门槛,光绪心念一动,又道:“荣和,回来,你看看这些。”说着皇帝用脚踢了几份折子在荣和面前。

“奴才只是侍卫,不敢参与政务。”

“朕让你看!”

“辄!”荣和心知出了大事,战战兢兢的捡起折子细细看了,心中顿时一阵惶恐,急忙拜倒在地:“奴才有奏。”

“奏,朕就是要你奏!”…,

“奴才以为此乃捕风捉影之事,在京的言官们难能如此清楚关外情形,依帅和杨统领爱兵如子,提出移民实边之策也是为关内百万流民的生计和政局稳定考虑,实在是忠体国事。即便力有不逮而生出些许乱子来,也应查实之后设法弥补,而非言官们所奏当从严法办。若如此,今后天下谁人敢为皇上分忧啊?奴才妄言,自知乃是万死之罪,求皇上责罚!”

“再看!”光绪又踢了几份折子过去,心中却略微好过了一些。是啊,言官都是只动嘴皮子不干实事之辈,他们在京城里翘着二郎腿,或者用下人的道听途说就引为弹劾之据,又或许受了某方面的主使一.嗯,必然如此,否则一天之内哪里来的如此多弹劾奏章?!

荣和一一看过,越看越心惊,那些家伙们分明就是要整死杨统领,拉下依帅,让移民实边无从措手呐!那,皇帝让自己看这些折子是什么意思呢?恐怕还是回护依帅和杨统领的意思居多。

“奴才以为,依帅和杨统领乃是光明磊落之人,既然有如此多的奏折弹劾,不如一一查个清楚。”

跟随依克唐阿多年的荣和所言,让光绪的心情彻底稳定下来。

自己不太了解依克唐阿和杨格是否清廉如水,想必荣和能得二人推荐进宫回任一等侍卫,定然对二人了解颇多,有几分底气才敢建议查实后论处。那,就查!监宫女们已经收拾好了书案和奏折,纷纷退出。光绪回到龙座瞅了一眼还趴伏在地的荣和,道:“平身吧。明儿,朕以都察院遣使并直隶道出京去关外查实诸事,你随扈左右,尽心办差,不得有误。若依克唐阿和杨格果真有违制逾规、草菅人命、贪墨索贿之举,立即捕拿回京问罪。”

“辄!”

“去吧。”

荣和退出书屋,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背心也是凉飕飕的。此时,他也只有寄希望于杨格的清白了。

中前所,第一师司令部。

“报告!贤良寺来电。”邝孙谋换了一身中尉军服站在师长办事房门口。昨晚,他与南海同乡康有为以及梁启超谈了大半宿,始决定正式的离开京奉铁路筹备处,投身军旅。

杨格从文牍堆中抬头,伸手接过电报抄纸,微笑道:“星池,坐一下,正好有事找你商量。”

邝孙谋在一旁坐下,寻思着师长找自己会商量何事?却听杨格连声叫“好”·喜悦之情毫无掩饰,顿时有了一些感悟。抄纸,机要参谋邝孙谋是首先看到内容的,无非是李中堂将派遣三十多人到榆关效命·其中颇有一些干才,有些人,邝孙谋原本就认识,比如同为留美童生,广东老乡又是本家的邝炳光;又如早期自费留美的陈麒和曾经担任北洋水师教习的马吉芬随员翻译的薄波。这些人才还有三十万两银子的经费一到,无疑是师长移民实边战略的强大助力。

战略?对,昨夜康有为就是如此评价移民实边的·他说,师长主导的移民实边实在是最切合当今大清国实际的强国战略。

“星池兄,你在美国留学多年,应该有不少老师和至交好友吧?”

“是!”

“在国内的有哪些人?能否为我推荐几个?”

“李中堂的电报中颇有人才,卑职还有几人可试为师长推荐。其一,是加州华工之后沈赫哲,目前在京师协助筹办长老会医院,但此人之才并非止于医学·在机械加工方面颇有研究,在美国耶鲁大学就读时就小有名气。其二,是曾在美国南方铝业公司实习任职的留美童生麦振邦·原名麦大贤,其人精通最新的电化工艺以及普通化工,回国后曾在老家设立化学实验室,却因不慎起火爆炸而被官府取缔,此时应当在金陵机器局任职。其三,卑职在美国伍德镇曾蒙德裔美国人格劳德一家照顾,与其子约瑟夫檐-劳德情同兄弟。约瑟夫大学毕业后在卡内基兄弟公司供职,去岁战争之前,卑职接到约瑟夫从日本寄来的信件,言称他已返回德国老家并进入西门子公司任职·又受派到日本指导海军炼钢厂安装设备。如果师长肯出高薪一¨”…,

杨格拍案道:“出!武备学堂聘请德国总教习是年薪两银子,我出五千两聘请你这个美国兄弟约瑟夫!”

“德国兄弟,约瑟夫已经放弃美国籍,加入德意志帝国。”

“嗯,德国兄弟。”

杨格嘴里说着,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如今欧洲人移民到美国的比较多,从美国返流德国的,多半是那种大日耳曼、大德意志民族主义者。也好,这样既有炼钢设备供应商服务经历,又能指导设备安装、生产的大才,顺便地带来民族主义的思想,也算是额外的收获吧?五千两,花得值!

“星池推荐的三人都是大才,我都要了。”

邝孙谋起身立正道:“卑职立即去信请他们来,以移民实边乃国家大策和师长的赫赫威名,想必他们定会欣然从命,投入师长幕中。”

“那就有劳星池了,呃.另外,可否在京师南河沿宅子建一电报房?”

杨格要在南河沿宅子里设电报房,这种事儿在封疆大吏中普遍存在,地位特殊如杨格也自然行得。“卑职立即去办。”

既然皇帝和恭王把南河沿宅子整治出来,单单“幽禁”杨格家人似乎浪费了,干脆搞成第一军在京城的办事处。如此,永山、荣和、巴哲尔、玉瑞他们在宫外也有落脚处,更能方便、及时向榆关通报宫中消息了。大清国的大政方针,还是皇帝那边说了算,杨格只不过是争取、游说和执行者而已。把握住朝政风起云涌的脉络,对移民实边战略的顺利实施可谓至关重要。

邝孙谋离去后,杨格推开窗户,阳光从树荫中点点射下,微风送来枣花的甜香味道,似乎连阳光都变得香甜起来。

郑士良怎么还不来?没胆?!不,老子已经表达出足够的友善和诚意,他们要暴动哪里少得了枪支弹药,他们想渗透进军队,又哪能不过老子这一关呢?你们来不来啊?再不来老子可没耐心等喽!

203 【逼着撕破脸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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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一日的朝会一过,荣禄就舍了轿子,快马飞奔到海淀颐和园。

皇帝钦定出洋考察的王公重臣名单,一共七人,以礼亲王世铎领队,有端郡王载漪、睿亲王魁斌、步兵统领荣禄、户部侍郎绵桓、礼部侍郎启秀、三品衔江苏存记道李经方。

这个阵势也太打眼了!

任谁都能看出皇帝的不耐烦来,出洋考察不是真正的考察,而是暂时搬开绊脚石,把后党的重量级人物统统的撵到西洋去,皇帝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了。七人中,世铎是领班军机大臣,铁帽子王,铁杆的后党,开边移民的坚决反对者;载漪是神机营、火器营的统领,魁斌管着虎枪营,两人出差的名义是去观摩西洋列强的禁卫军;步兵统领荣禄也就是九门提督,京城巡防各营由其把握,自然也是去看别**事的;绵桓是户部的实际负责人,屡屡拖延移民实边的银子,理当出去看看别国财政度支和工业、金融;启秀是礼部侍郎,也是后党,派遣出洋的理由很简单,学学洋人的礼法;有办理外交经验的李经方出去协助,贤良寺赋闲的李鸿章就得听话一些。

七人一出京,朝廷大换血!

知春亭上,荣禄侧身半座于绣墩,《》过朝会的情形后,低着头不敢去看老佛爷,老佛爷的脸色早就黑沉得不能再黑了。

皇帝反击了,是对后党指使言官弹劾杨格、依克唐阿,以及在户部做鬼,桂祥馈赠宅子给杨格等事儿的反击。只是,反击的猛烈程度实在出乎慈禧的预料,她原本估计皇帝会摆驾到颐和园来,借问安的理由疏通情节,顺便的把极度紧张的姨侄感情修复一番,至少要在面子上过得去,让天下臣民看到一个孝顺的帝王吧?不少字

鬼子六,绝对是鬼子六在捣鬼,在撺掇着皇帝背着老佛爷定下的路子走得越来越远。你不仁,我不义,皇帝这是要逼着太后撕破脸呐!?脸面,撕破就撕破,可是得看时机。

杨格还在榆关,快马一日可到芦台,武毅先锋军第一批从辽东撤回的部队多半已经过了宁远州!所以,鬼子六才敢出这么个主意!

“荣禄,巡防营堪用吗?”。

荣禄最怕太后问起这个,巡防营的兵士都是什么人?荣禄一清二楚,要跟武毅先锋军正面对上,一触即溃都谈不上,只用九门提督说一声:咱是平定武毅先锋军的叛乱。哼,保准那几千人会一哄而散。

“荣禄!”

“奴才在,奴才觉得唯有调回甘军,换武毅军前往甘肃平定叛乱,才能解决目下的难题。”

甘军董福祥所部是荣禄一手扶持起来的。董福祥原本是在叛乱中为求自保而起兵,却被官军不问青红皂白给打了,董福祥立马投降,组建了三营人马跟着官军打叛军。后来又跟着左宗棠平定新疆,左宗棠去世后受西安将军荣禄调遣,前年升为喀什噶尔提督,去年再次率部回甘弹压。目前,甘军拥兵二十多营近万人,是荣禄手中唯一可依仗的力量。

甘肃平叛颇费周折,却在董福祥率军回甘弹压后立告平复。此时,调甘军到京畿一带,调走态度暧昧却越加倾向于皇帝的聂士成、冯义和的武毅军,是荣禄唯一能够想出来的法子。

慈禧知晓厉害,除非把甘肃一带的叛民统统杀光,否则大军一走,叛军立起。前番就是如此,今儿恐怕也不会例外。…,

“只怕董福祥一走,叛军再起啊!”

“启禀老佛爷,武毅军乃是精锐,击灭叛军应当轻而易举。”

慈禧沉吟不决,调动武毅军的顾虑倒不只是能否平叛的问题,是怕唯恐激起李鸿章的强烈反弹。

清日和谈一事,太后老佛爷也自觉对不住老臣,但是又不得不在李鸿章背黑锅的同时想到兼并北洋实力,以抗衡皇帝拉湘军和杨格的势头,维持太后在朝政问题上的决策权和些微优势。可惜的是,这个目的因李鸿章和杨格联手保住北洋、皇帝拉拢杨格后对淮军的打压适时放缓而未能达成。

此时,李鸿章尚且能够安坐贤良寺遥控北洋的根本是什么?淮军!是掌握直隶淮军的聂士成和其主力杨格、冯义和,一旦调动聂士成、冯义和,或者只让冯义和率兵前往甘肃驻防,恐怕李鸿章都会极为不安,大力反对。另外,湘军谋夺北洋未成,李鸿章赋闲,皇帝行事益发咄咄逼人,迫使湘、淮两系又有合作的倾向。董福祥终究还是受过左宗棠恩惠的,在湘淮倾向于合流的大局下,能不能到京师来与淮军撕破脸?这……牵扯到的人事利益范围太广,慈禧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最大的问题还是——一旦调动甘军、武毅军,无疑是帝后宣战,一万甘军能打得过两万多武毅先锋军,甚至还有近两万武毅军以及又两万宋庆所部淮军?别扯其他的,只论武毅先锋军,董福祥就决计打不过的!

大势如此,实力不济就只能考虑宫变。不过,甘军、武毅军换防,也可以作为一个话题抛出去,给某人提个醒儿,让某人心安一点,再看看各方反应。

“皇帝身边的人都换了哪一些?在西苑当差是哪些人?”

“回老佛爷,西苑当值的是荣和......嘶,荣和受命扈从都察院去榆关查实科道弹劾了!”荣禄顿时兴奋起来,双目精光闪闪,连声道:“荣和一去,再设法调开蒙古侍卫巴哲尔,西苑侍卫就群龙无首。玉瑞远在紫禁城当值,若动作干净利落的,他绝对就远不及。老佛爷,皇上不来请老佛爷安,老佛爷大人有大量,却不能不回西苑去看看皇上和皇后娘娘啊!”

慈禧明白荣禄的用意,以回京到西苑看皇帝和皇后名义,突然间带着颐和园这边的侍卫们杀回去,先控制了皇帝再说!此事有五城巡防营协助,完全可以做到趁夜进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奠定大局。

“听说皇帝身边的侍卫们都换用洋枪了,有没有这回事儿?”

“老佛爷,尚未正式换用,皇帝自从召对杨格之后,酷爱演武,常常令侍卫演习战术,故而......”

慈禧极度不豫,厉声道:“那是杨格给皇帝出的主意,就是个障眼法!这都不知吗?!哀家问你,巡防营能否进宫,以洋枪对洋枪拿下那班侍卫!?”

原来,老佛爷问巡防营堪用与否是这么个意思,不是要巡防营跟武毅先锋军开战,拿鸡蛋碰石头。在五城巡防营里捡巴捡巴,倒是能精选出几百敢死之士来,加上载漪、魁斌从京营八旗中选调精锐,合计超过千人的力量,还有西苑那些被皇帝疏远却仍在宫门当值的侍卫作为内应,击灭荣和、巴哲尔所带百余侍卫可谓十拿九稳。至于皇帝本人嘛,只需令敬事房总管太监派出小太监和一些宫女们就能搞掂。…,

“奴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慈禧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却没有看荣禄,而是转向东边看着远处,缓缓道:“那好,你回去就知会礼王,明儿先在阁议上说一说,如今正值盛夏,出洋考察以十月为宜,拖一拖时日。拖下来了,再说武毅军和甘军换防一事,看看反应。另外,该做的准备,这些日子你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跪安吧!”

“奴才告退,愿太后老佛爷吉祥康寿。”

荣禄退出颐和园,又飞马赶回京城,却没有立即去拜会礼亲王,而是召来在京城里碰得满脸青肿的袁世凯。

领军打仗,荣禄没有把握,更别说与那些在辽东跟倭寇干过仗的功勋侍卫们了。巡防营要抽选精锐,还得让袁世凯这个呈递练兵方略和新法兵书的人才来筹划指挥。只是,摆明车马之前,还得探探此人再说。毕竟是淮系出来的人物,难保不会在关键时候反戈一击啊!

九门提督召见,袁某人立即屁颠屁颠的前来请安。

说来,袁世凯也够气闷的了。当初以观察使的名义在摩天岭上看到杨格时,那年轻人不过是六品衔的守备管营官,与道台大人相距好几个层级。当时,袁某人虽然有拉拢之意,却又想到聂军门乃是故交叔伯,不宜在杨格方才崭露头角时表现得太过急切,看看再说。

这一看之下就不得了啦!杨格连战连捷,官位是疯狂飙升,更得了皇帝的亲睐,转眼间就是正二品的花翎总兵黄马褂巴图鲁,麾下精锐两万余的一军大将了。落差,巨大的落差,地位更迭之剧烈,让袁世凯更加确定练兵领军才是飞升之道!此时,是三品衔的道员袁某人去屈就第一军军政总监,受杨某人指挥,窝囊在军事琐务和文案间呢?还是另谋出路,寻求练兵领军的机会?

既然袁某人不安心于第一军军政总监之位,那在督办军务大臣、恭亲王奕訢眼里就不是个东西了;同时,风传杨格乃是李中堂属意的衣钵传人,贤良寺也不能去。加之在翁同和家的铁门上着实碰得不轻,就只能攀九门提督的高枝儿,走太后老佛爷的路子了。

“慰亭呐,本官已经将你的兵书上呈军机处啦,明日阁议势必有个结果。”

步军统领衙门的后堂上,见礼后劈头一句话,荣禄就让袁世凯看到了希望。

深深作揖的同时,袁世凯很用感情的颤抖着声音道:“下官多蒙大人提携,铭感五内,今后若有小成,必任凭大人驱使。”

“慰亭见外了,今儿晚间五城巡防营行操演之事,慰亭可随我前往观操,指点一二。顺便嘛,拣选三百可造之才出来磨砺之,以为全军之表率。”

“大人差遣,下官必尽全力。”

看着神情恭谨,言语谄媚的袁世凯,荣禄反而生出一丝不安心来。当下决定暂时不说破此事,利用袁某人练一练巡防营精锐,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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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天下第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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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来,在榆关、中前所一带编制待发的移民群中就流传着一句话——“要过大军了”。网..

二十二日一大早,杨格率并不完整的第一师司令部成员及临榆知县龚作育等士绅名流,登上中前所关城北门外的山坡,等待列编入第二师的宋占标团开到。这个拥有最精锐的第二营、镇标1营及整编希字军后的第13营、14营,炮兵1营,贾芳久骑兵营等部的庞大混成团,在装备、老主力官兵数量和实战经验上,已经超过编制为第一师第一团的戴超所部,为当今大清国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团”。

当然,精锐的“天下第一团”不会存在太久时间,作为第二师的骨干主力,一旦开到芦台就会与武毅军、定武军混编。正式的编制番号为“大清帝国国防军第一军第二师第三旅。”

中前所、榆关军民几乎是倾巢出动,北关城外人潮涌动,杨格不得不把手里仅有的、以直隶提督督标亲军营骑哨改编的叶勇祺警卫连撒出去维持秩序,确保宋占标团能够顺利通过中前所关城,开向榆关,经唐山登车前往芦台。

叶勇祺,原本是胡殿甲左营的哨官,也是被砍了脑袋的叶志超的本家侄儿。在辽东各军陆续参战,扩、改编的过程中脱离了胡营建制,成为督标亲军营。聂士成为了确保杨格从芦台到榆关的安全,以管带官叶勇祺为警卫连长,看似降格使用,实际的意思嘛,杨格明白。

聂军门是念旧之人,重情之人。叶志超再不济,也是聂某人的老上官,有提拔照顾之恩,那么,聂士成在对待尚有栽培基础的叶勇祺时,自然贯注了几分情感,哪里会轻易的降级使用?目的,无非是让杨格好生带一带叶勇祺罢了。

这些天来,警卫连正式实现了三操两讲,杨格全数参加,提点之处举不胜举,叶勇祺可谓是进步神速,警卫连的整体战术素养也有了显著的提高。

站得高,看得远。除了城墙上执勤的警卫连官兵之外,路旁山坡上的杨格有俯览众生之感。人头攒动,说明了什么?说明武毅先锋军真心地帮助移民已经在老百姓心目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若非有此基础,老百姓何须天不亮就从榆关赶到中前所来观看“大军过关”?

大军,一个混成团就被老百姓称为大军,中间的含义很复杂,却也表达了最基本的尊重之意。大者,优也,高也,强也!

临榆知县龚作育,山西运城人氏,在知府侯某人挨了一记教训后,对移民事务非常上心,对驻军的配合也颇为到位。否则,杨格也不会请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陪同自己站在高坡上等待“大军”以凯旋的姿态回归直隶。能与战功赫赫的大清国第一战将站在高坡上,就是一份荣耀,看呐,杨大人的如花美眷都只能在山坡边上呢!

“来了,来了。”站得高就是看得远,龚作育的目力不错,早早就发现北面的路上出现了三面大旗。队伍越走越近,三面大旗也逐渐的清晰起来,乃是当中一面黄底青龙国旗,左边一面老武毅军的貔貅旗,右边一面十五星陆军旗,白色的护套上书一列颜体小字——武毅先锋军左翼第二标,却是已经过时的番号。

四千人的队伍以骑兵开路,步兵排成三列纵队次第前进。

宋占标骑马行在军旗前,看到中前所关城外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起来。在辽阳、在奉天、在新民屯、在锦州和宁远州,武毅先锋军都受到军民们礼遇,可是,如此庞大的人潮在前还是第一遭。这......说明部队行军六百里之后,距离关内越来越近了!…,

“团长,高地上,是杨统领!”伤势痊愈的傅春祥尚不习惯把自己看做第二师,依旧把杨格看做是直接的上级统领大人,本来也是,杨统领现在是军参谋官,全军的第二号人物嘛!

宋占标翻身下马,等待步兵纵队到达,提声下达命令:“全体都有!行进间,正步——走!枪上肩,向左——看!向统领——敬礼!”

四千多官兵排成的三列行军纵队长则长矣,可就是并排正步行进的三人,也能在源源不断、重重叠叠的开进中,从整齐的军服、标准的军姿和兴奋而蓬勃的激情间,迸发出几乎可以压倒一切的激昂战意来!官兵们都知道,杨统领希望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天下第一团!”

一个连纵队为54排,正步行进间平均间距为一码。故而,宋占标的口令在每一个连纵队看到高坡上的杨格时,都会自动而有力的重复一遍。背枪变肩枪,齐步变正步,向前看变向左看,摆动的左手在“敬礼”二字从连长口中嘶喊出来时齐齐地平胸致礼!

一个连,又一个连,每个连纵队都似乎是从一个模子中铸造出来的一般!

一个连,官民们看到的是精锐,一个又一个连过去时,官民们看到的是浑身迸发出无坚不摧战斗意志的铁血之师!

蹄声得得,步伐整齐,铁流滚滚......躲在人群中,郑士良难抑激动激情,却是眼神呆呆的看着一排排走过的军人们。军人,对,他们不是丘八,不是兵痞子,而是真真正正的军人。

洗礼,这是一次对在场所有人的洗礼。大清国的官身军民们,总算在榆关中前所北城门外看到了何谓“天下第一军”、“天下第一团”,看到了在辽东连战连胜的铁血雄师。

“报告统领,左翼第二标全体带到,职部宋占标!”

杨格从先头连致礼时就保持着军礼,及至宋占标爬上土坡立正报告,也是微微点头以目示意后,继续看着源源开进关城的部队。骑兵、步兵过后,骡马牵引着75炮营开到,引发了围观人潮的一阵阵惊叹和欢呼。炮比之枪,更具力量感和震撼性。

“魁三兄,部队带的不错。”

宋占标站到杨格身边,也是举手致礼,目送部队进关,说:“教导总队一放出来,不出十天,部队大变样。统领,现在,各团弟兄都有底气跟小鬼子再打一场,就凭咱两万六千武毅先锋军,足以把鬼子从海城撵到旅顺,再撵下海喂王八!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强军初成,魁三,你还怕没仗打?去了芦台后,司令官要你去小站混编定武军,好好干!”

宋占标早已得到消息,现在自己是混成编制的第三旅旅长,就是要去整编定武军,形成八千多人的精兵集团,驻守塘沽、小站、贾家沽和西沽炮台。

“是!卑职一定带好定武军的弟兄们!”

“你和各营营长到我那里吃个饭再走,弟兄们去榆关休息吃饭,那边,曹墨芳已经准备妥当,嗯......是家宴。”

宋占标立正应是后伸长脖子四下打量,啥也没看见。杨春暗指坡下,眨巴了几下眼睛,宋占标这才看到下面“一群”窈窕婀娜的身影,咂咂嘴,笑道:“统领好福气,这么快就娶上媳妇儿了,哪个啊?春儿,是哪个啊?”

杨春一听,糟了!赶紧打眼色,低声道:“都不是,去芦台就知道了,别咋呼,赶紧去找人。…,

杨格听到了二人的说话,心里的滋味着实有些复杂。男人嘛,在这个时代里能多娶女人乃是能力,多方面的能力体现,没啥值得诟病的地方。如今的宋占标和弟兄们,哪个没有老婆本儿啊?都有!只是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还得问问团营军官们,掌握官兵们的想法后再适当加以引导,争取让弟兄们安心的直隶、关外安家落户,助力于移民实边的国策施行。

.............

“呃.......”杨格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看看西窗外,红霞满天。

家宴,居然醉了!看到宋占标的混成团军容如斯,觉得整军小成的杨格哪能没有得意之情?再加酒桌上宋占标、傅春祥、王传义、贾芳久等人满口包票,说弟兄们得知筹办荣军农场和丁田、功田的移民实边军垦政策后,大多都愿意落户关外,放下心中大石头的杨格哪里还经得住部下军官们轮番灌酒呢?从正午醉倒睡到傍晚方醒,正常的很,就算醒过神来想找那几个家伙算账,人家恐怕已经快到昌黎城了。

“爷醒了。”床头,韵秋发觉动静,立即起身到门口喊:“爷醒了,快拿醒酒汤来,还要热水。”

起了床,洗嗽一番后,杨格问:“下午有没有事儿?”

玉秀喊来杨春,杨春报告:“贤良寺、督办军务处急电,出洋考察王公大臣名单拟定;另,郑士良在外面等了一下午了。”

杨格接过电报抄纸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皇帝心急了,恭王为何不阻止、不建言?如此名单一出,恐怕帝后矛盾将空前激化,大变将生,一个处置不好就是天下大乱而洋人得利的局面!试想,如今还辽事宜尚未遂行,一旦大清国政局动荡,日本人还会退出辽东吗?说不得俄法德三国的态度也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揣着心思黑着脸,杨格匆匆步入办事房才醒悟过来,此时的第一师司令部原本就没几个人,除了军政处曹文翰和机要科邝孙谋之外,平时就只有警卫连。下班时间,除了值班员之外,自己来办事房做啥?估计,此时的曹文翰正代表杨某人在榆关设宴款待中堂送来的人才和那位花翎提督吧?

“杨春,记录。回电贤良寺中堂大人钧鉴,职部杨格以为,帝后矛盾将因出洋名单而爆发,此不得其时,尚请中堂大人设法斡旋、缓冲。就这样,快快发出去!然后,请郑士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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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政坛第三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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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士良在大军过去后不久就到司令部求见,警卫连官兵对这位危险分子没有多少客气可言,要不是杨春及时出来的话,估计郑某人就被撵走了。

彻底的搜身后,郑士良在门房旁的“候传所”里枯坐,时不时有警卫官兵警惕的目光扫过。一坐下来就是一下午的时间,他却没有半分负气离开的意思。32人的大话今儿必须说清楚,三个人从广东到榆关,原本就是送信,争取建立联络机制的,至于能不能合作,以后有多少人从南方到北方来投军,学习军事,那是以后的事情,兴许也是别的任务。反正,郑士良和丁家兄弟决定留下来了,留在榆关,请求杨格同意加入第一师,当然这也是为了建立联络机制的任务。

在香港看到过英国水兵队,广州湾看到过法国陆战队,在榆关看到过留守营务处那些穿着新式军服的兵,之后,终于在中前所看到了真正经历过辽东大战的第一军。军容严整、士气高昂、装备精良、战绩显赫一.从官兵的眼中、脸上,郑士良看到的是骄傲!对,就是骄傲!第一军的官兵们为自己是第一军的官兵而骄傲,为他们拥有杨格这样的将领而骄傲!

一想到那晚杨格在手枪子弹和炸药威胁的谈笑自若,再想想今天的场面和那些百战官兵们,郑士良觉得自己的作为有些可笑起来。人家是真正经历过生死血战的大军统帅,哪会怕你小小的一颗子弹和一些炸药块?那笑容,分明就是看轻了革命党的决死分子嘛!那眼光分明在说:决死?有种去辽东战场试一试!

尽管立志推翻满清,郑士良这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在告诉他,以杨格主导的移民实边对中国有利,这个中国不仅仅是满清朝廷可以简单概括,具体该怎么说?郑士良自己也说不清楚却能感觉出来——主导移民实边和军制改革、锤炼出一支强军的杨格心中的中国,肯定不是现在的满清朝廷。这是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丁先觉、丁先明兄弟俩决意留下来了,即便是郑某人不同意或者单独南下这对孪生兄弟也要投军,别的不投,只投第一军第一师。他们的理由简单得令郑士良差一点抡起巴掌扇了自己几个耳刮子。

武毅先锋军强!杨大人没有留辫子!

所以,郑士良决定坐在这里等,等候杨格的召见,就算是等到天荒地老。

“郑先生,师长有请。”

佳音突至郑士良反倒有些茫然起来,木木的起身,在杨春的示意下举起双手,又被人家小心翼翼的搜查了一遍。

“跟我来。”

过了照壁,一道院子,两道院子,原来师长办事房在第二道院子里。

“报告,郑先生请到!”

杨格坐在书案后微笑着指着对面的椅子道:“郑先生请进,我们是老熟人了,无需客气坐吧,杨春,上茶。”待郑士良坐下后,杨格又道:“今天是我们约定的最后一天,明日本人就会轻骑前往锦州、奉天。你要找我就困难了,也不那么方便了,说吧,你的人呢?他们会什么?要我如何安排?这个事儿谈了,咱们再谈别的事儿。”

郑士良张张嘴却没有说话,而是起身鞠了一躬坐回椅子上了,才面带羞怯之色道:“杨大人,实话说吧,此次北上送行,在下一行只有三人,任务是送信相机建立联络。”…,

“呵呵,三十二人一下子变成三人,你看,我想一网打尽都不成了。”

郑士良一惊,左右看看,没人啊,没有埋伏!

杨格呵呵笑道:“开个玩笑,算是还你的。我这个脾气不好,喜欢一报还一报,决不欠账赖账。”

“杨大人¨在下一¨”

“不打不相识嘛。”杨格摆手止住郑士良要出口的道歉,突然间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们的事,我不牵扯,要枪要子弹,目前暂时不行。你看看这个。”说着,杨格捡起一份公文丢向郑士良。

郑士良快速浏览过后,整理好公文双手奉还,说:“在下理解,等都察院的人走了之后再行设法也不迟。

“理解就好。你打算这个联络如何建立法?”

“在下想投军。”

“需要身家清白,如果杨某没看出,郑先生是练过几下的吧?”

“鄙人学医,也会几手把式。在家乡淡水墟开设药房,主营西药,与香港、广州医药界有些来往。”郑士良并非没有准备,相反的,这一路上他是仔细观察、分析,决意留下后更是单刀直入,奔着杨格最急需的军医而去。“第一军比之英国水兵队士气高昂得多,但是在下觉得,士气也要有基础,有军饷,有军功赏赐还不够,吃饱穿暖、受伤能够及时治疗,弟兄们才不怕打仗,不怕受伤,才能敢于跟敌人拼命,才”

“不必说了,你可以留下,暂任第一师少校军医处长兼野战医院院长。牌子我给了你,摊子就那么大。半年之内,你要给我拉来最少十个合格的外科手术医生、三个内科医生,三个以上药剂师,培养不少于六十名军护,当然,第一军司令部军医局会全力助你的。能办到的话,你就留下。”

这事儿在别人看来很难办,对郑士良来说却不是太困难。如今的中国,人们普遍还是相信中医药,北方、内陆省份对西医还颇为排斥。但是在南方、沿海口岸城市以及天津、京师等地,西医已经大行其道了。就拿广东来说,很多有钱人家的子弟都选择去香港读教会学校,其中学医者不在少数,单单郑某人的竹马总角相交中,就有孙文、詹大奇、许纬良等人学医,更别说在香港的那些同学了。

这些人大多有了强烈的民族主义和民主意识,要是一¨那三十二人的大话不就实现了吗?联络机制不就有了吗?

杨格就算没钱也要在此时打肿脸充胖子,信誓旦旦的说道:“他们在当地的月入多少·我统统照给,另外加给一成作为安家费;若是战时,还有战饷和军功奖励可拿。时,我也非常希望他们能够响应移民实边的国策·落户关外,为真正的强国、强军事业贡献力量。”

“在下一定尽力促成此事,半年,半年之内保证完成!”

“嗯!”杨格微笑点头,从书案上拿起铅笔在纸张上写了一道手令,交给郑士良,说:“你拿这个去芦台第一军司令部找军政会办陈固报道·三个月的入伍训练暂且免了,办成组建军医院的事儿之后,与新入伍的军医、军护一块儿训练吧。”

看着自己有些看不懂的手令,郑士良有些激动,小心翼翼揣好手令后,说:“杨大人一.”看到杨格的眉头挑了几下,他突然想起杨春的称呼,忙改口道:“师长·还有随在下同来的丁家兄弟决意入伍当兵。”…,

“身家可清白?”

“清白,只是随在下加入了三合会。”

“拿来。”杨格向郑士良伸手,讨回手令后·问:“什么名字?”

“丁先觉,丁先明。”

“好名字!”杨格赞了一句,在手令上加了一句:丁先觉、丁先明注册后调入教导队。边写边说:“郑先生,你那名字就有些落后啊。士良,嗯¨.恐怕今后的中国,是读老祖宗经书的士人没落;掌握西方技术和学识,利用先进武器的军人崛起喽!”

“师长,鄙人,噢,在下·噢,卑职原名郑振华,字安臣。”

“一句玩笑而已,不必当真,安臣兄,拿着手令·带着丁家弟兄去芦台吧,陈固会给你们安排好一切。”

“遵命。”郑士良却不敢把师长的话当真看做玩笑,士人没落,军人崛起,一改中国从宋朝以来重文轻武之风气,这不就是郑某人也曾想过的吗?今天,似乎已经能从杨师长身上看到明天。

郑士良高高兴兴的离去,杨春捏着一份电报进来。

“报告师长,有电报,是密码,邝参谋不在,无法译出。”

“给我,你来,在我旁边看着。”杨格接过电报纸,顺手拉开抽屉,拿出一本薄薄的对照码,一个字一个字的比照着翻译。这种密码很简单,也算是最原始的密码,没有特殊编码排位,没有字码替换规律,更没有特殊、生僻语言文字。撕下对照码本子上的五月二十六日,贤良寺第二张编码薄纸,蒙在电报抄纸上,该剔出的无用电码剔出后,留下的字按照杨格独创的繁简字体转换,电文就出来了。

李鸿章不同意斡旋帝后之争!在他看来,此时就是李中堂重返直隶总督任上的最佳时机,只是想问一问杨格的意思,淮系帮皇帝还是帮太后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站队大法了吧?

不,杨格希望李鸿章能够在第一军的强力支撑下成为当今中国最高政治层的第三极!故而,以第三方的姿态斡旋帝后之争,拉拢持同样态度的中小势力形成第三极,稳坐朝堂,参与并且深刻影响中国未来的最高政治决策。

如此,国家可以避免剧烈的内政危机,政治地位还够不着中枢的杨格,利益在移民实边和整编军队,移民实边需要的政局稳定,户部银子源源接济不断。一旦打起来一¨一切都完了!

以第三方态度斡旋政争,即能保证政局稳定,给移民实边提供支持;又能给第一军整编争取时间,避免因开战引发列强干涉,导致辽东归还一事生变,甚至再引发国际间的战争;还能让李鸿章趁机上位,争取拿下武英殿大学士的头衔,成为内阁首辅,不再拘泥于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位置。

杨格不怕打仗,却怕打那种国家间的、己方没有丝毫战略准备的糊涂仗。此时的中国需要的不是战争,而是争取一切可以争取时间和力量移民实边,强大北洋的军工基础,整编军队到十个师左右。那时候,老子还怕谁?

其实,杨格在建议派遣王公重臣出洋考察时,就约莫想到了会有今天的结果,只是来得有些快,很多准备都没做好,让人颇有措手不及之感。但是,光绪急躁的拟定出洋考察名单引发政潮,如此机会实在难得,失去了太可惜。

李中堂恐怕没有领会到“斡旋”二字的妙-处吧?

206 【此人有用】

掌灯时分,京城什刹海边的恭王府乐道堂上出现了一幕难得的天伦图卷。

詹事顺善捏着一封信在堂外通过窗户看了几眼,试了几次想进去传信,却终究没有下定决心,干脆坐在屋檐下的台阶处等待。

主子爷恭王爷显赫倒是显赫之极,只是子女命运多舛,令老迈的王爷伤心欲绝。澄贝勒死得早,却还带坏了同治爷,使得恭王爷和圣母皇太后的关系从那时节起就开始恶化。今儿,过继出去的二儿子钟郡王载滢回府了,从钟郡王府又过继回恭亲王府的孙子溥伟也乖巧地陪在身边。一家三代人热乎乎的吃了晚饭,父子俩难得的喝茶叙话,说到溥伟的学业和将要定下的亲事。

这样的时节实在不多,难得享受天伦之乐的恭亲王肯定不愿意别人去打扰。

“阿玛,荣禄昨儿找过我,哭诉了一番。他说,他终究是瓜尔佳氏,与老福晋(奕訢的嫡福晋)乃是一家人,怎么会作出对不起恭王爷的事儿来呢?平日里阿玛对他,是不是过于冷落了一些?”

奕訢听了儿子的说话,闭上眼睛微微摇头,似乎在享受乖巧的溥伟给他捏腿。

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载澄不那么混账,不那么早死,或者载滢不那么早过继到钟郡王府,当年同治驾崩,恭王府和醇王府之间,谁出儿子接替帝位还可以两说。如今的荣禄把载湉得罪死了,却想要从恭王这边入手说和?不可能,名下已经没有子息的恭王早就把不实际的幻想抛开,竭力辅佐光绪,以求得富国强国的夙愿达成。其他的么,愈发自觉老迈的恭亲王奕訢也想不着喽!

荣禄跟嫡福晋是本家族人又如何?只有载滢这个傻瓜蛋才会相信他的哭诉。哭?他哭的同时不动声色的拣选了三百死士,又以太后懿旨从南苑密调三百神机营进城,想干啥?哼哼,名义上是让第一军军政总监袁世凯负责整训,以为禁卫军的基础,实际上却是打着别的算盘,又要在载滢面前哭诉一番以麻痹恭王。

京城里黑云四起,杀机四伏呐!

人家说,人老便会成精,恭王爷又怎么会看不破这等把戏?!

“老二呐,这种事儿你不好插手,乖乖的待在郡王府里享受祖荫才是安身立命之道,朝廷上的事儿你不懂,也无须懂。你阿玛老了,自觉天元将尽,只想在临去之前给乖孙儿溥伟挣下后日的前程和平安,别的,不敢想喽。”

载澄闻言,心知阿玛心意已定,虽然心中难受却也不敢再劝说。

荣禄参见钟郡王,说的不仅仅是亲戚缘分的事儿,还有帝后大争的种种结果。皇帝惹怒了太后,逼着老佛爷撕破脸面,很有可能会拿下皇帝,那么,谁来继任大清国的皇帝啊?!与咸丰爷最近的血脉中,除了载湉,顺位者为端郡王载漪(其福晋是慈禧的侄女),再次就是钟郡王载滢了。同治、光绪乃是兄终弟及,一旦老佛爷拿下光绪,不太可能再从载字辈儿中挑选继承者,那么就要看溥字辈了。端郡王府的溥俊、恭亲王府的溥伟都有可能。

如果恭王爷在最后的时刻帮老佛爷一把,拿下载湉,其功莫大焉,老佛爷必会重酬,继位者就极有可能是溥伟了!

自己的儿子有可能当上大清国的皇帝!若非如此,载滢又怎么会动心,巴巴的来看阿玛和儿子呢?但是,阿玛的话无疑是一盆冰水,浇得载滢是手脚冰凉啊。想当初光绪刚刚即位时,阿玛对此还颇为嫉妒的,此时怎么就变了呢?…,

两爷子话不投机,气氛顿时冷淡了不少,若非溥伟还在乖巧的替老王爷捏腿,恐怕......是时候了,此时进去不是打扰,而是给两爷子台阶下。

顺善起身,在窗外道:“王爷,榆关有信。”

恭亲王看了一眼钟郡王,钟郡王低头垂眉。

“拿进来,是谁的?”

“梅香的。”

“为何不是玉秀或者如意?”奕訢随口问了一句,接过信件撕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信纸却不看,放在一边,又拿起老花眼镜。顺善掌灯上前,奕訢细看信封的北面,那里有用女子的钗子刻写的痕迹。读过之后,奕訢烧掉信封,说:“重新封好,给梅香家里送去。”

“辄。”

“等等,明儿派一个婆子去榆关,再派一个婆子去南河沿,人选你挑,要镇得住玉秀、如意的。”

“王爷,就让甄家婆子去榆关吧?玉秀等人都是她调教的,怕她。”

“可以,那......以梅香姨娘的名义去,最好今晚就安排出发,尽早赶到为好。那小子,让人不省心啊。顺便准备轿子去西苑。”

顺善退下,载滢也听出老子有事,赶紧告辞。

“记住,待王府里,谁也不见!”

“辄!”

看着还算恭顺的儿子,奕訢长叹着起身,抚着溥伟的头,面露慈爱之色道:“老佛爷那里的亏,本王吃过不少,是决计不敢再相信了。当今皇上年轻有为,皇权在握,诸事都在预料和把握之中。咱们也就省了那些心眼子,好好做一回臣子,别给溥伟招来无妄之灾。”

“儿子记下了。”

恭王府大门洞开,在两排灯笼的引导下,两乘团龙轿子一前一后离府,行到路口处分开.......

贤良寺,西跨院的后堂书房里,李鸿章召集了陈鼐、于式枚、罗丰禄和从天津送解银子到京师户部衙门的盛宣怀,会商杨格刚刚发来的电报。

榆关这份电报的措辞很直白,也有很多字眼儿引人深思。

第三极,杨格建议老中堂以第三方斡旋帝后之争的方式联合中间势力,形成第三极力量向帝后双方施压,暂时平息争斗。结果当然是三方利益作出妥协,立正裁掉多余的军机处,以大学士内阁和督办军务处为全国政、军中枢。如此,后党安排在军机处的那些“停值”军机就失去了作用;皇帝新挑选到军机处行走的刚毅、钱应溥等人也无法参与中枢事务;李鸿章以斡旋帝后之功谋取武英殿大学士之位,为内阁首辅大臣,则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至少在目前而言,有杨格在皇帝和李中堂之间联系,使内阁中帝、淮联合力量能够压制后党的守旧势力,形成相对积极、有效的国家决策机制。

北洋诸人,当然愿意看到此种结果,如果真能实现,则北洋在国家政治中的地位又上一台阶了。不过,谋大事不能尽想好的一面,还得想坏的那一面,更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能否承受坏的结果、保住和享受好的利益?

就个人情感来说,李鸿章深恨翁同和。就是这位帝师、户部尚书、军机大臣,花费五百万两银子给皇帝办大婚,却舍不得划拨四十万两银子给北洋水师增添快炮;清日矛盾一起,又是翁同和积极主战,却屡屡在中枢胡乱建言瞎指挥,还尽搞出一些钱粮调拨的掣肘事儿,甚至引湘军压淮军......分明啊,翁同和就是想借日本人的刀杀了李鸿章呐!…,

杨格此议,结果会是李鸿章从后党转为与皇帝合作,将在内阁制中与翁同和共事。

恩相愿意吗?这......是幕僚们三缄其口的原因之一。

幕僚的心思,李鸿章自然能够理会,等了会儿,先开口说道:“听说,世铎明儿廷议要奏甘军和武毅军换防的事儿?”

闻弦歌而知雅意,太后既然想挑起淮军跟甘军的矛盾,把刚刚开始整编的武毅军调到不毛之地的甘肃去镇压叛民?替回甘军来对抗皇帝,却让老中堂继续赋闲下去,背那黑锅子?那......咱们还等啥呢?!

盛宣怀说:“恩相,明日廷议索性就去听一听,看一看,哪些人能够拉拢的,下来我们几个再分头去找。我们的招牌事先不可亮明,还得等鹬蚌争得激烈了才能下手。不过,得提防着皇帝或者老佛爷互相下死手,辛酉年前车不可不防。那一年的荣禄是亲军营翼长,现在更是九门提督,还有袁慰亭帮忙整军练兵,方便呐。”

“此事还需知会刘制军。杨格崛起,淮军声威大振,老湘军竹篮打水一场空,刘制军好不容易认清局面欲与中堂联手,这事儿不能少了他们。”陈鼐见李鸿章微微点头,索性继续说道:“别的不说,其他人咱们可以不管,拉了老湘军一体,就是杨格所言的第三极。”

“嗯......”李鸿章再次点头表示赞许,却又沉吟片刻,说:“此事可以知会刘制军,却不能从贤良寺去,而得从杨致之的榆关,经李光久而去。”

对啊,淮、湘联手,最后会生出一个问题来,谁去出面当首辅啊?如果这事儿不是李鸿章出面办理,而是杨格通过李光久知会刘坤一,许诺老湘军在两湖、两江的地位稳固,未必不能争取刘坤一的配合。

戏还没有开锣,两家大佬就碰了面,一个不好就是僵局。

“恩相,恩相,不好啦。”李逢春匆匆而来,在门外禀报:“武毅先锋军的人带着电报机闯了内城门禁,给东城巡防营抓了。据说,咱们领头的是个连长,叫凌厉。”

“再探。”

“辄!”李逢春应了一声却没动。

李鸿章将手中捏着电报纸恨恨丢在地上,沉声道:“荣禄,你是当真要挑破那层窗户纸儿啊!杏荪,明儿一早你就过去步军统领衙门要人。告诉荣禄,逼人太甚的事儿少做一些,看好自己的那六百人吧!多管闲事,没有好结果,就这么说!”

“恩相,恩相息怒。”李逢春打千道:“消息是巡防营的人传来的,那人叫汪方贵,以前就在千总英善手下,前些天才调去整训。”

“赏银十两。”

“汪方贵说不要银子,只想去榆关第一师当差。”

陈鼐低声道:“恩相,此人大有用处。”

李鸿章也是此般想法,向陈鼐递了眼色,陈鼐跟着李逢春匆匆出门去找汪方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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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打死这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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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是意外。

非常时期,荣禄怎会去轻易招惹老佛爷要安抚的李鸿章?就算要整治杨格,那也只能是别人出手,在督办军务处行走的帮办大臣,也就是所谓的大清国陆军参谋次长,何苦去招惹手下第一战将和第一军四万虎贲呢?

都是那些不晓事儿的家伙,在四九城里嚣张跋扈惯了,却又眼红武毅先锋军屡屡得了赏银,兜里肥实,见人家送机器的人少,就想弄几个小钱花花。而武毅先锋军的那些人也有不是之处,京城门禁规矩,一旦关上城门就请明日起早了,可那个姓凌的连长偏偏不干,说身负紧急军事任务要进城到南河沿宅子安装电报机。这事儿不是不能通融,花点小钱呗!总归你来迟了一步,城门刚刚上啊。

凌连长估计是从战场上下来不久,火气忒大,径直给了伸手的把总一个大耳刮子。这一下好了,几百巡防营围了十九个武毅先锋军,双拳不敌四手,又不能在京城随便开枪,结果不出意料的挨打了,被关了,吃了大亏。

原本,荣禄是想马上放人以免事态扩大的,可袁世凯听说此事后急巴巴的赶来,耳语一番,第一军军政总监去提了凌连长单独谈话,这一谈就谈出了步军统领衙门去了八大胡同,第二天一早才回来。

此时,鼎鼎大名的北洋财神爷盛杏荪已经在步军统领衙门大堂上喝了半碗茶,极度不耐烦了。

还枪、放人,外加赔礼道歉,荣禄有些窝火,却又带着几分希冀。等盛宣怀带人走后,径直回到内堂,袁世凯笑意吟吟的迎上,作揖道:“大人·成了。”

荣禄一听,心道,如此还可以向老佛爷交待得过去,忙问:“怎么说?”

“这个凌连长是河南彰德府项城人·与下官是同乡。”袁世凯得意的说了一句,步回椅子前,等荣禄坐下后才坐下,继续说道:“在下曾看到海城保卫战的战报,他是首功,率一个连珠炮班痛歼日军三百余人,在辽东诸军中可是大有名气的人物。当时在下就留了心·却不料在京城碰上这遭事情。在下还有第一军军政总监的名义,故而昨晚带他出去喝了花酒,聊了同乡情谊,许他今后优先铨叙提拔的好处,事儿就成了。在凌厉驻南河沿杨宅期间,他和手下十八人负责训练巡防营精锐。今后有些话,只要有酒有女人有银子,也不难探听得到。”

荣禄一听·省出话意,手指贤良寺方向说:“这么说,他还不知道一.”

“在下是第一军军政总监·按照武毅先锋军的内务条令,他当然得听在下的命令了。”

“只怕他一旦得知慰亭你是来京城走门子的,态度必然变化。”

袁世凯笑着摆摆手道:“大人无需多虑,聂军门那边,在下自有计较。不过,既要训练巡防营,巡防营和神机营的人,还是调出永定门外择地训练为好,在京城里太打眼也铺展不开,如今京城里是气氛紧张得很呐·似乎这天马上就要变脸一般。”

荣禄想了想,觉着调兵京城和巡防营加强警戒的动作已经达到目的,是该撤出去了,否则李鸿章那里更不好说话。哼,等老佛爷的人从辽东宋庆处回来,再看那李中堂会是何等神情!…,

“那就撤出去。”荣禄决定后·向袁世凯道:“慰亭啊,今儿你跟着我进宫去,前番廷议出洋考察一事吵闹得很厉害,兵书一事尚未提及。出洋人选之事,想必今天会有结果,你就在外面候召吧!”

这番说解有些多余,袁世凯面上涌出感激之情,心里却清楚,若非自己办理凌厉一事出了力,表现出了诚意,递进军机处捏在礼亲王手里的兵书铁定不会拿到廷议、阁议上说的。

迟则迟矣,今天说起这事儿,总比永远卡在世铎手里好吧?这也是人家荣禄大人的提携之恩呢!

晌午前的西苑勤政殿外,李鸿章带着盛宣怀匆匆赶到,一眼就看到在殿外等候的袁世凯,略凝视了片刻,也不招呼,扬长进殿。

廷议比之朝会要晚许多时间,在光绪移居西苑之后,更推迟了半个时辰。

光绪在太监的悠长吆喝声中步上云陛,端坐龙椅上随意扫视一番,发现李鸿章赫然在右首第二位躬身站着,不禁有些讶然,很快又敛起惊讶之情,在臣子们山呼万岁声后,朗声道:“平身,礼亲王,今日廷议何事?”

领班军机礼亲王世铎躬身道:“启奏圣上,奴才有三事奏呈。其一,军机们昨儿阁议,皆以前日科道弹劾杨格、依克唐阿违制、贪墨事空口妄言而不以为然,当重责妄议者,收回出关查核成命。其二一..”

“慢!”光绪摆手止住世铎,双眼带着笑意盯着四十多岁正当壮年的领班军机,心念电转。五年前,当光绪刚刚亲政时,世铎就要撂挑子,请辞军机。今日,皇帝威权渐著,成功压制住那些科道给事中们的妄议,让后党诸人不得不打自己个儿的脸时,领班军机为何不请辞啊?哼哼,重责妄议者,科道御史、给事中都是一些五品、六品甚至七品的小官儿,就算解职出京去,很快就会在领班军机的职权范围内给放到一些油水颇肥的州县当官县令,那是不降反升的法子!玩儿谁啊?

皇帝就那么盯着领班军机不说话,众人心里都开始打鼓了。唯有恭亲王奕心中有底,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李鸿章,却发现这个曾经的合作伙伴也是曾经的老对手,嘴角居然带着几分笑意。

目前,李中堂和恭亲王之间又有共同利益,该当达成合作了。想必,李中堂是看准了皇帝不会撤回派出去的都察院御史和一等侍卫荣和了。这事儿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查实了如果是妄议,那是要一大片人头落地的!不杀,不足以树立君王的威严;不杀,不足以震慑后党守旧派·出洋重臣名单就迟迟无法落实;不杀,后党就还会拖着名单的事儿,不会急得跳脚露出破绽。

杀一群给事中算什么?皇帝要拿廷臣开刀!没破绽,怎么个开刀法呢?

世铎被压迫得急了·这事儿不能僵持下去,身为臣子,还得首先开口给皇帝找台阶,也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不承认、不满意军机处以重责妄议换取撤回御史的交易,也就是不打算缓和目前的紧张气氛。皇帝似乎胜券在握啊

“皇上,奴才以为·值整军之际,妄议大将,当一一查实,从重论罪。”

“该当如何从重啊?给朕说说看。”

“杀无赦!”不得已,世铎只能抛出那些小卒子了。…,

“哗啦!”光绪将案上备好的那一摞弹劾奏折推落地上,恨声道:“不!朕不准在未经查实杨格、依克唐阿所议诸事之前定论此事。相关人等一律不准出京,统统在宅子里候着!一群给事中,本当监察、弹劾贪赃枉法之徒·却一齐的对着关外精忠报国者上奏弹劾,背后无人主使吗?嗯!今儿,朕就要当廷问个明白!来人啊·拿京畿道掌印典史王鹤鸾!”

王鹤鸾昨儿晚上就被玉瑞带人拿了,很快就推将上来,胆战心惊之下看看左右大臣们,却不敢出声喊冤求救,只能乖乖地趴在地上连声道:“臣有罪,臣有罪,臣.”

光绪脸上掠过一丝残酷的冷笑,厉声道:“既然自知有罪,先廷杖二十再说!就在这里打!”

玉瑞一招手,侍卫们带着廷杖上前·这班侍卫都是跟着依克唐阿和杨格征战辽东出身,对弹劾之事可谓深恶痛绝,一个个恨不得立时将那王鹤鸾杖毙殿上,哪里又会手下留情。玉瑞一声“打”,立时有人抬来一根长条凳,两人架起王鹤鸾压其趴在凳上·又有一人顺手扯掉其裤子,露出已经生出点点黑斑的屁股来。两名侍卫高高举杖,重重落下。

“啪啪啪.¨”惨叫声中,玉瑞面无表情,轻声数数,二十廷杖倏忽打完,那惨叫声却不知何时停了?一名侍卫上前试了试,跪奏:“启奏皇上,罪臣王鹤鸾经不过打,已然气绝。”

“拉出去,乱坟岗扔了。江北道御史查莲何在?”

玉瑞一挥手,又有侍卫将吓得魂不附体的查莲从殿外拖上来,带出一溜水迹。

“皇上,皇上开恩呐,奴才冤枉,奴才冤枉一¨”连声告饶中,查莲的眼珠四下乱看,却发现众位大臣此时都没有出言相助的意思,一想到被活活打死打死的王鹤鸾即将抛尸乱坟岗一.查莲急道:“奴才有奏!”

“说!”

“奴才,奴才是一女才道听途说,妄议大臣,罪该万死!”

光绪一听,呀喝,这家伙居然反悔啦?看来,主使之人实在是紧要的很呐!那就更得打出话来不可!“给朕打,打死这贼子!”

李鸿章突然出列,躬身道:“臣有奏。”

那查莲兴许真的是急昏了头,眼见居然是李鸿章出列说话了,竟然一把抱住李鸿章的大腿,不顾身在殿上众目睽睽之下,哀声嚎叫:“李中堂,李大人啊,您老行行好,救救小的吧。”

李鸿章懵了一下,这,这摆明让别人以为主使之人是我嘛!老子背黑锅背出名声了,当真啥黑锅都往老子身上放啊?气急间,一脚就踹了过去,正中查莲面门。玉瑞反应也是相当的快,立即将其摁住,流血不止的脸面紧贴的汉白玉地面上。

“臣以为,圣上乃大清国中兴明君,不可为此等奸险小人坏了名声,杖毙一人已然足以警示百官,妄议之事,还是查实之后一一论处为好。圣上宽厚仁慈,必能明察臣之所言,善待百官黎民。”

李鸿章的面子不能不给,光绪也不想当真再打死一人,那一¨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啊。遂就坡下驴道:“李爱卿所言极是,来人啊,将这贼子重枷铁镣打入刑部大牢。玉瑞,朕命你会同刑部主事严加审问,定要查出主使之人。”

“辄!”玉瑞领命,挥手令侍卫们将查莲拖下去,戴重枷、上铁镣送去刑部大牢。

殿外的袁世凯看了如此阵仗,心知今日说兵书的事儿又是无望了一.

208 【李鸿章进条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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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上,光绪没有在意礼亲王世铎的絮叨,目光不时的扫过李鸿章,心里却在不住的嘀咕。

李鸿章派出三十多人去芦台,而后去榆关,表明这位赋闲的大学士是赞成移民实边的,这一点,光绪很欣慰,可是也生出了警惕之心。前番,光绪对杨格的刻意笼络让杨格已经宣誓效忠大清国皇帝。莫非,李鸿章想用积极的帮助移民实边之法打动杨格,或者是窃取随着移民实边而来的关外实权?都有可能!

最令人担心的是昨晚恭王进宫密报:杨格遇刺,却放走了“反清”的刺客。

什么意思?光绪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倚为砥柱的杨格究竟在想啥?故而,又派出三百里快报送密令给荣和,令其彻查刺客之事。杨格可疑,王文韶就令皇帝失望了,简直就是北洋诸人的傀儡,事事仰贤良寺西跨院的鼻息,颇有点萧规曹随的意味呢。

在强力逼迫后党的同时,一定要把李鸿章与太后一系的守旧派分割开来,能够拉拢着协力对付太后最好。这也是恭亲王奕、军机大臣翁同和的意见。

拉拢李鸿章,关键却是杨格。皇帝和李中堂都想抓军权,都看准了杨格,杨格与二人都有渊源,咋办?争?争到某种程度就会抓破脸,李鸿章就会彻底倒向太后,太后实力大增,淮军宋庆和第一军聂士成的态度堪忧。不争?眼睁睁的看着李鸿章坐大?皇帝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把李某人从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位置上拉下来,好不容易创造出插手淮军,组建亲军的机会而且看起来进行得很顺利,岂能将成果拱手让人呢?

恭亲王的意思是,杨格必争!只是,首先要查清刺客之事,如果杨格对大清国确实忠心无二,那么可以再度拔擢杨格·让其有跻身朝堂重臣之列的资格。地位相当李鸿章和杨格之间,那时候关系如何呢?

故而,今日廷议必须要达成一个妥协,皇帝、太后、李鸿章之间的妥协·然而妥协不是明面上的,而是曲折的。首先要设法撵走几个老家伙,再让督办军务处取得正式的、实际的权力。这是从军机处分权,还要在兵部、吏部、户部和海军衙门抓一些权,一股脑的塞在督办军务处头上,那么,皇帝今后可以无视军机处·只需奕控制的督办军务处和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就可以把控大清国的朝政了。

要达成想要的妥协,方才的怒火和杀人立威只是开始,就坡下驴,给李鸿章一个面子也就是必要的了。

站在世铎背后的李鸿章也没有听礼亲王说废话,他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自己。从皇帝杀人和执意彻查妄议一案中可以看出,杨格的“第三极”建议是有根据的。皇帝要借妄议一案排斥世铎等人,削弱军机处里的太后一系,那么空出的位置怎么办?哼哼·老李不言,恐怕太后和皇帝都会有所忌惮吧?毕竟,老李虽然赋闲·对直隶军政的把控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最重要的,争夺最激烈的,无非就是军权了。

直隶之军乃是大清国主力,第一军又是主力之主力。聂士成乃是忠正耿直之人,没有多大的野心;冯义和治军虽严,政治眼光确乎欠缺;杨格能征惯战,韬略满腹,胸怀阔大,眼光炯炯。最难能可贵的是,事尚未谋面的老中堂如师如父·忠心是没的说啊。…,

那么,师、父就更得考虑杨格的利益所在,也是自己能否调动第一军的关键所在。杨格在电文中说的很明白,第一军要强,根本不在军械精良,不在赏银多寡·不在操法战术,而在军心稳定、利益趋同。何谓利益趋同,那就是杨格所说的,尚未准备好应付国内政局激变和第二场国战的原因——移民实边尚未完成,第一军将士们的利益还没有扎根关外土地上,也就还没有与杨格的、北洋的、国家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

镇压过太平军、捻军,李鸿章比别人看的更清楚。

大清国人在儒家忠孝礼义廉耻的熏染下,是老实而忠顺的,只要别人不去动他活命的根本——土地——就成。杨格利用移民实边把第一军捆绑在关外的土地上,不能不说是一着高招,此事完成之前,凡事都可以忍,都必须为之服务。一旦完成,为了土地而拼命的、武装到牙齿的、装备精良而战斗经验丰富的、战术战法全新而战力强横的第一军,啧啧¨想想都可怕!

太后用守旧派搞事争权,殊为不智。世铎这个守旧派的军机领班,也该歇一歇了。

世铎还在喋喋不休的挨个人头说道出洋考察人选的不当之处,李鸿章皱了眉头,几乎就要出声喝斥了,却见光绪突然从龙座上起身,不耐烦的摆手道:“好了,好了,世铎,你跪安吧。”

这.是要军机领班大臣退出廷议!

侥幸没被当廷揪出来的世铎也巴不得赶紧退出去,找太后老佛爷求救、问计。假意惶恐一番后,跪安退出。

杨格的事儿没查明之前,光绪并不想再度激化与太后的矛盾,撵走世铎只是表明一个态度——名单不能变,出洋的时间可以商量。当然,撵走世铎之后,这个态度还需有人给老佛爷传递过去才行。

“李爱卿,你经办洋务多年,对海外诸事颇为熟稔。众臣都说,夏日出洋多有风暴,甚为危险,可有其事?”

“回圣上,确有其事。想我大清国以军机领班大臣领队出洋考察,安全乃是首要之虑,臣以为在九月过后出洋为妥。”

“准了。”

闻言,众臣中有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荣禄更是有如释重负之感。训练巡防营需要时间,袁世凯和哪个凌连长能否将骄横散漫已成习惯的巡防营、神机营整训出来,堪当大用?还是问题呢。皇帝答应九月过后出洋,那就是十月的事儿,也就是给了老佛爷一个面子,一个台阶下,那.¨动手时间也会延后。

“臣有奏。”

“李爱卿赐座,坐下说吧。”

“大清国以仁孝治天下,今太后老佛爷移居颐和园多日,圣上当在朝政琐务之余前往问安,臣不揣位卑,愿陪同圣上拜谒老佛爷金安。”

这是¨一光绪有些糊涂了,闹不明白李鸿章为何提出这么个事儿,当今京城里,谁不知道太后和皇帝之间阄得很不愉快呐?当然,大道理上,李鸿章的话站住脚,他说这话的真实意图是啥呢?眼光瞥过恭亲王,恭亲王微微点头。光绪犹豫了片刻,忽然明白——李鸿章陪同,不就是向皇帝表明确保去颐和园无忧吗?再说永山、查惠还在颐和园当差呢。

“李爱卿提醒的是,廷议过后,就随朕一起去颐和园吧。…,

“臣还有一事请奏。”李鸿章瞅了瞅奕那边,说:“臣听闻朝廷上有互调甘军、武毅军之说,此议实为妄言,亡国之论!而今直隶京畿,只有第一军第二师两万余人驻防,第一师大部仍在回调榆关途中,一旦武毅军轻动,直隶防务形同虚设,京畿门户大开,有被敌趁虚而入之虞。清日和议虽成,清日两国之间的仇恨却未曾稍熄,倭人向来不顾礼义廉耻,若由旅顺浮海而攻津沽,谁人去挡啊?再者,甘军就在西疆驻防弹压,熟悉民情,与同驻陕甘的湘军各部配合密切,换做人生地不熟的武毅军前往,收效未必强过甘军留防。故,臣思之再三,请圣上杜绝此议。”

李鸿章的话,等于给瞌睡来了的光绪塞枕头,无有不允之理。

“准了。”

“臣还有奏。”

殿上众臣一个个瞠目结舌,却一个个心底敞亮。今儿的李中堂是大发雄威、一洗和谈之后的颓废之势啊!为何啊?兴许李中堂已经与皇帝达成默契,引杨格为桥梁,形同一体了。

“李爱卿所奏事事关要,朕爱听。”

“甲午开战以来,曝出大清国军政弊病甚多,实应以移民实边为契机,大加改革弊政,举办军工,推行新学,裁减冗军,兴工商而助农业,修水利而绝水患,铸新钱、修铁路、办邮政而利流通,再举办朝廷官报刊发印行以利百姓知晓朝廷举措之利害关节,获得万民拥护一a此种种,持之以恒,必能强国。再者,移民实边如此利国良策,因辽东战乱而官库空虚、民力疲惫,从而举步维艰。朝廷当以囤积于山东之备战粮草、军饷供应辽东,赈兵灾,助移民,举屯田,以期早收移民实边之效。”说着,李鸿章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双手呈上,道:“臣之所言已拟为条陈,望圣上过目裁定。”

光绪细细看过折子,龙颜大悦,当即把折子随手就递向恭亲王,说:“众臣传阅,当廷议决。”

李鸿章所呈条陈,俱都是投光绪欲行新政之所好,又有与太后一系划清界限的意思。光绪看了,哪能不高兴?不立即议定所奏呢?

光绪二十一年五月丁卯日,朝廷颁布上谕:“近中外臣工条陈时务,如修铁路,铸钞币,造机器,开矿产,折南漕,减兵额,创邮政,练陆军,整海军,立学堂,大抵以移民实边、筹饷练兵为急务,以恤商惠工为本源,皆应及时兴举。至整顿金,严关税,稽察荒田,汰除冗员,皆于国计民生多所裨补。直省疆吏应各就情势,筹酌办法以闻。”

上谕一出,举国振奋,似乎大清国真能由此焕发生机了。

209 【十万两诱饵】

汉纳根大尉没有想到,花翎总兵完全不把花翎提督放在眼里。他特意在芦台请荫昌作陪,赶到榆关后倒是有曹文翰接待,却是沾了别人的光。第二天赶到中前所时,军兵告知,师长已经轻骑前往锦州了。

无奈啊,大生意要做成,必须有那个杨格点头答允才行。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花翎提督的面子了,那玩意儿纯粹就是大清国皇帝敷衍洋人用的噱头。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锦州赶上入住锦州知府衙门的杨格。

杨格正与垦屯委员宜麟、锦州知府孙元山说话,闻报汉纳根、荫昌来访,寻思自己也把人家晾得差不多了,第一次是在辽东甘泉堡,第二次是在榆关,再晾下去,人家心灰意冷之下不做生意了,咋办?再说,荫昌的面子不能不给!乃罢了会议,借孙元山的地盘、酒水招待二人。

酒酣耳热,尚未谈及正题,朝廷的八百里廷寄到了。

杨格拆开一看,乃是圣母皇太后老佛爷的懿旨抄本。老佛爷总算是松口了,大凌河牧场北迁养息牧河为第一军军马局,准允关外官卖土地和军功授田。这叫啥?有的人就是要别人逼着才能做正确的事儿,不逼不行!不逼她走正道就会出幺蛾子。

小小的师长遥遥在榆关发力,居然撬动了整个大清国的政局,若说不得意,那肯定是假的。杨格也不想在汉纳根、荫昌面前刻意压制情绪,相反的,他还要让汉纳根看到杨某人对大清国军政大局的强大影响力。有些事儿让大尉看清楚了也好,杨格不是李鸿章,杨某人和李某人都有军权,可李某人始终还是把忠于太后或者皇帝当做立身处世的道德标准。而杨某人心里呢?太后,皇帝,算个屁!你汉纳根大尉。老子要利用你时,你得乖乖的;不用你了,你就是个屁!

看到杨格得意的笑着把廷寄随手一扔的架势,荫昌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转念一想,太后给杨格的整军、移民制造了那么多的障碍。还使人弹劾杨格、依克唐阿,再忠顺的臣子也经不得如此折腾啊!情有可原。

“大尉,前番德国公使馆派遣军事观察团到辽东。可有收获?”

“杨镇台,此事您须问一问还在奉天城的亨格尔少校。汉纳根是大清国的海军副提督,不应当过问德国军事观察团的事务。”

哟。这位大尉还真把自己当成中国人,把头品顶戴双眼花翎当成一回事儿了?手里一兵一卒都没有的海军副提督,算个啥?什么都不是。

“杨师长。”荫昌觉出杨格语气有点不对劲,忙出声道:“督办军务处明令统一军械制式,汉纳根先生就是为此事而来。目前,第一军中有装备最新的88年式79步枪,又多为71—84式11口径步枪,若遵督办军务处之令而行。当以79口径为准,汰换大约三万枝步枪,以战前从德国购买的价格计算,单是枪械一项需花费近四百万两银子,外加子弹,花销在六百万两以上。故而,督办军务处又要求各地机器局统一仿制德造88式,生产79口径步枪及子弹。然各机器局需要更换机器,加大棉药产量。买进硝、硫等酸,粗粗计算下来,非有千万两银子难以奏效。大尉此来,乃是有节约之法与杨师长商量,如若可行,可上呈督办军务处办理。”

这事儿,杨格是最清楚不过的啦。统一枪械制式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供恭亲王奕訢和大学士李鸿章在达成联手之后,统一筹措、计划、办理各机器局的由头。中国就这么一点军工力量,分散开来,受到各政治势力的影响,有劲儿不能往一处使,你干你的,我做我的,唯恐别人插手自家的事儿,这......还是一个想要图强的国家吗?…,

江南局、天津局可以先行利用现有的机器设备和人才,集中人力、物力、财力于天津局,使得天津局成为轻武器研发、生产基地;同时,天津局的人才也向江南局流动,主要生产重武器和轻型舰艇。这个事儿在李鸿章和奕訢的范围内即可办成,若要涉及金陵局、湖北枪炮厂、福州船政局,就必须拿稳朝廷的名义,利益交换也好,强行压制也罢,定要从湘军把持的南洋、湖广手里收拢三局。届时,可以由福州船政主力为海军制造舰艇,江南局部分移交福州船政;湖北枪炮厂为轻武器生产的第二基地,也是今后发展的主要基地;金陵局则应当发挥其现有技术优势,在军事化工、火工品方面深入研究,形成军事化工体系。

这是杨格在五年内争取达成的目标,达成目标之前,大清国陆军不可能大规模换装,最多就是以天津局产能供应第一军之需而已。

“请大尉阁下不吝赐教。”

“五百万两。”汉纳根没有把中国官僚绕弯子的技巧学到位,径直就伸出右手摊开来,在杨格眼前晃了晃,说:“第一军换装,本人只需五百万两银子就能完成。”接着,他看了一眼荫昌,又道:“如若此事能成,杨镇台可得一成红利。”

五十万两?!妈呀,真是个大数字!可惜,那钱还是中国人出!在杨某人眼里,中国人的钱与自己兜里的钱没有多大区别。银子这东西,够用就好,多了只是数字而已。

杨格含笑摇头道:“鄙人没那么多银子,朝廷也拿不出五百万两银子给第一军换装。汉纳根大尉,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办法啊,奕訢、李鸿章把这事儿丢给杨格办理,杨格不开口,谁也办不成。

第一次跟杨格打交道,汉纳根是下了血本的,五十万两的红利比之他自己的利润还要多。促成此番交易,他能得六十多万两银子就算不错了,给杨格五十万两,汉纳根大尉是真心要巴结这个红得发紫的人物,一边今后拿到更多的订单。

“四百八十万两!”汉纳根咬咬牙,决定自己不赚了。

杨格还是含笑摇头。

“四百七十万两!”汉纳根这次真的是一个子儿也赚不到,只愿赚个门路了。

杨格伸手捂住汉纳根的手,微笑道:“大尉,我们还是换个思路来考虑这次交易吧。你若能立即组织一个煤铁勘测队,我给十万两的勘测费用,而且......”杨格停住说话,招手唤来杨春,从随身的皮包里拣选出一份地图来,摊开,指点道:“勘测队没有太多工作,只需沿着分水岭在鞍山站以东找铁,本溪湖一带找煤就行。找不到,银子照给;找到了,视储量加给一千到一万两银子作为奖赏。如果大尉想赚长远的钱,不妨在探明储量之后,考虑作为中介吸引德国埃森公司进入辽东开采煤铁资源,请克虏伯公司到天津或者锦州或者鞍山设厂,就近利用煤铁生产军火,供给大清国军队。杨某保证在督办军务处和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疏通关节,以盛京地方和德国资本合作的方式向德国商人开放辽东煤铁资源,并允许德国在鞍山站设立领事馆。”

“杨镇台的意思是,如果达成盛京地方和德国资本的合作开发,鄙人会在其中拥有股份?”

“正是这个意思,汉纳根大尉不愧是一位精明的商人啊。”大尉,商人,这两个词儿放在一起有些古怪,却符合实际。杨格也面色端正,没有丝毫的调侃之意,只是加了一句:“大尉,移民实边是大清国急务,我等不起。所以,在此次出关之行完成移民安置、荒地开垦、水利兴修和军队整编诸事进程考察之后,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否则,本人将在芦台或者天津召开一个各国使节和洋行参加的关外矿产资源招商会。届时,本人非常景仰的德意志帝国就失去了一次千载难逢机会。”…,

汉纳根听明白了,自己这个中介必须尽快组织勘测队,尽快与德国国内资本取得联系,在勘察结果出来后的第一时间作出评估,给杨格以答复,否则真有可能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原本,汉纳根不过一个退役的陆军大尉,可在遥远的东方古国参与了无数次的军火交易,目睹了大清国的洋务运动和政坛风云,对政治、战略的认识拔高了一筹都不止。身为德国陆军少校军官,汉纳根清楚德国的短板何在——资源。通过普法战争,普鲁士王国终于统一了长期分裂的德意志帝国,也得到了原属法国的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和该地区的煤铁资源。对雄心勃勃的德意志帝国来说,这还不够,在远东获得商业利益,特别是得到关乎国家战略的铁矿石以及有色金属矿石,即便是付出一点代价也值得。

准备与法国打仗,是德国军队的现实任务。在全球范围内为德国寻找有用的紧缺资源,是身负殖民使命的外交官们的任务。

杨格的话,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公使阁下。

“此时,我立即拍发电报给公使馆,着手安排。”

“请便。杨春,陪同大尉走一趟。”

汉纳根与杨春离开后,荫昌有些担心的说道:“致之兄,朝廷未必肯办这些事儿啊。再说了,十万两银子请勘测队,就怕言官们.......”

“无妨,这只是个吸引掮客的噱头而已,直隶矿务督办张翼已经着手此事,汉纳根是赶不及的。但是,要让汉纳根觉出利益,主动帮着咱们张罗,诱饵还得抛出去,不是吗?”。

看到杨格有些得意,又有些诡异的眨巴了几下眼睛,荫昌暗道:汉纳根呐,你怎么算得过杨某人呢?恐怕一番忙碌下来,倒是给杨某人做成了嫁衣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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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战略推演】

210

“致之,你确定鞍山站有铁?”

“确定。”杨格手指自己的头,笑对荫昌说道:“我以吃饭的家伙担保。”

荫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又问:“你确定德国人会感兴趣与你合作?你又为何不找英国人、法国人或者俄国人。现今啊,朝廷上对俄国颇有好感,中堂也提出联俄制日之说,为何你偏偏选择德国人。荫昌百思不得其解,还望赐教。”

杨格暗想,荫昌算是当今中国难得的、见过世面的研习军事者,长期主持武备学堂教学并为李鸿章幕僚参赞,经验丰富,有一定的战略意识,如今又兼着军学总监的职分,今后完全可以往战略研究方向靠拢,以便担任高级军事院校的负责人。

“那,咱们就掰扯一下世界各强国,如何?”

“洗耳恭听。”那日在德国炮舰上,两人就有过一番谈话,涉及的范围虽不宽泛,却让荫昌对防勇出身的杨某人有了全新的认识。杨格说一切都是从老家那个洋教士身上所学,问那洋教士何在,回答曰:死啦。死无对证,荫昌也没有心思真的去验证,只是佩服杨格的识见而已。

“依靠他国,靠不住,最终还得靠自己。但是,利用他国既定国策与我国既定国策间的共同之处,积极达成利益合作,各取所需,也非坏事。一味闭关锁国不行,盲目的学洋人也不行,各国有各国的实际国情,走的路完全不一样,如何学得来呢?一味捂住自己的口袋,却在列强频频打击下一次又一次被迫解囊,这样也不行,与其这样,不如早早的放开捂口袋的手,伸到他的衣兜里去拣拣选选,有了合适的,坐下来谈谈交换的事儿。”

荫昌闻言,脸色顿时沉凝了。片刻后,若有所得的他抬眼看向杨格,目光中又多了几分东西。有催促,有佩服,有得到东西后的小小满足和祈求更多的**。

被动捂口袋,主动谈交换。一样的使力,换个使法,得到的结果截然不同。杨格说话直白而生动,其中蕴含的东西实在值得荫昌去深思。

“英国就是一个海盗国家,谁信他谁倒霉。当年的英国还不是最强,在法国和西班牙的联手压迫下,不得不采用海盗的手段掠夺商船,以期分润西班牙、葡萄牙当时丰厚的远洋贸易利益。在英国舰队与西班牙舰队决战的同时,西班牙、法国沿海出现的大批海盗船,都是英国的。可以说,英国人用海盗的方式获得了主宰远洋贸易的海上霸权。依靠海盗式的掠夺,英国有了资本、有了市场,这才能在工业大发展的过程中快速成为世界第一强国。跟海盗一般的国家打交道,只讲一个条件——实力。没有实力就等着被掠夺,只是掠夺的手段从海盗式变成绅士式而已。所以,跟英国人打交道,咱们要担着百分百的小心,累!时时处处都要提防被英国佬算计。故而,杨格不将其列入第一合作对象。”

荫昌听着听着就在脸上带出了微笑,庞大的大英帝国在杨格嘴里怎么就不伦不类的变成海盗了呢?细细一想,却还真有道理。西班牙、葡萄牙人的殖民船队横行大洋时,英国人的所作所为就是海盗。

“关外之地,俄国虎视眈眈,迟早会下手。所以,杨格曾经上书中堂,即便与俄国合作,也不能寄托过高期望,联俄制日的同时,还要考虑增强关外边防,这才有了中堂大人支持移民实边。英俄矛盾日渐激烈,俄国人是不可能让英国人在视作囊中物的关外落脚的。这是不与英国人合作的第二个原因。”…,

喝了一口茶水,杨格又说:“第三个原因,英国绅士们的利益是贸易,关外出产的铁矿石,如果日本人出的起价,绅士们就会立即转手卖给日本,造枪造炮来打咱们。其实,对付日本人很简单,掐断他的铁矿石来源,日本人就得乖乖下跪。所以,大清国出产的矿石,绝对不能流入日本之手。别国出产的矿石,从欧洲、美洲运到日本后价格暴涨,日本的发展也将受制于此。”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杨格的眼界令荫昌几乎就要生出顶礼膜拜之感了。

“俄国人对关外贼心不死,不能合作,略过不提。法国人出于对德国的敌视,积极在外交上谋求英国的海军,俄国的陆军合作,以期在未来的法德战争中击败德国,一雪前耻,夺回宝贵的煤铁产地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可以看出,法国的精力在欧洲,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在关外的矿产开发上与我们合作。”

“致之,你是说,法德之间必然还有一场战争?”

杨格再次以手指头,微笑道:“我拿这个担保。”

荫昌又问:“谁赢谁输?”

杨格沉吟片刻,说:“如果德国人能够在与中国的交往中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能够支持中国强大起来,我相信未来的法德战争,德国将是赢家。反之,他必输无疑。午楼兄在德国待过很长时间,没有强大海军的德国无法从海外安全的得到战略资源,包括铁矿石、煤炭、面粉、棉纱、生丝等等。德国的战略地理位置和资源,决定德国未来的战争只能诉诸于速决二字,拖不起更耗不起,一旦战争打成消耗战,德国就完了。这里,我也说了德国与我们合作的基础,就是他没有足够的铁矿石,没有有利的战略地理位置,这些,咱们给他,从铁矿石开始合作。”

荫昌看到杨格脸上挂着一股子诡异的笑意,心知这家伙肯定在算计德国人。想一想有些匪夷所思,杨格手里啥也没有,怎么就能算计到德国人头上,而且还一副得色呢?从荫昌对杨格不多的了解中,此人还从未说过没有把握的话。

“有些话,现在说还太早。不过,午楼兄可以想一想有没有这种可能。即,英国遏制住俄国南下东进,俄国扩张势头受阻于咱们的移民实边,俄国人会怎么办?同时,德国要谋求海上运输线的安全,势必大力扩张海军,也就是势必与英国的海上霸权发生冲突,英国会怎么办?估计,海盗的思想方式会很快做出选择,联俄制德。法俄同盟,法德仇恨,德国发展海军,最不安的还是法国,故而,英法俄三国可能联手对付德国。此时再来看德国的战略地理环境,又如何?”

停顿了好久,等思想在世界地图中沉浸良久的荫昌回过神来后,杨格才说:“此时与德国达成合作,以德国需要的铁矿石资源为发端,面粉、棉纱、生丝、有色金属统统都可以合作。一旦英法俄三国联盟的势头出现,德国人就会察觉危机,就会敞开衣兜任我们挑选我们想要的东西。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就是这个道理。”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俄德两国目前还处于神圣联盟期间,德国资本进入关外相对容易,即便俄国忍不住要对关外伸手,咱们和德国人合作的工矿产业也可以在战争中得以保全。”…,

又一阵沉思后,荫昌悚然动容,喃喃道:“德国崛起,发展海军,英德产生矛盾,法德仇恨,最少,英国和法国因为共同利益可能联手对付德国。俄国和法国关系不错,倒向英法同盟的可能性极大。那,岂不是几个欧洲强国之间的大战?致之,难以相信,你在此时就能说出这番话来,如若成真,你让荫昌今后以何等心境来看你?”

“德国快速崛起,对海外市场和海外资源的需求快速增加,这就是英德两国的矛盾点。看清楚这一点,呵呵,我的话就不是神鬼巫道、占卜预言,只不过是简单的战略推演而已。午楼兄无需大惊小怪,今日这番话,保密,千万保密。一旦泄密,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咱们还能不能从德国人手中得到想要的东西。这话往大处说,乃是关乎国家利益。”

荫昌郑重点头,心里却突然升起一份悲哀来,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大清国,而是为汉纳根大尉。两人关系一直不错,眼见汉纳根完全堕入杨格的算计之中,成为一颗势必被抛弃的棋子,荫昌感觉很复杂,很......痛快!因为,如果杨格算计成功,收获的就不是关外煤铁资源得到开发,大清国钢铁产业得到大发展的结果了,而是更大,更多,更.......反正是大好事儿!咱现在不说,保密!

“致之,看来你建议以督办军务处和内阁取代军机处,就是存了入主中枢的心思吧?”

杨格作出惊讶之色,又瞬即变为可怜巴巴的神情,摇头叹曰:“哎.......被您看出来,杨格惭愧。”

身为淮系中坚人物的荫昌知道,督办军务处是一个幌子,一个空壳子,一面用来晃花皇帝和恭王眼睛的旗幡。利用督办军务处,军令权一直把控在杨格手里,杨格还能以此推动自己在大清国中枢占据一席之地,再有恩相谋求内阁首辅之位,那么,杨格的战略就可以无阻推行,那.......强国有望!

此时的荫昌,竟然生出“宁愿大清国权柄落到杨格手中,也不愿意大清国被一群无能者把持”的心思。

211 【袁世凯的机会】

211

谁也不知道那日光绪由李鸿章陪着去颐和园,在造价不菲的石舫上,老佛爷、皇帝和“陪同”的大学士李鸿章说了什么,各自作了何种妥协?总之,丁卯日的上谕发出后,接连好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上谕颁下。

先是命李鸿章为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主海军事;荣禄为督办军务处帮办大臣,主陆军事,责令整编京营八旗及五城巡防营为皇家禁卫军,改辽东宋庆所部为国防军第二军,依克唐阿、长顺、寿山部合编第三军,江南自强军、湖广两江湘军合编第四军,陕甘平叛诸部为第五军。再诏准直隶总督衙门和天津海关道,筹办天津西学学堂。又昭告天下,于丙申年(1896年)改武举试骑射为试枪炮,庚子年停止科举。

随后,大学士福锟致仕(退休),军机大臣孙毓汶告疾请退,准免其本兼各职。过了一天,军机大臣徐用仪也被罢免,大学士额勒和布、张之万致仕。军机处缺额甚多而未补,陷入停顿。

光绪又诏以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入阁办差,实授王文韶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以麟书为武英殿大学士,以礼部尚书昆冈协办大学士(满),以吏部尚书李鸿藻协办大学士(汉),具皆每日入值军机,举办中枢事务。保和殿、文渊阁、东阁、体仁阁大学士缺。因大学士不兼尚书衔,特诏户部尚书翁同龢与督办军务处大臣、总理各国通商事务大臣恭亲王奕参与阁务。至此,军机处名存实亡,内阁制应运重生。

永定河畔的河务处旁,带着三百巡防营和三百神机营的“大爷”搞新法操练的袁世凯闻讯,几乎就想一头栽进永定河里淹死算了。

袁某人的命苦哇!

眼看着老恩主李鸿章已经被舆论打压得翻不了身,直隶总督一职易人已成定局,再加气愤不过年纪轻轻的杨某人飞快地从防勇爬到辛苦办差十数年的自己头上,故而.......如今,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朝廷不宣布撤销军机处,只是为李鸿章一人掩天下人耳目,老百姓哪里知道军机处已经不起作用了,内阁大学士才是真正的中枢?

得罪了内阁首辅,袁某人的前途黯淡得没有一星光亮,只能成天阶陪着那群大爷以“操练”为名戏耍一番。

尽管凌厉每天都遣一半人来,却势单力薄,在懒散、骄横成性的六百巡防、神机营兵丁面前,根本就是无能为力,有了几次差一点斗殴的经验,更不能当真的以第一军的“四大条令”约束之,干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以应付第一军军政总监吩咐下来的差事,顺便给总监当当警卫跑腿儿的。

荣禄不是没有许诺,禁卫军练成后,袁世凯能捞个参谋官的职位,也就是禁卫军的第二人物。可是,看这河边懒散的六百人就知道禁卫军要编成,那恐怕只能用“遥遥无期、遥不可及”的字眼儿来定论喽。

一屁股坐在河沟边,袁世凯并不想真的投河。选择还是有的,或者,老老实实的回芦台去,向聂家伯父认个错,认认真真干好军政部的事儿,以总监的身份协助次官陈固,这样总可以让杨格满意,从而让李中堂满意了吧?或者,把巡防营、神机营所谓精锐根本不堪使用的实情告诉荣禄,请他另行挑选合格兵员来训练,自己则还需再找几个人才出来协助,才能完成荣禄交办的差事。…,

唉......一时间如何决断啊?

“慰亭,慰亭兄。”

谁?谁在喊?声音耳熟呢?

袁世凯四下张望,只见前方大约十丈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拉蓝蓬大车,一个人站在车辕上使劲的向自己挥手,哟,那不是老袁在朝鲜风光时的书记官唐绍仪嘛!

“少川,少川。”袁世凯感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哭音,鼻腔、咽喉都似乎有啥东西堵住了,急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小跑过去,把住迎上前来的唐绍仪双臂,连声道:“少川呐,少川呐,可见你了。耶,你怎么来这里了?”

唐绍仪年近四十,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又显得老成持重,说话却很铿锵:“恩相让我来此找你!”

“恩相,恩相。”袁世凯嘴里念叨着这个词儿,颓然道:“如今的袁世凯哪有脸面去见恩相呐!”

“那边坐坐吧。”唐绍仪指了指方才袁世凯坐过的地方,这路边时而有人来往,不方便说话。两人并肩走到河沿边坐下,袁世凯说:“少川,实话说吧,我连回去认错的脸子都没有了。恩相和聂军门赏了军政总监的差事,我心太大,总觉得自己也能自领一军......”

“恩相知道。”唐绍仪对袁世凯的所为真是有些反感,可二人相处日久,又哪能不伸手拉一把呢?再说了,如果袁世凯把恩相交代的事儿办好了,今后不是没有出身任职的机会,毕竟是三品衔的候补道嘛,淮系中今后上位的机会多,可有着三品以上阶级的可用之人少。“如今军制品级已经由督办军务处定下,第一军司令部四大总监都是三品、从三品衔了。恩相说,这个位置权且给慰亭留着,他以后想去第一军就去,不想去了,看看在督办军务处找个相宜的位置吧。”

“少川,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恩相要你留在这边,好生整训禁卫军,过两天,他会调派李纯等人前来帮你,不过,是以你聘请的名义。”

哦......丁卯日的争斗方才落下帷幕,新一轮的争斗又开始了!这一次不是争杨格和出洋名单的问题,而是禁卫军和第二军了吧?太后使人插手辽东诸军和宋庆所部,这事儿袁世凯从荣禄嘴里听说了一二分,给宋庆两万余人一个军的建制,肯定是太后的意思。老佛爷在军队实际控制权的问题上吃了大亏,输了一阵,这就要依靠第二军和禁卫军,还有远在陕甘的第五军扳回一局来。只是,袁世凯始终觉得宋庆有问题,此时又见唐绍仪来找自己说这个,顿时明白了李中堂的用意。

得嘞,老佛爷如今也要抓军权了,那就抓吧。您抓禁卫军,好,我派人给你训练出来;您沟通宋庆,好,宋庆乖乖地送上门去;至于第五军嘛,成分复杂的很,有川、楚、甘、陕、鄂诸军,基本是以左宗棠征西的老湘军为底子,除了董福祥可用之外,其他.......难。

没有军事人才可用的老佛爷,一开始就把第二阵给输掉了。

自从杨格崛起、皇帝亲睐之后,大清国的政治争斗就变得**裸的不加掩饰了,权谋手腕要用,可占着强国大义和坐拥精兵强将者更有话语权。老佛爷会算计,会使手腕,也够狠辣,惜乎......如今的皇帝和李中堂都不跟着老佛爷的本子唱戏了。

垂帘听政,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子如今翅膀硬了。

说道亲情,皇帝就是皇帝,自古皇家最无情。…,

跟李中堂说道几十年来的恩遇,没用,一口黑锅让李中堂的脸黑得比锅底还黑。

拉拢别部将领吧,辽东的战事让人羡慕杨格的飞速升迁,武毅先锋军的屡获厚赏,也让人生出不敢与之对阵的念头来,何况皇帝、恭王和杨格手里还操着整编大权呐!靠拢老佛爷,可以啊,你自己个儿想办法整编军队去,到时候督办军务处和兵部点编各军,不合格的......据说只有一个下场——遣散,队伍遣散了,将领们还有何依仗?赋闲,卸甲归田呗!

老佛爷要输,荣禄也就要跟着倒霉,袁某人犯不着走这条死胡同。只是,李中堂利用袁某人插手禁卫军整编的事儿,针对的恐怕不仅仅是老佛爷,也包括皇帝吧?究竟,杨格给李中堂出了啥主意?!

袁世凯想明白了大局,却又想不明白其中一些关节。

看到袁世凯发愣,发呆,唐绍仪也能理解这位道台大人的尴尬,打破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说事儿。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塞给袁世凯,说:“慰亭,这是安排给你的名单,都是荫昌大人从锦州发来的,你拿着,看着办。”

荫昌,平素里与袁世凯也算交好。

袁世凯展开名单一看,满满一页的名字,有方才说的李纯,也有王士珍、曹锟等名字。他是熟悉王士珍的,王士珍出身武备学堂,跟随聂军门参加过牙山之战,鸭绿江之战。虎山撤退时丢了炮火,奉命回芦台训练新炮队,阴差阳错下没能跟杨格打过倭鬼子,愣是没捞到啥军功,如今仅是第二师炮兵营的副营长。按照第一军整编计划,本来是要在整编完成后担任旅级炮群75炮2营营长的,怎么会......出现在名单上?而且是荫昌拟定的名单上?

荫昌在锦州,杨格也应该在锦州或者奉天。

袁世凯的脑子不含糊,略一想就明白了,杨某人想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控制未来的禁卫军。太后、荣禄第二阵打不过皇帝和李中堂的联手,今后也就无需插手军政大计了。剩下皇帝和李中堂两只大老虎,杨某人想要左右逢源,独掌军权呐!若果真如此,那时候的杨某人就又成了大清国的第三个巨头。

永山,杨格结拜兄弟延山的兄长,与杨格相交甚深,又得皇帝信任,现在领着八旗亲军营翼长衔头,荣禄一倒台,永山出掌禁卫军的可能性极大。这个人选,皇帝满意,杨格更满意,李中堂当然不会反对。再以王士珍、李纯等人教练禁卫军,今后未必就不能打破满汉界限留在禁卫军里担任中、低级军官。柳条边都能开,禁卫军里怎么就不能出现汉人军官?!加上杨格在第一军军令部、军学部把持的教导总队、士官学校和荫昌、联芳把持的武备学堂,未来的禁卫军根本就是另一支武毅先锋军。

这一下,袁世凯彻底看明白了,也彻底的服了气。人家左手拿着淮系衣钵的大印,右手拿着皇帝赋予的大权,机关算尽,算无遗策。形只影单的袁某人搞不过,就只能趁势而为,为人家效犬马之劳,事成之后能捞个禁卫军参谋官当一当,或者带着功劳回去就任第一军军政总监也算不错。

“少川,请转告恩相,此事袁世凯一定办好,绝无二心。”

“恩相知道你会办好的,把握住机会啊!此地不宜久留,慰亭兄,绍仪告辞了。”

“你去哪?”

“奉总理大臣差委,去盛京将军衙门办理洋务外交事宜,保重!”

目送唐绍仪远去,袁世凯在心里嗟叹:人比人,气死人呐,如今的北洋,几乎全部围着杨格在转动了。

212 【抚西露天煤矿】

周第二更献上,一如既往的腆着脸求票!

俄法德三国干涉,英国又拒绝了日本调和要求,日本不得不做出让步,一边向清国索要三千万两的赎金,一边加紧拆卸旅顺军港、炮台、船坞等设施。六月二日,三国又出面担保清国于本年之内付清赎金,日军开始撤退,淮军宋庆部、湘军陈、魏光焘部开始节节进驻凤凰城、大石桥、岫岩、盖州、金州等地。

甘泉堡,快马传来毅军左翼顺利进驻盖平的消息,头上戴着第二师参谋官,实际却掌握了第一师大部分力量的刘松节暗松了一口气,嘱咐参谋、卫兵们赶紧收拾一番,准备回撤。

信步登上甘泉堡的堡楼,极目看向东边的重重山峦,战争的感觉远去了,却似乎意犹未尽,让肩上挂着一颗金色五角星的刘某人还有眷恋之情,有些舍不得离开甘泉堡这个地方了。回首这一年来,恍然间如同在梦中一般,一场己方节节败退的战争居然止住了颓势,打出了强军和更强有力的统帅,还顺带着收获大清国如今的崭新局面。

有时候,刘松节真不知道是该感谢战争呢,还是诅咒战争了。

仔细想想,往深处想想。去年的刘松节是桀骜的,看谁都不如自己的,在功字军中的人缘不算太差,却远远及不上一个好字。小小的营务处参赞,如果全军继续以往的势头败战下去,顶天了就是凭借叔祖的余荫搞个营管带的位子坐一坐,却肯定不会具备指挥千军万马击败倭军的能力。因为,刘某人是桀骜的!这其实是一个缺点,一个身为统兵官的致命缺点。

如今的第一军兵强马壮,聂司令官、杨参谋官兼第一师师长再兼第一师参谋长、冯师长老大人,后面就是刘松节了。算起来是第四位,实际的军事责任却是第三位甚至可以说是第二位。此时的刘松节真正的有资格桀骜了,却再也桀骜不起来一.杨格·杨格在他的心目中永远都是一道坚墙、一座高峰,无法超越,只能怀着感激之心去仰望。

没有杨格的悉心指点和刻意栽培,哪有今日的刘松节啊!?太后老佛爷想从刘某人身上挖杨格的墙角·可能吗?!当今的大清国,忠于杨格就是忠于朝廷、忠于国家,那些个为了政治利益搞阴谋的人,刘某人看不起,却看得起他们送来的黄金白银。

好东西啊,收起来,打包·装车,送到奉天去请杨参谋长查收。一想到得知刘某人所为后,那“送礼者”会有何等表情,刘松节就忍不住想笑,想哈哈大笑。

回了,该回了,第二师参谋长回芦台,甘泉堡一带的弟兄们却是回锦州、榆关·“列强犹环伺,征衣解不得!”还有大量的事儿等着大家伙儿呢!别的不说,鞍山、本溪的那些勘探队·就需派出专人保护安全,协助工作;大辽河、双台子河的河防堤坝就需加固,只要能扛住今年夏秋之交的洪水,明年开春,两河流域的中下游就会出现大量的、肥沃的、只需略加整理就可耕作的水田。刚刚在锦州府落户的移民,以及陆续前往锦州的移民,合计有丁壮一万余,家口四万余,他们大多数今年都没有收成,还需从军队补给中抽出部分来助其过冬·还需军队伸手帮助他们把草窝子变成泥砖草顶的真正房屋,以抵御严寒一¨今年冬季一过,明年农闲还需派出精干官兵组织移民军训,之后,移民们就变成第一军的弟兄了。…,

回了,该回了·第二师参谋长应该赶在叔祖父离开天津之前去拜谒,让他老人家看看今天的刘松节!

回了,该回了,弟兄们也急着回到榆关一线,早早做好各方面的准备,明年一开春就热热闹闹的迎候北上的家人。真正的移民大潮,也应该在明年开春前后涌向关外。

六月四日,打着武毅先锋军旗号的第一军第一师主力,一万三千余官兵在刘松节的率领下回撤榆关。

奉天,盛京将军衙门。

关外的盛夏一样酷热难当,依克唐阿、杨格驰马从抚西城赶回,第一急务就是解军衣,冲到衙署后院的井边,令人兜头浇下几桶凉水,感觉舒服多了,躺在树荫的凉椅上,喝着凉茶,闲聊几句后就说起正事。

需要着手去做事情太多,不得不如此。

“杨桕堡一带肯定有丰富的煤炭储量,挖地三尺就能看到煤层,是露天矿,不用请洋人来看,决计错不了啦。依帅,盛京衙门能凑出多少银子?”

依克唐阿本来还很挺兴奋的,一说起银子就苦了脸,放下手中的茶壶,一摊手道:“没银子,若有银子,本帅还向朝廷上奏请赈奉天各属兵灾、涝灾和河防经费啊?”

杨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微笑道:“没银子不打紧,让洋人给咱送银子来。依帅,不如,您起一折,请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准允盛京将军衙门设矿务局,招引民资、借贷洋资开采本溪、抚西一带煤炭。如蒙准允,咱们就在天津开个招商引资的招待会,请各国使节、领事,绅商贤达,报纸记者们参加。另外在上海、杭州、广州等地报纸上登载招商开发煤铁资源的启事,只要条件合适,有利可图,想必定有效果。”

“这¨一妥当?”依克唐阿有些犹豫。

“妥当!这样,标下拟个初稿,请您的笔帖式润色一番,再由依帅和标下共同列名拍发,如何?”

“耶,致之有长进喽,能拟条陈了?”

“嘿嘿,依帅莫笑话标下就成。”

“致之啊,别再一口一个标下,标下的了。今儿你是会办军务、垦务,帮办洋务¨”

“标下就是标下,杨格在依帅面前永远都是标下。”

“你¨唉,随你喽。”嘴上这么说,依克唐阿心里却乐开了花。如今,借着杨格的牵线搭桥,盛京可以借力于北洋,人才不缺,解决目前资金暂时短缺问题的办法也有,盛京地方的发展是可以预期的。身为盛京军政长官的依克唐阿,能够看到的是移民安定、良田无垠、矿产源源而出、兵员越加精悍的美好图卷。如此发展下去,盛京就可能设行省,那时候,盛京将军就是一省总督喽。

杨格想了想,又说:“杨桕堡那边的是露天矿,附近肯定还有类似的露天储煤带存在,明儿一早标下再全面的跑一趟,估计要耽搁两三天时间。露天矿呐,前期开采不用挖井,不用掘进机,几乎不用任何机器设备,开条路出来,辟个码头,沿着浑河船运到田庄台即可。如此开采成本低,利润丰厚,很快就能成为盛京地方的一大财源,所以,矿务局必须先立起来。有了露天矿的利润,今后开铁矿,建钢铁厂就有银子投入开发,对洋资的需求就会大大减少。嗯,坐不住了,标下立即去拟个稿子出来。”…,

看到年轻人如此风风火火,干劲十足,又颇有头脑,似乎啥事也难不住他一般,依克唐阿是又羡慕又欣慰又觉出几分遗憾来。老喽,跑这么一趟就有些撑不住了,今后除了在后面吆喝着、料理着之外,还真帮不上年轻人什么忙,倒是年轻人在帮着老头子攒政绩,捞功劳。

不一会儿,杨格拿着几张纸出来。

依克唐阿接过来一看,眉头微皱了一下又散开。哎哟,这字儿¨也行,想想去年十月间的杨格,还大字都不识几个呢。如今却能用笔写个条陈的初稿来,文字浅白易懂,意思明确,足够了,可见年轻人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也不小啊,值得夸赞几句。

“不错,不错,致之啊,你长进真的不小。啧啧,这句话说得好——矿藏乃是祖先们给后代人留下的宝藏,正合当今大清国图强中兴之用,故也可以称为龙脉,古人说龙脉之意,恐怕也是如此。今日我不用之图强,难道留待他日外人取用?这句一定要留着,给那些王公贝勒们看一看。”说到此处,依克唐阿花白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长叹道:“唉¨一只是,咱们在此说得再好,抚西城距离兴京城太近,前番朝廷有旨曰白山三百里之内不允移民开矿,抚西城和桓仁城从康熙年间封禁至今,今儿要打破封禁,只怕凭这句话还不够啊。”

杨格哪能不想到这些问题,“嘿嘿”一笑道:“三百里或者三百里之外,还需炮群测绘队出图之后才有定论,依帅,标下判断,杨桕堡在三百里禁区之外。再说了,明日标下再沿着山形走势,在浑河南岸踏勘一番,说不定还有发现呢?如果有,那咱们就可以放心下手了。”

这小家伙起歪心思了!依克唐阿心知肚明却不揭破,能通过测绘鼓捣出一幅图纸来敷衍朝廷,有何不可?反正,那事儿依克唐阿不懂,朝廷上那些就更不懂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杨格带着杨春及三十余骑出发,沿着浑河南岸踏勘地形,走访山民,午后四时许,一骑快马从抚西城方向而来,给依克唐阿带来几颗金黄色的琥珀和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浑河南岸、千台山北麓,有一个大,很大,非常大的露天煤矿带!

傍晚,龚弼奉命率两营步、骑兵从奉天出发,赶赴抚西城驻防。

213 【光绪的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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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个又一个从关外传到京城,落入不同的人耳内,版本略有不同。

首辅大学士李鸿章得到的消息来自杨格的加密电报。军事测绘队在千台山发现露天煤矿,储量惊人,开采容易,运输便利,煤层中还有罕见琥珀和煤精;开平矿务勘察队在本溪湖庙尔沟发现优质低磷铁矿的露天矿脉和优质焦煤层,储量在进一步勘察之后方能估出。

恭亲王奕訢和光绪皇帝得到盛京将军依克唐阿拍发的“喜电”,称“明君当朝,龙脉现世,乃祖宗有灵护佑大清,以煤、铁宝藏助力大清中兴。”

八百里快骑从关外给老佛爷献上几颗金色的琥珀和一大块通体漆黑却又玉光莹莹的“黑玉”,依克唐阿、杨格随附奏折中又称:当地传闻,大清先帝在入关前于抚顺(抚西城)留有宝藏,供后世子孙取用,以纾国难。

不管是什么说法,听话之人有何感受,总而言之一句话——关外有宝。

老佛爷、皇帝和首辅大臣尚未就此达成一致意见,消息却不知被谁走漏了。

倭国人首先跳出来,厚颜无耻的通报总理衙门说,三千万两的赎金数目可以再商量,允许大清国用盛京将军辖地的抚民厅、辽阳州矿权抵偿赎金或者赔款部分。随后,眼看着十万两银子的勘察费落空的花翎提督汉纳根奏报朝廷,德国西门子公司对关外煤铁资源开发表示出了极大兴趣,委托在天津机器局指导平炉炼钢的卡尔.雷德曼担任代表,请准就开发利权问题展开会谈。日、德两国的热心刚刚表达出来,俄国公使喀西尼就照会总理衙门,拿着“讨人情”的架势,要求清国政府在关外煤铁资源利权转让问题上,优先考虑俄国的利益。

事关龙脉宝藏,又有洋人出来争抢,帝、后、首辅三方未有定论,内阁诸人也各持态度,似乎围绕着这个问题,三方势力之间又产生了些微的变化。光绪皇帝以发现“龙脉”之喜,捏着鼻子带了“表妹皇后”在瀛台涵元殿设宴,哪知群臣一就座,原本应该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宴席竟然变成了硝烟弥散的论战之所。

宴罢,从乌里雅苏台赶回来的志锐奉召在补桐书屋觐见皇帝。

光绪忧心忡忡,完全没有半点发现煤铁矿藏的喜悦,群臣闹得有些不成体统,他也无心去管,闹就闹呗,皇帝自个儿想自个儿的事!煤铁矿藏的发现和各方反应,引出了朝堂、内阁的争论不休,暴露出来的却是——皇帝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贴心的臣子!

翁师、李鸿藻都激烈反对洋人插手开发矿藏。他们认为,关外本溪湖、抚西城的矿藏是大清国的,该当大清国自得利益,决计不能像以往洋务派所做的那样,引洋资和洋人技术进来,送矿产利益出去。洋人都是喂不饱的豺狼,给了本溪湖、抚西城的铁煤,今后又给什么?

皇帝能够理解翁、李二人的本意,一如理解他们反对停止科举,开办学堂一般。翁、李二人在科举问题上让了步,方才的宴席论战中却显露出决不在矿产利权问题上让步的态度。从二人的角度来考量,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国家政略问题上让步、认输,清流领袖的地位就会动摇,也就无颜在中枢待下去了。

翁、李二人建议朝廷出资独自开矿,却因面临赔款支付问题又拿不出银子来,只好提出暂缓开发或者抵押借洋款的法子。总之,不能让洋人在关外龙兴之地的矿藏利权上占股子。后党的昆冈在反对“破坏龙脉”无果之后,选择了不让洋人的脏脚玷污龙脉“圣地”,瞅准朝廷没银子独立开发,暂且站在翁同龢、李鸿藻一边。在帝后之间不偏不倚的麟书也竟然与翁同龢、李鸿藻、昆冈联结起来,形成一股子反对洋务派的力量,对抗首辅李鸿章和恭亲王奕訢。…,

双方僵持不下,都要求圣断裁定。

怎么圣断?如何裁定啊?

内阁制度刚刚形成,皇帝凭借翁同龢、李鸿藻和恭亲王奕訢在内阁与参与内阁机务的六席中占有三席,太后老佛爷占有两个座位,李鸿章则被帝后认为是中间人,居首辅之位调节帝、后矛盾。看起来,皇帝在内阁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真正遇到事儿时,优势一下子土崩瓦解,成为绝对的劣势!

皇帝若同意翁同龢、李鸿藻、麟书、昆冈的意见,宁愿暂缓开发或不开发,都不能让洋人占了便宜去。那么,杨格白辛苦一场,移民实边方略中的工业开办受挫,他会怎么想?恭亲王又会怎么想?李鸿章又会如何想,如何做?

支持李鸿章和恭王的意见,引洋资进入关外矿藏开发,加快移民实边的进程。那么,屡屡受挫的翁同龢、李鸿藻会如何想?西学学堂的开办,武举的改试和科举在庚子年停罢,让翁同龢、李鸿藻二位以清流著称,引士子们的力量为政治资本者,已然受创不轻,影响力大减。若在矿务问题上再输一场,难保不会对他们尽心辅佐的皇帝有所怨艾。

此时,在颐和园静心礼佛,一直不曾就关外矿产利权问题表态的太后老佛爷,把那玉净瓶的柳条一伸......“哀家支持你们斗倒败家子鬼子六!”得,皇帝又变回孤家寡人。

所以,志锐看到的是脸色阴沉,抑郁不已的皇帝。

“奴才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坐下说话。”光绪强打精神,又将希望寄托在即将出关到盛京帮办垦务的志锐身上。“志锐,见着瑾妃、珍妃了吗?”。

“回皇上,见着了,瑾主子、珍主子都让奴才好生办差,为皇上分忧。”

“嗯,见着了就好。”光绪点头,突然拔高了声量道:“宴席之论争,你如何看?!”

心知皇帝肯定有此问,已经在肚子里拟好应答草稿,志锐临开口回答时却又突然想起珍妃的一句话——“关外有杨,皇上有志。”杨,杨格,杨柳,柳条边,禁地,开禁......志,志锐?不,是皇上有革除积习弊政、中兴大清之志。

杨格是皇上破柳边墙、移民实边的先锋大将,志锐呢?应该是副将还是外戚监军?这个问题得掂量清楚,否则应对皇帝的问题,会百答百错,落不下好。

“没有杨格领军在外,太后去不了颐和园,你也回不来京师。”见志锐沉吟不决,光绪也不责怪,而是缓缓言道:“去年你从礼部右侍郎降为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今年是升是降,就看你出关办得差事如何了。说吧,怎么想就怎么说!朕赦你无罪。”

志锐原本是满官中的清流健将,所谓清流乃是与权贵相对的说法。清流眼中的“权贵”并非泛指当权的所有人,而是指那些拥兵自重,借办洋务加强权位的汉族官僚,说白了,就是指李鸿章。所谓清流,乃是秉承理学精神,坚持祖宗规制,认为整理纲常、肃清吏治、集权中央、忠心于君主、激励将士、再适度“师夷长技以制夷”,捂紧天朝上国的口袋就能饿死倭国和洋人,就能中兴大清。在清流眼里,李鸿章是督抚割据势力的代表、中央集权的敌人;是打着办理洋务的幌子与洋人勾结,牵引外人的势力来压制大清国“忠臣”们的“贼子”;而那吃了猪油迷了心的恭亲王,无外乎就是“鬼子六”,“败家子”。…,

清流表现出了爱国和守旧的两种特质,故而慈禧老佛爷对清流是即用又压。用之打压湘军、淮军势力,打压则因清流倾向皇帝,而且甲午年清流主战,老佛爷压清流就压得狠了,这才把主战的李鸿藻压到皇帝那边去当了帝党,志锐降职外放乌里雅苏台只是大政局下受到牵连的一个小卒子。

今儿老佛爷要用清流来抵制开矿,也就是抵制移民实边;皇帝则要开边开矿办洋务,清流们该怎么办?这是个天大的问题,如宴席上的翁同龢、李鸿藻那般继续对洋务派开战?还是从瑾妃、珍妃的堂哥身份出发,顺从皇帝的意思?

那么,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奴才无能,不敢妄议朝中大政,只愿尽心为皇上办差,皇上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做。”

自己抱有希望的志锐,二妃的堂兄,竟然如此不愿意为皇帝担当,不思为皇帝分忧,为何啊?这是为何啊?!难道是他对去年降职外放乌里雅苏台心存怨恨之念,或者已经因为受挫于此而锐气顿失,从清流健将变成不敢言语的碌碌之人?算啦,不追究原因了,只要他忠心办事就好。

“朕要你去关外知会杨格,开矿的事儿由他做主,无需理会朝廷谕令。”

“皇上......”志锐大惊失色,皇帝的旨意实在出人意表啊!可细细一想,皇帝不能不这么做。

身为最终裁断此事的大清国皇帝,光绪支持翁同龢、李鸿藻等人,那就可能失去恭亲王的忠心辅佐,还把帝后之争的中间派、洋务派魁首李鸿章推开,躲在颐和园的太后趁机拉李鸿章一把,从而掌握优势,再度垂帘听政也不是不可能,甚至还有可能联合恭王废帝,扶恭王的孙子溥伟上位!这话,志锐刚刚回到京师就听说了,也是方才珍妃密语时提到的忧虑之处——前番在帝后矛盾紧张之时,京师里满是这种猜测和流言!

支持洋务派,清流们、后党守旧派们自然无话可说,但是皇帝将在内阁失去李鸿藻,甚至有可能失去参与内阁机务的帝师翁同龢的支持,也就失去以后在内阁中的优势。依靠清流的皇帝,如今要作出依靠洋务派打击清流的决定,实在太难,那需要壮士断臂的勇气。

皇帝没有勇气拒绝洋务派,也没有勇气断臂打压清流,就只能两不得罪,你们继续争论吧,争论个结果出来再诏准执行好啦。所以,宴席上那般闹法,皇帝只是脸色不好看,却从始至终没有出言阻止。但是,皇帝的真心是不愿意真就这么拖下去的,不愿意让中兴大计在拖延和掣肘中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渺茫。

皇帝派人传一句话,连道密旨都没有就寄希望于杨格在外“不受君令”,那杨格敢不敢担当这个天大的干系呢?一个不好就是叛国忤逆的砍头大罪啊!志锐自问,如果是自己站在杨格的位置上,决计不会在只得到皇帝派人传递的口谕时,冒着“破坏龙脉”的忤逆大罪,冒着“招引外人”的通敌叛国大罪,顶着“无视朝廷、擅动自专”的罪名,拿自己和九族的脑袋开玩笑。

一个防勇,因缘际会在战争中立了大功劳,飞快的登上二品花翎总兵、第一军参谋官兼第一师师长的高位,只待任职年限一到就能晋升为从一品的提督,登上大清国武人的巅峰境地,又何苦冒这天大的风险呐?

就算杨格体会圣意甘冒风险,冯义和肯吗?两家马上就有缔结良缘,德州镇总兵能让女婿干那种株连九族的事儿?肯定不会!说不得,冯义和要么解除婚约,要么强迫杨格老老实实的待在榆关,绝不可能让他轻举妄动。

志锐认为,皇帝指望不了杨格,如同指望不了自己一般。他在胡思乱想间,光绪说话了:“口谕带到,杨格做不做,那就是他的事儿了。若他要做,你就尽心帮衬着;若他不做,你带着宜麟管好屯垦的事儿,八个月后,朕再召你回来。跪安吧。”

“辄,奴才告退。”

志锐走后,光绪默然转身,看到依克唐阿“报喜”的电折就搁在案上。他忍不住拿起来又看,看着看着,憋屈万分的眼泪就无声落下。

载湉啊载湉,你想做一个中兴大清国的皇帝,却受制于身边大臣们的朝堂之争,真累啊!但愿,杨格是真正赤胆忠心的、能为皇帝分忧的臣子!如今,也只有寄希望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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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煤铁利权,卖了!】

烈日当头,酷暑难耐,连续涝灾三年的盛京辖地应了那句“久涝必有久旱,大旱必有大涝”的老话,显露出夏旱的势头来,也让人更担心夏秋之际会否有暴雨和洪涝之灾。----------从甘泉堡撤到辽阳州和奉天城一带的第一师官兵万余人,奉命暂停撤回榆关,转而投入到浑河、双台子河堤坝加固和奉天——抚西道路拓宽的工程之中。

杨格刚刚从奉天城南的浑河堤坝工地上跨进将军衙门,就见堂上窜出几人,当先一位身着黄马褂,头戴三品蓝翎凉帽,冲到自己身前纳头便拜,竟然行了廷参大礼。

“卑职荣和叩见镇台大人!请镇台大人安!”

“下官都察院御史尹学尧、何廷正参见镇台大人。”

哟!真是荣和,堂堂御前一等侍卫,早就是敌忾军中的统领,何须对二品总兵行此大礼啊?赶紧地,杨格伸手托住荣和的胳膊将其拉起,对二位御史道:“各位大人请起,这是哪门子的事儿啊?如此重礼,杨格承受不住,几欲趴下,快请起,请起,入内叙话。”

几欲趴下四字一出口,两位读圣贤书出身的御史差一点笑出声来。京师官场上都在议论杨格不识字,是个粗鄙武夫出身,现在看来还真没说错。但是,人家话虽粗,情意却毫不遮掩的表示出来了。这,话糙理不糙似乎不能说明问题,而应该说杨某人说话中带着直爽的真诚。

“各位少待,杨格一身臭汗一身泥土,恐怕脏污了依帅的衙署,洗洗再来。”说着,杨格大步向内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压低了声音道:“人在屋檐下,就得懂规矩,对不?”

荣和是清楚依帅和杨格关系的,闻言没有笑,两位御史却被逗笑了。

杨格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妥贴来到盛京将军衙门的节堂上,作了一个双手前伸,并腕等铐的姿势,倒把好不容易才会过意来的荣和三人闹个大红脸,颇有些尴尬。依克唐阿对杨格此举有些无奈,微微摇头道:“致之,赓五又不是外人,别瞎捉弄人。更新”

“啊?”杨格作出惊讶之色道:“赓五兄不是来抓我的?”

荣和没理会装疯卖傻的某人,偏头看向两位御史。办理这趟差事是又苦又累又得罪人,却着实让荣和心中掀起了惊天波澜,震撼万分。尽管在辽东战场上与杨格有些交集,却完全想不到杨格竟然是此等为人,敢作敢当不说了,光明磊落,对移民、对部下的官兵们,对朝廷,对皇上,他杨某人可以拍打着胸膛说,老子对得住!

弹劾?弹劾他娘个屁啊!

宅子违规逾矩,第一师司令部和军事征用两个牌子挂在那里,杨格和家眷挤在后院,那也叫违规逾矩?

草菅人命,谁他娘的说的此话?站出来,老子割了你舌头!一路之上,从唐山开始到锦州,移民们对朝廷,对杨总兵大人,对依帅,莫不交口称赞,感恩戴德。那个草菅人命的杨某人以身作则,这么大热的天若非闻讯赶回,估计还在堤坝上与弟兄们同甘共苦呢!放眼大清国,有哪个二品官员能够如此?

私放刺客则纯属误会,那刺客本是学西洋医术的医生,如今还是第一师军医处的处长。荣和倒没有看到“刺客”郑士良本人,听说是奉命去上海、广东招军医了。参加了两次海城攻击战的荣和清楚,军医对官兵们来说有何等重要?…,

荣和向杨格行廷参大礼,那是真心实意的,是从打心眼儿里佩服、尊敬的意思。

尹学尧干咳一声,挤出笑脸道:“杨镇台高风亮节,岂能受奸险小人的中伤诬陷?我等二人一路行来,心中早有定数,今日请见杨镇台只为说一句话,请镇台大人放心,清者自清,构陷者必无好下场。”

何廷正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双手捧了,行到杨格面前递上,说:“这是我二人就查核弹劾一事回奏朝廷的折子,请镇台大人过目。”

“不合规矩吧?”

尹学尧笑道:“若杨镇台有罪,则不合规矩;杨镇台无罪反有大功,则合乎规矩。”

“那,我就看看。”杨格接过折子拉开来从头到尾看过,这折子的字写的不错,废话嘛,似乎在这个时代的每个读书人那手字都比杨某人写的漂亮。问题是所奏文字也漂亮的紧,哪里是调查报告啊?完全就是不惜溢美之辞的吹捧杨某人,还稍带着拍了依帅的马屁。“谬赞了,谬赞了,二位大人之情,杨格都不知如何酬谢为好。”

说着话,杨格在身上摸来摸去,军服的四个兜都摸遍了,又哪有一钱银子?

荣和看不过眼了,出声道:“致之,你安坐着吧。二位御史大人绝非那种人,是你自己做的事儿对得住大清国,再说了,今后,咱们还都要请你多多提携呢。对吧,二位御史大人。”

“是极,是极。”尹学尧拱手作揖道:“下官请镇台大人明鉴,圣上令我等彻查弹劾妄议一案,真意若何,镇台大人应当清楚。此事越是查核,越见圣上对大人的信任、看重和恩宠。我二人的呈报,字字属实,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妄言夸赞之词。”

又是一堆马屁话,不过,听着也很舒服。

“二位大人呐,可否听杨格一言。”

尹学尧和何廷正急道:“请杨镇台示下。”

“若此次查核已然结束,杨格还请二位留下一位在盛京,免得刚刚回去京师又要跑一趟了。”

尹学尧呵呵道:“大人说笑了。”

“不说笑。”杨格的脸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走到堂中央,大声说:“关外发现煤铁储藏,电折朝廷已有十天,朝廷至今没有回话,移民实边需要的银子也未照数拨发,盛京将军衙门如今是穷得连招待客人的茶水都要依帅自个儿掏腰包!没有银子和粮食,移民这个冬天怎么过?他们没有饿死、病死在路上,却要冻死在关外的冰天雪地之中!城外,南门外,那些挖泥夯土的官兵们,每日劳动没有多一分的军饷,却要挤出军粮来作为移民们的过冬储备。依帅,依帅连轿子都省了,巡视各地都是骑马,年届七十的老人啊,身子骨受得住吗?一句话,银子,我要银子,移民实边要银子!朝廷不给,我自己个儿想办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千台山的煤、庙尔沟的铁,我卖定了!”

“这......这......”两位御史面面相觑,作声不得。此等大事,哪轮的上小小的御史插嘴?可杨格真要作出来,那,留一个人在此也就有了必要。

荣和面色沉重地起身问:“致之,你真决定要卖煤铁?”

“已经谈妥,德国西门子公司的代表前几天就坐德国炮舰赶到营口,转道奉天,看看人家逐利而来,再看看咱们的朝廷久久不决,一个个重臣王公们拿着移民实边的国策来讨价还价,杨格心冷了,也心定了。西门子公司拟出资三十万两和机器设备,盛京将军衙门筹资二十万两、中兴矿业公司出资十万两,组建六座15吨平炉规模的鞍山钢铁厂和庙尔沟矿山,共同开发庙尔沟铁矿。所得六、四分成,我方占六成。抚西煤矿,有中兴矿业公司出资四十万两,西门子公司出资十万两和矿山机器设备,产出首先供鞍山钢铁厂之用,所得利益八二分成,我方占八成。此事已经议定,只等德方技术人员踏勘认定之后就签约实行。”…,

荣和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久久无言。两个御史更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啥为好,呆呆愣愣的摸着茶碗,一脸苦相。

身在关外,看到移民实边,想到移民实边,才能切身体会到杨格此时的感受和他胆大包天作为的原因。朝廷颁告天下,开边了,移民们来了,朝廷的银子却没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动辄就是几千几万移民过冬的问题。没有房屋,没有过冬的柴火煤炭,没有足够的粮食......想一想关外严冬的苦寒,令人不寒而栗。

荣和缓缓起身,容色郑重的说道:“致之,我即刻返回京师,向圣上禀报关外之实情。当做的,你自个儿掂量着办,出了事儿,算我荣和一份!告辞!”

荣和说走就走,也不管同来的两位御史如何,呼喝随从备马,也不要依克唐阿和杨格相送,径直打马飞去。

当晚,尹学尧和何廷正将拟写好的折子电报京师,顺便把煤铁利权的事儿也带了一笔。然后,两人就暗自为杨格、依克唐阿以及冒出来要承担责任的荣和捏一把汗,留在馆驿里苦等回音。

别人担心,杨格一点儿都不担心,依克唐阿也不担心。朝廷既然连拨付移民实边银子和开矿的事儿都久议不决,若是要议定杨格擅卖煤铁利权之罪,恐怕也是一个“久议不决”。此事换作别人,估计不用议就咔嚓了事,可偏生是杨格,还牵扯到依克唐阿,那就需要慎重、再慎重,一个不好就会打破目前大清国高层政治的均势,引发一场大震动。

杨格要真没有反复思忖过,哪敢拉着依克唐阿一块儿寻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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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妄议者罪】

215

军机处的班房随着皇帝移居西苑也跟着到了西苑,在勤政殿侧的厢房办差,只是,今日的军机处与内阁,与昔日的内阁与军机处,位置来了大的大轮换。军机大臣没有大学士头衔或者协办大学士的,又或者没有特诏参与阁务的,沦落为跑腿儿办差的人物。

李鸿章斜倚在榻上,左边的胳膊肘靠着茶几,右手把玩着一个翡翠镶金的鼻烟壶,目光却不时扫过几位内阁大臣的脸,将他们看到御史电折的容色变幻收入眼底。

爽啊!

老李一辈子都没能做成的事儿,被年轻人三拳两脚就给办成了。以往,各地举办洋务要开个矿、借个款,与洋人签订个什么商业协议,都必须在朝堂上争来争去,声嘶力竭的吵个翻天覆地,使劲手段才能办成,往往打了不少的折扣。

洋人们说,大清国政府的效率堪比乌龟爬,宁愿私底下跟督抚们打交道,也不愿意与朝廷有勾连。

这一次,杨格一出手就在清流守旧派脸上“啪啪啪”的扇了几个大耳刮子,嘿嘿,看看李鸿藻的老脸憋成酱紫色,看到翁同龢咬牙切齿却又不好立时出声喝骂的情态,老李我心里咋就那么舒服呢?

内阁首辅的心里能不舒服吗?贤良寺西跨院的电报房前天就接到了奉天来的电报,唐绍仪协助杨格与德国人议定的协议好啊,难得的没有吃一点点亏,反倒有占了德国人便宜的苗头。中兴矿务是个啥?李鸿章清楚、明白,那就是直隶矿务督办张翼和杨格搞出来的,张翼颇会做人,二十万两的投入得到四成红利,还准备拿一成孝敬老中堂。至于第一军占的六成红利嘛,老中堂没兴趣过问杨格将来如此个分法。为啥呢?伍光鉴从中前所镇台衙门来电说,杨格早有规划,第一军换装经费就指望着从中兴矿务里出。

说来说去,杨格在前面冲锋陷阵,第一拳打破了旗军、淮军的门户之见;第二拳砸破了柳条边;第三拳,不,是脚,这一脚踹下去,龙脉之说变成了子虚乌有,盛京全面开禁已经成为现实。

爽啊!爽则爽矣,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皇帝会如何看?很重要!皇帝继续支持杨格,杨格就准保没事儿;皇帝受不住王公贝勒们的压力问罪于杨格,老中堂和老王爷的联手也挡不住帝、后的联手哇!不过,李鸿章心里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前日涵元殿的宴会之上,他冷眼旁观李鸿藻、翁同龢等人滔滔不绝、大放厥词,也注意到皇帝神色变化和一直默默无言,几乎还是应付式的过了宴席,匆匆离去。

兴许是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战争之后,皇帝逐渐成熟起来,帝师和清流们的对皇帝的影响渐渐小了,反倒是那些个从辽东回来的侍卫们,愈发得到皇帝的亲近。荣和出去办差,干啥?谁都清楚!派荣和去办那个差事,皇帝揣着啥主意,明眼人都知道。

等吧,今天有了这份御史呈奏的电折已经说明了一半问题,也挑出了大问题,这个大问题只要皇帝不下令立即解决,那就可以拖,拖到荣和回来再摊牌。估计,那又是大清国政坛最顶层的一场洗牌吧?

杨格小子人虽不在京师,却专会搞得京师风起云涌,手段了得咧!

李鸿章思想、自得间,阁员们传阅着看过两御史的呈奏,各怀心思,等着首辅大学士发话。其中,也有准备看李鸿章如何处置,等着看笑话的心态在内。…,

杨格犯得是死罪!株连九族的死罪!

“诸位。”李鸿章坐正了身体,收起鼻烟壶,正色道:“科道妄议查核已实,奏报圣上之前,如何处置相关人等,内阁需要拿个章程出来,咱们议一议吧?”

翁同龢张张嘴却没出声。虽然他深恨李鸿章坐上首辅大学士之位,却明白自己乃是帝师出身,与皇帝利益攸关。李鸿章要捧皇帝,那,翁某人就得捏着鼻子跟李某人合作。

在杨格的问题上,翁某人的态度不同于李鸿藻,杨格是谁?杨格是皇帝最亲信的大将,掌握着皇帝视为亲军的第一军四万精锐,奉命为皇帝执行移民实边的强国之策。故而,杨格行事狂悖也就狂悖了,只要对皇帝忠心,那,翁同龢就得想办法护着他。皇帝在,帝师就在;皇帝不在了,还有帝师吗?

麟书瞟了昆冈一眼,昆冈硬着头皮道:“愚以为,科道妄议事小,可以暂且不提;杨格行事悖逆、私卖利权事大,倒要先议出个惩治的办法来。”

“对,与洋人私下勾结,出卖煤铁利权一事,必要严惩,以儆后效。”李鸿藻的措辞显然有所针对。

当初他是赞同移民实边,解决流民问题和增强国防的,对杨格,他也是赞赏为多,竭力地给皇帝出谋划策,欲将杨格从淮系,从洋务派手中争取过来。然而,杨格所做的事儿也太出格了,超乎李鸿藻意识中为人臣子的最大界限,摆明了就是自恃军功和帝宠、挟军威藐视朝廷、肆意破坏国家体制。更重要的是,杨格此举显露出他与李鸿章乃一丘之貉的征兆,今日不加以严惩,日后必成大患。

恭王奕訢在内阁中地位极其特殊,亲王参与阁务一如亲王在军机大臣上行走,一般都是领班军机。不过三殿三阁大学士排位早有定数,内阁换下军机处,就是要打破亲贵作为领班军机的成例,给帝后之间的调和人李鸿章留出位置。故而,参与阁务的恭王实际上是内阁的第二号人物,也正是如此,他和李鸿章二人联手,才能抵挡住后党、清流四人。首辅和亲王都不同意、不列名,四人所有奏议都归于无效。此时,他故意拉长了声调,问:“怎么个严惩法呐?”

“嗯.......吭!”翁同龢整理了一下嗓门,正欲建言的李鸿藻急忙打住。此事,当真需要好生思量才行啊!阻止杨格靠拢李鸿章和彻底打垮杨格,治他死罪,那是两码子事儿,不可混为一谈。嗯......暂且不能说话了,下来以后探一探皇帝的口风要紧。

李鸿章沉声道:“妄议查核之事在先,诸位,还是先行议定此事罢!”

奕訢恨声道:“谣传移民倒毙半途者,杀无赦!构陷杨格、依克唐阿贪墨者,流三千里!虚报杨格违制逾规者,充军发前锋!”

说道此事,皇帝早有杖毙妄言之臣的先例,太后也没出声,牺牲品都抛出去了,那就只能任人宰割喽。昆冈、麟书无言,翁同龢自然不会有意见,倒是心有所虑的李鸿藻说:“恭王爷,是否重了一点?”

李鸿章也有计较,此时不能置太后的脸面于不顾,自己的位置还不够稳当,还需要帝后之间的力量相持下去。科道给事中们虽然算不得什么重臣,可这么一打压,今后往颐和园去的人就更少了。前番是车马寥落,难不成要搞到门可罗雀?…,

“恭王,确乎重了一点。谣传者杀无赦倒是极为恰当,国策岂容儿戏?谣传一出,流民们畏惧旅途而抵死不发,迟早酿成巨变,危害社稷。构陷者流三千里......三千里可是除却皇上特旨相召,永不叙用啊!一千里吧,今后还能争取一个出身,留他们一条路,让其好生反省,说不得还能为大清国中兴大业出一份力。虚报逾制者,降职罚俸就是了,毕竟杨格是住进了那宅子,那宅子也确是五间门脸儿,只是多半充作军用而已,实论之,倒算不得虚报,而是所报不实而已。诸位看,如何啊?”

麟书急道:“李中堂所言甚好,甚好。”

奕訢猜到李鸿章有回护后党的用意,却又不能为这等小事就撕破脸皮,打破好不容易取得的联手之势,乃微笑点头给个面子。

昆冈更是忙不迭的点头,甚至还有些糊涂的给李鸿章投去感激的一瞥。

翁同龢已经察觉出李鸿藻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内心有些焦急,也有些乱了分寸,再说处置办法也算得公允,认了吧!

“第二事,移民的银子。”李鸿章悠悠的说了,特意看了翁同龢一眼。出洋名单倒是没人提了,日期也暂时定下来了,可翁某人在户部的事情上还是有些不灵便。早前,李鸿章也想整治绵桓,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登上首辅大学士之位,眼界不同啦,绵桓不能搞下去,还得让这人给翁某人上眼药。不过,若绵桓不识相,继续卡杨格的银子,那就对不住喽,就算老佛爷出面也保不住你啦。

翁同龢一愣,旋即明白李鸿章用意。

移民的银子给不给?国策啊,肯定要给。夏解已经送到户部入库,除了冲入内帑、补去年太后拨出战费的五百万两之外,还有一千三百万两。俄法德三国担保本年度付清即可,那么就可以指望秋解、冬解的银子,此时,再不给盛京将军衙门拨付移民款项,上下都说不过去了。

可是,拨出去银子就坐实了一个事儿。移民实边中开办工业是朝廷既定决策,杨格即便有违规之举,也是执行中过于操切,当不得大罪。对此,翁同龢倒也愿意接受,他不能接受的是——开办工业的银子,倒成了北洋利用张翼的中兴公司向关外伸手的助力。

“五日内,户部可拨付盛京二百万两移民款子。多的,没有了。”

李鸿章又问:“翁中堂,前番海军经费借支给盛京将军衙门的三十万两呢?”

“秋解,秋解吧?”

李鸿章笑道:“好,秋解就秋解,两千多两银子生息,鸿章还承当得起。诸位可以当个证人,届时要替鸿章做主啊!”

翁同龢急于脱身,一是要私底下找李鸿藻问个明白,稳住这位协办大学士,勿要被太后趁机拉走;二是要问问皇帝本人对杨格的处置意见。

皇帝如今是越发的强势,也愈发的倾向于洋务派了,很多事情似乎就是皇帝和恭亲王商量着办的,身为帝师,已经摆不脱帝党身份的翁同龢必须想办法参与到皇帝的机务中去,否则,边缘化甚至出局是迟早的事儿。

殊不知,翁同龢刚刚回到府邸,就得报有人持杨镇台的帖子求见。

谁啊?南海康有为。

216 【再论捂口袋】

翁同龢一直处于极度的矛盾之中。

身为帝师,要竭力主张皇权集中在皇帝一人之手,又要设法筹划强国的方略实施之。变,在翁同龢看来是迟早的事儿,只是在皇帝和自己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尚不能全面实施,只能借助于杨格的移民实边来探路。变,翁同龢知道应该变,变的结果不能是洋务派李鸿章那般,利用推行洋务分润朝廷的权利,变成地方督抚坐大割据而进据朝堂领首辅大学士的结局。

集权的、强大的大清国,才是翁同龢孜孜以求的目标。

如今,洋务派占据了朝堂两席重地,洋务派把持了开办洋务多年的成果,人才、资金、军队都攥在洋务派手里,帝、后、淮三足鼎立之势已成,翁同龢是心急如焚呐!

康有为是谁?前年两广总督衙门就奉朝廷之命查禁南海康祖诒所著之书,这位康某人竟然鼓吹效法英、日,行立宪革命之事,那......还不列为**啊?今儿的康某人却不一样了,不再是南海那个举子,而是连续在上海的申报、北华捷报刊登文章,讲述移民实边见闻,宣传变法图强的名士子啦!再加上拿着杨镇台的帖子,让有些求得变法之道又得拉拢杨格的翁同龢不能不重视之。

书房会客。

平素,一般人是见不到帝师的,能求得门房通融递个条陈、送个小礼,人家收下你的是给你面子,以后能记得提拔你,那是你的福分。在京师有地位,在地方有实力的人物拜会帝师,通常实在会客厅里,说一番场面话,喝一盏茶,混个脸熟算是不错的了。能进书房者,寡!那是绝对的高规格。

“南海举子康有为拜见翁中堂。”康有为执礼甚恭却是气度从容,五月的落魄举子跟随杨镇台到关外走了一遭之后,眼界开了,底气足了,名声开始响亮了,最重要的是后台硬了。

翁同龢手里还拿着那份大红的拜帖,拜帖上的字儿可谓惨不忍睹,却如假包换是杨某人亲笔。“嗯”了一声后,他以手作势请康有为就座,等婢子奉茶后,说:“康有为啊,你的名声老夫早已听说,今日得见,果真不凡呐!”说着,手里的拜帖总算放下了。

不凡,不凡之处在于那张帖子。

“中堂大人谬赞在下了。”

“移民实边究竟如何啊?”

这个是正题,康有为立即鼓动唇舌,把从芦台到奉天的一路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股脑的掏了出来,尽数砸在翁中堂面前。

听闻第一师官兵参与修筑河堤时,翁同龢不禁一愣,失声问道:“啊?征发一万多军士筑堤?哪儿来的钱呐?盛京不是缺钱吗?”。

“启禀中堂大人,没钱,盛京将军衙门没钱。”

“胡说,没钱怎么能征发军队?”事实超乎想象,翁同龢久在中枢,岂能不知就算朝廷要修河防,也要调拨大笔银两给河道总督标下兵丁发足了银子,募集足够的民夫才能成。千年黄河改道投入银子三百万两,今年秋季的预算内,河南境内的黄河堤防加固为一百三十万两银子,那盛京的浑河、双台子河加固堤防,却是在没有银子的情况下征发第一师官兵就开干了?!当兵能干吗?谁不知当兵的只认银子?

“大人。”康有为从内襟里拿出一张小图来,摊在案上,说:“荣军农场在双台子河右岸,军功赏田在浑河船堡一带。目前,浑河、双台子河下游还是一片沼泽、芦苇荡,可要今年夏秋洪水不泛滥,明年开春,这些地方略加整治就是良好的水田。官兵们都是为自己的田地安全而构筑堤防,岂能不个个奋勇,进展神速?在下目睹了官兵们顶着烈日挖泥、挑土、打桩、夯实,每日都有官兵累倒,却在第二日一大早,又随队开上堤坝。杨致之用兵,不仅利于战防,亦以利于建设,实为当世罕见之帅才。”…,

翁同龢听懂了,明白了,关要处就在于荣军农场和军功赏田。没钱也能办大事儿,杨致之高明啊!

“私卖煤铁之事,你可知晓?”

康有为就知道翁同龢会如此发问,毕竟这个事儿闹得太大,几乎要动摇大清国的立国之本了!真能坚持下去,动摇了根本,变法就是呼之欲出,顺理成章的事儿了!杨镇台雄才伟略,敢于担当又精于算计,才有了康某人在翁中堂面前说解、争取的机会。

“中堂大人,前番镇台大人曾向武备督学大人说起一个比方,在下愿为大人演示。”康有为见翁同龢微微点头,乃双手捂在左右腰间,说:“大清国的两手,一手捂住煤,一手捂住铁,就如在下如此一般;德意志帝国的两手,一手拿着当世陆军第一强国的令牌,一手拿着德国参与三国干涉还辽的人情,硬要来抢大清国的煤铁。大清国只能步步后退,最终被人家硬是掰开手去,拿走所需。从甲午年上溯到道光年间,莫不如此,大清国上下是深恨之却又无可奈何。中堂大人,在下可有说错?”

翁同龢不得不承认康有为的比喻恰到好处,乃点头道:“确是如此。”

“既然捂不住自己的腰包,何不索性放开,腾出两手去摸对方的腰包呢?”

能够成为帝师,能够身居中枢,翁同龢是何等人物,一听此话,顿时有了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之感,失声道:“呀,正是如此啊!”旋即,他约莫明白杨格的所为了。

康有为两番镇住主人,心中大定,底气更是充足,又摸出一封厚厚的信件来双手呈上,道:“这是在下提笔,镇台口述的书信,请中堂大人阅之。”

“翁中堂松禅公台鉴,职杨格会办移民实边国策以来,上有王公重臣以八旗禁地为借口屡次构陷骚扰,下有资金、人才、技术之匮乏,阻力重重,举步维艰。职身当重任,又思移民实边乃关乎国家强盛、边防稳固、民之生死,实不敢因循故步,虚应职守,唯有视移民实边为生死之决战而不计己身,勇当锋锐,才能力保国策施行,移民安康。此番与德人交易,公平协议,各取所需,若有违制之罪职甘愿领受,却不得不陈情直言。当今大清国之政体、人事、经济、文化不符强国之需,效法欧洲列强变更政体之根本,强国之计才能畅行无阻。如此假以时日,民必富、国必强、耻必雪、权必收,大清中国也必将立于世界强国之列!为能达此目的,杨格生死之虑早抛,又有何惧?惟愿我公体恤杨格之情,国家之弱,百姓之难,以枢臣之重,帝师之尊,引用贤才,倡导变法,如此,杨格在外陷阵也可心安。职,榆关总兵杨格于奉天城下百拜叩望。”

“致之啊......”觉着眼眶发热,翁同龢颤抖着声音刚刚开口,就急忙抬手抹了一下,这才稳住情绪,沉声道:“公忠体国,不惜己身,堪为臣子之标范。翁某若不体恤,若不支持,若不欣然从命,此情何堪呐?康有为,致之既然派你前来,想必定有变法之良策托付,你可一一道来。”

变法之良策。想到这句话,康有为着实有些汗颜,当初联合举子们上书,请求皇帝下诏鼓励士气军心,迁都以示抗敌决心,变法以增强国力。话说起来简单,却没有一条可行的法子去实现,皇帝真要看到折子这么做了,估计......举子们的一片爱国热枕反导成为误国之言。幸得都察院拒收举子们的联名上书,镇台大人又出言阻止,再得出关游历受教,这才有了实现变法强国的纲略和具体的办法。…,

“当今大清国变法,有三利两不利。三利者,其一为清日之战乃是洋务与维新之战,维新胜而洋务败,证明从根本上的维新变法胜于隔靴搔痒、各自为政的洋务运动,若有舆论加以利用、引导之,则维新就有基础;其二为今时不同往日,往昔是地方督抚搞洋务以巩固权位、军队,今日有忠于国家之杨镇台和第一军四万将士,洋务也好,维新也罢,为国家强盛之举动皆可;其三为移民实边之前一阶段,已经为维新破开柳条边,打开盛京屯垦、矿务、工业之禁制,足可以一隅之变为全国之变的楷模。”

洋务是隔靴搔痒、各自为政;维新是国家从根本上的变法图强,二者,当然不可相提并论,但是洋务的大部分举措,也就是维新变法之后要做的事儿。故而,洋务和维新其实在作为上并不矛盾,可资利用。

对此,翁同龢有些感触,捻须微笑点头,以目示意康有为继续说下去。有利的听了,不利的也要听一听,以预作准备。

“不利者,首要为满汉之别。”康有为提出第一点之后打住了话头,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了,要给翁中堂留出一点反应的时间。

王公贝勒们为何只有奕訢一人站在皇帝身边,就是因为生怕洋务派窃取国家实权。洋务派是什么人?真正掌握实权的洋务派不是奕訢,而是李鸿章,是汉人。“汉人若肥满人必危”,这话就是王公贝勒们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两百多年来,数百万满人为了统治万万汉人,设下了种种限制,俱都成为“圣祖旧制、祖宗规矩”,凌然于一切之上不容轻动。

不过,杨格的所为却极大的打击了“祖宗规矩”,李鸿章成为内阁首辅大学士,又是一大突破。只需再用一把力,兴许可能破除樊篱。那么,翁中堂就势必要抛弃与李中堂的旧怨,联手先解决了“满汉之别”的首要问题再说喽?

以杨格目前与各方的利益关联来看,恐怕正是希望翁、李合作,解决了满汉民族问题,实现效法欧洲列强的立宪革命,李鸿章成为政府首脑,那淮系就从地方势力转为中央势力的一部分,哪有割据之说呢?即便要割据,杨格会答应吗?

翁同龢对杨格的军略,对第一军的战力是迷信的,对,就是迷信。谁要割据,第一军就打谁?那......谁敢割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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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终究会醉倒】

芦台镇东,原芦台防军大营的辕门上挂出了一个长条形的木牌,白底黑字,上书“国防军第一军司令部”,与榆关中前所城边的“国防军第一军第一师司令部”的招牌型制完全相同。----------

军政部办事房占据了原来的营务处办事房的一半,是偏厢房的式样,通过走廊与军司令官办事房相连通。挂着上校军衔的军政次官兼军法处长陈固夹着一叠资料出门,晃眼间看到走廊前的木条凳上坐了一个女人,素白的衣裳在这个充斥着青灰色的地方很是扎眼。女人似乎想着心事,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谁啊?军机重地,谁把女人放进来了?

陈固没有理会那女人,大步走向院门口,正欲出声喝问警卫,却听背后传来一声:“陈大人,请留步。”

哟,听这声音.......不用责问警卫了,正主儿找上门来了。

陈固僵了一下,调整了面容表情,缓缓转身,微笑道:“原来是冯家小姐,看,陈固事儿多,竟然......没注意,没注意,应该请你进去坐坐的,哪能在外面呢?呃......冯小姐是来找(冯)师长的?哎哟真不巧,师长去小站了。”

冯秀若与陈固见过一面,那是宋占标带部队过芦台时,冯义和在家摆了一桌酒,拗不过宋占标的吆喝,请了女儿出去见一见准夫婿的弟兄们。福了一福,她说:“秀若是来找陈大人的,就问一件事,致之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得,人家没进屋说话的意思,陈固也不好让人进屋去说话,那就在这里说了。

“杨参谋长能有什么事?在奉天城的将军衙门里办事,凉快,轻松,就是事儿多,恐怕短期内都抽不开回来。冯小姐,你想想,他要忙着安置移民,丈量土地,修筑堤坝,勘察矿藏......忙,实在是忙。”

冯秀若见陈固老是强调杨格在忙,很忙,实在是忙,心中反而确定杨格出了什么问题。-------------这些天来,老父回家后总是爱一个想事情,有时候还会端上一碗酒,想着想着就喝一口,叹息一声。父女俩的关系多近啊,做女儿岂能察觉不到?

是什么事儿让父亲如此忧虑不快?问了,老父总是说没事,没事,绝对没事,那说话的语气神态倒是与眼前的陈固很是相似。他们显然在竭力隐瞒着与冯秀若密切相关的什么事儿?

父亲、陈固,一个是杨格的老上官、准岳父,一个是杨格的副手、兄弟,他们能够隐瞒什么呢?只能是关于杨格的事儿。忙,杨格太忙,出关两个月了,一封书信都没有,连平日里频繁往来的电报中,也不会问及未婚妻冯家女子。他可是带着五个女人出关的!

身居高位的男子耍风流乃是正常之极的事儿,先纳一堆侧室、小妾再娶正妻的事情屡见不鲜,冯秀若不当问,也不能问。可.......冯秀若担心的并非这点破事儿。既然是正常之极的事儿,老父和陈固都不会回避,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了,冯家女子受得住,不会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丢爹爹的脸,将门之女就得有将门之女的风骨。

老父和陈固在回避什么?隐瞒什么?

“陈大人,请你说实话,致之他究竟怎么了?”

这女子很执拗,特别是眼神,跟杨某人有的一拼。杨某人是坚定、锐利,像一把刀子;她是清澈、透明,像一泓泉水,似乎所有的谎言和说谎者、隐瞒者表现出来的不自在,都会在清澈如镜的泉水中反映出来一般。这......让人有些无法招架。…,

司令官和师长严令保密的事儿,不能乱说,更不能跟她说。咋办?溜!

“杨参谋长绝对没出什么事,很好,很好。冯小姐,陈某事儿忙,失陪。”

陈固这一躲闪,躲闪出了更多的麻烦。

晚间,从小站回到家里的冯义和发现女儿和王秀兰不见了,问尤妈,尤妈不知,只说小姐去过司令部。冯义和急忙找陈固,陈固心知冯家小姐多半是去了关外找杨格,赶紧的带了几名警卫骑马去追。

芦台到唐山通火车,陈固又哪里追得上?即便追上又怎样?不说实话就没辙,说了实话就更没辙。算了,不追了,他在唐山发了一通电报,令滦州、昌黎、临榆一路派人接应、护送,让曹文翰在中前所等着,安排得力之人护送小姐去奉天会情郎。沿途安排妥当了,才给奉天发了一份电报。

奉天城内,盛京将军衙门后院的大堂上摆了八张大圆桌子,满是鸡鸭鱼肉、杯盘碗盏,桌旁坐着将军衙门的主要僚属、刘松节及第一师的营级以上军官、北洋抽调的一班人才、直隶矿务督办张翼以及结束军事考察使命的亨格尔少校等三名德军军官,还有刚刚签署协议的德国西门子公司代表卡尔一行数人。

喜气洋洋,洋洋喜气。

户部的银子由北洋水师的运输船送到锦州屯垦委员办事处,整整二百万两,移民实边有钱了。庙尔沟、千台山的煤铁储量勘测完毕,协议签署,合作达成。德国技师在庙尔沟、千台山勘测、钻探发现,千台山北麓的煤层厚度在400米左右,在东西长14里,南北宽近5里的范围内,扒开表层的一些泥土就是优质无烟煤,开采工作简单到只需依着山势一层层的挖掘就行,预计储量在亿吨以上,价值不下万万两白银,几乎与大清国赔给倭国的款子相当。庙尔沟的铁矿也不差,已查明在南北长13里,东西宽1—3里的范围内有富含低硫、低磷、低杂质的铁矿脉,德国人对矿石选样的高品质啧啧惊叹,声称此铁矿是铸造生铁的最佳原料,质量远超德国鲁尔矿区出产之矿石。

煤矿场、铁矿场、炼焦厂、钢铁厂协议签订,随即还有相关的水泥厂、冶炼添加料(冶炼石灰石)厂、石膏材料厂、耐火材料厂,以中方八成、德方两成的投入、分成条件草拟了协议。

西门子公司代表卡尔.雷德曼鉴于可投资项目太多,原定煤铁项目追加投资的可能性极大,已经拍发越洋电报回国,请西门子公司高层来人主持。

杨格端着酒杯在德国佬那一桌频频举杯,心里却不太满意。

西门子和克虏伯之间,他情愿选择克虏伯合作,这不仅仅是因为克虏伯出产优质火炮,还因为克虏伯是德意志帝**工龙头企业,其利益与德国国家利益紧密相关,极有可能撬动德国的远东政策;而西门子只是民间公司,优势也不是钢铁产业,而是电气产品。若非卡尔.雷德曼来得早,合作条件很优厚,又承诺今后将积极促成西门子电话、电报、直流电机等事业在中国开展,杨某人未必肯在协议上歪歪扭扭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不过嘛,种下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

勘探工作还在进行中,抚西、本溪两处勘探结束后,中德联合勘探队将转战鞍山站,那里.......哼哼,绝对让德国佬跌破眼镜儿。不过,经验丰富的雷德曼似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千山山脉与长白山余脉是一脉相连,地质构造几乎相同,在鞍山肯定有铁矿脉存在,只是储量多少的问题而已。…,

杨格却清楚,那储量绝对比本溪湖的多得多!

届时,是与德国还是别国合作,又或者自行开发;是与德国的西门子合作还是克虏伯合作,杨某人说了算。西门子带来平炉炼钢的最新技术,带来今后的电气合作项目,克虏伯呢?反正,杨格已经看到现成的野战电话系统、今后可发展的无线电收发机、大型直流电机了......

世界工业已经从蒸汽机时代向电气化时代迈进,与西门子的全面合作,将会引导中国工业从盛京地区开始零起步,一步迈进电气时代!

哪有好事儿全占完的?慢慢来,慢慢来。

安慰着自己,杨格在宴会上表现的极其主动,甚至端起酒杯就“陆军指挥艺术”的相关问题与亨格尔少校聊了一会儿,不经意间以海城保卫战战例说起“连珠炮班组作战技术”,略微探讨了一下连级作战分队利用连珠炮在防御战中的战术原则。

德国人办外交的手腕远远不及英国人,在杨格看来实在是一件好事。德国人比英国人直爽可爱,他娘的自从海盗变绅士之后更狡猾、更贪婪、更不要脸,老子不理他,今后还得设法阴他娘的英国佬一把,帮帮德国兄弟好酒友的忙。

一场宴席下来,杨格自己把自己灌了个大醉。

依克唐阿、刘松节和幕僚众人看在眼里,心底透亮,也没有人去挡酒,杨某人想醉就让他醉一场吧!大清国的事儿难为他了,这关外轰轰烈烈的移民实边、整军经武、开办洋务......几乎所有事儿都要他来拿出纲领,扛起责任,顶住朝廷里某些人的构陷、谩骂和指责以及问罪。就这样,还得驰马在山岭间寻找煤铁,上河堤身先士卒指挥筑坝,夜了还要召集幕僚会议或者研习战术......

铁汉子啊,可他终究是**凡胎!终究还是会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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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四大新命题】

德国人的严谨与法国人的漫不经心、俄国人警惕而自高自得出的结果截然不同。

参加过盛京将军衙门的宴会后,亨格尔少校召集观察团的军官们就宴会上获得的“信息”,重新讨论、修正他们的观察报告。第一军是大清帝国的精锐,国防军的骄子,可是,第一军中竟然没有一个德国教习。这一情况引起了观察团军官们不满,使得他们带着挑剔的心态蹲在辽东观察第一军所部达两个月之久,就算没有杨格在宴会上“酒后失言”,观察团得出结论依然是惊人的。

英国人、美国人已经就清日去年在黄海爆发的海战进行军事学术研究和讨论。诚然,武器是列强提供的,可具体有什么效果?以往的哪些战术适用,哪些战术已经落后?武器的效能如何?从战争经验的总结中看到武器未来的发展趋势是什么?一系列的海军军事研究课题在英国皇家海军和美国海军之间展开。

无论是英国海军还是美国海军,都在讨论中出现了两个观点,截然相反的两个观点。

以美国海军学院院长、海军少将,《海上力量》(又名《制海权》)的作者马汉为首的一派认为:日本舰队以游击支队的中等口径速射炮赢得了黄海海战,在速射炮面前,定远、镇远装备的大口径主炮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战斗效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故而,未来的主力舰艇发展,应该控制舰船吨位,增加航速,广泛装备舷侧速射炮,以快速机动的战术动作争取舷侧作战机会,用猛烈的舷侧火炮击败对手。这一论点得到了大多数美国海军将领的支持,在英国皇家海军也有一部分拥护者。

以美国海军署少校参谋西姆斯为首的年青一代海军军官们则认为:定远、镇远两舰的大口径主炮具备“致命性打击”能力,这是中等口径速射炮无法提供的效果。清国舰队战败的原因是多种方面的·不能单单从技术、战术层面上来分析,得出结论。就技术论技术,定远、镇远两舰在射程内命中率远远高于日本舰队的速射炮快速巡洋舰,也曾给日本舰队造成严重损伤。但是·在火炮技术和观瞄技术的限制下,定远、镇远无法发挥大口径火炮的全部战力,射速偏低到一分钟一发,有效观瞄距离只有米,这是让一只患了近视眼的老虎摘下眼镜与猎豹决斗,自然会落于下风。西姆斯少校最后提出——增大吨位,增加主炮数量的同时增大口径·增加锅炉动力,尽量减少中等口径火炮,适当增加抵御鱼雷艇攻击的小口径速射炮。

马汉和西姆斯的争论,没有直接影响到美国海军的发展,却令英国皇家海军从中受益,1906年,一艘完全符合西姆斯少校舰艇发展预想的全新主力舰下水了。

当然,这是后话。

摆在德国观察团成员眼前的课题是关乎陆军的·清日之间的陆战造成的影响远远低于海战,可终究还是引起了德国人注意。他们与俄国人、法国人带着轻视的心态蜻蜓点水的掠过辽东不同,他们沉下来·足足待了两个月的时间。

艾尔弗雷德.冯.科瓦茨步兵大尉提出:在保障足够的火力密度和持续性前提下,装备弹仓式步枪的作战分队可以采用较为疏散的队形作战,清国军队采用的三种作战方式值得借鉴,即——敌前近地境左、右梯形运动;敌火前,前、后两道散兵线平行短促跃进运动;集中火力、兵力以一点突破、两翼扩展的作战运动。三种运动作战方式都揭示出一个本质,呆板的线性战术时代结束了,全新的步兵战术将在未来的战争中发挥作用并极大的丰富起来。但是,曾经以德军为师,羸弱不堪的清国军队已经在此方面走到前列,值得再行深入学习、研究。…,

大尉建议·在军团级层面与清国第一军建立紧密的联系和亲密的交流。

汉斯.斯维因斯泰格炮兵中尉认为,曲射战术在清国炮兵中的成功运用,将导致陆军发展史上的一次伟大革命。相比之下,清国军队较之对手日本军队,更善于利用火炮执行曲射战斗任务,从而在火炮数量和技术性能居于轻微劣势的情况下·完胜日军,创造了双龙山、沙河北岸、荞麦山等炮兵作战范例。可惜的是,清国军队的炮兵军官们没有留下炮兵作战指挥地图,观察团成员无从捉摸清军炮兵运动的轨迹,分析清军炮兵的战术准则。

亨格尔少校更在意今晚杨格的话,连珠炮,也就是马克沁式机关枪的运用,将导致步兵战术的革新,同时,他也看到清军的步炮协同,炮火和机关枪的协同作战能力,沙河北岸的战果惊人,足以引发世人的警觉和研究。

制造武器的德国人,却要从利用武器在远东的辽半岛生死战斗的清国人身上学会运用武器。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很稀奇,在职业军官们眼里,却再正常也不过。在德军观察团成员中有一个普遍的认识——会制造不重要,会运用才重要!

步兵基本战术变化,火炮曲射战法,新的步炮协同作战方式,机关枪的战术运用。四个全新的大命题让德军观察团成员们兴奋不已,连夜起草了修正后的观察报告后,乘坐炮舰返回天津,在领事馆将长篇报告以越洋电报的形式发回国内。

德国人一夜都在忙碌,杨格一夜都在酩酊大醉中沉睡。

“师长,师长。”

杨格从昏睡中被吵醒,睁眼一看,天光大亮,不,窗外的光线是亮黄色的,应该是午后了。

“杨春,你怎么没走?再迟就赶不上德文班开课了。”

“师长,电报,芦台陈处长来的。”

“念。”杨格伸了一个懒腰,却觉出脑袋有宿醉之后的痛感和麻木感。酒,不能再喝了,一名指挥员需要时刻保持清晰的头脑。

“冯小姐昨日下午乘火车赴关外。”

“没了?”

“没了。”

“唉一.要真能修通天津到奉天的铁路就好了,她也用不着受这一路一.什么?!昨天下午?快,急电榆关,让曹文翰无论如何给我拦下来!拦下来!娘的,越怕啥越来啥,这个时候来起个屁作用?万一朝廷当真翻脸,死一个就够了,非要死一堆人呐?杨春,拍发了电报立即赶回去,务必要拦住她!”

“是!”杨春立正,快步跑去办差。

师长的心思,杨春清楚。师长头上顶的罪名太大,尽管对朝廷可能的反应有些把握,却不敢说绝对有把握朝廷会拖延着不问罪。一旦问罪就完了,现在杨冯两家只是定亲而非结亲,即便株连九族也株连不到冯家头上,可是冯家小姐若要来奉天,事儿就坏了,冯家人就算参与杨格的违逆大罪之中了。

聂军门、冯老总兵都对关外发生的事儿故作不知,该干啥就该干啥,不说、不参与,不电报往来谈及此事,冯小姐又何苦跑这一趟呢?她是见不着杨师长的!

杨春走了,杨格坐在床沿上,觉得浑身慵懒,头脑却越发清醒起来。

朝廷当真问罪,咋办?反了!?弟兄们的家小都在关内,此时造反,恐怕没几个人愿意跟着杨某人,不倒转枪口对准他们的师长已经不错了。那就只能拖,能拖到明年开春就是胜利。…,

不过,从反复分析的结果来看,朝廷问罪于杨某人的几率实在太小,预作准备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电报,师长,总理衙门来电。”杨春去而复返。

“什么事?”

“皇上亲授康有为先生为五品京卿,办理报纸事宜。”

“呼¨杨春,你咋不等一会儿再叫醒我?先拿这个给我看了,再说冯小姐的事儿?你真笨啊!”

杨春委屈,心中却放下了大石头,看来自己估计的不错,康有为得到五品京卿的头衔,就证明朝廷追究师长罪责的可能性已经降至最低。至于师长胡乱怪责卫士,那是玩笑话,是师长在内心极度焦虑过后的一种纾解,当不得真。

“杨春,说实在的,刚才,我,突然很想她了一.算了,算了,跟你个嘴上没毛的说不着这些。快走快走,到了学堂里好生补一补数学和格致,我教你的太零散,你千万别疏忽了。

“是!”

杨春心里嘀咕,嘴上没毛?你比我大多少?一岁还是两岁?嗤,等我娶了媳妇儿一.唉,没的比啊!师长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两个婢子如今算是妾侍,还有三个婢子,今后说不一定还能有侧室,自己哪儿比得了?想一想吧,人家师长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能肩挑起这么多事儿来,一件件都是大事!嗯,这一次离开师长一定好好学,学成回来就不是小卫兵,就能多帮师长的忙了。

心里想着事,杨春低头猛走,却差一点撞进刘松节的怀里。

刘松节一把按住杨春肩膀道:“杨春,想啥事儿呢?准备好没有,等我跟师长告别之后就走,你动作快一点。”

“嘘,参谋长。”杨春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师长刚才说,想冯家小姐了,很想。您给劝劝,就让冯家小姐来奉天吧?”

“放屁!来不得,你小子胡思乱想啥?”刘松节没给杨春好脸色,诈唬了一句后,又笑道:“莫非,你也想娶媳妇儿了?”

被说中心事的杨春急忙摇头,赶紧跑掉。

219 【俄国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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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人还傻乎乎的在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里咆哮,争取俄罗斯帝国利益在清国威京将军辖地矿产资源上的体现,德国佬不是东西啊,不声不响的就派了勘探队去了抚西、本溪,如今更把协议都签订了。

喀西尼不能也不敢破坏俄德之间的《神圣同盟条约》,也不能公开责怪私交还算不错的德国驻清公使海靖,只能在总理衙门涨红老脸,跳着脚指责清国人办事不地道,不够朋友,不值得俄国人信任。威京矿产事件,将会影响到俄、清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言下之意,清政府特遣祭奠专使王之春早前在圣彼得堡得到的承诺很可能不作数。

这事儿还得从,彬年旧月出日说起。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于该日晏驾,同时,陷入清日战争的大清国军队从朝鲜败退,日军推进到鸭绿江边,主和派们急切地希望俄国调和,就派出王之春为专使,前往俄国祭奠,并相机寻求俄国的帮助。王之春立即出发,却依然赶不及老沙皇的葬礼,也没能赶上新沙皇尼古拉二世继位却受到别有用心的俄国人还算热情的招待。俄国人不愿意单独调停清日战争建议王之春游说法国,王之春又请命前往法国寻找帮助。杨格横空出世陆战败局奇迹般的扭转,日军主力逐步深陷辽东战场无法脱身,日本人也开始考虑和谈解决问题了,俄国人立即转变口风,要力挺大清国一把。

王之春在巴黎得到消息,又巴巴地跑到圣彼得堡,却已经是清日和谈已成,《马关条约》已经签再了。

俄国人不甘心被日本人控制朝鲜,占领辽东半岛,主动对王之春提出俄国政府将联合德国、法国干涉日本,令其归还辽东。并且为了保障清国今后的安全俄国政府将考虑与清国政府签订防御同盟条约的可行性。

喀西尼的意思,就是大清国如果不把威京矿产利益交恰俄国,俄国就不考虑防御同盟的事儿了。

故而,当一等侍卫荣和千里急行回到京师西苑时御前阁议正在进行,荣和只能在补桐书屋外静候。

书屋内,光绪听恭亲王奕祈说过俄国公使喀西尼的态度脸色越来越沉重,思忖半晌转向李鸿章问:“李爱卿,英国人是怎么个说法?”

左首首座的李鸿章向光绪欠身作礼道:“回圣上,英国公使奥康尼(欧格纳)已经将俄国要求威京矿权一事通报伦敦,尚未得到回复。公使本人倒是更关注上海英美租界展界后,大清子民的搬迁问题。英美在前年(,奶年)擅自展界,去年签订展界协议,今年才开始正式的大规模铺路筑屋,有关搬迁纠纷频出啊。”

“恭王,展界即成协议,大清当言而有信。”光绪说这话,却觉好似咽下苍蝇一般难受,英国人去年利用大清国敦请列强调停心急,签下了租界展界协议,让英美人擅自展界行为得到保护。可是,英国人、美国人却没有在清日战争、和谈中起到一点作用!如今,事实已成,没办法了,所谓“言a而有信”就是吞下苍蝇,并非要以大清国的守信去换取英国人的支持。…,

俄国人万一真的变脸,后果不是俄清防御同盟签不了的问题。蛮横的俄国人早前在黑龙江频频挑起边境纠纷,若非依克唐阿处置得力的话,恐怕已经激起事变。如今,大清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面临大额赔款而使得财政困难,战败缔约导致国民情绪激动,帝后争权、改革与守旧的激斗令高层、地方政局不稳。可以说,今天的大清国无力与俄国这头大熊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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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奕祈和李鸿章都想到了这一节,也作出了同样的判断。

放眼世界,能压制俄国的,只有英国人,英国人也愿意积极地遏制俄国。问题是,英国人种种表现都证明,他不可靠!甲午开战前,一直标榜中立的英国人明知日本备战已经完成,大岛旅团已经登船向朝鲜进发,却依然与日本修订了通商行船条约,等于是鼓励日本对大清国开战。看来,英国人更愿意帮助战胜大清国的日本,以日本来遏制俄国,至于大清国嘛,外交政策太软弱,又是大肥肉,俄国人能啃一口去,英国人可以立即扑上来啃几口。

大清国遭遇的国际情势和外交局面就是如此。

德国人和英国人,据说是亲戚。德国人和俄国人,据说也是亲戚。英国人和俄国人,其实还是亲戚。洋人都是蛮夷,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道德。那么,要跟洋人打交道,那就不能提亲情道德,只能讲求利益。那么,是令杨格退让,或者以朝廷名义不承认威京洋务帮办与德国人签订的协议,得罪德国人?还是不管俄国人的无理要求,继续与德国人合作,再努力求得英国人的帮助?

三岔口,光绪、奕祈、李鸿章已经走到三岔口,决定走哪一条路?很关要。

一阵沉默之后,李鸿章开口了:“圣上,不如饬令杨格立即返京在总理衙门行走?”

昆冈立道:“李中堂,杨格返京是以问罪的名义还是问计的名义?”

李鸿章白了昆冈一眼,垂眉不答。后党守旧派是处心积虑要在阁议中挑起这个话题,激化矛盾。

光绪情知如不把昆冈压下去御前阁议就将演变成帝、后矛盾借辽东矿产利权之事的大爆发。俄国人威胁在外帝后相争在内,事情很可能变得难以收拾。故而必须把昆冈压下去。

“昆冈,联问你,你觉得是安该问罪还是问计啊?”

昆冈乃是有备而来,回答说:“奴才以为,当问罪则问罪,当问计则问计。”

这话,粗听起来是等于没说,细细一想,大有文莘。

先用问计的名义把杨格叫回来,脱离军队孤身京城,再兴师问罪。凭借京城里众多的王公贝勒悠悠众口祖宗旧制,还怕问不了杨格一个“藐视朝廷,擅掘龙脉”之罪?那时节,有荣禄的五城巡防营在有端郡王、睿亲王以及刚刚从关外“备战”回来的兵部尚书敬信控制的京营八旗在,落入京城的杨格就是插翅难飞,难逃一死的结果。

真要逮杀了杨格第一师要么解散,要么乖乖的听从朝廷之命。那时候的朝廷之命就完全是老佛爷的意思了。

奕祈起身,端着亲王的架子手指昆冈,喝道:“那你先去问俄国人的罪,问德国人的罪!杨格回不回京师,俄国人都要染指关外的矿产利权,德国人都要拿着协议办事儿,问了杨格的罪,你去办!?”…,

“你去办”三个字被刻意提高了声量,也略微的拖长了一些。

昆冈乃是读圣贤书出身,不是跟西洋蛮夷打交道、打战出身的,哪肯去挑这副担子?就算想挑也没那能耐。闻言一缩头,不再言语了。

“移民实边,整军经武事务繁杂,再加与德人的协议已成,诸般事务都要落实,杨格就无需回京了。”光绪一语定鼎后,向李鸿章、奕祈道:“李爱卿、恭王,德人可否掣肘俄人?何人可备战守咨询?”

“臣举荐一人。”李鸿章躬身道:“武备学堂旗员监督、第一军军学总监荫昌,留学德国军事,对欧洲诸国关系尤为洞明,圣上可召荫昌来京备问。”

“忠”光绪沉吟片刻,看了一眼缩头乌龟一般的昆冈,心道此时不能激化与太后的矛盾,否则闹将起来,恐怕王公贝勒们会指责皇帝不孝,而前番愉令庚子年停罢科举,士子们多有不满,尚需假以时日以康有为等作舆论引导之才行。此时摊牌,士子们、官吏们多半会站在太后那一边,…”就彻底动摇大清皇帝亲政的根本了。眼下,还得在袒护、支持杨格的同时,给太后一点想头,稳住后党们才行。

“联决意明诌编练禁卫军,以荣禄为禁卫军编练大臣,以荫昌为禁卫军编练会办大臣,以袁世凯为禁卫军编练帮办总教习。令,明诌辽东各部,宋庆军驻防旅顺、金州:魏光素军驻防锦州、李光久军驻防榆关:第一军杨格所部第一师驻防奉天、鞍山站、营口:第一军聂士成、冯义和部仍驻防津、沽、芦台。以上各军具皆归督办军务处提调。诸位臣工以为如何啊?”

第一军分成两半,中间隔着湘军魏光素、李光久部,于军略不合,却符合光绪决意将杨格留在辽东办理矿务,更名正言顺的远离京师的需要。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以公开编练禁卫军和第一军中主力第一师移驻奉天一带的行动,回应俄国人的威胁,让英国人、德国人看到大清国对抗俄国人的决心。

光绪,不知不觉的在杨格以及身边侍卫们,李鸿章、奕祈的影响下,愈发的强势起来

李鸿章忙躬身应答:“臣遵旨立办。”

光绪想了想,又道:“嗯……”以永山领侍卫内大臣,也襄助着禁卫军编练吧!”

后党的昆冈,倾向于太后的麟书眼见拿问杨格无望,却能收获禁卫军编练大权,自身又对跟洋鬼子打交道不在行,就此作罢也说得过去,乃躬身应是。

“李鸿藻、翁同酥,从明儿起,也到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学习行走办差。”

李鸿藻、翁同酥二人心知皇帝要加强外交了,英国人、俄国人、德国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在大清国欲求中兴强国而俄国人放眼威胁之时,外交理当加强。。)

220 【工业区构想】

军制更迭,新旧并存。------------------

中前所城内外就出现了榆关总镇衙门和第一师司令部两个招牌,也有两个营务处帮办存在。一个是在总镇衙门里的伍光鉴,一个是司令部军政处的曹文翰。宋宫保推荐的曹文翰当然不敢拿李中堂派下来的伍光鉴怎么着,二人相处倒也和气,搭着手也把没主的衙门和司令部日常事务支撑起来,只是,曹文翰是老人儿,又在司令部办公,自然要兼顾到杨镇台的后院。

陈固从唐山来电,要曹文翰妥为安排冯家小姐出关事宜;杨格从奉天来电,阻挡冯家小姐出关。两份电报相隔一夜送到曹文翰手中,已经做好安排的曹文翰不得不赶紧调整,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想出了一些可能阻止冯秀若去奉天的理由。

陈安守糊涂啊!怎么就体会不到师长、聂司令官和师长之间的默契呢?心里抱怨着,接到快骑来报“冯小姐车马已经出榆关”的曹文翰还得去一趟后院通报、安排一番才行。

杨格走后不久,自称为梅香姨娘的甄家婆子来了,被掌管后院的玉秀任为管事婆子。这管事婆子厉害,对前院的官兵们从无好脸色,总是以一副提防贼盗的神情冷然相对,曹文翰是知趣的人,干脆让警卫在后院的包铁木门上挂了一把大铁锁,锁钥交给玉秀收着了事。

此时要去后院,得从司令部大门出去,绕道家眷们进出的侧门才行。

甄家婆子对官兵们没好脸色,曹文翰也犯不着给她好脸色,一个管家婆子而已,等师长hl,那甄家婆子还能不能在后院待下去都是问题。现在,给玉秀和梅香一个面子,也是确保师长不在家时,后院的清誉和前院官兵们的清白。

“甄家婆子,开门!”呼喝着,曹文翰“砰砰”的敲响门环。

说来也怪,在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时的曹文翰行事风格与现今是大不一样。以前是小心翼翼,说话也文绉绉的;现在却颇有点嚣张无礼的意味,话语中经常出现军营中的脏话。------------------

哎哟,读书人沦落如斯,有辱斯文呐!

狗屁!庚子年就停罢科举了,读经书的秀才、举人、进士还有个屁用?没看到伍光鉴成日在镇台衙门里组织人手编写什么“教科书”吗?今后,小学堂、中学堂都要用那种教科书。曹文翰还听说,宁河县教谕王照筹办了大清国第一所小学校,还用什么字母拼音法教小娃儿们认字,效果明显。

“来了,来了。”门开了,不是甄家婆子,而是陈安守在榆关本地人中请的余家婆子。“哟,是曹大人,您......”回头看了看内院,余家婆子似乎有些害怕甄家婆子一般,也没让门,就在门口道:“找姨奶奶?”

姨奶奶?玉秀、如意都还没行过门之礼呐,充其量就是暖床丫头的身份。都是陈安守那夜乱喊乱叫,就出了“姨奶奶”这么一桩子事儿。哼哼,冯家小姐转眼间就要到中前所了,挡下之后自然要住进后院,这“姨奶奶”三个字要落进冯家小姐耳中,那......师长可就后院起火、天下大乱喽!

曹文翰在五女和冯秀若之间的态度很明确。杨冯联姻,皇帝尚且金口赐婚,太后尚且代下聘礼,将门淑女嫁给大清国第一战将,真个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那五女算什么?旗人中的破落户出身,恭王府的奴婢而已,要不是忌惮着恭王和皇上的观感,能入得了师长和曹某人的法眼?…,

小姐就是小姐,奴婢就是奴婢,这一点,在阻挡下小姐之前,必须给后院的人申明清楚。

“通报进去,我有大事要给玉秀说。还愣着干啥?告诉你,皇上赐婚的冯家小姐,这后院的正主子来啦,今儿就要住进这院子!”

余家婆子闻言脸色一变,赶紧让开门,慌慌张张跑去通传,顿时引得后院一阵骚动、忙乱。曹文翰不便久留,略作安排提点,嘱咐诸人待会儿到门口迎候等等,旋即离开。

后院正堂上,玉秀、如意等五女俱都有些心慌意乱,连那个自从进了这院子后就跋扈得紧的甄家婆子也蔫巴下来,嘀咕了一句:“还没过门呢,怎么就要住进来了?”之后,无言。

玉秀终究是管家的,沉吟片刻后,说:“说起来,我们都是下人,主子的事儿不能乱说,冯小姐是将军下聘的未婚正室,是皇上主媒,老佛爷代聘,一旦成礼就是二品诰命夫人。如意妹妹,我们要好生伺候着小姐,不可有非分之想,知道吗?”

如意乖巧应道:“是。”

玉秀踌躇了一下,又开口道:“甄家姨,冯小姐住进来,这院里的事儿该安排好就安排好,冯小姐住舒服了,开心了,说不得还要你继续管事。”

甄家婆娘大约并不是那种老苍皮的婆子,年纪不到四十,还勉强算得是徐娘半老,有些风韵,一双略呈三角形的眼睛里时不时的掠过一丝凶光,当然,只是对由她一手调教出的五女和一班下人时才如此。此时,她就瞥了一眼玉秀,暗自掂量了一下,欠身说:“做人就得记住自己的出身,甄大家的记住了。”

这是一句隐含威胁之意的话,五女都听出来了,玉秀和如意的感受最为深刻,不禁齐齐的打了一个冷摆子。

“你们几个太没用!从京师贤良寺到榆关来,这一路上.......”甄家婆子走到门口看了看,觉出其他人都隔得远,才转身变出一副狠脸来,厉声道:“霜月、韵秋、梅香,跪下!”

三女闻言,纷纷面向甄家婆子跪下。

“枉费老娘调养你们这许多年,竟然连一个男人都拴不住!这天底下就没不偷腥的猫儿,哪个男子不风流?何况杨大人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你们看看玉秀和如意......你们两个也不济事,杨大人去奉天,怎么就没跟着去?!跪下!”

玉秀和如意互相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的也跪了下去。玉秀从11岁卖进恭王府之后,没少挨那恶婆娘的柳条抽,如意更可怜,7岁就跟在恶婆娘身边耳提面命,受的罪比玉秀只多不少。经年累月下来,对甄家婆娘都生出畏惧之感,加上痛脚被捏,即便是在这院子里也只有屈膝顺从。

“这次冯家小姐出关,正是你们的机会。都给老娘听好了,冯家小姐是要去奉天见将军的,你们要帮着把这事儿做成,巴结好了她,也能跟着到奉天去留在将军身边。老娘就不相信,到得奉天,你们五个人还抵不过她一个人?使着法子把将军伺候舒坦了,记得王爷的交待,这才是你们的本分,今后的出身。有人来了,你们起来。”

五女刚刚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余家婆子就在门口道:“前院传话,冯家小姐快到了,曹大人让大家都出去候着。”

众人纷纷出门,梅香走到玉秀和甄家婆娘身边,小声道:“甄大娘,韵秋还小,过了七月才满十五,是不是过段日子再.......”…,

甄家婆娘的三角眼斜着瞪了梅香一眼,正欲发作,玉秀忙挤开梅香,央求道:“甄大娘别怪梅香,迎着冯家小姐要紧。”

甄家婆娘哼了一声,退后两步走到一旁,等五女先过了才跟着,谨守着一个下人婆子的本分。只是在梅香过去时,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辽阳南路,鞍山驿站东侧的千山山头。

杨格大口喘息着坐到树荫下,眯眼瞅了瞅了亮晃晃令人感觉有些眩晕的日光,接过新任副官王昌递来的日式水壶喝了一口,抬手扯开军衣的领口,仍觉得不够爽快,干脆把水壶丢给贴身卫兵李皓,反手脱下军服外衣,露出汗湿的粗布汗衫。

从天津机器局来的陈国华和德国谈判代表兼首席技术雷德曼带着的联合勘探队还在半山腰搜寻。

对鞍山站以东的千山(分水岭)一带的勘探已经进行两天了,没有任何收获,勘探队的人都有些泄气,只有杨格还是信心满满,固执的要求勘探队在千山堡一带进行拉网式的勘探取样。不放心之下,干脆丢下手里的琐事跟着过来,颇有监军督阵的意味。

能否在鞍山找到煤铁矿藏,关乎到中德合作的钢铁厂项目最后定址和开工修建厂房的问题。杨格主张在靠近营口的鞍山站设厂;雷德曼却主张利用本溪、抚西的煤铁资源,先在本溪湖设厂,如果鞍山能够找到煤铁矿,就再设一厂。

有的想法,杨格不可能透露给合作伙伴知晓。

在杨格的脑子里有一幅规划图,在鞍山河(小沙河)和浑河的交汇处东岸三角地带,有一座以三座大型炼铁高炉和六座炼钢平炉为中心的钢铁厂,一座炼焦厂,一座铸造厂,一座火力发电厂,一座铁合金厂,以硫酸、硝酸、氯酸钾、氨气制取的一系列化工厂。加上锦州大凌河口的盐场和盐酸厂,在安徽、苏北的纱厂,在天津的机器局......一套军工系统就算初步成型。

对杨格来说,这套体系的核心就是两河三角地带的工业区。

浑河带来抚西的煤,太子河带来本溪湖的铁,两河在王大人屯汇合后,流经浑河、鞍山河三角地带的工业区。如此,即便是道路交通条件较差的现在,大宗煤铁矿石运输可以通过河流航运解决,封冻期则用冰溜子代替。同时,工业区集中设在三角地带,从军事角度来看利于防御,从保密需要来看,也较为便利。

既然不能说中德合作的钢铁厂即将成为中**事工业的组成部分,那就只能寄希望在鞍山一带找到矿藏,消除分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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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预见性背后】

很小声,很礼貌,很小心翼翼的嘀咕一句——求票!月票!推荐票!

烈日下,西门子的首席技师卡尔.雷德曼气喘吁吁的爬上山顶,光亮的脑门顶上汗光致致,秃处下方一圈卷曲的棕发上挂着汗珠。.....他一屁股坐到杨格身边,感觉头顶阴凉了,“呼”了一声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又冲着陆续上到山顶的勘探队员们吼了几句。

来自天津机器局的翻译金桂生说:“雷德曼先生认为,这一带不会有铁矿脉存在,倒是有些散生的结晶锰,如果能够找到第二处结晶猛生成地,兴许可以推测出锰矿矿脉的大概位置。大清国的这一片山脉是矿藏众多的宝地,需要分类、长期的进行勘探,有选择的钻探采样。”

杨格心中有些失望,看着东面、北面的莽莽山岭,暗暗呐喊:铁矿脉啊,你在哪里哟?!再不出现,老子就没办法把钢铁厂建在两河三角地带,整个工业区的规划就成了泡影!

知道鞍山站一带有铁矿是一回事,百万分之一地图上的一厘米,实际的十公里20里,得要多少人手才能形成拉网效果?而且,这些人都还得具备粗浅的矿石鉴别知识。杨格从德国佬嘴里得知:铁矿石,品位高的呈黑色,品味低的呈玄青色或者铁锈红色;在手里掂量掂量,铁矿石比鹅卵石要重近一倍,用之划物不会留下黑色的痕迹(若留下,那是铅矿)。

依靠四十多号人手在鞍山站一带的千山—摩天岭——弓长岭这个大约有三百平方公里的三角区域找铁矿脉,无异于大海捞针。

“哗啦啦¨”助手席彩尔把皮囊里已经编号的岩石样本倒出来,摊放在雷德曼面前,雷德曼摸出眼镜盒,戴上夹鼻后,拿着放大镜半趴着仔细查看。

杨格凑上前去,却听雷德曼轻轻的“哼”了一声,赶紧保持距离·避免热着了人家秃顶眼镜儿。

一块编号为43的岩石样本吸引了杨格主意,刚刚伸手去拿就觉手背一痛,“啪”的一声脆响入耳,打了人的雷德曼先生别过脸来瞪了一眼·丝毫不给脸面啊。

地质锤在手,照着43号岩石样本中央一敲,那块看似结实的岩石竟然一下子碎成三大块,断裂处非常整齐,有类似于贝壳螺纹一般的丝丝银色反光。

雷德曼和席彩尔快速对话,金桂生立即给杨格翻译道:“雷德曼先生认为这是一块锰矿结晶程度较高的矿石,由此可以推测出矿脉确实存在·正在询问43号样本的发现地。./席彩尔先生说,43号样本发现地就在马鞍形山下。雷德曼先生说,43号矿石是海生中期锰结核矿的典型,沧海桑田,海底抬升为山脉,就出现在陆地上,这一带很可能存在大量这样的中期锰矿,这种锰矿还共生了铜、镍等物资·如果能找到大量的、集中的分布带,具有开采和建冶炼厂分别提炼锰、铜的价值。”

锰矿,嘿嘿¨锰合金的用途很广·至少杨格知道,自己那个时代的机枪重枪管就是用钨锰合金钢制成。他还记得,中国是有色金属大国,只要及早打好冶金工业特别是有色金属工业的基础,今后前途光明。不过,未来是未来,眼前是眼前,还得在鞍山站一带找到铁矿脉,才能解决杨某人和雷秃头之间关于建厂选址的分歧。

嗯,雷秃头·杨格在心里就是这么称呼可爱的雷德曼先生。…,

雷德曼似乎听到杨格在心里说了一些不礼貌的话,转头,眼光从夹鼻眼镜的镜片上缘看向杨格,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

金桂生说:“雷德曼先生想问问杨大人,能否就锰矿开发一事谈一谈合作条件。”

“可以!”杨格回答的很干脆,锰矿的发现只是副产物·他需要的是鞍山找到铁。只要合作条件合适,他还巴不得德国资本和技术在中国的东北陷得越深越好。

雷德曼严肃的脸上总算出现了笑容,又说了一大堆的话。

“雷德曼说,从16号到35号岩石样本来看,千山东麓应该有可能找到铁含量更高的岩石样本。也就是说,杨阁下固执的要在这一带找铁矿,还是有一些根据的,那么,杨阁下的根据是什么呢?”

根据,尼玛的根据啊,老子的根据是老子的时代,这里,就是千山以西的鞍山站,有中国的大型联合钢铁企业存在。这些,老子能给你雷秃头说吗?说了你又肯定不信,那还说个鸟啊?

“直觉。”

啊?金桂生又是一愣。

“照直说。”

“杨-格-尔阁下。”雷德曼生硬的用汉语说了一句,后面又是杨格听不懂的德语。杨格尔,老子,老子还真是年轻呢,至少比雷秃头年轻了一半。

“雷德曼先生说,他不相信直觉,只相信事实和严谨的推论,没有根据的直觉无法说明任何问题,只有根据确实的论据而严密的逻辑产生的推论,才足以产生正确的结论撰到结果。他的推论是,此地向东、向北,都有可能发现脉,大型的铁矿脉。”

杨格猛然扑向雷德曼,将那颗秃头抱进怀里,亲热的连声道:“雷德曼啊雷德曼,你他娘的太可爱了,老子真想吼一句雷德曼先生万岁的。

你们,都没听见,懂吗?!”

附近的陈国华等几个中方人员笑而不答,金桂生更是用夸张的点头来回应。在千山一带辛苦了三天时间,能够从雷德曼嘴里得到这么一个推论,说明大家的辛苦没白费,众人都觉得那颗秃头还真有些可爱起来。

雷德曼差一点被憋死在杨格怀里,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左手推着眼镜儿,右手伸向杨格,用汉语生硬的说:“西门子。”

杨格伸手与之握了握,却摇头道:“不,不要西门子,要别的公司,德意志帝国的别的公司。老实说本人不想西门子垄断中国关外的铁矿和钢铁冶炼业。合资钢铁厂,西门子;本溪湖铁矿,西门子;抚西煤矿,西门子;鞍山铁矿不要西门子。”

“为什么?”雷德曼闻言,霍然起身,一副随时可能暴走的模样。

“我,杨格,杨大人,不喜欢。”

听了翻译的话,雷德曼有些莫名其妙。这些天来大家可谓同甘共苦合作愉快,这个清国的大官儿确实具有惊人的预见能力,抚西的露天煤矿是他找到的,此时极大可能存在与千山东麓和北面的安平堡一带的铁矿脉,也是他指明的大范围,这一.绝非巧合。什么直觉之说?雷德曼绝对不相信,只会嗤之以鼻,却对杨格惊人的预见力和背后的真相带着浓厚的兴趣。他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合作者的、朋友的回答而非普遍存在于清国官员中的那种蛮横无理而又可笑的态度,以及他们回答的往往令人失笑的什么话。

“这个话题,等我们真正找到铁矿脉之后再谈。阁下你是清国政府的高级官员,军队将领,理应得到雷德曼的尊敬,但是,雷德曼更尊敬的是你的知识。如果没有阁下的指引,我们这些人就算花费十年的时间,也未必有今天的成果。鄙人,雷德曼,非常希望能够聆听到阁下关于此次找矿方向指定的推论过程,非常希望非常渴望。”…,

杨格挥挥手,向众人呼喝道:“走吧,走吧,下山了,趁着天色尚早,咱们去东边的大孤山看看。”

勘探队员纷纷起身下山雷德曼却成了杨格的跟屁虫,一直试图得到“真实的回答”,杨格哪有啥“正儿八经”的回答呢?论找矿和冶炼的本事,他是远远不及雷德曼的,胡诌只能被人家一下子看穿本质。就这么拖着吧,或者,转换个话题?

“雷德曼先生,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名字,也是西门子公司的职员,叫约瑟夫.格劳德。”

“约瑟夫?!”雷德曼摇摇头,他从1893年秋天带着西门子平炉到远东的大清国来,一方面指挥设备安装,一方面为天津机器局的炼钢厂培训工人,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阁下,你是一.”

杨格急道:“克虏伯也有钢铁厂吧?”

“有,用的是西门子公司提供的高炉和平炉。阁下一¨”

“克虏伯家很有钱?会不会在东方建一个炮厂?或者连同铁矿山和钢铁厂一起?如果雷德曼先生能够促成此事,本官保证你得到的佣金会远超西门子公司给你的薪水,五万两银子,如何?”

五万两银子啊,很多了。可雷德曼的兴趣并未放在钱上,在他看来,知识才是无价的,如果得到杨格“预见性背后的知识”指引,还怕没有五万两、五十万两白银吗?

“阁下,我更希望能够学习阁下关于地质矿产学方面的知识。”

地质矿产学,原来是这个名儿。杨格又道:“雷德曼先生,听说德国有位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名字与你一样,也叫卡尔,卡尔.本茨;还有一位叫,叫戴姆勒的,你听说过他们吗?”

求知心切的雷德曼不愿得罪杨某人,只能有问必答:“本茨先生很了不起,制造出了能够自动行走的自动车。戴姆勒先生也是制造自动车的天才。”

杨格心道,凭我对汽车的了解和那点皮毛知识,能够诈唬住卡尔.本茨或者戴姆勒呢?汽车,这玩意儿好,就是.哎!大庆石油,大庆在哪里?对啊,大庆油田在哪里呢?

鞍山、鞍山站;本溪、本溪湖;抚顺、抚西城;大庆,现在叫什么地名?一番思索后,杨格毫无线索,只能暗怪自己的前世没有好好了解一下大庆,没有机会在黑龙江走一趟一.

一路上,雷德曼都缠着杨格,杨格被缠烦了,只得借口军务繁忙,带着王昌和李皓骑着马落荒而逃。

222 【乐善堂】

“呜呜......”汽笛声中,一条船首两侧漆着英文的商船缓缓靠拢上海外滩码头。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百度搜索:小说网这条悬挂美国旗的商船名曰“布莱克松号“,为美国西海岸城市旧金山经日本横滨到上海的不定期商船。

蓝眼睛高鼻子的洋人、短发西服却掩饰不住“天生”罗圈腿儿的东洋人、留着辫子穿着洋服的留洋归国华人以及辫子马褂的大清国人,从等级泾渭分明的三条栈桥通道次序下船。高鼻子们占了一条栈桥,东洋人占了一条栈桥,剩下的一条.......却在瞬间吸引了通过另两条栈桥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个高挑的,在白色纱质花边小阳伞下的窈窕身影。装饰着绣花白纱和白色羽毛的帽子下是一头浓密、略微卷曲的黑发,很随意的挽成一个髻,用雪白的纱带系着。白皙的脸庞,精致的口鼻,明媚的大眼睛在顾盼之间风姿盈然。白色的裙装一如小阳伞和帽子,有线条简洁的立式衣领衬托出的修长颈项,有束胸刻意勾勒出的胸部曲线,有绣花白纱装饰而显得丰满的髋部和由此显得更幼细的腰肢,还有......长长的裙摆几乎要垂在地面上,显示出裙服的主人有着符合米开朗基罗大师审美观的身形比例。

在拥挤、喧哗、充斥着汗酸味的第三栈桥上,周围的人自觉地与阳伞下的身影拉开了距离,似乎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只可远观。近了,凡人身上的浊气就会亵渎了佳人。

隔得远,不代表人们不去看;美丽的事物,不代表人们都会送上赞美之情,总有人会恶毒的想——伤风败俗哟,大清国的女人怎么能够如此穿着呢?!三从四德还讲不讲了?列女传、贞节牌坊在洋人的物事疯狂涌入大清国的时节里,当真不管用了?妖精!假洋婆子!

在一个身形瘦小,穿着洋装拖着辫子,手提一个大箱子的男子引领下,白色的小阳伞在人们自动闪开的栈桥上缓缓移动,不多时登了岸,出了有法国巡捕把守的闸门,登上一辆等客的人力车,在幸运的车夫轻快的脚步下渐渐远去。

老北门大街上,有一个连署理两江总督张之洞都知晓的地方,乃是中西医兼具,中药、西药兼卖的乐善堂。这乐善堂的名声在上海租界以及上海县一带已经有了几十年,达官贵人们喜欢到这里瞧病,渴望科场得意的士子们喜欢买这里兼营的精装小开本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典籍。据说还有一种更小的,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楚字,故而,一套科场作弊的法子也就应运而生了。

乐善堂的主人叫岸田吟香,地道的日本人,却在清日开战的时候,依然得到大清国江南的达官贵人的尊敬。如若换一种说法,那岸田吟香是无国界之国际主义分子;或者说,岸田吟香是崇拜汉学到痴迷,忘记自己是日本人的日奸?

另外要提一句,岸田吟香是男的,不是女的,是位气度不凡,白须飘飘、六十多岁的老人。

更新

后堂有一间和室,白发皓首的岸田吟香手夹一粒黑子,目视棋盘,余光却在对手脸上瞟过,又快速的扫过木纸门。他的对手身材矮小瘦弱,小眉小眼,目光游移,形象似乎可以用猥琐二字来形容,迟迟落不下子之际,岸田也不催促,脸上始终挂着谦和、耐心的微笑。…,

猥琐男犹豫良久,手指在装棋子的钵里抓来抓去抓了半天也没抓出一个棋子来,好半晌才鞠躬道:“前辈棋艺高明,荒尾认输。”

“荒尾君心不在焉。”

“前辈,听说她是德川前的皇族,藤原家后裔?”

“嗯,这是川上将军安排的。”岸田吟香把手里的棋子丢在钵里,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很久远以前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开口道:“西南战争时,荒尾君是追随西乡君的吧?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叫藤原重的大队长?1877年,就在西乡君兵败之前,他携家人离开故国,登上美国人的商船去到夏威夷,第二年迁居旧金山。就在登船的前一刻,藤原夫人生产了,有了一个女儿。八年前,川上将军派人找到藤原重,藤原洋子遂加入海军情报机关和玄洋社的‘菊子计划’,成为第一位菊子。”

“藤原洋子,菊子。代价……太大了。”荒尾精微微摇头,一脸的惋惜之色。

“皇族的高贵,美国的成长经历,才能造就出一位堪当优秀评语的菊子。在旧金山,菊子与华人之间相处融洽,能够说流利的吴语和粤语,官话也非常地道,比之荒尾君的官话嘛,更像个从小在京师大宅院里长大的大家闺秀。荒尾君,请稍候。”

岸田起身,到书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相片来,递给荒尾精。

荒尾精乃是陆士毕业,在军中有志向远大之誉,颇受川上操六将军的器重。此番主动要求到中国拓展情报工作,重点方向就是在关外奉天的驻军将领杨格。通过前一阶段的情报搜集分析,他找到了杨格的弱点——好色;又从武毅先锋军换军服一事中得到启发,要求玄洋社负责人头山满在菊子计划中挑选适当人选,配合自己在关外的情报拓展。

人,派来了,还是培养了八年之久的第一位菊子。也就是说,菊子计划是从她开始的。

相片上的女子很年轻,很漂亮。从照片上已经看不到她身上留存着德川前的后二条皇族血脉,也察觉不出有日本人的特质,看上去,更像个中国官宦之家送到美国成长起来的千金小姐。

“确实很优秀,前辈,你费心了。”荒尾精向岸田深深鞠躬。

岸田微微摇头表示客气、谦虚,却在收回相片的同时陡然变了脸色,恨恨地切齿道:“杨格是帝国大陆战略的最大敌人!为了大陆梦想,西乡君去了,藤原君献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我这才糟老头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别说四十万两银子,只要能在杨格身边插下这颗钉子,我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荒尾精再次鞠躬,一脸感激的说道:“前辈之赤诚,川上将军非常佩服。不过……当前我们的情报工作,似乎还应该在朝鲜问题上多花一点精力。杨格,就请前辈交给卑职吧!”

“清国专使王之春尚在欧洲逗留,短期内很有可能再赴圣彼得堡。”岸田吟香说着话,目光扫过一旁的座钟,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木门,皱眉道:“俄国人迟早会对朝鲜伸手,从俄国领事馆那边得来的消息是,俄国人的远东扩张取决于两点,第一,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工程进展;第二,能否切实控制朝鲜这个‘独立自主国’。帝国花费了两万多军人的生命和近亿元的财力,这才把朝鲜从清国手里夺下来,不能拱手让给俄国人。荒尾君,菊子将来的位置至关紧要,我建议你暂停在汉口的计划,移驻旅顺或者营口,密切注意杨格与德国人、俄国人的交往,就近配合菊子的行动。”…,

“看来,前辈对菊子很有信心。”

“荒尾君,当你看到照片的时候,有何感想?”

“代价太大,如此优秀的大和女子竟然……她确实是个大美人。”

“换做那个好色之徒呢?我们的菊子一定会征服杨格,令清国第一战将成为我们的俘虏,为大日本帝国的大陆战略,大亚洲战略服务。”

荒尾精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再次向皓首白发的岸田吟香鞠躬以谢。岸田早年就到中国来学习汉学,在书法、绘画、医学方面颇有造诣,结识了一大群清国的文人、官僚们,又从卖眼药水起家到经营中西药房、精美的铜版印刷品,多年下来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岸田的人脉和财富完全能为菊子的任务安排一个最为恰当的背景身份,使之自然而然的与目标发生交集。这一次任务,让岸田已经准备了四十万两银子。为了帝国大业,岸田吟香可谓不计付出啊!

……………………………

鞍山站,后路粮台转运局已经撤销,办事房腾出来正好为杨格所用。

书案上放了一叠电报抄纸,这些都是无需立即回复的急电,来自天南海北,有的是对移民实边的赞誉之词,有的是对杨某人恶意破坏大清祖制的谩骂,有的是官场上的应付文电,有的是想从杨格身上找到一条通天大路,还有的,却是一些精明者从上海、天津、广州的报纸上看到了商机。

移民实边,军事屯垦,开办矿务和工业实业,盛京将军衙门无法包揽一切,还需借助民间资金投入,鼓励商人和殷实地主们投资工业。其中在江淮一带兴办大型纱厂、织布厂、缫丝厂,对以湖商为代表的浙商群体有莫大的吸引力。军用被服特别是军用薄帆布是空白,三十万整军计划带来的市场和利润,让一些胆子大,又与淮军、湘军有些交往的商人们趋之若鹜,一个个巴不得赶紧与杨某人签订开办、购销协议。缫丝厂则要慢上几步,杨格还没能把克虏伯引来,野战重炮的开发和实战使用还遥遥无期,发射药包装用生丝在陆军中暂时没有需求,在海军北洋舰队中的需求也极其有限,就定、镇二舰的主炮使用。可缫丝厂本身也针对民用市场,特别的欧洲高级纺织品市场。第一军军需部经理处要投资其中,一些想要扩大生产经营规模的商家也就顺势抛来媚眼儿。

杨格拿起一份电报,右下角有冯国璋的签名,显然是经过第一军军需部转发而来,请示参谋官意见的。事儿不大,言称江苏商人李鹤年经营纱厂五年有余,曾经争取新军服的生意未遂,如今表示愿意投资二十二万两白银扩大纱厂,并与军方联办织布厂和军用被服厂。

看了看电报的日期,已经过去七八天了。杨格在另一堆书信中找到一封芦台来信,是军需部军械处冯国璋来的。撕开来一看,正是李某与军方合办织布厂和被服厂的协议纲要。

李鹤年颇有诚意,合作条件对军方来说很是合宜,如果杨某人想要在其中吃点油水的话,只需一个暗示,估计对方都会乖乖的双手奉上。李某出资22万两,军方象征性出资一万两,产出经检验合格由军方包销全部军用被服成品和部分薄帆布,所得利润五五分成,军方可派代表入驻工厂监督,但不参与经营事务。…,

看上去,李鹤年很吃亏,可从长远来看,李鹤年能够从军用被服的生意中赚得盆满钵满。三十万军人,夏季、冬季常服各两套,作训服两套,一年需要120万套军服;加上利润丰厚的军官礼服和军用背囊、军被、军毯、帐篷、绑腿挂带、帆布制舟桥器材、炮衣、雨衣......林林总总,整军完成的第一年开销在七百六十万两左右,以后每年在三百万两上下。

22万两投入,撬动如此巨额生意,按照毛利润一成计算,即便是五五分成,第一年也是30多万两的利润。简直也太他娘的划算了,难道冯国璋拿了好处?这个念头刚刚浮出脑海,杨格就摆头否定。第一军的军服用料好,裁剪得当,手工精良,官兵们无不交口称赞!冯国璋的这事儿办得干干净净,连那些商人们通门路的例子钱也全数上交,可谓一清二白。

很简单,人家等着杨某人开口或者伸手呢!

提笔,蘸墨,在信纸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写下一行字:可协议给其全军被装采购额一半,军商六四分成。

给一半,留一半给其他商家,使其形成竞争机制,这是杨格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杜绝垄断的办法。垄断这东西一出现,军用品的质量就势必会在利润的诱惑下打折扣,唯有一家供应商的军方在对方提供军品的质量不佳而急需时,说不得也只能勉强接受。而且,因为有了质量要求松动的余地,极容易造成军需官和商人的勾结,**因此而生。

军品质量不佳,那是会招来弟兄们骂娘的!如果是战争时期或者战地上,有些质量问题甚至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墨汁稍干,杨格拿起信纸打量自己批注的文字,自觉毛笔字有些小长进,不禁微微自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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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刘松节挡驾】

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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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却要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司令部里都是大老爷们,原本就没啥可看,又成日阶你看我,我看你,早他娘的厌烦了。师长在的时候,曹文翰出入后院乃是正常之极的事儿,一天少说也有十个来回:师长一走,曹文翰自觉的把后门一锁,却愈发觉得自己喜欢到后院窜门子。

只是看看,没别的心思,如有,也只是想想而已,哪敢下手啊?真要作出那等事儿来,不等师长下令,弟兄们早把人撕扯成粉碎了。

后院传报,冯小姐有请曹处长,曹处长赶紧的手势整齐,抹了一把额头上兴许有的汗水,脚步轻快的出大门走侧门。小姐来了,规矩改了,侧门不再那么森严了,敲敲门,喊一声就会有人来开门,余家婆子笑呵呵的敛衽为礼,带着曹处长向正堂而去。

前脚跨进门,正想行个立正礼的曹文翰突觉不对劲,小姐站在自己侧旁,一个硬硬的,冰冷的东西隔着军帽顶在曹某人的左侧太阳穴上方一点点。斜眼一看,那是枪,是一支列舍尔式六子转轮枪。哎哟,开啥玩笑呢!大小姐怎么能用那玩意儿,还顶着曹处长的脑袋瓜子呢?

“小,小姐,您这……”

“曹文翰,曹先生,曹处长。”冯秀若右手略微使劲,曹文翰的脖子就向右边偏了偏。“你终究想干什么?为什么我在中前所启不到马车?为什么连搭移民的马车都不行?告诉你,奉天我去定了你不安排马车我就和秀兰走着去!”

哟,这这还是曹文翰在芦台冯家院子看到的那个温婉大小姐嘛?活脱脱的女阎王嘛!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曹文翰就觉脑袋一轻,枪口收回去了,还没来得及庆幸,却见小姐用枪顶在那白暂好看的额头…“这是以死相逼的架势啊。

咋办?咋办?曹文翰也没法子了。

“来人呐!甄家婆子,你死到哪去了!?快来人呐!余家婆子,余家婆子……”

冯秀若掩藏了几分得计的得意,冷冷道:“她们不会来。”

“小姐,大小姐,我我知道你是将门虎女,说的出就做得到我般了。你你先放下枪,那东西危险,小心走火。

万一……“那,那我就只能跟着你去了这满院子十几口子也就没活路了。收起来,对,唉!我卑职一定安排马车,最好的马车等会儿就来,就来。”

“两辆马车,一个小时不到,这枪就会打响。”

缓兵之计被破了,曹文翰这下子彻底没辙。一小时,就算马上急电芦台搬冯老大人来此,也得一天时间啊。如今,小姐手里有枪是确信无疑的了,后院的婆子婢子们又不出现,想必都被小姐“收买”了,想借助她们偷枪也不成。

哎哟喂,杨致之啊杨致之,兄弟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是,一个小时之内,两辆马车保准到侧门口。小姐,枪,给我收着?”

冯秀若哪能上这当?正色道:“不行,快去办!”

得,最后一丝侥幸的想法也没戏,曹文翰急忙告辞出门安排。他不敢赌小姐枪里有没有子弹或者小姐会不会真的扣动扳机,真要闹出人命来,不是杨格拿谁是问,也不是冯老大人、聂军门,而是皇帝。赐婚杨、冯两家的事儿几乎天下尽知,眼看着八月十五越来越近了,南河沿宅子也早早的收拾妥当了,中前所这边“砰”的一声,全完了!留驻中前所的军事长官曹处长就是第一责任人。…,

冯小姐当真是将门之女,外柔内刚,哼,杨致之,今后有你的好戏看!

曹文翰刚走,冯秀若就觉浑身无力,几欲瘫软在地。玩儿枪,这是破天荒的第一回,带着这枪,乃是因为她和秀兰两个小女子上路,生怕有个不测,吓唬人防身用的。真要扣动扳机打死人,打死自…“冯秀若没想过,只是作个架势吓唬可恶的曹某人罢了。

说来,曹文翰着实可恶,若非梅香和甄家的揭破其阴谋,冯秀若真不知道是曹文翰事先打了招呼任何人都不准带司令部后院的人去奉天。曹某人越是这么做,冯秀若去奉天的心意就是越是坚决,她害怕去猜,却又不能不猜,不能不担心,那是定亲下聘的未婚夫君,冯秀若未来的一生呐!

在某些时候,没玩儿过手齤枪的人也能拿枪对准自己的脑袋,说不一定还能扣扳机。

后屋涌出一大堆人来,王秀兰被人扒拉在后面,倒是甄家婆娘第一个扶住冯秀若,满脸谄媚的笑脸连声道:“小姐真是将门虎女,把曹大人吓得不轻呢,这事儿多半就成了。小姐是金贵之人,二品诘命夫人的命格子,这一发威啊,连当兵的都害怕,我们这些做下人都觉得,今后将军也不敢小瞧了咱们小姐呢。”

冯秀若听了,反倒觉得有些担心起来。自己如此做,他会不会体谅自己的心境,万一,他认为是女人家在撒野胡闹怎么办?越想,她就越有些后怕起来。

“你说,将军怪罪下来怎么办?”

“小姐莫要担心,有我们这些下人在,将军若要怪罪小姐,自有我们来承当,就说主意是我给小姐出的,将军哪会真的怪罪小姐?最多训斥下人们一顿算了。”

冯秀若觉得甄家婆子有些胆略,有些心思,对自己很恭顺,是个贴心人。乃道:“那,你就跟去奉天好了,带上哪些人,由你定早早收拾好了马车一到就上路。”

一个小时不到,两辆双马拉的大篷车到了门外冯秀若、王秀兰和甄家婆子以及五女都上了马车,看得曹文翰在一旁心里直发紧,很想冲上前去揪住那坏事的婆子一顿狠揍,却又不敢当真如此造次。正焦急间,一队人马飞快驰来,当先两人一个是刘松节,一个是杨春。

如同见着救星一般,曹文翰急忙扑将上去拽住洲么节的马缰绳,密密低语一番,刘松节早有定见知晓曹某心意,乃故作厉声道:“混账!胡闹这是!来人呐,把马车遣走!杨春,请冯小姐回府!我稍候请见小姐说明原委。”

刘松节声音那么大,刚刚上车的冯秀若听了个一清二楚,撩起帘子一看,哟,马背上那人肩膀上也扛着一颗金色的五角星,与爹爹和杨格一般无二。嗯想第一军

众多将领中,如此年轻佻佩戴金星者,除却杨格就是刘松节了。这位刘松节乃是铭军老祖宗刘铭传老大人的祖孙,这一辈刘家人中最出众者,又是爹爹的参谋官,杨

格的好兄弟,他的话就等于是,下车吧,听听他怎么说。

甄家婆子好不失望,从后车下来假意搀扶冯秀若,正要再劝说几句,给冯家小姐打气的,却听马背上那将官一声厉喝:“谁是甄家婆子?!”

甄家婆子在下人面前嚣张跋扈,在玉秀等女面前如凶神恶煞,在冯秀若面前极尽谄媚怂恿之能事,遇上高举马背的副将衔第二师参谋官,也只能老老实实道个福,恭声回答:“回大人的话,奴家就是甄大家(没死)的。”…,

“门外候着!”

刘松节翻身下马,看也不看那半老徐娘,等冯秀若进门后,带着曹文翰和杨春以及几名警卫跟了进去。

正屋里,刘松节喝了一口茶水,觉得一路的疲乏减缓不少,乃道:“墨芳办事不力!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曹文翰委屈呐,你不来镇住场面,我一说,小姐更会寻死觅活的去奉天了。

“冯小姐,是这么一回事u下人都先出去,秀兰妹子留平。”

这一句话,堂上的五女都成了下人,只能委委屈屈却无可奈何的出门去,远远的站着。倒是小丫头王秀兰成了副将大人的妹子,留在堂中坐得稳稳当当。什么人呐?那小丫头不就是得了冯小姐宠爱的贴身丫头吗?

“致之从全局考虑,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就招引德国人投资本溪、抚西的煤铁,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朝廷上自有人在担当着,拖延着,这事儿越往后面拖越小,

越没人过问。可在眼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一个不好就会激起大清国政局动荡,掉几个脑袋事小,国家陷入混乱、列强趁虚而入事大。致之在行险,只想尽快建起

矿山、工厂即成事实。在此之前,他不愿意拖累冯家是其一,小姐去到奉天势必令他分心是其二。小姐请放心,致之身边只有副官王昌和卫士李皓,没有女人,恭王

送的五个婢子不都在外面吗?”

“无”冯秀若冲口而出一个字,却又羞赧的及时住口。她听出了参谋官话里隐隐带着的指责之意一一“别胡闹

让杨格分心,紧要关头啊!”她觉着分外的委屈,几乎就要掉泪了。可冯镇台的女儿、杨致之的未婚妻子岂能在人前掉泪?!扪心自问,自己难道不希望他心里只有

自己一个人吗?难道对那五个从恭王府出来的女子没有敌意吗?

“人之常情,刘某理解。”刘松节微笑着摆了摆手,又正色道:“实话说了

吧,小姐即便去了奉天也未必见到致之的人。他成日阶在河堤上,在军营里,在矿山,在野外,就连辽阳徐知州高升宁夏知府开宴席,他都没空参加唉!这个人,不

可以常人眼光看之,常人之心揣摩之。总归一句话,听他的,错不了。全军四万将士都是如此,小姐也当如此。致之说了,小姐先回芦台,如若闲着无聊,可请冯老

大人做主,由小姐出面请王照先生协助办理女学,秀兰妹子也该当上学了,第一军官兵中很多都有子女,今后男的可以去芦台小学,女的,也要上芦台女学。女学之

事,小姐若能担当起来,致之一定非常欣慰。此处,致之不会回来了,司令部转眼就要迁去鞍山,此处只留镇台衙门办理移民组织之事。这宅里的其他人,小姐若没

看中留下帮忙,就统统回京城南河沿宅子。”

刘松节僻里啪啦的说过,又喝了一口茶水,起身道:“小姐若要马上回芦台,刘某可一路护送。”

刘松节行色匆匆,连椅子都没坐热就要走,冯秀若当然能感觉出人家肩负着军机大齤事,耽搁不起。第一军整军正酣,将领们都忙得脚不沾地,身为第二师参谋官的他又怎么能陪着马车慢悠悠的走呢?

“刘大人,秀若知道了,请刘大人先行,秀若随后就回芦台。”

行到门口,刘松节突然停步、转身,双目凝视冯秀若片刻,摇头叹息道:“冯小姐,刘某说一句不当说的话,致之是属于第一军和整个大清国的。告辞!”…,

“致之是属于第一军和整个大清国的“这话什么意思?

冯秀若明白,未婚夫君心志高远,胸怀天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为他着想,为他分忧,千万别拖了他的后腿才是!那…冯秀若在他心里,究竟有多重要呢?

嗯,刘参谋官不是说了吗,芦台要建女学,致之他希望冯家小姐,他的未婚妻子能出面做这事儿,为此,担着天大的罪名为大清国奔波劳碌的他会觉得很欣慰。而

且,秀兰妹子大了,自己能教给她的东西除了琴棋书画没有别的,去女学堂学一点西洋的学问也好。朝廷都要停罢科举,兴办西学,今后,指不定大清国会发生何等

变化呢?多一点本事多一条活路,致之他不也是记挂着秀兰吗?

冯秀若听爹爹说过秀兰家的事儿。黄花甸王家是大房身歼灭战的首功,秀兰的爹娘和爷爷奶奶都死在倭鬼子手里,他们是大清国的义士,他们的后代当得起第一军全体官兵们的尊重和关爱,秀兰,也当得起冯秀若的关爱。

秀兰妹妹,该去上学了,就算为了这个妹妹的未来,冯秀若也要担当起兴办女学的责任来

有对未来的憧憬,有对未婚夫的崇敬,也有一点点的怨艾之情和担心…带着这些心情,冯秀若放弃了去奉天的念头,转而上路回芦台了。。)

224 【勾引雷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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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7月3日,德意志帝国政府驻华公使馆公使海靖照会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大臣奕浙,德国驻华武官等级从上校提高到少将,新任武官威廉,冯.曼斯贝克陆军少将即将赴任。同时,德国公使要求清国政府确认和保护德国公民在威京将军辖地的商业利益。

商业交流、军事学术交流对外交的影响力,随着海靖的照会凸显出来。

此时的大清国政府官员特别是洋务派官员中,普遍存在崇拜德国的情绪。因为二十多年前的德国与如今的大清国有颇多相似之处,1870年,普鲁士王国凭借对法战争的胜利震慑了依附于法国的一部分邦国,德意志帝国得以统一,崛起为世界强国和陆军第一强国。由此,淮军从最初学习英国人改为学习德国人,聘请的教习大多是德国退役军官;张之洞新编练的自强军也完全依赖德国教习,甚至连各省练军也都使用取自德国陆军的操典。

德国政府的示好,无疑是威京矿务争论的最佳注解,至少在洋务派官员之中,反对的声音没有了,一部分保守派官员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姓杨的、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做的不错。

康有为在京师主办的《时务日报》,梁启超在上海与《申报》合作的《民声报》趁机宣传,广为报到移民实边后关外的变化和远景展望,并大力宣扬德意志帝国陆军的精良、强大,从而引发冉对德国政治、军事、经济体制的探讨和对照大清国现状的思考。

官办的《时务日报》借着这股子东风,趁机在时务报道、评论之外,还增加《邸报》摘选、《廷寄》选登等等内容,满足人们对国家事务的好奇心理,吸引了大批读者,短短十来天时间里,《时务日报》从每日印数1800张增加到6000多张,京师的街头,胡同内,茶馆酒楼,衙门宫邸兴起了看报纸的新时尚。那些外地官员们更想方设法都要弄到一份《时务日报》,以求掌握京师最新的官场动态,试图从中寻找进身的捷径。

洛阳纸贵!十个光绪文钱一份的《时务日报》,在外地要卖到一个铜元(约劲个文钱)。不知不觉间,参照德意志帝国政府机构体系改组大清国政府的意识,就悄悄的在人们心里烙下印迹,渐渐的扎平根。

总理衙门的电报打到鞍山站时,杨格和雷秃头正看着地图争得面红耳赤,就差开打干架了。

“本溪湖庙尔沟铁矿、优质焦煤储量惊人,足够一个拥有三座高炉,六座平炉的大型钢铁厂利用几十年。就近开办钢铁厂,可节约大量运输费用,即便是恶劣天气条件下矿山产出也可源源送到钢铁厂。有鉴于此,完全没有必要把钢铁厂建到鞍山站,尚且是距离辽阳南路大道三十多里的浑河东岸,据我所知,前几年关外涝灾,从辽阳到鞍山的道路一片泥泞,况且,你的选址让铁矿石从鞍山到铁厂还需开辟一条三十多里长的道路,此项投资完全没有必要。”

能够成为西门子公司在远东大清国的首席代表,雷德曼不仅仅是技术行家,更是精打细算的商人。他已经隐约猜到执拗地要在浑河边建厂的杨格真意,却不愿意让西门子公司的投资为其买单。

商业就是商业,西门子公司已经与威京将军衙门签订了协议,大量的机器设备和技术人员已经从德国登船出发,剩余的现金也按照杨某人的无理要求,以白银的形式委托德商鲁麒洋行解运,不日就到旅顺登岸,送到鞍山站。可以说,协议签署生效后,德国人是积极的,诚实的,可大清国的官员杨某人却显得有些贪得无厌。…,

“卡尔,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长期合作的诚意和长远的眼光?”

无耻!卑鄙!明明是他不对,他还正儿八经的提出怀疑来指责忠实执行协议的德国人没有诚意和眼光?!无耻之尤!

哼!听懂翻译的话之后,雷秃头哼了杨格一鼻子,作出不屑于回答的模样来。西门子公司终究是德国公司,在海外的正当利益受到德国政府的保护。与强势的德意志帝国相比,大清帝国太弱太弱。这次合作,就算闹到国家层面上,雷德曼依然有绝对的信心击败眼前这个手段卑劣的家伙。

嗯……有些个人情绪,都怪那家伙不肯吐露发现煤矿、铁矿的实情。

“那,我决定付给你的勘探队五万两银子,作为安平堡、大孤山铁矿矿脉的勘探费,还有我个人的小小心意。德国政府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找法国人来共同开发鞍山铁矿资源,兴办一家中法合资的钢铁厂。这……在咱们的协议规定范围之外吧?”说过硬话之后,杨格软了语气,又说:“卡尔,你这样做很不友好,会导致我采取更不友好的方式来对待本应该友好对待的你。

金桂生迟疑了一会儿,才把这一句绕来绕去差一点纹,晕人的话翻译过去。

“再说了,我们的钢铁厂对凿路运输的依赖并不高,每年4月10月,完全可以依赖水路航运并建立储备,12月到1月可以用冰溜子来解决临时的原材料供应问题。这么一来,只有2月、3月和11月三个月不能利用航运。如果把原材料运输建立在航运为主的基础上,我的选址就是恰当的,对吧?而且,我这么做其实是向你透露一个友善的信息,西门子在鞍山铁矿的开发项目上,也拥有一定的机会,可以入股一成到两成。”

威逼、说理、利诱,三种手段都上了,剩下的就是把枪顶着雷秃头的秃头进行人身安全威胁了。

“三成。”

“不可能!”

“两成半!?”

“不行,最多两成,愿意就干,不干拉倒!”杨格回答的很干脆,末了又补充一句:“锰矿,银矿,你们西门子不是向伏尔铿船厂提供装甲钢板吗?嗯?嗯?!咱们可以在鞍山生产装甲钢板,提供给福州的造船厂,利润丰厚啊!福州那边由我来通融!”

“那研

吧,两成就两成,先签个协议。”

杨格纯粹是瞎蒙的,心想舰船装甲钢板的要求很高,一般钢铁厂无法提供,只有西门子这样的“大公司”才有实力为船厂提供优质廉价的钢板,却真把雷秃头给菜住了

西门子钢铁确实给伏尔铿提供部分装甲钢板。

“签什么签?!”杨格没好气的反问一句,德国鬼子办事认真得很,一句话拿住就要立即办下来,妈的,你都没给老子引来克虏伯,今后老子还指望着最先得到克虏伯的105榴垩弹炮呢!这东西比法国佬将要诞生的速射乃炮好多了。“你去找克虏伯来,咱们三方面对面的签!”

杨格的意思很明白,之前关于鞍山铁矿的谈话也表达出了相同的意思,杨某人不会在鞍山铁矿开发的项目上选择西门子公司为主要合作方,而愿意选择克虏伯军工厂。也就是这个坚持,让雷德曼察觉杨某人在钢铁厂选址问题上的居心不良来。

“杨阁下,你答应的五万两勘探费,是否作为西门子公司的投资?”…,

“可以。”

“不,我的意思是

在鞍山矿的开发上,可否以那五万两银子以及我个人的名义?”

“五万两?”

杨格敏感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想了想,嗨呀,差一点给雷秃头算计了!开发鞍山铁矿资源,前期投入也就是三十万到四十万两之间,雷秃头用这五万两勘探费入股,再搞一点钱来,也能凑足两成的股子,今后的鞍山铁矿就是威京将军衙门和第一军司令部,克虏伯,雷秃头三家合作了,有西门子公司啥事呢?

不对!给克虏伯进入鞍山铁矿开发的机会,目的是引进炮厂,特别是最新的筒紧炮身工艺和炮弹装填药、火工品的技术。可以说,鞍山铁矿对克虏伯来说是香喷喷的诱饵,炮厂却是合作的附带条件,雷秃头居然想抛开附带条件,尽拿好处?滚他娘的!

“卡尔,鞍山铁矿的开发投资,计算方式完全不一样。这么说吧,鞍山铁矿是一个大项目,开发铁矿资源是其中一个小项目,还有铸炮厂、火工品厂、精密铸造厂和机械加工厂,总投资额在两百万两以上。你那五万两

好生揣兜里吧,别丢了。不过,如果你让克虏伯成功与我合作的话,我有个小小的项目,你可以来做,保证赚钱。”

终于,雷秃头抛开了文质彬彬却认真刻板的专家脸谱,露出贪婪的神情来。

杨格手指地图,在已经没有异议的浑河东岸、鞍山河北岸三角地带画了一个圈,说:“你算一算,这里有钢铁厂、铁合金厂、火力发电厂、铸造厂、炮厂、炼焦厂……高炉、平炉、动力锅炉、炼焦炉,每年消耗的煤炭有多少?我都无法计算,至少在三百万吨左右吧?那,燃烧煤炭和焦煤炼焦炭,能够收集多少煤焦油?你能收集多少,我就买多少。不过,这个生意是我出的王意,利润咱们五五分成,你一半、我一半,大家好朋友、好兄弟,长期合作愉快,如何?”

收集煤焦油,需要在炼焦炉上方的出气道上加装冷却收集容器,投资不大,技术难度几乎为零,对已经建成的炉窑来说很难办,必须拆卸出风道系统,而全部新建的鞍山各厂却是轻而易举。

“杨阁下,我始终觉得你的学识不像一个清国人。

当然,我完全同意你的建议和条件。”

“哼哼,等你赚了钱,有资本了,我还有更多的生意给你做。”

雷秃头向杨格伸出手去:“大家好朋友,好兄弟,长期合作愉快。”杨格刚刚握住他的手,就听到“杨阁下,现在你可以说一说有关地质矿产学的见解六

金桂生刚翻译了一半,杨格如被电击般赶紧撒手,高呼送客。。)

225 【看得见摸不着】

辽东、辽南连续三年的涝灾和两年的兵灾,鞍山以南、摩天岭以东地区在清日两军停火前都没有播种,全部撂荒,到得秋天就是颗粒无收。

大量的满、汉、朝鲜族人和参与团练打过倭鬼子的青壮年,更有徐庆璋离任赴宁夏之后留下的镇东军五千多人无望改编,纷纷参加筑堤、修路,最后大部分干脆直接转化为本溪庙尔沟露天铁矿、焦煤矿和抚西千台山露天煤矿的工人,开始拿中兴—西门子矿冶联合公司的薪水。

一天两钱银子,看似比之当兵一天一钱银子好了一倍,却没有免费的吃穿,只能寄希望于公司开办的夜校和职业学校尽早开课,通过结业考核者能加一倍工资呢!一个月12两银子,也就是16块户部铜元局新铸的光绪龙洋,放在整个大清国都算不错的收入,养家糊口没问题,干个几年还能娶上媳妇儿,过上滋润的日子。

煤、铁两矿劳动力容量有限,更多的人参加了工业区的基础建设,加固浑河、鞍山河的堤坝、平整场地、挖掘排水沟渠和建筑屋基,修筑码头和鞍山站到工业区的土路¨活路多着哩,只要不懒惰,肯卖力就能糊口活命。收入虽比不上矿山,最少每天也能挣到一钱三银子。

老百姓没闲着,军队更没闲着。

第一师和列入第三军待编制序列的张锡銮定边军、寿山留下的镇边军一部及尚未完全消化的盛字练军大部都上了河堤,或者在待开垦地区开挖排水沟渠,拔除芦苇杂树,低洼处围堰造田;或者进入延山、段祺瑞负责的教导总队第二期集训,今后有望成为第一军、第三军的军士甚至军官。

曹文翰带着第一师司令部人员经秦皇岛等船到营口,重回甘泉堡的第二天,机要参谋邝孙谋也带着沈赫哲、约瑟夫、邝炳光从营口登陆到达鞍山站。榆关中前所的镇台衙门,只留伍光鉴守着几乎是空壳的镇台衙门编写教科书和负责移民的编组、护送。

幕僚到齐,诸事铺开杨格眼瞅着朝廷里似乎没问罪的风声了,又看到距离夏历八月十五中秋节越来越近,移民实边和开办工业的事务也告一段落,乃于七月二十日在鞍山站召集文职幕僚会议。

会场的布局是几排椅子围合成一个半月形充分体现出“防勇出身、大字不识的帮办盛京洋务”对文职幕僚们的尊重之意。杨格早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三三两两的幕僚们进入会场,就好像看到一炉炉火红的铁水,一枚枚倒立着的木柄手榴弹,一挺挺瓦蓝瓦蓝的重机枪,一门门迫击炮以及一条条崭新的、符合中国士兵需要的步枪一般。

手榴弹,需要高稳度的爆炸药以确保不被子弹、弹片击中时殉爆当前执行的步兵战术条令中,步兵野战进攻时单兵之间距离两米到三米,以便快速反应形成排枪火力。

一旦手榴弹殉爆,至少会造成三到四名弟兄的伤亡。步兵野战队形进一步疏散,需要再装填速度快的直立式弹仓步枪出现,目前在第一师装备德造88年式步枪的部分连队可以实现;如果敌方和己方再广泛装备重机枪的话,步兵进攻队形的单兵间距还将进一步拉到7米左右。

目前从西洋列强手中进口的苦味酸、苦味酸铵和高氮双基棉药都不符合手榴弹爆炸药装填的技、战术要求,低氮双基棉药以逐层燃烧性能为主爆轰强度不够,只适合用作枪弹发射药。…,

杨格觉得,手榴弹装药最起码要在工业区成型有大量煤焦油产生而提取出甲苯以后,才可以考虑采用三段硝化法制取三硝基甲苯(TNT),再加上石蜡、凡士林等添加剂提高稳度之后,方能用于手榴弹爆炸药装填。至于用黑火药充作手榴弹爆炸药,吓人的作用大于杀伤作用,有不如无!

当然,还有比三硝基甲苯更适合的手榴弹装药选择,在满清中国还有大量流民吃不饱的条件下,搞硝化淀粉炸药实在有违天和。

手榴弹装药的选择限制同时也是迫击炮弹装药的限制,杨格可不想出现那种炮弹未出膛、引信未作用就炸开的状况。

马克沁式重机枪在海城保卫战中出了力却也表现出不够完善的地方。重量过大是其一;金陵厂工艺落后,制作粗糙导致的机件故障多是其二;黑火药子弹威力不足,复进、装弹机构后坐不到位是其三;故障拆卸和排除的时间过长是其四;缺乏灵活的高低、方向调节机构及参数标尺刻度是其五;没有远射观瞄器材配置是其六。六大弱点严重妨碍了重机枪的大规模装备运用,亟待鞍山工业区投产后提供高质量而更轻便的配件、优质的钨锰合金重型枪管、国产化适合配比的巴里斯特或者柯达型双基棉药。

理想中的武器装备似乎看得见,却因为条件限制而摸不着,这种感觉非常苦恼·也充满了希望,特别是在杨格看到一个个人才就座的时候,更觉在不久的将来,一切都会有的!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是唐绍仪,他即将离开辽东去朝鲜担任不递交国书的总领事,不过,这位总领事暂时无需去竭力伸张前任宗主国对朝鲜的特权,而是尽力挑动俄国人和日本人对朝鲜下手。

右首第一位是勘探队的陈国华,这学识渊博的旅欧归国人才带领开平矿务局的技术人员找到庙尔沟铁矿更在冶金学方面颇有研究,是中兴—西门子矿冶联合公司的中方首席技师,也是工业区布局的设计者

刚刚来到鞍山的沈赫哲、邝炳光、约瑟夫.格劳德等人坐在杨格的对面,距离稍微有些远,却不妨碍杨格对他们点头微笑。

人按时到齐,杨格起身立正,开门见山道:“诸位,召集大家来碰个头,开个会,乃是出于我个人即将离开辽东一段时间,各方面工作不能就此停顿的考虑。矿冶联合公司悄悄的开张了,工业区、矿山的建设是紧锣密鼓,煤矿下月就开始储煤,铁矿十月以前就能生产,钢铁厂可望在明年九月间出第一炉钢水。前景美好,却需要我们付出极大的努力!本来,在移民实边的第一个屯垦团即将产出稻谷,在钢铁厂即将奠基的此时,我不应该离开,也舍不得离开,更想把喜事放到鞍山或者奉天办理,以便得到诸位和第一师官兵们,移民们的祝福。有的事,身不由己,只能请诸位多多担待一些了。下面,我宣布工业区管理委员及各厂筹办委员名单。”

客人身份的唐绍仪起身抱拳道:“杨大人,恭喜。”

众人纷纷起身道贺,杨格只得频频点头,闹腾了好一阵子才摆手示意众人就座。

“工业区总办委员,曹文翰,墨芳兄熟悉辽东地理人情,在宋祝帅的第二军和依帅的第三军中颇有人缘,前番办理营务处和移民护送、安置事务表现出不错的统筹能力。委员张素清、陈国华、廖穆洲,张委员在盛京将军衙门办差多年,此前更随依帅在黑龙江与俄人交涉边界纠纷,经验丰富;陈委员乃是冶金行家,对碳素钢、合金钢冶炼颇有研究,主要负责钢铁厂、铁合金厂核心技术业务,诸位当好生配合;廖委员在直隶津海关道协助盛道台多年,经手账目清清楚楚,负责在屯垦钱庄的基础上筹办中兴银行,为工业区提供金融保障。”…,

草台班子更需要一一介绍清楚,让来自军队、盛京将军衙门、北洋各产业和零散来投的人才之间有个认识,今后办事至少能摸着门路,以免耽误了大事。

“钢铁厂筹办委员,约瑟夫.格劳德。”

邝孙谋在一旁使劲儿的捅了一下牛高马大、满头金发的格劳德一下,听不懂别人说话,感觉有些无聊的洋鬼子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向四周的人频频鞠躬,看起来倒学了几分日本人多礼多到令人烦的味道。

“钢铁厂筹办副委员,李维格。”

李维格缓缓起身,略略作礼后又入座。

他是原本要去汉口铁厂任职的,却得了李光久的信,乃匆匆北上投入“常胜将军”帐下效力,如今也算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了。洋鬼子终究是洋鬼子,能当主任委员,乃是杨格要吸引更多的德国人或者美国人才进入,五千两的高薪啊,除了技术方面能有收获之外,哪能不想点别的好处呢?实际上,钢铁厂真正的负责人还是李维格。

“千台山煤矿主办委员,吴永江。”

开平煤矿调来的吴永江起身微笑颔首,颇有读书人的谦逊气质。

“庙尔沟铁矿主办委员,钱良佐;工业区建设委员,缪常;铸造厂筹办委员,董致忠;蒸汽动力厂筹办委员,王应炎;机械厂筹办委员,何中流;盐酸厂筹办委员,#阝恺之;硫酸厂筹办委员,钟循;硝酸厂筹办委员..一”

缓缓读过名单,名单上的人选一个个起身致礼。杨格也有几分病急乱投医,对名单上近一半的人不太了解,只看过伍光鉴发来的信函说明。如今,工业区的摊子铺得这么大,他能找着大概相关的人主持筹办事务就算不错了!搜刮整个大清国一遍,可用于兴办工业体系的人才少之又少,大多分布在各机器局和南方担当骨干,一旦抽调,人家的机器局就要停摆,哪肯放人呢?

先用着,不合用再换人,实在不行就请洋人来办呗!

226 【沈氏炸药】

226

术业有专攻,长于军事的杨格只知道鞍山、本溪这些如雷贯耳的地名,顺顺当当的找到了煤铁,被雷秃头视为“小器、藏私、不够朋友”地矿专家,实在有些冤枉。

大会过后还有小会,杨格召集小会的目的就是提出自己知道的那么一点点东西,能够在专业人才的思想里碰撞出火花来,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也许是好的,也许是不好的,好与不好,试过才知道。

参加小会的有总办曹文翰、德语翻译金桂生、机要参谋邝孙谋,还有陈国华、沈赫哲、邝炳光、缪常、约瑟夫.格劳德,以及请来特别参与的西门子公司代表雷秃头和席彩尔。

办事房的窗外,黑云压城,一场暴雨眼见着就要来临。办事房内,感觉有些闷热的众人都自觉的拉开了距离,摇着扇子或者可以充作扇子的一切物事,就着工业区规划图以及杨格在规划图左下角标注的一行小字讨论问题。

小字为:轨道钢、优质铸造生铁、钨锰合金、无缝钢管、三硝基甲苯。

技术人才们一番讨论过后,推举陈国华来回应杨格提出的问题。

投入天津机器局颇得总办张士珩器重的陈国华是作为北洋“支援盛京洋务”的骨干而来,平素与西门子公司的雷德曼、席彩尔二人多有交道。因为与陈树泽有萍水相逢到莫逆无间的交情,又因为陈树泽与赖小顺的关系,陈国华对于自己到盛京投入“能征惯战、擅长谋划工业发展战略”的杨格幕中“白手起家”,没有丝毫的怨言,反倒是在发现庙尔沟铁矿之后干劲十足。

手指“轨道钢、优质铸造生铁”字样,陈国华说:“镇台大人,铁与钢差别不大,只在含碳量高低而已。有庙尔沟优质铁矿和焦煤为基础,有西门子公司的新式高炉和平炉,产出轨道钢和优质铸造生铁可谓轻而易举,并非难事。”手指移动到钨锰合金字样上时,陈国华看了一眼金桂生,金桂生会意点头后,才道:“在下祖籍地赣州一带就有此物,前番在下返乡寻亲时曾得了几块品位颇高的岩石样本,开矿取砂运来便可,只是,钨、锰合金炼制工艺尚需探索。”

锰矿,鞍山一带就有,还很多,炼制钨锰合金欠缺的就是优质的钨矿砂,经陈国华这么一说,杨格才猛然想起,江西、湖南就有钨矿。

金桂生没有翻译,雷德曼和格劳德因为与华人相处日久,也能约莫听懂一丁点,此时觉出陈国华说话时神色有些诡异,都频频出声问金桂生。杨格见状,挥手道:“告诉他们,我们知道钨矿在哪里。”

雷德曼听金桂生说了,顿时起身,喜形于色道:“杨,只要克虏伯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来!杨,钨矿在哪里?”

杨格笑嘻嘻的手指胸口道:“钨矿在我心里。”

雷德曼已经习惯杨格的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笑嘻嘻的装无赖了。不管怎么说,只要克虏伯听到中国有钨矿,必然会来勘探,到时候促成克虏伯与杨格的合作就很简单了,那.......杨格曾经提过的佣金也就到手了。

秃头刚刚这么一想,杨格就正色向邝孙谋道:“立即电报贤良寺中堂大人,请中堂大人联系克虏伯军工厂的商业代表,把钨矿的消息透出去。”

李鸿章在克虏伯公司手里买了数百门海防大炮和各型野战炮、舰炮,乃是克虏伯公司在远东地区的最大买家。克虏伯为了击败竞争对手,英国的阿姆斯特朗公司,没有少巴结李鸿章,双方的交往可以说是相当的愉快。通过老中堂透点消息出去,想必克虏伯立刻就有反应。…,

远东的煤、铁矿,对据有德国埃森地区煤铁资源的克虏伯公司来说并不重要,长途海运费用足以冲抵开采费用低廉和矿石品质带来的优势。

没有政府直接支持的西门子公司没有本土煤铁资源优势,经营思想便与克虏伯不同,更倾向于利用技术、资金优势在海外开矿、海外冶炼、海外制造、海外销售,以此获利。此时,西门子公司已经在英国、俄国开创分公司,也帮助俄国开采铁矿、铜矿,甚至直接买下了俄国高加索地区的大量铜矿,并且为俄国铺设地下电报线路。

两家公司经营理念不同,对钨矿的追求却是一致的。

雷德曼听了翻译的话,顿时面如死灰,杨格那句话代表着此前曾许诺的佣金没了,自己代表西门子公司争取钨矿开发的机会也没了。克虏伯有德意志帝国政府作后台,西门子在涉及军器制造的相关问题上都要退避三舍,以确保德意志帝国的国家利益。

与会众人都揣摩出了杨格的意思。既然冶炼工艺尚需探索,就拉上实力强劲的克虏伯,加上西门子,三家联手来做。实际上就是以清国的矿藏资源、德国的技术力量和资金合作。

只是,众人不知道杨格还有更深层次的打算或者说阴谋——一旦克虏伯介入辽东,德意志帝国的远东政策就要发生小小的改变。德国和俄国在关外利益问题上会起冲突,或多或少的影响两国关系,以期带来欧洲国际政治格局的变化。

杨格暂时不想跟俄国人对上,把老毛子的注意力引向欧洲和朝鲜实为上策。

当然,因为盛京这边闹出的矿产开发动静太大,心怀不满的俄国人有的要求也可以谈谈,西伯利亚铁路支线问题就可以谈,铁路可以带大批的俄军到远东来,也能带大批的中**队到乌拉尔山以东去!五年之后,谁打谁还说不一定呢!

丁卯上谕中,移民实边和举办铁路、邮政通讯都是急办大事。卢汉、京奉铁路遂成为各国竞争的焦点,而俄国独辟蹊径要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支线,既然要修铁路,完全可以采用鞍钢生产的钢轨嘛!卖钢轨的问题,也同样适用于京奉、卢汉铁路的修筑。杨某人通过李光久撬了人家张香帅的墙角,挖走了李维格这般人才,就得保证今后卢汉铁路修筑时的钢轨供应,这是关乎官场道义和湘淮两家关系的大问题。

杨格思想开了小差,陈国华却侃侃而谈,直到窗外掠过一道蓝白中带着黄色的闪电,不多时传来“喀喇喇”的霹雳声,杨格才回过神来,急问:“说到哪里了?”

“无缝钢管,需要专门制成辊式热轧机,雷德曼先生表示西门子公司已经有了现成设计,可以订购。”

“能买到机器就好,我只要结果。”

“三硝基甲苯的问题,请沈先生来说,他是电化、化工专家。”

沈赫哲猜到无缝钢管多半是用来制造某种火炮的,只是搜寻脑中关于火炮铸造的知识,还真没有哪家军工厂用无缝钢管造炮的例子!目前,英德法三国的军工厂依旧采用铸造法得到火炮身管、炮架和重要部件。既然杨格不说明,自己也不好揭破此事。还是从自己的专业知识出发,就三硝基甲苯论炸药。

“镇台大人提出开发三硝基甲苯,实为远见之举。”刚来鞍山不久,与杨格交道尚浅的沈赫哲先拍了一下马屁,才道:“据我所知,三硝基甲苯是1863年发现,1880年由赫普先生在实验室中制成,1891年,德国化学家豪塞曼先生在格里斯翰化工厂实现了三段式硝化法大规模制取三硝基甲苯。目前,格里斯翰化工厂正在积极向德意志帝国陆军军需总监处推销三硝基甲苯。相对目前盛行的苦味酸和高氮硝化棉炸药,三硝基甲苯具有四大优点。其一,制造、装填、运输、储存较其他军用炸药安全;其二,不易吸收空气中的水分而变质;其三,不与金属发生化合作用形成不稳定的金属盐化合物,比如苦味酸生成的苦味酸铵;其四,在以上三个优点的基础上,三硝基甲苯有不下于苦味酸的爆裂能力。可见,三硝基甲苯迟早可以取代其他军用炸药,成为炮弹的主装填药。”…,

杨格频频点头、脸露满意之色,沈赫哲的肚子里果真有货哎!他说的这些,杨格倒是在军事学院图书馆里看了不少,关键几种军用炸药都还记得清楚。故而,如果沈某人胡诌,马上就会露陷。

“工业区以化工区发展三硝基甲苯作为主要的军用炸药,却也不能抛弃辽东一带的天赋优势。”沈赫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拿出一份资料递给杨格,继续说:“昨天我从陈先生手里得到的这份岩石采样标本资料显示,在分水岭的多个地区可能有铝土、菱镁矿存在。本人希望大人准允我带勘探队继续深入勘察,以找出铝土矿、菱镁矿富集区,设法开采、利用。目前,美国已经有多家公司采用电解法提出纯铝,对于菱镁矿,可用煅烧法得到金属镁纯品。基于三硝基甲苯不与金属产生化合反应的特性,在其中添加一定比例的镁铝粉和粘稠助燃剂之后,可以得到一种比日军采用之八溻炸药更具威力的,具有照明、燃烧效果的新式炸药。”

沈赫哲,牛!你牛!你真牛!你说到俺心坎子上了!

若非还有旁人在,杨格肯定会放下镇台大人的身架子,跟沈家兄弟勾肩搭背,亲亲热热的深入探讨一下炸药问题了。

“啪”的一声,杨格拍打着大腿道:“好!这事儿由沈先生负责办理,墨芳全力配合,如果真搞成了新型炸药,就命名为沈氏炸药!”

227 【存精去芜】

杨格的话音方落,窗户外黑沉沉的天空又拉出一条长长的电弧,冷白色的电弧光线映亮了灰暗大地上的一切物事,包括杨格正对着窗外的脸,闪电的余光似乎留存在他的眼中片刻,显得冷然、森然、杀气凛然。

“喀喇喇!”雷声也如闪电锋锐般似乎能撕破大地,来得突然又去得干脆,没有半分的犹豫。

辽东鏖战,日军利用具有燃烧作用的八溻装药,给武毅先锋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特别是在海城保卫战的第二次炮击,在掩蔽良好的状态下伤亡三百余人的结果,很大程度上就是日本炸药的燃烧效果造成。陆战如此,海战也是如此,主炮炮弹装药完全依赖外国进口的北洋水师,采用高氮棉药作为主炮炮弹的爆炸药,即便有300以上的口径,却因炮弹威力不够而导致战果不大。如果,如果当时北洋舰队定、镇二舰的主炮炮弹能用阿芒拿装药(就是沈赫哲提出的)甚至奥克托今装药,一发300炮弹命中就足够让小鬼子的军舰沉入海底喂王八了。相反的,却是鬼子用具有燃烧效果的炮弹频频命中北洋舰艇......战争胜负的因素有很多很多,杨格不想在自己准备周全之后遇到的战争中还在武器装备方面受制于人。

杀!tnt,阿芒拿;小鬼子,老毛子,来多少老子杀多少!前提是——自己和自己这屋子里的人,能够搞出完整的军工体系,搞出这些相对来说并不深奥的东西来。在这之前,杨格只能尽量地避免战争。

“啪啪......“豆大的雨点随着一阵狂风而来,门外的王昌出现在窗外,关上窗户,随即又进门点上油灯,立正致礼后退出。

杨格低头看了看工业区的规划图,目光落在核心的钢铁厂图块上。438立方米的高炉实在不算大,与杨格印象中现代化钢铁厂那高耸、硕大的高炉相比,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高炉就如侏儒一般。可就这,也算是当今亚洲最大的高炉了,一旦顺利投产,日产生铁可达800吨,炉渣近400吨。三座高炉全面拉开生产,日产生铁或者锰铁可达2400吨,年产生铁72万吨。看起来这个数字很大,可是与欧美列强相比,只是人家动辄千万吨年产量的零头。

高炉炼铁,平炉用高炉产出的生铁精炼出钢,各种碳素钢、合金钢分别由五座平炉产出,可消化高炉所产生铁的80%左右。剩下的,就是用于铸造和机械加工所需的铸造生铁,精炼合金钢用铁合金。

雷德曼和陈国华都是行家,他们规划出来的钢铁厂产能匹配良好,产品配组也完全符合军工所需。

陈国华神情激动,喋喋不休:“.......真没有想到,关外除了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之外,竟然还有如此多的矿产资源,竟然还如此匹配良好,几乎啥也不缺。煤矿、铁矿、石灰石矿、焦煤矿、锰铜矿.......如果再找到铅锌矿,加上江西的钨矿,真要拿不出符合军工需要的钢铁来,我真要自杀以谢天下了!”

曹文翰一脸苦笑,摇头道:“开这么多矿,得用多少银子堆啊?”

杨格从美好的憧憬中霍然惊醒。决定了三座高炉,五座平炉的建设规模后,中兴—西门子矿冶联合公司的股本还要增加,雷德曼做不了主,还得等西门子公司高层来谈。加上锰铜矿、石灰石矿、耐火材料厂的开办,中兴银行那点银子根本就不够,还得想办法搞银子来投入。哪里想办法?京师!…,

所以,表面上风风光光回京大婚的杨某人,内里却是个准备四处伸手要钱的叫花子。

“国华,把图纸复制一份,明天我带走。这么大的事,不能只由盛京地方和第一军司令部投银子,还得朝廷作出一个最少两年期的投资规划,持续投入银子进来。”

“哗哗.......”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屋内众人俱皆变色。

“星池!”

“到!”

杨格眼看窗户外密密如织的雨幕,高声下令:“急电一旅戴超、二旅胡殿甲、骑兵集群包锐锋、教导总队延山并依帅。各部立即整备待命,严防洪涝,浑河、双台子河、大凌河各处堤坝必须有人全天守候、巡逻;锦州屯垦兵团第一团,立赴松山堡、大凌河城、东海堡备御,各军、各部务需严防死守,确保各处堤坝、垦屯成果万无一失!”

这一场暴雨,从淮河流域逐渐推移到东北地区,所过之处皆为一片泽国,为害最重的无过于中原地区、黄淮流域。淮安涝灾、沁河决堤、荥泽河决;商州、清涧冰雹、涝灾齐至;黄河寿张、启(齐)东再次溃堤;关外,奉天城西南之前当堡一带辽河决堤,河左低处尽成水洼、沼泽。

拍发电报后,杨格率众冒雨驰往辽阳州登堤奋战三昼夜,大雨稍歇时,盛京将军辖地只有前当堡一处涝灾,占据最肥沃田地的盛京正黄旗、镶黄旗旗庄损失惨重,而各地却安然无恙。万千移民保住了第一年的收成,见到田地里沉甸甸的稻穗在雨后的阳光下低垂下头,无不欢声雷动.......似乎,自1892年开始,每年困扰辽东、辽南的涝灾就如此这般的被镇住了。

天灾之下必有人祸,黄淮两岸大批灾民为经报备就开始向北移动,目标自然而然的指向关外的盛京将军辖地。

在洪涝灾害并不显著的陕甘地区,河、湟、狄道撒拉、回众再次啸聚起事,频频袭击州县衙门,掠夺四乡,杀戮无数。七月二十七日八百里邸报,诏令褫西宁总兵汤彦和职,陕甘总督杨昌濬、固原提督雷正绾并褫职留任。杨格是在营口港接到的邸报,由此满怀心事的登船,于二十八日清晨抵赴芦台外海,换乘舢板到芦台炮台,随即骑马入芦台第一军司令部。

“这回,户部又要说没银子;兵部又要重提第二师与甘军换防的老调;河南、山东各州县又要叫苦推诿流民之责了。他娘的!河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河防经费都给狗吃了!?”刚刚坐到第一军司令部会客厅的椅子上,杨格就不顾聂士成、冯义和、汪声玲等人在场嘶吼了一番,末了,又把后党守旧派牵扯进去骂了一句:“那些***,尽想给咱们找麻烦,这次回京定要好生收拾一番不可!”

见到聂士成面色尴尬,冯义和脸红喝道:“致之!慎言!”

“怕什么?!”杨格反问了一句,又觉不妥,软下语气道:“那些个贪官污吏,该当杀他一批。聂司令官,职部失礼了,实在是气愤不过啊!大清国每年九千万万两银子的财政收入,大多花在官僚体系和修修补补上,被贪官们挪用的挪用,贪墨的贪墨,黄河是年年治年年决,越治越决,长此以往,如何了得?就说当下,关外秋收在即,所得尚且不够移民过冬,如何承担得了新一批的难民潮涌入?此事,须当立即着手准备,否则,难民之祸又加于移民实边头上,成为一大罪过。”…,

聂士成皱眉道:“致之啊,这些天,我和廉让也在焦虑此事,王制台也为此坐卧不安,昨儿才来一电报,要求派兵到德州、正定一带堵防渡口,拒绝鲁豫流民进入直省,流窜关外。我和廉让都觉不妥,倘若如此去做,岂非坐看鲁豫流民毙命于黄河南岸?!军中多有鲁豫子弟,于心何忍呐?”

在关外,有依克唐阿的纵容,盛京地面上的事儿几乎就是杨格说了算。回到关内,即便聂士成纵容放权,上面还有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近处还有京师里的朝廷和王公大臣们,哪里容得下杨格撒野耍横?!况且,杨某人此次回来成亲,是抱着讨要银子的“叫花子心思”呢。

三万万六千万人守住这片土地尚且不能活,想想百年后十三亿多人也是守着这片土地,却让国家一天天的强大起来。杨格能够体会到科技的力量,社会体制改变而成的力量,也能体会到一个腐朽、低效的国家政府存在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悲哀。

“先让弟兄们提前接应鲁豫灾区的家人吧。咱们能力有限,只能先照顾军中家眷,再论别人了。”

聂士成、冯义和二人闻听杨格所说,正合二人之意,互相点点头后,聂士成提声道:“来人!让周鼎臣带着全军名册立即去德州总镇,第三旅派出一营护送,办理山东受灾军属北迁事宜;命令西沽炮台守备傅春祥立即前往正定、顺德一带接应河南籍受灾军属向芦台转移。”言毕,聂士成转向杨格,低声道:“致之,还有一个情况很棘手.......”

杨格早有思想准备,反问道:“新学?”

“对,朝廷庚子年停罢科举的诏令一出,省提学、府道学政、各州县教谕哗然,乡馆夫子们和各大学馆互相通气,倒也不敢来芦台军事重地闹事,却成天阶围了宁河县衙,叫嚣谩骂,若非派出警卫一连护卫县衙,恐怕郑士翘得把衙门搬到司令部来了。宁河如此,各地情况更甚,罢经学、推西学,轻空言、重实用,这番改革阻力实在太大啊!”

杨格最恨那种抱着老祖宗的东西夸夸其谈,只知经典不知创新之辈,闻言切齿道:“秀才造反,一辈子都不成,杀他几个了事!”

“杀不得,杀不得,这......”聂士成急忙摆手,在千年因袭下来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观念,还有士子们比当兵的丘八们高贵百倍的社会习俗影响下,聂士成还当真不敢也不忍下令对那些骚扰县署的“读书人”开枪。

文化,思想,旧的社会体制带着千年来形成的惯性冲撞而来,新的文化,新的思想,新的社会体制一个立足不稳就会被撞得粉身碎骨。封建的奴性不仅仅是满清入关带来的,更大程度上是来自经过程朱理学强化的儒家封建文化思想。文化、思想不革新,这个民族永远也站不起来!

儒家思想,有精华也有糟粕,存精去芜,今日正当时!

“陈安守!”

“在!”

“带着你的执法队(宪兵队)立即开到县衙,驱逐闹事人群,可以对天开枪,不可伤人!”

杨格决意如此,聂士成和冯义和也不好干涉,好在命令中明确了“对天开枪,不可伤人”,否则......这事儿要给年轻人败坏了。

午后的宁河县大街上,一群带着白袖章的第一军执法队“咵咵”开到,“砰砰”一阵枪声响起,闹事的人群一哄而散,不出十分钟时间,大街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除了县衙门口的警卫连官兵和街上的执法队之外,愣没见着一个人影。

知县郑士翘出门,目睹冷冷清清的大街,看到荷枪实弹、杀气凛凛的执法队,愣了半晌,却突然双膝着地,向西南磕头哭道:“有辱斯文呐,有辱斯文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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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腐儒就是蠹虫】

228

宁河县城里的枪声传到十五里外的芦台,司令部里的聂士成皱紧了眉头,看着杨格那张益发显出黑红之色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驱散那些读书人,恢复宁河县城的正常秩序,应该!可这事儿并不那么简单,《马关条约》签署时,在京举子们也曾聚集联名上书,仅此而已,因为国家战败赔款、割地,对举子们以及有知有觉的国人来说确实耻辱,却还没有危及自身利益。此番却不同了,庚子年就停罢科举,对天下学经学、习八股的读书人来说,庚子年之前仅有一次会试和殿试的机会,而且,朝廷既然颁布了上谕,就说明即便在是戊戌年(1898年)会试中了贡生,再在殿试上高中进士,也不会像乙未科和甲午恩科的进士们那样,得到在朝廷和地方任职的机会。

停罢科举,乃是断人生路啊!朝廷考虑欠妥,杨格也有进言失当之罪。

读书人平素是没胆子闹事的,“学而优则仕”乃是普遍观念,与其闹事不如苦读经书。如今仕途无望,又有人在背后撺掇、组织着,哪有不闹的?第一军执法队能平了宁河县城的闹事,能平天下读书人的闹事吗?

冯义和也是一般的想法,聂军门不好说,身为准岳丈的冯某人嘴下却绝不会留客气,当说就说。

“致之啊,天底下那么多学子没了出路,这事儿铁定要闹大,必然影响到朝廷。你能驱散县衙处的读书人,却不能派兵进驻孔庙学宫吧?你也不能抓了那些读书人和县里的学正吧?学宫里的人都在酝酿着联名上书朝廷,不是宁河一县,而是顺天府各县都有串联,蓟州、平谷、三河、香河、宝坻、武清、东安,以及遵化州及玉田县,都有人到宁河学宫出入。你去看看芦台小学,原本有学生三百多人,如今只得寥寥七十余人,还以司令部军官们的子女为主。听说,盛杏荪在天津筹办西学堂也颇为不顺,原拟在民间贤达处募资十万两也只得作罢。你啊,是要圣上与全天下的读书人对立啊!”

杨格面色冷峻,语气更为冷峻地说:“闹事者,抓;闹出格者,治罪,枪毙!我就不信太后老佛爷能利用这群腐儒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这些人,年轻者可以改学西学,年长者举办私学,启蒙、扫盲,教会乡人识字、算数,事儿多着呢!廷寄不是让各省督学、提学、学政们拟出案子条陈朝廷吗?朝廷和地方有办学宫、养廪生的银子,为何不可以拿来开办新学?那些老夫子们可以开私塾教无用的经学,为何不能教人识字?学而无以致用,成日阶引经据典、夸夸其谈、吟风弄月、附庸风雅,于国于民无一分好处,反倒看不起农人、商人、工人、军人,斥之为贱民贱业、诬之为奇技淫巧、丘八武夫,洋人打上门来的时候,又见几个读书人能上阵杀敌御辱的?!卑职以为,经学八股之辈,尽为蠹虫!对他们闹事,卑职下手绝不容情!只有杀得狠了,这些人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知道何谓真正的忠君爱国!”

聂士成、冯义和以及汪声玲等人不禁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杨格会如此说道,一听之下又颇有道理,就算是读书人出身的洋务派官员汪声玲也不得不承认。

大清国以儒学为国学,以儒生治政、治军、治天下,在没有洋人侵略之前尚可,洋人一来,儒生们的治军、治国之术顿时土崩瓦解,甭说还手,连招架之功都没有!…,

丁卯上谕,以移民实边、举办交通电讯、裁整军队、提倡工商、推行西学为要。两个月来,只有盛京、直隶、浙江、湖南四省积极响应,有所行动,其余各省俱都采取观望态度按兵不动,甚至暗暗抵制朝廷谕令;或者有选择的举办一些实业,如回任湖广总督的张之洞就呈上兴建芦汉铁路、扩大铁厂的折子。

明眼人都察觉出来,丁卯上谕和停罢科举、移民实边三个事儿加起来,在适当的时候,定然成为太后兴师问罪于皇帝的口实。此时的读书人们串联、上书、密谋,无非就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而已。

杨格的态度异常强硬,简单说来就是一个字——杀!聂士成、冯义和等人虽觉杨格所言确乎是强国利民之论,却也在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以杀促变”的法子。

“致之,这事儿不可乱来,得商量着办。”

聂士成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聂军门对杨格第一次加以限制。

“军门大人,司令官!”杨格急眼了,说话的声音也陡然提高:“这是革新和守旧的关键时刻,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软不得!第一军的态度若有半分软化,朝廷之上的皇上、洋务派维新派们就没了根底和支持,又如何面对底蕴深厚的守旧势力?!此时不仅仅牵扯的科举问题,还牵扯到朝堂政治的最终走向,也牵扯到军事改革和移民实边,大清国刚刚有迈上强国之路的行动,决不能因为这些个阻力把好不容易形成的大好局面拱手让给守旧势力,前功尽弃!这是一场战争,关乎国家未来百年气运的战争!”

堂上的高声说话,令刚刚从汉沽赶回的刘松节止步于堂外,认真倾听后,待堂上陷入一片寂静时,他方才大步而入,立正致礼道:“卑职以为,杨参谋官所言极是,对守旧势力的反扑,必须痛下死手!杀!只有杀得狠了,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才知道不变不行!只有咱们在外杀得狠了,朝堂上的人才没有退路,硬着头皮也要推行丁卯上谕!大清国,唯有如此才有强国之望,雪耻之日!”

悍将!两个悍将!两个年轻而胆大包天,视杀戮为解决问题最佳办法的悍将!两个实际掌握了第一军指挥权的悍将!

聂士成愣怔了一会,摆手道:“此事无需在此争论,明日,召集司令部,第二师各旅、团主官军议决定,电报小站、西沽,周鼎臣、宋占标、傅春祥也别去德州、正定了,另派副手去。明日上午九时,准时军议。”

说完,聂士成一转身,快步离开大堂,向自己的办事房而去。杨格与刘松节交换了眼色,刘松节会意点头后,杨格快步追随聂军门而去。这边的冯、汪二人的工作,自然交给刘松节办理了。

聂、杨二人前后脚进入司令官办事房,聂士成转头看了杨格一眼,目光中有些无可奈何,更多的是忧虑,摆手示意杨格坐下后,说:“咱们第一军,是势必要卷入帝后之争吗?”

四十多年前,聂士成初投湘军,再转淮军,一步步的爬上直隶提督之高位,自知身受国恩的背后是太后的懿旨,除却李中堂的提拔重用之外,没有太后对淮军的倚重,看得起还算善战的聂士成,哪有今日的直隶提督聂某人呐!反倒是皇帝,亲政不过六年,更在杨格没有建立殊勋之前,欲借战争削弱淮军,以湘军取而代之。从个人观感来说,聂士成更愿意效忠于大清国的太后老佛爷。…,

杨格所言的守旧与革新之战,站在守旧派背后的就是老佛爷,聂士成如果答允杨格的意见以武力支持皇帝的丁卯上谕,就势必要与老佛爷公然作对,与守旧派开战。这......决定难下啊!

“致之,你先听我说。明日军议由你主持,聂某不言语,全凭军议结果决断,如何?”

“不,军门,您是第一军司令官,卑职绝不愿意挟众议要挟于您。卑职此来是想说一说关外的事儿。”

杨格源源本本,一五一十把关外找矿、招商,工业区规划、建设,产品结构和产能预估,还有垦屯、抗灾等情况说明之后,才转入正题道:“军门,第一军已经与移民实边吗,关外矿业工业密不可分,移民实边成、关外工业成,第一军越强;此番朝廷斗法,若守旧派取胜,移民实边功败垂成,弟兄们眼看着要到手的丁田、功田没了,退役之后在工厂干活的机会没了,会如何想?明年开春,全军官兵的家眷都要北迁到关外,届时,近二十万人如何过活?此次第一军表示强硬态度,针对的是事而非人,朝廷上,谁支持移民实边,改革维新,咱们第一军的利益就与之趋同,就要大力支持之。反之,第一军的利益势必遭到损害。有强大的第一军,才有淮军、北洋,才有李中堂、聂军门的地位稳固,强国才有希望。此时,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呐!再说,守旧派是守旧派,太后是太后,打压下守旧派之后,太后还是太后啊,老佛爷还可以在颐和园颐养天年呐!”

关外移民实边、开办工矿的势头喜人,前景诱人。

利益攸关,容不得聂士成不早早作出决策,更容不得他在明日军议上持消极态度。军心呐,已经与年轻一辈军官们和移民实边捆绑在一起了,身为主帅,此时不能被动的被军心推着走,而应当站在主帅的位置上,依靠杨格的协助,成为第一军采取积极行动支持丁卯上谕的台面人物。如此,聂帅在军中的威望,在北洋的地位,在朝廷的影响力都会不降反增!

“唉,致之啊,总是你想得长远,想得周全。那......明日军议还是老夫主持吧!”

杨格霍然起身立正致礼,大声道:“谢谢司令官!”

“谢什么谢哟。”聂士成作出决定后,心中反觉轻松了不少,闻言微笑道:“我还是司令官,理应体恤军心,更应该......嗯!去吧,去小学堂看看秀若。前番读书人闹事,女学举办困难,秀若不想闲着,就去小学堂做了女先生,颇得学童们喜爱哩。去吧去吧,司令部已经习惯没有参谋官了,转得动!”

“是!”

杨格转身出门,聂士成摇头苦笑,低声嘀咕:这小子,今后成就当真不可限量。

!@#

229 【军二代】

李皓牵来一匹洗刷得干干净净,鞍辔全新的高大白马,却不是杨格从炮台骑到司令部的那一匹。

更新见杨格从司令部出来,李皓立即迎上,笑呵呵的送上一条扎了红流苏的鞭子。

“笑啥?”

“报告参谋官,我,我没笑。”

杨格知道李皓在笑啥,无非就是本参谋官要骑了这匹漂亮的马儿去小学堂看人嘛!

“这些天你不用跟着我,放假十天,回一趟沧州老家看看家人。”

李皓出身沧州武术世家,家族以武传家,从开设镖局逐渐转为行商,在沧州也算富庶大家。大家子弟不在家中享受祖荫祖业却投身军队,实在罕见,又加上李皓拳脚功夫了得,善使一条白蜡杆长枪。杨格有心栽培,遂“厚颜无耻”的从叶勇祺那里给人拽出来,当了贴身卫士。

贴身卫士,说起来好听,惹全军官兵羡慕,其实却苦的不得了,原因嘛,参谋官成日在关外顶着太阳四处找矿,又或者冒着倾盆大雨在河堤上搬运砂袋,贴身卫士不跟着还叫贴身卫士?出一趟关,掉几斤肉,这就是贴身卫士!

“是!”李皓答应了却没有动,在杨格翻身上马后又跟在后面。

“跟着干啥?”

“嘿嘿,听说城里有人闹事,我跟着参谋官稳当一些。”

杨格心知某人是想跟着去瞅瞅“传说中的参谋官未婚妻子”,乃佯怒道:“去去去!自个儿找王副官说了回家去,再跟着,我抽你!”说着,鞭子“唰”的一声就甩了过去,被李皓轻松避开。

几骑快马驰来,却是陈固。

杨格策马迎上,回头见李皓并未跟着了,乃问陈固:“安守,情况如何?”

“那些个酸秀才们,枪一响就哭爹喊娘,散了。”陈固勒马打横,摆手示意随从散开后,低声道:“致之,这里面有文章。上谕发出两个月都没事儿,近期却频频有人在孔庙叩拜哭诉,各乡秀才、夫子也纷纷聚拢,还有邻县学馆的人经常出入。背后肯定有人主使,我看,源头还在京师海淀颐和园内。”

“明儿军议上再说,我先走了。”

“去哪?一个人都不带?呃......哼哼。”

杨格策马跑远,回头道:“安守,晚上我请你吃鱼,宁河银鱼!”

陈固摇头嘀咕:“嗤,你都是蹭冯家的饭,还说请我?”说完,他见着了李皓,忙作色道:“李皓,你不跟着参谋官想干啥?快去!”

“参谋官要抽人!”

“他抽得了你?”

李皓面呈得意之色道:“当然抽不着。

更新嘿嘿,但是不遵军令要关小黑屋的。”

陈固故意瘪嘴道:“没胆色,连偷偷去瞅瞅都不敢?”

“参谋官放我十天假,马上赶火车去喽。”李皓说完,立正后一溜烟跑远。

“这小子,这才几天就跟杨致之学滑头了,近墨者黑呀!”

芦台小学堂正处于第一军司令部和冯家宅子之间的宁河县城——芦台司令部——炮台的三岔口旁。占地约有三十余亩,房舍都是新修的,与芦台大营周围新修的军营房一个调调,围墙也一如军营的围墙一般高,将近有一丈。

大门,也是老式军营辕门的格调,木框木门,门上有“龙门”,龙门上书“芦台小学堂”几个颜体大字,落款也有,乃是本县知县郑士翘所书。杨格再次汗颜,看人家那斗大的字儿写的遒劲有力、方方正正、横是横、点是点,哎哟.......人比人,气死人。…,

下马,透过木门的缝隙向里看,一棵树冠足有一亩多的榆钱树下围了一群孩童,一个青色的身影正顺着一根竹竿往上爬,动作灵活如猿猴登攀,不多时就到顶,引得下面围观的孩童们一阵欢呼。

小学堂目前只开了三门功课,识字、算数和体育,今后有了合适的老师,准备增加自然知识和爱国主义教育。

“您找谁?”木门开了一个小口,小口后出现一个老苍头。刚刚询问出声,老苍头就似乎看清楚杨格的军服和军服肩膀上的金色星星。芦台不同于别处,别处的人兴许不认识这身行头,芦台人却是清清楚楚,更有不少人知道第一军司令部里扛着金色星星的只有五个人。“哟,是杨大人、杨将军!请稍候,我马上开门。”

“不用麻烦,我就在外面看看。”

老苍头一边开门一边说:“那哪儿成,要是王教谕知道将军来过却不曾进门,还不把我辞退了?”

盛情难却,杨格把马拴在门外的树上,进了大门在门房外,就着老头搬来的小凳子坐了,看着那帮上体育课的孩童,跟老头聊了起来。

“老伯贵姓。”

“不敢,不敢,将军折杀老不死的了,小姓徐,徐术富。”

“徐老伯,现在学堂里有多少学生,开了几个班?”

“唉。”徐术富叹息一声,摇头道:“都是那班老秀才们搞得鬼,原本学堂有三百多学生,开了两个年级五个班,不识字的都在一年级,读过《百家姓》、《三字经》的在二年级。王教谕和四位先生都有些忙不过来,幸好冯家小姐来帮忙,可顶了大事儿了。上个月,月中吧,镇上流言四起,说......说什么的都有,学生就来得少了,只剩下大营军官们的孩童和镇上几个在外行商、当官人家的孩子。”

杨格没有追问那些人说什么,徐术富故意避开那个话题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一个二品总兵家的大家闺秀,已经定了婚期的女子抛头露面,在这个时代的世俗眼光中是不可思议的!是要招惹那些道貌岸然的卫道士、老酸儒、街头泼妇们说三道四的!真是难为秀若能够坚持下来。

越是如此,杨格对付旧思想、旧文化势力的态度就越是强硬。谁怕谁啊?老子的弟兄们是穷当兵的,军官们大多接受过西式军官教育,将领们也都积极赞画移民实边,支持丁卯上谕,可谓上下一条心,手中的枪杆子硬实的紧,谁要真拿鸡蛋来碰石头,对不起,马鞭子兜头抽下算是轻的,子弹可不长眼睛!

“老人家,你说,要是让镇上的女娃娃也来上学,这事儿能不能成?”

徐术富却是知道冯家小姐原本是要兴办女学的,想了想,说:“男女同堂,小娃娃们倒是无所谓,谁家男女孩童没在一起玩儿过的?小老百姓没读过圣贤书,说不来大道理,只要那些夫子、泼妇们指着鼻子骂,不再后背闲言碎语戳脊梁骨,女娃娃入学倒是也行。”

“呃......”杨格寻思,这徐老头说话也够谨慎的,既迎合了自己透出的口风,又说的滴水不漏,指出问题的关键还是世俗观点和那些学究、无聊泼妇们。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明儿军议形成决议之后,三天之内就能让这一带三县境内的闲言碎语统统收起来!

“哟,时间到了,该放学了。”徐老头起身,举起一柄小铁锤,敲响了挂在大门龙门下的一片钢板。“铛铛”的钟声中,他向杨格微笑道:“将军得少待一会儿,冯小姐每天都是最迟下学的。”…,

杨格看到不多的学生们纷纷散学,自己坐在门口诸多不便,遂道:“无妨,我在外面等着就是。”

一群孩子打闹着越过那些老老实实放学的孩子们,飞快的冲出学堂大门,却被高大神骏又漂亮的大白马吸引住了,当头一个身穿青色军衣式样外衣的男孩子停住奔跑的脚步,细细看了看白马和白马旁边的杨格,突然像模像样的并退立正,举手行礼道:“报告杨镇台,我是小兵宋虎头!”

宋虎头?宋占标的儿子小名就叫虎头,看那精神头和眉眼,倒真有乃父之风。

杨格认认真真立正回了一礼,宋虎头得意了,似乎能得到杨镇台的回礼就是天大的荣幸一般,左右看看,说道:“你们还不行礼?傻乎乎的,那是杨参谋长、杨师长,看你们一个个傻眼样儿,笨!”

跟他一伙的多半都是军中子弟,闻言也反应过来,纷纷学着宋虎头的作法向杨格行礼,身姿、手法俱都还马虎过眼。

这就是军二代了!父辈的光荣和失落,国家面临的抉择和剧变,势必会引领着已经有了军人荣誉感的他们继续父辈的征程,在中国一步步走向强大而必须面对的一场场的争中,他们将是未来的主力军,把先辈们在战争中失去的东西一一用战争的手段拿回来!对第一军这些子弟们的行礼,杨格没有丝毫的马虎,一板一眼的回礼,如同面对真正的第一军官兵们一般。

行礼过后,宋虎头的脸皮就涎了起来,带着几分试探,几分讨好的笑凑近杨格的大白马,摸摸马脖子,鬃毛,又拍拍马头,马屁股,接着就要解系在树上的缰绳。

“虎头,你能骑马?”

“能!”

“试一试。”

宋虎头认蹬上马,杨格出手托了他一下,两腿夹紧、腰身用力稳当地坐在马鞍上,动作有些生疏却还算能过眼,显然是真能骑马之人。

“跑一圈,慢慢跑,不要太快,这马脚力雄健,不习惯了恐怕驾驭不住。”

宋虎头又兴奋又得意,回头看看伙伴们一个个羡慕的不得了的神情,正要催马跑起来,却见学堂大门内出现了一个身影,这才想起参谋长来此不是给宋虎头送马骑的,而是......机灵的宋虎头急忙溜下马背,还了马缰绳给杨格,与伙伴们低语一番,齐齐向杨格行礼后,肆无忌惮的呵呵笑着、起哄着跑远,边跑还边回头来看,不多时就转过路口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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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变革的牺牲品】

小学堂的女先生有些羞涩,却依旧是俏生生的立在学堂大门口。..

隔着十来步远,杨格很清晰的感觉到她身上发生了些许改变,不,不是改变,而是已经掩藏的一些品质在特殊的环境下迸发出来,逐渐掩盖了外表的温婉、柔弱气质。江南风格的圆立领收腰旗装是粉蓝色的底子,领口、袖口处装饰着白色线条和银色的暗纹花边,纺绸质地的百褶及地长裙式样简单却最能存托出她的曼妙身姿。噢,还有,原本垂在双肩上的麻花辫子挽了起来,在脑后稍稍向上处挽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根银闪闪的钗子,式样简单的吊坠也是银闪闪的......

一时之间,杨格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为好?牵了战马,走近未婚妻子,越走得近,这心脏就跳动得越发厉害,脑子就越发糊涂起来,更不知说什么为好了。

不知不觉的,两个人就在无声中选择向北去的道路,这条路不是通向本该去的冯家,而是通向唐山。

杨格心里能装下整个世界,却未必装得下人家小女子的情意;面对千军万马能指挥若定,却未必能在心仪之人面前镇定自若;在皇帝面前能够侃侃而谈,在洋人面前甚至有些颐指气使,在她面前,怎么就说不上话来了?

说话,说话,说话!总不能这么沉默着一直走下去吧?看,不远处河边那几个洗衣服的妇人,正对着这边窃窃私语,她们是在笑话杨某人吧?嗯......不是早有准备吗?算了,不等去冯家了,就在这里拿出来。

“秀若,关外现在也没什么好东西,嗨!我这嘴。”杨格话一出口就想自己扇自己一巴掌,什么叫没什么好东西啊?不是好东西你拿出来干啥?!敷衍人家冯家小姐啊?

大白马“噗”喷了一下响鼻,似乎在说——***,这么笨!今后甭骑老子背上了。

“这是去年从岫岩撤出的一家玉匠送来了,如今他们安全地回到岫岩重操旧业了,听说......就托我转送给你。这是从千台山找到的琥珀,很少见......”

两个红绸子小包裹出现在冯秀若眼前,她停下脚步,黑闪闪、水汪汪的眼睛瞟过杨格的脸,见到那脸上那层有些脱落的黑皮,和缝隙处发红的皮肤,心中不禁有些生疼,更有些甜蜜之感。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百度搜索:小说网红绸子里包着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里有冯家小女子,在百忙之中还记得给他的未婚妻子带一些小礼物,这......足够了,已经让冯秀若心里充溢着幸福了。

杨格殷勤的鼓励道:“打开看看。”

冯秀若点点头,选了杨格右手边的“礼物”翻开红绸子,露出一尊欢喜如意佛的玉雕来,玉雕只有十厘米高宽,雕工却非常精细、堪称精品,更主要的是选材,乃是上佳的岫岩玉石中最为精华、没有一丝杂质瑕疵的部分,淡黄色的玉雕在阳光下,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圈圈蒙蒙的七彩珠光来。

入手嫩滑温润,确实是好玉,好雕工,寻常玉器店里根本就看不到此等精品。

左手边的红绸子打开,十几颗金黄色的琥珀显露出来,大多都经过打磨并镶嵌了金银,可作为吊坠。只有几颗保持着原来的面目,冯秀若仔细一看,里面竟然有虫子!不禁惊讶的“啊”一声,捡出那几颗琥珀细细查看。

“秀若,琥珀不能受强光,回去再看吧。”…,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冯秀若收好琥珀,杨格也收起玉雕,牵了战马继续前行。“刚才响枪了?”

“是,一群生员、秀才们不满上谕,在县衙闹事都好几天了,今天执法队前去驱散,对天开了枪。”

“他们......也挺可怜的。”

啥?就是这些人坏了女学和小学堂的事儿,甚至在背后流传着对冯家小姐、杨家未婚妻子污蔑之词,秀若居然还说他们可怜?!

“可恨!”

“致之,你想想看,很多人家里境况并不好,东拼西凑了银子拜师投了私塾,考进县学,就算是一个廪生,年例银才12两,连入馆的资费都不够,还得家里贴补进去。考了秀才又要考举人,考了举人考贡生,考了贡生考进士。孔孟大道、儒家经学、科场八股,一年年考下来也殊为不易,又有几人能得高中踏上仕途?如今,一道上谕颁下,他们的前途都没了,又怎会没有怨气?”

女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似乎更有人情味儿,却......没有站在一个足够的高度上看问题,从文化而社会风气而社会环境,从社会环境而国家体制,从国家体制到当今中国落后挨打,四处受气的局面。根子,就在被一代代、一朝朝封建统治者们吹捧、强化的,带着典型小农经济社会特征的儒家文化。儒家文化和封建社会经过千年的磨合,已经水乳交融、密不可分。文化决定思想,国人的思想不改变,哪来的社会体制的改变,没有社会体制改变的基础,国家政治体制即便在强大外力作用下发生改变也不稳固。

杨格的策略是一方面促发社会体制的改变,其中重要的举措就是迫使国人在思想上不得不接受“必须改变”的现实;一方面是以关外为范例,让人看看改变能够带来的好处;另一方面则是坐拥四万强军,以强力的军威支持相对开明的皇帝和一批有识之士的改革。三管齐下,方有成算。

每一场社会变革,每一次王朝更迭,都有得利者,受害者,这就是代价,就是牺牲。很不幸的,这一次文化、社会革命的牺牲品就是那些傻乎乎读死书求出身,被某股政治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愚昧读书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杨格不会去跟自己的未婚娇妻讲大道理,只能用尽量浅显的说话取得她的理解。“魏源先生倡导读书人们睁眼看世界,这些人在做什么?洋务推行三十年来,军队装备变化了,工厂举办了,出洋求学的童生们回来了,这些人却熟视无睹或者不屑一顾,继续抱着老本子哼调调。说他们不思进取是轻的,他们完全就是一群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国家大义,只知读死书求功名,满足个人利益诉求的活死人。这等人苦读书作了官,会真的照着圣人言去当官?去为百姓谋幸福?不,扭曲的制度下产生的扭曲的心态,扭曲了心态的读书出仕者们,只会构建出一个更扭曲的国家体制。依靠这个扭曲的国家体制,中国强不了!依靠这些五谷不分,肩不能挑,背不能磨,不识工器之力,不懂变化之道,胸无国家民族利益者,中国强不了!对中国的强国道路来说,这些人没有丝毫的作用,只是负担,拖累甚至是反作用力。他们若不幡然悔悟,积极投身到新学运动中来,为全民扫盲作出努力的话,就只能被淘汰,被历史大潮所淹没!这,没有丝毫人情可讲,也绝非以杨格一人之力可以左右的。秀若,你理解我说的话吗?”…,

中国,中国,一如军歌所唱那样,中国男儿,欲将只手撑天空。

冯秀若觉出,自己的未婚夫君心里都是中国!恐怕也唯有他,才能为三万万六千万国人撑起一片天来!他,就是万千中国男儿中最为杰出者,能为他的妻子,是冯秀若前世修来的福分。

近在他的身边,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那是一种强大的、坚实的、温暖的感觉。在这种感觉之下,冯秀若突然觉得自己软弱起来,似乎需要一个依靠,温暖的、坚实的、强大的依靠,享受那种被人怀抱、被人保护、被人遮蔽烈日挡住风雨的幸福。

“将军......”

“嗯。”杨格低头一看,身边的佳人......心领神会之下,立即把手里的物件放进马鞍旁边的皮囊里,甚至舍了马缰绳,你要干啥?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两县通衢之要道......

“秀若,我送你回去,上马。”

冯义和早在家门口等得不耐烦了!这俩年轻人也忒不像话,男的丢下天大的事儿就跑,连给准老丈夫招呼都没打一个;女的下了学本应回家吃饭的,下午还要去学堂授课,这一耽搁......也就耽搁了呗!

看到女儿高踞马背,杨格牵着战马,两人一路亲亲热热的说笑着回来,冯义和的担心一扫而空,连忙招呼:“秀兰啊,你姐回来了,快让尤妈准备酒饭。”

酒饭,饭菜,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姐姐回来了却要准备“酒”饭,那就是将军也来了。

杨格一进门就见到一个生人,是个年约三十五、六岁的“婆子”打扮的女人,面色白净,身段也算过得去,颇有几分成熟妇人的魅力。只是那双眼睛实在不那么好看,不那么喜人。本能的,杨格觉着不妙,细细一看冯义和,这位老大人对那妇人的态度似乎......

他猜到那妇人定然是曹文翰嘴里的“甄家婆娘”!来路不明的梅香家的姨娘怎么会出现在冯家?跟五女有关连者,都值得怀疑,特别是这种处心积虑混到芦台冯家宅子里的妖娆妇人。不行,看样子老大人鳏身已久,未必吃得消这妇人的勾引,得想办法除去隐患才是。否则,五女在自己身边,这妇人在毫无防范之心的老丈人身边,第一军的两个师长......哼哼,恭王爷啊,好手段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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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私囊里的活钱】

终究还没有成婚,先上车后扯票的事儿在这个时代做不得,有损女儿家的清白,也丢了堂堂参谋官的脸面。-------

牵手?搂腰?想都别想!

某人只在扶未婚妻子上马那瞬间碰触了一下那柔软的腰肢,之后......该巡视芦台附近驻军各营就得巡视,检查条令执行情况和基本战术的训练成果,在还没几个人的军令部指导沙盘制作,组织兵棋推演。

晚上,厚着脸皮请刘松节、陈固到准老丈人蹭了一顿尤妈做的银鱼宴之后,老冯没有丝毫留客的意思,杨某人在隐晦的提醒老丈人注意“美人计”之后,该去宁河县衙打扰郑士翘郑大令就还得去。第二天早上召集军议,毫无困难的通过“强力镇压各地骚乱、坚决支持新政推行”的决议后,又在王文韶的电报召唤之下,带着副官王昌、第三旅旅长宋占标和第九团团长傅春祥坐上火车直奔天津。

站台上,军械处长冯国璋早已等候多时,互致军礼后,冯国璋挤上给杨格安排的马车。

“参谋官,德国公使海靖明日在领事馆摆了酒会,给新任武官和西门子公司的全权商务代表米勒接风洗尘,这是给您的帖子。”

杨格笑道:“德国人消息真灵通。”

冯国璋恭谨的跟着笑了笑,又摸出一张中式的烫金拜帖来,说:“鞍山有那么多德国人,您回芦台的消息早就放出来了,这天津卫的有心人呐都注意到了,很多人都在找门路、寻机拜会参谋官。呃......那个李鹤年今晚上紫竹林旁边的临海阁设宴,希望您能赏光。”

“金刚桥今晚没安排?”

“没有听说。”

“嗯?”杨格皱眉了,李鹤年今晚设宴,王文韶催促自己到督署“述职”却连顿晚饭都舍不得给,加上那李鹤年怎么就知道自己铁定是今天到天津?冯国璋说的?有可能!可督署的安排和李鹤年的邀约之间,怎么看都不是巧合。看起来,这个李鹤年的能量很大哟!

“王制台的安排下午与您讨论重建旅顺塞防之事,晚间好像好应酬一个什么局子,跟俄国人有关。”

杨格稍微释怀,看起来李鹤年还没影响到王文韶,要是在军用被装厂合作的事儿有王制台横插一脚进来,面子不能不给,事儿就麻烦多了。

“华甫兄,能不能不说那个您字儿,听着别扭。”

“是,参谋官。”冯国璋总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在前番军服和现今军服、军械采购问题上,他一直小心谨慎,努力办得妥妥当当,以挽回前番两次失误在杨格心中留下的不愉快。说来,同乡小老弟如今成了响当当的大清国第一名将,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颇照顾同乡华甫兄的。

“张总办那边知会了吗?”

“知会过了,住处就安排在机器局里,张总办说,一切按照致之兄的意思,不特殊,跟技师们住一起,一个待遇,住多久都成。-------”

“张总办真是爽快人。”杨格赞了一句,又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明晚德国人的酒会过后就去机器局,只能住上七、八天时间,但愿能够在七、八天时间里有所收获。”

冯国璋知道杨格住进机器局耽搁七、八天是为何事。辽东鏖战,曲射战法逐步成熟,现有装备已经无法满足更高层次的战术需要,对克虏伯75行营炮的改装势在必行。在督办军务处和内阁的协调下,长于铸炮的金陵局已经派出技师赶到天津局研究了多日,而天津局一直以枪炮弹药制造为主,枪械、火炮制造能力不强,可望在这一次金陵局技师的帮助下修改炮弹发射药、爆炸药组分,增加除标准定装弹之外两个标号的“定装发射药量”新炮弹。这些还是次要的工作,关键在于对克虏伯75炮炮架的修改,增加最大仰角,测试配套新型的觇孔照准器,制定出三个标号装药炮弹的射表。另外,还有可能在金陵局技师的帮助下,改良赛电枪(马克沁机枪)。…,

若非有这么多的事儿,想让杨格留在天津卫七、八天,简直比登天还难。

“致之,晚上还是住西沽炮台为宜,或者府衙大街上的办事处也行。机器局那边每天晚上都是轰轰隆隆的,恐怕会睡不好。”

“到时候再说,即便要换地方,我先让王昌通知你,你来安排。天津卫,你可比我熟悉多了。咦,日本人这么快就又多起来了。华甫,你身系军械要责,定要时时注意保持警惕,谨防日本人的奸细渗透,窃取我军军械情报。这事儿,随后我让王英楷派人协助你。”

“是,职部已经很小心了,但凡与日本人有一点牵连的人,都不来往。”

“如此最好。”

说话间,马车行过金刚桥,停在督署衙门口,门口的戈什哈赶紧分出人去通传,更多的是迎上来扎马打千见礼。

王文韶在二门口等候见礼,之后径直引杨格、冯国璋到内院的书房里会话。宋占标、傅春祥则在见礼后各回小站、西沽本部。

“宁河的事儿闹大了。”甫一落座,王文韶就递给杨格一叠文书。杨格接过来一看,都是向直隶总督告第一军的状纸。哼哼,这也来得太快了一点吧?前日才开枪驱散众人,今天就有这么多状纸出现在总督大人的手中。

杨格看了一眼,将那些状纸放在一边,微笑道:“禀制军,卑职以为,这事儿闹得还不够大,至少,这些人还有胆子顶着上谕和军队的压力呈递这么多的状子,有恃无恐啊!这股子气焰必须打下去,一切善后问题等打下这股子歪风邪气之后再说。今日晌午,第一军执法队兵分三路分赴玉田、宝坻、香河三处有聚众闹事之地,弹压之后,再赴三河、蓟州、东安。制军大人请放心,出不了人命乱子,但凡有事儿,一切责任由卑职承担。”

“啥话?!”王文韶不悦道:“老夫还是直督,弹压地方,该承担的就得承担,哪能推诿半分?嗯......既然功亭、廉让和致之你们都已经着手作了,这些事儿我也不多言,只是提醒一句,这些东西在直隶总督衙门里是状子,到了京师朝廷里,可就是炮弹呐!”

“夔帅回护之情,卑职铭感五内。”

“嗯,就你这句夔帅,老夫也心安了。”王文韶微笑着捋了唇边的胡须,眯眼看着脸上一块黑、一块红的杨格,心里也有说不出来的滋味。移民实边、开办工矿、挥军抗洪,这些事儿杨格办得漂亮,却也着实的从他脸上看出其间的辛劳来。虽然王某人在直隶总督位置上只是一个过客,见着此等部下也有几分欣喜,甚至可以说是敬佩。年轻人,了不得啊!

“此番急电你来,是为旅顺军港要塞重新整备之事。日军将各炮台装备拆卸一空,旅顺在北洋大臣管辖范围之内,旅顺驻防更是淮军,受本督节制,重整要塞之责难以推卸,必要尽快筹划实施才行。本督身边没有多少幕僚人才,更无军事娴熟者,致之是当今第一良将,须当为本督出谋划策啊。”

天底下就没有攻不破的要塞!海防、塞防、陆防,每处都要装备,都要花银子,而杨某人此次回来就是讨银子花的。看来,北洋舰队的将领们不太领杨某人的“救命之情”啊,所谓整备塞防,就是为满足北洋舰队重回旅顺军港驻泊做准备,这里面没有海军的推手,打死杨格也不相信。…,

哎哎哎,救命之情,人家知道个屁啊,凭啥给你面子呢?是,大家都是李中堂门下,可毕竟一个在陆地上撒开脚丫子跑,一个在海上吐着浓烟疾驰,海军对陆军的那种优越感......即便人家知道你在辽东血战确实帮了北洋舰队弟兄们的忙,此时也不会对你让步,给你好脸子的。

既然如此,顾忌个屁啊!

“启禀夔帅,卑职以为,以去年旅顺要塞之固尚且无法防御日军进攻,何况如今匆匆弥补呢?反观海城,一支精良的陆军足以阻挡日军进击。第二军整编在即,倘若整编完成,再适当于海军中组建要塞炮兵部队和陆战队,旅顺军港就交给海军驻防为宜。要塞,只为防御而生,精良的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却能主动进攻敌军,化解敌军对军港的攻击企图。再者,甲午一战,日本军队也遭受重创,短期内难以危害我国。卑职以为,当务之急尚不是花费巨资重整要塞,而是整编第二军;支持盛京工矿开发,完整北洋工业体系,三、五年之内即可完全自行铸造岸防重炮以应旅顺要塞防御之需。此时花一万两在要塞上不顶用,花在辽东工矿产业上,却能源源生出银子来,还能尽快的形成国造要塞炮生产能力。里外里的一算账啊.......夔帅,您要三思啊。”

“致之,你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吧?”

“夔帅英明,卑职这点小心眼儿,肯定瞒不过夔帅您的法眼。”

王文韶暗道,杨格已经把搪塞海军衙门和北洋舰队诸将的理由提出来了,可以说是一个陆军、海军之间的交易。第二军整编出来后,杨格可以腾出手来帮海军建陆战队,还可以在陆战队编成之后,让旅顺军港全部归海军驻防,陆军退避三舍。此等条件放在往昔,海军众人肯定是横眉冷对,闹不好就是破口大骂杨某人的结果。现在嘛,杨格乃是皇帝倚重之人,手握关外垦屯洋务大权和四万精兵,任何都不敢小觑之,更多的是巴结,再巴结。

再说了,银子变成炮之后,变不回银子来,更生不出更多的银子来。

银子投到辽东工矿上去,赚钱是看得见,摸得着啊!听说那露天煤矿,也没啥机器投入,就一点炸药和几百劳力就能开出煤矿来,通过水路运到各地。从抚西开出的煤运到天津卫来,比之开平经铁路过来的煤还要便宜一些。若非抚西的煤要留给钢铁厂用,恐怕杨格已经开始有大笔大笔的银子进账了。

身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调不动北洋舰队,却希望通过杨格与陆军接下善缘,没理由得罪杨格。何况杨格所说颇有道理,钱花在要塞上是死钱,十年不打仗,又得花钱更新火炮;同样的钱花在辽东洋务上,那是活钱和实实在在的工业能力。

“致之,那,我就照你说的回复刘公岛喽?”

杨格得计,赶紧送上马屁:“夔帅目光如炬,识见千里。”

“嗯......”王文韶欲言又止,冯国璋知趣的暂且回避,书房里只剩下两人了,王文韶才小声说道:“陈鼐在双台子河口买地一事,不知致之可曾想多卖一些?不急,等老夫把话说完,嗯......就直说了吧!老夫私囊里有些活钱想投到辽东去,买地也好,入股工矿也罢,全凭致之你打理,如何?”

杨格一听,嘿嘿,王夔帅也坐不住了!有银子固然可以存银行,洋人的银行利息极低,生息那点钱哪能入得总督之眼?替王夔帅办好了这事儿,今后北洋大臣权限范围内的款子就能源源投入辽东。但是,人家把银子寄托给你,你就得当年返回预期中的利润,钱从哪里来?两个法子,一个是得十万两,投入九万五千两,拿五千两作为利润年底返还给人家,建立信心;一个是先不忙投入需要两年建设期的工矿,而是放在关外大片荒地上炒作圈钱,这个回本儿快,还能把关外地价做上去,以现实的地价暴涨吸引更多的投机资金。哼哼,银子一进去多了,老子就用中兴银行发行钞票。

伸出五根指头,杨格道:“夔帅,别的不敢多说,三年之内保证年利半成还是能做到的。三年后,恐怕就没这么多了。”

半成,五分利!这个数字远远超出王文韶的估计范围,洋人银行的年息才一分半利呢!

“明日,我便使人给你提银子去,不多,也就七十万两,都是亲友们东拼西凑出来的。”

杨格心中不禁又开始念叨——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呐!大清国的官儿们,即便是如王文韶这般算得上清廉的封疆大吏,私囊之丰厚也远超杨某人想象!

“夔帅,那整备要塞的银子......”

“朝廷准了300万两,一年之内拨给你每月定额二十万两,其他的六十万两,还是要给刘公岛那边一个说法,先整备威海卫的炮台,汰换一些陈旧不堪用的火炮。”

交易谈成,皆大欢喜,只是海军方面肯定会极度不满意,估计到了京师,总理海军衙门的奕劻王爷要派振贝勒找杨某人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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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天津机器局】

从李鸿章兴办北洋水师开始,旅顺军港和要塞迭次投入白银数千万两之巨,营造以黄金山、水师营等炮台为基础的要塞体系占了一半多的投资。..千万两的银子砸下去,得到的却是1894年11月间的惨败,在日军面前,各大炮台形成虚设,千万两银子打了水漂!

一千万两银子,足够从无到有的训练、装备出一个武器式样划一的第一军出来!而第一军的第一师,也就是辽东战场上的武毅先锋军,在清日战争中起到的作用远远超过了旅顺要塞。

投资哪有不讲产出的?不细究一下效费比的?再加上杨格许了五分“委托投资”利润之后,就顺顺当当地从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手里搞到了240万两的“军费”和70万两“私人投资”。在鞍山时,杨格怎么也想不到此行当“叫花子”会当得颇有成就,颇为容易,还颇有面子。

在督署里当着王文韶的面,叫来副官王昌口述了一份给依帅并转志锐、宜麟的电文,划出原属大凌河牧场的盘蛇驿六万亩荒地“待用”。发了电报,杨格还特意指出这块土地在饶阳河与西沙河之间,土质尤为肥沃,而且非常平整,今年虽然有些小涝,却保准在九、十月间能够使用,只需雇人拔除牧草,点下麦种,明年晚春初夏时,定能收获满仓。这就是杨格能拿到台面上说的“大农庄经营”法。

王文韶也很满意这种说法,其实他清楚,杨格绝对不可能当真以经营大农庄就许给自己五分利息,这说法就是用来应付悠悠之口的。

杨格不得不为总督大人的官声清誉考虑,为引发一场投资关外土地的大潮考虑。70万两银子砸到关外土地也好,工业上也罢,都是为了把王制台捆绑在移民实边的战车上。别人不知晓王制台得利之内情,却能听到王制台投资得利的风声,哪能不趋之若鹜?得到利益之人,又哪能不为移民实边的政策说好话呢?

投资的人越多,盛京将军辖地的荒地开发就越快,移民除了丁田之外还能租田来种,尤其适合那种劳力多的移民家庭;土地终究有限,一旦关外土地在买卖和开垦中产出巨大的利益,巨大的利益就能成为移民范围冲破盛京将军辖地,到达吉林、黑龙江的动力。..

松嫩平原,那是杨格在开发了辽河中下游平原之后的第二个目标。移民百万够不够?不够,最少要移民千万!

就这么着,在王、杨二人达成权钱交易,私人感情更近一步的同时,移民实边被推进了一小步,在国防建设方面,塞防被有意忽略了,陆防成为今后北洋建设重点,第二军整编也因此正式提上日程。

整编第二军并不容易,老将宋庆领有四川提督的职分,又有太子少保衔头,在淮系军人中的地位高过聂士成不少,如何整编出战力如同第一军的第二军来?依靠宋庆、马玉昆等人显然不行,杨格又不好插手,只能寄希望于四个方面的同时发力,促成第二军按照自己的预想顺利整编。第一个方面自然是皇帝、朝廷和督办军务处;第二个方面是李鸿章和王文韶的支持;第三个方面是把第二军的利益也与土地和移民实边捆绑起来;第四方面是从天津机器局的军械改良着手,有所成果后首先运用在第二军身上,第一军和第三军反倒放在后面,也算是杨格私人给宋大帅一个大面子了。…,

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一旦完成整编,杨格就有十三万大军可资调遣;移民实边从明年开春开始加大规模,杨格就有大批的后备兵员可用。二者相加,可确保关外之国防稳固。

杨格与王文韶最后议定,在锦州屯垦兵团第一、第二团今秋收获之前,从第二军抽调官兵参观大凌河两岸的移民实边成果。

诸事议定,杨格告辞,过了芦台运河行不过十里就是贾家沽天津机器局造药局子,也就是天津人所说的东局子了。

天津机器局原本是以奕訢为首的满族开明贵族们看到汉族官僚们办理江南、金陵、福州船政等局,实力大增,为了维护满族的统治地位,不得不举办掌握在朝廷和满族亲贵们手中的机器局,故而由当时的三口通商大臣崇厚举办天津机器局,原本投入二十万两银子,后来以天津、烟台关税收入和西北边防捐逐年递增投入。镇压捻军起义后,湘、淮军头子和朝廷划分“势力范围”,两江兼南洋、湖广归湘系;直隶兼北洋归淮系。如此一来,直隶总督李鸿章就名正言顺的于同治九年接管天津机器局,其后又大力增加投资,到了1894年,天津机器局的实际规模已经超过金陵局、福州船政,仅次于江南局位列第二,而机器设备却是四大局中最新的。

杨格在张士珩的办事房里喝了一会儿茶,略略聊了私谊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请前辈总办大人带路”,参观机器局。此时的天津机器局分为东西两局,贾家沽的是东局,主产弹药、枪炮和海军用的水雷。西机器局在天津城南的海光寺,八里台以北,主要为海军生产军械、开花炮弹,有小型机械加工能力,可造内河机器小艇。

杨格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倾听张士珩的解说,不多时就把东局子的概况装在心里过了一遍,加入了自己的思想之后,缺陷出来了。

火药厂里,张士珩侃侃而谈:“75硝酸钠(指硝酸钠占配比75%,比硝酸钾同配比黑火药威力强,为黑火药用于炸裂药的最强配方)黑药生产,乃是经过球磨机研磨——干混法混合配料——压磨机压磨——二段式滚动碎裂——水压机紧压形成高密度——造粒机制成规格不等的药粒——再经旋转木鼓去调药粒的棱角,使粒面光滑,便于更多装填药粒——40°烘干机烘干——分级筛分级,去灰,装捅密封,以防水汽。这一套生产法配套机器,所用人工少,效率高,为当前各机器局最为先进的设备。”

黑火药的潜力已经挖掘完了,72硝酸钾黑药作为最佳枪弹发射药,仍然不能为马克沁机枪提供足够的后坐力,膛外中段以后的弹道性能也因动能消耗快而远逊于双基棉药。今后,重机枪战法将从正面直射向侧射、纵射、远距离精确射击和超越射击发展,黑火药子弹无法为这些战术的实现提供支持,也无法达成杨格想要的次威力尖头步枪子弹在400以内距离上的理想弹道。

一句话,老张热心的解说了一大通,全白费了。

“前辈,咱还是看看棉药厂吧?”

“棉药厂规模小,采用英国之煮洗法工艺,还有几台机器没有运到,原材料也大多依靠在外洋购买,不看也罢。”

主人都说不看了,客人再怎么着也得给面子吧?喧宾夺主的事儿少干为妙。…,

实际上,无烟药的生产工艺远比黑火药复杂,其中很多工序需要严格检测才能确保造药过程的安全性和成药品质。当前的天津机器局还没形成全套工艺流程,所产之棉药大多是买进洋人的半成品后简单加工,供给陆军火炮使用的纯硝化纤维素炸裂药,海军火炮使用的双基发射药,皆是如此。杨格想要在此试验、改良双基药配方,目前看来是不行的了,唯有指望机器局尽快健全生产工业和检测流程,在外购原材料的基础上实现全面的自产无烟药。

相对而言,杨格自觉在鞍山工业区建设全套军用化工体系和单独的无烟药厂是明智之举。

又看过子弹装配厂之后,杨格看到的大多是那种供马梯尼、雷宁顿步枪使用的大肚子子弹。

步枪和子弹相辅相成,当子弹发射药采用黑火药时,为了达到理想的射程、取得有效射程内良好弹道性能,就必须提高子弹装药量,故而造成子弹药筒直径几乎是弹头直径的两倍。子弹如此,枪膛结构必须要扩大以容纳得下大肚子子弹,枪膛、枪机结构扩大,留给弹匣供弹机构的空间就几乎没有了。这又造成发射黑火药子弹的步枪很难采用直立式弹匣,只能利用步枪的纵向长度,布置卧式弹匣。卧式弹匣在再装填性能上远逊于直立式弹匣,虽然装弹看起来有七发、八发甚至十三发之多,实际战斗效能却没有五发直立式弹匣步枪高。

这就是德造88年式五发步枪取代71—84年式7发、8发、11发、13发步枪的技术原因。

天津机器局的生产设备虽然是全国最新的,却在杨格更长远的发展眼光来看,到1900年前后,又要更新大部分设备才能跟得上陆军装备更新的技术要求。不过,在目前天津局所能提供条件基础上,实现在88年德造步枪的基础上,研制出凸缘底火、次威力、铅芯被铜甲尖弹、双基硝化棉发射药的新式标准型定装子弹,再以子弹和88步枪的结构基础,研制五发直立式弹匣的新型步枪,还是有可能的。

看过子弹厂又看炮厂,到了这里,杨格的心情稍微愉快起来,金陵厂和天津厂技师已经成功将75克虏伯炮的炮架、高低机构改良,实现了最大48度的射击仰角。由此,使用改良后的75炮实现对反斜面之敌的炮击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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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吃饭不准说话】

天色向晚,杨格、冯国璋和副官王昌坐了一条悬挂着北洋水师龙旗的带蓬机器船去紫竹林码头。..这条船是用蒸汽锅炉带动凸轮传递动力使船体两侧的明轮转动,“哗哗”的打着水缓缓靠拢码头。

英租界的锡克兵似乎已经熟悉了这条船,并不盘问,就连船上下来的三名身穿新式军服,腰上显眼的配着转轮手枪的清**人,他们也没有过问的意思。倒是颇好奇的看了几眼,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小声说着话,随即就被一名穿着土黄色军服,带着殖民地式夏季头盔的英**官叫走了。

临海阁并不临海,而是临着白河,也就是大直沽、海河。临海阁不在紫竹林租界范围内,恰恰与租界隔着一条不宽的、青石铺成的街道。从河东的机器局到河西,紫竹林码头最近,杨格没有理由不从紫竹林租界经过走捷径。

临海阁并不高,只有三层,乃是中西结合样式的砖木结构。屋顶是两重檐式,有挑起的屋脊飞角,有云纹装饰的瓦当,有彩漆描绘的图案,绝对的中国味道;可是门头却有些不伦不类的采用罗马柱装饰,门扇也是苏格兰木格子风格的产物,刚刚进门就能看到存在着中式建筑常见的照壁或者说是门厅屏风,画的却是西洋的景物。

杨格揣着好笑的心情细细一看,好像还是油画呢!

转过屏风又看到背面有黄山迎客松出现,果真是中西合璧啊,老板呐,能不能不要这么生搬硬套?稍微融合一下再搬出来现眼啊!

特定的时代,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文化”产物,折射出当今大清国人在千年文化传承和西洋文化之间无所适从的现状。既然是无所适从,就必然有接受者、反对者、不偏不倚者、不闻不问者。临海阁显然是想用协调众口·谁都讨好的手段,为酒楼营造出一点点洋派的文化气息来。这种想法注定不会太讨好,真正有艺术眼光和文化素养的人会对此地的建筑风格、文化氛围嗤之以鼻。

看来,请客主人还真把老子当成爬冰卧雪、血战成名的武夫了!

杨格没有理会殷勤迎客的跑堂的,掌柜的,那些人自有王昌挡住,先行登楼的冯国璋很快回转,雕工并不精良的木楼梯“噔噔”作响,楼上下来三人·当先一位年约五十,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的眼镜,唇上、下巴蓄了三绺胡须,方脸略瘦,鼻梁中直·很有几分气度,估计就是那个苏南商人李鹤年了。他身后的两位,杨格没太注意,一个大约四十岁;一个不到三十岁光景,戴着有点像毡帽样式的黑纺绸凉帽。

来人行到近前·深深一揖后,也不-杨格身份,只伸手相请道:“鄙人李鹤年,有请大人,请。”

杨格能体会主人的好意,略点头示意举步上楼,冯国璋紧随其侧后·王昌在楼梯口站住,左右扫视了一遍后·也随之上楼。

身为副官,王昌可不敢对安全二字掉以轻心,参谋官在辽东指挥武毅先锋军打死、俘虏了那么多的倭国鬼子,倭国又是死不要脸·专出刺客的国家,能不想办法找机会派出刺客报仇?可参谋官却说·无妨,倭国真要做出这等事儿来·在这个世界上彻底臭掉了,什么脱亚入欧,什么大亚洲协和,都他娘的会被人看破,变成闲扯淡,从而沦落为一个真正的野蛮国家,被世界所抛弃。…,

这些事儿太复杂,王昌不懂,也懒得去搞懂,该做啥就做啥,保障参谋官的安全,这才是副官的本分。

李鹤年包了三楼,也就是头重檐和屋顶之间的所有房间,还在楼梯口布置了两名看似护院武师打扮的人物。客人上楼之后,楼梯就封锁了,使得三楼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清静之地。

临窗的主位上有清风送爽,扭头可见海河上来往的船只,也能看到暮色中逐渐模糊的武备学堂“城堡”,再远处,就是东北方向冒着黑烟的三根大烟囱了,那就是机器局。

李鹤年坐在杨格右手边,欠着腰身,带着微笑轻声言道:“在下不知大人喜好,只闻听冯大人说大人口味偏清淡,就自作主张定了淮扬菜。在天津卫,临海阁的淮扬菜可谓首屈一指。此地条件差了一些,却也只能权宜计较了。不知大人满意否?”

杨格是为军用被服厂的事儿来吃这顿饭,考察合作伙伴的,对地方、吃食并不挑剔,人家主人说的客气,自然是要点头应付几句的,随后便说:“杨格乃是粗人,不讲究这些!李先生,趁着没上菜,我想听听你为织布厂、被服厂作了哪些准备?特别是技术人才方面的准备。”

李鹤年是得过冯国璋嘱咐的,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杨格办事果真是直截了当,略一错愕之下,笑着作了一揖,手指身边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说:“我来给大人介绍,这位是在英国留洋学习织造技术归国的林润生,负责鄙人在上海的纱厂,此番特意调来负责织布厂。”

杨格顿时高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微微点头,年轻人揭下凉帽放在胸前鞠躬答礼,还真有几分英国佬的海盗式绅士风度呢。

“这位葛成福乃是上海法租界有名的伯尔根成衣行出身,早在三年前就是伯尔根成衣行第二号裁缝师傅,手艺仅次于伯尔根本人,尤其擅长裁制西式洋服、礼服、军服。”

哟,李鹤年还颇会拉人呢!有海龟管生产技术,有成衣师傅管设计、裁剪,人家的合作诚意是足够的。

“杨大人,可以上菜吗?”

杨格点头,李鹤年举掌一击,不多时,跑堂的小二就一连窜的上楼进了雅间,布上满满一桌子酒菜。

“李先生还有客人?”杨格目光瞟向李鹤年身边的空座。

李鹤年看了林润生一眼,林润生起身,向杨格略欠身作礼后出门。李鹤年笑道:“不是什么客人,乃是鄙人的侄女儿,早年间朝廷在广东、浙江组织留美童生·民间效从者众,鄙人的兄长乃是信教的,就把侄女儿送到美国去念书。一晃就是十多年了,兄长已去,侄女儿学有所成归国来,孤-苦无依,正好带在身边帮忙。鄙人■是商人出身,没有功名也不曾读得圣贤之书,随意了一点儿大人若觉不妥.”

“没什么,既然是留美归国的女才子,杨格倒不敢轻慢了。”说着,杨格起身拉开椅子欲走向门口,李鹤年急忙起身摆手道:“不可·不可,杨大人如此,在下实在惶恐之至,还请大人回座才好。鄙侄女乃是去取设计之新式军服图样,不久便来问大人安。请·大人请坐,商人家的女子当不起如此呐。”

客气的说着,李鹤年举起酒杯,又道:“大人,诸位,李鹤年虽是一介商人,却也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杨大人督率三军′力挽辽东之狂澜,保得大清天下国泰民安·又苦心孤诣,力排非议,推行移民实边,解大河两岸百姓之倒悬·救人无数,造福大清·实为鄙人数十年仅见之一代英杰!今日,承蒙杨大人赏给鄙人薄面·鄙人才有机会在此略备薄酒、聊表存心。鄙人实感三生有幸,无上荣光呐!来,鄙人提议以此杯中酒,敬祝大人鸿图大展,步步高升!”…,

马屁拍得真响亮啊!啥叫督率三军?杨某人自领一军都还是依帅、聂军门、冯老大人放任使然;力挽辽东狂澜也担当不起,勉强守住海城一线而已;保得大清国泰民安更是吹捧过甚之词,那战争再打下去,恐怕就是国本动摇、民不聊生的结果了一.

商人的恭维话,当不得真!

满饮一杯,杨格刚刚放下酒杯,就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想必是林润生接那李小姐到了吧?海龟呢!在这时代还真有点稀奇,何况还是位女海龟。杨格再度起身向门外望去,晃眼间看到的是一身西洋裙装的洋女人,不对,人家是黑发如云,那如同蒙蒙秋水一般的双眼也是黑色。

这是一位年轻的、洋派的、美丽的、气质独特的海龟女子。

一头乌发整齐而略显蓬松的挽在脑后,很随意的用一条纯白色锦带扎着,没有任何的珠宝饰物点缀,显得清新自然;标准的瓜子脸儿肤色白皙中散发出一种滋润的、略带粉色的光泽,可能是薄施脂粉的缘故;一双眼睛不大也不小,却有着浓密的、上翘的黑睫毛,自然勾勒出眼线来,反倒是眼神过于柔和了一些,显得有些空,偶尔才露出一丝灵动;小巧上翘的鼻头,搽了淡淡口红的嘴唇,下唇与下巴尖儿距离似乎比常人多了一点点,却又恰到好处。

粉蓝带灰色的裙装用料考究,有型又显得轻薄,束腰的痕迹很明显,高高隆起的胸脯上缘有白色的薄纱覆盖,薄纱下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引人遐想。裙装有三层领,第一层领是主体的粉蓝灰色;第二层领略小一些,是粉蓝色,与肩之间形成大约30度的夹角;第三层也是最靠近肌肤的里层,为纯白色,映衬得修长的颈项、粉白的脸蛋更显白皙一.三层领层次分明,并不显得臃肿,反而对比得肩背处更单薄、更弱,肩头则更圆润了一些。

嗯,不愧是想作成衣生意的,就凭他侄女儿的这身洋装,就足以见出他或者她的品味和追求了。

杨格心中暗暗赞叹,实在是因为他从不曾在这个时代看到如李芷这样的女子,这样结合了东西方女性几乎所有优点的女子。文静而优雅,美丽却不浓重,看似淡雅却又似乎蕴含着无穷的色彩。隐隐然,杨格不自觉的内心里拿这位李芷与冯秀若作了对比,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更合符自己的审美观点以及对女人外形的要求。秀若更东方、更古典,在柔和中带着刚毅和倔强,只是与别的女子在外貌衣着上没有拉开距离,无法造成对杨某人的视觉冲击和惊艳之感。

呵呵,李鹤年是啥意思?第一见面就让如此的美人儿出来抛头露面?合作条件早已经谈妥,合作意向定下,似乎无需如此吧?那么,他肯定是别有企图的喽?难不成,李某人觉着第一军参谋官年轻有为、风流倜谠、玉树临风、用情专一、英武神勇、前途光明······当真是举世无双,无可挑剔的第一汉子,大丈夫,好男儿,全天下女子非嫁不可的对象?

啊呸!老子偏不鸟你!

李鹤年暗自察颜观色,觉出杨格看向侄女儿的目光中有惊艳,有欣赏,有礼貌的距离感,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过,年轻的将领的眼神依旧清澈,还刻意用柔和去掩饰锋锐,更有一丝警惕。

“鄙人来介绍,杨大人,这便是家侄女李芷,字芙兰,教名玛丽。芷,你不是说要见识大清国第一良将杨大人吗?就在眼前呐!”…,

身形高挑窈窕的李芷早已看到主座位站立的军服青年,也看清楚了他肩膀上的金色五角星,那就是大清国新式军队中的高级将领标志。她面向杨格,双手虚虚互扣放于左侧前腰处,躬身屈膝之际略斜了右肩,乃是欧美淑女们的见礼方式,嘴里却用很标准的北京官话清脆言道:“民女李芷见过大人。”

杨格略略点头,仲手示意道:“李小姐无需多礼,请坐。”接着,又转向李鹤年道:“李先生,人到齐了,可以吃饭了吧?”

这话¨杨格身边的冯国璋顿时皱眉,心中直叫:哎哟喂,我的致之老弟参谋官,这么急着吃饭干嘛啊?求求你啦,别在留美归国的洋派淑女面前丢咱第一军的脸呐!王昌也有些惊愕,嘴巴微微张了张,又立即闭紧。

李鹤年有很错愕,反应了片刻才醒过神来,笑道:“杨大人吩咐就是,咱们这就开始吃、吃饭。”

杨格向对面的李芷露出一个微笑,略点点头,端起饭碗道:“盛饭!”王昌急忙仲手接了,却听参谋官自顾自的说道:“咱们穷当兵的习惯了快吃快了,吃过饭该谈事谈事,该上战场上战场,只要手里端着碗就不准说话,也不愿说话!”

既然贵客如此说了,那就只吃饭不说话,连酒也省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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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原形毕露】



234

东、西方文化交融,从视觉角度来看,临海阁的交融方式实在拙劣不堪,连“大字不识”的武夫杨某人的眼都入不了;而海龟女才子李芷靑身上透出来的交融之感,则完全可用自然、协调、完美来形容。

杨格蛮横的用军法来“禁止”别人在饭桌上说话,却不能禁止他自己在大口吃饭的闲暇间看一眼斜对面的女子,秀色可餐这话绝非虚言,人家李鹤年准备下的淮扬大菜没怎么见少,杨某人就吃了个十足的饱。

饭后换个雅间,摆上茶局,正事开谈。

李鹤年准备很充分,在茶局刚刚开始时,就“又”洗了一回杨格的眼球。随着“啪啪”两声击掌,一名护院汉子搬来一个画架,李芷靑指点着把画架放在正对杨格的地方,还注意到杨格与画架的距离调整了一下。随后,一幅油画搁在画架上,画中除了三个军官打扮噢不,是一个年轻军官的着装正、背、侧三面图之外,别无他物。

新奇!有新意!杨格心中暗赞,面上也着实表露出不少欣赏之意。

在岫岩、青苔峪堡指挥作战的空隙时间里,杨格以三十年后那支“中央军”军服为蓝本,又结合了清军现用的青色号褂为基准,再采用战时着装尽量官兵一致的原则,为武毅军、武毅先锋军制定了新式军服,如今,新式军服已经在第一军中成为标准军衣,却显露出“仓促而成”的种种弊端来。

一支真正具有强悍战斗力的军队,不仅仅要利益捆绑、官兵一致,还要在军事技术飞速发展的时节里,形成一个庞大的职业军人群体,包括合格的军官和资深士官,这个职业军人群体的利益要与国家利益一致,这个职业军人群体的进步力量源泉不能是空洞的“爱国”二字,还要有职业军人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军人荣誉感以及随之而来的使命感、责任感。

杨格在自己的队伍里从不强调那种无畏的牺牲精神,每一次战斗、每一场战役的组织,他追求正确的战役、战斗指导原则;追求精密的战役战斗计划体现出来的指挥技术性;追求利用现有武器发挥出最大的战力,用子弹和火药的消耗去换取敌人的生命;追求花最小的伤亡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战时是如此,和平建设时期,一味的让官兵们作出牺牲是不妥的,相反的,杨格要竭尽一切可能去提高官兵们的待遇,进一步更新、抬升军人形象。

一套设计考究,制作精良的军官、士官服,看起来是面子,实则深深影响到了里子。

李鹤年通过与冯国璋的交流,对杨格的心思揣摩的很是透彻,此时摆出来的架势无疑赢得了杨格十足的好感。

“李先生花费了不小的心思啊!从这里,我能看到一个诚意十足的合作者。咱穷当兵出身的人不喜欢说虚的,以茶代酒表示感谢的话就不说了,五年之内,军服的供货全部交给李先生了!不过,我倒是有些担心,也就直说了,李先生,你的工厂规模、产能,吃得下三十万官兵的被装吗?”

李鹤年脸上浮现出有些自得的微笑,却还是保持着谦恭欠身道:“产能问题,在下待会儿向杨大人解说,请先议定芷靑的设计图样,以决定军服样式。”

“这是李小姐的杰作?”杨格不太相信,他也能画图,画的是地图或者炮兵们用来杀人的图;眼前这幅可以称之为画的图,嗯属于艺术的范畴,杨某人不懂,只有叹为观止的份儿。…,

李芷靑微笑不语,却又从墙角拿出一幅画放在画架上,遮住了刚才那幅。随后就轻声说道:“大人,这是校级军官礼服,采用深灰绿色板司呢衣料,延续国防军第一军小方领军服式样,增加暗银色绞纹底板流苏肩章,缀以亮银色四角形阶级标示,在肩章近臂处设置兵种颜色标识细条,深红色为炮兵、土黄色为步兵、草绿色为骑兵、亮蓝色为工兵、黑色为辎重兵、白色为军警。在军服胸前交襟,第三排扣处增加佩戴绶带时的暗藏挂扣;在“

刚才的军官常服,杨格看了觉得相当不错,在现有军服的式样上注重识别符号的美化和容易摩擦的领口、袖口的加强和美化。从图上效果看,比自己身上这套挂着一颗金星的军服确实强了数倍都不止。只是,这礼服嘛让杨格一下子就想起拿破仑时代头戴船形帽、领口浆得坚硬无比、纹饰华丽、到处都是勋章、流苏的军服来。穿上那样的军礼服并不好看,给人一种戏台上的戏子感觉。

军服嘛,简洁、庄重、威武是三大要素。过多的装饰没有实用性,反倒增加了军服制作的工艺难度和成本。

“李小姐,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杨格起身走到画架前,转身,作出一个与画上的人物一样的立正姿势,又偏头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一致,看向冯国璋,问:“华甫,你看我这身像不像叫花子?”

冯华甫哪能说顶头上司是叫花子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却不能不答,正为难间,王昌插话道:“师长,咱们的军服确实寒酸了一点,可,李小姐画的那身也得多少钱一身啊?如果发给卑职一套那样的军、军礼服,怎么着也舍不得穿上身的,我想弟兄们都差不多。”

“李小姐,你看能不能修改一下。”杨格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去掉流苏、绶带、领上的纹饰,改兵种标识为单侧领章,另一面领章为军种标识,采用火炮和步枪交叉的图案,另外,左胸衣兜上缘增加荣誉徽章,比如优秀炮手证章、优等射手证章,以及战役纪念章等等左臂的番号章和特殊勤务章保留,可以稍微做的精细一点。李小姐不是军人,恐怕不了解军人对番号的情感,有时候,有些情况下,番号比生命还重要。冯处长应该给李先生提起过,第一师的番号章是两个,左臂和右臂都有,对吧?第一军铁锤师番号和武毅先锋军老番号并存,这就是荣誉!”

“杨大人请稍等。”李芷靑言毕出门,不多时提了一个小箱子回转,打开来,竟然是一套画笔、颜料和一个调色板,看这样子,人家女才子是要现场修改图样了。

杨格说,李芷靑改,修修改改一阵后,杨格总算是满意了。接着又是将官礼服和大元帅礼服,将官礼服参照校官礼服有所修改,大元帅礼服却是一笔未动,完全按照李芷靑的设计图样。按照督办军务处的意思,大元帅服是名义上的大清帝国国防军总司令光绪皇帝的,本就一套,谈不上数量和成本考虑,想怎么弄都行。

在男尊女卑的时代,最阳刚的军队的制服竟然是出自一个女人的设计,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妙的讽刺。杨格对此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今天的这个饭局、茶局,自己有被人算计了的可能。当然,事情往往是分为两面来看的,也可以说人家李鹤年的准备确实充分,以此来表达办好军事被服厂的能力和诚意,甚至在其中增添了别样风情,以博得杨某人的好感。…,

“李小姐在美国就学这个?”杨格坐下,手指图样,却是对着李鹤年发问。

李鹤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画笔的侄女儿的背影,微笑道:“倒也不是,芷靑乃是费城女子大学毕业,主修的是文学,绘画只是爱好,曾到法国巴黎进入名师卡罗吕—迪朗先生的画室学习。得知鄙人积极承办军用被服厂,需要设计新式军服,芷靑主动帮忙,参照了美国、英国、法国和德**服式样,画出了这些图样。当然,选料、裁剪、缝纫工艺,还是由葛师傅操刀的。”

“文学。”杨格小声念了一句,微微摇了摇头后向冯国璋打个手势,冯国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书呈上。

“李先生,你投资的工厂每天需要制作成衣三千多套,才能满足全军三十万将军一百二十万套军服所需,如果加上制作工艺更加复杂的军礼服……二十多万两投资被服厂,看起来投资额确实很大,却未必能够满足军队的需要。不过,刚才我已经答应给你五年的被服供应承包权,这话说出来就算数!问题是你能不能保证质量、数量和交货时间?由此,我需要听一听你的产业经营计划。”

李鹤年心里很清楚,军用被服厂这桩子生意,乃是第一军和自己合作,第一军投资额只有一万两白银,其他的都需要李某人去筹措。

朝廷拔下军队制衣的银子,要从杨某人手里签出来,被服厂利润还要分成,军方占了大头。实际上,是第一军在军服一项上从朝廷手里圈银子,自己只是适逢其会占了便宜而已。这种生意是稳赚不赔的,利润也是极为丰厚,投资下去一年就能回本。而且,因为国内没有同业竞争,成衣制作成本外人不知,其中的运动空间极大!

“鄙人最大可以投资三十五万两库平白银。”说出了这个数目字后,李鹤年深吸了一口气,又露出带着几分讨好的微笑,看着杨格手里的文书,说道:“只要鄙人拿到杨大人的授权,这份授权就可以吸聚大量的散碎银子投资被服厂,扩大生产规模,兴建相关的电镀铭章厂、精绣作坊、铜扣厂、毛纺厂等等。鄙人还打算去口外走一趟,看看口外的羊毛能否作为毛纺原料……”

杨格举手示意,打断了李鹤年的话。不用考虑了,这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有着全面的产业规划能力,被服厂交给他来办,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五年之后的事儿,五年之后再说!

“华甫,笔墨。”

李鹤年大喜,急忙向林润生示意,片刻间,林润生就拿来笔墨砚台。

铺开文书,瞅准了签名的地方,手里握着毛笔,觉着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特别是……这一下笔,他娘的,老子就原形毕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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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查她祖宗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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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的天津城布局有些松散,乃是由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缺乏统一的、有预见性的市政规划是主因;海河水系的白河、子牙河、芦台运河分别在西于王庄、金家窑、狮子林汇合,对老城厢以北、以东地区造成天然分割,是地理因素;远在老城厢南面偏东的租界地区逐步繁华也是一个原因。//

天津府衙门、盐运使署、直隶藩库在老城厢,也就是被东、南、西、北四条马路围合的狭窄范围内。直隶督署在金刚桥,与老城厢隔着河。杨格从临海阁出来登上机器船要去的西沽炮台,则隔得有些远,需要逆海河而上,经过老城厢东门外、穿过金刚桥下、再过子牙河口,然后在西沽军用码头登岸。

夜幕中,机器船缓缓行过金刚桥下,站在船头享受初秋河风的杨格突然向冯国璋和王昌道:“华甫、靖有,你们觉得,李鹤年今天设的这个局,蹊跷不蹊跷?”

冯国璋呵呵笑道:“致之兄多虑了,人家就是想做成这笔大买卖而已。粗粗一算呐,他这投资三十五万两银子进来,一年就能收回去,这么好的事儿,他哪有不尽心竭力,削尖了脑袋也要钻进来的?”

“哼哼,一年收回去?”

杨格冷笑了,这不是赚弟兄们的银子嘛!赚得这么狠,当真以为老子是冤大头或者喝兵血的?成衣样品还没出来,出来之后再定价,定价之后才知道他每年能赚多少?不过,如果李鹤年没问题,确系有产业发展眼光,杨格倒不介意让他在被服生意上多赚钱·投资到关外羊毛收购和新建毛纺厂上。第一军、第三军中多有蒙古弟兄,巴哲尔、包锐锋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蒙古是未来大中华的一部分,大力发展畜牧业产品加工、贸易的蒙古才会与未来的大中华产生利益纽带,也只有利益纽带的存在·才会加强历史沿袭下来的宗属关系,逐渐加以紧密,加以融合。

“查!深查、细查李鹤年、李芷,嗯,林、葛二人也不要放过。”

“是!”王昌应了一声。

冯国璋想了想,说:“师长,听说·李鹤年与翁中堂是同乡,有些走动。”

“也得查!”杨格瞪了冯国璋一眼,压低声线的同时却加重了语气:“华甫兄,你可别小看在被服供应问题上的保密性。..限于国力,当前我们不可能大量采购被服储存起来备用,只能是略有储存,军队兵员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大量增加的话,被服厂的订单肯定会增加。

如果被服厂的主办人有问题·我军兵员大量增加的消息就会透露出去。查,祖宗三代都要查!明天,我也会请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通报驻美公使馆协助调查李芷在美国的事儿。”

冯国璋还要说话·却被王昌偷偷的踩了一下脚尖。

哟!冯国璋醒过神儿来,忙道:“是,查她祖宗三代。师长,你觉得,觉得这个李芷.一如何?”

“华甫,你准备把我作价多少卖出去?”

“哪,哪有这种事儿!”冯国璋急忙摆手,心中却有几分惶恐。

军需部名义上是总监汪声玲在管,实际权力都在冯国璋手里捏着,一如第一军的实权在杨格手里一样。芦台本地无法满足大军驻防的物资需要·军需部长期在西沽驻有办事处,西沽炮台内本身就是武器库,天津人有时候会把炮台直接称为“西沽武库”。在被服采购一事上,冯国璋没有少跟商人们打交道,最近一段时间来与李鹤年走得很是亲近。…,

商人重利擅投机。投资和投机,有时候还真分不清楚。李鹤年投资被服厂·也是在大清国越发强势的军队势力中投机;稍有知觉的国人都能看到,自从湘淮崛起后,朝廷就不得不顾忌军队的利益,而强势如杨格这般的人物,前程还当真可用“无限量”三字来形容。

第一军和李鹤年的被服厂项目就是典型的官商勾结,那么,坐实了“勾结”关系的李鹤年会不会把这种关系进一步扩大?会,不会就是傻子啦!会不会把杨某人当做未来几十年内的投资或者投机对象?会,好不容易巴结上门槛,不会就真是傻子啦!如果在利益合作的基础上加点内容呢?比如说相个亲啥的?杨镇台还没立侧室嘛!至于什么信洋教,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任何信仰好像都不那么可靠。

犹豫了片刻,冯国璋还是决定老实说了。

“那一.李鹤年确乎有点意思。”

王昌说:“师长,那李家小姐不错。”

“你懂啥?”杨格白了他一眼,看着冯国璋说:“我一早就看出来了,说,他许你多少谢媒礼?”

冯国璋脸色顿变,只觉得杨格的目光能够穿透黑暗射穿自己的心思般嗫嚅片刻,他说:“五、五千两。不过一¨参谋长,今儿是趁便让你们见一见,李鹤年就这么一个侄女儿,宝贝得紧,这事儿成不成还得看李小姐的意思。”

“啧啧¨”杨格摇头道:“这些个商人呐,华甫兄,这事儿如果真成了,你不是用五千两银子就把我给卖了?”

听出杨格话中有玩笑的意思,冯国璋的胆儿壮了,作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参谋长,听李鹤年说,他侄女儿名下有李家长房的遗产若干。江南士大夫们有一句‘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天下荒,,所言就是恩相和翁中堂身家丰厚,常熟李家世代经商,上海开埠后,更有不少族中子弟为洋人买办,李芷之父李松年就是如此。”

“那,你的意思是五千两卖少了!?”

“不不不,哪儿是这个意思呢?”冯国璋连连摆手,心里却清楚了·杨格两番说这个“卖”字,看似玩笑,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不痛快,为啥?这谢媒礼分明就是变相行贿或者说是“门子钱、路子钱”嘛。“银子·职部是决计不会收的,职部只是看到李小姐才貌双全,寻常男子决计配不上她¨”

“哼哼。”杨格冷笑一声道:“你就不怕冯老大人打你板子?”

这下子倒是真的玩笑话了。冯国璋松了一口气,说:“见见面,有意思了再说,成不成还说不一定呢?人家是留洋回来的,讲究的是洋规矩·不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致之啊,今儿晚上你那一..实在一¨哎呀,王副官,你说!”

无非就是杨某人没风度、没气质,活脱脱一个穷当兵的嘛!

王昌哪里肯说,却被冯国璋拽了袖子,没办法,灵机一动道:“到子牙河口了·溯流而上可到献县。师长,不如得空回老家看看?”

杨格摇摇头,心道·河间府献县的籍贯乃是老子胡诌的!去那里看

冯、王二人的想法却不一样,他们觉得是杨格考虑到事情太多,无法抽身回老家省亲,真有传说中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之风。杨格还真怕部下就这个事儿扯开来说,特别是冯国璋,他也是河间府人,万一对献县的风土人情比较熟悉,这话一往深处说,难免会出错。对·说的越多,露出破绽的可能性越大。…,

突然间,杨格又想到李芷,脑子里浮现那张在专注于绘画时,距离自己咫尺的,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脸·似乎吹弹得破的脸。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杨格觉得自己变坏了,随着手中的兵权日重,地位日高,旧时代的一些东西竟然不知不觉的渗透进自己的意识中,宣告以前那个感情专一的少校军官杨某人彻底消失了,剩下的是杨大人、杨镇台、杨参谋长(官)或者杨师长,一个尚未娶未婚妻过门就占有了另外两个女人的坏家伙。

“致之,参谋长。

“华甫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不爽快。”

“你给个准话,觉得李小姐如何?”

“以后再说吧!”杨格不想在临近婚期时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李芷确实吸引人,可杨格更关注的是秀若的感受和态度。对他来说,聂军门、冯老大人的继续全力支持是至关重要的,为了心中那一点苟且的占有欲伤害秀若,惹恼冯老大人以及聂军门,败坏了自己的兴国大计,那等事儿,杨某人决计不做!“得空,你可以试探李鹤年的口风¨笑啥?不是那意思!是他去口外考察羊毛收购的事儿,如果他真有那意思,我可以提供帮助和便利。他身边有个林润生,手里有军礼服的生意,收购羊毛办毛纺厂本是迟早的事儿,却是蒙古畜牧经济开发的。他若做,我大力支持!这话,你可以直接跟他说。”

杨格的思想,每每出乎冯国璋的意料之外,冯国璋不是铁石所铸,哪能没有稍微的体悟?

“停船!停船!立即停船!”岸上有人喝令,接着挑出了灯笼,灯笼的光线中,两名持枪的弟兄冲着靠岸的机器船喊道:“口令!”

杨格和王昌不知道九团今晚的口令,冯国璋常来常往却是知道的,看看水面和左近并无其他行船和行人,立即作答:“胭脂山!”

“是机器局的船。”一名弟兄看清楚了,背上枪跑向缆绳桩,船上的水手抛出缆绳,那弟兄恰好接住,麻利的系好缆绳打了一个手势。另一名弟兄接了船帮明轮前方伸出的跳板放好,一脚踩上去试了试,说:“可以了,下船¨立——正!”

傅春祥带的兵,不错!

杨格心中很是欢喜,向两位立正致礼的弟兄还了礼,在冯国璋的引领下步入炮台。

236 【第九团】

军队缺人才,极度缺乏中级指挥和高司参谋人才。..

傅春祥在大房身战役时才是哨官职分,随着杨格地位的攀高和武毅先锋军的飞速壮大,也因他战功卓著而升为此时的第九团团长,如果按照战前淮军编制的话,也就是一军统领的地位,最少也得是副将职分。军制改革从第一军开始实行,团长只相当于以前的四品参将。但是,第三、第六、第九、第十二团都是混成团,乃是全军贯彻合成战术的样板单位,也是实实在在的主力团。西沽炮台(武库)位置关要,除却囤积了大量军备物资之外,还扼守从天津沿白河而上到通州的航运要道,可以说是京师重地自大沽口以上的第二道防线之核心。

巡查一番后,杨格对傅春祥的满意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人才除了是培养出来的之外,还有可能是打出来的,正因为有了比较丰富的战斗经验,傅春祥才能在思考和实践中不断提高,把第九团带得像模像样,无愧于主力团之称。

夜已深,杨格不愿惊动官兵、打乱第九团的驻训计划,只召集了九团营以上军官开了个小会,了解近期训练计划,最主要的是认识一下从定武军和炮台转到第一军的几个人。

滕毓藻,字修三,30岁,直隶保定人,武备学堂第一期毕业,留德学习炮兵一年半后为北塘炮台帮带,现为第三旅司令部参谋处长兼炮兵指挥官,对于暂缺参谋长的第三旅来说,这位就是参谋长的候选人了。

王其凤,字量新,现年37岁,安徽无为人,老淮军出身,曾任配属武备学堂配合学兵操演的直隶督标哨长,原定武军炮营帮带(管带由德国教习兼任),现任第二师直辖之炮三营营长,奉命率炮三营配属第九团常驻西沽,组成混成团。

邹梓诇,字圆枚,32岁,安徽休宁人,北洋水师学堂毕业,原西沽炮台测距委员、测绘队长,千总衔,现任第一军司令部直辖西沽要塞重炮兵营营长。余薛峰,字方乾,28岁,湖南宝庆人,廪生出身,投入广西按察使胡燏棻幕中,定武军招募成军时转任营务处提调,现任第九团参谋。董宝臣,字长均,33岁,山西大同人,原希字军新左营哨官,海城保卫战时在西七里沟率部阻击日军,避免了希字军的完全溃乱,现任第九团第3营营长。

除却五人,副团长兼1营长严孟雄、2营长巩进都是从老武毅军、武毅先锋军的哨长开始,在战场打到营长职位上的。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百度搜索:小说网

初次见面就是留个印象,表示军参谋官对各位“新入伙弟兄”的重视,不涉及什么忠心不忠心、融入不融入、称职不称职的问题,这种事儿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二天一早,杨格随着军号起身登上炮台瞭望塔,俯视三个步兵营、一个野战炮兵营和一个要塞重炮营的早操。两个小时的早操不分兵种,有三个科目,即营分列全装越野跑,连分列枪操刺杀、徒手格斗,然后分营、连讲评,休息十分钟后集合唱歌开早饭。

早饭后半个小时整理内务、休息,然后分兵种、按照训练计划科目要求进行正操。步兵营为:分连学习战术条令半小时——队列操练(连排班分列式、行进间排枪射击式、白刃格杀式)——射击训练或分组对抗格斗、拼刺训练又或连、排、班攻防战术演练。炮兵营为:分连学习战术条令半小时——炮术基础学习一小时——上炮实操。…,

看九团摆出来的训练架势,傅春祥是完全把教导总队那套紧凑训练法照搬过来,那么下午的训练就应该是带着强烈对抗性的了。九个步兵连要在队列、格斗、拼刺、战术运动、体能、构工六个项目中综合评比,赢得考评第一的连队得到一大桶红烧肉,别人只能干看着流口水.......这是杨格在教导总队立下的规矩。三个野战炮连和两个重炮队也有得比,只是参加比试的人数少了,闹出的动静不大而已。举炮弹拼体能,听口令盲操高低、方向机,炮兵班连续十组目标方位校准计时赛,训练弹连续装填、退壳计时赛......炮兵计算士官和军官们也能比拼测距、解算、地图作业、连级炮群阵地模拟预设等等。

晚讲由团参谋组织文化学习为主,排级以上军官们则参与合成战术学习、讨论或者组织对抗性的兵棋推演。

如此,经过三个月强训下来,部队能够形成一定的战斗力。随后每日依旧三操两讲,只是缩短了下午操练时间为三个小时,军官、士兵可以轮流放假。到了明年开春前,团部还要组织各连官兵轮流放探亲大假,接应家眷去关外落户。

杨格在塔楼上待了整整半天时间,一边观察部队训练情况,一边随时招来营、连、排军官训话、指点,连早饭都是王昌送上来吃的。午后,他刚准备去机器局,荫昌就带着一船的武备生来了。

既然配属给武备生操练的部队转到西沽炮台,那实操的武备生们也就必须到西沽炮台来才行了。

“致之,参谋官。今儿你说什么也跑不掉了。”荫昌看到杨格在此,喜出望外,一把抓住就不放手,连声道:“今天来的是炮科生,你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们讲点东西,现在武备学堂的德国教习那一套不中用了,这话,咱们晚上去德国领事馆再说。反正你无论如何要给我一个面子,给他们讲一堂?!”

杨格想了想,说好是今晚参加过什么酒会之后再正式去机器局“蹲点干活”,那下午的时间确实可以给武备生们。思想一定,他作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摊手说道:“午楼兄都这么说了,我能咋办?从了呗!”

“那,我立即集合......”

“不急,先喝会儿茶,让武备生们按照预定科目先实操,留出半个小时时间就成。午楼兄,皇上不是召你进京备咨吗?怎么回来了?”

荫昌向余薛峰交待了几句,回头跟着杨格走进九团指挥部,坐下后才回答:“还不是为了俄国人的那点破事儿?我按照你在锦州的说法上了条陈,备咨这事儿就算完了。倒是听说俄国人没有吵着要盛京矿权了,倒是提出租借旅顺军港和关外铁路筑路权来。俄国人打算在关外修铁路了,大体就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支线,分为两段,一段是从满洲里进口,横穿过境后在双城子与大铁路会合通向海森崴;一段是在此基础上,从哈尔滨分路向南直抵旅顺。”

“朝廷是啥态度?”

“呵呵,朝廷现在是没态度。”荫昌的笑声和笑容中都带着几分苦涩的意味。

关外封禁了两百多年,为移民实边开放了盛京,如今,俄国人提出的铁路计划无疑是迫使朝廷彻底开放关外。什么龙兴之地?什么龙脉?什么满人的自留地?跟俄国人你说不着这些啊,统统都是扯淡!俄国人说了,俄清两国要建立针对日本的防御同盟,首先要解决的是俄军的运输、补给问题,没铁路、没港口,俄国陆军无法及时调动到远东,海军没有可靠的不冻港,如何支援清**队?很简单,要同盟就得让路权和租借旅顺!…,

之所以说朝廷没态度,乃是守旧和革新两个势力正在胶着,这种胶着之势因为第一军执法队在宁河周边地区的行动而越发凸显出来。守旧派不敢也不愿意答应俄国人的要求;革新派有心促使清俄同盟对抗日本,却在此时此刻不愿意激化与守旧派的矛盾,导致朝廷的两大势力对抗起来,朝政多半会因此瘫痪。

皇帝、奕訢、李鸿章都不愿意为俄国人的要求表态,也不愿意在朝堂上提起此事,拖着呗,反正大清国政府办事疲沓的名声早就在外兜了无数圈子了。他们正注视着杨格在天津的举动,希望通过杨格今晚和德国武官、西门子全权商务代表和某位神秘客人的接触,能够敲开清德关系走向紧密之途的大门。

俄国人为啥不争矿权?

第一个原因是进入盛京开发矿业的是德国公司;第二个原因是俄国人资源多,自己都还需要借助德国人的力量来开发,真心不太想对远东的清国矿产开发下太大力气。所谓要矿权,无非是要势力进入,现在不要矿权要路权和租借军港,更为符合俄国的既定策略和国家利益,这就是第三个原因了。

在欧洲,德国人在拉拢俄国,俄国人又何尝不想稳住德国,以便全力东进呢?

荫昌在锦州经过杨格点拨之后,对国际局面有了全新的认识,给皇帝的条陈也正是请皇帝和朝廷暂时不要表态,静等杨格来推动这事儿向前发展。杨格做好了,顺水推舟成了事儿;杨格做不好,朝廷再出面收拾残局,名正言顺,也不得罪什么人。

“没态度好哇!”杨格瞟了荫昌一眼,伸手在其肩膀上拍了拍,说:“午楼兄,此事我们今晚好生谈个透彻,如何?”

“致之,你有了成算?”

杨格点点头又摆手道:“有,但说来话长,目前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还得借力于今晚德国领事司艮德先生的酒会才能下最后决心呐!今晚,请午楼兄屈尊一回,当杨格的翻译副官如何?”

“荫昌敢不从命。”荫昌正色应了一句,又笑道:“其实,职部也接到了帖子,德国人这个酒会摆明了就是冲着盛京矿产开发的合作而来,噢,还有德**事观察员们的因素。听芮乃尔说,这天津卫今晚去德国领事馆的人多着呢!”

“都有哪些人?”

“领事馆出面是请不动王制台的,但盛杏荪、李少东(天津道李岷琛)、张楚宝(张士珩)、胡云眉都会去,还有天津卫绅商名流若干人也得到邀请,还有美国、英国、俄国、比国驻天津领事,倭国领事可能也会参加。”

杨格一听,约莫明白德国领事馆酒会的真意了,正好,今晚定要来个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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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意料之中的意外】

西沽炮台在天津卫最北端,德国领事馆所在的德国租界在最南端,乘船沿河而下、穿城而过,倒也算得上方便。

杨格还是那身行头,却解下了腰间的皮带和手枪套,普通机织布做成的军衣怎么看都不算平整。荫昌本要换官服的,可身为“副官”见主官如此,也只能穿着军服去参加酒会了。故而,两个土啦吧唧的家伙出现在德国领事馆门口时,着实地在主客之中引发了一番窃窃私语。

“致之,午楼,你们怎么搞的?”一身四品官服的盛宣怀赶紧出来拉着二人低声责问:“今儿可是领事馆酒会,关乎大清国的颜面,你们这.......也简单了一些,让人觉得咱大清国的新式军队都吃不饱、穿不暖一般。嗯,还有时间,赶紧地,我带你们去换身行头。”

杨格摆手道:“杏荪兄多虑了,洋鬼子看到咱穿不暖、吃不饱,不就更放心了?看看,那些个洋人军官们都穿着笔挺的礼服,那神气劲儿啊,呵呵,我倒是在想,哪天他们败在咱们手里时,想起今天这个酒会又有何等感谢?”

“你.......”见杨格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真在战场上把洋鬼子揍趴下了一般,你,你,你......盛宣怀气急无语,一甩手扭头离开,索性不管二人了。

荫昌见盛宣怀如此,心中有些惶恐,忙附耳道:“参谋官,要不咱们......”

“咱们啥?就这门口杵着!”杨格话音未落,德国驻华公使馆副武官亨格尔少校和大清国花翎提督汉纳根就急步出门,亨格尔立正行德式的举手礼道:“将军阁下,请进。冯.弗林伯格陆军炮兵少将和斯瓦特尔先生正等着将军阁下光临。”

有来有往,德国人的稍微怠慢显然是无意的,谁能猜到今晚酒会的真正主客是这么一副尊容呢?杨格大度的微笑着立正还了一个举手礼,在见过一面,喝过几杯酒的老熟人亨格尔引导下穿过德国领事馆的小楼大厅,来到后院的草坪边缘,未等杨格看清楚草坪上那四根汽灯立柱和灯光范围内人影憧憧的情形,旋即又被亨格尔带到领事馆主建筑背后的一处廊檐下。

三个金发或者棕发的中年男子同时起身,其中一位蓄着腓特烈大帝胡须,身着白色军礼服,挂着少将军衔和一大堆勋章,脸庞枯瘦的男子抢先一步迎上杨格,和荫昌,很正式的立正道:“德意志帝国驻华武官,帝国陆军炮兵少将卡尔.冯.弗林伯格。”

“大清帝国国防军陆军步兵少将杨格。”这话,又有一些是临时胡诌出来的,德国陆军确实是世界第一陆军,军种之下兵种划分极为清晰,从眼前的弗林伯格的领章上就能看出这是一位炮兵将军,又从肩章上看出这是一位资深的炮兵少将,距离晋升中将不过两年时间。杨格从对方的服装和气质中作出判断,这位,绝对不同于以往的驻外武官,而是实实在在的野战炮兵少将。

“将军,请容我为您介绍。这位是西门子公司远东全权商务代表米勒先生,这位是帝国陆军军需总监部二等参谋马蒂埃尔陆军步兵中校。”

米勒身着黑色的金丝绒燕尾服,戴着眼镜儿,看上去又像商人,又像学者,若非少将有言在先,杨格还不好作出判断。那位中校却没有穿着军装,也是黑色的燕尾服,好像德国佬的绅士亲戚英国佬一般。军需总监,在德国陆军中就是仅次于参谋总长的第二号人物!而军需总监部的二等参谋,虽然挂着步兵中校的军衔,却在遥远的亚洲,欧洲人眼中的远东,具有相当高的,在军事交流方面的发言权。须知,德国陆军派到友好国家日本的、非外交任务的陆军军官中,最高军衔仅仅是少校!…,

德国人很好的遵守了对等外交的规则,只是,杨格一眼就看出来,炮兵少将只不过一个合适的主人而已,两位身穿燕尾服的绅士才是自己今晚的目标。

“米勒先生,幸会。”杨格伸出右手,与米勒紧紧的握了握,随即就坐到米勒身边的圈手椅上,微笑着等等待“翻译副官”荫昌说过,又道:“我和贵公司的合作是愉快的,雷德曼先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恪尽职守的,对不起,容我作出最后的结论,太过古板执拗的家伙。”

这话落入德国人耳内,简直就是对雷德曼的最大褒扬了。

“将军阁下。”米勒抽回有些生疼的手,很勉强的挤出微笑道:“雷德曼先生是西门子公司杰出的技师,他.......”

荫昌等了良久没等到下文,觉出不对劲,顺着米勒的目光扭头看去,汽灯有些发蓝的白色灯光下,一袭更纯白的身影款款而来。行走间身姿曼妙,宛如天仙在这一瞬间竟然真的降临人间一般。

杨格察觉出不对劲儿,也回头一看,挂在脸上客气的、外交的微笑顿时凝固。好在,那道身影被人礼貌的阻止了,阻止在距离杨格大约十五米开外;也好在,这里谈话的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来者身上,没有注意到某人的神色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杨格暗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量,提醒的不是谈话对象而是翻译荫昌。

“米勒先生,我是个军人,喜欢直来直去,如果我们之间有可能合作之处,当然,那是确定的!西门子公司在辽东矿产开发方面的投入远远不够,与本人对辽东工业的规划,与辽东地区的矿产资源和今后的发展前景相比.......”

“杨将军!”一声娇呼打断了杨格的说话,他没有再回头,反倒是皱起了眉头。来历不明,尚未通过调查,哦,不,对她的调查实际上还未展开。可疑啊,只是......人家已经喊出来了,自己能怎么着?充耳不闻?装聋作哑?哦,好像这是一回事。问题是侍者已经听懂了她的话,放她过来了。麻烦啦,男人碰上女人本就是麻烦的源头,何况是碰上一个如此的女人呢?

苏南,常熟的商人之女,竟然出现在德国驻天津领事馆的酒会上?!不用怀疑,这就是事实!

“对不起,少将,米勒先生,还有这位(马蒂埃尔中校)......”杨格说不下去的话,自有荫昌在翻译的时候转述出去。说着话,杨格起身迎向那道雪白的身影,两人在廊柱和通道间相会了。

“李小姐,你......好。”

“杨大人,我还是叫你杨将军吧?”

“随便。”

“没想到杨将军也在这里,不知杨将军可否答允我一个不情之请?”盈盈如秋水荡漾的眼神看向杨格,杨格却觉着心里有些窝火,竭力忍住不耐烦,勉强保持着在洋人面前对国人女性的尊重,欠身道:“李小姐有何事?请尽管说,杨格能做到,一定去做。”

“芷靑想.......请杨将军作我的舞伴。”

“对不起,我除了打仗杀人,不会别的。李小姐,请便。”

哎哟哟,这.......也太没绅士风度了,一如杨某人身上的衣装一般。看着李芷靑变色、转身、走运,杨格嘿嘿一笑,回转道廊檐下,施施然坐到沙发上,还故意伸了一个不太成体统的懒腰,向德国陆军中校道:“中校,我有个建议。德意志帝国陆军是当今世界第一强陆军,本国效仿德意志陆军久矣,却一直只得其形而未得其实......”等待荫昌翻译后,杨格又道:“大清国和德意志国,一东一西,各有不同,可相同之处就在于陆军。想必亨格尔少校已经有详尽的报告了吧?我的建议是,由德意志帝国主动提出将大清国每年公派赴德学习军事的名额从十名增加到五十名。”…,

少将?一边去!米勒?一边去!今晚的目标就是这位中校!

“致之......”荫昌没有翻译,倒是向远处某个地方扬了扬下巴。

几个洋鬼子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叽里咕噜了一通,甚至打出手势让杨格回到草坪和走廊之间,不,不,是从那个地方追到领事馆的三层楼房的拐角处。

尼玛的,国家大事就是给你们这些家伙败坏的!

腹诽着,恪于礼貌和心底那一丝丝的不忍,杨格还是起身,看了荫昌一眼,然后走向那个拐角处。身后,荫昌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了一些什么话,反正那些在杨格意识中严谨刻板的德国佬发出了一阵哄笑,更可气的是那个副武官亨格尔少校不知从哪里摘来一朵不知名的花,快速追上杨某人,将花塞进手里,叽里咕噜了一番,眼神中满是鼓励之色。

毒蛇?玫瑰?不对,不是玫瑰,而是.......荷花,也不对,嘶.......管他娘的是啥了!反正就是一好一坏!老子就不相信了,一个女人真能把男人咋地!?这世道,谁怕谁啊?

说实在话,杨格虽然心里这么想着,腿肚子却依然不禁有些酸软。在他面前不是一个建筑物的拐角,而是一道坎,一道迈过去之后八成是祸的坎。他可以选择不迈,却又止不住自己的脚步。一步又一步,脑子里满是那张专注于作画的、吹弹可破的脸......站住!杨格,你凭什么拿第一军四万名弟兄去冒险?!你凭什么拿自己想要改变的国家命运去冒险?!在王英楷还没传回消息之前,你,杨格,立即——向后——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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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钛钽铌铬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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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回头,耸耸肩,作出一副颇为遗憾的神情,顺手把亨格尔摘来的花还给亨格尔,毫不理会德国佬们俱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或者真有些觉得遗憾的样子。.....仲手右手张开,晃了晃,杨格说:“马蒂埃尔中校,五十人,这个事情先定下来?”

马蒂埃尔与少将低语一阵,右手伸向杨格说:“帝国陆军将在贵军中保持一个由十名军官组成的观察团。”

“我完全同意。”听了荫昌的翻译,杨格与马蒂埃尔中校握了握手,表示两人“关键性”的谈话已经结束。德队想要什么,杨格很清楚,自己增派出的武备生和现役军官想要从德队中学到什么,杨格也很清楚。新战术、新的军事观念换取一个严谨而进取的参谋体系,这是个划算的买卖。营造第一军中的军事学术氛围远比随着武器技术进步很快就落后的战术观念重要的多。

马蒂埃尔握着杨格的手并未放开,又说:“我谨代表帝国陆军监阁下,希望杨将军能够促使贵国政府在钨矿、锰矿、锑矿的开发利用方面,适当考虑德意志帝国的需要,如能就此达成合作,我想将促进清德两国进一步加强军事交流,有助于两国政府的交往。”

这么一句话就想换取那些矿?太简单了吧!

杨格低声问荫昌:“锑矿的事儿,你听说过没有?”

“有这么一回事,大概是前年,俄,应该更早前,光绪十六年吧。湖南巡抚张煦曾奏报朝廷要加大锡山开采并设厂冶炼,又有法国人某某去湖南锡山取得矿石样本,确认该矿石不是锡,所谓连锡者·实乃锑矿。湖南锡山的锑矿储量很大,前番吴大澄吴抚台过京时也曾上奏朝廷,要在民间募资组织公司开采之。现任巡抚德寿似乎正在着手此事,曾电请北洋机器局制作相宜机器·张总办对此知道的更加详细一些。”

杨格心中有了底数,向马蒂埃尔问道:“中校所谓的合作,可否由具体的合作设想?”

马蒂埃尔却有些答非所问,说:“钨的熔点有多度,是很难利用的一种矿物。三十多年前有人发现钨和钢能在加温到一定程度后产生互相作用,三十多年以来,还没有找到有效冶炼的办法。克虏伯军工在埃森的钢铁厂经过反复的实验·也才刚刚找到大规模工业提炼纯钨和冶炼钨钢的方法。./”

你牛掰?那就继续牛掰!你奶奶的,欺负中国人搞不定钨矿开采、利用,就拱手把还没真正找出来的钨矿给你德国佬啊?实际上,傻乎乎的马蒂埃尔自己就说漏了嘴,钨的熔点高达多度,老子就烧烧烧,烧到那个温度再去氧,不就得到纯钨了吗?哼·幸好跟着雷德曼、陈国华跑勘探时学了矿冶的一点皮毛,你唬不住老子!

实际上,杨格有些自以为是·钨的利用在五年前就有美国人用粉末冶金法实现了。不过在此时此刻,他的自以为是带来的自信,还是颇能镇住人的。

杨格脸上浮现出的恬淡中带有些微的戏谑神色,让马蒂埃尔觉得不对劲,没有继续说下去,旁边的米勒神色有些难看,欲言又止。

‘多度的熔点?”杨格自问自答的说着:“嗯,不错,应该可以拿来炼化成合金钢,制造马克沁机枪的枪管·如果真能成,那个水冷套筒就应该可以取消,改为别的什么散热方式了吧?”…,

“要翻?”荫昌低声问了一句,有些紧张地看了亨格尔少校一眼,少校是略通汉语的。

杨格白了荫昌一眼,荫昌会意·立即翻译成德语。

米勒的脸色变得更难堪了,干脆凑到弗林伯格少将旁边耳语一番。

少将的眉头频频挑动,沉吟中示意米勒回座,向杨格微笑道:“杨将军,你的想法很好,可是钨的作用不仅仅是制造你设想的那种造价高昂、价值不菲的枪管。我想在这个问题上,马蒂埃尔中校还有更进一步的合作计划与杨将军探讨,不如,我们再听听中校有何建议?”

“不用!”杨格悍然摆手,起身俯视马蒂埃尔道:“克虏伯军工既然有法子了,那就到鞍山设厂,我提供所需的有色金属原材料,咱们合伙干!成不成?一句话的事儿!”

德国人设想中最好的合作方式是利用知识的差距,用便宜的价格“买下”清国的钨矿、锑矿,再建设矿场,雇佣清国极其廉价的劳力,最后将精选出来的矿砂运回德国。

杨格话里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他不卖矿山,连合作开矿也不考虑。

“一百万两白银。”试探着,马蒂埃尔提出了“收买”价格。在座的人都知道,那不是买矿山的价,因为矿山在哪里,矿石品位如何都还是未知数,恐怕只有杨某人和他手下那个陈国华知道。买通杨格,以目前清国的政局和杨某人的潜在政治影响力,即便矿藏在南方也没有多大问题。

“此事,本人说的很明白,不考虑卖矿权、卖矿砂,只考虑合作。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建议由中兴公司和克虏伯军工共同出资,在鞍山兴建中兴—克虏伯色金属冶炼厂,所有产出,我方得70RK,德方得30‰钨、锑、锰、钛、钽、铌、铬、锆统统这么操作!”

故意的,杨格抖了一下书袋子,其实他哪懂什么钛钽铌啊?只是在某部经典大片上映时,有人故意用金属元素名称来打趣,恰好给杨某人记住了而已。此时搬弄出来,就是要把德国佬给镇住,让他们知道杨某人是有备而来,不似其他的大清国官员们一般好糊弄!雷秃头已经领教过杨某人的“高深和无赖”了,现在轮到眼前这几个家伙来尝试滋味。

米勒忍不住了,实在是忍不住了!雷德曼的报告中说的很清楚,杨将军在地质矿产学方面的知识堪称渊博,仅仅通过几次踏勘就能指明煤矿、铁矿所在·还是最容易开发利用的露天优质煤铁矿。此时杨将军又提到钨、锰、锑、钛、钽、铌等矿藏,别人可以抱持怀疑的态度,米勒不行!你们怀疑就怀疑去吧,你们在拿捏与清国人的合作条件·那是你们的事儿,是帝国政府和帝工企业的内部问题,西门子公司犯不着跟你们完全保持一致!

米勒正要说话,弗林伯格少将伸手在其肩膀上拍了拍,微笑着了西门子公司的全权商务代表一眼。

弗林伯格少将担负的任务是在军事学术交流和两军友好关系发展方面,对于德国陆军调整显得有些过时的战术观念,加大力度引入、完善新型武器装备·发展出相应战法和战术准则。清国的第一军作出了示范,这个示范作用还将保持一段时间,在此时间段内,德军需要与清军保持亲密的关系。

至于中校先生担负的使命,少将知道一些,更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中校背后,在可以出现僵局的时候现身,祭出两军友谊和交流的法宝·来帮助中校达成目的。西门子嘛,已经得到了千台山的煤、庙尔沟的铁,只需扩大投资·坐等丰厚的利润掉进口袋就行啦!…,

帝国利益高于一切!

杨格的建议提出之后,屋檐延伸出的凉亭内又安静下来,铺着花格子台布的圆桌上有酒有糖果,却无人理会,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哪里顾得上吃喝?即便是吃喝是某种交际手段。

不远处的草坪上,德国驻天津领事司艮德在端着酒杯走到搁放着一架钢琴的木台上,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话,在来宾们热烈的掌声中举起酒杯,还特意向凉亭这边欠身示意后·高声宣布酒会正式开始,邀请来宾们共饮一杯。

杨格看到,那袭白色身影在人群之中分外显眼,他还看到李鹤年就在她的身边,周围是一大群身穿长衫马褂或者官服的大清国绅商名流,盛宣怀、张士珩等人也在其中。哦哟·老张还亲热的挽着一个娘儿们,穿着诰命夫人的旗装的娘儿们。哟,那天津道李岷琛旁边也有个女的,看年纪也就20多岁光景,绝对不是李道台的正妻侧室,多半是小妾一..啧啧,燕尾服、西洋长裙和长衫马褂、旗装旗袍混杂在一起,当真是华洋杂处,东西方交融啊!

看到谈判对手借机作出漫不经心的态度来,马蒂埃尔分外的苦恼。

克虏伯确实已经有了精炼钨合金钢的技术准备,却缺少大量的钨砂来源,恰在此时,老朋友、大买家李鸿章拍了电报来,说大清国就有钨矿,还很多。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啊!可清国经办此事的杨格却死咬住在鞍山设立有色金属冶炼厂的条件不放,这一.让人好生作难啊。

冶炼钨合金和铸造成型两道工艺紧密相连,鞍山炼制,运到德国早就冰冷了,还得进炉重熔,麻烦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二次冶炼后的钨合金性能指标如何?克虏伯的技师们也不知道。

如此,马蒂埃尔就不能做出丰富的联想了——杨格就是揪住这点,让克虏伯在鞍山建设一个铸炮分厂。1的钨,80%的钢,48的锑,的锰一.能让克虏伯的火炮身管膛线增加一倍以上的寿命,能让身管和药室承受更大的爆发压力,还能在筒紧炮身的技术基础上,保证身管能抵抗力矩挠度而不变形。

筒紧炮身技术让克虏伯的中、重型火炮揭开了火炮技术发展的一个新时代,而钨合金的运用,势必再次揭开中、重型火炮技术发展的又一个新时代。

两个时代领先者的叠加效果,足以令德国陆军遥遥领先于宿敌——法国陆军了吧?

克虏伯一旦在清国投资设厂,并与清国资本共享新技术成果,那么,在当前加强军事交流的条件下,经济和军工技术交流无疑是增加了一个很重很重的砝码,不管德意志帝国愿不愿意把远东的清国作为战略伙伴,欧美各国都会这么看!

从而,德意志帝国就不得不重新规划远东战略乃至欧洲战略了。

事关重大,马蒂埃尔虽然受命尽一切可能拿到清国的钨矿,却没有权限替国家战略做主.一

239 【准备跟俄国干仗】

酒会是什么?不清楚!酒会里还有舞会?不知道!舞会上红男绿女们可以搂搂抱抱?没兴趣!

杨格来就是谈交易的,既然谈判对手的权限不够,那就不谈了呗。客气地向一直不曾得到发言机会的米勒先生点点头,告诉他去辽东看过之后再谈,向处于打杂小厮地位的花翎提督汉纳根微笑一个,约定回头在贤良寺见面详谈。起身,向众德国人致以军礼后,走人!

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光棍一般的来,没达成目的也如光棍一般的去,**裸的表示出强烈的目的性和务实性,对今后的谈判有好处。至少让德国人能够感觉到——真正的合作诚意就是这么表达的。

走出领事馆,拐过街头,秋夜中的海河西岸到处是芦荻满地的沼泽,有点像关外双台子河、大辽河两岸的风情。水漫低地,今天漫过明年又来,洪水用一次次的漫堤决坝在大清国官吏们的脸上扇了又扇,却没有令麻木的官员们感觉到羞耻,他们该寻欢作乐还是寻欢作乐,洪水漫堤?漫堤就漫堤,那是老天爷的事儿,干我何事?

这些荒地,一整治出来就是良田,可惜了哟!

登上机器船,在明轮啪啪的打水声中,杨格手指东岸的河堤,向荫昌说道:“得空让武备炮科生来测测这一段河堤,让工兵科算一算加固河堤的土方量,第九团和小站的十团在强训结束之后就开出来施工。这笔河工的银子和两岸荒地的使用权,回头再找王制台要去。”

荫昌对杨格突然冒出来的话,连脑子都没过就点头应承下来。他还在想刚才谈判,莫名其妙的就那么结束了。一点效果都没有,干巴巴的抛出了自己的条件,别人究竟是什么条件都不问,杨格啊杨格,有这么谈判的吗?

皇帝、朝廷和李中堂都等着这次“酒会”的消息呐!

德国是世界第一陆军强国,俄国号称拥有世界最庞大的陆军。两个国家对国力疲惫的大清国都有着显而易见的影响力。如果能与德国结盟。与俄国结盟。那么大清国在远东地区就不怕别人了,这......倒是其次。达成结盟,最重要的影响是国内政治斗争中,拥有法理赋予政权的革新派或者洋务派能够借此占据压倒性的上风!守旧派和地方势力们即便想掀起什么政潮来。也得掂量掂量由此可能带来的国际干涉。

别闹,别闹,移民实边和整军经武在杨格的计划中最少需要五年的时间,把这五年稳稳当当的过去之后......

“致之,我们不应该这么快就出来。”荫昌说的比较宛转,他没有直接指责杨格有些胡闹的嫌疑就够给面子了。

“快打快撤。打不过就跑。”杨格嘴角挂着微笑。目光看向黑夜中泛着白光的河面。在觉出荫昌恼火得要发作之前,又道:“酒会就是酒会。不是谈判桌,抛出咱们的条件就足够了,德国人需要商议、请示国内的时间,咱们在那里得不到任何的回答,反倒拖住人家不得不陪着咱们。估计,他们也是心慌的很呐,咱们爽快的一走,双方都觉得干脆,各自该干啥就干啥。有的想干点啥的人,也会因此措手不及,方寸大乱,哼哼。”

荫昌喃喃念叨:“快打快撤,打不过就跑......你是说,那个,那位小姐?”

“我没说过,你自己瞎猜的。”

“你......”荫昌话刚出口就反映过来,自己猜对了。“你觉得德国人有可能跟咱们合作在鞍山办厂?”…,

“不一定。”杨格摇摇头,德国人说的有些话也颇有道理。当今的世界,因为钨合金尚未正式问世,其战略价值完全没有体现出来,也就是在钨合金研制方面取得一定突破,看到一些前景的德国佬有染指中国钨矿资源的心思,其他各国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德国人自恃是唯一的买家,开出的价格、给出的合作条件高不到哪里去,更别说因为钨矿而改变既定国策与中国结盟了。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军事交流和西门子公司扩大投资喽?”

“暂时就是这样。”杨格斜靠在支撑船篷的铁柱上,看着明轮拨出的白色水花,似乎自言自语道:“看来得让陈国华带一批人南下江西,先弄点钨矿到鞍山或者天津,设法搞出钨合金来才行。4000多度的熔点,真他娘的麻烦呐!”

船减速了,缓缓靠上张家码头。

今晚的杨格和荫昌既然决定彻夜深谈,不二选择就是荫昌在武备学堂的居处。

武备学堂本身就是一个堡垒,东门距离张家码头一里多路,步行片刻可到。东门,王昌背靠着门框陪着当值站岗的赖小顺,没人进出时就偷空闲聊几句,以此打发时间。今晚,武备学堂的德国教习们都去了领事馆,学兵队大队长、大排长们对小排长赖小顺都是睁眼闭眼不愿意得罪,相反的,巴结都还来不及,更何况陪着站岗的赖小顺说话的是第一师司令部副官王昌中尉。

为了前程计,千万别学李纯那厮有事没事就去查人家的岗,结果把自个儿查得差一点没着落,要不是监督荫昌大人替他说话,指不定李某人连禁卫军编练也赶不上呢!

如今的武备生们心思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是混个出身,回到各自推荐来的营头去当个哨长、哨官慢慢磨,巴结好了营官、统领,熬个十来年也弄个管带当当,一年下来少数也有几千两银子进项。而今,淮军都大整编了,各自回老营头去?回哪里去啊?谁要你啊?看看第一军回来拿出身文书的肖真惕、李玉田等人,哪个兜里不是银钱哗哗响的主儿?这些人回来的时候还是营长,拿了出身就是团长,去德国两年回来之后。那肯定是大用之才了。

第一军,是武备生的最佳选择,进第一军得杨参谋官点头同意,任谁都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德文班里的那些“大佬”们说了,杨参谋官看重的不是溜须拍马而是真本事,有本事的人。第一军欢迎。没本事的......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第一军不养闲人!

人的观念更新无法强制,却能用现实去潜移默化。为了混出身而入武备,如今变成拿了武备的出身就未必真有出身(任职着落),第一军里多的是那种打硬仗得到提拔的排长、连长。等着明年进武备学堂专门为他们设的速成班拿出身呢。不知不觉中,从肖真惕等人回到武备学堂进德文班之后,武备学堂的风气为之一变,正儿八经的有了大清国唯一军事学府的尚武之风!

荫昌对此当然是大为满意,一路走一路都在夸赞肖真惕、赖小顺等人。

“敬礼!”赖小顺站得笔直,1871年式单打一步枪扛在肩头。右手平举到胸前。板着的脸上。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骨碌碌的眼神就在参谋官的脸上转来转去。

杨格看了赖小顺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令赖小顺的脊背不由自主的又挺直了一分。荫昌道:“赖小顺,下了岗后通知德文班的人还有那个陈树泽,到我那里去一趟。”…,

“是!”

荫昌又抓了副官的差:“王昌,去张罗点吃的、喝的,拿到我房里去,小顺知道地方。”

身为武备学堂的监督,荫昌在武备学堂里拥有两间房,乃是会客起居房套着一间睡房,还有两个小马弁伺候着。

茶水上来后,小马弁离开,掩上房门,杨格拨弄着书桌上的地球仪,缓缓说道:“午楼兄,今晚咱们别的不说,就说跟俄国人干仗这一件事儿。”

荫昌平时也经常考虑国防战略的问题,却从未想到要跟号称拥有世界最大规模陆军的俄国开战,倒是利用朝鲜问题与日本人再打一场的想法居多。闻言,心中有些惊讶,却不动声色,看到杨格把地球仪稳住,地域广大的俄国正对着自己。

“不争矿权,改争路权和租借军港,哼哼。”杨格冷笑了两声,手指在关外的位置上指点了两下,又说:“日本人没有消化朝鲜之前,虽然有军力却无国力支持其再与咱们打一场大战。五年之内,日本人不是我们的最大威胁,反倒是俄国贼心不死,路权和军港两个条件,已经暴露他们准备动手的企图。不冻军港,在远东地区温暖的聚居地,是俄国巩固其远东国土,将势力向太平洋发展,借此在太平洋上建立强大舰队。俄国人在大西洋缺乏良好港口,无法支撑一支强大到能与英国皇家海军媲美的舰队。午楼兄请看,俄国欧洲舰队主力在波罗的海,他们的遭遇与德国人一样,随时都会被英国人在北海的舰队封锁在波罗的海之内。世界争霸,没有强大的、有效的海军舰队是不可想象的。咱们,只是自保,目前建设陆军是重点,未来某一日,大力建设海军也必将成为国策。故而,俄国的扩张战略将势不可挡把俄军和我军推到一个战场上,咱们很可能被迫要用这支匆忙建设的陆军与俄国陆军打一战,打掉俄国人的远东扩张野心,保住旅顺军港和移民实边的成果。”

“英国人应该会很乐意帮助我们打俄国人。”

“甭想!我们不是日本,我们和英国之间的利益没有趋同的可能。”

是哦,大清国和小日本原本就不一样!英国人可以帮助日本建设海军,却不会真心实意的帮助大清国也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英国人宁愿让日本当先锋对大清国下刀子,也不愿意平等对待大清国,拱手还回在大清国攫取的偌大好处。日本是帮凶、打手,大清国却是肉!

指望英国帮助大清国对抗俄军不现实,英国佬即便与俄国争霸世界,也不排除其利用清俄战争再在背后捅大清国一刀的可能。争霸对象和被宰割对象的待遇完全不一样,指望如英国这样的流氓国家帮忙,实在是与虎谋皮。

但是,如果没有英国的支持,大清国的军队能顶着俄军吗?对此,荫昌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英国人靠不住,以第一军、第二军和第三军的力量,如何与俄国百万陆军对抗?致之,我觉出你说话时有底气,底气何来?还望不吝赐教。”

“俄国精华在欧洲部分,其陆军主力也在欧洲,当前在远东的驻军,我估摸着在三万至五万之间,这点力量还分散驻防,第一军的力量捏成拳头,足以将其一一砸碎。”杨格脸上写满了自信,在海城将小日本儿揍得连续两个月不敢动弹的经验表明,经过整顿的三个军拥有可观的战力,这就是底气之一。“判断俄军是否对我对手,就是判断其欧洲主力是否东调?此事,我会尽快知会寿山大人和长帅,希望他们能够加强在边境线一带的巡逻,最好能够在庙街、海森崴布置哨探。在俄国人没有修好西伯利亚铁路之前揍疼他,兴许可以为我们争取十年左右的时间。没有铁路,以俄国远东滨海地区的工农业水平,不足以支撑大兵团长期作战。”…,

荫昌拨动地球仪转到中欧,指点国土面积显得相当可怜的德意志帝国说:“俄德两国有神圣同盟,我们与俄国交战,德国会怎么看?”

“呵呵,午楼兄多虑了。”杨格轻松的笑出声来,这个笑不是笑话荫昌,而是尽力的用自己的轻松去化解荫昌的担心。兴许,在武备学堂监督大人的心里,陆军第一强国和世界上规模最庞大的陆军国的所谓“神圣同盟”,将会使得未来的大清国陆军在关外遭遇俄军和德军的联手进攻,这……完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同盟,这两个字儿千万别当真。真要细究的话,俄国和德国的宿敌法国还有同盟关系呢!德国与俄国的同盟完全是权宜之计,稳住东边,全力对付西边的法国,是德国国防战略的核心。我之所以有底气用钨矿就去撬动德国的国防战略,着眼点就在于此。如果我军能够展现出足够的强力,在远东牵着住俄军主力,或者令俄国陆军主力不得不抽调相当一部分到远东、中亚地区,那么德国对东边威胁的担心就会减少,对俄国同盟的依赖性就会降低,反倒会增加能够牵制俄军的我们的依赖性。那时候再达成清德同盟,就轻而易举了。当然,如果能在与俄军开打之前,用具有足够诱惑力的东西吸引德国人的注意力,得到德**工技术的支持,我方会更添胜算。”

“你……似乎确定能击败俄军?”

“交通,补给,是俄国人是死穴,如果俄国人真的狂妄到铁路未成之前就跟咱们动武的话,我敢用性命担保,咱们一定能把老毛子揍得满地找牙!而且,咱们就得设法让俄国人在西伯利亚铁路没有修成就仓促动武。路权,租界军港,哼……休想!”

看着地球仪,荫昌明白了杨格的构想。俄军从欧洲调动到远东,没有铁路是不可想象的,仅凭远东这么一点军力想要打赢有实战经验的四万第一军都困难,遑论其他?

俄国人远远没有做好战争准备,反之,第一军几乎随时可以调动到边境线上。

没有做好战争准备的俄国人是狂妄的,兴许一经挑逗就会犯错……

240 【列强不是铁板一块】

只要一向软弱得如同面团一般的大清国的陆军能在远东狠揍俄军,德国人会很高兴的看着盟友俄国佬被揍,甚至不排除悄悄帮助大清国陆军的可能。..

杨格的论点就是如此,对于荫昌脑子里对国际关系的认识,绝对是颠覆性的,自然要给“午楼兄”以足够多的思考时间。

列强绝非铁板一块,洋人绝非一个国家、一个思维。各国环境不同,发展策略不同,在以欧洲为中心的当今世界,在远东的利益需求也就不同。

英国需要的在全球的绝对商业利益和保证其商业利益的海上霸权,其海上力量在全球调动、耍威风需要的港口、补给地,无一例外的成为其殖民地,只有在远东的大清国不同,名曰:口岸,租界,租借地。为何?大清国毕竟有三万万六千万人口,毕竟有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真正把这个庞大的、古老的帝国逼急了,就算用大刀长矛来对抗英国强大的舰队也不是不可能。英军可以在沿海以及海岸纵深三百公里范围内逞威风,继续深入呢?以英国陆军的本事一¨杨格有把握在纵深内机动作战中让其吃足苦头。陷入一场不划算的战争,不符合一副绅士派头的海盗商人英国的利益诉求。

法国是列强中唯一在清军手下失败过的国家,在中法战争之后,对远东中国的态度大为软化。意图很明显,稳固安南的既得利益,利用经济手段在广西、云南、贵州和四川南部实现商业利益。法国这种效法英国以经济利益为主的殖民手段,得到了俄国财政大臣维特和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喝彩。实际上,法国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德国,没有一刻离开过失去的洛林——阿尔萨斯。即便此时的大清国突然发了疯扇法国人几个大耳刮子,法国人也未必会对远东的古老帝国大动干戈,最多就是利于在金融和工业技术上颇为依赖法国的俄国人表示一点不满而已。

德国被法国死盯着·出海口受到法国的威胁,虽然与英国亲戚的关系相当不错,可是德国工业发展的速度太快,对海外工业原料供应和工业品市场需求急速提升,那么,建设一支可以压到法国的海军舰队就是必要的了。只是德国人此时显然没有意识到,当自己的海军规模超过法国海军时,就已经足以引起英国亲戚的不安和敌意了。满清中国是德**工的最大买家,如果德国高层像西门子公司那样具有全球化经营理念的话·在远东设立大型军工企业不是不可能。远东的矿产、远东的廉价劳动力造就在远东销售的军火,德国人在其中大赚特赚,有何不可?其实,德国人不是没有这种眼光,而是忌惮于自身国家战略地理位置·不愿意激化与俄国的矛盾,从英国亲戚手里抢占太多的军火市场。此时的德国,极为需要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把才能下定决心。

美国,这个国家一.暂且没有什么好说的。等他提出门户开放,等他的大白舰队巡游世界时再说吧。

日本·杨格是绝不会让中国的一块.石从自己手指缝中流落到日本的。马鞍山、汉冶萍一.小日本儿,死了这条心吧!没门!老子就是放在那里不开发,等它烂掉都不给你!在大清国的地方势力中,谁他娘的要卖矿石给你,老子就调兵打谁!理由嘛,需要个毛的理由!老子是帮皇帝实现中央集权!…,

没有抢占台湾,勒索满清中国的银子少了将近一半·朝鲜还没消化,缺乏工业化最基础的生铁·日本要在一条艰难的崛起道路上慢慢爬行一阵才能爆发。那时候,杨某人兴许一经打得老毛子认清现实,回过头来在朝鲜问题上找罗圈腿的岔子了。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一个基础——满清中国要逐渐的变强·满清中国的军队要在杨格的领导下以超过国力增强的速度强大起来!

杨格无从得知荫昌心中的具体想法,却听到一句很有进步的话—“致之·我该一.做点什么?”

自己主动去做,请问该怎么做·别人要你怎么做,别人要你怎么做你还做不好,完全是不同的层次。荫昌已经站上了第二个层次,这是一个可喜的进步。

“你看,午楼兄,我手里的可用之人太少,不得已,只能抓你的差了。

“致之客气了,荫昌是第一军司令部的军学总监,是杨参谋官的属下,理当奉命。”

“把对俄战略情报收集、分析、研究这些事抓起来,在武备学堂培养出一批俄国问题专家。”

荫昌沉吟了,面色却有一些小激动,片刻后,他以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参谋官,我就怕我做不来。”

“很简单。”杨格伸出三根手指,说:“第一,在寿山大人的协助下,组织一批略通俄语的边民负责边境情报收集;第二,俄国人要路权,咱们在面子上暂时还要敷衍着,怎么着也要派人去察一番西伯利亚铁路吧?此事我来促成,你挑选人手、加狸对相关情报收集手段的教练;第三,组织一个俄**事、政治、经济问题课题组,可以要求驻俄使馆的支持,恭王爷和中堂大人想必是会很支持此事的。三个事儿同时着手,三、两年之内,情报收集工作就有小成,分析和对策性研究,就要看咱们在三两年之内培养出多少旅、团级以上指挥、参谋人才了。”

得嘞,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照着做就行,做成了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行!我干!干不好,致之你唯我是问!”

“还有一件事儿要拜托午楼兄,此事由别人出面不太妥当,嗯一.这个,今日酒会上过来招呼的女子,名叫李芷,乃是苏南商人李鹤年之侄女,她.一.”

“致之对她有意?耶刚才怎么一.不像啊!”

杨格苦笑道:“午楼兄想歪了!被服厂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李鹤年投资与军需部合办,基本已经确定下来。只是我有些担心这个李鹤年和李芷,他们在天津卫似乎人头很熟,能以绅商名流的身份受到德国领事馆酒会邀请就是例证。这些,我会派其他人调查,午楼兄要做的就是看看口外蒙古王公中哪些比较开明?挑选一下,推荐给李鹤年作为羊毛收购的卖家。这事儿是两得利,午楼兄促成其事是考察李鹤年对被服厂产业经营的真实态度,以防他短期投机,骗得授权后倒卖获取暴利。同时,帮助蒙古部的羊毛销售,增强其经济实力和利益纽带关系适当时候以朝廷征调的名义,组织一支蒙古骑兵军,以应对俄作战之需要。”

荫昌汗颜道:“还是致之考虑得周全,眼光长远。不过¨.”他斜眼看了看杨格,故作惊奇之色说:“这些事儿与李小姐有何关连?”

杨格只得把昨晚在临海阁的事儿扼要说了说。…,

“三种可能。”荫昌总算能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训一下年轻人了,他晃动着三个手指,带着几分得意说道:“第一,李氏父女确系别有用心,不论被服厂赚钱与否都要接近于你,色诱于你,以实现其阴谋。第二李鹤年确有眼光和人脉,敢于砸三十多万两银子在被服上与你合作李小姐的出现偶然性较大,也不排除人家为了拿到生意,和为今后的政治投资计,使出美人计。第三致之啊,如非你已经下聘冯家不知这天下有多少高门大第的女子愿意委身于你啊!?多一个李小姐,奇怪吗?不奇怪!反倒是她有才有貌值得考虑哟,就算作为红粉知己也不错啊,今晚你那样对人家,过了,过了,太过了。”

前面两个理由还算正儿八经的说事,后面那个,简直一.杨某人不花心一番,似乎对不住天下女子了?

圣眷正隆的二品花翎总兵,大清国当世第一良将,淮系和帝党的桥梁,第一军军权的实际掌握者,移民实边国策的倡议者和执行者,北洋体系公认的恩相衣钵传人,得到依帅、长帅、寿山好感和充分认可的关外三将军辖地的真正实权人物一.年纪,却仅得二十余岁,只有未婚正妻而没有侧室、侍妾也没有子息。样子嘛,也算不差,就是那张脸被太阳晒得狠了,黑的、红的、白的,像个唱戏的而已。

自个儿照照镜子去,还当有那么一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嫌疑。

荫昌没有理会杨格脸上的难堪和无奈,继续说道:“你说人家是海归女子,兴许对你的地位并不在意,在意的是,致之啊,你是大清国当世的国战英雄,英雄美女,自古如此呐!”

“得啦!午楼,你去拉皮条得了。”

“哈哈!”荫昌不以为忤,反倒哈哈大笑一阵,又神秘兮兮的说:“今晚酒会上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你知道李道台身边那女人是谁?”

杨格倒是看到了,却不认识,乃问:“谁?”

“傅彩云。天津卫东开彩云间的头牌,原来是状元公洪钧的小妾,还曾出使德国,据说与德国不少政要关系不错。

说起这个洪钧呐,如果还活着,必然会与致之你一见如故,早在几年前他就曾说过,欧洲各国正在酝酿一场旷世大战,与那日晚间你在锦州所说不谋而合呐!”

“还有这等人?怎么堂堂出使大臣的小妾会沦为烟花女子?”

“她本来就是烟花女子,小妾嘛,男人一去,啥也得不到,一无所有,只能重操旧业了,唉¨红颜薄命啊!”

杨格对那女人颇有兴趣,全因听说她与德国政要关系不错。刚要开口追问一些详情,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想必是肖真惕、赖小顺、王昌他们来了,只得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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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新式步枪”】

王昌时时都在怀疑,参谋官究竟是不是铁做的?

前天晚上在西沽炮台召集第九团营级军官会议,一大早就上塔顶查看步、炮各营的训练,睡眠时间不过四个小时左右;昨天晚上几乎彻夜未眠,仅仅在武备学堂的早操军号吹响前眯了一个小时的眼。此时,又钻进机器局的枪厂、弹药厂与金陵局技师王朴兰和洋鬼子胡柏特摆弄起枪支弹药来。倒是安排副官在技师的铺位上休息休息,可王昌哪里睡得下去呢?

机器局里,蒸汽锅炉不时“嘶嘶.......”啸叫着释放蒸汽;又或者在往复式的驱动杆作用下推动车间里的机器运转,发出隆隆的声响。这种有节奏的声响倒也能很快适应,真困了的人完全能够睡得下去,可是还有很多种声音呐!嘭嘭、嗙嗙、嚓嚓......那种尖锐的“吱吱唧唧”声最让人受不了,感觉就是满口的牙齿都被那声音击穿了一般。

何况,参谋长都不睡,副官能去睡吗?在办事房找职员泡了两大壶浓茶灌进锡皮水壶里,王昌也钻进了车间。

王朴兰是位三十多接近四十岁的敦实汉子,不曾留过洋,也不曾在洋人工厂里干过活,最初是以木匠的身份被招揽进金陵机器局,不出十年时间就从木匠摇身一变为车、钳、铣、刨、冲、钻样样精通的行家,加上一手精细木工活和东方匠人的想象力,硬是扛起了金陵局华洋技师的第一招牌。

洋技师胡柏特也不赖,天津局仿造快枪就肇源于他。满头棕发,戴着眼镜。有着堪称硕大的酒糟鼻子以及满脸的酒刺.......胡柏特原本是英国格林船厂的枪炮技师,由大清国驻英国公使馆以年薪两千五百两白银聘请而来,自然要当得起这个价。这家伙只要没喝醉,办事为人还是有章法的,一旦大清国的蒸馏白酒喝多了,鬼神皆避。

直动式旋转后拉枪机。前端闭锁。杨格对这种结构很不感冒。因为此种结构先天就缺乏半自动化的基础。直动式直拉枪机,后端闭锁结构,在解决了枪弹发射药威力,导气活塞机构的制造工艺以及找到合适的复进簧材料之后。半自动就呼之欲出了。实在不行就弃用导气式,改用枪机短后坐式嘛!

抛开毛瑟和曼利夏发展到几乎接近成熟的、在全世界广泛应用的旋转枪机系统,发展一套全新的直动直拉枪机系统,这个要求如果在毛瑟兄弟的奥本多夫枪厂或者英国皇家枪械厂被提出来,那会被认为是合理的,有前途的。偏偏。这个要求是杨格在天津机器局的枪厂提出来的。于是乎。酒糟鼻子变得更红了,嗓门拉扯得几乎压倒了所有机床的运转声。

杨格无需机器局的英语翻译解说。就听懂了酒糟鼻子的意思。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条件极端简陋,没有几个可用人手的这里,不可能搞出你说的那种枪机系统!你,新来的清国大官,你不懂机械制造,不懂枪械!你......这是异想天开,在清国,不可能出现比英国的李氏(李—梅特福)步枪更好的步枪!”

杨格瘪瘪嘴,无视了英国佬的大呼小叫,把目光转向敦实木讷的王朴兰。王朴兰没有说话,默默的坐在钳床的机台上,顺手就拿起一杆作为“研究仿造”对象的德造88年式步枪,拉开枪栓转到正上方摘下,端详起这条步枪堪称紧凑、精密而可靠的枪机结构来。…,

发展装用双基棉药的尖头短子弹,直动直拉后端闭锁,步枪最大射程要求缩短到1200米左右,有效射程要求为400米,集火射击杀伤最大射程为700——800米,改卧式弹仓为直立式弹仓,最大容弹要求是5+1。这些要求综合起来,就是一条与以往任何一条步枪完全不同的新式步枪。对于还处于仿造阶段的大清**工体系来说,无疑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儿。

可是王朴兰清楚,眼前这个花脸年轻人是谁?为了他和他部下那四万能征惯战的弟兄们,王朴兰决定试一试,不管成败!

“咔嚓,咔嚓。”王朴兰双手连动,88式步枪的枪机被分解开来,这是一块块的钢铁模铸件、精铸件或精削件。有的具有凸形底部长条,有的具有方形或者椭圆形又或者正圆形的突榫或凹槽,有的只是薄薄的一片,有的......却俱都紧密贴合,组合起来后在枪机框中能够顺畅运转,旋转、后拉、复位,以达成装弹、抛壳、闭锁、击发功能。

杨格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见高声喊叫的洋鬼子终于冷静下来,王朴兰依旧在打量一个个枪机部件,乃走近到王朴兰身边,指着88式步枪的枪机框说:“枪机柄开槽可以在右侧面,枪机闭锁突榫可以有三个,分别完成后坐限位、推动扳机复位和待击保险动作。枪膛、枪机的尺寸可以加大一些,枪管因此缩短一些造成的弹道损失可以用发射药威力加大来弥补。我们要求的只是400米精确射击,对膛外中后端弹道性能要求不高。供弹机构可以参照88式步枪,我建议,先做出子弹来再说。”

“大人,我去找人。”王朴兰点点头,手上动作飞快的将步枪枪机组装好,大步离开。

旋转后拉半裸式枪机和直拉包络式枪机对步枪机匣座的要求完全不一样,没有图纸,没有实物,一条新式步枪基本结构和几乎重要部件都要在脑子里想象出来。杨格知道这样的难度很大很大,一如让现在他回想56半的完整结构、拆解图一般。能把基本的构造和工作原理说清楚,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王朴兰很快就带着弹药厂的冲压和火工师傅来了。这二人杨格在前天就见过,冲压师傅是天津人,叫高东篱。祖上当过官儿,也算是大户人家,却在英法联军那会儿破败了。火工师傅乃是本家,叫杨玉璞,却是福建闽侯人,从福建船政调到天津已经六年时间。娶了本地的媳妇儿。家也安在了天津贾家沽村里。

“找个僻静处。咱们议一议。”杨格提了那条王朴兰摆弄过的步枪,带着几人包括胡柏特进了总办张士珩办事房旁边的一间空屋子,这原本是会客室,占了也就占了。

“哗啦啦”一阵响。杨玉璞从上衣兜里抓出一把子弹撒在桌子上,有大肚子的快利枪子弹,有细长条肚的84毛瑟子弹,有看起来总算周正一点的88式步枪子弹。

杨格捡起一颗88式子弹看了看,说:“无烟药子弹是未来的方向,这颗子弹的装药量只及快利大肚子子弹的一半略多一点吧?”杨玉璞点了点头。杨格继续道:“弹道性能却被大肚子好得多。特别是中、末端弹道稳定性大为提高。如果可能的话。这子弹能在800米距离上准确命中目标。可是800米呐,闭了左眼。右眼目力穿透觇孔和准星,还能看清楚800米距离上的什么东西?就算是400米距离上站着一个人,你也看不清楚;200米距离上,基本能分清他的头部、躯干和四肢。通过辽东战场的实战经验总结,每一场步枪对射的战斗,距离没有超过150米。也就是说,我们保证200米距离上精确杀伤效果就可以了。因此,这颗子弹还得改,无须......”从杨玉璞旁边抓过游标卡尺量了量,杨格又道:“无需8.2厘米。”…,

“大人,那天听你说了改子弹的事儿,在下就寻思过此事。”杨玉璞也拿起一颗88式子弹,说:“您说是用凸缘底火,我改了几颗79口径的,装不进这枪的弹匣,因为凸缘占了空间,五发子弹会形成一个弧度,采用凸缘底火就势必要改弹匣。如今,天津局、金陵局都能加工齐缘凹槽底火弹,无需更改。”

杨格一听觉着有理,自己不是真正的枪械技师,有时候的想法还真有“异想天开”的嫌疑。

杨玉璞又拿起步枪说:“咱们可以试一试减少装药,再手工试制同口径尖弹,加长这枪的枪机前缘到合膛的程度,先打几发子弹试一试,可行的话就多造子弹,绘出弹道线图,再看看能否符合军队的需要。”

别人都是先有总体设计的构想,这伙人却是从一颗子弹开始,借用成熟的步枪先把子弹试好了,再去改动步枪的枪机结构。如此,费时费力是肯定的,却不能不说是目前的满清中**工按照杨格的要求,唯一能够采用的法子。

新子弹,新式枪机构造的步枪,研发工程太大,好在有天津局和金陵局的联手,杨格手里捏着的银子,脑子的某些想法,也算是一种保障,可以干!干不成就能积累经验,总有一天能搞出中国自己的步枪来。

“我们能制枪管吗?”

“能!”王朴兰回答的很确定。

“口径,如果可能的话就改为7.00,这样的话单兵携弹量可以增加二十发左右,口径小了,动能集中了,末端弹道性能也能提高一些。”

这一句话出来,人家技师们又得把这条79步枪的枪管和枪膛换了。当官的总是决定者,成不成却要看技师们的了。

一番计议后,新步枪的研发思路出来了——试制无烟药7毫米口径短药筒子弹——改88式步枪的枪管、枪膛和枪机前缘——子弹弹道符合预期后,改88式步枪直立式弹匣——膛、弹、匣协调——改旋转枪机及枪机匣、底座为直拉枪机——全枪协调。

其中,最为关键也是难度最大的还是对枪机、机匣、底座的完全推翻和全新设计。不过,在新式枪机结构出来之前,第一军却可望得到一支基于德造88年式步枪,依然采用旋转后拉枪机,7mm口径,5—6发容弹直立式弹匣,无烟药子弹的“新式步枪”。

242 【公私分明】

英国技师胡柏特对“清国人搞新步枪”的想法嗤之以鼻,了一种不合作的态度,让杨格好不失望。随后,面对总办房里的张士珩伸出来的双手,就令杨格不禁破口大骂“卑鄙无耻的海盗商人英国佬”!

这事儿也跟杨某人的要求有关,无烟药厂要搞起来,形成规模生产的能力,当然要催促英国人把订购已久却迟迟未到的机器运来、安装、调试然后生产了。除此之外还有相关的原料,因为当今大清国的棉纺工业不发达,所需棉纱头子(棉纺厂的下脚料)还需进口,硝酸、硫酸和氢氧酸更是完全依赖英国人提供。

当初采用英国人的机器和工艺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切,一旦英国人卡脖子,天津机器局的总办张某人就要哭鼻子。

如今英国人是果真卡脖子了,去年战事一起就停发了机器和原料,如今合约成了,倭鬼子都从旅顺撤兵了,英国人却瞅准了大清国对无烟药的需求,撕毁合约提高价码,为此,张士珩不得不另行筹措十万两银子满足英国佬的胃口。否则,前期已经安装好的机器用不了,迟早会变成一堆废铁,造成的损失只会更大,杨格要求尽快量产无烟药也就遥遥无期,已经上马的新步枪研发就得停下来。

银子从哪里来?在大清国要支付赔款和支持移民实边的关口上,这事儿很难办也不难办,最简单就是向刚刚得了王制台款子的杨格伸手。这么一伸手就是两只手十个指头,足足十万两银子。

骂了一阵子,杨格也只能捏着鼻子打电报去芦台让“代理军政总监”陈固掏银子替张士珩认栽。

不多时芦台回电,已经遣人到藩库提银子了。

张士珩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看了看在椅子上眉闭眼活、昏昏欲睡的杨格,仲手推了一把,杨格惊醒。

五个手指头互相捻动着,张士珩说:“致之听说你帮王制台帮了一桩子事儿,每年能得这么多?”

这事儿瞒不住人,杨格也不想隐瞒,老老实实“嗯”了一声闭眼又要睡去。

“致之啊,我也投三十万,行不行?”

“啥?!”杨格一下子来了精神,啥事儿呢?你刚刚才哭着穷从老子腰包里索去十万两,一转眼就出了三十万两老子帮你投资?这,这不是当老子是小儿般玩耍嘛!

“公是公,私是私嘛!”张士珩看出杨格有些怒意很委屈的说:“真要公家的亏空都让我掏腰包,我哪能掏得起呢?这机器局每年要花三十多万两银子才勉强够用,你又要搞成无烟药和新步枪,那怎么也得增加三万两,这三万两的花销,老哥我还得想办法呢!”

也对,张某人是公私分明啊!这一点杨某人得学着,否则一个不好会闹个“以私济公居心叵测”的罪名来。再说了马上就要成婚了,五女、黄家人,家口这么多此次进京又不能像上次那样谁都不鸟,该串的门子要串,该拉拢的关系要拉拢,礼尚往来一番,那一年下来的开销得有多少?现在杨格算不出来,却不能不准备着。

“楚宝兄,你准备往哪儿投?荒地?煤矿?铁矿?钢铁厂?”

“听张督办说,千金寨还有一处露天煤矿一¨”

千金寨与抚西城只隔着一条浑河,河北是抚西城,河南是千金寨。杨格踏勘过千台山露天煤矿带分布极广,实际上以千金寨为中心向南散布,附近五十里范围内还有几处露天煤矿,千台山煤矿距离河边近,运输成本低,又首先被发现当然也就是首先开发的不二选择了。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千金寨会成为煤矿采掘业中心。…,

张士珩要投三十万两银子进去,张家和李家乃是三代姻亲,张总办更是李中堂的小表弟。

“五分利。”

张士珩不是王文韶,又是从张翼那里得到的内幕消息,哪能给五分利就迷了眼睛呢?仲手比划了一下,道:“七分。”

杨格佯怒道:“张翼这个王八蛋,居然敢卖老子?哼,七分就七分,三年,三年之后另说。不过,开平闽局、粤局、沪局,楚宝兄得通融一番,千金寨几处煤矿一旦投产,年产煤炭估计都在三百万吨以上,鞍山钢铁厂还在筹办、明年才能投产,德国克虏伯能不能进来还是大问题。如此多的煤炭辽东消化不了,又不能运天津抢了开平局的生意,那就只能运销南方了。”

“沪局那边,没问题!”张士珩说:“闽局,得由你通过李光久去办,他在江南按察使任上,跟福州船政能搭上话,好办。粤局,还得中堂出面打招呼才行,毕竟大表哥(李瀚章,李鸿章之兄)刚刚离不久,还能说上话。否则,谭钟麟那个老顽固未必买账。

新任两广总督谭钟麟偏向清流又守旧,是个矛盾人物,这才在京师政争激烈时得以折中人物的原因出任两广总督。

杨格交抱双臂斜眼看着张士珩,半晌才说:“我不管,李光久那边我去说,其他都由楚宝兄负责了。”

遇上这位蛮横的兵痞子捏着财路,就算是张士珩也没辙,只能应下。

“听荫监督说,楚宝兄与李鹤年有些交道?”

“哼!”张士珩哼了一鼻子手指西边京师方向,又指了指南方,说:“翁某那边的,同乡。商人嘛,无利不图,几番想要跟咱们北洋交集上,咱们哪能给他好脸子?饭局倒是有过几次,场面上也能点个头,应付几句,交道却没有。”

前番李鸿章和翁同的政争激烈,两边人马几成死敌,甚至连国家处于战争状态时依然你争我夺,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因为杨格的出现,在帝党和北洋之间搭建了桥梁,又在维新和洋务之间打了圆场,李、翁之争渐渐平息下来,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怨气和恨意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消散了的。

杨格还在揣摩其中的变化,张士珩却诡笑一声,压低声音道:“莫非,致之你一.嘿嘿,昨儿晚上咱们可是都看到了,李道台的伴当还说.

“伴当?啥意思?”

张士珩心道,你个防勇出身的年轻人,风月之事肯定是白丁一个。得,教教你吧!“李道台的妻室老喽,几个小妾又土啦吧唧的上不得洋人酒会的台面,就找了彩云间的傅彩云为伴当,懂了吧?”

杨格懂了,想必李道台平日里也没少去彩云间吧?

“致之,有一事我得提醒你,大婚之前,千万别闹出风月之事来!那个李小姐固然不错,确实是天仙般的人儿,哪个男人见了都要动心,又似乎对你有意,你啊,可以把持住喽!”

这事儿,跟谁说都要闹误会,杨格也习惯了,淡淡笑道:“明白,多谢楚宝兄提点。我只是因为李鹤年投资三十五万两与第一军军需部合办被服厂一事,想探探这位江南富商的底子。”

“此人原本是怡和洋行的买办,后来攀上了翁某的高枝儿,对捣腾一些洋货没了兴趣,尽想在南、北洋衙门里捞好处。听说与刘制军、张香帅的交道也不浅,这也是咱们在场面上要给他三分脸面的原因。”…,

牵扯越来越多,人事关系越来越复杂,杨格都觉得对这个李鹤年有些头大了,担心却少了一点儿。毕竟刘坤一和张之洞不可能是睁眼瞎子,李某人如有问题,这么长时间,又经历了激烈的清日交战,也该看出几分来。杨格不怕别的,就怕有英商怡和洋行买办背景的李鹤年,很可能因为英国人的关系与日本人牵连上,西洋人间谍好防,东洋人的间谍却是黑发黑眼,千年前连风俗习惯都与中国无二,实在难防!

杨某人如今的地位和实力,要是日本人不想方设法接近过来,反倒不正常了!那么,在对待李鹤年和李芷的态度上,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了呢?

一个女儿家在公开的场合向一个男人示好,男人却那般作态,不能不说有些失礼,伤人心呐!抛开商业利益不说,杨格也需要一个具有产业经营眼光的合作者,李鹤年目前的表现是合格的,作为被服厂合作一事的附带,李芷以她的才艺参和进来,貌似并不为过。

即便昨晚是中德谈判的前奏,一个女人贸然闯过来有其不是之处,可考虑到合作的关系以及一.不能否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杨某人对其还是颇有好感的。嗯一.是不是找个机会表示一下歉意呢?

“致之,致之。”

“啊?”

“你走神了,要不去躺会儿?那边有排客房,不吵,将就着能睡下。”

“也好。”杨格也觉得有些疲乏,脑子都不太清楚了,乃随着张士珩穿过机器局总办房前方的一大块空地,又绕过一片没有整治出来的杂树林和芦苇丛,前面出现了一排屋舍,想必就是所谓的客房了。

“王昌,让华甫替我约李鹤年明晚见个面,还在老地方,我做东。”

“是!”王昌领命就走,走了几步又听背后传来杨格的声音:“算了,算了,以后再说!”

王昌暗自窃笑,看来师长对那位李小姐还是有点意思的,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些抹不开罢了。

243 【洋务幕僚群】

243

【洋务幕僚群】

第一军从战争后期开始装备的三千多条德造88年式步枪,在战斗和实弹训练中,截止1895年7月已经出现六起炸膛事故。

500比1的事故比例对于军用步枪来说实在太高,所幸88年式步枪枪机结构牢固,炸膛出现后损坏部分都在枪管、膛之间,表现为气体向上掀开表尺座,并未有伤人记录。

德军装备的88年式步枪很快得到改进,以加深膛线的阴线0.5mm,以从枪口泻出多余的火药燃气,减少膛内压力。清军购买的88年式步枪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只能限制使用。究其原因,还是枪弹技术从黑火药迈进无烟药时代,而枪膛结构强度并未因此增强使然。

杨玉璞很快就用手工制成7—42mm无凸缘、铅芯被甲尖弹;王朴兰随即也用镗床绞出7mm左旋4膛线枪管,考虑到子弹发射药减少对膛外弹道有负面影响的因素,在88年式步枪的标准缠度之上,其中两支枪管的缠度略有增加,以备实弹验证。

杨格没有等到技师们对88年式步枪的膛、机、弹、匣结构修改,京城里一连来了四封电报,皇帝、督办军务处、内阁、贤良寺西跨院俱都催促他尽快进京。这些天来,机器局院墙以外的世界又出了不少事端,其中一半都与第一军执法队在顺天府、天津府周围州县驱逐闹事书生、逮捕组织者有关。

端岳.爱新觉罗,这位刚刚外放凤凰城守尉的亲贵本该立即履任,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蓟州孔庙与人密谋,被执法队抓了个正着!

顺(义)县闹事的士子们在被驱逐时发生踩踏,轻、重伤八人!

宝坻、武清、香河三县学正、教谕联名上书朝廷,请朝廷收回停罢科举上谕,惩处“冒犯孔庙、侮辱斯文、动摇社稷”的第一军军法处长陈固等二十三人。

从福州将军转任四川总督的裕禄连上两折,言道“儒家理学乃立国根本、八股科举乃遴才实务,今新法未成而陡废体统,两川庠、贡议论纷纷,恐生变异”云云。

一场以反对“停罢科举”为名的政潮已经初现端倪。对此有所准备的杨格并不担心,虽然身在机器局,可机器局就有**电报房,邝孙谋也于三天前在芦台第一军司令部交接了秋季电码赶到天津机器局,霸占了人家张总办的电报房。

光绪、奕訢和李鸿章急召杨格所为也并未科举之事,而是陕甘回乱日趋严重,朝廷中有人提出调回在锦州驻防的魏光焘及其武威军,由提督董福祥总统各军剿乱。于是,帝后之间新一轮的军力争夺开始了,这才是关键。另外,杨、冯两家佳期在即,杨格也必须到京师那个家里准备一番了。

七月的暴雨让京榆铁路全线经过了一场考验,包括最令人担心的滦州铁路桥也在洪水中安然无恙,至此,负责铁路调度管理的英国人总算以天津卫为枢纽,在京榆全线开通营运。

火车隆隆驶进正阳门车站,在“嘶嘶”的蒸汽制动声中停下。十几名五城巡防营在两名穿新式军服的军官指挥下在最后一节车厢两侧站定,车厢里的杨格看的清楚,其中一人就是凌厉、凌富贵。

站外备了马车,杨格登上马车直奔贤良寺。

西跨院门口站了一群人,一身头品顶戴朝服的李鸿章当先居中,左边是轻便长袍,在《马关条约》签订第二天以“年老体弱”自请开缺免职的周馥,右边是穿着德国陆军军服的花翎提督汉纳根。二人都是见过杨格的,此时当然要陪着出门相迎的内阁首辅了。…,

众人都能感觉出来,七十三岁的首辅大臣难掩神情间的激动,亲随如周馥、李逢春之类的人物,俱都有数十年没见到恩相如此喽!也有数十年无人当得起恩相出门相迎的礼遇喽!似乎随着地位的日渐增高,到达今天位极人臣的绝顶地步,老人越发的喜怒不形于色了。今儿却是大大的破例,眉宇间、不多的言谈间透露出几分洋洋之气来,足见年轻的二品花翎总兵在恩相心目中的地位了。

在场众人中,除了李鸿章之外,就只有周馥最清楚杨格在恩相出洋谈判及回京“赋闲”又到荣任首辅的过程中,起到的关键性作用。可以说,如果没有杨格,恩相今天很可能还在赋闲。

马车声近了,门口的千总英善急步跑来,扎马道:“禀傅相(李鸿章是太子太保衔,故而又有此尊,还可称爵相、伯相,北洋众人则多称恩相),杨镇台马车来哩!”

“嗯。”李鸿章一摆手,英善识趣退下,他还得出门去迎住红得发紫的杨镇台呢。“务山,定要看清楚,致之一出现就要指给我看。”

周馥含笑回了一句:“恩相心急了。”

“神交已久,今日方能晤面,焉能不急?”

周馥点点头,算是领教了恩相超乎自己想象的急迫之情。其实这种场面根本就不用人指认,来的杨格一看这群人的站的位置,衣冠穿着就知道谁是恩相?恩相只需看那英善巴结着进门来的第一个年轻军人,就铁定是杨格无疑,哪里需要周某人指认呢?

不过,这也说明一个问题。杨格于恩相虽然重要,但并不亲近,还有些生分,故而恩相不想在第一面的时候就出岔子。真要是亲密无间的程度,叫错人又有啥关系?

杨格大步进门,他早已熟悉贤良寺的布局,径直向西跨院的大门而来,看到一大群人在院门口相候的场面,心中也是一热,更加紧走了几步,在距离两米开外站定,向当中那位衣冠端正、须发皆白的矍铄老人“啪”的行了一个新式军礼,又跨前一步扎了一个半码,以戎装见礼的姿态朗声道:“职部榆关总兵杨格,参见恩相大人!”

他走得快,行礼快,扎马也快,快得自觉老矣的李鸿章还没看清楚他的面目。急忙以手虚扶,自有李逢春跨前几步出手扶起杨格。

“起来,起来,请起来。起来说话,呵呵,致之啊,老夫今日总算见着你喽。”

杨格抢前伸手托着李鸿章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说道:“恩相,职部早就盼着能参见恩相,聆听教诲。只是大战方罢,关外移民实边和开办洋务事急,又因未能朝廷准允,不敢擅离职守,迟迟未能参拜恩相问个安好,今日见恩相精神矍铄、松年鹤寿,职部准备好的请安说辞,竟.......都用不上了。嘿嘿!”

最后一个笑透出几分憨厚,几分爽直来,旁人识趣也跟着“呵呵”笑了一阵。

“这几位,致之替老夫介绍一下?”

杨格忙指点随行四人一一介绍:“第一军司令部副官王昌,海城防御战时担任哨长,率部在沙河北岸阻敌建功;第一师机要参谋邝孙谋,是从京奉铁路筹办处电讯主事职员任上慷慨从戎;第二师第三旅第九团第一连连长凌厉,沙河之战中为全军首功;第一军炮兵指挥部副指挥,禁卫军编练处炮兵教习王士珍,前任榆关防军炮队管带,天津武备学堂第一期前三甲之一。”…,

李鸿章神色和蔼,向上前致立正军礼的四人微笑点头,最后抬手指向王士珍道:“王聘卿,老夫记得你。”

王士珍急忙扎马道:“谢恩相!”

李鸿章呵呵一笑,示意王士珍起身后,目光扫过四人,不,是三人,他有意识的避开了凌厉。随后拉着杨格的手向周馥道:“务山,这里的诸位,你也替我一一向致之介绍。”

周馥拉过身边一位年约五十,身穿长衫儒服外套深蓝团纹锦褂者,说:“这位乃是轮船招商局帮办郑观应,陶斋先生是也。先生前番著成《盛世危言》一书,致之可向先生讨要一本。”

杨格知道这一群人才是真正的北洋精华人物,李鸿章的高级幕僚,与站在前台的盛宣怀、张士珩等人大为不同。郑观应这个名字没听说过,可《盛世危言》这本书名确有印象。他立即行了一个军礼,恭声道:“晚辈虽然行伍出身,但一心向学,尚请陶斋先生不吝指点。”

郑观应微微点头,客气了两句。后面等着周馥给“北洋衣钵传人”介绍的人多,此时断不能抢了风头。

“这位是马建忠,马博士。”周馥指向后面一位说:“马博士早年在法国考取法学博士,也是马关会谈的随员之一,协办法务。”

“敬礼!前日唐少川协助晚辈办理协议,多次提到马博士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

“这位是吴仰曾,字述三,呵呵,致之啊,你的那个勘探队,多半都是述三手下的人才啊。述三早年以童生留美,学成后又去英国皇家矿冶学院深造,为大清国首屈一指的矿冶专家。此次,恩相得知你要回京,特召述三从热河回来与你见面,今后就协助于你呐!你二人可好好筹划一下盛京矿冶啊。”

三十多岁的吴仰曾是那种略胖的长形脸盘,肤色黧黑,与杨某人有得一比,想必是经常在野外找矿使然。又多了一个矿冶专家,杨格的底气又充足了不少。

“这位是卸任三品候补道杨宗瀚杨大人,其兄杨宗濂乃是武备学堂首任总办。你们是本家,今后好生亲近亲近。杨大人可是办织布局、纱厂的好手哟!”

杨格赶紧与杨宗瀚见礼,心道,总算有一个可以代替李鹤年的人了。棉纺工业虽然是民生工业,却也涉及到了军工,特别是今后的枪弹、炮弹发射药,需要大量经过处理的废弃棉纱为原料。故而,发展棉纺业、缫丝业,利民利军,今后当以这些“恩相身边的亲信们”为主大力兴办。

周馥把李鸿章的洋务幕僚们介绍完毕,天色就已暗了下来。北洋的人才之多、之强,令杨格眼红不已又欣喜万分!

244 【请恩相出洋】



贤良寺西跨院内,接风洗尘的宴席早已备好,杨格抱定晚鼙的身份,在席间对李鸿章和诸位前辈极尽恭敬,顺便也谈了移民、开矿、整军的一些简略情况,颇引起众幕僚的兴致,李鸿章也听得微微颔首、一脸嘉许之情。

宴席间气氛融洽,宾主尽欢。宴席后,幕僚们虽然想与杨格继续探讨关外洋务体系的事儿,却碍于时机不对,乃纷纷告辞散去,能留下参与核心机务的,唯有李鸿章幕中首席笔政于式枚和周馥二人。

书房内清茶飘香,气氛却与宴席间的轻松不同,稍显沉凝。气氛的改变,完全是因为李鸿章的情绪变化,苍老的脸上抹去了笑意,浮上忧虑,旁人又哪有心思说笑呢?

“刘制军甫返江宁就来了电报,商切朝廷调动武威军回陕甘弹压一事,言明武威军可回调陕甘,却不应受董福祥节制的主旨。致之啊,恐怕你不太清楚这个董福祥,说来,他虽是陕甘本地人,但也算得出身湘军,可左季高去世之后,董福祥与刘、张二帅的关系未见紧密,反倒搭上西安将军荣禄的衙门。此乃朝廷某些人调武威军返回陕甘而归董福祥节制的情由所在。此事在我,不得不考虑刘、张二帅之主旨,又不能眼看着回乱蔓延,武威军落入董福祥之手,难办呐!”

对此事,杨格在路上寻思过好几回,也没有想出妥善的法子来。

武威军开到辽东后就只打了第三次反攻海城的硬仗,后来陆续补充不少兵员、武器装备也大多更新,又在第四次反攻海城、验军堡——牛庄防御战中小建功劳,积攒了一些实战经验,为目前湘军中除却新编自强军、已经分散驻防的前锋军之外的第三强。

刘、张二人前番有取代淮军地位的心思,花了大笔银子武装武威军,哪能看着这支队伍被调回陕甘,接受董福祥指挥呐?这个事实一旦形成,朝廷中某些人又会提出魏光焘有功或者有过·升官或者降职,借机调出陕甘,与部队脱离接触,剩下的事儿就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后党煽动士子们闹得厉害·大清帝国的读书人们远远未曾“开化”,在旧的思想惯性下,从自身利益出发,他们多半会选择支持、加入后党守旧阵营,这股力量的代表不是那些无职无权的读书人,而是大清国朝廷赖以统治全国的百万官僚!

顺天府各州县士子闹事,多半都是地方官们暗示、纵容·又在闹起来之后向上陈情,说连衙门都开不下去了,无非就是给朝廷施加压力,为今后掀起政治狂潮预作准备而已。

杨格和第一军的举措很及时、很果断,当政潮还是小股、还分散在各地时就以坚决的手段弹压之,驱散这小股浪头,就形不成大浪之合力。可谓一拳击打在后党阴谋的要害处,令其好不难受·这才彻底地与湘系撕破脸面,以回乱一事调动武威军,以此作为反击的手段。

帝党的主要举措移民实边——尚未见功·还需在国政大计问题上拿出令全体国人信服的成绩才行。此时摊牌,单单士子们在朝廷、地方守旧官僚们支持、纵然下掀起一股狂潮就足以颠倒乾坤了。可是在湘、淮趋向合流,湘系军力面临被吞并的节骨眼儿上,又使得帝党众人在苦无对策时多半会生出“索性摊牌”之念。…,

调吧,刘坤一、张之洞对李鸿章这位首辅失望,甚至对翁同、皇帝失望,湘军转向后党也不是不可能。不调吧,总得有个恰当的理由,还得承担起万一回乱猖獗蔓延带来的后果。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魏光焘不率部回援陕甘,董福祥还真能阴着作出某些事儿来,让陕甘局面糜烂,给后党朝廷政争提供一把尖刀。

杨格左思右想,确实没辙,唯一的办法是调第二师第三旅去陕甘·以魏光焘部填防直隶。自己的部队自己清楚,别人是拉不走的,更不是换几个主官就能控制的!

“恩相,让第三旅去陕甘吧!“

其实,李鸿章召杨格来就是这么个心思,只是不好主动提出来而已,还得杨某人知情识趣的主动要求调动第三旅。

“那······津沽驻防,武威军可能胜任?”李鸿章对湘军却还有些担心,虽然湘淮有合流的意思,可毕竟是两个有过旧怨的系统,哪能说合流就合流的?否则,皇帝和首辅也就无需担心因为武威军调动而导致湘军政治态度转向的问题了。

“武威军可填防芦台、汉沽,暂归第一军节制;冯镇台率第四旅驻北塘、小站、西沽。”杨格见李鸿章微微点头,顺势兜售私货,又道:“如今京畿驻防调动,锦州一线兵力空虚,而俄人前番屡出威胁之言,一旦其探知我军调动情形,必然会再提路权、租借旅顺之议,如不能满足其胃口,就得准备着在关外与俄军碰一碰。恩相,军事调动的同时,是否再加以考虑三个方面问题?”

“致之,你说。”

“其一,王公重臣该当出洋了,免得又被陈安守揪住几个,大家都难堪。其二,派遣有的分量大臣以领队出洋察的名义,游说法国、德国、俄国,主要目的是试探与德国加强邦交关系、在军工方面引入克虏伯之可能性,克虏伯一旦投资辽东,德国势必要考虑其远东政策改变,有成为大清国在欧洲盟友奥援的可能。其三,暗赴俄国商议清俄缔约之事,稳住俄国人在远东的躁动,至于缔约嘛,职部以为尚且没有必要。”

杨格没有说自己准备敲打老毛子的话,这话说出来怕要吓住老大人喽。不说,只做准备,知情者目前就仅限于自己和荫昌二人,足矣。

说是三个方面的问题,其实比之武威军调动还关乎大局。

李鸿章、周馥、于式枚都陷入思考之中。

王公重臣出洋考察一事酝酿已久,前番皇帝有旨,九月过后必须成行。故而,后党定会在十月前掀起一场激烈的政争,此乃确信无疑的事儿。直隶顺天府书生闹事和调动武威军就是序幕一旦政潮形成,皇帝的圣旨说不一定就会改变,作废,王公重臣出洋考察也就无人再提了进而还会影响到刚刚成形的以内阁和督办军务处代替军机处的制度。一个不好,眼前的大好局面尽丧,大清国又回到一年前的地方抱着自己的脑袋等待洋人的敲打。

必须要推动王公重臣出洋,对后党使出釜底抽薪的杀手锏!

有分量的大臣领队,借出洋考察之名行高层外交之实。在德国西门子公司大额投资辽东矿冶,在清德两军初步建立起军事交流机制的目前,进一步推动清德两国邦交是必须的有极好基础条件的。杨格看得很准,一旦德意志帝**工体系的支柱克虏伯投资辽东,德国的远东政策就会发生改变,注意力会相当地向远东倾斜,对大清国的邦交态度也会趋于良好。那么,领队大臣是谁?杨格没说,可话里话外都说清楚了,唯有内阁首辅恩相大人了。…,

以七十三岁高龄领队出洋,这……怎么想怎么揪心,难怪杨格不敢明说啊!可是大清国上下看看此时谁能代替李鸿章呐?谁跟克虏伯有亲密关系呐?谁能完整的代表大清国的洋务、先进政治势力啊?没有,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拉拢德国是真,去俄国缔约只是稳住俄国于一时,这一点倒出乎李鸿章的意料之外。清日战争的惨痛教训让李鸿章对日本的忌惮之心陡增到顶点,签订和约的那一刻,他就发誓终生不履日地!这话的意思明面上是全权大臣自觉被羞辱了,实则是李鸿章把日本看作大敌、死敌!为了压制死敌,他可以不顾英国人的暗示和警告与俄国人修好,准备缔结同盟,即便有引狼入室的可能感觉上总比被一条恶狗成日阶在家门口狂吠要好得多。联俄制日,成为前一阶段朝廷在外交方面的主要议题,今日杨格所言却有了不同,联俄是假,还要准备与俄**队碰一碰。

此话,前番皇帝召对荫昌时荫昌曾分析过欧洲格局,也引用了洪钧所言,判断欧洲十年之内必有大战。判断只是判断,未成事实之前谁也不敢据此判断去决定国策。

不过,荫昌的话却说明了两个问题。

其一,英国是要遏制俄国的,在远东地区选择了扶持日本而非大清国,原因何在?大清国太弱,遏制不了俄国。由此,大清国必须想方设法变强,必须以移民实边为新政的先导,必须在整军经武的基础上,把全**权统一到皇帝、内阁和督办军务处手中。

其二,德国人的处境很不妙-,第一陆军强国并非如大清国人所想象的那般能高枕无忧,在远东得到工业资源和商品市场对德国来说是一个强大的助力,随后,如果能为德国海军提供一个锚地或者说一个清德两国海军共用的基地,更能牵引清德两国关系向紧密到同盟方向发展。此种说法,得到北洋舰队将领们的支持,原本,北洋舰队众将在感情上是比较亲英的,可英国政府在清日战争中名为中立,实则暗助日本的表现令他们被残酷的现实打醒,加之北洋舰队主力舰艇也由德国人提供,亲英转向亲德就顺理成章了。

“嗯······”发出一个长长的鼻音后,李鸿章看着静静等待的杨格,微微点头道:“看来,老夫该当领衔走一趟欧美了,顺便的,把留德学军事的小家伙儿们也带上吧!”

“恩相······”看到须发皆白的老人作出如此决定,杨格又得计而高兴又生出心酸的感觉来,唤了一声,不知应该以何种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复杂的感受。

年轻人的话戛然而止以及容色变化,李鸿章一一收入眼底,心中对颇具战略眼光的杨格又高看了几分,亲近了几分。心中不由得认定了这位传人,更觉有杨格在京畿坐镇,即便老头子出洋了,政敌们也翻不起大浪来!

245 【统筹工矿】

这些天一直梗在李鸿章心里的两件大事,因为杨格的到来而顺利解决,还附带着把解决国内政争和国际关系的问题结合起来,以内阁首辅大臣领队王公重臣出洋考察一并解决了。一席话说下来,令李鸿章顿觉如释重负、胸中闷气尽泄,格局为之一开,心情转而轻松愉快。

周馥和于式枚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有些担心老大人的身体能否承受万里重洋的旅程,也为找到解决诸般难题的方法,尚自称“出身行伍,连才疏学浅四字都不敢担当”的杨格在政治手腕、开阔的眼界和战略上的意识,生出几分惊讶和钦佩来。

看吧,首辅大臣都领队出洋了,那些被“选中”的王公重臣们还敢推诿吗?老佛爷还能就此说三道四吗?

李鸿章眯缝着眼睛,注意力却全在杨格的脸上,悠悠的说道:“致之啊,赶明儿你给老夫递个门生帖子吧?”

周馥一惊,手中的茶碗差一点落地。啥话呢?哪有恩相主动要求杨格递门生帖子的?这事儿得递帖子的人出声相求才是!赶紧地,周馥给杨格使了个眼色。

杨格对门生帖子不太懂,却感觉到周馥眼色中的含义,急忙起身立正道:“是,职部.......晚辈,不,学生叩见恩师!”说着话就双膝着地,作揖磕头,行了隆重的拜师大礼。

门外的李逢春见机,在杨格三拜刚过就端来一碗新茶,杨格接过后恭恭敬敬的双手呈向李鸿章道:“恩师,学生回来得太急,未曾稍有准备,权借清茶一杯略表心意,明日朝会之后略作准备再来拜见恩师。”

李鸿章接了茶,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口,道:“免啦!致之,有这碗茶,老夫就心满意足了。你是当兵的苦出身,有几个家底子,老夫一清二楚,师生之情堪比父子之情,哪儿做父亲的让儿子饿着肚子孝敬的?起来说话,逢春呐,速去把东西取来,老夫今日收了一个好学生,心里高兴,不能没有表示。”

周馥和于式枚心中明了,衣钵传人这事儿尘埃落定了!今后,杨格的话就等同于恩相老大人的话喽,咱们这些刚才还是“前辈”的老家伙,得识相的多多帮衬着杨格才是。

收门生,乃是源自明末东林党,贯穿整个满清到今天的“结党”法门之一,几百年的发展,已经在官场上形成了一整套“递门生帖”,“开门生宴”,“报效恩主”,“提拔后进”的系统。今天,李鸿章算是打破了这个系统的陈规,以尊位者主动要求晚辈后进递帖子;杨格胆儿也真大,顺着竿子往上爬的本事也了得,竟然空着双手当场行礼。哎哟喂,几百年就规矩,一下子就破了。

倒也是,这对师生也真是登对了。李鸿章推洋务破了多少规矩?杨格搞移民实边、整编军队又破了多少规矩?一对专门破规矩的师生哪里会去计较这些?!

李逢春匆匆捧着一个红漆盘回来,站在杨格身边。

李鸿章道:“致之,老夫也没什么可给你的,也不知冯家女子喜欢什么,故而也就没有准备,索性趁着你大婚在即表示一点心意,这点银子,你权且手下,今后如有需要尽管开口。嗯......你没有家底子支持,要在这京师官场上打混,不容易呐!”

杨格也不客气,深深又是一拜后拿起漆盘里的庄票,收起前略略一看,都是北洋管钱庄的票子,上面还有老大人的头像,每张面额极大,都是特意加了印鉴和附加编码的一千两。一叠二十张,那就是2万两银子,这个见面礼要置换成现银就是720公斤,足以压垮杨某人的脊背了!…,

“起来说话。”李鸿章见杨格目光中有感激、有惊讶、有......对了,这就是很正常的反应。等杨格回座了,又道:“听张督办和楚宝说,辽东几个煤矿到得年底,能形成一年几百万吨的出产?致之,可有其事?”

“回恩师的话,确实如此。”

“嘶......”李鸿章倒抽了一口凉气,倒不是担心,而是惊叹、欣喜之下还有有一点点担心。当今大清国的工业水平就那么一点点,煤炭需求也不大,各矿产出完全满足工业所需,还剩下一些来作为北方人过冬取暖之用。一年几百万吨新增产能,就算是自己给两广打招呼,也消耗不了哇!

杨格知道张士珩起作用了,更知道几百万吨的年产量意味着什么,见李鸿章在吃惊之余面露为难之色,忙道:“恩师,抚西的煤矿产出从明年八月间开始,满足辽东工业所需之外,富余产能最多在三十万吨左右,如果能够成功引进克虏伯进来,则抚西还需新开一矿才能满足需要。恩师无需为此太过忧虑,只是,学生从今年年底的煤炭销路中有所思,也有所得。”

“噢,说,说一说。”

“煤、铁、铜、锰、锡......等等,涉及矿产资源开发者,必须从本国自身工业需要和战略性外交物资流通两大用途的总量出发,予以严格的控制和开发规划,矿产终究有限,今日开的多,管理不善浪费的多,后世子孙能用的矿产就少了。而且,滥开滥采,势必导致矿产市场陷入混乱,各矿因销路不畅而亏损,严重挫伤资本投资矿冶的积极性。学生以为,在辽东开启大规模、系统化工业建设的同时,必须在工业布局、矿产开发、市场流通和国际矿产品交易等等方面,成立专门的管制机构,统筹协调,严格审批,未得审批而擅开矿藏者、擅卖矿权者,重罪!”

于式枚立即附和道:“致之目光如炬,察事清楚,言之有理。”

李鸿章略一想就通透了,北洋是洋务先驱,开办工矿产业的大多利益都在北洋,此时管制对保障北洋产业有利,还能趁机攫取这个新设衙门的实权,焉能不为?

“后天早朝,你上个条陈吧!致之,管理此事需新设衙门,该当由谁主持?”

“学生于天下人才所知者寡,不敢置喙。”杨格没有必要跟首辅大臣争夺人事,目前,二人的利益完全一致,恩相手里有大把人才可用,问问学生只是表示看重和客气,别想歪喽!

李鸿章微笑着自言自语道:“此事关乎集权于中央,朝廷定然会准折而行,看来,还得从留美的童生中选拨能人主持其事。”

周馥暗自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恩相,官衙之事与技术干才并不相通,卑职以为有一人堪当此任,乃直隶矿务督办张翼是也!”

杨格暗暗叫道:周老啊,您老真是善解人意哟!

杨某人今后靠什么赢得别人的支持和“阶段性的忠诚”?无他,瞧一瞧跟在杨某人身边的那些人就是了。跟着杨格打仗的弟兄们都有了好出身,故而军人们愿意跟着杨格走。那么开矿办洋务、移民实边呢?张翼无疑是第一个跟从者,理当给他一个比直隶矿务督办更显赫的位置。有张翼作为榜样,还怕天下那些支持洋务、有些西学本事者不纷纷北来效从?在官本位的国度里,官身就是金字招牌!

周馥能想到,已经决定托付衣钵的李鸿章更能想到,他还能想到张翼的重用势必得到光绪皇帝的支持,北洋和帝党的关系会因此更加紧密,符合当前的政局需要。他当即就点头道:“此人可用!致之以为如何?”…,

张翼对杨格,那......只能用“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八个字来形容。相比前任唐廷枢,张翼在技术知识、实干精神、运筹能力诸多方面都有不如,接手开平、滦州的矿务管理后未见政绩,幸有杨格在滦州馆驿的一席话,指明了光明的前程,中兴公司开到了辽东,煤矿、铁矿纷纷找到,还是最容易开采而且获利最丰的露天煤矿,这,可是张某人响当当的政绩呐!

以前的杨格是张翼要巴结的人,如今的杨格是张翼要崇拜的人。巴结和崇拜,根本就是两个极为不同的概念。

“恩相决定就是,学生也觉得张督办可用。”

李鸿章又端起杨格刚才敬上的茶水品了一口,自顾自的摇摇头,似乎觉出茶水中的无穷趣味一般,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汉纳根大尉对你,怨气有些不小呢。”

“学生感觉到了。”杨格当然不会去傻帽到指责恩相的“副官”汉纳根是奸商。“想必是为引入克虏伯投资和军械制式化的原因吧?学生觉得,引入克虏伯不是一名德国陆军军官所能左右的,而是关乎德国国策,关于清德两国的邦交,甚至能够影响到欧洲和远东的政治格局。故而,前番学生考虑不太成熟时,曾请汉纳根大尉代为引进克虏伯,事实证明,学生此时的看法是对的,以前确乎小看了这个问题。关于军械制式化,学生最近的机器局实地考察后又有新的感悟,方才提出统筹全国工业、矿务,也有出于有利军械制式化的考虑。目前,各大机器局都能仿造洋械,却都未行为棉药不依靠任何进口而自产自给的能力。学生觉得,仿造武器容易,自给弹药困难,未来的军工建设方向应该侧重于整合技术力量和产能,发展系统配套的军事化学工业,促进相关民用产业的发展,形成军用、民用相辅相成的配套体系,达到军械、弹药自产自给的,军工产能可以在和平时期转为民用、减轻国家军费支出负担的最终目的。”

李鸿章闻言悚然动容,心中更觉杨格的“珍贵”。珍贵在何处呢?任何一个细节问题,杨格都善用战略的、发展的眼光去看待,采用一个最为正确的、贴合实际的立场来对应。

杨格兴许没有政治手腕,他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拥有明确坚定的战略意识和洞烛般的战略眼光。而事实上,这个年轻人的手腕堪称强硬而恰到好处,指令第一军执法队果断出击就是明证。

把北洋交给他,老头子放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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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一进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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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和民族沉痛的历史,被一个人奋力的推动着偏离了既定的轨道,朝着推动者预想的方向越行越快一.那种又苦又累却心甘情愿,反倒乐在其中的感觉令杨格沉醉。*.**/*

从来到这个世界至今,杨格就没有在同一间屋子、同一张床上睡过超出十天。在关内外奔波、忙碌、殚精竭虑,方有今日之小成,也方能在踏进有自家弟兄把守的属于自己的宅子里,在这张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个畅快的觉。当然,这一觉睡得舒服、痛快,还因为昨晚杨某人奋起神威,挥舞着金箍棒痛打了两个妖精,不管是真是假,打得妖精连连告饶的好汉就算是累得够呛,也是好汉嘛!

从梦中醒来,觉出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杨格却有些慵懒的不想起身,而且,他左胳膊还被海棠春睡、鼻息微微的如意娇憨的抱在怀里,享受温香软玉的超级待遇呢。

玉秀呢?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离开了这间属于她的屋子。

今日,是假日,至少有半天是。

估计从皇帝以下的京城官员们,没有一个会莽撞的在今日上午召见杨某人或者登门造访,那是要挨白眼儿、招记恨的!

难得清静个一时半会儿,那就享受清静吧。这宅子也确实不错,很清静,没有一点处于西苑南墙之下,皇城偏西南的大街之旁应有的喧闹。这宅子颇大,前番杨格来看过门脸儿却没有进去,只知道门房有三个开间,门房左右临街的院墙也各有三个开间,这就是所谓的基本规制·二品的待遇。可是,放眼天下的二品总兵、从一品甚至头品提督们,谁个的宅子能处在西苑的红墙之下?有,只有一个·杨某人。

这就是给皇帝扛好长活的好处啦,包括身边的如意,不也是好处之一吗?嗯¨今后设法把皇帝也弄到欧美去转一圈回来,熏染上欧洲王室的“风度”,那三宫六院咋办呢?错了,光绪好像没几个正儿八经的妃子,那家伙也是颇具事业心·却有些眼高手低的“中兴明君”的料子。放在以前,甲午惨败了,变法搞砸了,被太后一个政变弄到光绪自己喜欢的瀛台上幽禁了..此时的杨格敢拍着胸膛跟载下保证——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儿!您呐,只要与杨某人配合得好,中兴明君,不,一代明君·不,旷世明君的帽子就戴笃定啦!

麻了,被人抱着的手臂终究不自由·麻了。.....轻轻又轻轻的抽动手臂,杨格不想弄醒了脸庞圆圆的美女,昨晚.嗯,舍不得弄醒,让她再睡会儿。可越是轻轻的抽动手臂,肌肤相亲之感就越发清晰,邪念就由此而生了。

如意其实早就醒了,在玉秀下床的轻微动静间就醒了,只是爷还睡得香甜,粗壮结实的手臂抱紧怀里的感觉又那么充实·索性就装睡,装着装着也就迷迷糊糊了。

手臂一动,如意又清醒过来,睁眼一看,爷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呢?心慌、羞怯之下赶紧闭眼,却引得爷呵呵一笑·双臂一伸将其揽进宽阔结实的怀里,手掌上下游走开来一.

“如意。”

“嗯。”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躲在杨格怀里,双眼闭紧,面色酡红的如意轻轻嗯了一声。

杨格动了动,如意感觉到火热,不禁“啊”了半声,双眼闭得更紧,把眼角、眉心都逼出皱纹来。…,

“爷昨儿累了,你上来。”

“不¨”

“听话。”

“玉秀姐要骂,如意不能糟蹋了爷的身子骨。”

糟蹋,嗯,糟蹋,这个词儿用的一¨杨格无语了,不就是男欢女爱的事儿嘛!老子年轻力壮自然就要屡屡挑衅、四处征战喽!等到老了,想干啥都干不成了,就算身边美女如云又能如何,无非就是看得见吃不着,长此以往下去憋成个变态来,道貌岸然的理学家们估计都是这种玩意儿。

双臂一用力,翻了半身,如意就“乖乖”的趴在上面了,木已成舟,那就、就半推半就着从了,任由将军糟蹋吧.一.

“爷,冯家大爷来了。”门外响起玉秀的声音。

正在兴头上,关要处的杨格气急、气闷,别人还好说,这个舅哥却是火爆的脾气,身份又特殊,还真就这个时节里来了,你能咋的?

没好气的回一句:“知道了,书房奉茶!”杨格加快棒打妖精的力度,不多时就神清气爽、一身端正的出现在书房门口。

冯虎臣穿着五品官服,显然是从督办军务处溜号出来的。呵呵,他,特殊人物,估计恭王和荣禄都不愿意管,只要每日去露个面、表示自己还在京师九门之内就成。

“大哥,你这是从衙门里出来吧?”走到斜靠在椅子上没动弹的冯虎臣身边,杨格笑着说:“看你这身,神气呢!”

“致之,那衙门我不去了,你给我想个办法,咱也来个投笔从戎,到第一师去当个差,如何?”

杨格还以为大舅子是来商议婚事的,就算来的不是时候,却也要恭恭敬敬的接待着,可一听是这事儿,心里那个火哟旺腾腾的往上窜,面上却还要带着笑,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冯虎臣旁边,瞅一眼准大舅哥认真的神色,问道:“我说大哥,你会带兵打仗吧?去第一师就得随时准备着跟洋鬼子、倭鬼子干仗。”

“你说老毛子?”

哟,冯虎臣挺警醒的,凭一句话就能揪住正主子来。嗯,毕竟在督办军务处衙门里行走,也就是在督办军务处了,这宅子大门出去往西走的巷子口就是,要不,他能在这么个时候来“拜访”准妹夫嘛。

“是,你说说看咱们为啥要跟老毛子干仗?说对了,我办你办了这事儿,说不对,大哥我这个师长吱呀一声关上门,您呐,门外候着。”

杨格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冯虎臣听出来了,哪敢马虎,略一想,说道:“西洋列强远道而来威胁来自海上,每每砸开咱大清国的门户,只求谋得赔款、口岸和通商便利。俄国在远东与我国接壤,日本虽然隔海却距离甚近,二者才是我国的直接威胁。前番老毛子在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闹得挺厉害,先是要矿权,看着德国人已经成了事儿,又改要路权、租借军港。我查了一下还以督办军务处的名义发咨文到黑龙江去,得知老毛子在远东没多少兵,大铁路也没修成欧洲到远东几万里的路,难不成毛子兵都是神行太保、飞毛腿儿?凭那点兵就要强租旅顺,强取路权,别人不敢打他,我妹夫却敢!致之,这一次你得把我稍带上,免得老头子对我是经常的耳提面命,说道将门无后。”

“此事,你对谁提过?”

“你当我傻二啊?没说,绝对没有第二人从我嘴里听过这话。”…,

“你猜对了。”杨格也不隐瞒人家本就是督办军务处的,能够待在那衙门里推出这么一件军国大事出来,着实有些本事,也着实是用了心的。想不到啊想不到,冯虎臣这个大舅哥子还是人才呢!那,就让他去帮荫昌办事得了。

冯虎臣面色一喜急道:“你刚才说的话,得作数。”

“算数。”

“嗨!”冯虎臣起身向着杨格立正,可惜穿着五品官服立正给人的感觉嘛,只有不伦不类四个字奉上。“杨师长,给你哥准备个什么职分啊?咱好歹也是督办军务处出去的,五品京堂啊。”

“先别说这个,我还得想办法把你弄出京城才行。”杨格的脸色沉了下来,却不是为冯虎臣,而是为婚事,为梗在心里的“人质阴影”。秀若来京换虎臣出京,问题不大,可长此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

“我妹子来了,我就出去,致之,你得想办法留在京城里才是。”

杨格翻了白眼道:“那你去指挥打老毛子啊?”

“我一..”冯虎臣被噎住了,自己要有那本事就好喽。

“你的去处我想好了,暂时去第一军军学部负责翻译、整理西洋列强陆军文献资料,秀若进京后,老大人身边不能没有亲人。去第一师嘛,看情形,也看你在军学部能学到几成本事再定。大哥,带兵打仗不是一件可以玩儿的事情,那关系到千千万万弟兄们的生命,关系到国家气运的兴衰。待在司令部里好生办差,有空多去教导总队看看、学学。

第三军就快改编了,延山和段祺瑞会带着教导总队驻扎芦台的。”

冯虎臣虽然有点不满意,但见到还有希望去第一师,也只能如此了。

窗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玉秀走到门外道:“爷,参汤来了。”

“端进来吧。”

冯虎臣斜了杨格一眼,嘀咕:“参汤。哼哼”

“你也来一碗?”杨格听出里面的味道来,对玉秀说:“还有没有,有的话,再来一碗。”

“别,受不起!”冯虎臣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你个傻兮兮的杨致之,参汤是煨出来的,一碗就一碗,有谁会就着一棵参、一个主子煨两碗汤的?奶奶的,看来你,你,昨晚一回这宅子就胡天胡地的瞎折腾了吧?老子,老子,哼!

杨格把茶几上的碗推向冯虎臣,说:“小气,给你喝。”

玉秀察觉到准舅老爷对自己很不满,极为不满!此处不宜久留,忙见机道:“奴家再去煨来,将军少待。”

杨格等玉秀走了,换做一副无可奈何的状貌,向冯虎臣拱手道:“舅老爷,您行行好,人家女子都是苦出身的,没必要跟人家为难,有啥事冲着小弟我来吧。别急,别急,喝汤,喝汤。”

冯虎臣也不是要找玉秀的麻烦,只是觉得自家妹妹那般的温婉清秀,配给杨格这东西确乎不太值当。听听,那女子都自称“奴家”了,还不是看来,得空要提醒一下妹子,对这总兵府里的小骚蹄子们当点心!

247 【皇帝打了全彩】

247

【皇帝打了全彩】

西苑,紫光阁,这里似乎已经成了光绪召见杨格的固定地点了。

紫光阁外颇为阔落,原本就是可以走马射箭的,如今略加改造,“好武”的皇帝就在此处设了靶场,已有空闲就带着侍卫们在此演武。慢慢的,西苑的嫔妃、太监宫女们,以及西苑红墙外的官眷百姓们都习惯了由这里传出去的炮仗声。

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打靶也得有讲究,杨格一见就差点笑喷了,荣和、巴哲尔等人却是面向皇帝时赔着笑或者板着脸装严肃,面向杨格时却一脸的无奈。皇帝端着枪呢,一个弄不好走个火或者听到个坏消息发怒,那枪口说不定就......还有,皇帝打靶纯粹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屁股下垫着椅子,椅面上加了绣花垫子,舒舒服服的坐着,前面是用木架子敷设了包裹着棉花的绸缎作为“胸墙”,那支枪也他娘的享了福,躺在那么个地方“砰砰”打响,却老是打不出好成绩来。

亏得侍卫们机灵多了心眼子,每次安排报靶的弟兄都有准备,马屁也是精心勾画好的,徐徐向皇帝拍去。

5发实弹打第一军中的“百米胸环靶”,第一次,皇帝打了三发上靶,得了21环;第二次四发上靶,28环;第三次四发上靶32发,第四次一打过,侍卫们就齐齐跪下山呼万岁,为啥?全上靶了呗!就这么着,皇帝的枪瘾越来越大,近千发喂下来,虽然打靶的姿势过了一点,排场打了一点,可也用不着侍卫们“报假账”,也能发发中靶,偶尔还能打得50环的全中全彩。

“啪、啪、啪、啪、啪!”

杨格眼瞅着光绪用88年式频频射击,手法颇为熟练,心中却有些担心爆膛,好在不是每支枪都会爆膛,爆膛的枪一般都是新枪,像光绪手中打过千发的老枪,膛线已经有了磨损,爆膛的几率就更低了。

报靶的旗号来了,47环,这是实实在在的成绩,现在的侍卫们无需作假了。

光绪咬咬牙,又开始装填子弹,今儿不在杨格面前打出全彩来就不罢手!装好子弹,拉动枪栓推上膛,光绪偏头向杨格道:“杨爱卿,你说朕御驾亲征陕甘如何?”

草,你那样就能御驾亲征呐?去一线当个步枪手都不够格,如今的战争与以往完全不同,御驾亲征顶个屁用?!腹诽着,杨格嘴上却道:“待国本稳固之后,皇上要御驾亲征陕甘也不是不可。”

光绪有些丧气,刚刚才听杨某人说请调第三旅去陕甘的。第三旅是第一军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宋占标是虎将,有虎将在前,御驾亲征是轻松活儿,倒能见识一下当今的战争是怎么个打法?看看为啥老将们都不行,只有杨格才能每战必胜?与侍卫们厮混多了,枪法越来越好了,自觉神武的光绪心里要不痒痒才有些怪事呢!但是,国本呐,这才是大事儿,得,等等再说吧!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啪、啪、啪、啪、啪!”

“万岁!”靶子那边传来呼声,这边的侍卫们纷纷跪下高呼“万岁!“,杨格也知情识趣地趴伏在地跟着起哄一阵。

“杨爱卿,朕的枪法如何?”

“回皇上,皇上枪法如神。”

“来,你来打一靶。”

“是!”起身立正后,杨格接过步枪,抓过子弹麻利的装弹、上膛,一个前扑在地,以左侧姿匍匐,右手提枪一送,标准的射击预备姿态成形,略一瞄准就扣动扳机,五发子弹倏忽间打光。…,

光绪早已经会看报靶的旗号了,读出:“48!“

嗯,满足了,天下第一良将的枪法都不如皇帝啊!看来,御驾亲征是迟早的事儿,总有一天,载湉能成就与太祖、太宗、圣祖一般的赫赫武功。

“杨爱卿,军中官兵百米射击准头如何啊?”

“最近一次实弹射击成绩汇总,五发百米靶,平均在41环;五发一百五十米靶,平均在33环。”

光绪皱眉道:“如此枪法.......今后,能打赢倭鬼子吗?”

“军中子弹有限,第一军算是配给最优先的,全军四万将士,一年四次实弹射击,每次十发,消耗子弹160万发,目前天津局的子弹产量堪堪够用。枪法乃是子弹喂出来的,将士们都是每天操练射击却是空膛瞄准,一年40发子弹的定量使得每一次扣动扳机的机会都珍贵无比。第一军如此,第二军、第三军的情况更糟,目前第二军、第三军正待整编,整编过后还要挤占第一军的训练弹药消耗,拉平下来,三军12万将士,每人一年能打上二十发就不错了。如此,天津局还无法作战略储备。如果明年军训再加上锦州垦屯兵团,情况会更糟糕。”

杨格说着话,拉动枪机退出最后一颗空弹壳,那黄澄澄的弹壳在光绪的目光注视下翻滚着划出一条弧线,落在地上那一大堆弹壳之中。

皇帝玩乐子一般打了近千发子弹才能全彩,官兵们要靠枪法在战场上拼命取胜,每年才40发子弹的定量还要减少,面临战争威胁的大清国竟然没有子弹储备?!那么以后怎么打仗呢?一打仗就得向洋人购买子弹,万一是跟洋人交火呢?军工,四大机器局的产量根本就不大,不够!皇帝要想雪耻,要想有一支真正的强军在未来的战争打出威风来,那......路还长着呢,得准备着吃苦头,勒紧裤腰带搞军工,多生产子弹炮弹来训练军队,来作为战略储备!

杨格一席话,就令光绪生出了一连串的想法,看着地上的子弹壳,竟然有心疼起来,对御驾亲征、打个全彩也是兴味索然。大清国穷啊,穷人是打不起仗的!大清国想要在今后打胜仗,首先就要富国强兵。

示意杨格跟着自己进阁,光绪问道:“爱卿,朕当怎么做才好?”

“回皇上,当下有四件事需要急办。只是......”

“但讲无妨!”

“其一,遴选天下可用之才。昭告天下海内外国人,以特科取士,分经济、工用两科,经济者为擅长金融、工矿经营、铁路建设、邮政通讯、洋文通译类人才;工用者为矿山、机械、铸造、化工、棉(毛、丝)纺、造船、电学、军械之人才。开特科取士,优秀者授予进士及第,充任官职,以之谋划经济建设,以之充实军工扩大产业,以之拓展新型实业。同时,以开特科堵住天下士子们的嘴,让他们看看朝廷不是要绝读书人的路,而是要读书人改变方向,少读无用的经学,多多的学以致用。三年一次特科取代科举,上行则下效,整个教育体系会因此而发生改变,民间学西学者会迅速增加,西学学堂即便不用官办,也可使得民间资金和贤达积极筹办之。如此,朝廷只需集中财力、物力和人才,办好几所如天津西学学堂、天津武备学堂、北洋水师学堂、南洋船政学堂以及筹办中央高等学堂即可。”…,

光绪一直停罢科举的压力,眼巴巴的等着天津西学学堂办成之后输送人才,也希望各地督抚们举办西学学堂,甚至通过廷寄作出强令,可惜各地督抚们大多以举办人才欠缺为由拖着不办,只有两江、两广、两湖有所行动。杨格的建言,无疑是打开了一道大门,一道令皇帝的思维从逼仄到阔大的大门,一道冲破守旧派阻力,消弭守旧派政治势力的根本依仗的大门。这是政争,也是富国强兵的必由之路。

“爱卿呐。”光绪叹了一声,看着杨格就是想不通,为何偏偏就是杨格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其他人都不行呢?“朕照准!明日朝议就说道此事!说,还有三件事儿,朕有些迫不及待想听你说呢。”

“其二,统筹全国官办工矿,成立专门官署管理矿产开发、工业布局、矿产品国际间交易事宜。”杨格提纲挈领的把昨晚对李鸿章的话又说了一遍,此时说乃是与皇帝通气,达成明日朝堂之上的绝对压倒性优势。

“准了。”

“其三,请以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领队王公重臣出洋考察,力争与德人密切关系,并与俄人展开缔约谈判,稍缓俄人染指关外路权和强租旅顺的行动。臣需要三年时间,三年之后工业见效、移民稳定、弹药有备、三军精锐,俄人想要强租旅顺都得先掂量掂量。”

光绪略一想,就明白了杨格尚未言道的一些妙处,倘若真如杨格如言行事,那么皇帝的两只拳头都硬实了。一只拳头曰军队;一只拳头曰政略。

“其四,开源节流。”

说了四个字之后,杨格闭嘴了,这事儿说起来简单,要说到实质上却很难,势必会触动皇家的、旗人的、现任官僚们的利益。目前朝廷是想开源,可开源那个“开”字得要钱吧?事实上,满清中国的朝廷就连开源的钱都拿不出来!这些钱从何而来,只能先节流!从牙缝中,从贪墨中挤出来为朝廷开源所用。其间,最容易办的是减少内帑储备、皇家厉行节约为表率;其次为旗人例银,旗人首先应当从军,因为拿着经制军的军饷和旗人例银双份的钱,却没有在国防军中效力,完全是只拿银子不办差!京营八旗根本就是救无可救的烂摊子货色,禁卫军在此基础编练出来都是不堪一击的。何况,没有开源节流出来的银子开办军工或者购买洋械,禁卫军无枪可用,只能用火铳老抬杆。皇家、旗人动了,然后就是整个官僚体系的裁员、肃贪。

三桩事儿,杨格都不能明说,让皇帝自己个想去!反正,皇帝若办这些事儿,就算掀起天大的波澜,第一军都坚决地站在皇帝背后,哦,不,是身前。

248 【玉徵被抓了】

从南海宝月楼门楼子的“仰视俯察”匾额下出得西苑,向●走大约两百米是西苑右街,向北走二十米就是如今被京城百姓称为“督军巷”的胡同,杨格的宅子需要经过督办军务处的大门再向北五十米,就是老南河沿胡同了。

督办军务处就是一间衙门和一块牌子,督办大臣恭亲王奕平素在总理衙门或者内阁办事;会办大臣李鸿章是内阁首辅,更不会往这边走;帮办大臣荣禄有步兵统领衙门,如今更被编练禁卫军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每日只是来看一眼就作罢。

既然如此,杨格更不会在此停留。

其实,恭王选择此地设衙门的意思很明了,等杨某人整理过诸军后,就高升为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顶了李鸿章的兼差,成为名符其实的参谋总长,也跟军队失去直接的联系。

为了方便日后杨格乖乖的办差,衙和宅子距离不过五十米,够意思了吧?再不行,请一道皇命把衙门的后院和南河沿胡同的杨宅打通,那总成了吧?!

杨格不是傻蛋,虽然知道皇帝未必会这么想,可恭王的意思却能揣摩出一二来,因此对督办军务处的态度就是一个“伪过渡期的军令机构”,今后,参谋总部还得从第一军军令部的基础上来建设。

南河沿胡同口车水马龙,杨格见状知趣的从后面的一条死胡同进了后院。

昨晚回京到贤良寺,午后进宫觐见皇帝,此时,估计满京师的达官显贵们都知道杨某人回京的消息了。不管是帝党还是后党,不管是守旧还是革新,总归是在大清国朝廷体制范围之内同僚,官场规矩不能不讲。彼此又有上下尊卑、受宠与冷落之别,更加上帝党日渐势大、手段强硬,后党失去名正言顺的皇权为号召只能阴为作梗,气势上差了老大一截,中间派咋办呢?那就赶紧地走走门路,向皇帝输诚投效吧!

当今大清国要走皇帝的门路捷径无非有三,恭王府、贤良寺和南河沿。相比位处中枢的恭王和首辅,手握重兵负责移民实边和整军经武的杨格更有实权。故而,南河沿胡同车水马龙的现象就不足为奇了。

甚至方才在西苑里,皇帝还打趣的说了一句:“爱卿眼见着就要大婚了,那少了万两的门槛、贺喜银子,无需理会。”这是皇帝给臣子一句示宠的话也算是一个提醒——别学珍妃给朕卖白丁道员啊!

踏进后院门槛的瞬间,杨格心道:要是前院门口那些人得知杨某人建议皇帝整肃吏治,还会不会在那里挤门子呢?可惜啊,皇帝对此顾虑太大,生怕在帝后之争中将一大堆官员们推向颐和园,只能先把特科的事儿办下来,出成效之后再说了。

“爷,前门那么多人都是来贺喜的,小的先给爷道个喜。”开了后门的黄守丰跟在杨格后面,顺势打了千。如今有部队驻在前院原本看门房的差事就变成看后门了。

杨格没去纠正黄守丰对自己的称呼,这个时代就这么个鬼样子,再说也照不到更合适的称呼,总不能让一个没有军籍的看门汉子叫杨某人为师长、参谋长吧?

“黄大哥,这里住得还习惯吧?”

“习惯,习惯。”

“我记得大的那个是儿子,多大了?”…,

“是个小子,快14了,托爷的福,上月在德胜门内找了个老夫子入了学。”

“噢。”杨格心道找老夫子教教认字都嫌落后啊,乃道:“如果黄大哥舍得儿子离开身边的话,跟邝参谋说一声,让大侄子去芦台入学吧。”

“爷定了,小的照办,小的知道爷是为小的好。”

说话间过了后院的柴房、马号偏厢黄守丰停住脚,本分的不往里去了。杨格也不勉强,再往里走就是花园子和后院正房、两厢,那里除却杨某人就都是女人了,不方便。

黄守丰一家是勤快人,本分人,懂得惜福和知恩图报的道理。在这占地五十多亩的宅子还没住进军人时就打扫、看守得妥妥当当;进了军人后就腾出门房和第一进的厢房给军人以及充作电报房,一家人搬到后院后门处来居住;等到玉秀等人回京了,就只有婆娘在后院帮厨打杂。

可惜,黄守丰识字不多,更没见过什么场面,否则杨格倒不介意让他当个管家的。

“爷回来了。”后院的婆子女人们纷纷出声问安,却也有几分惊奇。前门那么热闹,足见这宅子的主人地位显赫,偏生总兵大人不喜欢,独从后门回来。杨格点头应付着,快步绕过后院,又穿过第二进走到前院的电报房。

邝孙谋立即上前致礼道:“报告师长,这几份急电需要及时回复。”

杨格一一看过。

第一份是郑士良来电,说在广州、香港、上海物色到一大批西医人才,还与教会办的医院搭上了线,询问是否可在天津举办一所医科学堂?第二份是第一军司令部来电,电文是一份抽调赴德留学人员名单和派到第二军协助整编人员名单。第三份是天津机器局来电,电文却只有杨格自己看得懂,乃是由数字组成的新定装子弹的弹道数据。第四份是天津海关道总办盛宣怀打来的,意欲推荐一位名叫唐国安的留美童生拜见杨格,商谈兴办教育的事宜。

“星池,记录一下。广州郑士良,速回京师晤面商谈举办医科学堂事宜,招募之西医人才可向司令部报备,请领预支薪资和旅费;司令部,名单已看,稍后回复;机器局张总办,弹道数据良好,可秘密立项发展新式步枪,所需资金由第一军司令部筹措拨发;海关道盛总办,请杏荪兄百忙抽空携唐先生来京晤面。”

几道急电发出后,杨格拿了其他电报占了一张桌子,慢慢批阅。

王昌满头大汗的从前院走到窗外,向里面喊:“星池兄,给口水喝,奶奶的,这些人都生怕银子送出去一般搞成这么个排场?这些人要是在第一军里,统统拉去蹲黑屋子慢慢查,老子觉得,这些人都够得上枪毙的份儿!”

“是的。”杨格回了一句王昌这才发现师长在电报房里,赶紧立正。“但是现在不行,他们爱送就统统收下,不收下反而坏事。收多少了门包也得了不少吧?现在外面谁看着?”

“凌连长看着呢。”王昌说了一句,绕过这排厢房从门口进来,走近杨格写字的桌子,兜底翻了腰包“哗啦啦”一阵响,黄的金裸子、白的银锭子和花花绿绿的庄票都有,粗略估计得值几百两银子。门包尚且如此丰厚,可见正礼之一斑了。…,

王昌又从随身皮包里拿出一沓大红的拜帖来,拜帖中都夹着礼单。一一摊开在杨格手边,说:“职部不知师长已经回来了,好几拨人都挡了架,要不要知会凌连长一声?”

“继续挡这些人我也不认识几个。另外,晚上准备跟我去恭王府。”

杨格从后门回来,就是不想被别人打乱自己的安排生出一堆不必要的人事往来。今晚的安排是去拜访堪“恩主“的恭亲王,商量有关外交策略、移民实边、整编军队和开办工业诸多问题。还有冯虎臣出京的事儿首先要跟他商量,决计不能莽撞的直接向皇帝提及,万一皇帝对杨某人依然存在严重的戒心,此事很有可能弄成僵局,影响目前的良好关系和大好前景。因此,门房上就不能放人进来,先收了拜帖和礼单,择选重要的相机回访,有的直接下个“大婚请柬”就成还有的根本就无需理会,连礼单带礼物都要退回去。皇帝都说了,没万两银子砸不开杨府的门槛嘛!

批阅完电报,杨格拿了礼单回到内院书房,玉秀随即端来茶水却未离开,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哦,告诉黄大哥,让他准备马车,今晚你和如意跟我去一趟恭王府。”

“是。”玉秀回了一声没离开。

杨格放下手中的礼单,顺手揽过玉秀的纤腰,抚摸着问:“你有事?”

玉秀的脸红了,任由杨格的手上下乱摸,犹豫了片刻,才嗫嚅着说:“爷,奴家想求爷一件事儿,不知道····`·又怕······”

杨格的手在玉秀的后背停住,皱眉道:“你也不怕热,又裹着这玩意儿?放开多好,在这院子里还怕别人说?先放开这裹胸布再说你有什么事。”

玉秀的脸更红了,她的身形原本是极好看的,可读过列女传和一些道德文章之后,就“自觉”的用厚厚的布裹起来,约束住胸前原本美妙-的曲线。

犹豫了半晌,玉秀还没准备动手,背后的手已经胡乱动作起来。没办法,只能闭上眼睛顺从了事。

杨格也没胡闹,只是在玉秀后背衣内动作,很快就把那土布的束缚解开,嫌恶至极的远远丢在旮旯里。束缚一去,玉秀的身形自然挺拔起来,好看多了,更能轻松的把玩了。

“说吧,什么事要你开口来求?”

“爷。”玉秀的声音微不可闻,目光不停在书房门口扫来扫去,生怕被别人撞破了羞人的事儿。“都是我家不争气的哥哥,拿了别人的银子去顺义围了衙门闹事,被第一军执法队抓了。嫂子前日哭天喊地的来求,奴家,奴家……”

杨格眼睛一亮,他还在为执法队碰巧抓了凤凰城守尉一事有些伤脑筋,不知明日如何在朝堂上应对肯定会有的指责,陈安守那边的材料又未及时送到······却想不到此事的突破口竟然在此时此刻带着旖旎的风光出现了!

心中一喜,手中对那团饱满的温软也加重了蹂躏,玉秀不禁哼出了声,连声求告:“爷,爷,好了,求爷放过奴家,放过奴家的哥哥。大白天的……”

“你哥叫什么来着?”

“玉徵。”

“玉徵······”杨格回想陈固的电报里并未有此人的名字,想必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兴许真如玉秀所说那样,大烟鬼拿了别人的银子,稀里糊涂就参与进去了,那么,是谁给他银子?放开快要不堪的玉秀,杨格起身腾出椅子道:“你坐下,拟个电文给通永道台杨士骧,请他派人解送玉徵到此来交割。”…,

玉秀倾了一些茶水在砚台里,一边磨墨一边担心的问:“爷,我哥他……”

“他该死!”

“啊!不······“玉秀是从恭王府出来的,对自己能到杨格身边的原因一清二楚,也能猜出第一军执法队到处抓人、驱散闹事书生,惹得京师满城流言不断的背后原因。陈固,玉秀是认识的,就是这位大人第一个喊出了“姨奶奶”三个字,也是这位大人手下的白袖章军人抓了玉徵。如非身在京师南河沿子杨宅内而将军又及时回到京师,玉秀就会去顺义找执法队求情了。执法队是什么?是军队,被他们抓的人是讲军法论罪,军法是什么?玉秀知道一些,觉着比大清国律令要严厉许多,指不定以军法论处玉徵,还真是死罪呢。本来就担心如此,此时听杨格恶狠狠的一说,玉秀的心如系上重铅一般急速下坠。

嫂子说的话也是实情,哥哥再不济,再心狠,再······也是玉秀在世间上唯一的亲人啊。

杨格心知玉秀心肠软,终究还是顾念亲情的,只要玉徵识趣,放了也就放了,没多大的事儿。不过,玉徵一旦放出来得知是妹妹出的力,恐怕会三天两头来缠住玉秀了,到时候的玉秀会怎么办?就算自己恐怕也会不胜其烦。这个大烟鬼,该当一个沉重的教训,说不一定还能让他幡然醒悟呢?

“一个把妹妹卖给别人的大烟鬼,这种连狗都不如的东西还不该死吗?!他的罪大了去,该死!“

玉秀完全没理会到杨格的话意,只听进去了“该死”二字,闻言手一抖,差点打翻了砚台。“爷,不,奴家求求爷放过他,就这一次?”

看到浑身战栗、眼眶含泪的玉秀,杨格心肠也软了一下,乃放缓了语气说:“我可以不杀他,但是他必须带着家人去关外开荒种地。没有我的允许,没有戒掉大烟瘾之前,不准进关!”

玉秀这才放心,也理会到杨格对自己的好,欢喜间不禁弃了手中的墨,主动的投怀送抱、献上香吻。

249 【敢立军令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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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病了。

京师的初秋有些闷热,后半夜又凉得透心。六十三岁的老王爷一时贪凉受了风寒,就被折腾的形容枯槁、几乎起不了身,幸有皇帝派太医来看了几回,汤药调养之下有了几分起色。

听闻杨格带着玉秀、如意二女来拜,恭王心知其中的含义,乃提起精神在乐道堂上会客。所谓水涨船高,出自恭王府的两个婢子跟了杨格之后,地位是大为不同,如今不可以婢子身份对待,应当看做杨格的侍妾来礼遇之。所以,玉秀、如意在向恭王问安之后也得了座位,草鸡变凤凰了。

行礼间,奕察言观色,能看出杨格对二女颇好,颇有些迷恋之态。二女也显然下了工夫,一个穿着浅蓝色的素净旗装,一个穿着水绿色江南风韵的裙服,看上去各有美态。血气方刚的杨格一.呵呵!嗯,该当给二女一些赏赐,人家这次是回“娘家”啊!{

奕笑眯眯的拿出两张庄票向二女示意。肼

玉秀和如意看向杨格,杨格笑道:“王爷的赏赐,你们就接着吧,今后多回来看望王爷请安好就是。没有王爷,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呐

北洋官钱局的千两庄票,确乎是沉甸甸的。二女接了,又是一阵磕头谢恩,奕的笑容也愈发的自得起来,自然起来,甚至透出了几分慈祥,摆手道:“这阁子里气闷得慌,本王要和你家将军爷说些事儿你们都是王府出去的人,回来就是回家,自个儿去海(什刹海)边转一转,秋风送爽之下的景致还能入眼。”

二女乖巧的离开杨格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外面收回目光来。

“致之啊,眼见着还有几天就要大婚了,你那宅子整治得不错,可圣上驾临赐婚,不可马虎了,诸般事务要准备周全,有个规矩。如果缺人手的话我这边尽可派去。嗯一.不如,明儿让顺善到你府上走一趟,看看准备的如何,不足之处即可张罗着补上。”

“王爷厚爱,杨格一”

“哎!这话就说远喽!”奕抱拳向南拱手道:“这是当奴才的替皇上办差,致之要谢得谢皇上才是。你、我同僚、同道,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平素里有些来往、帮补是应当的。再说,这些日子来,本王尽觉着人老迟暮恐怕离大限不远了,常思若本王一去,何照看我那乖孙儿呢?唯有杨致之你呐!”#

“王爷多虑了,一点小病而已,有太医瞧着,过些日子必然康复如初。**王爷切莫生出颓废之念,民间有言,百病好瞧,心病难医啊。”

奕微微摇头,神色突然转向急切和坚决说:“致之,你先答应本王再说。”

“是!杨格一定替王爷好生照看着溥伟小王爷,决不出半分岔子。”

“钟郡王府那边,也劳烦致之照看着。”

“是。”

“唉¨”奕长叹一声,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海边寥寥的灯火,沉思了一阵子又说:“人老了,想法难免会多一些,致之莫笑,兴许等你到了本王这般地步也会如此般诸多挂念和不舍。

好了,私事已了,咱们说说公务。呃¨听闻致之在天津德国领事馆看上一位女子,乃是江南常熟富商李家的小姐?”

恭王耳目通灵呐!只是所闻有些偏差。摺MB…,

杨格挤出无奈的笑脸摆手道:“王爷误会了,绝对没有此事。

“嗯!”奕点头道:“杨冯两家结亲在即,此等流言蜚语想必是有心人所为,意图中伤致之和冯镇台的关系。然致之行为也当稍作检点,以免落人口风。”

杨格面上点头,暗自心道,恐怕最愿意看到杨某人和冯家闹不愉快的人,就是恭王爷了吧?不过,方才恭王有托付之意,又作何解释呢?是假的?不太像!是真的?那么又为何做出这等事儿来?人心难测,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近些日子,本王不曾到衙门、内阁理事,明日早朝恐怕也只能告病请假了。别的倒也不担心,就怕书生啸聚各地衙门被执法队驱散一事,明早朝会定然有人提起,针对于你。本王不在,王公贝勒们少了忌惮,致之你要当心一点。”

杨格点头称是后,说道:“书生啸聚闹事全因有人背后主使,目前卑职已经得到线索,三五日之内定然真相大白,揪住主使者。但是,书生闹事的原因在停罢科举没有出路,官吏们在背后暗中指使、纵容,也是出于唇亡齿寒之考虑,各皆利益使然,倒也情出可原。午后卑职觐见圣上,提议明年春天开办特科取士,以经济、工用二科为主,各省提学、学政任职查核,也应增加各省提举两科进士数量多寡为优劣之评。明日如能议定此案昭告天下,则书生闹事之情态定有收敛,不ˉ于{■延别处。”

奕眯缝着眼睛一思量,笑道:“恐怕两广、闽浙、两江、湖广、直隶各省提学、学政们是大为欢喜,其他各省举办西学也会积极许多。致之所议确乎抓住了要害,哎呀,本王倒是很想去看看明日朝议上那些人有何反映。”

杨格又道:“王公重臣一日不出洋考察,政局就一日不稳,地方督抚们就难以下定执行丁卯上谕之决心。卑职昨晚请内阁首辅大人领队出洋,行釜底抽薪计乃是其一,确定大清国外交战略为联德、抚俄、制日乃是其二。首辅出洋乃是大事,关乎大清国之国际颜面,尚需经由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向德、俄两国露出口风,由两国公使出面邀请首辅大人出洋外交为宜。”

“联德、抚俄、制日一.”奕喃喃念叨着,一时尚未从联俄制日的窠臼中挣脱出来,理会到杨格话中真意。

杨格继续说道:“俄人对关外、朝鲜素有野心,此番筑路、租借军港的要求更见其心·联俄固然能稍稍施压与日人,但稍一不慎就是引狼入室之局。德国限于地理位置与俄人交好,但两国在法国问题上各{●舅有居心,双方依然相互提防·在远东地区的战略也略有不同,德国人我国矿产颇有兴趣,以此为牵引使之陷入更多的利益,促成清德关系肼同盟方向发展亦有可能。现今,大清欲行丁卯新政,所缺者为资金、技术,二者俄国都难以提供·德国倒是相对从容一些,从西门子投资辽东煤铁和两军军事交流看来,方方面面的干系权衡之下,德人相较于俄人更容易交道一些。”

“嗯!”奕点头认可了杨格的说法。

“还有一层因由。英俄矛盾日久,如若我国走联俄之路,势必招来英国人的敌视和阻扰,英国人会更大力的帮助日本人以制衡清俄联盟之势。一旦英国开始实施制衡之策,大清国要从西洋得到技术人才、机器原料就会受到英国大舰队的威胁。联俄·危险大而得不偿失,实在没有必要。联德,英国人戒心稍小·即便扶持日本也不会做得太明显,而我国则从德国得到机器、技术和资金支持,又有人力、物力之优势,三、五年之后,日本就不是大清国之心腹大患了。卑职还曾设想,如若联德、抚俄、制日外交战略能够切实执行见效,五年之内,朝鲜将重归大清藩属之列。”…,

“当真?!”

杨格-就是要说服奕主持的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支持自己的战略,当然是容色笃定,满脸信心的道:“卑职绝无虚言·愿立军令状。”旧MB

奕又问:“万一俄人强要筑路,租借军港而不惜动用武力,又如何?”#

“首辅大臣出洋赴俄即是假清俄订约一时稳住俄国于一时,以俄人目前在远东的军力,我关外三军足以抵御俄人的进攻。明年,鞍山钢铁厂将会点火投产·以军工为核心的诸多产业因此运转,再以一年到两年的时间更新装备,增加弹药储备,完成备战。

届时,即便俄人修成远东大铁路,也未必敢对咱们下手。如若俄国妄启战端,卑职保证能够战而胜之!随后掉头东向朝鲜,一雪甲午之耻。”

“圣上和李爵相如何说?”

“皇上和首辅大人都赞同联德、抚俄、制日。”

奕点头笑道:“那¨你给本王写个军令状。”

杨格早有准备,从军服的上衣兜里取出一份“军令状”来呈上。奕展开看了,指点着文书道:“玉秀这字儿,本王见着就喜欢。”又指点了文书的下方道:“你这字儿嘛,嗯,笔法拙劣,好在尚有中正耿直之势,再好生练一练,倒也能看得过眼。这份东西本王就收着了,五年之内问你要朝鲜之归属。”

杨格不以为忤,搓着双手道:“回王爷,卑职已经很努力的练儿了,奈何这手不听使唤,倒是舞弄枪杆子更顺手一些。”

“呵呵。”奕闻言,开心的笑了,完全不似方才有所保留的,客气的笑。笑罢,他指着杨格道:“还有一事,荣禄抱怨禁卫军军械欠缺,无法编练,此事你当已经听说了吧?”

“卑职昨晚听王士珍说了,禁卫军编练确实缺少军械。”

“能否调剂?”

“暂时很难,朝廷编制第一、第二、第三军,员额为十二万人,辽东诸军原本员额为七万四千余人,新增四万余员额所需军械甚多,目前尚有大量缺额亟待补充,方能保证第二军的顺利整编。”杨格生怕奕提出禁卫军优先的要求来,略一换气就道:“卑职听闻王士珍、凌厉所说,京营八旗兵员疲沓,家眷多在京师,时常有无故缺勤者,很难教练。五年收复朝鲜乃是大计,如果因禁卫军编练的事儿影响到第二军、第三军整编,又是得不偿失了。”

奕还真有先行编练禁卫军的想法,听杨格如此一说,只能暂且打消了念头。

250 【拳打睿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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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恭王病重不能上朝,而命令执法队“胡作非为”的杨某人又会参加朝会,所有在京的王公贝勒们也不管是否领有实职,齐崭崭的出现在朝会上,蟒袍、团龙纹竟然占据了勤政殿左侧的一大半空间,群臣排列班次也不得不向后退,许多三、四品的部院僚属都不得不退出大殿,与那些四品以下的官员们一样,殿外候着。....

礼亲王世铎、庆亲王奕、怡亲王溥静、豫亲王本格、郑亲王凯泰、庄亲王载勋、肃亲王魁斌、端郡王载漪、钟郡王载滢、克勤诚郡王晋祺、顺承郡王庆恩以及贝勒、贝子一大堆,老老少少一大群,不自觉的班位中又分成三个大小不等的小圈子。

奕、本格、晋祺、载滢一个圈子,他们要么是不问世事,只享荣华;要么是左右不表态,在帝后之间和稀泥;要么是今儿跟着太后,明天又巴巴到皇帝那边听差。世铎、魁斌、载漪、溥静等人的圈子最大,有三十多人,是铁杆的后党。另外还有批地位较低的辅国将军、镇国将军、贝子们,自觉在朝堂之争中插不上嘴,只是有些关注辅国将军、凤凰城守尉端岳被扣的事,有心在适当的时候起起哄,让如今依靠皇帝嚣张起来的汉臣们看看宗室、列王的能量,如贝勒载濂、贝子溥伦等人。

还有醇亲王载沣等人,因为年纪幼小尚在上书房读书,自然不会参与朝堂之事。

皇帝上朝,山呼万岁。

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奏报朝议“统筹工矿”、“请调湖北、金陵、江南出产军械供给第二军”、“开经济、工用特科取士”、“再议俄国筑路、租港”和“请调第三旅增援陕甘、武威军接防津沽”五件事。

主旨一出,朝廷哗然,光绪起身拍案才镇压住王公群臣们勤政殿上安静了一阵子,端郡王载漪上前一小步向龙座上的皇帝拱了拱,说:“皇上,皇家禁卫军尚且没有军械以供编练哪来的军械给第二军?奴才以为如能从南方抽调军械,莫如首先装备禁卫军,以尽快完成禁卫军编练,卫戍京畿无忧。”

世铎接话道:“大清编练新军当以旗军为先,旗军尚无军械,第一军却装备精良,如此下去旗军将名存实亡,大清江山危矣!”

魁斌随后扳着手指头说:“奴才启奏圣上,京营八旗,虎枪营四千余众只得大抬杆三十八位、小抬杆两百零九杆、火铳四百余,没有一件新式枪械,更无火炮装备;神机营有旧式前膛铁炮六尊,具皆不堪使用,大小抬杆、火铳千余老式林明顿步枪三百余杆,连训练用枪数量都远远不够,只能在各营间轮换使用轮番训练,以至于效用低下,费时费力尚且没有丝毫成果。

禁卫军编练,首在军械,没有军械就难以编成,并非各都统、统领大臣玩忽职守之故。奴才恳请圣上准允从第一军调拨新式快枪三千杆,快炮16位补充禁卫军。”

魁斌话音刚落,荣禄奏道:“奴才查阅第一军自细河一战以来历次缴获,损补数字,可知原武毅先锋军除拨给湘军前锋军步枪七百五十条之外应留存不下三千条日制步枪和12门日制火炮,完全可以转拨禁卫军使用,充作训练用枪。./禁卫军整训完成后,再行向德人购买新式(88年式)步枪或向奥人购买曼利夏式快枪,作为禁卫军之基本编装军械。”…,

光绪也很想编练禁卫军出来,可是袁世凯及第一军抽调军官们并未掌握从京营八旗和五城巡防营“抽选精锐”而成的禁卫军新编各团、营主官多数是皇亲国戚,小小的连长都可能是贝子、不入八分公,动辄对王士珍等人大呼小叫,根本就无法用军纪约束。如此编练,百年也编不成禁卫军呐!

杨格昨天在紫光阁内倒是有个建议:从关外旗人中招募精壮,以依克唐阿、长顺、寿山的第三军为禁卫军编练基础,编成一个团就调一个团到京城驻戍,京营八旗就相应裁减两千余人或者打散了编入关外军

光绪不放心禁卫军掌握在后党王公手里,而永山等人也无法从荣禄手中抢过禁卫军大权来,那就只能先让禁卫军就那么着,半死不活的存在着,等到从关外调回真正的禁卫军时,永山自可顺利接手,裁减京营八旗员额或者开到关外去实行军垦,即可减少财政支出,又可使得吃皇粮的经制军(八旗、绿营)起到相应的作用。

也只有把新禁卫军调来,京营八旗调出,光绪才能放心去做军制改革最深层次的动作——改经制,让朝廷每一分军饷都花到实处,而非养活一班子只吃饭不干事的懒惰旗人。

改革,困难重重,此时四人鼓噪着要军械,其实就是要增强忠于太后的京营八旗的力量,光绪焉能不知?却在朝堂之上又难以明言,倒是在四人的连环奏报中,不得不做出一个姿态来,以稳住这伙子人和京营八旗十多万“不中用”的旗军。

“杨格,第一军可有多余军械?”

杨格故意的上前两大步,站在荣禄的左侧稍后的位置,大声道:“回皇上,武毅先锋军所有缴获都有造册,战后更全数运往西沽入库。根据督办军务处编练第二军、第三军计划,第二军军械缺额为一万余条步枪,第三军缺额更多,为两万七千支步枪。故而,第一军没有多余的枪炮,禁卫军编练是否优先于第二军、第三军暂且不提,只说缴获以及替换下来的军械,步枪有型号十三个,火炮有型号六个,配用弹子为数极少。日制军械如要使用,还需在机器局添置两个型号子弹的机器,增添工人、技师方能供给子弹。禁卫军要调用尽可通过督办军务处下令调用,与第一军司令部态度若何并无关联。”

先把第一军从禁卫军配械的事情摘出来,免得荣禄借此挑起朝堂上满族亲贵和一部分大臣对第一军的不满。杨格接下来才能借题发挥,好生敲打一番守旧势力。

“臣倒是以为禁卫军编练一事已经费时三个月,未见半点成效,原因绝非是枪械不济,而在于旗子弟自恃身份特殊而胡作非为、藐视军法、无视教练官。

再者,各军新兵入营都未立即配用枪械,首先在于条令学习、队列操练,强化服从性、严格军纪。禁卫军编练至今·连第一步都未完成,却以缺乏军械为由推搪责任,又无视关外国防大义,借军械事影响第二军的整编,实不应当,皇上和朝廷应当彻查、切责相关人等。”

魁斌急道:“皇上,奴才有话。”

光绪保持着冷静和面子上的公允,轻轻挥手道:“说。”

“京营八旗抽调入禁卫军的都是精锐·并非新兵。”

“好,说的好!”杨格几乎就要击掌赞扬魁斌了,脸上挂着笑意看了睿亲王一眼道:“精锐·既然是精锐,为何不知军法?藐视教练官的命令?既然是精锐,那就在俄人强要筑路和租借军港的此时,调往黑龙江戍边如何?第三军的军械可以全数拨给睿亲王口中的精锐!既然是精锐,那不妨择日演练一番,让卑职和众臣开开眼界”…,

魁斌这才觉得自己失言,给人揪住了要害,禁卫军如今是啥情况,荣禄、魁斌、载漪最清楚,哪能当真拿出来操练呐!?一时间·他在杨格的连番揶揄和责难中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连声道:“你,你,不、不讲道理!”

“讲道理?”杨格一脸无辜的看向端坐云陛龙椅上,面无表情的光绪,又看看众臣·摊手向魁斌道:“睿王要讲道理?责卑职不讲道理?是也不是?”

魁斌哪能给一个二品汉军旗总兵给比下去,梗着脖子朗声回答:“是!”

“那睿王要讲哪门子道理?是洋人的道理还是大清国的道理?”

魁斌一愣,寻思片刻,没能揣测出杨格的话意,只能顺口道:“洋人的道理如何?大清国的道理又如何?”

“那,卑职就试为睿王演示洋人的道理,如何?”

“好!“

魁斌一声好刚刚出口,就觉眼前光线一暗,随即面部就被重击一拳,酸楚麻痹中金星飞舞,视野黑暗。整个人也吃不住劲连退几步,撞入荣禄怀里。

朝堂上,光绪面前,王公重臣们的众目睽睽之下,杨格出手揍了魁斌一拳,众人顿时哗然,就连光绪和李鸿章也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格提起中气压住朝廷上的嗡嗡声道:“洋人的道理,就是先打了再说!睿王如今已有切身感受,当能体会以禁卫军之能开赴黑龙江会有何结果了吧?卑职的洋人道理说完了,请问睿王爷,还需卑职讲一讲大清国的道理否?!”

满脸涕泪鼻血横流的魁斌尚未从重击之下清醒过来,哪能还嘴?

“大清国的道理是,国力有限,国防责任重大,优先扩编有实战经验的第二军、第三军,关乎未来五年之内的大清国国防稳固,绝不容他人以任何理由羁縻之!大清国的道理是,列强环伺狼视鹰顾之下,大清国只有变强了才能不挨打,不亡国!实行丁卯上谕,移民实边、举办工矿、扩大军工乃是富国强兵之国策,谁违背了谁就是罪人。”声色俱厉的对着根本无法回话的魁斌说完,杨格又转向光绪致礼道:皇上,臣建议,撤换禁卫军所有排级以上军官,京营八旗余部分批开到关外,编散到盛京、吉林、黑龙江实施军垦,接受各地将军衙门组织的屯垦军兵军事训练。“

世铎抖索着手指向杨格,喝道:“杨格,你,你藐视体统,拳打亲王,当以大清国律令领三族之死罪!”

“礼亲王,是睿王要求卑职为其演示洋人的道理,卑职不过奉命照做而已,这······皇上,满朝王公重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怎能责卑职之罪?从道光年开始,洋人哪次不是先打了再谈条件、讲道理的,礼亲王又治了哪几国洋人的灭三族之罪?是英国呢,还是法国,还是俄国,又或者是日本?”

“强,强辩!杨格,你……”

“够了!”光绪神清气爽的从龙座上起身,压住世铎后,目光扫视朝堂众人,缓缓道:“禁卫军编练所需军械从天津西沽武库提出,杨爱卿所议调动禁卫军戍边黑龙江一事,朕不准!睿王配合演示受伤,朕赏慰白银一百两。另外,禁卫军所有军官名册今日之内上报督办军务处和内阁,听候裁议。禁卫军编练及军械事,何人有奏?”

众人哪敢再行非议啊?皇帝摆明了偏袒杨格,偏生那魁斌又犯了糊涂,给杨格拿住话头狠揍一拳还无法治罪,哑巴吃黄连啊!加之皇帝用一百两“赏银”再给了一记耳光……即便有话,此时也不敢提起喽!…,

李鸿章见杨格用非常手段压制住人多势众的守旧派,趁机道:“臣举直隶矿务督办张翼为大清国督办工矿总署。”

翁同、李鸿藻等人事先得了皇帝授意,虽觉偌大的肥差给了张翼有些可惜,也只能出声附和了。

“皇上,奴才有奏!”鸿胪寺卿叶赫那拉.那桐出班道:“第一军执法队四处抓捕、驱散上书士子,竟然还将宗室端岳扣押,以至于端岳无法出关赴凤凰城任上,各地学子怨声载道,纷纷上书弹劾第一军军法处长陈固,以及,以及第一军下达命令者,第一军参谋官杨格。皇上,天下士子归心于朝廷,方能社稷稳定,百业兴旺,黎民安康。如今,士子之心被如此作践戕害,杨格、陈固二人之所为,实在是假托效忠而居心歹毒,是要颠覆我大清国帝业根本呐!奴才,奴才恳请皇上准允天下士子之请,彻查第一军纵兵行凶之事,严责相关人等之罪!”

李鸿章躬身道:“臣以为,此事应当责成专人,奉旨严办!”

“首辅大臣觉得何人领旨彻查为好?”

李鸿章回头瞟了一眼那桐,回道:“启禀皇上,此事非那桐大人担当钦差不可。”

“准了,那桐即日交卸鸿胪寺事务,专务彻查第一军纵兵行凶一案,杨格,第一军司令部必须密切协助之。”

“是!”杨格应下,偏头看了看微微颤抖着的那桐,心中暗自发笑。那桐啊,恐怕你这么一查,最终跑不掉的人就是你呐!

251 【加恩?加戒心!】

光绪二十一年秋八月丙子日,朝会后颁上谕:以直隶矿务督办张翼为工矿总署督办大臣;调山西巡抚胡聘之为陕西巡抚,以巴图鲁协统宋占标为陕西军务帮办,率军一旅西调陕甘;调驻戍镇江的老将冯子材入京整理京营;命鸿胪寺卿那桐领钦差查办纵兵祸民一案;以金陵、湖北、江南局所产快枪运调辽东第二军备用;诏告天下臣工士民,增开丙申年春闱特科取士;赏榆关总兵杨格戴双眼花翎,头品秩,在京行走督办军务处,金二百两、银二千两、绢帛五十匹为大婚制衣钱。

打人的杨某人得到的赏赐比挨打的睿亲王还多,虽然由头不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是极度偏袒杨格而大力打压后党的。

朝会散去时已近晌午,杨格前脚出来,翁同龢后脚赶上,两人宅邸都在西苑的西门外,乃等了一会儿,见与会朝臣渐渐散去,才慢慢步行着说话。

“致之,大婚在即,冯镇台何日到京呐?”翁同龢关切了一下与朝议不太相干的事儿,说话的同时从右边的马蹄袖中抽出一张礼单来,也不避讳远处几名侍卫就送到杨格手里,说:“近日杨府门口是车水马龙,老夫也只有如此方便一些了。”

“中堂大人客气了,岳丈大人今日便到京城。”杨格接了礼单,按照规矩是要看一看的,若人家给你礼单你看都不看就收起来,那显然有看不起,不尊重之意。略一看,故作惊色道:“如此,如此.......卑职担当不起啊!”

翁同龢正色道:“致之担当不起,天下又有谁能担当?昨儿晚上陪皇上听学士讲读《泰西各国纪略》,皇上说,杨格是个苦出身,那几个家底子在京城里恐怕几天就能折腾光了。今儿一定要好好赏一赏。老夫也曾听康祖诒说起你在关外行止生活,堪称简朴啊!主上有意如此,你我同僚之间就无需计较太多啊!只是,老夫有一事相求于致之。”

杨格心道,皇帝是帮着穷苦的杨某人借机敛财啊,不知今后别人家有事还礼时,老子又从哪里弄钱来还这些人情?一万两银子和各色珍宝古玩,恐怕只有身家丰厚的翁中堂能随意出手喽!

“中堂大人尽管示下。”

“翁某有一得意弟子。乃是甲午恩科状元张謇,以翰林院修撰在乡丁忧守制,如今朝廷新政推行正急,如此人才不用实为可惜。老夫面禀皇上令张謇夺情,张謇却不愿意待在翰林院里,故而坚请守制。他的心思,老夫倒是能理会一二,恐怕是身在南通而心在天津又或辽东呐!”

这一席话,杨格听明白了,人家是送了重礼之后递话头给自己,为弟子某一个好出身。翰林院六品修撰外放出去,如在直隶可为大州的知州;在辽东可为垦屯、工矿主事委员。在当前政局之下,俱都前程远大,比之枯坐翰林院整理典籍、侍读宗室子弟好了千百倍。

张謇,甲午恩科状元,看在翁中堂的面子上,用了吧!

“中堂大人,杨格常思辽东举办工矿乃是为军工准备。然军工、民用二者不可偏废,应当相辅相成,当以得力之人主持民用工业之发展;另外,第一军官马局接掌养息牧场后,尚无可靠之人主持其事;还有,第一军荣军农场明年开春就将正式兴办,军中战伤致残、尚存劳力者六百余人及家眷两千余人无得宜之人统领;嗯......卑职身边,也缺一个主笔幕僚。中堂大人是知道的。卑职行伍出身,文墨不通,平素往来电报公文又多,想请状元公出山又怕幕僚一职入不得高人法眼,真是为此愁白头了。”…,

杨格也挺知趣的,一下子拿了四个职位出来供人挑选。

翁同龢略一思量。微笑道:“天下士人,莫不以身当杨镇台笔政为荣。”

“中堂说笑了,天下士人此时恐怕恨不得吃了卑职的肉呢。”杨格玩笑一句后,拱手道:“那尚请中堂大人电告状元公,请其快快出山解杨格于倒悬呐!”

“好说,好说。”翁同龢对杨格的表现很是满意。

虽然在丁卯新政的基础上,帝党清流和北洋开始合作,但是翁同龢与李鸿章之间的个人矛盾太深太深,翁同龢的胞兄就是被当时在曾国藩幕中的李鸿章上书弹劾而免职的,这是翁、李二人的矛盾发端。后来,翁为帝师,跟随奕訢打压地方督抚,李鸿章是首当其冲,矛盾由此日深。到得翁同龢入值军机,随着光绪亲政,身为帝师中堂的翁同龢当然要为皇帝着想,更要设法加强中央集权和皇权,中央集权之于地方督抚势大,皇权之于后权,乃是势不两立,翁同龢、李鸿章由此成为死敌。

甲午开战,主掌户部又身在中枢的翁同龢没少扯李鸿章的后腿。直到杨格奇兵突现,永山回调京师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康有为带着杨格的帖子拜访翁府,翁、李矛盾趋于缓和的契机出现,此番杨格重用张謇,更是一个密切关系的表态。

“那.......卑职待会儿就去督办军务处,请委翰林院修撰张謇为第一军军政部垦屯管理处长兼榆关总镇军务帮办?”看到翁同龢是相当的满意,杨格这才把手中的礼单收进囊中,又道:“中堂大人,不知胡抚帅聘之者为谁?”

“哦,老夫正要说起此人此事。”

杨格点头心道,恐怕此人也是翁中堂的人吧?昨晚侍读收获不小哇!

“胡聘之乃干才也!前任山西布政使,任上大力举办农工,并与传教士李提摩太等人商议办理西式学堂,为皇上看重之地方干才,去年升任山西巡抚。今陕甘事乱,宋旅西调,若置于董福祥麾下则多有不便,皇上思之再三,乃调胡聘之为陕西巡抚,以保宋旅人事、作战、补给之自主,免受掣肘。此中深意。致之当能理会得到。”

人家说的冠冕堂皇,杨格也觉着如此作为更能放心,乃立正道:“皇上和中堂大人设想周到。”

“另外冯军门冯子材,原是广勇(太平天国时清廷在两广招募乡勇)出身,虽不谅于刘制军,却受张香帅重用,方有镇南关大捷。前番清日战争孔急,湘军北调。长江口兵力空虚,乃调冯子材统广勇驻戍镇江,屏障江宁。老将勇武,声名卓著。与致之你一老一少,皆为大清国名将,此番整理京营,有你二人合作自然无事不成。”

“卑职对老军门是仰慕已久却无缘得见,老军门何日启程?抵京之日,当以西调之宋旅列队车站迎候老将致礼!“

翁同龢原本还担心杨格对冯子材进京有所抵触,听闻他这么一说,放心笑道:“皇上说的果真没错,致之是忠体国事之人。绝无个人门户之见。如此,致之先行一步,老夫立去回禀皇上。”

两人告别,杨格礼貌的站住脚目送翁同龢向瀛台而去,心中却又另有想法。

自古以来,中枢权臣、统兵大将就是招忌讳的,何况自己与北洋淮军有扯不掉的关系。自己与李鸿章的关系越近,皇帝的提防之心就越重。幸好昨日留了心眼儿未曾向恭王提及冯虎臣出京任职一事,否则,皇帝恐怕会更加担心了。…,

既加恩重用,又暗中提防,在这么个矛盾中,宋旅西调而胡聘之出任陕西巡抚,加之冯子材来京整理京营。皇帝恐怕会设法在宋旅和冯子材整理京营的过程中,建一支与第一军相孚的新军了。对皇帝来说,全部皇权依靠一个人去实现是极端危险的,那会把杨格造就成比李鸿章更可怕的权臣!

这种事情,杨格没办法立时解决,一切都要接着、应付着。等待康有为、梁启超逐步在舆论中发力,掀起维新立宪的**之后,以丁卯新政的推行为契机,实现二者融合。届时,杨某人出手力挺恩相大人为首相,名正言顺的拿下政权最为适宜。这话,恐怕今晚就要向老大人言明了,否则,绝对也看出了玄机的老大人会寝食不安的。

出了西苑,骑马走后门回府,却见玉秀、梅香已经等在后花园的亭子里。

见礼后,玉秀跟在杨格身侧问道:“将军累了吗?要不要先歇息一下,奴家给您捶腿揉肩。”

杨格心知,恐怕玉徵已经押到,那么凌厉兴许已经从大烟鬼嘴里掏出东西了。嗯,玉秀这般讨好,还不是为了她那个哥哥,女人家,心肠就是软呐!

“不累,我先去看看你那个哥哥。”

“奴家陪着将军。”玉秀伸手抱了杨格的一条胳膊轻轻摇动。

“嗯!”杨格知道玉秀担心什么,反正又没必要真杀了那大烟鬼舅子,让她陪着也好,让她好好感受一下本将军对她的好!再说胳膊就这么着在她胸前蹭来蹭去的,挺有意思。只是,不知玉秀何时又与梅香如此亲密了?有古怪!哼哼,瞅个机会来个大刑逼供.......

二进院子里,凌厉早就等着了,见杨格来到就立正道:“报告师长,人犯玉徵已经招供,是礼部七品笔帖式德祥给了他十两银子,令其到顺义学宫掺和闹事。”

杨格虽然能想到大烟鬼禁不住吓,但是也不成想人家招供得也真是干脆,忙问:“德祥呢?”

“警卫班长蒲雄带两个弟兄便衣去礼部衙门外候着了。”

“王昌。”

“到!”

“立即知会步军统领衙门,并请领钦差的那桐和会办此案的一等侍卫巴哲尔一同捕办德祥。此事,钦差大臣看来是不用出京摆威风了!”

王昌领命而去,杨格带着玉秀在关押玉徵的房间窗户口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身着马褂长袍的黑衣男子蜷缩在墙角,也不知是睡去了还是被吓晕了。

凌厉上前解释:“师长,他大烟瘾犯了,闹腾了好一阵子,求爷爷告奶奶的要烟膏子,咱们没有,他闹腾累了就睡着了。”

玉秀从身上摸出三个龙洋来塞给凌厉,低声求道:“凌大人,你给他弄一些来......”

“不准!”杨格暴喝一声拉了玉秀就走,一边走一边数落道:“待会请个大夫来看看,开点安神的药吃了,烟瘾不除,他这一辈子就待那里不准出来!你啊,你这是害他!”

兴许是杨格的喝声惊醒了大烟鬼,那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凄厉的嘶喊。

“大人啊,军爷爷啊,求求你可怜小的吧,给点烟膏子......”

玉秀泪如雨下,偏生被杨格死死拽住挣脱不开,一步一回头的抽泣着回了后院。

252 【中秋要阅兵】

劝慰过玉秀,正准备开午饭,督办军务处一位主事前来传话,说军务处各位办事大臣请杨总并会商皇上口谕。

更新

光绪又有啥口谕?莫非与调动第三旅有关?

揣着心思,杨格也没骑马,快步赶到督办军务处衙门里也不过花个五、六分钟的时间。只见大堂上,恭王半躺在一张抽出横竖轿竿的软轿上,膝盖处还搭了一匹杏黄色的厚锦缎,却是笑眯眯的朝着杨格招招手;李鸿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喝着茶,转头看了杨格一眼,没有言语,他的旁边,冯虎臣拎着一个大茶壶正在沏茶,显然是为杨格准备的。如今,准妹夫已经是“在京行走督办军务处”,正儿八经的五品京堂冯虎臣的上官了。

杨格致礼后坐下,恭王呵呵一笑道:“致之啊,你在朝堂上一拳打掉了那边人等的魂魄,好啊,出乎意料之外,本王原以为今日首辅大臣奏报五事得朝议、部议、阁议好几天才能见到分晓呢!”

“杨格莽撞了。”

“哪里话?这个叫果断!李爵相,您说呐?”

李鸿章眯着眼,向冯虎臣摆摆手道:“虎臣贤侄先去备办些酒菜,今儿众位大臣就在此午饭了。”冯虎臣下去后,他才转向恭亲王微微一笑,指点杨格说道:“此子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今儿本相是大吃一惊,皇上也是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哎哟,那一拳,睿王恐怕是吃了大亏,就这么着,本相领了圣上口谕出宫,他还在太医那边瞧着呢。”

“恭王,恩相,皇上又有口谕?”

李鸿章点头道:“皇上亲口定下中秋行程,辰时初刻赴海淀请迎太后老佛爷鸾驾回京;巳时三刻太后、皇上銮驾停驻午门外**,偕各国公使、武官校阅第三旅;午时正摆驾南河沿胡同杨总兵宅赐婚叨喜,与来贺群臣同乐;未时奉太后回西苑稍歇;戌亥交更时,皇上奉太后在瀛台涵元殿赐宴百官,皇后及嫔妃在庆云殿赐宴诰命,共赏南台中秋明月。具体事务,待荣大人来此详谈。”

杨格一听有些头大,皇帝要借校阅第三旅向太后示威?

恐怕是了,太后中秋回京入住紫禁城慈宁宫或者储秀宫,乃是历年来的规矩。

更新慈禧一回来,东暖阁那边随时可以召集群臣会议,后党们的胆儿自然会肥实不少。皇帝在8月15日作此安排,必然是以炫耀武力震慑太后一党。

如此,八月十五那天有的老子忙活的喽!尼玛呀,人道是**一刻值千金,老子这回亏大了!

奕訢有些担心的发问:“致之,第三旅如何?”

杨格回答:“堪称劲旅。”

“怎么个劲旅法?”奕訢撑起身子坐正了追问一句。

他是见过杨格身边的副官和警卫的,当然这些人都是挑选出来的,军姿军容肯定不赖,而第三旅以原武毅先锋军宋占标所部为主,算得是辽东主力,自无疑问,但加入了希字军成为混成团,又加入定武军之后成为第三旅近七千人之数,又如何了呢?毕竟校阅第三旅于皇帝而言意义重大,在内震慑后党,给九门提督下辖的一万七千余防军、巡捕营,还有八旗的亲军营、火器营、骁骑营、健锐营、神机营等十数万人做做榜样;在外是显示大清**威、国威,镇住俄人、日人,促进与德人的军事交流进而促进邦交,也是为首辅大臣出洋造声势。焉能出半点岔子?…,

“第一军最精锐的就是第三旅。”

“那,本王放心了。”奕訢又半躺在软轿上,招招手,自有人上前候命,却又被指向杨格身边。杨格会意道:“急电第三旅宋占标、滕毓藻、傅春祥等人,整理部伍,务必全员于8月12日抵达京师安定门外宿营,操练分列式。各团、营主官到达后参与督办军务处会议。另命令第一军军政执法队立即收拢、进京,为阅兵之勤务保障。”

“辄。”

奕訢摆手道:“慢,12日,是否仓促了一些?今日9日,11日到达安定门外为宜。”

杨格点点头。一天而已,虽然第三旅各部收拢、整备时间略显仓促,由铁路运输却也完全来得及。多一天时间操练分列式,届时也会多一分效果,让中外人等看一看,中国新式军队以新式军容、军操出现在京城的大街上时,会有何等威势?!

说话间,荣禄急急忙忙赶到。恼火哟,杨格揪住了某些人的小辫子,又把事儿推托到步军统领衙门来,在巴哲尔和王昌“陪同下”的那桐面前,荣禄是左右权衡也找不到一丁点办法,无奈之下命麾下千总“配合”王昌去礼部衙门拿人。这么一拿下来,那桐的差事就无需办下去了,这京城里又要掀起一阵狂风,狂风过后,颐和园那边将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冷清。

“王爷、爵相、杨大人,荣禄来晚了,步军统领衙门事儿多,又繁杂......”

“安坐,稍息一会儿,荣大人额头见汗,真是给热的。”奕訢悠悠说了一句,尚不过瘾,指着自己膝盖上的厚锦缎说:“本王倒是腿寒得紧啊!”

人家那是冷汗,谁知道你们找人家荣禄大人到此会议啥事呢?通报的人没有说明白,又怎么能让人家不生出担心来——万一就是议德祥之事呢?那就糟了!德祥那些人闹事也就罢了,最关要的是那桐刚刚在朝堂之上指责第一军,杨格是纵容部下行凶,一旦真相大白,那桐是少不了妄议重臣之罪的!

叶赫那拉氏又怎么样?如今皇帝和北洋联手起来,打压的就是叶赫那拉啊!人家是不打老虎,只打小猫小狗,老佛爷在颐和园里看着纵然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谁叫下面的人办事如此糊涂,给人拿住把柄了呢?端岳啊,德祥啊,平日一个个都鬼精灵似的,一旦用到正事儿上就不济了,一个被当场拿住,一个被人揪出来......旗人啊,宗室啊,如此这般定要没落了!

奕訢、李鸿章、杨格三人平静的欣赏了一会儿荣禄又急又窘又强作镇静的情态,幸有冯虎臣安排了酒席回话,请众位大人稍候入席,这才给荣禄解了围。荣禄掏出丝巾抹了脸上的汗水,尚未收起丝巾,就听李鸿章又转述了一遍皇上口谕的中秋安排,稍一往深处想,那汗水就又潺潺而下了。

“.......第三旅从安定门进,由北向南行进到东长安街整队,以连级班横队方阵分列行过**金水桥前入西长安街,再转德胜门出。因道路宽窄不一,步军统领衙门下辖巡捕营需要在德胜门到东单沿途设卡,特别是城门洞和东单长安街路口两处,必须保证军队经过前截断民用、官用交通,保障东单之行军纵队整理哨活动范围,行军纵队在此调整为连分列式横队方阵后,方能源源开过**。同理,西单处也需设置调整哨,保障军队顺利、快速的离开内城范围,尽量减少停留时间,以免过多影响京师官民交通。另外,如果皇上和老佛爷在城楼上阅兵,然王公重臣、各国使节人数众多,应当在金水桥北再搭建观礼台,布置周密、妥善之防卫。还有,第三旅骡马较多,过境之时难免有些粪便之类的赃物,步军统领衙门应当派出人手及时清除,以免妨碍观瞻。荣大人肩上的责任重大哟!”…,

明知校阅第三旅就是示威的,可杨格安排得尚算周密,又明确了步军统领衙门的该管之事,分内之事,荣禄也只有抛开杂念,先应承着、商量着把这事儿办好了再说其他,皇命难违呐!

几人顺着杨格的思路计议一番,觉得基本周详,只等第三旅诸位营团军官到此,再会同领侍卫大臣永山、防军巡营各千总、禁卫军编练教习袁世凯、王士珍等人商议细节。

说来,杨某人有用兵如神之称,京师校阅其麾下最精锐的第三旅,于他而言又有何难?奕訢、李鸿章地位高绝,倒也不必为此去皇帝面前捞什么功劳,荣禄和部下的防军、巡捕们却有望沾光。

移到饭桌上,杨格分别敬了奕訢、李鸿章和荣禄,这三位都是上官,不能不尽到礼数,待荣禄回敬时,杨格突问:“荣大人,那德祥可曾拿住?”

荣禄手一抖,酒水溅泼出少许,勉强定神笑道:“拿住了,关在衙门里,特请一等侍卫巴哲尔负责看管,下午再提出过堂,杨镇台请放心,要不,待会儿一起去观审?”

“哟,不,不。”杨格急忙摆手道:“此事牵涉第一军,身为参谋官,杨格不便出现吧?有那桐大人和荣大人,还有一等侍卫巴哲尔在,想必那德祥不敢狡辩,定然和盘托出主使之人,还第一军执法队以清白。”

“好说,好说。”荣禄举杯示意,二人仰头喝了酒,有闲聊了一会儿关于禁卫军整理的破事儿,荣禄还主动出口骂了那一群不争气的八旗子弟一回,这才散了便宴,各回各府(衙门)。

杨格依旧是从后门回家,刚刚在书房坐定想眯一下眼,散散酒气,就得到前院通报,三品道员衔的第一军军政总监袁世凯来访。别人来访,把门的官兵们只收拜帖、礼物之类的东西,全数推口说“总兵大人不在府中,他日定然回访尊驾”,袁世凯身份特殊,却不能不报进内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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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 【光绪急于动手】

杨府的警卫官兵自打从第一天踏进京师大门,就认得了挂着第一军军政总监头衔的袁某人,还尽都为袁世凯当过几天跟班和警卫,又或者说禁卫军的第一批教练。故而,内院还没反应之前,凌厉就请袁世凯到了二道院子的客厅里奉茶。

袁世凯趁机打量了一番这院子。

门房、照壁、三进三出带花园子,当真是顶着二品总兵的规格来搞的。房子不算新,但整修得很是不错,旮旮旯旯的地儿都照顾到了,仓促间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座已经在京师皇城根下存在了八、九十年的宅院。

脚步声传来,袁世凯起身,准备着在主人出现在门口的瞬间行个新式的军礼,却不料来着除了杨格还有一女子,猛一愣神之下,袁世凯明白了杨格的用心——希望此次见面时的气氛能够柔和一些——赶紧的上前一步立正致礼。

二人互相致礼后,玉秀上前施礼,杨格伸手示座:“慰亭兄请坐,摩天岭一别快九个月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在第一军共事,更在京城里重逢。玉秀,安排下去,今晚请袁总监在这里用晚饭。”

这副态度,完全是没把袁某人前番避不就职的事儿放在心上,把军政总监当作一家人来看了。袁世凯屁股刚刚沾了椅面就弹起来,连声道:“参谋官无需客气,职部还需赶回卢沟桥营地,那批禁卫军难缠得紧、漫无纪律,李纯、王士珍等人恐怕弹压不住,职部离开一时都是心怀惴惴,就怕在这时节出事儿,实在不敢在外久留。”

“辛苦慰亭兄了。”杨格能够想象到那些旗人们会是何等模样,在派出李纯、王士珍等人时,他还存了一些心思要把这些人用军纪锤炼出来的,事实证明,烂泥巴就是烂泥巴,在京师这个环境里,那些个京营八旗想要整肃军纪,想要服从汉人军官们的指挥,绝无可能!

既然如此,杨格就不会为了永山一个人加大整肃禁卫军的力度,甚至为此耽误第二军、第三军的整编工作。如此一来,给禁卫军的人员、军械的配给显然不足,即便是光绪皇帝今日要了禁卫军军官名册,恐怕各方势力,皇亲国戚们少不了要到宫中哭诉一番的,效果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如今境况下,袁世凯的郁闷就可想而知了。

“职部应当做的,只是没做好,有负皇上和朝廷的托付,心中惶恐。”

袁世凯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职部二字说起来颇为顺溜。

杨格正要在勉慰几句,却见凌厉快步行来,在门口立正道:“报告师长,恭王府詹事顺善大人来人。”

王府詹事,乃是朝廷有品有级的官员,与王府私底下的什么管家的完全不一样。詹事中能做到这种被王爷亲信,詹事府又说得上话,吃得开的人物,顺善算得上仅见的几个之一。

“有请。”

不多时,顺善来了,打千道:“总镇大人,恭王爷请您过府叙话,此间大婚准备,就交给顺善来吧。”

昨晚自己去恭王府拜见,正午在督办军务处议了事,吃了饭,转眼之间又派顺善来请。其中,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杨格不敢怠慢,对袁世凯抱歉一笑道:“慰亭兄,看来咱们得另找机会详谈了。”

袁世凯知机,呈上一张大红礼单之后先行告辞。杨格送到二门口,折返问顺善:“王爷召见杨格,所为何事?”

顺善摇头道:“卑职实在不知,王爷从西苑回来就令卑职来此协助筹备大婚事宜,再请总镇大人过府叙话,恐怕是宫中有事吧?”…,

哦,恭王又去过宫中?

杨格心里揣着“恐怕要耽误接车”以及诸多的心思,让玉秀给顺善交代府中准备事宜,自己还是从后门骑了马直奔恭王府。

进了乐道堂,杨格径直向仰躺在榻上的奕訢行礼发问:“王爷,圣上要摊牌?”

“本王就知道瞒不过你。”奕訢也是一脸的忧色,方才在督办军务处有荣禄在,李鸿章仅仅转述了皇上的口谕,商量着办中秋节的几件大事而已。实际上,老道的政客如李鸿章、奕訢都隐约从口谕中猜出皇帝的意思,碍于荣禄没有提。等杨格和荣禄走了,李鸿章和奕訢商量了一阵,由奕訢抱病进宫再次探问口风,李鸿章等在宫外得了确实消息后才回贤良寺召集幕僚紧急商议,杨格这边事儿也确实太多,加之方才在殿上打了人,不宜立即去贤良寺给人一种打人事件是由李鸿章幕后主使的印象,乃由奕訢紧急请过府来商议。

“致之啊,坐下说话,你怎么看?”

杨格坐下,脑子里翻江倒海,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来,甚至还有几分抱怨的情绪在内。老子要结婚了,皇帝你却偏偏要搞阅兵震慑后党和洋人,又在宫中大排宴席请百官、诰命夫人们吃酒,那......想一网打尽后党?!那老子的良辰美景可就毁喽!虽说国事为大,一网打尽守旧派势力对推行新政有利,可,八月十五的中秋节真是良机吗?

南苑、海淀、顺义、大兴还有十多万京营八旗,京城里还有一万七千防军、五城巡捕营,还有以十万计的亲后党旗人,凭第三旅的七千精锐和两百余侍卫、执法队,难度颇大!而且,目前谁也无法准确判断各地督抚们的态度,就说陕甘方面,第三旅没去,胡聘之尚未到任履职,万一董福祥不买账来个瞎胡闹,局面就糜烂了,陕甘的糜烂恐怕就是全国糜烂的开端!

杨格需要的国家整然如一、循序渐进的变革,不是莽撞的冒险。

“操之过急了,如此一来,两广、云贵、四川、陕甘都会不稳,甚至连吉林、闽浙都难以把控。”杨格连连摆头道:“何况日军尚未完全撤离旅顺,日本舰队和法国、德国、俄国舰队在渤海、黄海巡弋。以第三旅不足七千兵力要控制京师及周围,弹压十多万旗军和城内亲后党的旗人,几无可能。一旦酿成内乱,洋人以护侨为口实武力干预,后果不堪设想!王爷,皇上怎么会......”

“还不是你推荐给翁中堂的那个康有为,昨儿晚上皇帝巡视上书房之后就召见了康有为,今日朝议过后,本王进宫时又看到康某人从西苑出来。”奕訢说了几句,摇摇头伸手指着杨格,说:“你在朝堂上打了魁斌,也是给皇上下定决心鼓了一把劲啊!”

光绪召康有为进宫!?可见康某以官身主办《时务日报》确是见了成效,这一点值得肯定;可康有为到底在皇帝召对时说了什么?恐怕首先要弄个明白!恭王说的也是事实,杨某人是皇帝的军力支柱,既然敢出手打了皇太后在京营八旗的干将魁斌,肯定是有所凭仗的,有所准备的。哪里知道,杨格之事恪于当时朝堂上后党声势喧天的情形,冒着被治罪的风险,迫不得已设法诓魁斌落入圈套挨了一拳而已,并非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皇帝心急了,是啊,中秋那天太后就要回宫,哪能不心急呢?

“康有为到底说了什么?”…,

奕訢微微摇头,半晌才道:“此人不可用,投机心切、心浮气躁、难成大事。”

杨格的看法也差不离,只是缺少一个能够摇旗呐喊的吹鼓手,恰好康某人撞上门来,就一拍即合了。因为有着担心,杨格还专门带着康某人去了一趟关外,一路上提点之处不少,能够说的宗旨都说了,就差把自己心中那个“宏大”的计划也和盘托出。说来,一个举子一下子得到五品京堂的差事,该满足了吧?恐怕,康某人的政治野心或者说是投机心性被杨格低估了不少,眼见着附和巴结皇帝、建立不世奇功的机会在前,又哪会顾及你一个杨某人的“宗旨”呢?

既定体制尚且比较稳固时的高端政治,是策略大家们玩儿的游戏,不是那种投机者可为的。恰恰的,康有为多半就是一位投机者。

“卑职立即召康有为来此询问。”

“不必。”奕訢摆手道:“当真如此做,圣上得知会如何想?致之啊,你当能理会身为人君者也有很多无奈啊!”奕訢在阻止皇帝行险的关头上,选择了争取杨格为同一阵线,说出来原本不当说的话。

其中的含义,杨格自然是清清楚楚。皇帝对自己是既用又防,恩相李鸿章在自己拜师之前,何尝不是此种心思居多?当权者们也是人,权力是要依靠下面的人去实现,真正的孤家寡人是没有权力可言的。用人之道,恐怕身为皇帝的光绪比杨格学的多,听的多,实践也更多,对其中某些情况的忌讳也更深一些。

康有为刚刚进宫献了什么策子,皇帝刚刚在私底下向亲近臣子们表示出什么来,作为亲信臣子的杨某人就召见康有为,行阻挡皇帝意志之事。太招忌讳!说不得引来杀身之祸也有可能!

“请你过府,本王就是向弄清楚你和康某之间的关系,确定你的想法不是揣掇着圣上行险。最近几日,你不要找康某谈话,皇上这边自有本王进宫去说,实在不行的话,

本王也可向荣禄透些风声,只要他那边做出点事儿来,想必皇上尚能知难而退。”

“王爷的身体......”杨格是真希望有政治经验的奕訢能够多活几年,虽然恭王送五女给自己的出发点不那么好,可在推行丁卯新政、加强中央集权的大政方针上,二者的看法完全相同。有恭王作为自己和皇帝之间的缓冲,过得三五年之后,一切就好办多喽!故而,眼前容颜枯槁、满脸忧色的奕訢,切实引发了杨格由衷的担心。

“不妨事儿,就是腿寒了,行动不便而已。噢......冯镇台和冯小姐不是今日抵京吗?”

杨格闻言,心知大事说过,恭王恐怕又急着要进宫探问皇帝和康又问谈话的虚实了,乃起身道:“正是,卑职正要去正阳门外火车站迎候,就此告辞,望恭王保重身体,一切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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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 【无声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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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格刚刚走出恭王府,就见西边的街口行来一群人马,当先一位却是步军统领荣禄。杨格心中有“鬼”,不禁有些心慌意乱,正寻思如果后党抢先一步发动了,自己该怎么办?

正要退回恭王府内,荣禄老远就招呼道:“杨大人,可算是看到你了。”说着催马快行到近处,在恭王府的台阶旁翻身下马,亲热又有些着急的拉了杨格步上阶梯,向王府门口的戈什哈们挥手示意。即便是王府的戈什哈,也不能得罪了步军统领,当然会领命退后。

“致之老弟啊,今儿的事情闹大了。”荣禄语气中颇为焦急,脸上还算平静,甚至有几分拉拢讨好杨格的意思在内。“睿王挨打的事儿如今传遍了京师,铁帽子王啊,根深势大的,甫一闻讯,一下子就阄腾出动静来。那些在京城里的京营旗兵们趁机闹事儿,纠结在一起要到午后敲登闻鼓请皇命的,到南河沿子讨说法的,去海淀请圣母皇太后老佛爷回鸾的,还有一些据说是去了昌平州虎枪营。荣禄得报后立即布置警戒,着力弹压。这不是担心着杨大人此时出现在街头多有不便,得知您来了恭王府,就急巴巴的赶来了,护送杨大人回府嘛!”

杨格一时之间也辨不出荣禄此话的真假,尚在后悔自己出来太急而府中事情又太多,王昌也在步军统领衙门办事儿,故而竟然连一个警卫都没有带。王昌出现了,原来是跟在巡捕们的后面,身上披挂齐全,神色有些小紧张,却也算得正常。

“师长!”

“嗯。”杨格微微点头,向荣禄道:“那还烦请荣大人派几个弟兄护送杨某回去。”

“荣禄身为步军统领·职责所系,当然是陪同杨大人回府喽。“

两人上了马,从西边庆王府门口出了胡同折向南走。庆王府也加强了戒备,除了王府戈什哈·又多了七八名巡捕营的兵丁,看样子是正如荣禄所说那般。

杨格略往深处一想,对后党的打算明白了几分。借魁斌挨打一事鼓噪起来,掩盖住或者拖延着那桐办理的差事,顺便请太后提前回宫。..

如果帝党不加以配合的话,估计太后回宫的第一件事儿就是问杨某人的罪,再加以太后懿旨加盖同道堂印否决皇帝诏冯子材进京整理京营一事·甚至,昌平州的虎枪营还真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不时有旗人成群走过,向高踞马背的杨格投来怨毒的目光,却忌惮着荣禄和巡捕营就在一旁,说不定也不敢当真动手。毕竟杨某人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洋式机织布军服的,还配着转轮手枪。

看似紧张的街面上,背后却是一次无声的交易。

皇帝和杨格不追究买通、煽动、主使士子们闹事的端岳、德祥甚至那桐的责任。那么,提前回京的太后就可以不追究杨某人拳打亲王激起虎枪营兵变和旗人哗乱之责·弹压虎枪营可能的哗变,命令在京旗人们各回各家。

唉.拳打魁斌,顺利的通过五道提案·却招惹了这许多事端出来,让慈禧提前回京有了口实。真不好说是得大于失,还是吃了一个暗亏呢!政治斗争,当真玩不得冲动手段!

京城街面不平静,南河沿胡同口的车水马龙也消失无踪,察觉到不对劲的凌厉早已命令警卫班岗哨上了刺刀,眼见到一群巡捕营们簇拥着杨格、荣禄回来,凌厉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殊不知此时的杨格也是暗暗的松了一口长气,确定了心中的判断。…,

“荣大人·请入内喝杯茶,小叙片刻?审案子也不急在一时嘛!”

荣禄做戏做全套,得了暗示之后拱手道:“市面不安,荣禄不敢稍有懈怠。”说着,又从袖中抽出礼单来双手递向杨格道:“一点小小的心意,恭祝杨大人中秋花好月圆·与冯家小姐喜结连理。另外,请杨大人最近几日上朝到官署办差自有荣禄前来作陪,其他时候就不要出门了,荣某就此告辞!”

留下一名把总带领二十多名兵丁,或协助把守门房,或去后门死胡同处布哨,或在左近街道胡同间巡视,分派妥当之后,荣禄策马远

杨格暗想,自己吃过午饭返回宅子和袁世凯说了几句话的工夫,也正是荣禄离开督办军务处安排一切事情的机会。自己出门到恭王府时,街面上尚且平静的很,转身出恭王府,情况就变了。

不是荣禄搞鬼就他娘的真有鬼了!这也可以看作是后党在屡次失利后的一次借机示威!

搞鬼又如何呢?示威又如何?只要面子上不揭破,大家还是同殿■臣,在督办军务处里,荣某人还是杨某人的上官;在京城里杨某人只要踏足街面上,安全问题还得由荣某人来负责。再说了,打消皇帝的冒险意图正需要借后党作态一番为助力,刚才杨格和奕还在为此计议,得,顺水推舟好了,想必人老成精的恭王爷肯定会借题发挥一番,说动皇帝。

只是,傍晚时去正阳门外火车站接人不太妥当了,万一真闹出什么事儿来,惊扰了秀若还是其次,就怕一个处理不好打破了自己和荣禄达成的默契,激化出新的事端。那就只能让王昌去接着,好言好语的向冯老大人说明原委陪个不是,请老大人屈尊到南河沿来商议婚事了。

等到陈固带着执法队进了京城和第三旅开到北城外,那时候的京师地面上就不是荣某一人说了算!

把事情想了个明白,杨格叮嘱凌厉加强戒备,回府去电报房拿了需要批阅的电报、公文回了后院书房,三●下就批阅清楚,闲着无事想去看看东厢整理的如何?又想人家顺善在那里主持着,此时去显然有不放心人家的嫌疑,只得作罢。随手拿了一本书来看,正是如今风行大清国的《泰西各国纪略》,可惜译者白话文水平低,文言水平过高,一本书让杨格看得头痛之极,不一会儿就哈欠连连,幸好书房备有床榻,移开矮桌子就可睡下,舒舒服服的躺着看书,想事。

今天的荣禄彻底从幕后跳到前台来了,只是与帝党隔了一层纱对峙而已。那么,今后的荣禄行事必然会少了许多忌惮之心,越发的难以对付起来。从内心里来讲,杨格对荣禄的观感并不太坏,知道荣禄并非如世铎那般极端守旧之人,也深知九门提督一职在满清中国政坛的重要地位。试想想,京畿卫戍司令官是太后的人,京城周边四十里范围内有太后手下的干将魁斌、载漪、敬信等人控制的京营八旗十多万人,即便全是乌合之众,也足够闹腾出乱子来!

皇帝这边呢?永山、查惠控制不了亲军营,可用的只有贴身侍卫荣和、玉瑞、巴哲尔不足两百人,幸好大多数借着皇帝演武的由头换装了新式快枪,还悄悄的把一挺发射黑火药子弹的马克沁重机枪分解了带进宫中,以应不时之需。如此力量,在非常之时保障皇帝在宫中的安全倒也足够,可恭王府、贤良寺、南河沿呢?后党真要下死手,控制皇帝是一方面,制造乱局,利用闲散旗人甚至直接用旗军进攻三处,拿下奕、李鸿章、杨格任一人,剩下翁同、李鸿藻还能干啥?继续清流呗!…,

到时候,太后一系掌握皇帝,昭告天下说杨某人意欲谋反,这种情况太有可能发生了。甚至还会把恭王、首辅、内阁大学士、帝师户部尚书在变乱中“身亡”的罪过一并加在杨某人头上。

恭王奕和恩师李鸿章看得很准,如今,杨某人是不好抛头露面,就让二位身份地位极其尊贵的长者去协调帝后矛盾吧!

杨格想着想着,意识就开始变得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

“杨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一¨”声音远远的传来,悲伤、凄厉而绝望,却不是以前那个声音,而是,似乎是冯秀若的声音,又像是玉秀或者如意的。不,不对!那声音一直都有,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又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她,一会儿又变成秀若,一会儿又是玉秀抽泣的腔调。

扪心自问,杨格啊杨格,你真给不了她、她们想要的东西!前世今生,四个女人,恐怕一.不,不是这样的,她们想要的东西可以变化,变化成为杨某人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那就是强国、雪耻,让一个大大的中华屹立在世界之巅!为了这个目标,一切不符合需要的东西都应当舍弃,一切挡在面前的东西,都要干净彻底的清除!

杨格啊杨格,你不能变,不能在女人的柔情之中软化,不能在京城的官场中堕落,不能成为追求一己之私欲而苟活的行尸走肉!

思想的激烈争斗令杨格霍然惊醒,睁眼一看,天色已黑,月白色的娇柔背影坐在榻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那股子清香入鼻,令方才在梦中还铿锵激昂的杨某人胸中顿时又充满了柔情。

杨格起身轻呼:“秀若。”

“致之,你醒了。”月白色的身影动了,转身,正是温婉清秀的冯秀若。

杨格伸臂欲揽,冯秀若急忙起身避开,面红红的轻轻跺足,含羞带嗔的瞪了某人一眼,扭动着纤柔的腰肢快步出门而去。

255 【老泰山有古怪】

佳人离去,书房里余香犹存,杨格看着自己方才伸出去欲行唐突的手臂,脑子里生出左手打右手,右手再打回来的无聊想法。早知道就装睡的,享受秀若在榻边坐着、陪着的滋味儿也不错。

既然秀若来了,还进了书房,想必老泰山就在正厅里喝茶等着某人睡醒,然后就该吃晚饭,吃过晚饭之后,如何请客?如何安排?要准备的事儿多了去!没功夫用来浮想联翩瞎折腾。摸出怀表看看时间,哟,都快晚上九点了,秀若和老头子坐了大半天火车,恐怕......整装后出书房门就看到如意在外候着,杨格一边走一边问:“老大人和小姐啥时候到的?你怎么不叫醒我?”

如意有些委屈的说:“爷,老大人和小姐是周大人、杨大人陪着过府的,来书房看爷睡得香,吩咐下人们不得打扰。”

噢!杨格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多半是老泰山那句“下人们不得打扰”的话,勾起平素里娇憨天真的如意在“爷行将大婚”的时节里,也为自己尴尬的身份而伤感、今后在家里的地位担忧了。是啊,杨府的女主人就快正式的入主了。

有些事情,杨格拿着也没办法,只能故作无知无觉的问:“小姐什么时候到的书房?”

“好一会儿了,奴家在外面偷偷看着,她一直就那么坐着。”

心有灵犀啊,方才杨某人不是也生出过装睡,享受那种陪着、沉默着的滋味儿吗?

快要转过走廊看到后院正厅的门了,如意突然伸手拽住杨格的胳膊,随即整个人贴了上来,低头轻声问:“爷,小姐不会赶走奴家和玉秀姐吧?”

“你想走?”

“不,不,奴家想一辈子陪着爷。”

“那就对了。你不想走,没人能赶你走,我也决不允许谁欺负我的女人!”杨格见如意要下拜行礼,一把搂住她的腰,趁机捏了一把,说:“好啦,胡思乱想的,陪我去厅堂上拜见诸位大人。”

后院正厅上。杨格向准老泰山冯义和行礼后,又与周馥、杨宗瀚致礼招呼,屋里还有冯虎臣、王昌在忙乎着,没有理会这宅子的主人与客人的应酬说话。至于刚刚从书房逃到客厅里来的冯秀若。却站在冯虎臣身后看热闹,时不时的瞅一眼这边。

“恩相说了,致之无亲无故,作老师的就要担当起长辈的责任来,替致之撑撑门面儿。可今儿的事情实在太多,分不开身,就让我和杨大人过来帮衬着。”周馥先道明来意,又道:“致之先去吃饭,咱们都在贤良寺吃过了的。”

冯义和看了女儿一眼。拿起手边一叠纸转向杨格说:“这里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嗯,这个请客名单你还是先看看,心里有个数。都是京城里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咱们军中弟兄,只能等你携秀若回芦台娘家时再补办一回了。只是,方才我和务山兄都觉得。睿王还是要请的,咱们礼数走到,来不来是他的事儿。”

杨格点着头浏览过显然是精心议定的名单,颇感满意。

请客名单是根据拜帖和礼单来的,又分了几大类几小类,活脱脱就是一幅当前京师城里的政治生态图谱。

一类是皇亲国戚、王公贝勒们。有位高权重的一小类,以恭亲王奕訢、礼亲王世铎、庆亲王奕劻等人;有掌握军权的如魁斌、载漪之类;大多数是担当着闲差,多吃朝廷一份俸禄的;至于那些连闲差都捞不到的。就没必要出现在名单上了。…,

一类是北洋和与北洋有密切联系的在京官员们,目前大多数都是三品以下,四、五品居多,六、七品也不鲜见者,很多名字下面都点了一个小黑点,那意思恐怕是待定吧?

一类是平时政治态度不太明朗。借着机会走门路的人。这部分人数众多,只能按照品级和礼单的丰厚程度来划分个三五九等。

一类是清流帝党,以翁同龢、李鸿藻为首,李鸿藻是钦命的赐婚主事人,在北洋和帝党清流及湘系隐隐结盟、合流的此时,当然把同属帝党的杨格引为自己人看待,杨格也需要把他们看做自己人。

还有一类是宽宏大度,谙熟官场规矩的后党官员们。皇帝赐婚,这个场子不能不捧!再说了,政争乃是公义,公义之下绝非不能存在私情、私交。帝后之争发展到目前,鹿死谁手还说不一定呢!

“老大人,兰翁、杨大人,这份名单,还是请恩师过目裁定为好。”

冯义和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嗯,我就说了,致之是个知恩图报,忠孝仁义之人。”

“有婿如此,廉让老弟有眼光、有福气哟!”周馥捧了两人一句,也是笑眯眯的看了杨格一眼,又道:“这一阵子议事,倒也觉着饿了,不知致之可否布施一点酒菜啊?”

门口的如意赶紧出去备办,却听冯秀若道:“如意妹妹等一等。”

杨格听了“妹妹”二字,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周馥、杨宗瀚略有些诧异,想了想也就释然了,不过齐齐看向冯义和的眼光中多少有些担心的意味。

冯义和哪能在这个问题上扯得太多,忙道:“虎臣,把名单送到贤良寺去,候着恩相批阅后带回来。”等冯虎臣走了,冯义和才向周、杨二人抱拳低声道:“务山兄,藕芳老弟,这宅子里多有恭王府出来的人。玉秀、如意二女的事儿,杨格也是事先知会过的,鄙父女倒也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杨格啊,你放心,秀若会识大体,你的后院呐,着不了火!哈哈!”

笑声虽然有几分无奈的意味,却也表明了冯义和在这个问题上抱持的豁达态度,也算给杨格吃了一个定心丸。

周馥见杨格始终有些抹不开,乃道:“诸位,咱们权且猜一猜恩相会如何批阅请客名单?”

杨宗瀚知机,忙抢先说道:“依我看,恩相定会考虑皇上、太后驾临,宾客过多恐生变故。杨镇台这宅子虽然大,可来客太多也就显得小了。府上人手又不多,故而需要控制来客人数,还要分成前、中、后三个院子待客。”

这些事情不用杨格去想了,政治人物的婚姻注定了是政治婚姻,牵扯的事情绝非杨某人和冯秀若之间的感情,此时,杨格也做不了主,只能陪着、听着。觉得无趣的话,就去看看酒菜准备得如何吧?

杨格刚刚起身,冯义和就摆手道:“你干啥去?厨房的事儿,你个大老爷们儿甭管!成婚了。这府中该立的规矩要立起来,你身膺重责,哪有心思管这些?让秀若去吧,咱们冯家没啥规矩,不太计较这些,反正都要过门了,早一点熟悉府中人事也好。不过,冯家可以不讲究规矩,那是因为咱不在京城落根。杨家却不同,秀若嫁作杨家妇是要在京城里待上几年兴许一辈子的。老夫只能带带兵,充其量一武夫尔!杨格,你是朝廷重臣了,自己行事、家中事,都当有规矩。”…,

一口一个规矩,确实说到了关要处。

杨格待后院的人确实没啥规矩。他自己不太理会这事儿,也就不会注意到,可冯义和、周馥、杨宗瀚一进这后院就能感觉出来。杨格是孤苦伶仃的苦出身,不会处理家中事务倒也正常,冯秀若进门当了女主人,自然是要立规矩的。那么会杨格怎么看冯秀若在家中立规矩?这一点很重要,必须事先由冯义和挑明了,免得小夫妻二人为此闹上不愉快。

周馥在一旁帮腔敲边鼓:“对哟。致之啊,自古男主外,女主内,秀若知书达理,温柔娴淑,你尽可把家中事务交托于她。也应当尽数交托于她。”

杨格连声应是,脸上颇有几分委屈。自己本就要把家事都交给秀若的,二位老大人如此喋喋不休,担心个啥呢?嗯,对了,无非就是担心秀若到了杨家,反受“先入为主”者的气吧?

“老大人请放心,秀若是杨格心仪仰慕之人,不说乃是将门之女的出身、不说皇帝赐婚、也不说诰命夫人之名位,这个家原本就是要由秀若来当,也只有交给秀若,我也才能放心,就怕家里人手少了而支应不开,累着了她。”

冯义和得了承诺,满意的笑道:“累不着,尤妈也跟着过来。”

杨格在最后一句提个话头,本意是要引甄家婆子的事儿出来说一说的,却不料冯义和是安排尤妈陪秀若过府,显而易见的.......事儿要坏了,兴许已经坏了!徐娘半老的甄家婆子,鳏居多年的老泰山,即便在芦台时碍着女儿、玉兰和尤妈在......以后呢?虽然恭王对杨某人的戒心已经削弱了不少,可皇帝御下之法变不了。现在要依靠杨某人夺取全部皇权,皇权在手之后就是要分解杨某人的兵权了。老泰山是个念情的人,一旦给甄家婆子勾了魂去......哎,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呢!

“尤妈跟随老大人多年了,这一离开了,老大人起居生活会多有不便,再请他人,做的饭菜也未必合老大人的意。再说尤妈是江南人,那性子怕是镇不住北边的人。”杨格赔笑着道:“还是甄家婆子厉害一些,做事利索,为人泼辣,以前在中前所时,家里的人都有些怕她。如果她能回来帮着秀若,想必会更好一些。”

“呵呵,莫要操心我这老头子。”冯义和连连摆手,脸上都是对杨格能够体贴老泰山的满意之色。“倒是你口味清淡,喜欢尤妈的拿手菜,嗯,女儿都舍得,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杨格啊,尤妈跟着冯家多年,你要善待哟。”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杨格也不敢继续下去,生怕就说白了引起冯义和的不满。看来,老泰山铁定是被那半老徐娘迷住了。甄家婆子来历可疑,行为更可疑。说是梅香家的姨娘,能信吗?她为何撺掇着秀若硬是要北上奉天?她又为何从中前所跟着秀若到了芦台就不走了?

说明吧?老泰山面子上过不去,自己又没有真凭实据,难免有中伤之嫌,甚至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不说明吧?那多半是颗炸弹呐!

“报告!小站第三旅急电。”邝孙谋进门立正,杨格正要寻机脱身找秀若问一问情由,赶紧道:“随我到电报房处理。”

256 【莲池凉亭】

宋占标拍发急电,无非是报告第三旅集结、登车、预计到达郊时间的节点,请示命令而已。......杨格出门后交代邝孙谋几句就搞定,随即就悄悄的绕过客厅去找冯秀若。

宅子大,前院的警卫班和后院的家口加起来也有三十人,厨房自然也要够大才行,故而设在靠近后门的小杂院里。主人要请客,就算是半夜三更的也要张罗出酒菜来,这关乎到秩一品总兵大人的脸面问题。

杨格尚未走到小杂院门口,就见冯秀若挑着一盏灯笼,与端着托盘的如意并肩行来,一边走一边很近乎的喁喁低语。

“秀若,来,我有事问你。”

冯秀若看到的是正儿八经,一脸严肃的杨格。此时的杨格有一双目光锋锐的眼睛,令冯秀若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念。

如意乖x巧的说:“小姐,我先送过去布置着。”

杨格仲手牵了冯秀若的手,感觉到那手滑腻而带着微凉之意,冯秀若想要挣脱,却被杨格紧紧握住而挣脱不开,又顾忌到近处随时有他人出现,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来,遂任由某人牵着行向花园的中心。

这是一个占地有十亩左右的莲池,从东、南两边都有木桥通向池心的亭子。

“冷吗?”

“不冷。”

“有个事儿想¨”话到嘴边,杨格反觉不好出口了,斟酌了片刻,才道:“秀若,你娘去世一.”笨蛋哟,这个时候提这个事情做啥?!杨格啊,为啥每次与秀若在一起的时候,你总犯紧张说错话呢?看,星光朦胧下的秀若显然被勾起了对她母亲的怀念,伤感起来了。

“我的意思是老大人应该续弦了!他身边没有你照顾着,能行吗?”

冯秀若一听·心中顿觉暖暖的。杨格对自己、对冯家是关心的,两人尚未成婚,杨格就已经开始为父亲着想起来,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致之·我,我也像如意她们一样,叫你将军,爷,好不好?”

“不好。”杨格心目中的冯秀若,终归是与玉秀等人有所区别。“就这样,我觉得舒服·秀若,老爷子的事儿我不好出口,你哥又是个马虎性子,未必能想得到,今后即便是设法出了京城去第一军任职,能否照顾好老爷子还是问题。我看,咱们得留心着找一家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

冯秀若早就察觉到父亲的心意,此时听杨格如此说起·忙道:“不用了,致之,爹爹心中已经有人了。”

“甄家婆子?”

“嗯!”

“你怎么看?”

“爹爹喜欢就好。”

杨格急道:“门不当户不对·甄家婆子的身份怎么配得上老爷子?!”

冯秀若瞟了杨格一眼,有话没有出口。当初的冯义和乃是副将衔统领,怎么就把女儿许给了一个没有丝毫家底子的守备衔副职呢?这一.算不算门当户对?安庆冯家并非士族大家,全靠冯义和在外建立军功才逐渐兴旺起来,自来是注重人情,少有那些繁琐规矩的,否则冯虎臣就不会不务正业,经常流连于戏班子,在上海滩租界闲逛了。

“致之,你的心意我知道·爹爹也会高兴的。只是,爹爹鳏居多年,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有了想法,尚且顾及着儿女心意而迟迟未能开口¨”

“那,那可以纳妾。”

“爹爹早年就答应过我娘·今生不纳妾。”…,

哎哟!杨格彻底头大了,不知道甄家婆子给秀若灌了多少**汤?在老头子身上下了多大的功夫?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把父女俩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也是,老爷子和秀若都是心性单纯的人,容易中招。得了,这事儿跟秀若也说不通,只有找冯虎臣说明白了,让他设法阻止此事。

“秀兰怎么没有跟来?”

“她进学念书了,不能耽搁。”

“不是”杨格差一点把“放暑假”三个字冲口而出,又立即想到此时还没这个说法,提倡西学的芦台小学还遵循着旧学学堂的规矩。“女学?”

“嗯,王大人命人把小学堂砌了一道围墙,围出一小块学舍和操场作为女学之用,先生们通过小门来往,倒也算得上方便。我离开芦台时,女学的学生比男学的还多出十六人,因为除了一般的课程之外,还开了女红课程,镇上大户人家都愿意把女子送到学堂来。”

杨格听出秀若话中的不舍之意,忙安慰道:“芦台小学堂只是一个开始,最迟明年,京师也要办西学小学、中学、大学堂。”

“真的?”

“真的,天津的西学学堂还要开办附属的师范学堂,武备学堂要开办铁路学堂,水师学堂要开办格致学堂,等鞍山的事业办起来了,洋人技师们多了,还会举办鞍山需冶学堂、机械学堂以及陆军官学堂。人才不是天生的,都是培养出来的,有了新式的人才新政才能更好的推动,新军才有更强的战力一.”

冯秀若最喜欢看到的正是此时的杨格,即便是在黑夜中,她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中射出的目光饱含着希望和激情,似乎是可以点燃的,会照亮这一片黑暗的希望和激情。她还能觉出,身体并不算魁梧高大的杨格却宛如大山一般,能为万千官兵、万千移民以及更多的大清国百姓的依靠,也能为自己的依靠。在他身边,原本性情坚毅的冯秀若总觉得自己变回了柔弱的小女人,总想着将头依在他肩上,整个人都蜷缩进他怀里.¨这才是令女子倾心的大清国名将、当世冠军侯嘛!能有这样的夫婿,是冯秀若的福气。

不知不觉的,夜幕下的凉亭中,两个人靠得更近了,又在不知不觉中,依偎在了一起。

“.等有机会了,我一定带你到西洋,到美国去看一看,不是去看人家的白眼·而是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昂首挺胸的到西洋列国,让往日高高在上的洋人用尊敬的目光看着们,让他们最好的礼仪来迎接咱们。只是·这一天恐怕要等很久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

冯秀若没有说话,她闭上眼睛,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咚咚的心跳和从胸腔中发出的浑厚的声音,如此,似乎他的梦想与自己会愈发的贴近·也成为自己的梦想一般。为了梦想,为了能够如此厮守在一起,三年五年算什么?十年二十年又算什么?即便一生如此,也是幸福。

梦想是梦想,现实是梦想总会被打断。

池边,木桥头,霜月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出了声:“嗯¨吭。爷,冯老大人、二位大人请爷和小姐回去用饭了。”

正厅上·几个老头子,还有从贤良寺回来的冯虎臣皆用带着笑意和几分戏谑的眼神看着“借故潜逃”和“忘了时辰”的青年男女,冯秀若原本就是脸红红的羞怯不堪·此时更受不得这种目光的打量,干脆低头躲道杨格的身后。…,

周馥笑道:“呵呵,两情缱绻,廉让兄可以放心把千金交托出去喽!”

杨宗瀚也赞了一句:“确是一对神仙眷侣呢!怪不得皇上都要金口赐婚了。”

冯义和摸着下巴处已见花白的短胡须,招手道:“等你们来都等得急了,才吩咐人去寻你们,快入席吧,杨格可是从正午到现在没有进食,空着肚子呢!”

最后一句话隐隐带着责备之意,当然是责备女儿的成分居多。女人嘛·当然要爱护男人的身体喽。

冯虎臣上前,拉了杨格到一旁,小声问:“致之,你没干啥坏事吧?”

杨格胸膛一挺,作出敢作敢当的礀态来,道:“干了。”

“你¨一”冯虎臣这才发现·自己的问话也好,威胁之意也罢,还有迟迟不见杨格就自己出京之事的答复而生出的不满,都不起作用了。对哟,再过五天,自己的妹妹就是杨家的人了,杨格刚才真干点坏事出来,只要不太出格,老大人都是会睁眼闭眼的。

“哥!”冯秀若察觉到异状,轻呼了一声,立时引得几个老家伙又笑了一阵。

悻悻然,冯虎臣瞪了妹妹一眼,提了声量对杨格说:“恩相说,这些天你就不必出府了,督办军务处衙门里如果有事就到你府上的办事房里会议。太后老佛爷那边估计会提前一天回鸾,届时由你陪同皇上去颐和园迎接鸾驾。”

杨格一听就知帝后达成了妥协,由自己陪同光绪去迎接慈禧回宫则有两层意思。第一是表明身为臣子的杨某人对太后老佛爷还是尊崇的;第二则是在皇帝身边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以防万一。至于最近两天不出府的劝谕也有道理的,荣禄和后党煽动起旗人们存心寻恤滋事,要完全的偃旗息鼓需要的时间远比煽动起来的时间为多,在确保京师市面稳定的前提下,杨某人还是少露面为好。

吃过显得太迟的晚饭,看过被李鸿章删减得只余三十桌的宴席请客名单,杨格有些发愣。杨家的面子倒也算了,单说冯家的面子,恐怕不止三十张八仙桌上那一百二十位宾客及家眷吧?

冯义和看出杨格心思,微微摇头时以目示意。

杨格已经想明白了,关要的人到了就行,请客规模太大,北洋、帝党参与的人太多,都会令皇帝和太后生出不必要的担心来,何苦呢?看看个名单,北洋宾客只有区区八人,第三旅军官中只有团级以上九人参与,倒是王公贝勒们占据了八十余席,这也算是显赫之极,算是京师特色了。

256 【宪兵的队列】

..256

夏历的乙未年(1895年)闰五月,中秋节是西历的10月6日。

天公不作美,凌晨四时许就秋雨淅沥、西风微拂,透出十月的凉意来。安定门外地坛一带的第三旅营地有了动静,各连炊事班开始生火造饭;五时整,铜哨声四起,制式尚未完全统一,略显凌乱的帆布营帐群中窜出一个个黑影,在初露的天光下分连列队,连长、连文书简短训话,再次申明阅兵意义之后,吃早饭,整理营帐、装备。

六时一刻,安定门开启,一队二十名戴着白色袖章的“宪兵”跑步而出,分列城门和护城河的安定桥头。第三旅参与阅兵的五千八百多名官兵以编制序列排成三个团级方阵,十个营级方阵,三十二个连级方阵,整齐列队,军旗尽卷,人马无声。

六时三刻,皇城南的午门处响起一声号炮,队列前展开了三面大旗,分别是黄底青龙旗、十五星陆军旗和象征着以往战绩的老武毅军貔貅旗。旅指参谋们骑马向各营传令——“以编制序列,连四路纵队,顺序进城,服从交通勤务号令,参阅各部务必保持肃静!”

旅部连为全旅先导率先踏上安定桥,以军官、军士为主的旅部连将保持行军节奏,随时出列增强沿途的交通勤务哨,保证全旅以次序、整然的形态到达东单调整点。紧接着为精选出来的、在三面大旗引导下的骑兵连,战马毛色分为白、靑、黄、枣红四色,此时呈连纵队行进时为四条并行的色线,到达东单调整点后,将呈四个独立的班横队小方阵,改为全旅先导受阅。各部以步兵七团、步兵八团、混成第九团、炮兵集群(含混成团炮兵)序列顺序过桥,开进城内。

与此同时,辎重、骑兵分队沿护城河向西,到达德胜桥北后设立行军大休息点,另有工兵分兵径直开向圆明园废墟旁六里处建立新的宿营地。

七时半,旅部连到达东长安街口,冒着越来越密的细细秋雨,以简短、低沉的口令指挥陆续开到各部列队。不多时,从东长安街口到循郡王府门口,半条街都是被细雨浇湿后变为深青色的军队长龙。

雨中,越来越多的京城百姓开始出门营生,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大清国要阅兵也好,太后昨日回鸾也罢,跟自己毫无关系,该干嘛还得干嘛去!总有机灵一些的买卖人趁机向军队兜售吃食一类的东西,却被无声的拒绝或者被巡捕营的兵丁们喝开。

也有闲极无聊之人会打开户门,端一把椅子出来在门头下翘起二郎腿坐了,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这些傻当兵的。老天爷在下雨啊,这些当兵的像一根根木头杵在那里干啥呐?搞不懂,有病呢!说他们傻当兵的还真不错,一个个都傻得不知道往人家户的门头或者屋檐下,躲躲雨再说。你调侃你的,人家站在街上依旧淋雨,理都不理你。慢慢的,无聊调侃的人闭了嘴,有人还从家里拿出斗笠、蓑衣、油纸伞之类的东西,没用!人家就喜欢闭严了嘴巴站在街上淋雨!好歹不识,啥玩意儿呐?!此时,总有肩膀上有星星的官长出来道谢一声,客气的拒绝了雨具。

还有确实在偷偷的、或半遮半掩的、或公开的,却都是认真打量军队的人,这部分人大多是旗人。旗人们都认得新式军服,知道这支占住了半条街的军队是杨某人的麾下。杨某人是谁啊?咱旗人的仇敌!有他在,旗人的江山就危险喽!这话此时不能说,说了指不定这些当兵的就要发作。杨格敢在朝堂上拳打亲王,谁敢保证这些当兵的就不会在京师地面上打旗人呐?看看那些当兵的、当官的都站在雨里,目视前方,默不作声,任凭雨水从湿透了的蟠龙帽徽圆筒军帽上流下,连眼皮似乎都不带眨.......任谁都禁不住有些震撼,就算在内心里诅咒过这支军队和这支军队的统帅,也不得不承认,这新军比禁卫军,比京城防军、巡捕营,比京营八旗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真要以卵击石?犯不着!…,

看嘛,很明显的对比就在眼前,那些维持交通秩序的巡捕营兵丁们,都畏缩着头颈,闪到街边的屋檐下躲雨,最多在占道过多的马拉大车经过街口时伸长脖子吆喝两句而已。

大清国的文人们喜欢讲究一个精气神,就这三个字,区别大喽!

还有就是婆婆大娘、姑娘媳妇儿以及孩童一类的,从窗户口,从门缝,或者大着胆子出门上街,对着沉默的深青色军人长龙指指点点,褒扬新军有强军风范者有之,嗤笑傻帽当兵的穿得像个二鬼子者有之,无知而不解而面呈疑惑状者恐怕为数最多。

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带着一支小小的马队蹓着小步从安定门方向过来,马背上的杨格面色肃然,向着一个个连纵队,一个个在低沉口令中向右看的官兵们频频举手致礼。密密的细雨挡不住阅兵,挡不住第三旅,当然也挡不住第一军参谋官。

没有甲午战争期间的献俘大典,可以,老子就用阅兵大典来展示新式军队的力量!雨,是老天爷安排的托儿,雨中的军队展现出来的纪律性才更能震慑人心,只有震慑,才会引发更多的思考,只有思考了,麻木的国人才能从麻木中走出来。在杨格的心里,此次阅兵的意义不仅仅是展示军威震慑洋人,震慑后党,更主要的是震动国人。

小小的马队从北向南,在东长安借口蹓了一小圈,午门内响起了又一声号炮。这是皇帝已经从西苑摆驾到紫禁城的信号。

宋占标下令:“各部,检查枪支,确保膛内无弹!”

“哗啦啦”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各排军官依次检查拉开的枪膛。实际上第三旅在从小站出发时就没有配发子弹,参加受阅的各部会在受阅完毕之后的新营地领取弹药。此时检查一遍,乃是确保安全之举,免得在辽东跟倭鬼子打红眼了的弟兄们万一忍不住,经过观礼台时朝小鬼子的使节开上一枪,那事儿就闹大了。

因为慈禧提前一天回宫,阅兵的时间也就提前了一个时辰。按照变更后的计划,光绪在八时三刻奉慈禧登上城楼,接受观礼百官的见礼。之后,全军先导骑兵连就将在第三声炮响中整队出发。在此之前,第一军参谋官需要赶到金水桥的观礼台前,以指挥官的身份下令开炮。心中满意的杨格与宋占标、滕毓藻低语几句后,向**疾驰而去。

长达六十多丈观礼台上是黑色布伞、红色油纸伞的天下,整个观礼台分为左右两个区域,左边区域稍小,用于接待各国使节和陪同的总理衙门官员们;右边则满是在京王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们。

杨格驰马通过金水桥,二十一名宪兵就呈一字横队上前,以中央军官为基准,向左右转,齐步走,次序增加十步的距离立定。再齐齐转身面向大街,快速在枪口处系上一条红色或者绿色的小旗。而后,带队军官一声令下,二十名宪兵以举枪立正式,右手在军服皮带位置托起枪托,左手在胸口第二颗铜扣处握住枪机拉柄后侧,以人体中线为标准保持步枪的直立。

二十一人的行动,引起观礼台上一阵小小的骚动。列强的武官们能从21名被称为军执法队,又称为宪兵的清国士兵的动作、军姿中看出些许端倪来。

军事技术和战术总是相辅相成的,分列式阅兵在这个年代的世界各国陆军中还比较鲜见,而线性战术在军官们的头脑中又分外的根深蒂固时,21名宪兵在普通队列操法的运用技术上造成的实际效果,落到各国武官眼中的效果不太相同。…,

德国、日本武官或者深入研究过清国第一军的条令操典,或者在战场上交了高昂的学费,深知实战中线性战术已经被淘汰,武毅先锋军或者说第一军的散兵线步兵战术和炮兵曲射轰击、掩护,二者的协同,具有强大的威力。

俄国、法国武官以及俄军、法军的战术思想总是互相影响,结果往往也趋于一致。法军有拿破仑时代的辉煌记忆,俄军有苏沃洛夫公爵元帅创造出的炮兵轰击,步兵齐射和白刃攻击的三位一体战法,在昔日对波兰、瑞典和土耳其的战争中无往不利。在他们看来,火炮技术的发展无非是让炮火更猛烈了,步枪技术的发展是让齐射更有效力了,集团式白刃攻击才是击破敌军的最后也是最有效手段。

美国人还醉心于对印第安部落的“散兵式”作战中,此散兵式的意思不是作战队形,而是作战单位没有采用集约指挥法,乃是分散的,各自为政的,最大作战编制单位为团级的,以屠杀印第安人和欺负墨西哥人为主要目标的战斗形式。很快的,美国人逐渐生出的“控制美洲”的野心会让美**队遭遇实战的教训,此时,却言之过早;此时,美国武官还惊讶于21名清国士兵就能创造出一种无形的气势来,震动全场。

英国人在殖民地陆军镇压土著的使用过程中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却没有一场以强对强的战争或者战役经验,故而,威灵顿时代的陆军观念依然有效,却又与法国人提倡的集团化刺刀突击不同,占有绝对制海权的英国人更喜欢在自己选择的地方,积累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火力压倒对手。可悲的是,这个坏习惯在令英国人尝到苦果时,却被“幡然悔悟”的法国人学去了一部分。也是当然,这是后话。

1895年10月,世界列强的驻大清国武官们,注定会被一场华丽的、雄壮的阅兵式搞得头昏脑胀,鲜有头脑清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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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蛋糕变铁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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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前,负责城楼警戒的一等侍卫荣和给杨格打了个手势。

杨格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给一名蓝翎侍卫,跟随荣和走到一旁,摸出怀表看了看,指了指宫中。

“老佛爷在东暖阁召那桐训斥,皇上去过两次了还没能请动鸾驾,致之,恐怕要稍微延迟发炮号了。”见杨格的腮帮子鼓动了几下,荣和猜到他肯定在心中骂了娘,大不敬没出口就不是大不敬。想想也是,第三旅近六千官兵在密密的秋雨中列队等候号令;步军统领衙门的防捕各营五千人集中到安定门、德胜门、天安门几处,还在大街上拉起了警戒人墙;亲军在午门,在城楼上也得淋雨,侍卫们也一个个等得焦急,就别说那些观礼的洋人和官员们了。“要不,我再派人去催一催?”

“算了,催也没用,老佛爷事儿忙嘛,迟一会儿来更能体现出圣母皇太后的威仪。”

揶揄的话意遮掩不住,荣和瞪了杨格一眼,左右看看侍卫们隔得远,最近处的都是些辽东回来的功勋侍卫,即便听了杨格这句话也无甚大碍。作为皇帝的侍卫,在帝后相争如此激烈的当口上,不可能还对圣母皇太后老佛爷有多少好感,只不过是国家体制和宫中规矩使然,还得跪拜并口称“奴才效忠老佛爷”之类言不对心的话罢了。

“前些日子皇上召见五品京堂康有为,说了些啥?”

别人问,荣和打死也不会说,杨格问,他略一犹豫就回道:“圣上问康某,如何无碍贯彻新政?康某答曰·以小官代替权臣,杀一批大官即可。圣上似乎有些动心,又问康某,《时务日报》提到英国之强在于君主立宪·可用于大清否?康某答曰,大清国派遣王公大臣出洋考察,理应以国体、国情考论为先,行君主立宪乃是英、日两国在君弱臣强时不得已为之,今圣上英明睿智,天纵明君与大清,岂能囿于立宪之体制?圣上“

杨格摆手止住荣和的说话·他心里已经清楚了,恭王奕说的很对,康某人乃是投机心性过重之人,决计用不得!

“赓五兄,以后圣上若要召见康某,你可否速派人禀报恭王?”

“耶?”荣和一愣,康有为不是杨格推荐给翁中堂的吗?所说的话也正是为皇帝着想,为推行新政着想的。杀一批人·震慑那些后党守旧势力,以新锐如杨格这般的人才取代昏聩老臣掌握军政,集权于中央·于皇帝手中,怎么就不对了?听杨格的话意,似乎在提防那个康有为了。

“倘若杀人就能解决问题,朝廷又何须在停罢科举之后再行特科?”杨格手指自己的胸膛说:“国人这里没有变,杀了一批守旧者,新的守旧者又会出现,今日的革新者,很快就会沦为明日的守旧者。这么说吧,国家,国家中存在的守旧势力或者革新力量·都犹如一棵大树,树冠有多广,树根就有多宽;树冠有多高,树根就有多深。秋风扫落叶,春风吹又生,对树大根深的守旧力量·斩枝叶而不计根本之法岂能解决问题?只能导致天下大乱!进呈如此荒谬之论者,当诛!”

…,

一番说理简洁而直白,荣和一听就懂了大半,略一深思后颇以为然的连连点头道:“致之,你见事总是那么明白,我懂了,皇上不能再听到此等小人谗言。”

“万岁!”一阵呼声从午门传到天安门。

杨格、荣和各自归位,观礼台左右的人群也闻声骚动起来,又在黄罗伞出现在城楼上时安静下来,随即,大清国的臣民们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和皇太后跪伏行礼,山呼万岁,即便地上满是积水也毫不犹豫;列强的外交使节们当然会在此“公众场合”表示对大清帝国统治者们的敬意,至于他们在摘帽鞠躬时是否勾画着对大清帝国这块大蛋糕下手的阴谋?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城楼上,光绪侧身一手托着慈禧的左胳膊,一手向城楼下立正候命的杨格打了个手势,也以这个手势回应了臣民和使节们的致礼。

杨格不打算去搞什么指挥官向皇帝立正报告的套路,径直向荣和挥动手臂,荣和以及侍卫们把“发炮”的口令传进午门外的三门老式前膛炮放列地,当即,一门前膛炮轰鸣出声。其他两门,则是因为前膛炮实在老旧,担心一门火炮万一哑火而耽误事儿,作为待命、预备之用。

东长安街的远处,街道南边看热阄的京城百姓发出一阵浪潮般的呼啸声,惹得城楼上、观礼台上的人们纷纷引颈看去,更有不少人拿出单筒望远镜看向东面。

呼啸声真如浪潮一般,一浪一浪的由远而近,渐渐的,呼啸声中可以听到清脆而有节奏的“得得”声,那是战马的铁掌敲击在大清国最好的一条青砖(石)街道路面上的声音。

不多时,164名骑兵组成的先导连出现在视野中,三面大旗在细雨中紧紧的裹在旗杆上无法招展开来,确乎失去了许多的气势。但是,当金水桥南第名白袖章标兵晃动枪上的信号旗时,策马行在最前面的贾芳久抽出马刀朝着城楼方向喝令致礼,160把寒光闪闪的马刀同时出鞘,齐齐致以马背撇刀礼。不变的动作,不变的军服颜色,不变的刀光,白色、黄色、青色、枣红色的马队呈四个小方队,以整肃军容和威严的气度,整齐的、缓缓的“得得”前进。

马队尚未行过金水桥中线,观礼台上的人群更严重的躁动起来,其中不少目力尚佳或者用了“千里镜”的大清官员们认出来了,到行在步兵阵列最前面的,赫然是前些日子替南河沿杨宅把门、收拜帖的那个凌连长。

白袖章标兵再次高举手中的步枪,“嚓嚓”有力的脚步声中,凌厉高声下达口令:“向右——看!正步——-走!敬礼!”

浑身湿透的170名官兵在号令声中朝右看向观礼台前方那匹白马和马背上深青色的身影,步变正步,以更具威势的步伐滚滚向前,手上动作干脆利落整齐有力,“啪啪啪”三声脆响,肩枪变挺枪,枪头明晃晃的刺刀斜斜指向前方天空,似乎就放在前排弟兄的后脑勺上一般。

一个连方队接着一个连方队,步兵组成的深青色洪流滚滚向前,嚓嚓的脚步声压倒了偌大的京师城内外所有的声音甚至于牵动目睹雄壮军容的人们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心脏似乎也跟着“嚓嚓”声而跳动。

稳稳的坐在马背上,杨格的视线高度还不及观礼台的最低处,但是他能够在举手向官兵们致礼的同时,感受到每一个官兵投射而来的灼灼目光。身在队列之外的感觉很奇特,有掌握强军的满足感,有没能在队列中与弟兄们一起感受雄壮、慷慨、昂扬气势的遗憾。魂啊,杨某人是弟兄们的魂弟兄们又何尝不是杨某人的魂?!…,

此时身在队列中的战士,在世人惊讶、佩服的目光注视下,往往能感觉出自己的强大体会到自己的强大取决于团体的力量,而团体的力量至高至强、不可战胜!受阅,不仅仅是摆排场展示军威,也是官兵们在精神上、意识上、意志上的一次洗礼。

洗礼过后,脱胎换骨,军魂灿灿。

这就是东方古老帝国的新式军队、最精锐的军队。他们没有华美的服饰却军容严整、军纪严明,他们的体格不算高大强健却步调一致、气势非凡,他们诞生于一个落后的国度却装备精良、战功赫赫,他们在雨中久候而浑身湿透却士气高昂、一往无前.¨放眼世界,最强的陆军师、旅级部队也无过如此了!

观礼台上,各国武官纷纷抛开雨伞,举手致礼,目光迎着一个方阵一个方阵来,有送走一个方阵又一个方阵去。无论是严谨务实的德国军人,还是有些骄傲自大的俄国军官或者是号称日不落帝国的、最有绅士风度的英国军官,都似乎在这一刻明白了最少一点——如果满清中国当真完成三十万新军的编练计划,东方古老的帝国必将焕发出新的活力来。届时的远东格局,就不是列强说了算,凡事都需问问还拖着可笑辫子的中国人的意见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列强眼中的大蛋糕,似乎已经变成大石头、大铁锤!

同样是在观礼台上,阵容庞大、人数众多的大清国王公重臣们,目睹雄师滚滚而过,这才闹明白为何杨某人会嚣张到在朝堂拳打亲王,才明白皇帝背后的依仗之强,远远超乎之前的想象!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让众人俱皆生出一个念头来——皇太后回京又能如何?昨日才提振起来的斗志似乎被渐渐远去的一块块铁板般的步兵方阵给带走了,磨灭了,不留一丝一毫。

震惊、沮丧之余,也有人总算想起来,第三旅终归是大清国的军队,自己也终归是大清国的王公重臣,当为如此雄师击节赞叹!

抱病前来观礼的恭亲王奕却是老眼昏花又加泪眼朦胧,频频擦拭双目却越发的看不清楚了,只能不断的问左右:“还有没有?六千大军啊,没过完吧?”

金碧辉煌、气势雄伟的天安门城楼上,光绪依然孝顺的托着老佛爷的左胳膊,却感觉那条胳膊颤抖得厉害,仔细一体会,不仅仅是老佛爷皇爸爸在颤抖,自己不也正激动得无法抑制全身的抖动吗?

“赏!赏!”颤抖着声音,光绪向左右大喊:“传旨下去,今晚赐宴第三旅,官兵具皆赏银二两!”

蹄声得得,轮辋碌碌,在24名马夫带着96匹健马的拖曳下,24门德国克虏伯造75火炮呈两列纵队次序而过,炮长和两名炮手坐在火炮副车上,扭转身体向右看,举手致礼。更多的炮手则如步兵一般排成连方阵,挺着上了刺刀的马枪,跟随火炮方阵齐步前进。

一个混成旅配备两个营24门新式火炮,这是第一军,也是大清国正在整编的各军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好家当、最强阵容了一

259 【慈禧下血本】

259

“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最后一个方阵行过不久,街边的、观礼台上的、路口的、金水桥两侧的、**内的大清**民俱都向着城楼上的“国家象征”,“大清国从刚刚战败走向强盛的希望”,“三万万六千万国人的皇帝”跪伏山呼。

在被儒家理学道德观麻痹得难以自拔的国人心目中,大清国的好都是皇帝造就的,天恩浩荡!大清国的歹则是奸臣们作的孽,皇帝迟早会要了奸臣们的脑袋!老实到麻木的国人在刚刚经历过一场荡涤心灵的洗礼之后,最先想到的不是军队本身,更不是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年轻将领,而是感谢大清国的皇帝为大清国带来了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起,大清国就可以不受洋人的窝囊气了,大清国又是真正的天朝上国了,大清国的皇帝真个是中兴明君了。

光绪略显消瘦的小脸上充溢着红光,此时的他已经在不自觉间放开了搀扶太后老佛爷的手,双手频频向城楼下山呼万岁的臣民们挥舞,眉宇之间满是难以压抑的自得和洋洋喜气,却依旧保留了几分皇帝应该保留的矜持之态。

阅兵,打压后党、震慑洋人,如今更收取了京城百姓的民心,一举数得的大好事儿,杨格办得漂亮,漂亮得远远超乎了皇帝的想象!不可否认,今天的皇帝总算见识了“何为强军”!平时,在西苑紫光阁前演武的作为,在大军滚滚而过,气势如虹之际,真如小儿玩戏一般。嗯.......得空要好生向杨格讨问治军之道,以便他日御驾亲征时挥斥万军、克敌制胜。

兴许是阅兵留给国人的震撼太大,其后的南河沿宅子的喜事儿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倒是越来越多的京城百姓在错失观看阅兵之后,又得知大军在德胜门外休息,便纷纷自发的涌向德胜门,挤出城去看个仔细。各种各样的传说也随之在全城流传,什么第一军的大兵不会眨眼睛啊,什么第三旅足足有三万精锐啊,什么第三旅以前在辽东如何痛揍倭鬼子的啊.......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反正,新军,也就是大清帝国国防军第一军第二师第三旅,被人们越传越神,几乎如天兵天将一般了。

因为预计到阅兵会造成交通影响,杨冯两家的亲事免了迎亲、送亲的俗套,等杨格、冯义和从德胜门外回来,门口的吹鼓手们就锣鼓喧天的闹腾起来,数目有限的宾客们也纷至沓来,无一不是显赫之极的人物。

浑身湿透的杨格洗了一个热水澡,穿上一身干净的军服充作礼服,刚刚拾掇妥当,就听前院的喜曲声变了调子,又是一阵山呼万岁声。赶紧的,真像他娘的打仗一般,又匆匆赶到门口迎驾,恭恭敬敬的接了皇帝,和连带青黑之气却硬是挤出一丁点笑脸的皇太后,并不受皇帝待见的皇后、还有二位嫔妃......以及侍卫太监宫女一大群进府,安置在内院正厅的喜堂上端坐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赞礼官顺善就高呼道:“吉时已到!”

皇帝赐婚,在天地君亲师、忠孝仁义的纲常下,李鸿章作为杨格的恩师、冯义和作为泰山老丈人都得靠边儿站。

喜堂正中坐了老佛爷,左边是皇帝,右边是皇后叶赫那拉.静芬,后面还站了瑾妃他他拉.宁馨、香妃他他拉.瑞雪,噢,还有,皇后还牵了一个穿着杏黄团龙袍服,年约十来岁的小男孩,名曰爱新觉罗.载沣。载沣身后站着一位长身马脸略显富态,有顶戴花翎却身着总管太监服色中年人,此人就是李莲英了。…,

李鸿章、冯义和只能并排坐在喜堂的左首边,对面是恭王奕訢和庆王奕劻。

此时的婚礼,对结亲的两家人,对新郎官和新娘子来说,有点纯属折磨的意思,转移角度想一想,又是极大的荣宠。

随着顺善的唱礼,两位二品诰命夫人扶出一身大红喜服、头盖红罗帕的新娘子,与站在堂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杨格牵了一条红花绸带并肩跪了,然后麻木的跟随唱礼声向“破格恩宠”的太后老佛爷磕头三次,向“圣意亲眷”的皇帝磕头三次,又向“母仪垂范”的皇后磕头三次。这才开始拜天地,拜父母,对着拜。

拜完了,人家都是礼成了,可以进洞房挑盖头了,这一对儿还不成,得请赐婚的皇帝、皇后的旨意之后才行。

光绪乐呵呵的看了看面带急色的杨格,以眼神示意“稍安勿躁”,从身后的珍妃手里接过一卷黄色绸缎制成的文书,也就是“诰命”,递给赞礼官顺善。顺善高声道:“奉圣上谕,赐杨门冯氏秀若二品诰命文书,封诰二字,曰端、曰婉,按例秩比一品,特赏行走宫禁无阻!”

杨格夫妻有的趴下磕头,言称“谢主隆恩”,再由冯秀若双手接过诰命。

光绪道:“杨爱卿,你说说看,朕该当赏赐你什么为好呢?”

一时间,喜堂上鸦雀无声,众人俱都朝杨格递去羡慕的目光。据说只有22岁的杨某人如今都秩一品,实衔正二品了,看关外移民实边和整编新军的势头,不出三年恐怕就是实授头品顶戴,再往后走.......这是正常的推测,而此时皇帝如此说法,极大可能是皇帝今儿看了阅兵很是高兴,又要破格封赏杨格,来个喜上加喜了。

“臣蒙皇上、太后老佛爷恩宠有加,不敢再要赏赐。”杨格特意加了“老佛爷”在内,此时,他实在猜测不出慈禧的心思如何,只知道老佛爷不太高兴,从昨天到海淀迎驾到此时,老佛爷似乎就没兴趣与杨格说一句多的话。这……相当的不正常!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好,你不要,朕偏给!”光绪存心要在太后面前显示出皇帝的权威,起身走到杨格面前站定了,沉吟片刻后说道:“朕就破格赏你二等子爵并云骑尉世职。”

子爵,需要有一品官衔才能赏给,如今杨格是秩一品,一下子就越过实衔和三等子爵,真的是破格了。在这个爵位中,其实含金量最高的还是那个并字后面的“云骑尉世职”,世职就是世袭罔替,小杨、小小杨、小小小杨......只要大清国还在,即便没有了子爵的头衔,也还是云骑尉,每年能领到俸禄130两、米130斛。须知当年担任台湾巡抚,主持抗法保台的淮军名将刘铭传,现今也不过是一等子爵而已。

杨格又得磕头谢恩一次,当真有点磕头如捣蒜的味道了。

慈禧终于开口道:“皇帝破格加赏,哀家也得赏些东西才是。李安达。”

“老奴在。”李莲英应了一声,见慈禧抬手作势,忙向随从的小太监招手。两名小太监各自捧着红缎锦盒上前,李莲英似乎知道主子不想多话,乃对杨格拱手揖道:“杨爵爷,此乃老佛爷精心挑选出来的几件物什,请爵爷过目。”

杨格起身,伸手打开第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本金光灿烂,用薄薄的金片和细细的金线打造的一本书,封面上有镌刻精美的三个字——金刚经。翻开一页,全是镌刻在金片上的密密麻麻的经文。黄金算得贵重却不稀奇,可这镌刻的功夫,制作金片和金线的手艺,堪称精妙绝伦!…,

光绪在一旁微笑道:“皇爸爸真是舍得,把自个儿最喜欢的金刚经都赏给杨格了,可见器重、恩宠无比啊!”

近处的几位太后近臣王公因为被杨格挡住视线的关系,没有看清楚礼物是什么,此时听皇帝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一个个惊讶出声、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楚。这些人大多听说过或者看到过那本绝世经书,须知老佛爷名为佛爷,其实潜心向佛之心总被大清国的朝政琐事打断,手边经常放着的就是这本经书了。

杨格身为主人,当然要满足客人,乃接过锦盒转向堂上众位贵宾展示了一圈。此时的他就是配合着皇家演一出“褒奖功臣,收取人心”大戏的龙套小卒子,该当演好就得演好。不过,慈禧送经书的啥意思?为何要送如此贵重的经书给一个以武功跻身朝堂的,又与后党作对的新锐重臣?其中的含义,尚需细细琢磨。

随即,杨格又打开第二个锦盒,锦盒乃是檀木作底,内里还用檀木薄片分为四个格子,每个格子里装的东西皆不相同。

第一格里面装着几颗用深红色玛瑙雕刻的大枣,还带着翡翠雕成的枣叶,红的、绿的具皆宝光氤氲,雕工精美犹如真物;第二格里装着麻色黄玉雕成的桂圆,那麻色稀罕,别人选黄玉都要选精材,不带杂色的,偏生这桂圆所用黄玉却是带着细密的小褐点,精纯的黄玉好找,此等黄玉却很难看到,乃是奇材反选的典型;第三格里面是花生,这就是精纯黄玉的选材了,可精妙之处在于有一颗花生是剥了壳的,露出里面红衣花生粒来,还更精妙是那颗花生粒又被剥了一些红衣,剥处洁白,与那红色和花生壳的黄色相映成趣;第四格里就是莲子,为羊脂白玉做成,还用银丝连接成串,可作为手镯佩戴。

早生贵子,有意趣,更有选材之精妙和雕工之精美,与那金刚经一般,堪称宝物,价值难以估量。

杨格心道,这回慈禧是下了血本了!嗯,还得好生琢磨琢磨她究竟是何种心思?想归想,谢恩是必须的,还得恭恭敬敬、认认真真的带着冯秀若一起磕头。

“臣谢老佛爷隆恩厚赏,如此宝物,臣受之有愧,心怀惴惴,必当视作传家之宝珍之、重之!”

“起来吧,今儿是你大喜日子,哀家不过是表表心意,凑个闹热。你记着哀家的好,嗯,今后尽心帮衬着皇上多办几件漂亮的事儿出来就成,去吧,这时辰也耽搁了许久,莫要过了吉时。”

顺善瞅了瞅皇帝,见光绪回座示意了,才悠悠的拉长了声调道:“送入洞房呐!”前院的吹鼓手们又起劲的吹吹打打,随即,一连串的鞭炮声响起。

再向恩师、岳父磕头之后,杨格用红花绸带牵着改由玉秀和如意搀扶着的秀若,杨格回到东厢的正房,一屁股坐到雕花圆凳上,解开领口的风纪扣,松了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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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供文字

260【后甲午时代】

白中略微带着蓝色的光线投射到银幕上,天安门的城楼宏伟壮观,观礼台上人头攒动,一骑白马驰过金水桥......一个个骑兵、步兵、炮兵方阵源源而过。虽然因为技术手段限制,银幕上那些军人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甚至是一跳一跳的行动着,却已经能够充分反映出如今清国新式陆军的风貌。

“再放一遍。”川上操六将军的声音在前排响起,不多时,屋内的灯光又灭了,光线投射到银幕上幻化出天安门、金水桥、行进的军队。

这段经过剪辑后只有二十几分钟时长的影片,乃是从美国摄影师布鲁森手里花大价钱买下来的,川上将军已经看过不下十遍,此时更是一次又一次的下令重放,好让在场的所有“大日本帝国皇军精英们”看个实在。

清日战争,日本胜利了,完全达成了战前计划的第一目标——把朝鲜从清国藩属中剥离出来。第二目标是夺取台湾,却只实现了在台湾的部分特权;第三目标是占据辽东半岛和旅顺军港,在俄德法三国的干涉下功败垂成。

看起来,日本的海军、陆军在这场战争中赢得相当漂亮,获得的战利品和巨额赔款也令国民为之疯狂。在军方的刻意引导下,民众掀起了一阵又一阵“扩军”、“并韩”、“再战清国”的呼声,就连今年三月开始在某些地方出现的反战行为,也被国民们群体性的指责为“出卖天皇,出卖皇军”的叛国行为,极端的民众揪出那些人当众辱骂、殴打......这些状况,被日本文化界人士称为后甲午时代现象,或者又叫“日本的甲午战争后遗症”。

日军真的赢得了全胜?事实上,川上操六将军清清楚楚的知道,清国陆军还远远没有达到被击败的程度!看到银幕上的影像,川上的心情正如此时被光线映得一阵阵黑白交替的脸色一般。

庞大的,耗费了无数精力制定的征清计划,其实只完成了一半,执行了一半的计划足以令清国警醒起来,今后想要得到另一个类似“东学党骚乱”的机会,恐怕很难很难!

如今,天皇政府已经决定将赔款中的大部分用于扩充海军,巩固并拉大帝国海军相对清国海军的优势。对杨格和他的新式陆军,天皇和政府首脑们的意见是——将清国新式陆军限制在大陆上,引导其与庞大的俄国陆军碰撞。在此既定战略下,陆军的发展没有强力的资金和政策支持,似乎是被抛到了一个角落里静静的待着,与国民亢奋的情绪恰成对比。

不!陆军不能偃旗息鼓,乖乖的成为海军的跟班!陆军应该利用陆军的优势在“引导清国新式军队与俄军碰撞”的计划中起到决定性作用,并积极整军经武,竭力争取扩大陆军规模,以应对清国的“三十万新军”计划。

山县大将、大山大将就此达成了共识,具体工作就落实到了川上将军和他的一群帝国陆军精英身上。

影片放映完毕,屋内又一次陷入黑暗,“卡达”一声,有人拉亮了电灯。

“诸君。”川上操六起身的同时以手示意,一名少佐拉开了另一面墙上的幕布,现出一张大型的东北亚地图。川上操六又示意起立的军官们坐下后,看了一眼地图,转向众人高声说道:“一场新的战争即将揭幕,对在座的诸君来说,这一场战争虽然无需帝国万千英勇男儿浴血沙场,却是诸君必须亲身参与其中实现大日本帝国利益的战争。那些征清一战没有拿回来的战利品,川上将与诸君一起努力拿回来。面前,陆军战略情报部门已经拿出四个相关方案,请福岛君为诸位一一解说。”…,

面容精悍、目光锐利的福岛安正霍然起身,大步走到地图前向川上操六立正致礼后,手指地图上的辽东半岛根端部分道:“抚西的煤、本溪的铁,是帝国八幡制铁所必须的资源,帝国无法通过外交和商业手段得到,只能通过我们的努力曲折获得。”接着,福岛安正陆军大佐的手又指向朝鲜,朗声说道:“帝国付出数万男儿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朝鲜,必须为帝国所有,目前,虽然帝国已经控制了朝鲜国政府,但是俄国人也在积极争取反日政治力量的联合。在资源上,我们要从清国获得,在朝鲜的归属上,我们要与俄国人斗争。对大日本帝国现今的状况来说,无法同时面对两个强敌,那么,就只能设法让两个强敌先行厮杀一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略停顿了片刻,福岛安正调匀气息后又说:“俄国强硬要求清国给予在关外三将军辖地的筑路权和租借旅顺军港、大连民用港口。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为实现引导清俄两国互斗的目标,我们的计划分为四个部分,彼此相辅相成,由川上将军阁下统一指挥实施。”

“大亚洲策,分为五个主要方面。第一,立即由政府饬令停止国内关于‘国民战争’的宣传,限制仇清言论,外交方面积极修复日清关系,官方和民间携手促进两国文化交流;第二,由玄洋社负责对复汉主义、民主民族革命思潮的帮助和引导,激化清国民族和社会矛盾;第三,在清国两广、两江、闽浙、湖广、直隶等地加大民间商业投资,培植亲日势力,邀请清国学生留学日本并给予一定经济支持;第四,宣扬以人种论为基础的黄种人东亚,黄种人亚洲思想,从文化、思想层面影响清国人,达到使其仇视白种人、特别是俄国人的目的;第五,宣扬清日联邦思想,诱惑、拉拢在当前清国中层以上的政治人物和文化、学界人士。大亚洲计划的根本宗旨就是在思想上同化清国人,在文化上融合清国人,在经济、政治上控制清国政府。”

在座军官都是整个对清情报收集、分析,和对清战略制定的参谋人员或者是重要的执行者,听到福岛安正如此勾画四大计划的大亚洲就如此详尽,可见政府和陆军已经酝酿出一个庞大的、精密的、完整的对清“软战争”方略,在座诸人都能在这个大方略中施展才华、报效天皇了。由此,与会人员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菊子计划原本是大亚洲策的重要组成部分,鉴于清国新锐将领杨格的崛起,在提前实施菊子计划的同时,也将此计划提高到一个等同于大亚洲计划的地位。诸君方才看到的,帝国陆军在辽东遭遇的,就是杨格的部队。没有杨格的清国军队是没有灵魂的,不堪一击的!目前的菊子计划,就是一个针对杨格本人的,布局浩大而周密的计划。目前,菊子已经在清国完成了最后的适应性训练,参与计划的陆军情报单位和玄洋社已经找准了切入点,相信在一年之内,菊子就能够很自然的接近杨格身边,接近清国新式陆军的核心。荒尾君,不如由你来解说菊子计划?”

坐在后排的荒尾精带着些许矜持的微笑起身,向川上和福岛鞠躬后,说道:“清国新式军队严重缺乏军医,清国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西医诊疗体系,这就是我们的切入点。具体的情况,请诸君恕荒尾不能透露。”…,

福岛安正大佐等荒尾精就座后,微微点头表示对荒尾精“保密”行为的理解,又道:“第三个计划是在清国的关外三将军辖地、俄国远东滨海地区清人聚居地实施更大规模的渗透,勘察关外矿藏、投资工矿和商业、挑拨清俄国民之间的矛盾、阻扰俄人筑路工程,重点侦察清国在关外诸军的布防、调动、训练,和各部将领的情况。渗透人选,有一部分是从韩人中选择,大部分是在当地发展。第四个计划是向清国政府透露大日本帝国可以为其编练禁卫军提供军事技术指导、武器装备支持的信息,激化其守旧势力和革新势力之间的矛盾,分化清国的总体力量......”

荒尾精起立道:“大佐阁下,卑职认为第四个计划应当暂缓实行,以免万一出现疏漏而被杨格察觉,对菊子计划的展开实施颇为不利。方才,大佐阁下也说到,没有杨格的清国新式军队不堪一击,卑职可否据此推论,没有杨格主导的清国丁卯新政也必将半途而废呢?菊子的任务是接近杨格,利用杨格,如若不能达此目标就除掉此人。故而,卑职认为菊子计划其实就是大亚洲计划中最关键的一个环节,还望阁下在全盘考虑中予以关照。”

川上操六无视了福岛安正投来的征询目光,凝思了片刻,朗声说道:“荒尾君的建议非常合理,应予采纳。”

福岛安正有些郁闷,在他的谍报生涯和意识中,从来不会带着一丝侥幸心理,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他不相信玄洋社和前番陆军情报收集得到的结论——杨格好色!分析过杨格在辽东指挥的几场战斗、战役之后,福岛安正作出了最坚定的判断,杨格,是一个意志力极为坚强,行事极有计划和目的性,不会轻易被其他力量所影响和左右的人。

由此可以说,杨格在辽东取得的胜利不是侥幸,而是必然!

对付杨格,菊子计划未必奏效。原本,菊子计划针对的不是清国军人,而是那些王公贵族和高级官僚们,对付杨格的意志和精神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而且未必奏效,对付别人则是投入小,效率高。

川上操六将军已经表示出对菊子计划的支持之意,福岛安正大佐也只能默认了,却未必代表他要放弃四号计划而去依赖菊子。

..

261 【两所学堂】

261

留美童生,在上海约翰书院(圣约翰大学前身)担任主讲多年的唐国安怎么也想不到,跟随盛道台在南河沿的子爵府走了一遭之后,自己的脑袋上就有六品学正、京师大学堂筹备总办的帽子,还兼着第一军军学部科员的差使。

一切都好像是在梦中一样,遭际是那么的令人难以置信,朦朦胧胧的、恍恍惚惚的,似乎不那么实在,可仔细一想,事实就是如此!在南河沿子爵府中不过待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黄缎子的圣旨就下来了。六品官员,即便是正式委任的六品官员最多能看到吏部的委扎子,决计见不着黄缎子的圣旨啊!

这些,都是表面的东西,所以令唐国安觉得有些不实在,不敢相信。可是,子爵杨大人的一席话,言犹在耳,字字句句的格外清晰。

“中国亟待建立一个从幼儿启蒙到大学堂的教育体系,在此基础上,还应该在教育体系、学位认证方面尽量的与欧美国家接龙。蒸汽舰船时代已经让整个世界,特别是东西方文明的距离不再遥不可及,而是伸手可触。在当今中国全面落后于世界列强的此时,没有的别的路,只有学习列强,在各个方面与世界加强交流,融入世界体系,才有可能从世界体系之中汲取营养壮大自身,才有可能在壮大自身的前提下试图改变世界体系的规则,引领整个世界。”

建大学堂,建高等师范学堂,建专科学堂......六品学正自己个儿就可以做主,缺钱?径直打电报到芦台的第一军司令部军政部经理处讨要即可,何况,自己兜里还揣着杨大人私相授受的40万两银票。

40万两啊!足以在京师的德胜门外西北角的那个曾经驻扎过光荣的第三旅的地方,建起一座当今大清国设施最好、条件最佳的大学堂了,至于师资嘛,那就要看唐某人自己的本事了!约翰书院,美国的同学、老师,这些就是资源!

三十五岁的唐国安乃是广东人,第二批留美童生之一,美国耶鲁大学法律系肄业,之所以是肄业而非毕业获得学位,完全是因为满清中国政府中止了留美童生计划使然。

看到美国和大清国的迥然差异,唐国安深深的体会到,差异在于教育,要把一个传统的、封闭的、封建的教育体系改变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开放的、开明进步的教育体系,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做到!可是,又不能不为此去奋斗!国,是自己的国,家,是自己的家,爱于不爱不在于从国家得到多少,而在于付出多少!可惜,这些想法是不会被以前的那些大清国官员们得悉、接受甚至支持的,不得已之下,唐国安只能寄身于上海梵王渡的约翰书院,以教书育人向自己的祖国尽到一份绵薄之力。

今天,付出的机会来到了,不,准确的说,是一份努力可以得到十分、百分效果的机会来到了!不管给以这个机会的那位子爵爷是多么的年轻,不管子爵爷在坊间传言中是“目不识丁”的武人出身......真是吗?说这话的人统统的可以去蹈海自尽以谢罪了!

唐国安决计不相信杨大人目不识丁,对中国教育的发展方向和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杨大人比唐某人看得更清楚!试问,一个目不识丁的武夫能做到吗?如此,从踏出杨府的那一刻起,唐国安就下定了毕生追随、效力鞍马于杨格的决心。…,

送走客人的杨格分外兴奋,他浑然不觉自己又小小的改变了一次历史,把前世清华大学堂的创办人挪移到京师大学堂筹备总办的位置上。即便他那颗除了军事没有太多别的东西的小脑袋瓜能够想起“唐国安”三个字的意义何在,那又如何呢?此等人才不用可惜喽!

“笃笃。”杨府二进院子办事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开了,冯秀若端着一杯新茶进了门,在某人直愣愣的目光注视下把新沏的茶水放在书案上,又将已经发白的茶水收起。

“若......这些事,让别人做就行了。”

若,这是两人在私下里的爱称,这些天来.......反正,听到这个字眼儿,冯秀若的脸腾地就红起来,端着茶盘匆匆向外走,又听背后那个冤家恬不知耻的说:“等会儿,陪陪我嘛,这一会儿工夫就见了三拨人,累得慌。”

“报告!”门口,新任副官郑邦彦捧着一个盒子立正敬礼,见夫人也在,略略一愣,随即就高声道:“师长,夫人,第一师野战医院院长郑士良求见!”

敢情三百年是一家啊,这么急匆匆的赶来报告,甚至撞破了师长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好心情,你,没见着夫人在吗?!你,不知道新婚伊始、如胶似漆的啥意思吗?

“哦,快请。”

郑邦彦丢下手里的盒子飞快的溜掉,前任王昌担任第三旅司令部的作战主任参谋,当然要开到陕甘去平乱了。郑某人嘛,王家堡一战挨了重臼炮炮弹而导致听力受损严重,调理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失去了进入武备学堂德文班的机会,好不容易争取到军参谋官副官一职......其实,是参谋官点名要郑某人担任副官的。

冯秀若离去,杨格打开盒子,立时知道这盒子是谁送来的了。

盒子里是一套军礼服,少将军衔的军礼服。哼哼,杨某人大婚都十几天了才送到,未免缺乏了那么一点点的诚意啊。

郑士良身穿花呢西服,带着一顶乳白色的礼帽式的凉帽,在门口脱帽致礼后,径直奔到杨格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道:“杨参谋官,军医院的人手凑齐了,我,我应该算是第一军的人了吧?参谋官,您给下道手令,明天我就去教导总队报到。“

“安臣,莫着急,你的事情还没说清楚,没办妥。在天津开医学院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话,杨格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出去看了看,又走到窗户边,回头道:“那三万两银子送到孙文先生手里了?”

郑士良当然清楚,后一个问题才是需要首先回答的,伸手入怀从西服的内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杨格,道:“已经送到,这是孙先生给您的亲笔信。”

杨格看了看封口,又仔细看了看信封,确定没有人拆开看过之后,才撕开封口抽出信纸浏览起来。三万两银子终究是会回来的,是以革命党在第一军某人手中私自购买军械的形式。这,是杨格在职务范围之内能够帮助南方革命党造出声势的唯一办法了。至于革命党起义能否成功?万一失败会付出多大代价?跟杨某人有关系吗?没有!杨某人需要的是一次次的起义给国人造成的一次次震动,大大小小的积累起来,其威力丝毫不亚于阅兵。

孙某在信中极尽溢美之词和有些不恰当的“希望”。杨格看得暗暗发笑,却是不露声色的拿着信纸向郑士良扬了扬,郑士良会意,划燃火柴点了、燃尽,这世间就从未发生过此事。…,

“参谋官,浸信会在上海的西医院董事会愿意出资四十万两,在天津创办医学院和附属医院,他们拟派出十一位有经验的内、外科医生和护士到天津来协助教学,愿意为军队培养医疗人才,条件有二,第一是军队必须保障选拨入学者宗教信仰的自由;第二是军队和朝廷不得干涉医学院和附属医院的教学、管理。”

“噢.......”杨格有些吃惊,问道:“真有这么好的事儿?”

“确实如此。”

“浸信会挺有钱的嘛!”杨格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带着揶揄的心态感叹了一句后,正色道:“安臣兄,你仔细想想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参谋官过虑了。”郑士良解释道:“浸信会就是想推广西医,建立医学院和附属医院也能牟利,还能取得军方和朝廷的信任,为今后浸信会在大清国的传教打下基础。从教会方面来看,其动机应该可以理解,从创办者的牟利角度来看,也完全说得过去。毕竟,他们可以在学费、诊疗费用和西药购进上赚得不小的利润,维持医学院的运行。第一军如今是大清国最响当当的一面招牌,第一军都信西医,对国人影响甚大,西医推广难度可以大大减小,浸信会可以在医学院培养的人才基础上,在各地创办浸信会的医院,传教、牟利两不误,何乐而不为呢?”

杨格不信教,也没心思去了解传教的事儿,听郑士良如此一说,细细一想也颇有道理。

宗教,中国有释儒道三教,也不忌讳多一个浸信会,最主要的是花费最小的代价,最少的精力为军队创建起完整的军医体制,成为后勤方面的有力保障之一。中国人,真正能信进去洋教者绝对是少之又少,即便信,也如当初的佛教一般被本土化之后的事儿。东、西方文明的巨大差异哪能通过宗教就融合起来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底子哪是什么浸信会可以动摇的?

不管怎么样,先用了再说!

“第一军投资二十万两,扩大医学院教学规模和附属医院,占有医学院和附属医院40%股份。我的条件是——平时,军方不管医学院和附属医院的事务;战时,医学院和附属医院所有人员必须服从军方的征召令,无论国籍。在此基础上,军方对浸信会的传教活动不予限制。”

“参谋官......”郑士良面有难色。

“你转告便是,如果不能达成合作,咱们不是还有人才足以支撑起一所军医学院和附属医院吗?”

“好的,我立即去办。”

“安臣兄,不急。你,能否安排我和孙文先生见上一面?”

“参谋官,你的意思是......”

杨格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伸手指指头顶,又指了指东边某处,说:“我不想看到有些人跟日本人牵扯上什么关系。”

郑士良面色一肃,起身立正后匆匆离去。

杨格从窗户处看着郑士良远去,若有所思的摇摇头,这位“刺客”的头脑还是简单了一些,其实,杨某人想见孙某人的目的完全相反。日本人的野心是无法遏制的,对中国各方面的渗透侵袭行动不能单纯的、被动的去防,完全可以通过孙某人的渠道抓住一些线索,顺藤摸瓜也好,分析研究后提供错误讯息也罢,或者说是利用日本人的某些行动来推动国人思想的转变……

至少,日本人嘴里的“复汉”就可以利用嘛!

262 【多疑和清白】

冯国璋和李鹤年出现在二进院门处,杨格又得转换脑子,准备着应酬合伙人。

南河沿宅子名为私邸,杨格也处于皇帝准允的“喜假”之中,却从八月十八之后,每天的访客不断,喜宅私邸完全变成了衙门办事房。好在新娘子大度,没有丝毫的抱怨呐!

“呵呵,杨大人燕尔新婚,在下冒昧打扰,请大人恕罪,恕罪。”

“李先生客气了,请坐,华甫兄,坐。”杨格等李皓上茶退出后,微笑着说道:“听说李先生去了口外,不知可有收获,小站的被服厂筹备得如何了,何时开工?”

“杨大人做事果然爽直,快人快语。”李鹤年随口就是一句马屁,却也是实在话,杨格与别的大官儿不同,少了许多虚伪的客套,多出的乃是务实,身为与军方合作的商人,李鹤年当然得适应杨格的办事风格了。“杨大人,在下此去关外收获不小,还有幸拜见了章嘉呼图克图佛爷,羊毛收购已经不是问题,只是被服厂初创,尚未审定样品而正式开工生产,收购羊毛、创办毛纺厂的资金不太就手。”

李鹤年资本有限,不可能在被服厂没有见到效益的同时就创办毛纺厂,兴办实业工厂原本就是一件急不得的事儿。

杨格点点头,拿起锦盒里的军礼服抖了开来,却见中间掉落出一个物事,捡起来一看,乃是用厚信纸包好的一叠银票。杨格脸色微黑,随手将银票丢向冯国璋,冯国璋慌忙接了,神色尴尬,李鹤年忙起身帮着杨格拿了军礼服,说道:“大人,在下出去口外,鄙侄女办事不力,未能在大人大婚之前送到军礼服和贺仪,实在失利了。这,乃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鉴谅,笑纳。”

“李先生,我的主旨早已申明,我们是合作关系,只要你保证军服的质量和供货数量、时间,我就会大力协助你,你若创办毛纺厂,我会给你最大的便利。我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实业家伙伴,而非一个唯利是图、破坏合作规矩的商人。把钱收起来吧,你也别责怪李小姐了,在筹办工厂的同时能够这么快的制成样品送来,我是满意的,就算是贺礼了吧!”

杨格语气严厉的说过,拿起礼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似乎正合尺寸。当然,他要看的不是衣服是否合自己的尺寸,而是看用料、做工和样式是否符合当初的议定。

李鹤年恭谨的连声称是,手脚利索的收起礼服,折好放入锦盒后说道:“大人,小站被服厂占地四十六亩,有厂房六通,洋造胜家牌缝纫机三百零六台,雇工四百余人,年内即可正式开工,一日一班可生产作训服三千余套,或者常服两千余套,又或礼服八百套......“

“这么少?”杨格默算了一下,以平均每天两千套的产量计算,一年才七十万套的产能,与预定的年产一百二十万套的目标相距甚远。

目前,奕欣、李鸿章、荣禄和杨格已经基本确定了编练三十万新军计划,户部也准备了秋解银子用于购买军械、弹药和军服,除了优先编练的第一、第二、第三军和禁卫军之外,各省也将在明年、后年陆续开编新军。各大机器局都卯足了劲儿生产步枪、火炮和弹药,产出还是难敷需要,杨格还得等德国陆军正式的军事代表团来到时,直接与之商议购买四万支88年式马步枪、36门75野战炮和配用弹药的大买卖,用于全面换装第一军,汰换下来的军械再分门别类去装备其他部队。军械、军服以及盛京将军辖地从明年开始试行全面军事化垦屯和普遍兵役制,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李鹤年急忙解释道:“大人,招募女工难呐,新招募的工人都需要培训合格之后才能上机操作,年内形成一日一班的生产,在下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了。明年下半年,最多不超过十月间,在下绝对能保证三十万军队的被服供应。”

“李先生可以试一试到黄河两岸的灾区招募女工,待遇给好一点,肯定不缺人手。”

“好的,在下回去后立即安排人手办下去。”

杨格还是不太放心,真要因为被服厂的产能问题误了新军整编换装的事儿,可就完全是杨某人用人不当的过错了。

“过几天,我请旨到天津走一趟,看看你的工厂。李先生,毛纺厂何时能够举办?”

“在下托人在上海租界和江南一带招募商股,如果顺利的话,开春就能筹足款子......”

杨格摆手打断李鹤年道:“不用等到开春了!你把被服厂在年前的产能计划拿出来,有多少算多少,一定要落实的,等我到了天津看过厂子确认之后,可以照你的计划预先批款子给你,用于订购毛纺机器和羊毛原料。在江南和上海招募商股一事,我可以知会张謇协助你办理。”

李鹤年又惊又喜,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而呆住了。送礼,杨格不要;厂子还没正式投产,就能拿到预付款子用于筹办毛纺厂;江南募资一事还能得到在江南名声响亮的甲午恩科状元张謇帮助.......这、这、这,简直是太好了,好得不能再好啦!当初百般钻营门路,好不容易搭上冯国璋的线,倾尽家当举办被服厂,现在看来这条路是走对了!

杨格举办纺织成衣实业之心甚切,这才令尚未谋面的新幕僚张謇留在江南组织地方官府、民间资金举办缫丝厂、棉纱厂,有湘系督抚们的配合,可能掀起民间资金投入纺织业的高潮,加上军方在前期以保护性的价格收购棉纺产品,以期帮助新生的纺织工业对抗日本目前相对发达的棉纺和生丝产业,压迫日本纺织品低价销售,降低其利润率直至完全由国货抢占国内市场。

断绝钢铁原料的供给,再以兴办纺织业消化中国的棉花、蚕丝产出,这是对准日本工业化的核心产业下刀子,是打击日本经济和工业发展的重要手段,当然可以提升到战略的高度来实施。举办军用被服厂只是庞大计划的开始而已,只要马前卒李某人办好了差事,今后少不了要兴旺发达喽!

此时,精明的商人李鹤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杨格计划中的真实地位,只看到“讨好杨大人之后”的广阔赚钱前景而已。

“大人,今晚在下包了天福斋雅号一间......”

“何必呢?”杨格看了李鹤年一眼,突然问:“李小姐也在京师?”

李鹤年一愣,旋即叹道:“唉!鄙侄女性子倔强,竟然舍了家中产业,应天津西学学堂之邀为英文助教,此时当在天津授课。”

杨格心头涌起了复杂的滋味。看来,赴江南调查的王英楷传回来的调查结果确实可信,自己当初对李鹤年、李芷靑过于警惕多疑了,如此,在德国领事馆的酒会上那番冷落人家,失礼了,也是伤人心了。

“英文助教,不错,能够施展所长为国家培养更多的人才出来,嗯,李先生,回去天津见到李小姐之后,请代我向她致歉、问好。”

“不敢当,不敢当,杨大人客气了。如此,在下告辞,晚间在天福斋恭候大人。”…,

“李先生盛情,杨格心领就是,免了免了,待杨格到天津时再叨扰李先生,临海阁的淮扬菜确实不错。华甫,你留一下。”

李鹤年摸不透杨格的心思,更不好勉强,乃礼貌地告辞离去,走到头进院门了,还隐约听到内里传出杨格的声音——“搞什么搞!?华甫,你糊涂得紧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

糟糕,李某人自作聪明办的糊涂事却连累了冯大人,这年轻的杨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呐?不爱财,不好色,不循私,一门心思的就是办实业,练强军,当真是大清国难得一见的好官儿。可问题是,无亲无故的他为何要如此尽心竭力的帮助李某人呢?细细一想,李鹤年自觉了然,又颇觉痛苦起来。侄女儿的品貌是没得说,对杨大人的观感也不差,只是侄女儿已经在圣母像前发下誓言,皈依天主,岂能违背天主的训诫?

办事房内,冯国璋那个委屈啊,李某人是自己引荐的,该当自己受着参谋官的训斥。第一军有第一军的规矩,也完全适用于军用被服厂,主办的李某人给参谋官塞包袱的事儿,按照军规是要重处的!军内、军外,情况完全不同,下去定要提醒李鹤年莫要再犯此等错误。

杨格也不想让冯国璋过于难堪,毕竟直到目前,冯国璋办理军需事务还是颇称职的。摆手示意冯国璋坐下后,问:“禁卫军的械弹拨出了?”

“已经运抵南苑,都是13年、18年式的旧枪,子弹也只有两万多发。”

“第三军的械弹呢?”

“早已如数拨发,西沽武库已经放空,参谋官,得想办法弄一些储备才行,万一陕甘那边打得急,咱们没有库存储备就麻烦了。”

杨格又问:“一点都没有了?”

“还有些林明顿老式单发枪无人领用,有三百多条,配弹也只有两万发。”

“留着,过几天郑士良带人去领,此事务必保密,安排可靠的人手办理。”杨格说着,面色放缓,亲热的向冯国璋招手道:“走,午饭就在我这里将就一下了,我陪华甫兄喝几杯!晚上,再一起去贤良寺给恩相大人送行。”

冯国璋这才放松下来,也猜出传言甚久的王公重臣出洋考察的事儿终于成行了。那么,首辅大臣和一大帮子握有实权的王公重臣出了洋,朝堂上、各部院的事儿怎么办?恐怕今晚贤良寺的送行宴席上就能得悉个七七八八了,杨格能带军需部军械处长参与其会,足见看重!

呵呵,如此,被委屈的骂了一顿算什么呢?杨格终究是杨格,冯国璋终究是杨某人的同乡华甫兄!(未完待续。[

263 【同道堂印】

263

【同道堂印】

李鸿章明天就要领队出洋,这是皇帝前些天在文华殿接见俄国公使喀西尼和德国公使海靖时亲口说的话,不容更改。

养心殿的东暖阁上,慈禧的脸色似乎比用了几百年的锅底子还黑三分,阴鸷的目光在跪了满地的王公大臣们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每扫睃一次,心中的怨气、怒气、恨意就增添一分。养心殿,养啥心呐?东暖阁,暖个屁,分明就如冰窖子一般嘛!

满地的奴才们,就没有一个敢站起来说“奴才调兵去围了南河沿或者贤良寺”之类的话。一个个的跪伏在那里起什么用?不就是给老佛爷上眼药子吗?

阅兵,阅兵,皇帝和杨格的一次阅兵,就把满朝王公大臣的们心给镇住了!就把京营八旗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旗人老爷给压住了!甚至于皇帝提出让神机营把东安的营地腾出一小半来给关外调来的旗军驻扎,满地王公大臣也没有一个敢吱个声,放个屁的。

面团儿,都是面团儿,让皇帝随便怎么揉捏的面团儿!

阁外,李莲英轻声道:“老佛爷,荣大人到了。”

“宣!”慈禧的声音里带着寒气,也带着一丁点的希望。

荣禄急步进阁,越过众人行到最前面,“啪啪”两声甩着马蹄袖跪地问安:“奴才荣禄叩望老佛爷吉祥!”

“荣禄你说,皇帝究竟是何打算?这是逼着哀家.......”慈禧真有些后悔,早知今日,五月间就应该动手的!但,真要动手吗?皇帝真是无知妄为吗?不,在恭王和李鸿章的辅佐下,皇帝越发的强势起来,新政推行的也算不错,就连荣禄在私底下也向老佛爷说,大清国如不推行新政,不变一变体制,恐怕真有亡国之虞。只是,皇帝走得太快了,有的举动已经触动了满人江山的根底子啦!

“启禀老佛爷,王公重臣出洋考察势在必行,已经无可逆转。奴才以为,如今不是就此斗气之时,而应考虑王公重臣出洋之后朝局的安排,皇帝要同道堂印,奴才以为,以为......”一咬牙,一狠心,荣禄道:“可以给。”

出乎荣禄的意料之外,慈禧没有发怒,面色反而缓和了不少。他忙继续道:“给同道堂印,却要把住内阁。李鸿章乃内阁首辅大臣,此番领队出洋考察的行程近乎一年,朝廷尚未就此作出相应调整和安排,乃是皇帝出了难题,等着老佛爷发话呐!”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慈禧指点着那些王公大臣们,特别狠狠地瞪了世铎和魁斌一眼,厉声道:“一个个遇见事儿就没了章法,哀家看来是指望不了你们啦!”

众人又是频频磕头,拉长了凄惶的声调纷纷道:“老佛爷恕罪,老佛爷息怒!”

慈禧不耐烦的挥手止住一帮子酒囊饭袋的哀嚎,向荣禄说道:“荣禄啊,你就准备入阁办差吧!先帝留给载淳的同道堂印,也该交给载湉了。”

荣禄心中有些自得,却能从慈禧的话中悟出几分凄凉的意味来。辛酉年,大行咸丰皇帝归天,留下一颗平素里颁发上谕用的同道堂印给孤儿寡母,以制衡顾命八大臣。两宫皇太后和恭王、醇王联手发动政变,除掉顾命八大臣而垂帘听政,自此,老佛爷手握同道堂印逐渐操控朝政达数十年之久。

如今,决定把同道堂印交给光绪皇帝,意味着老佛爷今后再也不能否决上谕,或者越过皇帝向朝廷和各地督抚发懿旨了,也就是说懿旨的有效范围急剧的缩小到皇城之内,仅限于管理宫中的事儿了。那么,以交出同道堂印换取后党在内阁与帝党的力量均衡,就是以退为进的唯一办法了。…,

慈禧心里很清楚,以荣禄进阁,凭其才能应该能够让麟书、昆冈的联手更有力量,足以抗衡李鸿章离去后的恭王、翁同龢、李鸿藻。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因为圣母皇太后手里没有可用之兵!目睹新军之强,任谁都明白了京营八旗和巡防各营的无用,太后就是凭借旧军抗衡依仗新军的皇帝,每每落入下风,几无还手之力。

守旧派们就真的守旧?未必!守旧派只是相对而言的一个说法而已,当他们震撼于新军的力量之后,哪还不知争先恐后的编练、掌握新军,以维持自己在大清国朝堂的地位?这些人能够在朝堂上站住脚,失去印把子的老佛爷在宫里的说话才能左右政局。

“编练禁卫军一事,受阻于军械不足,购买军械受阻于户部无钱。哀家看啊,禁卫军必须编练,必须从快编练,否则,京营八旗迟早得被关外旗军挤出京城去!你们打算各自为禁卫军购买军械一事捐输报效多少?说个数吧!”

慈禧话音一落,心知老佛爷是要给自己建后台的荣禄立即道:“奴才愿意报效八万两!”

有了荣禄开头,其他王公大臣们就不好捂住钱袋子了,而且荣禄一开口就是八万两,别人若是少了,面子上不好看不说,还会惹恼了老佛爷,今后的日子还怎么个过下去啊?

咬咬牙,报效吧!

世铎道:“奴才也报效八万两。”

“嗯!?”慈禧冷哼一声。礼亲王领班军机多年,部院郎中以下、各省府道以下的出缺全在他手里捏着,一年下来少数也有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却学着荣禄一般只出八万两?

世铎急道:“不,奴才报效十、十二万两银子!”

有了荣禄和世铎为榜样,众人纷纷在心里嘀咕出自己应该报效的数字,奕劻、魁斌、载漪、本格等人纷纷出声,十万两、八万两、五万两......竟然也蔚为大观。麟书和昆冈一个是内阁大学士,一个是协办大学士,都是豫亲王多铎之后,自然彼此相亲,对视一眼后心意相通,也各自报效了五万两银子。

“那......哀家就发四十三万两内帑,凑个三百万两的整数吧!荣禄、魁斌、载漪。”

“奴才在。”

“你们认为应该购买哪国军械为好啊?”

荣禄乃是督办军务处帮办大臣,远比魁斌、载漪知晓军事,乃道:“回老佛爷的话,前番督办军务处有意统一军械为七九口径,然各军械局无钱更换机器,抵触甚大,故而未能成事。此番为禁卫军购买军械,也当以七九口径为准,可采用德国毛瑟和奥国曼利夏的七九制式快枪,火炮也宜采取德国克虏伯所造。再者,前番皇帝明令兵部、各地督抚将军,采购军械必须向督办军务处报备,以利新购军械之制式统一。”

慈禧点头道:“这事儿,就以哀家发内帑三百万的名义,责成督办军务处办理吧!诸位卿家,你们觉得绵桓出洋后由何人出任户部侍郎为好?”

户部侍郎,如今这差事不再是油水肥实,而是随时都有丢小命儿的危险!众人面面相觑一番,一时间无人作答。荣禄寻思了一阵,回道:“奴才举荐一人,乃满洲镶白旗人富尔察.铁良,在步军统领衙门参佐军机多年,又熟悉财务经济,其能堪为户部侍郎。”

既然无人举荐别人,慈禧也就点头认可了荣禄的举荐。随后就命世铎、麟书、昆冈、刚毅和荣禄去军机处班房,找李鸿章、奕訢、李鸿藻、翁同龢会议交印事务。自此,慈禧彻底丧失了“垂帘听政”的权力,悬在光绪头上的一把利剑就这么着落入光绪手中。…,

李鸿章在内阁办差到黄昏时分方才出宫回到贤良寺西跨院,杨格、冯义和、周馥、杨宗瀚等幕僚们早已备好送行酒宴,一个个面色沉凝地向即将以七旬高龄远渡重洋的恩相问安。

“诸位,同道堂印在皇上手中了。”李鸿章神色轻松中带着几分兴奋,等幕僚们在怔愣中回过神来了,又道:“坐坐坐,有劳诸位费心了,今儿还要几个好消息要向诸位说道。廉让,务山,你们来坐我身边;致之啊,替老夫安排一下,请诸位就座。”

都是北洋老人了,各自的座次在哪里,任谁都心知肚明,哪里需要杨格来安排?急于从恩相嘴里得知“好消息”的众人纷纷落座。

李鸿章等杨格坐在冯义和身边之后,说道:“出洋考察名单,除少了荣禄一人之外,一个没改。明日午后陛辞出京,乘火车到大沽口登德国商船巴登巴姆号出洋,武备学堂德文武备生和第一、第二军选拨留德军官随行。帝后议定,以恭亲王以辅政亲王的名义暂领内阁首辅大臣之职,以昆冈为东阁大学士,以荣禄为协办大学士,内阁其余人事不变。”

众人一听,禁不住纷纷议论出身,虽然大多都理会到后党增加内阁席位是交出同道堂印的条件,却也不觉得这个消息是什么好消息。杨格却知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他看了对面的周馥一眼,周馥也还了一眼顺便带上会心的微笑。

“周务山,明儿就任直隶布政使;荣赓五,从一等侍卫调回旗军统领,实任第三军抽调之混成团团长,驻扎东安神机营左翼营地;宋祝三调任京师为练兵大臣署理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驻贤良寺东院;杨致之接任第二军司令官,率戴超第一旅编入第二军,主持第二军、第三军整、扩编,第二军马金叙部调归聂士成麾下(马金叙部原本就是榆关防军,因此是调归);刘德高升任第一军参谋官;盛杏荪从天津海关道调出,任铁路、邮传督办;杨藕芳(杨宗瀚)回江南督理江南织布总局;吴述三(仰曾)调任工矿督办公署协办大臣,出关主持矿务、工业。”

李鸿章这一番话说下来,众人纷纷明白过来,洋务革新派在内阁不占优势又如何?皇帝攥着同道堂印把子,那几个后党又有恭王、帝师和李鸿藻看着,能掀起多大的浪头来?看看,军权、事权全都被北洋抓在手里了!

..

264 【海防方略】

264

【海防方略】

海河入海口南面的大沽口炮台上,寒风吹拂得两根旗杆上的龙旗“噼啪”作响。两队已经被督办军务处划归北洋舰队的淮军炮勇列队于天津镇总兵罗荣光身后。

一艘悬挂着德国旗的商船发出“呜呜”的汽笛声驶过炮台,罗荣光举起手中的小旗,炮勇们顿时散开在六门旧式克虏伯280要塞炮后,装填发射药,次序击发火炮。

“轰轰轰......”六声炮响,寓言一路顺风。大清国贺俄国新沙皇加冕专使大臣、出洋考察领队全权大臣、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以及陆军留德学习武备生、军官五十人,北洋舰队以刘冠雄为首,留德学习管驾、操炮并接收“飞鹰”舰人等六十三人......就在那艘德国商船上。

旗杆下,杨格用单筒望远镜目送商船远去,心绪一阵激动又一阵担心。

大清帝国朝廷包租的德国商船巴登巴姆号,实在是载着杨格满腔的希望和满清中国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所要执行的国际战略。联德、抚俄、制日,三者结合的背后,有英俄矛盾的国际政治大背景下的英国远东政策的阴影,英国人是用对日本人的明里暗里的支持,逼迫中国人与德国人合作,向俄国人“靠近”,竭力打压有英国撑腰的日本人。

如果俄国人少一点狂妄,多一点对当今中国的清醒认识,那么,俄国就不应该向满清朝廷提出“筑路及拥有路权、沿路矿权和驻军护路权”的要求,更不应该提出“租借胶州湾或者旅大港口”的要求。如果,俄国人是真心的与中国结成防御同盟,提出的是“中俄两国合作修路,共同建设军港使用”的合作条件,那么,中俄两国在远东的结盟,是完全可以对抗越走越近的英日两国。

可惜,俄国人在面对清国朝廷时没有保持住理智,即便是在感受过阅兵的震撼之后,拥有百万陆军的俄国依然没把只有几万新式军队的清国放在眼里。那,在李鸿章竭力促成清德两国加强交流,以清俄同盟谈判拖延时间的同时,杨格绝不介意在适当时候敲打敲打俄国人。

敲打俄国人,不仅仅保障未来十年关外地区的安全和稳定,也是让德国看到中国新式军队的力量足以在远东牵制几十万俄军,对加强清德关系颇有好处。

只是,老师李鸿章以七十高龄出洋,不能不令人担心呐!

荫昌登上炮台,见炮勇们在清理刚刚打响过的炮膛,罗荣光站在杨格背后十几步远的地方,如杨格一般一动不动。船,早就去得远了,去辽东的船也已经备好,冷飕飕的炮台上,这二位唱得是哪一出啊?

向六十二岁的罗荣光点头致意后,荫昌走到杨格身边,低声道:“致之,可以登船了。”

“我总觉的,咱们的筹码始终少了一点儿,招引德资和克虏伯到辽东,敲打俄国人,二者相加就等于清德同盟吗?”

荫昌觉出杨格心情沉重,微笑着说解道:“尽力而为,虽结果未必如意,致之也对得起大清国了。走吧,杨司令官也该赴辽东履任就职啦,此时,估计芦台那边已经放船出海。教导总队第二批结业军士八百余人,再加戴旅六千余人,整编第二军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倒是最后一批日军迟迟没有撤出旅顺军港,还需致之虎威降临,倭鬼子才会拍屁股走人呐!”…,

“午楼兄说的对,有些事儿现在咱们没办法把握,还是办好有把握的事儿才是关要。呵呵......”杨格转身收起望远镜,见老将罗荣光还在一尊火炮旁站着,显然是等着杨某人有话要说的,忙急步上前,举手致礼的同时微笑道:“杨格叨扰罗镇台了,改日得空再......”

“杨大人,无需改日啦,今儿你就给我一个准话,督办军务处准备何时整备天津镇海防要塞各营?请,杨大人请营内说话。”

三人下了炮台,杨格边走边说:“目前还说不准,此番杨格前去辽东接掌第二军之前,正要与宋祝帅商讨此事。新的军制在直隶两军(第一,第二)和关外第三军开始实施,但是朝廷的步子落后了。杨格建议改兵部为陆军部,改海军衙门为海军部,改督办军务处为总参谋部,朝廷对此还未议决啊。罗大人,如今大沽口炮台守军归属北洋舰队,北塘炮台守军却归属第一军,陆、海军责权尚未分明,杨某若贸然行为,恐引发舰队方面不满。如今恩师出洋,舰队那边还是尽量维持现状,少生事端为好。不过,私底下的有些事儿,罗大人尽可与杨慕时商量办理就成,您是天津镇总兵嘛!”

罗荣光听着,频频点头,眼睛却眯缝起来,心道:恩相出洋,杨子爵就是北洋魁首,还怕舰队那帮子人吗?真要说怕,杨某人会与王夔帅勾连着把大笔军费划拉到辽东去?舰队方面对此确实颇有不满,不过,决不包括罗某人。

走进炮台大营,刚一落座,罗荣光又问:“要塞防军,今后到底是归属陆军还是海军?”

“罗大人既然问起,杨格就实话实说,当然,只是杨格自己的看法。海防要塞之防营,以归属海军为宜。”

深知军事体制变革的大潮中,很多老将都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心,比如罗荣光,又如芦榆防军的吕本元、孙显寅、陈凤楼、江自康等人,他们的部队大多编入第一军,剩下的迟早会在三军编成之后裁散,那么,失去军队的他们怎么办?罗荣光是淮军陆军出身,与北洋舰队没有多少关系,如今告知以海防要塞兵归于海军的设想,联系起“海军专门化、职业化,海军将领今后不兼省、镇提督、总兵”的新体制,无疑会加剧罗镇台的担心。

变革,总有得利者,也有失意者。

看到罗荣光脸上的失落之色,杨格只能以“未来之设想”来打动老将,稍宽其心。“罗大人,杨格曾建议督办军务处,在海军建设上重视岸防炮兵和海军陆战队,要塞化炮兵向便于机动的野战岸防炮兵转变,配合以陆战队,以期改变要塞炮兵被动挨打的战术态势。今后的要塞防御作战,应当是以要塞为依托的纵深防御作战,采用弹性防御思想,机动使用兵力和野战岸防炮兵火力,出其不意的打击登岸之敌军或者强行溯流之敌舰队。旅顺防御战,教训惨痛,沿海各要塞防御思想若不加以改变,势必难以适应未来战争的需要。”

杨格的话,特别是一些术语,罗荣光听不太懂,只能约莫猜出杨格的总体意思是——旅顺那般强固的要塞被人轻易攻破,证明临时用陆军守备海防要塞的做法不对,也就是说,海防要塞守军要海军化、专门化,还要发展出陆战队和岸防野战炮兵来。

“今后,海军和陆军分家是大趋势,可在目前,海军可以帮助陆军加强炮兵建设,陆军可以帮助海军训练陆战队,建设野战炮兵。未来的战争中,海军和陆军就是国家军事力量的左右手,应当各负其职而密切配合、无分彼此。罗大人也就无需为大沽口要塞防军是海军还是陆军而担心了。”…,

“杨大人说的是,职部还想请问大人,海河津门防御作战,如果以大人所说当以要塞为依托行野战,是否说明督办军务处将加强大沽口要塞防军?”

“正是。”杨格点头承认了罗荣光的推测,微笑着说道:“陆军三大主力军尚未整备完成,很多计划都只能等待整备完成之后实施。海军、陆军要分家,却又要更密切的合作,只能在督办军务处的基础上成立总参谋部,统筹海军、陆军的战略发展规划和作战协同问题,为各沿海重点要塞区制定作战预案。就津门防御而言,准备成立津沽芦战区联合指挥部,统一指挥战区内海军、陆军力量。大沽口炮台守军是肯定要加强的,北塘炮台、芦台炮台、汉沽炮台守军多半会从陆军划归海军统辖。罗大人不妨先行一步,与第一军司令部之刘德高,北塘之杨慕时合作,试行组建海军之陆战队及岸防野战炮兵部队。”

杨格起身,又道:“杨格希望罗大人能给督办军务处上书,请准筹备陆战队事宜。”

罗荣光此时才彻底闹明白杨格的意思,年轻的北洋掌门是在抬举罗某人呐!头上顶着海军或者陆军的帽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未来的津沽芦战区指挥部里处于什么位置!?人家一再点拨自己,要跟杨慕时勾连一番,干啥?学野战本事呗!那就是大清国海防要塞部队今后的发展方向!

方才还在为前途担心的罗荣光此时清楚的认识到,跟紧杨格主导的军事体制变革步伐,那就决计错不了。

杨格在恩师出洋之后,或者说在时机尚未成熟之前,不愿意直接插手北洋舰队的事务,引起海军的反感。不插手决不代表着不闻不问,耗资巨大的海军对当前的满清中国来说实在是沉重的负担,海军的大发展不能继续走“负债维持和依赖洋人”的老路子,必须是在新政增强国力之后自然而然的战略性发展。在此之前,海防不能完全依赖海军舰队,组建海军陆战队和推动岸防炮兵野战化,在此基础上建立陆海联防指挥机制,是当前唯一可行而且效果必然明显的海防建设方略。

选择罗荣光作为突破口,杨格是处心积虑的。先从督办军务处把大沽口防军划到北洋舰队去,让舰队将领们高兴一阵子,减少他们对陆军大发展而海军面临缩减困境时的抱怨情绪。又在增强罗荣光所部的基础上推动海防建设新方略,进而实现战区制,取得北洋舰队的实际指挥权。

..

265 【李代桃僵计】

数千军民忙碌整修中的营口港码头,马玉昆、姜桂题、徐邦道、程允和、张光前、章高元、邓宝山、许正廷等第二军将领和一群卫兵簇拥着宋庆立于码头,远远看着锚泊海上的“来远”舰放下一条鱼雷艇和两条舢板,鱼雷艇生火后,喷着黑烟向码头而来。

来远舰在黄海海战遭到重创,主甲板以上建筑损毁大半。此次航行是修复后的第二次,尽管修复工作看起来不错,却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以舰艏对敌战术思想为主导的舰船总体布局和火炮布置已经落后,这条装甲巡洋舰的修复和航行,无非是起到宣示大清帝国在海上依然存在力量的作用而已。

各怀心情,第二军诸人向前移动到码头边,等待鱼雷艇靠岸。

宋庆的心情总体来说是愉悦而带着些微不舍的。

以行伍出身的宋庆是典型的武人,非李鸿章淮军嫡系而新任练兵大臣兼署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回京主持三十万新军编练和督办军务处衙署,参与阁务,无疑是一次破格的拔擢。须知,荣宠盛极一时,堪称红得发紫的杨格在京时也未能参与阁务呢!破格的拔擢带来的问题是,隶属直隶总督的第二军将交给杨格,毅军,一支曾经以宋庆巴图鲁勇号命名的劲旅将彻底的与第一旅、拱卫军、嵩武军等部混编,第三、第四师以及下辖的6、7、8旅主官(第5旅已经调归第一军),必将面临一次大调整,调整之后的第二军将不存在毅军、武毅军、武毅先锋军、拱卫军、嵩武军等等旧称,也就与宋某人毫无关系了。噢,不,准确说是脱离直隶总督衙门的管辖,直属于宋某人主持的督办军务处了。

迎杨格于营口港,宋、杨二人不仅要交接第二军,也要交接在督办军务处的事情。还要对未来整军三十万的计划深入交流。总而言之,宋庆对前来接掌第二军的杨格并无反感。

第三师师长马玉昆与杨格曾经有些冲撞,不过随后的交道却算得上密切,此时的他是稳如泰山一般的坐在第三师师长位置上,恭迎年轻的军司令官到来。

姜桂题是老毅军,时年五十三岁,早年有猛将之称,在去年十一月的旅顺保卫战中表现尚可。所部在双龙山炮台给日军以较大杀伤。毅军左右军合编为第三师后,升任军参谋官兼军令部总监,名副其实的第二军实权人物。

徐邦道是抱病前来迎候新上司的,在寒风阵阵的码头上不住的咳嗽。他的贴近警卫不住的给他捶背顺气也无济于事。前任拱卫军统领最辉煌的时候曾经拥兵八千余,整编开始后,拱卫军与程允和的新毅军、章高元的嵩武军等部合编为第四师。老徐以身体不好调任相对轻松的军政部总监,拱手将第四师师长宝座让给宋庆的亲信将领程允和,张光前、章高元则分任7、8旅旅长。

章高元已经六十多岁了,前番在辽阳南路作战中颇为勇悍,却在大势不利之时无济于事,连续丢了盖平和大石桥。能否继续担任旅长在他看来是可有可无的事儿,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看看第一军的旅、团级。戴超、周昭明、宋占标、胡殿甲以及姚良才、沈增甲、商德全、段祺瑞、杨骐源、郭宗铭、王英楷、冯国璋、杨慕时、黄任、随昌毅.......罕有年纪超出四十岁的人,俱都如杨格一般是年轻新锐!…,

对自己年纪的担心,就是来此迎候杨格的第二军众人的共同心病,他们能看到如江自康、陈凤楼、孙显寅等人如今的处境,当然,统领锦州屯垦兵团的老将耿凤鸣、吕本元除外。

老人迟早要让位给年轻人!听说,杨格这一次是带了八百军士前来。

宋庆岂能不知部将们的心思。眼见鱼雷艇就要靠拢,乃提声向左右道:“诸位,老夫重申一句,记住杨致之对咱们的好!没有杨致之率部力战,挽回败局,咱们恐怕一个个都如蒋希夷、丰升阿、聂桂林一般的下场。再者,我军进驻金旅,实是聂功亭和杨致之故意相让。恩相有言在先。如若第二军要启用新人,诸位好生交接军务之后,恩相和老夫向朝廷力保诸位以原职告老,颐养天年。”

众将纷纷言道:“谨遵宫保之命。”

鱼雷艇上,来远舢板三副戴锡侯矫捷地跳帮上岸,随即接住艇上水手抛来的缆绳拉住已经切断动力的鱼雷艇缓缓靠拢码头。杨格、郑邦彦、邝孙谋和卫士李皓下艇。与围拢上前的第二军诸将见礼问好,随即骑马向牛庄而去。

杨格和宋庆并辔而行道:“一别大半年,宫保大人更见精神,恩师托职部向宫保问好呢!”

“多谢爵相挂念,爵相身体可好?以七旬高龄远渡重洋,令人担心不已啊。”

“康泰着,有伯行兄和医生一路照顾,应当无妨。”

“不知致之此次接掌第二军,有何打算?”

“暂时没有,职部想先请各师旅主官会议,一同巡营之后再视情况议定,必先行报予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知晓核准。”

“嗯。”

宋庆对杨格的回答很是满意,年轻人对老将是尊重的,面子给的很是充足,与一年前那个擅自把武毅军五个营带到岫岩去的那个家伙,简直判若两人啦!看来,地位高了,在京师官场上打了一转出来,年轻人的锐气更多的掩藏起来,言行之间让人感觉舒服了一些,却有隐隐令宋庆觉得这家伙似乎比以前更“危险”了一些。所谓的危险,更多是一种带着几分感激的反话,没有杨格打出一支强军,没有强军支撑着淮系,今天的宋庆能风风光光的交卸第二军责任,而后去京师就任练兵大臣,总管三十万新军的编练事宜并参与阁务吗?

“致之啊,你刚从京师出来,一手促成了三十万军队的编练大事,其间的窍要,可否见告?”

老将的姿态也放得很低,杨格彻底安心了,接掌第二军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

“回宋帅......”

“哎!如今致之也是一军统帅了,咱们彼此称呼无需见外。”

“是。宋帅此去京师负责编练三十万新军计划的实施,要点无非有四。其一,裁汰老弱、扩编新锐,以第一、第二、第三军编练为主,以禁卫军和移民实边的兵役制度推行而成的后备军为辅,逐步实施之,三军和禁卫军编成,今后编练各地新军就有了样板,有了军官、军士来源,容易多了。其二,注重军学、军需两大系统的建设,1、2、3军共计十二万之众,按照目前编制法,需要合格的各级军官八千余人,军士三万;需要满足十二万军队的衣食住行、军械装备、弹药补给和军饷筹措、拨支。职部之前在第一军司令部协办移民实边的基础上,试行了军民共办军需工厂,拓展工矿实业等等举措,一则是为了解决军工需要,二来也是多一条军费筹措的途径。三十万新军编练计划耗资甚大,目前朝廷财政支应1、2、3军编练和陕甘平乱已经是捉襟见肘,禁卫军购械都是太后老佛爷和诸王公大臣发内帑、凑银子才成。不过,宋帅回京之后,定要严格监控禁卫军购械数量、质量、制式。”…,

宋庆不解,问道:“禁卫军不是仅编为一师一旅吗?员额皆是经制八旗的,也缺银子买军械?”

杨格回头看看,蹄声得得中,后面诸将应该听不真切两位主将的谈话,乃据实相告:“宋帅,朝廷供养经制军也要从户部出银子,户部的银子最直接来自海关税务司,其次是各地季解税赋。咱们1、2、3军的军费就几乎耗尽税务司提解,地方季解又要支应陕甘战事、赔款及朝廷用度,一时之间,户部还真没有银子给禁卫军呢!”

宋庆一直在外领军,对政务所知甚少,乍闻此语顿觉困扰更多了几分,无语默想片刻,才说:“致之的意思......是以继续保障1、2、3军的军费为主。”

“禁卫军中虽然有袁慰亭、王聘卿等人主持编练,却终究是京营八旗的底子,偏向守旧,新法练军整编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恩师和恭王几番计议之后,觉着以当前朝廷的岁入要同时支应新军和八旗,根本不够用。然三十万新军必须编练成功,唯一的办法就是消化八旗,让新军顶替八旗成为经制军。具体手法是加强第三军的编练,以依帅、长帅、寿帅所部有实战经验精锐,经过进一步整训之后调往京师驻防,逐步替换京营八旗出关屯垦、整训。荣和已经受命接掌保昌率领进关之混成团,进驻京城内东安神机营左翼营地。此乃李代桃僵之计,也是宋帅赴任之后须当注重的第三件大事。”

宋庆想了想,觉着其中牵扯的政争实在令人头疼,看来,练兵大臣兼署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的差事并不好干呐!

“其四,皇上、恩师、恭王皆以德国体制为然,决意以督办军务处统筹军事,协调兵部和海军衙门,兼统陆军、海军。此节,职部有手本献上,关乎以直隶各海防要塞防军整理,组建海军陆战队和岸防野战炮兵,也应当纳入三十万新军编练计划之中。”

杨格从军服上兜掏出一个小本子,侧身伸臂递给宋庆。那手本样式乃是平时的折子裁掉三分之一大小,恰恰能装入军服上兜。宋庆微笑着接过手本,马背上也不便于观看,当即收起来,颔首以谢。

266 【法租界包打听】

“卖报!卖报!振威将军杨大帅接掌第二军,旅顺日军闻风丧胆、全数撤出!来远舰驻泊军港!”一个赤脚报童在吴淞路上为数颇多的罗圈腿、木屐、和服或者西装革履的日本人不善的目光中呼号叫卖,不时殷勤地小跑向买报者,手脚麻利的收钱、给报,同时还不住的叫卖。

外套黑呢大衣,内穿西服,脚踏皮鞋,脑后没了辫子,额头处却依旧亮堂的时钧叫过报童,掏出一枚崭新的龙洋要了一份报纸,操着混杂着山东腔的官话道:“小兄弟,剩下的钱别找了,去买双鞋穿,天冷了,别冻坏了脚。”

报童千恩万谢离去后,时钧一边看报一边行向路口的“大成缫丝厂筹办处”。大成缫丝厂是官督商办华盛机器织布总局新任总办杨宗瀚力主筹办的新厂,筹办处所聘职员大部分是江苏、浙江人,时钧是唯一说北方话的职员,却位处襄理之职。不过,这位襄理平时是不管事儿的,反倒对租界的股票、地产生意兴趣浓厚,每天上班点个卯就溜号,成天在公共租界、法租界各处溜达今儿居然下午还来筹办处?难得啊!

杨总办对此睁眼闭眼,别的职员也只能私下猜测,时某人乃是京师某权贵的亲戚,来此就是混日子的。

襄理室里,时钧双脚搁在办公桌上,展开《申报》细细阅读,看到报上格致学堂和约翰书院的学生们联名发出的公开信之后,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叮叮叮¨”桌上的电话响了,时钧接了电话一听,绽开笑脸道:“哟,黄先生,总算记得给兄弟打电话了,哦,哦,好的我马上到。”

时钧出门叫了人力车直奔法租界公馆马路的总巡捕房,在门口对面的树下找到一个长衫马褂,身材高大壮实,圆脸大嘴大眼睛却满脸麻子的青年汉子。这麻脸青年就是总巡房的包打听黄金荣了。黄金荣向时钧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不远处的一个戏台子。

时钧明白王处长要自己结交这个黄金荣的目的。从目前来看,这家伙颇有眼光,似乎已经猜到时某人的身份,扒开两人故意保持的那一层面纱,也颇有些巴结大成缫丝厂筹办处襄理的意思。

黄金荣寻个僻静的角落,叫了茶水糕点付了帐左右看看确信没有可疑者后,才露出微笑说道:“时先生,您要我办的两件事都妥当了。乐善堂确有在旅顺口开分店的打算,负责的是一个叫黄伟进的人,年纪有四十多岁,瘦瘦小小的,个子挺矮,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外滩大马路南面那几块地皮也打听清楚了工部局是要在一带修路,哈同先生已经在那一带买了好几百亩水田、洼地。“

时钧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乃是东方汇理银行开出的500法郎现金本票也不避人,径直就从茶桌上推了过去。

“这,这······呵呵,替时先生办事就是爽气。”黄金荣扫了一眼票面,快速将支票收好。两人已经有过几次交道,彼此熟悉了办事拿钱的这一套程序,配合极为默契。

“卖报,卖报!今天的《申报》,杨大帅接掌第二军,日军闻风撤出旅顺!”一个报童进了戏台子喊着报社派报时教会报童们几句话,也就是今天《申报》的看点了。

“过来,来一份!”黄金荣摸了一个铜元出来丢给报童。…,

“黄先生有没有意思与时某合伙做生意?”

“那好啊,只是······”黄金荣脸色的兴奋很快暗淡下去,犹豫了片刻,露出难为情的神色道:“黄某提升包打听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兜里可没几个银子。”

“我出钱,黄先生出力。”

“什么生意?”

“买地建屋。”

“那可要大本钱呐!跑腿的事儿,黄金荣绝不含糊。”

“家兄准备投资三万两银子到法租界的地面上,就看中大马路南边的水田和洼地,买田的事儿,黄兄再仔细打听打听,最好能弄到工部局筑路的设计图纸,看清楚了咱们才好下手扉问了,那些上好的水田也就三十两一亩,洼地没人要,租界范围内的洼地给工部局十两银子一亩的价钱就不错了,上海县那边的价钱还要更低,我来搞定。主要是筑路的路线设计图,不能咱们前脚花银子买了地,工部局后脚就把路修在咱们的地上,赔偿的那点银子,我是看不上的,反倒嫌麻烦。万一法国人耍横,老本都可能赔进去。这事儿要是办好了,黄兄,咱们开个地产公司,你占两成的股子!”

黄金荣眨巴了几下眼睛,心中揣测着从时钧嘴里冒出来的“家兄”是哪路神仙,嘴里却道:“时兄对得住我,三万两银子砸进来,我占两成股子,等于白拿了六千两银子,如此恩情,如此提携,我黄金荣也就没啥好说的,一句话,知恩必报,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言重了,黄兄言重了。

黄金荣想了想,压低声音说:“时兄,还有一件事儿,昨天下午我在乐善堂外面看到●个人,一个洋鬼子传教士,一个假洋婆子,好像与时兄前番在一起喝过酒的那位粤省来的郑先生有些勾连。莫非,时兄是怀疑那位郑先生······才让黄某注意乐善堂的?”

按理说,黄金荣收了钱就不该多问的。

不过,现在两人已经有了合作的意向,关系不一般了,故而黄金荣忍不住些许好奇多问了两句,也想借此摸一摸对面那年轻人的底子。几天前,广东惠州有会党暴动了!黄金荣不想在此时沾染上麻烦,也不想让财神爷时某人沾染上南边来路不明的人,以免万一出问题,绝了一条大好的财路。六千两啊,对小小的法租界巡捕房包打听黄金荣来说,简直就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便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可凭着和时某人的几次“合作”,黄金荣虽然搞不懂为何时某要拉自己,却明白人家一定有拉上自己一起发财的理由。比如说·黄某人与巡捕房的法国督察官关系不错;又比如说,黄某人在法租界人头熟,地头熟,三教九流的人物还能吆喝得动。

时钧留上心·却没有一丁点的表露出来,只是淡淡的摇头道:“郑先生在惠州淡水开了药堂,与洋人和乐善堂有交道很正常嘛!”

黄金荣故作恍然道:“噢,原来也是开药堂的。”

其实,他内心里压根就不相信这个理由。时某跟郑某的关系不差,时某要黄某盯住乐善堂,郑某与洋教士和假洋婆子颇为熟悉·洋教士和假洋婆子正好不好出现在乐善堂,与那个日本老头儿的熟稔亲热程度还不一般。巧合?天底下真有如此的巧合?!…,

黄金荣脸色的狐疑之色一闪而过,却被时钧收入眼底。

王处长要在上海铺开情报网,可军中能挑选出来的人手大多是北方人,在南方行动很是不便。故而,负责上海情报站的时钧就必须设法在苏浙本地人中发展情报关系,黄金荣是巡捕包打听,又是王处长指名道姓要发展的人·以合伙做生意的手段建立与目标的共同利益,也算是一种情报工作手法吧!?

“黄兄,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想!不过······时兄·你可别说出来吓死小弟啊。那样的话,不如不说。”

“我不是搞暴乱的会党,如果是,官督商办的织布局,我能进去当襄理?”

“那,时兄是……“

“黄兄忘记时某上次托你打听的事儿了吧?”

“常熟李家。”

“对,家兄如今已经与常熟李家在天津合作买卖了,我也不瞒你,开了一间军用被服厂,承包了三十万新军的被服供应。”

黄金荣顿时明白了几分·人家果真是有来历,有实力的,带着几分巴结的奉承之意,他故作惊色,乍舌道:“那可是大买卖啊!”

“一年也就是几百万两银子的进出,算不得啥。”

黄金荣差一点被这句话震得趴在地上了·一年几百万银子的进出还算不得啥?哟喂!那啥生意能算作大买卖呢?这年头能巴结上朝廷和官府,做个生意取一成利润不算多,一年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呵呵,上海机器织布局,够大了吧?火灾后重建也不过是一百万两的资本,人家做军用被服生意的,两年、三年的利润就能建一个机器织布局了!

指点了《申报》头条的那个名字,黄金荣小声问道:“时兄的兄长,应该与这位……”

“呵呵。”时钧笑了,发笑的同时给了黄金荣一个赞赏的眼色。

妈呀,奶奶呀,祖奶奶呀……黄金荣在心里暗暗大叫,他是有心上进,平时爱看报的人,这一年来在北方发生的事儿,能在报上看到的几乎都知道。杨格,一个年纪比包打听黄金荣还小一些的防勇,早已成为大清国的一个传奇!子爵爷、秩一品双眼花翎总兵、第二军司令官,手里实际上捏着第一、第二、第三军十多万人马,声势比当年李中堂手里的淮军还大了许多!前番大婚,皇帝赐婚、老佛爷代为下聘、皇后以及大清国数得着人物都去捧场,没能去的都送了大礼、拍了贺电,就连洋人公使们都是如此……那,该是多大的面子呐?

能够在杨格手里拿下军用被服厂,一年几百万两银子进出的生意,时钧的老哥想必就是杨格身边的人、身边极为亲信的人!可惜,北方军界最近一年来的人事变动实在频繁,新锐军官又实在太多,大多都不会在报纸上看到名字。嗯嗯,跟在这样的人屁股后面,想不发财、发达都难呐!难怪时钧年纪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就能在官督商办的厂子里当襄理。

疑惑尽去,黄金荣立时下定了紧跟时某人发大财的决心。

267 【德侨聚居区】

杨格在第二军整编、强化上搞出的动作之大,远超宋庆的想象,却在“李代桃僵”的基础之上,也能为练兵大臣所接受。

第二军、第三军和第一军拨出的第一旅全打乱了!旗军不是旗军,淮军不是淮军,满汉蒙古同营,统一以军规条令对之;鉴于可用军官严重不足,杨格在与依克唐阿商议之后,取得寿山的支持,成立第二、第三军联合司令部,合并关外两军的指挥体系,又以联合司令部为关外军团司令部的名义上奏朝廷,得到皇帝和督办军务处的认可。

关外军团以依克唐阿为军团司令官,杨格为总参谋官,军团直辖第3、4、5、6四个师和秋收后大量移民出关而组建的锦州、辽阳州、义州、广宁、新民厅、锦西屯垦兵团,并准备在开春后的移民潮之中,再行组建昌(昌图厅)铁(岭)垦屯兵团又称辽北垦屯兵团、奉天垦屯兵团和凤凰屯垦兵团,实现1、2、3军、禁卫军每个师级建制都有一个垦屯兵团为后备兵员地的目标。同时,在三将军辖地的蒙古各王公部众中,筹备组建科尔沁、喀喇沁、察哈尔蒙古骑兵旅,合为骑兵第一师,此议得到漠南宗教领袖章嘉呼图克图的支持。

到任一个多月,杨格驰马关外,南下旅顺,北至吉林、东到凤凰、西至喀喇沁,随着天气转寒,连降几场大雪之后,这才收了心赶回设在鞍山南面汤岗子的军团司令部。

在汤岗子设军团司令部是曹文翰和依克唐阿极力建议的结果。这里距离甘泉堡军营和营口港很近,这里距离鞍山工业区建设指挥部很近,这里又能避开越来越多聚集到鞍山西面的工业区的德国人......总之理由很充分,杨格也觉得曹文翰这事儿办得着实不赖。

外面是冰天雪地,一跨进新建起来的司令部后院,就能感觉到一股子温暖的气息,后院当中的大池塘里水汽腾腾,池塘以及池塘周围都没有结冰、积雪现象。还能看到一片片的绿草。再往里走就能看到几幢新修的木屋,木屋的侧边开有气孔,热气从气孔中喷涌而出,似乎云雾一般。

温泉!

夏天踏勘时,杨格和中德勘探队发现了不少的温泉,汤岗子有、千山有,似乎鞍山四处都是温泉一般。杨格随口感慨一句“要是冬天能时常泡个温泉就好喽”,不成想这句话被人记住了。还成了军团司令部选址的条件之一。当然喽,汤岗子温泉就成了司令部专属温泉了。

依克唐阿早就仰躺在岫岩理石恰成的温泉池里,透过浓浓的水汽隐约见到有人进了屋,懒洋洋的出声招呼:“致之。你说的这地儿当真不错,多泡泡,老夫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咧。”

足够一二十个人泡温泉澡的池塘里就老将一个人,好浪费哟。杨格赶紧的解脱了,躲进温暖的温泉水中,排开水汽看清楚依帅所在,半走半游过去,仰躺在一旁,哈了一口气。惬意道:“真舒服,这一下来,不泡个几个小时,皮子发皱是不想上去了。”

“你也真是,志锐、宜麟办差还是不赖,耿岐山是老行伍了,还怕安排不好移民?冰天雪地的非要跑这么一趟。唔,见着家眷没有?”

“还没,听福海说依帅在此,职部就径直来了。”

“德国人米勒等你都等得发急了,呵呵。”

“再多等一天半天的也没啥,他越急,对咱们越有利。”…,

依克唐阿闭着眼睛,尽力享受着被温水环绕的滋味。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这个德国佬不简单咧,盛京几乎跑遍了,吉林那边也跑了不少地方,直隶热河道朝阳和大成子的锰矿,就是他带着勘探队发现的。另外,本溪湖又发现了两处铁矿矿脉。虽然不是露天的,但据说埋藏都很浅,埋一个炮仗就能炸出铁矿石来。还有,昨天江南来消息了,陈国华在江西大余西华山找着了黑钨矿。”

“好消息。”杨格嘴里说好,心里却已经不激动了,陈国华老家在赣州府,手里又有矿石标本,回去后问问乡里人,重点地区踏勘一下,选出岩石样本来分析一下就成了的事儿。

“此事,老夫已经知会了米勒,没办错吧?”

“依帅言重了,您是军团司令官,盛京将军;职部是参谋官,帮办军务垦务洋务。您告诉米勒乃是正当时,想必他此时心里就像有十几条猫爪子胡乱抓挠一般啊!不过,任他再怎么抓挠也不会给西门子,哈哈!”

“致之啊,米勒颇有诚意哟。前番在盛京见面时,他曾说了一些合作条件,开办火电厂,在本溪建第二钢铁厂,还想参股启新鞍山洋灰公司,还有一事,致之得斟酌斟酌。米勒说,电报、电话和输电线路都需要电线,铜矿是不缺的,咱们缺那个,那个香蕉什么的?”

“依帅,是橡胶。”

“橡胶,橡胶是啥?”

“就是一种从橡胶树上割口子后流出的白色汁液,凝结后就是橡胶了吧?听说比目前用在电线绝缘的杜仲胶便宜不少。”

电报线,依克唐阿是见过的,军团司令部里就有三台西门子的指针式电报机。绝缘什么的玩意儿,恕老将搞不明白,年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吧。反正,如今盛京将军依克唐阿除了看住辖区内的各旗庄之外,所有的事儿都一股脑地交给了年轻人去办。老喽,精力不够,担当不起搞移民实边和工矿兴业的大任了。

“依帅,今年秋收,锦州垦屯两个团的收成不错,亩产平均在580斤左右,比江南水稻产量高出60斤,芦台一带受了海啸的灾,今年产量就不予对比了。职部觉着,派人去南洋收购橡胶园或者移植橡胶树到琼州岛,顺便也带些南洋的稻种,和今年咱们在锦州的稻种、江南的稻种对比着试种,此事也在琼州岛搞。琼州岛一年三熟甚至四熟,选育良种的条件很好。如果咱们能搞出亩产700斤的稻种来......嘿嘿。七个屯垦兵团和京营八旗去吉林、黑龙江屯垦,一两年下来,得有三百万亩水田,一千多万亩水浇地和更多的旱地,只算三百万亩水田,亩产700斤,年产就是21万万斤谷子!加上小春的麦子可种田地数量更多,关外人自己养活自己完全不是问题。还能大部分的反馈回关内。待得十来年时间,荒地完全开发,单单盛京将军辖地就能有水田50万公顷750万亩以上,成为大清国在江南之外的大粮仓呐!”

得。话又扯到更玄乎的稻种上去了!依克唐阿听得昏昏欲睡,摆摆手,含糊回道:“你说了就是。”话都出口了,才反映过来,惊问:“啥?年产21万万斤谷子?750万亩水田?!”

“嗯,就看京营八旗能否在明年三月之前开拔五万人马到嫩江、松花江垦荒了,否则,以盛京这边的水田数量,在水利设施没能完善之前。最大化开发也只得百万亩。当然,还得看能否选育出抗寒高产的稻种来?”…,

驻防将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民以食为天,依克唐阿当然不能不加以注意了。单凭秋收一季就能有21万万斤谷子,以人均日消耗2斤谷子计算,就能养活近30万人。这只是计算三百万亩水田一季的产量。加上能种水稻、麦子和杂粮的千万亩水浇地、种麦子、高粱和杂粮的无法计算数量的旱地,抽空让军队再把农田水利搞一搞,单单盛京辖地就能有750万亩水田,关外成为大粮仓还真非虚言呐!

依克唐阿约莫一算就得出结论,移民实边的屯垦大见成效时,以关外粮食产出养活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人口应当没有多大困难。目前的关外三将军辖地,区区一百二十万人口,加上驻军也不过一百三十万人。算个啥呢?

这年头,盛京将军手里有了粮食,在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大清国里就说得上话,更多的百姓冲着关外的田地和产出就会移民,那时候的移民带来的就不是负担了。届时,驻防将军辖地改行省就自然而然喽!

杨格的想法与依克唐阿不尽相同。他认为在关外保持五百万人口是最为恰当的。五百万人口可以提供五十万预备兵员,精选一下有十五万足够使用,即已达成巩固国防的目的;五百万人口能支撑起农业、工业,在普及教育上难度也相对小一些。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五百万人口因为生活条件优越,会增殖出又一个五百万来......完全够用了。

注意力,从明年开春起,要适当的从解决移民生活问题转移到规划集镇、城市和工业匹配上来。

关外不仅仅是粮仓,还应该是国防工业的基地,民生工业的基础。农业、工业、商业、军事、教育、科技、文化......关外就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开始。

至于依帅关注的什么行省问题,水到渠成,不值得为此浪费心神。

“依帅,有个事儿......”

依克唐阿早来了精神,闻言忙道:“说,说,说。”

“上海梵王渡有个约翰书院,租界还有个格致书院,都是教授西学的,学生们最近在《申报》上联名登了一封公开信,要求到关外来服务。”

“有这等事儿?”

“格致书院有个股东教习是江南机器局翻译局的洋职员,叫傅兰雅,前番职部的恩师曾经去信给他,加上移民实边的大潮已起,两江方面有分外支持,故而学生们也躁动起来,两个书院今年腊月结业的这一批三百多人,大多都愿意来投效盛京将军衙门。职部的意思是,统统都收下,咱们移民实边的教育师资问题就解决了大半,格致书院出来的那些学生还能在工厂里略经培养,就担当起责任来。都是宝贝啊,依帅,要不要以盛京将军衙门的名义发个通电,热烈欢迎学子们投效移民实边和稳固边防的大业?”

“那是当然,你做主办下去就好。告诉这些、这些宝贝们,但凡来关外的,依克唐阿绝对亏待不了他们,即便是依克唐阿没的吃,也要管他们温饱!”

结果早就在预料之中,杨格必须要尊重老将,必须事先请示才行。

“还有一事。”

依克唐阿故作讶色,指点杨格道:“你啊,非要在此时把事儿都说完了才罢休?致之啊,你就不想去看看家眷们?说吧,说吧,你呀!唉.......”

“再过几天就是洋人的圣诞节了,咱们是不是召开个洋式的宴会,邀请在鞍山的所有德国朋友前来,泡泡温泉,喝喝酒,庆贺一下?另外,职部还想在鞍山建一个德国侨民聚居区,这里不是开放口岸,没有领事馆更没有租界,德国人生活习性毕竟与我不同,鞍山的人口越来越多,城镇规模势必越来越大。提前做出规划,适当照顾这些德国朋友的生活便利,人家是不远万里来此,虽然是赚西门子的薪酬,却也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他们能安心下来,尽心办事,对关外工业建设好处颇多,还能以鞍山德国侨民聚居区吸引更多有才能的德国人来此谋生,做生意也好,办教育也罢,对关外经济发展和民生稳定都有促进作用。另一方面,如果依帅准允此事,圣诞节酒会上就宣布出去,德国人自然会通报其领事馆,又报告国内,李爵相在德国行事也就方便了许多,咱们留德学军事的弟兄们,想必也能得到德国人善待,所谓投桃报李嘛!”

闻弦歌而知雅意,依克唐阿不是笨人,官场的手段也颇为熟稔,听杨格夹七夹八说了一通,不由笑着指点道:“你这家伙,一件事儿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老夫还能说啥?就这么办,朝廷那边,由老夫上折子,免得又是你扯得那些人不舒服。”

毕竟,关外乃是满人的根本之地,虽然后党让步同意了丁卯上谕,实现了关外的全面移民实边,在涉及洋人的问题上,却还是审慎一些为好。主动在口岸外设洋人聚居区,在大清国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杨格不能不小心一些,先以依克唐阿上折子奏明情节,若遇反对,再由杨格发动北洋的帝党的力量强力压制反对意见推行之,才是比较稳妥的操作手段。

268 【硝酸能压垮人】

老将是体贴人的,大事说过之后就频频催促杨格回去看看家眷。

年轻力壮、精力旺盛的家伙在冰天雪地里折腾了一个月还是那么精神,嗯,那个,应该,是吧?偏生就有不识趣的人,杨格刚刚由福海引着去到属于总参谋官的小院,曹文翰和沈赫哲就到了,关乎军工建设的急事儿,不能不立即处理,也不能不在此时打扰杨某人。

曹文翰比杨格更熟悉杨某人现在的“新家”,领着杨格到小院的正厅坐了,等余家婆子上了茶,哧溜的喝了一口,才带着几分恶狠狠的意态向沈赫哲使了眼色。沈赫哲拿出厚厚一叠的公呈上,说:“参谋官,这是我撰写的关于焦化炉收集氨气与电石反制备硝酸的报告,请过目。”

硝酸,军工、民用化工极其重要的原材料,当前从德国购进的价格是每吨七万三千多两银子,从英国购进的价格高达八万两。欧洲各国大都是从智利买进“智利硝石”,通过复分解法得到硝酸,成本高昂,价比黄金。在三硝基甲苯的三段硝化法制造工艺中,硝酸在混合酸中的最大配比达到56%比苦味酸和硝化棉的用量高出近一倍左右。这就是目前列强大量使用较为危险的硝化棉炸药而非三硝基甲苯的工业原料限制因素。

诚然,相同分量苦味酸具备比三硝基甲苯和硝化淀粉更强的爆炸力,可在实际装药中,苦味酸装药中的纯苦味酸很少超过,大量氧化剂和钝感剂的加入,让苦味酸在实际装药中的份额急剧减少,造成装用苦味酸的炮弹威力反而不如三硝基甲苯和硝化淀粉的炮弹的结果。

只有丧心病狂的日本人才敢在炮弹装药中用上57%的苦味酸,老天爷也当真瞎了眼,整个甲午海战中,竟然没有一发北洋舰队dp射的炮弹落在日本炮弹堆中炸开。否则一.历史不会他娘的这么写、

杨格知道自己手里的这叠纸,还有眼前叫沈赫哲的家舅价值不可以用金钱来估量之。不过嘛,真要让他看懂报告中的分子式化学反应过程,工艺制备标准和设备要求,整个流程的计划和设计安排,确乎有些强人所难了。立的意见甚至几乎演化成个人矛盾来此的!

是哦,最大的问题是钱从何来?最起码,拍板要搞此项目的杨某人得先掏出两百五十万两银子来,而且,还得考虑西门子增资时盛京这边的同比增资所需银子,还要考虑已经在法国盘桓多日,即将到德国引进克虏伯的恩相大人那边,万一克虏伯真要来,杨格还的准备银子合股。

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何况是动辄两千五百万两银子的投入呢?大清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九千万两左右。起初,杨格也实在想不到,小小的一个硝酸就能卡住自己的脖子。

还是那个世界好,大量的合成氨化工企业完全能够提供足够多的硝酸,多余的还用于民用化工制取肥料、洗涤剂等等用途。

“银子,我来想办法。”咬咬牙,杨格向门外吼道:“郑邦彦!”

“到!”

“电报京师家里,请夫人把家里的钱都送来,实在不行,先搬到东直门的娘家去住,卖了南河沿宅子,也能换十万两银子凑个数。另外再电报工矿总署张督办,请他设法筹集资金,短期内能凑多少尽快给个数。嗯,铁路盛总办那里也去个电报,还有,江南织布总局也给一个电报,内容相同。两百五十万两银子,我想还是能够凑齐的!”…,

郑邦彦匆匆记录了,却没有动。曹文翰张大嘴巴看着杨格,就像是看怪物一般,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又在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啥才好?沈赫哲眼光闪烁,却有些觉着眼眶发热,有啥东西要夺目而出。此时,他才相信了邝孙谋的话,杨格是真正要办大事,办国防体系的!#

杨格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忍住内心对冯秀若的深深歉疚,还是坚决地说:“发吧,立即发出去!“

“慢!”曹文翰总算反应过来了,摆手止住郑邦彦后,转向杨格说道:“这事儿不能你说了算,也不能是你个人掏银子来办!”

“谁掏银子?朝廷?此时的朝廷根本就没银子!马上就是年关,户部都有可能借洋款过年,甭指望!这事儿拖到春解过后再办,咱们要耽误多少时间还不说,朝廷万一以款子不就手而拖着不办不支,咱们都不活人了?墨芳,你甭劝我了,我先设法垫着,春解到京之前再设法从朝廷手里弄回来,就这么办了。

发出去!”

郑邦彦立正,转身出门,却并未去机要处,而是直接去司令官办事房找依克唐阿。

总参谋官太不把自己的家当一回事了,副官看不过眼,看不下去了,打心底里替冯家小姐,杨某人的新婚夫人不值!新婚不足一个月,杨某人就出海到了辽东,丢下夫人在京师里守宅子。好吧,总有个子爵府可以守住吧?今天倒好,那个倒霉蛋沈某人一纸报告,把人家的宅子也弄没了!难怪,难怪听说曹总办差一点跟沈某人掐架呢?

杨格却没有这些个想法,他知道在西门子引进来之后,钢铁生产不是问题了,陈国华那边稍一努力,合金钢也不是问题,中国军工面临的最大问题,最薄弱的环节就是化工!三酸两碱工业生产,最难的就是硝酸。没有工业化的硝酸生产,工业区的两条腿就断了一条,站不稳!

双基硝化棉、硝化淀粉、三硝基甲苯、硝酸铵以及沈氏炸药,个个都不开硝酸。没有自产硝酸的能力,中国新式军队就只能老式的黑火药,否则,一旦与列强开战,列强先不考虑怎么打你,.掐断硝酸供应就了事!肼

曹文翰气哼哼的走了,沈赫哲也待不住,赶紧告辞出门。

269 【老将来当家】

..269

郑邦彦带着依克唐阿、福海赶到小院子时,这里甫遇猝变,乱成了一锅粥。

余家婆子慌慌张张的端着一盆热水,乍见老将来得急,慌忙躲避间脚下一滑,人倒是稳住了架势,手中的铜盆和一盆热水却飞了出去。热水溅了少许在老将身上,铜盆差一点砸到郑邦彦,“哐啷啷”的落在地上打着转。

老将有些恼火,怒骂:“死婆子,慌什么!?”

余家婆子不敢顶嘴,连忙抽了手绢出来要替老将擦身上的水迹,梅香听到动静出来,见到老将顿时如见到主心骨一般,哭道:“依大帅,我家大人刚回来就晕过去了。”

晕了?龙精虎猛一般的杨格会晕过去?!

依克唐阿伸手拨开余家婆子闯进屋里一看,可不是嘛,玉秀和如意刚刚把男人抬到炕上捂紧了被子。老将走近一看,顿觉心惊、心慌、心中空落落的好不难受。杨格双目紧闭,脸色青白,老将连唤几声都没有反应,伸手一摸额头却是冰凉的,再摸颈脖,感觉血脉勃动无力。

“福海,派人快马去海城请郎中!你们都别慌,把炕烧热一些,发发汗就好了。”

六十多岁的老将人生经历丰富,寻常小病之理倒也知晓几分。看到杨格的情形,他也是暗暗自责,人家年轻人是冒着风雪骑马回来的,本该先在家里吃顿热乎饭菜,休息一阵才去泡温泉的。温泉没有去掉寒气,反把寒气逼进体内,人一旦丧失意识力就一下子迸发出来,才有全身冰凉的现象。兴许过一阵子炕上加热后,会牵动体能成热气反冲寒意,那就证明并无大碍,无非就是寒热之症而已。

万一持续冰凉……不敢想象,不能去想!

此时此刻,依克唐阿才深切的觉出,关外的这片天是杨格一力扛起来的!杨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关外的天就会轰然垮塌,不堪想象。

如意的手一直搁在杨格额头上,觉得手上的温度都降低了许多,杨格的脸色越加青白,急忙道:“大帅,大帅,我家爷还是冰得怕人。”

依克唐阿起身走向外屋,看到外屋桌上的金银细软后,在门口略作停留,说:“炕烧热,实在不行,你们就上炕去捂住他。玉秀,出来一下。”

玉秀倒是显得颇镇静,不像如意那般满脸惊惶凄苦,泪珠子一直不断。

“你是个识大体的,能主事儿。”依克唐阿坐定后,赞了玉秀一句,随即指着桌上的东西说道:“致之糊涂,你们不能跟着糊涂,人在天地间,安身立命才是头等大事。男人需要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如他那般瞎胡闹是不成的,两千五百万两银子,如此这般筹措法无济于事。收起来吧!”

老家如今就是主心骨,玉秀乖乖地收拾了桌上的细软。

“郑副官,请曹文翰、戴超、姜桂题、廖穆洲、沈赫哲、张素清、德英阿、龚弼、博多罗、马玉昆到我办事房等着,咱们再计议筹措资金的事儿。玉秀,好生看着你家大人等郎中来,有事直接到办事房找我便是。记住,千万不要慌,他小子年轻力壮的,战场上都没事,这点小病小灾算什么?”

这话,依克唐阿一半是安慰玉秀,另一半是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杨格病了,关外的大事儿还得办下去,老将不能眼睁睁地看到杨某卖掉京城的宅子,也不能让强国强军的大业因为杨格的病而停顿。…,

办事房里,掌握关外军、政、财、移民、工业的各路诸侯到齐,平时分散在锦州、奉天、辽阳、鞍山、旅顺的他们原本是要参加明天由杨格主持的军政会议,早就等在司令部或者鞍山的工业园区建设指挥部。依帅一召唤,不多时就来得齐齐整整。

“杨参谋官病了。”依克唐阿话一出口就立即打出手势镇住众人,继续道:“请诸位来是商议三件急务……诸位且先收拾好心神,这三件急务都是致之关切的,先议定了,都落实了,诸位尽可去后院探病。”

曹文翰急忙欠身回了一句:“是,请依帅吩咐。”其他人也在纷纷应是后安静下来,静待老将发落。

“曹墨芳,你先说一说举办硝酸厂遇到的问题。这事儿是致之的心病,没有这个由头,致之哪会病倒?”

曹文翰快速的瞪了沈赫哲一眼,沈赫哲偏头看向一边。

“依帅,诸位,举办硝酸厂的案子已经拟出来了,计划分十年累计投资两千五百万两,建成年产硝酸一千两百吨的工厂。据曹某所知,欧美各国都没有如此规模庞大的硝酸工厂,如若咱们在鞍山建成了,大清国就是全世界头一份儿的硝酸生产大国。工艺设计方案已经由沈赫哲提出了,杨参谋官亦也决定建厂,先期投资就是二百五十万两。”

虽然对沈赫哲有些意见,但曹文翰还是清楚杨格建厂的决心不容更改,若是在他病倒的时候,这事儿被人破坏了,说黄了,杨某人病一好,肯定是要追究到底的!既然要办,就要说明建设此厂的意义,以期激发起与会众人群策群力解决问题。

“目前,咱们外购硝酸的价格是七万多两银子一吨,投资两千五百万两银子建成硝酸厂,年产一万两千吨的价值就是九千万两,堪比大清国一年的财政收入!”

这个数字一拿出来,与会众人就炸了窝。

曹文翰索性停了说话,等众人先兴奋一阵子吧!前景就搁在那里,如果近十年之内列强还没有找到硝酸生产的新工艺的话,大清国将成为硝酸出口国或者新型猛炸药出口国,如此前景,岂不喜人?可是,资金投入巨大,钱从何来?

“诸位。”沈赫哲板着脸出声了,等众人都安静下来,才说:“硝酸制备成本极高,生产设备腐蚀速度极快,每年都需更新。故而年产一千两百吨硝酸的能力形成,按照七万两一吨的价格出售,预计利润也不过每吨三千两左右,年利润在三百五十万两左右,除却投资回本和投资利息,在建成后十年内,几乎没有净利润,建成十年后,整个工厂恐怕都要推翻重建了。而且,以上计划还要依赖于硝酸国际市场价格稳定。以我看来,杨总参谋官看重的不是硝酸出售的利益,而是自造硝酸形成的军工体系产能。”

曹文翰的嘴无声的张合了几次,这个沈赫哲啊,也他娘的太实诚了吧!老子想方设法调动情绪,你却一瓢冷水就泼过来,干啥呢?!还想不想筹资啊?

众人听明白了,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俱都在心里暗道:搞了半天,结果却是一个不赚钱的买卖,还有可能亏老本!

“全世界都没有硝酸工业化生产的例子,各强国陆军、海军使用的炸药还以硝化棉为主,苦味酸、三硝基甲苯的生产严重受限于硝酸产能。日本人下了血本使用苦味酸装药,目的就是想打败咱们的北洋舰队和淮军,他们达到了目的。由此可见,装药水平对未来战争的重要性。我个人认为,杨总参谋官投资建设硝酸项目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赚取未来战争的胜利!”…,

与会者多为将领,且都与倭鬼子打过仗,尝试过鬼子炮火的威力。一个小小的倭国都能勒紧裤腰带给炮弹装填价值不菲的苦味酸,难道大清国就不能勒紧裤腰带搞硝酸厂建设?

“砰!”原靖边军统领博多罗一拳砸在桌上,闷声闷气的吼道:“依帅!这银子花的值!搞!咱大清一定要建硝酸厂!”

依克唐阿向沈赫哲投去赞赏的眼神,摆摆手止住情绪又激动起来的众人,说道:“致之的心意,老夫明白,咱们必须建设硝酸厂,强国们都没有,咱们大清国却有了,想想都是一件痛快的事儿!难得沈先生能研究出生产工艺来,咱们是领先列强一回了吧?不少字焉能不化作现实给列强们看看?!但是,致之筹钱的法子不可取,怎么能卖了京师南河沿的宅子呢?自个儿掏钱替国家办事,这钱最后是化在炮弹里,硝酸厂无利润可言,又如何回本?请大家来,就是要先说一说筹钱的事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致之为此病倒,还卖了宅子!“

筹钱?!

两百五十万两开办费,今后每年更新、更换机器设备,扩大原材料来源又要两百五十万两,难怪洋人卖出来的硝酸都个个贼贵呢!

中兴银行总办廖穆洲发问:“依帅,朝廷能拔下多少来?”

“年关将近,朝廷能拨多少银子?廖总办,你能拿出多少来?”

“下官…..20日,参谋官在奉天与下官说起过资金的事儿,西门子要扩大投资,还要准备与克虏伯合股,中兴银行现有的六十多万两银子不能动,各州县的分行,最多能挤出二十万两银子来,还得准备着万一明年开春移民贷款购置农具所需。这二十万两银子拿出来,如果开春之前不能填回去,春季开荒和水田的春耕势必受到影响。下官以为,没把握的话,决计不能动。参谋官也是这么个看法。参谋官还说,春耕稳定之后,中兴银行还要设法准备一百万两银子作为发行纸钞的准备金。”

依克唐阿闻言,这才知道杨格为何无奈到要卖宅子了。唉,老夫老喽,没当家就当真不知当家的难处哟!

“那就是一分银子都拿不出来喽?”

“除非,动用合股克虏伯的银子。”

“那不行!”曹文翰起身道:“引进克虏伯关乎战略大局,不能动!”

依克唐阿当然知道此中利害关系,也微微摇头否决了廖穆洲的意见。

“依帅。”龚弼小声而语音清晰的说:“可在军中募集一部分资金,不足之处还可以在民间募资,只是,民间募资需要一个名义,不能是不赚钱的硝酸厂。职部想,可以是开矿山,可以是卖地,先把事儿做起来,今后再从其他收入中返还这笔民间资金,或者作为股本转入什么工厂。军中的嘛,老弟兄们心里都有杆秤,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得起累倒的杨总参谋官,职部愿报效三千两!”

龚弼颇有战功,所得封赏丰厚,报效三千两倒不是大问题,只是话中“老弟兄们”几个字似有所指,在场的马玉昆和姜桂题的脸色顿时不太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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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冯秀若不得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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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秀若不得出京】

姜桂题、马玉昆要给依克唐阿面子,因为老帅确实声威赫赫,为人公正、刚正不阿,又是盛京将军的地位兼军团司令官。

姜、马二人也要给杨格面子,杨格乃是恩相弟子、北洋掌门,战功更是没的说。人虽年轻,做事却老道又较宽厚,军队里的士兵们、年轻一点的军官们皆由衷拥护之,即便是老将们也不得不承认杨某人厉害,甘居麾下。

姜桂题是军团军令部总监,马玉昆是师长,凭啥给说话里“夹枪带棒”的龚旅长面子?!二人一对眼,马玉昆真要起身说话,却听依克唐阿大声说道:“致之主张旗汉同营、亲如兄弟,哪里还是新兄弟,老兄弟的说法?!龚弼啊,慎言,慎行,不可再犯!”

“是。”龚弼知道自己一时最快说错了话,赶紧立正接下老帅的呵斥。

事实上,军中无论士兵还是军官,都把杨格看做是“军神”、“偶像”人物,平时闲得无聊,总爱攀比自己跟着杨总参谋官打了哪几仗,立了多少功劳?这么一比,毅军、拱卫军、嵩武军出身的弟兄们就给比了下去,反倒是旗军的弟兄们跟杨格打的仗较多一些,杨格现今又是汉军旗人,这么一来,似乎就有了亲疏远近的区别。其实啊,这是旗军在心理上的一种反弹,因为旗军不是淮军!

姜桂题、马玉昆得了面子,也就算了,两人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有依帅主持公道,犯不着跟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家伙治气。

马玉昆都作出来发话的姿态,索性改口说道:“依帅,诸位,马某听说老佛爷和王公们为禁卫军编练的军械一事,可以发内帑、掏私囊,朝廷衮衮诸公身居京师,沐浴皇恩多年,为何不能也学着一点儿?各军弟兄原本就是苦哈哈拼命出身,还指望着拿积蓄购置良田,让家眷们落户关外。两百五十万两银子,对王公大臣们来说屁都不算,对关外军团的弟兄们来说......恐怕是凑出了银子就没办法买田建屋,只能守着三十亩丁田、功田过紧巴巴的日子。依帅,军中募资实应慎重,与芦台聂帅商议之后再行最为恰当,毕竟第一军官兵们的私囊最肥实。”

“荆山所言极是。”依克唐阿刻意点头赞了一句,转向张素清道:“张总办可替老夫拟一份文电条陈朝廷,请圣上做主。呃......一定要写明杨总参谋官这一个多月来的奔波辛劳,陈说杨总参谋官为筹办硝酸厂欲倾尽身家、卖掉南河沿宅子的情节。但愿圣上看到条陈之后能在京师设法解决一部分资金问题,剩下的,咱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再行计议。也请诸位多多考虑,多方设法。”

张素清乃是同治年进士的底子,当即应下,令人拿来笔墨纸砚,一边开会一边行文,倒也是轻松得很。

“第二件事儿,总参谋官病倒的消息暂时不要外传出去,当下正值合编诸部之关键时节,军心不能乱!各部训练计划照常执行,老夫随时到各团营地抽查,但有军纪松弛、训练不力、勤务不佳者,一概严处!地方、工业区也是如此。”

“是!”众人肃然应答。

“第三件事儿,总参谋官昏厥之前,与老夫商量着在25日办一台洋式酒会,邀请在辽德员参加,此事,由谁主持为好?”依克唐阿说着,目光却扫过众人,停留在曹文翰脸上。…,

不知洋式酒会为何物的曹文翰只能主动应承下来。

“让金桂生问问德国人,此事并不难办。”依克唐阿点了一句,又叹息道:“唉,也不知致之能否及时醒来。诸位,最近几日就不要离开司令部太远,转眼就是西历新年了,总参谋官一旦康复,肯定要召集会议总结去年、计划新年。嗯,估计此时去海城请的郎中还没到,这事儿......第一军已经建成了军医局、正在筹组军医院,咱们关外军团还没有西式军医。墨芳,你立即电告芦台和天津,请聂帅、王制军速派得力军医越海前来,确保参谋官无虞是其一,其二嘛,军团部应当设立军医局。”

第一军近水楼台占据了大量资源,第二军和第三军合编的关外军团在军械、军医、军辎配给方面落后了许多。好在第一军创出了模式,现在杨格病倒了,依克唐阿正好借故向督办军务处、天津督署和第一军司令部伸手求援。

依克唐阿的急电经沿途电报局接力,第二天一大早发到京师督办军务处,电报房的人要巴结军务处五品卿冯虎臣,又见会办大臣不在衙署,当然地就交给杨家舅哥处理。冯虎臣拿了电报一看,心中暗骂杨某人不知为家人着想,也不知顾惜身体,这么拼命干嘛?!妹子嫁给这种人真是倒霉!腹诽着,事儿还得办,派人送电报进宫中后,转身就去了南河沿宅子。

却说电报送进宫里,光绪正与内阁众臣计议陕甘用兵和“过年关”诸事。

甲午、乙未两年,军费开销占据户部收入的80%,靡费一万万四千万两库平白银。如今,第三旅开到河州的第一战即击退叛军,乱回畏惧新军强悍战力向西逃窜,傅春祥混成团和川军雷正绾所部衔尾急追,一旦与董福祥所部在吐鲁番会师,河西及天山南路大局有望平复。回乱一平,朝廷就可以腾出财力来办其他事儿了。

御前一等侍卫玉瑞神情紧张的把电报抄纸送到辅政亲王奕訢手中,奕訢戴了老花镜子细看不久就脸色顿变,“啊”了一声,皇帝和内阁众臣皆停了说话。

“盛京将军依克唐阿急电,请圣上御览。”

光绪得到第三旅捷报,心情高兴,谈兴正浓,并不想看依克唐阿的急电,如是杨格拍发的,那又另当别论。闻言摆手道:“辅政亲王说说是什么事儿吧。”

“关乎杨格的事儿,他又累又病,晕厥倒床了。”扼要说了,奕訢还是把电报抄纸呈给皇帝。迂回阁臣闻言,心中各有滋味儿,至少麟书、昆冈和荣禄是窃喜不已,巴不得某人就此倒了架子起不来。

光绪看了电报,脸色阴沉,眼神复杂地扫了众人一眼,厉声道:“派太医去,立即出京坐兵船去鞍山!”言语中,目光转到麟书等人脸上时,已经有几分怨毒的意味了。

皇帝并不愿意看到杨格合并第二、第三军为关外军团,却因事实条件所限不得不如此权宜。光绪希望看到的是1、2、3军各由聂士成、杨格、依克唐阿统率,俱都向皇帝效命,而非杨格一人抓了两个军的军令大权在手,还深刻影响到第一军和驻扎在直隶地境上的魏光焘所部湘军。

不乐意归不乐意,杨格还是大清国皇帝最为依赖的第一战将,丁卯新政的主办重臣,不容有失。

拿着这份电报,光绪念道:“......移民温饱而格千里往来、风雪驱驰;工矿兴旺而格愁思劳苦,事无巨细皆一一妥为筹谋;军营整肃而格身体力行为万众之标范,心力交猝。格抵辽一月有余,无日不在奔忙操劳,屡屡夜半兼程,餐风露宿。郎中诊曰,风寒入骨而乍遇温热为表,忧思伤神、筋疲力竭为里,二者交加以致晕厥,药石之下当有寒热交替发作之状,数度反复才能转好苏醒,当安心调养三月方能借春暖之气复原如初......然格晕厥之前,尚思举办镪水工厂靡费巨大,朝廷度支艰困而欲倾尽身家,出卖京师宅院以建镪水厂。其行可书、其志可嘉、其情可悯,令三军无不仰望,僚属无不钦佩,百姓无不称誉而深感吾朝明君识才降恩于民之大德。奴才依克唐阿并辽东军民叩拜祈望圣君俯察,顾惜勋臣,万不可令其伤身在前、毁家在后......你们都看看吧!”…,

电报抄纸是被光绪摔出去的,正好落在麟书的脸上。麟书当然觉出皇帝蕴含的怒意,赶紧作出一副容色凄然的神情,捡了电报抄纸认真看来,边看还边点头叹息道:“唉......杨大人真是大清国的忠臣、干臣啊,关外苦寒而冒雪驱驰,哎哟,他可是受罪喽。”

光绪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图卷来,千里雪野上,朔风呼号,雪花漫卷,几骑人马顶风疾驰......杨格啊杨格,做事不是这么拼命的,你若折损了,朕又能依靠谁来舒展宏图大业,中兴大清呢?左右看看,大清国皇帝把认识的、知名的所有人颠过来又倒过去反复打量,还真没有人能代替杨格的位置!

没了杨格,大清国无疑是少了擎天一柱!

奕訢也是心有戚戚,趁着别人还在看电报,轻声问道:“圣上,可否令杨格夫人前往辽东照料?”

光绪的脸色瞬间变化了几次,先是微愣,继而沉思,再有几分不耐烦,最后是带着几分犹疑和担心。看着奕訢那张枯瘦的老脸,光绪缓缓摇头,说:“待会儿,朕让珍妃派人去请杨夫人进宫小住两日。天气实在寒冷呐,出京越海,一个女人家多有不便,万一生出什么事儿来,朕怎对得住为国事操劳如斯的杨爱卿呢?罢了,还是议一议依克唐阿所说办镪水工厂所需款项之事吧!”

奕訢能体会到皇帝心意坚决,比之去年那个行事莽撞而寡断的皇帝,是更加成熟也更具威势了。如此,杨格对大清国越重要,皇帝对之的把握势必越紧,冯秀若是去不得辽东喽!

为人臣子,为人君者,都有身不由己的无奈之处......

..

271 【隆冬的柏林晴日】

冷啊,寒气似乎是从骨髓中、五脏六腑里蔓延出来的,彻的寒意令杨格如同落入冰窖一般,浑身颤抖,牙关不由自主的“格格”作响。..冷啊,他想喊却觉嗓子好像被寒气冻结了,出不了声。

模糊的神智觉出有人在说话。随即,被子加厚了,像是一堵沉重的墙压在身上,令人无法动弹。又有温热的**从左右两边紧依过来,总算给皮肤带来几分暖意,却并不能抵挡身体内的寒意。再过了一会儿,身下的褥子传来阵阵暖意,被窝里渐渐热乎起来。

寒意稍减,空落落腹中顿觉无比饥饿,饥饿感越来越清晰,其他的感官也随之清晰起来。杨格睁开眼,借着昏黄的光线看到了屋顶的黑瓦和檩条,他还能看到炕头紧闭的窗户外,天色黑沉沉的,隐隐有寒风的呼号声掠过。

“爷醒了!”玉秀惊喜出声,更抱紧了仍在微微发抖的男人。

杨格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觉得能看清楚紧贴自己的玉秀了,也想起桌上的蓝色碎花布和那一堆金银首饰。玉秀的脸,怎么就那么好看,令人百看不厌呢?哎哎哎,你哭什么啊?老子不是已经醒了吗?

“爷,饿不饿,冷不冷,觉着哪儿不舒服?爷,你眨眼,饿了,就眨两下,冷了,就眨三下,有不舒服,就眨四下¨”

得,杨格就只能频频眨眼了。

见到杨格眨眼,玉秀是心花怒发又泪流满面,顾不得擦拭泪水了,双手还得抱紧了,裹紧了男人,她颤声喊道:“如意!快叫婆子煮粥!请医生小姐来!”

隔壁,如意“哎”了一声,听那声音有些迷糊,更多的是惊喜。啊如意在隔壁,玉秀在右边,那一.左边躺着的谁?杨格努力扭头去看,玉秀看出他的心意急忙在他耳边小声道:“爷,是梅香。爷这几天来频频发冷,每夜都要发寒几次,我们商量着就轮换了陪着爷,别一.她害羞呢。”

不用玉秀说,杨格已经感觉到左边的梅香拉动被子捂住了头。他娘的杨某人啊,生个病都是如此香艳只是折腾得玉秀她们是睡不好,吃不香,还得时时担心着,肯定疲累不堪了。

门开了,一股子寒意激得虚弱的杨某人又颤抖了几下,玉秀和梅香急忙左右抱紧,同声道:“快关门。”牙关作响,杨格看到一个人从不认识的女人,背着光看不清楚脸,想必就是医生小姐喽!接着又看到一个女人却是掩上门后走近的如意,杨格能觉出,如意圆乎乎的脸消瘦了许多,平素里娇憨的神情此时不见了踪影,满是担心,又有欣喜,复杂得很,可爱的紧!

医生小姐搓热了手,稍等片刻在杨格的额头上试了试,似乎看到杨格似乎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轻声说道:“杨将军,我是护士,天津西医学堂派来的。^//^你一.熬一些姜糖水来,另外准备一些粥,我去请郑先生来看看。”

杨格觉出这护士对如意的称呼很不妥当,什么你啊你的能这么叫吗?显然隐含几分轻视之意。算了,如意毕竟是病人家属,受医生、护士的使唤再正常不错,本将军大人大量,无需与那傻乎乎的护士计较。等会儿郑士良来了一¨那个郑先生是郑士良吧?天津西医学堂的,那么说,浸信会是答应杨某人提出的条件喽?那,这女护士莫非就是王英楷电报里的那个假洋婆子?不管怎么说,身份未明之前小心为妙'!护士,危险人物!…,

小院子里人都惊醒了。不多时就有如意端着姜糖水喂入口,杨格嗓门因此湿润了,也感觉到肠胃中有一股子暖流活动开来,寒意消减不少,却更觉饥饿。

“饿,辛苦¨.辛苦你们了,如意,秀,还有梅香。我睡了多久?”

如意说:“爷睡了四天五夜,爷,奴家去看看粥。”

四天五夜,那,圣诞节都过了。还说要为人家德国朋友们办个酒会,顺便跟米勒谈定增资合约签了的,耽误事儿啊!

“秀,最近都有啥事?”

“依帅老大人一直没回奉天城,就在司令部坐镇,舅爷也来了,皇上还颁了上谕,撙节皇家供奉开销,停罢除夕、元宵年节,旗人年例也减两成发放。加上第一军发动弟兄们报效了四十多万两银子,爷要的两百五十万两凑齐了。爷,有依帅老大人和各位大人在,凡事都无需担心,郎中和郑先生都说爷要静养到春天才行。

皇上专门发了电谕,也是这么说的。”

“酒会开了吗?”

“开了,德国人很高兴,米先生、雷先生和席先生还来看过爷。”

“呵呵。”杨格心情一松,只觉玉秀说话好笑,什么米先生、雷先生的?玉秀不懂跟洋人打交道,这些称呼当真有些创造性哟!玉秀猜出杨格发笑多半是自己说错了什么,那笑意中有调侃,也有包容和宠溺的意思,顿时害羞了,也学着梅香那般拉了被子捂住头再不出声。

不多时,郑士良和那护士来了,碍着炕上的情形,只是远远的问了几句,确认杨格思维清晰之后就告辞离去。杨格的病不是西医瞧好的,也不是每天灌进少许的中药药汤,而是他自己仗着年轻的本钱扛过来的,医生、郎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不过今后调养,还得依靠郎中的药汤才行

看到郑士良,杨格就基本确定了那护士“出入乐善堂的假洋婆子”身份,郑士良有些傻蛋了,他只是一门心思办成差事,却不知欲速则不达,很容易被人利用。看来,今后还是让郑士良做一点纯粹的医学学堂的事儿为好,别跟军机扯上边。趁着吞咽热粥的空隙,杨格说:“今后,小心那护士。

如意回答:“爷,邝参谋和副官说过了,她要进这屋,奴家肯定先知道。”说着如意放下勺子,从后腰处摸出一把剪刀来比划了一下。

“你敢用?”

“敢。”

杨格想起那晚郑士良行刺的事儿来,也就相信如意真是敢用剪刀捅人了。

“爷。”玉秀总算说话了。“为啥不赶她走?”

“不能那么做,她要真是坏人就此赶她走就说明咱们已经有了提防,要揪出她背后的人,弄清楚她的阴谋就困难了。如果她不是坏人,那,就伤人心了。”

“嗤¨一”玉秀轻笑道:“爷是真汉子,心里最软,舍不得伤人心。爷梅香妹妹已经把清白给爷了,得空一.”

得空,老子现在就得空,可惜是身子发虚,即便有心也无力哟!嗯,玉秀是个聪明人,兴许知道秀若派梅香跟来的意思,岂料这一场香艳的病害下来加上那句话,梅香的心思又会有何种变化?反正,杨格是觉得那丫头颤抖了几下身子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一些,还渐渐的开始发烫,似乎杨某人已经要了她的清白一般。

正好,爷冷,烫着更舒服!…,

关外辽东鞍山的小院子里,半夜三更是鸡犬不宁,春光旖旎;远在万里之外的柏林,则是阳光明媚,好一个隆冬时节的大晴天。

金碧辉煌的柏林凯撒大酒店豪华套房里,李鸿章和古斯塔夫.克虏伯握手了。

这是两人的第二次握手第一次是在几天前的埃森克虏伯炮厂。作为克虏伯在远东地区的最大客户,最诚实、忠实的买家,李鸿章在外交官出身的古斯塔夫眼里的形象完全可用一座金山来作比喻。而今天,金山的形象通过具体的文书更加清晰起来。

清国的总理,古斯塔夫如此看待李鸿章在清国的地位,一如几年前的俾斯麦总理在德意志帝国的地位一般举重轻重。而今铁血宰相俾斯麦阁下退休了,却依旧表示愿意在私邸迎接清国宰相光临。作为克虏伯的掌门人,古斯塔夫非常尊敬离职的俾斯麦,因为是俾斯麦的政策让克虏伯强大起来,在对奥地利和法国的战争中赢得了世界大炮的声威。但是,古斯塔夫又不能不与之保持距离,以免德皇威廉二世产生不满。

二人的交谈就是从李鸿章向古斯塔夫打听俾斯麦开始的,渐渐的,话题就转到战争和武器上来,也就出现了铺放在两人手边的中德两国文字拟就的“合作计划”。

计划中,李鸿章表示出了极大的诚意,又有几分矜持。古斯塔夫也打听过远在万里之外的古老帝国而今的现状,通过合作计划,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清国人在极力谋求自主制造火炮,在他们的机器局里已经仿造出克虏伯和阿姆斯特朗火炮,当然,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技术援助,培养出更多的人才,建立更大的炮厂以及相关的基础工业,才能实现自行研制火炮的梦想。这些,克虏伯都有!而克虏伯不提供,竞争对手阿姆斯特朗就会趁虚而入,霸占远东的那一大片军火市场。

古斯塔夫还打听到,清国宰相在拜访过俾斯麦之后,还将去到奥本多夫的毛瑟兄弟工厂,之后,会前往德皇陛下的行宫,第二次与德皇晤面会谈。那么,会谈的内容肯定就与克虏伯、毛瑟有关了。

西门子已经走在克虏伯的前面,帝国陆军与清国陆军建立了密切的交流,古斯塔夫.克虏伯已经得到德皇陛下的明确指示——在满足德意志帝国利益的基础之上,尽可能的与清国合作。

两国在政治方面有何交易,古斯塔夫不想去打听,他要关注的是克虏伯在东方扩展的事业对整个德意志帝**工发展能否提供助力。文件显示,完全可以。

清国有丰富的铁矿资源,有多种有色金属,有足够大的军火市场,正在西门子的帮助下建设重工业体系,已经具备了开办炮厂的基本条件。三十万新式军队的编练,需要各型火炮近两千门,在远东开办一个炮厂,以每年铸造三百门火炮计算,这个天大的订单足够六年之用。六年之后,旧炮换新炮,又是一笔庞大的订单。

最后一道障碍是传说中清国人的愚昧野蛮和对欧洲人的敌意,这道障碍从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中无声的消失了。清国的一名总督(古斯塔夫认为的)宣布:在煤铁资源丰富的,正在建设的钢铁城建造德国侨民生活区。这位总督还破天荒的为德国西门子公司在那里的职员们举办了圣诞酒会。

毫不犹豫的,古斯塔夫.克虏伯在合作计划意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

272 【学员陈树泽】

柏林郊外的巴特.埃姆斯村西面有一堵高大围墙,围墙内有风格简朴的建筑群和阔大的操场,嘹亮的军号声,尖利的铜哨声和严厉的口令声时时在围墙内响起。[].这里,就是德意志帝国陆军低级军官们向往的圣地,被称为“帝国陆军将帅摇篮”的柏林军事学院。

帝国总参谋部第二处科员埃里希.鲁登道夫少校就毕业于此,31岁的少校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早早地在岗哨前下马,检验证件之后,牵马步向中央的一座三层小楼。

少校来此不是因为思念母校,而是奉总参谋长施里芬伯爵将军之命,前来找学院院长比洛少将探究一个战略问题。顺便地看一看在11月底进入军事学院基本系、军种参谋系学习的那五十名清国学员,他们被学院编为一个清国排。少校一边走一边看,试图从操场上那些身影中找出脑后拖着大辫子,有着低矮的额头、低矮的鼻子和黄皮肤、黑眼睛的“同学”,直到他系好战马,步入院长办公室之前,他都没有发现目标。

“埃里希,欢迎你回来。”比洛少将担任院长之职已经五年了,明年就有可能升任某军军长,晋升军衔为步兵中将。

“将军阁下。”鲁登道夫立正行礼,一年前,以优异成绩从此地毕业的他正是从少将手里接过文凭,得到文凭上院长签名的高度评价,以之成为总参谋部第二处的一员。

“你是为清国学员而来?请坐。”

“不,阁下,卑职是为您提交的战略报告而来。”

“那是一回事。”

什么?!埃里希.鲁登道夫被院长的这句话弄糊涂了,军事学院院长比洛少将向总参谋长提交的一份战略研究报告,竟然与来到德国,进入军事学院不过一个月的那些清国人有关?!

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比洛欣赏过少校惊讶的神色片刻,微笑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在德国人看来,字迹潦草的文书·递给少校,说:“这是物理和战略的结合,轴枢战略设想和加强门扇的轴枢远端重量,能赋予旋转的门扇更快的速度和更猛的打击能力。”

少校已经从总参谋长那里得知了这个战略·接过报告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扫了一眼,说:“舒尔泽.陈?”

比洛纠正了少校的发音:“树泽,陈。[].按照清国人的说法,是陈,树泽。这个人在一年时间内完成了清国天津武备学堂的课程,以最优秀的成绩取得赴德留学资格,在此之前·他还舀到了清国的大学(举人)资格。这篇东西,是学院对清国学员入院测试时获得的。亲爱的埃里希,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意思,对吗?”

“清**官在研究欧洲,特别是在研究德意志帝国。

“对,睿智、敏感的埃里希。请你耐心的、认真的阅读这份东西。它里面有的话语,本官尚且未能完全读懂,故而没有加入到呈递总参谋长阁下的报告中去。”

实际上·埃里希.鲁登道夫已经在很认真的阅读这份东西了。因为写作者的德文水平有限,有的字句需要推敲、揣测,才能得到近乎作者真意的结果。

院长办公室·院长比洛少将耐心的等待着少校阅读完毕,少校认真的看着报告,安静的气氛中透出严谨的气质来,只有壁炉中燃烧的柴火偶尔“噼啪”一声爆出点点火星。

很难想象,在入学前仅仅有一周时间参观埃森和科隆,随后就到学院测试入学的清国学员能够如此深刻的洞察到德国铁路网在战略运输中的重大意义,须知,少校约莫知道,远在东方的那个古老、荒凉而野蛮的帝国只有总长度不足五百公里的铁路。由此可见,写作者在军事战略的思考上·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的祖国能够提供给他基础。这,应该称之为出类拔萃或者天赋秉异了吧?…,

德国与俄国的关系,因为德奥同盟而变得微妙-起来,担心俄法东西夹击的德国战略家们,以《德俄再保险条约》来获得东方的虚假和平,全力应对西方的法国。可是·虚假的和平注定是虚弱的,令人无比担心的,外交官们受命增强德俄两国的“亲密关系”,这几乎是德国的国策了。可是,令人担心的虚假和平,虚弱亲密关系,能比削弱俄国这个潜在威胁本身来得直接有效吗?

身在总参谋部的少校知道德国陆军派出了高规格的军级代表团前往清国,读过驻清国武官组织的军事观察团报告,知道远东的清国出现了一支惊人的陆军力量。那么,帝国皇帝,总参谋长,陆军大臣就更加清楚了。克虏伯与清**工合作了,奥本多夫的毛瑟兄弟工厂也将在帝国政府的响下与清国合作,这就意味着德国政府希望在东方潜在敌人俄国——的东方牵制住相当数量的俄军。

牵制俄军需要一支强大的、对德国无害的军力,大清帝国的关外军团正是理想的合作伙伴。帝国总参谋部专门为此抽调出一批精英参谋人员来,根据外交官们、武官们的报告,试图推导在远东方向上,清国和俄国发生战争的可能性,以之作为总参谋长亲自主持的“决定性战略”计划的一部分。

让俄国人陷入在远东的战争,对手可以是清国,可以是日本。如今,清国人带着友好的情意和深刻的军事战略认识来了,那么,德国人的选择就显而易见了。

“将军阁下,卑职希望能与这位树泽.陈见面交谈。希望阁下能够提供便利。”

比洛少将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呵呵,完全可以,此事关乎德意志帝国未来战略的制定,乃是高等国防机密,少校,你就在这里、我的办公室会见陈树泽吧。请精等,我亲自去找他。

院长离开后,少校也从圈手椅上起身,踱步到墙壁上挂着的世界地图前,找到了远东的大清帝国,找到了标准为“满洲”的那片土地,随即,他又在附近看到了朝鲜和隔海的日本。当然,引发他强烈兴趣的是在满洲东面、东北、正北、西北三面的俄罗斯帝国的远东滨海、滨湖部分。

外交官试图努力把清国宰相留在德国,至于俄皇加冕嘛,宰相只需派出副手前去庆贺就行了。皇家、政府、军队、容克资本家们隆重的接待清国宰相,甚至连隐居相间的俾斯麦阁下都出面了,可是清国宰相还没有在去俄国的问题上松口,令人担心呐!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清国宰相在言语间,在实际行程安排间,都透露出对法国的不耐烦、不信任。

“报告!陆军步兵大尉芮乃尔请求进入。”

“进来。”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首先出现的少校眼前的不是清国人,而是地地道道的德**官,穿着陆军步兵大尉军服的,四十多岁的德**官——芮乃尔。他是作为清国学员在德国学习期间的监护人出现在军事学院

“陈树泽,进来吧,向少校阁下致礼。”

“大清帝国国防军陆军武备学堂学员陈树泽向大德意志帝国陆军少校致敬!”

埃里希.鲁登道夫的回答相比之下简单了许多:“陆军少校向军事学院学员致敬!”在一来一回间,少校已经可以作出判断,眼前的清国人是标准的陆军军人,有可能写出那份惊天动地的“报告”。…,

门口的沙发上,鲁登道夫在左,芮乃尔居中,陈树泽在右,以芮乃尔作为必要时的翻译,开始就学员生活到报告内容开始了谈话。

陈树泽是在临登上巴登巴姆号商船时,才从杨格手里得到一份资料和一个书面命令。在无聊的海上旅程中,他认真研读了资料,并且在经过法国,到达德国并参观德国埃森的钢铁厂、炮厂和科隆的港口、铁路,再到柏林进入军事学院之后,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和总参谋官提供的资料相结合,以“铁路运输网在战略性调动的作用”为题,写作了军事学院的摸底测试论文。

铁路网,只是一个由头,正如少校从清国学员在德国的生活谈起一样。

报告的实质内容乃是一针见血的指出,德国人要避免陷入两线与强敌作战的境地,就必须在东方的东方牵制住俄军,在西方战线上采用“速决战”赢得胜利。回过头来,再与远东的盟友夹击俄国,获得欧洲大陆的绝对霸权。再以陆权和北海、地中海的港口为基础,发展出与英国亲戚的大舰队抗衡的海上力量,确保德国的安全和商业利益。

为此,针对法国从1870年代开始在国境线上构筑的一系列要塞,陈树泽提出了轴枢战略构想。只是,陈树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合格的转述者,却不知道真正提出构想的杨总参谋官其实是一个剽窃者,如此而已。

恰到好处的是,1896年初的施里芬伯爵将军,正好从德国的战略地理位置和各项条件中,得到了一个尚且模糊的战略想定。想不到,却被一个从遥远的清国来的学员,以学员论文的方式完全的猜中并极大的丰富了。

让俄国人在远东陷入战争,用轴枢战术快速击败法国,而后挥师东进彻底解决东边的威胁一.对德国战略家们来说,这样的设想是多么的美好啊!

273 【高司操演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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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总参谋官在养病。[].”

“皇上谕令,总参谋官必须养病三个月,在开春之后才能待客。”

“敬礼!请长官直接去小院,沙盘推演马上开始了。”

对付不同的人,警卫官兵有不同的说辞,挡住杨格不想见或者暂时可以不见的访客,放入各级军事主官和参谋人员参加为期三个月的“高司操演”。真要让杨某人在床上躺三个月?那还不如杀了他算啦!那种躺法不是养病,而是逼着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走上“精尽人亡”的不归路啊。

不过,昏睡几天之后妁杨格也明了一个道理——自己的精力、体能毕竟有限,有的事儿该放手就放手,得学会像信任第一军的军官们一样,信任关外军团和洋务、移民各衙署的官员、幕僚们。否则,今年累垮一回,明年累垮一回,三五年下来,恐怕杨某人还得凡事亲力亲为,却已经动弹不得了。

移民的安置和军事训练,交给志锐、宜麟和老将耿凤鸣;工业,交给曹文翰主持;行政还得老帅依克唐阿把住;金融经济由廖穆洲和张素清办理;军事训练,自从第一旅和八百军士进入关外军团之后,基本战术训练无非杨某操心,他要掌握的是军团、师、旅、团、营主官、参谋人员的战术、战略素质挖掘培养。军队的战力,不能简单用士兵的训练水平和装备水平以及士气来衡量,合理运用武装力量,是高级军官和高级参谋们必须掌握的技能;在合理的基础上能够有独到的见解和运用方式,优秀的发挥出武装力量的战力并赋予战力加成,则是战术家、战略家们在各个层级和战略方向上的作为了。

倡导移民实边,布局关外,在高级军官们耳闻目睹的感觉中,是杨格的强国、强军战略使然。把感觉升华为理论·由理论联系实际再加推导,得到的结果就是感觉好一万倍,比初次升华的理论好一千倍,能够指导今后军队建设和地方建设的战略思想·当每个参与“高司操演”的军官们都能在此层面上提出自己的、符合总战略纲领的建议、想法、措施时,杨格就可以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

不过嘛,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在短期内是不可想象的!老将们的愚钝是自身教育背景和因此形成的思维惯性决定的悲剧,要让愚钝慢慢的消化,变成敏锐和积极,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故而·杨格的主要培养对象还是中级参谋军官和新锐的军事主官。即便是这些人,要培养起系统的、崭新的军事战术、战术观念,还是颇为困难。所谓“高司操演”在刚刚开始的目前,在大多数参与者眼里都是苦差事,无聊的很。

小院后面开辟出了一大块空地,位置在小院的院墙和中央那个大温泉池塘之间,占地有十来亩之多。一张缴获自日军的五万分之一辽东分区地图,还有各人皮包里装着的两万五千分之一炮兵地图以及十万、二十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在轮番担任的“值班学员”带领下,挖土搬沙,硬要在空地上的五百平方米范围内复制出辽东的山川地形来。

在春节临近的1896年1月的寒冷天气下·谁也别想打马虎眼儿,应付了事。遇上下雪天,他们还得一边扫雪一边堆砌沙盘,有时候晚间一场大雪下来,第二天早上来此的人们总要唉声叹气,再狠狠的诅咒老天爷一番,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小心的清除积雪。…,

沙盘,四十三个人花了十二天时间才完成。

假模假样的,或许是故意要显摆,身上裹得厚厚的杨格得到“沙盘完成”的报告后·由最近颇受宠爱的侍妾梅香搀扶着,杵着一根拐杖出来了。

“这里,岫岩丙区,谁负责?”

“报告总参谋官,职部第六师11旅参谋处作战科长魏几俦!”

“舀炮兵地图来。”

等高线以五米为一单位的炮兵地图铺展开来,杨格在扼要处对照地图打量沙土堆成的山体、河谷·一丝不苟,不,是存心挑刺!在旁人眼里,这个硕大的沙盘模型除了缺少鸀色的植被之外,几乎堪称一件群体创造的艺术品了。

可恶的挑刺者用拐杖指了指一座山峰,说:“这里,你用尺子量一下,等高线内凹接近3毫米,两万五千分之一,就是75米,一个高差5米多,内凹75米的坡脊地带,足以隐藏两个连的兵力或者布置四门山炮。从地图上来看,此处对山下道路视界开阔,步枪火力至少可以遮蔽五十米长山路,山炮火力可以完全覆盖三百多米的道路甚至打到这里!

“嚓嚓”几声轻响,泥沙堆成的山峰被拐杖戳垮。

挂着少校军衔的魏几俦不禁哆嗦了几下,头都垂到胸口上了。

“旅级作战参谋,对战区内的一山一河,一草一木,一条小路,一座桥梁都必须做到心中有数。如此大的一块屯兵地居然没有从沙盘中体现出来,为什么?我可以说是你的军事素养不够,可以说是你的态度有问题!军事素养是什么东西?是从基本的战术认识中发展出来的思考,从思考中引发的实践,从实践中印证思考得到的理论。诸位,希望你们以此为戒,今天是你们在我的监督下制作大战区沙盘,今后是你们在各师、各旅、各团作战指挥部指导参谋人员制作沙盘、制定作战计划。一个小小的失误导致的结局很有可能是弟兄们付出无谓的、巨大的牺牲,导致战斗的失败,战役的失败,对决定国家命运和军队前途的战争结果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用心,制作沙盘不是丢脸的事儿,是考校一位指挥官,一个高级参谋人员的剐心、洞察力,是在磨练你们的想象力、预见能力和一丝不苟的严谨作风!记住,你们的每一个想法、行为之后,就是千百名战士的生命代价!听我口令,全体都有,自查,不合格处,立即重来!”

“是!”四十三人整齐立正应答。

在第一军里是参谋官刘松节主持军务、军事;在关外军团里,是总参谋官杨格主持其事。聂士成、依克唐阿、德英阿、笀山、姜桂题、马玉昆等主官一般都不会过问军令工作,完全地交托给参谋部、处、科幕僚军官们。可以说,新军的指挥大全在参谋体系手里!能够到此受教是一种荣誉,是地位的体现,一般人想来还没资格呢!

杨格虽然严厉,却并非责罚某一个人,而是在指出毛病之后循循善诱,数据、论点、原则信手拈来,说理透彻,令人口服心服。

病中的总参谋官在侍女的扶持下转身走了,魏几俦心觉愧疚,难过的差一点就要掉眼泪了,目送总参谋官远去,抬手抹了一把眼眶,默不作声的舀起地图细细研读,深深思考。

把平面的地图上的比例尺、方向标示、等高线、图例标示变成准确复制的模型,首先需要的是合格的读图能力,再次需要想象力,然后就是布局、规划能力,最后才是动手制作。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图,每个人负责大战区的一部分,最后拼出来的大沙盘要完全符合大战区地图所示。谁出错,别人都要遭殃,因此,千万别出错!…,

“爷,您真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那些大人们都吓住了,规规矩矩的连头都不敢抬。”

“不懂别瞎说。”杨格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参谋们都忙碌起来。

梅香挺了挺胸脯,撒娇道:“奴家没瞎说,奴家也想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就像说书先生说的梁红玉、穆桂英、花木兰、樊梨花一般的女将军。

“行,明天开始,你就从小女兵做起。”

梅香认真起来,问:“爷,女子真能当新军吗?女兵要做什么?像男兵一样站队,打枪吗?”

“当兵很苦,很累,女兵也一样,而且¨暂时不那么方便,你想想,满营都是男兵,就你一个女的,怎么办?等几年吧,几年之后,大批的女工、女教师、女医生、女护士出现了,世人的观念改变了,军队也就能征召大批的女兵了,在通讯、军护、内勤、军事档案资料管理等等方面,女兵能比男兵做得更细致。只有大量征召,才有可能解决女兵的一些特殊的问题。现在你要当女兵啊,确实不太合适。”

“过几年¨”梅香很是失望,想了一会儿,悠悠的说:“过几年,爷还会要拖着孩子的女兵吗?”

“啊一.哈哈!”杨格开怀大笑,人家小梅香都想到几年后当娘的问题上去了!笑了一阵,杨格压低声音在梅香耳边说:“那,小女兵,咱们马上回去操练操练?”

梅香觉着有异,可“小女宾”的称呼,什么操练,又像是真的一样。莫非,大将军老爷要破格收侍婢为女兵了?嗯,很有可能哟。

“好,我扶爷回去。”

杨格心中坏笑几声,又道:“好,爷都等不急了,回去就上炕操练!”

梅香的小脸顿时涨的通红,看了看杨格,突然放了手扭头就跑,一溜烟的跑回了小院子里。

开不起玩笑,唉一¨这下子杨某人装不下去了,索性丢了拐杖自个儿走回去吧!

274 【接近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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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杨格对“高司操演”的事儿越来越不上心。每天布置一个或者几个课题,任由四十三名参谋或者主官们折腾,晚饭前去检查一下,点评几句就算了事。

可世间的事儿就是那么的奇怪,杨格越不关注高司操演,参与高司操演的军官们反而进步神速,还逐渐的培养起了脱离杨格或者主官意志,提出、坚持自己看法的苗头。

军官们的业务越来越纯熟,对总参谋官的依赖就越来越小,而真正能够体会这次“高司操演”精神的军官们,对他们战神偶像却是愈发的崇拜。

军学观点不同,可以提出,讨论,研究,军事命令却必须执行。这二者之间并不冲突,也不矛盾。杨格想要的军事学术氛围在渐渐的成形,而他本身借助玉秀撰写的第一本军事著作也将完稿,只是这书有随想的部分,有很认真审慎的推论、总结部分,还有一部分则是描述现代技术条件的战术运用带来的战略手段改变。总体来说,这就是一本军事杂论,为了给这本杂论起个好听的、响亮的名字,杨格是抓破了脑袋,只是脑子里墨水有限,愣是没有结果。

不得已,一本书被分成三个部分。

供武备学堂和教导总队使用的《战术应用》;供各级参谋使用,作为参谋机构掌握军令权力的理论依据——《军事幕僚机构》;还有一部分则比较复杂,由总办关外教育的伍光鉴润色后,打算在整个关外军团范围内的军、政、财、工业、金融、教育等系统内的限定人群中传阅,名曰《我们的全面战争》。

很快的,德国驻华武官卡尔.冯.弗林伯格少将就拿着油印本的《战术应用》找上门来。

养病期间,别人可以不见,亲爱的德国武官是必须要见的。何况,杨格刚刚接到恩师从柏林的驻德公使馆发来的电报·称德国政府正在考虑分五年给予大清国在关外的新政以低息贷款,总额度为六千万帝国马克,约合白银两千万两。一旦完全谈成,克虏伯和毛瑟到关外设厂·杨格可以利用德国人的贷款和德国人合作办厂了。

贷款额度不算大,但能表现出德国人的诚意。就凭这一点,杨格哪能不好好接待武官阁下呢?不过,杨格也清楚,这些贷款很有可能与陈树泽有关,那么,武官阁下来此·正好可以侧面的打听一下了。

弗林伯格在高级翻译荫昌的陪同下步入弄得暖烘烘的后院书房,一下子就想起主人尚在病中。杨格从宽大的书桌后站起,在卫士李皓的“搀扶”下迎接客人,嘴里不住的抱歉道:“尊敬的武官阁下,鄙人偶染微恙,行动不便,未及远迎贵客,恕罪·恕罪。”

荫昌却是知道,杨格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副模样泰办是装的·不是单单针对德国驻华武官一个人,而是针对军团圈子以外的几乎所有人,甚至于包括皇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杨格病一回,皇帝就节衣缩食从牙缝里挤出两百一十万两银子巴巴的送来。

这病也闹得太金贵一点了吧?!对此荫昌却没有反感之心,实在是因为皇家的用度太过巨大了。据说,老佛爷一天的供奉开销是4万两银子,皇帝这边是2万8千两,两姨侄一年就要消耗两千万两银子,占据大清国财税收入的近三成。而且·皇家供奉是专门制定税收来源,户部只是代办而已,无权染指,这就有了发内帑的说法。…,

杨格一闹病,皇帝一节约,一座至关重要的硝酸厂开办经费就有了。荫昌对此只能暗中给杨格比划一个大拇指。反过来想又不一样·荫昌甚至有点怀疑杨格的病根本就是盛京军政首脑们搞出来的把戏,骗钱的把戏!

荫昌怎么想,此时无关紧要,还得在翻译完毕之后再加以介绍杨格的病情,顺便又夸大了两、三分。那,落入德国武官耳朵里、眼睛里的,就是病重的杨格将军顾及清德两国越来越密切的友谊,挣扎着起身来接见德国武官喽!

杨格当初在天津领事馆对弗林伯格的第一感觉很准确,这就是一个炮兵少将,经过紧急的外交训练派到远东来搜集清国新军的技战术情报,身上绝少有外交官的圆滑、世故和老练,基本保持了炮兵将军们的爽直脾性和严格的自律性。

听了荫昌的话,弗林伯格急忙上前扶住杨格,连声嘀咕着让杨格坐下,自己也不等主人招呼就坐到一旁,又是一通叽里咕噜,闹得杨格顿时生出学德语的念头来。

“武官阁下说,冒昧打扰杨将军是迫不得已,奉命而为。因为清德两军在友好的基础上,已经携手走到一个关乎两国外交关系进一步发展的重要时刻。身为德意志帝国军人,本人为打扰了杨将军的养病而抱歉,希望将军阁下能为两国、两军的友谊再作努力。”

荫昌还在翻译,弗林伯格就掏出了从武备学堂的德国教习们那里搞到的油印本《战术应用》。

注意,名称是《战术应用》而非《应用战术》,这是一本讲解在清国新式军队在当前条件下,应对不同的敌人,在不同的气候、地理环境条件下,选择采用甚至创造性使用适当战术战法争取胜利的书。而不是一本介绍某种武器的实战应用办法和为此制定出的《战术准则》。

杨格微笑着伸手,弗林伯格会意,把手中的书递过去。杨格随手翻看了几页,油印本就是油印本,印制得很粗糙,今后有钱了,得用铜版印刷成精装本才合适。

“武官阁下的职业精神令人钦佩,我们是老朋友了,无需客气,尽可以用老朋友的方式来交流。这本书,脖十几万字讲述的其实只有一句话,机动力等于绝对的火力和兵力优势。为此,在我军完成初步的整训磨合之后,将于3月和4月之间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机动演练,本人欢迎尊敬的德国朋友前来观摩。”

“请问,此次演练的机动方向预设在何地?”

杨格举手向背后指了一指,说:“北方。”

武官真要说话,却听书房外传来一阵吵嚷声,作为客人,他礼貌的打住了话头。李皓出门片刻,吵嚷声消失了,李皓回报:“总参谋官,护士来了,要量体温和血压。”

量,为啥不量呢?让一位美女护士给咱量体温啥的,赏心悦目嘛!

杨格点点头,护士端着一个铁皮盘子进门,略略屈膝算是见礼,整个人带着一种如同铁皮盘子一般冰冷的感觉走到杨格身边,忙碌开来。

“武官先生,我们继续。”

“从单纯的军事角度来说,我是否可以把这一次机动演练看做是贵军在调整布防?”

“完全可以。”杨格点头笑道:“前年开始到去年结束的战争,让我军的兵力大部分集中在辽东南方向,漫长的国境线上兵力严重不足,而且都是装备落后,训练方式陈旧的部队,不足以担负起戍边重任。此次机动演练,正有向北方国土调驻主力的意图在内。当然,这是正常的、毫无针对性的调动。”…,

越强调正常,别人就越觉得不正常。

日本国政府已经放出“改善日清关系”的信号,代办驻清公使的公使馆一等书记官林董可能将正式成为公使,或者是从日本国内派遣一位带有全权的新公使。外交信号发出了,清国不可能没有反应,调走密布在辽东南的八万大军,就是一个回应的信号。那么,是否说明在清国的外交战略中,未来几年甚至更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把刚刚结下血仇的日本当做第一敌对国家呢?

从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武官还有别的消息可资利用来分析,得出更准确的结论。清国不可能同时应对日本和俄国,清日已经签订合约,已经在改善关系,那么,俄国强租军港和强要路权的行为,势必引起清国军政两界的担心。清国新式军队的主力向北方以东,正是这种担心的体现。

弗林伯格还从国内得到确实的消息,清国留德军官在入院测试论文中,为德国的未来国防战略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可行的设想。其中,就有针对俄国的内容。考虑到杨格在中国军界的地位和影响力,考虑到派到德国留学的军官和武备生是杨格的部下,那么,那份论文是否代表着杨格本人的观点呢?

这,是武官来此要弄清楚的一件事儿。

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无须就此发问了。3月间关外军团的调动就能说明一切问题,就能证明出除了在经济领域和军工事业方面,清德两国有共同利益之外,在彼此的国家战略中,两国也存在着至关重要的共同利益。

“完了吧?”杨格和气的询问护士,护士收拾了东西,又屈膝作礼,默默离去。

“武官阁下,不如,我们去后院散步?一边散步一边交流,兴许我们的健康都有好处。”

弗林伯格叽咕了几句,荫昌翻译为:“恭敬不如从命。”

出了后院的门行了几步,德国武官就看到一个大型的沙盘,不,不是纯粹的沙盘,应该说是一个大型的地形模型。一群军人分成两边正在指点,讨论什么?另有几名军人似乎是裁判,一边听取两派军人说话,一边记录。

顿时,弗林伯格感觉出杨格的友谊,因为他感觉出自己终于真正的接近清国新式军队的核心了。

275 【新年新开局】

275

【新年新开局】

李鸿章在德国皇帝和政府的一再挽留下,流连于德国的各大城市、港口之间,频频召开或者出席上层酒会,与德国高层打得是一片火热。期间,各种各样的消息从柏林传到各国,引起了各国的猜想和反应。

德国政府,一直在秘密的酝酿德、日、俄同盟,利用日本伊藤博文内阁及元老井上馨提倡“日俄协商解决满洲、朝鲜”问题的态度,试图以日本和俄国在远东地区的势力平衡,达成加强俄国和德国之间虚弱同盟的目的。政府这一态度受到从瓦德西元帅担任总参谋长以后,越来越强势的总参谋部的反对!军方认为俄国注定是不可信任的,借助远东日本与俄国的和谐来达到俄德和谐的目的完全就是自说自话,对远东政治格局无知透顶的表现。

盛情款待李鸿章的同时,西门子、克虏伯及毛瑟兄弟工厂,还有经营思想及其保守蔡司公司,在政府和军方的组织下成立了规模庞大的投资团前往远东。这一举动说明德国在清国的利益已经不容他国小觑!也说明德国政府想当然的德、俄、日同盟努力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俄、德、清三国同盟,至少在表面上,三国同盟有俄德再保险条约,有清国和俄国在眉来眼去中传递的同盟信号为保障,加上德国扩大在清经济利益......各国都几乎认定了,三国同盟在年内必然缔约。

对此,各国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全球霸主,号称日不落的英国认为,英俄矛盾、法德矛盾乃是欧洲及世界的主要矛盾,放眼远东的清日矛盾只是次要的,几乎可以忽略的。不过,英国希望是在不动武的“威慑战略”下保持自己在远东的经济利益和主导权,说白了,就是能像以前那样继续掠夺大清帝国的巨额经济利益。关外,那是不毛之地,英国人对此没有兴趣,德国亲戚想去开矿,想去占领军火市场(实际上已经占领了),就去吧!德国人去了关外的辽东地方,在俄德同盟的条件下,俄国人就难以向满洲南部地区扩张势力,英国人在一旁交抱双手看到这样的结果,何乐为不为呢?

法国人则对三国同盟的成形忧心忡忡,开始反思自己在对待大清帝国问题上的态度。为此,法国政府在加强对德防备的同时,需要把俄国的注意力从远东拉到欧洲来,庞大蒸汽压路机向欧洲开进时,最可能的方向就是巴尔干和土耳其(中东地区属于奥斯曼土耳其),就势必要与德国的另一个盟友——奥匈帝国和英国扶持的土耳其发生利益冲突甚至酿成战争。俄国与奥匈发生战争,德国人站在大日耳曼民族立场上,势必要出手帮助奥匈帝国。那么,俄德同盟就会失效,三国同盟就此瓦解了。

美国人的心思暂时还在太平洋以东,大西洋以西的本土,注重与本身实力的发展,与时常出现的工潮和经济危机作斗争。美国人资本,在本土铁路和石油上开发上投注了过多的份额,许多再过几年才能想起这个地球并非仅有美国,还有整个世界。最近的地方,无非就是墨西哥了,再远一点,中美洲地区和太平洋的夏威夷,这些都是衰弱的西班牙王国的地盘。德清俄三国同盟,与粗枝大叶、孤芳自赏的美国人有什么关系?

国际投机专家意大利的态度不会在此时表露出来,他们一般不会表示态度,只有在他们自己觉得机会来临之时才用实际行动表示态度。…,

奥匈帝国是中欧强国,国力比之德国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奥匈帝国境内的民族问题太过复杂,皇室和政府无法有效调动国力而已。他们的注意力在与俄国争夺巴尔干地区问题上,目光决计不愿意稍离巴尔干半岛半刻。

强国们是如此态度,次等强国的态度就......实际上,就是一个日本的态度嘛!这个小国家击败了庞大的,自称为中兴时期的大清帝国,隐隐然成为新兴强国了。哦,这是日本人自封的,欧洲列强压根儿就不这么认为,只有居心叵测,想利用日本的力量遏制俄国得到远东不冻港,从而建设一支大海军的英国,才会眯缝着眼睛瞧上日本一眼。

清德结盟,清俄结盟,最为恐慌的应该是日本。

奇怪的是,日本政府却在国际风云被李鸿章驻留德国搅动起来时,却保持了罕见的低调和审慎态度。只有前任驻清国公使小村寿太郎在国内大佬们之间游说,要争取与英国远东政策接轨,脱亚入欧,结成英日同盟。小村的作为,引起持对俄协调想法的伊藤和井上不满,而小村的背后却有山县的身影。日本国内正在酝酿一场政争,不过,政争归政争,外交事务不能落下,既定的对清政策是个庞大而周密的计划,无论对俄协商派还是英日结盟派,都对此看得很紧,不容半途而废。

日本政府依然在执行亲善清国、麻痹清国、“同化”清国的政策。

1896年2月,元宵节一过,清国人纷纷苏醒过来。

京师大学堂奠基啦,皇帝陛下按照西洋的做法,在奠基仪式上挥舞了一下锄头;天津医学学堂继天津西学学堂之后开门招生了,第一批300人的名额大多被军队占据;奉天矿冶学堂在大清国工矿督办张翼、在盛京矿务开发委员吴仰曾以及德国朋友们热心帮助下,也在盛京将军依克唐阿腾出来的房舍中,因陋就简的开了学,新的学舍已经规划在鞍山开始建设。紧接着,盛京教育总办伍光鉴公布了盛京举办教育章程,计划在奉天、锦州、鞍山、大连、辽阳、铁岭各举办一所中等学堂,其中辽阳的中等学堂为陆军中学,优先举办。两江总督刘坤一宣布,筹资二十三万两,以幕僚张謇为江宁师范大学堂总办,年内举办学堂招生开课。

这些教育举措,掀起了丁卯新政的新一页,却并不为广大的百姓所重视,不,不是不重视,而是没钱交学费!能够入学的都是有钱人,没钱的,只能举家向关外迁移,汇入滚滚的开春移民大潮中去。老百姓最相信实在的东西,皇帝最近下旨免了盛京移民一年的赋税,移民去了关外就能有三十亩荒地,那些荒地略经整理就是宝地,听说亩产黄谷达到580斤之多。一季水稻和一季小麦,或者一季小麦加一季杂粮,粗略算一算,三十亩地能够支持起一年收获万斤,除却缴纳2000斤军粮,自家消耗4000斤,还能卖出4000斤。辛苦一年下来,自家的孩子就有钱进新学堂读书了!

反正,那些抢先一步去了关外的乡亲们,新军军属们都带话回来,闯关东当移民吧,比困死在黄淮涝地或者贫瘠的黄土高原强了一百倍!

二月下旬,新年的第一波移民大潮抵达山海关。第一军军需部各兵站及辎重部队倾尽全力给予协助,三十多万移民安全通过辽西走廊,到达锦州后得到补给,向东、向北继续前进,大凌河、双台子河、辽河两岸的荒地顿时活泛起来,还有大批的移民朝着广宁、新民厅开进。…,

关内各州县很快通报关外军团司令部及盛京将军衙门,消息汇拢之后,又有五十万移民将陆续出发,预计在麦收过后到达奉天一带。

移民大潮出现了,西学大潮掀起了,1896年开春的重头戏还不是二者,而是特科春闱。各省督学已经得到八百里廷寄来的试题,新的考试方法也在廷寄之内。大部分省份免县、府学试,报名者无论身份直接乡试,选拨人才后赴京会试、殿试。沿海省份免县试,从府一级选拨人才入省进行乡试。沿海省份另有特异人才选拨办法,可由府道学政推荐,督抚初试合格者保举直接入殿试。

光绪二十二年,丙申年春正月乙卯日,光绪皇帝在文华殿接见各国公使,按例颁赏礼物之后,发出上谕,曰:新政孔急,人才奇缺,丙申特科开试募才,皆以优礼待之,特诏明百官臣工,天下万民,两科三甲者,破例授五品京堂衔并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两科进士及第者,授六品衔分发各地任职。”

以往的殿试前三甲也就是翰林院编修、修撰的职分,六品官衔就撑死了。进士们要运气好才能得到实授的七品县令,运气不好的,等着吧!有的人等到进黄土了,也未必得到实授的县官之职。这一回,朝廷动真格的了,真要重用西学干才了!

乙卯上谕刚刚发过,皇帝又在庚申日电诏直隶督署和两江督署,以自制步枪成功,特赏金陵局调任天津局技师王朴兰四品存借知府衔,戴单眼花翎,另从内帑赏银八百两。这一消息很快就出现关内关外、大江南北的报纸上,更为春闱的人气添了一把熊熊大火。

天下的读书人到此都他娘的彻底醒悟过来了,读经书真不如西学,读书未必就比学“雕虫小技”强!学工以致用,一样可以得到朝廷的认可和重用。

276 【出门试新枪】

弗林伯格少将是一个笨拙而勤奋的军事间谍,在鞍山附近驻军地四处游荡、东瞅西瞧的待了两天之后,由荫昌陪同着去了旅顺。

荫昌留下一个长条木箱子,打开一看,乃是五条崭新的步枪和一些混装在木箱子里的子弹。步枪基本符合杨格的预期,以德造88年式步枪为基础,去掉了多余的套筒,改口径为7mm,枪膛和弹匣也相应缩短到38mm,正好容纳采用无烟火药的中等威力子弹。旋转后拉枪机要改造成为直动直拉枪机,在目前看来还有困难,还需要时间来进行技术沉淀和人才培养。

不急,杨格一点都不急。

手里这条步枪足够使用到二十世纪的第一个十年结束了,北洋机器局总办张士珩和枪械设计师王朴兰敢一下子送五条步枪来,说明工厂试验已经结束,可以小规模的装备军队,进行广泛的适应用试验了。

那,就试一试!反正这鬼病已经装不下去了!

“文白!”外间没反应。

“文白!”杨格提高了音量,副官郑邦彦匆匆赶来,立正道:“李皓请假半天,参总有事请吩咐。”

杨格颇觉奇怪,跟屁虫一般的李皓会请假,而且是似乎故意避开自己而向副官请的,有鬼哦。

“请假?他请个什么假?莫是看上哪家女子了吧?”

“不是,是宋大帅的卫士张作霖从教导总队第三期结业回来分配进警卫团,在家里请军中交好的弟兄们吃饭。”

杨格一算时间,妈的,这装病都装了快三个月了,人家第三期都结训了,老子还装个屁啊!嗯,部队准备向北调动,该当让延山回来担任旅级主官了。两兄弟很长时间没有见面,连结婚都没能让延山喝口喜酒。受秀若一拜,再不趁机拉回来就说不过去喽!

“电报芦台聂帅、刘参谋官,关外军团克日演练开拔,请调延山回归关外军团任职,教导总队长一职建议由刘参谋官兼任。快去办,办完回来拿枪出去打猎,娘的,在这院子里待了近三个月。胳膊腿儿都要腐烂了。”

郑邦彦前脚离开不久,梅香后脚就窜到书房里,双臂吊着杨格的脖子一边摇晃,一边凑上来耳厮鬓摩。一边嗲声嗲气的撒娇道:“爷,奴家也要跟爷去打猎。”

带个丫头片子,错了,带个狐狸精出去打猎过枪瘾?得,这种傻事儿千万别干!杨格扭头避开纠缠,斜眼看着梅香,问:“你,会开枪吗?”

“会,郑副官教会奴家打枪了。说防坏人有用。”

哼哼,如意会用剪刀,你就去学打枪,哎哟,这后院......明争暗斗已经开始了吧?“那,你会骑马?”

“奴家不会,爷带奴家骑马就行了。”

“光天化日之下。本将军和一位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女子合骑一马,明天关外军民就有话题凑拢一块儿说叨了。不行!”

“爷......”梅香的声调又变了,不是嗲声嗲气,而是那种腻死人不偿命的,似乎搀和了浓稠的蜜糖一般,央求的同时还扭腰摆臀,用越来越饱满的胸脯磨蹭某人:“就带奴家去吧,奴家坐马车总行了吧?”

杨格是铁了心不带累赘。只顾摇头道:“打猎是要进山的,坐马车怎么打猎?”

哼!闷哼一声,狐狸精露出原形,一手叉着小蛮腰,一手花里胡哨的甩动着,气哼哼的走了。这小妖精远比性格文静、又要维持在五女中公正形象的玉秀会腻人。面相娇憨的如意其实最老实,纯属一根筋,玩儿缠人这一套,决计斗不过小狐狸精。其实,时不时的与梅香腻歪这么一下子也挺有趣的,杨格暗自摇头,从衣帽架上抽了皮带扎好,又找了绑腿紧束小腿,三个月没有钻山越林了,冬末春来,正好做足准备出去透透气,兜一圈回来再正式宣布病假结束,主持调兵北上的事儿。如此心思,哪能容那小妖精在身后拖累着?…,

准备停当,郑邦彦和两名警卫军士来到,各自拿了一条新枪,“哗啦啦”拉开枪栓检查一番,连声赞好。对如今的中**人来说,德造88式步枪都略显沉重了一些,枪支长度也不便于骑马携行,这种口径改小,发射药威力增大,膛线缠度加大,枪管缩短的马枪式的步枪正好称手。

杨格存心要过枪瘾,连装子弹的油纸都不拆,一封封的子弹径直往背包里塞。

郑邦彦看出端倪,轻声问:“参总,这次打算出门几天?”

“五、六天,或许十来天吧,往千山方向跑到甜水站南边,再绕过摩天岭去草河岭北面看看。前年初冬,我从赛马集到摩天岭时,走得就是这条路,看到不少野物,只是担心惊了倭鬼子的侦骑,又一心赶路.......哼,这次要过足瘾了。哦,带上地图和指北针。”

某人憋不住要撒野了,幸好本副官有经验,有准备!郑邦彦心中嘀咕了一句,回道:“已经带了地图和指北针,只是,警卫少了一点,出门十天,怎么也要带一个班走。谢国治,召集你的人,五分钟准备出发!”

“是!”

杨格并不介意多带警卫,反正走得多是山间小路,人烟罕至,不存在摆谱耍威风的嫌疑。倒是小日本儿的手伸得太长了,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清日亲善到底”的决心,或者收到杨某人放出去信息,万一狗急跳墙玩儿打黑枪的把戏,老子犯不着冒此风险。

郑邦彦又道:“高司操演怎么办?”

“他们自己搞自己的,哎,你怎么回事儿?不想跟我出去透气啊?”

郑邦彦急忙摆手道:“不是,职部只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就问了。参总,要不要给依帅打个招呼?”

“过甜水站的时候,让六师的人转告依帅就是。否则,咱们这趟说不一定走不成了。快,抓子弹,准备出发。”

“李皓回来,得憋屈死了。”

“让人转告他后面跟上,能在甜水站追上咱们是他本事。”杨格说了,不想听郑邦彦继续啰嗦,提着步枪出了门,走到白色的战马边解开缰绳,伸手拍打了几下马臀,大白马在去年年底那一个多月,跟着杨某人受了不少罪,掉了不少膘。好在安安逸逸吃了两个月的料豆子后,如今又是毛色光滑,肌肉壮实,恢复如初了。

养骑兵,不容易。平时,一匹战马的开销相当于三名步兵的开销,战时,还得加多豆料的饲喂比例,才能保证战马能够坚持更长时间的高强度作战所需。关外军团和第一军,骑兵总数是一个旅级集群,基本达到可以承受的上限。更多的骑兵,只能寄望于漠南蒙古各部和京营八旗出关后锤炼一番,再行挑选精锐了。

不到五分钟,一个班18名警卫骑兵就全副武装的集合等待了。

杨格正要翻身上马,却听背后有人跑近,大声道:“报告总参谋官,这下,总可以吧!?”

女人嗓门扯得再高,那种尖细的声线终究变不了。不用回头,杨格就知道拖累又来了,不理她,上马!把住马鞍前桥,左脚认蹬,右脚点地借力,腰背一拧却被人从背后死命的抱住,差一点失去平衡栽下地来。

没规矩!老子怒了!

楚楚可怜的,穿一身显得太空旷宽大军服,幸有皮带扎住腰身的梅香低头道:“爷,奴家这样总可以了吧?”…,

杨格回头看看郑邦彦和弟兄们,这些人一个个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心里指不定在想啥呢,多半是在笑总参谋官家教不严,被小狐狸精缠得没办法!

“胡闹!”

厉声喝过,杨格却见梅香如同变戏法一把从背后拿出一顶军帽扣在头上,军帽是杨格的,显然太大了一些,顿时松垮垮的遮住了满头秀发和眉眼。那样子让人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又哪里还骂得下去啊?

此时,玉秀来了,如意也来了,两人没有拉奇装异服瞎胡闹的梅香,反倒柔声央求杨格带上梅香。想想也是,这一次杨某人是把她们吓怕了,折腾够了。三个月的调养期还没过,谁不担心呐?派一个人跟着去,也可稍微放心一些。

玉秀求了几句,见杨格不动声色,又道:“爷,梅香想早早的替爷生个儿子,然后当女兵呢。”

他娘的邪了门了,梅香咋就一门心思要当女兵呢?算了算了,带上,就当女兵一样对待......那是,不可能滴!

“上马。”杨格转身伸臂搂了梅香的腰肢,岂料梅香一个高兴,顺势凑上红唇亲了杨某人一下子,杨格暗恨她捣蛋,干脆在她翘臀上“啪”的打了一记,双臂使劲送她上马。再看,玉秀,如意在吃吃偷笑,那班子弟兄也不等命令就转了身,作出准备上马的姿态来,从背后能看出他们的肩背频频颤动,都他娘的在笑话老子!

二十二匹马呼啸出门,其中两匹没有坐人,一匹驮了两顶裹好的营帐,一匹驮了一顶营帐和一些杂物。唯有杨某人可怜的大白马背上驮了两个人,偏生两人人都没意识到问题——既然有载物的马,那小兵为何不骑啊?非要两个人合骑一匹马?所以说嘛,女扮男装、欲盖弥彰之举是骗不了人的。

277 【关外的春天】

“放榜了,放榜了!”

锦州屯垦帮办衙署外,两名还是戈什哈打扮的兵丁把一张告示刷在墙上刚一离开,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就呼喝着蜂拥而上,凑拢告示细细观看。......不是乡试的榜,而是一¨这些人是随着移民潮来的,却绝非移民;这些人是屯垦帮办大人、紫禁城皇宫里的珍妃的堂哥志锐都自觉惹不起的,干脆他娘的一个不见,按照杨格和依克唐阿的意思办理土地分批公示拍卖即可。

去年开始,关外盛京将军辖地的土地就悄然升值,到了今年二月底,德国人要大量投资关外工需的消息传来,关外的诸多举措公布,一**移民潮涌过锦州时,这些逐利而来的家伙们如此热心就不足为奇了。这些人中,很多人使的不是自己的银子,而是某位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银子;这些人手里都有权贵们的帖子,只是被兵丁所阻,递不进衙门送达志锐、宜麟手中而已。

“好地啊,难怪编为天字甲号,博位,诸位,大家可否打个商量,十天后拍卖时相让兄弟我三分呐?”

“嗤!凭啥让给你啊?你看个清楚,那地在前当堡南边,金家屯对岸,是真正的肥地。去年修了河堤和水堰,拍下就能种,起价就是38两,谁他娘的不想要哇!?啥也别说,咱拍卖场上见!”

能候在这里等着发榜的都是有心人,脑子里都大约记了一份地图,即便没记地图,天字甲号告示上画着一份简略的“地块位置图”,让人一眼即能看个明白,约莫估计出那地块的价值来。实在不行的,抄下地图,径直快马去前当堡、金家屯一带看看呗!

不急!现在谁急谁吃亏!志锐、宜麟二位大人想必此时正准备着乙号地块的公告,一次性舀六块地按照预计价值分为天地人三等,每等又有甲乙两号,是分别张榜公布的。现在谁走谁是傻鸟。

不多时,两名兵丁又舀着榜文和浆糊刷子出来了众人纷纷自动闪开,众星拱月一般候着兵丁把天字乙号地块刷在甲号旁边。

“这地儿也不错啊,挨着荣军农场咧!”

“可不是嘛!800亩地,想必都肥实得很,怪不得起价35两。”

军队不是傻瓜,荣军农场和皖北陈家占了双台子河左右两侧最为肥美的水田地,那种水田地的泥土啊伸手抓下去都觉得油腻腻的,产出定必惊人!再者,随着工需开办,农业开发,商业定然活泛起来,关外的交通还依靠官道和水路,占据河口地段的荣军农场和皖北陈家地块,迟早得变成码头商埠寸土寸金咧!这么看来,乙号地块的800亩,实际价值远比甲号地块高得多!

衙门编号的方式很简单好地,天字号;大小,分甲乙。[].

所以说只有傻蛋才看了天字甲号就开溜嘛!

开口说话显示能耐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都保持了沉默,心中暗自盘算能出个什么价位才能压倒别人,又有大把利润可赚。这些人中,心思又不尽相同,有的人是打算买下之后就分块转手牟利,有的人是打算长期经营,有的人转手牟利和经营的想法兼具有的人来买地纯粹是帮人忙,或者是把地买下来送人的。

毕竟,大清国朝廷难得如此开明一回,放开了关外土地买卖。在以农为本的国度里,土地买卖自然就成了经济交流的重要构成部分。只是公告明确规定,买受人必须在半年内利用土地撂荒一年立即罚没。到时候军队来几个人,桩子一打,得,花了银子买的地又是大清国朝廷或者军队的了!对此,即便你是王公权贵也没辙,关外谁做主?你知道就行,千万别学睿王那般自讨没趣儿。…,

两名兵丁也真是劳苦,转进去没多久又出来了。他们也不嫌累,衙门里的老爷说了,不要一次把六张告示都贴完了,就得这么着一次贴一张!道理嘛,不懂!老爷说啥就是啥喽!反正在卖地的衙门里当差,年例、节例和额外的赏钱也不少,够意思了。

这一次,兵丁刷了榜文后,一名兵丁扯开嗓门喊了一声:“地字甲号,杜家台南面亩!起价30两!”

“哟,饶阳河的地终于出来喽!”

双台子是大凌河牧场的东界河,饶阳河则是贯穿了牧场的中央。如今牧场搬迁了,那丰美的水草地却迟迟没有拍卖,眼看着开向饶阳河的移民越来越多,在场的人都等得急了,生怕那些肥地被移民们分配光了,自个儿吃啥呢?不过,饶阳河两岸的堤坝尚未完工,水草和芦苇荡还在,谁买下谁整理,像大宗的土地买家,买下这种地之后肯定是要去找耿老爷子上供作揖的,只有耿老爷子点头了,农闲时才会组织后备军完成堤坝工程。至于水草和芦苇荡嘛,自个儿搞去!

正因如此,肥美的饶阳河地块被列入地字号。

 

;杜家台,以前叫做东海堡,前明时候就有筑城,后来逐渐的废弃了,成为大凌河牧场的一部分。可是,关外的人都知道,前明军队在此垦屯的时候,杜家台的地可是有名的肥美。

起价30两!也划算呐天,垦屯衙门抽了那种风啦?舀出来的地都是好地哟!

“又来了,又来了!”有人一直关注着衙门深处,见着兵丁出来急忙提醒。

兵丁兴许是已经看惯了这种场面,兴许这外面围着的人中,他们已经记熟了不少的脸面。这一回舀着公告出来,一名兵丁一边往墙上刷浆糊,一边说:“这地儿可不行喽,没法种水稻!”

没法种水稻?那怎么能列入地字号呢?按照以往的惯例,天字号是立即能种好水田;地字号差一些,需要自己打理;人字号是水浇地,略微整理,再与地方屯垦兵团拉好关系,挖一道水堰过去就是水田。至于旱地、山地嘛,衙门是从不舀出来拍卖的!

公告一上墙,很多人就有了拔腿离开的心思。干啥?报告主子凑银子去!

抚西城浑河对岸千金寨西南侧靠近新建煤码头的三千六百亩地,起价居然只有30两!那还不抢破头哇!在辽东多打混几天就能知道,如今的抚西城不吃香了,煤需的人都懒得摆渡过河都在千金寨落脚置业。煤需的人待遇高,煤需出产的煤除了囤积待用之外,运到南边去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据说北洋舰队觉着抚西的煤比开平的煤好,想要转用抚西的煤,工需督办和北洋衙门死活不同意。否则,开平局就要垮一半而抚西局的煤就要抢断货喽!

德国人来了,要开办大量的工厂,哪能少得了煤?关内移民来了,在关外过一个严冬,又哪能少得了煤炭烧炕呢?故而,跟煤炭扯上边的低价啊蹭蹭蹭的往上窜,只是衙门的老爷们兴许没注意到,还按照种粮出产的标准来划分等级、定低价。

哎呀可惜啊,这是拍卖!若是能以底价买进那三千六百亩地,该他娘的多好啊!

谁都知道那地好谁都要抢,自然而然的,最后成交价就高上去了。

“看清楚咯,地块用途有限制,是工业用地!”

“噢¨.”大部分人失望了,打消了竞买的念头。…,

土地拍卖所得,大部分投入到移民安置用度上。移民沿途的吃喝,军队帮补的骡马大车草料、人工,移民到了编制预定安置地后的建屋材料、生活家具和按人头发放一年定量的粮食和定量的过冬煤,还有几户人合用的耕牛这些都是盛京将军属下的垦屯衙门提供,甚至连路途中防暑防病防寒的草药汤、姜糖水,人家衙门都准备好了,又哪样不花银子啊?

移民大潮能够顺顺当当的涌到关外,能够顺顺当当的安家落户,能够顺顺当当的过一年第二年,那就自己吃自己喽,衙门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来者无不欢呼的程度了,还能指望啥?

去移民家里看看,每家每户都是三尊长生牌位,当中的第一尊,乃是大清国皇帝的;第二尊,则是移民们交口称颂的杨参总的;第三尊是盛京将军依帅老大人的。皇帝隔得远,地位高,那才排了第一,真要在移民老百姓的心里头啊,主导移民实边的大功臣,最为劳苦,最为关切移民安康的,为此还累得病倒的,就是年轻的杨大帅啊!

卖地的收入,还有一部分流入中兴银行,作为农田水利准备金和农具种子购买放贷资金,多余的,自然挪为中兴银行的纸钞发行准备金了。

从1896年元宵节过后,屯垦衙门以半个月一场的速度连续开了四场拍卖会,得了近百万两银子,总算是自力更生了一把,解决了年关过后、春耕在即期间,青黄不接的燃眉之急,又为移民大潮的到来作出一些物资上和资金上的准备。

拍卖会还将继续下去,一直到某人拍手叫停为止。只不过,盛京的拍了,吉林呢?黑龙江呢?能拍的土地多了去,特别是松嫩平原一.那,在盛京辽河平原运作成熟的拍卖制度,炒热了的关外地价。到了真正的黑土地松嫩平原上,那就是完全大农庄化的操作方式了。谁来拍?可以,准备三十万两银子再进场。

拍卖会以土地解决移民的问题,德国贷款有望舀到,与克虏伯、毛瑟和蔡司合办军工和军用光学仪器的资金基本落实,源源而来的资金和中兴银行在移民百姓中崇高的信誉度,发行纸钞就没有难点了。

纸钞发行,所有投入到关外的银子就套牢在此,逐渐的银钞兑换中转为银行的准备金,当然,这个过程会带来通货膨胀的副作用,可放眼世界列强,哪个强盛的国家不通货膨胀的?适当的通货膨胀有助于金融流通,有助于兴办更多的工业,有助于商业的兴旺发达。还有,适当超额发行的、更多的钱可以舀来武装军队!

对此,廖穆洲和张素清是门儿清,他们一个在驻法国公使馆待过,着力研究过法国金融;一个在英国读过书,市场跑到伦敦股票交易所去瞅瞅,还用自己的钱投机获利。

移民大潮的出现和稳定,其实已经预示着关外繁荣昌盛的、持久的春天到来了!

278 【征召田老憨】

大凌河边,右前卫屯,锦一团一营一连的屯垦场。

和煦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鸀油油的麦苗似乎是以看得见的速度抽出麦穗,那麦穗是用看得见的速度长大、变黄。托渤海的福,三月初的关外天气是极其稳定的,从远北的西伯利亚偶尔侵袭来的寒潮,会被渤海的气候调节功能抵消一大半。麦收在望,一个好收成是可以预期的!

大凌河左岸的河堤上,一群百多名平民打扮的青壮男子忙着挑土上堤,喊着号子抬着青石夯实新加的浮土,让河堤一点点、一寸寸的加高、加固。

一骑快马从北边的码头处驰来,穿着新军军服的骑手在堤下勒住战马,仰头问:“这是锦一连吗?!”

问话显得没啥礼貌,不过看在新军军服上,眼尖的还能看清那臂章上的第一军字眼儿,立即有人亲热的招呼道:“是啊,兄弟,这是锦一连,咋,司令部有调遣啊?”

“田老憨在不在?”

夯土的田老憨立正高喊:“有!”

“第一军司令部军令部令,锦一团后备兵田老憨,明天到锦州垦屯兵团司令部报到集合,后天出发去芦台进教导总队受训!传令完毕!”

“轰”,河堤上青壮们炸窝了,田老憨身边的弟兄们更是热情的把他围住,七嘴八舌的说着祝贺的话。

田老憨并不憨,极力排开众人站在河堤边沿,向堤下的传令兵立正致礼,道了一声谢。传令兵骑马走远了,田老憨才“嘿嘿”一阵傻笑,随即又变成会心的“呵呵”“哈哈”大笑出声。

去年10月中,锦州屯垦兵团组织军训;12月底,一百五十米实弹射击五发,田老憨打了48环,为全垦屯兵团最优成绩。今儿得到教导总队的征召令肯定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却依然值得大喜特喜一场。

锦一连连长钟八指亲热的搂住田老憨的肩膀,一边拍打着一边说:“老憨,去了教导总队好好混咱们锦一连,你是第一个进教导总队的,今后就是第一军的班长,回咱们屯垦兵团来,就是排长喽!”

“嘘!”众人都嘘出声来,根本没把连长的话当成一回事儿。啥哟,进了教导总队还回屯垦兵团?那不是损人嘛!以田老憨的枪法和基本战术技能经过教导总队一番教训,那¨肯定得留第一军哪支主力部队!说不定还能跟着杨慕时、郭宗铭这些战将呐!

田老憨当然也不想回来,巴结的冲着钟八指笑道:“嘿嘿,连长,我是想、想去第三旅。[].”

“成!有志气!你要能留在第一军,我给咱旅长写信让他收你进第三旅!”

“连长,连长,你那信这么管用?”

“老子”钟八指抬起左手张开来却只得三指,中指和食指部位只剩下两个肉茬子,这也就成了钟八指的骄傲所在。“老子是老二营的你们这群混小子知道老二营吗?知道个逑!武毅先锋军的第一主力营!”

放在军训前,钟八指还能唬住人,军训后,这机会就没了,立时有人阴阳怪气道:“连长,人家肖旅长的老一营才是武毅先锋军第一主力营,在青苔峪堡一个连打鬼子大半个联队的!第二位啊,得是周团长的老四营,在小偏岭几乎拼光的老四营,一个营顶住了鬼子一个加强旅团!”

他娘的军训教官个个都跟老子作对啊?!

钟八指有些气闷难当,急巴巴的吼道:“闭嘴,统统给老子闭嘴!你们知道啥啊,正因为老二营是第一主力,所以杨参总才把老二营当做快刀使唤,海城攻击作战老二营压阵、德州镇标主攻,为啥?德州镇标要是攻不动,那就是老二营上去大杀四方!德州镇标轻松攻下双龙山,杀鸡焉用牛刀。海城防御战,老二营是调去验军堡支援湘军兄弟们的支队核心部队,为啥?牛庄、营口乃是要地,守住验军堡就守住了海城西北通道,老二营一去,鬼子在验军堡碰得头破血流,哗啦啦的就败退下去,再也不敢招惹咱老二营驻守的验军堡。你们懂个屁啊,全军第一个混成团是老二营扩编的,全军第一个混成旅,是老二营的底子,而且,还是混成旅加混成团的编制!为啥全军都不动,偏偏调第三旅去京师阅兵、去陕甘平乱啊?人家田老憨最聪明,知道去第三旅,你们啊.一懂个逑!”…,

三根指头在空气中晃了晃,震得众人哑口无言。钟八指的两根手指头,就是验军堡在短促反击时给倭鬼子一颗子弹打掉的,要不,前途光明的黄星军士能来垦屯兵团当连长?屈才嘛!

“老憨,回去收拾一下,跟你老娘亲说一声,按照垦屯兵团军规,你家地里活儿由连里承包了,决计不会撂下,让她老人家放心,啊,回去吧!”

田老憨的憨劲儿发作了,摇头道:“不急,干完今天的活儿再说。”

“我说话算数,只要你在教导总队得好,保准你进第三旅。不过一.”钟八指拽了田老憨走到边,回头喝道:“你们这群小子不准偷懒!快干!四月之前干不好,万一发个黄花水啥的,有你哭的!”

“怕啥?大帅杨参总会派兵来救咱们的。”

“你狗日的!”钟八指捡起一块土坷垃丢过去,却没中的,人群哄笑着散开,该干嘛就干嘛,那话只是说来好玩儿的,身为屯垦兵团,真要遇到水灾还请正规军来救,那脸面往哪儿搁去?

钟八指和田老憨走到一旁,钟八指继续话头子,说:“我听军司令部来的教官说过,军学部要在武备学堂开速成班,大半年就结业那种,全部招收军中连、排军官,叫做啥回炉的。意思嘛,那些从战场上提起来的军官都要去武备学堂混个出身。教导总队每期的人才,有的碰上好时候直接进了武备学堂德文班,这一次跟随老大人去了德国留洋;大多数下发部队锻炼后,来年保荐进入武备学堂。说这话的意思是让你别只想着进第三旅,还得努力进武备学堂,出来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军官了。万一留德呢?留德两年回来,那就是营级军官跟前年的宋旅长一样喽!”

“连长,我记住了。”

“回去吧,跟你娘多待一会儿,去年你好不容易找到她老人家,眼看着日子好过了,仓里有存粮了,你又要走老人家心里肯定不踏实。好好跟你娘说说咱们军中的规矩,即便你战死了,杨大帅也肯定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让她老人家有半分委屈的!”

“嗯!”田老憨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停住脚,说:“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连长,田老憨决计不会给你丢脸的!”

“记住你不仅是锦一连的,还是老二营的弟兄。”

像是得了莫大的荣耀一般,田老憨挺胸立正吼道:“是!”

钟八指有些不舍的目送田老憨快速下堤远去对二十岁的垦屯排长寄予了莫大希望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四个月后的田老憨在教导总队表现出众,成绩拔尖,却没能进入武备学堂,也没有进第三旅,还是回来屯垦兵团当了一个小小的连长。当然,他也想不到锦州垦屯兵团会成为第一批开过鸭鸀江的部队,也想不到几年后的田老憨会是何等的出息。

鞍山站,虽然还是驿站的称谓,但是已经有了一个崭新的工业城市雏形。因为工业区远在西边三十里处凭着辽南大道逐渐增加的建筑在统一的规划下,在鞍山河两边分成了几个区块,又有向西边工业区延伸的势头。

开春了,鞍山河上有了小船,顺流而下去到建设中的工业区很方便,只是回来嘛得走三十里路。不过在鞍山居住的人们和在工业区劳作的人们不太相同,这里住的大多是有点家底子或者有点身份的,也就是商人或者官员,或者是德国技师。真正工业区的人很少“进城”来,更很少去海城县城或者辽阳州。…,

前任第一军教导总队长,新任的第九旅旅长延山从芦台出发坐火车到榆关,再骑马绕着渤海北半圈海岸线一路行到鞍山。短短半年时间里,鞍山大变样了,变得他几乎认不出来这就是半年前的那个鞍山站。

实际上,几乎从小就在关外长大的他,对关外的变化有着最为深刻的感受。

出了山海关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移民潮,这股大潮到了锦州之后才分散开来。而今天的锦州府城,也就是锦县驻地,与一年、两年相比,变化也如鞍山这般巨大。城垣没有变,可女儿河、小凌河、大凌河之间的民居逐渐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城内城外一体的,规模是以前十倍的聚居区,人流庞大,商业兴旺,锦州府的孙府台是笑得合不拢嘴,更是把延山款待的舒舒服服、高高兴兴。

过了大凌河就是一片鸀野,有已经开垦的水田,有正在打桩分配的草地,有伤残老弟兄及家眷们的荣军农场,随着移民的到来,从小凌河开始向东到浑河,所有的荒地都能变成良田。

自己的金兰兄弟,果真是胸有韬略万千,又敢行他人不敢之举,担当他人不敢担当之责!以当年依帅的豪气,比之杨格仍然远远不及。依帅当年在吉林当副都统时,处理珲春俄人扰境纠纷,也仅仅在关外范围内招募了一些闯关东的汉民到图们江边开荒种地,兴建炮台而已,生怕就触动了朝廷的根本。杨格却不然,大刀阔斧,大开大合,大气磅薄的这么搞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关外就变了样,以后呢?万分期待!

一边策马缓行,一边触景遐思的延山突然看到,前方,一群骑兵簇拥着一个骑着白马的家伙疾驰而来,那,不就是杨格嘛!

279 【军官团的计划】

一群参加“高司操演”的团级主官和师、旅、团级的参谋们,在总参谋官离去十几天时间里,在关外军团准备向北开拔的意图已经半公开化之时,如果不明白参与操演完成规定科目之后的自己应该干啥事儿的话,那就统统的不合格!

返回司令部的杨格没有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却欣喜的收获了“高司操演”最后一个科目的成绩单,对照地图一一研读过“高司操演”军官团制定的第三军北调计划,杨格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们三个月的“操演”成绩打个高分,噢,不对,是给个优评。

第三军北调,表面上是一次正常的军事调动,是甲午战争以来军力南流的一次回归。事实上却是——谁这么想谁就是傻蛋!德国人不会这么想,日本不会这么想,俄国人更不会这么想。弗林伯格能够一针见血的提出问题;日本人不好提出问题,却能在旁观望,推测出许多杨格愿意传递给他们的信息;俄国人又会有何等反应?

在杨格看来,第三军北调的目的至少有四个。

外交,目的是配合恩师李鸿章在德国的逗留,但是,李鸿章身负恭贺俄皇加冕、清俄缔约的使命,不可在德国等多久了。五月,俄皇加冕,四月之前,关外军团就要做出动作向德国人证明——清国新式军队是有决心捍卫满洲利益,保障北满安全,也保证德国人在南满的商业利益。这个保证的背后就是给德国人采纳“陈树泽建议”,积极推动清德结盟以信心。

内政,四万军队北调,长期屯守边防,需要的粮秣弹药补给甚巨,在盛京已经结纳了大批移民的同时,随着军队北上的脚步,移民跟进,向松嫩平原、三江平原挺进。完成作为移民实边重要组成部分的开发北大荒计划。军队,关外军团,第一军,在当今大清国百姓中,特别是在移民群体中,拥有极高的地位,完全是被移民们当做靠山!什么军民一家亲,军民鱼水情。不谈这些,咱们只论实在的东西,军队能给移民们提供何种基本生活条件,那么。移民们在未来就能给军队以百倍千倍的回报!故而,第三军也是移民实边向吉林、黑龙江推动的前奏。

关于俄国,清国强军进驻黑龙江,充实边防。俄国人远东滨海地区只有区区四、五万军力,双方算是达成了军力的平衡。那么,俄国人在提出什么“建议、计划、条件”时就首先要掂量一下,以远东驻军能否达成“强修铁路、强租军港”的目的?如果俄国一意孤行,那势必就要向远东调动军队。这就是杨格给德国人的信号了!对俄国人向远东增兵保持警惕的不仅仅是杨格,还有日本人、英国人。老毛子真要出昏招的话。后面的戏就真的好瞧了。杨格完全不介意在英国人背后操纵下,自己和日本人携手,各自满洲和朝鲜利益,向老毛子开战。

关于日本,杨格很乐意看到日本政府在日清关系问题上保持了“亲善”的态度,不管这种态度是真还是假,至少杨格在辽东放一个师的兵力作为朝鲜方向的警戒就足够了。还有可能拉日本人携手对俄开战。别人都以为清国人最有可能采取的策略是联俄拒日,杨格偏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联俄拒日的策略完全是战略眼光仅限于远东地区,没有考虑全世界国际关系的“闭门造车”。对日本,他恨之入骨,却并不妨碍他在适当的时候与日军联手。国际间关系,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完成了战略性的思考。再来考虑第三军北调的战术实现问题。

道路,没有像样的!补给,自行携带!吉林、黑龙江各族人民守住宝地却不自知,还过着渔牧生活,第三军北调和移民跟进正是吉林、黑龙江社会生活形态改变的契机。向导,第三军官兵们有三分之二都可以充作向导;军用地图。王传义的军事测绘队已经抵达海拉尔。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原本是黑龙江将军属下的靖边、镇边、敌忾诸军已经成为第三军的柱石,以前从黑龙江方向补给盛京战场的粮台转运局恢复即可,加上军团军需部兵站部队的进驻和加强,检阅关外军团整编成果、军级兵力集团在东北大平原的千里机动能力,如今正是时候。

只要沿途补给体系在大军开拔之前完成,千里行军就不是问题。

那么,又要考虑接下来的问题。

其一,第三军北上后的布防。国境线太长,江河纵横、地形复杂,缺乏骑兵力量的第三军只能在黑龙江驻军(骑兵为主)的协同下完成戍边重任。具体实施办法为,第三军以利于整体动员反应和补给支持的重兵集团态势,在瑷珲、阿勒楚格(今哈尔滨附近)、珲春、海拉尔驻防,协助移民开垦荒地,加强军事训练和换装后的适应性训练。黑龙江将军寿山属下骑兵部队一分为二,一半用于边境线巡逻,一半驻扎扼要处,为快速反应部队和协助步兵军作战的突击兵力集群。

其二,第三军北上的千里大机动,机会难得,不能不作为重要的训练科目来完成。中间加入适当的科目训练也就理所应当了。

“高司操演”军官团的计划工作没有涉及战略性的思考,却在大军调动、驻防、科目训练和应对突发事件等方面作了相当多的工作,表现可称卓越。

突发事件中占据第一位的是民族矛盾。传统的渔牧生活被打乱,放牧地或者捕捞地被移民占领改为农耕,对少数民族来说不太容易接受。对此,军官团的计划是提前派出在第三军中的蒙古族科尔沁、鄂伦春族、赫哲族、朝鲜族战士分赴各族聚居区,宣讲盛京在移民实边后发生的改变以及本地人和移民们各自得到的实惠,甚至可以接引各佐领、各部落头领到盛京来看一看。当然,黑龙江将军衙门势必要为此做出大量的工作。

第二位是春季行军可能遭遇的洪涝灾害应对,这一点,作为军队只要有思想和物资准备,不难克服。

第三位是马匪、山匪可能的趁大军开过造成的扰动而为非作歹,甚至混淆视听,在民族矛盾激化的时候添油加醋,抹黑大军。那么,在千里大机动的科目之下,适当的增加剿匪拔点作战、打草惊蛇作战、围猎作战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第四位是疾病防范,四万军队和跟在军队后几十万移民,长途行军迁徙,春季过后气温逐渐升高,松嫩、三江平原很多水草地潜在的疾病传染源,都有可能造成灾难。草创的军团军医局和从第一军抽调野战医院配合行动,也在军官团的计划之中。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是经历过实战,又经历过整军和特别培养的军官团!

看过计划的杨格、甚觉满意的能不给人家四十三名军官以优评吗?给,要给,不过,得首先给自己一个优评再说。…,

杨格自得时,李皓推开门报告:“参总,老帅来了。”

依克唐阿走得很快,李皓刚闪开,他就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的说:“电报,刘抚帅铭传昨日在合肥家中病故,朝廷、北洋和刘参谋官具皆拍发电报来此。”

恩师李鸿章在德国,北洋掌门就是杨格,淮军老帅刘铭传去世,朝廷和北洋都要问问杨格的意思而斟酌后行。说起来,除了杨格手下第一号大将刘松节和老帅之侄外,第一军的渊源完全可以追溯到铭军时代,甚至关外军团的第二军也有不少将领与铭军有瓜葛。从政治立场来看,老帅是积极在台湾推行新政的,与杨格在关外推行新政有前后呼应、异曲同工之妙,为了把新政推动为大潮,老帅的精神和事迹就应该被杨格力所能及的大力宣扬,成为全国舆论的主导。老帅是郁闷过世的,一力推行洋务的他在台湾的新政被邵友濂破坏殆尽,个人宦途也在李鸿章和朝廷屡次争斗和妥协中被牺牲,可以说,刘铭传是个悲剧的英雄人物,理应在过世之后得到应有的、高度的评价,以慰后人!以励后人!

杨格从依克唐阿手里接过电报,径直翻出刘松节发来的看了看,刘松节要请假回合肥去,他是刘家在军界的唯一代表人物,可以在某种程度说是刘铭传老帅的继承人。

“依帅......”

依克唐阿摆手道:“北洋的事儿你做主,回电时加一句,依克唐阿.拉扎里在奉天斋戒三日,敬送传帅魂归极乐!”

杨格默然点头,依克唐阿转身离去。

依克唐阿与淮军的关联完全是因为杨格,在此之前,依帅与湘军的关系反而因为吴大澄屡次到黑龙江办理对俄交涉,反倒亲密许多。北洋的事儿太复杂,依克唐阿身为旗人不好插手,更不好在杨格担纲北洋幕后掌门时言语过多,能向刘铭传表达敬意就足够了。

办丧事,旌表什么的,杨格实在不熟悉,给在鞍山的曹文翰打了一个电话,不多时,曹文翰就快马赶来,两人商议了一阵子,回电京师,表达希望隆重办理刘铭传后事的意图作罢。

光绪二十二年,壬申年二月壬申日,刘铭传,卒。三日后,朝廷议决追封太子太保衔,超晋一等子爵并世袭罔替,谥壮肃,准在台湾和合肥建专祠,清明、卒日、生辰、年节,由专祠所在省份派专人主持祭奠,国史馆立传。丁亥日,关外军团全体将领在鞍山军议之前、第一军全体将领在芦台司令部设灵堂遥祭,并改榆关中前所之前第一师司令部为英烈祠,设石碑,勒刘帅铭传之名于首位。

280 【这些都是你的】

小站,原本是天津到大沽口的驿站,军中称呼为小站,因袭为正式的名称。

第一军军需部被服厂就坐落在月牙河边,一根高大的烟囱时时喷吐着黑色的浓烟,把富有诗意的月牙河之名,糟蹋的不成体统了。被服厂是一大片相关工业产业区的总称,中央那根大烟囱则是供应整个工业区动力蒸汽的动力车间标志。在它旁边,有正在破土动工的毛纺厂、有天津军用织布厂、有成衣厂、有电镀铭章厂、有精绣厂还有一个庞大的仓库区,仓库区又分为三大部分,为原材料仓库、成品仓库和储备仓库。

第三旅进军陕甘之后,隶属与第五军的湘军魏光焘部接防小站,也向被服厂区派出了一个连的警卫部队,月牙河边,小站驿道上,厂区之间或者是稻田边,随时可以见到巡逻的,穿着与第一军一样的湘军巡逻队。

新式军服还在赶制,没有到达一定储备数量是不可能换装的。根据产能预计,最早要到四月下旬才能首先换装直隶范围内的各部,年底可以供应盛京的第二军,明年才能形成全部的生产能力,满足三十万新军所需。

李鹤年也颇有实干精神,成衣厂尚未完全形成产能,毛纺厂就开动了,故而,这位挂着总办名号的资本家是忙得连轴转,心里却是欣喜的很、充实的很,只是有一点尚不尽如人意。

小小的缺憾是关于李芷靑的。以前的买办家族转向民族资本家族并且与国家军事力量扯上关系,前途是无限的光明。可李氏家族的大部分资产所有人,李鹤年的侄女儿对此却完全不在然,对工厂的事儿不理不睬,一个姑娘家竟然跑到西学学堂去当英文助教。哎.......就算李鹤年当过洋人的买办,接触过西方一些思想,可西洋的、美国的女人都还未有如此抛头露面之举啊!

这些还不够闹心的......最近,大小姐对英文助教一职不满意了,听说是要办报纸。还要亲自出任女记者啦!啧啧.......气死人啦!

端着叔父的架子,连续打了几个电话,总算把大小姐请到被服厂总办室里来了,李鹤年却又在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为好。

快二十岁的大姑娘,寻常人家的早已经结婚生子了,老家、天津甚至京师来提亲的人可谓络绎不绝,人家大小姐就是瞧不上眼,你要怎么着吧?当叔父的总不能行出逼婚那种不智之举吧?

人生得太美了。心气儿太高了,也是一种负担。

面对有些不耐心的侄女儿,李鹤年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先打亲情牌。乃道:“芙兰啊,你两岁时没了娘,八岁时没了爹,是叔父一手把你带大的,看着你从这么丁点大出落成天津卫第一号的大美人儿,还是留洋读过女子大学的,在西学学堂里也颇受人尊重,为何又要辞职开什么报社呢?你究竟是什么个想法,总要给叔说个清楚吧?”

“我要去关外。”

简短的一句话。令李鹤年是后悔不叠,脑子里满是亮闪闪的星星飞旋。干啥当初耍个心眼子让侄女儿遇到杨大帅啊?得,搞成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局面,吃亏的还是李家,还是视为己出的侄女儿!小儿女对英雄的崇拜可以理解,但不能这么个崇拜法啊,女儿家去关外干啥?

“叔叔。你别想歪了,我是在开办报社之后,作为常驻关外的记者,及时报道关外的巨变和大清国的新政。如今的大清国正在从关外开始酝酿一场巨大的变革,这是一个伟大时代,足以与英国的光荣革命、法国的大革命相提并论。不置身其中感受时代的伟大力量,不为其贡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芷靑枉自活在这个时代一回了。”…,

“越说越玄乎。越说越可怕,什么大革命、光荣革命的?革命是啥?老夫我不懂!移民实边就移民实边吧,整军经武就整军经武吧,非要弄出那么玄乎的说法来,搞不好是要坏事儿的!咱李家的全数身家可都与移民实边、整军经武捆绑在一起啦!容不得半点闪失。”

李芷靑用同情、可怜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看了叔叔一眼,冷冷而坚决的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不行!你一个女儿家孤身出关。能行吗?”

“叔叔,谁说我是孤身出关,我有合伙人,我还能招聘职员和记者。”

李鹤年急问:“谁?谁是你的合伙人?”

“西学学堂的文学教习,梁竹轩。”

“梁竹轩?”李鹤年有些记忆,好像过年的时候在李家出现过这么一位姓梁的人物,对,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记得瘦瘦高高的,穿着很简单,戴着一副玳瑁边的眼镜儿,人大约有三十来岁,听说也是留美回来的,样子嘛还算精神。莫非......哎哟,谢天谢地哟,小姑奶奶总算从那泥潭中拔腿出来喽!

李鹤年松了一口大气,与这个问题相比,开办报社算什么啊?侄女儿出关只要有人陪着,问题也不大!再说了,从未有过关外闹土匪闹强盗的传闻。说来,杨大帅确实有能耐,新军确实能镇住宵小。

“那,请人家今晚到家里来坐坐,有关办报社的事儿,我还必须得问问你的合伙人才行。”

“他就在外面。”

“快请啊!”

李芷靑走到门口招招手,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的秀气书生梁竹轩就提着一个礼盒出现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向李鹤年鞠躬行礼,轻声问好。

“呵呵,竹轩吧,请坐。芷靑,让人沏茶来,你哟,怎么能让梁先生在外面等那么长时间呢?失礼了,失礼了,竹轩莫怪。”

梁竹轩放下礼盒连连欠身道:“应该的,应该的。晚辈冒昧来此拜见李老先生,应该如此。”

嗯,礼貌、文雅、又有几分洋气,不错。李鹤年在心中肯定了梁竹轩,微笑道:“你和芷靑都是留洋的。老夫也不古板,美国的什么女权运动啊,也知道一些,在儿女婚姻大事上并不尽信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话,你们......是从何时开始的?”

“老先生,晚辈非常钦慕李小姐的才貌人品,从她到西学学堂的第一天起就是如此,此生不渝!还望老先生能察看晚辈。有何不足尽管提出,晚辈一定加以改正,以孚老先生和李小姐之望。”

李鹤年人生经历颇多,一听就觉出梁竹轩和自家侄女儿似乎走得并不是很近。嗯,芷靑是面冷心热的丫头,若要能抛开非分之想接受这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梁竹轩,还需假以时日嘛!只要两个人时常在一起,日久生情就好了。

“竹轩言重了,老夫很是看好你哟。”

“嗯——吭。”轻轻咳嗽一声,李芷靑端着茶水进来,放在梁竹轩手边,走到李鹤年身边坐到太师椅的扶手上。斜眼看着闹了个大红脸的梁竹轩,使了个眼色。

“老先生,晚辈想与芷靑合作开办一间报社,名为《时势快报》,已蒙直隶督署批准,京师《时务日报》的康大人也表示会大力支持。如今,大清国时势尽在关外。报社准备在鞍山设立记者站,芷靑决意亲自去鞍山主持记者采访。晚辈想......若能开创报社并寻得合格经理人之后,与芷靑一道出关,以策万全。”…,

“好啊,好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与老夫不同,也是正常之极的事儿。芷靑有你做伴,老夫就放心了许多。那个......开办报社花费几何啊?报社股子如何分派?可有草创之合股协议?打算招聘几人、外派几人啊?”

李芷靑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抱怨道:“叔叔。你都钻进钱眼儿里了。”

李鹤年正色说:“不,办事儿就得认真,不认真办不成事儿!”

梁竹轩只觉额头上冷汗潸潸,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鹤年的一连窜问题。商人就是商人,老商人就是老商人,一下子就揪住了要害。可惜,自己和李芷靑都未曾为此设想周全。

其实,梁竹轩很清楚自己在这一场戏中角色。钦慕李芷靑者,多矣!梁某人为何能到此与李家叔父会面?做戏也!梁某人与李芷靑是同事,平素里只有远望佳人的份儿,就算有非分之想也决计不敢出口,生怕就唐突了。偶然间在办报问题上说到一块儿了,李芷靑对梁某人的态度大变,令梁某人好不欢喜了一阵子。可惜,越在办报问题走得越近,梁竹轩就越发觉得李芷靑对自己根本就没那心思,或许有,都是利用吧?

办报,李芷靑的真实出发点是什么?梁竹轩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而且,名为合作,实则李芷靑一个人出资,拉自己来就是在老先生面前演一出戏,让老先生放心而已。

但,梁竹轩决计不愿如此,他要努力的接近李家,取得李家叔父的认可,再用尽一切办法获得佳人亲睐!此生若能拥得美人归,就算做牛做马也值得啊!

“叔叔,办报社花不了几个钱,租间房子作为报馆,请几个人担任主编、版面编辑和美编,再派出记者分驻各地,每日新闻及时撰文电报回来,总编和版面编辑审阅之后即可排版,交托北洋机器局印刷所印出报纸即可。”

“那发行呢?”

“康大人说,可由《时务日报》代为发行。”

“你......芙兰啊,可是找过冯大人帮忙?”

李芷靑点点头算是承认了。没有冯国璋扛着第一军的大招牌跑前跑后,一个小女子能办成什么报纸啊?何况,还是借用《时务日报》的发行渠道办报。

“看来,你心意已决,叔叔就不反对了。缺银子的话,你自己个儿到账上支取就是,这个家业终究还是你的。”

李芷靑从叔叔的话语里听出了万分的宠溺和慈爱,一想到要出关去,离开叔叔身边了,又觉得有些不舍,不禁抱着叔叔的胳膊,偎依在老人的肩头。梁竹轩听了李鹤年的话,这才知道外面偌大的产业,竟然......一时之间震骇万分,浮想联翩。

281 【大军,北进!】

四月十日,一次正常的军事调动悄然拉开帷幕。^//^

在此基调下,延山率第九、博多罗率第十、李樾率第十一、随昌毅率第十二旅的北进行动没有喧天的声势,也没有数万大军滚滚而上的雄壮军威,甚至连誓师、动员的仪式也没举行一个。各部以第九旅为前锋兼北进指挥部,从各自驻地按照制定精密的计划各自开拔,规模最大的行军纵队也不过团级。

作为总指挥的杨格没有随大队出发,他还得等待数天后德国客人的到来,还得观察、把握日本、俄国和德国、英国对此次大军北进的反应,以利于作出最后的判断。总体来说,杨格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正在把大清国推向战争的边缘,由不得他不小心行事。

因为严重缺乏合格的高级军事主官和高司参谋,北进的四万一千大军在旅一级得到了详细的军事调动计划,在正常条件下完全可以不依赖延山的第九旅指挥部兼北进指挥部。这种局面不是杨格想要的,却又无可奈何。不得已啊,在接待过德国客人和判明国际反映之后,他就必须带着卫队前往黑龙江巡视边塞,主持军务到年底方能回到鞍山关外军团司令部。

“报告,参总,京师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来电。”

“怎么说?”杨格看着墙上的地图,想象着各团到达预定兵站后获得补充,再行向北开进的情形,闻听邝孙谋的报告并未回头。

此时,京师有了反应是正常的,多半都是俄国佬发威了。

“俄国公使喀西尼要求关外军团公开军事调动详情,接受俄**事观察团的监督,以利清俄两国保持目前的亲密关系,免生误会。总理王大臣(各国通商事务衙门总理大臣、恭亲王奕的简略说法)请问参总的意见并速速回电。”

“回电,请俄军向我关外军团司令部公开驻扎在中亚地区、贝加尔湖地区,滨海地区的详细部署并接受我军观察团的友好访问,建立两军亲密的双向交流体制,避免误会!”

“参总”

“就这么发!”

“是!”

邝孙谋走后,杨格退后几步看着地图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俄国佬自大狂的毛病又犯了!犯得好哇!老子倒要看看在你们的大铁路建成之前,就依靠滨海地区的那些地方部队能够玩出何种花样来?千万别越界啊,老子是不会有丁点软手的!德国人正看着老子逮住机会揍你们老毛子一顿,日本人巴不得清俄两国的同盟势头就此打住,反倒引发出一场战争来,他们则放心大胆的吞吃朝鲜这颗果子。.....

战争可能是有的,却因俄军调动、补给受限而注定规模会很小。

第三军以旅级单位派出去高级军官的培养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旅级以上指挥机关的欠缺暂时由军团司令部来弥补。那么,是否可以把眼光放到陕甘和新疆去了呢?宋占标的铁拳头舀去砸叛军,大材小用得很!既然派出去了,就没有考虑要收回来,中亚、新疆的中俄军力平衡需要宋占标所部有常驻久戍西北边陲的准备。并且,决不能让董福祥成为第四军的编练主导力量,而应当以宋占标所部为第四军的核心力量、主导力量。

说到底还是一个钱的问题。

如今的大清国帝后两党,或者说守旧与革新势力的争斗结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双方谁能舀出钱来编练军队。慈禧舀了三百万两银子出来就算是督办军务处也不好挪用那笔银子,只能老老实实的与德国公使海靖谈判,试图就德国向辽东新政的贷款达成后,第一年的额度来冲抵大部分的军械购买款项,那么,双方都少了国际汇兑的环节,也算是省了一些事儿了。…,

如此操作,皇帝、奕、宋庆和杨格都存在一个心思,不能干干脆脆的马上给禁卫军配备军械,这事儿得拖一拖拖得一天算得一天,谈判就是拖延的借口。皇帝想要的禁卫军不是掌握在荣禄手里的禁卫军,而是掌握在永山或者他自己手里的禁卫军,保昌混成团的入驻京师东安营地,给了皇帝以这样的底气。

以前是后党羁縻帝党,如今在新政渐成大势之际,帝党又焉能轻易地让后党称心遂愿呢?

李皓出现在门口立正道:“报告,参总,玉秀夫人有请。”

杨格摸出怀表看了看,早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了,难怪人家要来催某人回去呢。只是,小日本儿怎么还没反应呢?他们利用赔款建设八幡制铁所,就真的不需要大清国的铁需石或者直接就是生铁?他们就真的打算坐视清俄交恶,那一¨日本人没有动作,清俄之间就不能交

他娘的小日本儿,考验老子的耐心啊?

“再等等,告诉她们先吃饭,不用等我。”

李皓走后,杨格仰躺在椅子上,头望着屋顶的檩条,在脑子里又把各国关系可能的演变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日本在第三军北调之时不作出反应的理由来。至少,在清国“接受日本国善意,转向提防俄国”的势头下,他们完全提出在辽东投资需冶的合作条件嘛,哦,还有,日本公使代办林董不是说欢迎清国学生到日本留学吗?王英楷领率第一军军令部的情报处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日本人不能不给个详细的章程吧?

杨格判断,有关日本人的电报在今天肯定会来!否则,日本的那些间谍们,外交决策者们就太他娘的笨蛋了。

“致之,还不走?”依克唐阿在门口露了头,见杨格慌忙起身立正,笑道:“你那里有酒不?今儿晚上咱们喝一壶?”

老帅见大军北进的事儿安排得妥妥的,心中高兴,自然要找总参谋官喝一壶了。

“有,要多少有多少。依帅稍等,我去电报房打个招呼就来。”

瞅着杨格大步走向机要处电报房,依克唐无奈摇头。看来,年轻人的心思没有放在喝酒上他忙着呢,倒是老头子真的是老了,想法总是跟不上年轻人的趟子,跟不上就只能闲着,闲得无聊还要找年轻人喝酒说话耽误事儿。唉¨要是拉扎里家能够出一个如杨格一般的人物就好喽。

不一会儿,老帅和年轻的总参谋官并肩出了司令部,向后院走去。

“致之啊,万一交火,咱们有把握打赢吗?”

“十足把握。”

“噢?呵呵一¨不过,老毛子在庙街和海参崴可是有舰队的。”

“金陵厂的新炮12门已经发配第九旅炮营王传义结束初步的边境线测绘任务后,出任炮兵指挥。那种江河炮舰,渀造的克虏伯75炮完全能够应付。俄国陆军在远东滨海地区的全部是地方部队,大多数装备的别旦式步枪,您应该见过。

“嗯,远远没咱们的新步枪好!哎,对了,总不能老是新步枪新步枪的叫吧?”

“这枪还没有最后定型可以暂且称为96年式步枪。”

杨格没有老帅那么乐观,鞍山工业区没正式投产之前,新步枪无法大量制造和装备瓶颈就在于英国人卖给北洋机器局的无烟火药生产设备,狗日的英国人太狡猾了,借此把硝酸卖到八万两一吨的高价,以天津机器局那点维持费用和关外军团、第一军的采购经费,使用无烟药子弹,经得起几次折腾?一次旅级规模的战役下来,新式步枪就得断顿。…,

老帅看到杨格皱了眉头,笑道:“就算用旧枪,咱们的枪也比俄军好。”

“那倒是,据我所知远东滨海地区的俄军装备的别旦式步枪还分为一号和二号,一号是1868年定型,采用奇怪的067口径,折叠式枪机,金属壳黑火药子弹;二号是在一号基础上于1870年改进,口径不变采用滑动式枪机。从技术性能上来看,俄军步兵武器远远落后于我军;从战术思想来看,俄军陆军还在50年前沉睡着;从远东俄军的素质来看,与我第三军四万精锐相比,差了老大一截;从后勤补给来看,我军补给线很短,俄军却很长;从得到援军的便利性和可能性来看,我军占据绝对优势。远东四万俄军要么老老实实待着,要么就会被打过贝加尔湖去,让俄国人老老实实在谈判桌上低一回头!”

依克唐阿见杨格信心十足,心中仅有的一点担心也消失了。在黑龙江、吉林戍边几十年,老帅没少受老毛子的气,也巴不得抓住机会出口气呢!不过,好话要说,要听,歹话也要说,该提醒的还得提醒。

“致之啊,笀山前番通报,俄军新近装备一种步枪,听说很厉害。”

“嗯,是的。那是1891年莫辛纳干式步枪,战斗性能与我军新式步枪相若,远射精准度和弹药威力略大一些。不过,那没用。而且,俄军也是少量又少量的部队才有装备,装备新式步枪的部队还大多在欧洲,等他们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老夫是担心,万一俄国人跟咱们打到底,怎么办?”

杨格在自家小院门口停住脚,军机大事不能进门去谈,得在此地就解决掉。

“依帅,老毛子的命根子攥在咱们手里,只要他敢挑起战争,结果是咱们想什么时候结束战争都行。老毛子的命根子啊,就是海参崴!”

老帅豁然开朗喽!可不是嘛,俄国人处心积虑的在关外修铁路,强租军港,目的就是在太平洋保留合适的军港出海口。有了军港就有大舰队,有了铁路就能大量驻军,那么,关外就危险了。反之,若是旅顺没希望得到,海参崴还受到包围的威胁,老毛子啊,绝对无心恋战。

多虑喽!

“玉秀,准备一壶酒,老大人来咱们家喝酒喽!”

玉秀应声出现,向老帅福了福,凑拢杨格的耳边细语一阵,杨格顿时觉得心中是又惊又喜、有苦有甜一.

282 【依帅为梅香撑腰】

神神秘秘,神情古怪,眉来眼去,一个个神叨叨的什么事?

一进杨格的院子,依克唐阿就觉出了古怪,情知肯定跟玉秀的那番耳语有关,可青年男女的耳语之事又不好打听。//*..*//在这别扭的氛围下喝酒,本想沾着杨格享受一下家庭的天伦之乐,咋就如此不是滋味儿呢?嫌老头子碍眼啊?!

“砰!”酒杯被老帅重重的放在桌上。

杨格一惊,旋即从老帅气哼哼的模样中醒悟过来,哟喂,人家说老还小,还真有道理!不过,这也说明依帅是把杨格一家当成自家小辈来对待。

“老大人息怒,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儿,是梅香有了。”

老帅气呼呼的反问:“有啥了?话一出口就反映过来,这气氛,这场面,这句话,还能有啥?°

杨格只能说明:“有两月身孕了。”

“你说说你,糊涂。”依克唐阿手指杨格数落开来:“那就是说你带梅香骑马出去瞎转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你啊,不知轻重,不知轻重!你们河间杨家就你一个人,总算现在你有了后,得好生照看着别再胡闹了!”

“是是是,老大人说的是,可那时候,我不是不知道嘛。”

“女儿家,抛头露面的总是不好。嗯,梅香呢?”

玉秀忙答道:“回老大人的话,梅香刚才有些不舒服,躺下休息了。”

“梅香请老大人安。”玉秀话音刚落,梅香就活蹦乱跳的出来了,敛衽作礼后走到老帅身边舀起酒壶,蘀老帅添上方才“生气”时倾出少许酒水,带着几分天真、几分可爱又有几分羞怯,娇声道:“老大人,都是梅香不好缠着我家爷硬要骑马去的,您责梅香便是。

“啊,噢·哈哈,好!”依克唐阿回过神来,杨格趁机端起酒杯,二人碰了杯却颇有节制的喝了一半·老帅眯眼看看梅香,又看看杨格,笑道:“致之啊,老夫有意收这丫头为义女,你觉得如何啊?”

杨格暗道,还是老大人办事老道,体贴晚辈啊。杨某的正室夫人在京师独守空房·夫妻两人有半年多没见面了;而鞍山这边的婢子却有了身孕,试问杨某人如何向秀若交代?向冯老大人交代?秀若又会如何看待梅香?梅香肚子里终究是杨某人的种,梅香有了依克唐阿作靠山,今后在家里的地位就稳定了,孩子出世之后,受到的世俗压力就小了许多。//*..*//加上孩子他爹努力的改变落后的、封建的世俗思想······唉,也是苦了秀若了!操蛋的皇帝!

“老大人抬爱,那是梅香的福气。”

梅香赶紧乖巧万分的在侧旁缓缓跪下·就要行礼,依克唐阿赶紧摆手道:“小心,小心!一家人莫要多礼·让致之代你向老夫敬一杯酒就成了!赶明儿,老夫让老婆子来看看她的小女儿,顺便接你去奉天住着,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能养身子养娃儿呢?”

玉秀见机给老帅和杨格添满了酒,杨格刚端起酒杯就听外面脚步声急促,邝孙谋在门口立正后却犹豫着没说话,玉秀、梅香知机退回后堂。邝孙谋进门凑近杨格和依帅,低声道:“辅助王大臣以内阁名义转发上谕,请参总克日返京·明日一早,训练舰康济号靠泊营口港接送参总。”

“没有关于日本人的消息?”

“尚未接到相关电报。”…,

杨格点点头,向邝孙谋道:“辛苦了,一起吃,免得劳烦司令部食堂。玉秀,添加碗筷。”

依克唐阿沉吟片刻·说道:“这么说……今晚就得动身?”

杨格默算了一下路程,回答说:“是,快马赶到营口可以稍歇两个小时,登了船再睡。”

“朝廷催得这么急,看来是没多少底气在李爵相即将从德国出发前往俄国时,对俄国人的无理要求持强硬态度。”依克唐阿说着,摇摇头,一脸的伤感之色中也带了半分希望,盯着杨格,又道:“致之当择机和盘托出整个对俄军事计划,以安朝廷之心呐!”

“不能说,至少不能在内阁阁议和廷议上公开说,除非第四军已经接受第三旅的整编,除非后党真正的退出了大清国的权力中枢。职部觉得,俄国人色厉内荏,无须理会,此番回京是趁机清理内阁中后党的时候了。”

依克唐阿想了想,仍然不解,乃问:“怎么说?”

“俄国威胁在前,恩师赴俄在即,国内态度若不强硬,恩师在俄将步履维艰,难以成事。国内若要持强硬态度,第三军继续北进是一方面,理顺国防体系是其二,国防体系首在整理朝

廷各部院机构设置,改兵部为陆军部,改总理海军衙门为海军部,改督办军务处为总参谋部。三部首脑及各部院尚书应加入内阁行御前会议,形成文武共济的内阁辅政形态,把我们手中的军令大权以朝廷正是机构的形式确立下来。如此作为落入俄国人眼里,远比发几道照会,再锢师兵力前往黑、吉来得更有效力。”

依克唐阿明白了,杨格是要以陆军部、海军部、总参谋部和各部尚书加入内阁,打破内阁中帝、后两党的均势,最大限度的压制后党势力,形成在对外问题上的一致态度。否则,杨格说东,后党说西,恐怕李鸿章到了圣彼得堡,国内都还未能统一意见,舀出章程来。那,李鸿章又能咋办呢?

只是,清理后党,恐怕不那么容易哟!

“致之,切爀盲动!”

盲动!?老帅的话让杨格从有些激动的状态中平静下来。

一年多时间里,杨格用尽心思,倾向变革的光绪在帝位岌岌可危之时站住了脚;又让李鸿章避免了一场如灭顶之灾一般的政治危机;促成了帝党清流、淮系、湘系的合作,这才与后党堪堪打了个平手,勉强开始推行丁卯新政。国家改变的脚步太慢了,还完全跟不上世界局势变化的脚步,慢得令杨格恨不得立时就用暴力手段洗刷政治体制。可是,京营八旗到现在一兵一卒都未调往关外垦屯,董福祥从喀什噶尔提督调任甘肃提督后手中掌握的军力又大大加强,各地督抚们的态度暧昧,虽然有的已经在慢腾腾的执行丁卯新政,却在根本上还处于观望之中。操切间动手的结果很可能是杨某人推翻了满清中央政权得到的却是四分五裂、内战连连的中国。

中国真要沦落到那个地步,俄国、日本的反应决计与现在不同,一狼一熊完全可能达成默契,齐齐向分裂的中国动手,各取所需。而其他列强也将在分裂的各省寻找代言人,形成控制严密的势力范围。

那么,杨某人就成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了!

嗯…···操切了有些本末倒置了。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在回京后极力促成京营八旗出关,在政治最高层面上阐明对俄方略,配合恩师在欧洲的行动。先把蠢蠢欲动的俄国摆平一时,自己也赢得了更高的声望之后,再来考虑驱逐后党出中枢的问题。那么,此行回京师,势必要与后党作一番斗争和交易了。…,

“多谢依帅提醒,职部确实有些心急了。”

“哎知道反省就好,说来,身在辽东之人谁不心急呢?咱们在关外搞得风风火火关内却几乎是一片死寂,旁人看起来,山海关之外简直就不像是大清国了!”

“依帅,参总,关外····…”邝孙谋犹豫片刻,鼓足勇气道:“关外还真像是一个独立王国了。”

“放肆!”依克唐阿的目光和语气顿时严厉起来,瞪着邝孙谋喝斥道:“说此话,与谋反无异,你不怕掉脑袋吗?”

杨格赶紧开解道:“依帅,星池是说还真像是。其实我们都清楚,中枢体制不改一改,国家就无法发动最大化的人力、物力、财力来推动新政,来全力支持移民实边和整军经武。咱们,随时都要为筹谋下一笔款子而操心,随时都要再三掂量在关外的行为是否触动朝廷的底限。明明我们的行动是关乎国家战略转变的却被不愿意转变的国家中枢而牵制住。对俄强硬的回电,是职部口授拍发的,符合我们目前制定的对俄战略,却无法在中枢得到通过,这才有了内阁传皇上电谕召职部进京一事。依帅,职部已经有了体会,有些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咱们就放一放,先把对俄战略推动了再说!”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如此,老夫放心了。星池,吃,吃菜。”

“星池,待会儿收拾一下,跟我去一趟京师。”杨格吩咐过后,转向依克唐阿说:“依帅,这边大军开拔、德人将至、移民从盛京到吉黑等等诸多事宜,依帅请多费心了,职部争取能够早日回来。”

依克唐阿瞅了一眼后堂,低声道:“此间事儿由诸多干才负责,老夫也只是偶尔看看而已,军务之事倒能说几句话,德国客人到来,决计不会怠慢了的。你啊,还是在京师多待些日子为好。

“职部想调王英楷到军团司令部,先把军情处的工作展开来。俄国滨海址'区有大量的国人,朝鲜人中也有不少心向大清的,都有军情工作的基础。此事,请依帅多多帮衬着。”

“那是当然!老夫还是盛京将军和军团司令官嘛。”

杨格本还想多说几句的,闻言立即住嘴,虽然自己在事实上是架空了老帅,可面子不能不给,二人之间的默契不能打破。

匆匆吃过太晚的晚饭,断然辞别玉秀等人,杨格带着郑邦彦、邝孙谋和李皓等二十多骑连夜赶到营口,第?p>?煲辉绲巧峡导煤叛盗方ⅲ?珊G巴?┦Α?

283 【意欲插手海军】

283

【意欲插手海军】

康济号训练舰排水量1300多吨,福州船政局自行设计制造的炮舰。作为1870年代设计的近海炮舰和训练舰,康济号采用燃煤蒸汽动力和风帆动力复合使用的形式,以节约燃煤消耗。

舰上搭载了18门37—75口径哈奇开斯或者克虏伯“快炮”,还有一具鱼雷发射管。原本,康济舰是没有鱼雷发射管的,为了增加训练鱼雷手的功能,才拆掉了4门火炮,使得火炮从22门减少到18门。

海军是看不起陆军的!虽然甲午战争期间陆军在辽东打得还算不错,而海军则被日本联合舰队封锁在威海卫动弹不得,如今又在海上得意地航行的海军依然瞧不起泥腿子们。从丁汝昌到康济号管带萨镇冰都抱着“高陆军一等”的心态,更不会想到是杨格主导的“羁縻日山东作战军于辽东战场”的战略挽救了整个北洋舰队,没发生的事儿,就是没谱的事儿!当然,而今的杨某人身份不同了,海军将领们和康济管带都要给北洋幕后新掌门的面子。

一身机织布青色军服的杨格与身穿五云褂、头戴暖帽、腰扎英国皇家海军式皮带的萨镇冰前后错开小半步,站在舰桥左侧铁梯口,观看新炮手们在教练官的口令声中操炮。

前番,杨格坐过“来远”舰,也看过操炮,大口径舰炮与75口径的野战炮区别太大,操炮方式却基本相同。在杨格看来,北洋舰队必须更新火炮、弹药体系和观瞄体系,改造锅炉增强动力。其他的嘛,在目前北洋舰队的实际条件下,实在是改无可改了。

“萨管带,能否发射实弹?”

“杨大人,没有靶船目标,实弹射击目标为谁?”

“不,是我的话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康济号在训练航行中是否带有实弹?能否在紧急关头发炮击敌?”

“回杨大人的话,北洋水师营制章程有明确规定,训练舰,非计划内训练任务,不带实弹。”

杨格微微点头,不予置评。心里却在暗暗说道,原来这条船航行在渤海上,除却训练之外,并无其他积极意义。

“大人,快到大沽口了,您是回舱稍歇还是留舰桥观察?”

老子就在舰桥上,你却多此一问,显然是不愿意老子在此“碍眼”吧?哼哼,我偏要站到舰艏上去看看你们靠泊的本事!杨格手指舰艏旗杆,说:“本官就在那里看看港口。”

从我到本官,一个自称的改变,让萨镇冰觉出“掌门人”的不满来。哎哟,有啥办法呢?舰队将领们极不愿意在陆军中声威赫赫的杨某人插手舰队事务,那么一来,北洋舰队的相对独立性就有可能大大的降低了。当然,杨格属下的第一军第四旅主动帮助转拨海军的罗荣光所部操练野战之法,这个......完全可以接受。

杨格下了舰桥来到舰艏旗杆旁,海军的龙旗就在旗杆上猎猎作响,却被杨格自动的无视了。海军,再等两年吧!等老子从关外腾出手了,再来理会海军改革的事儿。

舰桥里,萨镇冰不敢怠慢,亲自操舵,康济号缓缓驶入港口,在引水船的带领下往商船码头而去。帮带大副翁祖平觉出异常来,举起望远镜向军港看去,镇远舰、来远舰不知何时靠泊码头,占了泊位。

联系专程迎送的杨某人,翁祖平觉得又要出大事儿了。收起望远镜,他靠拢萨镇冰刚要开口,却听掌舵的管带说:“搞不好,咱们大清国要跟俄国人打战了。”…,

俄国人?翁祖平觉得自己的心尖子都震颤了一下,看向舰艏的那个背影,嘀咕道:“疯了,要疯了。”

“唉......”萨镇冰摇摇头,长长的叹息一声后,聚精会神掌舵靠泊码头。日本人、俄国人,日本人只是一条疯狗,而俄国人却是横暴的北极熊,大清国连疯狗都挡不住,遑论北极熊呐?

码头上,一身米色洋装,戴着绣花边宽檐软帽的李芷靑手提一口小巧的皮箱,跟在瘦瘦高高、颇吃力的提着一口大皮箱的梁竹轩身后,通过栈桥登上轮船招商局经营大沽——营口航线的“利泰”轮。大沽——营口航线是新开辟的,利泰轮也是新造的,当然不是为那些付不起船资的移民们服务,而是为越来越多的去到辽东鞍山、辽阳、奉天的有钱人所准备。

美女的气场强大无匹,长衫马褂或者西装革履的旅客们纷纷让路,个个以注目礼伴随美女的身影走过,其中又有不少人兴许很羡慕梁竹轩担当的差事,宁愿在春末夏初的时节里出一把汗。

甲板上只有三层舱房,常熟李家的大小姐理所当然的要占据一间上层舱房,不为的别的,只为买票的时候梁竹轩能够出示第一军军需部的公函。轮船招商局的大部分股子在北洋,北洋的后台掌门姓杨,第一军是姓杨的嫡系,转过去转过来,原来是一家人。

李芷靑没有马上进入有些闷热的舱房,在轮船没有开动,海风没有吹拂起来之前,进入舱房是一件不适合美女、淑女做的事儿。

不远处,一艘悬挂着北洋海军旗的小型舰船缓缓靠岸,船上的水兵们忙碌着降下落后的风帆,唯有舰艏一人......那是,是他!?军舰靠泊在码头,一群青色军服的官兵们簇拥着那人下船,码头上,一大群人涌了过去......

李芷靑勉强保持着淑女的风度快步行到另一间舱房门口,几乎是喊叫道:“梁竹轩,下船,马上下船!”刚刚放置好行李的梁竹轩愣了愣,还是乖乖的拎起行李除了舱房,跟着李芷靑来到主甲板上,却听汽笛嘶鸣,船身微微一动,已经离开了码头。

“算了,竹轩,回舱吧。”

“竹轩”的称呼让气喘吁吁的梁竹轩又有了气力,有些红潮的脸色带着几分喜悦,本想问问仓促下船的原因,又见李芷靑倚在栏杆处看着渐渐远离的码头的背影,不用问了,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离开亲人吧?

码头上,杨格在萨镇冰及警卫随从们的陪同下,快步迎上一位红珊瑚顶子,面庞清瘦、白须飘飘的官服老者,舍弃了官场中常见的打千作揖礼,径直双手抢了对方的手握住摇晃几下,说道:“丁军门,幸会,幸会,久仰大名而一直无缘得见,幸得今日能在此晤面军门。”

丁汝昌有些不习惯握手见礼,却不能不跟着“掌门”的性子来,还得用新军的称呼回道:“杨参总年轻有为啊,丁某得见杨参总,方知老朽老矣。杨参总越海而来可有不适?”

“已经习惯了,并无不适。”

“请,杨参总请移步机器船叙话。”

刚下船,又上船,难怪丁汝昌会有此问了。那……舍弃铁路而走水道,丁汝昌的邀请背后肯定别有企图,就权且去听听海军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上了机器船,丁汝昌才把随员们一一介绍给杨格,杨格也让邝孙谋、郑邦彦等人自我介绍了,看上去北洋舰队和北洋掌门之间的关系,海军和陆军的关系,在逆流而上的机器船茶局中,也颇为融洽。…,

聊了几句移民的事儿,丁汝昌看着“尊传帅为第一军之祖”的杨某人,心里委实有些难以决定是否就北洋舰队经费问题央求于他。丁汝昌与刘铭传的罅隙,起于天平天国被镇压之后,淮军裁员,刘铭传觉得丁汝昌乃是太平军降将,部下多为“归正发贼”,便要裁撤丁部。丁汝昌抗命不从,惹得刘铭传大怒要杀之,只得弃官归里方才了事。如今,在丁汝昌眼里,当年的铭军是越发的茁壮了,刘铭传的老部下聂士成任第一军司令官,刘铭传的本家侄子任军参谋官,今日的第一军,活脱脱的就是当年的铭军嘛!

自从1888年以来,海军衙门的经费被奕譞、奕劻次第削减,前年的黄海一战,北洋舰队损失铁甲巡洋舰一艘、快速巡洋舰两艘、炮船、运输船各一,已经伤了筋骨,战力大不如前。

而日本则利用赔款疯狂扩大海军,据说又在英国、法国订购了主力舰,而日本国内的造船所也在自造主力舰。如此下去,三年之后,当日本新购、造主力舰下水入役,原本就有极大优势的日本海军就将完全压倒大清国的北洋水师了。

丁汝昌是忧心忡忡,屡次上书总理海军衙门大臣奕劻不得回复,又上书恩相李鸿章,恩相的态度是先全力整编陆军的1、2、3军,再论海军。

如今,陆军1、2、3军整编完毕了,第三军向黑龙江开进了,而恩相却身在欧洲,那么,丁汝昌就只能找杨格来兑现当初恩相的话喽。

“嗯……”

“丁军门,你看。”杨格手指岸上,把斟酌用词的丁汝昌的话堵了回去。

海河北岸,北塘炮台隐隐可见,岸边的河滩、沼泽和海岸交汇处,新军服和五云褂混在一起,正在操练滩头攻防作战中的营、连级战术应用。杨慕时和罗荣光的合作,看起来搞得非常不错。假以时日,当杨格的意志能够渗透进北洋舰队时,中国的第一支海军陆战队将在大沽口炮台和北塘炮台驻军中诞生了。

丁汝昌举起望远镜看了看,他是陆军出身的海军统帅,略略观察一阵,就能看出一些奥妙来,新式陆军果真不一样呐!

“杨参总,汝昌有一句话,一直揣在心里没有出口,今儿见得两大炮台驻军如此亲密合作,联合操练,汝昌心有所感,不能不说了。”

杨格听出丁汝昌的自称叠次发生了改变,从本官到老朽,又到有些谦卑的自呼其名,想必当真是有求于人呐!

“丁军门请讲。”

“清日战争期间,若非杨参总在辽东率军浴血奋战缠住日本陆军,北洋舰队危矣!此节,舰队将领官弁心知肚明,只是碍于朝廷重陆军而轻海军,厚此薄彼之时心有怨气而从未表达而已。”

哼哼,如此简单的道理,稍有一定战略推演能力的人都能看清楚!海军方面迟迟没有表态,恐怕除了朝廷决策的干扰因素之外,还有点欺负陆军泥腿子和杨某人年轻不识字儿的情由在内吧?!丁汝昌此番说话,让杨格一下子想到一个问题,丁汝昌未必能掌控北洋舰队,或者说那些在英国学海军,从福州船政出来的将领们,未必对丁汝昌服气。

那,杨某人是否可以坚决的支持丁汝昌而插手舰队呢?!

..

284 【我为海军掏肺腑】

284

【我为海军掏肺腑】

不行!

出身陆军而缺乏海军专业知识导致丁汝昌从一开始就无法硬挺腰杆,腰杆不硬而要统领北洋舰队,就只能以宽厚、笼络手段,造成驭下不严、声威不著的后果。其后,就算丁某人已经成长为合格将领了,可在人事几乎没有变动、积重难返的北洋舰队,想要再树威严,已经不太可能了。

那么就对不起了,杨某人不能支持丁汝昌,而应该设法向海军的其他将领们透出信息。那么,丁汝昌身边坐着的那位定远舰管带总兵刘镇台就是可能人选了。不过嘛,恩师是颇器重丁提督的,几无可能说服恩师考虑换帅,还得另行设法才是!

“海军在黄海力战,日寇舰队虽然得逞一时,却也未敢强攻军港。陆军在辽东扭转战局,也是助力之一,可见海陆军协同作战之功,今后,第一军和关外军团,仍然会重视陆海协同的反登陆作战和纵深内机动防御作战。丁军门,大沽口和北塘两军合作,可为海陆军协同之范例,在山东、辽东推而广之。此次杨某进京面圣,正要提说此事,请准海军衙门在北塘和大沽口的协同训练基础上,添加舰队协同,筹组专门的海军陆战部队和海军岸防炮兵部队,交由海军领率机关掌握。”

“杨参总。”在杨格意料之中,丁汝昌尚在寻思杨格的话意,刘步蟾抢先说话了,这位海军总兵官向杨格拱手作礼道:“您是意思是舰队洋枪队将扩大规模,增加兵员和野战炮火?”

“对,也不全对。”

“请杨参总赐教。”

“此事,说来话长......”杨格并非故意卖关子,而是海军建设的问题确乎关系甚广,单单说一个海军陆战队的问题不行,还得追本溯源到当前和今后的海军发展方略上去。脱离发展方略谈海军的任何事情都是空谈!

丁汝昌也抱拳作礼道:“杨参总,您是恩相的衣钵弟子,恩相不在,舰队当以参总为马首。关乎舰队存亡发展,还望您不吝赐教,在朝廷为舰队多多美言,争取利益啊。”

杨格原本还不想这么快插手舰队的事务,眼见时机出现,又不能不说上几句,那就权且死马当活马,说几句肺腑之言,能否有作用另计,反正今后还得设法掌握舰队的,万一起到一定作用呢?

“那,杨格就斗胆说一说关乎海军的浅见?”

“请!”

“海军是技术性很强的军种,讲究的是技术力量、战术力量的积累。北洋舰队从1888年成军以来,不足十年时间,技术、战术沉淀具皆不足,还需依赖洋人教习和外购战舰,没有提出符合本国海防现状的海军发展战略和相应的技术保障、战术应对方略。不能不说,这是大清国从整体上对海军建设认识不足,准备不充分,海军领率机关作为不够所致。”

杨格批评了“海军领率机关”,却没有指明是总理海军衙门还是舰队公所。这条机器船上的听者要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儿,杨某人不管。你们听进去我的话,是你们的福气,你们的造化;听不懂?迟早得一边儿去凉快!陆军魁首、恩相衣钵弟子、北洋幕后新掌门的名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杨格觉得,论海军建设,先得论国力,特别是重工业能力和归属其中的船舶制造工业能力。当今推行新政的目的,就是要集权中央、统筹洋务、倡办以军工为核心的工业体系,为国防建设打下基础。这是基础,是陆军的,也是海军的,抛却这个基础而外购军械的陆军,注定了不会成为强军,外购战舰的海军,注定了不会成为遨游三洋的强大海军,只是徒具其表而已。”…,

海军们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看,年轻的陆军统帅又在批评北洋舰队徒具其表啦!不过,人家还是恩相衣钵弟子,如今还通过北洋大臣王夔帅攥着北洋舰队的经费命根子呢。忍住,忍住!但是真要往深处想一想,人家出了话语有点难听之外,所说确是道理。

“倾力建设工业能力是当前国防建设的重点,在人力、物力和财力方面,必须给予充分的保障。故而,舰队经费的减少,陆军经费的短拙就在情理之中了,不过,这种状态肯定是短暂的。一旦工业体系建成,商业流通发达,西学推行见到大规模的成效,海军、陆军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人才充实,以之谋求海军脱离洋人教习而发展出自己的战略理论,谋求海军自造战舰不再受制于洋人,从而更符合自己的战略理论。在二者结合的基础上,真正强大的海军才有可能出现。”

这番道理,众海军倒也承认,也能接受。北洋舰队就是洋务运动的产物;如今新政的规模远超洋务运动,那么结果出来的海军势必远超当前的北洋舰队。只是,大家伙儿要求的是当前,而不是未来的结果。

杨格察言观色,只觉刘步蟾似乎有所触动,他人包括丁汝昌都有些应付敷衍。

“新政伊始,阻力重重而步履维艰。新政不是关外陆军主导的,也绝非只是为陆军服务的新政,而是关乎整个国防,也包括为海军的未来大建设打下基础的新政!舰队方面在此认识不足,持交臂观望态度,实为不智!”杨格的声调严厉起来,说话的同时目光狠狠的刺向丁汝昌,觉着丁军门的目光侧移回避了,才继续说道:“关外鞍山工业区建成后,将研制装甲钢板,将在引入克虏伯的基础上研制舰炮、岸防重炮和野战炮;还将与西门子进一步合作,在蒸汽动力机械、内燃机器和电动机器方面大力发展,以期拥有舰船、车辆、工业动力制造能力。这些种种,哪一项不与海军,不与北洋舰队密切相关?舰队官兵们享受着高出陆军一倍的待遇,却在国家建设方兴未艾之时如此毫无作为,不该啊!舰队困难,陆军不困难?工业区不困难?移民实边不困难吗?孰轻孰重,孰先孰后,各位三思。”

丁汝昌的左手动了动,杨格瞅得清楚,恐怕这位丁军门原本要是递手本的,那折子都露出少许来了,如今却偷偷的把袖中的手本往里藏去。何故?杨某人的说话还是起到效果了。至少,丁军门不会向杨某人递本子诉苦要银子要外购军舰了。

哎,说来,人家也是为了国防考虑,只是方式不一样而已。

“诸位,今年九月,钢铁厂可望投产,鞍山工业区可望全面启动。海军乃是保证万里海疆的柱石,海防是我国国防的第一道战线,杨格安能不知?安敢忽视?请诸位北洋舰队同仁,给予杨格三年时间。杨格在此断言保证,到1898年恢复外购军舰;到1900年,加大自主设计、制造军舰的能力;到1910年,中国海军将形成完全自主能力,成为完全拥有自身发展战略和作战主导思想的全新海军。”

杨格明确提出时间和发展规划,是北洋舰队将领们从来没有从朝廷那里得到的东西,乍一听起来,颇有几分激动人心,鼓舞士气之效。可是,目前呢?还是要说目前啊!眼瞅着陆军北进,清俄关系似乎要恶化到大打出手了,以目前北洋舰队的力量能否抵挡住俄国海军从海参崴、庙街调集,以及欧洲远道而来的庞大舰队呢?今天的俄国海军力量,可是连英国人都颇为忌惮,想方设法予以压制的!…,

“在此大前提下,杨格觉得近两年的北洋舰队,应当注重的是整肃内部、严格军令,强军首在强人,人的问题解决了,才能更好的发挥物的力量。海军经费虽然屡经削减,却依然庞大,北洋舰队每年维持费用高达三百八十多万两,能否从自身整肃之中节约一点出来,加大舰队各学堂的教育投入?能否从经费中节省一点出来,向福州船政订购军舰,以支持国造舰船积累经验?能否从牙缝中抠一点出来,向鞍山工业区伸出援手,为未来的舰炮、装甲钢板研制项目出一份力?”

杨格为移民实边、举办工业而操劳累倒,几欲倾尽身家的事儿,全国都知道了,北洋舰队的将领们当然知道,为此,他们还曾向“掌门”发出电报以示慰问和关切。

“当然,该向朝廷伸手的,杨格也会伸手为舰队争取。目前,关要的有两点,第一,更换老旧火炮,采用新炮和新式观瞄器材,增加弹药储备;第二,大修改进锅炉,挖掘动力潜力,在现有基础上提高航速。另外,开平局还将设立煤炭精洗厂,为舰队提供优质白煤。此三项之外,超乎当前杨格能力和朝廷财力,就只能依靠舰队自身了。”

结果,不是北洋舰队诸将在此等候杨格,准备递本子想要的结果。超乎他们的想象,杨格不仅仅是主动提议把罗荣光部转入海军,让杨慕时的第四旅和罗部操练登陆和反登陆作战,在对海军的长期建设规划方面,杨格的思想已经走到诸人的前头去了!

新任掌门不是不重视海军,而是非常的重视、关切海军,只是舰队自身不争气,没能看清楚大势而落后于陆军太多了。被新掌门几乎排斥在军政核心之外的结果能怪谁?只能怪自己!

聂士成、宋庆都能跟紧杨格或者让位于杨格,这才造就了宋庆上位为练兵大臣兼署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聂士成乃是直隶提督,其位已经是升无可升,在陆军中也拥有仅次于杨格的卓然声望。从1895年开始到今天,1、2、3军12万余大军整编完成,陆军焕然一新,杨格是有大本事的人,何况还是恩相的衣钵传人呐?

事实上,舰队将领们的内心也颇为矛盾。既想靠拢杨格,又怕出身陆军的杨格重陆轻海,导致北洋舰队丧失目前的相对独立性,成为陆军的附庸,为陆军建设牺牲利益。

心思矛盾,所为必然矛盾。不过,杨格一席话,算是掏心掏肺了,有责问也有希望,更有承诺和规划,海军还能要求更多吗?不能了吧?!

“丁军门,杨格进京也有关乎海军的事务,不知能否请舰队派员随从?”

“那是当然,跟随杨参总进京办理海军事务,乃是舰队方面当然的责任。不知杨参总属意何人为随员?”

杨格看了看,故作沉吟片刻,道:“那就烦请刘镇台屈尊一回?”

四十四岁的刘步蟾霍然起身,立正行英式军礼,道:“标下遵命!”

杨格微笑点头,心中暗道,舰队将领比之陆军将领们,总体来说年轻了许多,学识也高出不止一筹,果真是好沟通啊!

285 【海军的未来】

在官本位的国度,官员的需要在新鲜事物中往往最先体现来。//

前往金刚桥督署拜见王文韶之后,杨格率随员们登上大清国第一辆花车车厢经铁路进京。此时的花车还未全面,乃是一节客座车厢略作改造,以后半段的三分之一作为朝廷大员、地方督抚们的专座。阔落是肯定的,如此,达官显贵们就无需与普通旅客一样憋屈在狭窄的座位上了。

有此条件,杨格从自身安全和随员便利计,当然要享用一把。

火车以不超过30公里的平均时速慢腾腾的向西行进,而这个速度,已经为大清国子民们瞠目结舌了。

更为瞠目结舌的,恐怕是在花车车厢里与杨格对坐,以火柴盒子来推演海军战术变化和未来舰船建造趋势的刘步蟾。

甲午海战的经验教训,列强海军都在研究、总结,以之为海军发展提供理论依据和舰船建造的指导思想。在北洋舰队内部,一批精英将领、官弁们也在讨论,正因讨论有了一些结果,才急巴巴的想在请求采购新军舰上表现出来。不过,此时的刘步蟾已经不想表现了,他自觉舰队的研究讨论还不及人家陆军出身的杨参总的见识。

杨参总说:甲午海战表现出未来海军战术和海军舰船发展趋势的三个方向,其一,大吨位装甲化,这与定镇二舰在实战中硬抗日舰速射炮打击而不倒的事实相吻合,也是北洋舰队上条陈要求新购主力战舰的原因所在;其二,提高机动性、增加续航力,这是大吨位基础上需要着重考虑的问题之一,日本海军以吉野号为首的快速游击支队,是给北洋舰队予重创主要战力,航速优势可以轻松演变为战术优势,续航力增加则扩大了舰队常规巡航范围,增强了持续作战能力;其三列强海军的中等口径速射炮为主还是大口径主炮为主的争论,被参总一句话就给结束了,还顺带着为刘步蟾解除了疑惑。杨参总说,问题不在于速射炮和主炮之别而在于舰首对敌改变为舷侧对敌。

刘步蟾在深心里把这句话奉为经典!有着实战经验的他看到吉野等舰的舷侧速射火力之旺盛;也看到定镇二舰的主炮威力和装甲防御能力。二者原本是矛盾的,可在杨参总的话语中却统一起来。

舷侧也装大口径主炮,或者在造舰时就增加舰艏、舰艉主炮数量,使之能向一侧发动齐射。想一想那场面,那效果.一六门甚至更多的305nm主炮向一侧的同一目标齐射!中小舰艇只能是中者立毙!立沉!比之60门中小口径速射炮来得更为有效。......

“..舷侧齐射火力作战方式,是未来的发展趋向。为此,鞍山工业区要发展舰炮要发展内燃机、电动机,要发展装甲钢板。”手指蘸着茶水,杨格在桌上画了一条战舰,说道:“全舰战斗排水量超两万吨,拥有中轴线纵向布置的三座或者四座,两联装或者三联装305以上口径主炮,由全舰观瞄、测距、火控系统控制的,具备实施远距离精确齐射能力的庞大战舰。而在西门子帮助下发展电机则是为主炮战位转移至甲板以下,炮塔无人操纵化的新式半自动化炮塔作准备。”

说完,杨格顺手将桌面上的“水图”抹去。刘步蟾还在震骇之中却也明白参总此举的含义。在大清国舰队还未有装备此种战舰之前,老刘我就算是在梦话里,也决计不说!…,

杨格所言是不是虚妄?刘步蟾很清楚,眼前的陆军统帅根本就看到了未来几十年的世界海军发展趋向,那幅图迟早都要变成现实。因为,义大利国正在新造的主力舰,已经有了杨参总所绘战舰示意草图的一些形式。结合实战经验教训,刘步蟾确信无疑的认为那就是未来!

海军的未来,掌握在杨参总手里!也就是说,刘某人的未来也掌握在杨参总手里。

“主力舰如此,辅助舰只的发展也应该相应变化,以适应战术演变。”杨格对刘步蟾的心思反应完全是不管不顾,心情恬淡的继续说道:“致远、经远中鱼雷沉没,显示出鱼雷作战的潜力,快速的舰艇装备多具鱼雷发射管以机动性优势和鱼雷在中短距离上的命中率和对水线一下舰体的强大破坏力,足以形成大舰队战力的另一把利剑。同时,中等吨位的,航速较快的,装备鱼雷发射管和舷侧密集小口径炮群武备的舰艇,是以雷击和反雷击作战为基础的新型舰种,也值得我们在未来作为一个重点发展。”

杨格没有提潜艇,也没有提航母和飞机,没有因此提出水面、水下、空中三位一体海战概念,更没有说什么制导武器的运用,已经很照顾刘总兵的承受能力了。

“参总,但愿在您的规划完成之后,标下还能领率这样的新舰队出洋作战。”

“十五至二十年。”

刘步蟾原本兴奋的脸色黯淡下来,20年后的刘某人已经64岁了,还能领率新舰队出洋作战吗?算身子骨能禁受得住,朝廷和杨参总也不敢冒险喽!

“海军、陆军建设,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如此,势必要有一代人为此呕心沥血、孜孜不倦、努力奋斗,才能造就下一代人驾驶中国制造的舰艇遨游大洋,实现我们的国家利益。刘镇台,当某一天我们的下一代人回首我们今天的努力付出时,会如何看待他们的前辈呢?”

刘步蟾深思一会儿,脸色由阴转晴,双眼有些涨红的点头道:“标下明白了,标下愿意为之努力不倦。”

“当前,舰队能够挤出资金在福州船政造舰的话,就以千吨左右的雷击舰为发展方向吧。如果资金方面有所欠缺,我会设法补足的。重要的是造船工业有机会实践、积累、提高,在此基础之上才能有所创新,支撑起海军舰艇发展的未来。”

“南洋方面一.”

“我会奏请朝廷改总理海衙门为海军部,力争理顺南北洋、长江、两广水师的关系,收福州船政为中央造船厂。此次进京后,你我分头行动·中枢改制我去争取,更换炮械、整修锅炉、议造新舰,由你负责。朝廷颇不愿意让杨某在舰队具体事务方面过多置喙,刘镇台应该能理会其中因由。”

刘步蟾明了。恩相入主中枢·北洋舰队指挥权在名义上归属总理海军衙门,实则仍听命于恩相。而今杨格强势之极,若加上北洋舰队公开支持杨格,则朝野中“汉人肥,满人危”的论调势必再次喧嚣尘土,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参总此意,乃是要在北洋舰队找到一个合适的代理人·如今坐在火车花车里与之对坐的,就是了!

五个小时的车程结束,火车停在正阳门车站。玉瑞早在站台等候,杨格与刘步蟾暂别,令李皓率卫队回南河沿,带了郑邦彦和邝孙谋径直去西苑觐见光绪。…,

杨格铺开地图,陈述对俄方略争取皇帝、奕和翁、李等人的支持不难,难点在于如何在阁议上压制后党的反对意见并将后党众人调虎离山·以免在关要职位上掣肘战略实施。难点还在于一旦与俄国交恶,西北方向的戍守、应敌问题必须建立在以第三旅为核心的第四军整编

董福祥乃是荣禄的心腹,能乖乖的服从对俄战略吗?恐怕先要把荣禄的问题解决了·才能说到董福祥的身上去。

“皇上,诸位大人,职部认为此事当分作两个方面来进行。对外,应对俄国人的无理要求,需要以强硬反应与首辅大臣访俄致和的善意结合起来,使俄国人在战与不战的问题上一时舀不定主意。既能拖住俄国人从欧洲增派援军到远东,又能在远东制造契机,迫使远东俄军在援军未到之时仓促发动为最佳。

对内,对俄强硬礀态应该从国家中枢的备战反应,持续调兵向东北方向备边来体现决心。为此·京营八旗十三万余众在留下精锐三万人整编为禁卫军的同时,应该分期分批向黑吉、向西北开进,实施军屯。漠北蒙古三部各驻在大臣应当积极作为,科尔沁、喀喇沁、察哈尔三部骑兵旅当从速筹建,随时支援漠北蒙古抵御贝加尔地区之俄军进攻。京营八旗开驻吉黑,第三军就能集中主力向海参崴攻击前进·从俄国方面来说,一旦我军肃清海参崴外围,就是俄国人求和之时。如蒙古骑兵能进击至贝加尔湖地区,则和局对我方更加有利。”

奕看着地图思虑半晌,缓缓说道:“蒙古、吉黑有杨致之坐镇黑龙江,当有胜算;唯一可虑之处就是西北,前番俄人支持浩罕人阿古柏侵入伊犁,图谋西北之野心早已暴露。今回乱未平而与俄关系将诉诸于战端,是否太过行险啊?”

“王爷,不如虎穴,焉得虎子。”杨格抱拳行礼后,说道:“速平回乱其实不难,京营八旗出关后,可腾出第二军再调一旅增援西北,与第三旅互为犄角,联营推进,一可速平回乱,二可在整编第四军时更占主动。第四军有两旅精锐为后盾,西北国防可逐步安稳,加之俄军在中亚驻军大多在南边、西南边与穆斯林土耳其抗衡,我国无需焦虑太多。”

光绪有光绪的想法和顾虑。杨格所说不错,也确实能在俄方铁路未成之前给予小惩,配合李鸿章在俄谈判立约,令俄国人暂且收起对满洲的野心,争取关外新政的五年到十年的时间。还能趁机在西北方向上稳固国防,相机消化后党两臂之一的董福祥所部甘军。再加京营八旗抽调出关屯垦,禁卫军又有荣和率保昌混成团加入,皇帝对后党的力量可以无忧也!

可如此一来,杨格的手又伸到了第四军身上,把握了1、234四个军十六万官兵,占据预定编练新军的一半还多,还全数在北方甚至京畿。那时候,要是杨某人有点什么坏心眼儿,皇帝又舀什么应对他?

286 【杨格请辞】

夏历三月辛酉日,回匪窥珠勒都斯。

这份杨格回京第二天得到的第三旅电报军情显示,董福祥部并未与第三旅协同作战,阻截叛乱回众于哈密、吐鲁番一线,与东面的第三旅将回乱结束于河西走廊西北端。如今,一股叛乱回众窥伺博斯腾湖以北的珠勒都斯河两岸的土尔扈特部。说起土尔扈特部,还有一段万里回归的故事可表。

土尔扈特蒙古部乃是元臣翁罕之后,随大军西征至伏尔加河之后留居该处。后俄罗斯崛起,不断压迫伏尔加河两岸蒙古部,土尔扈特部于康熙年间与清使取得联系,于乾隆年间,举部从伏尔加河东岸跋涉万里回归祖国,安置于水草丰美的博斯腾湖和大、小珠勒都斯河流域放牧。

未能从西宁方向北上截住乱回西退之路的董福祥失职!决不能让乱回骚扰土尔扈特部四旗驻地!这是杨格闻报后的第一反应。

土尔扈特部的故事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在中国人的记忆里或许根本没有,或者已经忘却。旧事重提,为稳固漠北三部蒙古,为即将到来的清俄之战和二十年后的决战,为散居在西伯利亚多数地区的蒙古后裔族群能够觉悟向东,以待来日。土尔扈特部万里回归的故事值得大书特书,土尔扈特部的利益和平静生活不能被回乱打破、被战火破坏。今后,第四军的骑兵部队里面最好能加入土尔扈特战士。

拿着电报,杨格进宫找到奕訢,再次去拜见光绪。

昨天的觐见和帝党阁臣加上杨格的会议不甚愉快,未能在西北边防和第四军整编问题上获得光绪的准允,也让整个对俄战略的执行受到极大阻碍,不能不暂停下来。杨格拿着电报,除了要为今后的战争做准备之外,还要据此说动光绪积极推动第四军的整编。回匪从哈密以东窜至博斯腾地区,董福祥失职是定然的。就看光绪如何处理此事了!

杨格清楚,在自己掌握军队过多,掌握新政推行的大部分实际权力,实力日益飞速增长的当下,昔日稚嫩的光绪却成长起来了,开始对杨某人有了越来越重的忌惮之心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即,光绪会把李在内、杨在外。纵横湘系和关外三将军的庞大集团从最初的亲密帝党,划为需要削弱的对象之列。为此,帝后之间的关系恐怕会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那么。看董福祥如此处置,就能洞悉一二了。

自古以来的皇帝们都以“孤家寡人”自居,莫不如此!有能力的皇帝敢于放手信任大臣,又能适时收回权力;没能力的皇帝就只能玩弄平衡权术来掣肘大臣,如此守成尚且困难,遑论开拓?!

杨格需要西北边防稳固,需要借整编第四军消化董福祥的甘军,以避免来日的内乱,需要调京营八旗出关置于关外军团的监视之下。慢慢的经由垦屯、调动编散、参与工业劳动和商业流通,转化成有助于移民实边的力量。实际上,杨格还需要光绪继续支持自己一年到两年的时间,以期完成对俄战略的第一阶段部署,遏制或者打掉俄国染指关外的野心。

得不到旅顺不冻港,胶东半岛再确定为清德海军共用共建,俄国人就只能专注于朝鲜半岛而与日本人交恶了。

这些关节。皇帝懂,即便前天还不懂,昨天的杨格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天再拿了这份电报来,无非是给犹豫不决的皇帝一个下决心的由头罢了。…,

杨格心里有本帐,光绪心里何尝没有?此时,自小学习的帝王之术起了作用,皇帝的威权让皇帝可以不作决定而让臣下说出企图来。

“杨爱卿,你觉得应当如何办理此事?”

杨格心凉了一半。知道皇帝如此发问,自然不会拿董福祥如何了,那么西北问题的解决就只能依靠自己。解决西北问题的过程,也就是杨某人和载湉走向两端的过程了吧?那么,在移民实边尚未大成而失去皇权大义为号召的此时,杨某人的成就也不过往昔恩师李鸿章的成就。什么对俄战略。什么三年拿回朝鲜,什么......都他娘的是废话!

皇帝敢拿民族的、国家的利益和前途来赌博,杨某人不敢,也不会如此。

“回皇上,臣以为,可以周昭明率兵两团增援宋占标,暂给以西北兵团名义,专注进剿。董部一分为三,甘军守南面之西宁、湘军守东南之河州、川军守哈密为西北兵团后援。另授权西北兵团征调土尔扈特骑兵参与平叛。如此,半年之内回乱必平!臣还以为,各地军权必须收于中央,改兵部为陆军部、改海军衙门为海军部,改督办军务处为总参谋部,三部首脑入阁议并分领陆军、海军之军令、军政。各军、师、旅分别接受驻地将军、督抚管辖以驻防、练兵、补给之事,接受陆军部铨叙委任和军费调拨之制,接受总参谋部军令行整训征战之事。另,在京营八旗出关屯垦的基础上设立贵胄军事学堂,培养宗室军事人才。臣不揣年轻识浅,请交卸关外军团总参谋官及所兼各职,专任总参谋部部事,常住京师,随时为皇上赞画军务。”

杨格的大让步,让光绪和奕訢都同时松了一口大气,真要杨某人扭着脖子硬要顶牛的话,那事儿就不好办喽!

光绪温言道:“杨爱卿深明大义,拳拳之心如昭昭明月,朕心甚慰!那......辅政亲王以为如何?”

奕訢偷偷的瞅了杨格一眼,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让步是好的,臣子怎么能跟皇上斗呢?可杨格这一让步就噔噔的连退了几大步,拱手把军权统统交卸出去了,甚至连关外移民、屯垦、洋务的事儿也撂了挑子,这......不太妙哟!不过,杨格还没表现出什么来,不好说,更不能乱说。反正,没看清楚杨某人的底牌之前,还需慎言!得空。看看还能不能从五女嘴里弄到点什么消息?美人计嘛,只能用一时,等她们委身于人跟定主子之后,就失去作用了。

“奴才以为,杨大人才具非凡而忠勤王事、理当大任。方才所奏数事,圣上可斟酌照准,奴才请卸督办军务处大臣一职,专力阁务和总理各国衙门。”

虽然奕訢如此说法。还主动让出位子给杨格去坐,载湉却依然放心不下。他的担心与奕訢一模一样,乃是担心杨格大踏步后退的背后又有什么企图?人啊,一旦生出疑心之后。看啥都不是啥了!

杨格见皇帝沉吟,心道,北宋苏轼老友佛印和尚曰:心中有佛,眼中皆是佛;心中有屎,天下都是屎!哈哈!

“如此,杨爱卿拟个条陈,明日阁议改组兵部、海军衙门和督办军务处之事,朕属意由杨爱卿领从一品衔总参谋长之职位列内阁,行走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方才所奏军务。照准,暂由内阁发布电令,明日之后就由督办......不,总参谋长签发电令了。”…,

“是!”

“爱卿啊,你昨晚深夜才出宫回家,今儿一早就进宫来,辛苦了。早早回府休息去吧。”

杨格情知皇帝和亲王还要商议一番。乃告辞出宫。

目送杨格神色如常,磊落光明的离去,载湉心中好一阵子慌乱和失落。回头看看昨日会议对俄战略时铺开的地图,再看看杨格离去的背影,载湉不禁暗问:难不成是朕错了?是朕过于小心眼儿而容不得忠心耿耿的杨格掌握诸军?是朕没有自信了?如此,真怕是伤了杨格之心啊!大清国有强军十二万,全赖杨格一手缔造,如今行明升暗降之计让其脱离军伍。妥当吗?十二万大军中那些新锐将领们看出朝廷的用心之后,还能效命戮力吗?

“皇叔,朕是否操切过于了?”

奕訢能说啥?只能躬身道:“防患于未然,理当如此,圣上无需自责忧虑。”

“明儿阁议过后下诏,另赐杨格紫缰。准在西苑、紫禁城走马,护府兵丁扩增为一连,关外赏田三千亩,以彰显其整军移民之功!”

“圣上,圣上还应嘉赏宋占标、刘松节等人,依克唐阿、长顺、寿山也应一并赏赐。”

太监小春子在外奏报:“皇上,翁中堂请见。”

“传。”

翁同龢急步进殿,礼拜后从袖中掣出一卷电报抄稿来双手呈上,道:“启禀皇上,吉林将军长顺以病请辞;盛京将军依克唐阿昨儿在奉天将军府大摆筵席,贺收榆关总兵、关外军团总参谋官杨格侍婢梅香为义女事;黑龙江将军寿山电,三姓观音山土匪猖獗,请调第九旅进剿,关外军团司令部转请朝廷谕令;日本国代办公使林董照会,请允日本国商民在关外收买矿山采矿;海军衙门转北洋舰队翼总兵刘步蟾条陈,请合并(北)塘(大)沽两军为北洋舰队陆战队,并请外购或自造军舰以补不足;湖广张之洞来电,已准士民自办时务西学学堂,并增补特科推荐殿试人选一人,名曰唐常才。”

稀里哗啦就来了一大通事儿,显然都是送呈内阁,因辅政亲王不在,只得由翁同龢带到此处来请皇帝和亲王裁办了。

光绪一张电文一张电文的挨个看了,面沉如水的将电文递给奕訢,背着手在龙案后走了几圈小步,才道:“翁师请起,赐座。皇叔、翁师,依克唐阿收杨格侍婢为义女一事暂不议,其他诸事,二位有何见解?”

暂不议者,最大事也!

“皇上,臣以为第三军方过吉林境,第十旅驻扎珲春,吉林地方安好无恙,移民安置也未见风波。此时长顺以病请辞,当为真相。朝廷应速择人才接任吉林,并优叙长顺抗敌、抚境、移民之功。黑龙江观音山啸聚之匪众早在依克唐阿镇守之时就有,只是忽而东去俄境,忽而席卷三姓,赫哲各佐领为其困扰多年,当敦促延山积极扫灭之.......”

“观音山剿匪势必波及俄境,此事不可大意!“奕訢打断了翁同龢的话,说道:“如今俄人正寻机挑衅而我对应之策尚未明晰,明日阁议有何状况尚不可知,此事暂不回复,按后再议。”

翁同龢有些不痛快了,昨日杨格说的那般分明,皇帝和亲王还在犹豫什么!?

“那日本国照会......恭王乃总理各国通商事务大臣,还请示下。”

“此事,交......”奕訢本想说交给杨格去办理的,可一想人家已经表态辞却各职,专任皇帝的总参谋长了,哎哟,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头疼喽。“交阁议!”…,

翁同龢离座向光绪伏地道:“臣倒以为,前番工矿督办张翼请准朝廷电谕各地,严禁未经报准矿山开采,矿石流出,所为即是杜绝大清国的铁矿流到日本国,又变成日本的军舰大炮打回大清国的头上,日本国代办之照会,或敷衍迁延或不予理睬就是!”

光绪心里也烦着呢!看吧,杨格刚刚离开,关外就传来依克唐阿收他一个侍婢为义女的事儿。依克唐阿何等身份?侍婢是何等身份?牵扯得来吗?无非是依克唐阿与杨格的关系已经密切无可摘分的地步了!杨格看似大度的交卸兵权,外面却有盛京将军兼关外军官司令官撑着,交不交都一样!还不如不交呢!

“什么陆战队的事儿,交给练兵大臣和督办军务处办理,湖广增补殿试人选,收着便是。”光绪颇不耐烦的说了轻松的事儿,拧着眉头想了想,摆手示意让翁同龢起身回座后,说:“朕思之再三,关外移民实边已有成效,盛京将军辖地人口激增、农工兴旺,可设行省;今儿长顺的事儿和移民吉林、黑龙江诸事一并考虑之下,不如送还杨格一个人情,允他去年设定之关外发展方略,改关外三将军辖地为行省,设奉天省、吉林省、黑龙江省,以依克唐阿为三省总督,各省分设巡抚,除寿山为黑龙江巡抚之外,奉天巡抚、吉林巡抚以何人充任?皇叔斟酌后呈奏,交发廷议。”

送还人情的意思,其实并非真正的送人情,而是要抬升依克唐阿的地位,以奉天、吉林巡抚架空、掣肘之,一如对杨格那般。

奕訢心领神会频频点头,翁同龢则低头锁眉,暗道不妙,却又不好在此时贸然提出,心里计较着还是等朝政琐事速速办完之后,去南河沿宅子拜访杨格计议之后再说。

翁同龢的转变不是没有来由的,集权、强国是他的追求,在他看来,皇帝假杨格之后行集权中央,以杨格为新政领袖人物倡导移民实边诸事,实在是知人善任之举。而今出尔反尔,极为不智!显然是又想杨格好生办差,又舍不得或者忌惮着给杨格实权,用人如此,错了错了!势必是受到皇亲国戚们的影响了。

奕訢在,翁同龢哪能说道这些呢?

287 【伟丈夫?小无赖】

287

杨格回府,交代邝孙谋“近日各军来电只收不回,转交督办军务处办理”之后,一头扎进了书房。

皇帝是拿定了心意坚守“皇帝”的本分,整编第四军可以,京营八旗出关也可以,你杨格得拿点东西出来交换,得,那就拿呗!统统都拿去!从今天开始,皇帝和杨某人的“蜜月”告终,不再存在什么表面上的效忠、宠用之说,只有实力的比拼和利益的交换!

我让步,我大大的让步,我就是要看看经过我整编出来的军队,提拔起来的将领们,有没有接受到国家、民族、利益、未来等等思想的熏陶而发生蜕变?是不是还存在那种封建的愚忠思想?载湉,你是逼着我也赌博一回,那,咱们就把京城乃至整个国家当成一个大赌桌,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书房的三面墙上满是地图,世界的、拼凑出的欧亚大陆的、远东的、中国的、西北的、关外的......按照某种规律组合起来,杨格搁了一把椅子在正中间,时而舒舒服服的架起二郎腿坐着,时而背着手转悠着;时而拧紧了眉头苦苦寻思,时而暗自咧嘴偷偷发笑;时而回到案台上用鹅毛笔蘸着墨水写下一串符合,时而在地图上标示点什么,时而认认真真、规规矩矩的拿着三角板、量角器和尺子画着什么图纸。总之,杨某人在书房里有的是事做,闲不了。

他满脸乌黑的回府来,此时却乐在其中,连午饭、晚饭都是使人端进书房里吃,茶水都喝白了都不知道叫人来换......冯秀若不敢惊扰杨某人思考军机大事,悄悄的偷看了无数回,心里实在是担心的不得了。

身在虎穴为人质,冯秀若平素里是小心翼翼,除了珍妃偶尔相请进宫作伴说话之外是绝少出门,了却家事之后就是阅览伍光鉴和王照等人编写的“小学堂、中学堂教科书”。杨格在关外累倒的消息传来之后,她还得强忍住内心的思念、牵挂之情,不敢稍有违规逾矩,连以诰命夫人的名义上书朝廷要求出京去关外探视也不敢,只能每日每夜的等着电报,祈祷丈夫的痊愈、平安。

昨天,杨格回来了,从火车站径直去宫中待到半夜方回,一脸的郁闷愤然之情,倒头便睡;今儿一早去前院办事房不过片刻功夫又进了宫,回来时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在书房里的举动也颇为怪异。

到底是原因?西厢房的小书房里,拿着一本小学堂的语文书,冯秀若的心思却一直纠缠地这个问题,显然,她是无法解答的,她只能越想越担心。以前,杨格从皇宫里出来后都不会黑脸,昨晚、今日晌午却是黑着脸回来的!莫非,皇帝........伴君如伴虎啊!

光线一暗,手中的书被抽去了,冯秀若惊醒,只见杨格微笑着站在侧旁,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致之,你......”

“我站你背后好久了,以为夫人在认真读书不敢打扰,原来却是神识天外了。”杨格玩笑了一句,拿着冯秀若的书坐在她的身边,翻开第一页,读道:“第一课,我的祖国。我的祖国位于世界的东方,幅员辽阔、人口众人、物产丰富......秀若,这课文写的好啊,至少不像是有些龟孙子那般把咱们的关外、新疆、西藏、台湾、漠北蒙古自个儿的抛弃了。”

冯秀若斜了身体靠在杨格肩头,柔声问道:“致之所言是哪些人?今日就是这些人让你生气吗?”…,

“是,也不是。这话该当怎么说,连我都不曾想好。”杨格尽量让自己心情保持平静,尽量地压制住自己想要骂娘的狂暴情绪,方才的一句龟孙子,已经引发了秀若的担心了。“我觉得,这段课文真要我来写,我会说,我的祖国曾经有许许多多的别名,夏商周秦汉......唐宋元明清,可是,她自始至终的名字从未改变,就叫中国。远古时有炎黄二帝的部落联盟、融合,才有了华夏民族,才有了战胜蚩尤部落的实力,才为华夏民族开辟出一片天地来;夏、商二代,四方臣服,逐步归化一同,华夏民族因此茁壮成长为中央之大国,谓之为中国。东周末年,秦西服夷狄、南平羌蛮,得以关中千里沃野,数十万强锐之师横扫**,一统天下。汉时,武帝善用匈奴降将学习骑兵战法,让农耕的华夏民族奇迹般的在草原、在荒漠上击败了匈奴。汉末两晋,五胡乱华之后,隋唐的盛世繁华、灿烂文化,乃是华夏民族兼容并蓄,擅引外来文明之优秀,融合于本族主流文化之中而成。丝路绵延、胡姬曼舞、箜篌婉转、大道通衢、街市繁华,西域、南洋、东瀛、极北,中国之名,益固......”

听到此处,冯秀若已经知道丈夫此时的心中所想,恐怕也就是他郁闷生怒的原因所在了吧?

汉人肥,满人危。这话在京师的王公贵胄们的嘴里时常挂着,毫不避讳。然而,除了那些人之外,还有丈夫的金兰兄弟延山,还有依克唐阿、寿山、永山、德英阿等等一大批满族官员、将领们、士兵们,也如丈夫一般并不以满、汉为别,在关外的军队里,没有满族和汉族的区别,大家的名字都一样——军人,如果非要加之民族称谓的话,那只能是一个——中华民族。

“看看这幅地图。”杨格手指课本上刻印的中国版图,说道:“汉族在关内农耕、蒙古族在草原放牧、满族原本在东北渔牧、藏人居住在高高的青藏高原,曾经的丝绸之路上,还有大量的穆(斯)林。每个民族有每个民族的生活区域、特有的生活方式,各族联合起来就是今日之拥有蒙古高原、广大西域新疆和青藏、关外的辽阔中国,分裂开去,汉人的中国只得关内!而满人的江山也只有......如今都没了。明,如此;宋,如此;唯有汉在驱逐匈奴向北之后,又容纳弱小各族,才为强汉;又有隋唐,博采众长而融为中用,才有隋唐盛世。历史的教训太多了,秀若,你明白我说什么、在担心什么和要做什么吗?”

冯秀若点点头,又摇摇头。

杨格放下书本后顺手揽住她柔弱的肩膀,心道,我都还在为此事烦恼伤神,秀若没读过几本史书,又怎能体会更深呢?

“中国不容在民族问题上引发分裂!我在想,我该如何打破满汉的樊篱?此时,是不是到了动用武力推翻现有国家体制的关头?”

“啊......”冯秀若没有惊呼出声,只是张口的小嘴形成的口型似乎固定了一般。

“我就知道,我不说,你会担心,说了,你会更加的担心。”杨格手抚染了些许红色的朱唇,怜爱的看着,微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乱来。朝廷要继续推行新政,继续执行强国方略,杨某人就是忠臣;朝廷要逆流而为,要为几百万满人,不,就那一小撮亲贵们的特权而阻扰国家更新强大的脚步,我就让他没特权可以依仗!满清的祖宗规矩,旗人不能务农、不能经商而只能习武,那我就让京营八旗开到关外去,在移民实边的新政中务农、经商、从军!没有大多数满人的支持,那几个小丑,我一脚就踹他们进旮旯里蹲着悔过去!“…,

“扑哧......”冯秀若被杨格一边说笑一边起脚的作态逗乐了,又立即被目睹佳人轻笑之态而把持不住的某人给堵住了嘴。

一番.......那个后,杨格站起身,故意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又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夫人,可否念在为夫说叨了这么多的份儿上,赏点茶水和糕点啥的?吃饱了好睡觉嘛!”

伟丈夫一下子变成小无赖,脸色酡红的冯秀若却是满心欢喜的主动献上一个香吻,脚步轻快地走到西厢院子门口招呼了两声,旋即就又回到杨格身边,偏头偎依在那宽厚的肩头。

过了一会儿,秀若轻声问:“致之,那皇帝和珍妃娘娘怎么办?”

杨格在私下里,对光绪再无半分尊敬之意,瘪嘴道:“他爱当皇帝继续当去,只要别挡着国家前进就行。”

冯秀若又疑惑了,大清国的皇帝就是最高权力者,操纵着对几万万臣民生杀予夺大权。

杨格无奈,只能找一个冯秀若听过,也能理解的词汇来代替繁杂的政治说理。

“儿皇帝。”

“你......”看着杨格对口中的“儿皇帝”不屑一顾的“大清国第一号大奸臣”嘴脸,冯秀若当真是不知该说啥才好。劝阻丈夫?不,丈夫做得对,上百万的移民,军中将士都拥护丈夫!鼓励丈夫?不,满脑子忠孝仁义的冯秀若做不来这等事儿!那......就别想了,好好的躺在他的怀里,说一说关外的事儿,享受难得的厮守光阴吧!

霜月和韵秋端来吃食,不是杨格索求的茶水和糕点,而是一小壶酒和几碟小菜,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看看,这日子过的多美,还是回到家里有老婆疼着好哇!

“致之,尝尝这个,五福斋的卤肉,京师有名的老字号,一斤得要七分银子。”

“这么贵?!”杨格瞪着盘子里的卤肉,愣是有些失神。尼玛啊,一斤卤肉就要七分银子,那可是京城小户人家十来天的吃食开销了!嗯......不过,老子吃得起!

见某人那副吝啬鬼的模样,冯秀若急忙解释道:“也就是你回来了,我才让尤妈去买了一些。”

“你喜欢的话,平时多买些,咱家不缺那几个银子。”

“还不缺呢,前番都要倾家荡产去办什么厂子了。”

“那......不是没有动你的银子嘛!来,张嘴。”

“唔.......就是有银子,也不能这么用法。”冯秀若虽觉幸福万分,可头脑里还有三分清醒,丈夫是要办大事的,那些个银子存好了,随时可以用。真要办事没银子了,万一又像在辽东那样又累又愁的病倒了怎么办?

喝了一口酒,夹了一块肉,有滋有味的咀嚼着,偏生还要说话:“明年盛京又余粮了,我就在荣军农场里办个大大的养猪场,别的地方也办,让弟兄们天天都有肉吃,还不用这么贼贵!娘的,抢人咧!”

冯秀若就是喜欢杨格如此时一般,偶尔从嘴里蹦出几个脏话字眼儿出来,那证明他的心情已经不再郁闷,而是轻松快活了。如此,也别去计较他嘴里的卤肉是牛肉还是猪肉了。

288 【老子在怄气】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哒哒—滴哒滴哒哒——”

黎明前的汉沽军营里突然响起紧急集合号声,随即,“瞿瞿”的铜哨声尖利的响起,四处营房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了动静,当值班参谋提着一盏灯笼出现在操场中央时,各连营房的门都打开来,一条条人影从门内涌出,在杂沓的脚步声中冲向操场。

周昭明全身披挂如同普通士兵一般,背包、背包上横着的88式步枪,腰间有子弹盒、水壶,腿上是绑腿和千层底的布鞋。只在腰间多了一把转轮手枪和一个牛皮公文包,背包侧袋里也多了一具单筒望远镜。他一边扫视正在整队的各连,一边快步走到旗杆下,啪的一声立正站定,向右转面对第4团的2500多名官兵们。

各连连长纷纷向营长报告,营长们纷纷向团长和值班参谋报告,团长徐成鹄向合驻汉沽军营的旅长报告。全团应到2543人,实到2418人,有125人的分队护送移民出关。“弟兄们,稍息,参总命令!”

“哗啦”一声,全场官兵再次立正。

“歇息,混成第4团和第5团组成西援支队,次序开拔向新疆进军,组建西北兵团,平定叛乱、卫戍西北边防!有没有害怕走一万里路,不想去新疆的?可以站出来编入留守分队,参总、军司令官和刘参谋官以及本人,决不为难,保证一视同仁。”

旅长在开玩笑嘛,光荣的第一军还怕走路?那关外军团的弟兄们可要笑掉大牙喽!

“好!”周昭明大吼一声,又提足了中气嘶吼着下令:“我命令,以团直属分队、一营、二营、三营、炮营的序列,领取弹药,沿北仓、武清、通州路线急行军。夜间行军必须保持肃静,杜绝扰民!执行命令!”

“旅长。”值班参谋蔡义勋上尉看到部队行动开来,凑近周昭明小声问道:“咱们为何不申请铁路运输?非要急行军不可吗?”

上尉的疑问很有道理。参总的命令不可能是无缘无故没有准备的,毕竟这是军事运送、调动任务而非临敌作战,司令部应该提供便利条件的就应该提供。铁路运输方便又省时,比两条腿儿急行军快多了,还不累人。按照正常的调动命令就该是坐火车到卢沟桥之后下车,然后经山西到陕西、甘肃。最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正常调动干嘛领取弹药啊?!

周昭明还没说话,旁边的徐成鹄就狠狠地喝道:“少废话。带警卫连在前面开路,遇到盘问就直接告之我部正执行紧急调动任务,执行命令!”

“是!”

上尉跑远,招呼了领取弹药的旅警卫连列队出营。

“旅长。咱们其实应该给弟兄们挑明了说。”

“翔万,这事儿你我心中有数就是了,部队到了通州,我想局面肯定会有大变,那时候再根据情况向弟兄们说明为好。此事不用再议了。出发!”

芦台,第一军司令部里灯火通明,部、师级主官们整整齐齐地坐着,聂士成、冯义和、刘松节三人站在门外,看着远处汉沽军营方向默不作声。参与阁务的督办军务处会办大臣宋庆来电调动周旅之4、5两团。其后,南河沿宅子电讯中断,拍发过去的请示电报没有回音,倒是督办军务处叠次来电催促部队快发。

令人生疑啊!

原本,没有杨格的电令,第一军是决计不会动一兵一卒的;而今这种情况下,前日进京的杨格久久没有回音。那就意味着正是杨格本身出了问题。究竟是啥事?此时的聂士成、冯义和、刘松节并不知晓,只能派出部队荷枪实弹靠近京师探听虚实。为了给朝廷某些人一个警示,部队故意不走铁路而采用连夜急行军的方式,就是要让朝廷对此警觉起来,作出反应,以利第一军司令部作出判断。…,

那么,动静已经闹出来了,恐怕很快就有人报告京师的督办军务处。督办军务处的反应一到,第一军就必须随之作出反应。从现在开始,第一军司令部及各师、旅主官们都得待在这里,候命!

半个小时过去了,会议室里的将领们开始交头接耳,而汉沽方向的火把光线也渐渐消失。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致之在京师出了意外,甚至皇上也......廉让、德高,第一军是单独行动还是拉上关外军团一并行动,打进京城,营救致之和皇上。”

冯义和说:“功亭兄莫急,真要急啊我最急!可王英楷临去关外军团之前,京师是有严密布置的,后党要动致之和皇上,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漏不出来吧?再说电报是宋大帅署名,他没有理由害致之吧?”

“聂帅、冯镇台,后党要动手就要强攻皇城或者南河沿宅子,皇城里有永山、玉瑞、巴哲尔,东安军营里有荣和、保昌的混成团,南河沿宅子有一排精选警卫,后党用何种力量去打?若要用到袁道台、王士珍、李纯他们整训的旗军去,袁、王、李就应该有反应。依标下之见只有一种情况,皇上要对付致之了!”

聂、冯二人闻言,一想,齐齐打了个寒颤,望向刘松节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和惊惧之色。

“1、2、3军十二万余人,俱皆听命于参总,直隶、盛京、黑龙江是切实掌握的,吉林也只能随风而动。如此看来,朝廷此番召致之进京就没安什么好心呐!偏偏致之还强硬无比的回应俄人,嗯......真他娘的操蛋,莫非是朝廷被俄人的威胁吓破胆了,要以治罪于参总而讨好俄人?顺便把致之的军权给收了?真是如此,标下......反了!”

“反了”二字失控了,声量大的惊人,会议室里众将领们顿时停了窃窃私语,惊讶地看向门外的刘松节。

聂士成向会议室众人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然后一手搭在刘松节的肩膀上,低声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现在还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朝廷可能只是断了南河沿宅子的电报线路,还没对宅子怎么着。若是在宫中控制了致之,那么秀若侄女儿和警卫官兵们肯定要出门行动问个清楚的,也就势必被军情处的眼线看到,要是他们能顺当去问,那就没问题,军情处就无需回报。如果他们也被控制了,军情处的眼线早就飞电来此喽。事态不是你说的那么严重,德高,冷静,冷静,这方面啊,你还得向致之学一学。”

“聂帅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进去怎么说?”

聂士成淡然道:“实话实说。”

不多时,会议室里炸窝了,骂声一片之后又消停下来.......

京城的夜幕在东边被撕开少许,郑邦彦在前院左等右等,不见参总出来,不禁有些着急。昨儿陪着参总进宫的时候,是明确了参总今日要参加阁议的。按照常理就应该吃过了饭,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前院了。

又等了等,整个东方的天空都麻麻亮了。

郑邦彦掏出怀表看了看,不等了!乃举步往后院急行,后院早起的婆子、丫环自然不会阻挡副官,到了西厢小院,郑邦彦轻轻推院门,推不动,只能敲了。

“副官大人。”韵秋的小脸从门后露出来,还做了一个伸手到嘴上“嘘”声的动作,才道:“什么事儿?将军和夫人还睡着呢?”…,

“让开,急务。”郑邦彦记挂着时间,懒得浪费口水解释,挤进门去,扯起嗓门就喊:“参总,今早要阁议!”

“阁个屁!不去!你个笨蛋,没看出来我在怄气啊!?”

郑邦彦头大了,耶,好像......还真是自己有点笨蛋了。

昨日参总是黑着脸,默不作声的回府的,一路上就没与副官说过一句话,回府在前院也只有一句话——各军电报只收不回,交督办军务处处理。明显的嘛,参总在宫里受了窝囊气,今儿是摆明要撂挑子不干了。既然不干了,还去参加个啥鸟阁议啊?本来嘛,参总每天的时间是很准点的,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迟到这种事儿......哎哎哎,真是傻哟,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还当副官?只是,参总这么大的人了,这么高的位子了,还真能把“怄气”两个字说得出口,嘿嘿.......

屋内,纱帐低垂。

杨格向已经睁开双眼冯秀若摊手,挤出无可奈何的笑脸,说道:“惊醒你了,行伍里人,不大着嗓门吼,他听不见。”

其实冯秀若早就醒了,也知道杨格早就醒了,只是想着不惊扰他,他兴许还能多睡一会儿。梅香从鞍山发回的电报里说,爷在关外的日子......想想大风雪里千里驱驰的劳苦,这心里就是酸楚、怜惜、疼爱、敬佩、担心,真个五味俱全。好不容易的回来了,惟愿他能多睡一会儿,生怕惊扰他,却被别人惊扰了。

“天还早,再睡一会儿?”

海棠春睡方苏醒,发鬓散乱那个啥,反正就是又美又媚的,引得杨某人一下子就爽快的应道:“嗯,再睡,不过,嘿嘿!”

嗯嗯......(学某人,此处省略一万万个字,整数,干净利落吧?)

289 【周旅要开进京师】

乾清宫的上书房里,辅政亲王、内阁大学士、协办大学士和督办军务处帮办大臣到了,皇帝也到了,可这阁议却无法开下去,少了一个关键人物啊,今天要议定的事情全数跟他有关,他不在,这事儿还真议不了。

不信?你说说跟老毛子咋个开战法?你说说第四军如何在甘军、川军和在西北湘军以及第三旅(西北兵团)的基础上整编出来?你说说关乎军权分配的兵部改陆军部、海军衙门改海军部、督办军务处改总参谋部是个啥道理?你说说关外的军事权和新政实权在谁手里?

蓝翎侍卫派出去了,回来报道,杨参总身体不适,已经着人去督办军务处递了条子。

“玉瑞,必须把杨格带来,就算让他坐软轿子到乾清宫来也行!他不来,你就在他府里候着!“

于是乎,玉瑞一去不复返,当真在南河沿宅子里候着了。

“永山,你带侍卫去,把那目无君上的家伙拎来!他若不来,一刀砍了!”

永山苦着脸领了辅政亲王的命令,心里盘算着对策慢腾腾的到了南河沿杨府,拿着皇家的令牌直入厅堂,却见杨格和玉瑞两人端坐太师椅,架着二郎腿,喝着茶,磕着瓜子儿正聊得笑呵呵的呢。

“二哥来了,恕小弟未能远迎,请坐,上茶!”

永山虽然对政治的纠葛、牵扯很不感冒,可见到杨格和玉瑞这般模样,哪里还管他娘的“辅政亲王令”,反正回去也是受气挨数落,不如就在这里尽到人臣的本分,苦劝杨格识大体赶紧的去阁议吧!至于能否劝动杨格,那是我永山的责任吗?真要一刀把那家伙的脑袋砍了?辅政亲王您得拿圣旨来才行哟。

“致之,你打的什么算盘?”

“连累二哥遭发配的算盘。”

“发配?发配到哪里去?”

“蒙古骑兵师。禁卫军暂时别想了,哼。兔死狗烹的法子用到我身上?二哥,最近后党都有哪些人觐见过皇上?”

“最近觐见的......除了多罗贝勒载澍之外,他,不算后党吧?”

“皇上还是每日去储秀宫请安?”

“嗯,多数时候我都在,老佛爷如今真是一心向佛了,对皇上的态度也和蔼起来,前日。就是你赶回京城那天早上,老佛爷还夸赞皇上的新政推行得当呢。”

杨格有些困惑起来,难道削老子兵权真是皇帝自己的主意?不太可能,要削兵权也得等到回乱平了。对俄策略决定了,甚至是小惩老毛子一回之后再下手吧?此时动手,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皇帝那边,这......从三拨劝驾的就能看出来。如果皇帝真是在这个关头上撕破脸的话,又与他日趋成熟、强势的表现实在不符。糊涂了,真是糊涂了,难道是我判断错了?

永山又道:“致之,昨天的说话我也听到了,你是存心撒野治气。皇上心里梗得很,你走后,内阁那边递来一连串的电报,皇上处置完之后,连心爱的碧玉茶碗也摔了。”

“我咋就存心撒野治气了?董福祥贻误军机,如此大好机会不加把握,难不成等着荣禄整顿了禁卫军。陕甘回乱平了,两支军队都有实力向咱们新政叫板了,这时候再来一个老毛子或者小日本儿搅局,咱再抠着头皮想辙吧?皇上如今是只能进不能退,每一步都得想好了才下子,一个不好就是满盘皆输,别以为如今有多么大好的形势,天翻地覆也只在瞬间。”…,

永山的脸色凝重起来。问:“致之,你这话是啥意思?”

“关外军团要执行对俄战略,一旦与俄军粘连住,决不能从关外抽调一兵一卒回来,反要第一军出兵到辽东提防小日本儿。西北兵团要在新疆布防钳制中亚俄军,也动不得。就算要动也相隔万里,乃是远水近火之势。反倒是荣禄掌握禁卫军和京营八旗就在京畿,甘军腾出手来随时可以增调京师。此时此刻,皇上却听了小人谗言,明里暗里都在示意要我放弃军权留在京师。得,我放弃了,我留京师,啥事儿也做不成,去参加阁议干啥?惹人白眼还是招人笑话?我吃饱了撑得!?”

“你又在治气!”永山说着起身,走到门口停住脚,回头道:“致之,你要是身边一群不管帝党、后党的王公贝勒们成天吵吵,也会心烦意乱下错棋子的,皇上也不容易。看看你,手里十几万大军和关外事权,也着实有些......这话,当我没说!这兵要给别人带,事儿要给别人做,我还不放心呢!等等,我先回去复命陈奏。”

“二哥,别急。”杨格招手示意止住永山的去势,说道:“我还有一句话,请二哥转奏皇上——朝廷当以身作则,克己胜私,否则虽日言新政,无由获新政之效。”

永山走后,杨格和玉瑞隔着一张小方几,一个倾向左边,一个倾向右边,各有一手的目标瞅准了几上碟中的瓜子,几乎就是头碰头的样子,旁人看上去状貌实在亲近的很。事实也差不多是如此,玉瑞在武毅先锋军混了出身,从蓝翎侍卫一下子提拔到了二等侍卫职分上,还目睹了青苔峪堡西坡的歼灭作战,对杨格是打心眼儿是佩服。

此后就经常在宫中对那些“非辽东侍卫”说:“在杨大人麾下当兵是立功受赏,在别人麾下当兵是受气还要送命。杨大人领军,则军强;杨大人指挥作战,则战胜;杨大人......”

“报告!”邝孙谋在门口,见玉瑞在,犹豫时见杨格点头了,乃道:“周旅长在杨村发来电报,参总,回不回?”

“不回,照例交督办军务处。”

邝孙谋走了,玉瑞道:“参总,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兄弟我在这里陪着嗑瓜子,嘴皮都快磕破了!”

“就是......哎,你说我要是真不管军队的事儿,行不行?”

“不行!“玉瑞的头摇得像货郎手里的拨浪鼓一般,外加丢了手中的几颗瓜子连连摆动道:“你不管军队,不出五年,这十二万军队就从精锐变怂包了。瞧瞧西山那边的健锐营,乾隆爷在的时候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嘉庆爷之后到现在,跟京营八旗的其他营头有何区别?前番王士珍精选到健锐营,4000多人里面愣没挑上400人。抽大烟的,烂酒的,狎妓染着梅毒疮的,提笼架鸟不识火枪的,比比皆是。你说,要是执法队开进京营八旗的营地,得抓多少人蹲黑屋啊?你要不管军队,执法队第一个就被那些人给灭喽!”

“这号人,能愿意开到关外去垦屯?”杨格自问自答着:“我看难,离开军饷和例银,他们活不了。让他们领军饷行开垦的活儿,他们又不愿意。朝廷就那几个银子,养活这帮子窝囊废就没办法编练剩下的18万新军,所以啊,这回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京营八旗不开出关,我就这蹲着嗑瓜子儿。你回去交差吧!估摸着下午四、五点的时候还会派你来,我给你准备酒菜。”…,

下午一点过,周昭明开到武清又打了一封电报来,再接着,似乎猛然爆发一般,关外军团司令部、各师、各旅以及在西北追击作战的第三旅的电报一下子让邝孙谋忙不过来。好不容易整理好了去报告,陪着夫人在后花园里赏花观景的杨格还是不回。

上书房里,参与阁议的人一个都没少,连午饭都是在宫里吃的。

各军打到督办军务处的电报是越来越多,一份份的呈进宫来,就堆在光绪的龙案上,越堆越高,越高越压迫人心。杨格就是用这种方式跟朝廷、跟皇帝杠上了。到了下午三点过,周昭明电报称:在武清截留火车开进京师了。

得到官报局的传回来的消息后,众人都可以确认,南河沿宅子的电报房没有拍发出一份电报!

奕訢有些扛不住了,人老了,真禁不住如此这般的折腾,微微颤抖的手拿着电报看了又看,叹息道:“唉......永山带回来的话,什么‘朝廷当以身作则,克己胜私,否则虽日言新政,无由获新政之效。’还是有道理的,皇上,以奴才的看法,把载澍圈了吧,让亲贵们看看京营八旗抽调出关是势在必行,无可逆转了。”

翁同龢早已理会到杨格闭门不见的意思——不想让翁某人也牵扯到怄气斗法中来。此时见奕訢松口,忙奏道:“皇上,臣以为杨格所言极是,朝廷银子有限,有养旗军的,就不够编练剩余18万新军的。杨格昨儿明确提出卸去军权、事权专任总参谋长一职,确实出于公心......”

光绪突然暴喝道:“什么公心!?你看看周昭明的电报,他要劫车开进京师来了!总参谋长一职由宋庆署理,京营八旗陆续出关后,杨格,还是去关外执行的对俄战略,载澍......圈吧!永山、玉瑞,把话递过去,明日一早重开阁议!”

气哼哼的,光绪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上书房。

麟书、昆冈、荣禄三人原本指望着看一场好戏,哪知就此中止,自觉无趣的他们赶紧溜走,剩下奕訢、李鸿藻、翁同龢、宋庆四人面面相觑之后,俱都“唉”声长谈。

皇帝被载澍等人撺掇着非要闹这么一出来,又是何苦呢?明日阁议,想必是令人如坐针毡呐!

290 【养虎为患呐】

光绪拂袖而去,不多时又因玉瑞回宫复命而回转上书房来溜走的麟书等人也得兜转回来。.....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狂暴的心里吼叫着,光绪斜眼看着趴伏在地上玉瑞,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腮帮子的肌肉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始终未能把心底的呼声吼出来。

载澍他们说的对,杨格已经绝对的控制了1、2军,第三军看势头也已经危险了,而且还被杨格派到了黑龙江去戍边。如今,盛京有第二军、直隶有第一军、陕甘有一个混成旅,杨格在军中、在朝廷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比之李鸿章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尾大不掉,是斩断尾巴?还是利用尾巴来协助修正行动的方向,撵走讨厌的苍蝇蚊子呢?如的光绪必须考虑这个问题,必须正视杨格已经从忠心耿耿的臣子变为权臣的事实,必须设法用他,又不能让他觉出皇帝在防他,否则¨这家伙实在没什么修养,就他娘的是一个兵痞子出身,连场面上虚假应酬的那一套都不会做,愣愣在宅子里头跟宫里的皇帝斗法怄气!

这等人,有时候想起来令人发笑,觉得他单纯的也着实可爱。可惜,他真是要动满人的根本呐!开柳条边移民垦荒,可以;开矿办工厂,也可以;玩儿什么联德抚俄制日的把戏,也行!可你别老瞅着满人的根基吧?什么是满人的根基?满人的军队就是根基!其他的什么祖宗规矩在当今世界上和当今的大清国都是闲扯淡。

起处,载澍等人说依克唐阿和杨格关系极密切,皇帝还在想,一个是旗人,一个是汉人抬入汉军旗人,虽然第二军和第三军混编为关外军团,可关外军团毕竟还有一半旗人吧?他们能咋的?

这话不用问关外的旗人,只问上书房外面的、跪在当场的这些皇帝近卫们便知!

光绪真想试一试命令永山、玉瑞带人去南河沿宅子砍了某人的脑袋,却始终不敢这么做。十二万大军的怒火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北洋一旦抽了朝廷脚底下的木板子整个朝廷要垮塌一大半;加上湘系的两江、湖广来个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载也甭当皇帝,现今儿的满人连关外老家都没了,真真要变成叫花子。再说了永山、玉瑞二人肯定会奉命,到了外面会怎么做,那就说不准喽。

养虎为患呐!可惜虎已养成,就只能哄着、捧着,设法让他去咬皇帝想对付的人。

玉瑞说,京营八旗不出关,那家伙就蹲在屋里嗑瓜子。//*.*//

咋办?那就出关!不过禁卫军编练的事儿必须事先敲定下来,以贵胄学堂为先,立即筹办或者与武备学堂同办。有了军事人才,满人自个儿编练禁卫军就是了。禁卫军原定是一师一旅,现在不成,要两个师才行!十二万多京营八旗,精选四万出来编练禁卫军足够了,其他的统统打发到关外屯垦。杨格有句话是实在的有银子养窝囊废,就没银子编练新军。

至于董福祥失职一事嘛,这事儿跟皇帝无关让杨某人跟荣禄和太后扯去。反正,现在皇帝回过神儿了,载澍说皇帝若限制杨格,则太后会从旁协助,这话是空话!看,这上书房里坐着的荣禄、麟书、昆冈三人,到现在连个屁都没放。

“永山、玉瑞,你们去告诉杨格,朕决定了,京营八旗出关之事由他领率总参谋部制定计划;第四军编练,以宋占标为编练大臣;禁卫军编练两个师四万人,一个人也不许少!而且,禁卫军指挥权在朕不在总参谋部!就这样,让他立即滚来见朕!”…,

光绪也是了得,明明是被迫让步而气的不得了还能从气话中给某人传递一个“亲热的、重归于好的”信号—滚来见朕。

“荣禄。”

“奴才在。”

“你是督办军务处帮办大臣,立即出京,已检阅新军编练的名义四处看看,嗯,开进中周旅不必过京师了,从城南黄村过境。立即去办。”

“辄。”荣禄也不想留在这里看戏了,原本以为皇帝和杨格会在王公贝勒们的撺掇下斗个两败俱伤的,哪知杨格是宁愿大踏步退让,却死死咬住京营八旗调动和第四军编练问题。皇帝也把忍气功夫和水流功夫使到了家,遇上硬石头就绕了过去,期待中的硬碰硬没有出现,反倒让京营八旗出关屯垦的事儿定了下来。唉一,就只能在贵胄学堂想办法了。

荣禄走后没多久,杨格就“滚”进了上书房,趴伏在地,假模假样的连声请罪。皇帝刚一说“无罪平身”,他就猛地站起来,啪的一声行个军礼后,自个儿找了最靠门边的位子坐了,那个位子还是热的,原本是荣禄的屁股搁在上面。

“督办军务处改总参谋部,总参谋长人选为谁?诸位爱卿都说说吧?”

还能有谁啊?杨格让步了,皇帝也随之让步了,议定的位子谁敢往上坐?

奕自觉前两日所为有些得罪了杨格,或者说让杨格有些失望了,二人的关系因此产生了罅隙,此时正当弥补,赶紧道:“启禀皇上,总参谋长一职非杨格杨大人莫属。”

“陆军部大臣呢?”

麟书道:“以荣禄大人出任为佳。”

这个人选涉及后党、皇帝和杨格三方面的利益,皇帝有心让总算是旗人的荣禄出任,顺便拉拢荣禄,只要皇帝能把杨格笼络住,又稍微示好于荣禄,老佛爷也只能在宫中念佛了,所谓后党将渐渐的不复存在

“那就”还是注意了一下杨格的脸色,发觉他作出一副漠不关心的神色,光绪还是放心了,杨某人还没有胆大包天到啥事儿都来争抢的程度。“荣禄吧!海军部怎么说?”

杨格忙道:“臣以为海军在技术难度上远比陆军更为复杂,不懂海军的,别在海军部混日子,更不能掌权。臣举一人,为北洋舰队提督丁汝昌。”

海军那碗饭不太好吃喽,从1888年开始就屡次削减经费·到1891年就没有新购战舰、添置火炮了。而今,朝廷的银子都花在赔款、平叛和整军上面,连移民实边的经费都靠关外卖地来维持。唯一能够指望的是李鸿章以海军经费为名义存的那笔款子,那钱除了杨某人和北洋舰队出身的人能从李鸿章手里拿到·别人就甭指望了。所以,海军部在今后数年之内注定了是个穷衙门。

再说了,要符合懂海军这个条件,满朝文武、宗室亲贵中就找不出一个来。

“丁汝昌,朕准了。再论°三部副职,参谋次长为谁?”

众人的目光再次转向杨格,那是杨格的衙门·谁伸手进去就是谁招打的下场。

杨格缓缓道来:“臣举荐留德学习军事的旗员荫昌为参谋次长。”

得,人家又高风亮节一回,选了一个在北洋的旗员出任次长,算是给皇帝以及宗室亲贵们一个很大的面子了。

“陆军部次长¨“光绪拖长了声调,这个位置得给湘军留下来。

杨格又道:“臣以为,李光久可出任陆军次长。”…,

众人都看出来,皇帝似乎微微点头了,等了半晌无人出声·就这么定了。从总参谋部和陆军部来看,都是一个汉人一个满人,哦·除了杨某人身份着实有些特殊之外。那么海军部次长就得找一个满人来出任喽?满人中谁熟悉海军啊?刚才杨某人说了,不懂海军甭去海军部混饭吃的,这话皇帝也予以默认。左右看看,上下想想,还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来,那,就退而求其次,找蒙古人吧。蒙古人中也没有,只有一个色目人假蒙古萨镇冰,却仅仅是管带职分·远远够不着海军次长的位置。

一阵寂静之后,杨格忍不住开了口:“启禀皇上,满人中应当多派有西学基础之人出洋学习海军了,而此职关要、不能或缺,臣以为海军建设当以人才为先,可考虑从北洋水师学堂抽调干才署理此职·待来日有了合适人选再行更换。”

翁同听懂了杨格的话意,甚至猜出了杨格想要推举的人选,不过,再由杨格说出口就不太妥当了,显然有抓权的嫌疑嘛!

“臣有一人选,为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严复。”

光绪现在是设了衙门没有填空,管他是牛是马先拉来充数再说,又是帝师开口,这个面子不能不给,虽然光绪也猜出这个面子实际上给的是杨格。

“好,就严复。杨爱卿,说说禁卫军编练军械的事儿吧?”

禁卫军原本是后党要控制的,所以帝党以德国贷款的问题一直拖了起来,而今不一样了,光绪决意要把禁卫军抓在手里,而且要尽快的编成,军械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臣尽快办理与克虏伯、毛瑟、蔡司签约事宜,一旦此事办成,德国的贷款应当无多大问题,以采购军械款项冲抵投资款项,也符合双方利益。只是一.天津机器局研制的96年式7公厘口径步枪已经开始小批量装备部队,进行最后的适用性试验,一旦通过即可定型,推广各机器局制造列装。以统一口径计,尚需知会德方参照96年式修改88年式步枪设计,以期符合我军即将规划之军械口径。此事,臣力争在半年之内完成。”

“半年?光绪不悦追问了一声。

“回皇上话,送样枪到德国,德国修改后送回样枪,来回就耗时近四个月,故而,半年之期并不宽裕。反观鞍山方面,毛瑟枪厂投资一事尚待谈判,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谈判、投资、建厂,也要明年六月、七月间才能投产,迁延时日更久。再则,贵胄学堂即便马上开办,培养一名合格初级军官需要两年时间,一个中级军官需要四年时间,从第三军中精选旗员入学,也要半年多的时间才行。皇上,有的事儿,是欲速则不达啊。”

理由充分,还很完美,让人找不出岔子来反驳回去。就算光绪恨不得立马就让四万禁卫军成军,可那一.现实吗?不是四万京营八旗抽调出来占个队,各人拿一条烧火棍儿就成军了的。

禁卫军,至少得像那日通过**的第三旅一样!

291 【远东军事调动】

天津,老城厢南门外东南七里,德国领事馆。

驻清公使海靖特意来到天津领事馆,在领事司艮德引见下,热情的会见了结束在南满地区“商业考察”的克虏伯公司全权商务代表阿尔伯特、毛瑟兄弟工厂的机械工程师科勒、蔡司公司商务代表鲁道夫,还有西门子公司的董事代表阿尔诺德.冯.西门子。

海靖当然知道四家公司来此的背景和目的。

克虏伯是必须要投资设立炮厂的,这是帝国皇帝的直接命令,此项投资很可能为德国东洋舰队在清国争取到一个军港和补给地。毛瑟兄弟工厂对投资清国鞍山没有任何异议,清国朝廷已经确定了毛瑟鞍山兵工厂为新军的步枪、弹药“标准工厂”,三十万支步枪及配用三亿发子弹只是第一批的订货,拥有将近四万万人口,上千万平方公里领土的清国还将在今后数年之内,为数量庞大的后备军提供军械装备。蔡司公司在清国的利益也不小,北洋舰队所有舰炮的观瞄器材急需换代、清国新军总参谋长杨格将军提出的大炮兵整备计划又带来一大笔订单,还有清国庞大的人群中对老花、近视镜片的需求,让玻璃光学器材公司在清国将大有作为。

这些,从代表们的脸上完成看得出来。

清国人在南满地区的“主动开放”行为显然是极有诚意的,那里的人不是野蛮的、也不全是愚昧落后的,相反的,那里的清**民对德国朋友很友好,有些人见到金发碧眼的“异类”都会笑着招呼一声“嗨,犍牛儿们,富润得。”

海靖自然是支持商务代表们的,作为驻清国公使,有望在鞍山开设领事馆,是一名外交官在远东工作中的实际成绩。而且,随着南满外交工作的开展的稳固,在奉天、吉林和布哈特开设领事馆似乎也不是问题。最值得海靖关心的,或者说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各国外交官们最为关注的是——清国中央政权的最高层发生了可喜的变动,开放的、与西洋列国保持友善的、谋求军事工业发展的杨格将军终于走进了内阁。

那么,当海靖以“友好的德国朋友”的身份积极支持杨格在关外的“政绩”时,得到杨某人在大清国全国范围内的友好回报,完全可以预期。

“各位先生。帝国议会已经通过政府对清新政低息贷款计划,第一批贷款约合清国库平白银二百六十万两即将以清国购买军械的方式抵扣。清国陆海军总参谋部总长杨格将军昨日表示,南满地区的矿产开发和军事工业建设,已经确切的得到二百六十万两的资金投入。他本人,也将以个人的名义投入九十万两库平白银。如此,在克虏伯、毛瑟、蔡司的投资计划中,清国南满地方政府已经有了三百五十万两白银的资本,约合帝国马克1200万。作为帝国利益在远东清国的代表,本人需要知道各位代表在南满地区的投资额度,以便为各位争取最大化的利益。”

西门子董事全权代表阿尔诺德于1892年在美国有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作为维尔纳.冯.西门子的长子,阿尔诺德在美国开设西门子美国分公司,半年之后关门倒闭。这一项投资的失败严重动摇了阿尔诺德在西门子公司中的地位,他的叔父威廉在英国的成功开设分公司,获取了巨大的利益,因此成为家族企业掌门人的有力竞争者之一。阿尔诺德的对手不止叔父一人,小威廉.冯.西门子,也就是他的弟弟,主持俄国西门子公司的营运。顺利取得了高加索山北的铜矿开采权,并与俄国皇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在西门子公司内部,英国的业务、俄国的业务和美国失败的业务转向清国,已经成为衡量新任掌门人的主要标准。

阿尔诺德只有全力一搏,只许胜、不许败!

清**方和南满地区政府给阿尔诺德创造了最佳的投资环境和最好的合作条件,前期的鞍山钢铁厂、本溪铁矿是赚钱的,清国地方政府商务代表曹文翰许诺的电气、机械制造、火力发电项目,深深的吸引了阿尔诺德。为此,他愿意倾其所有。

“公使阁下,西门子公司将再度增资七百万帝国马克。”

蔡司公司代表鲁道夫随即向公使欠身行礼,说道:“公使阁下,蔡司公司将以清国南满的石英锰矿的利用,得到优良的光学玻璃原材料。随着曹先生的指引。我们在岫岩找到了大量的打磨工匠,他们原本是玉石加工的手艺人,能够很轻松的转化为石英玻璃的打磨技师。清国的市场无限庞大,清国海军和陆军对光学仪器的需求,足以支撑起一个相当于本土公司一半的光学仪器厂。为此,蔡司公司在得到卡尔公司的资金注入后,决定投资四百五十万帝国马克在鞍山筹建光学仪器厂。”

毛瑟和克虏伯的代表微微点头致意,他们无需说话,帝国政府已经决定了他们在远东的南满地区投资额度。这些投资都将以帝国政府军械采购经费转拨清国南满地区政府的方式实现。所以,毛瑟和克虏伯的代表无需关注此事。

毛瑟代表、枪械工程师科勒关心的是,清国政府最近采购的两万支88年式改进型步枪的图纸何时到手?克虏伯代表阿尔伯特关系的是,鞍山钢铁厂能否与本年九月投产,而在清国某个地区的钨矿开采工厂能否准时的提供足够的黑钨矿砂?

1896年5月2日,盛京工业区总办曹文翰在天津知府沈家本的陪同下,与德国多家公司签订合作协议。此事,随即在京津报纸上成为新闻,引起各国注意。5月4日,在德国的李鸿章得悉国内签约消息,放心的与德国庆贺专使一同登上“霍伦亨佐”号皇家游艇前往俄国首都圣彼得堡。

日本国驻清公使代办并不以清德两国在辽东的合作倾注全部的注意力,他注意力的一部分放在鞍山工业区最东边,靠近浑河岸边的一个名为“丙”号工厂的建设上;另外一部分则放在关注俄国对清德合作的反应以及在日俄两国在朝鲜的明争暗斗上。

“丙”号工厂的建设越来越快,日本国内化工专家根据在间谍在鞍山拍摄的照片的判断:清国正在试图利用在本溪湖丰富的焦煤资源,寻找获得硝酸的工业途径。随即,日本在英国的大使馆确认,英国人的硝酸盐原材料来自智利或者秘鲁,英国人没有获得工业化制取硝酸的办法。这么一来,日本军方极度紧张起来,使用苦味酸装药赢得海军优势的海军尤其关切“丙”号工厂,海军武官龟野少佐甚至将“丙”号工厂称为“炸药工厂”。

俄国人在朝鲜收买东学党的余孽以及朝鲜王室中敌视日本的势力,清德在南满的合作,势必引起俄国人的激烈反应。日本政府推测,俄国人的反应无外乎有两种可能。

其一,俄国迅速行动起来,向清国施加军事、外交压力,在德国资本进入南满的同时,争取俄国资本和军事力量进入旅顺和整个满洲,为此,俄国人会在“强修铁路和强租军港”的既定策略下越发的走向战争。…,

其二,俄国人知难而退,转而全力在朝鲜半岛谋求利益,以期在朝鲜半岛上谋求港口。对此,英国政府给予日本政府明确的表态,如果俄国人在朝鲜的渗透剧烈化,威胁到朝鲜的独立性时,英国将考虑与日本建立某种程度上的军事同盟,支持日本海军建设和日本在朝鲜的“特殊利益”,阻止俄国人在朝鲜的扩张行动。

在暗中积极动作,在明面上保持冷静的观望,是这一阶段的日本远东外交策略。当然,在此基础上,日清亲善将进一步深化,代办公使林董已经获得授权,以日本国接纳清国留学生,特别是清国留日学习军事人员,并给予相当优待的条件,换取日本“商业资本”在辽东矿产的开采权,或者退一步换取清国安徽、江西、湖南的铁矿石。

林董从清国王公贵族的渠道得知清**方正在筹组“贵胄军事学堂”及其幕后的政治争斗,更将“接纳清国留日学习军事人员”一项作为重点。由此,林董在5月5日向大清帝国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递交了照会,随即得到回复,大清国皇帝陛下将于三日后在文华殿召见日本代办公使。

此时,俄国人的暴躁是显而易见的,即便李鸿章在柏林就发出“协议清俄缔约”的友好表示,若非李鸿章是与德国专使同船进入波罗的海的俄国海域,俄国人不排除以一定程度的行动向清国特使示威的打算。

俄国驻清公使喀西尼受到圣彼得堡接二连三的申斥,远东滨海军区的司令官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已经得到调集军队到边境地区的授权。由此,俄国政府要在李鸿章到达圣彼得堡展开“清俄缔约谈判”之前谋求某种事实利益的企图已经明显,现在就要看喀西尼如何为大俄罗斯帝国的军事行动张目了?

正在喀西尼要前往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之前,一个新消息让他暂且打消了去“强烈抗议”的念头。

清国总参谋部向京师及周边地区的驻军,也就是所谓的京营八旗下达了调动出关屯垦的时间表。第一批四万人将于5月14日启程,携家带口的前往黑龙江布特哈一带屯垦。

清国向黑龙江增兵了,远东滨海地区的俄军没有丝毫的兵力优势,军事行动是否按计划展开?这,还需喀西尼与圣彼得堡取得联系并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后,再行决定。

292 【江东六十四屯】

防御?不是第十一旅应该考虑的问题!

站在由四名桨手、一名舵手操纵的渡江大木船的船头,第十一旅旅长李樾少将手中的望远镜不住向江东的六十四屯地区打量。11旅受命驻防黑龙江西岸的瑷珲城,东岸的六十四屯地区是《清俄瑷珲条约》之后,大清国在黑龙江以东保留的最后一块居民地。

长107公里,宽4公里的居民地有汉族、满族、达斡尔族三万多人,大大小小的村屯无数,概略称为六十四屯,以前也有四十八屯的说法。

在北面不远处,精奇里江汇入黑龙江的地方是海兰泡,也叫哈喇泊,现在却叫布拉戈维申斯克,据说俄国人如此命名法,乃是表彰一个姓布拉格维申的俄**官在远东地区的“开拓”业绩。真是去他娘的!

收起望远镜,李樾左右看了看,11旅第一营的700多名弟兄分在十三条大木船上,还有黑龙江靖边军马队一个营的弟兄们,将在步兵登陆江东六十四屯,渡船回到西岸后再摆渡过来。从此之后,靖边军的弟兄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在江东六十四屯骑马巡逻了!

李樾还有更多的想法,瑷珲厅在组织打造木船,要保障向江东一次投送兵力一个团的运输能力。既然是戍边,那就得准备打仗,时时刻刻的准备着跟老毛子干一场!否则,第11旅来瑷珲戍个鸟边啊?!既然要准备打仗,第11旅的主力就要陆续的放到江东去,一打起来,咱不能在咱家的地盘上打啊,要打就去老毛子的地盘上打,顺便把海兰泡拿回来才是。

师旅主官军事会议上,参总没有明说,可言语中的意思,跟着参总两年的部下们都听懂了——时刻准备着跟老毛子干!

延山是参总的拜把子弟兄、镇边军最初的新营管带;李樾是镇边军猎户营出身。从草河堡战役时就调归武毅军;随昌毅是岫岩团练首领,甘泉堡整军之后就列入武毅先锋军正式编制;德英阿是甲午战前依克唐阿麾下仅次于寿山的战将,当初的地位比延山还高出一筹来。可以说,关外军团的精华在第三军,不,在此次北调黑龙江的四个旅,随着军团机关和直属部队向北分支出北满指挥部,黑龙江的新军总兵力将达到四万四千多人。加上黑龙江巡抚寿山整编留驻黑龙江的各军为靖边军九营,总兵力接近五万。

这么大的力量用来消极防御是不妥当的!应该是积极进攻!

延山在三姓追剿山匪的行动,能否引得老毛子出手呢?

“呜呜......”汽笛声尖啸,上游。海兰泡方向驶来一条悬挂着圣彼得旗的俄国机器船。李樾颇有些兴奋地向后打了个手势,又拿出望远镜向上游看去。他的手势有两个意思,一是命令一条小木船前去“交涉”,因为俄国船已经侵入了大清国的水道;二是命令传令兵立即向西岸的炮兵营发信号——准备战斗!

俄国船不大,有三十多米长,大约七米宽,看样子是用于内河的巡逻船。《清俄瑷珲条约》之后,在海兰泡、位于黑龙江中游的俄国人要利用黑龙江航道去下游,那就必须通过新瑷珲城和江东六十四屯之间的水道。

那么。俄国船是去下游的?还是来干涉大清**队调动到江东六十四屯的?

李樾兴奋的脑子在狂吼:“老毛子!你有种就开枪开炮!”

西岸,炮兵营长李学尧看着俄国机器船借着水势飞速靠近船队,载着十几名弟兄和翻译的小船被那机器船掀起的波浪荡得摇摇晃晃,乃高声下令:“一连标兵炮,目标敌船,距离2300,方位1330。速度提前角6,触发引信,榴弹一发,打!”…,

“轰”的一声闷响,岸边树林里的光线陡然一亮,炮弹呼啸着在俄国机器船前方大约十五米的地方炸开,掀起一股高高的水柱。

船头,李樾眼看着俄国巡逻船立即转舵打横。失望的偏头一看,已经快到东岸了。唉......老毛子啊,你们也太令老子失望了一点嘛!

巡逻船上的俄国人被那一炮吓蒙了,这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哇!平素里俄国巡逻船冲撞清国船只,清国人连屁都不会放一个,今儿却敢于派出一条小船来阻止。阻止不成就开炮!这,这已经大大的出乎了巡逻船上所有俄军官兵的意料之外,令他们手足无措、进退失据。

机器船在江心兜着圈子,几个军官用望远镜观察了西岸的数量升腾起硝烟处,当然,他们早就看到江面木船上满载着全副武装的清国士兵了。

不用怀疑,机器船只要迫近船队,西岸的炮火会立即将三十米长的巡逻船揍到江底去。阿穆尔军区司令官早有警告,清国新式军队不同于清国地方军队,他们刚刚与日本黄猴子在一个叫海城的地方恶战一场,这种打红眼的军队是极其野蛮、无礼的!

兜转了几圈,眼见得清国船队已经在乌帕麦村登岸,一支为数大约两百人的小部队正顺着东岸江边向北急行,显然是要在机器船距离东岸最近的地方组织起火力威胁来。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撤!回去报告交差!

俄国巡逻船掉头向上游而去,一营三连继续沿着东岸向北,他们的目标是瑷珲河口的旧瑷珲城。三连奉命在旧瑷珲城建立起对路上北面和江面的警戒,如果俄国船开到旧瑷珲城江面上,必须向天鸣枪警告。

5月14日,三连断断续续的用三次鸣枪警告,向远在欧洲万里之外的“沙皇加冕致敬”。这是李樾在接见俄军代表格里西诺夫少校时的回答,接着,他板着脸向老毛子军官说:“老子脾气不好,这种事儿多了,老子没功夫报告朝廷,告诉你,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惹急了,老子对故意侵入本国江面的俄国船只警告一次。警告无效即下令开炮予以击沉!你们,自己个儿看着办!”

同一天,在江东六十四屯下游的黑龙江、松花江交汇处的拉哈苏苏地方,第九旅一个骑马步兵连和靖边军一个连追赶着一股土匪到江边,看到早有准备的土匪驾着小船过江而去,没有船只的军队只能望水兴叹、勒马而还。其实,第九旅也不是要把土匪们赶尽杀绝,前番作战也是驱赶、劝降为主。子弹都没消耗几发就从观音山追到江边。

老子是来打国战的,那些个土匪终究是大清国的人,能够凑空子利用漫长的清俄边境线上的空子躲到对岸去,那是他们的本事。但是。只要他们跟老毛子坑瀣一气,那就另当别论喽!

所谓土匪,原有一股是真的土匪,针对的并非大清国人,而是老毛子。他们以库布特林为基地,长期在江东的地盘上偷袭老毛子的运输队或者抢掠零散老毛子商队,以此为生。抢大清国的百姓嘛,初期也是有的,可惜没啥油水可捞。故而就渐渐的与黑龙江、松花江一带的老百姓们和平相处了。

移民们随着军队大批开到屯垦,又有一部分想不通的满人、赫哲人、达斡尔人加入了土匪,以至于匪众声势愈大。由于部众日多,吃饭成了问题,原本规矩的山匪们只能向周围的村屯“征集粮草”,酿成事端,引来官兵的追剿。匪首的真名儿谁也不太清楚。确信是个牛姓汉人,他肯定是听过西游记里有这么牛姓的人物,索性取了牛魔王的诨号。…,

牛魔王一伙的小船在江心偏东的江面上顺流而下,江面越来越宽,再望下游走就是西(南)岸的抚远城,东(北)岸的伯力城,老毛子叫哈巴罗夫斯克。

狗头军师姓王,是江东六十四屯的王家屯的人。在匪众排行老二,唇上蓄着两抹鼠须,得了王二鼠的名号,他回头看了上游一眼,小声说道:“老大,咱不能望下走了。越望下走离家越远,官兵和老毛子兵也越来越多。”

牛魔王有三十来岁,生得高大壮实而眼神透亮,绝非那种莽夫一般的草头王。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军队撤离的方向,闻言摇头道:“屁!你狗日的不懂,你看官兵们是真要砍了咱们的脑袋?还是故意撵咱们向东去的?要不,刚才在江边一阵排枪就把咱们打下水了。而且你看看,他们都撤了,按照常理,他们应该顺着河边继续往下追赶才是。”

“官兵到底是啥意思?”

“你说是啥意思呢?”

一个新入伙的赫哲兄弟插了话:“老大,军师,我知道官兵是啥意思!他们在赫哲三姓(依兰,三姓地名源于处于氏族社会的赫哲三个部落)的地盘上祭拜古额里时说,要帮舒穆鲁家回到乌苏里东岸老家去。”

“库苏,你是三姓哪家的?”

“努雅勒家的。”

“啪!”牛魔王一拍大腿笑道:“老子就说嘛,以前依克唐阿将军在的时候都不追剿咱们,寿山将军刚刚来的时候也不管咱们,偏偏是新军即将开到了,反要打咱们了?奇了怪了,嘿嘿!弟兄们,新军是要来给撑腰的!他们表面上不好说,慢腾腾的追着咱们往东,一个枪子儿也没打过,就说明问题了!咱们继续望下游去,到乌苏里江口去,古额里兄弟是赫哲的英雄,咱们要帮他的家族打回乌苏里东岸出一把力气。”

王二鼠还没搞懂,疑惑道:“咋出力气?”

“去伯力骚扰老毛子,全部人手都撒出去,随便怎么个闹腾法都成!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引着老毛子向西岸来。老毛子兵要过了江,新军铁定是冲着老毛子开枪!嘿嘿,弄不好,咱弟兄们以后也别混土匪立山头当胡子了,统统混新军去!”

王二鼠恍然道:“这个,这个就是什么投名状吧?”

“算你小子还有几分见识。”

一大群土匪,十几条桦树舟随波逐流向下游而去......

293 【悲剧性的预示】

5月18日清晨的莫斯科霍顿卡广场上,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俄国民众大约一百三十万人已经聚集,争睹“新加冕的好父亲”容颜,以引为生平一快。

1896年的俄国,虽然国内矛盾重重却尚未激化,一座座火山暂时还处于平静其未能爆发,从封建君主制帝国走向近代化不久的俄国人心中,沙皇就是“父亲”,一如远东的大清帝国臣民们心中皇帝就是“天子”一般。

面积终究有限的广场上,人群越来越拥挤,还有大量的人群从四面而来,一**的加入到广场的人潮中。大多数的人是带着虔诚的心理,想要从“派发礼物给子民”的沙皇陛下手中得到一个礼包,里面装着一个圆白面包、一节香肠、一块蜜糖饼干以及一些果脯,最重要的是一个刻着沙皇名字的“加冕纪念杯”。还有很多人是因为地位还是差了一些,平素里难以见到皇帝陛下的贵族、商贾们,他们显然不是为礼物而来,更多是为了以忠诚的行动来引起皇帝的注意。

渐渐的,清晨广场上的人们发觉不妙来。人挨人、人挤人,人和人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一点距离。挤得满头大汗的人们的头顶上升腾起白气来,如同浓雾一般渐渐弥散在整个广场的人群中,三五步外就难以看清楚别人的面容。

随着一名贵妇人不能忍受旁人挨着她高贵的身体而发出的尖叫声,人群顿时混乱起来。早已经汗流浃背、虚弱不堪的人们猛然意识到危机,争先恐后地向广场的十二个出口拥去。老弱妇孺们在猛然涌动的人潮中立足不住而摔倒,摔倒的结果只有一个——被成千上双上脚践踏而过。

骚乱从广场中央向四周波动,而外围赶来凑热闹的人群丝毫不知,在“热闹”的气氛和“激动”的情绪左右下,外围人群很快就堵住核心人群向外挣扎的去路,两股人潮在霍顿卡广场上形成相对运动的势头,越来越多的人在浪头下方被践踏成为肉泥。更有甚者。因为人群密度已经达到完全不能忍受的程度,很多人在人群拥挤中被活活的憋死、挤死,在人潮中成为依然保持站立姿势随之而动的尸体,还有人发现了这些尸体,将死者高高抬起以争取“死者的空间”,却很快就被拥挤的人潮挤占,那抬起的尸体就在人们的头上颠来簸去......

这一场因为人群拥挤而发生的惨案,导致四千多人死亡、两万多人受伤致残。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之初就遭遇了这么一桩大惨案。似乎预示着,霍顿卡惨案只是俄罗斯帝国悲剧性结果的开始。

惨案发生的当天下午,李鸿章和各国使节按照庆典的安排在广场的御用厅集合,趁机拜会了俄国财政大臣维特公爵。

李鸿章刚刚坐下就向对面的维特说:“很不幸的。听说刚刚发生了惨祸,死亡了一、两千人,公爵阁下没有将此事报告皇帝吧?”

维特面色沉重而带着几分错愕,愣了愣才回答:“皇帝已经知道了。”

“真是遗憾,真是遗憾。”李鸿章喃喃说着,很真诚地看向维特,说:“我谨代表大清国皇帝和朝廷向贵国皇帝和政府以及死难者表示慰问。”

“大臣阁下。”维特并不把方才的惨案放在心上,也没有把在圣彼得堡与李鸿章商议的“清俄密约”未定条款部分的谈判放在心上。此时,他已经从筹办沙皇加冕大典的琐事中解脱出来。直接负责就清俄边境军事冲突问题与清国特使大臣交涉。“谢谢你关心,因为这样的变故,典礼的日程安排略有些变动,本大臣受命与大臣阁下就两国边境军事冲突问题协商解决办法。大俄罗斯帝国沙皇陛下认为,最近几天频发的边境冲突,责任完全在于清国方面不尊重我国的警告,恣意增加边境驻军而引发。清国应当为此承担全部的责任。”…,

李鸿章早有心理准备,赴俄贺礼这趟差事不好办,缔约的事儿更是没谱,能拖一天算一天,俄国要怎么办那是俄国的事儿,反正杨格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成。

“事实究竟如何?本大臣认为还需双方边防军事官员的进一步报告到来之后才能清楚,或者是请第三国作为仲裁者,派出军事观察员调查结论之后再定。此时。本大臣不便就此向俄罗斯帝国皇帝陛下和贵大臣作出任何答复,倒是想问一问,贵大臣所说的清国应当承担的全部责任谓何?”

李鸿章客气又强硬的态度再次令维特感觉到惊讶。诚然,他在沙皇政府的东进策略中扮演着一个“和平使者”角色,力主在朝鲜争夺尚未落幕之前,与清国保持友谊。转而以经济手段渗透进满洲地区,强租军港之议缓提,而铁路也可以与清国联合修建、共同经营。因为,俄国需要的不是在目前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夺取旅顺,与清国交战;而是做好准备,经济渗透的、铁路交通的、军力调集的全面准备,其中,又是以经济渗透和掠夺为首。

与清国缔约,正是维特一手策划的国际政治骗局,企图以缔约军事防御同盟,取得铁路修筑权,进而在铁路畅通、军事补给不成问题之后,谋求军港。有了军港和铁路,陆军进驻满洲就不是问题了。可是,俄国政府和军方包括皇帝本人没有把清国的军事力量放在眼里,也没有把签订了《瑷珲条约》、《北京条约》等等不平等条约,在俄国稍微威胁下就拱手让出大片领土的清国政府放在眼里。

在大多数的俄国官员和将领们眼里,只需要俄国发出索求的信号,清国人就会乖乖的拱手奉上所需。清国人若胆敢拒绝,那就开打!

问题是,双方代表还未就密约条款达成一致,清国边境线上换防后的新式军队就采用了极其强硬的立场,不再对侵入清国一方边境线的俄国武装人员让步,而是警告、驱逐、甚至直接开火!

远东军区和下属的阿穆尔省军区长官阿列克谢耶夫中将对此大为光火,向皇帝及政府要求“武装惩戒清**队”的授权。这一要求被维特竭力的暂时阻止了,维特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不能从李鸿章这里得到俄国想要的东西,那么自己将无法阻止中将的授权生效。

“大臣阁下,本人以私人的、朋友的身份向你提出建议,解决边境军事冲突的办法有两个,第一是清俄两国尽快在俄国提出的条款基础上缔约;第二是命令清**队从边境线上后退五十俄里。”

“本大臣的意见已经在多次的会谈中充分说明了。铁路问题原则有三,第一,由两国共同出资修筑,钢轨由鞍山钢铁厂提供,铁路共建、共营期限为二十五年,期满后再议;第二,护路问题无需贵国担忧,大清帝国国防军关外军团将为铁路的修筑和正常运营,特别组建护路宪兵司令部,以三个团八千兵力驻守沿线要点,保障俄方投资利益;第三,沿线矿权属于大清帝国,俄方如要投资采矿、冶炼等等,需要获得东三省总督府的授权,朝廷将建议总督阁下给俄国客人以最优惠的待遇。军港问题原则有二,其一,俄方军舰可以在旅顺港停泊,但须接受军港领水调度;其二,大清国朝廷不考虑租借军港。”…,

铁公鸡,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啊!

李鸿章觉察出维特正在升腾的怒意,却是好整以暇的等待对方的回复。前天,驻日公使裕庚已经传来日本国政府确信无误的消息,如果清俄交恶,日本国将要求清国政府承认“日本国对朝鲜的领有权”,为此,日本国可以为清国抗击俄**事侵略提供一些帮助。

虽然李鸿章并不知道杨格是如何把东边的隐患稳下来的,但是李鸿章可以享受因此带来的闲暇心情。

“大臣阁下似乎忘记了俄国出面干涉还辽的情意,清**队也似乎无视了这一点,把枪口对准了他们的朋友。本人对此深表遗憾,如果大臣阁下还是保持着固执的态度对待清俄缔约问题的话,本人将无法控制帝**队的必要反应,也不能保证您在俄国的安全。”

看,老毛子的丑恶嘴脸果真暴露出来了,一如杨格预计的那般。呵呵,杨格对日本人预料的很准,对俄国人、德国人都是如此的预见准确,真是目光如炬哟!

李鸿章悠悠反问:“联营铁路和使用军港,难道不是最大限度的报答吗?难不成俄国干涉日人还辽的目的就是取代日人占据军港和辽东?”

哎呀呀,怎么能够一语道破人家的企图呢?那闹得人家维特公爵多难为情啊!打一巴掌,还得给个甜枣,这样才能让俄国人暂且对关外死心,把目标转移到大清国希望俄国人注意的地方去。

“公爵大臣阁下,本大臣以朋友的、私下亲密的关系向您提出建议。大清国已经完全失去了朝鲜的宗主权,朝鲜是一个自主国家,大清国不希望它落到刚刚与大清发生过战争的日本人手里,却乐意帮助俄国朋友取得朝鲜半岛上的许多港湾。”

维特清楚地知道清国头等钦差全权大臣的意图,无非是要为清国在满洲的新政争取时间嘛!朝鲜,俄罗斯帝国当然要夺取,而广袤而肥沃的满洲,也不能例外。李鸿章希望的清俄缔约是完全想把俄国人的利益排斥在满洲之外,又想要借助俄国人军事力量对付日本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如此,俄罗斯帝国就只能把实现目标的希望交给军队,去打打看喽!

294 【以有备战无防】

京师督军胡同的督办军务处换了大清帝国国防军总参谋部的招牌,在1896年5月还是个纸糊的衙门,也就是装门面的招牌而已。.....

杨格每天早上在衙门里处理公文两个小时,然后就打道回府,真正的总参谋部职能还未展开,关要的机务在自家宅子的前院就能完成。而随着边境零星武装冲突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更多的时候是移到内院的书房办公,他觉得在那里更能集中精神思考战争的问题。这是一个奇怪又矛盾的现象,前院是军人扎堆,后院是女人扎堆,杨某人这是在考验自己的精神力吧?

世界列强关注或者忽视的三国演义,越来越向杨格预料的方向发展,当然,也有出乎意料之外的。那是皇帝在文华殿“亲切会见”了日本国驻清公使代办林董,陆军部尚书荣禄速度飞快的交给参谋总长一份名单,名单罗列了三十一人,由朝廷出银子公派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军事。

在培养满族军事人才的事情上,皇帝和荣禄同样的急迫,总算是走到一起来了。而皇帝如今的斗争对象不是又去了颐和园过夏天的太后老佛爷,而是在南河沿宅子里操纵三军的杨某人。

哼哼,对付我?得!来吧,咱过过招儿。

杨格爽快的在名单上签了字。

慈禧发动后党们弄来的三百万两银子,一个子儿不少的落入了参谋总长手里。这笔钱的到手的同时,皇帝要求半年内给两个师的禁卫军弄到7公厘口径的、改进型的88年式步枪,其实就是96年式步枪。既然钱都送到兜里了,那就用呗!德国机械工程师其实应该成为枪械工程师已经看到96式,虽然出于不同的战术理念(很怀疑工程师有没有战术意识)和清德两国越来越友好的关系,科勒没有对96式步枪提出批评,当然也没有夸赞这条明显是剽窃了大多数88年式步枪设计的东西,但是,科勒本人认为实枪可用。

图纸无需修改·只需搭船送到德国即可制造,以德国六大家轻武器生产厂的产能,三十万条步枪只需三个月就能完成,还是在保障德军装备需要的基础上。那么·在8月间,杨格就可望得到三万到五万支步枪和一千万子弹的补给,加上天津机器局、金陵机器局和江南机器局三家提供的一万支步枪和最少三百万发子弹(是在冲抵外购军械款和实际投资的过程中挪用部分,用于天津机器局产能扩大的基础上)。以此换装第一、第二军的装备,蘀下的军械装备垦屯兵团。到了9月之后德国送来的军械,才逐步装备禁卫军。

如此一来,屯垦兵团在秋收的集训之后·随时可以编组为三个独立旅,合计兵力为一万四千余人。**也就是说,在解决远东俄军威胁的同时,杨格手里有了应对朝鲜方向威胁的能力,甚至于可以考虑在适当的时候在鸭鸀江边来那么一下子。当然,这要看俄国人和日本人是不是听话了。

对俄作战,胜券在握,对此·杨格没有丝毫的怀疑。

看看墙上的地图,胜利已经被杨格标注到了海参崴外围二十里范围之内。若非顾忌海参崴四周炮台的重型火炮威力,恐怕就直接将“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名称彻底的换回“海参崴”三个字了。

俄国在远东的四万两千多名陆军和一千九百多名水兵队·分属滨海军区、阿穆尔军区和外贝加尔军区,这些力量与在海参崴、庙街和海兰泡的江河舰队、近海巡逻舰队合计旧式巡洋舰4艘、江河炮舰6艘、布雷(扫雷)艇两艘、鱼雷艇十一艘的水上力量,统一接受海军中将阿列克谢耶夫指挥。这些军队中,有大约九千名是海参崴要塞守备部队,另有三千多人的工程部队协助铁路修筑,真正能够调动作战的只有三万人。就这么三万人,还分散的部署在从赤塔到海参崴几千里的漫长国境线…,

老毛子调集这些兵力于主作战方向(估计是海兰泡和伯力)就需要花费一个半月的时间,那么,预计大规模的边境冲突将在7月底、8月初爆发。这很符合杨格的需要,此时清俄交恶·打打就算了嘛,给老毛子一个强硬的、有能力挫败其满洲野心的印象就得啦!真要酿成长期的、全面的战争,那才是杨某人没本事、不配担任参谋总长的表现。边境战争打一个月,九月底十月初,黑龙江流域就要降温降雪啦,双方军队作战将大为不便·再打下去,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江河结冰封冻,俄国人更无法发挥舰船优势,战争就只能结束。当然,这是在中**队只守不攻的前提下。

事实上,杨格不打算防御,以第九旅为主、第十二旅为辅,以钳形态势向海参崴攻击前进才是正道。

之前嘛,11旅得在江东六十四屯和海兰泡闹出大动静来,力争让老毛子在伯力以西的兵力全数集中到此后转入防御。以骑马步兵为主的第十旅德英阿部将严密监视赤塔敌军动向,赤塔的一个不满员俄军师敢于向海兰泡增援的话,德英阿就必须坚决果断的向赤塔、乌兰乌德进

拳头打出去,还得收回来。

要避免全面战争,就得主动示好,帮助外交缔结一个公平的《清俄共同防御条约》,关外的建设,大清国的改变,需要十年的稳定时间,需要俄国人把野心从满洲收起来,全部放到朝鲜去。

嗯,反正是打疼了老毛子再来谈联合修筑铁路,利用旅顺军港的事儿也不迟。

门外传来立正的声音,杨格举目一看,荫昌在门口略站了一下脚算作立正见礼,举步进门,径直坐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

“午楼兄来的正好,看看这份名单。”

荫昌接过公派赴日学军事的名单一看,微微摇头道:“此名单说明两件事儿。”

“还请赐教。”

“第一,大半是纨绔窝囊废,学不到什么名堂;第二,皇帝对陆军尚书是用而不重·参总则是重而不得不用。参总,急招卑职来此有何要事?”

杨格从荫昌的神色、言语中看不出这位次长在皇帝与杨某人的斗法中站在何种立场上,不过,目前还不打紧。至少在推行新政的大方向上·皇帝和杨格是一致的,暗地里你踹我一脚,我给你一拳,那是小闹闹,改变不了大局。

“请车楼兄.来是要交待几个事11.然a弟我就qb京赴ql江督

对俄之战·荫昌作了很多工作,这么一天的到来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稀奇之处,身为参谋次长,在总长离开京城之后,自然要担当起责任来,尤其是在总参和陆军部都是改制草创之初,得为总参揽进足够大的权限范围,保障最高军令机关和最高国家战略、军事幕僚机构的地位。

杨格还要交代的事儿·肯定在此之外。

“致之。”荫昌改用了私下里的称呼,说着话的同时扫了三面墙壁上的地图一眼,发觉比昨天少了几张·想必是杨格已经收起来,准备带到黑龙江去的。那么,杨某人果真是胜券在握了!“有事交代下来就是,荫昌绝不含糊。”

“第一,确保第四军编练不出岔子,我估摸着周昭明一到,回乱克日可平,第四军整编问题就是西北军政方面最突出的问题。整编好了,对西北国防和内政改善都有好处,整编让别人占了便宜·咱们可就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喽!”…,

“军械、弹药补给在四大局手里,我再盯着,出不了问题。”

“第二,第一军、第二军的军服、军械换装问题,您得瞅着,换下来的东西全部交给垦屯兵团·任何人不能动!三年舀回朝鲜,现在只有两年半的时间了,咱们可耗不起哟!”看到荫昌郑重点头了,杨格又道:“还有附带着的一个事儿,第二军换装完毕后,立调炮兵1个营向北增援黑龙江,以防万一。”

“第三,江南机器局已经到了非改整不可的地步了,对此,刘制军也深有同感。江南局冗员众多而人浮于事、贪腐成风而制械不良,年产步枪几千支还大多不堪用,以前淮军就拒绝使用江南局的枪支弹药,现在虽有小小改进,效果不彰,足见积弊乃是根深蒂固,务需连根拔除才是。我准备请杨宗濂先生出山,参照鞍山工业区模式执、改造江南局,刘制军派幕僚张謇协办之。此事,还劳烦午楼兄多加照应着。”

荫昌默然点头,又思索片刻,说道:“官场习气如此,暮气沉沉,当以新锐之才洗刷之才行,杨宗濂先生能孚致之重望乎?致之,不如再大度一点,让湘军那边推举一个人选出来。”

杨格想了想,终究是江南制造局,就在上海道地盘上,让湘系推举人选出来,也算是给一个人情脸面,反正今后是舀合格的、足量的军械弹药为考核,不行再换人也不迟。

“行。第四件事,贵胄学堂要办,不过不能与武备学堂混办,选址在京师为宜,让那些王公子弟们有个找乐子的去处也好。真正的满蒙年轻劲锐之才,统统送去武备学堂或者教导总队,有多少人,收多少人,反正德**事代表团的人到黑龙江的最多三五个,剩下的给点意思,请他们授课扩大教学规模也是好事儿,免得他们闲得慌,还要埋怨咱们给他们藏着掖着什么的。”

荫昌对贵胄学堂也是相当的不看好,王公贵胄们大多是什么样的货色,荫昌比杨格更清楚。真要满人学军事,还得从贫贱的满人中挑选能吃苦,有上进心的人出来才行,杨格所言正正的点着了要害。

“卑职照办。”

“另外,贱内闲不住啊,想办个京师小学堂,午楼兄一定要给帮衬着。”

“夫唱妇随,神仙眷侣啊!荫昌佩服夫人的胆略,哪能不尽心尽力?”

“那是亏本的买卖,她说,只收孤儿和家道贫穷的,吃饭、穿衣、住宿问题全部由学堂包了。嘿嘿,这不是向外撒银子嘛!“

杨格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是满意而会心的笑容。

“报告!参总、次长,有自称为《时势快报》的记者求见。”

“不见。”杨格摆手道:“告诉他们,本人公务繁忙,如有空闲再提前约见他们。”

“参总。”郑邦彦有些为难,人家娇滴滴的一个大美人儿软语相求¨.容易吗?“是位女记者,这是她的名刺。”

荫昌笑道:“呵呵,郑副官,想必那女记者长相不错吧?”

杨格瞟了一眼那名刺,上面印着两排字,时势快报馆驻鞍山站特派记者,芙兰。瞬间,德国领事馆酒会上那个洋装礼服、窈窕到极致却落寞而去的背影浮现在杨格的脑海一.

295 【塑造领袖形象】

“嗯......”荫昌眼瞅杨格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故意拖长声调说:“芙兰,好名字,却不知人.......杀上门来又会如何?”

当日杨格是和荫昌一起去的德国公使馆酒会,也曾说起过这位李芷靑、李芙兰,此时见荫昌有逗趣、捉弄的意思,急道:“午楼兄!”

郑邦彦上前一步将名刺放在案上,说:“这位记者是要求见夫人的,这......”

荫昌又道:“得,准备掐上了。看来人家是知道有人要拿架子或者避战,干脆单刀直入、直奔要害而去。哈哈......”

郑邦彦只觉参总的神色尴尬之极,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颇有怪责之意,咋?又错啦?副官本来就要报告人家是求见夫人,自然要先来请问参总答应不答应嘛?再说了,副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这莫名其妙的事儿咋就瞪上我了?冤不冤啊我?

杨格被荫昌的话和眼光架得没办法,挥手道:“知会夫人,如果夫人愿意的话,就见见也无妨!”

郑邦彦在心里犯着嘀咕走了,荫昌竖起一个大拇指向外院比了比,说道:“不愧是留洋的,有胆色,致之,你总不能还怀疑人家是敌探了吧?李鹤年算是贴心的了,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开办毛纺厂,明年下半年,咱们全军就能穿上自个儿的毛呢军大衣。不过,前些日子在天津时,卑职倒是会过李鹤年一面,似乎,人家李老板已经有意将侄女儿许配给西学学堂的教习梁某人了。听说,这个报馆就是李小姐和梁某人合开的。”

说着话,荫昌的手指在案上的名刺上重重的点了点。

杨格心中的石头放下了,又觉有些空落落的几分酸楚之意,略一凝神。说:“说起办报纸,咱们的《战旗报》还真缺人才。”

“耶,参总的意思是让李鹤年把侄女儿送进第一军?你要强抢民女就直说,何必拐这么大的一个弯子?”

“我......午楼,正经点儿,我正想着《战旗报》的问题,打算从长沙时务学堂请几个人才来主持。”

杨格真是说正经事儿,荫昌收敛了玩笑的心思。

杨格的建军手法无非有三。第一是爱国教育,各连都有文书,三操两讲的晚讲就是连、营文书们的天下,古代英雄故事、现代西洋趣闻、大清国与列强签订的一系列条约.......等等都是晚讲的话题。常常说的弟兄们是群情激愤、热泪盈眶,前番驻小站的第三旅还曾出现晚讲过后几个弟兄偷偷带枪出营,要去捅死几个洋鬼子解恨的事儿。第二是战术改变,这个问题荫昌也有比较深刻的认识,武器技术进步了,战术就要跟着变,从三列线型战阵变为步炮协同的散兵战斗线,这一点已经贯彻到1、2、3军的骨子里。第三是以身作侧,杨格的军人操守和行事作风以及因此带来的颇多事迹。是各军弟兄们津津乐道的事儿,能够轻轻松松就在第一军中筹到40万两银子.......能做到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多!就算他在南河沿宅子、鞍山军团司令部的后院里声色犬马,军中弟兄如果没亲眼看到决计是不信的,再说了,参总该得那般享受!谁说不该?谁说诽谤诋毁参总的话?下场只有一个——死得很难看。

治军如此,皇上和朝廷又怎么能够将杨某人和军队分割开呢?谁分割谁就要承受十几万人的众怒。而且。这十几万人拥有大清国最好的军事训练、最精良的武器装备、最高昂的士气和初具的军人荣誉感。…,

军队,大清国的新式军队效忠的对象不是皇帝,有时候也不是杨格本人,总体来说是国家,简单说来就是土地和人民。这,也就是吸引旗人荫昌之处。投入北洋,纯粹是因为北洋乃是洋务的核心团体,北洋能够给倾向于洋务运动的荫昌以发挥“留德学习军事”的才能。而真正让荫昌融入北洋这个团体.......呃。应该说是融进新军这个团体的,还是杨格。

《战旗报》,无疑是引导军队舆论方向,为各连文书提供晚讲素材的重要载体,办好《战旗报》,几乎等于增加一个军四万战力!只是。杨格为啥要远从长沙时务学堂里抽人呢?荫昌对时务学堂不了解,想了想,还是守拙不言为好。

卫士李皓在门口立正道:“参总,夫人来了。”

杨格起身从窗户向外看去,只见冯秀若与头戴白色贝雷帽,一身素白洋装的李芷靑并肩行来,二人语笑晏晏,似乎谈的很投机。

没啥,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啥就是没啥!是,老子承认那是个美人儿,曾经动了那么一点的心思,可,那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正常之极的事儿,决不牵扯其他的事儿,更不会影响与秀若的婚姻和夫妻感情。

“大人,次长大人。”冯秀若在门口敛衽为礼,李芷靑则微微欠身鞠躬。

荫昌赶紧起身,杨格也从书案后绕了出来,故作平静而豁达的笑着说:“夫人请进,嗯......李小姐请进。”

“参总,您有事,卑职告辞。”

“次长大人请安坐,李小姐请坐。”冯秀若微笑着示座后,有些惊讶地说:“呀,怎么没给客人上茶呢?”说着话就走到门口,没有招呼卫士,而是向西厢唤了一声。

冯秀若何其敏感啊,见到女记者的第一眼,就从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了。对方的眼神中有挑剔,犯得着她来挑剔吗?她为谁挑剔?对方的眼神中有挑战,其意不言自明。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确的,有时候却是胡思乱想的结果。不过嘛,天下间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羡慕着冯秀若呢?这位闯上门来的女记者只是其中一位而已。名为采访杨参总夫人,实则嘛只是侧面的了解一些家庭生活的情况,笔触主要还是放在“杨参总”身上的。

冯秀若站在门口等上茶,荫昌自觉不妙不敢言语,杨格碍着两个女人在,不能继续在“公务”上说下去。那李芷靑却是神色自若,好奇的打量着三面墙上的地图和书房里没几本书的陈设。一时之间,书房里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气氛怪异得紧。

总算,韵秋上了茶水。

杨格笑着向荫昌道:“你看,你来得急,一来就说事儿,待客的茶水……”

“我又不是客。参总,客人在那边。”

杨格暗瞪荫昌一眼,向冯秀若招手示意坐下后,问李芷靑:“李小姐来此访问鄙夫人。可有收获?”

“请问杨总长,听闻黑龙江边境上我新式陆军与俄军频频发生冲突,是否代表着中俄之间必有一战?”

中俄之间必有一战?这话,说得有趣极了!留洋回来的就是留洋回来的!虽然中日之间刚刚打了一战,可真正侵占中国领土最多的,却是俄国。拿回失去的领土,消除来自北方的威胁,仇俄尤胜于仇日,恐怕是这个时代新式读书人们的普遍心理诉求吧?…,

“李小姐。你认为我们能打得过俄国?”

“有杨总长在,就能。”

“哈哈,呵呵,嘿嘿。”杨格大笑,最后却是苦笑,没有恰当的环境,不在适当的时候发难。中国的这点力量还真干不过俄国,李小姐也太抬举杨某人了。“俄国有陆军一百万,还有已经实行的普遍义务兵役制度,随时能够再组织五百万以上的军队。反观我国,编练三十万新军都困难重重,空有三万万六千万人口也无济于事。”

“杨总长,这就是办报馆、办教育,启迪民智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了。尊夫人说。‘西学取得旧学有一个过程,势必是从上到下,从有钱人到穷苦人逐步推广,如果能够让穷苦人提前得到教育,想必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个人认为,杨总长在支持尊夫人办学的同时。还应当利用、发挥你身上具有的、却没有利用的最大优势,那就是加强中国新政领袖人物的形象塑造,以此来影响和带动万万国人。众多的国人,与其让他们崇拜泥巴塑成的偶像,不如引导他们崇拜当世的英雄人物,由此树立起一个全国的、全社会的、全新的价值观念体系。我来此访问尊夫人的目的,就在于此。另外,听了你的话,看到墙上的地图,我希望能够跟随杨总长出关到前线采访。”

杨格尚在沉吟,荫昌就“啪”的一声拍案而起,连声道好之后,说:“参总,此策颇具见识,可行!当立行!”

人家不是来找杨某人麻烦的,人家是就报人之职责说办报新闻之事,还提出了一个杨格曾经想过、犹豫过、也向康有为暗示过的建议,可惜康某人没能理会到杨参总的真意,又有巴结皇帝,妄想着皇帝哪一天会再次召见康某人,故而……年轻女子,厉害啊!

看向李芷靑,杨格在心中大喊:有美在前,率性观之则赏心悦目;故意避之则无疑是心怀鬼胎的表现。我心中无愧,避个屁啊!唉……李芷靑,确实美得不可方物了,恰恰是杨某人“有些低俗”的审美观中最为欣赏的类型,还是那一类型中的极致。

“出关采访战地……李小姐可曾征求李鹤年先生的意见?”

眼光波动中,李芷靑释放出一个“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眼色,带着几分得意,又竭力保持着谦恭和礼貌说道:“谢谢杨总长的关心,芷靑办报是叔父同意的,出关到鞍山担任常驻记者,叔父也未反对。战地采访能够在第一时间让国人了解到战况,鼓舞国人的斗志,让他们从甲午的失败和马关条约强加的耻辱和灰心中振奋起来,这,不是杨总长孜孜以求的吗?”

荫昌显得比杨格激动了许多,连声道:“对,对,致之,当采纳,当采纳,立即给关外军团军政部宣传处打个电报,同意《时势快报》战地采访吧!”

杨格缓缓而坚决的说道:“可以,但女记者不行。”

李芷靑转向身边的冯秀若说:“夫人,您看杨总长是瞧不起女人了!”

杨格这才明白过来,想必是李芷靑故意拉着或者诓着秀若来此,又当面说道此事的,以秀若的性子当日就差一点从中前所奔赴奉天了。今日李芷靑说的天花乱坠再加上猛灌米汤,恐怕……

“大人,不妨让李小姐试一试?”

“五万打三万,有啥难的,更没啥危险,有何不可!”荫昌着实看好女记者,连忙帮着说话,却见杨格的脸色突然黑沉下来,略一回味,糟糕!军机泄露出来啦!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能收得回来呢?就算荫昌想要立即闭嘴都不成啊!…,

李芷靑听到了,由此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确定了自己的信念——有杨格在,中**队不会再败!只会迎来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对此,李芷靑的信心比之国人充足了千万倍。去辽东一个月来,她访问了当地的百姓、军营中的军官和很多的士兵们、还有移民、商人、官员、洋人……杨格的形象在她心里愈加的丰满起来、更加的伟岸起来。听说他为视察移民的安置和过冬而在雪地里驱驰千里,她从深心里揪住心,从深心里无以复加的感叹着、崇拜着;听说他奔波一月而累倒在关外,她偷偷的掉泪、失眠甚至憔悴;听说他......信念就是这么一步步的建立起来,稳固起来,最后牢不可破的!

用似乎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杨格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李芷靑突然想发笑,因为她突然发现心目中的英雄竟然不敢与自己一个小女子对视!他心虚了,为什么?不管为什么,现在正是趁热打铁,敲定随军出关奔赴战地的时机。

“总长胜券在握,更应该加强新闻宣传,鼓舞官兵们的斗志,振奋国人的信心。这一点,恰恰是报馆和芷靑最为擅长的,如若总长存着男女之别,歧视女人,又与那些守旧的人物有何区别呢?又如何面对以总长夫人之尊出面举办京师小学堂的秀若姐呢?”

哇塞,你太……这就秀若姐都叫出来了?有这么亲热吗?

冯秀若却不知抽了哪门子风,竟然顺着话头伸手在李芷靑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报之以一个微笑。

杨格无计,转向荫昌道:“午楼兄,此事你安排吧。我马上进宫去见皇上和辅政亲王,明日一早就出发到天津,滞留数日之后再行渡海营口北上。夫人,此间待客由你代劳了。”说着,杨格快步走到门口,向书房内的三人立正后,转身向门外吼了一声“郑邦彦”,大步离去。

荫昌赶紧告辞,这是内院,主人走了,客人就必须离开到前院去办理美女记者陪同参总出关的事儿。嘿嘿,杨某人啊杨某人,平素里办事滴水不漏,威风凛凛,也唯有此时才能看到你吃瘪技穷的模样啊!

296 【四门榴弹炮】

五月以来,清俄两国彼此指责对方军队越界“剿匪、巡逻及制造各种摩擦事端的照会、抗议、申明就接连不断,到得二十三日,清国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高调向各国驻清公使们宣布:参谋部总长杨格中将于今日出京,在天津会同清国单方面邀请的第三国调停代表,德国陆军中将索林伯格,出关奔赴黑龙江查办冲突事宜。[].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列强外交官们都明白的信号。

大清国如果要服软、让步,按照俄国的要求从边境线撤退五十俄里(约合五十公里多一点点)的话,势必会派出另外一位要员去黑龙江,而非杨格。杨格的出京奔赴黑龙江,带来的绝非软弱的和平而是强硬的战争!

对此,日本国是非常欢迎的。他们从清日战争的中后期就明白了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清**队在杨格崛起之后快速崛起了!利用杨格的崛起和清国对外态度的转向强硬,日本人成功的“静观”到清俄两国之间即将爆发大战。不过,对此非常用心的日本人已经感觉到此战的结果恐怕对俄国人来说很难接受,那么,战争会否扩大成为两国的全面战争呢?那一天,就是日军从朝鲜向满洲挺进的时机!

德国驻清公使海靖随即承认将派出军事观察员索林伯格中将调停清俄边境摩擦,却对各国公使以及记者们的询问,作出“不容乐观”的结论。

英国人惊讶的看到清国趋向强硬的变化,又从清国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得到消息,即将离俄的首辅大臣李鸿章将取道波罗的海、北海,会同出洋考察的众王公大臣们抵英国访问,由此,英国人连忙热情的给予回应,直接向李鸿章拍发了邀请电。

得知李鸿章有意在访问英国后越大西洋到美国,再越太平洋回国·完成环球访问的计划,美国人立即送出了热情、热烈的欢迎掌声。

闭塞的、保守的、软弱的大清国自丁卯新政之后,气象一新呐!当然,丁卯新政能否继续下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清俄边境冲突引发的战争结果。

俄国公使喀西尼接连向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以及海参崴发出“战争在即”的警告。

就在李鸿章离开圣彼得堡的那一天,也就是二十五日,俄罗斯帝**队总司令尼古拉大公命令驻乌拉尔的陆军第7师、第32师,西西伯利亚的第2师、皇家胸甲骑兵第三团、顿河哥萨克骑兵第一旅立即向远东开拔。至于到达时间嘛,大公没有明确指定,因为大公本人也不能确定到达时间,也许是下雪前·也许因为大雪而被迫停止前进、半路宿营,也许军队还没走到远东,对清的武力惩戒就已经结束。[].那么,军队还是要继续前进,作为武力惩戒之后的铁路修筑保障以及军港防卫力量。

失职的驻清武官皮亚琴科和一群自高自大的俄国外交军官们,给俄**队以盲目的自信和几乎目空一切的狂妄。战败?对不起,大俄罗斯帝国是不会在对清战争中失败的!实现东进战略,攫取满洲、朝鲜利益就在当前!

在世界的目光或多或少的被吸引到远东的黑龙江清俄边境线上·特别是突出到黑龙江东岸的江东六十四屯时,大清国的特科于25日殿试了。此时,视察过武备学堂、西学学堂和西医学堂的杨格还在天津机器局逗留。…,

总办张士珩被抽去京师担任阅卷大臣奕的首席阅卷官·有着四品补用知府头衔的王朴兰成为机器局的事实“代理总办”。他和德国克虏伯技师保罗.史塔克斯坦因依着一门以筒紧炮身工艺铸造的新炮,迎候杨格的到来。

新炮的铸成代表着克虏伯从现在开始已经进入状态,开始在新近招募了大量学徒的天津机器局培养技工;也代表着筒紧炮身工艺对中国技师们来说不再是秘密,而是在机器局钢厂的出产支持下,随时可用的技术;也代表着清德友谊在军工领域的第一个、颇具代表性的结果。

5口径,这是杨格特意指定的;16倍径的筒紧炮身、隐式螺尾带旋立式炮闩;克虏伯大炮的俯仰调节机构和改进型的“缩小版、轻量化”炮架保障最大仰角为48°,最大俯角为10°;弹药完全采用德军制式的榴弹和三种预装药定装药筒;触发引信弹丸重量13公斤,最大射程6800米;采用弹簧辅助的半刚性架退式机构,最大射速为每分钟3发;全炮重1430公斤,采用宽幅包铁木轮辋·以八匹挽马拖曳和16人制炮兵班的推动助力下,基本可以在野战条件下实施机动。

王朴兰,总是能出人意料。

杨格仔细打量过新炮的每一个细节,虽然对止退机构的落后还不甚满意,却对其他部分是极为满意了。这门炮是在克虏伯7'基础上,参考280口径的克虏伯大炮(要塞炮)·以及杨某人的“异想天开”,结果就弄出了这么个东西来。液气活塞式驻退机构的原理对杨格来说很简单,可是对工艺条件有限的天津机器局技师来说,实现原理却很困难。活塞的制造对精密机械加工能力是一个考验,只能等到克虏伯鞍山炮厂正式投产之后再行实验了。

法国人已经或者即将拥有类似驻退机构的75小姐,因为这是1896年!

得到完整的筒紧炮身技术,是与德国作的第一个好处,那么杨某人应该以中德联合开发液气活塞火炮驻退机构回报德国朋友。在未来的欧洲战争中,德国人就能再狠一点的打击法国人、英国人了。

接过基本射表快速浏览了一遍,杨格找到又一个不足之处,还是他娘的火药的问题!

同样是硝化棉无烟药,可做炸药,也可做火药,区别在于组分的不同使之从炸药的注重爆轰力转为火药的注重逐层燃烧性能。双基或者三基,片状火药颗粒或者多孔柱状、圆球火药颗粒,能够使组分略有不同的双基或者三基火药具备不同的逐层燃烧特性。对榴弹炮来说,发射药最好具有一点点爆轰能力和快速逐层燃烧能力性能介于火药和炸药之间,如此就能获得尽量远的射程和曲率最大化的中、末端膛外弹道,利用中、末端弹道的曲率,可以实现对反斜面、壕沟内、掩体后目标的曲射打击;而利用膛外前端较平直的弹道特点又可以抵近直射方式轰击敌坚固目标。

薄弱的基础,让中**工的发展道路上瓶颈无处不在,纵然杨某人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慢慢来。

“保罗先生,辛苦了。又芝兄,你跟我来一下。”

二人进入总办房,杨格坐下的同时扬手指向停炮处,问:“射表测试完成就可以实用了其他问题由实战来检测。半月之内,你能给我几门?”

“两门样炮,新造两门,四门。”

杨格点点头,他相信这是天津机器局炮厂的最大能力了。因为新炮有很多部件都需要手工制作而非模铸,如要模铸则首先要解决模具的问题,需要的时间反而更长一些,总之批量化生产是以后的事儿。有了四门榴弹炮,他还需要一套便捷的、配用的观瞄器材,米的射程和曲射战术的使用已经让觇孔照准的直射作战方式很少出现,新型的、以实现曲射炮兵作战的观瞄器材恐怕是蔡司公司落户鞍山后的第一个任务。…,

目前嘛,四门榴弹炮组成的炮兵连,恐怕就只能由杨某人亲自指挥才能发挥出大半战力来。嗯,如再略加点拨,兴许王传义也行。

“又芝兄是否有兴趣到鞍山来担任枪炮厂总办?”

带着四品凉帽的王朴兰脸色一喜,旋即摇头道:“大人,天津局承担为炮厂、枪厂培养学徒工的事儿,这批六百多人的学徒工最早要到明年三月才堪堪能用,之前下官分身乏术,恐怕不能担当大人的厚望。”

杨格要的就是这种具有强烈责任心,又有一定组织研发管理能力,在技术方面还能刻苦钻研的“全才”。创新的想法,杨某人有的是,缺乏的是一座创新思想和工艺实践之间的桥梁而王朴兰此人正正的适合担当此任。所以嘛,就算是王朴兰不愿意,那也得拉壮丁一般绑着去,问一问,只是礼貌而已。

“无妨,明年四月,杨某再来天津机器局恭请王总办赴鞍山履新。”

王朴兰焉能无视地位显赫的杨大人对自己的重视之意,不过,他要说的、关心的不是这些,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之所以受到杨参总如此亲睐,乃是自己在军工方面有用,能有所作为。抛却此,自己无非碌碌凡人而已。为人啊,得把自己的根本守住了才是正经。

“参总大人,下官有个想法,不知”

“请讲。”

“采用英式工艺法制成的发射药注重逐层燃烧特性,用在新炮上爆轰能力略显不足,在火药改进之前,下官觉得可以加大弹丸重量,以重量抵消一部分推力,或许可以取得较为满意的弹道。只是,新炮刚刚试射完成射表制定,来不及重新测算加大弹丸重量之范围,故仅限于想法而未实践。”

矜持,保持参总大人的上位者威严!

忍住想要拥抱王朴兰的冲动,杨格微笑道:“你的想法很好,很有实践的必要,需要资金径直向第一军军政部提出报告即可。”

“谢谢大人!”

杨格拉住王朴兰的手拍了拍,感慨的说道:“应当我,我代表全军将士谢谢你才是,又芝兄。此番四门105榴弹炮赴黑龙江对抗俄舰,如若建功,首功却是你和军工弟兄们的,杨某绝不敢忘!”

王朴兰当然知道陆炮和舰炮的巨大区别。一个为机动性而追求轻量化,其间放弃了太多性能;一个以军舰为载体,基本可以不考虑空间、重量因素,可以用最大的炮管壁厚,可以尽量增厚药室和炮膛底部,可以采用最多的发射药和最重的炮弹。

陆炮对抗舰炮,即便是同口径对抗也必败无疑,何况,此炮只有105口径,而俄国旧型巡洋舰上的主炮都有200以上的口径啊!

“大人,真要打了?真要以陆炮对舰炮?”

“又芝兄无需担心,杨某敢用105炮对俄舰,其中自有道理。其实咱们改装后的75克虏伯炮也能对付俄舰的,只是威力小了一些而已

技师脑子里只有数据和实物资料,没有地形、战术、战略的思考,在王朴兰心里,新军的弟兄们又要在保家卫国,以弱敌强的战争中舍生忘死了!这,就是对军工们的无声催促啊!

297 【沼泽地王国】

沼泽,到处都是沼泽,在一场夏日的大雨过后,沼泽一下子变大了不少。---------------1---------

黑龙江和松花江合流后称为混同江,又在容纳了乌苏里江之后复称黑龙江或者阿穆尔河。在黑、松合流之后,偌大的三江口平原因为常年的洪水、冰雪肆虐,在每年的4月下旬到10月初,完全是以沼泽的形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江水和沼泽几乎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大树生在水中,舒展开庞大的枝叶;丰茂的水草有一人多高,到处是绿色的苔藓,很难找到一块干燥处。往往是看似结实的草地,一脚下去就深深陷入积累千万年的黑色烂泥之中不可自拔,只能依赖于同伴施救。夏天的三江口是几乎没有胆敢单独穿越的沼泽区,就算是嚣张跋扈的俄**队,一般也以舰艇运送的方式通过航道向上游或者下游调动。

冬季河流结冰封冻,舰艇无法行动自如了,马拉雪橇才会成为主要的交通运输手段。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土匪们会从黑龙江西岸流窜到东岸,频频袭扰俄军运输队,大发利市。

今年,因为清国新式军队的进驻边境地区后的剿匪行动,导致土匪们在短暂的夏天刚刚到来时就出现在江东(北)的沼泽区。他们时不时的袭击伯力附近的俄国聚居区,抢夺珍贵的粮食和毛皮、枪支弹药,俄军一旦组织围剿,熟悉地形的土匪们就躲进沼泽地里,让人无可奈何。

沼泽地有沼泽地的生活方式,牛魔王就是这片沼泽地的主人。

十几条桦树皮制成的单人小船各自载着不多的“收获”,向沼泽中心的一颗巨大的枞树靠近。枞树下,牛魔王摆弄着一具单筒望远镜,东瞧瞧、西瞅瞅,乐此不疲。这玩意儿,牛魔王已经垂涎了好几年了,好不容易在大前天的“袭击”中从一名俄军军官身上得到。那俄军军官嘛,未来千年或者万年后,可能会随着沼泽地区的沧海桑田,或许变成煤炭或者天然气中的“古人”化石展现在世人面前。不过,这些东西牛魔王不会知道,他只是把老毛子军官丢在沼泽里看着他被烂泥没顶而已。

“噗——噗。”间或,不远处的沼泽吐出水泡,发出声响。

牛魔王收起宝贝的望远镜,挎着一柄崭新的1895年纳干型7.62毫米短管左轮手枪,双手叉腰,自我感觉良好地目视弟兄们驾舟而还。

“老大,老毛子又有两条铁军舰拖着几船人去了上游。你说,会不会是去六十四屯打咱们啊?”王二鼠最担心的就是在王家屯的家人们了,最近土匪、新军第九旅和老毛子军队打成一片,老毛子稀里糊涂的吃了不小的亏,恼羞成怒啦!抚远城这边沼泽地太多,极有可能干脆调兵到江东六十四屯那边去发威。

“老子咋知道呢?等库苏回来再说。”

库苏是大前天袭击俄军后带着一个公文皮包逆松花江而上,去交好新军的使者。土匪自觉的帮助新军“勾引”老毛子来挨打,这功劳够大了吧?新军不能不给面子,是吧?

王二鼠跳下船,拉着桦皮船到了干燥处翻转,让泡湿的船底能晒着阳光,摆弄妥贴后蹲在牛魔王侧边,抽出一柄小刀在一节桦树枝上刻下长短不一的符号,边刻还边嘀咕:“......第二船,有十六排长,五排宽,80个老毛子兵;第三船是大船,得有两百号老毛子兵......”…,

“念、念、念,念你娘的个逑!”

牛魔王被王二鼠嘀咕得心烦意乱。可不是嘛,这些天老毛子频频向上游调动兵力,与大清国的新军开战只在须臾之间了。这一回,新军能不能打得过老毛子呢?那些天被新军撵着慢慢跑的时节里,牛魔王也算观察仔细了,新军看起来比老毛子有能耐的多!

只是,新军第九旅有多少人?老毛子还要调动多少人?在最有可能交火的六十四屯,双方各有多少人,多少快枪,多少大炮,多少战船?这些.......牛魔王搞不清楚也就猜不出来,只能让弟兄中识数的轮番监视混同江江面,把伯力和伯力以东的老毛子军队开向上游的人数记下来,瞅着空子还偷袭了一回。

咱是土匪,可咱也是大清国的土匪,两国交战,当然要向着大清国了!就算被新军撵着跑到天涯海角,大清国的土匪还能变成红头发、蓝眼睛、高鼻子不成?!再说人家新军对土匪弟兄们够客气的了。

心烦啊,大清国这回连新军都派来了,要是再打不过老毛子,那,恐怕整个黑龙江都要丢给老毛子了吧?到了那个时候,咱又以啥为生呢?滚他娘的个逑,一样当土匪杀老毛子呗!

“老大,我算了算,今天已经过去成千老毛子兵了。要不,咱派个兄弟回去让六十四屯的乡亲们都躲一躲?”

“躲哪里去?”

“新城(新瑷珲城,即黑龙江城)呗。”

“你娘的,咱们大清国的人都西岸去躲,把六十四屯留给老毛子啊?”

“不是有很多新军进驻了吗?”

“呸!亏你家还有披甲人,亏你还是西单兵,当了土匪就忘了本啊?”

牛魔王是当真吐了口水的,唾沫星子不留半点情面飞到王二鼠脸上。王二鼠赶紧抬手擦了,还要赔笑道:“咱不是跟着老大了嘛。”

“两国相安无事,咱是土匪;两国交战,你是西单兵,我是大清国的子民,当为国家效力。这个......“牛魔王伸手在王二鼠的脸上抹了一下,又道:“老二啊,咱不能忘本,咱不能忘记依克唐阿将军留给咱们的那张榜文上的话吧?记老实喽,你是黑龙江副都统下辖的汉军正白旗人,西单兵!”

江东六十四屯在1860年之前有原住民一万多人,满汉皆有,都编了旗,青壮要么是披甲人(正兵),要么是西单兵(民团、乡勇)。后来因为老毛子在海兰泡建城,又有金矿、砂金淘金点被发现,大量人口涌到六十四屯来,或者给俄国人当劳力,或者经商做生意,或者悄悄的淘金挖矿。海兰泡繁荣起来,有人口好几万,清国商人开的铺子就有200多间;江东六十四屯也跟着繁荣起来,这里的人种粮食供给海兰泡,或者出劳力到金矿上做工,到了今年就有三万多人口了。

边境,中俄杂处,旗军制度的没落,把西单兵变成了土匪,可在根子里,王二鼠还是西单兵,在黑河府的旗军名册里也留了名号的,不过,那不叫王二鼠,而是堂堂正正的王开富。

“回来了,库苏回来了!”

兄弟们呼叫传达声中,库苏驾着桦树皮小舟,载着一名身穿青色洋式军服,腰上挎着转轮手枪的军官来了。

这差事办得好哇!

牛魔王起身迎上。

军官在枞树下的干燥结实的土地立定一小会儿,似乎确定脚下稳当了,才立正举手敬礼道:“国防军关外军团北满指挥部参谋张行毅,奉旅长之命前来联络贵部。”…,

贵部?啥时候老子也成了“贵部”了?牛魔王心花怒发,想学人家行礼又学不来,再说了,观音山的土匪们平时都向老大行礼的,老大一挥手就算回礼了,得,打千吧。

“我就是牛魔王,官军旅长大人有何吩咐?老二,安排酒菜啊!愣着干啥?”转身安排了,牛魔王热情的邀请张行毅坐在自己身边的皮子上,赔笑道:“这里就这个样子,简陋了,大人不要见笑,要是在观音山呐,嘿嘿......新军来了,咱就回不去了。”

“谁说回不去了?”张行毅看着牛魔王脸上的横肉绷出的笑容,说道:“旅长要我转告大当家的,非常感谢大当家的予我部的密切配合,那份图囊很有价值,此番新军与俄军开战,如若取胜,大当家的和观音山的弟兄们自有一份功劳。战后,大当家的愿意带着弟兄们回观音山展开屯垦,巡抚衙门可以拨给荒地三万亩;如果大当家的看得起新军,旅长代表杨参总欢迎大当家的和观音山弟兄们。”

“杨、杨参总.......”牛魔王能够从这三个字从张大人嘴里说出来时,张大人的神色变化中猜出来,杨参总才是新军的大头头,大当家的!“杨参总老爷子要咱干啥?请大人尽管吩咐!”

啊?杨参总变老爷子了?!

张行毅憋住笑意,正色作答:“杨参总年仅二十二岁,比在下还年轻两岁,比大当家的恐怕更年轻了。他是大清国参谋部总长,是新军的缔造者,是大清国丁卯新政的领袖。”看到牛魔王惊诧的神情,张行毅重重的点了点头,以加强自己的语意表达。

老爷子才22岁?不管了,话都出口了,老爷子是表示尊敬的意思嘛!

“参总地位高就是老爷子,咱没读过啥书,也不知道参总究竟是个啥官儿,就......还是叫老爷子好!”

“嗯......相当于军机大臣吧。”

“啊?那还是老爷子?!”

在这个问题上,张行毅自觉跟牛魔王掰扯不清楚,等以后再说了,还是任务要紧。当下绕过“老爷子”直接说了旅长大人的意思。观音山的弟兄们取得联系后,向乌苏里江一带转移活动,力争在下个月中旬弄清楚海参崴方向俄军兵力和布防情况,向珲春、绥芬河一带的新军12旅报告即可,同时,12旅负责向观音山弟兄们提供必要补给。完成任务后,观音山的弟兄们在三姓城集合,按照上述条件自行选择出路。

王二鼠安排好待客的“酒席”后回转,老大已经和军官谈完了。

“大人,六十四屯要打仗吧?”

“六十四屯是俄国人一直想霸占的地方,地形也比较适合军队展开作战,老毛子正在向六十四屯增调兵力。这一场战火,六十四屯是避不开了,不过,有第11旅在,六十四屯决计不会落入俄人之手!”

王二鼠一喜,旋即又疑惑了,问道:“你......大人,你说话算数?”

张行毅肃然以手指天道:“我以国防军上尉军官的名义起誓,第11旅绝对不会让俄国人在江东六十四屯的战线上前进一步!”

牛魔王很欣赏新军军官的气质和决心,不过,老毛子可是有舰队的,那些巡洋舰上舰炮能够将一半的江东六十四屯置于炮火之中。唉......不管了,还是自己个儿做好自己的事吧!总不能扬敌人之威,丧自家之气吧?

“大人,您看这个。”献宝一般,王二鼠拿出桦树枝来,一段一段的指点着说道:“今天老毛子过去上游一千来人;昨天有最少八百多人;前天有四百多人;大前天有两百多人,被咱们偷袭干掉了四个。看来,明天老毛子去上游的人数会更多。”…,

“你的情报很准确,我们在抚远城的观察哨得到数字与你完全相同。这位大哥,今后你可要来咱们新军第九旅侦察队啊,记住,是第九旅,旅长是巡抚大人的亲兄弟,延山将军。”

牛魔王一听延山的名字就跳将起来,失声喊道:“啥?延山佐领当将军了?!”

“大当家的认识我们旅长?”

“不,不认识......”牛魔王的神色灰败下来,自己一个土匪头子,倒是远远的看到了镇边军马队佐领延山。他的马队里,就有赫哲勇士古额里啊!古额里是赫哲人的英雄,也是整个大清国的英雄!延山是英雄的上官,据说也是战功赫赫,远非前年那个镇边军马队佐领可比喽。对啊,人家是旅长,旅长,将军!

在牛魔王的思想里,将军就是如黑龙江将军那样的人物,其实,也差不离。

王二鼠却是暗自兴奋了好一阵子,要不是老大打岔,差一点当场就给跪下来表示要加入什么侦察队了。

“旅长让我转告各位弟兄,请你们放心,我们有数万大军开来前线来跟老毛子打仗,兵力上有优势,这一战还有杨参总亲自坐镇指挥,胜券在握!调动去江东六十四屯方向上的俄军越多,今后的歼灭战战果就越大。这一回,咱大清国新军要让老毛子尝尝挨打的滋味儿!”

新军军官如此笃定,无疑给了牛魔王、王二鼠极大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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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你,后悔了吧】

大雨倾盆,密密麻麻的雨点连绵而下,好似从天上直到人间的雨柱一般,马拉大车或者炮车压出的沟壑顷刻间就灌满了水,整条奉北官道都溅起了一朵朵无可计数的水花。

黑土地沐浴在盛夏的雨水中,可着劲儿的吞吃甘霖,却在转瞬之间就被灌饱,无可奈何地让那些雨水白白的流失。

记者团的男子们以油纸伞遮雨,来自申报及申报派生出来的民报、时务日报以及时务日报有关联的时势快报记者群,俱皆自觉地向中心靠拢,这个中心嘛,就是中心。

雨水落下,击打得油纸伞好像随时都可能散架一般,细密的水雾是渗透了雨伞还是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李芷靑并清除,只是本能的一手撑着雨伞,一手举起皮包顶在头上,看着几位勇敢的男子舍弃雨伞的保护冲到路旁,拉起帆布遮盖住分配给记者团的几辆马车上的设备。

雨幕中,人们纷纷寻找能够避雨的地方,移民们、军人们莫不如此。

几骑快马行来,马背上的骑手个个浑身湿透,在路上横七竖八的马车阻挡下不得不勒住战马,其中一人抬手抹了脸上的雨水,向四周避雨的人群大吼:“谁的马车!?为何不拉到一旁去!?快,马上拉开!“

这么大的雨还有人继续走吗?记者团的人生出疑惑,认为那些骑兵们是故意为难记者,那些横在管道上的马车中有三辆是记者团的。

后面来了更多的骑兵,一个个都是浑身湿透,更后面雨幕中隐约出现了大量的马匹和车辆。

当先几位骑兵翻身下马,还是那个打头的吼道:“无人车辆,统统掀翻!再问一次,谁的车?!”

“我的。”李芷靑应了一声,同时用眼神示意男子们去把马车移开,可方才还勇敢的男子们此时却不想再动了。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雨水浇得浑身湿透,在吉林的盛夏暴雨中,瑟瑟发抖着呢!

“出来!帮忙移走!”几名骑兵见马车有了主人,大都移到马车后准备推车,一人捡起了马鞭抽打淋在雨水中的挽马,可惜马儿的视力注重两侧而在前方重合,正前正中近处有个盲点,兼之普通挽马并未接受训练。比之战马差了老大一截儿,雨柱如幕中哪肯动弹啊?马儿不动,几名骑兵就移不动装载沉重的马车。

“怎么回事?交通勤务哨何在?出来!”

还在呆愣着的李芷靑听出来者的声音正是参总副官郑邦彦,那么.......他就在后面了。这回记者团可算把脸丢在姥姥家了。丢开雨伞,挎好皮包,李芷靑冲入雨幕中,无济于事地企图掀动轮辋。记者团骚动起来,一阵愣怔之下,众人呼啦啦的不用招呼就冲上官道,推动马车。

郑邦彦翻身下马,帮助推动马车肃清道路后才发现人群中有李芷靑的存在,这个美丽的无话可说的娘们儿真是自找苦吃!从腰间皮带上抽出马鞭子。在半空中愤愤的挥舞了一下,副官破口骂道:“这么多男的也算爷们儿?!啊呸!连个女子都不如!闪开闪开,所有人都下路肩别挡道!”

后面,一大群官兵喊着号子推动用厚帆布遮蔽得严严实实的车辆,一步步艰难行来。

郑邦彦一挥手,几名骑手把战马交给一名弟兄,在一片雨水和泥泞中跑到后面。融入车队之中。

雨水浸泡得土路泥泞不堪,两行车辙印中出现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坑,每一个水坑的克服,都是在马鞭“啪啪”作响和官兵们的号子声中完成。沉重得异乎寻常的车辆将车辙印深深的压下去,越来越深,后面的车辆行来也就越来越困难。…,

“老毛子啊!”

“大软蛋——啊!”

“第三军啊!”

“保家乡——啊!”

每一声号子的“啊”音都变了调,是那种全身力气都使在别处后声嘶力竭透着虚弱的声音。李芷靑推开了身后伸来的一把雨伞,冲到雨中从头一辆车开始向后寻找。她确信杨格就在这里,也确信杨格不会去避雨,铁定就在一群群浑身流淌着雨水的官兵之中。

看到了,在因为雨幕而显得暗淡的天光下,她看到倒数第二辆车后有一个身影与众不同,别人都是青色的军衣。浸透了就变成蓝色,而那个人是深灰绿色的军衣,浸透之后就变成了近乎黑色。那是如第一军一样换军服之后的新式将官常服!对此,李芷靑比任何人都清楚。

挤开一名弟兄,实际上是那名弟兄也盼着有人帮忙,故意让开了位置,李芷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推动车辆,钢铁铸成的车辆沉重而冰冷,一个人不懂得顺着号子利用群体的力量,又如何推得动呢?

“老淮军啊!”

“齐了心——啊!”

“打毛子啊!”

“护主权——啊!”

号子很简单,就是一句句平时的口号见机演变而成。第三军是与第二军充分混合而成的,旗汉各半,其中旗人又大多数来自黑龙江的镇边军、靖边军、敌忾军和齐字练军。故而,在第三军官兵们的心目中,此次北进可能引发的战争,完全就是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没有丝毫可以退缩的可能,唯有奋力一战打趴老毛子才成。

号子声中,杨格的号子又有不同,他的声音很小,他在奋力推动炮车的同时,总是偏着脑袋好奇又带着几分作弄的看着身边的女子,嘴里的号子变成:李芷靑啊,大傻蛋啊;女儿家啊,找苦吃啊;老天爷啊,瞎了眼啊.......

这,这像话嘛这!?

别人听不明白,或者听到了只是装糊涂而已,李芷靑不可能没有反应,羞恼中,趁着回劲的功夫腾出一手,奋力向某人一推,恰好此时号子声响起,某人夹七夹八的低喊着不成体统的号子正在发力。侧旁来的力道立即打破了身体的平衡,向侧后方歪斜开去,双手离开了炮副车后箱板却来不及支持摔下的身子,“啪嗒”一声在泥水中摔了一个狗啃屎。

“参总!参总!”旁边的弟兄们急忙将杨格拉起,却见他满脸黄汤黑水的,哪里见得着本来面目,若非身上军衣与众不同,谁还会鸟他?

李芷靑顿觉后悔了。想伸手去扶,又觉那家伙身上实在太脏,不扶吧,又实在过意不去。咋办呢?愣怔间。老天爷突然开眼了,乌云过去,天色竟然亮了起来,倾盆大雨也变成了稀疏落下的小雨。

“呸!呸!”杨格摆手示意让弟兄们闪开继续推车,见某女子装糊涂还要去推车,也不顾手上满是泥水伸手扳住人家的肩膀,顺手就拉了胳膊走到一边。

李芷靑想要挣脱,又有些不......不好意思?不忍心?不情愿?说不清楚,反正就这么着就扯到路旁。让最后一辆重车通过,接着,就是记者团的车子也远远的跟了上来。

太阳出来了,似乎老天爷从未在今日的刚才下过暴雨一般。

“冷吗?”

“不冷!”李芷靑冷冷回答,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一如阳光照射在身体的裸露部分一样。…,

“快,快。天黑之前能赶到双城堡宿营!”浑身精湿的骑手又翻上马背,来回奔跑着,催促着,他们就是交通勤务哨,在千里行军的路上负责这条道上每一批队伍的的行军时间调整,预告之下一个宿营地和预计到达时间,以免有人在荒山野岭中露宿。在1896年的夏天的吉林——黑龙江交界处,野外露宿是危险的。

郑邦彦牵来战马。还是白色的,高大的,神骏的那匹战马。见到杨格牵着那美女的手,略微一怔,装出浑然没事人儿一般,站在五、六步远的地方说:“参总。马来了。”

杨格放了那只有些冰凉的小手,打开马鞍后的背包取出一张有些陈旧的军毯,这毯子还是从小日本儿手里缴获来的。想了想,又绕到另一边,从包裹里取出一套干净、干燥的军衣,向李芷靑道:“你,后悔了吧?拿去换了,再披上这个,当心着凉!”

李芷靑站着没动,此时此刻她才有点后悔一个女子混进滚滚北进人潮中的所为来。换,怎么换?路上都是人!躲到路旁的森林里去,会不会有豺狼虎豹?再说了,你看某人那一身泥水,他更需要换上干净衣服。毕竟,他是此次征战的五万大军统帅,万一着凉生病耽误了戎机,那......李芷靑岂不是国家和民族的罪人了?!那句话,那句讨厌的、可恶的“红颜祸水”,也就当了真。

“我不要!”

杨格板起脸,沉声道:“这是命令!立即拿去!换上!”

杨某人黑脸,鬼神都怕,李芷靑又不是鬼,充其量算作某些人心里的“女神”,焉能不怕?特别是在那双锐利的似乎能够洞穿人心的眼神威逼下,更觉六神无主,只有乖乖就范的一条路可走。

拿了衣服转身一看被暴雨洗刷得绿油油的山林,还是犯愁啊。

“啪嚓,啪嚓。”杨格踩着积水走到李芷靑身后,先回头瞪了郑某人一眼,才说:“相信我的话,跟我来。”言毕,抢先一步向林中走去。李芷靑略一犹豫,双手抱着衣服和军毯跟上。

郑邦彦眼见着两人没入林中,“嘿嘿”一乐,转向左右看看,咋?你们看啥?

“快走!快走!天黑之前赶不到双城堡,可有你们哭的!”

殊不知,被喝斥的人中有个高高瘦瘦的梁某人,此时一边推着马拉大车,一边向树林里看去,心里那个焦急哟,拿什么话也不足以形容。

299 【一溃千里啦】

不能回头,坚决不能回头,绝对绝对的不许回头!就算身后有一位浑身光溜溜一丝不挂的大美人儿,那就更不能回头了!

还是想想前面的老毛子吧,他们越来越近了。老毛子都是啥样的?这个,非常清楚,打小就知道洋鬼子们就那个德行。白皮肤能够看到血管似的,高鼻子拿来做啥?打架斗殴时吸引拳头,好让人一拳打扁他的大鼻头吧?唉......这人怎么能长得这么无赖呢?长着一副招人揍的样子,人家打塌他的鼻子遂他的意吧?他又要耍无赖!还有一头棕色、黄色的、红色的头发,有的也是黑色的,却很少,嗯,黑头发应该算他们中间稍微顺眼一些的。还有,老毛子的个头很高,看起来很壮实,却未必敢跟老子玩儿刺刀见红!

还得想想身后。

身后是什么地儿?是第11旅2团九连哨兵徐栓柱的老家!江东六十四屯的徐家屯,以前的徐家窝棚。说起徐家来,在江东六十四屯的汉人中间乃是大姓,仅次于王家,多过曹家的大姓!六十四屯有几个精壮加入新军的?不多,只有一个,就是上等兵徐栓柱!

看看眼前是啥,是镌刻着“大清国界,光绪九年重立叁”的三号界碑!

再看看眼前越来越近的几个老毛子,他们穿着土黄色军服,挎着一看就是老掉牙的步枪,有着细长的刺刀,那刺刀,估计一折就断了吧?不能回头,弟兄们都能看到这边的情形;哨兵一回头,那就是在故意挑衅的老毛子面前露怯!哪有正面鼓当面锣对峙的时候回头露怯的道理?

徐栓柱之所以成为哨兵,部分原因就在于他懂得几句粗浅的俄语。

“站住,这是国界!”

四个老毛子兵哄笑出声,笑声很快收敛了,他们的眼神里出现了戒惧和惊讶。因为。徐栓柱手脚麻利的在1885年式毛瑟枪上装了刺刀,寒光闪闪的单刃刺刀向前斜斜挺出,正对着依仗人多又牛高马大的优势,欲要举步压过去老毛子兵们。

眼神,八只眼睛里射出恶狠狠的眼神,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瞪视个头矮小、略显瘦弱的徐栓柱。徐栓柱哪肯示弱?用足了军姿功夫与之对视,来吧,咱来个大眼瞪小眼。看看谁瞪得过谁?!有种的你们就再上前两步,老子一刺刀捅你个对过对。

隶属于阿穆尔第三火枪营的四个老毛子,都是从欧洲来远东闯荡的流浪汉和无赖,迫于生计才投军当兵。还是阿穆尔军区的地方部队,在俄罗斯帝**队中连三流都算不上。论军姿和对眼儿的功夫,他们哪里比得过延山新营扩编后就进入新军的上等兵徐栓柱呢?

一个老毛子觉得不耐烦了,跨前半步,为何是半步?因为他一动就牵动对方的刺刀对向他的胸膛,再往前半步就要刺刀入肉了。

“退回去!我命令你,立即后退!这里是大清国的领土!”

徐栓柱眼中冒火,声音刚硬,没有一点软弱让步的意思。双手牢牢地攥着步枪,刺刀刀尖恰恰与石碑的边缘平齐。看那劲头就是在说,老毛子你敢向前半寸,老子就捅死你!

江东六十四屯在最近一个多月来,清俄两军交火的事儿已经不鲜见了。阿穆尔军区在布拉戈维申斯克的驻军司令格列斯诺夫中校不得已之下,与江东六十四屯的清国驻军司令,第11旅31团团长拉扎里.孝烈。或者称呼为张孝烈中校约定:双方巡逻队和哨兵都不能越过界碑,一旦对方违规,另一方有权开枪射杀并保留现场,事后由双方共同勘察确定责任方。…,

所以,过界碑才能杀!

所以,兵力不足的老毛子多半是在使缓兵之计,又不愿意让边境冲突就这么消停下去,故而采取了这么一种无赖的、故意惹人出拳砸他鼻梁的方式。

梁栓柱是记得军纪的。对方要越界,还是要义正词严的先制止,实在制止不住才能动武。一旦动武,那就代表着背后一个排的弟兄们很快就会上来,再远处的隐蔽发射阵地上,几门37行营炮还能随时给予火力支持。打得老毛子屁滚尿流。因此嘛,故意挑衅的老毛子只能看到哨兵坚决的眼神中流露出轻蔑的、嘲讽的意思来。

僵持了一会儿,几个老毛子垂头丧气的走掉了。

背后四十多米远的阵地上,兄弟们一个个高呼出声:“好样子,徐栓柱,好汉子!你可给江东父老长了脸啦!”

........

在奉北官道旁的树林里,杨格也面临着一场“转头与不转头”的考验。时间,也等得太长了一点吧?女人家家的换个衣服需要这么长时间吗?难道,给狼叼走了?给老虎吃了?那,可惜喽,那么一个大美人儿。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有蛇,也给故意打草惊蛇反复巡视过后的杨某人给撵走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还没换好衣服出来呢?难道是恰好需要方便?女人家脸子浅又不好说出口?嗯,就是了。

等啊,等啊,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忍不住了,男士风度放一边儿去,咱还要赶时间的。杨格喊道:“喂,好了没有啊?”

“没有!”回答的声音是冰冷的,就在背后不远处。

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咱再等!

又等了一会儿,总算身后的绿草发出了“窸窣”的声响,那是李大小姐走过来的声音,嗯?为何又停下来了?

杨格转身......青天白日下,当真是见鬼了!

如羊脂白玉一般的**隐隐反射着阳光,晃得杨某人的双眼一阵迷糊,李家大小姐用羞怯又勇敢的神色和姿态就那么站着,正面对着转身的杨某人站着!那,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高耸的、有着两颗带着嘲笑意味的兔子眼睛就盯着杨某人呐!还有.......非礼勿视,赶紧转身。

啥?舍不得转身?舍不得闭眼?你......脑袋发热了,有反应了你!转身,不能经受不住可能是秀若故意安排的考验!

“窸窣.......”靠近了,她靠近了。

“站住!你。快穿好......”湿漉漉的身体被人从背后抱住了,一双玉臂环到身前来,白的是那么耀眼,美好的线条起伏着吸引目光追随而去,不能去!“李小姐.......”

“致之,请叫我芙兰吧。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害怕我,你到底是害怕什么?”

李芷靑的话音中带着无限的幽怨,她能觉出杨格老是躲避开去的目光。就算方才玩笑时,调侃时,他的目光也是一掠而过的。方才,李芷靑就在他背后站着。就等他回头来看,可是,这个男人偏偏没有回头。那时候的李芷靑还穿着刚刚换上的,显得太过宽大的军服。他没有回头,是因为李芷靑本身的吸引力不够,比不上他府里那个温婉文静、充满传统美感的夫人?不,李芷靑不相信会是这样,她对自己的才貌有着绝对的自信,每天都有人用惊艳的、钦慕的目光增强着这种自信。

他躲闪的目光。恰好证明他的心中有鬼,只是,他有所忌惮,所有坚持而已。那么,就让李芷靑付出所有来打破他的坚持,消灭他的忌惮,将这个意志坚定的伟男子纳入自己怀中吧!…,

有些发烫的脸贴在湿透的衣服上。能够感觉出他的背部传来阵阵灼热,能够感觉他的胸腔在一阵又一阵的急促起伏。李芷靑闭上眼睛,喃喃说着自己所有想对他说的话......因为机会实在难得,就算是一同去到战地,他有他的指挥部和五万弟兄,自己有自己应该履新的责任,恐怕即便是相隔咫尺,却如远在天涯。哪有现在二人相处时来得接近呢?

杨格的脑袋一阵一阵的发热,一阵一阵的迷糊,他知道,自己被击垮了,被一个美丽得无法言喻的,第一眼就打进自己心坎的女人。用最大胆,也最容易伤着她自己的方式击垮了.......稀里哗啦,一溃千里啊!杨某人,你的操守哪里去了?爬哟!这时候要没男人的反应,那还是男人吗?

猛然转身,杨格反手抱紧了滑腻润手的**,对准那红红的嘴唇就狠命的凑了上去。

(青天又白日,昏天又黑地,女人泪水和男人的口水......错了,不能这么说,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热吻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时,两人微微分开了些,消停了一些。

男人和女人深情对视了一会儿,男人的目光不老实了,向下溜去。女人闭上眼睛,任他看去。

“李.......芙兰,你不是信教吗?”光洁如玉的脖子上,高耸的隆起上缘,杨格没有看到应该看到十字架。旋即,他从微微颤抖着女人的反应中得到答案,人家是为了某人放弃了信仰!

“你,杨致之,就是芙兰的信仰。”

答案被证实了,杨格感动了,再次热情地拥吻佳人,又一次昏天黑地......

林子外,路旁,郑邦彦和警卫们排成一条线,坚决杜绝任何闲杂人等进林子,小半步都不准!如果参总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那犯不着如此。可参总进去老半天了还没出来,就必须如此了!

嘿嘿,嘿嘿......郑邦彦在心里有些自觉阴暗的笑着,不住地左右打量弟兄们,那眼神儿是在说:怎么样啊弟兄们,自古美女配英雄吧?知道就好,好好跟着参总打老毛子,今后你们也能捞着美人倾心!当然,老郑我也能!

终于,堂堂的杨参总浑身湿漉漉的搀扶着有些较弱无力,一身太不合适的宽大军服的美人儿出来了。两人的脸色......哎哟,都红着呢!

300 【老毛子动手了】

瑷珲厅城原来在黑龙江东岸,也就是江东六十四屯的位置上,《瑷珲条约》后迁到西岸。所谓厅,就相当于省属直辖(民族)市,与省直隶州的地位相当。这个概念也可以用来解释直隶省的地位高过其他省半筹,直隶总督被称为天下第一督的原因。

驻防将军辖地设置为行省,并非换个名头那么简单,也并非把寿山官服上的补子从武官的麒麟换成文官的仙鹤那么简单。而是要把驻防将军下辖的各副统制辖地分道、设府县,特殊地方设为州、厅。

夜幕降临时,瑷珲厅城南门城墙上燃起了一排火把,城门洞外挑起了四盏灯笼。一身深绿灰色新式将官常服,金色绞纹肩章上缀着两颗闪闪将星的寿山与副都统庆常、靖边军统领福尔济、养息军马场总办黄英锡、第11旅旅长李樾少将、参谋长孔庆瑭中校、北满指挥部炮兵指挥王传义少校和32团团长贺方侠中校、瑷珲厅知事穆素阿等人恭候在城门洞外。

迎来送往,如果是别人搞这一套,杨格会觉得不那么痛快,嫌麻烦、费神。可金兰大哥的大哥搞这么一套,肯定是另当别论喽!

没有寿山兄弟,就没有小兵杨格的出头之日,那么一来,按照历史记载,永山会战死在通远堡北的金家河,延山会在1900年的布特哈保卫战中壮烈牺牲,随即,面对十七万俄军六路进攻而束手无策的黑龙江将军寿山会自杀殉国,追小弟而去。正因有了杨格的出头,一切都改变了,寿山成为黑龙江的首任巡抚,永山、巴哲尔出领蒙古骑兵第一师,延山成为第三军主力旅旅长,分别一年多的三兄弟极有可能在对俄作战的战场上并肩作战却相距遥远。

马队带着隆隆的声响由远而近,杨格和郑邦彦跑在前面,看到城门前的阵仗就一摆手。警卫骑兵们勒马降低速度,小跑一阵至城门前,跟随参总和副官纷纷下马。

一番见礼之后,寿山拉着杨格的手并肩入城。

“杨参总。”

“巡抚大人。”

“致之啊。”

“眉峰大哥。”

“一路辛苦了,衙内略备酒水算作接风洗尘,你得给我一个面子,31团张孝烈过不来了,江东局面很紧张。他得压阵。”

“情况究竟如何?”

“老毛子援兵大集,看来是要动手了。”

“海兰泡的侨民撤回来没有?”

“回来两千多人,据说至少还有三千多人在那边。有的是不愿意折腾懒得挪窝,有的还不相信咱们大清国这一回要跟老毛子来真的。还有一个可能是俄军封锁了渡口,今天西岸巡逻马队报告,对岸没有放船过来。”

“三千多人......”杨格念叨了一句,语气中稍有不满。

寿山当然听出来了。他也没办法,老毛子蛮横无理,对我方提出“因局势紧张而撤退侨民”的要求置之不理,在江东六十四屯一带频频挑衅,舰船在水道中央偏东(俄国水道)上纵横冲撞,如今连瑷珲渡江去江东都要在上下游设置警戒哨。避开俄军舰艇才行。否则,事态早就在杨格未到之前激化了。

“遣人通知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他们不愿意撤或者撤慢了,唉......腿长在他们身上,咱们也没办法啊,莫非派军队去海兰泡把他们拉回来?致之,人事已经尽力。看天命吧!请,进署说话。”

瑷珲城很小,方圆也就一里多,城墙倒有两丈来高,由此可见筑城的目的显然是以军事设防为主,这就是边境线上的特色了。…,

略备薄酒也足够丰盛,主席侧旁的方桌上,郑邦彦从皮包里拿出一份射表递给身边的王传义道:“喏。看看这个,还成不?”

王传义见他神叨叨的模样,情知有异,展开一看就欲起身拍案叫好,又生生忍住了,在郑邦彦耳边轻声问道:“有多少?”

郑邦彦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收起大拇指。

“炮弹呢?”

“两个57基数。”

所谓两个57基数,乃是以57格鲁森快炮副车装载弹药量计算,一车28发,两个基数就是两车54发。王传义微微闭上眼睛默算了一下,心中有了计较,侧眼看了主席上的将领们相谈甚欢,压低声音向郑邦彦问道:“参总身体没问题吧?”

“嘿嘿。”郑邦彦笑了,在外面的弟兄们总问起这个事儿。在副官看来,参总的那场病实在有小题大做的嫌疑,不过嘛,二百五十万两银子哗啦啦的来了,值!至于参总的身子骨嘛,嗯嗯,哼哼,嘿嘿......半道上都那个一回了,还能有差?!那事儿之后,杨格当然不会解释什么,郑邦彦和警卫弟兄们也故作不知,这么一来,副官就认定参总偷了腥,事实如何,却只有人家小情侣两个才知道。

“笑个屁!”

“没啥,好着呢!”郑邦彦凑到王传义的耳边说:“待会儿,估计就九点过,你去南门口候着,有好瞧的。”

“炮来了?”

“人!你个傻帽,是人,女人,美得啊......没话说,保准你看了合不拢嘴,却不许瞎想,知道不?”说着,郑邦彦向主席那边指了指。这话,他决计不会向别人说,而王传义不一样,虽然炮兵指挥阶级不高,却实打实的是参总的心腹干将,苦活、累活、技术活,都一股脑的往王传义脑袋上丢。少校炮兵指挥,第三军58门炮的头头,这位置换了别人是干不下来的!

王传义的心思很单纯,自以为是的说:“是主母来了,那该接着去。弟兄们要是知道主母都到瑷珲城了,那还不拼了老命的打老毛子啊?”

主席上,杨格起身邀杯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之后,招呼在座各位赶紧吃,吃完立行军议。得,原本以为长途跋涉之后会休息一晚,明儿才军议的。结果......王传义去南门候着的事儿也就不成了。

“报——”拖着长长的声调,一名戈什哈打扮的靖边军小跑进了大堂,打千禀报:“报杨参总、寿帅,对岸、海兰泡出事儿了!黑河巡逻马队的弟兄来报,北岸边全是咱们大清百姓,毛子马队正在冲杀!海兰泡城外到处是火把,四周全是毛子步兵,正在向码头缩小圈子。看样子是要对咱们的人下毒手了!”

“叮啷啷......”一阵响,杨格扫开目前的杯盘碗盏,近旁的寿山和李樾赶紧躲开,贺方侠立即从皮包里取出地图铺在桌上。地图王传义带炮兵测绘队测绘之后匆忙印制的油印本。却也基本能够充作军用。

“海兰泡,海兰泡。”杨格没有说出后面的话,那些话只能装在心里,略一扫过地图,敌我两军驻防情况基本了然。“我们都大意了,老毛子封锁渡口控制船只就是信号!贺方侠!”

“到!”

“命令你的人,以1营列队江岸向对岸朝天鸣枪警告!2营、3营后退五里进城休息,确保吃饱睡好!”

“是!”

“庆常!”

“在。”

“派人过江去海兰泡看个究竟,相机向俄方提出抗议!”…,

“辄!”

“郑邦彦。电报京师,总理衙门可以照会俄使了;李樾,立即过江掌握31团和33团,注意江面情况,如果大屠杀确实无疑,无需向我报告,相机以31团向俄军阵地发起进攻。攻击方向,海兰泡!33团1营、2营前出到光绪六年封堆界(一道土坎和壕沟),如遇俄军阻扰则坚决进攻!33团3营注意掩护31团侧后翼安全。”

“是!“

“福尔济,马队劈分两半,给我两个营,其他的由你统领,全数撒出去,扩大对上下游巡逻范围和密度。从现在起每小时回报一次。”

“辄!”

“孔参谋长,掌握李学尧炮营,相机渡江。王传义,立即出南门接应榴炮连,连夜开到小黑河屯东侧布设阵地,听候命令!”

顷刻间。满堂的军官们走了一半多。

“致之,咱们这边打响了,延山、随昌毅、德英阿他们三个旅要不要动手?”

“眉峰大哥,我的意图是现在江东六十四屯和海兰泡方向打一打,以打促进俄军大量来援的速度。延山、随昌毅两旅是要准备出境向海参崴攻击作战的,需要的补给量很大,再有十天时间才能补给充足、准备周全。德英阿旅远在呼伦贝尔待机,咱们这边是不能指望他的,有11旅八千官兵在,足够了。”

寿山对关外军团北上后轻北重东的部署一直不解,偏生延山又远在属于吉林省的三姓一带忙着剿匪,也未得到关外军团司令部的准允向黑龙江巡抚衙门通报部署,故而这才从杨格嘴里了解到如此布置的真意,不禁被胆大到无边的杨格震得合不拢嘴。

以一个旅在最容易发生战事的江东六十四屯攻防作战,吸聚四方俄军来援,却以主力第九旅和十二旅向东进击海参崴,以当初就是以黑龙江骑兵为主又改为步兵,此时是骑马步兵的德英阿第十旅在呼伦贝尔待机,意图明显的很,时机一到就会向西北方向猛插,进攻赤塔。如此,俄军在远东的三万多机动兵力形成的沿江、沿铁路长蛇阵就会被斩断为三截,伯力到海兰泡为中,海森崴为东,赤塔为西,相距各有千里,不仅俄军难以互相呼应,在东西两端占据兵力优势的我军一旦形成态势,也是各自为战。

看来,杨格对整军后的第三军战力是信心满满,连他自己都前出到瑷珲城,也就是最为危险的中央阵线上。

杨格如此部署,如此意图,如此身居前线而泰然自若,寿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反正,从辽东、辽南作战开始,就已经习惯把打仗的事儿统统交给杨格了,黑龙江巡抚只需做好粮台转运和移民安置即可。

301 【揍坏炮舰别怨我】

896年6月23日傍晚,俄阿穆尔军区部队将海兰泡城内清国侨民三千多人无分老幼青壮,无分满、汉、达斡尔、鄂伦春全数赶到城外渡口,在三面步兵阵列的压制下,密集的、手无寸铁的人群又无渡船可用,面对夜幕中滚滚流淌的黑龙江,只能无可奈何的聚集在一起向凶相毕露的俄军求告。...

求告的结果是几百名哥萨克骑兵呼啸着冲入密集的人群,撞击、刀砍、践踏,三面的俄军步兵同时向前,用刺刀把被骑兵冲散的人们赶到一起来,骑兵兜转马头,加速而来,再次冲入人群大肆砍杀。

血腥的夜幕下,终于有人禁受不住而淌进江水之中,试图步向南(西)岸,一人行动,百人呼应,越来越多的人向南岸走去,很快的,汹涌的江水就淹过大腿、腹部、胸膛。北地的人很少会游泳,往往到此时就会心生恐惧而回头,可惜,淫威大发的俄军在岸边组织起了排枪,在“啪啪”的枪声中,一排排试图回头的清国百姓没入水中,黑色的江水泛着血红的浪花向东奔腾而去。

“轰轰!”几声炮响之后,火把光线照耀的江面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头,而此时,人群仅仅涉过了不足百米而已,距离黑龙江航道中心线还有百多米远。

“噼里啪啦一.”南岸的枪声响起,却显得太迟了一些。完成屠杀任务的俄军回到海兰泡城内,大肆抢掠已经无主的清国侨民财物。

江东六十四屯距离海兰泡(黄河屯,本地人称黑龙江为黑河,称精奇里江为黄河)不过二十多里,不多时,三道沟屯江面上的木船就打捞起大量的浮尸。

大屠杀的消息转瞬之间就传遍了黑龙江两岸的黑河、瑷珲、江东六

光绪九年界壕内,31团2营4连文书胡文暄手举火把,面向一百八十多名弟兄振臂高呼:“弟兄们,决定华夏民族是走向沉沦·还是步入强盛的时刻到了!弟兄们,是沉沦,还是要强盛!?”

没人回答,一个个弟兄们的眼睛正血红着盯着营长、连长等待命令·哪有功夫听文书的?

营长尹焱明拍开文书,上前一步提声下令:“参总命令!老毛子举起屠刀滥杀无辜,咱们不能学那禽兽不如的东西,所有放下武器的俄**民,分别收容;如遇抵抗,格杀爀论!第31团以4连为全团先头连!听我命令,以连散兵战斗线展开·向俄占布里达屯和布银普河方向,攻击前进!”

似乎是为了配合营长的话,在西面大约二十里处的南岸小黑河屯方向传来一阵隆隆声,随即,更猛烈的爆炸声如闷雷一般从西北的海兰泡方向传来。//*..*//炮击了,大战拉开了!

布里达屯,位于光绪九年界壕清国这一边。在两国确认界壕之后不久,老毛子就厚着脸皮在布里达屯落了户·不多久就把好心容留他们的清国百姓撵走,在屯口竖起了一个什么东正教的十字架,又把清国百姓留下的房屋改造成涂成铁锈红色的墙·如同海兰泡的那些俄国房屋那般。

夜幕下,一百八十多名官兵形成散兵线,从南、西南、西三面包围了布里达屯。一个班突前、猫着腰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向屯口靠拢,在距离大约一百五十米处,屯口的木栅栏后闪烁出几多火花,枪声响起,可惜黑夜中视线有限,150米的距离上放枪这种事儿,无非是老毛子给自己壮胆而已。…,

“上!”连长韩其骧一声令下,左右的弟兄们立即纷纷传出口令·三个排互相掩护着,策应着冲向布里达屯。

三排一班十几名弟兄蹲在木栅栏下,立即又有二班十几名弟兄跨上前一班弟兄们拱起的脊背,三班的弟兄猛冲几步,在二班的弟兄的牵引下,脚踏木栅栏借力翻上栏头·一半操枪戒备,一半伸下枪托供二班借力,如此,转瞬之间就有两个班30多人翻过栅栏,在一阵排枪声中打散一股子从屯口处赶来的俄军。随即分成两股,一股踹开最近的一幢木屋的房门,不管大呼小叫的老毛子妇孺,捣烂窗户占领射击阵地,向屯口木栅栏后的俄军后背开枪。

布里达屯里屯外响起的绵密枪声中,大约三十多名俄军腹背受敌,很快就溃不成军,纷纷龟缩到一幢木屋中顽抗。

韩其骧赶到屯里,命令二排战士搜集俄国式样的木**车,这种大车的轮辐较大,能够在雪地和密密的草地上行动。大车上装满从屯里收集来的皮袍子、木箱子,装满砂土作为活动掩体,在俄军频频射击下缓缓靠近,几名战士燃着火把丢到房顶上,不多时,木制的房屋上燃起熊熊的大火。

顽抗的俄军只得从门口、窗户处逃窜出来,在噼里啪啦的枪声中纷纷倒地,二排迅速赶上,用刺刀一一检查俄军遗尸之后立即打扫战场。此时,一排已经越过布里达屯占领光绪九年堆封线,做好应对俄军反攻的准备。

四连进展顺利,九年线以内的另外四个俄占村屯也被其他连队攻克,交给33团清理之后,31团全线推九年线,见俄军似乎没有从己方快速推进中反映过来,在团长张孝烈的一声令下,31团全团出击,越过九年线直逼六年线。11旅炮营的十二门旧式行营炮也迅速抢占黄河(精奇里江)南岸发射阵地,准备掩护31团发起强渡战斗。

海兰泡隔着黑龙江正南方对岸的小黑河屯,屯外的野地上,四门刚刚到达小黑河屯的榴弹炮在各自发射5发炮弹轰击海兰泡,新命令来了,撤!向小黑河屯东南面的小吴克萨里屯转进。

王传义和榴1连连长、武备学堂甲午期炮科的刘作孚中尉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命令。

榴弹炮是用来对付军舰的宝贝,全军只有4门,好钢就要用到刀刃上,在报复性的炮击海兰泡之后,必须连夜指定地点构筑隐蔽的发射阵地,以便炮击天亮后势必出动的俄军炮舰。

6月24日凌晨两点过,王传义收起怀表,方才的炮击令他心底更有谱了,在心里默记下膛口焰直径、炮侧、炮后冲击波扬尘区范围后·他又舀出皮尺在弟兄们套马牵引火炮离开阵地后,测量轮辋在四发炮击时在松软的泥沙土阵地上的前后左右位移数据。炮兵这个行当,王传义是越干越觉得有劲头,越干越精细。参总说过·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仅仅是步枪射击,对炮兵而言更甚!

步枪打200米左右是常态,曲射炮兵打以上是常态,如今有了105榴弹炮,打米就是常态了。常态下的作战细节必须加以完善,整理出新式武器的战术准则来。否则·榴炮连和今后的榴炮营、团,仅仅依靠一张机器局制定的射表是无法形成战斗力的。

前后位移很正常,因为匆忙构造的发射阵地很不完善,没有阵地胸墙阻挡,后座、复位时的惯性力量会导致重达1400多公斤的火炮逐渐向前移动少许。值得关注的是左右位移,这会让火炮身管指向在炮手们不知不觉中向左或者向右偏移半个、一个密位,一个密位放大到之后,那就是20米以上的弹着点误差!…,

曲射打固定目标还好·一炮不中修正了再打!可明儿要打的敌军炮舰,那是移动目标,每一炮的参数都会变动·根本就没有修改的时间。至于直射方式与舰炮对抗,这一点王传义从得到榴炮射表以来就没有考虑过,也绝对不会作如此想,因为那是摆明了的傻乎乎去送死!

要狠揍老毛子炮舰,还要老毛子挨了打却找不着咱的炮兵阵地!

李樾策马而来,循着移动的炮连队伍找到几乎趴在地上看皮尺的王传义,径直在马背上喊道:“传义兄弟,跟我看看图去,老毛子的炮舰泊位大致确定了,咱揍他几炮如何?”

“距离多少?”

“大概。”

这一段的黑龙江江面也多米宽·加上两岸的烂泥地、沙地,大约有米,老毛子的炮舰并非停泊在码头上,而是在海兰泡城东面,精奇里江与黑龙江的汇合处,一个叫乌拉吉米斯克的小港汊里·距离也就扩大到米左右了。

王传义收拾了皮尺,招呼卫兵牵来战马,翻身上马道:“李旅长,我可先说好喽,揍坏了炮舰你可别抱怨我。”

“啥意思?不揍坏老毛子的炮舰咱们怎么过江去?”

“耶!?”王传义歪着脑袋盯着李樾,盛夏的夜幕中有点点星光,距离近了也能约莫看得清楚面容。李樾被他盯得发毛,又不知王传义葫芦里装了什么药?乃沉声道:“别玩笑了,传义,你有啥招就说来听听。”

“既然已经大致确定了泊位,这么黑的夜里,老毛子炮舰敢动吗?李旅长手底下没人了?大方点,给我一个营,我去摸摸看,万一抢了老毛子的炮舰呢?”

“着啊!”李樾的思维根本就没转到这上面来,固定的思维模式是,炮舰是水师、海军,咱陆军步兵够不着,只有依靠射程远、炮弹威力足够的榴炮连去砸。偏偏的,他忘记了黑龙江航道宽度有限,此时又是黑夜,老毛子炮舰根本就不敢擅动,那不是等着步兵奇袭夺舰的绝好目标是啥?此时,被一语点醒之后的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不等王传义再说,圈转马头狠抽一鞭,飞快离去。跑了大约十多米远了,才吼道:“传义,就在两江口东侧,你用大炮给我压阵呐!”

“好咧!”

王传义回答的很干脆,他手里事儿多,并非真要趁夜带一个步兵营渡江去摸老毛子的炮舰泊位。所以,对李樾“卸磨杀驴”的行为并不计较,计较个啥呢?步兵能夺了炮舰,那榴炮连就可以利用不多的炮弹揍老毛子势必增援上来的巡洋舰喽!

302 【战舰紧急出航】

天刚刚亮,双城子(乌苏里斯克)——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路上,一辆装饰华丽的双马拉蓬轿车不计颠簸,在车夫频频抽动的鞭子声中向军港疾驰而去。

车内,尼古拉.彼得洛维奇.李涅维奇陆军步兵少将双眉紧锁,目光不时的瞥过撩起纱帘的车窗看向路旁的风景,却是判断自己还需几时才能到达要塞,与海军中将阁下会面商谈远东滨海地区的防务问题。海军中将接二连三的从南乌苏里驻军中抽调成团的部队到黑龙江中游的重要据点——阿穆尔省(州、军区)驻在地布拉戈维申斯克,造成南乌苏里地区的驻军数量已经降低到极度危险的水平。

如若海军中将、太平洋舰队司令是别人,步兵少将肯定会对这种超越自己向团队下令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并严令南乌苏里地区的陆军部队各安本职。可是,海军中将叶甫根尼.伊万诺维奇.阿列克谢耶夫是新沙皇的叔父,在去年就任舰队司令之后就几乎掌控了整个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大权。步兵少将无力抵抗海军中将的越权行为,只能去当面“劝告、建议”。

军情如火,在锡赫特山口卡廖尔村的驻军于今日凌晨时分击退一股清国武装分子,却在追击过程中遭遇另一股清国武装分子的埋伏,伤亡七人。

少将从友好的、有“大俄罗斯帝国归属感”的清国侨民嘴里得知,在珲春和绥芬河一带,有清国的新式陆军大约四千人。相对应的,在锡赫特山一带,南乌苏里军区部队在抽调大部出去之后,只有一个团不足两千人,在乌苏里斯克的驻军也只有一个团,这个团就是少将手中唯一的机动武力了!

海军中将必须停止越权调动陆军的行为,必须尊重陆军步兵少将的意见和职权范围。必须重视南乌苏里地区的防卫。当然,这些要求必须策略的提出来。

“笃笃!”连续敲了车厢的前部木板两下,会意的车夫高喊一声“哈”,催动马儿拖着马车跑得更快了。

舰队司令部在俄罗斯山脉的南段,濒临金角湾。

此时的太平洋舰队没有几条像样的战舰,唯一一条新式巡洋舰还是中将上任时从欧洲带来的。耗资一亿金卢布的沙皇加冕仪式让帝国政府对太平洋舰队的“四艘一等铁甲舰”的承诺成为空话,这,身为新沙皇的叔父。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不得不为此让步,答允将“要求新战舰”的最后日期定于1898年底。

初升的太阳看到,陈旧的、稀少的两艘巡洋舰和几条小艇让盛夏清晨的港湾显得很冷清。

步兵少将暗自摇头嗟叹,带着对舰队无法抗衡新遭挫败的清国舰队的担心。更带着对海岸防卫要塞尚未完善,对防御背后陆上来敌的工程开工还遥遥无期的不满,在两名海军卫兵的致礼中步入司令部。早有一名海军少校等候,带着少将径直来到海军中将富丽堂皇的办公室。

是哟,海军中将的办公室必须与其皇族身份相对应,在乌苏里斯克的陆军步兵少将的办公室与之相比,就是乌鸦与凤凰的区别。

“啊—哈!亲爱的彼得洛维奇,你来得可真快。”中将向少将敞开环抱,在少将立正致礼后。两人拥抱在一起,互相拍打对方的背部,显得十分亲热。

“尊敬的伊万诺维奇,我的将军阁下,我来请求你的帮助,当然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飞到你的身边。”…,

“噢!?”海军中将一脸无辜和惊讶。示意少将就座后,说道:“尼古拉,我能帮到你吗?”

“是的阁下。”步兵少将保持了谦恭的态度,欠身说道:“虽然我还不清楚在哈巴罗夫斯克和布拉戈维申斯克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已经预感到在南乌苏里地区将要发生什么。尊敬的伊万诺维奇,我急切的期盼着你能够关注图们江和乌苏里江的那一边,高高的锡赫特山在盛夏时节是挡不住清国新式陆军蠢动的**,从频频的清国武装人员袭扰军营的迹象中。我们完全可以看到一场大规模的、针对俄罗斯帝国远东滨海地区的战争迫在眉睫了。而......我的阁下,身为南乌苏里军区的司令官,我手里仅仅只有一个武装不完善的步兵团两千零七十八名官兵,没有一门新式火炮,在军营的扼要处还陈放着最早期的皮夏利前膛炮。一路之上,我看到的是军港背后虚弱的防卫。海岸炮台尚未完全的组成一个完整的要塞体系,所有海岸炮部队的炮口只能对准海面,而无法对内陆来敌作战。阁下,我为此产生了深切的忧虑。”

“唔、唔、唔!”

听着少将的说话,海军中将煞有介事的频频点头,似乎完全将少将的话听进去了一般。等到少将用有些激动的目光看向他时,他锁住眉头苦着脸说:“我的将军,你的担心正是我的担心,只是可恶的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上校和他的工程兵部队,嗯,这个,很懒惰,很狡猾,总是以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停下施工。你已经看到,目前军港只有对应海面的一条濒海防御工事和几个炮台,唉......我可怜的太平洋舰队啊,没有海岸防御,就应该有主力舰吧?但,我却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为了这个可怜的差使,我甚至没能目睹伟大的沙皇陛下的加冕仪式!”

听了海军中将的抱怨,想一想远东滨海地区的军力现状,有些单纯的李涅维奇开始同情起海军中将来。

中将是整个东西伯利亚的军政长官,从贝加尔湖以东到太平洋边都是职责范围,而漫长的国境线上只有军队四万余人,其中的工程兵部队不仅要修军港、要塞,还要承担起修筑大铁路最困难的两段——贝加尔湖南面的滨湖地区和三江口的沼泽地区。因此,被海军中将责难的工程兵们也够委屈的!

都委屈啊!可是现实的威胁必须去面对。

“中将阁下,我希望能够从要塞区得到一个团的陆军和不少于一千人的海军水兵队。以之加强图们江口和乌苏里斯克方向的机动防御力量,应付可能的......”

“阁下。”方才迎接少将的海军少校出现在门口,他是中将的副官别列津。

“什么事?”

“刚刚接收到来自阿穆尔河区舰队的电报,内容是,是......舰队指挥部遭到清**队突袭。”

“混蛋!”海军中将从沙发上霍然起身,几乎是冲向少校抢过电报纸,却发现电报纸上也只有这么一句话。“你,立即去电讯室守候,一有消息立即报告!不管是什么时候!立即报告!”

副官离开了,中将转向少将咆哮道:“尼古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不是要求一个团的守备部队和一千水兵队吗?你的图们江口和锡赫特山口遭遇攻击了吗?不是!是我的区舰队在阿穆尔河上遭到了攻击!”…,

李涅维奇有些底气不足的争辩道:“阁下,那是佯攻,清**队不可能在北方战线上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佯攻?一下就攻击到区舰队指挥部的进攻,居然还被你,步兵少将阁下称之为佯攻?!哈,哈哈!李涅维奇少将,我需要你的步兵旅立即向锡赫特山口那一边的清国人发起报复性的进攻,摧毁一切抵抗力量!大公的援军已经出发一个月了,清国人愚蠢的行动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是谢尔盖.维特公爵计划的东进战略全面实现的机会。你,立即返回乌苏里斯克执行我的命令!”

李涅维奇清楚的记得布拉戈维申斯克一带的驻防态势,阿穆尔军区的一个半团的陆军和一个区舰队指挥部,因为航道狭窄的关系,舰队指挥部设在两江交汇处的一个冲积小岛上,那个小岛名为乌拉吉米斯克。

一个半团陆军大多数在聚居点周围,有一个营布置在乌拉吉米斯克,如今,舰队指挥部遭到攻击,只能证明那个营被击溃了。不过,被击溃的营完全可以与水兵们保障小岛上的舰队指挥部安全,毕竟,那只是个南北长不过六俄里、东西宽不过三俄里的小岛,铺展不开太多的兵力;毕竟,守军还能利用炮舰上的152主炮和舷侧速射炮向来犯之敌猛烈轰击。

海军中将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区舰队指挥部遭遇攻击就如此失态。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步兵少将不得不执行。立正致礼后,带着满腹的怨气和越来越浓重的担忧之情,李涅维奇离开舰队司令部,再次看了冷清的军港一眼,登上马车返回职守。

舰队司令部内,等候良久的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没有等到后续消息,干脆赶到电讯室,却被副官和司令部电讯主任告知:哈巴罗夫斯克转告司令部,与乌拉吉米斯克的电讯中断,正在查找原因。

电报线路是掩埋在地下的,一般情况下不可能被切断,出现如此情况,最直接的推论是——区舰队指挥所已经落入敌手,敌人扯断了电报机的线路。

“铛铛铛......”俄罗斯山脉上,东正教堂的钟声急促敲响。不多时,停泊在港内的两艘旧式巡洋舰泊位热闹起来,从城内各个旮旯里钻出来的水兵们奔上战舰,生火待发,大约半小时之后,锅炉蒸汽压力上升后的两条战舰一前一后缓缓驶出军港,绕过半岛向北面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也就是黑龙江入海口而去。

303 【别打得太狠】

11旅攻占乌拉吉米斯克岛纯粹是一件糊涂事儿。

旅长李樾得了王传义的提醒之后立即从32团抽调第三个营,紧急向黑河府征调木船,并请王传义用炮火支援渡江作战。哪知32团三营刚刚登船,对岸的乌拉吉米斯克岛上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31团在轻松突破布银普河之后意外得到俄军从海兰泡收缴的渡船十三条,张孝烈灵机一动,请六十四屯会驾船的披甲和西单操纵渡船,趁黑顺精奇里江而下,正好登上毫无防范的乌拉吉米斯克岛,直扑阿穆尔河区舰队的指挥部,轻松击溃俄国水兵的抵抗,夺取炮舰两艘、巡逻船两条。

俄军在军力有限的条件下,为了组织对海兰泡中国侨民的屠杀,抽调了乌拉吉米斯克岛上的一个营步兵和50多名水兵。

屠杀倒是顺利的进行了,那些参与屠杀的步兵和水兵还在城内抢掠就遭到南岸毫不客气的报复性炮击。等到他们组织起来的时候,江东六十四屯方向打响,清军全面推进到六年线,并开始突破只有警戒分队驻守的布银普河防。

老毛子太自大了,他们可能认为屠杀侨民不会激起清国新军的主动进攻,或者说他们可能想以此种方式激起清国新军的主动进攻。只是,没有想到进攻会如此猛烈,令人措手不及、救援不及。转瞬之间,300多清国新军就登上区舰队靠泊的乌拉吉米斯克岛,以至于一个营的驻军和50名水兵只能听着密集的枪声望河兴叹,在渐渐亮起来的天光下看到旗舰格里列斯普诺夫号主桅上的圣彼得旗飘然落下。

一连串的意外和巧合,显示出这是一场令双方都感觉“非常意外”的糊涂仗。杨格命令31团向海兰泡方向发起进攻的目的是以主动进攻打乱俄军阵脚,迫使俄军转入防御,确保吸聚俄军来援的江东六十四屯保卫战在中国领土之外进行。却不曾想,江北岸边的屠杀会造成俄区舰队锚地兵力空虚;更没有想到,俄军准备用来运送岛上驻军回防的船只会落入31团之手......此为天理昭昭,一报还一报是也!

李樾倒是豁达。夺取俄国炮舰和舰队基地的是32团也好,31团也罢,肥水不流外人田,天大的战功都在李某人的腰包里揣着呢!

舰队基地和炮舰易手,海兰泡一带匆忙集结起来的俄军和从伯力方向赶到勃勤格尔沁那(江东六十四屯东南的俄国聚居点)俄军,被33团据守的江东六十四屯分割成两块,失去了炮舰来回呼应联络和炮火支持,两支俄军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固守待援。

24日晌午。零星交火的战线确定下来。

海兰泡俄军大约三千多人在黑龙江以北,精奇里河以西,两江交汇处的三角地带,隔着江水看着清军无法开动却能利用舰上炮火的四艘舰艇。慑于炮火威力而不敢动弹。在这条战线上,31团一营,32团一营和二营,分别在精奇里河东岸及舰队基地和黑龙江南岸的黑河府与俄军对峙,隔着江河连枪都很少开。还是那些刚刚掌握了炮舰火炮的陆军炮手们偶尔发射几炮,以期掌握火炮基本性能,制定概略射表,这才让战争变得有战争味儿起来。

伯力来援俄军有六千多人,却因仓促动员、开拔、船运而没有携带火炮。甚至连步枪子弹和补给都没带够,只能选择在勃勤格尔沁那防御的同时,派出一支大约两千人的支队从东面绕过江东六十四屯,希望能与海兰泡取得联系,得到补给。…,

瑷珲厅城的临时指挥部里,杨格看着两军形成的态势,听着李樾、郑邦彦你一句、我一句的敌情报告。忍不住想笑,想哈哈大笑。

老毛子啊老毛子,你们究竟会不会打仗啊?你们这般搞法,我要打你们,却生怕一下子把你们搞没了,援军失去来援的动力,又害怕被歼灭,那就肯定是慢慢爬动着向战场而来。不打你们吧?说不过去。那些滨海区的援军觉得你那边都没激战,也肯定是慢腾腾的投入战场。

打,拿捏着打,打谁?勃勤格尔沁那之敌!只有打疼他们又不消灭他们,滨海区的俄国援军才会源源开到,以添油的方式投入战场被消耗掉。造成滨海地区的俄军防御空虚,给延山、随昌毅制造出击契机。

“你们说,这战该怎么打下去?庭荫兄,你先说?”

李樾也觉着为难啊,偏生参总要考校11旅旅长,那就说呗。

“海兰泡,咱们东、南两面围而不攻,时不时的揍他几炮就得了。江东六十四屯东南这边,这个叫啥......太拗口了,就叫勃那的地方,咱们可以试探着攻一攻,只是试探,别一下子打得太狠,人家老毛子一下子撤得老远,咱兵力有限,总得捏一个团在手里才稳当,不能撒得太开了。”

你死我活的战争被李樾用如此语气说叨,难免会给人一种怪怪的,想笑的感觉和冲动。

杨格忍住笑点点头,又板着脸问郑邦彦:“你说说看。”

郑邦彦趋前几步走到地图桌边,指点道:“最可虑的不是老毛子那些没炮火支援的垃圾陆军部队,而是下游来的战舰。我建议把炮舰的152主炮拆下来,搬到南面35里处的这里,三锅山建立隐蔽发射阵地。就是那主炮肯定很重,恐怕不太容易拆卸、运上山去。如果可以的话,三锅山炮兵阵地既可突然开火,对江面来的敌舰射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又可对东岸的那个......勃那一带的俄军阵地射击,策应我军的进攻。”

“催31团上报俘虏情况,问张孝烈能否在俘虏中找出人来拆卸、运输火炮。另外,电告大沽口,请北洋舰队立即派遣得力管驾人员快马北来。这黑龙江上有咱们的炮舰开动,这战也会轻松很多,再说缴获的炮舰没有还回去的说法,今后还得设法开回大沽口去。呃.......顺便的,电报京师昨日海兰泡之屠杀事件和战况。”

郑邦彦离去后,杨格和李樾都觉得有些无聊,你看我,我看你,突然一起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来。

战场之上,有人笑就有人哭。

黑龙江两岸站满了人,看着十几条渔船来来往往,用渔网从江水中打捞出一具具尸体。更下游的地方,大约在五十里开外,还有靖边军的弟兄们组织的一支打捞队。遇难者的遗体一字儿在西岸的瑷珲城南摆开,由于人数太多,大战在即,没有足够的棺材也不可能动用棺材来装殓遇难者,只能一人两张草席,一张垫底,一张遮盖住遗体。在集中打捞完毕,经记者们拍照之后,再以集体葬礼的形式入土为安。

侥幸撤出海兰泡的人们纷纷赶来,遇难者中有不少是他们的亲友,乍见亲友阴阳相隔,自然有不少人嚎啕大哭,凄惨之状惹人垂泪。

“让开,让一下。”

两名船工又送来一具遗体,却是一个年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腹部高高的鼓起,显然是被迫涉水时溺水而亡。…,

“蓬!”镁灯发出一声响,青白色的烟雾升腾时,泪流满面的李芷靑蹲在地上不住的干呕,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折腾了好一会儿,她起身深呼吸一口气,拨开上前来拍背的梁竹轩,头也不回的直冲瑷珲城南门。她要找杨格,要请杨格发兵立即消灭了海兰泡里的那些没人性的魔鬼,这战不能这样“友好”的、温温吞吞的打下去,杀人魔鬼必须尽快得到惩罚!

乌拉吉米斯克岛的阿穆尔区舰队基地里,梁栓柱充当了审问战俘的翻译兼拷问者。大清国没有加入日内瓦条约,有些规矩根本就不存在。

“啪”的一声脆响,一巴掌扇在一名战俘的脑袋瓜子后,打得那家伙向前扑倒在地,梁栓柱甩了甩有些发痛的右手,恶狠狠的喝问道:“说!你们的司令官在哪里?!”

“兄弟,你闪闪开,没你这样拷问的。”领上挂着上士军衔的班长抽出刺刀,轻轻的在桌子边划了一下,觉得锋刃够利,顺势架在那战俘的脖子上一拉,随着杀猪般的嚎叫声,白得发红的脖子开了一道血口,却不深不浅,又痛又出血却一时半会死不了人。“告诉他,老实说了就给他包扎。”

嚎叫着的战俘听梁栓柱夹七夹八的约莫说明白了,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抱住梁栓柱的大腿哀嚎道:“我说,我说,穆鲁克上校就在基地里,就在战俘里!快,快给我包扎啊!”

梁栓柱一边给战俘包扎,一边轻声说道:“伊万,这就对了嘛!快写自供状,只用写明舰艇上的水兵接受的任务,于何时离开舰艇?这里何时被攻占?都写明白了,你就安全了,还有伏特加喝,有牛肉吃。”

但求活命的战俘“伊万”觉着脖子的伤处包扎妥当了,立即拿起鹅毛笔刷刷的在纸上写起“自供状”来。殊不知,他和与他一样没经受住“考验”的战俘兄弟们的自供状,成为俄国指责清**队首先挑起战争的“反面证词”,在列强各国掀起了一阵声讨俄国无视国际公法的浪潮。

当然,这是清**队能够赢得战争主动权并掌握了舆论主导权的时候,才能出现的景象。

304 【马登奎来请战】

的“敬礼!”

随着警卫官兵们的致礼声,李芷带着一阵风冲进指挥部内。背着大门埋头案上的杨格还以为哪个大人物来了,回头一看,呵呵,李大小姐来了,那帮子见风使舵乱拍马屁的家伙们,回头得好生训一训!

杨格起身相迎,还没把训人的念头转完,李芷抓起他的胳膊放到嘴边就是一口,咬住还不放,还左右扭摆着撕扯着一.疼啊,大小姐,咋啦?!杨某人就算那天紧急刹车了,也不至于把大小姐得罪如此吧?

忍住疼,别吭声,要不外面那帮子警卫不笑掉大牙才怪。

总算,李芷松口了,脸上还带着泪花子仰头用泪水朦胧的双眼看了看杨格呲牙咧嘴的模样,却又不知牵动了那股子神经,抡起两只粉拳在他胸膛上轮番敲打,直到杨格一把攥住她的一只手腕问:“你怎么了?真的后悔来这破地方了?”

女人挣不脱被控制的手腕,嘶声吼叫起来:“杨格!你为什么不命令11旅打过江去,把那些杀人的魔鬼统统抓起来,关进笼子里沉入江底,要不就千刀万剐了他们,我一.我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肉,咬死他们!”

“哟,哟!”杨格明白了一点点,大小姐确实受了刺激,而11旅确实没“尽力”,怪不得人家要恨杨某人呢!不过,关乎战争的事儿,女人还是走开为妙-······得哄哄,得打预防针,今后的战斗指不定会很残酷呢?她这般脆弱下去如何受得了?“哟哟,李记者,你不问青红皂白的抓住我就咬,我又不是老毛子,至于这么深仇大恨的吗?嘶¨一狠呐!最毒妇人心呐!”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在心里说的。

撩起袖子小臂上确实有一排牙印,却已经从深陷的状态开始浮肿起来,牙印周围是一圈红。确实咬得太狠了,要是别人老子一拳砸得他连他娘都认不出来!可偏偏是李家大小姐,咋办?认了呗!

李芷后退小半步,似乎是被那牙印吓住了一般,紧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轻轻抚摸着红肿处,柔声问道:“疼不疼?”

“你说呢?”

李芷红了脸,抬起杨格的小臂偏头用微烫的粉脸熨帖着小声而激动的说:“致之,我,我是太恨了,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可你为何不下令攻进海兰泡去?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吗?不是,31团连俄国人的战舰都能俘获,还有什么能够阻止新军击败俄军的?”

“大记者啊你的情绪不应该发泄在咬人和胡乱建议军事上。//*..*//你的怒火、你的激情应该在笔和纸上迸发出来,让世人知道海兰泡发生的惨案,让国人看看咱们的新式陆军就是能俘获俄国人的海军战舰!一如我一般,我的情绪不能为死难的同胞所左右,必须冷静的看待那些如瓮中之鳖的敌人。今天我可以消灭他们,却会把我们的国家和整个儿的新军拖入一场无边无际的、没有胜算的全面战争之中。我必须冷静,从小处说,我要为五万弟兄负责,从大处说,我要为三万万六千万国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前途负责。芙兰,相信我,对我们的敌人我绝不会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消灭眼前的敌人,国家和新军会陷入全面战争。”李芷听懂了这句话,更清楚中国和俄国之间存在巨大的实力差异,她的心上人殚精竭虑地要阻止俄国人对东三省路权的索求和强租军港,又要避免全面战争,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啊!可是.没有什么可是李芷啊李芷,就算你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来干扰他指挥作战,他的事儿,比天还…,

杨格从李芷低垂的眉眼和脸上的懊悔神情中看出她的心意,伸手托着她的下巴,四目相对时,突然苦了脸道:“嘶¨疼得厉害,还是用脸贴着好一些。”

已经闭上眼睛的李芷没有等到想要的,却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的滋味儿是又羞又恼又恨又怜。看看那小臂,确实肿起来了,开始在红肿处泛出青紫之色,那是小女人家胡闹的结果,胡闹后的小女人也确实心疼了,乖乖的用脸贴着,轻轻的用纤细的手指按摩着,似乎这样就能消肿一般。

这是临时指挥部,不是小儿女在此缱绻缠绵之所。

“好了,芙兰,你······可以在那边,里屋有张书桌,我和全国的读者都等着芙兰大记者充满愤怒、激情和翔实、准确依据的锦绣文章呐。”

大记者,是打趣的说法,恐怕也是他的希望吧?那么,李芷的希望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希望某人兑现承诺,回到天津后就向叔父提亲?不,革命的大潮已经在关外掀起来了,又会因为对俄国这场有限战争的一场场胜利而更加的波澜壮阔。投身其中推波助澜者,记者

丢下儿女私情的李芷迅即恢复了冷静和坚强,虽然那坚强并非冯秀若那般是骨子里的,还有死撑着要面子而装出来嫌疑,但是,杨格相信在就近目睹了一场战争之后,特别是看过那些无辜遇难者的遗体之后,李芷的心性势必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

此时,人家都去里屋奋笔疾书了,杨某人啊,收收心,干自己的事儿。这一阵子,外面不知有几人被那帮子拍马屁的家伙拦下来了?

出门一看,果真有两三人,其中一人很关要,乃是33团团长马登奎上校。

“马团长,进来。”

马登奎立正后大步进了临时指挥部。他委屈啊,武毅军的老八营管带里,他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倒霉、最没出息的一个。黄花甸—大房身战役中,马营设伏落空,歼敌90,是各营中战果最小的,连左嵩阳营都比不上。这么一来,后面的战事组织时,刘松节老把马营当做是次一等部队看待·后来大整编了,又混了,看看猎户营的李樾都是旅长喽,而老马确实李某人手下的团长。更可气的是什么惠存廉、孙朝宗等人都是团长了!

这一次·参总亲自指挥11旅,33团又落到次一等的位置上。你们说说看,评评理,老马我心里能不窝火丧气吗?能不越过旅长来找参总说叨说叨吗?

“参总,我,我有意见。”

马登奎是镇东军出来的,如今已经没有镇东军了·就连徐庆璋也病殁于赴任甘肃的路途中。他的他的600多老弟兄们可以说是镇东军曾存在于历史中,为数不多的见证人。镇东军是在甲午年十月匆忙组建老马也是在场的。

对部队的使用·除了通过混编而平均提高的部队素质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看主官。老马没有舀得出手的战绩,李樾让他主防也无可厚非·甚至这一次向勃那的进攻由李樾亲自指挥,也说得过去。旅长指挥到营,乃是常态,只要不指挥到连就行了。

估计,老马来此就是因为这个。

“说。这里没别人,有啥意见,有啥不痛快统统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给你开解开解。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头,战役决心不容影响·更不容改变!”…,

马登奎事到临头又不知该如何说了?想一想,再想一想,还是觉得脑子糊涂,有千言万语,有众多的委屈和不耐,就是不知该出口才好。干脆的委屈不说了·前事不提了,“啪”的一声立正,沉声道:“参总,这次攻打勃那,就给职部一个机会指挥吧!”

“你打算怎么个打法?还是那句话,战役决心不能动摇,省着打,看着打,不能把老毛子打跑了!你先说,行的话,我就让你上。”

马登奎来此当然不是干扰战役决心的,以打粘滞勃那四千多俄军在江东六十四屯东南是主旨,是参总的大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不容破坏。老马对此心领神会,从东岸来此请战,当然不会自找不痛快。

“参总,您看。”从旁边的地图桌上抽了地图,马登奎殷勤的站在杨格身边,指点地图道:“江东六十四屯是濒江水网地带,素有小江南之称。在这一带有石头泊、大泊等大小七个湖泊,有半泻湖如吉勒扎嘎扼模,还有分割各湖泊、各自然屯的高地,如49、66、42高地。俄军仓促布防,并以一部大约一个团向东绕过江东六十四屯水网地带,企图从东而北再西到达精奇里江东岸,与西岸的海兰泡俄军取得联系。咱们33团此次出击,就针对俄军这个动作而去,从石头泊东南侧出击42高地,掐断这一个团俄军与勃那俄军主力的联系,如此,勃那俄军无法就近得到充足补给,就只能频催伯力方向来援补给了。参总,给我两个营,我能办到!”

老马憋屈久了,迫不及待的要撒丫子开奔了。杨格所担心的就是老马能否有主动配合大战略的意识,只有具备了这个意识,才能的团级作战中实现之,并约束所部行动。现在看来,老马是动了脑子的,领悟了神髓,揪住了关键。

“我把32团1营给你,再加你的3营另从李学尧手里抽调一个37炮连,呃,外加靖边军骑兵一连,明天傍晚之前,我要42高地。”

马登奎大喜,再次立正举手敬礼道:“是!”

“别急,我还有个要求。”

“参总请讲。”

“你部舀下42高地,伤,不可过50;亡,控制在10人之内。”

老毛子不禁打,老毛子只要落单就没有斗志,老毛子还习惯于两列、三列的排枪战法,老毛子没有炮火支援,老毛子······.别的不说,人家31团舀下舰队基地不过轻伤、、重伤1人,代价可谓微乎其乎。33团不能丢脸露怯,必须从团到营到连再到班组,严密组织这次进攻,以超过参总期望的战绩来证明老马不是吃素的,33团不是次等部队!

“是!参总,职部保证伤亡水平低于此数,保证明日傍晚之前舀下42高地。如若办不到,职部提头来见参总!”

“我拭目以待!马团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参总,职部告辞!”

老马乐呵呵的小跑着溜了,里屋的李芷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参谋总长和团长的对话,情不自禁的掀开一道门缝,看着杨格送客出门后站在门口的背影发呆。

305 【快报真的很快】

石头泊西北—东南长20里,西南—东北宽13里,光绪六年的界恰好从基本呈正椭圆形的石头泊中央穿过。^//^而光绪九年线,则在石头泊的西边了。石头泊的东偏南有一座小山头,标高为42米,故称42高

放列火炮于高地上,可以控制江东六十四屯东面的几个重要村屯,如韩家窝堡、东二沟屯、西二沟屯和刚刚收复的俄占德拉斯克屯以及布丁屯,也就基本控制了从江东六十四屯绕道精奇里江稍上游的水流较缓地段,涉渡攻击海兰泡的通路。

对于攻防双方来说,九年线的堆土、壕沟没有多大意义,六年线的土坎也没多大作用,42高地谁属,谁就能掌握主动权。当然,这是在俄军有炮火支持的条件下,而此时驻守42高地的俄军是从伯力开来的,还需得到海兰泡方向俄军的炮火支持,才有与11旅对抗的本钱。

肩膀上比别的团长都多杠了一颗银质四角星的马登奎知道,自己和33团翻身的机会来之不易,当然不会让42高地之敌得到火炮后,居高临下向自己的阵线发起炮击。

望远镜里,42高地覆盖在一片苍翠之下,与北面涟漪阵阵的石头泊和南面的一马平川相比,42高地形成的曲线还真有些像年轻女子挺拔的**。呸!呸!想啥呢想?!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

俄军的活动可以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显得有些匆忙的在高地下向着江东六十四屯这边挖壕沟,树立木拒马;一部分在山腰清理被砍伐的大树,组成一道由圆木构成的屏障或者胸墙,估计,老毛子是准备在山腰的地方阻挡11旅的进攻,坚守42高地了。还有一部分是骑着马的家伙们,他们的活动范围比较广,但是极少向六十四屯这边来警戒、侦察、打猎.¨估计这股子从伯力开来的老毛子当真没带多少补给。

闭了一会儿有些发胀的眼睛,马登奎趁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逐渐成形的战斗想定。觉得眼球不胀痛了,思维清晰了,才睁开眼回头看看团、营军官们说:“敌情观察清楚了?有什么想法?统统说出来。邵令博,你先说。”

团作训参谋邵令博上尉被点名了,因为他是33团唯一一个参加过“高司操演”,而且获得参总好评的军官。在当前的关外军团以及第一军里,去参总那里待一阵子放出来,被人称之为“进修”,并不比李玉田那几个被抽去德国镀金的幸运儿差多少;能够担任参总的副官、贴身卫兵或者警卫连的连排班长更好喽!瞅瞅李皓现在人都看不到了,鬼才知道那家伙奔那地儿去执行啥任务了呢?再看看郑邦彦,这聋子如今不聋了,一旦放出来,不是团长那一级的才有鬼了!

长期在参总身边的人毕竟很少,能够混到邵令博这般去“进修”,也足够令人羡慕的啦!

“团长,这仗不难打。//*..*//”邵令博蹲下捡了块小石子儿就在地上画了一幅略图,这本事一¨只有武备出身又进修过的家伙们才熟稔,信手拈来就是。画完图邵令博说:“俄国人摆出的架势充分证明他们的战术思想与我军前年年底以前的一样,要点防御在失去火炮的支援下,采用密集列阵法取得火力密度。从31团缴获来看,海兰泡方向俄军装备低劣,大多为单打一,鲜有连发步枪,这也决定了俄军的战法只能是密集阵列的排枪射击为主。故而,在保障42高地正面的兵力密度的同时,他们的两翼兵力势必单薄。从观察来看,俄国人是用少量的骑兵作为两翼分散的骑兵没有多少战斗力,集中冲击的骑兵却是大患。如此,我们完全可以顺着老毛子的心思来打这一战。”…,

马登奎是经历过战法转变过程的人,对此当然是认识深刻,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短板何在放手给作训参谋,以作训参谋相对深厚的军学素养来弥补团长的不足,正是参总侧重于参谋体系建设的目的之一。

看到团长微微点头,邵令博用手里的石子在“42高地”左右两翼划拉了一下,说:“战斗从两翼发起,令俄军不敢生出集中骑兵的想法,同时压迫俄军向42高地聚拢,然后,集中炮火一顿猛轰,掩护散兵线推进,再由步兵旗号引导炮兵准确轰击敌阵,打乱俄军布防阵脚,再行总攻。同时,压迫俄军两翼成功的部队封锁敌之退路,在配属我团的靖边军骑兵连协助下,力争全歼敌军。再向勃那发展一¨”

“没有勃那!”马登奎断然打断参谋的话,团作训参谋不知道参总的意图,团长却是一清二楚的。“此次战斗,夺取42高地,全歼当面600余敌就是结束。各位,这是参总的命令,听明白了吗?”

“是!”

“明白了!”

众军官纷纷立正应答。

“嗯。”马登奎看了一眼邵令博,说:“你负责拟个作战计划,此次战斗参战序列为32团狄继武营、我团伍凤举营、旅直属●'营37炮连和靖边军一个骑兵连。”

三营长伍凤举兴高采烈,一营长高显才、二营长李贺武脸色齐齐一暗,搞了半天咱是空欢喜一场啊?!

李贺武不满的发问:“团长,凭啥狄继武要来抢咱的饭碗?”

高显才阴阳怪气的幽幽说道:“人家是1k随旅长的老弟兄,随旅长跟咱们旅长是老哥们儿,哪能不照顾着?”

“你俩狗日的,都营长了还这样?!”马登奎抡起胳膊作势要打,想了想,又放下胳膊,整了容色,丢下“参总指令”四个字,背着手带了两个卫兵走了。

高显才和李贺武蔫了,原本还想争取一番,最好是把32团1营的任务给挤下去,换二者的任何一个营上去也值了。哪知却是“参总指令”,算了算了下回吧,反正向勃那方向警戒的任务总要人来承担,是吧?两个患难弟兄你拍我一下背,我摸你一下头嘿嘿苦笑两声,散

千里之外的京师。

古老的、显得暮气沉沉的九门内外随着“看报看报,时势快报,俄军在海兰泡制造大屠杀,11旅神兵天降,步兵俘虏敌舰啦”的叫卖声,一下子抛却了明里暗里的争斗和伪装在皇城威严下的自卑之感几乎所有人都被叫卖声吸引,就连黑了良心的大烟馆老板也买了几分,给那些等着空出床榻的瘾君子们打法时光。

《时势快报》真的很快,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内阁前脚得到电报,阁部重臣还围在中兴明君光绪皇帝的龙案前计议,《时势快报》的号外就出现在街头,不仅仅是京师,天津的报童更是早了一小步上街叫卖。

人家《时势快报》馆好手段呐在京师能借用翰林院的印制处,在天津能借用机器局的印刷所,电报线路更是直接用的官局军用专线还有一个美女大探子、大主笔就待在前线临时指挥部里写稿,还能一边写一边查阅新近送到的战报,焉能不快?!

不知是谁家开了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大街小巷,响彻了整个北京城。

俄国人在海兰泡的屠杀,殊为可恨!可是屠杀对京城的小老百姓来说太过遥远,很多人连鄂伦春、达斡尔是谁都未必清楚,只有新军11旅的捷报是实实在在的,步兵俘虏了老毛子的战舰?!报纸上都登了!还能有假!而且号外也说了,即将用军队转运局八百里快骑送回俘虏之敌舰、敌舰队司令官的照片用最先进的影印法子刊登照片在报纸上,届时不管那报纸多贵,还得买一份《时势快报》来一饱眼福,看过之后好生收藏起来。毕竟,这对大清国来说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哇!…,

真打起来了,而且一出手就打得狠。这¨反倒引起了包括光绪在内的大清国核心层的担心补桐书屋里的气氛也是格外的压抑。

杨格的战报里说的很明白,是俄军大屠杀在先,证据确焀;我军报复性还击在后,也是证据确焀。可证据究竟是啥?难道就是几张照片?那东西说服不了列强,更堵不住那个至今还在总理衙门里咆哮怒吼的喀西尼的嘴。没看到“确焀证据”之前,书屋里的人们都担足了心,总觉得悬吊吊的在半空不踏实。

“恭王,德国将军索林伯格何在?”

“德军观察团在绥芬河口。”

“为何不与杨格一同去瑷珲?”

“奴才不清楚。”奕刚刚把这话出口就突然意识到一些什么,忙道:“奴才以为,大战在珲春和绥芬河口方向。第九旅旅长是延山,是杨格的金兰兄弟,他的部队必定是第三军的精锐中坚。杨格虽然年轻,为政处事还欠圆滑,可用兵却极为老到,目无余子。圣上,11旅的捷报是个开始,奴才以为绥芬河、珲春一线才是真正的大捷所在。否则,杨格也不会安排索林伯格去绥芬河口了。”

“俄国人那边如何回复?”

“奴才以为,不理他。”

这话,奕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杨某人的风骨了。光绪听出来了,诧异的看了瘦骨嶙峋、白发苍苍的老亲王一眼,微微摇头,却并未说什么话。

“列强那边,想必首辅大臣在去往英国的途中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英国态度一明朗,大清可以无忧也。”

“总要名正言顺,占住道理才是。”光绪评了一句,目光扫视众臣后留在宋庆脸上,问:“宋卿,11旅部众多有你的旧部,嗯¨一朕想不明白,步兵怎么就俘虏了敌舰呢?”

“启禀皇上,杨参总战报里说的明白,乃是乘夜趁虚而入,奇袭的结果,敌舰并未开动就被控制,故有步兵夺取战舰之捷报。”

说是这么说,皇帝的脑子里却完全无法想象出当时的情形,哎哟,真想在这场杨格嘴里“必胜”之战中,来个御驾亲征啊一

306 【老毛子耍滑头】

“安守,你来得正好!”

陈固的到来让杨格喜出望外,他原本以为带着两个宪兵营“押送”五万余八旗及家眷合计近二十万人北迁的“军法处长”,至少要等到这一战打完了才能腾出空来,接见杨某人的。//

“开门红了,接下来有啥好处分给兄弟我?总不能让兄弟成天干那种得罪人的事儿吧?”陈固毫不客气的步入指挥部,摘下军帽就往屋里窜,一路快马赶来唯恐错过好戏上演的他,此时是浑身酸疼,管他娘的谁的床都要躺上一躺。参总嘛,给你面子你就坐旁边,要不就站在一边去立正说话!总之,老陈我这回是把旗人得罪狠了,还不是蘀杨某人挨刀子的下场吗?

“哎哎,停住。”杨格一把拽住陈固的胳膊,拉着往书案这边走,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的说:“旗人安置好了?没闹事儿吧?我还以为这事儿最少得搞到8月才能完呢!”

“有人?”陈固手指里屋的门。

“有,人家记者在写稿子,不便打扰。

陈固甩开杨格手,一脸很不舒服的神情道:“他写他的,我躺我的,谁打扰谁一¨啊!?”门开了,一身淡咖啡色洋装的、身形高挑又窈窕的、美得几乎毫无瑕疵的李芷落落大方走出来,向目瞪口呆的陈固欠身作礼,又正好结果卫士端来的茶水,双手奉上道:“上校,请喝茶,我是《时势快报》记者芙兰。”

“啊,这,哦,杨致之!你他娘的是怎么回事啊?干嘛不早说!?”

“稍安爀躁,嘿嘿。”杨格赔笑着从陈固手里接过茶碗,道:“现在你可以进去躺了,随便躺啊,我陪着你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陈固随手关门,上闩。

“你想咋的?”

“不想咋的。”

“弄这么个.¨在这里还不想咋的?”

“滚你的,正经点,人家是李鹤年的亲侄女儿,我能咋的?”

陈固刻意压低了声音:“南河沿那边,芦台那边,你咋交待?再说了,大战在即别人看着了也不好,动摇军心。”

“所以,我才不让你进里屋嘛。”

“你¨一你没救了。”陈固舒舒服服躺在床铺上,脑袋在枕头上摇晃了两下,满脸都写着“跟你说话等于浪费口水”的神情。听听,人家是劝他别弄女人到临时指挥部里来,他却来个“别进屋看到”的理由搪塞。.....你说,这话还能说下去吗?钻了牛角尖又色迷心窍的家伙跟他说什么也是白搭。哼,夫人远在京师为质,两个侍婢在鞍山望眼欲穿还有一个在奉天凭着渐渐出怀的肚子成为依帅的干女儿,草鸡变凤凰、得道升天。这边,又弄一个出来¨嗯,杨某人当真要学着那些王爷们的做派,一个正福晋,两个侧福晋,外加侍妾几个,侍婢无数了?

“好,我没救了,那些旗人还有救吧?”

“我容易嘛我?”陈固脆弱的心灵中那根敏感的弦被拨动了开始大倒苦水:“出关之前,我是孙子,求爷爷告奶奶的拖着二十万人上了火车,火车一到山海关就差一点出乱子。幸好老子早有准备,车厢门一个一个的开,开一个车厢送一个车厢的人出关。否则你啊,得在山海关火车站台上找找找看,陈安守啊,你的肉泥在哪里啊?”

“安守,你辛苦了。”

“这句话不行!少来这一套!”…,

“你要咋的?”

“两个宪兵营都得拉上去打!就这条件,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他们在安置完宁古塔那批后,径直去向延山报到。而且,你的这个军法处长我不干了。”

“好好,不干就不干,你得帮我找一个后任吧?”

“后任我不管,你这前指缺个参谋长吧?”

“就你了。”杨格嘴里说的剀切,心里却打住抓陈某人在此顶缸,老子凑空子去绥芬河的主意。不过,京营八旗第一批出关屯垦的事儿很重要,关系第二批四万多人,连带家眷也是二十万左右,剩下的都归禁卫军了,用不着操心。“安守,你到底是怎么摆弄那帮老爷们的?”

“简单啊,锦州之前都是装孙子,锦州之后,老子就是大爷!谁不听招呼,立即调动屯垦兵团来镇压,欺负老子两个营人少啊?哼哼!过了吉林城就更好办了,人口一分散,老子就来个狠的!集中一个营挨着屯子收缴鸦片,每家每户抄个底子朝天,你猜搜了多少鸦片出来?三万多斤呐!”

够狠,这家伙确实够狠!

“咋处理的?”

“石灰水。”

“嗯,好!”

“好个屁,这批八旗还是动身迟了一点,要是二月底就动身的话,还能赶上补种时间,现在只能种一些杂粮了。今年冬天,这批人的日子要难过了。”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了,饿不着、冻不着他们。这一战我尽量快着打,免得军粮补给压力大,耽误移民`食供应,真要饿死人,冻死人,那就要出乱子。安守,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咱们总算少了一个心腹之患,这个国家改天换日的日子不远了。安守,你说说看一安守、安守?你娘的,啥时候变猪了?”

陈固早扯了军帽盖住眼睛睡着,就差用鼾声来抗议喋喋不休的某人了。即便是盛夏,瑷珲城的气温也很少超过20摄氏度,杨格轻轻的拉了被子给陈固盖好,轻手轻脚的出门,带上房门。

李芷不见了,书案上放着她新写的稿子。

杨格需要一个自己掌握的、有影响力的喉舌。康、梁不合格,那就重新找一个,李芷的《时势快报》正好合适培养,李芷本人更合适。留她在这里撰写通讯稿子,一是能够更快的作出新闻反映,二是便于杨格及时审查,控制尺度,引导方向。

美人在侧、秀色可餐的事儿在处于艰难把控战局的杨格来说,吸引力并非他人想象的那么大。

“报告。”王传义匆匆赶来·见屋里没人,嘴里喊着报告人却已经冲到书案前,径直拉了椅子坐下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书递过去·说:“参总,炮舰主炮能拆卸,只是可能破坏前甲板和下层隔舱的结构。这是试射的初步数据,舰炮性能果真是陆炮不可比拟的,就是炮弹比较少,152口径的主炮炮弹只有47发,可见老毛子根本就没想到咱们敢动手。”

杨格接过试射报告看着·王传义又从随身的皮包里舀出一叠俄文文件,不过关要处都写上了汉字。等杨格看完,他起身趴在书案上,指点文件说:“这是在舰队指挥部里找到的文件,两条炮舰一条叫弗拉基尔号,建造于1877年,在1891年改装过一次,有152前主炮一门′舷侧速射炮是哈奇开斯的37炮,有4门,没有后主炮·排水量为42',最大航速12节;一条叫格里列斯普诺夫号,格舰是旗舰,建造于1887年,也于891年改装过,主要是更换前后主炮为152口径,舷侧也是4门哈奇开斯37速射炮,排水量480吨,最大航速13节半。两舰相当于北洋舰队镇东舰,火力却要猛烈许多。两条巡逻船一条有60多吨·装备两门速射炮;一条只有40吨,也是两门速射炮,最大航速只有12节。”…,

“这两艘是专门的江河炮舰,不考虑远海适航性和抗风浪等级,所以全舰的排水量很大一部分能够用于装备较大口径舰炮,不足为奇。”杨格放下手中的资料·舀起鹅毛笔在第一页上写了“留档”二字,放到一边。这份材料经过完全翻译之后,可以提供给北洋舰队作为参考档案。

俄国海军并非如今国人们脑子里想象的那么强大,可在江河炮舰和浅水重炮舰的使用上有独到之处,值得借鉴。

“破坏结构是什么意思?当初这些炮怎么装上去的?你看仔细没有?”

杨格一连三个问题,王传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是去试射了,试射数据绝对是一手一脚亲自做出来的。拆卸火炮的事儿要问基地的俄国技师和俘虏们,那是31团张团长组织问的,回答也是张团长转述,不是自己亲自弄的,还真不敢乱回答参总的提问。

“没看仔细吧?呵呵。”杨格起身道:“走,一起看看,亏你还是老水手呢!那些火炮肯定能拆,无非就是销钉螺纹柱杆连接的方式,难不成1880年代的老毛子还能搞焊接啊?”

“焊接是啥?”

“噢,没啥,我也不太懂。好像是听德国武官说的,是一种很先进的金属件连接工艺方法,需要电。”

二人赶到乌拉吉米斯克岛,上了炮舰一看,真相顿时大白,妈的,主炮底座连销子都没有,全是螺栓连接固定的方式!王传义气得揪出近处的一名老毛子水兵俘虏就是一个耳光,闻讯而来的张孝烈更是脸上发热,令人把毛子的阿穆尔河区舰队司令布里扬诺夫海军上校抓来,劈头一顿臭骂之后,老毛子上校老实了,乖乖的组织起三十来个俘虏找了工具拆卸主炮。

三门152口径,40倍径的加农舰炮非常沉重,每一门都重达126吨。

杨格刚刚看到主炮拆下底座的护板就举手叫停,向张孝烈说道:“告诉这些老毛子水手,选择10个人出来驾船到三锅山去再行组织人手拆卸、搬运火炮。其他20个以及在陆上俘获的俄**民共计200多人都留在这里,驾船的不听命令起坏心眼儿的话,余者全部处死,一个不留!就这么说!”

不多时,炮舰开动了,乖乖的驶向下游锚泊在三锅山水面一

307 【54分钟战斗】

307

【54分钟战斗】

马登奎把零时定在26日下午四时三十分!

北纬50°、东经128°的地区,即便是在白天最长的盛夏时节,夜幕也会早早的降临。杨格要求进攻部队傍晚以前拿下42高地,指挥官马登奎给他自己和部下们留出的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1500名步兵、130名骑兵和140名炮兵以及4门37行营炮,要歼灭600多名据守高地的俄军,拿下高地。偏偏,马登奎还把进攻发起时间定在下午,那么,部队调动、出发到进攻前地都会在高地的俄军监视之下,无法达成攻击发起的突然性,也就是奇袭效果。一般说来,天刚刚亮的时候发起进攻最为适宜,可以趁夜晚调动兵力和火力,甚至可以让进攻部队迫近到敌军的鼻子底下。

旁人看来,马登奎是自己给自己压力不算,还准备完全的反兵法之道而行之啊!

杨格却极为赞赏马登奎的勇气、对敌人的算计以及计划制定的精密、可行。拿到上报的作战计划看过之后,他立即拍板决定,进攻发起前半小时亲率记者团上前沿为马登奎上校压阵助威,并允许记者们在警卫的保护和指引下跟随进攻部队行动。其实,就是在记者们面前臭显摆一回嘛!

准点的,杨格带着一大帮子人来到德拉斯克屯东边十里的六年堆封界,这里有一个已经快被自然力量填平的壕沟,很多地段的高度在0.75—1米左右,正好作为胸墙。略加修筑之后,马登奎前沿指挥所就设在这里,距离42高地约有4里。

杨格闭上左眼,调整着单筒望远镜观察高地的敌情。8倍的单筒镜子并不好使,单筒的结构天生注定了不会产生体视感,缺乏对纵深距离的感觉也就是立体的感觉。而且,看的时间稍微长一点,闭着的左眼很难受,右眼球也会发胀,每一次使用望远镜,杨格都要腹诽一番,自从曹文翰与蔡司公司签约之后,每一次使用望远镜,又多了一分希冀。双筒的、采用普罗棱镜的、在右目镜片上标有密位分划的7倍军用望远镜,是杨某人的追求。

6倍不行,8倍也不行,就要7倍。道理很简单,人眼在晴好天气的最大视距是7公里,7倍镜的观察效果最为良好、生动,最大化的贴近肉眼“等距”观察感。其中的光学原理则很复杂,此处难以一一说明。

敌情与马登奎作战计划的第一页中的敌情报告几乎没有变化,老毛子还在增强高地腰部的工事,扫清高地下的视野。可以看到,高地西侧、西北侧、南侧、西南侧的树木已经被砍伐殆尽,只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高度却几乎等同,在20—30厘米之间的树桩。

嗯,老毛子还是不彻底啊,要是老子,树桩不会留这么高,最多5厘米顶天了!30厘米的高度足够一个匍匐前进的步枪手利用为掩蔽物了。这是战法战术思想的差异决定的,老毛子还在采用构筑胸墙工事和密集线型战法,那简直就是给迫近的步兵引导炮兵轰击的最佳目标嘛!

嗯,谁在戳我?

杨格很不满的保持手举望远镜的姿势转眼一看,耶,这是啥?!李芷靑有些吃力的拿着一个金属外壳的双筒望远镜戳了杨格一下,说:“用野外镜看不伤眼。”

人家叫双筒望远镜为野外镜,这是美国那些有钱又有闲,爱好欺负小动物的家伙们对双筒望远镜的特殊称谓。…,

抢过来,举起一看。还不错,比单筒的好了许多,调整机构也很灵活。杨格很快就调整好物、目焦距,42高地的人、物清晰了许多、生动了许多,连俄军士兵们大多蓄着浓密的胡须这一点,也看的差不离。

“怎么来的?”

“买的。好用吗?”

“好用。”

“送你了。”

“却之不恭,谢谢。”

穿了一身小号的军服,满头乌发掖进军帽,生怕太暴露身份,腰间连皮带都不敢扎的李芷靑笑了,幸好自己还有一件能帮上忙的东西。

邵令博小跑过来,也未立正行礼,凑拢就说:“报告参总,预定攻击时间到,马团长请问参总可否按时按计划行动?”

“告诉他,我是看客,不参与指挥也不发表意见,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转眼间,一面小红旗在指挥所位置上挥动起来,前方一百多米处响起铜哨声,趴伏在掩体后的大约四百官兵纷纷跃起,略微整队呈间距三米左右的散兵线向前移动,一边移动一边向左右散开为两股,行进方向正是42高地西北侧的石头泊湖边和南侧的一片灌木丛。

指挥所边,军号“滴答滴答”的响了两声。

两个连三百六十多名官兵在散兵线推进的同时,放声高歌,嘹亮、激昂的军歌声响彻四方。此时,130多名骑兵在封堆线左侧出现,缓缓行进中渐渐处于两连步兵在运动中腾出来的中间稍后的阵位,摆出一副随时可以增援左右两翼,应对俄军骑兵冲击的架势。

轱辘作响,4门37炮从堆封线后沿着搭好的木板,在人力的推动下翻过土埂,成两前两后错列的密集阵位形态,跟随骑兵推进,40多名护炮排走在炮连的最前面,一样是战歌嘹亮。

“.......风虎云龙,万国来同,天之骄子吾纵横!”李芷靑目送六百多战士向敌推进,小声的应和着战士们的歌声,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的瞟过身边举着望远镜、面色平静地看向远方的杨格。在她心里,新军官兵们都是天子骄子,在她身边的他更是天子骄子中的骄子,有了他和他的弟兄们,万国来同似乎不再是歌词,而是不久的将来必将实现的梦想。至于在京师里的那个“天子”,完全是另一回事儿,也可以不当一回事儿。

在他的身边,在出击的官兵们身后的这道壕沟里,初临战地的她竟然一点紧张、害怕的负面情绪都没有,只有感受到新军高昂战意和无所畏惧的精神时的激动,为此,她会禁不住身体的战栗。

高地的山腰上弥散起一阵青烟,“啪啪”的排枪声响起,听起来,俄军的排子枪组织尚算良好,就是指挥官们有些浮躁,此时,最前面的步兵散兵线距离他们的工事还有大约两里,距离那些缓缓后退的俄军游骑,更是超过两里。这等距离上的射击......咋跟前年的清军一个德性呢?

俄军比日军弱,弱得多!杨格作出判断,突然觉得这场进攻还真是臭显摆的一场戏了。如果不是杨某人对时间、伤亡和歼敌结果有要求,马登奎完全可以用一个营的步兵和最多两门炮,轻松击败高地上的俄军。

“参总,马团长说,记者们可以推进到第一道散兵坑了。”

杨格左右看看,31团一营正弓着腰进入这道“堆封界”,他们才是对高地之敌发起总攻的力量。马登奎很小心,在此等情况下,手里还攥着一个连作为预备队。…,

高地上的枪声越来越急,“噼里啪啦”的几乎分不清射击的轮次,这是训练不足、射击纪律不严的必然现象,这等部队打不出排枪节奏来。

杨格收起望远镜,看看镜盒还在人家的脖子上挂着,毫不客气伸手拿了,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走了,向前推进,警卫连,让记者们走在中间!”

“砰砰......”几乎是同时,左右两翼的步兵散兵线在推进的短暂停顿中打出排枪,枪声中,左翼一个排迅速占领了湖边的一块小高地,右翼一个排占领了灌木丛,骑兵们呼啸着加速向灌木丛背后迂回高地,让已经列阵完毕37炮连失去高大的骑兵提供的屏障,一下子出现在高地上的俄军眼下。

没有时间给俄军作出反应,四门37炮在1300米的距离上齐齐打响,伴随“砰砰”的炮弹出膛声,炮口喷吐出长达两米的火光,炮弹转瞬间就落在俄军构筑的圆木工事前后爆炸开来,轰隆隆的爆炸声压到了战场上的一切响动。此时,一个营的主力从封堆界上以较密集的连冲击队形向前涌动。

记者们急了,纷纷开始小跑向前,生怕错过了就近目睹战斗的机会,毕竟,肉眼看四里的距离实在太远,能够迫近到2里甚至更近的地方才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马登奎的指挥部也在向前移动,在他看来,这战实在没什么难度,邵令博的两翼出击、压迫敌军向高地聚集,骑兵掩护炮兵向前推进直射后迂回侧后堵住俄军退路,然后,狄继武的主力营上去捡炮兵们的残羹剩饭就得了。

事实就是如此,一如计划中推定的那样,老毛子们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在频频炸响的炮击中乱作一团,随着推进到200米处的新军步兵指引,炮弹以更准确的落点在俄军人群中炸开,使之根本就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射击。

高地上是零星的枪声,高地下是“啪啪”作响,越打越急越整齐的枪声,夹杂着轰隆隆的炮声,就算是从未上过战场的瞎子,只要告诉他大概的方向和敌我位置,此时也能听出个七七八八来。

两翼的连队各留一个排保持射击之外,各自向高地北、西北迂回,形成散兵的火力线,组织排枪,配合骑兵连阻截溃散的俄军。

一张大网在涌动的主力营和不断在网中央爆绽开来的火花中越收越紧,突然间,零星的枪声没了,排枪声也消停下来,亲自掌握37炮连的李学尧也断然下令——停止炮击!

此时,距离战斗发起时间不过五十四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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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 【炮兵列阵三锅山】

26日傍晚前的战斗结果,因为电讯中断的关系,俄国太平洋司令阿列克谢耶夫海军直到28日才得悉,还是由驻华公使喀西尼拍发。

四千九百吨的旗舰“巴甫洛夫”号和两十吨的旧巡洋舰“扬列斯诺夫”号总算结束在朝鲜半岛东南端的示威航行回到海参崴,本想在舰船补足燃煤之后亲赴布拉戈维申斯克督战的海军中将犹豫了。喀西尼转述的清国报纸言道:11旅一个团在一个小时以内歼灭了驻守42高地的六百零九名俄军,甚至,清国报纸准确的说出这支俄军的番号—北乌苏里军区步兵第四团二营(两个连)和一小队骑兵。

四艘军舰被俘获,一个整营的步兵被消灭,外加卡廖尔方向上的李涅维奇报告,对绥芬河清军的进攻遭到挫败(实际上,李涅维奇只是努力加固卡廖尔的防御工事,并未进攻)。坏消息可谓是接二连三,让海军中将不得不收拾起“亲征”之心,狂妄之态,小心从事。他清楚地知道,目前在江东六十四屯东面和东北面,即博尔格河与布银普河之间,已经没有俄国陆军的力量存在。

由此,他在派出补给完毕的巴甫洛夫号之后,回复驻华公使的电报是:我需要一个陆军指挥官。

两国交战,却并未宣战,两国都有意识地把边境的战事说成是冲突,都把引发冲突的责任推到对方头上。在公使团聚会中,喀西尼公开宣称清国人在说谎,所谓的缴获军舰完全就是超乎常识的谎言,这种情况在清国人身上发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列强公使中,有的人相信了喀西尼的话,毕竟俄国是世界陆军人数最多的强国,哪能轻易的被刚刚败于日军之手的清军占到便宜?即便清军进行了所谓的改革和整军,也不可能!美国、法国人是这么个看法。有的人却在随后有些相信了德国观察员索林伯格的来电,不过他们也有疑问·德国陆军中将在绥芬河,战事发生在瑷珲,两地相距千里,中将怎么可能得知真相?德国人自己是如此认为的·海靖给国内的电报中称:边境冲突的情况尚不清楚,据武官推测,清国新军应该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英国人却比德国人还坚信清国报纸的说法。严密监视俄国海军动向的他们从日本人那里得知,在朝鲜外海游荡的俄国战舰匆匆返航了。结合起清国报纸刊登的阿穆尔区舰队舰名、舰种、吨位数据以及被歼灭俄军的番号,可以确信清国新式陆军虏获了俄军舰船。英国人的判断使得他们对抵达英国访问的李鸿章一行,欢迎的热情又提升了几

英国人需要的是遏制俄国在远东的扩张,在太平洋获得良港以支撑俄国的大海军野心。

以前·日本人表现出了积极的“马前卒”兴趣,又在战争中击败清国,还在朝鲜问题上与俄国闹得不可开交,似乎是最为合适的扶持对象。

如今,清国人突然发力,表现出遏制俄国扩张的能力,那么,英国人也就不妨在扶持日本的同时·也适当的帮助一下正与俄军交战的清国新军。注意,仅仅是新军或者说是代表新军的政治势力,而非整个清国政府。扶持满洲地区的军政势力可以达到适当支持与俄军交战的清国新军的目的·又可以达成培植清国地方势力,实现英国利益从扬子江流域向满洲扩展,还可以造就清国潜在的分裂因素。…,

“一年前的女王政府可以忽略辽东的新政建设,今天不能再采取漠视、观望的态度了。”——大清国海关税务总司赫德如此告诉驻清公使欧格讷。

英国刚刚从接待李鸿章的态度中表现出对清国新军的兴趣,日本人就急不可耐的跳出来,以驻清公使代办林董率先发难,指责俄**队在海兰泡对中国侨民的屠杀行动违反国际公法,表明日本帝国政府同情并支持清**队正当反击的立场。随后,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照会俄国驻俄公使馆,表示日本政府对清俄边界冲突有可能扩大为两国全面战争的不安。

同情·不安。日本人把西方世界的规则阅读明白了,作出一副正义、公理皆在我手的模样,跃跃欲试的想以调停者的身份就近观察冲突,以期为挑动两国进入全面战争状态的外交策略服务。

俄国和清国不是傻子,双方都很干脆的无视了日本人伸出的试探之

如此,边境冲突还将边境冲突的方式进行下去·两国都没有召回使节,没有向对方宣战。不过,两国出发点截然不同,俄国人正在从欧洲、中亚、西亚调集大量的援军;杨格代表的清国则试图以决定性的一击结束边境冲突,谋求体面的和谈。

黑龙江沿岸地区,军队机动是极

309 【零时是何时?】

6月29日,德国驻清公使海靖在公使团聚会上出示了军事观察团索林伯格中将的电报。电报称,俄国远东滨海区驻军迫害境内清国侨民,造成大批难民返回清国,而且,卡廖尔山口俄军屡次向大绥芬河上游清国这一边开枪挑衅。

依据电报,海靖对喀西尼提出友好的建议,请俄国政府约束边境军队的行为,尽早与清国政府达成谅解,停止边境军事冲突。

在公使团在东江米巷的聚会前早些时候,清国总理衙门大臣奕訢就召见了喀西尼,表示如果双方就地停火,清国朝廷将考虑在京师重开中俄防御互助条约的谈判,也将在铁路问题上适当让步。

德国人的劝告和清国人让步,令喀西尼在遭到俄国政府屡次因军事、外交两不利的情况下屡次申斥之后,似乎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明显的,关系突然亲密起来的德国和清国在唱戏,德国人友好劝告俄国人停手,清国人则表示会作出让步,希望战火就此熄灭。看起来,主动权还在俄国手里,说直接一点,还在俄国的远东军队手里!

喀西尼与武官皮亚琴科就着一幅地图商讨之后,得出俄军应该立即向绥芬河一线进击,以迫使清国政府作出更大的让步,直到答允俄国早前在圣彼得堡提出的铁路修筑和军港租借条件为止。

稍后,一道建议海军中将敦促陆军行动的电报从东江米巷发出。

第二天,也就是1896年6月30日,李涅维奇少将得到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兼远东滨海大区、阿穆尔地区首席军政长官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的任命,以远东陆军司令官的名义统一指挥南北乌苏里军区、阿穆尔军区和东贝加尔军区的陆军部队,对清国实施惩罚性的进攻作战。中将的任命电报中特别指出,拥有两个团的卡廖尔方向应该立即行动,击溃当面之4000清军,向宁古塔前进。这一次,海军中将终于承诺。一个团的海岸守备部队和一千水兵队将在前方打响之后的两天之内向乌苏里斯克集结,接受陆军司令的指挥。

除此之外,海军中将还命令旗舰舰长安德烈.伊万诺夫海军上校为新的阿穆尔区舰队司令官,以三艘巡洋舰、两艘炮舰和三艘巡逻艇的强大阵容开赴布拉戈维申斯克,以绝对优势火力击垮两面包围该地的清军。

后(大)卡廖尔村,李涅维奇在前线指挥部里看着手里的电报苦笑出声。身为南乌苏里军区的陆军长官,李涅维奇比去年才受命为舰队司令的海军中将更清楚滨海大区的防务。

看看地图,以4000步兵和即将得到的2000步兵和1000水兵合计七千兵力。火炮16门,从狭窄的河谷地带越过山口进攻4000清军设防的大绥芬河两岸,可以想见,只要清军有一定的战斗力。这次进攻作战将是无比的艰难。一旦所有兵力与清军接触,珲春那边怎么办?如果清军从图们江东岸向海参崴进击的话,又怎么办?

遵命强攻?所有兵力都要投入进去才有可能艰难的达成突破,却导致图们江一线兵力空虚,几乎没有陆军正规军防御的结果。当然,这是海军中将擅自从陆军少将的南乌苏里军区部队中抽走两个团的恶果。如今,这两个团恐怕还在哈巴罗夫斯克西面的江岸上,沿着刚刚筑成路基的铁路线慢腾腾地蠕动吧?

不遵命?继续以消极的态度应对舰队司令官的命令,其结果很可能是李涅维奇少将的军事生涯就此结束。即便帝**队总司令尼古拉大公是那么的欣赏尼古拉.李涅维奇少将的才华。…,

“来人!命令猎骑兵营从乌苏里斯克出发向南,在图们江以东地区巡逻、警戒;命令步兵第7团、南乌苏里第2团所有营级以上军官立即来此报到。”

李涅维奇匆忙召集所部军官会议,与他只隔着一座山脉,直线距离不过三十公里,清俄边境线以西的三岔口招垦总局里,延山则敞开胸怀摇着蒲扇,与同样做派的索林伯格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地图,依靠一位衣冠整齐的翻译展开交谈。

三岔口,在珊布图河与大绥芬河交汇处西岸,早在依克唐阿担任吉林副都统时就设立了招垦局,以小规模的屯垦稳固边防。十多年过去了,三岔口已经形成一个小镇规模,有人口近万,东三省总督府将其以绥芬河厅的名义报给户部。一旦得到准允,招垦总局就将是厅知事的衙门。

沿着绥芬河而下,河水劈开山岭向东就是小卡廖尔、大卡廖尔和双城子了。但是绥芬河劈开山谷、水流湍急,军队行动不可能船运东去,只能沿着河边边民们踩出的小道翻越山岭进入俄境。

地图上,第九旅摆出的并非如此态势。

26团和两个宪兵营在三岔口。依靠河流和河边高地设防,卡住俄军逆流而上的山谷出口;25团、27团在小绥芬河谷待命,那里是俄国人擅自入境测绘后拟定的铁路线路,地势稍微平缓一些,利于编成兵力5500多的北纵队向敌境突破。达成突破后迂回到攻击三岔口之敌的侧背,前后夹击,歼敌于大绥芬河边和山谷之间。

第十二旅7000余兵力将在三岔口打响之后立即从图们江东岸出击,进入俄境后向东北方直扑海参崴;另视战况派出一团左右兵力指向双城子,迫使敌军不得不分兵来挡,摊薄可能向三岔口增援之俄军兵力,利于第九旅的歼敌作战。

第九旅歼敌乃是第一阶段的战役完成标志。接下来,第九旅将在十二旅的策应下出击双城子,两旅会师之后共同向海参崴发展进攻,迫近海参崴为第二阶段。第三阶段则是根据国际、国内的局势决定是否发起强攻。

由9、12旅组成的东方支队于五月中旬就位后,已经开展了一个月的山地战适应性训练和有针对性的边境拔点作战演练,在牛魔王的“义勇侦察队”配合,完全掌握了俄南乌苏里军区和海参崴军港的军队驻防、调动情况,并随时与设立在抚远城江边观察哨送来的消息互相印证。

延山在等着俄军的进攻,俄军不在绥芬河这边大举进攻。边境冲突就仅限于黑河—瑷珲一线,其他地方都剿匪引起的小误会、小摩擦,不能搞大。否则,孱弱如斯的大清国得不到有意针对老毛子的英国人、日本人的“同情”,也就争取不到左右为难的“德国朋友”中立调停,甚至有可能在俄国大举调动兵力反攻的情况下,招来列强的趁火打劫。

走钢丝啊,不由得不小心一点。

索林伯格对延山大方的向自己展示出战役计划部署图很是感激。这一行动无疑是证明清德两国陆军亲密合作无间,证明延山少将对索林伯格中将的绝对信任。

当然了,如果中将想泄密,那也有些难度。得骑马到宁古塔城找到被东方支队控制的电报房。用唯一的一台电报机拍发电报,而且还不能用德国人自己的密码,因为电报员穿着清**服。所以,宁古塔不行,还得向西走到吉林城(今吉林市)。如果还不行的话,就只能设法去宽城子(长春)了,那里有关外军团的转运局,也设有电报房,还是那个问题。要发密码电报得上面的将领批准才行。…,

一句话,作态,友好的作态。

延山会作态,身上背负着德国利益在远东奉天地区诉求的索林伯格也会作态。

“延山,我的朋友,据我所知,以双城子和海参崴为中心的南乌苏里地区有清国侨民十多万人。其中海参崴的商业基本由清国商人支撑着,商人们是从山东、浙江、广东、辽东而来,如果南乌苏里地区发生像海兰泡一样的大屠杀事件,势必损失惨重,在此情况下,你的零时是否会提前呢?”

这是索林伯格第一次在战术学谈话中引入“零时”的概念。

“我想,在俄境内的侨民们都期盼着祖国的军队击败俄军,收复失地。其他的事儿不是我能考虑和左右的。如果发生大屠杀,我将第一时间上报并等待命令。”

“在我看来,你们这一次一定能够击败俄国在远东的军事力量。作为一名曾经在总参谋部服务的陆军步兵中将,本人能够看到你们在中德军事合作中作出的努力,也能看到你们的努力不仅仅是要收获中德两国关系的进一步发展,还有你们的故土。只是。我还有一些担心.......”

延山微微点头,露出很憨厚的笑容示意中将继续说下去。

“你一旦歼灭卡廖尔和乌苏里斯克的这个俄军旅,恐怕会吸引过多的俄军赶到远东,一场全面战争即将爆发。当然,这是作为朋友的,私下里的担心。身为德**人,我是巴不得看到俄军的精锐都到远东来的。兴许,真有那么一天到来时,德国陆军就不必对法国人客气了。”

延山还是微笑着,容色轻松从旁边找了一张地图来,却是一张世界地图。

“俄国人如果要增调20万以上的兵力来远东,那么可以与我国倾尽兵力一战,胜负尚未可知。俄国人想要必胜,就需要三十万以上的军队。从欧洲的中心地带派遣三十万军队到远东,在大铁路未成之前,那是不可想象的艰难长征。我的看法是,当七月底雨季来临之前,俄国人会对远东发生的军事冲突作出正确的、明智的政治处理决定。在那时候,或许我和中将阁下已经在金角湾观赏着军港的雨景了。”

索林伯格想了想,他从延山“雨季来临之前在军港观赏雨景”的话里听出某种意味来——似乎这位东方支队司令官兼旅长已经知道零时的准确时间一般。

又想了想,德军中将没有将疑问出口,只想着“拭目以待”。他难以理解延山对杨格那种无条件的信服之情,自然也就无法从人家最初在鞍山召集的高级军事会议中猜出什么来了。

310 【五艘敌舰的压力】

穆鲁克.布里扬诺夫海军上校,前任阿穆尔区舰队指挥官,此时的俘虏头头,在一名清国陆军上等兵的监视下,站在格里列斯普诺夫的舰桥沉默的抽着唯一被允许保留的私人物品——橡木烟斗。

“轰轰......”

两门舷侧速射炮以每分钟20发的速度向布拉戈维申斯克抛射炮弹,脚下的甲板在微微的颤抖着,上校的心脏比甲板微微颤抖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的颤抖着。3000米远处,傍晚的城市上空有着蒙蒙的红光,黑色的烟云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城市上空一般。屠杀了所有清国侨民,城市中只剩下俄**民,令清军无所顾忌的利用基地弹药库里的速射炮弹,尽情的报复屠杀者。

说起来,受过高等教育的海军上校并不赞同屠杀平民的举动,可是总有人贪图清国商人在海兰泡商铺里的货物和钱财,就连那些在金矿做苦力的人在俄国老板手中赚取的一些银币也不放过。渡口,老弱妇孺和青壮年一样被屠戮干净.......

过分了,这是犯罪,一如此时清**队利用舰载速射炮和野战炮对城市进行无差别的轰击一般。身为战俘的海军上校却无力去抗议,还得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而遵命开动舰船,让舰上的速射炮能够抵达最合适的位置遂行炮击。

如此行为是不是对大俄罗斯帝国的背叛呢?应该是了!可......上校并非为了自己的一颗头颅,而是被清军控制的三十多名部下和几百名俄国平民的生命安全。

夜幕降临得很快,当布拉戈维申斯克笼罩在一层来自晚霞和炮火的红光中时,上等兵徐栓柱传达了命令:“开船,返回锚地。”

格里列斯普诺夫号炮舰缓缓离开夹在黑河城和海兰泡城之间的水面时,另一舷侧的速射炮又怒吼了一阵,儿臂粗细的黄铜药筒哗啦啦的掉了一甲板。

炮舰离去,就在俄国人以为今日的炮击已经结束,纷纷进入河沿和城市边缘加固阵地。修筑街垒时,黑河城边上的两个炮兵连又打响了,他们是按照方位参照物开炮,对天光的依赖性很小。

“咣咣咣......”

57毫米的炮弹威力比之37mm炮弹大了许多,黯淡的天光下,一朵朵白色中夹杂着橘黄色的火花绽放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啸叫着崩飞的弹子。起火了,城市的东南角起火了。南岸的炮火随即在火光起处的四周炸开,一群群救火的身影淹没在炮火之中。火势越来越大,在从日本海吹来的东南风助威下,向城市中心和西北角席卷。熊熊火焰升腾起来有十多米高,照亮了刚刚灰暗下来的半边天空。

南岸江边聚集了几百个从海兰泡逃出来的清国百姓,看着淹没在火海中的,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再想起那些被残暴的杀害在北岸渡口的亲人朋友,心中又不知是何等的滋味?

乌拉吉米斯克岛的锚泊码头上,被押解下船的布里扬诺夫海军上校回头看了看火光冲天的西方,嘀咕道:“可恶的,狡猾的清国人!”

“蓬”一声闷响。上校被一枪托子砸得踉踉跄跄几欲栽倒在地,还没站稳,调转枪口用刺刀逼住他的上等兵徐栓柱就满脸涨红的骂道:“滚你娘的老毛子,死不要脸的罗刹鬼,再废话半句,老子一刺刀捅了你个王八蛋。”

一连窜骂人的话说的又急又快,俄语中骂人的话不够表达了。还加上了汉语,布里扬诺夫没能听清楚几句,只知道对方发怒了,那刺刀一不小心就要伤人的。那就,乖乖的闭嘴吧!…,

走过栈桥,前面一排房子就是基地的指挥部,因为布里扬诺夫表现良好,基地以前的主人回到了他原来的住处。那是两间建筑牢固的,独立的木屋。对此,海军上校很是心安,可当他脱离刺刀的威逼进入属于自己的房间时,却突然反觉不对劲儿来。赶紧的,他回头看了看。卫兵就在门口等着换岗,没有注意屋子里。他急忙进了里屋来到火炕边,抽出一块已经被炕火烧得坚硬的泥砖,伸手向里面一摸,顿时,海军上校的脸色变了,变成那种欲哭无泪的样子。

区舰队司令官和军区司令官合作垄断了结雅河(精奇里江)的淘金产业,除了拥有最好的几个沙金挖掘点外,还拥有一座冶炼炉。从完全开冻以来三个月产出的一半,价值20万金卢布的足足三百多公斤纯金未及运到海参崴,就藏在炕下......如今,全没了!

一瞬间,海军上校成了那种被抽筋剔骨后行尸走肉,软塌塌的趴在炕沿上喃喃自语,不知所谓。窗外,听到屋内动静的上等兵徐栓柱带着嘴角的一抹微笑,向来换岗的弟兄行礼交接岗哨。

瑷珲城的临时指挥部里,杨格和陈固并未因为三百多斤黄金的缴获而喜悦。靖边军侦骑快马来报,俄军三艘大舰、两艘炮舰向抚远城开炮,未及疏散的军民伤亡三十多人。而且,伯力方向出现三条客轮,其中一条是雅克萨斯克号明轮客船,以前是用在伯力和庙街之间客运航线的,故而侦骑认得。

俄军向抚远城开炮,那么,两军在边界冲突地区就不仅仅是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地区了,而俄军调集客轮就意味着滨海地区的援军已经到达伯力,将在舰艇的掩护下向西增援海兰泡战线。调动滨海地区俄军主力的目的已经达到,杨格立即给东方支队指挥部发电,授权延山适时出击。

转过头来,得考虑如何迎战规模超乎想象的俄军舰队。

从阿穆尔区舰队缴获的资料来看,伯力方向的三艘巡洋舰应该是太平洋舰队调来的旗舰——巴甫洛夫号重巡洋舰、暴怒号轻巡洋舰和俄罗斯人号轻巡洋舰,吨位分别在四千八百吨、两千一百吨和两千四百吨,其中轻巡洋舰都装备有双联装的艏艉152炮塔,重巡洋舰则在艏艉装有双联装203炮塔,火力强横得很!加上炮舰“圣伊凡号”、“东方曙光”号的火力,还有三船或者三条客轮另外拖曳木船上所载的不少于一个团的陆军,11旅即将面对的压力太大。

杨格的计划中,也曾设想过这种局面。不过更多是侧重于另外一种情况。即11旅用榴炮连压制海兰泡之敌炮舰后,伯力的炮舰立即来援,那么,榴炮连还可以用时间差,在步兵配合下击败海兰泡的两条炮舰之后转战伯力方向来敌。出乎意料的是31团轻易夺取阿穆尔区舰队基地,俘获两艘炮舰和两艘巡逻艇,造成伯力的俄军炮舰不敢轻易来援,而是等待三艘巡洋舰到达之后。一齐掩护陆军西上。由此,杨格不得不考虑以自己手中的力量能否对抗这支水面“重兵集团”?

地图被放大了,特别放大的航道地图上摆放了五条舰艇模型,当然是很粗糙的。按照缴获资料的长宽数据缩小的模型。

孔庆瑭、王传义、李学尧应招而来,与杨格、陈固、李樾、郑邦彦围着航道地图和三锅山一带的地图,摆弄着八条舰、艇、船模型。…,

“三种情况,第一种,来敌以一艘炮舰引水、重巡跟进、轻巡次序跟进、客轮、炮舰押后。第二种,以两艘炮舰冒险平行开道,轻巡次序跟进、客轮、重巡押后。第三种,重巡开道,轻巡次序跟进、客轮、炮舰押后。敌舰队三种不同的编排方式。体现出不同的火力配置和机动特性,针对此,咱们应该怎么利用有限的力量迎敌?各抒己见吧!”

杨格是决心迎战了,他不得不迎战,一旦让敌舰队通过三锅山阻击线,瑷珲城、江东六十四屯、黑河城将落入敌舰炮火覆盖范围之内,乌拉吉米斯克势必难保。到手的战果还得统统还给老毛子。

孔庆瑭说道:“参总,职部觉得最可虑的是第二种情况,炮舰在前,轻巡次序跟进、重巡押后,如此,因为舰艇吨位不同,炮塔火力线高度不同,射程、威力不同。敌舰队至少可以集中两条炮舰舰艏炮、一艘轻巡舰艏炮和重巡舰艏炮的强大火力,计有152炮4门、203炮两门。我方三门舰炮虽然能够以出其不意的开火取得先机和一定战果,但是炮手训练不足、炮位固定无法机动、火炮数量处于劣势,一旦前三轮齐射无法揍沉敌舰队主力舰的话,就只能弃炮。”

孔庆瑭的语气里多少有些沮丧之意,但是没有人因此对他有所不好的看法。直射对直射就是这么残酷!11旅抽调炮手操纵的三门舰炮,数量、射程、炮手熟练程度、机动性都无法与敌人比拟,处于的绝对的劣势。只能寄希望于奇袭取得战果。

失去三门152舰炮的直射火力支持,四门105榴弹炮能对重巡造成多大的威胁?!

杨格摆弄着平铺的航道图上的那些舰船模型,将舰船编队调整为第二种形式,由此得出一个结果。我方炮火在5000米距离上开火时,敌重巡因为处于队尾,虽然也在我方舰队的射程之内,却在榴弹炮的射程之外了。如果把敌舰队放得太近,舰炮阵地会更早暴露,敌炮舰完全可加大马力逆流上冲,用侧舷速射炮向后续的巡洋舰指示目标,招来大口径舰炮对我方炮兵阵地的打击。

当然,因为152舰炮阵地在两个高地之间,距离太远的敌舰舰炮因为山体的遮蔽关系,一时无法对阵地遂行炮火打击。具体的角度是多少呢?能够在战斗打响之前争取多少时间?这段时间内,152炮兵阵地能齐射几轮?

这些都是战斗力的组成部分,必须算出来!

“传义,立即制作简易沙盘,咱们必须把战局演变所有可能推算出来!靠地图,不行!来,大家一起动手。”

311 【敢于向强敌开炮】

半夜里,杨格等人的“战场”从厅堂里转移到火把、灯笼通明的院子里。从下游的大王子屯经三锅山北的富拉尔基屯再到瑷珲城以及对岸的六十四屯地区,又到两江口并向西折向海兰泡,这一带的地形都用砂土堆积出来。

三锅山,顾名思义是像三口倒扣在地上的大铁锅一般,从东岸和西面看是带有弧度的圆锥山体,从北面和南面看,圆锥山体却不存在,而是一道绵亘了三十多里的浅丘。

舰炮阵地已经部署完毕,鉴于其重量和伪装难度,要紧急调整部署,在黑夜里几乎不可行。

南面的89高地是三锅山最高的山头,中间的77高地属老三,北面偏西处还有82高地,三个主高地之间还有一些小山头,充其量算作是三个主高地之间的山鞍抬起部分。三门舰炮间隔五十多米,一门在89高地西南缘,一门在东北缘,一门在89和77高地之间的内凹之间。

从敌舰来向看,最容易暴露的是89高地西南缘的炮位。当然,这门炮也具有最良好的、最远的视野和射界。

山体的遮蔽关系在实体模型出来之后清楚了,郑邦彦推动着舰艇模型,完全按照地图比例和舰船巡航速度折抵江水向下冲泄的速度,以每小时8海里在“航道上”缓行,看着怀表的杨格每隔一分钟叫停一次,立即测量敌舰队各舰以三种编排新式的各自位置,其前主炮和我方炮兵阵地各炮之间的角度关系以及山体遮蔽效果,同时还照顾到105榴炮连的射程计算。

测量、记载、计算之后,敌舰队又开始上行一分钟,再次叫停。

战争是一门科学,兵器技术的突飞猛进,带来战争这门科学的复杂程度越来越高,然而,复杂的事情有时候还真能简单的办法来模拟解决。此时杨格率领参谋、主官班子搞得这一套“紧急沙盘推演”就是最有效的法子之一。

只要精于策划、计算,只要敢于并聪明的开炮,弱者,未必不能战胜强者。

随着推演的继续,数据的渐渐丰富,各种各样的想法出现了,原本表情凝重的众人都不自觉的显得轻松起来。心中有底,知道这一战该当如何打法。自然就会轻松许多。

凌晨三点左右,推演结束。

“说吧,各自有何想法?”

“参总。”王传义抢先了一步,忙向李樾、孔庆瑭笑了笑表示“歉意”。然后说道:“舰炮不能移动,105炮却可以。还有,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航道狭窄,敌巡洋舰最短的长度是82米,最长的是105米,四百多米的江面上,水深超过6米的主航道不足200米宽,也就是说。如果我方掌握的两艘炮舰在战时横向战沉于主航道时,航道闭塞。另一个方面,我军完全不用先打重巡、轻巡,可以集中火力打沉前后的炮舰,然后以榴炮连攻击客轮,一样能偶闭塞航道,导致敌巡洋舰无法机动。届时。我方即便牺牲舰炮阵地,也可以用榴炮连的曲射性能慢慢折磨困处江心的敌主力舰。此战,我军必胜!”

李樾听了,一拳砸向王传义的胸膛,笑道:“传义啊,你小子,厉害,脑子够灵活的啊!”

王传义受了一拳。憨厚的笑道:“嘿嘿,俺在北洋舰队待过几天嘛,呵呵。”

“还有没有?”

郑邦彦说:“参总,我说说?”

“嗯。”

“引申传义刚才的说法,咱们可以准备三套方案来打敌舰队。第一,掐头。两种办法,一种是自沉缴获之炮舰;一种是力争首轮击沉敌先头舰,当然,如果重巡要冒险打头就行不通,得自沉来阻挡。两种办法互相配合、补充,也算万全。第二,立即组织军民扎制拒马,加密拒马的间隔制成木笼子,装进大石块之后择地沉入江中,以缩小中央航道的宽度,为敌军重巡、轻巡制造麻烦。第三,去尾,传义说了,榴炮连可以机动,那么,为何榴炮连一直留在山背后呢,向前推进到小王子屯埋伏,三锅山一打响就集中轰击敌舰队的中段客轮,力争将其全数打沉,至少可以将敌舰队主力困在沉船之上游。那么,我们为何不能想一想,再俘虏敌军的巡洋舰呢?”…,

杨格板着脸道:“别想得太美,先考虑咱们要付出的代价是否能够承受,再说其他。”

话虽这么说,其实大家伙儿的心里已经有了一杆称,89高地西南缘那门炮火是保不住的,却要最关键时候开火。也就是说,首先打响战斗的并未这门1号炮,而应该是位置恰当的2号炮,随后是前出小王子屯的榴炮连,让敌军首尾受敌,一时之间无法判明我情,从而可能会产生指挥上的短暂混乱,为1、3号炮建功创造机会,也为可能需要的自沉炮舰、堵塞航道创造机会。

“参总。”李樾走到大沙盘的三锅山南侧的四**边上,指点江面上的一个冲击小岛和江岸与小岛之间的港汊,说:“这里丢十来条小船,只要三锅山阻住敌人,咱可以派一个连的步兵在此登船,突然出现在混乱而动弹不得的敌舰队之中,趁机夺船。”

“可以考虑,但很危险,不到战局廓清之时,木船不要擅自行动。李旅长,你的人主要还是对付客轮被击沉后落水的俄军,能救的还是要救,俘虏越多,对咱们善后提条件越有利。”

“是,参总!”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看呐,咱们一开会,诸葛亮都是骑马都赶不上喽。”陈固笑着打趣了一番,别人还在笑,他却正色道:“还有几个细节问题需要注意。第一,战前疏散平民,敌舰行进时必然观察两岸,特别是小王子屯和四**,得有人假扮平民,该做啥就做啥。第二,炮兵前观所得有备用的。第三。明早从江面上检查三门舰炮炮位的隐蔽情况,做到切实隐蔽,突然开火,一击建功。打击敌人越有效,咱们的损失就越小。第四,舰炮需要熟练之测距手,三个人,必须做到不发则已。一发命中。5000米之内,以152舰炮的性能,正面偏右20°来的敌舰速度又不可能太快,而且左右闪避动作受限。突发炮击,理应做到命中。”

“1号炮位由我掌握。”

孔庆瑭急道:“参总!我去!”

杨格一摆手,肃然道:“你要掌管两门炮,而且,我会拿捏好时机的,没有危险。”

众人纷纷叫道:“参总!你绝对不能去!”

“少废话!论测距,你们谁比我强?站出来!”

“反正你不能去。”陈固没理杨格那套咋呼人的伎俩,真要一军主帅折在这里了,胜仗打得再大有个鸟用啊?!顷刻间。大清国所有已经开创出来的局面都将毁于一旦,那时候,不仅是老毛子拍手叫好,直吼划得来,日本人、英国人包括在鞍山一带投资了的德国人,都会重新把大清国看做面团儿,而非有杨某人主持军事的“崛起之国”。“郑邦彦。给你一个任务,从今晚开始看住参总,不准他离开这个院子!这是前线指挥所参谋长的命令!“

“是!”郑邦彦立即把杨某人出卖了,站到陈固那一边。

杨格看向李樾等人,不怀好意的问:“你们,你们呢?”

李樾低头,侧着身子向陈固靠拢两步,说:“参总。你就听陈参谋长一句吧。”

“参总,我保准打好,请您放心。”孔庆瑭没做那么绝,站在杨格身后没动。

“算了,都别说了。我看我在这里也没鸟用,还是去宁古塔看看九旅。郑邦彦。做好准备,明儿一早就出发。”

“甭想!玩儿金蝉脱壳啊?”陈固摆手道:“郑邦彦,我的命令在新命令下达之前,都有效。好了,孔参谋长、王传义,你二位负责制定作战计划,连夜制定、连夜下达执行。各位,散了吧!”…,

“是!”李樾并不把上校军衔的陈固当做下级,在自己率领2000黑龙江猎户加入镇边军的时候,陈固是淮军前敌营务处提调;在自己精选一营700弟兄跟随武毅军作战时,陈固是武毅军营务处的帮办;在自己正式加入武毅军时,陈固却离开了武毅先锋军,成为后来移民实边和组建第一军的骨干。真要论在武毅军体系中的资历,陈固不比李某人差。

众人散去,杨格倒也轻松,指了指陈固,摆摆手,叹息道:“唉......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啊。迅即又转移话题道:“安守,你家的水田今年夏收如何?”

“亩产小麦320斤,比荣军农场高了那么一点点。”

“你那水田,五十两银子一亩,卖不卖?”

陈固知道杨某人所指为何,嗤了一声道:“不卖!”

“突然间,我想组建一支舰队了。”

“哟!”陈固方知自己想错了,不是杨某人提起水田地价暴涨,陈某人的投资是翻着番的赚了,而是......这小子莫非想在辽河组建舰队?唔,北洋舰队没有完全掌握之前,关外军团有一支自己的舰队也不错。哦,噢!“你莫非后悔了,看中我那地儿要建码头?”

“嗯,屋里的那些黄金归你,你那地归我,如何?”

“没必要,你别老想着鞍山、奉天,眼光长远一点嘛。缴获的舰船就留这儿,组建黑龙江舰队不也一样,就在江东六十四屯找个港汊。”

“哼!”杨格其实打的正是陈固所说的主意,只是自己想要溜到延山那边去,这边的挑子要丢给陈某人,顺便的,今后的“黑龙江舰队”筹组事宜也要丢给他,那么,考校一下就是必要的了。心思是这么一回事儿,嘴上却不能说白了,还得继续装下去。“舍不得就算了。睡了,睡了。来人,打水来!另外,告诉郑邦彦,明儿一早叫那个徐栓柱来我这里报到!“

这一晚,杨格睡的是鼾声大起,陈固却不得不思考黑龙江舰队的事儿,在煤炭、弹药、港口、人员等等各个方面都要考虑清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12 【雨中,信号无误】

一场大雨不期而至,雨滴密密的落下,打在瓦顶上“哒哒作响,又顺着沟槽拉成一条细线,在屋檐边垂挂出无数条细线织成的水帘。//*..*//

幽居的生活很无奈,瑷珲城的临时指挥所变成了杨格修身养性的地方。在警卫连长张作霖的“监视”下,杨某人读起了黑河府的《地方志》,怀表敞开了盖子搁在手边,根本读不进去书的他,目光老是在怀表上打转,又不想被对面的人看出来。

书案对面,李芷忙着整理文稿,没功夫理会别的事儿。她正大光明的得了军队的一个任务——陪人,陪着杨参总直到某场战事结束。

“嗯¨吭!”

李芷头也不抬,鹅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她要向中国三万万六千万人介绍丰饶美丽的黑龙江流域,这条河原本是中国的内河,现在却成为两国的边界河。她要说,黑龙江的北岸还有许许多多的蒙古部族,在百年前甚至就是20年前,这些蒙古部族都是大清国的子民,只是,他们没有像土尔扈特部那般迁移回到大清国的新国境以内而已。她还要说,大清国的官员到了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的地区,当地的各族人民还会跪伏在地以为迎接,因为,他们心属于中国¨她要通过纸和笔说的话太多了,根本就无暇理会某人的“打岔”。

杨格无趣,丢下实在看不太明白的书,还是看地图吧!

黑龙江从精奇里江汇合处到伯力的乌苏里江汇合处,在地理上被称为中游。盛夏时节的大雨势必让径流流量增大,江水向东奔泻的速度加快,俄舰队逆流而上的速度变慢。推演中,预计俄舰队时速是8节,现在看来还要降低一些才符合实情。从瑷珲到伯力的黑龙江主航道长度约为950公里左右,俄舰队逆流而上到达江东六十四屯水面最少需要65个小时·其时速降低,需要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不能不考虑到大雨对双方造成的影响。影响是方方面面的,却要从观察影响上说起。

雨幕让89高地的炮兵前观可视距离大为缩短,这个时代的单筒望远镜虽然具有较大的倍率·却在镜片镀膜、真空防潮方面差了许多,导致湿气影响光学性能,观察失真是常有的事儿。......炮兵前观要指挥火炮在1米的距离上开炮,前观员手里的望远镜观察失真将造成致命的错误。当然,雨水没有偏帮俄国人,对俄国舰队来说,航速被迫降低是一方面·对两岸和前方航道观察受限又是一方面,老毛子的舰炮测距手和望员一样会遭遇观察、测距、瞄准受到雨幕影响的问题。

问题是,处于机动中的老毛子可以犯错误,一次、两次、三次都在合理范围,而处于静止状态的我方炮兵却不能犯错误,一次失误就能导致灭顶之灾。

大雨造成道路泥泞,严重阻碍了榴炮连的机动能力。在小王子屯打击敌军中后路的客轮之后,榴炮连能否及时赶回三锅山参与对敌舰的炮击战斗?这一点·坐在地图前的杨格几乎无从把握,心里也由此觉得空落落的、焦急如火的难受。

在一切计划完善的前提下,杨格情愿老天爷别下这一场雨。雨啊·你为一场精心策划的战役带来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草泥马啊,可恶的贼老天!”不知不觉的,杨格还真骂出了声,连他自己都被骂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向对面一看,人家是无动于衷啊。“唉唉,能不能说两句话啊,大小姐。”…,

“别捣乱。”头也不抬,奋笔疾书中的李大小姐回了三个字。

杨格郁闷了,起身·回里屋,和衣躺下,抱着脑袋想自己的事儿。越想心里越慌,觉得床榻上竖有千万根利刺一般扎得脊背生疼。整场战争的最关键的战斗不能被自己切实把握的感觉是可怕的,足以让人变成神经病!

如同疯了一般,杨格冲到外间·歇斯底里地吼道:“张雨亭,你给老子滚出来!?”

新卫士徐栓柱立即出现了,立正道:“报告参总,张连长不在。”

哼哼,人家张作霖不傻,这时候哪能“在”呢?不是寻着挨骂嘛!

“你,准备雨具,跟我去89高地。”

徐栓柱低下头,不领命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不动。敌舰五艘,我军却只有七门火炮可以用来打击敌舰,实力相差之悬殊,令新任卫兵对即将到来的三锅山炮兵战斗担心不已,又怎么会让参总去到89高地呢?陈参谋长、李旅长的命令是——参总不能出猸挥部的院门一步!否则,他们处置不了参总,却能治警卫连和贴身卫士的抗命之罪!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卫士?滚,滚一边儿去,把李皓给我找来!”

徐栓柱哪里知道前任卫士李皓在哪里啊?即便知道他在长白山深处带着一支精锐小队在野外训练,也找不着哇!

“致之,你真过分。”总算,李芷出现在杨格背后,柔声说着责怪的话,用眼色示意卫士赶紧开溜。徐栓柱立正,转身走开,躲在檐角边随时候命。当然,是“正当的命令”才能执行。

“轰隆隆”远处传来一陈闷雷般的炮声,杨格浑身一颤,凝神倾听,却是黑河方面传来的,想必是炮营对海兰泡的“例行炮击”又开始了。看着雨幕,想着在雨水中发炮的弟兄们,被部下“剥夺”了指挥权的杨格明知陈固等人的心意是啥,也气的切齿骂了一句:“狗日的陈安守,太不是个东西!”骂完,也不理身后的李芷,气呼呼的又冲进里屋,顺势抬脚“砰”的一声踹上房门,倒床继续胡思乱想。

大雨,让“伪装平民活动”已然没有必要,小王子屯的百姓已经撤退一空,榴炮连和32团狄继武营一个连分散在民房中躲雨,四门榴弹炮穿上帆布炮衣,以前后错列的方式,各自相距20米左右“占据发射阵地”。

屯子南面江边的一棵大树上,王传义披着用鸀叶又伪装过的蓑衣,横跨着坐在大树的横枝上,腰间的皮带用绳索与树干绑在一起,这样,距地近六米高度的他可以放心的用杨格给他的双筒望远镜,透过清除过的枝叶看向西南方的黑龙江航道远处。

8月30日,俄舰炮击抚远,那么,最迟7月1日午后,俄舰队就应该出现了。时间渐渐流逝,俄舰队出现的概率也渐渐的越来越大,王传义不得不时刻紧盯着江面。

大树下,还有一个身穿蓑衣,也用鸀叶伪装着的身影。

刘作孚背靠树干蹲着,手里攥着一个怀表,时不时的看一眼,有时候也仰头问一声:“王指挥,来了吗?”得到的回答往往是充满怨气的三个字——“来个逑!”眼看着时针快要指向午后三点整,再有两个多小时,下着大雨的老天爷就要黑脸了。刘作孚又扬起头来,刚要张嘴询问,就听树上的炮兵指挥交道:“来了!狗日的总算来了!”立时,刘作孚抽出腰间的单筒望远镜拉开来,向西南方看去,一边看一边调整焦距,可惜,他的位置太低,根本就看不到雨幕中的江面上有啥动静。…,

王传义的双筒望远镜颇高级,做工精良,早早地就看到远处的江面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不多时,又一个小黑点和随后出现的更多黑点。仔细看过之后,王传义判定,敌舰队是以重巡洋舰打头,一条炮舰押后,略不同于推演中的三种敌舰队可能采用的队形。

看来,老毛子是真的想依仗重巡洋舰的装甲和炮火威力耀武扬威一番了;看来,沉船堵塞航道计划必须启用。

“通报89高地,敌重巡打头,前观立即就位,监控敌舰队行动,测取方位和速度提前量。”

刘作孚放弃了用自己手里的望远镜看到敌舰队的打算,一边开步跑一边收起镜子,赶到屯子口就吼道:“发现敌舰,各就各位;前观,立即占领观察前地,随时报告敌舰动向;传令兵,通报89高地,敌舰队以重巡打头,即将开到!”

“是,敌舰队以重巡打头,即将开到!”传令兵跃上马背,重复一遍无误后,打马飞驰而去。炮手们纷纷就位,掀开帆布炮衣露出火炮;弹药手接过炮衣撑起一个“帐篷”,确定雨水没有渗漏下来后才打开弹药箱,分别摆开弹头、引信、发射装药包和发射药底火四大部件,等候命令,选择是以全装药(三个药包)还是次装药或者最小装药发射炮弹。各炮炮长则连连向一、二号炮手下达口令,检查火炮的高低、方向机构工作状况。

不多久,前观以交通勤务哨们常用的红、鸀两色圆形木牌发来信号,刘作孚读道:“信号测试,方位、距离、速度,重复,方位、距离、速度¨¨¨信号兵,回复前观,信号测试、方位、距离、速度;另加发信号,按甲号地图标准指示!“

大雨中,信号兵们的一来一回间,前观、炮连指挥部旗号交换无误!

313 【旗舰着火了】

四千八百吨的“巴甫洛夫”号巡洋舰放在大洋上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在黑龙江航道中央逆流而上,舰艏劈开涌动奔腾着撞来的江浪时,掀起更大的白色浪花和白茫茫的水雾,又是那么的气势非凡。100多米长的战舰有着前后主桅杆、三个烟囱的修长线条,在水域有限的黑龙江航道上是那么的刚强有力、硕大无朋。

大副谢苗.叶连科海军少校敲响了舰长舱室的铁门,低声报告:“舰长阁下,本舰距离布拉戈维申斯克42海里,按照你的要求,下官特意前来提醒。”

舱内响起安德烈.伊万诺夫沙哑的声音:“唔,这么说,很快就能炮击六十四屯地区喽?”

“是的,舰长。”

“命令炮手就位,打开炮罩,我们要给清国人一个热烈的见面礼。”

“是。”

少校离去好一会儿,甲板上传来水手和炮手们的跑动声了,伊万诺夫海军上校拉开舱门,在过道上伸了一个大懒腰,把身上的军服拉平,特意把几个大勋章挂得更显眼了,才慢腾腾的步向舰桥。

清军趁夜气息乌拉吉米斯克岛控制了舰船,这种事儿虽然发生了,可第二次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巴甫洛夫”号不是炮舰而是巡洋舰,拥有大功率的探照灯,在阿穆尔河面上可以实现夜航,利用倒车和结雅河口,战舰也可以随时实现掉头机动,时刻保持舰炮火力对江东六十四屯、瑷珲和黑河的覆盖。在伊万诺夫海军上校看来,舰队完成中将交予的任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从抚远水面到此,清军根本就有些组织起任何形式的抵抗,显然的,清军是巨舰、大炮前吓坏了。

“巴甫洛夫”号以不到7节的航速逆流而上。锋利的舰艏劈波斩浪,舰桥室里充满了湿漉漉的水雾。大副举着单筒望远镜在前主炮的测距仪后不住打量左右两岸的前方。小心谨慎的样子让上校看在眼底,笑在心底。

前主桅上的瞭望员通过传音筒报告:“三锅山可见,已经进入江东六十四屯水面。”

上校从舰桥室的右边探出头去,因为舰艏劈开的水浪和掀起的水幕让他在舰桥里看不到多远。水雾顿时浸湿了上校笔挺的军服。他暗骂一句,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汽。向测距仪后的大副吼道:“谢廖什卡,我建议你回到舰桥来,清国陆军无法与我们的舰队对抗。”

“阁下。舰队即将进入战区!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雨太大,江浪也太大,我建议减速到5节。”

“减速5。”上校也是如此认为的,立即回头向轮机长下令。轮机长用传声筒向轮机舱下令的同时,信号兵用大功率的探照灯向后面跟随的舰队发出“减速5”的命令。当然,舰队还可采用信号旗联络方法。却在大雨中效果不彰。

渐渐的,三锅山出现在安德烈.伊万诺夫上校的视野中。此时,雨水似乎因为减速而小了不少,舰艏与江水的撞击也未形成弥散的水雾。

“轰轰——咣咣!”

剧烈的声响从后方传来,因为江风和舰速的关系,声响有些忽忽悠悠、断断续续。“可恶的清国人!”嘴里诅咒着,上校再次从舰桥右侧向后看去,只见两股水柱正在雨幕中和江风中消散,形成遮蔽视野的水幕。而......火光刺破水幕映入眼帘,那是客轮所在的阵位!

少校在测距仪后高声下令:“一级战斗警报,加强观察,查明我方损失,找到敌军炮兵阵地!”…,

“呜呜呜呜.......”汽笛声嘶哑的响起,几门舷侧火炮在炮手们搜索江岸目标的同时左右摆动着炮口。

“轰!”又一发炮弹在缓缓而行的舰队中后端炸起一股高高的水柱,随即又化为渐渐消散的水幕。后主桅下的后主炮测距手报告:“客轮中弹,客轮中弹,雅克萨号正在向左舷倾覆!怀疑敌炮兵阵地在左岸,左岸!“

伊万诺夫上校下令:“前后主炮,左舷火炮,搜索左岸,发现目标立即开火!”

迫不及待的,左舷第三门速射炮向左岸的小王子屯“嘭嘭嘭”的发射了一串炮弹,可惜测距手在觇孔照准器里看到的是被雨幕扭曲了的空间景象,由他引导的炮火全部射在距离小王子屯南屯口大约30米的地方,随着战舰向前移动,拉出一道由6发炮弹组成的弹幕。

前主炮塔在叶连科少校的指挥下向左转动,有了速射炮给出的参照方位,两门203口径的前主炮很快校准,“蓬蓬”两声巨响前后相隔大约三秒时间响起,后坐力作用下,四千八百吨的巡洋舰向右舷微微倾斜,似乎整条战舰都在与炮声共鸣中颤抖着。

“咣!咣!”两发巨大的炮弹炸响,把小小的村屯卷入火光和硝烟之中。

“报告舰长,尼古拉耶夫号中弹下沉!乌苏里2号起火,暴怒号请求减速救援!”

一眨眼的功夫,三条客轮全部中弹!可是,海军上校并未确定敌军炮火来自何方,对小王子屯的炮击完全是仓皇间的报复心理作祟而已。村屯在大雨中燃烧起来,被浇湿的木材和草顶冒出了大量的黑烟,隐隐可以看到人影在跑动,救火。

清军炮兵在哪里?何处飞来的炮弹命中了客轮?!为了救援客轮上的陆军,一条巡洋舰和两条炮舰都脱离了主力舰编队。让心中生出几分诡异、不安情绪的海军上校觉出不妙来。

舰炮对陆炮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此时优势一方却出于光挨打而不能还手,不,是看不到敌人所在,无法还手。这.......太窝囊,太恼火了!

“敌舰!敌舰!前面航道出现两艘敌舰!”

前主桅上的瞭望员刚刚看到两股黑烟就发出警报,随即。他就从望远镜中看到两艘原本应该悬挂圣彼得大帝旗,实际却挂着莫名其妙的十五星旗的炮舰突然并排出现在江心。烟囱疯狂的喷吐出浓烟。借助江水的去势速度飞快的向己方舰队冲来。

前主炮慌忙转动炮口,还未来得及瞄准敌舰,左岸山地中强光闪耀,一发炮弹带着尖利的呼啸声破空而来。“咣”的一声巨响,在前主炮塔后方的舰桥下方炸开。巨大的冲撞力和爆炸威力令战舰猛烈的向后一顿,像是失去控制一般偏离了既定航道,斜斜的冲向右岸。

硝烟散去。前主炮塔后的十多名炮手一片血肉模糊。测距仪战位看不到叶连科海军少校的身影,整个舰桥因为基座被掀开一个足足有一人半高的大窟窿而丧失了结构支撑力,扭曲的钢铁在黑烟和橘黄色的火苗中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声”,同时忽悠悠的摇晃着,令舰桥指挥室也随之摇晃着。

巨大的冲击波令舰桥里的人统统都失去了知觉,有的被直接震死在当场。有的重伤昏迷,有的被冲击波掀飞出去、落入江水之中。比如新任阿穆尔区舰队司令兼巴甫洛夫号舰长安德烈.伊万诺夫海军上校。…,

失去指挥的战舰向右前方而去,随着舰艏底部传来“喀喇喇”一阵响,战舰艰难的向前又窜了窜,停了。此时,左舷和舰艉的火炮群才反映过来,因为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各自向着大约3000米处的三锅山第一高地倾斜炮火。俄国海军的炮手们是颇为顽强的,一旦发现目标就毫不停顿的发炮、发炮,将那一地段淹没在火光和硝烟之中,令那里的清军火炮再也没有射出第二发炮弹的可能。

106米长的巡洋舰斜斜的搁浅在水道旁,失去舰桥指挥人员的舰员们各自为战,轮机舱在努力的倒车,试图借着流水的冲击力量解脱搁浅的舰艏,重获机动性。舵手们以人力操纵的方式尽量的配合轮机输出的动力向左转舵,以期为后续舰艇向前击敌让出舰艉占据的主航道。

“咣怆!”一声巨响带着“吱吱嘎嘎”金属摩擦的尾音,一艘从上游而来的炮舰撞在“巴甫洛夫”号的舯部,总算帮助巡洋舰的舰艉向右岸横摆,让出了航道。却......脆弱的炮舰舰艏粉碎,失去舰艏的炮舰打横后吞吸进大量的江水,很快就一头栽在主航道的中央,舰艉高高翘起,左右两条螺旋桨还在无奈的飞速旋转,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停下。

另一艘悬挂十五星旗的炮舰也开始打横,似乎是故意想横在航道上让俄罗斯人号上152前主炮狠揍一般。偏偏的,此时的俄罗斯人号巡洋舰舰长洛布索茨基海军中校看出狡诈的清国人企图,生怕打沉炮舰后反而阻挡住舰队的去路,急忙下令舰员炮手们不得命令不准向“敌舰”开火。

江面上,巴甫洛夫号搁浅,前主炮无人操作,舰桥结构崩散而摇摇欲坠,大火从舰桥下方向上、向后席卷蔓延,两舷的炮火毫无目标的向两岸的村庄发射炮弹,后主炮则有些多余的继续向高地之间的“清国炮兵阵地”开火。

后面,江水中密密麻麻都是落水的陆军们,他们之中只有很少人得到救援,大部分人随着奔涌的江风向下流漂去,直至没顶。当然,也有一部分好运者向岸边游去,落入战俘营中捡回了一条性命。暴怒号确实很愤怒,可在一瞬间,清国的炮火停了下来,它除了一边向已经确定位置并被打得火花四溅高地某处开火,一边救援落水人员,真还没有其他事儿可做。

俄罗斯人号竭力想避开前半截沉入江中、扎入淤泥,后半截还是高高翘起的炮舰,又要提防打横的那条炮舰突然冲撞下来,看到火光熊熊的旗舰,又看到后面乱作一团的舰队,不得已之下,舰长洛布索茨基在升起司令旗之后,还是命令炮击前方炮舰。

两轮炮火打击下,那艘炮舰缓缓倾覆、沉没,彻底封堵了舰队向前的航道......

314 【暴怒号搁浅】

..

高地的二号战位上早已空无一人,包括孔庆瑭在内的十七人因为雨幕干扰视线,直到敌舰逼近到3200米处才确认瞄准、开炮,命中倒是扎扎实实的做到了,可俄舰的火力反应很快,快得孔庆瑭和他的这个炮班差一点没能撤下来。



..

)..

炮班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撤退下来,老毛子还在炮击一片狼藉的二号战位,他们是找不着别的目标开火。

孔庆瑭带人冒着大雨,在无路的山腰上一步一滑的绕过高地西面(背江面)到达一号战位。此时,老毛子们似乎才反映过来,在“俄罗斯人”号的旗号指挥下,集中舷侧和舰艏炮向高地遂行覆盖性的轰击,不再傻乎乎的瞅住二号战位打了。

152舰炮长长的身管上缠满了用树皮扎住的枝叶,整个炮位从早前的江面“检查”中看到的是与旁边植被一般无二的“小树”。从小树的位置来看,当真作为炮兵阵地太突前了,一旦暴露战位就会招来灭顶之灾。俄军炮火有了统一指挥,并未照顾这个高地西南缘的突出部位,而是尽向那些最有可能藏炮的地方倾泻,一时间炮声隆隆,整个高地都在俄军炮火下颤抖。

“咣咣......”一排炮弹在山头炸开,大量的泥土被掀起,裹着被打折的树木枝叶哗哗落下。陈固头戴斗笠,浑身精湿的蹲在炮身左侧的觇孔照准镜后,抖落头上的泥土和雨水,在隆隆炮声中嘶吼着下令:“按—照准器刻度!瞄准!全装药准备!”

舰炮的机构比之野战炮复杂、精密了许多,在近距离的直射条件下,只需瞄准手操纵、移动觇孔照准器对准目标,联动机构就会随之移动俯仰、方向刻度盘,只需高低机、方向机操作手按照刻度盘读数调整炮身、炮管姿态,即可让炮管对准目标。当然,如果是在远距离上,就要测距手较为准确的测出距离,或根据觇孔照准器上的表尺分划刻度调整瞄准基线,或根据火炮弹道性能通过人工计算给出修正量。

“慢,慢,陈参谋长。”孔庆瑭看出陈固照准的目标是俄罗斯人号,急忙劝阻:“敌重巡瘫痪,航道堵塞严重,轻巡前进不得,此时,应该瞄准后方的炮舰打,力争彻底阻塞其后路,再等榴炮连上来,用隐蔽的曲射慢慢轰击之。“

“那舰机动趋于停顿,却又挂起司令旗,距离仅为1950,我完全有把握击中其首座烟囱或者舰桥!“

俄罗斯人号,就在高地正东侧的江面上缓缓前行,试图从两艘沉没的炮舰之间穿过,航速慢得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

)..如一号炮位发起侧击,1950距离上直瞄直射,152口径的加农炮炮弹,足以轻松的击毁其舰桥建筑。只是,二号炮已经不存在了,一号炮一旦打击俄罗斯人号的舰桥或者烟囱,那么肯定会招来炮击。

只能打一发,然后就得放弃阵地和火炮转移人员。

这一发炮弹是用来打击“俄罗斯人”号的舰桥,瘫痪指挥体系?还是彻底堵塞整个舰队的后路?

“陈参谋长,我建议,打尾舰!”

陈固举起望远镜看向大约2500米处的敌舰队后方,只见一艘炮舰在三条客轮下沉处缓慢移动,救援落水的俄军。

敌轻巡洋舰舰吃水多在3米左右,中央航道深度却有10多米深,沉没的三条客轮总高在6米左右。也就是说,三条客轮完全沉没之后,敌方轻巡洋舰仍然可能冒险从中央航道的客轮沉没点通过,撤出战场,稍后又卷土重来。那时候,我方奇袭作战的效果荡然无存,以两艘敌轻巡洋舰拥有的火力,只需在6000米以上的距离远远炮击三锅山即可,最大的可能是利用炮火优势,接应北岸勃那的俄军渡江登陆并掩护其向三锅山进攻…….那时候的战局就会急速的溃烂。…,

打炮战,陈某人不在行啊!

山头、山下不断炸响的炮声中,陈固向孔庆瑭吼道:“孔参谋长,你来指挥!”

“是!”孔庆瑭没有丝毫的犹豫,从陈固手里夺过望远镜看了看,又凑到觇孔照准器的目镜后,调整照准器对向敌炮舰“圣伊万”号。缴获之俄舰队资料显示,152舰炮乃是典型的加农炮,最大射程在10000米以上,平直弹道能保持到5600米,2500米直射无需修正。

“按—照准刻度,瞄准队尾敌炮舰,全装药准备!”

“方向,到!

“高低,到!“

“装填完毕!“

“全体——撤出阵地!“孔庆瑭吼出命令的同时,挥手让陈固和炮手们撤离,顺势抓住炮绳跑到炮位右侧,向坡下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快速撤离的战友们,使劲一拉炮绳,牵动击发底火,“轰”的一声响,炮口喷出一朵直径足足有三米、长度达五米左右的火花,炮身后坐的同时,炮口动能形成的冲击波把簌簌而下的雨幕都扰动得变了形,像四周飞溅出去。

孔庆瑭也像雨水一般,被冲击波推动着,沿着山坡骨碌碌的滚下。

几乎在孔庆瑭团身滚下山坡的同时,炮弹在三秒时间内急速飞过2500米距离,撞击在敌炮舰“圣伊万”号的左侧舷舯部,“咣”的爆炸开来。硝烟尚未散去,高地西坡头的前观就发信号报告——敌舰正在沉没。

“轰隆隆……”圣伊万号在一连串的爆炸声中快速倾覆、沉没。

“轰隆隆……”俄罗斯人号、巴甫洛夫号、暴怒号和东方曙光号的炮火淹没了一号战位,似乎是在狂怒中宣泄其“龙困浅滩、虎落平阳”的怨恨之气。

沉船、搁浅的巴甫洛夫阻塞了前进的航道,三条客轮和一艘炮舰的沉没让后退的航道断绝。俄军舰队被困在前后不到1200米的航道范围内,几乎是动弹不得,只能拼命的打炮。

高地向南延伸的一个小土包上,王传义举着望远镜把俄军舰队的困境看在眼底,却也清楚的知道,我方手中能够与一炮制敌的力量只有三号炮位了,那是最后的撒手锏,轻易不能使用。此时,需要榴炮连快速机动到高地背坡的预设阵地上的去。

105榴弹炮的炮弹威力比不上152舰炮,却能隐蔽发射,只打人不怕被敌人的舰炮还击;高抛的弹道让击不破敌舰舷侧装甲的榴弹能够攻击敌舰虚弱的甲板和上层建筑,大量杀伤敌舰的炮手,摧毁敌舰队官兵们的抵抗意志。

刘作孚带着几名弟兄从打头的一辆马拉板车上抱下一捆捆的柴草,比着105榴弹炮的轮距在前方铺上干草,便于炮车在雨水和泥泞中快速通行。

赶到前观所的陈固把指挥作战的重心从舰炮转移到榴炮连身上。看到榴炮连在雨幕中的背坡出现,他摸出怀表看了看,战斗从突然发起到现在不过四十五分钟,掐头、去尾的战术目的已经达到,但是距离彻底消灭敌舰队的反抗力量还很遥远。

“看,要搁浅,要搁浅!”一名前观军士把住望远镜轻声叫着,陈固和其他三人也纷纷举起望远镜向江心看去,只见暴怒号巡洋舰一边向高地西南缘开炮射击,一边转舵向右岸,也就是巴甫洛夫号的舰艉后侧大约300米的方向横摆,接着,后主炮吐出火光,一发炮弹尖啸着飞来,在前观所位置靠下大约50米的山腰上炸开,令整座山体都摇晃起来。…,

俄国人早就测量过黑龙江的航道,每艘在黑龙江水道上执行任务的舰船都有配发资料。可惜,老毛子显然没有料到,航道已经大大的变窄了,巴甫洛夫号的搁浅并非偶然而是必然!暴怒号的烟囱冒出浓烟,可以想见舰艇的锅炉舱里,八座锅炉都烧得旺旺的,由此产生更多的蒸汽作用于三段往复式的引擎,令驱动轴飞速旋转着带动螺旋桨转动。

陈固似乎听到暴怒号的舰底传来“喀喇喇”一阵响,黑烟袅绕中的轻巡洋舰果真搁浅了,还是舰艏搁浅而舰艉的螺旋桨拼命的转动,同时舵叶也在左右摆动,企图用左右摆动产生的应力和水流的冲刷力量一起,令舰艇摆脱搁浅的困境。

可惜,水底不是淤泥而是尖木桩和大岩石构成的“暗礁”,一旦陷入又哪会轻易摆脱?真要那样的话,拥有12座锅炉和三根烟囱的巴甫洛夫号早已“自由”了。

“参谋长,老毛子要放小艇了!”

“发信号,甲号地图。”说着话,陈固从皮包里找出甲号地图铺开,很快,地图就被密密而下的雨水淋湿。“方位1452—1460,距离2300,风向、风速自行测定。”

山下,榴炮连的视线完全被山体遮蔽,根本就看不到江面上的敌舰,只能依靠前观信号指示目标,在完全一样的地图上找到目标方位,再计算出炮兵阵地中心点和前观所的距离和方位角,根据前观所报告的敌舰方位、距离,通过函数解算出炮兵阵地中心点与敌舰的实际方位和距离。再测定风向、风速,以积分法推算出基准炮的射击诸元修正量。

这一系列的工作说起来复杂,却在王传义手里很是简单。炮兵阵地和前观所之间的距离早在两天前就测定,解算公数已经列出,此时只有照着公式套数字便能得出结果。

“标兵炮准备,二号装药,方向修正2,仰角38,一发试射,打!“

炮弹呼啸出膛,堪堪越过高地山顶向半空中飞去,很快就因为动能衰减到无法克服地心引力而向下掉落,以一条几乎完美的高抛物曲线的末端直角掉落弹道,在敌舰暴怒号的右舷15米处炸出一道高达20多米的水柱。

水柱崩散,掀起的浪花带着弹片和冲击波将刚刚俄军刚刚放下的舢板掀翻,右舷上的几名倒霉蛋被弹片击中,一个向后仰倒,一个趴在侧舷的栏杆上,一个似乎是被弹片洞穿了身体,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没抓住,发出绝望的惨叫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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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东方曙光号逃了】

暴怒号的两根烟囱喷出大量黑烟,被东偏南的江风吹拂着,被细密的雨点压低,反向上游徐徐低垂,与巴甫洛夫号喷出的黑烟一起,形成一条黑乎乎的烟带。

下达“暴怒号江中掉头”命令的洛布索茨基中校非常懊悔,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暴怒号无济于事的扭动着舰艉,因为舰艏被死死的卡住,整艘舰越来越向右岸偏移,随时有可能被卡住舰艉而彻底的动弹不得。

不知从何处发射的炮弹呼啸而过,越过“俄罗斯人”号主桅杆的上空,“嚯儿嚯儿”飞向暴怒号。这一次,暴怒号没那么幸运了,一发炮弹在舰艏左前方炸起高高的水柱;一发炮弹在后主桅下的甲板上炸开,崩飞的弹片扫倒后甲板主炮和后右舷的一门速射炮旁边的水兵、炮手;一发炮弹在舯部水线处炸开,火光、硝烟和向西面溅起的水花混在一起,蔚为壮观;还有一发炮弹落在两根烟囱之间的起重架处,几名操纵起重架试图放下另一条舢板的水兵被掀飞出去,落入水中。

“报告!东方曙光号升起了司令旗。”

瞭望员的报告让洛布索茨基吃了一惊,向后一看,果真,一面大十字花格子边的司令旗在“东方曙光”号的主桅上徐徐上升。安德烈.伊万诺夫海军上校什么时候转移到炮舰上了?不管怎么说,洛布索茨基中校只能交出指挥权,让舰员降下“中校司令旗”。

“东方曙光”发出信号,命令俄罗斯人号设法拖曳巴甫洛夫号脱困。对啊,巴甫洛夫号自身无法依靠动力脱困,加上俄罗斯人号的动力总该可以了吧?

“放下小艇,让水手长带钢索去巴甫洛夫号。”

中校的话音未落,又有四发炮弹呼啸着飞向“暴怒号”,可怜的暴怒号连简单的机动闪避动作都无法做到,只能可怜巴巴的等着炮弹从头顶落下,“咣咣咣”的炸成一片。这一次还是三发命中,一发近失,三发爆炸开来的炮弹将暴怒号舰桥包围起来,硝烟未散之前,洛布索茨基中校无从判断“暴怒”的情况。

“舰长,敌炮阵地可能在山背后。”枪炮长科夫帕克上尉指向三锅山。“我似乎听到有炮声从山背后传来。”

中校用望远镜看向三锅山,方才炮击的地方还蒸腾着氤氲的白雾,那是炮弹爆炸形成的高温和湿润的泥土产生的反应。中校无法看清楚白雾后面的山体,更无法看到山背后的情况,只觉得科夫帕克上尉的话听起来荒谬,在如今的战局判断来看,却是唯一可能正确的说法。

“嚯儿嚯儿......”啸叫声由远及近,再一次落在暴怒号上“咣咣”炸开,还有三发命中,一发近失!硝烟中,暴怒号甲板上一片血肉模糊的惨状,水手、炮手们纷纷跳入江水中,免得成为活靶子上的冤死鬼。由此,暴怒号上只有左舷的一门37炮战位上还有人坚持,却是盲目的、心虚的、自我壮胆一般的西岸发射炮弹。

中校知道,暴怒号之后承受炮火的势必就是俄罗斯人号了,那么,如果俄罗斯人号要去拖曳巴甫洛夫号,势必会造成机动性的丧失,成为“暴怒号”一般的活靶子。这种命运,中校不想接受,可上校的命令不能不执行,那条宝贵的,1892年才下水,1894年初建成入役的新巡洋舰是太平洋舰队的核心战力,虽然舰桥和前主炮受损,以海参崴军港的舰艇维修能力,大约一个月左右就能修好。…,

那么,俄罗斯人号势必要在执行命令而挨打,或者先解决敌军炮兵阵地再执行命令之间,做一个选择了。

中校用了枪炮长的昵称,问:“科什卡,从你的专业出发,能否判断出敌军的炮兵观察员所在位置?”

“雾气太大,无法判断。”

“敌军炮兵在山背后发炮,不可能没有眼睛!”

“雾气发生于山头,从山头看向江面的视线远比从舰艇上看向山头清晰。”

“不管怎么说,你得指定几个可能的地段,集中前后主炮和左舷速射炮予以打击。”

科夫帕克无可奈何的耸动肩膀道:“是,我的舰长。”接着,他拿起传话筒说道:“前后主炮,目标,近舷山头,齐射一轮。”

“轰轰”两门152主炮打响,炮弹眨眼间就在山头上爆出两朵绚丽的火花。而几乎在同时,“嚯儿嚯儿”的啸叫声又掠过俄罗斯人号的头顶,落在暴怒号周围,一发中的,三发显而易见是故意的近失,在江面上腾起三股高高的水柱,那些跳水逃生的暴怒号舰员们遭殃了,因为水有不可压缩的特性,也就是忠实传递冲击波的能力,使落水舰员们大多被活活的震死在水中。

目睹暴怒号的惨状,又看到水手长的小艇已经冲过两舰的露空江面隐蔽在巴甫洛夫号的右舷侧,巴甫洛夫号的舰员们正用钩子拉起钢索端头的绳套。中校急了,高声吼道:“利用舷侧速射炮!我估计,下一波炮弹会落到我们的头上!”

“俄罗斯人”号盲目而拼命的向89高地倾泻炮弹。对此,枪炮长科夫帕克有些无奈,他脑子里已经很清楚的划出了一道高抛的弧线,从中可以确定,清国人采用的是一种全新的火炮和全新的战法。既然炮弹是从山背后而来,那么用战舰上的主炮也好、速射炮也罢,平直的弹道无法赋予炮弹攻击山背后敌军炮兵的能力,所有的炮弹都被山体承受了,阻挡了!

“舰长,东方曙光号撤退了!“

洛布索茨基应声向后看去,东方曙光号不知何时已经倒车调整船头向下游,正加大马力向伯力方向而去。沉船能阻挡巡洋舰,却不能阻挡吨位较小的炮舰,显然,舰队司令官已经在暴怒号的遭遇中看到舰队的命运,不愿意舍弃炮舰可能逃生的机会,而与整个舰队共存亡了。

世界各国海军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海军军官当于舰艇共存亡!这是英国皇家海军从遥远的特拉法加海战中因袭下来的传统,后来逐渐的成为全世界海军军官们的信念。

可耻的安德烈.伊万诺夫上校丢下他的巴甫洛夫号逃跑了,也丢下了整个舰队!

不仅仅是俄罗斯人号看到悬挂着司令旗的“东方曙光”号逃跑,暴怒号甲板上依然在“奋战”的舷侧炮位停火了,一面白旗在后主桅杆的斜拉钢索上冉冉升起。巴甫洛夫号向重新升起“中校司令旗”的俄罗斯人号打来旗语:“拖曳还是停战?”

洛布索茨基一咬牙,拿起轮机舱的传话筒吼道:“倒车,缓缓加速2!”

“嚯嚯......”

尖利刺耳的炮弹啸叫声袭来,转瞬间在“俄罗斯人”号的舯部左舷炸开,两发近失,一发跨射,一发正中左舷,毫无遮蔽的一个速射炮位顿时被火光和硝烟淹没。

下一波,清国炮兵会打得更准!

“倒车,全速倒车!”…,

“啊......”枪炮长惊呼半声,后面的半声被他自己吓住了。他亲眼看到,在两个高地之间的某个位置上闪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一如巴甫洛夫号中弹时那样的白光。清国人还藏在大口径的直射炮!这一次发射,目标显而易见的就是俄罗斯人号!

2000多米的距离,艰难拖曳着巴甫洛夫号,全力倒车的“俄罗斯人”号几乎是停顿的,静止的!本能的,枪炮长推开舰桥右侧的门,想要逃出最容易被敌攻击的所在,却......来不及了。

“咣!”一声巨响成为俄罗斯人号大多数舰桥人员们的最后记忆。

白旗在“俄罗斯人”号的桅杆上升起;接着,巴甫洛夫号也升起了白旗。

富拉尔基屯、四**、小王子屯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无数条小船、渔船甚至是木筏,满载着清**人向三艘挂出白旗的俄舰靠拢。89高地西坡头,陈固抓住望远镜镜筒的双手因为用力太猛而显得指关节发白。他紧张啊,生怕老毛子突然反悔而向小船发炮,他手里只有四门榴弹炮和一门舰炮,一次只能揍一艘敌舰。

陈固的担心很快就被证明是多余的,老毛子很配合,放下绳梯接应清**人登船后,彻底的交出了舰艇的控制权。按照大清国并未缔约加入的日内瓦、海牙国际公法,交出战舰的舰员们是可以得到“优待”的。

瑷珲城里,杨格躺在床上听着东南方向的炮声,一刻也不曾合眼。炮声响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消停了,清静了,战果究竟如何?揪心呐,***陈安守怎么还不派人回报?!唉......再担心又有啥用呢?能做的,杨某人都做了,只差去战位上测距发炮而已。

瑷珲城里,这个院子里喧闹起来,杨格清楚的听到有人在欢呼,真他娘的难捱啊!这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的眼眶在发热,胸口一阵阵发闷的同时涌起一种不争气的想哭,又想哈哈大笑的冲动。

外间的椅子响了,脚步声从书案处来到门口,“笃笃”两声轻响,杨格赶紧闭眼,免得被人看到眼红红的模样丢了脸。脚步声近到床边了,微风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味儿钻进鼻孔,香味又浓了一些,更真切起来,还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

“我的大帅,我们打胜了。”随着这一句话,柔软的、温热的、湿润的......堵在杨某人的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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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延山袖里有乾坤】

“哈!哈!”

三十余骑在奉北官道上飞驰而过,随着战事的推进,东三省粮台转运总局暨关外军团后勤兵站司令部拔往瑷珲、呼伦贝尔的粮草械弹越来越少,从吉林城就转向东去的满载骡马大车却排成了长龙。比较而言,奉北大道过了吉林城之后就萧条了许多,大雨过后的寥落小雨中,只看到以前大批车马过后留下的积水沟槽和断断续续、稀稀拉拉的移民人群。

身穿北洋舰队的五云褂,头上却戴着新式陆军军帽,一顶有着六品顶子的凉帽背在背上,二十七岁的千总衔练船大副杨再天把战马催动得飞快,恨不得肋生双翼,一下子就飞到瑷珲城的黑龙江边,看到那三艘由陆军正儿八经硬碰硬打了一仗,俘虏的巡洋舰。

消息是杨再天率领的北洋舰队官弁队在呼兰城稍歇的时候得到的,确凿无疑,呼兰官报局的主事亲口说的,那时节,整个呼兰城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气氛之中。无论是刚刚来到吉林、黑龙江落户的移民还是不情不愿被迫“开到此地的八旗,还是来来往往的那些运送辎重的官兵、民夫们,莫不为之振奋万分。当然,最振奋的就是杨再天、张铭澄、董承、陈翼宸等三十五人了。

原本,他们从大沽口、旅顺口北上到奉天城集合时,得到的消息是去瑷珲城接收两艘江河炮舰和两艘巡逻艇。如今,炮舰没了,换来的是三艘两千吨以上的巡洋舰,其中一艘还是近五千吨级的新式巡洋舰!

名为“巴甫洛夫号”的这艘新式巡洋舰放在当今大清国的海军舰队,按照吨位计能够稳稳当当的排在第三位,按照火力计也排在第三位,按照综合战力计算,应该排在第一位!而千总衔的练船大副一下子就成为第三号战舰的管带官,这种好事儿也只有“杨参总体系”之中才有可能实现。

能够得到这样的好差事,除了杨再天有留学英国海军的资历之外,还因为他的伯父是从直隶通永道升任直隶按察使,又因为“杨系军政集团”的利益需要把控江西矿业再调江西按察使任的杨士骧。若非如此,康济舰管带萨镇冰才是第一位的新主力舰管带候选人。

张铭澄却跟海军无关,他的北上是领受关外军团暨第一军司令部的命令,出任杨格的秘书一职。打战容易善后难,加上移民实边的事务,杨格在瑷珲要办理的文案越来越多,没有一个专职的文案师爷是不行的。年轻的张铭澄乃是台湾人得益于刘铭传在台湾的新政读了西学学堂,刘铭传离任时随从回到大陆,又转入船政学堂,此番是得到刘松节的推荐出任“秘书”。

董承也不是管驾人员,而是杨格点名从天津镇总兵罗荣光麾下要来的陆战队人才,炮舰换成巡洋舰,留在黑龙江航道上比较浪费,也施展不开来那就需要在适当的时候,以一定武力护送下转移到旅顺或者威海,又或者大沽口修理后投入“大清水师”的编制序列。

陈翼宸、林朝鼎、陈宝章、张斌元、江大荣、黄本忠等人则是前年或者去年毕业于马尾船政学堂管驾班,大多在北洋舰队几条训练舰上实操管驾了半年,却因甲午海战中战舰损失未得补充而陷入无船可驾的境地。今儿总算有了三艘巡洋舰多官兵的缺额,管带、航海大副、枪炮官、轮机长、水手二副一.总要先抢个好位置,然后再往舰上补充人手吧。…,

三十多名海军们在急着赶路去接收俘虏的俄军战舰,近两万名陆军官兵们也在小雨中急着赶路,从珲春和小绥芬河两个方向冲出国境线,向俄境纵深挺进。

第九旅北纵队和第十二旅出击了,延山亲率26团和宪兵第一、第二营坚守三岔口,26团一营据守的珊布图河东2R高地迎来了俄军的第一波炮火和第一波集群进攻的步兵群。相对高差20R米南北长1200米,东西宽80多米的20R高地就像一堵屏障三岔口的高墙一般,俄军炮火和人浪在高墙前像潮水一般涌来,又像潮水一般退去。

枪声稍歇,延山和26团团长惠存廉乘坐木筏来到珊布图河东岸,登上20R高地。

“巩进部队伤亡大不大?”

“报告旅长、团长,不大!刚刚汇总各连报告,三名弟兄阵亡,轻重伤不过二十多人。

惠存廉点点头表示满意,却还是冷着声音说了一句:“战斗减员百分之十五就下去,换二营来。”

“得啦,得啦,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演戏。”延山一挥手走到营指掩蔽部的观察孔前,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撤退的俄军,说道:“马上就要天黑了,俄军乃是试探性质的进攻,以期摸清20R高地的兵力、火力配系。夜战,我计俄军不太可能发起,但是明儿一早的进攻势必会更疯狂,你们,在顶下明天一早的进攻之后,随便怎么演戏都成!”

惠存廉和巩进立正应了一声“是”,又苦着脸对视了一眼。咱哥儿俩咋就在旅长眼里成了演戏的呢?哼哼,以一营的战斗力,旅长大人就甭拿二营、三营和宪兵营来说事儿,鞭策咱了吧?那些力量还是看住大绥芬河北岸和三岔口镇集,以及作为反攻主力使唤吧!

巩进靠近延山,说:“旅长,今晚咱们的主动出击,打一打夜战。”

延山的目光已经从远处收回,尽在打量营指挥所前方不远处忙着加固阵地的弟兄们。巩进的话正是他带着惠存廉赶到一营来的目的之一,却尚未开口就被一营长给捅破了。

“说,为什么?”

“报告旅长。按照作战计划,北纵队在凌晨四点左右会迂回到大卡廖尔村和双城子之间,此时遭遇敌军巡逻队和后勤辎重分队的可能性极大,一旦交火,小卡廖尔村之敌军必然发觉我军意图,从而存在立即撤退的可能。如果当前这两团敌军与到达双城子的一团敌军会合并坚守双城子,这仗就难打了。所以,我军需在凌晨三点左右发起对大绥芬河南岸之敌的夜袭作战,争取将当面敌军缠住,令其不敢后退半步。”

不等延山发话,惠存廉微笑着点头道:“嗯,三营和宪兵一营会担负夜袭作战任务!你一营负责掩护。”

巩进的脑瓜子转得非常之快,自然从团长有意“冒犯旅长”的插话中体会出一点点道道来。

动用两个营的夜袭反击作战目的何在?如果只是粘滞敌军,那么一个营的兵力就足够了,何须两个营?看来,旅长没有准备“守多久”!刚才老毛子的确是试探性的进攻,可坚守20R高地的巩进也因此把老毛子的实力看得一清二楚。老毛子滨海区部队的攻击能力有限,炮兵战法拙劣,步炮之间缺乏必要的协同,加上轻武器装备较差,士气也不见得高到哪里去一.其战力充其量能与1894年6月间的在朝淮军等同。

如此的俄军,野战、野战、防御作战的能力几何?仓促间应对大、小卡廖尔两个方向作战任务的能力又如何?…,

故而,夜袭作战必定是东方支队司令部对原定作战计划的修改,决定以两个营的力量,趁夜发起对当面俄军主力的反击了!一营岂能落后?而团长的意思嘛一.哼哼,无非是不愿意人家宪兵一营掺和进来,想让一营长把人家的任务给抢下来而已。否则,急巴巴的抢旅长的话头做啥?

“报告旅长,职部有个想法。”

延山“嗯”了一声。他已经猜到惠存廉和巩进在唱哪一出戏,只是故作不知,任他们继续唱下去而已,反正,老子一进这指挥所就道破真相了!陈安守的面子要给,自家弟兄的情绪也要照顾,兵力投放又要掌握好,这其中的道道,不足与外人道,甚至不能露出半点来,任由部下们猜去。猜出来,有奖!猜不出来,活该你傻乎乎的捞不着战功!

玩儿这种袖里乾坤的本事,延山是在教导总队长的任上练就的。

“旅长,您看。”巩进恭恭敬敬的指向东面的一大片针、阔叶混杂林,说道:“咱们坚守209,老毛子的进攻出发地就不得不选择在那片林子里,如果明天凌晨三营和宪1营渡(珊布图)河出击,最好的路线是从209高地北端绕过,沿着大绥芬河河谷冲积平原地带前进到旧渡口处,再撒开来。如果一营抽出两个连的兵力从高地南侧迂回,摸进南边的林子里,趁黑以散兵线缓缓接近敌军阵线,正面一打响就突起发难,俄军必乱,也不得不分兵来挡。我则用一连且战且走退向209高地,二连则径直插向小卡廖尔村西南口的那个小高地,两面阻击敌军。如果主力在河谷得手,北纵队在大卡廖尔得手,那么俄军就被我军截为三段,咱们再一口一口的慢慢吃。呃一穿插的二连要是能顺手打一打老毛子的炮兵就更好了,嘿嘿。”

说到最后,巩进笑了,因为他已经从旅长的脸上看出结果来。

“凌晨两点,宪2营接替1营阵地,你的穿插部队不是一个连,而是全营!做好准备,按时出击!伯庸,我们走!”

“是!”冲着旅长和团长离去的背影,巩进用尽浑身的气力立正致礼并大吼出声。

317 【不能刊发的话】

江东六十四屯东面的42高地之战,足以证明新军和俄军之间,在技战术思想和技能上存在着明显的“代差”。

对俄国陆军军人们来说,伟大的苏沃洛夫公爵元帅太伟大了,伟大到即便军事技术进步了,也不会被后人超越的地步!加之俄国远东地区军队装备本来就不好,更没有理由在武器发生一丁点改变之后就试图去冲击“经典”。基于五十年前的线性战法的俄军,还在采用炮兵轰击、步兵推进对射然后发起集团白刃冲锋、骑兵在两翼游击牵制的“土耳其战线”经典战术。

这种战术在采用连发步枪和散兵线战术,步炮协同作战能力初步形成的清国新式军队面前,几乎就是豆腐渣子,一捏就碎。延山修改预定作战计划的电报并未引起杨格的关注,连近在咫尺的李樾调整部署,准备对勃那之失去海军援助之敌发起“决定性进攻作战”,他也没兴趣过问。

对俄之战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让各部将领打一打顺手仗,锻炼锻炼指挥能力是非常必要的,犯不着凡事都要参总大人去指手画脚。他的注意力应该适时的从战场上转移到外交谈判和善后问题上。

电报线路太长了,在直流电线路中,有线电报机的信号在经过大约两百公里之后就要重新拍发,故而,电报线路每隔两百公里就有一个中继机房或者大型的电报局。这么一来,从远东传递消息到莫斯科或者圣彼得堡,距离是9000多公里,就得中继转拍发电报达45次,以每次耗时半小时计算,俄国沙皇得到海兰泡俄军报告的太平洋舰队主力覆灭消息。应该是一天之后的事儿了。

那么在明天或者后天,最大可能是后天上午。瑷珲城里的杨某人才会得到京师的电报。

黑沉沉的夜幕下。黑龙江北岸的天空一阵阵发亮,随着亮光的出现,隆隆的炮声连续不断的传来,那是舰炮和37行营炮对勃那之敌发起炮击闹出的声响。对此。杨格安之若素,可已经完成“陪伴任务”后又被大量的“战地报道”和胶片困扰的李芷靑却不同。总是在炮声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抬头看向书案对面的那个人,那个人没有丝毫的反应,似乎江东的战事跟他完全无关一般。

这就是统帅的风度!李芷靑得出这样的结论。一如她心甘情愿、从心眼子里说出“我的将军”这样肉麻的词语时。在她的心目中。他是不可战胜的,即便是最恶劣的国际环境下,最恶劣的战地条件下,他依然能够为部下那些忠勇无畏的官兵们指出一条制胜之道。他不说话,代表着什么?战地上的官兵们无论炮声隆隆,枪声密集。已经是稳操胜券啦!

面泰山之崩而不改色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除却对面那位,李芷靑寻却脑海中的记忆。真的无法找出另一位堪与对面那位比肩的男人。

“喂。”

对面的男人没有动静,依旧全神贯注的写的什么?

“致之。”

还是没有动静,他的精神力似乎全部灌注在笔下。

“将军。”软玉相求的意味已经很浓郁了,那个家伙依然没有为之所动,还在写,写,写啥呢?

李芷靑放下手里的事情,移步到他身边,看着纸张上的墨迹,那雪白的纸张上分明写着——“......边境之战的胜利并不能消弭中俄两国之间巨大的国力差异,如何避免陷入长期的全面战争?是目前,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人要考虑的急务。战术的胜利与战略的胜利、国力对比的胜利之间,还间隔着巨大的鸿沟,没有十年、二十年甚至一代人的付出和努力,颓弱如斯的中国很难在决定性的会战中战胜素有‘蒸汽压路机’之称的俄国。这一观点,不仅仅是从边境军力对比来分析,而是从中俄两国的工业能力、教育水平、科技潜力和动员能力等等方方面面的全面比较得出的结论。今日之胜利,乃是五万健儿不畏强敌、敢于以弱小之力量对抗庞大之势力,因势利导,采用最恰当的、今后也不可重复的办法赢得的胜利。胜利来之不易,国人可以想见,然胜利的获得不能成为国人因此头脑发热或者抱残守成的源泉,三万万六千万人必须从胜利中更清楚的看到,中国之未来在于三万万六千万人的觉醒,在于三万万六千万人的努力,在于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体制在‘丁卯新政’之后的完全刷新。作为前线的最高指挥官,杨格可以说,这是新政的威力,希望在十年后的某场决定性的胜利之后,杨格还可以说,这是新政的威力。这.......是杨格的希冀,是五万参战官兵的希冀,是十三万新国防军的希冀,也是三百万关外百姓以及所有中国人的希冀。我,没有说清国人,我说的是中国人,清国,不就是中国历史长河之一页吗?愿我的同胞因之而觉醒,因之而奋起,因之而成为世界大国之国民!同胞觉醒,虽关外军团十三万官兵抛头颅、洒热血,尽皆效命沙场,吾愿也!同胞依然沉沦,今日之努力、之牺牲,死不瞑目也!”…,

“致之。”双目含泪的李芷靑偎依着杨格,觉着浑身无力到几乎就要瘫软在他的身上了。“这篇文章,能交给《时势快报》刊发吗?我相信凡有知觉的读者,都会因此而奋发努力,中国,有你就有希望。”

杨格悚然惊醒,方才,他只是任由自己的思想驰骋在最最广阔的天地之间,百无忌讳的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如此而已。真要刊发出这篇东西,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国人会不会支持杨某人?地方实力派会如何看待这篇文章?至于其他的,杨格不愿意也不屑于去想!比如皇家、皇帝,真要认起真来,那东西还真是无足轻重的!

是让国人沉睡几百年积蓄的力量一朝爆发出来,让即便是自己也无从把控?还是让国人积蓄的力量缓缓释发,被自己主导的力量引导到中国走向强国之路最需要的方向?

无疑的,杨格愿意选择后者。因此,这篇即兴写下的东西,暂时还不能发。

“轰隆隆......”炮声似乎距离江东的岸边越来越近了。杨格抬头,抬手在李芷靑的脸上抹去她感极而发的泪水,微笑道:“芙兰,你听,最后的歼灭战已经打响了,我相信33团和31团的两个营已经将敌人逼迫到了江边,正在舰炮的轰击下瓦解。”

“致之,你......”

察觉到李芷靑的犹豫和羞涩,杨格坚决的说道:“我别无所求,此时,有你在身边,足矣。”

“报.......”

门外,有人喊报告却被阻止了,肯定又是某些拍马屁的家伙们做出的事儿。屋内,两人分开了,隔着书案遥遥坐着,若无其事一般。

“进来!”

“报告参总,海兰泡俄军司令官奥尔加廖夫少将要求谈判。”

“让他找李旅长。”

“是!”

“致之,你猜错了。”

杨格微笑不语,与女人在战争问题上发生争论是无解而无语的。没有勃那方向的激战,自觉孤立无援的海兰泡之敌怎么会来求和?只是,海兰泡之敌......不可放过,就算他们是真的求爹爹告奶奶的举白旗投降!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组织大屠杀和执行大屠杀命令并抢劫海兰泡中国侨民商铺、财产的那些人,说白了,杨某人没工夫去分辨,海兰泡方向的俄军没有谈判的资格,在11旅腾出手来的时候,就是他们被全部、干净、彻底地被消灭之时。

暗夜里的黑龙江东岸,舰炮、陆炮仍然在灯号的指引下向勃那之敌开火,一团团火花在明灭之间,映照在依然下着小雨的天空之上,令那些逐渐稀薄的云朵泛出暗红的色彩。

雨水及踝的六年封堆界壕沟里,一个个持枪待发的新军官兵神情亢奋,只等长官们发出前进的命令。在官兵们的眼里,敌人不用打就会垮掉,就会乖乖的跪地投降,出击,无非是一时的痛快和促进敌人的崩溃而已。

撤退?不可能!俄军沿江岸撤回伯力有近千公里,接近两千里的路途,还要遭到追击之我军步兵和舰船的炮火打击。4000俄军依靠沿途的小村庄补给粮食新军两千里?还要跨越伯力西北方向的大片沼泽地区?那......只能是死路一条。自从被运输船送到勃那岸边,这些老毛子兵就注定了向中国新军投降的唯一出路。

子夜时分,勃那俄军在依据地图和陆炮爆炸火光发射的陆炮、舰炮打击下崩溃,成连成营的俄军放下武器向对面的新军喊话投降,四千俄军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就土崩瓦解,大批的俘虏丢下步枪走向六年封堆界的东侧,步入临时搭建起来的,由披甲们看管的俘虏营。

勃那方向的枪炮声停歇下来,无疑是海兰泡方向上俄军的丧钟。

凌晨一时半,李樾遣参谋长孔庆瑭来报,32团2营开进海兰泡.......

318 【卖身得要好价钱】

>对凶残的敌人,伏地告饶只能激发起他们的凶性大发,宽量只是愚蠢的农夫对毒蛇的无知,唯有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开进海兰泡的二营没有丝毫的手软,在把一心求和的俄军赶出市镇之后,在随后过河的一营,从精奇里江渡江而来的31团1营和炮营37行营炮连的配合下,将俄军人群撵到精奇里河岸边。{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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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李樾一声令下,枪声大起,两面的弹雨毫不留情的飞进自以为可以求得活命的俄军群中,“嚯嚯”37炮弹飞啸夺魄,“轰隆隆”的频频炸开,四千俄军竟如羔羊一般毫无抵抗之心,死伤大半之后,仓皇的向精奇里河上游方向的结雅砂金矿逃去。

乌拉吉米斯克岛的码头上,两艘巡逻艇开动了,吃水甚浅的巡逻艇不怕搁浅,以追兵的火把长龙为标志加速向上游开去。不多时,艇上的37速射炮“嘭嘭嘭”的以每分钟十五发炮弹的速度发射,在或散乱、或集中的俄军人群中炸出一条条由火花和白烟组成的火龙。

“啪¨啪!”零星的枪声和拉成网状来回搜查的队伍,成为午夜时海兰泡西北方向(精奇里)江岸边的风景。

“啪!”一辆马拉大车旁,俄军司令奥尔加廖夫举枪自杀,爆裂的头颅带动失去意识的身体倒伏在大车侧围板上。

远在地球的另一端,夏日午后的阳光洒在白厅唐宁街十号,让金黄色的建筑变得更加耀眼。

街道两旁人山人海,虽然大英帝国第一个打开大清帝国国门,每年在大清帝国掠夺了不下千万英镑的经济利益,在大清帝国的首都、海港及重要城市都有租界或者领事馆,可伦敦的大多数英国平民却从未见到过“大清帝国的首相”究竟长着什么样子?是不是传说的那样野蛮、高大、粗鲁很显然的,他们的感知被现实颠覆了。

在头戴熊皮帽的皇家近卫火枪团和枪骑兵团的护卫下,在一大群随从和英国官员的簇拥下,李鸿章和英国首相兼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侯爵罗伯特.盖斯科因—塞西尔同坐一辆马车,缓缓行到首相府门前,在卫兵们的敬礼中下车。李鸿章故意的摘下头上的凉帽,向两侧的卫兵们和远处的“观众们”挥舞了两下·又郑重地戴上,与索尔兹伯里侯爵相携进入首相府大门。

巨大的、金碧辉煌的会客厅里,宾主分别入座后,立即就清俄两国在北满边境线上的冲突展开会谈,因为这个话题对英国人来说越来越重要了。借助全世界最先进、最长的海底电缆,大清帝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通报各国驻华公使的最新战报已经摆放在侯爵的案头。这份战报得到圣彼得堡的英国公使馆电报印证,说明一向喜欢夸夸其谈·以“同光中兴”来诈唬法国人甚至列强的中国,这一回并没有说谎!

战报的内容令索尔兹伯里侯爵都想不通透,在咨询过海军将领们之后,他得出的结论是——俄国人是大傻瓜,居然把庞大的巡洋舰开到狭窄的江河水道上去搁浅了!?不过,这个结论就连侯爵本人都不太相信,否则,大英帝国又何须去忌惮俄国蒸汽压路机呢?

“阁下·在会谈之前,我很荣幸的将这份最新的电报转交给你。你的新军在清俄两国边境地区的瑷珲—黑河,又赢得了一场漂亮的胜利·俄国太平洋舰队主力在黑龙江上覆灭,你的新军俘虏了俄军三艘巡洋舰。”…,

随侍在李鸿章身侧的李经方虽然惊喜万分,却不动声色的立即将英国首相的话翻译出来,他自小跟随朱静山、白迪克学习英文,又谙熟外交事务和西洋礼节,出任随员和翻译正合适。

李鸿章不知是故意还是本能的露出了震撼、惊讶的神色,一如他在柏林检验德国禁卫军部队时,微微张着嘴久久未能合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拿起已经翻译成汉语的电报稿子里再一次确认了新军的战果。

有此一役,局面大定矣!老夫在英国人面前也可以挺直一回腰杆子了!

“我有一个能干的将军。”

李经方自做主张·把“能干的将军”翻译成“优秀的军事统帅”。

万里之外的远东,具体情况如何?双方都不清楚,可战果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李鸿章如何评价的他新军将领不重要,对英国人来说,在远东遏制俄国的扩张势头·维护或者扩大在华利益,是两件必须要在远东的清俄军事冲突结束之前就定论的急务。李鸿章的到来,无疑为逐渐摆脱“光辉的孤立主义”思潮影响,注重扩大海外利益的索尔兹伯里侯爵女王政府提供了一个极佳的机会。

“内阁首席大臣阁下,一场在清国和俄国之间的全面战争恐怕即将到来。大英帝国在贵国拥有的商业利益促使政府作出积极的反应,只是,贵国政府至今没有就此向我国公使提出任何有益于解决事端的建议或者说是协助的要求。

对此,我国表示深切的担忧。”

“呵呵。”李鸿章笑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才能使得恼羞成怒又鞭长莫及的俄国人认栽收敛。杨格说过,英国人不适合作为和事老,这个角色还是由德国和法国担任为好,英国人嘛,必须认识到新军有继续沉重打击俄国远东军事力量的能力,也就是具备完全遏制俄国东进扩张战略的能力!当然,具有能力和完全发挥是两回事儿,要完全发挥出能力来,英国人还应该为此买单。对此,李鸿章曾经有过疑惑,可到了现时的目前,疑惑顿去而信心十足了。

“首相阁下,我的新军虽然有能力应付目前和今后的冲突,但是,我们需要财政上的支持。大清帝国前两年在对日战争中耗尽了资财,财政已经是捉襟见肘,难以应付大规模的战争了。李某此行圣彼得堡和莫斯科,实在是有意和平的解决俄国提出的租界军港和在满洲地区修筑铁路及铁路沿线矿权、森林采伐权和领事裁判权、驻军权等等事宜。然而,我失败了,未能与俄国达成协议边境冲突愈演愈烈,此时虽有小胜,鉴于俄国之强大,我想应该是见好就收谋求和谈的时机到了。和平一旦达成,英国在我国的利益也不会受到战争的影响,可以确保。”

话说的够白了,要钱,你不给我就跟俄国人媾和。

英国政府对远东的局势可谓洞若观火,对清廷的财政状况更是了如指掌。清国政府没钱支应军事需要,为英国人在远东挡住俄国扩张势头出力了。那么摆在英国人面前的是两个选择:第一,任清国政府继续几十年来一贯做法,更确切的说如同中法战争那样,胜而求和,甚至为了政权的苟延残喘而出让国家利益。问题是,英国在华利益需要一个软弱、听话的满清朝廷,英国遏制俄国扩张战略又需要清国有一支稍微强大一点的军队。这就引出了第二个选择——有限度的支持清国关外军团和东三省总督的地方势力。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和大清国海关税务总司赫德的说法完全一致,即事实上的东三省总督和新军统帅是杨格,而非依克唐阿。…,

杨格与德国人走得很近,在解决陆军训练和装备问题上得到了德国陆军的全力支持(英国这么认为),这个判断是以德国陆军派出了中将军衔的将领担任清国新军观察团领队为基础的。那么,李鸿章和杨格会否在海军建设问题上,还有战争经费的问题上,向英国人伸手呢?那一.几乎就是肯定的了,方才李鸿章的话意正是如此。

你不藏着,我也就不再掖着了。

“清俄在边境的军事冲突,似乎并未影响到两国的经济往来。我听说,俄国

乌赫托姆斯基公爵阁下已经到达天津,就俄法合作的银行在贵国的业务发展特别是为铁路修筑资金调度做基本的准备。”索尔兹伯里展露出他“全局在握,没有事儿能瞒得过大英帝国”的态度后,微笑着向李鸿章说道:“大英帝国对本国资本修筑榆关到奉天的铁路,一向给予积极的支持。如果能够与贵国政府就铁路建设资金准备而开办一间联合银行,那么铁路工程势必能尽快的启动,大英帝国的资金也能通过这个渠道向清俄边境输送对吗?”

果然不出所料啊,英国人也想借着榆关—奉天铁路的修筑,把爪子伸到东三省去!可以啊,杨格那个“捂口袋不如伸手掏口袋”的比喻已经在北洋体系中传为经典,已经签约的铁路可以修筑,25年的经营权也可以保证,但是,新的条件在新的形势下也要提出来,毕竟,新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为英国战略而战。

“奉天到旅顺的铁路,贵国公司也可以考虑与东三省总督府协商,以共同出资修筑、共同经营的方式达成合作。呃一.听说,贵国的铁轨与俄国的铁轨宽度不一,是吗?”

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只需索尔兹伯里微微点头即可。李鸿章是意思表达的更明白了,东三省和直隶省在他和杨格的把控之下,有可能与俄国人化敌为友合作,当然更有可能与“英国朋友”合作,这就要看英国政府如何反应了?

“我国政府正在考虑向国会提交一份报告,拟为贵国政府的铁路修筑和经济重1,一百万英镑的无息贷款。”

英镑啊!KC万英镑约等于650万两库平白银。650两白银很多吗?实在不多,边境冲突打到现在,李鸿章已经把留存在自己的手中的海军经费全数塞进去了!

李鸿章***裸的露出不悦之色,反问:“一百万?”

索尔兹伯里似乎猜到了李鸿章会有这样的反应,忙回答:“三百万!”

李鸿章微微摇头。不到两千万两白银,英国人就想落实因为清日战争中断的铁路修筑计划?就想让新军为英国的战略卖命?就想让俄国人从此禁足太平洋?太便宜了吧?!李某人真要答应下来,恐怕无颜回去面对得意弟子和他的十多万新军官兵们喽

319 【矛盾的利益协调】

英国人、日本人都想看到清俄之间的边境冲突演化为全面战◆,同时,两国甚至列强各国都不希望软弱的清政府垮台,代之以一个可能对西方采取强硬态度的新政府。在他们看来,一方面要支持清政府、维持其统治地位;一方面要支持最有可能取代清政府的清国地方实力派——北洋和东三省的军政利益结合体,以利用他们的新军力量。

这是一对矛盾,矛与盾对列强来说都有可取之处。

当然,可取二字的含义并不相同。

满清政府的可取在于它在理论的“道义”上拥有对中国的统治权却又对地方势力渐渐失去约束,那么,列强分蛋糕的刀子就能更容易地伸向这个古老的国度了。北洋和东三省军政集团的可取在于它的主动开放,只是,主动开放与列强依仗武力打出来的开放不同,主动权在军政集团手中,他们和列强在市场开放、资源利用等等领域的存在“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

如今,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就面对着具有双重性质的“谈判对手”。如何用资金的锁链将李鸿章、杨格集团捆绑在英国远东利益的战车上,又能现实地扩大英国在华利益?

一百万英镑的无息贷款只是试探,或者说是给清国内阁首席大臣的面子。三百万英镑的无息贷款又如何?对每年能够为英国利益群体产生千万英镑的国度来说,一个政策性的让步就能让英国人赚回这些钱来,而借出的本金,清国人还要按期归还。所谓的无息贷款在附加条件之下就变成了高息贷款,相信英国的资本财团们会乐意为之的。故而,所谓的提交国会讨论通过是一个借口,索尔兹伯里政府根本就不会动用政府的资金,只需与清国政府谈定条件,然后把这个“商业机会”转让给本国财团即可。在转让中·英国政府还会在其中抽取一部分“佣金”或者说是分享利润。

李鸿章需要钱,不过不是持续的投入到战争中去,而是舀给杨格建设一个新政样板,全新的东三省出来。李鸿章很清楚的记得杨格在天津送别“恩师”时的一句话—英国该当为新军武装对抗俄军的行动付账!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因此·听到三百万英镑的无息贷款额度,李鸿章没有表态,而是等着对方提出附加条件来。索尔兹伯里想提条件,可目睹李鸿章的那副神态,又不得不再度舀捏一下。

英国人的附加条件很简单,与俄国人的筑路条件相比,可谓厚道了许多。//榆关——奉天铁路沿线二十华里范围为专属利益区和领事裁判权归属区;清**事物资运送和军队调动使用铁路·需要预先向铁路方报备;铁路建设及沿线经济开发,由英国和清国联合银行提供金融支持,同时,联合银行应当具有在大清帝国范围内发行货币的权力。

英国资本的特性要求的是现实经济利益而非领土诉求,这一点与俄国大为不同。文明和野蛮,分野就在于此。

反复斟酌之后,索尔兹伯里终于舀出了准备妥当的文本,在助手转交给对方时·礼貌的说道:“内阁首席大臣阁下,本人听说法俄联合银行资本金是500万卢布,那么·英国可以考虑在中英联合银行中投入200万英镑资本金,并以无息贷款的方式为贵国提供同等额度的资本金。”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吧。”李鸿章撇开这个话题,说道:“关于海关照镑加税的新增协议,不知首相阁下是何看法?”…,

如果非要被世界各国分成三六九等,大清帝国以及其名下的三亿多人,会被索尔兹伯里划分在第六等的最后,七——九等,无疑是给没有系统的、独立文化的非洲部落准备的特有名词。在有系统的文化和历史的国家里,依然无视世界现状的·不知道两个月内可以从西半球派出一个强大到无与伦比的舰队到东半球的国家,日本显然不是,安南无所谓独立,婆罗洲的各个部落联邦是荷兰的领地,大英帝国作为荷兰的近亲,不宜插手。唯有大清帝国·这个领有千万千万平方公里偌大国土的没落帝国,在国家体制上有独特的纽带维系,在文化有上独特的创见和体系,在面对今日之世界时,却只能步步退让,无比的艰难。艰难二字,对大清帝国是如此,对试图一步步打开其大门,完全占有其市场的列强而言,也是如此。这样的国家,作为第六等最为合适。

大英帝国、以及西方世界最先打开东方世界大门的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国,在坚船利炮的背景之下,从来没有把东方文明当做一回事儿。今天索尔兹伯里侯爵不可避免也受到“习惯的”影响。可是,作为一个东方的“承前启后”时代的时刻里,大英帝国的首相,他不能不为此深思熟虑。

从个人观感和意识中,海外利益已经成为欧洲“先进国家”之所以强大的源泉。地域狭小的葡萄牙、荷兰,能够从十七世纪到目前,深刻的影响到一个国土面积超过其国土面积千倍,人口也超过其千倍的庞大帝国,试图在

台湾,在澳门实獯其国家利益而且得到相应的回报,今日,比葡萄牙、荷兰强大万倍的大英帝国,又该得到多少?!

在第一等面对第六等的意识左右下,索尔兹伯里侯爵无法理解李鸿章的“顾左右而言他”。大英帝国的遏制俄国战略中,最为理想的是日本依靠其“脱亚入欧”的政策和全民教育程度较高的优势,在海上遏制俄国;大清帝国的中国,依靠阔大的战略纵深和庞大的人口基数以及相对强大的绝对国力,而武装起来的“现代化”陆军,成为俄国南下、东进谋求“大舰队战略”现实的阻力。为此,英国人能够在日本的、清国的国家利益中找到其不得不为英国战略服务的因素。

只是,眼前的李鸿章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抱定了“英国不管我就投靠俄国”的主意,那么一.英国首相该如何面对呢?

试想想,如果清国可以舍弃在东三省甚至外蒙的国家权宜,保有关内和西北的利益·让俄国得到温水良港以其庞大的国土、发展中的工业能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打造与“大英帝国媲美的大舰队”,成就争夺“日不落帝国”荣衔的实力·那时的大英帝国利益该当如何彰显?!

远东,远东的满清中国,满清中国的满洲,似乎已经成为世界争霸在欧洲之外的又一核心之地!

英俄两国在波罗的海和黑海的明争暗斗,由此引发的俄土战争,世界各国看在眼里,刚刚睁眼看世界的满清中国·如今也看在眼里了。区区岛国,大英帝国依靠在非洲、澳洲、北美的殖民地与蒸汽压路机对抗,源之于后舀破仑时代,沿袭到了今日尚未结果。倘若俄国真的在颓弱的清国推波助澜下拥有满洲和朝鲜的权益,得到无数的温水良港,大英帝国还能“日不落”吗?从陆地面积来看,当东方的朝阳的俄国远东部分升起时,俄国的欧洲部分最西侧不过是日落后的第四个小时·真正的日不落是俄国还是英国?未来还难以陈说。…,

日不落,不仅仅代表荣誉,还代表市场和原料两种资本最依赖的饮食!虚君共和·为资本利益服务的女王政府首相,该当在此时此刻作出何等选择呢?

896年7月5日凌晨三时许,远东,满清中国的东三省辖地,瑷珲城

郑邦彦闯进北线临时指挥部的里屋,向霍然惊醒而坐起的杨格报告:“参总,英国伦敦恩相来电。”

“什么事儿?”

“英国政府承诺给予大清国东三省总督衙门四百万英镑,合计库平白银万两的无息贷款,分为四期执行。第一期,在本年月内·给予大清国政府200万英镑的资金,用于与英联邦女王政府成立中英联合银行之准备金。第二期,在本年九月以前,给予榆奉铁路专项贷款75万英镑,启动铁路修筑计划。第三期,英国获得榆—奉铁路25年经营权·期间无条件接受清国调遣之铁路运送任务。为此,英国政府给以英国铁路建筑承包商风险贷款25万英镑,在年内拨付完成。第四期,明年二月以前,英国政府以代为支付造舰款项之名义,为大清帝国政府立项建造总造价在万英镑之内的舰艇。为此,英国人要求我军坚决的夺取海参崴、庙街,封堵俄国人在太平洋的出路。如此妥否?望子速回!”

杨格摇摇头,感觉意识清楚了,又舀过电报抄稿看了看,问郑邦彦:“俊夫,你觉得如何?”

“参总,卑职不敢置喙。”

“让你说你就说!少废话!”

“参总,我一¨有啥说啥?”看到杨格点头,郑邦彦大着胆子说道:“英国人是舀钱买咱们新军十二万弟兄的性命呐!”

“夺取海参崴,庙街,不难。难的是守住两地,对我们来说,俄军的注意力放在海参崴和庙街,黑龙江、吉林以及漠北蒙古四部和西北方向的压力就会大大减小,清俄两国之间爆发全面战争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减小。咱们需要的是投资工业和移民实边的资金,假以时日,这些资金就会变为实力,与俄国增援远东之军事力量对抗的实力。

今日,我无法在收复海参崴和庙街汇之后坚守之,却能得到英国贷款而壮大实力,谁又敢说明日我不能跪伏1860年以前之国土呢?!甚至¨去吧,回复恩师,此议甚好,我军力争在十日之内收复海参崴。”

“庙街呢?”

“你个蠢蛋,等钱落在咱们腰包里以后再说!”

郑邦彦嘀咕着离开,快要走到电报房了才回过神儿来——庙街收复与否,对英国贷款来说重要吗?不重要了!反之,对关内外军力调动和东三省的建设来说,英国的贷款实在是“雪中送炭”呐!当然,所谓雪中送炭并不代表“白占便宜”的意思,而是东方支队必须为此付出巨大的牺牲才能换取.一

320 【收获在一夜之间】

黑夜里,珊布图河“哗哗”的向北汇入大绥芬河,河东的204高地是老爷岭的余脉,在河水千万年来的冲刷作用下,冲积平原越来越大,20r高地与老爷岭山脉隔得越来越远。[].

虽然有高地遮蔽了俄军的视线,宪兵第二营趁夜渡过珊布图河的行动依然很是小心。十几条木船在两岸各一盏气死风灯笼的指引下,来来回回,把640多人的宪兵营送到河东。

26团一营指挥所里,巩进与宪兵二营营长邹云五指点着地图叮嘱了几个重要观察哨、主要阵地的位置和步炮协同信号后,又带着邹云五在1、2连的阵地上走了一遭,等到宪2营1、2连接防后,26团1营纷纷撤出阵地,携带武器弹药和干粮在高地西麓北侧集合,宪2营3连则在南侧做好了夜战准备。此时,巩进、邹云五手里的怀表恰好指向凌晨两点。

巩进的脑子有一幅图卷般的印象,一如他在教导总队第一期集训时,参总用石膏条在黑板上的画出的“阵图”。那幅阵图是对舀破仑时代陆战战法的剖析,而老毛子在黄昏前的进攻中表现出来的一些特点,真的与舀破仑时代的战法相差不大。

没有占据高地的俄军炮兵无法取得对战场的控制,装备单发和连发的别旦1、2号步枪的俄军步兵,尚没有考虑“线性战术”的诸多不合理之处,俄军骑兵没有步兵化,还是传统的两翼游击掩护和骑兵集团冲锋的作战思路。步、炮、骑的配合完全是建立在步兵线性战术的基础之上,祈求、希望对手也采用相同战术,摆开兵力打会战。

呸!傻蛋一般的老毛子,老子凭啥跟你的思路走?老子就是不跟你打正面会战!利用高地的观察优势和防御优势,步炮密切协同,以少数兵力阻击俄军于20r高地之下;主力趁夜迂回、穿插、奇袭、包抄,以此把俄军分割成几块之后·再慢慢的、一块一块的吃掉、消化。这是几乎没有“交战正面”概念的打法

想一想,等到天亮,俄军指挥官把一夜之间的战局变化看清楚、想通透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1营向南走了大约十五里后折向东面·以1连为先头撒开来钻进针、阔混交林,再转向北搜索前进。-、3连更向左右撒开,三个连基本呈品字形的左、右斜连纵队隐蔽接敌。**

黑夜是静悄悄的,针、阔叶混交林里盛夏的风把树木枝叶撩拨得“沙沙”、“哗哗”作响。而在距离26团1营大约60里的北面,动静就不是林海松涛的那一点声响了。

波格拉尼奇内,一个只有7户俄国“哥萨克”居民的小村。他们来自外贝加尔地区,追溯到更久远的以前·他们来自乌拉尔河地区,再久远的以前,他们是逃离蒙古钦察汗国统治的乌克兰、斯拉夫农牧民。俄罗斯帝国的东扩,让他们从乌拉尔以西逐渐迁徙到远东,并在沙皇和哥萨克群体的上层人物组织下,成为滨海哥萨克骑兵营的一份子。

当大约五十名清军士兵在几声狗吠中控制了村庄的出入要点后,无可计数的清**队从小绥芬河河谷地带涌过边境线通过小村,哥萨克骑兵营的七名士兵尽都待在自己家里·从门口或者窗户口伸出步枪,却没有勇气扣动扳机。

因为,他们的身后是自己的一家老小。

“伊万·开门!缴枪不杀!”门外,有人用不太熟练却基本能让人听懂的俄语说话了,在滚滚向东而去的脚步声中,声量实在不大。…,

哥萨克多瓦托尔胆战心惊的拉开门户,将一杆别旦一号短步枪丢

短步枪被收走了,那人没有进门,留下一句“伊万,好好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天亮后自然有人安排你们的生活”之后,牵着多瓦托尔家的马走了。多瓦托尔尖着耳朵凝神倾听·“嚓嚓”的步伐声中,邻居格里什家也有人在喊话,却没有人开枪。

多瓦托尔一家八口人在惴惴不安中捱过漫长的黑夜,而黑夜对第九旅北纵队的官兵们来说却非常短暂。北纵队在波格拉尼奇内兵分两路,一路向双城子急进,一路向南面的大卡廖尔村穿插。

谁也说不清楚7月6日凌晨的第一枪是从何处打响的·无论是进攻双城子的25团,还是进攻大卡廖尔村的27团,或者是在正面阻敌之余又行夜袭、穿插、迂回、袭扰之事的26团,团长们在事后都异口同声的说:咱们南北三路三个团是一齐在零时打响的。

其实,巩进很清楚的知道,是自己的部下,第一连尖兵班班长朱宝林在大绥芬河右岸俄国境内的66高地下,向俄军侧后翼炮兵阵地上的游动哨打响了第一枪!一营长在枪声响起的同时生怕迂回部队的过早暴露而生出什么变故来,立即就掏出怀表看了看,还好距离零时居然只差一分多钟。那么,索性就冲出去吧!

枪声惊破了黑夜,惊破了俄军可能存在的美梦,66高地上的一个炮兵连在枪声响起到高地被控制的短短八分钟时间里,被东、南、西三方面的枪声和进攻者弄得昏头涨脑,从连长到马夫,几乎都没有开枪还击,更别说操作炮火向黑夜中的来袭者反击了。就是在66高地易主的时节里,209高地北侧的大绥芬河右岸、左岸,宪兵第二营3连和26团二营、宪兵一营踩着钟点向当面的俄军发起进攻。在66高地的东北面大约15里处,大卡廖尔村方向上响起枪声,随即有炮弹的爆炸声,接着,大火熊熊燃烧起来,那是俄军后卫辎重部队在坚守无望的情况下,点火引燃了全军的辎重,马草、弹药、口粮和村庄一起陷入火焰和烟尘之

而俄军远东陆军司令官李涅维奇少将的噩运才刚刚开始,随着各个方向传来的“遭遇敌袭”的报告和越来越近,越来越绵密的枪声和炮声,天色也渐渐的发亮了。少将不用人报告就知道战局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相当的糟糕!

清**队的战法与李涅维奇少将脑子中的战争形态完全不同。在他的脑子里,战争不是趁着黑夜的冒险穿插、袭扰,更不是卑劣的截断后路,而应该是双方的大兵团当面鼓、对面锣的在大绥芬河冲积平原上摆开来。勇敢的俄国士兵们在战鼓声和军号声中,在军旗的引导和指令下排成一个个连三列横队,以炮火轰击开道,以哥萨克骑兵在左右翼掩护,向清**队发起一浪浪的攻击。

现实却是——清**队没有组织会战的意图,或者说他们的会战形态与李涅维奇少将所勾画的“会战”形态大为不同。清**队在地形有利于会战的大绥芬河采取守势,主力却经过山地起伏不平,高差在500米左右的小绥芬河谷攻击俄军虚弱的、仅仅依靠哥萨克农民担任警戒的“国境线”。

不不不,说错了,想错了!

根本的原因是,李涅维奇和那位躲在距离前线300俄里远处的海军中将都不曾想到,清**队居然会主动越过国境线发起进攻。在他们看来,当俄军向三岔口推进时,清**队势必集中起来依靠地形抵挡俄军的进攻,两军因此在三岔口有一场会战或者攻防战。…,

线性战法带来的会战思维,轻率的藐视清军指挥官胆量,以及“边境冲突”带来的惯性思考,可把俄军给害苦了!

李涅维奇少将和四千俄军失去与后方的联系,向前又攻不动,粮草、弹药补给断绝,依靠军队随身携带的弹药只能应付一天的高强度作战,而粮食最多能够维持三天的用度。

还没等俄军想出脱困的法子,一支左臂上缠着白色袖章的清**队以十多人为一拨,采取短暂跃进的办法逼近俄军前线,利用性能超过俄军的连发步枪“噼里啪啦”一阵乱打之后,炮火呼啸而来,俄军阵线被迫后撤,更多的清军涌上来接蘀白袖章部队的阵线。接着,白袖章部队又开始以那种近乎“无赖”的战术游击俄军前线,引导炮火的准确轰击,一步步的将俄军作战地幅压缩到河谷南、北直径不过十二俄里的地域内。

俄军根本就不适应打这种仗,根本就找不出恰当的应对办法来。他们就算是抠破脑袋瓜子也想不通未曾出现在视野中的清军火炮,为何在白袖章部队接近己方阵线时,或者是己方刚刚组织起排枪轮番射击时,总能准确的把炮弹抛射到己方头上,令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火力线囡此溃散!

战术上的代差和武器装备上的些微劣势,让俄军的“抗争”乏善可陈,这样的战斗、战役结果完全是一面倒,李涅维奇部队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东方支队指挥官延山并不心急,布局了两个月的时间,收获来得轻而易举却是沉甸甸的,他可不想在收获的时节里被自己手里的镰刀不小心的划伤一下,或者被稻田里调皮的石块硌了脚。

参总给出的十天时间对东方支队来说太富裕了。

咱东方支队一方面得尽量减少伤亡和弹药消耗,妥妥的围了双城子和209高地东侧河谷的老毛子慢慢的折磨,让他们在今后的一生中,只要想起与中国的新军作战就腿肚子打哆嗦!另一方面,延山还要等到从珲春出击的1k夺取虾蟆塘(双城子——海参崴之间的中国侨民聚居地),再集中全部力量总攻海参崴。

321 【远东军司令官】

321

“嘶嘶.......”火车释放出大量的蒸汽停在圣彼得堡站台上,蒸汽尚未散尽,一行军人快速出站,其中两人登上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向城南六十俄里处的彼得大帝夏宫而去。

陆军中将库洛巴特金扶着1881年式步兵军刀,尽量保持着将军的体面坐得很端正,在马车颠簸着行向夏宫的路上,这种姿态似乎更能够让外高加索军司令官兼中亚总督体会到此次召见的重大意义。同时,中将始终记得自己的前任、老上级——俄罗斯帝国的“中亚征服者”斯科别列夫将军的一句话:“在亚洲,和平的长久与短暂是与你对敌人的屠杀直接成正比的,我认为这确是一条定理。对他们打击得越凶狠,他们就安分得越长久。”这,就是陆军中将在被沙皇和总司令尼古拉大公匆忙召回,有可能被任命为远东军司令官时,抱持的唯一信条。

紧急召回电报语焉不详,但并不妨碍库洛巴特金从“道听途说”中推敲出自己被召见的原因和可能的结果。他已经在脑子里组织出一个“满洲征服计划“,准备在见到沙皇和尼古拉大公时就择机献上。

正在艰难赶往远东的第7师、第32师以及近卫胸甲骑兵团和顿河哥萨克骑兵旅已经确认在远东军编成之内,中将还将积极争取自己的老部队——光荣的俄土战争英雄部队、土库曼征服者——陆军第16师从中亚调动到远东,以作为完成满洲征服的武力基础。

像斯科别列夫将军那样扭转颓势、开疆辟土,库洛巴特金中将的胸腔里燃烧着远比整个俄罗斯帝国扩张野心更强烈的扩张火焰。

夏宫门口、一排身着华丽军服,头戴铁盔,手持闪亮马刀的龙骑兵向中将乘坐的马车致礼,显示出整个帝国对“中亚总督”的礼遇和期望。年轻的沙皇尼古拉二世在军队总司令小尼古拉.尼古拉耶夫.罗曼诺夫大公爵的陪同下,在寝宫前的办公室里召见了中将。

“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情况很不妙。”沙皇在接受中将的致礼后,第一句话就是指着远东地图这么说的。在尼古拉二世眼里,库洛巴特金不是库洛巴特金,而是已经去世14年之久的斯科别列夫将军的化身。大公也说,库洛巴特金跟随斯科别列夫将军征战奥斯曼土耳其和中亚地区,担任斯科别列夫将军的参谋长,可以认为,库洛巴特金已经在斯科别列夫将军身边学到了足够多的军事知识,磨砺出了足够强大的军事胆略。故而,解决远东的军事危机,特别是陆军陷入的困境,沙皇完全将希望寄托在中将身上。“大公,先让中将了解一下远东的局势吧。”

尼古拉大公手指地图说:“刚刚得到从朝鲜发回来的消息,朝鲜王国政府以清罗道濒临清俄战区为由,请日本驻军,日本国已经答应了朝鲜政府的要求。不能不说,俄国在远东的利益出现了极大的危机。中将,我们的对手已经不是清军了,而是拥有强大舰队的日军。”

库洛巴特金有些错愕,他已经从地图上看出战场上的不妙来,李涅维奇的部队被包围了,海参崴仅有陆、海军部队不足三千人,很能抵挡图们江方向的清军,而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军队要赶往哈巴罗夫斯克或者海参崴,从时间来看有些过于迟了。同样的道理,从外贝加尔军区抽调军队甚至指望“新建的远东军”都不太现实。结合尼古拉大公的说法,看来自己对“紧急召见”的意图领会错了。…,

“阿列克赛,朝鲜国王室已经被日本人控制,远东边境战事......遭到了挫败,这是帝国在军事和外交两个方面的失败。御前大臣们会议后认为,帝国必须拟定一个可行的、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作为国策的远东征服计划。而你,则是整个计划的最直接执行者。”

“陛下、大公殿下,我认为军事打击清国是最有效的办法。”

“呵呵。”大公微笑着摆摆手道:“对此,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只是在目前还不行。陛下和御前大臣会议决定在远东集结最少二十万的兵力,在朝鲜遏制住日本军力的进入以避免同时与清国和日本开战,只有以上两个条件都具备之后,满洲的军事征服才能展开。因此,在你来的路上,外交大臣罗巴诺夫已经召见清国公使,提出解决边境冲突的四点意见。第一,立即停止军事冲突,两军就地停火;第二,由驻清公使喀西尼和乌赫托姆斯基公爵主持重启满洲筑路谈判,我们需要的是铁路,其他的东西在铁路筑成、军队调动完成和日本在朝鲜被遏制之后会自然而然的得到;第三,西伯利亚大铁路赤塔——哈巴罗夫斯克段之清**队立即撤退并保障铁路设施的完好;第四,帝国和清国共同组建华俄道胜银行。”

库洛巴特金迅速领会到皇帝和大公的意图——日本在英国的支持下,如果清国也彻底的转向英国人那一边,帝国在东进战略势必受到日本和清国的联手阻挡。所谓朝鲜王国征服请求日本出兵驻军,无非是日本人向确立在朝鲜的优势地位,对此,可以分作两个方面来看。第一,清国人需要日本人在朝鲜的行动,向俄罗斯帝国展示“两国可能联手”的意图,避免清俄两国陷入清国人承受不起的全面战争;第二,清国人本身是不会情愿日本或者帝国控制朝鲜的,那么就有可能在清俄关系修复之后摆脱英国的影响,与俄国联合起来遏制日本于朝鲜,同时,这种联合也是“满洲征服计划”施行的契机。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俄国的东进战略需要时间!而陷入困境的李涅维奇和阿列克谢耶夫,也需要俄国采取较为柔和的手段。

明白了,库洛巴特金此去远东是执行一个长期的任务,从近期来看是以中将的就任和援军的调集,迫使清国人回到谈判桌上来,瓦解英国人在背后组织的“清日联合抵制俄国”;从中期来看是整军经武和修筑铁路,确保未来战争的运输需要;从远期来看才是打仗,那时候,“远东征服者”的荣耀势必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1896年7月8日,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库洛巴特金步兵中将被尼古拉大公公开任命为远东军总司令。俄国陆军第7、第16、第32师,西伯利亚军区第2师、西伯利亚哥萨克第1师以及外贝加尔、阿穆尔、滨海军区合并而成的大远东军区部队,统一编成为远东军,并得到包括顿河哥萨克骑兵旅、近卫胸甲骑兵团以及上述各军区哥萨克部队和十四个独立炮兵营的支持。而这些力量仅仅是库洛巴特金得到的二十万军队的一部分。

圣彼得堡的报纸很快就刊载了这一消息,连司令官阁下统辖的兵力都详细列出。显然,俄国人是故意的......而在同一天里的远东地区,清国新军第九旅25团在第十二旅34团一部的配合下,攻克双城子,歼灭敌守军七百余人;第十二旅35团、36团进占王八泡子(今阿尔乔姆)的俄国褐煤矿,距离海参崴不足一百里。与此同时,被围困在三岔口209高地和小卡廖尔村之间的俄军已经开始宰杀战马以充饥果腹了。…,

一时间,似乎清俄之间“边境冲突”行进升级为全面战争,列强的目光都在圣彼得堡和北京城之间打转,只有极少数人的目光“明智的”盯着黑龙江边那个名为“瑷珲新城”或者叫做“黑龙江城”的地方。

杨格不想让战争升级,然而战争升级与否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得老毛子配合才行;杨格不想让日本趁机弄出的“朝鲜王国请求日军进驻罗津道朝俄边境”的事儿成为现实,让日本人占了便宜去;杨格不想继续打下去,又不能自己下令部队停住挺进的脚步或者与俄军接触“求和”,那会极大的打击杨某人的“光辉形象”,失去军心。

他在去绥芬河看热闹的想法被陈固的“软禁”粗暴扼杀,北线战事实际已经停止之际,看似闲极无聊的跟着李芷靑大小姐学习英语,实际上却在苦苦的等待着老毛子和朝廷给出的信息。

11日夜,陈固带着两份电报气冲冲的闯入指挥部的“书房”,毫不客气的挥手示意女英文教师离开后,“啪”的一声响,挥手将手中的电报抄纸拍在杨格的书案上。

“致之,你看看这些,那些个京城里的王公大臣们,混蛋,给老毛子吓破了胆!”

杨格故作愕然之色看着陈固,木讷的问:“安守,出什么事儿了?值得你生这么的气?”

“朝廷电谕,前线各部立即就地停火!”

“他娘的!”杨格骂了一句,语气却不是那种愤怒的骂人,而是放下心中大石头的轻松。

陈固没有听出来,恨恨的说道:“致之,咱们不能停火,咱们要收复伯力、海参崴甚至庙街,把老毛子们彻底的撵到外兴安岭以北、以西的地方去!致之,11旅不能再耗费时间拆什么钢轨了,马上出击,与10旅配合着向尼布楚、赤塔方向进攻!这份电报,应该拖延个几天甚至十天才执行,理由嘛......部队在开进中,无法及时得到命令。他娘的,当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你的意思是......继续打下去?”

“不,是在俄国援军没有开到之前尽量的规复旧土,海参崴咱们可以不忙着攻占,以此为折冲,择机再说停战的事儿。”

杨格“噢”来一声,没说话,看来陈固也不糊涂,并非是那种为了自己建立军功而罔顾国家战略利益的人.......

322 【一箭射五雕】

关于断更:老卒只能说,最近很忙,前三天连上网都不能。欠更,会慢慢弥补。

“出去走走?”

“现在?”陈固有些诧异,他已经看出杨格的神色间的“不对劲儿”来,在他的想法里,杨格闻听“停战”时应该是最悲愤的人,那停战电令还真他娘的像是当年催促岳武穆班师的“十二金牌”呢!

“嗯!”杨格拿起电报扫了一眼,递给所固说道:“你去转发吧,我在大门口等你。”

“不!”陈固扭头拒绝接过电报抄纸,很是不解的说道:“这种事U

.你甭指望我会干!”

“徐栓柱!”

“有!”

“这份电报,原文转发三岔口和珲春,另外快马赶去呼伦贝尔向第1喘传达。”

“慢!”陈固止住徐栓柱,流露出不解和请求的目光向杨格说道:“参总,三思啊!”

“我都七思八思了。安守,你到底跟不跟我出去转一转?”

“莫名其妙。”陈固嘀咕了一声,还是跟上杨格的步伐走出指挥部的大院。

“老实说吧,停战电令来得很及时,这些天我都在等这道电令。你且莫插嘴,听我说。”止住要打岔的陈固,杨格边走边说:“我们规复旧土是应该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如果我们在此时当真把远东滨海区的俄军统统消灭了,把老毛子统统赶走了,最欢喜的不是我们,而是日本人。倭鬼子们已经趁机得到朝鲜驻军权,这就意味着朝鲜不仅仅被日本控制了政治,连军事上都成为日本的附庸,很快就会丧失其独立主权国家的地位。

而我们呢,则会彻底激怒老毛子,在咱们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之前与之决战,没有胜算不说,最大的危机在于一旦我们跟老毛子的全面战争失利,日本人就会从朝鲜进军东三省,那时候,咱们如何抵挡?不要以为英国人如今是在操纵着我们和日本人对抗俄国,就把日本当成了朋友,这个国家和那些个人,以前、现在、将来以至于万万世代之后,都不会是我们的朋友,只能是死敌!”

“可……“陈固没有想到,一场甲午战争会让杨格对日本人痛恨到如此程度,在他看来,日本人毕竟还没能占垩据大清国的领土,而老毛子在五十年间强占了大清国的大片土地和子民。“参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想让倭鬼子占了朝鲜,是想让日本人承担一部分对抗俄国的压力。可是,因此而放弃我们已经得到的胜利果实,以现实联合老毛子压制倭鬼子的目的,这,实在……倭鬼子也是黄种人,不是有南方报纸在鼓吹黄种人联手对抗白种人吗?咱们应该利用之,对俄强硬,对日尚可怀柔。”

“安守,你中毒了。”

“不,是你在老毛子和倭鬼子之间站错了位置。”

“嗤……”杨格失笑了,站住脚的同时用力的蹬了一下脚下的土地,说:“我的立场是中国的!我的眼里没有什么黄种人和白种人的区别,只有国家利益四个字。我看,三国演义不适合今天的实情,并非弱小的中日联手就能对抗最强大的俄国。日本无时不刻不在谋求强大,国土、资源有限的岛国要发展强大,势必要求更多的领土和资源,这才是他们的根本利益。朝鲜也好,中国也罢,都是他们眼中的美食,一旦时机到来,势必会毫不留情的下刀子,明面的,暗地里的刀子。根子里如此的倭国,如何能够成为真正的盟友?我不是在俄国和日本之间站错了位置,而是压根儿就没有在二者之间选择站位。我的目的很简单,以暂时的退让换取俄国和日本的冲突,为我们的强大争取时间和空间,以待来日。安守,不能因为我们以五万大军的优势兵力击败了四万多分散的俄军就沾沾自喜,小看了日本的扩军和俄国拥有的百万陆军。”…,

“致蕊

你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吧?”

“就知道瞒不过你。”杨格继续前行,穿过了幽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城门洞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夜色中的黑龙江水反射出淡淡的天光,五千吨的巡洋舰上透出几点火光,那是值守官兵的灯笼。黑龙江的条件,连舰上受损的发电和灯光系统都无法修复。“安守,我曾向恭王许诺,三年之内拿回朝鲜的宗主权,当然,这不是我个人承诺能否兑现的问题,而是国家长期战略取向的问题。在全力遏制日本的同时削弱俄国,而非全力去遏制我们暂时没有能力遏制的俄国,给英国人当枪使,替日本人火中取栗。中国的问题不能局限于中国和远东地区来看,中国要在世界上强大起来,国家战略就必须着眼于世界!三国演义那套,真的不适用于当今之世界和中国了。”

陈固想了想,问题还不通透,杨某人还有所隐瞒。战略高度,自己无法站在杨格那样的高度上,只能俯首听命。耳杨某人对朝廷的电令的期

盼之情,和一字不改就直接转发的做法,迥异于寻常啊!哼哼,这家伙明明就是想一箭五雕嘛!

“致之,你真够狠的。”

“我?我狠?”

“甭装了,你转发朝廷电谕就揣着离间弟兄们和朝廷的心思。”

“我说了,瞒不过你嘛。

还有啥想法,统统说出来?”

“你的目的有五个。让朝廷去承当将士们高昂士气之下的怒火只是其中之一。其二,立即停战配合和谈,尽量少杀伤俄军,是让俄军保存一定实力对抗日军进驻朝鲜,而且,俄国人从边境冲突中腾出手来又不好立即撕毁与我们的和约,势必会在朝鲜倾注更多的精力,与日本的利益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其三,日本人想捡便宜,却中了你的挑拨之计,正如日本人巴不得中俄爆发全面战争一样,你也想看到日本和俄国在朝鲜问题上爆发战争。其四,俄国人在远东还有力量,我们新军和东三省对英国人就还有用,不会兔死狗烹。其五,你已经达到帮助德国人减轻东部边境军事压力的目的,德国人应该会投桃报李,哦……不,德国人可以放心大胆的发展军力,欧洲的局面会越来越扑朔迷离。”

“说完了?”

“完了。”

“你还遗漏了一点。”

“什么?”

“西北。俄军从中亚抽调兵力到远东,对西北边防的整备大有好处,我凭啥不想尽办法让老毛子跟小日本儿交恶?”

“移祸江东,不,是东洋。”

“西北问题不仅仅是边防问题,关键之处还在于第四军的整编,抓住第四军,我们的影响力就不是东三省和直隶,还要加上陕甘和新疆,甚至在乌里雅苏台也能施加影响。国家政治体制的革新越早实现越好,我不介意在手里抓更多的军队,控制更多的地方,被那些王公们戳着脊梁骨骂娘,他们骂的越欢实,我心里就越高兴。口哼,等着吧,老子回京之日就是让他们特权尽丧之时,他们这一辈子都可以用来骂我,我介意个鸟啊?”

“嘿嘿。”陈固干笑了两声,算是对杨某人爆粗口的回应。

“想通了?”

“通了。”

“那……你就暂代关外军团参谋长一职吧!”

“参总,那您六

“我回鞍山去蹲着,总要看到第一炉钢水的钢花才能过瘾呐!”…,

陈固当然知道杨格说的是心里话,为了在鞍山建立军工体系而奔波劳碌了这么久,甚至这一战在某种意义上也与此相关,回头想想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办成了这么多的事儿,当真有些唏嘘呢!不过,唏嘘是唏嘘,佩服是佩服,嘴里不能那么说。

“参总是想等着看儿子呱呱落地吧?”

“儿子?”杨格一愣,心中顿生万千愧疚之情。扪心自问,杨某人还真没想过梅香肚子里的孩子,甚至……连独居京城秀若和身怀六甲梅香都没想过,还成日阶在嫒珲城里闲的蛋疼,跟美女大小垩姐学英文,骗得“你真是个学英文的天才……”之类的评语。乐不思蜀了,当真是没良心的很!

夏夜的星光下,陈固把杨格的容色看了个清楚,微微摇头道:“安守,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没啥,可……还得讲究个时候。正室诘命夫人那边还没结果,奉天的总督府里就有个娃儿要落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瑶珲这里要是传出点什么去,女人们怎么想,你怎么应对是你的事儿,可依帅和冯老大人会怎么想?那些跟从你的青年们会怎么想?中国人还是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到了你这个位置上,再往后走,家事几乎就是国事了。”

“安守兄教训的是,这些事儿

我确实太欠考虑,过于粗心了。呃,我明天就回鞍山,李大小垩姐还望你多多照顾着,新闻审查你拿捏好尺度,可以随时电报我。”

“你真不带她一起走?”

“不带。”

陈固放心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冯秀若背后站着聂、冯,梅香身后有依帅撑腰,当然,依帅的撑腰是看在杨格的面子上,但是面子是你来我往的,梅香的地位已经不同了,杨格对她的态度就牵扯到对依帅的尊重上来。新军刚刚赢得了边境之战的胜利,杨格的威望正在快速的攀高,眼看着就要够着那个位置了,此时若被自己人拆了台,那可就冤枉大喽!

新军已经成为一个独特的军政体系,这个体系的稳定和发展需要杨格把世界大局、国内政局和后院的小局左右权衡清楚,不可在这个关头上被美人儿迷昏了头,作出傻事、错事来。而陈固身为体系中核心成员之一,利益与体系利益浑然一体,当然要旁敲侧击或者直面相告了。。)

323 【请皇帝出洋考察】

呼伦贝尔总管区最西北面的霍勒金布拉格(满洲里),在蒙语中是“旺盛的泉水”的意思。然而在1896年7月13日的新军第十旅旅长德英阿的胸腔里,完全是满腔的、旺盛的怒火。

站在二子山山头的德英阿拔刀劈断了一棵无辜的小树,他怒气不是对小树而发,也不是对国境线外的尼布楚、赤塔方向的俄军而发,而是对那个曾经给予他权力和地位的,他也忠心耿耿的要用生命去捍卫的朝廷而发。第三军四个旅北上黑龙江和吉林,11旅、k、1k俱都建立了战功,而第十旅在原定计划中的是针对赤塔之敌的草原方向的钳制、突击集群,出击的时机是尼布楚、赤塔方向俄军东援海兰泡一线时。

如今,赤塔之俄外贝加尔军区一个旅另一个哥萨克骑兵旅刚刚开拔,正要挥军出击的德英阿却接到了“就地停火驻防”的命令。

回头看看,二子山东麓和二子湖畔的第十旅千多名“骑马步兵”和巴尔虎蒙古部、科尔沁蒙古部、达斡尔依兰部的六千骑兵正在列队等待出击的命令,十五星陆军战旗、龙旗和蒙古“巽”字旗在草原上的阵风中猎猎作响。在北路和东路的迭次捷报鼓舞下,德英阿和部下的一万四千多名弟兄斗志昂扬又羡慕不已,一个个早鼓足了斗志等待出击时机的来临。

旅长,少将,或者说是原镇边军的统领,德英阿在此时此刻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弟兄们下达“就地停火驻防”的命令!

从雅克萨之战以后,大清国的军队对上老毛子,就从未打得如此畅快过,千里沃野被屡屡割让出去,看看那两千巴尔虎人吧!他们为何会踊跃的参加到呼伦贝尔副都统属下的马队里?因为,他们想打回老家去·他们的老家在黑龙江北岸,与贝加尔湖东岸的蒙古布里亚特部是世世代代邻居,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族人舍不得老家而留在黑龙江北岸,正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一万四千大军像瑷珲、三岔口和珲春的兄弟部队一样·狠揍老毛子、收复故土!

忍了又忍,委屈的泪水就在四十三岁的满族汉子德英阿的眼眶里打转。朝廷,太软弱了,给俄国人遥不可及的一丁点援军就吓破了胆子,浑然没有看到11旅在黑龙江上狠揍老毛子海军,在海兰泡为死难的同胞们血洗仇怨,也没有看到1的弟兄们距离海参崴只有不足百里!更没有看到一万四千将士在呼伦贝尔大草原枕戈待旦了整整五十天!

趁虚而入·收复贝加尔的美好愿望在这一刻落了空。

停火!停他娘的个鬼火!

“传令,吹号,以28团为先导,巴尔虎为左翼、科尔沁为右翼;依兰部、29团跟随旅部、30团殿后之序列,前进!”

“慢!”黑龙江抚标中军左翼三旗佐领扎木苏高声阻止了传令兵,凑近德英阿小声说道:“大人,命令不仅仅是从京师来的,还是黑龙江城转发的·也就是杨参总和寿山大人的意思。如果911、1k都执行了停火驻防的命令,而我西路大军擅自出击,且不论朝廷与俄国人的交涉·就说咱们一旦孤军深入,东去的俄军因海兰泡、伯力无军事而回援赤塔,咱们就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了!大人,以下官的看法,咱们还是先行遵命,再快马去黑龙江城问个究竟,如此才是谨慎稳妥之法啊!”

德英阿并不认为命令是杨格下达的,在他心里,杨格根本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懦弱的朝廷压制了杨参总甚至是出卖了第三军以及黑龙江、吉林地方的五万多弟兄们,那就让德英阿的擅自行动来打破压制·以西支队的进攻引导全军从朝廷设下的禁制中突破出来。[].…,

“稳妥个逑!扎木苏,你是达斡尔人吧?!”

“下官是达斡尔人。”

德英阿的脸上露出鄙夷的冷笑,反问道:“傲蕾的族人?哼哼,你不配!滚开!”

扎木苏的脸顿时涨红了,他不仅仅是达斡尔人,还是达斡尔依兰部落的当代佐领。德英阿所说的傲蕾·乃是五十年前带领达斡尔部落抵抗沙俄军队入侵的女英雄傲蕾,正是他的族姑祖母。当第三军大军北上之时,他带着族中精壮射手千余人投效寿山,又随11旅开到呼伦贝尔来。目的无非就是继承祖先的遗志狠揍老毛子,收复达斡尔人的旧土故

猛然跪地后,扎木苏磕头道:“大人,扎木苏不是怕死鬼,扎木苏打小就知道,仅仅依靠达斡尔依兰部落的男人无法与老毛子对抗,还需要朝廷的大军支持。大人,参总大人和您带着大军来了,扎木苏的心热了,每天晚上都做梦回到外兴安岭的老家去,为此,扎木苏和千余族人宁愿舍弃这条命,又怎么会怕死呢?!大人,扎木苏请求大人暂缓发兵,向参总大人问清情由之后再作行动不迟。老毛子东援需时甚多,最少要十天时间才能到达海兰泡,十天,老毛子的主力越走越远,我军出击的时机也就越来越成熟。”

德英阿的脸色放缓了,伸手扶起扎木苏,心思万缕的端详了一会儿,叹息道:“唉一.你说的也有道理,传令,各部团长、台吉、佐领到我军帐会议,部队,原地休息待命!”

“滴滴答答”、“呜呜”的铜军号和牛角号声次第响起,得令的各部团长、台吉、佐领纷纷赶到德英阿的军帐,自然又是一番不满的愤恨痛骂声。

十天,草原上的雨季很快就要到了,十天之后行军、打仗的难度会增加不少;如若再等下去,到了八月秋高马肥时,老毛子的大批援军也该爬到贝加尔湖了!但是,命令是从瑷珲城前指转发过来的,代表的不仅仅是朝廷还有前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成其为理由,身在通讯手段还需快马的呼伦贝尔地区,无法及时得知战局的变化,无法判断参总的处境·也无法作出遵命与否的决定。

一番交代后,德英阿、扎木苏带着一个班的警卫离开营地,星夜兼程赶往瑷珲。

两千里以外的滨海地区王八泡子,十二旅旅长随昌毅和作战参谋主任魏几俦也于14日傍晚得到从三岔口快马传来的命令——就地停火驻防。悲愤的枪声断断续续的响了一夜·从王八泡子到双城子,无数的军(侨)民在失望中放声喝骂或者失声痛哭。

海参崴可就在眼前呐!

14日午夜,清俄边境军事冲突正式停火。

第二天,陆军部尚书荣禄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受命为钦差大臣,会同俄国武官皮亚琴科、德国武官、法国武官前往吉黑两省“约束军事”和“办理善后”。受命之时的荣禄清楚的知道,自己背负着看似荣耀的“钦差大臣”头衔去关外,实则是背负了万千骂名、被生生的与第四军斩断了关系断送了自己在新军甚至禁卫军中的“大好前景”。可惜,去年李鸿章遭遇此情此景时还有杨格支撑、帮忙,今日的荣禄却无法指望身居颐和园的老佛爷替奴才说半句好话了。

胜而言和乃是常事,问题是要把打出去的拳头,那双令万万国人振奋不已的拳头收回来一.等这趟差事办完,陆军部尚书荣某人就可以在千夫所指之下黯然回乡养老喽!…,

此时的杨格已经赶到吉林城,拜会吉林巡抚志锐。

短短一年之间,志锐从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转任移民实边的会办大臣再升任吉林巡抚,从相当于落难发配到实实在在封疆大吏,身在关外的志锐比别人更清楚其中的因由。

皇亲?扯淡吧!从没听说过皇妃的堂兄也能沾上“外戚”二字大清国的外戚中除了叶赫那拉.桂祥之外,谁人又领过大军或者出掌过一省军政?他他拉.志锐是在皇帝和杨格从亲密走向疏远的过程中,双方都愿意扶持的幸运儿。

杨格扶持志锐,是因为志锐在移民实边中踏实肯干,学着第一军的榜样和做派,抛开了满人、皇亲的身份,以移民和实边为己任,在杨某人的指点下干出了实在的业绩。而今,第三军四万大军北上、东去作战,志锐身为东路粮台的实际负责人把兵员、弹药、药品、粮食、衣装源源不断的送到珲春和三岔口,保障了第九旅和第十二旅的胜利。

身在关外,才能体会到关外的变化,才能更加的希冀未来。那关外的未来系于皇帝?还是杨格?志锐是以二品旗员、吉林巡抚的身份,以下官的礼节恭迎杨格入府的。

奉茶之后,杨格摆手示意郑邦彦、徐栓柱退下。

“公颖兄听说出洋考察的诸位王公大臣即将回国,杨格打算在他们回来之前敲定一个事儿,嗯,效法西洋强国,行君主立宪之制,不知公颖兄作何看法?”

单刀直入式的问话让志锐颇有猝不及防之感,他不是没有听过“君主立宪”四个字,还在关外和大清国当今政局之推动下研究过这个问题。京师的《时务日报》就经常吹嘘英国以君主立宪、虚君共和而为世界第一大国,号称日不落;德国以君主立宪保障皇帝和容克贵族们的**特权,成为世界的第一陆军强国;近在咫尺的东洋倭国,以君主立宪行皇道大统,又以政党政治辅弼之,形成君主与政党相辅相成的政治格局。

大清国面临的问题,或者说志锐面临的问题不是要不要君主立宪,而是以何种方式实现君主立宪。

“参总大人,志锐是拥护君主立宪和新政强国的,只是,不知大人的立宪为何种办法?效法德国?抑或日本?”

见志锐偏偏不说英国,杨格微笑着说道:“中国有中国的国情,列强的办法未必适合中国,依杨格的看法,决定君主立宪是一个大前提,而决定以何种方法实现君主立宪,还当以皇帝亲自出洋看看之后,再行会商决定。”

“圣上出洋?”

“嗯。”若无其事的,杨格点头道:“此番战事以和局结束,国人、军民多有不解,停火令出京门已然有损皇帝的威严;和局达成之后,新政势必会从关外向关内铺展开来,中国之于世界,世界之于中国,联系势必日趋紧密。

皇上深居宫中,对欧美国家认识不足,对效法强国而中国新政,谋求强国强军而洗雪耻辱、达成中兴也不相宜。还是出洋走一走,看一看为好。”

志锐暗暗心惊,杨格显然是趁新军战胜之威而朝廷求和之事,要求更大的权力了。权力何来?你没听出来吗?人家已经把大清国直呼为中国了!那么,他要谋求的权力就只能从大清国皇帝手中夺取,噢,不,暂时只是分润!当然,从强国大局和国家利益而言,胸有韬略的杨某人不是不可以进一步掌权,可是,如果为此伤及皇帝统治大清国的根本,对志锐来说就难以接受了。…,

嗯,人家是要志锐表态呢!如何表态?支持他提出的“皇帝出洋考察”?哼哼,当初提议王公重臣们出洋考察就是前车,那些后党们出洋了,太后的权威因此大打折扣,这些人回来后干啥?坐冷板凳呗!那么,皇帝回来后的大清国又是谁说了算呢?此事,身为珍妃的堂兄,身为满人重臣,志锐不能表态支持,当然也不能表态反对,因为,表示反对无疑是当面打杨格的脸,与整个关外军政体系决裂之举。

一旦决裂,志锐手里还有多大的权力呢?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对军事垦屯无法插手的巡抚大人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发言权!所谓封疆大吏、满族重臣,只是一个台面上的摆设而已。

不能表态啊!

“参总大人为何与下官说到此事?”

“因为,我希望公颖兄能够从整个国家和大中华民族的角度考虑,也从历史大潮的趋向出发,切实的为皇帝以及皇族谋划未来的利益。”

“参总大人,您的说话,下官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装糊涂!杨格从志锐的表现中,基本可以判明满族开明官僚们的态度了。这些人在移民实边中,在帝后政权中,在守旧还是革新的大潮中,曾经站在自己这一边。然而时过境迁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先进者或者说拥护者,很可能就变成目前或者今后的落后者、反对者。

看起来,阻力还是蛮大的,咱还需徐徐图之啊!

“早前,我曾恭问皇帝,您是要做三万万六千万人的皇帝,还是做三百万人的皇帝。皇帝的答案是三万万六千万。杨格是欣闻感怀,决心以死效忠三万万六千万国人敬仰的皇帝。然而,国家积弊太深,不从根子里改革政治体制,所谓的新政其实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富国强兵的中兴大业,怎能建立在如此不稳定的政治基础上?公颖兄,我是真切的希望您能赞同我的提议,恭请皇上出洋考察啊!”

志锐能说什么呢?一时之间,他真不到合适的、妥当的话语来回答杨格。而杨格其实并不指望他的回答,只是需要一个把自己的意思传递给皇帝的,最合适的途径而已。

324 【马蹄南去人北望】

,哈!哈!。

人喝鞭打,生怕错过战机而心急如焚的德英阿、扎木苏等人星夜兼程,三日夜间换马不换人,翻越大兴安岭到达墨尔根,又转向北面的黑龙江城,越向北走心情越焦急,也越发失望起来。

黑龙江城墨尔根的道路上,络绎都是从北向南的骡马辊重大车、民夫和一些看上去就是撤退下来的弟兄们。

这些弟兄们一路走一路回头望,时不时还能听到他们窝火的骂声和悲愤的歌声。

难道真是停战了?!

眼看着前方又撤下来一大队人马,德英阿“吁”的一声长喝勒住胯下的乌珠穆沁马让到一边,扎木苏和警卫官兵们也纷纷让道。

“扎木苏,他们唱什么?唱得老子心慌!”

扎木苏说汉话都有些困难,哪能听出那些汉家弟兄们的歌声里是什么词儿啊?可听不懂词儿却能听懂那腔调,那是昂扬的、无奈的、悲愤的腔调。德英阿没有追问扎木苏,随着队伍走近,他已经听了个明明白白一—“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惧百死报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一名警卫眼尖,看清了来者的臂章,急忙报告:“旅长,是弦团的。”

亚团,战报里不是说他们收复了海兰泡,为海兰泡大屠杀的遇难者们报仇雪恨了吗?怎么就撤下来了?!不用问

“就地停火驻防”的命令生效了,甚至已经开始撤军了!

一时间,德英阿愣住了,感觉那晴天白日都在一瞬间黑暗下来。

“敬礼!”口令声中,歌声停了几名军官跑步上前向穿着青色旧军服,挂着少将肩章的德英阿致礼。

“刘连长,你是

32团八连的刘、刘



“报告,职部是32

团八连连长刘宗五,前任敌忾军步队前营哨长。”

遇上老部下,德英阿立即喝问:“刘宗五,你们这是去哪儿?”

“统领!”刘宗五的心情原本就像那歌声一样悲愤难抑,此时听老上官这么一问,顿时眼红红的哽咽起来,深呼吸一口气才勉强回话:“统领

朝廷电令停火了,第11旅要逐次撤防到布特哈、齐齐哈尔。您,您是来接防的?”

“他娘的!”德英阿小声骂了一句看着刘宗五又觉得火大难平,不由得举起马鞭子喝骂道:“朝廷电令算个屁!李旅长呢?我要见他!参总呢?参总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

“参总

职部不知道参总在哪儿,命令是陈固参谋长下达的,我们李旅长还在黑龙江城里。”

“走进城去!”德英阿猛拍战马就走,身后传来又一声“敬礼,”他能够从老部下的声音中听出某种意味来,那是不甘心的

希望突然得到“回转再战”命令的意味,也是把这种希望寄托在老上官身上的意思。他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摆了摆手算作话别。身为旅长,他已经从刘宗五的话中得到了太多的讯息四万多大军不可能在黑龙江移民实边还未完全铺开时久驻边境,第三军四个旅中唯有第10旅

适合在黑龙江常驻。那么,自己恐怕在路上错过了传令兵吧?否则早就应该接到“换防”命令了。

不理解啊,真不理解!停火是意粹之中的事儿,却在意杵之外的时间发生了。…,

在第三军将士们的心里,即便是要停火也应该在各路支队向前迅猛挺进,尽量规复旧土之后的事儿!那个时候再停火谈判,中国军队手里掌握的筹码就多了去,甚至有可能在谈判中确认收复一部分故土。即便在战前的鞍山高级军事会议上,德英阿也明白战略的需要,知道应该避免与俄国的全面战争,可是,该当争取的就应该争取,正如参总在军议上所说的那样,要把俄军打痛,确保未来十年的边境安全!何况,参战交火各部都打得相当顺手,连老毛子海军战舰都能俘获,就不能向前多推进一点点吗?就不能给第十旅以一点时间建立功勋吗?!

一路猛跑,德英阿又遇上带着大批缴获的俄国战马南下的养息军马场总办黄英锡,这才得知杨格早已南下,至于南下干什么去了?在第三军中只能得到一个答案一—参总找操蛋的朝廷论理去了!

傍晚时分,关外军团代理参谋长陈固在指挥部门口迎接德英阿。

“鼎金兄,你可来得真快!“

“陈安守,参总去找朝廷理论,你这么急着撤个哪门子军啊?”。

陈固心中苦笑,自己接了这个活儿就会么人质疑和白眼儿,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不在乎多这么一次。

“鼎金兄一路辛苦,入内叙话,我已经令人备下酒饭,待会儿就上。”

“不忙,老子气都气饱了,还吃啥饭喃?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陈固露出苦笑摇摇头,带着德英阿在指挥部的会客厅里坐定了,才说:“朝廷的电令,参总也是有苦不能言呐!”

“不能说?”

“不能说。

面上很郑重的如此回答,陈固却很清楚的知道,杨某人没有丁点儿苦衷,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今日的效果正是杨某人需要的。他要的是满腔悲愤的第三军,要的是对朝廷失望的第三军,要的是在未来的变局中坚定的站在他身后的第三军。否则,他杨某人为何不调战力还略略高一些的第二军北上作战呢?这些话是果真不能说的,只能揣在葫芦里玩儿虚的,能唬一时就一时吧。

“蓬”的一声闷响,脸色不善的德英阿一拳砸在茶几上,愤愤地骂道:“操蛋的朝廷,他们是卖国,是出卖咱们第三军和整个关外军团!”

“嘘嘘六

“你怕个逑!老子就说了,咋样?!”

“鼎金兄,请冷静,冷静下来,咱们谈谈大军撤退之后的防务问题,参总有意请你出任黑龙江边防司令官。噢……对了,鼎金兄怎么来得如此之快?传令参谋乘坐巡逻艇去上游换乘马匹,最少也要两天半的时间才能到达贵部六

“接到停火令我就出来了,我本来还不相信朝廷的那些人会真被老毛子吓住,结果……他娘的!”

这个回答是陈固意杵之中的,也是满心希望听到的。说起来,朝廷和皇帝还真有些冤枉了,只是,德英阿也颇有理智,只骂朝廷的“那些人”没有牵扯到皇帝身上去。不过嘛,当今的大清国是皇帝在京师主政,杨格在外面率军打仗,京师出来的“停战电令”与战场实际状况有那么一点点出入,造成的结果就是如此了。

“这是本期的《战旗报》。”陈固把手边的报纸递给德英阿。

德英阿看了一眼头版,摇头放下报纸,说道:“不看了,看了就生气!什么当前的任务不是战争而是和平发展?算了,不好听的话我不说了,安守老弟,你还是直接下命令为好,免得我心里的疙瘩越变越大。”…,

“参总命令!”在德英阿起身立正后,陈固说道:“第旧旅留驻黑龙江城,第口旅留驻珲春,分别设立黑龙江、吉林两个边防司令部,由你和随旅长分任司令官。黑龙江边防司令部包括四支部队,以第十旅为野战机动部队,以靖边军、蒙古、达斡尔、赫哲三部马队为边防巡逻部队,以巡逻艇和打捞修复后的炮舰为基础的江防部队,以逐渐壮大的垦屯兵团为后备部队。作为后方支援力量,第十一旅在齐齐哈尔

布特哈——墨尔根一线军屯,必要时以战役配属给黑龙江边防司令部。”

“是!”

“鼎金兄,你既然来了,我就把这地儿腾给你了。”

“慢慢慢,后备部队平时的管辖权在谁手里?“

“黑龙江巡抚兼第五师师长看山。”

德英阿回过味儿来,自己是有了双重身份,平时以黑龙江边防司令的名义主管边防军事,战时则是第五师的第十旅旅长。如此一来,自己也就无需担心“冲撞”寿山了。

陈固的说辞之中带着意思却并非如德英阿想象那般。杨格担心什么?担心一旦剥夺了旗人的特权之后会有的反弹,德英阿的满旗、寿山是汉旗,在提倡”部分满汉”杨格眼里其实还是有些区别的。原本,寿山完全可以转任巡抚而不兼第五师师长的,就因为“摊牌在即”而担心军队内部不稳,才有了这么一个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人事安排。

不管怎么说,国家的少部分人会经历一场阵痛,而大多数则获得了公平的待遇,整体而言对国家今后的发展强大有利,对新军体系的发展强大有利,陈固就坚决的支持之。

如今,对第三军中下层军官和军士中,因为“拔刀戗地恨不已”、“马蹄南去人北望”而出现的小团体、小聚会现象,陈固打算睁眼间眼,任其发展蔓延一段时间再说。甚至于,他还想从下到上的来一次军队内部的**,让年轻的、更具有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激情的低级军官团体在《战旗报》的影响下积极工作,形成以“忠于杨参总振兴大中华……”为核心理念的新军政集团,以此代替目前关外军团、第一军和第四军中仍然普遍存在的旧军人团体。

陈固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其实是杨某人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来,逐渐在自己脑中的成形的。

而且,这个想法在不久的将来会得到一支强大的助力,那就是从即将进入武备学堂升格为陆军军官学校的高级班,还有从德国留学回来的第一批五十名中级参谋军宫为核心力量的营、团军事主官和团、旅、师参谋军官们。

如果把思维再延伸出去那么一点点的话,陈固已经看到,杨格勾画的未来中日之战、中俄之战,年轻人占垩据的比重会比这次边境冲突更大,军队的战力发挥伴随年轻人的新思想和开拓精神,会更加的完整和有效!

说简单一点,就是把杨格这么一个人,翻版成为千千万万个新军军官们!。)

325 【老毛子下软刀子】

杨格在吉林城停留一夜后并未立即南下,而是东去宁古塔视察了第二批京营八旗安置准备,在东三省总督依克唐阿叠次电报催促下才在如期而至的大雨中转道向南。

所谓百里不同天,宁古塔东部地区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西部、南部则因长白山的阻挡和渤海的影响,雨水小了很多,可对吉林、黑龙江的防洪准备也是一场考验。移民盛京是成功了,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参考,却又要因地制宜不能照搬,志锐发动第一批八旗成以校为单位和汉族移民组织的垦屯兵团一起,在二道松花江两岸筑成一道不高的土坝,就匆促的时间和有限的人力以及要支持两个旅两万人出境作战的后勤补给而言,算得上是颇出力而且颇有能力的了。

杨格一边走一边看,依克唐阿却是急得跳脚。

俄国公使喀西尼到了奉天城,清俄两国的停战以及继续圣彼得堡未竟谈判中牵涉东三省地方的事务,朝廷没有专断,交由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和东三省总督府,与俄国人“商量着办”,商量妥当了再签约。

在依克唐阿看来,老毛子的援军越来越近,边境虽然停火了,可和约没有签订之前,得到援军的老毛子会不会翻脸?这是一个大问题呢!老帅当然知道杨格主导此战的战略,正因如此才生怕在最后的关头断送了前番的努力,给大清国引来一场承受不起的全面战争。再说了,跟俄国人也谈得七七八八了,能不能成,还得杨格看了拟定的条约草案之后表态再定。杨格要说不成,那就不成喽,得重新谈过。故而,喀西尼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却在东方支队随时可以向海参崴进军的节骨眼儿上不敢造次。还得老老实实的在奉天城里跟总督大人磨叽,恭候参谋总长的大驾光临。

总算,到了8月2日,杨格在铁岭北面三十里处的高丽屯来电,3日傍晚铁定赶到奉天。

3日傍晚,西方红霞满天,东南方的天际却涌起一片片羽毛状的云彩来,羽毛越堆越厚。颜色也随着天光的逐渐暗淡和云彩的厚度增加而呈渐铅灰色,预示着辽河大平原的晴日即将过去,雨水季节到来。

北门,冠盖云集。军伍整肃,旌旗飘扬,人头攒动。

关外军团司令部没有打算给喀西尼等俄国人面子,事实也是如此,参总带领第三军在边境地区打了几场漂亮仗,挫败了骄横跋扈的老毛子强租军港、强修铁路和强夺路权、矿权的企图,就值得欢呼、庆祝嘛!

刚刚组建完成的,隶属军团司令部军政部宣教处的军乐队也整齐列队,各式西洋乐器和东方的乐器很惹眼的组合在一起。再与威武而美观的深绿灰色军礼服一搭配,呵呵,老帅和在场的所有中国人都觉得在洋人面前倍儿的有面子。什么,还不够?看看稍远处的军团警卫团官兵们,一水的国造新式步枪,一色的深绿灰军礼服,一样的威武昂扬的斗志和严肃中带着渴望杀敌立功的神情。够不够?!服不服?!

总之,排场不仅仅是用来迎接参谋总长的,还是用来震慑老毛子外交官的!

依克唐阿和三省屯垦兵团司令耿凤鸣,第二军副司令马玉昆站在一起,他们的身后是一大群的将领和青年参谋军官们。第二军比第三军多了近四个月的整训时间,得到新一批武备生的加强,因为荫昌和联芳在武备学堂执行《第一军四大条令》,还有受到从武毅先锋军推荐到学堂深造的如赖小顺等人影响。这批武备生与以往不同,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完全符合新式建军的需要,其中少数优秀者已经堪堪够格在跟随杨格一段时间后,充任团级参谋军官了。他们已经得到参谋次长荫昌和老帅的承诺,即将担任杨格的副官。而郑邦彦则荣升为副官长。所以,在迎候等待的人群中,他们是最为期盼和激动的。…,

“荆山。”

“在。”马玉昆又向老帅靠近小半步。

“你的腰带有些歪咧。”依克唐阿说着话,替马玉昆整理好礼服的腰带,点点头,笑道:“这身衣服就是好看,可惜啊,我还得穿这身官服,戴这顶凉帽。”

“大帅,干脆换装吧,以职部看,您穿了上将制服比这身官服更能体现咱大清国东三省总督的威风。有的规矩得改改了,咱们东三省是全国新政的标范,关外军团是全国新式建军的楷模。”

“唉......”依克唐阿叹息了一声,摇摇头不再说话,目光也放到了远处。杨格有杨格的追求,依克唐阿有依克唐阿的坚持。当然,杨格的追求是主流,依克唐阿的坚持仅仅是个人的东西,不能在职位上表达出半分来。否则,自己和杨格的亲密关系就会终结,自己梦寐以求的国泰民安、边防稳固大局就会崩坏。对此,杨格应当是有默契才是,你干你的,只要能富国强兵,老头子我都支持你,但是你不能勉强实际上就是金身泥胎菩萨爷的老头子去干违心事儿吧?

所以,在接到志锐的电报之后,依克唐阿决定以官服顶戴迎接凯旋归来的杨格。

“荆山。”旁边的耿凤鸣更能理解年岁相若的依克唐阿,低呼了一声,用眼神示意。

马玉昆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从依克唐阿身后绕到另一边的耿凤鸣身边,问:“岐帅,何事?”

“你哟。”耿凤鸣压低了声音,在马玉昆耳边说道:“你不懂依帅的心思,此话,今后不要再提。”

依克唐阿没有故作不知,又叹道:“岐山兄,荆山啊,等依某老来就棺时,就换上新军服离去,再世为人吧!”

马玉昆明白了,心情复杂的与耿凤鸣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应答:“是!”

“嘀嘀哒哒嘀嘀......”尖锐高亢的小号声突然响起,以此为前奏引发了军乐队高奏战歌。顿时,奉天城北原本就热闹的气氛爆炸开来。人们远远地望着飞速驰来的一骑以及随后不远处的大群马队,议论的,喝彩的,欢呼的......伴随着军乐声一齐迸发出来。

“报!”郑邦彦勒住战马向依克唐阿行礼道:“报告依帅,参总就在后面,转眼即到!”话音方落,他就圈马回转向来路奔去。

不多时,警卫团官兵在“敬礼”声中行持枪礼。一个连的骑兵左右撒开分列成两排,当杨格率队经过时也在敬礼声中行礼。此时,礼节已经不是礼节了,而是军中官兵在欢迎凯旋而归的弟兄。向心目中的战神致以最最由衷的敬礼,同时也巴不得在参总面前露个小脸儿,今后有了战事能第一时间的被征调出战。

第二军和军团直属部队的官兵们羡慕第三军弟兄们呐,战胜老毛子与挡住倭鬼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倭鬼子本来与满清中国没多大不同,挡住倭鬼子在辽东的攻势而求和的结果,算什么?啥也不算!而老毛子则是全世界陆军规模最为庞大的欧洲强国,虽然此次只是边境冲突,可第三军打的那个叫漂亮啊!看,老毛子服了。他们的公使都亲自出来迎接参总了!这,就是第二军和第三军的区别。兴许,关内第一军的弟兄们也是眼巴巴的羡慕着第三军呢!

“依帅。”杨格下马,向依克唐阿为首的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一手握了依克唐阿的手,一手托着老帅伸出的右手小臂,恭恭敬敬的欠身道:“您这是折煞小辈了。一场小仗而已,当不得如此隆重的排场啊。”…,

“喏,看看那边。”依克唐阿与杨格之间并不客套敷衍,径直向杨格使了个眼色。杨格用余光扫了过去,哟,刚才还没注意,有洋人在啊,那就做戏做全套喽!

一番见礼进城后已经是天色昏暗。到了掌灯时分。饮宴酬酢是场面,宴后的茶局才会触及实质。

原本,依克唐阿是不想在杨格刚回来的时候就拿公务烦扰的,毕竟义女梅香还挺着出怀的肚子等着某人呢。可,事儿很急,今晚能了最好。

杨格看过草约后。摇头道:“这个华俄道胜银行不能如此进入东三省!要进的话,可以,没有货币发行权,只能采用中兴银行筹备发行的新钞汇兑结算,道胜银行在东三省分行、支行的股本,全部以现银折合新钞实现。其他的,倒也没啥问题。依帅,老毛子武的不行换用的文的,却是未改初衷呐!俄、法两国原有500万卢布,加上我国从归还列强借款中划之的650万卢布,合计1150万卢布的金融资本,一旦以敌意发作,其威力远超十万军队,足以毁掉我东三省的经济命脉,使我发行新钞的计划夭折。故而,必须严格加以限制。穆洲、素清,你二位难道没有向依帅说明?!”

廖穆洲和张素清苦笑着对望一眼,张素清欠身道:“参总,俄国人说,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本是以我国为主,卑职咨问总理衙门相关借款冲抵投资的文件条款,尚未得到回复。这件事儿说来话长,前年朝廷筹措战费时向法国、俄国分别高息借款总计千万两白银,去年偿还本息一百四十万两,今年偿还本息两百九十万两,尚余部分为七百零四万两。如果,朝廷的意思是这些银子转入华俄道胜银行的投资股本,那么,我国实际上并未在银行中有一分银子的投入,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本全数为俄国、法国资本控制。如果朝廷的意思是以这部分偿还银子为额度再行向俄、法两国借款,以此投入银行资本金中,那么,借款条文如何规定?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本如何确定?这两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不清不楚的贸然答允下来,还让老毛子趁机控制咱们东三省金融,咱们的改革计划就势必要被老毛子破坏掉。总理衙门倒是有个回答,很简单,朝廷没银子。

没银子还答允与老毛子合开银行,还拥有货币发行权?神经病嘛!

326 【养牛和拔牛毛】

张素清说话很有条理,杨格立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窍要。

俄国人故意在原有“战费借款”的基础上含糊其词,答应清廷可以用“归还借款”额度作为中国政府在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本。可这股本原本就是借款,并非实实在在投入进去的现钱,那么,问题的焦点就在双方对“以归还借款作为股本”的实际股权和银行决策权的界定了。

俄国人,与俄国颇为亲密的法国人是看准了中国没钱又想办事儿,还想尽早签订和约避免全面战争的心态,想要从中投机得利了。但是,他们这种操作方式在不知就里的中国官员们看来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能用尚未归还的借款作为股本投入银行,再从银行得利中抽出银子去归还借款,这样的好事儿焉能不办?不快办?!

惜乎,天上即便是掉下金娃娃来,也不会砸到对世界金融体系毫无认识的那些大清国官员们脑门上的,即便是真掉下来砸中了,那也是要你的命而非让你发财的!

“唔,你们的工作很有成效。”杨格赞了张素清和廖穆洲一句,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大大的计较。他转向同在主座上的依帅,倾身附耳说了一通,依克唐阿的脸色从不解到几分犹豫又变成欣然开怀,就差笑出声来了。

与会众人只能静候发落。

“诸位,老毛子欺负咱们没银子,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把他们在华俄道胜银行的股本全部套在中兴银行!哼哼,诸位,杨某恩师首辅大臣已经与英国首相商定了秘密借款额度,第一批两百万英镑不日就将解兑到中兴银行,作为中英联合银行的准备金,这钱一到位啊,咱们就先拿来入股华俄道胜银行银行。套牢老毛子和法国人的500万卢布之后,再以发行新钞作为中英联合银行的准备金。那么,新钞发行的准备金咱们不用愁,英国的、法国的、俄国的钱也都成了咱们实在能够利用的钱。”

别人听不大明白,张素清和廖穆洲却心领神会。

廖穆洲说:“参总,这事儿好是好,可一旦英法俄三国任一国要求撤出,咱们这个计划就会崩散。”

杨格要如此做。当然首先考虑的就是国际环境和欧洲的政局,确保三国投入在东三省的资金有一定利益却又无法影响东三省的金融秩序和既定的改革计划,反而会成为东三省建立强大金融体系的助力。

“英国人,或者俄国人。一旦在华俄道胜银行和中英联合银行开张之后,他们还会撤出吗?墨芳,你说说看!”

曹文翰坐在杨格右手边的第一位,与耿凤鸣面面相对,在东三省总督府里的地位是可以看得见的重要。杨格是啥心思?老曹明白,如何适当的表达出来却要费点心思。

“这个.......依帅、参总,诸位大人,老毛子是在战场上捞不着,想从银行这边打击咱们;英国人则是利用咱们对抗老毛子。让老毛子在远东翻不起浪头来。两个银行啊,咱们都有股份,站在英国人和俄国人之间乃是中立的身份,你们两家要闹别扭是你们的事儿,咱们只需认定一点——这是老子的地盘,规矩老子说了算!你们怎么闹都可以,不妨碍老子赚钱搞建设就行了呗!”

这话。最适合行伍出身的将领们听,一听就明白。

“好!”马玉昆当场就喝了一声彩,道:“墨芳兄弟说的好啊,地盘是咱们的!老毛子在边境冲突中吃了亏,又在朝鲜争夺上败给了日本人,那么,老毛子就得摆正在咱们和日本人之间的态度,真要惹火了英国人、咱们和日本人。英国人出阴招,咱们和日本人也不是不能联手打他老毛子的援军嘛!反过来看,英国人要是把咱惹急了,哼哼,英国能派出多少军队来远东啊?今日之中国,非甲午年之前可比了!再说。英国人要向咱们来横的,俄国人哪有不趁机敲打日本人的?”…,

杨格闻言,摸着下巴微笑了。

军政要员们能够逐渐的放眼世界看问题了,这是一个大大的进步,说明杨某人的心思和劳力没有白费。

“这场戏要唱下去,唱好喽,还得办好几个关要的事儿。”杨格见众人的神情收敛了,注意力集中了,才继续说道:“第一,隔几天我请旨约见日本代办公使,谈一谈关于铁矿石输出的事儿,当然,这事儿只能谈一半......”

“呵呵,哈哈!”众人领会了神髓,或放肆大笑,或含蓄微笑。日本人想从中国拿到铁矿石或者生铁锭,那是杨某人早就下了严令——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是南方那些督抚们也要在张翼的眼皮子底下老老实实的执行查禁“非法输出铁矿石”的事儿。

“这就是一个作态,给老毛子看的!”杨格自我界定了上面的话,又道:“第二,英国秘密借款之事诸位必须严加保密,不能露出半点风声。第三,老毛子想在借款归还和投资银行问题上含糊咱们,咱们就将计就计,但是条款不要说死,咱们的出资计划要定为两个,择机选择。其一是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办,其二是用英国借款来办。咬死一点,所有涉及外资的银行没有货币发行权!第四,我去过鞍山之后再行进京,主要就是办催要钱粮的事儿,让户部觉着为难了,最好是再与洋人谈一谈新借款的事儿,让洋人们觉着咱们是真缺银子。第五,货币改革,发行纸钞的事儿要加紧!“

“参总,这事儿就等您一句话了。”廖穆洲说着起身到门外招呼了一声,一名随从递给他一个皮囊,他回身走到主座前,从衬着棉花的皮囊内拿出几块金属板来,又拿出了几张钞纸的样品呈上,说:“卑职和竹轩兄反复商议,提议沿用约定俗成的惯例,新钞面额基本单位为圆,1圆兑换1个光绪龙洋,也就是七分二钱库平白银。如今关外因为移民和用兵影响。物价比之关内略高,猪肉每斤要文钱(制钱)140个,折合白银为一分二钱;白粳米每斤18个,折合白银半钱多一点。故而,新钞票面分为圆、角、分、毫四种,暂时先发行圆、角两种五个票面,以回收民间流通之银两,巩固为金融本金。纸钞与铜钱并行,通存通兑,其后再择机发行分、毫两种四个票面。”

“毫就不用了,就以制钱取代。钞面太低。纸钞又经不得劳力者周转使用,极易破损,对老百姓来说,还是以制钱流通最为方便。道斋兄,纸钞与现银、铜钱承兑额度必须秉承略让利于民的宗旨,不能让老百姓因为发行纸钞而吃亏,银行因此而生这部分损失,咱们另行设法弥补,不是还有洋人给咱撑腰买账嘛!?”

“哄......”众人又笑了一阵。跟着杨格办差就是痛快。这个痛快兴许不是物质上的,却绝对是精神上的!

廖穆洲和张素清又会了一个眼神,跟杨格虽然不太久,可杨格的为人如何?两人心知肚明,早有准备。他们有两套钞币承兑方案,一套是稍利于银行的,一套是稍利于百姓的。此时,哪还不知该用哪套?

“参总,道光年以来,白银输出过多而又被洋人折转购买我大清物产,造成银铜比价居高而物价连年上涨。如今,按照一圆纸钞兑换一个龙洋、七分二钱库平白银计算,也就能兑换1200个制钱。我们打算,以1150个制钱的标准发行流通纸钞。参照盛京去年税收总额。各垦屯团和旗庄、农庄统计产出谷物总额,还有今年六月物价等因素,预算纸钞发行量以一千三百三十万为宜。”…,

杨格皱眉了,问道:“这么少?”

少?参总嫌少?看那神色还是很嫌少!?廖穆洲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在犹豫间,张素清说道:“参总。民间流通白银本来就少,加之中兴银行此次发行的乃是圆、角两种面值的纸钞。真要说啊,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用不了几回银子,也就是婚丧嫁娶、修屋建房这样的大事儿才花银子,平时的生活用制钱足以应对。去年,您定下抚西煤矿和本溪铁矿的最低日工资水平......嗯,这个......”

“造成物价上涨了?”

“是。”

“那说明我们的田地产出还不够,工业化的步子还慢了,农村的产业结构还不理想,商业流通还不发达。不仅仅是工资给的略高产生的问题。”杨格说了一通理由,略一沉凝,又说:“看来,趁着这次发钞能圈一些银子回来,咱们在东三省范围内要适度减少厘金征收额度,朝廷那边我去说。依帅,您的意思呢?”

依克唐阿有些作难,毕竟他手下还要养一大帮子人,一大堆事儿要做。没有足够的税赋支持,地方政府何以维持?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自己还是给义女婿留足面子的!

“财税减少......是个问题。”

“依帅,这个问题其实换个角度来看,就不是问题了。”杨格笑道:“一牛拔九毛和九牛拔一毛,所得完全一样,对牛而言却完全的不同。诸位,别急,听我说完。可能诸位要问,咱们就那几头牛啊?对,现在的牛不多,但咱们可以养牛啊?厘金减少了,地方财政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响是事实,但是咱们还可以设法补足,不会影响地方政府的维持和运作。对农民、商人和有意投资工业的人来说,厘金减少就是利益,农民养的鸡鸭猪牛可以少交税就能卖出去,他们的收益多了,自然愿意多养,换盐换机织布衣服,供养儿女读书奔个出息,那么,咱们大凌河盐场收入增加了、织布局的机织布能多卖了、对教育的投资也能有所回报了、甚至可以买一些他们以前不敢买也买不起的东西了,买那些东西可是要交税的哦!农副产品交易兴旺,农民对工业品的需要提高,商业、工业就自然而然的兴旺起来,对不对?这就是养牛哇!这些还是直接的影响,还有许许多多的间接影响就略过不提了。我看啊,农副业就该完全的免税!前些日子我曾想过一个事儿,等盛京的粮食产出足够了、军事收束了,我就请夫人掏私囊办一个大型的养猪场,军队以营级为单位也要养猪、养牛、养鸡鸭,供给军队本身消耗,提高官兵们的身体素质。这个......农副业减免税收,我也能得利,对不?”

道理讲明了,杨某人甚至厚着脸皮讨要面子和“私利”了,在座的宜麟等人不能不点头答允下来。反正,地方政府在财政方面若有短拙,还有银行撑腰嘛!可惜,杨某人已经在转动着裁减地方政府人员的心眼子了。

327 【威逼不如利诱】

“我想问问诸位,一个月吃几回肉?”

废话嘛!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呐?东三省的要员!虽然有些人在朝廷那边只有五、六品的官衔,在奉天城的总督府里,可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脚板跺一跺,东三省地皮抖三抖的厉害角色,也都是杨某人从带兵打仗到移民实边,再到今天身居大清**界第一人高位的忠实干将。//*.*//实际上,这些人真要按照朝廷那个破品级来算的话,最少也得是四品京堂外放府道的待遇!一个月吃几回肉?咋,参总你寒颤你人吧?咱们天天顿顿都吃肉!

杨格没有得到回答,他也并不需要得到回答,因为刚才有人已经回答过了。

猪肉1斤要花个制钱,一两银子只能买10斤猪肉,一头出栏的肥猪实际价值在50两银子左右。那为何老百姓不养猪赚银子啊?两个原因,没余粮单靠猪只在山上、野地里吃草拱食,五年也养不出大肥猪来;第二个原因是厘金太高,各处税卡一盘剥下来,老百姓辛辛苦苦,节衣缩食养出来的肥猪,交税卖出之后就只能赚几个制钱了。

同样的问题放在在座诸人身上,按照每天每家吃1斤猪肉计算,在吃肉上每个月的花销就将近4两银子,这4两银子是啥个概念?相当于两名上等兵的军饷,相当于一个煤矿工人的基本工资。

在杨格看来,历朝历代的晚期,起义、革命,可以说都是肚子给阄得。

洋务派们只知道搞军工武装军队,以此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民族资本家们倾心于轻工业,在纺纱织布这样的小闹闹上的投资是不亦乐乎,要他们掏银子搞什么钢铁工业、搞什么化学工业,难而又难。就这两种人都还算是先进人物,杨某人还得哄着、用着、抬举着。不过·话得分两头说,他们的作为是打破已经不适合当今世界的大清国经济体制的“革命”,只是,很不充分。

少数人的“精英革命”在拥有三万万六十万人口的中国成不了气候!眼光还得放在老百姓身上·移民实边只是给那些没有活路或者敢于拼命吃螃蟹的老百姓一个机会,更多的机会,还要持续的给予他们,让他们能够在关外富裕起来,让他们能够在劳作的同时接受军事训练和文化教育,让他们的子女也逐渐的掌握文化知识,完成中国人在思想上的革命·让工业的大发展、军事的大变革、社会形态的大革命有人才的基础。//

别看新军如今是风光的很,再往后走,杨某人要是没有大炮兵、装甲兵、航空兵、海军以及相关军工的广泛人才基础,一样要打败仗!

扯远了,这话扯得太远了!说回目前来,在大清国最先进的关外地区要减少农副产品的厘金都得杨某人拉下脸来说软话,赔上自己的清白,可见·革命不是朝夕就能成功的,国家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变强的,人心也不是一件事儿、两件事儿就能凝聚的。

跟从杨某人的·必须能有较好的待遇,否则,仅凭爱国冲动无法维持长久。杨某人要达成最后的成功,还需实实在在的为老百姓的嘴巴和口袋着想,让更多人由衷的跟从杨某人。养活移民只是移民实边的第一步,现在,趁着手里有点钱,得为他们改善生活条件做事了。

“诸位,我还有三个事儿提出来,大家商量商量。”

“致之啊。”依克唐阿手指自己官服侧襟上挂着怀表的金链子示意·天色不早了,众人的茶水也该换了,年轻人难道就不想看看梅香那丫头?…,

“三个事儿说过就完。”杨格会意点头后,向众人说道:“第一件事,从军队、地方官署、银行三个方面着手,在盛京范围内试行城乡建设的统一规划。军队方面的任务是在关外军团和第二军各自直属的工兵营、新补之工兵科武备生的基础上·组建直属关外军团司令部的战斗工兵团、舟桥工兵营,还要组建由军团司令部和盛京屯垦兵团司令部下属的工程兵团。在地方官署方面,应该以鞍山为样本,在城市建设中合理规划生活、商业、行政、工业区域,引导农民和屯垦兵团各部按照规划建设聚集点,并顺带着实行人口及家庭经济普查,为推行普遍兵役制打下基础。在银行方面,设立专项资金为民间资本和人才举办机制砖瓦厂、水泥制品厂、营造厂和工程队提供贷款优惠。”

杨格不管不顾,就像放排枪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闻者却是各有心得,盛京移民实边的第一期工作完成了,效果很好,越来越多移民涌向关外。如今的移民与年后那批截然不同了,更非去年涌到关外“闯关东”的那几批灾民可比。新近来到的移民大多有一些资金,并不愿意到锦州移民屯垦委员和屯垦兵团报备,他们的移民目的地是府县城市,从事的也是小手工、小买卖,市面因此繁荣起来,城市规模也因此快速增大,急需合理规划城市建设,合理丨导这部分人在关外的从业取向。否则,移民问题将从温饱转移到居住条件、市面安靖上来,产生不小的麻烦。

当然,这一切的基础还是以鞍山钢铁厂为首的工业体系。钢材、水泥、炸药、煤炭一.哪样不从鞍山出呢?

也是当然,历朝历代在民生上都“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的思想会影响与会者,却又被杨格这么“噼里啪啦”的全部打碎,想要跟着混的,就抛开以前的那些东西,当官儿就得办好刚才交待下来的事儿!这些事儿,就是要以官署衙门的主动作为让百姓安居乐业。

“第二件事,全省官署衙门的人员名册要在一个月之内上报总督府,这里,包括工业区总办处、屯垦委员处等等,一切在朝廷和地方财政收入中支取俸禄的人员都要造册在案。目的很简单,裁减冗员、提高干员的薪酬待遇,为全国的官制改革摸索一个可行的法子出来。

有本事能挤进这议事厅里,站到杨格和依克唐阿身边的人都能称之为“干员”,遇上能够增加薪酬的事儿自然是欢呼雀跃,那些个旧衙门混天过日的人就要遭难喽!不过,这也是正常之极的事儿,干事的总也看不惯那些游手好闲抱着膀子不干事却依然拿着俸禄,还要对干事者指手画脚的人。这一下,嘿嘿,盛京官场是要大地震啦!

“第三件事,在全省的人口、经济普查基础上,制定扶持困难家庭建房、子女入学贷款办法。这个事儿,廖总办要从头到尾的负责实行务需做到贷款发放到实处,不能让投机者钻了空子。”

三件事儿,加上刚才减少厘金,杨格这又是稀里哗啦的大手笔花银子了!惜乎,这些银子还需要从英法俄三家的“银行股本”和“币制改革”的运作中找来。银子还没到手,怎么花出去却已经计划好了,天底下还真有这种人呐!

“诸位,如果手里有闲钱的话我建议你们拿出来,在奉天、锦州、鞍山、辽阳、铁岭购置地皮,准备着升值吧!”…,

这句话总算打中了众人的最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一个个闻言之后面色各异,反应也各有不同,却俱都现出相同点来——激动啊!人口大量涌来,杨参总又要规划和扶持城市建设,市场和政策一结合一.那就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不过,这银子想要到手却需要两方面的努力,第一得有银子投入;第二,各位与会者都要努力地朝着杨参总指引的方向去!任何一个环节没有配合好,这天大的好事都可能黄掉!

等众人彻底的反应过来,主座上的两位大帅已经没了影儿连一句“散会、送客”的话都没留下。众人并未急着散会离开,而是就刚才杨格宣布的“政策”展开讨论,你该负责啥?我该如何配合?这一步走了下一步该当如何筹划?这些具体的事务,在充满诱惑的远景牵引下,根本无需杨某人和老帅费心思!

后堂上,依克唐阿不得不为杨格最后的那句话翘起大拇指冲着“女婿”晃了晃,说:“你啊,算无遗策,这帮子家伙们个个都是干才,奔着好处去,哪能不尽心尽力的?”

“提纲挈领,纲领掌握好了,下面的事儿就好办。哼哼,对他们啊,威逼不如利诱,老大人.”

“好,我等你这句老大人可等了几个月喽!去吧,看看梅香去,老婆子们都说,看那肚子里多半是个小子!”

“还有一件事儿一.”

依克唐阿佯怒着挥手道:“快走快走,天大的事儿都等明儿再说。”

杨格本想跟老帅报告,关外军团和第一军各自的“财路”和“富得流油”的情况,可老帅一门心思的让杨某人去陪“老婆”,得,明儿再说,免得老帅听了睡不踏实。

原本,杨格还觉得那些地方荒凉无比,当徐栓柱缴获的金块摆放在眼前时才恍然醒悟过来——那地方啥都没有,就只有黄金!故而,杨某人一声令下,精奇里江(结雅河)金矿被11旅清洗一空;俄军在海兰泡大屠杀之后劫掠的中国侨民财产,以及俄国人的财产都被搜刮干净,保管那些老毛子们打个倒立抖几抖,口袋里连一个钢儿都掉不出来!

打仗,朝廷出钱;缴获的东西,该瞒报的就瞒报,留着充实关外军团也是好事儿。至于第一军嘛,财路完全是王英楷和时钧二人铺就的,伴随着上海英法租界展界,时钧购买的地皮价格翻了一番。这还不算,地皮是万万不能卖的,还需建屋造房卖出去、租出去,总之,第一军军政部经理处和参谋部情报处的账上有的是钱!

328 【机遇与抓住机遇】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按照杨格那时代的说法,此时就是腐女遇到铁杆愤青的情景。

某人比照着大英地理学会出版的地图,拿着放大镜一丝一寸的挪动着,想要在东北亚被西方人称为“东西伯利亚”的地方找到中国的痕迹。而某人则挺着已经微微出怀的大肚子,想要依着另外一个某人,那家伙的精神全在地图上,靠不住啊!那她只能掌着油灯,让他看清楚七扭八拐的地图上的文字。

梅香知道,自己无论有没有挺起的大肚子,都无法在此时的东三省总督府的后院里引起某人的注意。能够在进屋的时候得到一个拥抱,听到几句平常之极的贴心话就足够了,甚至可以怀疑是否超过了某人限度。这个限度是多少?是什么?不知道!五姐妹都不清楚,再小而化之,三姐妹也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在某人看地图的时候切莫打扰,那时的某人满心里只有“国家”两个字的存在,任你多么的妖娆妩媚也是白搭,只能惹得他生厌。

梅香是什么人呐?堂堂的东三省总督,头品顶戴加三眼花翎的依克唐阿的义女。两个姐姐都出阁了,老帅还等着某人在孩子哇哇落地之前向老大人提亲呐!不过,现在看来嘛,这事儿指望不上喽!

站在杨格身边,梅香只想起在摩天岭、草河岭的日日夜夜,那些个日子,是身为一个女人的梅香唯一能够回味的时光。一生也就是短短的六十年,与六十年想比,十五天算作什么?可就是这十五天,成为她一生中唯一能够刻骨铭心的辰光。

山里。杨格在指导警卫们如何利用地形地物隐蔽自己,如何在射击之前考虑表尺、目标距离、风向风速和高差的关系。如何提高在野战条件下的山野生存能力.......那些天。梅香不是享福,而是作为全心全意全天候的女军人服侍着她的将军,这才有了今天的结果。但是,结果是什么?梅香说不清楚。别人阿谀奉承的说是个小子,能不能相信还需打个问号?何况。别离三个半月的某人,心思显然不在梅香的身上!这.......就是结果!?

“将军。”

“嗯,别闹。你先睡去。”

“爷。”

“乖。去睡。”

杨格心里能够想什么?错了,这句话本身就错了,杨格心里想得东西太多了,以至于装不下其他不该想的东西。

北路支队仍然在拆铁轨,从海兰泡到伯力以西沼泽地之间的铁轨,俄国人的大西伯利亚铁路越迟通车越好。对条约中的“东清铁路”依赖就更大,从而给杨某人在中、俄、日三国之间的转圜余地也就越大。

东路支队已经按照“停火驻防”的命令。以武力监控退缩在小卡廖尔村的三千俄军,错了?数字没错,俄国人组织了几次突围都失败了,抛开那些尸体不算,掌握在李涅维奇陆军少将手里的就只有三千人,兴许还不到。这些人如今是依靠第九旅的补给过活。

西方支队的怨气之大,陈固的电报中已经说明,相信过几天陈某人回来,还要在杨某人面前大倒苦水。不过,杨格会对安守兄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略过给恭亲王奕訢的“三年复韩”承诺不说,杨格要考虑的是更长远的国际局势变迁。某人已经改变了大清国,会否因为大清国的改变的而导致世界格局的改变呢?答案显而易见——那是肯定的!在改变之后的世界格局之中,杨某人又该如何应对?治国平天下,今天的杨某人连治国的资格都未争取到,遑论平天下?错!又错了!没有平天下的本事和想法,又遑论治国呢?当今的中国形势,不是500年前,也不是三千年前的中国形势。老夫子们的世界就是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而今天杨某人面对的世界,却是以欧洲和大西洋为中心的世界,早已经不可相提并论了。…,

俄国,一个外强中干的帝国,在过去的五十年间侵占了中国四百万平方公里以上的国土。日本,一个新兴的,却被杨某人竭力打压住的帝国,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的占据在朝鲜的实际利益并向东三省渗透。身处此时此地,杨格才明了1895年——1932年之间的东北实际掌权者们的处境和无奈。不过,当时的人没有办法,此时的杨某人却有大把的办法!

赴日学习军事的名单,杨格看过,也略微的作过调整;赴日留学其他学科的各省推荐名单,杨格也看过,更大加调整。王英楷和时钧,特别是时钧的工作卓有成效,在日本建立情报体系的工作几乎就是时钧发起和展开的。甲午之战的俘虏大部分遣返,极少数如施心雄一般留在中国不愿意回去。那么,在回去的那部分人中安插一些原本不愿意回去,却在做了工作之后欣然返回的人,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桥本、信田、小仓、柳原......这些人已经接应了不少的“留学生”扎根日本。

在杨格看来,日本的问题迟早都能解决,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而已。最大的问题是在阻止日本发展的同时遏制俄国,并从俄国手中拿回本该中国的东西。

此时不详加考虑,妥善筹谋,恐怕到了彼时老天爷给机会了,中国就会抓不住!

东方黄种人要渗透到西方白种人的世界里,必须经过一个恰当的桥梁。德国,无疑是目前最为适宜的桥梁了。

陈树泽写信来说,鲁登道夫少校与军事学院的清国学员们很是交好,可否利用?

“爷,夜深了,让奴家服侍爷安歇吧?”

杨格听得声音有异,回头一看,梅香不在了,身边不知何时换成了玉秀和如意二人。嗯......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秀若是想借芙兰来建立一个与玉秀等人对抗的“联盟”啊!否则,李芷靑在关外这许多天来毫不避忌的配着杨某人,作何解释?二女之间必然有某种默契。

慢,别想这么多!杨格啊,你对得住你身边的人吗?

“秀儿,别闹,我再安静一会儿。”

看着世界地图,胸中本有丘壑的杨格更能在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演变中考虑主要的几个国家的利益,由此,可以推演出各国在各个“可能”的时期的反应。世界上没有偶然发生的大事儿,所有的偶然背后都存在着必然。杨格要考虑的,近在十年之内的日俄矛盾演变,远在二十年之内的整个世界的突变!能够抓住机遇,在二十年之内让中国雄立东方,杨格已经觉得于愿已足,不枉自来这世界一回了。

只可惜,他的想法只能苦逼的留在自己的脑子里,无法对别人说叨。即便是参谋次长荫昌,也只能因势利导的稍稍透露一些,否则,就惊世骇俗了。

这,势必造就一种孤独的感觉。当孤独感主宰杨格的灵魂时,冯秀若的体贴会深入心间;李芷靑的开明和“泼辣”会深刻在他脑海之中。而身边的玉秀,温柔的,默默的,极其恭顺的,完全抛弃应该具有的自我的陪伴和相信,也具有同样的分量。

亏欠呐,女人越多,亏欠越多,毕竟杨某人只是一个人!毕竟杨某人的某些思想观念,依然执拗地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秀儿。”这个称呼让杨格觉得既在陪伴玉秀,又恍然在秀若身边。“来,你执笔,我想写点东西、留个思路。”…,

如意磨墨,玉秀执笔,杨格口述。

“.......今时不同往日,或者说每一个特定的年代,一个国家的崛起或者衰落,主因都在于内在。机遇,老天爷和历史大潮都会造就,谁抓住机遇,谁就是未来十年、二十年乃至百年的强国。中国,从1540年代开始就错失机遇,一次又一次,在国家而言,1840年之后的中国,渐趋衰弱;在海军而言,即便是引进西洋的战舰也无法缔造出一支郑和舰队;在陆军而言,远不论横扫半个欧洲的蒙古铁骑,就近而言,抓不住机遇的中国新军也会在几年、十年之内消亡。机遇是存在于外部的,抓住机遇的能力却是内在的,国家必须进步,必须愈发的拥有抓住机遇的能力,进而拥有创造机遇的能力。常言道,时势造英雄。然,时势又由谁来创造?!答曰,抓住机遇者。如同今日之世界时势,乃是抓住光荣革命机遇之英吉利与彼得大帝改革之俄罗斯所造就。未来之世界时势,乃是今日抓住机遇者所缔造。时也势也,并非那么的飘渺玄奥,全在此时此地之人的作为而已!今日之中国,面临的机遇之多难以尽数,可要造就抓住机遇之能力,三万万六千万国人非有壮士断臂之决心不可!”

言毕,杨格人觉意犹未尽,玉秀却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作为某些时候某人的“枪手”,玉秀无时不在思考着一些“特异”的问题。今天,杨格的言语的“机遇与抓住机遇”,无疑是揭露以前玉秀想不通透的一系列种种。身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感悟的、知道的太多却未必是幸事!

“爷......“

“嗯?”觉察到女人身体的重量已经几乎完全转移到自己的肩头,杨格从遐思中惊醒,心道:老子该尽义务了!

这一夜,养精蓄锐多日的杨格是刻意的压抑住自己,最后才忍无可忍的爆发在承欢到不堪的玉秀身上。

329 【杨格心急了】

绵绵小雨中的鞍山河边,三座高炉拔地而起,安装了煤气集器的排烟道显得有些臃肿,用四条钢架固定后,远看就像一个栏杆稀疏的笼子一般。//*..*//

在属于钢铁厂的炼铁高炉东边不远处,还有几座类似结构的炼焦炉,只是不及高炉那般高大而已。本溪湖有优质的焦煤,抚西有优质的无烟煤,二者结合起来在1ccc多度的炼焦炉中干馏,不仅仅可以产出优质的炼铁焦炭,还可以收集到大量的煤焦油和含有氨气的混合气体。

煤气收集器的作用就在于此,因为有害气体的收集过程中也收集到粉尘,从而有效的减小钢铁厂、炼焦厂、动力总厂和正在建设中的火力发电厂的粉尘污染。

1896年的8月6日,工业区动力总厂的六座大型蒸汽锅炉依次点火试机;8月7日凌晨,炼焦厂点火投产;8月8日,第一批甲苯在铁冶化工厂从煤焦油分离出来;8月12日,硫酸厂开始采用硫磺煅烧蒸馏法取得硫酸一.以上各厂的试生产成功,使得工业区总办曹文翰在召集各厂总办、技术会办会议之后,决定炼铁高炉提前十五天点火。

5日下午,杨格、依克唐阿、宜麟、马玉昆等人来到鞍山,看到的就是笼罩在小雨中的庞大工业区。

鳞次栉比的高炉、烟囱和厂房,在占地渐渐扩大到四平方公里的工业区内颇为壮观,克虏伯、毛瑟、蔡司的加入,令工业区的规模还在快速的扩大,浑河以东、鞍山河以北的这片土地已经成为满清中国建设速度最快、工业门类最齐全、总体规模最庞大的钢铁重工、基础化工和军工产业基地。

从去年4月开始酝酿到今年8月,朝廷、关外地方、军方、个人以及德国各方累积投资达到三千零二十四万两白银,由此带动的劳动力直接投入在把铁需、煤需和锰需计入之后,达到十三万六千多人,附带的道路、堤坝、营口港码头、住宅生活区、城市建设以及商业流通人数更是达到三十余万人。这些人口大多集中在鞍山,使得在两年前还是小小驿站、辽阳南路军转局所在的鞍山站·摇身一变为东三省人口密度最大的新兴工业城市。......

曹文翰春风满面的带着翻译金桂生、工业区(钢铁厂)中方技术代表陈国华、德国西门子首席商务技术代表雷秃头以及克虏伯、毛瑟各厂代表,陪同着东三省的一班军政大佬巡视工业区。

“依帅、参总,最中央部分的六根烟囱下就是动力总厂,六座大型工业蒸汽锅炉各自带动高、中、低三种压力的二段式往复蒸汽机四台·72台蒸汽机全部运作时能够提供5万匹马力的动力,相当于二十艘咱们镇远舰动力输出总和,基本能够满足整个工业区的需要。按照参总的计划,动力总厂还将在钢铁厂出产耐热合金的基础上,与德国朋友合作研发蒸汽轮机,供给动力总厂、火力发电厂以及发展船用型号。”

依克唐阿讶然问道:“有了蒸汽机还要蒸汽轮机吗?”

金桂生在一旁插话:“大人,英国人已经制成了蒸汽轮机′效率远超蒸汽机。德旁西门子公司在伦敦的分公司已经着手研制更好的蒸汽轮机,届时,很有可能在我方出产的钨、锰合金材料基础上,达成合作。”

依克唐阿对工业区已经很满意了,满意在于能够生产出制造枪炮弹药需要的东西,还在于这个工业区的规模是前所未有的庞大。其他的嘛,老人家就实在搞不懂了,有些东西连听都没听过!…,

“最靠近(鞍山)河边的三座高炉就是铁厂了·国华兄和雷(秃头)先生已经根据原材料理化特性和高炉生产工艺特点,制定出最为恰当的骨料、炉温配比,力争第一炉铁水出产就是优质低硫生铁。”

众人顺着曹文翰的手指看到·高炉下有四排长长的原料棚,每排棚上都挂着牌子,写着焦炭、石灰石、铁需石、辅料等等名称。高炉的另一面也是长棚,数量更多,长度更长,分别是铸造生铁、冶炼生铁的成品库,再过去就属于钢厂和铸造厂的地盘了。

“国华。”杨格示意陈国华跟上,加快脚步走向还是空荡荡的铁厂成品库,低声问道:“无缝钢管什么时候出来?采用何种工艺?60bl径能否经得起30克柯达药的内部轰击?”

生铁都还没出来,某人就在想着出钢·还想着无缝钢管和要求性能了。对此,手里没有实物的陈国华无法回答,能说:“参总,如果您要求的是炮管,克虏伯目前采用的是铸大钢块后以镗削法制成合用口径之炮管。此法的优点是钢质紧密、挠曲度和金属屈服度很高,为中、大口径火炮炮管和药室制造的最佳工艺。如果您要求的不是炮管卑职就难以理解60孔径的无缝钢管需要经受30克柯达药的内部轰击性能指标了。”

心急了,心急了。

杨格心里一直记挂着重机枪、迫?p>髋诤褪至竦??直?鳎?渲衅然髋诘男枨笥肿钗?惹小U庵治淦鞯闹圃炷讯缺戎鼗?沟偷枚啵?嫡叫?苡殖??肆ν吨赖氖至竦??圆牧系囊?笠膊桓摺3鹿???悼寺膊?嫩巅觥?巯鞣ㄕ攵缘氖侵小⒋罂诰痘鹋冢??Χ远??甘??锏姆⑸渥耙┎??母咛叛埂⒏咛盼?而迫击炮,特别是小口径迫击炮往往只需要很少的发射药(短身管60迫发射超口径弹时发射装药在30克以下)就能达成战术指标,自然无需劳神费力的采用克虏伯的法子。

无缝钢管经受英国人爱的柯达双基发射药内部轰击,那肯定与武器制造紧密相关了。对此,陈国华能够领会到,略一停顿理清了思路,又说道:“从德国西门子公司的相关资料来看,无缝钢管生产有热铸、镗削、热拉、冷拔等法,成品强度以镗削最高、热铸次之、热拉第三、冷拔居末。然凡事没有绝对,加压加密的热拉法制成的无缝钢管,基本能够达到工艺繁琐、成本高昂的热铸法成品性能。至于能否经受得住爆轰,就要看壁厚了。”

“能否搞到现成的冷拔钢管?”

“有,在高炉的废气收集备件中就有,孔径为46qh。”

469mm,奇怪的孔径,估计是与高炉风道某些备件相关,才有这么个数目字的出现。满脑子都是迫击炮的杨格连观看高炉点火的心思都没了,点头道:“待会儿给我的警卫班准备两根1米长的,我要带走。”

依克唐阿在一旁招呼:“致之,说什么呐?吉时快到了,咱们点火去!”

“就来!”

很快的,杨格就在高炉的炉膛外看到了“46无缝钢管”。可怜的壁厚无法提供野战兵器需要的基础强度,即便是加上炮口重装保险箍、炮身箍和加强箍都无法应用于兵器。走捷径的法子又一次遭到打击,人家德国人提供的材料是用来收集高炉、炼焦炉、大型燃煤锅炉的带酸性废气的,根本没考虑用作兵器。见了实物不堪使用,杨格也就打消了让警卫班带着去天津机器局的想法。…,

高炉点火看起来很简单,煤粉在火油(煤油)的帮助下燃烧,持续的加煤使得炉温提高,炉比的耐火砖如果没有因为质量和砌筑问题造成的崩裂、脱落现象,在温度提高到800度左右,就可以进骨料试生产了。点火、加温、检查的过程需要四个小时左右,进骨料试生产也要四个多小时,合计九个小时的时间。

炉门打开,杨格把裹着棉纱,沾了煤油的“火把”点着,丢进炉膛里,炉内传来“蓬”的一声闷响,煤粉和煤油混合物被点着,不多时就腾起橘黄色的火苗来。同时,依克唐阿和雷秃头也给点了一炉,随着铲料工就位,各位“大人”就没事儿了,该干啥干啥去,运气好的话九个小时后即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优质生铁。

对旁人来说,点火、铲料、铁水出炉、模铸生铁锭(或者铸件)..一这些事儿都很简单,甚至对操作工人来说也是如此。可对于控制炉温、骨料配比,观察炉料颜色、状貌的技师们来说,要得到铸造生铁还是炼钢生铁,铸造生铁和炼钢生铁在各自用途范围内的性能特点如何保障?里面的奥妙-就大了去喽。

三座高炉的烟囱排出淡淡的黑烟,加入到工业区林立的喷吐黑烟的烟囱行列中并不显眼,而落入有心人眼里却大为不同。工业区的基础产业核心是钢铁厂,终端产业核心是三大兵工单位。

三座高炉的排烟试生产,标志着工业区的第一步建设已经完成,东三省有了成规模化、具备一定当代技术优势的重工业产业系统。

896年8月16日凌晨一时许,鞍山铁厂三座高炉次第出产,火红的铁水映得一方天幕也呈现出火红的颜色.一

330 【别忘了老湘军】

朝会刚过,参谋次长荫昌、陆军次长李光久和海军次长严复就在上书房外扎堆碰头了。

清俄边境战事结束,“收束军事”和“谈判善后”的事务,三人插不上手,却俱都要为两年之内必须、必然的一场在规模上谁也说不准的战争做准备。荫昌手里拿着《国防军军衔暂行办法》,还要帮衬着李光久和严复搞定陆军、海军各自的事务。李光久身后跟着两名蓝翎侍卫,他们抬着一个长条木箱,里面装着准备给禁卫军给的“新式步枪”,实际上就是打算在德国制造的96年式步枪。严复手里有个折子,乃是《海军军制定则》。

“宣,参谋总部次长、从三品衔陆军少将荫昌。”光绪的贴身小太监站在门口,郑重其事的吼出有些不伦不类的衔头:“宣,陆军部次长、加侍郎衔三品陆军少将李光久;宣,海军部次长、简记道衔四品京堂严复觐见。”

三人鱼贯而入,俱都向端坐龙椅上的光绪行了叩拜大礼后再行德式的、新军式的、英式的军礼。如今,参谋总长在汤岗子的关外军团司令部和鞍山来回打转,还要会见赶到那里的日本公使代办林董,短期内是不会回京师履职的;陆军部尚书(总长、部长)荣禄在吉黑边境收束军事;海军的头头丁汝昌亲自带舰队出黄海迎接“俘获舰队”的三艘巡洋舰。所以,各部的实权都操持在次长手里,皇帝要商议军事也得找这些位分不高的次长们说话。

“诸位卿家,西北回乱已平,边境军事收束,大清国总算能喘一口气了。”光绪嘴里如此说,脸上的神色却一点儿都不像是喘气、轻松的模样,依克唐阿催要关外军团的粮饷和移民的款项,而在黄河整治上投入五百万两银子的朝廷花光了夏解,还指望着秋解的钱米下锅呢!“可黑龙江、吉林两个边防司令部要扩军。一扩就是两个旅一万八千人,又是为何啊?”

“回皇上的话,俄援军东来,吉黑两省边防顿时吃紧,不得不未雨绸缪,早作......”

光绪厉声打断了荫昌话:“他有八万关外军团还不够!?”

“皇上。”荫昌依旧保持着百分百的恭顺,耐心说道:“据德国朋友们说,俄军增援之第7、16、32师都是两万人以上的正规编制满员师。俄国陆军的战术思想与我军不同。他们依然采用密集阵列保障密集火力,以会战的方式达成战术目的。故而,俄国的正编满员陆军,一个连就有240人左右。一个营接近千人,第十六师更是俄军的精锐师,师级编成内就有火炮70多门。据驻俄德荷比公使许大人来电说,俄军组建远东军的目标是调集二十万军队。杨参总以关外军团两个军八万人,不仅仅要面对持续而来的二十万俄军,还要提防在朝鲜的日军,兵力当然捉襟见肘,不得不在吉黑两省扩充两个旅用于边防守备、巡逻,以替换主力用于积极的运动作战。即便如此。也是十万对敌二十万的局面,今后还应设法在屯垦兵团的基础上编制2—3个师,作为关外军团方面作战的机动部队序列。”

形势就是如此,杨格用边境冲突打掉了俄国人强租军港和强修铁路的野心,却因此将边境问题凸显出来,一旦俄军完成在远东调集兵力二十万而杨格的祸引(鸭绿)江东策略未能奏效,大清国就得去面对这二十万俄军。光绪绞尽脑汁的想削弱杨某人的军权。可现实却让杨某人一步步的要求朝廷和皇帝给予更大的军权,不给都不行!…,

为何如此?因为满人中缺乏军事人才!基础的、中级的、高级的都缺乏!

“荫昌,贵胄学堂何日开学啊?”

“回皇上,杨参总把日子定在西历九月一日。”

“不能提前?”

荫昌无言以对,别人就更插不上嘴了。杨格把贵胄武备学堂的开学日期定在九月一日,那是绝对没有人愿意去擅自更改的,当然,光绪皇帝除外。而皇帝要去改。那就改呗,跟在场的三人没有关系,犯不着去回答这个不讨巧的问题。

“皇上,这是总参会同陆军部、海军部拟制的《国防军军衔暂行办法》文本,请皇上御批。”

“放着吧!”

“皇上,此事不能放。得立行。边境战事的战果已经汇拢,有功官兵名册即将上报,第三军也将完全的换装,如果以《军衔暂行办法》确定在新军中的试行军衔制度,就应趁机实行。一旦在朝廷方面有所拖延,军心恐怕更会动荡、不满。”

“动荡、不满......”光绪对杨格的恼怒之情一大半就因此而生。朝廷出钱出粮打了边境之战,杨某人得了最大的彩头,在市井舆论中俨然成为当世战神一般的人物。而朝廷按照预定战略计划与俄国和谈,却成了千万人嘴里的“卖国丧权、出卖军队”的行为。朝廷的威信在甲午战争和边境冲突中连打折扣,不就是皇帝的威权连打折扣吗?此消彼长,造成今天杨格蹲在鞍山都能左右清俄和谈、舆论风向和朝廷决策的境况!分庭抗礼呐!

恼怒归恼怒,光绪深知自己自己的短板还是军事人才缺乏,如果有了人才,朝廷的财力物力人力一倾斜,何愁没有与新军一般的军队?又何惧杨格那般嚣张的作态?培养人才,派遣到东洋的那批旗人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还要指望荫昌在贵胄武备学堂中多多培养出来。

因此,还需给荫昌面子以收其心呐!

回到龙案后匆匆看过《暂行办法》,光绪提起朱笔将“全**事力量总司令为陆海军大元帅,陆军、海军设军种元帅,其下为大将,陆军的步兵、炮兵、骑兵、工兵、辎重兵、通讯兵,海军的舰艇兵、陆战队、军港要塞、通讯兵设兵种上将......”一段话中,“陆军、海军设军种元帅”的词儿划掉,连其下备注曰“暂不行”也一并划掉。在心理上,光绪觉得让杨格始终需要仰望皇帝才安心。才能够保持自己的威权。划掉元帅一级,今后整军三十万完成,再推行义务兵役制度,杨格也只是大将或者兵种上将,而皇帝却是大元帅,依然高高在上。

“皇上。”李光久见荫昌的事儿办完了,才躬身说道:“天津机器局所造新式步枪已经小批量装备关外军团司令部警卫团和蒙古骑兵师第一团,经过两个多月的实操检验。精准度、射速、枪弹威力和坚固可靠度皆孚所需,可以定编。抬上来!”

两名蓝翎侍卫抬着木箱上前,打开箱盖拿出步枪呈上。

光绪倒是用德造88式步枪打过千发子弹的,接过这杆基本结构与德造88式步枪一致。口径变小、取消套筒,从而更加轻便而坚固的步枪略作掂量,点头赞道:“这枪很好,朕喜欢。”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举枪瞄向李光久,又转向严复瞄了瞄。

李、严二人情知那枪里还未装上子弹,倒是没有变色,荫昌急道:“皇上。军中条令,平时枪口不得对人。”…,

“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光绪把手中的步枪抛给身边的蓝翎侍卫,问:“九月,禁卫军能拿到多少支?”

李光久回答:“回皇上的话,九月底能运到五千支,余下的三万五千支步枪将在年前全部运到。交付装备禁卫军。只是.......”暗暗鼓足了气,在光绪有些不耐烦的眼光尚未触及之时,他略提高了声量,说:“禁卫军名为军队,实为散沙,编练帮办大臣冯子材大人已经是心力交猝,前日偶感风寒病倒之后,禁卫军更是连像样的操练都无法组织。如此......”

荫昌看出光绪的脸色迅速转向晦暗,行将震怒,急忙插话道:“主要还是荣禄大人出关约束军事使然,禁卫军们不怕冯老将军和督练教官,只怕荣禄大人。”

这话让李光久解脱了“被雷”的境地,落入光绪耳朵里。滋味儿又是大为不同。禁卫军只怕荣禄?1、2、3军只服杨格?那皇帝在哪里啊?禁卫军是皇家禁卫军!那些个亲贵、旗人们难道不知?!

“来人呐,传告下去,罢明日早朝,亲贵、臣工们统统随朕去海淀西山健锐营(禁卫军第一团驻地)督操!”

“辄!”两名蓝翎侍卫和门外的太监们应了声。

李光久从军服内拿出两份折子来,双手呈上:“皇上,这是两江总督衙门呈报的,拟聘德员在江宁举办南洋武备学堂折;这是湖广总督衙门呈报的,请举旗员舒清阿、哈汉章、良弼等十一人增补入留日学陆军士官折。”

光绪拿了湖广的折子先看,湘系显然有讨好皇帝的心思,刘坤一举办南洋武备学堂是要与天津(北洋)武备学堂遥遥相对,张之洞又呈上了旗员去东洋学军事的名单,无疑是印证刘坤一举动背后的目的。

日本人的“亲善”态度不管是真是假,对一心培养满族军事人才的光绪而言都是好事。各地推举的第一批留日学士官者没有旗人,旗人老爷哪里看得起“丘八头儿”的职业呢?如今,还是新军在边境冲突占了优势,打了胜仗;京营八旗又开到关外屯垦,这才让一部分旗人醒过神儿来,总算有“投笔从戎”、愿意“师法东夷”者了。

光绪欣然提笔在湘系两折上写下“勉慰照准”四个字,笑眯眯的看着李光久,亲手拿起折子递还。

湘淮合流?不,老湘军还有用!否则,皇帝不会坚持让魏光焘的武威军留在天津,至今尚未就武威军整编一事发话了。看来,湘系的两个头头已经思想明白,在回乱已平,第四、第五两军整编在即的大局下,湘系在陕甘的十三个营能否撤回?武威军能否整编入以自强军为核心的第五军?

值得皇帝好生利用啊!

331 【老子要清君侧】

严复奏呈的《海军军制定则》以及包含其中的《胶州湾青岛、黄岛择地举办造船厂》折被压了下来。

皇帝不希望看到北洋的海军力量在接受三条俘获战舰后再次壮大,反而在等待刘坤一和张之洞的进一步表态“效忠”。准备着在陆军五个军十个师加上禁卫军整编完成后,扩大南洋海军,以期继续在南、北洋之间制衡。这些,都是亲贵王公们在“汉人肥、满人危”而“满人无新政、治军大才”局面下提出的主意,也得到了恭亲王的默认。

三人各揣着心思和情绪退出来。

严复颇有些书生意气,一出上书房就扯住李光久的袖口道:“健斋兄,你们老湘军是什么意思?!江南局造船厂都整备了,福州船政那边迟迟没有答复也就罢了,今儿你上这两道折子,分明就是拆北洋的台嘛!”

李光久能如何?只能尴尬的干笑两声作罢。他还不是刘坤一、张之洞,能够出任陆军部侍郎,是杨格提携“健斋大哥”,因此,刘、张二人甚至对李某人都有些疏远了。举办南洋武备和增补留日士官名单的两道折子都关乎老湘军利益,还被刘制军和张香帅特意递到陆军部衙门,李某人又焉能不呈上?

北洋舰队的官兵们在提督刘步蟾的号召下,又在陆军的胜绩鼓舞下,总算筹集了十三万两银子的造舰费。可今日之福州船政已非当年,皇帝派裕禄出任船政大臣,名义是要如江南局那般整顿福州船政局,扭转亏损甚巨的局面,实则是“投石问路”,湘系要是不识相的话。皇帝就会......到时候,湘系苦心经营的福州船政没了。在天津不上不下、不进不退的武威军危险了。在陕甘的十多营近六千人马又有被“就地吃掉”的可能,那就亏大发啦!如此情况下,湘系的随风使舵也情有可原,只是十三万两银子筹集起来了却用不出去。如何向舰队官兵们交代?那不是海军次长无能吗!?

“几道先生。”荫昌赶紧圆场,说来。三人都算是杨格的“亲信”,没有必要在此闹得不愉快。他仍然习惯的把严复当做北洋水师学堂的总教习,称呼为先生。“健斋也有苦衷。这些个事儿不是咱们能够解决的。好在恩相转眼就能回国了,杨参总也将到大沽口迎候,天大的事儿稍后再说嘛!好在海军也是颇有收获的,三艘巡洋舰的修复不要银子吗?”

严复小声附耳道:“午楼兄,杨参总划拨了一笔银子用于修复战舰,舰队自筹的银子乃是设计建造驱逐快船的。”

荫昌闻言摇头苦笑。以前的北洋是朝廷的“大账房”。今天杨某人主持的北洋是朝廷的“催债鬼”,大不一样喽!不过。杨格总能想方设法从朝廷榨取银子,用也用在整军经武和移民实边上,那些钱总比浪费在那些提笼架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们身上好吧?而且,杨格在鞍山和东三省的建设成效卓然,让人无话可说,无可指摘。

再说了,荫昌还打算从私囊里掏出银子来投入奉天买地皮呢!

李光久趁机溜掉,生怕严某人书生脾性一上来,在这西苑里扭住李某人不放就麻烦了。

“荫昌倒是有个想法......”

“午楼兄请说,您是参谋次长,海军军令不也在参谋总部嘛!”

“嘿嘿。”荫昌也学着李光久那般干笑了两声,海军军令在参谋总部吗?不是,还在海军部和恩相手里,只是受到杨格的巨大影响而已。“胶州湾筹建新造船厂的折子不是驳了吗?银子留着吧,等恩相和参总回京后,总有使得着的地儿。”…,

严复一听,不对啊,荫昌啥想法都没说,就一个字——等!

“这就是你的想法?”

“等吧,福州船政要是指望不上,胶州湾或者旅大就可能新建船厂的,这话,荫昌抛在这里为证,半月之内定必实现。”

严复半信半疑,荫昌却是自信满满,他的自信来自鞍山钢铁厂传来的消息。

继铁厂之后,钢厂也投产了,鞍山钢铁厂在第一炉钢水出炉后就创出了自己的东西——结合英国式的哈维低温淬火法和德国式的克虏伯高温渗碳法制成了装甲钢板,进一步,还将在此基础上开发低温淬火和高温渗碳结合的锰合金装甲钢板的试制。再进一步,等江西的钨砂运到鞍山有了储备量,开炉炼出纯钨了,那,沈赫哲和陈国华加上雷德曼,多半能搞出他们言道的“钨锰合金”装甲钢和炮管、枪管来。再再进一步,合金装甲钢还将与柔韧的低碳素钢结合,组成复合装甲钢板......这些,都是出身陆军的杨格替海军的设想。

别人干军工实业,荫昌信不过,杨格在鞍山坐镇办军工实业,不成功那就有鬼了!无论是国家发展战略和军略、战术,还是举办军工,杨格都是深思熟虑,眼界宽、谋划深,条条道道皆是以系统化为着眼点,一步步行来既快又扎实!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总之荫昌是信了杨格的。

参谋次长不信参谋总长,还会是参谋次长吗?

送走严复,荫昌扭头又进了上书房,因为方才皇帝分明是使了眼色的,有些话当着汉臣的面,光绪还真不好说出口。

“荫昌呐,荣禄这一趟差事办完就进阁了,不再兼任陆军部务,朕思来想去,陆军部的事儿还得由你把握为好。”

皇帝和湘系还未能达成一致,这是显而易见的,否则,陆军部尚书的椅子轮不到荫昌来坐。

“圣上,涉及军务还是咨文与杨参总为好。奴才以为,制衡北洋归制衡北洋,新政推行归新政推行......”

“够了!杨格都要逼着朕出洋了!”

“圣上息怒,奴才以为,圣上出洋与后党之王公重臣出洋完全不同。圣上是大清国的皇帝。出洋既是开阔眼界,又是交好列强。再则考察政治、经济、军事。学习列强之所以强,反思大清之所以弱,圣上心有所得,方能一力推行新政。否则。以杨格微薄之力,新政不能成。大清不能强。当今之关外移民实边和新政,无非昙花一现而已。圣上,此番话正是杨参总给奴才的电报所言。奴才只是如实转述。未敢擅动一字一句。”

依赖又害怕依赖,这就是光绪与杨格关系的现状。

“杨格未曾出过洋,朕也无需出洋。”光绪凝视荫昌,似乎是想看透他是否忠于老祖宗和大清国一般。荫昌,还有首批以朝廷名义从京师亲贵旗人中遴选、派遣到东洋学军事的铁良等七人,是光绪可以摸得着和看得见的人才。杨格推举荫昌为参谋次长。光绪是毫不犹豫的答允下来,不管此人在李鸿章的幕府中任职多年。所谓病急乱求医。恐怕就是如此了。

荫昌被皇帝盯着,一时间心乱如麻。

照理说是应该低头回避的表示对皇帝的尊重和忠心,可此时不同,一低头回避就是心虚有鬼的表现。荫昌心中有鬼吗?没有!大清国要摆脱落后挨打的地位,依靠李鸿章的洋务运动不行,依靠以前的那些帝党清流们也不行,至于那些后党中极端守旧派们,更别指望了!杨格的功绩和作为,关外发生的巨变和鞍山工业区刚刚投产就展露出的成就,让荫昌对杨格是心服口服,由此心中早有认定——只要杨格忠于大清国,忠于皇帝,荫昌就忠于杨格。…,

皇帝对杨格越发的不相信,都是皇帝身边的那些个亲贵小人们惹出来的麻烦!看来,第三军部分将领和官兵们吼出的“清君侧”,该当早早的实行!这些个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杨格这般清廉如水、以国为家又具有远见卓识和统军才能者都要中伤,该死!如果皇帝要相信这些人的话而中止与杨格的“合作”,大清国恐怕就会永远的衰落下去了。正如杨格所言,甲午后的振作和边境军事冲突的胜利以及关外的新政气象,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噗通”一声,荫昌双膝着地向龙案后的光绪膝行几步,连连磕头道:“奴才叩请圣上相信杨参总是一心为国之人,请求圣上排斥身边奸邪......”

光绪拿定了不出洋的主意,又哪里会为荫昌的几个磕头所动,来厉声道:“罢了,再说下去,你又要叩请朕出洋了!凡事都要咨文于杨格,朕难道不能做主吗?记住,朕才是大清国的皇帝!跪安吧!”

垂头丧气出了门,荫昌左右看看,在两厢站班候命的侍卫们也大多是垂头丧气的模样,只有几个生面孔表现的若无其事。皇帝的声儿那么大,外面是能够听清楚的!兴许,那几个生面孔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把皇帝刚才的那番话转告某些人吧?

清君侧!清君侧!清君侧!老子要清君侧!

从宫中出来到督军胡同口的总参谋部,荫昌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声音嘶吼着这三个字。亲小人、远贤臣,国之所以衰亡;亲贤臣、远小人,国之所以强盛。刚刚呈现出真正“中兴”气象的大清国不能就这么毁了!皇帝执迷不悟,杨格身份特殊不宜轻动,掌握军令大权的荫昌就该当主动作为,趁着荣禄不在京师而禁卫军如散沙一盘之机,调动军队实施兵谏,驱除奸臣,维护新政,以尽人臣之本分!

入夜时,一等侍卫、亲军营左翼统领玉瑞,一等侍卫、西苑侍卫领班查惠,东安之禁卫军混成团团长保昌、营长郎济等人齐聚总参谋部次长办事房。半夜,一份密电从督军胡同发向鞍山汤岗子关外军团司令部......

332 【矛与盾】

装甲钢板的测试连夜进行着,千山的山窝窝里不时响起隆隆的炮声,即便是夜间也未曾停歇。

一门法造哈奇开斯37mm转管速射机关炮“砰砰”开火,靶标两侧供照明用的灯笼火把被炮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吹得一明一灭。海军炮与陆炮不同,哈奇开斯37炮与克虏伯的格鲁森37行营炮相比,具有更大的药室和弹膛,具有更长的身管,炮弹的射程和穿甲能力比之37行营炮高出几大截来。

两百米距离上,37行营炮轰不破37mm的装甲钢板,海军炮又如何呢?

硝烟散尽,几名警卫官兵提着灯笼冲到靶标处查看一阵,随即报告:“没打穿!”

杨格坐在距离海军炮位不过七、八米远的马扎上,懒得过去看靶标,也没有去看陈国华、沈赫哲脸上的兴奋神情。测试并非为了给杨某人建立信心,而是给钢铁厂的技师、工人和关外军团、第一军的官兵们建立信心。哈奇开斯37速射炮为何在200米距离上打不穿装甲钢板?原因很简单,不是倍径比不够,不是膛压不足初速不足,而是弹药的问题。榴弹引信和穿甲弹引信本就是两个概念,榴弹弹头和穿甲弹弹头更是两个概念。真想打穿?很简单啊,把37炮弹的换做实心弹头也采用渗碳工艺加工一番,不要爆炸药和引信,就这么打出去,在200米距离上,那装甲钢板必被射穿!遇上再厚一些的装甲钢板,修改弹头的长径比,一样可以得到较为集中的动能击穿之。

矛和盾,锋利和坚韧的较量,在这个时代的世界已然变幻了手法。

“参总,需要拉75野炮上来吗?”

杨格点头,旁边的雷德曼不满意了,低声嘀咕了几句。金桂生上前说道:“雷德曼先生说,75野炮更打不穿钢板,只能把钢板炸凹进去,对只有22倍径的野炮来说,这是不公平的测试。”

雷德曼的话只能当做耳旁风,吹过就算了。75野炮炮弹装药为0.87公斤硝化纤维和0.09公斤氧化剂,爆炸威力足以“震破”均质37mm装甲钢板,当然。要求是配上一个反应极其快速的引信,真正做到即碰即炸,让爆炸产生的所有能力都能作用于目标。过一会儿,要是75炮都轰不穿那钢板。自己是否要给他做一个“炮弹静态爆炸”击破钢板的试验?

没必要,他毕竟是德国人。

身在装甲钢板的性能测试场,杨格的思想没有放在钢板能否经受多大撞击力和爆炸威力上面,而是围绕着“穿甲弹”三个字打转。原因很简单,你有了装甲,别人势必要想出制成更好的装甲或者击破装甲的办法。这是一场竞赛,在制成装甲钢板起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卷入的竞赛。

让数量有限、专业划分尚不完全明确的技师们慢慢的领悟出“穿甲弹”来,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以中国海军之弱和当前国力无法支撑大舰队,唯有相对廉价易得的穿甲利器能够为海军增添一分底气。

海军炮战。不仅仅要打穿对方的装甲,还要在内部爆炸杀伤敌人、破坏敌舰设备、引发燃烧和弹药殉爆。因此,杨格此时思想的穿甲弹准确的说是“穿甲榴弹”或者“穿甲燃烧榴弹”。

三硝基甲苯不能用作穿甲榴弹的爆炸装药,这种装药在炮弹击中装甲时产生的剧烈震荡和炮弹穿透装甲过程中的摩擦和停止作用力下,极易自爆。

苦味酸的氨制品苦味酸铵稳度高、感度低,很适合作为穿甲爆炸弹装药。只是,苦味酸和苦味酸铵不能遇上铜、铅以及碱性物质。在制备和储存上要求较高,稍一不慎就能生出极易爆炸的苦味酸盐。而且,苦味酸铵不容易被雷汞引爆,还需以精密加工法制作扩引爆铜管装填特屈儿(具有稳度高、感度低特性,威力较小),问题是铜管的铜与苦味酸铵装药又必须在炮弹弹丸的有限空间中有效分割开来。除此之外,还有延爆药线或者延时信管,对当前的中**工来说。技术上也有颇大的难点。…,

不用苦味酸铵,还真找不出合适的穿甲弹爆炸药来。

那就只能用刷土漆在弹丸内壁的法子,让装填的苦味酸铵不能与炮弹外壳直接接触;扩引爆药铜管外面也刷一层漆,再包以木质的管套;引信方面采用弹头双引信,弹头引信由着发机构击打雷汞点燃褐药(黑火药的一种)柱(线),“缓慢”燃烧至第二引信点燃雷汞。进而引爆特屈儿装药,再引爆苦味酸铵。而控制延时起爆则以裁剪、调整褐药柱(线)的长度来保证。

谢天谢地,幸好杨某人还约莫能想起穿甲榴弹的基本工作原理。

刚刚打定拍发急电从天津局、金陵局抽调火工技师的主意,邝孙谋就匆匆赶来,立正后打开文件夹子抽出一份电报来,把声音压低到仅仅杨格能听到的程度,说道:“参总,次长来电,决意在月底以兵谏清君侧。”

“火柴。”

等邝孙谋划燃火柴,杨格才看清楚电报抄纸上的字迹,随即就凑着火苗点了燃成灰烬。

光绪被皇权所诱惑,为满族亲贵们所包围,听到的话决计不会对杨某人有半分的好处。故而,身为参谋总长的杨某人蹲在关外数月,皇帝也没心思召回京师,那态度就是你愿意在关外待着就待着吧,朝廷中枢不需要杨某人去指手画脚。杨格也是左右权衡之后,一方面借助记者团发动舆论的力量,一方面请依帅频频催要粮饷和立功将士们的赏格,一方面由荫昌等人出面推进军事改革,另一方面当真摆出了“你不请我,我还不回去了呢”的态度。如今,湘系在“杨格要求福州船政整备”和西北战事结束,第四军整编在即的局面下,终于准备抛开湘淮合流,向皇帝靠拢了。皇帝也因此胆气儿稍壮,公开表现出要扶持湘系对抗淮系的态度来。

只是,杨格的着眼点早已经不是湘淮的问题。对已经被杨格和新政深刻影响的满清中国政治潮流来说。已经加了老面的面团儿肯定会发酵,只是发酵的速度和形成的规模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不是别人,竟然是荫昌领衔要“清君侧”?!

杨格起身走到山路旁,看着远处灯笼火把一大片,隐约听到马鞭声和号子声,那是官兵们正推动75炮到试验场上来。不过,杨格的脑子里反应出来的却是与以前荫昌交往的一幕幕。在金刚桥,在德国炮舰上。在锦州府衙,在......可以想见,荫昌跟随李鸿章,又跟随杨某人。所追求的“大清国的强大和繁荣”,想要尽到“大清国忠臣、重臣”的责任。

“清君侧”的目的是要清除皇帝身边的那些视杨格为仇敌的王公贝勒们,而非颠覆他的大清国,让杨某人或者其他人粉墨登场。这一点,必须搞清楚。由此,自己在这份密电面前应该保持何种态度?值得掂量啊!

真要说来,光绪对杨格的态度中,“治气”的成分大于“政治打压”的成分。东三省军政大权在杨格手里,新军编练大权也在杨格手里。杨格手里攥着投入巨资的工业区,几乎是整个大清国新政的希望所在。皇帝即便想要打压也打压不成,光绪没办法在“不破坏新政”的前提下打压住杨某人。

只是,若要推动政治改革,光绪做的还不够,即便是以英国立宪的标准来看,光绪为首的皇室还没有真正的把“立宪”当回事儿。嘴里说说而已。目的就是配合新政的推行,给受到西方思想影响的“人才”们一点想头。…,

如果采用慢慢浸润的法子推动政治改革,估计需要五年乃至十年的时间,历史上满清朝廷的立宪闹剧不是1908年以后的事儿吗?老子等不起也耗不起。

那么,自己该当如何利用荫昌的“清君侧”实现政治改革?兵谏、清君侧,杀一批王公贝勒们给猴子看?皇帝会怎么想?杀了一批人之后就会乖乖的改革?不可能,他只会对“提议皇帝出洋考察”的杨某人更恨,更忌惮!干脆将其软禁起来。就像历史上的1898年一般?这就需要发起兵谏的荫昌等人配合才行。一门心思当“大清国忠臣”的荫昌能那么做?估计......难!真要皇帝和杨某人决裂之时,荫昌会站在哪一边都很难说,倒是倾向于皇帝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毕竟满人的江山是第一位,满人的江山能够“中兴”是第二位,名曰: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与其在荫昌能够控制的、目的有限的“清君侧”爆发之时去谋求最终的结果。不如暂时克制,等局面更紧张了,此时的兵谏者们酝酿的情绪更高亢了,舆论对之的支持和对政治改革的呼声更高了,再一举而下。

“回电,新政伊始,政局稳定为第一要务,军队当安守本分,不可行莽撞操切之举。京畿安稳,尤以禁卫军混成团为中坚,当着实抚慰军心,强调军律、苦练战术,为四万禁卫军之表率。”

“参总......”邝孙谋身居机要,京师、关外军团司令部以及各地、各界来电中关要的都由他经手。眼见得一个可能消除掣肘、彻行强国新政甚至改天换日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可惜啊!每每与关键时刻,嘴里挂着“满汉一家”的皇帝在骨子里始终还是满人的皇帝。前番有京营八旗迟迟不能出关,还有禁卫军的扩编和铁良等旗人的赴日学习军事,今后呢?恐怕只会更多......

“发出去,此事欲速则不达,等恩相回来后再行计议。”杨格摆手阻止了邝孙谋的说话,想了想,又说:“另给总参和陆军部发电并抄报江宁,本人建议提荐武威军统领魏光焘为第四军司令官、宋占标为参谋长兼第7师师长,武威军即刻西调,边整编边进入新疆驻防。”

“是!”邝孙谋精神一振,立正后大步离去。他显然是想错了,以为杨格是要先搬开不太听话的武威军再动手。而杨格却是要利用魏光焘和武威军的西调,抓住陕甘的湘军十三营,两部合计一万两千余人的兵力,融入到第四军里去。此举,又为湘淮之间的下一个交易埋下伏笔——这次,杨某人给了刘、张二帅面子,第四军司令官的宝座都让出去了,那,第五军整编的时候,咱们可否打个商量啊?江南和江北还有不少旧淮军呢!总不能在三十万整编任务完成之后裁撤了吧?

光绪要分离湘淮,居间玩儿平衡掣肘那一套权术;杨格就尽力的捏巴拢湘淮,两江总督属下的江苏、安徽、江西三省,湖广总督属下的湖南、湖北,无论地理、军事、经济都是地位关要,焉能不先争取、后消化?

皇帝要使手段就使吧,使得越多,表现出来的对1、2、3军和关外新政的敌意越大,结果对杨某人就越有利。舆论在手,伴随着新政推进,民智逐渐开化,信息不再闭塞之时,皇权之下的乱命就不那么吃香有效喽!一旦突破某个临界点,社会革命什么的就呼之欲出,用不着杨某人出面当坏人,有驳于此前在国人心目中建立的形象。

政治改革既要有上层的力量推动,又要有国人的广泛支持为基础。那个位置,就是要国人主动抛弃光绪而推杨某人上去,而非杨某人从光绪手里抢过来。

杨格打定了主意,即便是去大沽口迎接李鸿章之后也不回京,在小站、天津、芦台稍作逗留后还回鞍山来。在军权和关外政权稳定的情况下,光绪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最好折腾点什么事儿出来。嗯,嗯.......看来,应该放松对康某人的看管,让他去给深居宫中的年轻皇帝进言了。

333 【帝国分裂的征兆】

位于大辽河入海口的营口,原本是海城县牛庄的一个临海小集镇。--kbook

更新咸丰八年的天津条约开辽南重镇牛庄为通商口岸,条约签订之后,在牛庄设立领事馆的英国人才发现牛庄距离海岸还有几十里,乃与满清朝廷协商改通商口岸为营口,条约上却依然是牛庄之名。

1896年的大清国,除了各租界、各通商口岸之外,对大多数的洋人来说依然是封闭的,想要深入内地,往往要以传教、地理考察之名义,在本国领事馆与满清朝廷和地方官府“沟通”之后才能成行。

而盛京地区的主动开放,无疑拥有强大的吸引力,洋商们纷至沓来,以营口为基地,逐步向内地延伸触角。只是,主动开放与被迫开埠是两码子事儿,洋人只在营口、牛庄拥有“协商减免”税收的特权,而东洋人不在此列。

早在30年前,英国人就在营口建港;去年初,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和会办军务杨格就发动数万军民在英国人建的“旧码头”旁边疏浚港湾,建设新码头,又称为营口新港。如今,随着鞍山地区的工业兴起、经济活跃,新港一边建设完善、一边兴旺起来。从德国、美国、英国采购的大批机械设备在新港登岸,顺着拓宽的大道运向鞍山;德国人需要的本溪焦煤在新港装船,不远万里的送回德国,成为德国人用无烟煤炼制焦炭的最重要组分。当然,除了机器设备之外,还有军火交易和运转,为此,关外军团在新港区驻扎了一个营,修建了军需转运仓库。

大岛商社就在新港区,距离军需转运仓库也就七、八百米的距离。

作为日本国在东三省地区最大的商社,大岛商社也承当了接待驻清公使代办林董及其随员的责任。

作为合法的、友好的商业伙伴,大岛商社经营东北的皮货、山珍,西洋的药品、图书,还开辟了一间诊所,每月义诊三天。只是,辽东半岛的大清国百姓对倭国人是恨之入骨,旅顺大屠杀的报纸时常在深夜里被贴在大岛商社的门口,第二天,总有路人对着商社大门吐口水。义诊?算个屁啊!老子就算没钱看病也不去!老子丢脸不要紧啊,别给新军关外军团的官兵们和依帅、杨帅丢脸才要紧!当然,当真生病要看西医了,可以去关外军团总医院嘛!

大岛商社,完全是玄洋社在赔本赚吆喝。

额头剃得发亮,脑后拖着一条短短细细的辫子,身穿侧襟长衫的日本陆军大尉荒尾精,在商社的和室中拜见了公使代办林董和副武官斋藤健一中佐。

“根据您的要求,卑职把清德两国在鞍山、海城、甘泉堡、千山驿、汤岗子、弓长岭、辽阳州本溪湖、奉天抚西和锦州府锦县、义州等地建设完成和正在建设的工业企业收录其内,请阁下过目。”

荒尾精毕恭毕敬的献上一份文书后,半趴伏在榻榻米上静候。菊子至今没有取得进展,福岛安正领导下的对清情报工作计划正在把“菊子计划”边缘化,使得荒尾精这个陆军情报机关和玄洋社的结合体,也被置于可有可无的境地。林董和斋藤的到来,无疑是给潜伏在此一年之久的他一个机会,一个翻盘的机会。

林董年约四十六岁,方脸、浓眉,目光锐利,给人以一种精明能干的印象,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日本国的外交官员中,林董称得上是继小村之后的第二人,对华“亲善”的外交战略在他的主导实施下进展喜人,日本国有望在清国皇帝和军方权臣的矛盾之间,实现自己的利益。此番,林董以代办公使之尊来到辽东会见杨格,正是要实现日本国在辽东的诸多利益。…,

“一百三十多家?”林董看了扉页上的总纲,有些吃惊的嘀咕了一句。

“是的,阁下。”

“缫丝厂,这里怎么会有缫丝厂?”

“岫岩、海城一带清国人有饲养柞蚕取丝的习惯,柞蚕生丝偏生硬,不宜染色,正好作为大口径火炮发射药包。卑职已经查明,缫丝厂乃是关外军团司令部军需部与海城本地商人里符能合办。”

“唔,很好,荒尾君的工作很有成效。”林董的目光未曾离开文书,他需要找到三菱合作会社在辽东实现投资,谋求铁矿石和优质焦煤的渠道。佐藤家(林董本家)、林家与三菱财阀的关系莫逆,三菱造船所、下关造船所需要的钢铁依赖于八幡制铁所,而八幡制铁所在获得帝国政府的七百万日圆财政支持后,却因日本本土几乎没有铁矿储量,只有少量煤炭储藏而陷入原材料短缺的窘境,需要从美国进口铁矿石。

林董的任务是改善清日关系,改善清日关系不仅仅是要推销“黄种人的东亚”,还要谋求帝国工业原材料供给渠道。清**方在杨格的把持下,对铁矿和地方土铁生产、销售管理日渐严格,日本商人只能收买一些唯利是图的清国人零散的收购土铁。就这么一个办法,还经常被各地官府查缉,闹得血本无归。

大日本帝国的经济利益,在目前来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铁矿石的廉价输入。

所谓廉价在于两点,清国铁矿人力廉价,清国到日本的运费低廉,而清日海运这个环节,又完全把控在三菱财阀手中。也就是说,如果林董办成了疏通铁矿石供需渠道,也就是帮助三菱财阀击败三井财阀,取得日本第一重工和首要军工企业的霸主地位。有三菱财阀作后盾,林董未来的政治生涯就可见的辉煌了。

当今清国之铁矿石出产在于湖北、安徽和辽东,又以辽东的规模最大、质地最优。

荒尾精的工作确实卓有成效,一百三十七家工厂名录内,资本额、表面上的出资方、主要设备和产出、雇工数量......大多有记载,有疑点的地方还专门标注出来。比如中兴矿业,这个辽东地区的矿冶巨无霸名下拥有十三家工矿,投资总额接近千万两白银,出资人一栏上却是空白,在后面的备注栏里写了三排字:杨格?张翼?德国人?

看到这两个名字,林董似乎明白了一些。日本的维新和工业化起步,建立在大阪、长崎商团圈子,这两大商团从明朝中叶开始就在明政府闭关锁国的政策下受益,走私丝绸、瓷器等物卖给西洋人,与之类似的还有郑芝龙集团。满清中国一如明朝时期实行闭关锁国政策,在1840年以前,西洋列强得到的丝绸和瓷器基本上来自于日本。甚至于日本国内的战争——西南之战,也可以说是在大坂商团和长崎商团之间展开的。大坂商团支持天皇,长崎商团在西南藩的把控之下......两大商团失去了清国被打破国门后的机会,只能在维新中争夺国内有限的市场和资源,西南之战,遂成为日本国政治、经济、军事力量的决战。

那么,清国在政治上逐渐分化出皇帝和参谋总长,以及摇摆其间的湘系军政集团的大背景下,占据了资源优势的杨格会如何利用这些优势达成政治上的目的呢?简而言之,日本能否利用杨格的独特地位,在满足自身发展需要的同时,挑起清国的内战!?…,

嗯,这是一个可以发展下去的战略想定。当然,仅仅依靠外交官林董来推动还不够,身边的外交军人斋藤和眼前的情报军官荒尾都是可以借助的力量。

“荒尾君。”看到荒尾精谦恭的欠身作礼后,林董和颜悦色道:“本官从渤海西岸的关内到渤海东岸的辽东,感触颇深呐!不知荒尾君可有感触?”

“阁下,卑职认为,大清国的关内外几乎可以视作两个国家。如果再详细的划分下去,黄淮以北、山海关以南的华北、西北、蒙古各部是一个国家;山海关外是一个国家;江淮流域和南岭以北、三峡以东又是一个国家;西南三省、两广可以在华北的国家和江淮的国家之间摇摆。卑职的划分是以地理位置、经济发展、文化成分、民族关系、军政势力等等因素为参考,综合而成的。”

林董在清国多年,焉能听不出荒尾的话意深处掩藏的野心?好啊,这正符合本人的需要。

“请荒尾君详细的说一说。”

“清国皇帝,杨格和李鸿章的北洋淮系,刘坤一和张之洞为首的湘系为军政因素;满蒙关系相对紧密、满汉矛盾日趋尖锐为民族因素;西南三省之封闭,两广之远隔岭南之孤立为地理地域因素;两广、两江和直隶经济较为发达,而东三省则以直隶为基础快速发展,有后来居上之势。几大因素互相作用,又以新政和执行新政中汉族新贵和满族皇权之争为中心,支持新政又在皇权和新贵之间犹豫摇摆的两江、两湖势力的最终趋向,将决定清国皇帝和杨格之争的最后结果。如果,卑职只是说如果,如果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之时,清国的政坛上突然垮塌了一角,这个国家会走向何方呢?卑职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词可以概括之——分裂。”

林董略一沉思后点头赞道:“荒尾君真是大材小用了。”

“还请阁下多多关照。”

一旁的斋藤突然发问:“荒尾君,你的菊子如今身在何处?”

“报告中佐阁下,菊子在清国国防军关外军团总医院任军护教习员,刚刚从珲春返回鞍山,前番清军12旅在珲春隐蔽待机的情报就是菊子送出的。”

“嗯......”斋藤健一中佐拖长了鼻音,满意的点头道:“菊子虽然未能接近核心,却能为大日本帝国提供如此重要的战略情报,为帝国陆军进驻朝鲜助力甚大,真是辛苦了!”

荒尾精暗自松了一口气,林董的来意他无需去猜测,斋藤的这句“真是辛苦了”,总算为自己在清国的工作下了一个注解。不管怎么说,荒尾大尉的工作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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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4 【踏足辽东就中招】

结束环球访问的李鸿章践行“终生不履日地”的誓言,在横滨港外换乘招商局永利号客轮回国。与此同时,日本国驻清代办公使的马车缓缓驶进的鞍山北汤岗子关外军团司令部,在军容严整的警卫团官兵们的“致礼”中停在九道台阶下。

依克唐阿对老毛子、倭鬼子都极度不感冒,远远的待在奉天城里没过来,接待“贵客”并举行地方**务的会晤,就由杨格主持,从黑龙江回来的军团代理参谋长陈固、还有工业区总办曹文翰代表军方和地方负责了。

半天的会谈毫无进展,双方除了说一些“友好交流”、“互相提携”的话之外,实质性内容无从展开,即便日本人把话头挑起了,陈固和曹文翰也会借故岔开话头。正式的会谈变成礼节性的会谈,真正有实质意义的会谈从晚上才开始。

“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杨格高踞主座上,瞟了一眼面色沉静而眼神中掠过一丝异色的林董,说道:“俄军二十万次第开到远东,最迟于明年四月就能集结完毕。在此背景下,中日双方的会谈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将会影响到俄军在明年夏季可能发起军事行动的目标谁属?是黑龙江、乌苏里江还是图们江?之前的边境军事冲突,为日本军队进驻朝鲜提供了口实,此事,相信在之前就由总理衙门秘密告知与贵公使代办了吧?”

“清日......”

“中日!”

林董并不为杨格有些不礼貌的提醒而恼怒,山县有朋在征清之战中就提出了“皇军是为帮助汉人恢复汉家天下而战”,如今,杨格旗帜鲜明的在外交谈判的场合中公开称大清国为中国,背后的原因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林董此行来说都具有积极的意义。

“中日两国确实达成了默契。”

“东三省总督府在停止边境军事冲突的前提下。已经与俄国在铁路修筑和金融市场开放两方面达成协议。总督大人和本官都认为,允许俄国舰队使用旅顺军港是合理的。为此。甚至考虑由俄国出资恢复军港被日本军队破坏的设施,尽快使军港达到战前的基地能力。相关谈判正在进行,想必日方也得到了总理衙门的通报吧?”

林董面不改色,默然点头承认。

杨格坚决的在边境上痛击俄军之后。又及时停火与俄国展开谈判并作出一定的让步,确实让“看好清俄全面战争”的日本政府颇有进退失据之感。早知道会这样。日本军队就不应该早早的进驻朝鲜,过多的吸引了俄国人的注意力。在当前的局面下,日本人不得不考虑与焕发出战力的中国新军军政集团合作。携手对抗俄国部署在远东地区的二十万军队。故而。杨格通过总理衙门以有些不伦不类的参谋总长身份邀请公使代办到鞍山会面,日本政府就立即作出反应,让代表日本国的使节屈尊到汤岗子拜会杨某人。

“不知日本国政府能够为东三省的开发提供多少无息贷款呐?”

这......太直接,也太无耻了!这不是公开的拿着俄国人的鸡毛令箭敲诈大日本帝国吗?!他的意思很明白,日本人不支持他,他就开放军港给俄国人。若是俄国人在远东集结了陆军之后,再集结足够的海军。日本就甭指望在朝鲜的军事存在继续下去了。毕竟,朝鲜王室虽然被日本控制,可北方、西部的道府地方官员却倾向于俄国和清国。…,

杨格欣赏了一小会儿“客人”的尴尬神色,见客人久不答话,乃追问道:“怎么?代办公使阁下到此之前,日本国政府没有就此发出训令吗?”

林董着实有些憋屈,为了与杨格的谈判,他算是作了最为充分的准备工作,可整整一下午使尽浑身解数却徒劳无功的谈判下来,在现在的夜间谈判中,简直是被杨格压着在打啊!

“将军阁下。”林董深呼吸一口气,感觉心情稍微恢复平和了,说道:“中日联手共抗俄国,如同孙刘联手共抗曹魏,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大日本帝国政府确实曾经考虑过给东三省地方政府提供贷款,增强军备,不过......英国不是已经提供了贷款,解决问题了吗?”

“英国是英国,日本是日本,现在英国人还没尿到日本的炕上去嘛!”带着一丝冷笑说着,见那个斋藤中佐满脸不虞之色似乎要暴走了,又道:“再说,谁会嫌钱多?斋藤,你嫌钱多吗?”

斋藤原本要为杨格的前一句话发作的,却又不能不回答后一句话,憋了好一会儿才选择了点头,“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林董并不为杨格故意的挑衅动容,毕竟杨某人在一年前与皇军还是敌人,旅顺大屠杀和《马关条约》结下的仇恨哪有那么容易化解的?杨格不是真正的外交人员,把个人情绪带入外交谈判中也属正常,但外交人员如果跟他一样就不合适了。

“将军阁下,大日本帝国非常愿意在两国携手遏制俄国在远东增兵的基础上,在辽东投资矿山、冶金。目前,三菱合作会社已经有了明确的投资意向,500万日圆的资金早已准备就绪。只是,贵国工矿总署和东三省地方一直未曾就日本民间资本在东三省的投资事宜作出答复。”

杨格面色一肃,说:“林董先生,你恐怕没弄清我的意思,在两**事互信和合作机制未曾建立起来之前,其他的事情都要缓一缓再说。简单说吧,我相信日军的参谋机构是完整而且有效率的,他们肯定已经做出了种种想定和计划,其中一种必然是,如果在三年之内,远东俄军向我军进攻,日军该当如何?如果林董先生不清楚的话,可以请斋藤中佐回答这个问题。”

林董确实不清楚。只能望向斋藤。斋藤接受外交训练出任副武官之前,也就是1895年5月之前。担任大本营少佐参谋。

“对不起。你的问题关乎皇军的战略机密,我不能回答。”

“嗤!”杨格轻蔑的笑了,小日本就那么点小肚鸡肠(战略空间),里面即便有啥弯弯绕都绕不了多少。老子在钢铁资源上越捏得紧。日本所谓的民间钢铁产业在几年后就越发无法与鞍钢竞争;日本人肯定不甘心如此,处心积虑的都要利用俄国这张牌给中国施加压力。甚至于抛开英国的立场,日俄联手向中国发难,之后再划分两国的利益。斋藤就是一个中佐。胸中的战略格局恐怕比日本人的战略空间还小了许多。原本可以堂堂正正向自己示好的,偏偏来句“不能回答”。那不正好暴露日本有利用中俄矛盾、挑动中俄战争,再趁机插足东三省的打算吗?

“那我来回答你。”杨格起身,缓缓的踱着步子说:“站在日本的立场上着想,陆军规模没有十二个以上师团,海军主力舰没有8艘以上。对俄国增兵远东的事实就只能沉默和观望,甚至需要考虑从朝鲜撤出驻军。当然。在当前军力不足又要保住朝鲜驻军权的诉求下,最好的法子是挑动刚刚结束边境军事冲突的中俄双方再次大战。你们的人不是在南方鼓吹‘黄种人团结起来,将白种人撵出远东’吗?”…,

不等两个日本人强辩回答,杨格又说开了。

“那么,无论日本是趁机吞食朝鲜也好,食不厌多、不怕撑死的盯着中国的东三省也罢,挑起中俄大战对日本来说就是胜利。林董阁下和斋藤中佐来此的意思,恐怕有三个,依次为联合中国确保日本在朝鲜的驻军权;挑动中国对俄国修路、增兵持强硬态度,为此,日本政府很情愿花一些金钱在本人身上的;最次,也要保障日本政府花的钱能够变成我对日本投资东三省矿冶的许可。除此三者之外,日本政府还很乐意看到东三省与京师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这就是公使代办阁下抛开本国总理衙门人员独自来此的目的吧?我是穷当兵的出身,生来的直性子。说对了,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少磨叽!说错了,多多包涵,当我没说!”

饶是林董、斋藤修养再好,也禁不住如此**裸的被揭破心思。不过,外交人员就是外交人员,二人很快就反映过来。林董微笑着说道:“将军阁下可曾找到大日本帝国和大清帝国之间的共同利益点呢?”

“有吗?”杨格反问了一句,摇摇头自己回答道:“没有!一个处心积虑想要在朝鲜站稳脚跟,进一步图谋东三省的日本,与中国根本就没有共同利益点。别否认,否认也没用。虽然目前两国关系非常亲善,可是你应该在踏足辽东的第一时间里,就能感觉到本地军民对日本人的刻骨敌意。请你来,无非就是做戏给俄国人看的,如果日本能够很好的配合,让你们的将军们拿出一点军人的专业精神,花费一点功夫制定一个联合我军对抗俄军的战略计划,由这位中佐带来,那还算有诚意。可惜,你们没有丝毫的诚意啊!非常抱歉,林董阁下,你让我失望了,日本国让我失望了,看来,我不得不考虑与俄国人的进一步合作。我们的会谈到此为止吧!请便!”

“不,将军阁下,鄙国确有诚意......”林董的话没有说完,杨格已经大步离开,几名副官已经上前伸手示意送客了。陈固和曹文翰也晃悠悠的起身结束苦差事,向“客人”礼貌的点头致意后,扬长而去。

日本人的马车离去后,陈固问杨格:“参总,你就不怕日本人找俄国人说清楚今天的会谈内容和结果?”

“安守,你想多了。俄国人在此时此刻会相信日本人的话吗?林董踏足辽东,进入本司令部,小日本儿就已经中招了!等银行准备就绪,咱们再宣布中英秘密借款的事儿,俄国人就会恨不得撕碎了英国人和日本人。哼哼,冷眼旁观吧,看看在朝鲜的日军何时撤出?不撤最好,我倒是希望俄军能够配合咱们在朝鲜再打一回小日本儿!”

陈固刚从黑龙江回来,想法完全不一样,闻言还是不无担心的道:“远东俄军毕竟有二十万,是心腹大患啊。”

“俄国的威胁,等我们解决了朝鲜的问题再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对付俄军,咱们的把握要更大一些,不是吗?”

这一点,陈固和曹文翰都深有体会。在海城一线与日军作战颇为艰辛,在黑、吉边境与俄军作战却很是轻松。其间虽然有杨格战略布置正确、紧密,临战指挥得当的因素,可全军上下如今都是这么一个印象——身材高大、满面胡须的老毛子是纸老虎,一捅就破;倒是身材矮小、八着两条罗圈腿儿的小日本儿更难对付一些。

335 【钦差大臣算个鸟】

日本人被杨某人当面捅破了老底,会不会就此改弦更张、另设毒计?

问题一直纠缠在陈固和曹文翰的脑子里,就算是刚刚在大沽口下了永利轮的李鸿章闻听此事后,也是一样的担心。1---------大沽口南帮炮台,准备了“北洋舰队海军陆战第一旅”招牌却因《海军军制定则》被驳回,而不得不暂时放起来的罗荣光,只能把挂出招牌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刚刚回国的李鸿章和来此迎候的杨格身上了。

可一时半会的,李鸿章、杨格、王文韶、聂士成以及北洋的重要随员们都没空谈及海军的问题。

“致之啊,你行事也莽撞了一些!当面揭破人家,实在不如自己肚子里揣着明白,跟他们虚与委蛇来得妥当。”现如今,也只有李鸿章能够指着杨某人的鼻子如此说叨了。“日人亡我之心不死,如日人不知咱们心里早就有底,咱们就能见招拆招,好对付的多。你倒是爽快了,让林董他们灰溜溜的从你的司令部走了,日本人势必换个招数对付咱们,你......心里有数吗?”

“恩师且放心,国家战略乃是因时、因国情制宜,日本国发展的瓶颈就在资源,资源问题不解决,其发展成本就太过高昂。我国在东三省的新政和以盛京鞍山为中心的工业建设,有着劳动力廉价、矿产资源丰富而配套、国际环境尚算理想的优势。按照目前的速度下去,最多五年之内,我们在鞍山的军工体系就能与日本军工体系比肩,在某些实用的、易得的新兵器和新战术上,我们的优势更加明显,军队战力将因此上一个台阶。五年之后,我军足以雄踞东亚大陆,不畏强敌入侵。日本之战略,第一着眼点就是我国,但是,我国怎么发展是我国的事情,日本必须要设法解决资源问题。故而,学生是抱着一条宗旨,即,无论日本人怎么示好,咱们的资源就是不能给日本人!一块铁矿石都不能给!日本人想要,高价向美国人、英国人和南美国家买去!在学生看来,中日之间的竞争战略完全在资源二字,因此,学生曾答允恭王在三年内解决朝鲜问题,也是要在日本切实控制朝鲜,从朝鲜得到铁矿石和煤炭之前,将日本的势力逐出朝鲜,断绝他获得廉价钢铁工业原材料的途径。”

杨格如此说着,心里反应出来的有更多。努力的把战争范围控制中国当前的国境线之外,是弟兄们在甲午战争和中俄边境冲突中建立的功绩。历史被深刻的改变了,从改变了的历史和现实国际、国内政局中推演出未来发展的趋向,从而站在历史的高度选择中国或者说中国的东三省应该抱持的立场,为此,杨格可谓殚精竭虑而呕心沥血。

杨某人已然看准了,选择的道路没有人能够左右、改变。就算是李鸿章也不能!当然,恩师就是恩师,没有李鸿章的支持,杨某人不可能利用北洋的力量发展到今天程度,也不可能站在朝堂之上军事第一人高度。尊师重道,以前、现在、今后的中国都必须是道德衡量的标准之一。

李鸿章此次出洋,担负了配合杨格在国内战略的任务,也着实的开阔了眼界,对洋人的心态从“惧怕、防范、学习”演进到杨格最出名的“捂口袋不如伸手掏口袋”的状态,其中最为得意的,无非是在德国招引军工和在英国招引无息贷款了。师生俩一个在国内,一个在远洋,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才有了今天之中国畅行新政之国际有利环境。…,

“两年之内,致之啊,我军能战胜日本否?”

“能!”

杨格是底气十足的回答了恩师的问题,但是,心里却未必如此。日本不是俄国,日本人本钱小,学习的**和积极性远比俄国人高得多。新军事技术条件下的战术演变,日本人最先吃亏也立即醒悟,也势必在未来两年后的中日之战中表现出来。届时,中国新军对日本陆军的战争,将没有战术优势,而是一场依据军队的整体实力进行的硬碰硬的较量!硬碰硬呐,两年之内,迫击炮能列装吗?海军舰炮使用的穿甲弹能搞出来吗?重机枪能达到大规模装备并遂行大规模的战役任务的程度吗?军工啊军工,一切还是要指望着军工啊!

李鸿章却不管那么多,杨格答允了,那是杨格的事儿,首辅大臣要做的就是为杨格行事铺路搭桥。了解、感受了德意志之所以强大,深知一个备受欺凌的弱国要强大起来,频频的战争不足为奇,正如杨格对军队的将领和官兵们所说那样:在战争中失去的东西,只能通过战争拿回来!只是,身为李鸿章这样的角色,就是要尽力的保障让中国在战争的同时持续的强大,一如德意志帝国的俾斯麦首相。

“恩师、制军大人、聂帅。”向三位资格、声望卓著的老者致礼后,杨格说道:“中、俄、日、朝四国,在边境之战略施薄惩又吸引俄国资本陷入辽东之后,局面顿时改变。日本人,要害在资源二字;俄国人,要害在交通二字;无论资源还是交通,我国相对而言都具备一定的优势。日本人无法从我国得到铁矿石,势必变本加厉的挑唆我国与俄国开战,我国和俄国达成默契不接招,日本人就只能积极的扩展在朝鲜的利益,从朝鲜得到数量不多的铁矿石以解燃眉之急,适应其国内资本扩张之需要。朝鲜,我国刚刚放弃,正是坐看日俄两国争夺之时。我国之军工要支撑起国战,还需几年的发展时间。因此,日本人由资源利益出发对朝鲜逼迫越紧,俄国人对日本人的战意越浓。朝鲜问题的最终解决和归属,我国在日俄之间抱持的立场,将是未来远东地区国际政治的焦点。注意,焦点在朝鲜,晚辈的努力方向也是让日俄两国在朝鲜发生激烈的争夺,不是别的地方。”

“夔石、功亭。”李鸿章满脸带笑,没有丝毫旅途疲累之象,反倒是兴致盎然的指着杨格说道:“此子信心十足,我等倒是要拭目以待啊!”

王文韶本就是淮系的“偏科副帅”,在老帅和少帅之后,见李鸿章和杨格达成了统一,当然只有附议服从的份儿了。不过嘛,政治的东西从来就离不开私利,杨格对王夔帅的照顾是颇周到的,每季的红利是按时送到,从不短缺拖延。这,足以让王文韶对杨格之新政充满信心了。再不济,去鞍山看看就得啦!

聂士成向来不问政治,淮军的新老掌门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呗!

总算,陪坐末席的罗荣光逮住机会说话了。

“恩相、参总、夔帅、聂帅,皇上驳了《海军军制定则》,海军陆战队成立一事该当如何举措?卑职心怀惴惴,这几天里一直与杨(慕时)旅长商议而不得其果,尚盼诸位大人定策。”

李鸿章捻须道:“按照俄、德、英、美诸国成例,此事由总参提议最好。耀庭莫急,此事静待致之与午楼去办则矣。”…,

荫昌忍了又忍,总算没把自己想搞兵谏的事捅破。李鸿章回来了,杨格与皇帝之间又多了一层缓冲,想必以李鸿章之声望,南洋方面定然有所忌惮和收敛,只要第四军编制成功,南洋的湘系就捆绑在北洋的战车上,皇帝就不能不挣脱那些亲贵们的羁绊,以推行新政为要了。

西历1896年8月28日,环球访问归来的李鸿章回京,第一时间不是进宫拜见光绪皇帝,而是去海淀颐和园拜见了久居宫中的慈禧。

8月29日,光绪皇帝正式诏令整编陕甘诸军及驻天津之湘军魏光焘武威军为第四军,以魏光焘为司令官,宋占标为参谋官兼第7师师长。甘肃提督董福祥被排斥在第四军师、旅将领之外,奉命赴京任陆军部尚书,荣禄专任东阁大学士,不兼部务。

这一天,是荣禄一生中最晦暗的日子。

海参崴北面九十四里处的王八泡子,第12旅驻地。

钦差大臣的依仗从双城子出发,还在三里远处就招来侨民们的一片嘘声,幸有宪兵1营维持秩序,荣禄才能风风光光的在“钦差大臣”、“肃静”、“回避”的牌子以及漫天的旌旗之后,进入驻扎在王八泡子煤矿的12旅司令部。

还未落座奉茶,周围就响起一阵阵怒吼声,纵然荣禄心中早有分数,惊闻怒吼声也是一阵阵的背脊生寒。

“让钦差大臣出来看看,南面不足百里就是海参崴!”

“出来!钦差大臣滚出来!让咱老子看看没卵蛋的钦差大臣是啥模样?!”

“朝廷是不是又要赔款割地啊?操他娘的,老子就在这里不走了!老毛子有本事就来打一仗!”

“弟兄们,咱们别听软蛋朝廷的,只听参总和旅长的!”

不仅仅是军营里,军营外的侨民们也是喊声、哭声混作一片,皆因听到12旅要奉命从王八泡子撤军使然。三十多年了,从1860年开始,大清国就把这片中俄共管的土地拱手让给老毛子,自此,土著也好,从关内来谋生的人也好,合计十多万的大清国子民就生活在俄军的刺刀之下,眼睁睁地看着老毛子从一千多人逐渐的迁移过来,一万、两万、十万......现今,前吉林将军三姓副都统辖地的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已经有了二十多万老毛子!好不容易啊,天朝的新军打来了,老毛子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朝廷却派了钦差大臣来此,要新军撤回乌苏里江以西去!

别说军队想不过,就是苦哈哈的侨民们也他娘的想不通哇!

吵闹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警卫官兵们的人墙被冲破了,大股的侨民们涌进司令部,见着身穿老式官服的人就揪住喝骂,不幸的是,荣禄就在其中而12旅旅长随昌毅却被人潮所阻,救援不得。

喝骂中,军、民人群的情绪渐渐失控,在新军行将撤退,老毛子的军队行将接防的时节里,数千军民浑然忘却了朝廷、钦差的威仪,拳脚齐下,那一个悲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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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催生迫击炮】

336催生迫击炮

一件在这个世界上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发明出来时就如初生婴儿一般,需要不断的积累技术并加以修改、完善,才能使之在各方面发展成熟。

发明出来就臻于完善,不可能!

天津机器局炮厂试制的60口径迫击炮便是如此。王朴兰、高东篱和杨玉璞等人拿出来迫击炮,充其量算作“设计原理验证型号”,粗粗一眼看上去,加压热拉的低碳素钢身管和钢板轧制的座钣、座钣上固定炮身末端的座钣销,还有依靠螺纹杆调节高低机、方向机的两脚炮架,对比杨格手绘的60迫击炮图样似乎是像模像样了。其实,这炮无法达到杨格要求的技战术性能。

在杨格的记忆里,迫击炮是在1904年日俄战争的旅顺口要塞保卫战中,由一位俄国海军工程师发明出来的,在要塞保卫战中取得了一些战果,战后便受到各国的注意和发展。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协约国和同盟国军队普遍在步兵中装备迫击炮,特别是在1915年战争形式转变为堑壕战之后,迫击炮、榴弹炮等曲射炮火大行其道。但是,受到当时的技术条件和不成熟的战术使用思想限制,迫击炮的射速在二战前才达到每分钟30发左右,迫击炮班组的单独作战要到1960年代的越南战争中才实现。

成熟的迫击炮和眼前这门“设计原理验证型号”的迫击炮有何差距?

两个,其一,缺乏后座缓冲机构保障高射速和相对的高精度;其二,没有配套的轻便光学瞄准器材实现观瞄一体化,简化迫击炮战斗指挥,赋予炮班独立作战的能力。

迫击炮的高射速是由其独特的发射方式赋予的,但是迫击炮在发射时不是没有后座力,后座力作用于座钣和看起来相当孱弱的两脚炮架,会造成座钣、炮架的位移。滑膛炮,曲射的滑膛炮原本就精度不足,加上频频发射产生的频频位移,势必造成炮弹击发后尚在炮膛中而炮膛指向和仰角已经发生改变的现象,造成连续射击时炮弹落点也发生无规律的位移,连正常的射弹散布都无法保障,又如何为迫击炮测定射表,设定基本表尺?

如果用笨重的炮架取代座钣和两脚架,死死地固定住炮身,倒是能够取得高射速下的合理射弹散布,只是迫击炮的重量势必大大增加。

别说杨格有一点点失望,就连王朴兰等人对这门炮试射后的性能也有些失望。不过,能够验证出迫击炮的发射原理、创造性的达到近乎80-的高射击仰角实施射击、成功的制成水泡式的水平参考调整器,也是三大收获。

除了迫击炮本身之外,问题还集中在配用的炮弹上。

固定式尾翼与弹体结合采用旋接式,如果考虑弹体破片效能就需以生铁模铸并预制碎片刻纹,生铁的弹体与钢片一般的尾翼通过螺纹旋接。在硬而脆的生铁材料上旋刻螺纹,成功率“高”达30,还有70是废品。如果尾翼采用生铁材料并与弹体一体模铸,那炮弹的重量就会大大增加,弹体尾部的碎片效率大大降低,炮弹本身的前后配重和气动性能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出现空中径向翻滚、弹尾着地的现象。

炮弹的问题不是一个,还有更多!

炮弹的保险和底火问题,采用滚珠式的惯性解锁机构过于复杂,在材料和工艺水平尚未达到一定程度的目前,几乎无法实现。采用勤务保险帽固定法的惯性钢销保险,对弹体的落地姿态要求较高,也就是要考虑空气动力外形和炮弹的合理重量和前后配重比。“验证炮”打了三十多发钢销保险炮弹,落在土地上、河滩卵石地上都能激发引信成功引爆炮弹,落在沙地、浮土和水面上,却多数未能激发。解决的办法只能是加大炮弹长径比,也就是加重炮弹,使之落地(水)时有更大的反作用力切断保险钢销,激发底火。问题是加重到2.8公斤后的长炮弹在当前的发射药技术水平基础上,最大射程只得500多米,而炮班携带炮弹数量减少近一半,实战效能势必受限。…,

机器局炮房后面的靶场凉棚内,杨格托着腮帮子盯着身管长670mm的“验证炮”发呆。

王朴兰、高东篱和杨玉璞则是心怀惴惴,面面相觑,在旁如坐针毡。一门全新形式的火炮,图纸和参数要求都是参总提供的,三人只是照做都只能做成这副不上不下的模样,又怎不羞愧?

二十一世纪发展到近乎完美的迫击炮不可能在十九世纪末年出现!杨某人啊,你的要求太高了!现在不是追求迫击炮最大化作战效能的时候,而是解决有没有的问题!人家三位技师带领的开发小组能够按照你粗劣不堪的图纸搞出炮来,就已经是大大的功劳了。

后座缓冲问题不是不能解决,而是后座长弹簧和反冲短弹簧的材料能否合格的问题。以西门子的电阻焊技术,在座钣和脚架焊接驻锄,进一步稳定炮身发射时的姿态。再等三硝基甲苯量产后,以萘为钝化剂混合为炮弹装药,那么,引信机构略一动作就能击发底火引爆装药。

三个方面的改进工作一旦完成,这门炮就基本达成“较强”作战能力了,还能指望更多吗?不能!

单炮作战不行,就在连设迫击炮排,通常情况下由三门60迫击炮遂行面积覆盖炮击作战,抵消射弹散布太大的问题。

“诸位。”话刚出口,杨格就觉得如此称呼不太能表达出自己对三位技师的尊重之情,乃改口道:“王先生、高先生、杨先生,这炮不错,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我看,这门炮再略作改进,完成可以达成实战需要。”

王朴兰仨人几乎齐声说道:“改,改,大人,您说怎么改咱们就怎么改!”

杨格摆摆手,微笑道:“三位先生莫急,这是需要一个工业体系来解决的问题,目前60迫的技战术性能已经不错了,你们为之付出的努力,杨格心里明白。改进是必要的,改进工作主要是四个方面。第一,你们看,身管后坐时带动缓冲杆一同后坐,缓冲杆在后坐径向末端增加缓冲弹簧,前端又有反冲力缓冲弹簧,以减少炮架承受的后坐压力。现在是簧力不够的材料问题,绝非原理和设计、试制方面的问题。我会知会钢铁厂与你们密切配合,力争在短期内提供合格的弹簧。”

三人舒了一口气,身居高位的杨格如此肯定三人的付出,又指出了解决问题的方向,足矣!

“第二,西门子公司有电阻焊技术,我们购买他们的电阻焊器材,在座钣、脚架上焊接尖锐的驻锄,稳定炮身射击姿态。第三,设法解决弹尾和弹体的连接问题,废品率太高,势必增加成本,军队今后要大量装备迫击炮的话就多了一些难度。我倒是想起一个办法,能否在生铁还处于炽热状态时就设法旋制接口处的螺纹?”

高东篱受到启发——生铁回火,刚(脆)度会减弱,韧度有所增加,便于旋制螺纹,减少加工时出现的断裂废品率。一拍大腿道:“有办法了!弹体尾端回火就是了嘛!”

杨格投之以赞赏的笑脸,又说道:“第四个方面的改进就复杂了,怎么改,我心里也没数,只能把今后这炮怎么用,要达到什么样的战术效果告知各位,请各位在我们整个军工体系中设法解决了。”

三人默默点头,等待杨格说解迫击炮的战术应用。

“我军在前年的辽南之战中普遍采用了散兵线构工防御战术,还以此为基础发挥出连珠炮的威力,我们的敌人尝到了苦头,势必要引用此战术并加以发展。故而,让前线步兵拥有对掩体内、反斜面之敌实施有效炮击的能力,就是咱们开发迫击炮的初衷。前线步兵要求火炮重量轻,便于携带;又要求火炮弹道曲率大,还要求火炮的故障率必须极低,对发射阵地的要求也极低。炮弹爆炸威力和杀伤力,相当于60口径野战炮杀伤榴弹威力即可,短期内无需追求过大的杀伤力,增加炮弹重量,因此减少前线步兵的携弹量。总体来看,迫击炮的战术应用是以隐蔽的发射打击三大类目标,一,敌掩蔽工事内的连珠炮发射阵地或者小口径火炮发射阵地;二,敌次纵深阵地内的屯兵所、弹药所、炮兵前观所和前线指挥所;三,以多门火炮齐射实现面积覆盖的战法,或阻断纵深之敌向前沿增援,或为我军步兵发起冲击提供前地阶段性和小范围内的炮火、弹幕掩护。总而言之一句话,有了能够达成以上三种战术需要的迫击炮列装,我军的战术战法将因此产生极大的进步,能够击败任何敌人!”

“击败任何敌人”,这话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王朴兰等人绝对是嗤之以鼻,可从杨格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当真的了。当然,前提条件是要有合用的迫击炮,要因此引发战术、战法的改变。

为了能让新军弟兄们击败未来的敌人,哪怕拼命都要搞出完善的迫击炮来,何况干这事儿并真的需要机器局炮厂的技师们拼命呢!

其后,天津机器局炮厂秘密进行的迫击炮研制工作进展顺利,于1897年三月定型pp-97式60mm迫击炮,射击仰角45—80-,零——三号发射药射程50—880米,战斗全重22公斤,炮弹重1.36公斤,杀伤半径10.8米。四月,pp-97式列装军团司令部警卫团“山貂”连;六月,从关内的芦台移驻黑龙江墨尔根城的教导总队组建机炮大队,下辖两个机枪连和两个迫击炮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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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未来的强军】

九月—日,京师贵胄武备学堂开课授业的第一天。

李鸿章回国,杨格更有理由与皇帝持“强硬对立”的态度,一方面派副官长郑邦彦中校随李鸿章进京借“参总家眷”到鞍山,自己猫在天津等消息;一方面也着实花了心思在机器局和武备学堂里,甚至为乙未年、丙申年两期炮科的合堂大课精心准备了一份讲义。

消息一放出去,第一军和北洋舰队大沽口要塞部队都选调军官前来听课,德国陆军军事代表团成员也悉数前来。学堂总办联芳见事儿闹大了,索性停课半天,让步科、骑科、工辊科的学员和那些德国教习们也能参与炮兵科的“公开课程”。由此,一场炮兵战术课演变成为在露天举行的“个人演讲”。

开课前,铁路督办或宣怀找到武备学堂来。

新政,建设铁路是重点之一。卢汉铁路已经在王文韶和张之洞一北一南的牵头下定了项,李鸿章在经过比利时的时候,也与比利时国王谈及借款修铁路一事,争取到比利时王国政府的支持。卢汉铁路资金尚未筹措到位,早在计划中的京奉铁路却在英国借款的帮助下准备开工建设了;俄国人比英国人更急,在华俄道胜银行在天津开业的第一天,就提出修筑东清铁路及东清铁路南满支线的具体计划。

一时之间,铁路督办威宣怀成了焦点人物。可这位焦点人物实际上却是忧心如焚,在京奉和东清铁路问题上操碎了心

来此找把持着直隶和东三省人力物力财力的杨某人倒苦水。

操场上人头攒动,联芳和学堂的官员、教习和学兵队长们正在整顿秩序中等待某人上场。今日的北洋武备学堂教学规模已经大大的扩大了,在荫昌和第一军参谋部刘松节等人的积极支持下,又得到德国军事代表团的帮助,乙未年招收正式、速成学员六百多人丙申年招收正式、速成学员近八百人,加上甲午年留校深造“参谋班”、“德文班”的一百三十多人,合计有一千五百多生员,再加华、德教职员,操场上满满当当的聚集了一千八百多人。

看到刘松节急匆匆的从操场向这边而来,杨格向威宣怀投去一个抱歉的笑容,说道:“杏蒜兄,真是不巧,等兄弟我两个小时,如何?”

“致之我此来只问你三个事儿,第一,东三省的新币能否保证通存通兑?第二鞍山钢铁厂能否为铁路提供合格的钢轨和钢轮?第三,本月底以前,能否在榆关、锦州和奉天三地,各组织不少于一万人的劳力?”

“没问题

我拿脑袋担保。

威宣怀心里几块大石头同时落地,摆出请便的姿势,跟着杨格边走向操场边说:“你的脑袋我可不敢要,有你的保证本月中,京奉和东清铁路就可以同时开工了!”

杨格突然想起一事,这事儿在去瑶珲城和回鞍山的路上都曾想过,却没有得到解决问:“杏蒜兄可否将俄人的铁路线路图给我一份?不是谈判的草图,而是实所的施工线路图。”

“可以,过几天让人给你送一份来。”

刘松节上前问:“参总,可以开始了吗?”

杨格看看威宣怀,威宣怀在几句话中就解决了三件大事,心情正好,笑道:“如果准允的话,鄙人也想听一听参总大人给生员们的授业,万一窥破堂奥,今后也能当个常胜将军了。”…,

“呵呵。”杨格微微一笑,伸手相请,整整衣装军帽,大步绕过呈弧形三面围住讲台的人群,在值班学兵队长、乙未科炮兵学员丁先亮的口令声和一千八百多人的致礼中登上三尺高的讲台。

杨格还礼后,口令声再起:“稍息,原地——坐下1”

“索林伯格将军、联总办、刘参谋长,各位同袍、教习、生员,杨格今日要讲的课题是

军事技术大发展背景下的中国陆军建设方向。在说正题之前,我想转述首辅大臣环球访问归来的几个极尽感慨之事。其一,首辅大臣在柏林受到德意志帝国皇帝陛下的热烈欢迎,陪同皇帝陛下检阅了德意志帝国禁卫军的一个旅,我们的首辅大臣当场感慨的喟叹,如我国有此等军队十数营,当保国防无虞也!”

新军刚刚在边境军事冲突中挫败俄军,令国人特别是军人的头脑不禁发热,杨格此语既给了索林伯格中将、德国陆军军事代表团成员和学堂德国教习们一个大大的脸面,也着实的提醒了在场的军官和军事学员们。李中堂是观阅过第三旅的,再检阅德国禁卫军尚且发出如此慨叹,足以说明新军与德军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

“其二,首辅大臣在莫斯科目睹了一场因为一百五十多万人聚集、践踏而起的灾难,不由惊哼,世界人口之多非大清国独具,原来俄人也有这许多!放眼世界各国陆军,俄国陆军以常备军九十七万,后备军四百余万,可动员之总人数近千万的庞大规模,雄踞世界陆军强国之列!边境冲突,我们占了些微的优势,可触及的只是俄国陆军的九牛一毛,而我军却出动了百分之三十的精锐兵力。因此,全面战争的议论在新军和武备学堂中可以就此消停了,类似于王八泡子的事件绝对不容许再次发生!”

人的思想情绪被现实压抑久了,突见希望时往往会走到一个极端,从自卑、胆怯突然间转变为骄傲、目空一切的暂时勇敢。在场的军官和学员中,持有极端思想的不在少数。

“其三,我们的首辅大臣在英国看到了英国皇家海军的大舰队分列式,看到英国繁忙的港口、工厂,看到他们繁华的街市和雄伟的建筑,还参观了英国先进的军工工厂。

此时,首辅大臣无言了,却在英国访问、谈判和参观逗留期间,时常夜不能寐。为何?眼见为实,中国与英国之间的差距太大了!需要一代人、两代人甚至三代人的努力才能稍微拉近差距。一代人、两代人的努力,需要国家为这五十年的努力追赶制定相宜的计划,同时,肩负国防重任的军队,也要有一个五十年的长期发展规划!没有长期的发展规划,我在此地阐述的中国陆军建设方向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杨格所言的目的是扫清盲目自大的浮躁情绪,效果是显而易见的,至少他可以前面几排的军官和学员们露出深思和凝重的神情。

“言归正传!差距,我们不否认,可纵然再有差距,身为军人也当树立国土必保国人必保,的坚定信念,最大化的利用我们特有的优势,以积极的战术手段和大无畏的献身精神提高战力,缩小在技术装备上造成的战力差距。中日、中俄两场实战表明,曾经孱弱的我们已经一步步的走向强大,这就是进步,只要有进步,差距就会缩小未来的我们就有可能反超当今的强国。就实战说实战,我从摩天岭开始带领一支步炮骑混成部队开始到前不久的黑龙江边境之战,有一个共同的、深切的体会。那就是,攥在手里的炮兵一放出就收不回来。”…,

五百多名炮科教习、学员和炮兵军官们笑了。他们的参总分明是在变相的表扬炮兵嘛!可是,笑声中和参总的话语中又有几分苦涩的意味,因为新军的炮兵部队太少了,规模太小了,炮火严重不足!

“建设陆军,以建设大炮兵为核心的陆军,是未来我军的主要发展方向。就三十万新军规模来说,在总司令部和军团直属内,应该有师级野战重炮兵集群;在军直属内,应该有旅级重炮兵集群和野战混合炮兵师;在师级这个战略基本建制内,应该有混合炮兵旅;在最高战术单位的旅一级,将建制由野战直射炮兵、野战曲射炮兵和步兵炮兵在内的团级炮兵集群;在履行独立战术任务的团级建制内,将包括营级轻炮兵集群和上级配属之炮兵分队。要达到以上设想,三十万新军必须至少拥有1D口径及以上的野战重炮一百门,1G口径及以上野战直射炮、曲射炮三百门,乃口径及以上轻炮八百门,歹、的口径轻炮和新型轻炮两千门。但是,薄弱的基础工业能力拖了后腿,短期内我们无法得到充足的重炮装备,甚至连训练用的炮弹都时常出现短缺,怎么办?利用有限的资源勤学苦练,能够从图上昨夜解决的问题,在图上解决;能够从模拟地形沙盘上解决的问题,在沙盘上解决;能够在战术合成单位内,与步兵、骑兵、工兵们解决的问题,就在战术合成单位内解决。曾经,也就是两年前,在辽南作战期间,一发乃野战炮弹,价值三十五两银子,咱们新军的炮兵部队就是在如此境况下发展起来的,就是这样锤炼出了在授珲城边的黑龙江上,以缴获之敌舰炮,一发炮弹打瘫一艘轻型巡洋舰的战绩,奠定了边境冲突之战我方的绝对优势。过些日子,指挥这次炮战的孔庆瑭中校将到天津武备学堂来,相信大家能从他身上看到中国的大炮兵建设必然成功的信心!”

“哗……”,掌声响起,落入杨格眼帘的是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年轻面庞,似乎在这一刻间,方才杨某人刻意打垩压的情绪如洪水决堤一般爆发出来。新军,与列强陆军相比确实还很弱小可杨格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能带着这些与自己同样年轻的弟兄们,把中国的新式陆军锻炼成一支真正的世界级的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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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术业有专攻】

台上的杨格鼓足中气侃侃而谈,详细规划了野战重炮兵、野战炮兵和步兵炮兵的战术分类特性及协同作战要领,阐述建立“庞大的曲射炮兵”在未来战争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建立在曲射、直射,重炮、步炮基础上的步、炮、骑、工、辎协同作战时,战役组织形式和主要发生形态。

没有一定军学素养者,肯定是听得云里雾里,甚至不知所云。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却感觉到杨格的讲话如同掀开了一道窗户。窗户内,兴许还是炮兵轰击、步兵对射,骑兵突击.......窗户外的军事世界全然不同,在杨格的描述中,前线步兵是炮兵的观察员,通过旗号、灯号、军号和野战电话线路、有线电报或者无线电报通讯,为“压制炮兵”提供准确的实时、实地敌情和炮击方位标准参照物。

前线步兵除了召唤压制炮兵的炮火支持之外,还具有独立的、以“新型步兵火炮”为基础,直射、曲射相结合的炮兵分队,可以独立的解决一些战术战役问题。也就是说,步兵的发展倾向是向轻型炮兵和前线炮兵靠拢,并保持了步兵以往的战术战法特点。

在杨格描述的决定性战役中,总司令部直属预备队炮兵负责10公里左右的敌军纵深要点炮击、敌军重炮兵阵地的压制炮击,适当时候加强军属、师属组织的炮击作战;军属重炮兵相机配属在主防御(进攻)方向,与师属炮兵协同,在主要地段上集中起绝对优势炮火,又根据直射、曲射炮火的不同性能,赋予其或打击敌火力支撑点、屯兵所、弹药所,遮蔽敌增援部队通道或者敌前线部队撤退通道,以火力孤立、消灭敌有生力量,或以重点掩护炮击和徐进弹幕射击掩护我方步兵进攻。旅、团属炮兵则侧重于前沿敌火力点和坚固设防阵地的打击,以轻炮的机动性伴随步兵进攻。形成持续的、强大的火力打击能力。

未来陆战的组织形式,已经被杨格的一番说话复杂化了,可以说,没有指挥炮兵作战经验、能力和深刻协同作战意识的将领,今后将无法胜任团级以上军事主官或者主要幕僚之责任。

武备学堂总办联芳是一位办理外交出身的洋务派满族官员,也是一位事务性官员,对这种军事的、技术性的话题几乎毫无所知,只能在一旁“不知所云”的观察德**事代表团成员、学堂教习和那些炮科生们的容色表情。特别注意了德国陆军中将索林伯格。那位德国将军此时在新聘任的德国教习哈森特的翻译下,满脸都是如痴如醉的神情。

感觉无聊的不仅仅是联芳,在他身边的铁路督办盛宣怀也是如此。盛督办此时有些后悔在这里待两个小时的选择了,之所以如此选择。实在还有一些事儿要与杨格相商。得,看来“万一窥破堂奥”的说法完全不成立了,就熬着呗,等着呗!

天津机器局总办张士珩来了,把门的警卫倒是识得这位总办大人,自然会放行。张士珩瞅了一眼台上的杨格,得了眼色示意后匆匆走到联芳身边,小声与盛宣怀、刘松节等人打了招呼,坐了一会儿。也是万分的不耐,乃拉了盛宣怀走到一旁僻静处说话。

“杏荪,这次你可一定要替我说句公道话。”

“啥事儿呢?”

“他杨致之要在关外军团、第一军和第四军推行什么军事采购招投标办法,今后,咱们天津局得与曹墨芳的鞍山局还有德国人竞标。”…,

“竞标就竞标呗!”盛宣怀不以为意,心道,你是恩相的表弟。他杨致之难不成不给你面子?

张士珩跺足道:“哎呀!你都不知道,恩相和王夔帅都说,从明年开始,天津局就没有一分银子的拨款了,所有开销都要从军事采购的利润中出!万一咱要竞争不过,天津局如今是七千多张嘴巴,到哪里找吃的?”

“你多虑喽!”盛宣怀倒是听说这事儿,乃微笑着拍打张士珩的肩膀。说:“昨日我辞别恩相出京赴津的时候,倒是听恩相与宋祝帅、午楼谈起过这事儿。杨致之鼓捣出这事儿来也有道理,江南局、金陵局不都整备了吗?今后也要参与竞标的。恩相倒也非常重视天津局,午楼兄说,天津局如今优势最著,已经形成批量生产新式步枪、弹药的能力。有铸造105榴弹炮的能力,能改造旧式火炮,又在研究新炮,今后还怕新军不采购?这些东西可都是杨致之一手一脚弄出来的。你啊,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杏荪兄!你是不知道实情啊,今年初,天津局是得了三百多万两银子增加机器、增加人员,可人员都抽去鞍山局了,机器倒是有,还得新招募学徒。如今是三班倒连轴转,新式步枪,月产只得1500支,子弹12万发,子弹产出连配枪的基数都达不够。反观鞍山局与毛瑟合办的枪厂,到明年开春就能形成月产步枪2500支,子弹60万发的能力。论机器,人家的是全新机器,比咱好;论技师,那边的都是德国毛瑟枪厂来的;论弹子、火药配量和方便性,他们从工业区直接就拿到了。步枪,咱没有一丁点的优势!“

“嗤!”盛宣怀笑着扳指头说道:“新军全部换装新步枪,最少得三十万支,还有蒙古骑兵师、吉黑新增的两个旅合起来又有四五万支。你月产才1500支,毛瑟厂也只有2500支,两家合起来年产六万支,得要生产五年才能满足新军装备需要,还有那些垦屯兵团,还有山东、两广、西南要建的新军呢?你那产量差得老远呢!”

“所以,我要扩大产能,明年就得有大投入才行。搞那个竞标,咱没有拨款全靠竞标所得利润,又够干啥?”

“噢......”盛宣怀明白了,人家的真正意图不是说竞标成不成,而是想增加投入、扩大产能,而后在竞标中稳占上风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杨致之要么给你搞钱扩大产能,要么就推迟实行那个什么军事采购招投标制度,对吧?”

“正是此理。”

“难喽,你是当局者迷啊。”盛宣怀说:“旁人都看出来了,今后主要由毛瑟产出步枪供应新军,你的天津局啊,老兄,我给你一个建议,把105炮和新炮搞好,稳占了这一头才是重点。你来迟了没听到方才杨致之的说话,他要在三十万新军中装备多少门大炮来着?唔,我想想......不少于三千门!造枪,原本就不是天津局所长,没有金陵局调来的王朴兰,你能搞出96式步枪?听我一句劝,专心造炮为好!克虏伯虽然来了,可人家主要搞的是重炮。贪多嚼不烂,精艺更求精,105炮在黑龙江那么大的战功,今后新军采购势必很多,够你吃了。给你个建议,待会儿见了杨致之,你啥也别打听,只问105炮在明年的采购量。”

张士珩还是没有想通透。

在北洋的军工体系里,天津局后来居上,逐渐成了老二,而诸位总办中,张士珩地位特殊,是事实上的老大。突然间冒出个采购的竞标制度来,让雄心勃勃想依靠新政和新军配械把天津局搞成一个大而全的超级大军工厂的他发现,难度陡然增大喽!金陵局、江南局和湖北枪炮厂姑且不论,新建的鞍山局就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这个竞争对手的意义不是竞标,而是争取银子投资扩大产能的能力,曹文翰是杨格的亲信,北洋新贵身边的新贵,近水楼台嘛!…,

盛宣怀察言观色,见到张士珩那般状貌,心知这位总办心里还有疙瘩,回头看看台上挥舞手臂作势讲话的杨格,心道,好事做到底,也算给致之老弟排忧解难一回吧!

“你那新炮是啥?”

张士珩左右看看,想了想,答曰:“不能说。”

“那就对了!”盛宣怀击掌道:“人家都给安排好了,你急个啥啊?总不能枪炮弹药全部给你包办了吧?楚宝兄,我还是那句话,贪多嚼不烂,杨致之对别的没啥要求,对军器的产量质量看得很牢,否则,他能在那台上鼓吹强军之道,鼓吹什么大炮兵建设?你能把不能说的新炮和105炮做好,做精再保持产量,杨致之铁定满意!再给你出个主意,你试探一下便知。合适的时候,你跟他提说需要新增投资到扩大步枪产能上,他如果答应了,反而不妙;他不答应,就指定是希望你做好炮工这一件事儿。届时,他自然有所分说,楚宝兄便知兄弟我所言非虚了。”

盛宣怀如此苦口婆心的劝说,张士珩又不是傻蛋,此时总算想明白了。天津局、鞍山局都是北洋的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杨致之不可能处心积虑的饿着谁家,只是希望在满足军备的前提下,两局都能自主经营而已。

果真,杨格演讲过后,张士珩向杨格提出增加投资设备在炮厂扩大经营上,杨某人欣然应允,招来刘松节就让第一军参谋长“设法”弄来“105榴弹炮采购预付款”八十万两库平白银,从中兴银行天津分行提取。

339 【家事也是国事】

天津距离京师究竟有多远啊?不足500里!乘坐火车八个小时就能由此及彼。

英国调整了远东策略,由窦纳乐代替欧格讷为驻清国公使,已经从伦敦出发;李鸿章游历西洋列强一周后大发感触,极力建议朝廷调整外交政策,促成以杨儒出任专驻俄国公使,许景澄改任驻德奥公使,罗丰禄出任驻英、荷、比国公使,李经方出任驻法、义公使。

在英国和清国外交战略调整在人事上显露端倪之后,日本国政府也宣布以矢野文雄出任全权驻清公使,前任驻清公使代办林董被召回,随即派往英国出任公使。

战场上硝烟方散,外交场上各国战略在调整之时都各有侧重。就远东而言,继德国在三国干涉还辽“得罪”日本,干脆与清国抱成一团,关系一下子亲密得如胶似漆之后,英国人在清俄边境冲突中看到了遏制俄国东进的希望,也着实受到清国新政在关外的成绩影响,当然还有德国亲戚的动作牵引。英国人打着如意算盘,一方面扶持日本,一方面帮助清国,达到的目的也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成功遏制俄国东进,一方面让日本和清国的力量制衡,英国则在两国之上拥有超然的地位和利益。

日本不甘心如此,杨格在鞍山表面立场之后的清国内阁和地方实力派也不甘心如此。日本把老脸换做新面孔,目的是绕过已经搞僵关系的杨格,揪住光绪皇帝想要培养满族亲贵军事力量的小辫子,继续打“日清亲善”的牌,实则是加深了清国皇帝和新军集团的矛盾,促成分裂。

在天津、芦台、小站、大沽口来回转的杨格愣没回京的意思,光绪也没有放冯秀若出京到天津与夫君相会的善心,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五百里继续“斗气”。大清国的王公亲贵封疆重臣们对此心知肚明,就连舆论中也时不时的透出一些隐晦的“猜想”来。

不过,斗气归斗气,京奉铁路从榆关、锦州、奉天分三段同时开工了,鞍山钢铁厂的炼钢炉日以继夜的喷溅出钢花,一根根钢轨、一块块钢锭、一个个采用加压热拉工艺制成的迫击炮管、枪管源源不断的制成,运向筑路工地、鞍山克虏伯炮厂和天津机器局。

与此同时,第一军的第2、4、5、13旅和地位未明的(北)塘(大)沽守军暂编的要塞部队或抽调军官到武备学堂,参加“参谋班”和临时的“炮兵高等指挥班”学习,一边学一边跟随主教官杨格、直射炮兵教官孔庆瑭、曲射炮兵教官王传义下部队实践,颇有一股子建设“大炮兵”陆军的劲头。

参谋总长不回京办差,第四军却整编正酣。由原第3旅、第2旅第五团与在西北之川、陕、晋、鄂、甘诸军整编而成的第3、14、15旅已经分赴伊犁、喀什噶尔、塔尔巴哈台驻防,武威军紧赶慢赶,抵达迪化与周昭明率领的原第五混成团合编为第16旅。魏光焘任司令官、宋占标任参谋长兼第7师师长、滕毓藻任副参谋长兼炮兵指挥,周昭明任第八师师长,傅春祥、雷正绾(川)、刘云武(楚)、徐成鹄分任旅长,荣和任蒙汉回满四族组成的独立骑兵旅旅长,东、南厄鲁特土尔扈特两部四旗首领台吉舍巴窝为土尔扈特骑兵团团长。催要马匹、枪械、军刀、火炮、弹药、粮饷和军装被服的电报次第飞来。…,

这些东西,除了粮饷还抓在陆军部和户部手里之外,都要通过杨格才能拿到。只苦了参谋次长荫昌,几乎是两天一次往天津跑,其人却又“奇怪”的乐在其中。到了九月末,参谋次长也借“点验盛京地区垦屯兵团秋收成果和组织筑路”的名义取道榆关去往锦州。

参谋总长、参谋次长都出京了,第五军的整编怎么办?第四军的粮饷械弹补给和换装怎么办?

移驻西沽炮台的第二师师部,在一定程度上因为杨格的常驻而担负起总参谋部的职能。这一夜,随着聂士成的到来,冯义和揪住杨格“陪聂帅喝酒”,说起来隐藏在心里好长时间的正事儿。

一盏电灯下,一壶酒,几样下酒小菜,两位白须老将眉宇间的担忧,足够杨格消受了。

“致之,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那是你和秀若侄女儿的日子,还打算跟皇上犟着不回京?”聂士成刚捅破窗户纸,冯义和就带着对女儿的心疼和对女婿的不满,重重的咳嗽一声道:“要说,你不回京也得去奉天吧!听说梅香那丫头就要临盆了,你这样子像是为人夫、为人父的吗?”

聂帅说的还婉转,老岳丈完全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了。

杨格苦了脸,身在天津,又处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自己的脚还当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呢?聂帅和老岳丈都是行伍出身,对政治,对国际政治所知有限,所思也有限,于杨格和皇帝治气背后的一些因由完全不知。斗气是半真半假的,至少在杨格看来是如此!皇帝怎么看是皇帝的事儿。

“唉……”叹息一声,杨格道:“我也不想就这么耗在天津,本想着郑邦彦接了秀若就去奉天的,可……”

冯义和急道:“你去接,你亲自回京了,皇上还能不放人!?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岳父大人、聂帅,我和皇上斗气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者,在于皇上对我的戒心日隆,戒心来自于权力的分配,消除皇上的戒心唯一的办法就是杨格交出一部分甚至全部事权。东北边防刚刚稳固、西北边防还在筹措、漠北蒙古四部组织联防尚未措手;而今俄国人注意力相当程度的转移到朝鲜方向,伺机拿回朝鲜尚需加一把火力,此时,杨格不能撒手。”

聂士成摆手道:“谁让你撒手了?你要撒手,恩相、北洋诸公和各军弟兄们也不会同意。”

“杨格赌气不进京,就是让皇上有时间、有空间多加斟酌、掂量,避免直接的冲撞。另外,斗气还有假的一面,乃是给日本人看的。在鞍山,杨格把意图染指铁矿的日本人顶了回去,如今,日本人要换公使了,这就说明日本人很在意我对他们的公使的态度。为何?在日本人眼里,一个整然如一而畅行新政的大清国是可怕的,可怕到日本人可能主动放弃在朝鲜的利益而与俄国联手。俄国人如果得到朝鲜,下一步的目标绝对不是日本,而是我国的东三省,日本人主动示好,俄国人焉能不笑而联手,以远东集结二十万俄军,日本陆军可动员二十万计算,四十万敌军呐!以一、二、三军十二万兵力,如何抵挡?因此,我必须给日本人一个不与俄国人联手,可以保住在朝鲜的特殊利益,又能继续谋取在大清国利益的理由。最佳的理由是——君臣不和!关外有脱离中央而去的可能!”…,

聂士成眯缝了双眼,脑子里浮现出关外三省、俄国远东地区和日本、朝鲜的地理形势图来,对杨格的说话和担心有些感悟了,不禁在脸上露出感动又有几分疼惜的容色来。

冯义和也明白了,当初是皇帝担心杨格势大而羁留冯秀若在京以为人质,也就是说,皇上和杨格之间的裂痕在一开始就已经存在,此时只是扩大了,半公开化了而已。杨格如若亲自进京讨要秀若出京,皇帝能在杨格愈加势大的时候放人吗?不能的!否则他当初又何必如此呢?!杨格亲自进京接人本就是把潜藏矛盾公开化、剧烈化的败着!皇上坚持不放人,杨格只有两条路可选,第一,乖乖待在京城里受皇帝的控制,甚至交出部分权力给那些狗屁不是的亲贵们;第二,撕破脸,强行带秀若出走关外。两种结果都是日本人和俄国人甚至英国人想要看到的!

可怜老冯家的闺女咯……怎么就陷进这么一桩子事儿里?

聂士成见杨格苦着脸,冯义和也苦着脸,心中也颇觉不忍,乃举杯道:“好好,话说开了,老夫也理解致之的难处了,来,廉让,咱们和小辈儿喝一杯,为咱们有这样思虑周全,胸有韬略又能为大势而隐忍克制的小辈儿高兴高兴。”

“功亭兄,你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呢。”冯义和嘴里如此说着,手上却端起了酒杯,与聂、杨二人碰了,仰头一口喝尽。

“廉让,有句话不知道…….”

冯义和有些吃惊,聂士成是咋啦?哥儿俩可是几十年的老弟兄了,啥事不能说?!

“你得修书一封给秀若侄女儿,让她安心在京师再待一、两年,同时,让她写信给奉天的那位,此乃正理!等致之把倭鬼子收拾了,自然就能一家团圆了,对不?”见冯义和面有难色和不悦之色,聂士成指点杨格,说道:“致之所为,完全是顶天立地,为国家之强大,军队之强大而着想。这些日子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他和德高等一群年轻人都干了些啥?你我都清楚!大炮兵啊,机器局炮厂、武备学堂、第二师炮兵各部、大沽口、北塘炮台轮番跑着,又要督促工厂造炮,又要培养炮兵指挥官和幕僚,还要训练部队,这些个事儿咱们这些老家伙完全帮不上忙!从今天的40多个炮兵连到1898年要建成450个炮兵连……此间的艰辛,唉!若我是你,我就痛痛快快的把梅香那丫头当做自家媳妇儿看待了!”

冯义和一想,心中也是有几分恻然。年轻人不比老头子,老头子身边尚有一个妖娆妇人在旁,若非儿子着了魔的反对,早就续弦了。年轻人生龙活虎的,成日阶那么操劳,身边也当有个贴心的人照顾着,何况,那个梅香马上就要给……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可身为长辈,又身为今日杨格之下属,不能不好生想一想。

“写,写!接,明儿就让甄家婆子去奉天……呃,还是等娃儿满月之后吧。”

杨格见老丈人如此豁达,心中感激,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却听聂士成又说道:“接来,得安生的坐下。致之要演戏,暂时不能回京师,又要就近在武备学堂和第二师培养炮兵人才,我看,就在西沽炮台师部外的于王庄置个宅子安顿家眷好了。廉让,你也让甄家婆子过来住,有个照应。”

聂士成如此说,冯、杨二人自然应允相从。(未完待续。[

340 【准备山地战】

又喝了几杯酒,杨格起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了几份文书出来

“这是唐少川先生从汉城发回来的报告。”递给聂士成后,杨格向冯义和扼要说道:“日本人控制了朝鲜王室和政府,在我国取得铁矿石和工业焦煤的企图受挫后,加大了对朝鲜矿藏的踏勘力度,前些天在茂山地方发现了一处储藏量惊人的铁矿。据少川先生所言,前几年俄国人也曾组织了矿物踏勘队,发现了金银铜特别是煤炭,据估计,朝鲜北部山区的铁、煤资源储量惊人。”

“我明白了,致之啊。”冯义和手抚杨格的肩膀,轻轻拍打了两下,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有些波动的情绪后,说:“日本人冲着矿藏来辽东被挫退,就势必会抓紧了朝鲜的矿藏,故而,就更有可能与俄国人在朝鲜问题上冲突起来。你这边再摆出君、臣不和的**阵,你手握矿藏对日持强硬态度,皇上握着大义名分对日持怀柔态度。由此,你们在政见上的不合,在权力争夺上的不和,必须摆出来给日本人看到,日本人才会放心的与老毛子争斗。这些事儿,你做主吧,老夫老喽,替你看好第二师就成了。”

聂士成详细看了唐绍仪的报告,点头赞道:“这位总领事办事儿不含糊啊!”

杨格急忙介绍道:“唐绍仪先生也是留美童生,与京奉铁路我方总工程师詹天佑先生是同窗。如今,留美童生们大多集中在直隶和盛京兴办实业、交通、军械、邮政,嗯一.杨格还在想法子,看看能否把今年特科选拨的那批人才弄出来,这事儿牵扯到江宁和汉口,皇上有意扶持湘系与我们对抗,不好弄。”

“此事,唯有恩相能设法了。呃一”说了半句,聂士成回过神来斜眼看着杨格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冯义和,说道:“你待在天津办差,就是要拿捏第五军?”

冯义和闻言悚然动容,转头看着杨格只等那年轻人答话。果真如此的话,年轻人的心思也太细、太缜密了。一招留在天津“怄气”的行动,其中竟然包含了如此多的后着,这¨这家伙,还有谁是他不算计的?!恐怕,老头子我和聂功亭也在他的拿捏之中吧?嗯,想想汉沽的周旅开拔那一夜还真有些被算计了!

不过,这种算计是多多益善啊,第一军派生出的第一旅、第三旅和第二旅大部,已经变成了第二军、第三军和第四军的整编骨干。

可以说,如今新军四大军与第一军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都是最正宗的淮军!

“杨格请委魏光焘为第五军司令官,已经是亮明旗号,刘制军和张香帅至今没有丝毫反应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看来,湘军与皇帝走得愈发近了。杨格左右思量方决定做五方面的工作,第一,第四军的军装械弹要发,要慢慢的发,在不太妨碍戍边部队供给无虞之前提下拿捏一下,宋、滕二兄自然理会得到,会给军司令官以压力的;第二,第五军整编的事儿,我在西沽、午楼在锦州,暂时理会不了刘、张二帅显然早有预料,乃奏呈设南洋武备学堂,惜乎德国陆军派遣人员前往南洋,还得通过我与索林伯格将军协商核定人选,此事,南洋一时半会办不成毕竟学堂教学和编练自强军颇有差别,编练教官未必能胜任学堂教习之职。第三,统一军械制式乃是前番的督办军务处明令推行,连禁卫军武备都是在此框架下实现,第五军自然不可例外。天津局的枪械图纸,迟些时候再发到金陵局和江南局,理由嘛,两局整备尚未完成。第四,就看恩师与刘、张二帅如何勾连了。第五,我在天津武备学堂频频授课,目的是把武备学堂逐渐的升,又分为陆军军官学校和陆军大学,下一步,等索林伯格将军向柏林要求的校级教官和咱们的五十名留德学生回来了,隶属于陆军部军学司的陆军军官学校和隶属于总参谋部的陆军大学就分别在天津和辽阳开课。南洋武备学堂,终究还是要归入陆军部军学司和总参的体系下。”…,

聂士成笑指杨格道:“第五军,跑不了喽!”

冯义和帮腔道:“第五军一旦被我消化,湘系就没了力量,即便被皇上拉去又如何?”

“新军统一编练,统一军令于总参,主要的力量还是来自民众的快速觉醒。”杨格正色说道:“从辽南抗战到边境冲突,期间有移民实边和新政推行,新军编练,犹如一股股大潮荡涤着旧的思想,冲击着民众的觉悟,再加舆论引导,如今在沿海、湖广甚至四川地区的新式青年们已经有了一定的政治辨识力。今后军队的战力如何,就看今日对这批新式青年的吸引力如何?南洋是无法与我相比的。”

聂士成盯着杨格的脸,缓缓言道:“青年就是未来,掌握舆论就是掌握青年的思想。”这句话,当真是聂老帅有感而发的,他不就是发掘了杨格这么个青年,才有今日中国新军之崛起吗?

冯义和的脸色却变了,很严肃,很不满意的看着杨格问:“你那个舆论,李鹤年的侄女儿是怎么回事儿?听人说在瑷珲城里,你们都住一个屋子了?”

杨格头皮一阵发紧,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哎哎哎,不对哟,我干啥了?啥也没干嘛!

“铁定是陈安守乱嚼舌头,这事儿就是他办的!”身在鞍山汤岗子的代理关外军团参谋长陈某人躺着也中了枪。

“廉让,此事别有内情,我倒略知一二。”聂士成生怕翁婿俩又为这等事儿生出别扭来,忙道:“三锅山炮战,我军11旅缺乏合格的测距手,杨格要上,众人不许,陈安守是个果断人,命令张作霖、徐栓柱把致之看了起来,自己和孔庆瑭上去了。李鹤年的侄女儿不是《时势快报》前线记者吗,自然要在指挥部出入等候战报了。”

瞪了杨格一眼·冯义和点点头,算是了了这桩子疑问。自己的掌上明珠待在京师里为人质,独守空房;杨小子却在外面一a今梅香都要临盆了,这事儿老冯也能看在依帅的面子上捏着鼻子认喽·可、再让老冯捏鼻子认其他的混账,决计不可能!杨小子要开这个口,老冯我两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了账!

聂士成察言观色,又道:“致之啊,这事儿你得给李先生一个交代。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夫和廉让能从军队里听到消息,李先生也能从记者堆里得到消息·反正啊,天津卫地面儿上已经起了风浪。”

“陈安守,王八蛋!”杨格假意切齿骂了一句,心里却在感谢陈某人。

“此事,只有等李记者从盛京回来以后,再择机向李鹤年先生解释了。”

“哼”一声,冯义和算是满意了。

“聂帅、老大人,咱们还是说一说朝鲜铁矿的事儿?”杨格见机转移了话题·见二老都点头了,才继续说:“唐少川先生的文件里说的明白,茂山乃是咸境北道所属茂山郡·探明的露天铁矿脉距离朝鲜半岛北部海港清津不过两百里,开采、运输极为方便。目前,我们的目的是利用俄国人阻止日本人开采该矿,同时阻止日本人继续在朝鲜的踏勘行动;今后,也就是两年之内,我们要做好与倭鬼子在陆地上决一死战,同时预防老毛子背后插刀子的准备,夺回朝鲜的宗主权并在以后适当的时候开发茂山铁矿。”

聂士成摇摇头,开采铁矿这种事情跟老聂我扯不着。“你就说第一军该做什么便是。”…,

“军用物资采购招投标办法已经出台,本着长期发展的眼光来看·这个办法是不错,可在当前两年内开战的紧迫需要下,我们要积极扶持天津局,又不能从直隶督署出钱出力,就只能由第一军暗中支持天津局了。朝鲜北部大多为山地,两年后的战争主要在山地进行·李皓已经组建了第一支山地精锐小分队摸索、实践山地战法,天津局正在研制的迫击炮将大有用武之地,故而,需要保障天津局研发迫击炮资金无虞又在各局面前保持公允姿态,以期在明年达成招投标办法的实施。另一方面,我大张旗鼓的鼓吹大炮兵建设,特别强调野战重炮兵建设,其实也算给日本军方的一个**局,至少放出了一个我军没有准备在朝鲜地区遂行山地作战。暗地里,在李皓‘山貂,部队的基础上,各军都要分期、分批抽调精锐潜往吉林长白山区接受山地作战训练。”

聂士成惊道:“那是禁区啊!”

“嗤。”杨格冷笑道:“正因为是禁区,才适合秘密的进行山地作战战术训练和经验总结,小鬼子不容易发觉。至于朝廷方面嘛,瞒不下去的时候再说。我想,以目前关外军团对东三省的掌控力,如此小规模的秘密训练,瞒个一年半载没问题。”

“你是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杨格反问:“需要把朝廷放在头上压着咱们吗?”

冯义和急忙说道:“功亭兄,杨格所言有理,真要把事儿挑开了说,事儿就甭办了,指不定朝廷中有些人还会给日本人通风报信呢!那些糊涂蛋,还真相信什么日清亲善的调调,前些天的《时务日报》不就变了口风,要拥明君、结东邻、行非常之法中兴大清国吗?”

“嗯¨这种事儿我不管了,致之想怎么做招呼一声就成,别像去年八月初那般胡闹就好。”

胡闹?那时候我是胡闹吗?杨格一脸的委屈,正欲开口为自己伸冤,却见两只酒杯已经举起伸到面前来

341 【第一发,跨射】

蓟运河入海口与海河北岸之间,有两座并列的“双头炮台”,炮台后就是漕运和海防重地——北塘。1---北塘镇隶属于宁河县管辖范围,北塘炮台是津门海防三大炮台之一。

辽南战事结束后,新军编练大潮兴起,武毅先锋军管带杨慕时被任命为北塘副将,率部进驻北塘整编原有的北塘炮台五营三哨驻军,随后又奉命与转隶海军的大沽炮台守军联合演习海防要塞和反滩头登陆的浅纵深防御作战。北塘副将遂正式的成为天津镇总兵罗荣光的军事副手,实际的军事负责人。两部经过整训后,分编为要塞炮兵第一团、第二团和“海军陆战队第一旅”。

到1896年九月底,大沽口——北塘已经拥有总兵力一万四千余人,克虏伯280要塞重炮12门、克虏伯180要塞重炮4门、克虏伯150重炮32门、格鲁森37行营炮和法造哈奇开斯37转管速射炮40多门。

9月29日夜,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初时如黄色的圆盘一般悬挂在双头炮台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景色被好事者列入“宁河八景”之一,每到中秋月明之时必有观者成千上万的涌向北塘村,以目睹“月照双垒”的景象为乐,其间又有不少文人骚客咏诗作赋、感古叹今,使得北塘这个小渔船、漕运码头、海防重镇竟然沾染上文化的气息。文化往往与经济相关联,北塘本地人看到了商机,每年中秋都要组织一场“赏月灯会”。

百姓娱乐,近在咫尺的炮台、军营内的新军却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并非军民关系不睦,而是今夜,军队将以军队的方式度过佳节——夜暗条件下的要塞炮兵海面移动靶船直射演练和海军陆战队的反登陆作战演习。

海面上,几座浮动式航标闪出点点火光,与越发皎洁的明月相比,当真有萤火之光焉能与皓月争辉之感,乍一看去,在浮光跃金的海面上相当的不起眼。不起眼归不起眼,有没有就很重要了,北洋舰队训练舰康济号将拖带靶船夜航,依靠的就是那些浮标确定方位和航向。炮台上很是冷清,除了几名担任观察任务的瞭望兵之外,就只有杨格背对着大海,沉默地看着西方偏北大约15°的方向。

杨格可以确定,演习准备已经就绪,给康济号的命令刚刚由参总海军副官吴秉烈在北塘炮台电报房秘密发给大沽口军港。所谓秘密,就是北塘的要塞炮兵第二团从团长吴鼎元一下,都不知道拖带靶船的康济号的航向、航线和机动调整点。

杨格可以确定,从鞍山采访钢铁厂归来的李芷靑就在炮台下、北塘村的运河边上,可能在某个具有浓郁东方文化气息的茶寮内赏月,可能在码头放河灯,也可能手提一盏荷花边的灯笼,沿着河边的青石街道漫步缓行。她的身边,要么就是暂时放下手中赚钱大计的李鹤年,要么就是那个跟屁虫一般的梁竹轩先生了。

杨格更可以确定,远在500多里外的冯秀若如今正身在西苑,如所有的二品以上诰命夫人们一起,参加皇后叶赫那拉氏举办的中秋宴会,给皇家的威仪和恩德增辉添彩。从深心里,杨格能觉出几分心痛来,对秀若的爱意和歉疚之情在心痛中愈发的浓厚起来。中秋,是二人大婚之日!真不知“每逢佳节倍思亲”之语,放在这对夫妻之间该当作何理解?…,

“参总,京师、奉天急电!”徐栓柱出现在杨格身后。

杨格接过电报抄纸,徐栓柱提了灯笼凑近。

京师内阁发出的电报不算太急,是以电报廷寄的形式,通告各方大员——广东海关查获一批走私军火,计有手枪两百三十支,长枪三百余条,子弹数万发。两广督署顺藤摸瓜,抓获图谋造反的乱党七十余人。朝廷饬令各地大员,严加查访孙文革命党,一经查获,严惩不贷。这个消息来得晚了,杨格昨天晚上就得到了王英楷的密电。

奉天的电报很急,却是热乎乎的喜电。今日午后两时许,梅香在东三省总督府后院诞下一女,依帅为其取乳名为望月儿,急电报喜。

“回电奉天。杨格初为人父,喜而惴惴,穷思归奉而不可得,尚待军务办理妥当即回,盼妻儿安康喜乐。”

“瞿瞿......”尖锐的铜哨声突然响起,在要塞炮兵第二团第一营的官兵们纷纷出营,奔向战位的当口上,一名瞭望兵在旗杆上升起一串灯笼,以此为信号告诉北炮台(蛏头沽炮台)的第二营、青坨子炮台的第三营和海滩炮台的第四营——发现靶船,注意观察。

北塘村口,担负“维持秩序”任务的警卫官兵派出两人,敲着铜锣走向码头,一边走一边吆喝:“中秋佳节、军民同乐,炮台官长令放号炮,各方百姓闻炮无须惊慌,有愿观炮者可到东炮台下向海面观望。”

东炮台与南炮台一体,故名双垒,为北塘炮台大营所在地。杨格站在一门280克虏伯大炮侧后五六米远的地方,关注瞭望兵、旗号兵、测距手、炮长和炮手以及军官们的口令往来和操炮动作。

1870年代的克虏伯大炮曾经名扬天下,实为当时全世界威力最大、射程最远的野战、要塞炮。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和十多万法军据守色当要塞,就是被克虏伯大炮轰得毫无还手之力,魂飞魄散之际不得不举白旗投降。

二十年后的今天,克虏伯大炮已见老迈!螺式炮尾操作繁琐;侧开药室、弹膛在再装填时动作多;闭锁密封机构不严,对火炮达到最大射程不利;刚性炮架对要塞炮基座要求严格,机械操纵回旋机构庞大、沉重。最大14公里的射程于280口径和要塞炮架、基座而言,实在算不得一个好数字。

要塞炮兵指挥吴鼎元是与段祺瑞、商德全、滕毓藻一同到德国学习炮兵回来的,整编前是大沽口炮台炮兵总教习兼管带官,滕毓藻抽调增强第三旅后,升任两大炮台的炮兵指挥。此时参总莅临北塘检阅实弹打靶,自然是精神抖数、全力以赴,亲自担任了测距手一职。

在第一时间发现海面目标是瞭望兵的职责,观察目标的航向、航速以及机动变化的规律,测取基准炮与目标的方位关系、直线距离,计算目标运动速度和炮弹弹道速度差,得出修正提前量,再根据风速、风向计算风偏修正量,还要在脑子里有一幅己方各种口径、性能火炮的炮位图,以基准炮为核心算出各炮之于目标的方位、距离关系。在目标距离炮台10公里以上,目力观察只能看到海面上的那个移动的小光点的情况下,计算速度和精确性,各炮执行命令的速度和精确性,于炮火命中率而言都至关重要。

固定炮台打活动靶标,是比静止对静止的射击高深一筹的技术。…,

“方位,13—78(15—00为正东,此时的密位方位为正东偏北)。”

“距离10700(在岸防要塞炮兵中,此距离单位默认为码)。”

“敌舰速度7节,预修正方位13—76(根据目标速度和炮口与目标距离,结合炮弹飞行过这段距离到命中目标所需时间内,目标将要移动到的位置,也就是速度方位提前量)。”

“风向东偏南2,风速5。(此数据的测出表示炮弹飞行径向和风向之间存在夹角大约18°,此时炮弹飞行速度越大,风速越大,采用积分法解算出的风纠偏修正值就越大,角度和炮弹飞行速度、风速是三个必须衡量的函数)。”

“敌舰机动,偏东三,拉大距离10850。”

不断的观测、向计算军官们报告目标运动参数的吴鼎元声音越来越大,显然对计算军官们没能及时作出反应而恼火起来。在炮兵中,每门炮都会配备基本射表和修正计算公式,通常情况下的炮兵计算只是在基本射表的基础上加入修正计算量即可得出相应的射击诸元。杨格在辽南作战期间制作的图版式射击指挥器不仅仅装备到了新军炮兵部队,还装备到了北洋舰队和海防要塞炮兵中,可以更加简化计算过程,往往是在图上标出目标的运动速度和方向,测出距离就能从游标卡尺上读出参数,加以简略计算就能下令装定射击诸元了。

今晚,兴许是第一次夜间实弹射击靶船的关系,又可能是参谋总长亲临炮台的关系,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们发挥失常了。

蹲在新式的海军剪影镜后,从黑暗的视野中找到那点灯火并移动视界跟踪测量之,乃是一件极为令人恼火的差事。重新测定靶船方位的吴鼎元几乎是怒吼出声:“目标方位,13—56!”

“方位,13—56,到!”一名计算军官总算出声回答了,表示已经在图版式射击指挥器上定位成功。

“距离10850!”剪影镜上的密位分划始终卡住那个移动的光点,密位读数和距离的关系,可以通过二次变量测取后经公式计算得出。

“距离10850,到!”

吴鼎元见部下军官总算有了正常的反应,声音反倒更大了一些,这是有底气的表现。“航速7,航向北偏东三,预修正方位13—53。”

杨格的眉头渐渐皱起了,不是因为要塞炮兵的表现令他不满,而是他在开动脑子思忖着为重炮兵(包括要塞炮兵)们试制出“机械式的射击计算器”。三锅山炮战是在3000米距离上发起的,为可视距离上的直射,测距准确就能保障命中目标。现如今的炮台演练是在夜暗条件下打移动目标,观察、测距的剪影镜没有夜视功能,很多数据不能直接取得,还需要吴鼎元以经验辅佐判断。而且,打海上移动目标的变量比之当日在三锅山江面上打几乎是静止的敌舰,要加于运算中变量增加了十多个,这些变量要通过人脑或者纸笔计算,难免费时费力而贻误战机,造成观测——计算——装定诸元——射击命中四大环节的彼此脱节。

机械式炮兵射击计算器是直射、曲射炮兵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开始列装的指挥器材,到五十年代才在臻于完善的同时,逐渐的让位于电子计算器。配备图板简解射击指挥器、机械式炮兵射击计算器和机械式修正计算器三者结合的成套炮兵指挥器材,将让炮兵实际战斗力大大提升,在炮火反应时间、命中率上突飞猛进一筹都不止。…,

压制炮兵、要塞重炮兵是技术性兵种,炮兵的炮手们是工具、机器,真正的灵魂是观测、计算军官。

杨格下令组织此次演练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检验当前要塞炮兵的技、战术水平,设法在能够设法的方面改进之。如今,问题已经暴露出来大部分,杨格就要去面对、解决。那么,观操后的杨某人又必须蹲在天津机器局里,与炮厂的技师们商量着以“现有技术手段和装备水平”制作指挥器材。

思索间,基准炮长嘶声下令:“榴弹,全装药,击发引信!”

弹药手先后回答。

“方向6,仰角22。”

“方向6,到!”二炮手高声回答。

“仰角22,到!”三炮手回答。

“打!”

观测的数据经过繁复计算后,落到炮手头上的只有快速操纵方向机、高低机和遵命组合发射药和弹种、引信,尽快的发炮。

“咣”一声巨响,克虏伯280大炮的炮尾侧旁窜出一溜火光,在炮口喷吐出的耀眼光芒中虽然并不耀眼,却依然落入杨格眼内,暴露出旧式火炮炮膛、药室密封先天性不足的弊病来。

圆月倒映在海面上,一道暗红的平直而略带向下弧度的线条逐渐的消散在月色之中,海面突然爆绽开来,爆绽的水花聚拢成一道高大的、反射出皎洁月光的水柱。海面上移动着亮点在爆炸激起的浪花中摇摇晃晃却并未熄灭,那是一条加高围板的十浆舢板上固定的气死风灯笼。

“轰......”沉闷的爆炸声传到炮台上。

跨射而过大约四十码,加装了围板的靶船差一点被掀翻,却执拗的在海面上晃荡着,被训练舰拖带着继续前行。爆炸产生的水汽折射了光线,使得靶船灯火一明一暗,似乎在眨巴着眼睛嘲笑发炮者“未能命中”。

杨格在心里作出判断,第一发,跨射四十码左右,成绩堪称合格!

342 【多点面积齐射】

280nm炮弹造成的巨大水柱散去,无数的“雨点”夹杂着可能有的小弹片“啪啪”的落在康济舰上,萨镇冰和翁祖平俱都面无表情,目光停留在右后舷远处那个掀起水柱的地方。//

这一刻,二人的感受实在差别不大。

十桨舢板加了围板,总高度只有一米五左右,露出海面的部分有一米出头。黑夜、一万米外的要塞炮台上的某门280克虏伯大炮、落点跨越靶船远失40多码,这个成绩一.对直射炮兵来说,远失40多码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如果把靶船换做是主建筑高出海面四米多的康济舰,炮弹将命中舰桥后部的烟囱处!也就是说,如果是实战的话,大炮不可能去打如蚊子一般的靶船,最少也要打1300吨的康济舰,那么,此时的康济舰已经舯部中弹,失去动力甚至开始缓缓的倾覆、沉没了。

“发信号,命中!”

萨镇冰的话语里有惊讶的成分,也有赌气的成分,甚至还有直接的对翁祖平表示不满的成分。

看看人家炮台,不过接受了新军的炮兵教练法短短半年时间就能打出这等高水平出来,海军呢?康济舰的实弹打靶成绩如何呢?!与之相比,不堪呐!幸好,北塘炮台的部队如今算是海军的了,莫否让萨管带官面子往哪儿搁?

发电机带动的探照灯向岸上发出灯号,东炮台上似乎响起了一阵欢呼声。这,是萨镇冰脑海中产生的印象,可能是想象,也可能是事实。

“鼎铭兄,要塞炮2团的这一炮,让我想到了很多。”翁祖平看了海图后,亲手操舵转向北炮台,说道:“克虏伯要塞炮和铁甲舰主炮一般射速慢而威力大,追求的就是命中率。海战是移动对移动,一炮发出之后,为此炮所测参数即已作废就需重新测定、算出射击诸元。主炮和要塞炮装填困难,射速大多为两分半一发,两分半钟也足够测距手和军官们观测、计算,可如若换成射速较高的副炮甚至是舷侧速射炮呢?一轮不中,往往是根据经验来校准、修正,并未经过严密的观察和计算就打出第二轮、第三轮炮火。甲午一战中,咱们的主炮命中率颇高而副炮和速射炮的命中率可谓惨不忍睹,其重点就在于咱们舰队平素里对副炮和速射炮位的训练不足,实操不够,经验不足以支持起高命中率来。又有,黄海大海战,定镇二舰中炮颇多,其中镇远前主炮位频频被弹,炮手、军官伤亡惨重递补之炮手、军官多为其他炮位抽调,缺乏精确测距和严密计算的战术修养,更没有快速运算能力造成海战前一阶段,我主炮命中率高,后期则盲目发射居多,直至耗光有限的炮弹。真要找原因,还是在咱们的训练舰上,1300吨的训练舰装备的都是小口径快炮,没有大口径主炮,无法为主力舰提供大批合格的炮手和军官。”

“你说的,正是我想的,今日目睹这一炮可谓感触至深呐!”萨镇冰伸手比划了一个“三”,向右挥动,在翁祖平操舵向右舷三转舵时,说:“以动对动,比较的就是观测和解算,炮手训练能够达到按照命令快速发炮即可。然而舰队之军官们大多养尊处优已久缺乏进取心,在业务上是逐渐荒废而非精益求精。咱们舰队的战术水平也就是英国皇家海军二十年前的光景,唉一.没睡醒啊,他们该当来看看要塞炮兵们打出这一炮!”…,

“鼎铭,陆军已经改革,海军不能不改。如此继续下去,海军如何面对今后的战事?不如,由鼎铭兄您提个头,就此次协助要塞炮兵演练之所见所闻,陈书于刘军门?咱们要购进最好的观测器材、培养更多的解算军士官,造出配备150口径以上主炮的训练舰,为今后的主炮侧舷排击作战奠定人才基础。”

“此事,萨镇冰当仁不让,不过,条陈还需祖平你来捉刀裁定。”

康济号拖着靶船到了北炮台水面,挨了一发试射和一轮4炮齐射,靶船碎裂沉没。水兵们放下新靶船,发出灯号要求北炮台停止炮击后靠近海岸,承受海滩炮台较小口径的150克虏伯火炮两轮打击,靶船被直接命中。康济号掉头向南重新回到东、南二炮台控制的水面,这一次,康济号没有停留,而是放下所有的三条靶船,统统斩断牵引绳索后,鸣笛一声扬长而去。

三条靶船带着点点的火光在海浪的推送下向海滩靠近、再靠近一.

隆隆的“号炮”声和海面上传来的爆炸声,已经让北塘村内赏月的人群涌到东炮台下。一个原本重文轻武的国度,一个试图以礼仪和道德文章代替武力的民族,在辽南和吉黑边境军事冲突中,从新军的整编和走向强大中渐渐醒悟过来,投考天津武备学堂、北洋水师学堂和马尾船政学堂的青年们挤破了门槛,把武备生的招收条件是一再抬高。表现在中秋月夜的北塘村,则是人们对“要塞炮兵操演”焕发出的极大兴致,此时此刻,什么雅致,什么诗词歌赋,什么中秋圆月中的风情统统见鬼去!看要塞炮兵们打炮才是正经!

先前,目标距离10公里左右,在炮台下看向海面,夜暗之中根本就看不到十公里远处的靶船。这一次,要塞炮兵的指挥官大人似乎发了善心,人们可以看到被海浪冲来的三条靶船上的灯火了,也明白炮兵们的目标所在了。

“那边,那边还有一条!“

“炮台上的新军弟兄们,又有一条靶船,一共三条,看仔细喽!”

炮台下的起哄声传到炮台上,各炮炮位上的官兵们是摩拳擦掌,只等吴指挥一声令下就要打他个全彩。

吴鼎元却是面色凝重,三个目标同时出现,参总发话要求放近靶船,以各口径火炮在不同炮位上的齐射,消灭三个目标。听过杨格在武备学堂炮兵科授课的他明白参总是要在技术装备最齐整的北塘炮台实践他提出的“多阵位、多口径、多目标的齐射打击战术”。这种战术如果能够实践推广开来,则为组织全部火炮对既定炮击目标实施毁灭性的突发打击创造了条件。换做陆军或者海军陆战队,就是要塞炮、野战重炮、榴弹炮和野炮、山炮乃至迫击炮的多点齐射打击同一目标。

把指挥权分解给280、180、150各炮连的他生怕部队脱离自己的指挥后打不好,在百姓和参总面前丢了脸。他蹲在剪影镜后面看了又看·身后的十几名传令兵向走马灯一般的领命、奔跑、传令。

炮种不同,带来炮弹膛口初速不同,弹道特性不同,开炮到命中的时间不同。

阵位不同,带来观测方位数据的不同,各炮群基准炮距离目标不同,各自的修正值都大为不同。

靶船在逼近·真要逼近到米以内再开炮,估计“敌人”的炮弹已经在炮台上频频炸开了。因此,吴鼎元的目的是要在米以上的距离开火。…,

大量的解算工作分配到了营、连,对要塞炮兵来说,每一门炮都应该配备独立的测距手和计算军士(官),这一点,德国人是如此要求的,杨格也是如此要求的·世界各国的要塞炮兵都是如此。

杨格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官兵们还在忙碌的时候,身为最高军事长官的他绝对不会翘起二郎腿在一旁喝茶赏月·“军中标范”就必须时时刻刻的发扬出“标范”作用来。不过,他的心思丝毫没有放在什么“标范”作用上,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以及保持习惯的荣誉感是骨子里的,浑然天成的。

他“突发奇想”的新命令是在考验吴鼎元呐!北塘炮台刚刚具备了多点齐射炮击的硬件条件,即——炮台内部各炮群(连)之间的电话通信系统,各炮连独立的观瞄系统和指挥炮击能力,炮群总指挥掌握的观瞄器材和规划炮群协同作战的能力。

可以说,除了一纸《多点齐射的战术实施条令》之外,该有的都有了,就让吴鼎元指挥北塘炮兵们用实操书写这份《新战术条令》吧!

海浪的速度当然比不上舰艇拖曳靶船的速度·留给吴鼎元的时间还是相当充足的。在炮台的内部电话通信系统支持下,一种口径火炮的多点齐射很好组织,难点就在于参总要求280、180、150三种口径的火炮对目标实施打击,还要求炮弹落在目标上爆炸开来的时间,彼此相差不能超过两秒。

拿起电话,吴鼎元冲着话筒高喊:“2连基准炮·目标2一发试射。”

大约半分钟后,-所在的南炮台发出一声轰响,180口径的克虏伯要塞炮在平射时有1多米的射程,在最大发射仰角32射击时,有1多米的射程,比之老旧的280克虏伯大炮30度射击最大设厂1多米相比,差距不太大。并且,二者的膛口初速和弹道性能几乎相同,吴鼎元选择180基准炮试射,确实深合杨格之意,换做杨某人,也是如此指挥

“轰”米远处白光一闪即逝,巨大的水柱掀起,即便是在月夜之中,也能被岸上的军民看得清楚。炮弹落点在2号靶船左侧大约300米的地方,也就是以2号靶船为圆心的炮火预定覆盖区之内。火炮群齐射,打的不是单炮的精确度,而是炮群的面积覆盖能力。十多门150口径以上的重炮形成的炮群,其齐射威力之大,只要控制住覆盖面积就能摧毁海面上的三个靶标。

吴鼎元蹲在剪影镜后,打炮弹落点的白光看得实在,一手操纵剪影镜调整焦距,一手拿起电话狂吼:“280,以基准炮,各炮方位加1(向右半密位,实操为方向机向右打一圈),距离7100;180,基准炮方位减3各炮递减1;150,保持基本射击诸元不变。”

各炮连就位。

吴鼎元已经调整好剪影镜,掏出怀表看着,又向话筒里的各连喊道:“各连校对时间,九点十三分,整!以150炮先发,180、280炮延后两秒齐射。150炮¨打!”

杨格闻言上前,扶着混凝土浇筑的胸墙看向海面。射击命令已经下达,结果如何即将分晓,不过,凡事都有一定的道理蕴含其中。吴鼎元做的不错,不愧是留学德国炮兵的人才,不愧是在新式整军中脱颖而出的炮兵战术专家,在突然更改的演习命令之下,能够很快的整理出组织多点面积齐射的思路,能够从中抓住重点,能够理会到参总下达此命令中蕴含的深意,并积极的实践之。大沽口、北塘的要塞炮兵交给他统带指挥,完全没有问题!…,

结果,在火炮尚未打响之前,对内行人来说就见分晓。不管这次炮击能否直接命中靶船,多点面积齐射的炮火覆盖战法已经在事实上形成,只需在今后多加演练,以演练和教学推广开去,以建设大炮兵为主的新军就多了一道杀手锏!这种战术在对敌集群目标轰击时具有毁灭性的、震慑性的效果,如果使用得当,几乎能够决定一场大规模战役的成败。

“轰!轰!轰!”三声炮响,其实是十八门各型火炮在间隔两秒之后,从不同的阵地上齐射造成的声波,落入在东炮台上下军民耳内的响动,因为时间、距离的关系,变成了三声巨大的炮声。

转瞬间,7100米处的海上突然爆绽出一排白色的闪光,掀起一排冲天的水柱。

“咣¨”剧烈的爆炸声传来,又因大气层的折射而余音袅袅。其实,白色的闪光和冲天水柱不是一排,而是各有侧重却集中在一个圆形范围内的三个小圆圈,圆圈内,可怜的木制十桨舢板兴许没有被炮弹直接命中,却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冲击波和弹片撕得粉碎,即便是没有弹片,没有空气中的冲击波,也会被海水传递来的水下冲击波撕碎。

海岸炮台下的军民们只看到一条白光和一堵水墙,只听到一声爆炸,意犹未尽一般的,目标没了,就连附近的浮标也没了。

炮台上下和海面远处一片宁静,良久,又突然的人声鼎沸,形成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一¨

343 【勤务兵吴佩孚】

由工兵营架设浮桥,从蛏头沽沿海岸线渡过蓟运河到达北“海军陆战队”夜间机动演练完成后,守备区步、炮各部队分别讲评、加餐过节。**

北塘东炮台大营里灯火通明,原第一军第四旅旅长,现领副将衔北塘要塞区守备司令杨慕时、大沽——北塘炮兵指挥吴鼎元、驻小站的第五旅旅长沈增甲、北塘守备一团团长钟睦谷、守备二团团长叶勇祺、守备三团团长米振标以及工兵营长李长泰、野战炮兵营营长江晟、直隶总督府典史北塘委员赵秉钧等人齐聚指挥部。

不多时,从大沽口来的天津镇总兵、塘沽要塞司令官罗荣光陪同北洋舰队提督刘步蟾、康济舰管带萨镇冰,正在大沽口维修的俄重巡洋舰改称的威远舰管带杨再天也来到北塘东炮台,正好凑上了演练后的总结会议。

在海军参谋副官吴秉烈、陆军炮兵参谋副官骆畴和卫士徐栓柱的协力下,方才的炮击和滩头机动渡河演练示意图已经悬挂在正堂的墙

今夜得了全彩的吴鼎元有些洋洋得意,就着一根卷起鞭梢的马鞭子指点示意图,侃侃而谈“指挥此役”的心得体会,也很知机的着重讲解了“直射炮兵指挥所统筹多点齐射达成面积覆盖战果”的过程,其中要领也阐述得相当清楚。与会众人能够从杨格的安排和此时极端重视的态度中看出端倪,一个个都听的认真,几个年轻的如江晟、李长泰、叶勇祺等人还做上了笔记。

刘步蟾等人的来意不在探讨炮兵战术问题上,而是在大沽口军港得到萨镇冰、翁祖平的口头报告后,刘步蟾就令翁祖平拟写条陈,自己带了萨镇冰和杨再天二人赶来,就是要与杨格商议把正在整修的威远舰改为大型练习舰一事。不过,适逢其会的他们身为舰队、舰艇指挥官,对要塞炮兵“创造”出来的新战法也颇有兴趣。

要塞炮兵和舰队炮兵都是使炮的互相之间能够借鉴、通用的东西着实不少。

“.打出效果之后再行反思,卑职从中揣摩出几点心得,一一陈述,请参总和各位大人指教。”

吴鼎元怎么也想不到在另一时代的自己因为炮术好、脾气怪、政治嗅觉差而一直未能出头。从德国学习炮兵回来到1908年,才混到一个标统的职分,而同期的段祺瑞却是镇统都当好几年了。在1912年,吴鼎元鬼使神差的拥护袁世凯反对山东独立,才升上北洋第五镇镇统(师长)职位。不说没谱的事儿,就说从德国回来之后,段祺瑞、商德全、孔庆瑭、滕毓藻都得到了重用吴鼎元却是小小的炮台教习。**

若非新式整军开始,当时的第一军参谋官杨格点名要吴鼎元统带炮标,前番又在武备学堂炮兵指挥官班特意点拨,今夜又哪能指挥要塞炮2团打出彩头和新战法?

在众人眼里,吴鼎元有了今晚的资本,以后的飞黄腾达是可以想见的,甚至与武毅先锋军的那批“老人”比肩也有可能。

杨格微微点头,满是少年老成的持重和淡定。

吴鼎元抖擞精神舀出指点江山的派头说道:“北塘要塞炮兵,自从杨旅长率部进驻之后,观测装备更新较快还率先装备了西门子的电话系统,采用新式炮兵教练法和强化军官指挥、解算能力之后,效果显著。正是有了这些基础,今夜才能按照参总修订的演习计划,打出新战法来。说句实在话,组织炮击时,卑职还是懵懵懂懂的,只知道要遵参总之命执行演练任务,直到打出效果之后才恍然大悟一.”…,

“耶。”罗荣光拖长声调道:“吴伯先啥时候学会溜须拍马啦?”

老天津镇将领官弁们顿时失笑,就连四旅过来的杨慕时等人也面露微笑只是不好笑得太过明显而已。大家伙儿都知道吴鼎元心高气傲的性子,方才被打断前那话却是被参总完全折服的表现。

嘿嘿,吴鼎元服过谁来着?

段祺瑞,切,无非就是比吴某人多考了一个好评而已,到了德国还不是一个样儿!?

罗荣光,不是!罗镇台老喽,不懂得使用大炮的技巧。

在黑龙江担任边防司令部参谋长,回到武备学堂讲学的孔庆瑭?更不是,他孔某人无非是机缘好而已一.

杨格摆手示意道:“吴指挥,继续。”

“报告!军医中校郑士良求见参总。”

杨格回头一看,门外站着一名一等兵,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只是颧骨和眉骨有些突出,连带着眼珠似乎也略显突出,给人一种顺眼中又带着几分桀骜的感觉。仅仅是感觉而已,杨格自动忽略了,郑士良此时来求见,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在南方被捕的七十多名革命党吧?这事儿倒与今天在北塘的会议有几分关联,正因为革命党在广东走私武器、图谋起义却不慎泄露,清廷才有了严加巡查的命令,才有杨格在天津卫组建巡警部队的契机。组建巡警部队,一方面是不引起清廷和列强的注意增加准军事力量,一方面是建立警察体系取代衙门的皂隶、捕快,为新政的需要。

驻扎在东炮台也担负指挥部警戒任务的守备二团团长叶勇祺摆手道:“吴佩孚,下去吧!”

谁?没听错?!

“冠侯,明天让他去武备学堂报到。”杨格起身走到后排,指着门口的吴佩孚离去的背影叮嘱了一句,而后大声说:“各位继续,我去去就来。”

叶勇祺有些诧异莫名,那吴佩孚就是自己的勤务警卫员而已·怎么参总看了一眼就弄去武备学堂了?这等好事,落在谁头上那就是谁的福气,叶勇祺当然不会阻碍勤务兵的前程,只是因参总有些“莽撞、突然”的决定而不解。

一等兵得到推荐进武备学堂,在新军体系中还是头一遭,就算是武毅先锋军时代,得到推荐的都是立大功的弟兄,唯一例外的是“大房身大捷首功王大栓”的儿子王安平以平民、15岁的年纪进了武备学堂步科此事真要说起来,也不算例外。武备学堂招生的门槛越来越高,部队推荐立功士兵进武备学堂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如此的直接结果是本期新生的素质颇高偏重技术性的炮科和工兵科生员顿时增多。吴佩孚,以一等兵的身份进武备学堂,还是参总点名要去的,嗯嗯·今后可得瞅准了,那家伙不是走狗屎运,而是不知参总看上他哪一点了今后的前途恐怕……不可限量呢!

二团团部,郑士良焦急不安的来回走动,就是坐不下去。他身边倒是一位西装革履,头戴麻黄色西式凉帽,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者安坐一旁。

“敬礼!”门口的警卫立正致礼,郑士良也算接受了四个月的军事训练,顿时条件反射的立正,转向门口致举手礼。

“稍息。吴佩孚看住门户,任何人不得接近。”

带路的吴佩孚得了年纪与自己相渀佛的杨格命令,兴奋的一挺胸膛大声应答:“是参总!”…,

郑士良介绍道:“参总,这位是职部推荐去南洋考察橡胶园和稻种的陈少白。”

“革命党吧。坐,陈先生请坐。”杨格不动声色的招呼西装革履的陈少白,转头看了一眼郑士良,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运输枪械这等大事儿都能出纰漏,你们革命党是如何组织的?相关人员干啥吃的?!士良,我也不瞒你,昨天晚上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就想找你来狠狠的骂一通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陈少白被杨格一语道破身份,又听杨格如此说法,方才信了郑士良所言非虚,不能说大清国国防军参谋总长是革命党,但至少是同情革命党的。

郑士良满脸通红的羞愧之色,小声解释:“参总此事纯属偶然,是码头的搬运工人不慎摔倒,跌碎了箱子摔出枪械,恰好给洋关的英国关员看到,立即就封锁了码头报告官府。官府设了圈套,我们的人去提货时被尽数捉舀,又有两人受刑不过吐露实情,才有粤省的大逮捕,七十三位同志因此下狱。”

杨格摆手,表示暂时不谈此事,转向陈少白道:“陈先生,说一说南洋橡胶树、水稻移植琼州岛南的事儿吧。”

“琼岛气候、土壤与南洋无异,橡胶树移植、水稻引产毫无困难。”陈少白对杨格要做的这些事儿也有所觉,革命党通过郑士良攀上这样的强援,交待下来的事儿自然就会全力以赴去做,生怕引得“强援”不满,断了资金和枪械的来路,也少了一个强大的、暗中的保护

“近一年下来,有多大规模了?”

“回杨大人的话,目前已在琼崖等地开荒万余亩。水稻分区种植三千余亩,已经两熟,并有一熟为南洋水稻和两广水稻的混种。下一季,准备以混种之稻与淮南水稻混种,次第推到华北的宁河水稻和关外的锦州水稻。橡胶树当前种植七千亩,距离割胶期还有三年,其间,大人可以考虑在南洋购买成熟之橡胶园或者收购橡胶。”

“嗯!”杨格满意了,自己让郑士良招引革命党办水稻和橡胶园的事情,实在是一举两得,一方面解决新政工农业生产需要,一方面给革命党留一个活门,这些人真要用杨格的标准去衡量,就是没有政治经验,对国情认识不足却又目睹国家积弱不堪和西方之强大,接受了西方片面的民主革命思想,以激进的手段欲行国家之变革者。

变革,杨某人也在谋求变革,而且有了实际的成效,进一步的政治体制变革正在酝酿。与之相比,革命党那一套法子,倒是与“愤青”二字颇为符合。老谋深算的变革者面对愤青,有时候要鼓励,有时候要利用,有时候要遏制、打压甚至镇压。

目前,当是鼓励、出手相助之时。

“被捕之首要同志,杨格争取在刑部设法,令两广总督衙门递解到京师法办,如此争取时间再筹妥善的营救之法。非首要同志,先由地方设法营救,只要脑袋不掉……发配到黑龙江充军可以吧?”

郑士良、陈少白闻言大喜,二者之喜又有不同之处。陈少白是完成了任务,郑士良却已经把自己看做是新军与革命党的联络人了。

344 【革命的职责】

杨格摘下军帽放在桌上,露出板寸头,向陈少白扬了扬下巴,说:“少白先生不妨也轻松一点。”

陈少白也是爽直有胆色之人,早前就知道杨格对革龘命党没有恶意,还容留郑士良在新军中出任中校军医处长兼天津西医学院院长,具有军、民双重身份,还有丁先觉、丁先亮以及一大批革龘命党人已经进入新军或者武备学堂、武备学堂附属之铁路学堂、鞍山工业区的矿冶学堂,京师大学堂。见杨格如此,也伸手摘了凉帽和连在凉帽上的假辫子,还颇惬意的伸手捋顺头发。

“少白先生当知孙文在何处?”

“在英国。”陈少白回答的很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广州的事儿一闹出来,孙先生在英国也不见得安全。实话说了吧,杨儒在得到接任俄国公使的钦命之后曾发电报回国,言称孙文正从美国往英国去,还通报将新任驻英国公使罗丰禄和卸任之驻英国公使龚照缓注意提防。嗯……罗丰禄交卸参赞驻美国公使馆的职务到伦敦接任,估计还要十天才能到达履任,我看,少白先生还是设法通知孙先生尽快离开英国,前往德国暂避为好。孙先生在德国的安全,由杨格担保。”

“参总,您……”

郑士良心有疑虑,欲言又止。

“我就是要把孙先生诓到德国,设法软禁起来。”杨格盯着面色顿变的陈少白,说道:“英国正在调整远东政策,如果清廷驻英公使馆在伦敦对孙先生不利,我想革龘命党肯定会设法营救,造出对清廷不利、对中国之战略调整也不利的声势来。毕竟,驻外使领馆控制侨民人身自由,在英国是非法行为。从我的立场出发,英国的远东政策调整之前也就是我与英国新任驻华公使窦纳乐会谈之前,伦敦最好别闹出什么事儿来。我不能公开的要求驻外使馆,就只能要求孙先生退避三舍了。

陈、郑二人一阵默然。

“龚某人虽是李中堂的亲家,但在购买英造战舰飞霆号的往来中多有舞弊之举,海军对此多有怨言,李中堂迫于压力和改革外交积弊之需,可能要杀鸡儆猴也可能要龚某人在行将离职之际作出实际成绩来,以功罪相抵,折冲既往。一旦龚某人动手而革龘命党闹出事端,对英使与我的会谈不利,我会下令杀人灭口并毁尸灭迹的!”杨格放出话去起身道:“二位考虑一下吧,我还有军务待会儿回来再说此事。”

杨格是赤裸裸的下了威胁,扬长而去了。第二团团部会客室里的郑士良和陈少白却是心怀惴惴

面面相觑之下苦无对策。

不用方才陈少白的回答,人家知道孙文在英国伦敦,还知道龚照缓有可能做下“非法拘捕革龘命党魁首……”之事,进而推导出革龘命党届时肯定会设法营救,在官方之外举典论的力量的“维持英国法理”以图解决被拘捕在公使馆的孙某。这些种种设想,环环相扣而合情合理,真要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在郑士良和陈少白看来也只有这么做了。

可是,新军在边境冲突中的努力,英国人远东战略的调整英国对华政策将在新任全权公使窦纳乐到来之际尘埃落定。此时此刻,日本人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一旦伦敦闹出事儿来,日本人会加以利用,英国政坛中那些反对党和对华不友善者、亲日者会因势而动,对英王政龘府与清国政龘府的“合作”大加挞伐,很有可能影响英王政龘府的决策。…,

中俄之间刚刚交恶,虽然在杨格的努力引导和忍让下,俄国的注意力转向了朝鲜与日本人较劲,可是,一旦英国人舍弃已定之远东政策转而全力扶持日本人,中国之东三省,杨格的新政和新军就将独力面对俄国、日本和英国的三重压力。

这些,无论郑士良和陈少白理解与否,反正杨格的态度已经亮明。

孙某人不听劝,真要在伦敦被捕了,而革龘命党真要引用典论去营救,杨某人就要杀人灭口外加毁尸灭迹,来个死无对证。郑士良是隐约听说过王英楷此人及关外军团暨第一军情报处的。

“少白兄,还是劝孙先生去德国吧,广州事龘件的影响渐渐消弭之后,杨参总自会放人,他也是为孙先生的安全着想。”

“士良,你变了。”陈少白心中已经接受了“劝孙文离英赴德暂作蛰伏……”的建议,却不能接受朝气蓬勃的革龘命同志郑士良如今似乎站在新军的立场上说话。“你一口一句杨参总,显然是把自己放在军医处长的位置上了吧?”

“是,对此,士良不想否认!”

“你”

郑士良起身踱步说道:“参总说过,革龘命不是捅破天不补,以天下大乱、洋人趁虚而入为代价去实现目的。革龘命的方式有许多种,我们有条件采用最稳妥的法子达成革龘命的目的,何须冒险让洋人得利?我们为何革龘命?就是要改变中国积弱之现状,推翻腐朽的满清朝廷,建立民龘主的、民族的、民生富足的、强大的新中国。如果,革龘命的结果是国家分裂、主权丧失而内战连连,那么,我情愿维持现状,暂缓革龘命而积蓄力量。厚积方能薄发,一举而革龘命功成,列强措手不及,又如何趁虚而入,攫取我国利益?这是参总与士良在鞍山汤岗子的一席长谈所言,句句是实。”

陈少白冷笑道:“你们有条件用最稳妥的法子达成革龘命目的,又看我等为何?”

“为辅助的力量。

“口亨哼,你们道路,到头来还不是旧官僚统治中国,门头改换而封建大旗不倒,所谓革龘命之举无非挂羊头卖狗肉,民龘主精神如何体现呐?!”陈少白理想中的革龘命与郑士良所言的革龘命有些不同,他要的也是一朝革龘命功成而全国改天换日,不过,不是当今的实权人物的革龘命成功,皇帝的宝座换下爱新觉罗而换上某个新人,而是如法国、美国一般的民龘主体制。“我虽然在南方,却也听说了一些事儿,关外军团参谋长陈某,在双台子河口购置荒地几千亩,一年之内,新军就假垦荒、筑坝防洪的名义,将其几千亩荒地改为良田,陈某因此获利巨万。有没有此事啊?”

郑士良愣住了,他想不到这个世间上居然还有此等的言语,还有人昧着良心说出这等话来!?

当初关外的荒地除了安置移民之外,无人问津,移民实边的资金筹措极为困难,没有人主动伸出援手来。陈参谋长背后的安徽陈家抛弃祖业,响应移民实边的号召而落户关外,以十两一亩的价格购置荒地数千亩,那时候,有谁愿意出十两一亩的价值去买关外的荒地?没有!此时说道不公,说风凉话和恶毒的诬陷之语者,他们当时在干啥?

是,关外的土地在两年之内升值了,如双台子河口陈家、荣军农场占用的良田,已经卖到的两银子一亩。陈家投入的几万两银子转眼间就变成了二十万两银子,那是人家该得的!…,

“少白,你这话……如果发自你内心,那,兄弟我无话可说,今后,咱们各走各路,约期三十年后再相逢,回首今日吧!”在陈少白脸色顿变,错愕无语间,郑士良语气格外沉重又郑重的说:“孙先生的革龘命行动救不了中国,而革龘命思想的实现,正是关外和新军现在做的事儿!革龘命的目的是救国之危难,富民而强国,强军而雪耻,让中国人从此挺直腰杆子做人!新军,一步步的在做而且颇有成效!参总对革龘命党一直保持宽容、支持的态度,以士良之能尚且给予中校军医处长的职务,能为国家和军队培养出合格的西医人才来。士良以为,这就是士良的革龘命责任。舍却此,士良倒是两眼茫然,无路可走了。少白兄,你我自幼相交、情同手足,士良不忍与兄决断,请听士良一句话,去关外走一走吧,花个十天半月的时间好好看看关外,看看革龘命是如何在强国、强军的同时悄然实现的!?”

郑士良的话,陈少白有一部分可以认同,可他终究还有些事儿想不明白。

“既然如此,杨格为何不让你拉走我们的同志到关外来进行你们的革龘命,反倒支持我们在广州起事?”

“关外新政和新军整训是正着,目的是在清廷无力约束之地方实力派之下巩固革龘命之根本,改善民生、畅行教育、强军实边:南方起事是奇兵,目标直指满清的统治,行民族革龘命之事。二者如能密切配合,则革龘命成功就在来日;二者如生出罅隙,各行其是,则革龘命非但不能成功,二者终有一日会因道路不同而反目成仇。参总行事,历来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要,东三省百姓、移民和军队官兵们莫不称道叹服,愿誓死追随左右。先觉、先亮兄弟先后投军,如今,先觉在第四军戍守西陲,先亮在武备学堂深造,为学兵队长。少白兄明日可去武备学堂与先亮会面,畅谈之后再行决定是否出关考察,如何?”

当今典论逐渐发达,新军的作为,关外的新政,举国有知觉者都听说过一二。今夜的陈少白更是在东炮台下目睹了新军之军威雄壮,感受到辽南抗战和中俄边境冲突之优势得之绝非偶然。此时,郑士良如此的掏心剖腹,甚至以总角之交来说事儿,情深而意重,不能不三思呢!

“唉,好吧,我明日电报南边,设法通知孙先生走避德国。至于我个人嘛,还是与先亮会谈后,再定行止。”

“那就太好了。”郑士良大喜,握了陈少白的手使劲的摇晃,似乎从这一刻开始起,自己和少白兄又成为同志一般。。)

345 【心中的希望】

从图们江畔的珲春逆流而上,在名为烟集河汇入干流的地有朝鲜族、满族和少数汉族人的聚居点,吉林巡抚衙门在此设立柳边墙禁山站卡子和烟集佐领巡边衙门,故而名为局子街。*.*.*/*

局子街不大,充其量算作是一个长白山下较大的村庄,男女老幼加上官府衙门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人。在局子街隔着布尔哈图河的南岸,如今被本地人称为南营,因为从中俄边境冲突之后,一支人数大约有七百人的新军就驻扎在此处,修建了整齐的营房,还开垦了一小片荒地。

十一月初的长白山脚下已经是一片冰雪的世界,感觉不到多少热度的阳光下,松树、柏树、枞树、桦树、椴树都垂着亮晶晶的冰挂,马拉雪橇或者行人在雪地上趟出的印迹,那就是道路了。道路从局子街向西可以通到鄂多里、拉发、吉林城,还有一条向南的小路通向长白山深处,却有人兵丁把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白山黑水乃是大清国的发祥之地,长白山乃是满族人的圣山,即便是在移民实边的大潮中,朝廷也没有放松“山禁”。只有获得特别准许的,每年需要上供若干貂皮、人参、鹿茸的“老满人”才能进入圣山。当然,如果把守卡子的兵丁们要监守自盗,那就没办法了。

大冬天,老满人都从山里出来了,而南营的新军们却把进山的口子看得更严实了几分。

一辆马拉雪橇上载着四个人,一个裹紧了皮袍子挥舞鞭子驱赶马匹,三个穿着深灰鸀色的军大衣,抖抖索索的抱着枪挤在雪橇上,互相以体温取暖,以抵挡随着雪橇行进时更加凛冽的寒风。

锦州屯垦兵团第一团第九连代理连长田老憨少尉,带着第九连的两名军士,在秋收刚过就奉命从锦州赶到烟集河的局子街,向第1k34团四营营部报到。四营?对就是四营!一个仅仅在旅级炮兵集群或者骑兵集群存在的番号数字,今儿就出现在作为步兵的1k34团。

1k辎重营的弟兄说,局子街快到了。远处,冒着青烟的屋舍和寥寥的人烟在被寒风吹了好几天的田老憨等人的眼里是那么的亲切可爱而温暖。就在三个人伸长脖子望向局子街的时候,路旁闪出一人,举着红鸀色的小旗向下一挥。马拉雪橇乖乖的停在那人面前。

“那部分的?”

“锦屯一团九连的。“

那人鸀旗向南一指道:“你们来迟了,快走!”

赶马的辎重营弟兄为三位“乘客”叹了一口气,挥鞭赶马的同时嘀咕道:“奶奶的,还指望着在局子街找口热汤喝,得啦还得走三十五里路才行,驾!”

田老憨看到绵亘的大山前有一条平坦的“大道”,大道两旁是笼罩在白雪中的莽莽山林,情知这是一条冰河,还是指着前方问:“兄弟,前面是什么地儿啊?”

“龙井!困龙的地方!这条河叫海兰河,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如果你们还能留在这里就可以看到满山的金达莱倒映在海兰河里的美景了。不过,我看悬乎,别说你们是锦州屯垦兵团的就连老八营的那些家伙们来,也未必扛得住。从十月初到现在,已经有百多人从山里被退出来了。”

“何老六、王虎儿。”

“有!”

“咱说好了,咱三人是代表九连,代表锦一团,代表整个锦州屯垦兵团第一预备旅七千弟兄!是好汉,挺下去!是孬种,马上滚蛋!”…,

“挺下去!”何老六和王虎同声大喊。

赶马的听了只当是笑话,自顾自摇摇头,笑一笑作罢。几乎每一趟出山带来的弟兄们都是如此的没有一个人愿意被“山貂”选中又被“请”出去,那一.丢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

田老憨却是当了真的,仨人乃是整个东三省垦屯兵团系统内第一批被征调到此参加集训的,哪能给垦屯兵团抹黑,让三个野战军的弟兄看不起作为预备部队的屯垦兵团呢?事实是,关外军团司令部下达的命令是仨人需要在11月5日到达四营报到今天是11月8日,那位交通勤务哨弟兄没有说错,论起真来,田老憨三人就已经矮了一截,失分不少。

从锦州到这里的一路上,本身就是一道考验。

一纸命令、一个指北针、限定得显然有些紧的报到日期,沿途兵站直到吉林城之后才提供的帮助一¨要不是军令在身,要不是在深心里渴望着从屯垦兵转为野战军,一般人等估计半道上就打了退堂鼓,回老家的热炕上窝着去了。仨人是凭着自备的干粮和沿途人家的“施舍”才挪到吉林城,晚了三天也算是情有可原,他们也不会因为迟到三天而熄灭心中的希望。

风雪中,有人在赶路,有人则在天津临海河的酒楼上设宴请客。

杨格掏腰包在临海阁请客,客人乃是军用被服厂总办李鹤年及家人,陪客还是第一军军需处长,实际负责了新军全部军需的冯国璋。

尽管杨格每次见到李芷就有一种惊艳和莫名的躁动,可在李鹤年面前还是收敛起来,所谓主随客便嘛!李鹤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题始终在被服厂、毛纺厂和口外的皮货、羊毛生意上,绝口不提侄女儿“如日中天”的事业和“芙兰”记者在当今大清国舆论界的地位,当然,李鹤年没有忘记自己和主人的身份差异,始终表现的毕恭毕敬,带着几分“不敢高攀”的意味。

哎,那就说正事儿吧!

杨格眼中的李鹤年已经是非常合格的、守本分的合伙人。蒙古,特别是漠北四部蒙古对今后新中国的归心,首要还是在经济利益上必须加强纽带关系。以畜牧业为主的蒙古各部主要产出就是马●羊毛、皮货和少量的肉牛、羊。

新式建军要求高品质的改良战马、挽马、驮马,在此次边境作战缴获俄军马匹的基础上,养息牧场总办黄英锡得到了一笔资金,用于购买盎格鲁—阿拉伯系纯种马,结合缴获的顿河马、外贝加尔马和优良的蒙古乌珠穆沁马、科尔沁马和伊犁马杂交试图培育出最为适合军用的马种来,推广到蒙古各部。这只是从军用马的方面加强与蒙古的联系,所产出的经济利益联系不足以影响蒙古的实权人物。

李鹤年名下的军用毛纺厂建成投产,连漠南蒙古察哈尔部各旗年产出羊毛总量四分之一都用不了却因为现银或者用粮食、盐巴置换羊毛的交易,颇受察哈尔部王公台吉们的欢迎,如今的李鹤年只要走到张家口,自然有大群的蒙古马队拉着营幕大车前往迎接,那排场,恐怕就算是直隶总督也要羡慕几分。°

达成漠北蒙古四部的联防,是巩固北部边境的必须。依靠规模尚且不够的毛纺厂和良种马培育、推广还远远不够。广阔的蒙古高原还能产出更多的经济效益来依靠的是关内相对发达地区的投资和带动。李鹤年,就是杨格执行蒙古政策的触手之一。…,

“李先生一¨”

“不敢当,下官李鹤年。”李鹤年因为军用被服厂的关系,得了朝廷五品顶戴,却是只有名义而无实权的那一种虚得不能再虚的虚衔,平素都不愿提及的,今儿就舀出来抵挡杨格的拉拢、尊敬之语。

“好,李总办。”杨格的目光迅速瞟过一旁现出担忧之色的李芷微笑道:“一年了,李总办的本钱舀回来了吧?”

“承蒙杨大人、冯大人和军中各位大人的关照,已经舀回来了。”李鹤年说着话左手伸到腰间掏出一个锦绣褡裢来交到右手,就要奉上心意。

“别,你该得你留着。第一军账上该进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除此之外,你我之间没有任何的黄白关系。”杨格摆手阻住李鹤年后,突然转移话题道:“李总办想不想知道当今大清国哪门生意最赚钱?”

“无非是钢铁厂了。”

这个老家伙!从骨子里到明面上透着商人的气息,可惜,他是故意跟老子作对呢!杨格暗暗咬牙切齿,面上却微笑道:“李总办慧眼如炬啊,不过杨格倒要失礼考问一句,李总办可知钢铁厂为何最赚钱?”

毕竟是军需系统的一个分支,李鹤年平素也能得到鞍山工业区的一些信息,此时又焉能被“居心不良”的杨某人问倒?

“下官听闻汉阳铁厂1号炉自前年投产以来,以立方公尺的炉膛,日产生铁一百吨。而鞍山铁厂1、2、3号高炉容积皆在520立方公尺以上加上采用预加热鼓风工艺和优良之原材料,合计日产生铁在一千吨,匹配六座西门子平炉炼钢,日消耗冶炼生铁640吨,尚有铸造生铁300余吨。铸造生铁用于鞍山机器铸造厂不计,以全部炼钢计算,日产碳素轨道钢可达600吨,以每公尺钢轨5公斤计算,为4万公尺长度,即40公里,钢轨价格为铁路造价的三分之一弱,京奉铁路预算每公里造价为两万九千一百两白银,一公里钢轨实际采购价为八千九百两白银,钢铁厂因此每日可得三十五万六千两白银的进项。

除却京奉铁路、东清铁路、东清铁路南满支线所需,还可供应芦汉铁路所需。鞍山钢铁厂所产钢铁只需轨道钢一项就足以满足生产半年,这半年,恐怕每日的毛利润就在十二万两以上吧?”

人家李鹤年扳着手指头把帐一算完,杨格的眼珠子差一点掉落出眼眶,心中不禁惊叹,商人就是商人,粘乎了银子的事儿,简直就是门儿清呐!

杨格点点头承认李鹤年的推断之后,又摇头道:“钢铁厂以及煤铁需山都是无偿使用国家的资源,而建厂的国家投入也要算计在其中,资源使用要按照东三省总督衙门制定的办法缴纳高额赋税,投入资金要计算利息并逐渐回笼,还要预留产业发展基金。而且,轨道钢的提供不是半年之内就能完成的,当然可以单独的这么核算轨道钢供应项目。总体而言,轨道钢供应一项上如果按照李总办的算法,扣除必须扣除的部分之外,每日的纯利润在三万三千两白银左右。所以,杨格说这是当下大清国最为赚钱的生意了。”

李鹤年一脸的唏嘘道:“虽然杨大人扣得够狠,可每日能净赚一万多两,德国西门子公司还是赚大了。”

“人家赚不到,咱们也无法如此轻松的建起鞍山工业区的工业体系来,电机厂、电报电话厂、火力发电厂就搞不起来。必须付出的,虽然有些肉疼,还是得付出啊!”杨格故作感慨的说了一句,又道:“李总办,杨格还有一门赚钱的生意,想看看李总办有没有兴趣做一做?”

李鹤年若有若无的看了李芷一眼,转向杨格,问道:“下官有条件承接这么生意?”

“除却李总办之外,杨格还没看到第二个符合需要的人选。”

“杨大人,下官冒昧,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误会了,看看,这又闹误会了不是?老子当真是没有附加条件的,只要加强外蒙四部与关内的纽带关系而已。打开天窗说亮话?这话怎么说,你这话把那个因由的话头子都抛出来了,简直就是两个男人在商业合作谈判桌子上,主宰人家李芷未来的架势,若要回避这个话题?李芷会如何想呢?接住这个话意,李鹤年方才表现出来的态度,会在话彻底挑明之后作何反应?哎一.公事与私事当真夹杂在一起,分不开了。

346 【日本扩军四十万】

因为远东铁路布拉戈维申斯克——哈巴罗夫斯克段,乌苏里斯克——海参崴段被边境军事冲突“无情破坏”,俄国人修改了大铁路的最终线路,决定不再修复被破坏的路段,从赤塔开始改线到进入清国境内,横穿黑龙江省和吉林省一部分,到达乌苏里斯克。---------------1---

没有大铁路,俄国人就算只在远东驻扎二十万军队,其现有交通运输条件也无法满足二十万军队长期驻扎所需。如果依靠人力和畜力来维持欧洲部分对远东驻军的补充,需要经常性的动员四十五万人力和上百万的畜力。如果依靠海运补充,一旦远东发生战事牵扯到欧洲列强的利益,德国、英国可以随时封锁波罗的海和北海航道,让俄国在远东的二十万“远东军”失去补给。

铁路,筑成铁路是俄国人维持在远东军事存在的关键,为了这个关键,俄国人也只能向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的清国人“让步”了,即便还是清国人耍了手段,秘密向英国借款投入华俄道胜银行作为股本,事实上占据了58%的股权,让华俄道胜银行从某个角度上成为中兴银行的一个“涉外资的金融分支机构”,俄国人和法国人也隐忍不发。

英国人在借款变成东三省发行的纸钞后,却对清国地方军政势力更加欣赏,认为以李鸿章、杨格和依克唐阿等人主导的“北洋新军军政集团”能够替英国人看牢俄国人。

当然,英国人不是傻瓜,他们精明的很。窦纳乐原本在1896年4月就拟任驻华公使,因为李鸿章在德国和俄国的活动,以及远东清国新军向北部边境开进的行动,让英国人敏锐的感觉到“远东要出大事儿”!英国人要等待结果,曾经拥有陆军上校军衔的窦纳乐爵士的任命也就拖延了。事实证明英国政府的判断是正确的,随之而来的是英国在远东战略的调整,国策调整是在政府、议会各方势力的争吵、纠缠中达成的,而首相兼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大胆的“秘密借款”和英军在南非的军事冒险失利(800英军偷袭2000布尔军中伏,死伤130余人),让国策调整总算在“清俄收束边境军事、东清铁路即将开建”的消息中完成。

因为,清国人如果得不到英国的支持,就会与俄国“化敌为友”,为俄国人的东进敞开大门。清国人兴许可以丢弃他们的国土主权,可英国人绝对不愿意让俄国人在远东得到不冻良港,修成大铁路,彻底在远东扎下根来,独霸清国利益,从而形成建设大舰队的基础。

窦纳乐这才得以启程奔赴远东出任驻清国全权公使和韩国公使。

1896年11月4日,新任驻华全权公使窦纳乐刚刚下船就在天津武备学堂的会客厅拜会了杨格。

窦纳乐有些军人风度,头发卷曲稀疏、亮出高高的额头,手里总拿着一根文明棍,在见到迎接自己的杨格时,先行了一个立正礼才伸出双手,与主人的派头恰好一致。不知是客人在将就主人,还是主人在迁就客人?总之,第一次见面的感觉是颇为愉快的。

“上校,一路辛苦了。”

窦纳乐不介意给选择在军事院校开展“外交活动”的年轻清国将军一记马屁:“能够第一时间见到大清帝国最年轻、最具有实力的军事领导者,是本人的荣幸,为此,付出一点体力应付风浪,倒也值得。”…,

“请,我特意为上校准备了英国朋友最喜欢的锡金大吉岭红茶。”

“谢谢。本人也在伦敦为将军准备了一件礼物。”

主客在宽大的会客厅坐定后,窦纳乐品了一口“不咋地”的红茶,拿出自己的“礼物”,乃是一份四开拼接的英国出版的1896年世界地图。

送地图,有新意,英国人意图从中表达出了三分。若杨格是昏聩的清国大臣,恐怕会想:洋鬼子给天朝送地图,那就是称臣的意思喽?只是杨某人年轻的很,还远远没到老糊涂的份儿上。

杨格一眼就看到,地图上,东清铁路和南满铁路已经用虚线标示出来。

“谢谢上校的善意提醒,新军将确保大清中国东三省的领土主权完整。”杨格拿起四分之一的地图,这部分恰好囊括了远东地区,他手指京奉铁路沿线,微笑着说道:“这部分,也一样。我想公使先生从一名上校军人的角度出发,能够理解本人的意思。”

“是的。”

“开诚布公的说吧,公使阁下,在我这个位置上。”杨格拍了拍太师椅的扶手,说:“我看到英国朋友对本国的支持,也看到日本第十届议会刚刚呈递给日本天皇的决议案,日本将扩大陆军到十三个师团二十万正规军,每个师团在‘兵团补给地’拥有等额的补充兵员,也就是说,日本将扩大陆军到四十万的规模。与二十万还没完全开到远东,而且补给极其成问题的俄军比较而言,我的十万新式陆军的最大敌人还是日本陆军在朝鲜的驻扎而非俄军在远东的增兵。”

“女王政府也认为日本在此时扩军的行为不甚妥当,但本着尊重的原则,女王政府并不愿意干涉日本陆军的扩大行动。”窦纳乐说了一句等于没说的话之后,又道:“本人倒是非常关注贵国新军第四军进驻喀什噶尔,在离开伦敦之前,曾向陆军的老同僚和首相阁下提及一个设想,远东地区由清国的陆军和日本的海军联合起来对抗俄国的东进。本人此次出任驻清国公使和驻韩国公使,最大的愿望就是保持远东地区在现有状态下的和平与稳定。”

杨格礼貌的点头微笑,甚至给了窦纳乐一个夸赞的眼神和手势。

英国当然想让日本和中**备发展都走向一个“不完善”的互补关系,可惜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都不可能拘泥于英国人划定的圈子。

当前,英国人的主要注意力在两个方向上,其一是二c计划,即在非洲大陆上建立从埃及开罗到南非开普敦的“英国走廊”,落实到南非地区,就是与布尔人继续争夺南非的金矿和金刚石矿的利益。其二是遏制俄国南下东进的扩张政策,俄国南下在英俄战争中受挫,俄国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经过三十年调整,俄国在重整陆军、海军军备之后,避开土耳其和阿富汗地区,选择了在远东地区获得突破,即所谓的东进战略。第一次布尔战争和前年在南非的军事冒险失败,让英国更不愿意卷入陆战中,在远东政策的实施,更依赖于“战略合作伙伴”的陆军充任英国战略实现的炮灰。

清**队,原本是英国维持在远东利益比较忌惮的力量。通过两次鸦片战争之后,英国人不再把清**队放在眼里,甚至连“充作炮灰”的资格都未给予。前年的清日之战,清**队一败再败,却奇迹般的在辽阳东路和南路挽回颓势,却因为战略上的失败而以求和告终。清国的媾和不代表清国新式军队的战力不行,事实被中俄边境军事冲突所证明,也为“欧洲陆军强国”德国与清国陆军核心人物的密切合作所证实。使得英国人重新打量“清**队”,认识到中国新军极其背后的军政集团的能量。…,

只是,英国人和日本人的想法几乎同出一辙,既要利用清国新军为自己的战略利益服务,也要相机的分裂庞大到难以一口吞下的清国利益。窦纳乐初履大清国,尚未向大清国皇帝递交国书就拜会中国新军领袖人物,原本就是居心不良。

杨格很清楚英国人的企图,来吧,看看到了最后是谁利用谁,谁得到的利益最大吧!?

“上校阁下,不知你对维护朝鲜独立自主地位作何打算?”

“这正是本人与将军即将交流的。”

窦纳乐当然知道,朝鲜的争夺已经成为左右俄国、日本和清国的“诱饵”,女王政府对窦纳乐“全权驻清公使兼韩国公使”的任命中,就能看出其间的关系。英国不愿意看到清国的强大,因为这个老旧的帝国幅员辽阔而物产丰富,加上众多的人口和独特的文化,难以被武力征服,英国人也不愿意花费本国人的生命为代价去取得领土之类的东西,对左右政治的资本来说,市场和原材料才是紧要的。被迫退出朝鲜的清国在拥有新式陆军之后肯定不会甘心,远东的“三国演义”会越演越烈,英国人在其间的作用就是挑拨者,但是,当前而言,挑拨的对象是俄国和清国或者俄国和日本,而非清国和日本。

“英女王政府尊重朝鲜人的意愿,同时也尊重本国人在朝鲜的权益......”

杨格不需要那种场面话,他需要听到的是英国支持日本在朝鲜的利益,让日本人鼓足劲头去跟俄国人叫劲。但是,这种事儿不能做得太明显,在英国面前”替海军盟友日本着想“是有必要的。

“上校,我希望得到的是军人的回答,而非外交官们似是而非的虚言。”杨格皱眉思考了一小会儿,接着说道:“大清国的陆军,日本的海军,联手对抗俄国,这是英国朋友愿意看到的,我本人也认为这非常合适。但是,日本从1895年初就提议扩大陆军的举动让我很不安,如今,提议变成现实,让我感觉到了危险的意味。上校,你不觉得日本扩大陆军与英国的远东战略不相符合吗?”

“将军,你的意思是......要日本陆军停止扩张?”

“不,那不现实。我想,即便是英国也不可能阻止日本扩张其陆军实力。站在英国的立场上,日本的作用是利用海军将俄国远东舰队封锁在日本海以内,中国陆军的作用是紧守东三省和控制朝鲜,令俄国陆军无法夺取在黄海、东海的出海口。如果我以上说法是符合英国利益的,那么,我要的是一旦我军与日军在朝鲜问题上发生冲突时,英国严守中立的承诺。”

“将军的要求,我会立即呈报女王政府,一有消息就向将军通报。”

“您是全权公使啊,上校阁下。”杨格摇头微笑,露出有些怀疑公使身份和权力的神色,只是没有见到效果,窦纳乐不会因此而激动的。他想了想,干脆抛出底牌道:“日本国土狭小,资源匮乏,如果日本不停止扩张陆军的行动,中国将在铁矿石、焦煤、生铁和钢锭以及棉花、羊毛、生丝、粮食等等方面,对日本实施禁运!同时,日本如果谋求在朝鲜的煤铁,我将采取必要的行动阻止之。我就不相信,日本人能凭空变出战舰、大炮和弹药来!我就要看看,英国在远东战略中究竟是不是真心的要执行日本海军和中国陆军联合抗俄的政策!我是拥护英国政策的,英王政府更多的工作,恐怕要放到日本方面去吧?”…,

窦纳乐闻言,努力保持着脸面上的平静和微笑,内心里却在为自己今后的责任之艰巨而叫苦不迭。

庞大的清国和狭小的日本相比,日本诚然可以利用一时在维新上的成就击败清国,却不可能让清国真正的灭亡,如果日本有能力消灭清国时,恐怕如此的日本早就成为英国的大敌了!反过来看,清国新政之后表现出来的力量,远比有些遥不可及的“蚂蚁吞大象”来得实在,一旦清国摆脱落后而强大起来,消灭日本可谓是弹指之间的事儿。而强大起来的清国,还能让英国在她的国土内、她的利益范围之内保有特权吗?

不可能!

国家之间没有真正的朋友,两国之间不可能存在长期不变的“敌友关系”。英国的利益是在远东保持对立的平衡,清国和日本联手遏制俄国是对立平衡;清国和日本一陆一海的力量分配也是对立平衡。动荡的,危及英国商业利益的局面,英国人不想要;一边倒的,缔造出一个远东强国的结果,英国人更不想要。

杨格对日本人的戒心是根深蒂固的!这一点,窦纳乐看得清清楚楚。接下来,就是窦纳乐爵士如何利用杨格对日本的戒心,而日本“不听劝阻”的扩军政策,二者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在成功遏制俄国东进之后造成清日对立,实现英国的远东利益了!

347 【日俄对上了】

国际间交往,若去相信所谓的“承诺”而承担责任,那只能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英国政府在无力阻止日本疯狂扩军四十万的情况下,只得由窦纳乐向杨格“承诺”:清日两国如因朝鲜问题而交战,英国将严守中立。杨格没把这句屁话当成一回事儿,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英国主张的“清国陆军加日本海军阻止俄国”的念头,满脑子想得都是借用俄国东进野心和日本大陆政策在朝鲜的“交汇点”制造矛盾。

日本人发现的茂山铁矿脉就在长白山东麓,距离“山貂营地”只有一百五十多里的山路,距离图们江左岸的“俄国领地”也只有三百里。铁矿要开发利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交通问题。清津,在俄国人的势力范围之内,日本人必须要在清津建立矿石码头,实现清津港与日本本土港口的直航才能达成在茂山开矿并运到日本加以利用,解决日本国缺乏优质铁矿石资源的问题。

在朝鲜的清国总领事唐绍仪不小心就把“茂山铁矿”的消息透露给俄国人,俄国人立即向朝鲜王国政府提出开矿的要求,朝鲜王国政府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当然的予以拒绝。可是,日本人想要利用清津港也是困难重重。

甲午战后,日本人最为急切的需要是建立、壮大本土的军工体系,八幡制铁所是日本在军工体系再投入的重头戏,八幡制铁所依赖“海外铁矿石或者生铁”的局面无法改变,就势必牵引日本的国策向“海外寻求低廉铁矿石供应”转移。可是,日本在海外拥有“特权”的地区,一为台湾,台湾本身有磁铁矿藏,可高山人不予开放,清国台湾巡抚衙门一方面承认《马关条约》规定的日本在台特殊利益,一方面以实际困难婉转劝告日本的资本慎入“高山地区”。品位低、储量少、开发难度极大的台湾铁显然不符合日本的需要。二为朝鲜,在《马关条约》中,清国政府承认朝鲜自主,而日本在朝鲜事变后一直有一个旅团的兵力留驻朝鲜,在清俄边境冲突后又加派了一个旅团,造成事实上“军事控制”朝鲜的现状。可惜,控制只是在亲日地区才能达成,在俄国势力相对强大的地区。日本人寸步难行,例如茂山地区。

日本人增兵朝鲜的理由是“朝鲜政府对清俄边境冲突的不安”,本来,增兵朝鲜应该进驻咸镜北道的,可偏偏就开不进去!从边境冲突中脱身的俄国人给朝鲜地方官员撑腰是表面现象,深层次原因是清俄达成约束军事。东清铁路开建和二十万俄军源源开到远东。

日本人不得不三思啊!

为了茂山铁矿,是否值得在清国新军的虎视下与俄国开战?从获得廉价铁矿石和焦煤、褐煤的利益需求出发,从国家工业经济长期发展的角度出发,这一战视乎无可避免。可是,是与俄国人在朝鲜打一仗吗?未必,日本人也可以选择与清国新军再次在辽东开战!不过嘛,英国人未必同意。一旦日本的举动深刻的触及英国人的利益,就可以招致海洋的封锁,这是灭顶之灾!岛国不是陆上大国。岛国的资源和产出完全依赖海洋运输,对海上强权就只能讨好,直到自己也变成海上强权。

故而,日本人的三思最具体表现在陆海军之争上。

日本陆军对铁矿石的依赖不那么直接,在大陆政策的影响下,更愿意直接打趴清国新军,在庞大的清国予取予求。日本海军要在购舰的基础上实现完全的自造战舰,奠定海上强国的基础,就必须解决大量钢铁来源的问题。如今。俄国在远东的海上力量薄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么,海军对俄国控制茂山地区铁矿的态度就异常的强硬。与此相比。陆军对击败清国新军的底气不那么充足,只能依赖于扩军十三个师团,以期形成二十万正规军对清国东三省地区十万正规军的优势。…,

在此关乎日本国家气运的问题上,日本人对英国人不痛不痒的“劝告”非常重视,最后得出“日本必须在遏制俄国的战略中表现得清国新军集团更为强硬”,才能加强与英国的关系,让英国在日本和清国之间做出正确的抉择。

在日本海陆军的竞争中,日本政治是折中的,最终形成的战略是略偏重于海军的“对俄强硬、对清提防”。何解?积极谋求茂山铁矿和日本在朝鲜的独霸利益是重点,扩大陆军满足陆军的要求,应付可能的陆战,特别是对清国新军的陆战,是次重点。两者都是重点,实践起来有先就有后。

11月28日,一群日本浪人和一群朝鲜浪人在清津港“冲突”,祸及了一间俄国商业机构和两间日本商社。

30日,日本国政府宣布“派出军舰运送陆军第四师团一部到清津登陆,协助朝鲜王国政府维持当地治安秩序”。同日,俄国人也照会日本驻俄公使,宣布“为保护俄国在朝鲜侨民的人身财产安全”,将派出一个团的兵力越过图们江进驻咸境北道。

朝鲜王国政府没有就日俄两国的调兵进驻发出任何声音。

这一天的清国也不安静,皇帝和军方重臣之间的矛盾,因为荣禄的回京而在突然间激化,几欲爆发。

钦差大臣在王八泡子的第12旅旅部被侨民给打了,这不是公开打皇帝的脸嘛?!

光绪对此大为光火,一方面严辞斥责12旅旅长随昌毅保护不力,一方面利用清俄共同修路的机会,向海参崴派出了领事,另一方面则是等待着,等待荣禄回京之时再向“纵容军民殴打钦差”的新军东方支队司令官延山和12旅旅长随昌毅发难。不过,光绪还是看在永山筹组蒙古骑兵师,而该部力量有可能为皇家所争取的面子上,放过了延山而专责随昌毅,意图以严责随昌毅打击新军这群“骄兵悍将”,重塑朝廷和天子的威严,在30日电谕关外军团司令官依克唐阿,“着即褫夺随昌毅及相关人等一切军政职务和顶戴荣衔,永不叙用”。

杨格接到“上谕电报”是在大辽河入海口的田庄台水面北洋舰队交通快船“快马”号上,快马刚刚起锚就与从上游下来的挖泥船“导海”号相遇,两船互鸣汽笛致意。

“导海”号看到快马号的桅杆上飘着按照北洋舰队未获批准,却依然实行的《海军军制定则》悬挂的“陆军中将”旗,主动让出主航道,十几名舰员在左舷站坡致礼。

“回信号,导海号的弟兄们辛苦了。”

管驾黎开翼命令信号兵打出旗号,又引来导海号一阵汽笛长鸣。

快马是内河、近海快船,排水量25吨,最高航速能达到19节,巡航经济航速也有13节。导海号是港口或内河挖泥船,肚量大、平底、航速缓慢,整个夏季几乎都在奉天一带疏浚浑河,眼看着隆冬将至才撤出内河,准备在营口靠港。

“回头,不去奉天了,沿着海岸线瞎转悠到补煤就成。”

“是!“黎开翼不明所以,只能在执行命令的同时暗估与方才田庄台码头送来的电报有关。究竟是什么事儿,就不是1892年从水师学堂毕业的小小快船管驾能够知晓的了。

杨格随手撕碎了电报纸,纸屑随着寒风飘散在河海相交的水面上。他刚刚下令就生出悔意来,觉着自己不能在皇帝“电谕褫夺部下将领职务”之时以躲避的心态应对之。…,

“算了,还是去奉天!”

“是!”黎开翼打轮转舵,快马号渐渐加速,以15节的高速向上游而去。

宽阔的江面和两岸因为水位降低而露出的河滩淤泥,大辽河带来的泥沙沉积在河口处,逐渐堆积形成的三角洲,略经整理就是良田,或者是田庄台——营口城市的一部分。

杨格的心思没有过多的纠缠在河口城市的发展上,皇帝已经出招了,时机很是正确,由此爆发出来的皇帝、权臣之争,有助于让日本人更加放心的在朝鲜对付俄国人设置的障碍,攫取朝鲜的铁矿资源。清津的事件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日本人故意鼓捣出来的,背后也有英国人的影子。

当然,现在不能指望着日俄就此开战,对日本人来说,与俄国决战而定朝鲜,需要完成陆军、海军的扩军计划。对俄国人来说,调到远东的二十万军队还未完全到位,在大铁路还不能给军队提供充足的补给之前,全面战争也是不可想象的。两个国家在清津事件发生后作出的反应,都有点“虚张声势”后观各方动静而定战略的架势。

日俄都在关注大清国的反应。

在关注的目光下,皇帝要拿随昌毅开刀,以维护皇权的威严,也是杀鸡给猴看,打击杨某人的声望。杨格则要维护自己在新军中树立的形象和威望,也要让日俄看到大清国因为君臣矛盾激化而无暇他顾的“机会”。所以,对光绪的“电谕”,杨格打算来个置之不理,还需准备着迎接因此而来的激烈风暴。

348 【杜尔伯特的明天】

俄国人设计的“东清铁路”沿线站点分布图上,萨尔图车站是最为特殊的站点,此站不在东三省总督府的直接管辖范围之内,还需沟通哲里木盟十旗扎萨克才能完成征用土地、招募劳力、开筑铁路等等琐碎的事务。-------

杜尔伯特旗,在哲里木盟十旗扎萨克里又最为特殊。虽然杜尔伯特旗也是蒙古旗,却是在乾隆年间从西北的准噶尔迁徙到东北来的。真要追溯蒙古人的传统,哲里木盟包括哲里木盟南部的喀喇沁地区的蒙古部落,在蒙古帝国时代最多是黄金家族的“女婿部落”,而杜尔伯特这一支蒙古部姓绰罗斯氏,是根红苗正的黄金家族。

哲里木盟十旗受大清国理藩院管辖,同时又受吉林将军管辖,在之前的某一个时间段里还曾受黑龙江将军属下的齐齐哈尔副都统管辖。实质上,管辖只是名义上的,是很松散的中央与地方的统治、隶属关系。哲里木盟无需向朝廷缴纳赋税,各部(旗)台吉、贝子、贝勒甚至达尔汉亲王还享受朝廷的俸禄,有资格充任乾清门的轮值侍卫(蓝翎)或者御前大臣。在哲里木盟十旗中,杜尔伯特在蒙古族内享有事实上的无上荣耀,绰罗斯氏的血统远比博尔济吉特氏高贵得多,只是,这种荣耀并不被满清朝廷承认。

原因很简单,杜尔伯特人曾经是准噶尔部的一支,而准噶尔部是被大清国朝廷征服的,与之对应的却是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特是大清皇族的姻亲,享有官面儿上的优待。

包锐锋,或者叫做绰罗斯.保泰.巴尔图,是杜尔伯特部与科尔沁部联姻之后的“产物”,凭着黄金家族的招牌,从直隶省北部的察哈尔部到兴安岭外的布里亚特蒙古,都拥有一些“骨子里的”拥护者。能够以台吉的身份率领一支蒙古骑兵参加黑龙江将军属下的镇边军,之后加入武毅先锋军,再成为第一军直属骑兵旅旅长,包锐锋也算得上蒙古王公中的“开明人士”了。此时,他的骑兵旅驻地就在杜尔伯特旗的高台子,也就是俄国人勘定的铁路线萨尔图站选址地南面不过二十里的地方。

皇帝要拿第12旅旅长随昌毅开刀,第1、2、3军旅级以上将领就趁着杨格“接家眷”的机会,自发的赶到奉天,一场高级军事会议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召开了。

三军将领联名通电刚刚拍发到大沽口征询北洋舰队将领们的意见,参与会议的包锐锋就被参总卫士徐栓柱带到东三省总督府后西厢小院子的书房里。

“包旅长,听说你与达尔汉郡王玛什巴图尔颇有交往?”

“是,参总。”包锐锋所部骑兵原本是满蒙汉混编,回驻高台子后扩编为旅,兵员大多来自杜尔伯特旗、奈曼旗、科尔沁左右翼两旗,经过一年的整军,已经基本完成新军化,在装备更新、战法更新的同时,在军团军政部政宣处和建制到连的文书制度帮助下,也完成了思想更新。此时坐在杨格身边的包锐锋并不认为自己的是杜尔伯特台吉保泰,而是军团直属骑兵旅旅长包锐锋少将。“乾隆爷西征后,准噶尔部解体,部众分散迁徙到各方。杜尔伯特部从阿尔泰山脚下来到关外,没有奈曼部第九代多罗达尔汉王爷的帮助,很难立住脚,更难拥有如今那一大片丰茂的水草地。玛什巴图尔王爷的先祖对杜尔伯特部众有恩德,杜尔伯特人没有忘记。”…,

“嗯,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杨格面现感慨之色说了一句,面色旋即又凝重起来,说:“铁路线要经过哲里木盟北部地区,涉及科尔沁、奈曼和你们杜尔伯特部的游牧地,对此,三部是如何看待的?”

包锐锋乃是军团直属部队长,当然明白中俄联合修筑“东清铁路”及南满支线对东三省的国防、经济、交通能够产生巨大的影响。如果东三省没有新军,俄国人可以利用修铁路侵入东三省;而东三省有强大的新军,中国人则可以利用铁路产生的效应,加快移民实边和新政推行的脚步,更早的强大起来。从部众利益来说,大多数的杜尔伯特青壮都加入了骑兵旅,除了家里的游牧地之外还有军饷可拿,对修铁路要占用部分游牧地,在辽东、辽南打过仗,目睹辽东新政效果的包锐锋和部众都没有丝毫的抵触,反倒在盼望铁路修通后带来的商业机会。

杜尔伯特部没有问题,科尔沁和奈曼却有大大的问题。

“奈曼旗前些年遭了天灾,部众向西游牧,奈曼王爷向热河都统衙门提请招垦,以地租弥补欠收。当时倒也没啥事儿,可天灾一过,部众回到原牧场后发现牧场已经开垦为粮田,顿时哗然,旗民甚至向朝廷状告扎萨克。前些日子依帅就铁路线路曾咨文于哲里木盟扎萨克,扎萨克的回答是——请尽量绕行。”包锐锋说着话,从随时的皮包里拿出地图,指点道:“铁路从呼伦布雨尔(海拉尔)向东穿过兴安岭,在布特哈旗西南遭遇雅克山阻挡,乃向北略移线路,绕过扎兰屯到齐齐哈尔,再到萨布图入哲里木盟境地,在郭尔罗斯后旗出境。这一段铁路线大约有一百里长,涉及到哲里木盟十旗中的四旗游牧地。职部代杜尔伯特人表示态度,坚决服从军令。奈曼旗的问题发自同治爷年间,如何善后至今尚未论定。科尔沁右翼两旗涉及游牧地很少,也就两个泡子之间的一小块地方,略作抚慰补偿即可。郭尔罗斯那边,职部去说一说,问题也不大。”

杨格闻言微微点头,从中能体会出包锐锋在哲里木盟中的分量。当然,如果是两年前保泰,以杜尔伯特台吉的身份,在哲里木盟十旗中的发言权恐怕很有限。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强大的军力对内对外都是一种威慑!凭着骑兵旅旅长的职位和七千余装备一新的骑兵,包锐锋若非是忌惮着奈曼王爷先辈对杜尔布特的恩惠,恐怕也要如对科尔沁和郭尔罗斯那般,代打保票了。

“我的想法……不是让蒙古部各旗出让利益,而是借修路的机会发展农、牧、工、商产业,从游牧转向定居,从单纯的放牧转向农牧工商结合。找你来,就是合计一下如何改善铁路沿线蒙古同胞的生活水平,让他们感受到新政的好处。如果妥善设法,奈曼旗前番的垦牧矛盾可以化解,今后,哲里木盟还能容纳更多的关内移民,促进百业的兴旺。”

包锐锋虽然以新军将领,杨格的部属自居,可也是一部蒙古贵族,脑子里的直接想法是——人口多了,开垦的农田多了,牧民的放牧地就少了。修铁路有利于国防和经济,那可以为此让出一部分利益,可要哲里木盟容纳移民,那就困难喽!正因如此,在今年开春和去年秋的移民大潮中,吉林、黑龙江两省衙门都没有在哲里木盟的地盘上安置移民,唯恐引发蒙汉冲突。…,

“放牧地缩小与畜牧产出增加,二者之间并不矛盾。”杨格揪住关键的问题引申开来:“从放养天然牧草到种植优质牧草饲养;从注重畜群数量到优化畜群结构和改良牲畜品质;从原生的、自给自足的畜牧业向工业化、商业化的大产业畜牧环节进化,简而言之就是举办工厂,皮制品加工、肉制品加工、奶制品加工、羊毛精纺、牧区矿产开发以及石油勘探、兴办交通、以种代牧等等举措,都可以在三、五年的时间内,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哲里木盟十旗百姓的生活状态、改善生活水平,让牧民们不再靠天吃饭,不再迁徙游牧。”

包锐锋的嘴里反复的念叨着两个词:“放养,饲养。”对他来说,最直接能够感悟到的就是二者之间的区别了,其他的东西有些遥远,暂时还不能完全的领悟到。

杨格的目的却是要借修路改善哲里木盟十旗百姓的生活水平,进而改变他们的思想和该地区的牧、农人口结构,合理利用肥沃的松嫩平原以及地下埋藏着的瑰宝。从在辽东的鞍山勘探矿产开始,杨格就在苦思“大庆”二字,前番从盛宣怀手里得到铁路设计线路图后,算是有了一点点的把握。那个世界的大庆就在今日世界的哲里木盟地境,更大可能就在包锐锋的杜尔伯特部放牧地!

因此,他把勘探石油的美差给了李鹤年,李鹤年转头让李芷靑联络在美国的“友好”,以期引进石油勘探技术人才。

杨格为包锐锋规划的是一个以石油开采、石油化工为产业中心的城市化杜尔伯特。要实现铁路修筑和石油开采,首先就要改变牧民们的生活形态,避免工业的贸然进入引发农牧工社会形态急剧改变,从而产生矛盾和冲突。毕竟,奈曼旗的招垦风波至今尚未平息,就是前车之鉴。毕竟,未来的中国国防军编制序列中,担任北部边境戍守重任的,还是以蒙古族骑兵为主的部队。

新政是造福于民,不是损害汉、满、蒙各族人民的利益;移民实边是要稳固边防、兴旺东三省经济,而非造成民族矛盾和社会不稳定因素;开办工业特别是石油化工,是为已经萌芽的内燃机时代的军事工业和民生工业做准备,中国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不能再继续输下去了!

“参总,绰罗斯.保泰.巴图尔和杜尔伯特部众坚决服从军令!”

“不是军令,是咱们共同设法,像在盛京安置移民那样,为哲里木盟的蒙古百姓谋幸福。来……”杨格走到书桌边,示意包锐锋跟上后,拿出一张哲里木盟产业调整的阶段示意图来。

种植牧草——改良牧草——实现转放牧为饲养的畜牧业基本生产方式的转变。在这一过程中结合铁路修筑,为各部牧民规划定居点,吸纳一部分移民以获取农业生产技能,以农牧业产品贸易利润和东三省总督府、关外军团司令部的投资举办畜产品加工业。最终形成以农牧业为主的村庄,以工业为纽带的新兴城市,以石油开采和石油化工为核心的中心城市。在东清铁路和南满铁路过境、设站的条件下,逐渐把哲里木盟建设成为松嫩水系和辽河水系之间的经济中心,而中心的中心就是杜尔伯特!

349 【皇统与立宪之战】

“随昌毅,男,46岁,汉族,祖籍山东莱州,祖上于嘉庆年间迁居岫岩。甲午年秋九月,岫岩地方举办团练,为徐家堡十三村练总,十一月,日军第五师团进占岫岩,岫岩团练溃散,随昌毅独领徐家堡十三村团练为骨干,吸纳练众两千余人在山中游击日军。乙未年初接受武毅先锋军岫岩团练三营名号,在分水岭阻击日军西宽旅团,为武毅先锋军主力发起黄花甸——大房身战役创造战机。春三月,所部改、混编为武毅先锋军德州镇标及教导总队、老八营各部,参与海城收复战和其后的防御战。夏五月,入武毅先锋军暨武毅军教导总队集训,结业后任第一军第三团团长。冬十月,辽东各军大整编,出任第12旅旅长。丙申年四月,率部北进之珲春戍守边防,在清俄边境军事冲突中,第12旅在三日内沿滨海崎岖之山地急行军两百五十里,抢占战略要点王八泡子,协助友军攻克双城子,威胁海参崴......”

《时务日报》、《民声报》、《时势快报》、《申报》以及洋资举办的《北华捷报》同时刊登出这么一份履历来。没有一句多余的评论,更没有表功的言语,就是一份简单的履历。

结合起前一天新军师、旅将领和北洋舰队将领们的联名通电,随昌毅的“被撤职”就成为“舆论哗然,国人纷纷为其鸣不平,呼吁效仿西洋列强行立宪之政,限制皇权乱命”风潮的引爆点。

大清国国防军现今只有五个军的架子,加上禁卫军,正儿八经的旅长只有二十六人,在最近的军事冲突中,建立功勋的只有三人,为李樾、延山、随昌毅。就这么一个大清国难得的军事将领,竟然因为侨民盼归心切而不谅朝廷之约束军事而殴打钦差一事。被皇帝亲自下诏电令撤职、永不叙用!

别说随昌毅想不通,国防军的官兵们想不通,但凡看过报纸的大清国人也想不通。舆论引发的请愿民潮最初从远在辽东的岫岩开始,接着是天津的各大西式学堂学生们游行请愿,围了金刚桥直隶督署衙门,又是武备学堂的学兵总队迅速出动维持秩序。京师的京师大学堂也炸了窝,游行请愿没能组织成功,却有百余师生寒冷的半夜里就聚集在**外。与宵禁的巡防营冲突,东安营地的禁卫军混成团及时出动隔离,避免了流血事件。

第二天一大早,上朝的大臣们看到的是从百余师生壮大到几千人的军民请愿队伍。寒风瑟瑟中,“满汉平等、赏罚公平”,“效法西洋变法图强”。“新军流血保卫国家,国家以何报答新军?”......一面面横幅、旗幡随风飘摇,触目惊心。

与之对应的是请愿人群保持的绝对寂静,寂静,让人分不出他们是为“维护大清国脸面和朝会规制而禁声”还是在“沉默中酝酿着一场猛烈的大爆发”。

朝会在压抑的气氛中刚刚开始,正阳门火车站涌出一股股从天津赶来的人潮,涌动着向**集中,一样是旗幡林立,群情激愤。却带来不一样的口号声。

“士气可鼓不可泄,随旅长不能撤职!”

“新军功勋卓著,当赏不当罚,请皇帝三思!”

“让荣禄去当12旅旅长!”

“皇帝是三万万六千万人的皇帝,天下不是满人一族之天下!”

口号声传到养心殿上,正在滔滔不绝奏呈“新政之弊”的同治帝师、礼部右侍郎徐桐更觉揪住了新政的把柄,高声叫道:“我朝废八股科举而行特科,不师尊王攘夷而效法于夷,以至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故有在外喧嚣狂悖之徒糜集。我朝弃天朝之德政而奉行军事。以致新军势大而朝廷不能制,今日有12旅纵容军民殴打钦差。更有第四军进驻喀什噶尔与俄军对峙于山口,眼见着更大的战端即因武人好武失德而起,大清朝廷疲于应对,更见新军坐大。我朝分军权于陆军部、总参谋部,酿成陆军部尚书兼钦差大臣而不能制军,复酿成新军诸将连同一气,以通电对抗浩浩皇命之果。皇上,臣以为,大清立国数百年从未有此朝纲崩散之兆,当速速废除新政改行旧制,匡国家正道,方能抚民、镇军而行皇家之威权,定国安邦呐!”…,

徐桐声嘶力竭的刚刚说完,立即有麟书等一大批人纷纷伏地附议。

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眯缝着眼睛瞅了辅政亲王奕?一眼,见奕訢没有反应,乃缓缓出声道:“启奏皇上,臣以为徐桐之词全为妄议。所谓更尊王攘夷为师法于夷,以至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为妄议一。自道光朝以来,时势遽变,外有列强虎视眈眈,内有发乱、捻乱纷扰,朝廷连年用兵而乱局愈乱,唯有新政以移民实边开始来,气象一新,关外开省而关内归治,流民逃荒、争地之事几近绝迹,此为新政之实效也,妄议者身居庙堂而岂能不知?妄议二!”

李鸿章加重了语气,又故意停顿了一下,斜眼看了看还趴在地上的一大群人,心中冷笑不已,声线也渐走高亢:“战端乃武人失德而起,此论居心险恶之极,当诛!新军激战俄军与边境,阻止俄人强租军港、强修铁路、霸占路权矿权之野心,更以军事对峙遏制俄人自辛卯年(1891年)以来在喀什噶尔的挑衅,如今铁路开建而边境形势逐渐平稳,正是新军之功,岂能强作新军之过?!再说12旅旅长随昌毅纵容军民殴打钦差之事,言语多为捕风捉影或当事者含羞带愤的一家之言,据此判断有失公允,实情如何还当详查之后再行议处。以臣下看来,侨民殴打钦差乃是出于爱国之情,回想中法交恶而后和谈时,李某身当和谈重任,不也被不解真相的舆论和民众指责吗?再说中日缔约,李某再当和谈全权重任,落得的条款不也难为国人接受吗?通达圣意,妥为解释、宣慰侨民、安抚军心、收束军事,原本就是钦差大臣的职分所系。荣禄大人身膺重担而不能胜任,以至在王八泡子被军民围攻。以臣看来,围攻不能胜任之钦差大臣,军民们的初衷是爱国爱君而非藐视朝廷,此情当以宽而谅之,方能使得大清百姓鼓舞,益忠于大清,忠于陛下也。强敌环伺。新军初成而制军不易,若因军人爱国之举而责罚之,新军原本高涨的士气顿堕,又复于从前,大清国又以何抵御强敌,巩固边防?!吾皇英睿。当能体察民意军心而善待之。”

李鸿章话音未落,养心殿上又站出一大帮子人来附议,其中有宋庆、丁汝昌、荫昌、李光久等人。

“皇上,奴才有奏。”

恭王奕訢在一旁看的明白,心里也迅速作出了计较。皇帝的心思他清楚的很,无非就是想借题发挥一下,打压一下新军魁首杨格,能够顺利的拆分其手中过于集中的兵权最好。只是,皇帝没想到杨格会不讲规矩的躲在后面不吭声。由舆论把这事儿捅了出去,新军将领们已经抱成了一团,舆论和民意对新军又颇为回护。

事情闹到现在不好收拾了,皇帝不好收拾,杨格又好收拾吗?一样的挠头皮啊!

新政还是要推行的,因为丁卯上谕是皇帝本人的意思,新军是皇帝本人亲令编练的,甚至在广大的国人心目中,新军魁首杨格还是皇帝的亲信将领!真要按照徐桐的说法推翻新政、恢复旧制。那就等于是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脸。自己削弱自己的权威!

龙座上的光绪“嗯”了一声,微微点头。

“奴才以为。首辅李中堂所言极是,钦差大臣被殴一事,主责还在荣禄本身办事不力,而随昌毅只是保护不力的次要责任。奴才建议皇上电谕参谋总长杨格就近查明王八泡子一案真相,拟出处置意见条陈朝廷。另外,参谋总长久在关外,于第四军、第五军、禁卫军编练不利,眼瞅着年节将至,皇帝不如趁此机会电令杨格办理此事后速速回京履任为宜......”…,

“恭王爷!”趴伏在地上的麟书失声喊了一句,语气又惊慌又失望还带着几分羞愤的意味。原本麟书等人还以为恭王真的从“杨格势大,满人势危”中醒悟过来,要当机立断的中止新政,这才把老顽固徐桐拉出来出头陈奏,哪知......上当了,被恭王当枪使了,使过之后又当臭狗屎一般远远的丢开了。

奕訢如浑然不觉一般,继续言道:“开办南洋武备学堂、福州船政局整备诸事,乃参谋总长职责攸关,不能不从速决断。”

光绪顿悟,自己在杨格借志锐传话、王八泡子事件发生和杨格刻意躲在外面与皇帝赌气的行动挑逗下,确乎是太性急、操切了一些,忘记皇权稳固之根本在于挑起湘淮矛盾,再以培养之满人武力暗助老湘军,则能达成大清国政局在皇权之下的新平衡。

还是恭王爷老成持重、慧眼如炬而手腕老辣啊!

皇帝即便是不满意杨格军权过大,那新政和整军也是要推行的,这是大前提,是国策,不容更易!

有眼色的,今后甭拿起什么理由就朝新政国策上泼脏水。还在观望的也该清醒的看到,新政不仅仅在关外要继续推行,在关内和南方、西南、西北也要推行了!那么,皇帝就亮明了团结以往的“后党”,肃清或者远离守旧势力,在新政中以王公贝勒们为里,以朝廷大员们为表,与杨格打一场“皇统”和“立宪”之战,这才是重点。

杨格推动军心、民意来抗衡皇权,此时的皇帝更应该顺势摆出“顺应军心民意的明君”形象来,在争取军民、民意问题上,携传统观念之威,与杨格一决高下。可以说,这就是皇统和立宪两派的前哨战了。随昌毅的处置问题如今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不处置吧,于朝廷和皇帝的脸面而言,确乎说不过去,再怎么说叨那是爱**民的一时激动,殴打钦差一事终究还需有人出来当个替罪羊的。

谁来当替罪羊?皇帝不要说话,把处置权交给杨格,让杨某人头疼去!一个不好,在军民心里失分的就不是皇帝而是杨某人喽!

反正,一道让杨格查办王八泡子事件的电令以通电发出去后,皇帝就已经稳稳的立于不败之地。

350 【南北洋合流】

张寨,帝师、户部尚书翁同酥的门生,江苏南通人,甲午恩科状元。

在皇帝与杨格亲密合作与太后一党斗法时,张寥由翁同酥推荐入杨格幕,莓月支取六十两的薪水,又在杨格和翁同酥的共同授意下留在江苏,投入张之洞的幕中,实际上成为帝师、新军和南洋大臣之间的联络人。

联络人得到的好处不仅仅是杨格和刘坤一支付的幕僚薪水,纺织总局办大成纱厂,张赛同时运动刘坤一和江苏伸商出资入股办大生纱厂,共同为彷织总局提供纱线,彷织总局又为第一军军需处被服厂提供机织布,又以大生纱厂为龙头收购南方几乎所有纱厂的棉纱头,提供给天津和鞍山的军工火工厂,作为无烟药的原材衙。可谓是来去都能大发利市,南通张家从没落走向辉煌,也就是在大生纱厂投产后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

联络人永远不可能保持中间立场,谁给利益的大就为谁说话,这是一个准则。如今,张家的财路捏着斩军的被服厂和火工厂手里,张寨就要对得住杨格给出的六十两白银的月薪以及背后每年上万两银子的进项。

江宁城内的南洋大臣兼两江总督府,伊然是大清国在长江口膏腴之地的最高象征,门禁森严、寻常人等望而却多,但是总督幕僚、江南彷织总局帮办张寥的轿子却可以从侧门直入二道院子。

“季子来得匆忙,有何急务?”

把幕倍唤进书房的刘坤一是揣着明白故意发问。前日,杨格电报朝廷“受领王八泡子一案查办……”,差事,各地的“拥军、立宪”风潮渐渐消散,大清国的政局在乙未年的腊月初,1跳年的洋人圣诞节过后,摆明了就在都支持“丁卯新政”的南、北洋如何就第四军整编后续事宜、第五军整编和南洋水师、马尾船政与总参谋部之间的关系达成协调一事上。

两江和湖广的态度趋向,将决定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大清国政局。

老湘军若选择继续推进湘谁合流,就要在军务和船政事务上作出表态,换取在北洋—一新军体系的支持下,确保两江和湖广的湘系利益,并在内阁和部院谋求席位。此般各件,李鸿章已经在来往电报中阐明,张寨更在此前为杨格传话,表示敬候“刘砚帅张香帅佳音……”。

问题是,皇帝给出价码却要优厚得多,不过,皇帝的承诺和价码的实现之间的变数也更多一些。曾经某段时间的李鸿章就是刘坤一和张之洞的前车之鉴!

李鸿章和杨格雄心勃勃的要统一全国军政,整训听令于总参谋部的新军,刘、张势必要交出大部分的军权才能与淮系达成一致。刘、张二人有些不情愿,有些对失去军权之后的未来存在志忑。

因为杨格太强势了,比之圆滑老道、遵守大清国宫场惯例的李鸿章强势了好几倍。这个年轻人在东三省摆明车马,用移民、屯垦、洋务和新军整编攫取了东三省的军政大权,东三省总督和各省巡抚衙门只是摆设,若非依克唐阿还兼着军团司令、寿山还兼着第五师师长的差事,就会如志锐一般是被架空的傀儡。这种事儿要落到老刘、老张的头上,二人哪能柬手待毙?

皇帝也要统一全国军政,却是以皇家禁卫军为主,借用湘系力量掣时北洋新军,达成三方面的利益平衡,基本维持现状。为此,皇帝许给老湘军的条件是在两湖增加一个军的编制,当然军饷军械是自筹啦!除此之外,皇帝还暗许南洋和两广发展海军,以与北洋舰队相抗衡。实际上,这些好处如果能够实现,就南洋老湘军推到与北洋新军对立的地位上。…,

刘张二人对此也是忧心忡忡,不敢轻易借皇帝的招。因为李鸿章的前车之鉴表明了皇帝的立场是

汉族官僚势力无论是湘系还是淮系,只要壮大到某种程度就会成为皇帝的敌人,皇帝就会引用新的势力来掣肘、制衡、打垩压。

而且,与北洋新军体系为政敌,刘、张二人心底都有些发憷。杨格不是好相与的,杨格不是一个遵循官场规矩的主儿,杨格的军事手段要用在两江、湖广身上,刘、张二人自问决计接不下来。

啥人呐?能指挥陆军步兵和炮兵打老毛子海军战舰,而且生俘三艘敌舰补充、壮大北洋舰队的主儿!手里捏着三个半军近15万新式陆军、在形同独立王国的东三省说一不二的霸主!在举办工业和移民实边的新政中颇得人望的年轻俊杰,又惯于利用典论手段打垩压对手的狠辣角色!

这种人避又避不开,还是少惹为妙哦!

张寨在刘坤一身边充任洋务幕僚一年多,大致摸熟了砚帅的脾性,又在兴力实业上拉扯了大帅一起发点小财,关系自然不比寻常,可在此时说话还得掂量清楚,事关重大,言多必失。

“制帅,这是杨致帅给您的亲笔信。”

“哟?”刘坤一略感意外,官场上传说杨格是个目不识丁的防勇出身,从未有人得到过他的亲笔信,今儿刘某人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了。撕开信封抖出几页信纸,刘坤一忙寻了老花眼镜戴上,这才能看清楚用鹅毛笔在信笺上写下的宇迹。粗略一看,横平竖直、书写认真,结构是一般般的啦,谈不上法度、意境,却让刘坤一能够想象得到书写人的心意。这种事儿,平常间让文案师爷代笔即可,杨格非要手书露丑,足见其心意拳拳呐!

晚辈末学杨格南拜执师刘制军砚庄大人勋鉴:甲午以来,中国以新败之凋敝,君臣一心力掀丁卯新政大潮,经历年余努力,国际环境大为改善,整军、移民、实边、洋务、西学、筑路、邮传诸般事业皆有所成,国民精神振奋,国家气象一新,正该勃勃而发,谋日新月异之效。然则世事乖张无常,帝心仁厚敦慈,为身边小人谗言所惑,虽有力行新政之念,却频频见疑于杨格。为何?尊满抑汉之陋习和军权日集于杨格之手而已!杨格扪心自问,可指日立誓,惟愿蝉精竭虑整顿出忠于国家之劲锐军队,他日挥军疆场、一洗国耻后戍守边疆,保中国未来数十年之太平而已。

新军非杨格之私军,也不应成为一人、一系、一族之私军,新军名曰国防军,乃是三万万六干万人的军队,新军誓言曰:吾为国家军人,为国家利益而战,虽百死而不悔。

当前之国家利益,乃是继续深入推行新政,从经济、教育而国家政治体制,核心问题就是取消满族特权实现各族平等,进而推动君主立宪。观西洋列强之历史,看今日国民之呼声,君主立宪是从上到下推行,还是从下而上的革垩命,都为必然。然,二者区别大矣!主动的从上而下实现,国家政体可平稳过渡,新政建设、国防建设、国际环境不会因此发生遽变,遭受影响:被动的从下而上是为革垩命,则国家政体一朝破碎,各族各地利益纷攘势必造成建设中断、列强趁虚而入,则为国家、民族之大不幸矣!如此,今日之新政又有何意义?…,

杨格决意继续贯彻军队国家化之宗旨,缔造国家军队,以强悍之武力推进民族平等、君主立宪而行共和之政。砚帅乃湘阜者宿,威望颇卓,登高振臂,从者云集,正宜领陆军部尚书之衔跨身内阁,为国家军人之领垩袖,如此,湘军和南洋水师亦为国家军队之一份子。

南洋、北洋,西北、东北以及两湖同气连枝,则国事可定。

晚辈紫知砚帅目光卓然,值此非常之时定能判明情势,作非常之决定。决定若何?晚辈于奉天百拜而恭聆。

刘坤一收起书信沉吟良久。

杨格书写里的话说的客气,却隐隐带着威胁之意,说白了就是湘谁合作,则几事都可以两家商量着办,刘坤一跨身中枢与李鸿章并肩而立也不是难事。湘军若要阻扰谁系,那么就对不住了,直隶、东三省、西北都是新军的地盘,以新军之强只需第一军和北洋舰队配合南下,强行整编了南洋水师和自强军又如何?人家那是执行新政之国策,是道照总参谋部的军令,还打着建设国家军队的旗号,国民势必支持之。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皇帝也不好为湘军说话了吧?

何况在湘军众将中,李光久、魏光煮、卞长胜等人与杨格都有勾连,湘军精锐无非有二,其一为武威军,如今编入第四军被宋占标、滕毓藻、周昭明、傅春祥钳制;其二为自强军,朝廷原定是在三千自强军和江北、江南谁军及楚军基础上编制员额四万人的第五军,若要展开编练,前番督办军务处规定的统一制式枪械,初级军宫、军士和德国教习来源,都需仰仗杨格方能办成。

“制帅,卑职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处并无他人,季子但说无妨。”

张寥伸出两根指头,说道:“关要处无非有二,一曰军权,二曰政权。军权者建于强军之上,敢问制帅,自强军比第三旅如何?”

在京师受阅,轰动全国乃是全世界的第三旅,如今是第四军的核心武力之一。刘坤一岂能托大妄言,心里对张寥此问有些不舒服,还是微微摇头道:“不及多矣。”

“第三旅,最初出自聂军门卫队,而后扩编武毅新军第二营,又转为武毅先锋军第二营,为验军堡混成团中坚,其后更有天下第一团之称。到得小站合编了定武军为第三旅,仍为新军之劲锐,今日开到嚓什噶尔与俄军遥遥对峙,其底气之充足,一如11旅在瑰挥战俄国海军,Q旅、口旅在乌苏里东战俄国陆军一般。如我自强军也能如第三旅一般劲锐,则制帅军权稳固矣,如大为不如,自强军不足恃,军权何来?”

张寨夸赞第三旅,目标却是自强军的“自强”此语才是重点,也颇合刘坤一之心。身为湘军者宿,刘坤一当然知道强军的重要性,因此筹划着开办南洋武备学堂,可德国军事代表团的索林伯格对此并不感兴趣,在公开场合放话说:中国陆军人才尽在新军,德国军事代表团的合作对象是新军而非别的中国军队。由此,指望得到德国军方的支持不大现实,两江总督只能延聘那些退役的德国军宫。

退役与现役有天差地别,更别说教练军队与军事院校教学的差别了。

面临杨格合作不成就强行整编的威胁,又没把握和资源整训出强军的刘坤一,实在有些为难呐!…,

“进以中枢掌全国陆军军政、军学、军辊大权?或以僻处两江掌自强军?制帅三思啊。”

刘坤一又是长久的思索后,长叹道:“唉……

季子,你电告杨致之,老夫愿意离任两江而赴中枢就任陆军部尚书、入值内阁。然,两江总督兼第五军司令官之职以魏光素接任为宜。”

“李中堂和杨参总正是此意。”张寨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一大半,心中轻松起来,又见刘坤一露出“有些出乎意衙”的神色,乃微笑道:“制帅,马尾船你……”

“口哼,那是裕禄的事儿!”刘坤一心意已决,对皇帝那边的幻想也就渐渐的淡去了,对皇帝安排在南洋大臣麾下的船政大臣裕禄,自然无需太过客气。皇帝是要挑起湘军与谁军斗,却不曾想以今日之湘军根本无力与北洋一新军体系角力。坐山观虎斗而得渣人之利,皇帝打的是好算盘啊,却不衙,李鸿章和杨格早把湘军捆绑上了!第四军席卷了湘军的老底子,李光久在湘谁之间说通勾连,魏光素因整军、补给之事费尽心力,皇帝却什么都给不了,还需依仗杨格、李光久把持的总参和陆军部来解决问是……这些种种,留给刘坤一的印象就是一—皇权已然了无屏障,湘军犯不着为此出头卖命!

张寨会意,失去湘系暗中支持的裕禄,恐怕很快就会从船政大臣任上调离了吧?那么,马尾船政局的整备就将随着新一任的船政大臣履任而展开,谁又是新一任的船政大臣呢?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杨格得了刘坤一确切的回复之后,势必从奉天启程回京,大清国的政局即将廓清了!。)

351 【用英镑买英舰】

前艏楼,前后双桅杆之间的四根烟囱,是由德国伏尔铿船厂建造的“飞鹰号”驱逐舰的外形特征。

“飞鹰号”排水量为850吨,全舰长79米,宽8.7米,体型较大,适航性能较好。动力系统为八座亚罗式锅炉和两台直立式蒸汽机,功率5500马力,最大航速为24节,为十九世纪末航速最快的“鱼雷炮舰”之一。该舰适航性能好而航速快,因此受海军北洋舰队提督刘步蟾之命到田庄台水面接送参谋总长杨格一行。

杨格与管带刘冠雄在舰长舱房密谈后,又相携来到已经布置成小会场的军官餐厅。副官长郑邦彦、秘书张铭澄、海军副官吴秉烈、陆军步兵副官宗永德、赴京述职的东三省移民委员宜麟、威远号(原巴甫洛夫号)管带杨再天、新致远号(原俄罗斯人号)管带林朝鼎、新经远号(原暴怒号)管带江大荣和警卫连长邓璞、卫士徐栓柱忙起立相迎。

威远、致远、经远三舰目前分别在大沽口军港、威海卫军港整修。由于军港修理舰船的能力较为低下,加之采用了新式的装甲钢板,预计还需一个月,致远号可以出坞试航,威远和经远需要在1897年二月才有望试航。故而,三舰管带都在最新式的驱逐舰飞鹰号上参乘“热身”,而舰员们大多在训练舰康济、永济等船上。

参总和飞鹰舰管带出舱之前,海军副官吴秉烈正口吐白沫的诉说着在鞍山钢铁厂的见闻,特别说到镍合金装甲钢板在火热状态下承受三座千吨汽锤轮番打击、锤锻时的情形更为生动,似乎那“砰砰”的撞击声能深入听者心坎一般,让几位管带听得直咽口水。

飞鹰舰是去年建成,今年接受入役的最新战舰,采用的尚且是渗碳装甲钢板,比之镍合金百般锤锻出来的装甲钢板已经落后了。这话反过来就是说,如今国造的装甲钢板已经能与德造的装甲钢板比肩了!

因此。杨格能够立即感受到年轻的准管带官们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股子兴奋劲儿。

“诸位。”杨格摆手示意令众人入座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挂出来的一幅海疆图,说道:“海军军令刚刚统一,南洋水师和福州船政正式由海军部接管。目前,南洋水师只有六艘舰船勉强可以使用,而福州船政在整备之后,将作为我国最重要的造船厂和北洋水师学堂、马尾管驾学堂、江南水师学堂一并加以大力发展。由此,台湾和福建闽江口的海防、陆防。在北部边境的形势趋于稳定的今天,将作为总参谋部重点关注的方面。在此,我先向诸位透露一些关乎人事方面的调整,会办船政大臣魏翰升任福州船政大臣,北洋舰队副将管带叶祖圭升任南洋水师统领,率靖远舰南下。后续增补威远舰为南洋旗舰,率飞霆、飞鹰两舰加强南洋水师。”

林朝鼎和江大荣不约而同的看向杨再天。三人乃是一同从天津赴瑷珲接收俘获战舰的,一路之上早已经混熟,知道杨再天在北洋体系内背景深厚,如今由其出任管带的威远舰为南洋旗舰,海军部要混同南北洋舰队的决心尽显。

“海军建设之决心不仅于此。”杨格加重了语气,等所有人的目光集中之后,又道:“前番我与丁部堂汝昌、刘军门步蟾会商海军建设时,尚且认为新政见效当在两年之后。海军建设依赖的资金、人力、物力要迟至1898年才能略具。然而,鞍山工业区建设速度之快,鞍山钢铁厂提前投产,又有铁路建设的大量订购资金为保障,目前已经开始盈利,可以自筹资金用于基础工业的再投入。鞍山工业区还可以为我国自造战舰提供装甲钢板、高强度结构钢材、蒸汽机、立式双头锅炉、电气配套机械、灯具和舰炮、弹药、测距器材。故而,在整备福州船政之后,海军将在福州船政订购仿造之飞鹰级驱逐舰,并设厂自制鱼雷。”…,

众人恍然。原来飞鹰舰调拨南洋水师还有这么一层因由在内。

“自造战舰的同时。外购主力战舰同时进行。经总参谋部、海军部、户部和东三省总督府电报协商,由中兴银行主持。在华俄银行和中英联合银行中调度英国借款中的一百万英镑,约合650万两白银为海军购舰准备金,定购一艘英国皇家海军君权级战列舰。”

用英国借款买英国战舰,这里面的政治因素大于实际军事用途。

杨格下这个决心很不容易,一百万英镑用在建设中、教育事业上,作用远大于目前的购舰。前无畏舰时代的顶尖战列舰——君权级,很快就会在1906年落后,中国沿海港口水深鲜有超过7米者,如若订购该级战舰,还需调集两洋舰队的三艘挖泥船工作两年以上,才能在威海卫军港为新舰挖出泊位和几乎固定的进出航道来。

英国海军造船厂接到中国海军的一百万英镑的订单,从英国君权级七艘战舰的建造时间来看,略作修改后的中国战舰建造时长应该为4年左右。海军造船厂的利益与英国海军几乎一致,势必影响到如今英国政府对远东的政策。以之为确保英国在未来的中日之战时严守中立、兑现诺言的辅助手段。

同时,中国海军以及中国海军造船工业势必要派人监造战舰,以此了解大型战舰的基本建造技术和当前战舰发展的趋向,培养未来中国海军造船厂的技术骨干。得到新战舰的海军完全可以把新战舰作为大型的训练舰来使用,为今后的中国大舰队打下基础。

除此之外,杨格还很看重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海军中的南洋水师部分人员对国家政体变革抱持的态度。花血本购买这艘战舰,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收拾海军人心的举动。

当然了,订购战舰的消息一放出去,杨格还能收获许多东西。

新战舰一旦到位服役,日本海军对中国海军的优势就要大打折扣,英国人提倡的“日本海军加清国陆军遏制俄国东进”的战略就要破产。日本人肯定不甘心在海军建设上输给中国,又在铁矿石的原材料上受制。自造万吨级大舰的可能性很小,由此向英国购买战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一艘不够,两艘才合适,三艘有绝对胜算......军备竞赛由杨格开头,等日本人全力以赴的被竞赛装进去之后,杨格就要离场喽。

对俄国人来说,中国海军即将列装三艘俄国造战舰。又新订购一艘全新的主力舰,再有日本全力以赴的建设海军,远东的海面上樯橹林立,俄国人会怎么办?更会选择联合一方、打击另一方的策略,同时也会加速本国造舰,陆续派遣更多的战舰到远东来增强威慑力。

这个消息。引得军官餐厅里的海军诸人喜形于色,却没有多少人能够站在杨格的高度上来看待购买主力舰的问题。

1906年,那将是世界海军建设的分水岭;而六年后的1912年,又是一个分水岭。中国的国力需要时间提升之后才能支撑大舰队,中国的大舰队不能跟着列强的海军发展思路走,而要在适当的时机走“一步到位”的捷径。

“杨再天!”

“到!”

“做好准备交卸职务给萨镇冰,待海军部命令下达后即赴英国履行监造使命!”

“是!”杨再天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又不愿意让声音扩散开去,所以凝成一声闷喝。立正应答。他和众人都估计错了,原本都以为在南北洋水师统一的过程中,杨再天率威远舰南下是重点举措,却不料参总给他使命却令人更加的羡慕,羡慕得心口滴血,嘴角垂涎。…,

监造军官很可能就是接舰军官,也就是未来战舰的管带官。

杨格转身指向地图的台湾岛,看向郑邦彦说道:“《马关条约》许给日本人在台湾许多特权,而台湾岛就如闽江口的一道天然屏障。加强台湾驻防力量。确保海军造船基地和海军学校的安全,是在统一海军、建设海军的同时必须注重的。但是。台湾问题相当复杂,有土著的,有日本人的,有前番巡抚衙门遗留下来的诸般问题。欲要快速地稳定台湾,解决问题,确保海军造船基地的安全,杜绝日本的经济、军事、文化侵蚀和对我造船基地的侦察,在台湾实施军事化管制尤为必要。郑邦彦,张铭澄。”

“到。”郑邦彦和张铭澄离座起身。

“台湾问题,铭澄应该很清楚,刘抚帅在台的新政被邵友濂破坏殆尽,而现任巡抚唐景崧并未着力恢复,毫无整理军事的迹象。只是,鉴于唐景崧与南澳总兵刘永福关系莫逆,总参暂时不愿意惊动唐抚台,乃准备设立台湾特别警备区,郑邦彦为警备区司令,张铭澄为民事专员,从北塘杨慕时旅抽调第一团,江苏练军抽调八个步队营、两个炮队营,自强军抽调两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组成台湾守备旅。”

郑邦彦跟在杨格身边时间最久,知道自己一旦接受这个任命后将要承担的责任。国家的政治变革迫在眉睫了,万一出现意料之外的突变,万一列强要干涉,台湾很可能在第一时间里遭到日本的攻击!即便政治变革顺利推行,台湾也要尽快的恢复刘铭传老帅在任时的新政,郑邦彦和张铭澄的提前登陆台湾,就是为万一唐景崧不配合新政和变革,做人事变更上、军事镇压上的准备。正如方才所说,国防建设在基本解决北部边境问题之后,重点将会逐渐转移到海防线上,台湾的地位在未来海军建设和海防稳固中举足轻重。

参总在此时把副官长放出去,实际是挑重担子的!

352 【海军第二造船厂】

充作杨格座舰的“飞鹰号”驱逐舰缓缓靠泊在大沽口军港。值此大清国政局情势微妙之际,杨格的久处关外和突然回归,令人不由得产生诸多遐想,从各种渠道得到消息来大沽口接船的官员们、商人们、外交使节们几乎形成人潮。

德国陆军军事代表团领队索林伯格中将、驻清公使海靖和德国伏尔铿船厂远东业务总办斋莫曼在天津领事司艮德的陪同下,赫然也在迎接的人群中。

德国人在鞍山设立了领事馆,消息还是比较灵敏的,杨格正要造出声势回应日本海军扩展案的“六六舰队计划”,当然也会借此机会作一回戏,顺便的在购舰问题上取得德国朋友的“谅解”。一番简单的酬酢后,杨格与海军北洋舰队提督刘步蟾、预定派往英国的监造工程师曾宗瀛、大沽口——北塘要塞司令罗荣光一起在南炮台会见索林伯格一行。

索林伯格中将心情不佳直接表现在脸上。

清国方面在购舰问题上表现出来的“厚英薄德”,使他的使命从原本的备受柏林好评变成了一片责难之声。1896年初,杨格要搞什么移民实边和陆军整编,暂停了清政府总理衙门在德国订购三艘巡洋舰的计划(即海容级巡洋舰订造计划),却在年底突然表示要把一百万英镑的大生意丢给英国人。这,与德国人在辽东的“付出”和对清国的“友好”实在不相称,说不过去啦!

面色平静的海靖肚子里有另外一本帐。

作为公使,在鞍山成功开始领事馆是外交工作的显著成就之一;而最先投资辽东矿冶的西门子公司已经开始在铁矿石开采和钢铁冶炼中盈利,毛瑟枪厂即将全面竣工投产,克虏伯炮厂还在设备调试中就已经得到了清国陆海军的订单,西门子还得到陆军用野战电话系统的大笔订单,盛京地区的电话线路架设工程也由中兴—西门子电话电报公司承包......驻外使节在驻在国保护本国商业利益方面,公使阁下也是成就斐然呐!

主人侃侃而谈,大讲特讲德国公司在鞍山取得的成就......

伏尔铿船厂的代表斋莫曼给将军和公使递了几回眼色。将军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公使却渐渐在嘴角挂出微笑,频频点头像是迎合着那位清国将军的说话。哎呀,找错门喽!早知道就应该听从司艮德的劝告,不要去那个什么总理衙门浪费时间和金钱,而是直接找眼前这位年轻将军的!

“.......明年四月,火力发电厂正式点火投产之后,中德合作的规模将更上层楼。公使先生。中将阁下,在此,我们权且以茶代酒,为中德两国关系的更加紧密、友好,两国人民的感情越发亲密而干杯!”

茶水是苦涩的,在某些人嘴里又是甘甜的。心境不同,得出的滋味儿也不同。

“斋莫曼先生,我知道你的来意。”杨格放下茶杯之后找上了斋莫曼,这个人的问题不解决,索林伯格中将的脸色就不会阴转晴。“政治,政治,因为这个关系,我不能把订购战舰的目光放在德国。”

斋莫曼却未能理会到杨格的真意,以为杨格是指责自己之前对他的无视。脸红之下急忙辩白道:“将军阁下,我明白了,您和总理衙门的亲王殿下是政治对手,三艘......”

“不,不。”杨格摆手笑道:“我指的是远东政治而非中国的内政问题,实话说了吧,有三个因素让我不能在伏尔铿船厂订购主力战舰。第一,目前德国船厂尚未造出与英国海军船厂的君权级比肩的战舰。第二,我需要英国人在背后维持中国和日本在表面上的‘亲善’。你应该清楚的知道。日本人在去年就在英国订购了两艘战列舰,估计在明年和后年就能建造完成。第三。购买战舰的钱是英国银行的借款,在使用方面,英国银行有明确的限制。”…,

在杨格看来,未来英德关系从亲密走向恶化,两国的海外利益冲突和随之而来的海军建设冲突是主因,其中,海外利益冲突恐怕受到中国海军、陆军订单的影响是颇具分量的!

三大因素,让斋莫曼有些难以应答。

德国海军目前最强大的战列舰是凯撒级,比之英造之君权级吨位小了近三千吨,航程稍短,火炮口径也不占优势,唯一有利的是凯撒级装备的克虏伯240mm主炮实现了速射化,比英国君权级装备阿姆斯特朗mk系列343mm火炮射速高,射程相差不大。在实战对抗的条件下,考虑到北海地区多雾,能见度低而观瞄距离有些的情况下,实际上克虏伯240mm主炮还略占优势。但是在总体而言,杨格的评判是公允的,设计年代靠后的凯撒级在总体性能不如君权级,这是德国和英国在造船工业上的差距使然。

第二个因素,斋莫曼本人无法深入设想,只能寄希望于公使出言相助。第三个因素是最为现实的问题,除非德国政府能够主导德华银行给面前的年轻将军贷款,并指定用作采购德造军舰,这样的事儿几乎不可想象。

“公使阁下。”杨格转向海靖说:“不知您手中是否有德国公司在直隶和盛京地区独资、合资的企业名录?”

“有的。”海靖对杨格突然把话题转移的做法有些猝不及防,回答之后才问:“将军阁下应该很清楚吧?”

杨格向门口的卫士徐栓柱扬了扬手,徐栓柱拿出一份特意准备的,中德两国文字抄写的名录,径直就递给有些茫然的斋莫曼。

“如果伏尔铿船厂有兴趣与我合作在远东建立分厂,我倒不介意把这个合作船厂作为中国海军第二造船厂来看待。公使阁下,索林伯格将军,你们应该很清楚鞍山工业区的产业布局情况,明年火力发电厂投入运作之后,充沛的电力供应将极大改善鞍山工业区在机械和动力机械制造领域中的基础条件,也使中国基本了建立现代化船舶制造厂的基础。对中国海军来说,目前潜在的直接敌人有两个,一个是俄国陆续派到远东的新太平洋舰队,据可靠情报,目前已经从欧洲出发和到达海参崴的俄国战舰包括一艘战列舰,一艘一等巡洋舰,两艘二等巡洋舰和五艘辅助舰只。另一个是日本海军,目前,日本海军在快速巡洋舰的数量上超过中国海军,在速射炮装配数量上是我国海军的两倍,吨位是我国海军的一倍半,而日本海军在英国订购的两艘战列舰会彻底的打破中日海军之间的平衡,其六艘战列舰和六艘装甲巡洋舰的建军计划一旦完全实现,我国海军将无法与之匹敌。”

略停顿了一下,杨格又转向斋莫曼问:“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斋莫曼还没说话,索林伯格就抢先开了口:“将军阁下,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伏尔铿船厂愿意在中国与你合作办造船厂,大清国皇家海军今后的造舰计划将由合作造船厂,呃......海军第二造船厂负责实现?”

“对主力舰而言,正是如此。海军第一造船厂,也就是马尾造船厂将负责辅助舰艇的建造。”

索林伯格不顾礼貌的离座到斋莫曼的耳边密密细语一阵。

斋莫曼能够出任远东商务总办,自然不是傻瓜,他已经领会到中国将军的意图了,也已经在开始估算着其中存在的利益。…,

手里中德两国文字写成的公司名录,克虏伯、西门子、蔡司都是经常与伏尔铿船厂打交道的,在这份名录中,斋莫曼已经看到在中国举办现代化造船厂的条件趋于成熟,那么,伏尔铿能否像克虏伯那样,以在中国兴办合作工厂垄断中国海军主力舰市场呢?答案,将军阁下已经说出来了!

海靖说:“政府方面,本公使会尽快做出一份报告。”

索林伯格说:“军方的报告就由本人递交给参谋总部。”

争取三艘巡洋舰的订单在突然间变成垄断中国海军全部主力舰的长期生意,斋莫曼心中早已掀起了漫天的波澜,又见公使阁下可以帮助说服政府,将军阁下愿意在军方提出帮助。那么,政策,军事限制都不是理由了,最大的问题就是获利的前景。

杨格察言观色,适时道:“再补充一句,是伏尔铿船厂与本人合作开办。”

获利的前景就是大清国国防军参谋总长的“合作开办”四个字!这个言下之意,众人都能听懂,却又在暗中揣测这位远东古老帝国的将军私囊里到底有多少银子?

斋莫曼的脑筋迅速从猜测中拔出,近段时间来他在大清国的京师走动,在海靖和索林伯格嘴里也得知了不少讯息。大清国政局暗潮涌动,手握军队大权和东三省实际权力的这位将军能否在政治斗争中胜出,恐怕会成为伏尔铿船厂决策是否投资远东的重要条件。

“将军阁下,此事我将尽快请示国内作出答复。”

“嗯,告诉你的老板,无论伏尔铿船厂是否愿意来远东投资合作,海军第二造船厂都将于半年内,在山东半岛的胶州湾青岛地方动工建设。”杨格的脑袋像是停不住转动了,此时又把目光看向索林伯格,说:“如果伏尔铿愿意合作投资,青岛、黄岛地区可以按照中堂大人在柏林的承诺,由中德两国海军共同建设、共同使用,那么,德国海军在远东的两万吨舰艇就可以结束游泊了。尊敬的先生们,我已经画完饼子了,可以放我去京师面见皇帝陛下了吧?”

哄笑一阵,皆大欢喜。

353 【雇佣军】

杨格画出来的饼子太大,德国公使海靖和陆军中将索林伯格势必要就近的在天津与柏林联系,乃婉拒了杨格“同乘花车回京”的邀请,却成全了英国公使窦纳乐与杨格的第二次会面。

京榆铁路的京津段,建设质量从隆隆的声响和不住的颠簸中可见一斑。杨格和窦纳乐的谈话始终伴随着“咣啷咣啷”的钢轮声和“吱吱嘎嘎”的车厢杂音。

“.......日本陆军新扩军六个师团又两个骑兵旅团和两个炮兵旅团;日本海军力量原本就略强于中国海军,在其两年海军扩张案在议会中得到通过之后,第三艘、第四艘战列舰的预付款恐怕就要落到英国船厂手中了。上校,我没有看到英王政府在既定的远东政策中作出调整,以应对日本这种打破默契合作状态的疯狂行为,为此,我已经决定建议朝廷筹集资金立即向德国或者英国订购两艘战列舰,此后以每年增加两艘战列舰的速度扩大海军,务必保持与日本海军的均势。经过了教训惨痛甲午之战,我不能在日本的疯狂扩军行为中漠然以对,那是失职、卖国!“

杨格的怒意不仅仅表现在话语里,还从声调和脸上的怒容中充分的展露出来,其中一部分的怒意,是针对英国人的。

清国陆军愿意接受英国战略要求的“清国陆军加日本海军联手抗俄”,为此在发展陆军的同时确实有些忽略了海军,甚至因此中止了在德国伏尔铿船厂的三艘巡洋舰订货,还有在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的两艘穹甲巡洋舰的订货意向。可以说,清国的首辅大臣李鸿章确实履行了在英国伦敦的承诺,现在的问题统统集中在英国对日本“违规逾矩”的不作为上。

由此,英王政府和窦纳乐都在反思,一厢情愿的利用清国陆军和日本海军的想法是否天真了?如果是,那么如何应对清国将军表现出来的怒气?踏上这节“花车”之前,得到授权的窦纳乐已经有了对策。

“将军阁下。很遗憾会......”

“我不要遗憾,遗憾对我来说不值一文。”杨格不客气的打断了公使的说话,继续用愤愤难抑的语调说道:“日本人在加强陆军和海军,特别是海军方面,已经把两国力量的差距拉到令人无比担忧的地步!总参谋部已经就目前的紧急局势作出建议,要求我军立即寻求与俄军的合作,特别是在海军方面的合作,可以考虑租借军港于俄国海军。方便其在远东部署更多的战舰,以中俄联合舰队的力量对抗日本海军的飞速扩张。由此,本人此次进京除了述职之外......呃,当然是英国继续无动于衷的情况下,我将建议朝廷和皇帝陛下考虑与俄国订立防御同盟条约。”

明知道杨格是在威胁、要挟,可窦纳乐也能站在清**事力量首脑的角度来看待当前的远东局势。也就不排除清国真的会与俄国继续传说中的秘密谈判,订立同盟条约。

一旦清俄之间形成同盟条约,别说俄国人垂涎的旅顺口了,就算是大沽口、威海卫、胶州湾、吴淞口及杨树浦、闽江口马尾、广东的虎门及广州湾(今雷州半岛的湛江)都可能成为俄国海军“合法利用”的军港。这些港口略作修整后能够容纳多少俄军战舰?最少三十万吨!那么一来,西太平洋将逐渐的成为俄国大舰队纵横驰骋之所。…,

“将军阁下,刚才您曾提到要在英国订购战列舰,我想,英王政府会在这个问题予以大力协助,也可以重申并扩展此前给您的保证。如果清国陆军和日本陆军在朝鲜发生交战,英国将严守中立,并立即扣押日本在英国订购建造的所有船只。”

杨格冷笑道:“中立就是中立,日本海军已经占据优势,扣押在造战舰于事无补。公使阁下,我们还是谈一谈我国定购战列舰一事上,英国政府给予的大力协助吧?”

“英国政府可以提供部分贷款和建议船厂给予货款的最高优惠额度。”窦纳乐抛出甜头,旋即又道:“不过,俄国远东军编制序列中的部队已经陆续开到。二十万军队中的大约十七万集中在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一线。在朝鲜茂山、清津一带,俄军和日军正在紧张对峙。作为既定战略中承担主要陆军任务的清国陆军。也就是将军您麾下的新军,在吉林、黑龙江、漠北蒙古四部及唐努乌梁海地区、西北地区的总兵力不过十万人左右。我建议,将军阁下立即命令驻扎在奉天、锦州、鞍山、旅顺、凤凰城一线的第二军立即北上吉林、黑龙江,第一军......”

杨格霍然起身,对面露惊愕之色的窦纳乐怒声发问:“公使阁下,莫非英国政府能够给予您指挥中**队的权力?”

“不,当然不,我只是建议。”

“噢......”杨格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轻松的笑着说道:“阁下的建议,我完全接受,但是如何处置调整兵力部署事宜,就不劳公使阁下操心了。那么,英国政府能够给予多少额度的贷款?利息多少?是否需要抵押?如果要抵押的话,这个......我只能把自己抵押给您了,公使阁下。”

“这个问题,我想应该由贵国的总理衙门或者海关税务总司出面较为妥当。”

“不,这个问题,暂由东三省总督府负责。呵呵.......”杨格的脸色很快地从严肃转向轻松,又从轻松的微笑变成正儿八经,说道:“刚才我开了个玩笑,抵押品是有的,那就是东清铁路的中国股权部分。按照俄国方面提供的建造预算为4800万两库平白银,东三省总督府所占股份为26%,另加分五年现银投入合计1200万两库平白银,中国股权部分价值2500万两,折合英镑为384万镑,以此为抵押贷款300万英镑,年息1厘,实贷实拨不打折扣,如何?”

窦纳乐的面容凝固了。僵化了。

天底下还有如此算账的啊?拿刚刚开工不久,大部分尚未投入的所谓51%的东清铁路路权为抵押,而且这东清铁路本就是英国处心积虑想要破坏的项目!真要答应了这桩政府贷款,英国人拿了抵押的路权还能阻止东清铁路的修筑吗?其他诸如抵押品价值384万贷款300万,年息1厘不折扣的事儿......都暂且不论了。

可是,眼前这个年轻的清国将军有的话,你还不能不当一回事儿!他真有可能不拿抵押品就强要贷款,否则就撺掇着前番“联俄拒日”呼声颇高的清国朝廷转向俄国。那......无耻,无耻之尤!

讹诈啊,大英帝国一向关于讹诈大清帝国,却不料今天在阴沟翻了船,变成清国的一名将军就呲牙咧嘴的讹诈上大英帝国了!

哎哎哎,这家伙在怪笑!为何怪笑?慢慢慢......得好生想一想。

窦纳乐竭力在一脸坏笑的杨格面前保持着心境的平和。竭力的回忆刚才两人说过的每一句话。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英国拿到作为抵押品的东清铁路51%的路权,如果杨某人届时不能还款,英国就有权叫停这条铁路的修筑!即便修成了,英国人拥有51%的路权,比俄国的49%为高,对铁路的经营拥有绝对的决策权,那不等于是把俄国东进的咽喉捏着英国政府手中了吗?如果杨某人能够及时还款,英国政府也总算拖住清国。避免其靠向俄国。…,

也并不吃亏啊!

“将军阁下,我个人就您的条件表示原则上的同意,待得到英王政府的答复后,我会代表政府与东三省总督府尽快的达成协议,拨付贷款的。”

“那么,我们谈谈订购战舰最高优惠额度的问题。”杨格又端正了态度,缓缓说道:“英国是我国最大的进口贸易国,德国次之。英国商品在我国享受很多特权,这个......本着公平的原则。订购战舰的优惠额度不能少于10%吧?据我所知。飞鹰号可是在德国享受7%的优惠哟。”

窦纳乐陡然生出上了贼船的感觉,苦笑道:“战列舰和鱼雷炮舰怎么可能相提并论?将军阁下。动辄100万英镑的战列舰优惠10%就是10万英镑,等于64万6千多两白银。此事,本人无法替造船厂做主,还是由将军阁下与造船厂协商吧。”

“哎,刚才公使阁下说过,英国政府将建议船厂给予货款的最高优惠额度,对吧?我想10%就差不多了。”

“绝对不行,那样会使造船厂亏本的。”

“9%。“

“不行。”

“8%!少了这个优惠,我还不如去找德国人买战舰呢!他们的凯撒级战舰也不错,德国人开价是48万英镑一艘凯撒级,一艘君权级可以买两艘了。哼,人家德国人还是采用尼格耳装甲!”

这话半真半假,大半都是假。前番总理衙门倒是与德国伏尔铿船厂谈过订购铁甲舰是事宜,伏尔铿船厂很热心的提供了两种方案,一种是凯撒级的修改版,排水量11000吨;一种是凯撒级的缩小版,排水量是7600吨。杨格所说的每艘48万英镑的价格,乃是伏尔铿的缩小版凯撒级战舰的报价。

“唉......8%,我尽量的试试看。”

“有公使阁下这句话,我相信英王政府是真心诚意的了。”

窦纳乐无奈,只能咬住关键点,说道:“贷款和优惠,在新军第二军北调之时生效。”

杨格伸出三根指头道:“三个旅,不少于二万四千兵力。怎么说,我也要在盛京地区留下一个旅作为机动,万一日本鬼子背信弃义袭击辽东.......这种事儿,小鬼子干得出来!”

雇佣军啊!窦纳乐无奈点头,如今大英帝国和杨格属下新军的关系,还当真成了雇佣军和雇主之间的关系了。给钱才开拔,在开拔数量上还找理由耍滑头、玩猫腻......这个杨格,可恨呐!

354 【蛰伏几日再说】

杨格与窦纳乐的谈话,在火车停在正阳门车站时才结束。//

临下车前,杨格叮嘱了窦纳乐一句话:“尊敬的大不列颠王国及印度皇帝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登基65周年的庆典,贵国政府最好能够邀请鄙国皇帝陛下亲临祝贺,邀请电报或者国书越早呈递总理衙门越好。”

窦纳乐虽然来华任职不久,对当前大清国的政治局面还是颇为了解的,立即意识到杨格要趁机搞鬼。不过,对于英国资本来说,可能在杨格手里会如日本那样全面开放的市场,好过在满清皇帝手里,打一下让一步,羞羞答答被迫开放的市场;对英国在远东的战略来说,杨格是执行者,皇帝只是一个幌子,杨格的要求达成与执行英国战略的积极性相关;对英国既有的在华利益和发展来说,割裂的大清国更好应付,杨格所为无疑是割裂之举,正中大英帝国的下怀!

嗯,得到这句话,也算是这趟亏本旅程的一个报偿吧!

在禁卫军混成团的一连骑兵护送下,杨格让梅香回了南河沿子,自己则到贤良寺给恩师李鸿章请安问好。

西跨院的书房内,檀香氤氲而炭火熊熊,李鸿章听着杨格说起与德国人和英国人的交道,强要压抑心中的激动,尽量不表露在容色中,可端着茶碗的手却终究出卖了老中堂的心情。

有了实力就是好啊,十五万新军的作用不仅仅是保家卫国,还能够牵引德国和英国在远东的决策,以前与洋人打交道想象不出的条件,今儿就这么着由杨格实现了。

当然,这是战略上的一种投机行为,也只有把远东乃至世界政局看得清楚的,把各国的脉搏拿捏到位的杨格才能投机成功。哎哟,想想从天津出发赴日谈判至今·真不知道是自己这位老师在提携学生,还是学生在提携老师?

李某人在英国的时候,好说歹说才搞了三百万英镑的贷款·还是分期拨付;这杨格在火车上说了一通就也搞了三百万英镑的贷款·加上前番偿付日本赔款向英国人和德国人的贷款,看来,英国人是着实要把中国新军当成有偿的枪杆子使了。杨格看得准,能拿捏,把英国人搞整的服服帖帖的,这就是本事!

这份本事啊,连李鸿章都觉得有些眼热呢。

“恩师·刘砚帅和张香帅不日即赴京述职,依尧帅、寿抚帅、王夔帅也将如期赶到,依您看学生是蛰居几日再面见皇上,还是明日就进宫去?此节,学生着实拿捏不稳,还得恩师把舵掌握才行。..”

方才还觉得有些眼热的李鸿章心满意足了,笑眯眯的瞅了得意弟子一眼,揭开茶碗悠悠的品了一口香茗·才说道:“你道皇上是好糊弄的?你回京来皇上焉能不知?之所以没有派侍卫接车,乃是皇上也不想在此时与你谋面。你们呐这一见面恐怕就是天地变色喽!明儿,老夫替你递个折子·就说你偶染风寒,不敢抱恙面圣,待休养几天再行入宫请安吧。”

杨格也是此意。

年节将至,各地督抚都要回京或者遣人回京述职,请皇帝和太后安;各国公使也要致贺并递交国书。届时朝会上势必有一场“大战”,杨格并不认为那是皇统和立宪的决战之机,只是借英国人的邀请之便,集中朝臣、督抚中赞同和依附新政者之力量,达成“请皇帝出洋考察政治”的机会而已。…,

对杨格来说,请出光绪就是胜利!

一个久居宫中被亲贵们包围的皇帝不可能具备对世界的洞察力′不可能为国家今后的政治、经济、军事、司法、教育改革合格之领导者,也不可能从世界的角度看待中国内部的民族问题,抛开短浅的满族特权观而建立民族平等、民主共和的意识。德国不用去,那地方的政治体制不符合当前中国政治走向的需要,还是英国这样逐渐走向虚君共和的立宪国家适合光绪去看一看。

光绪出洋,首辅大学士和辅政亲王执政·杨格的话语权顿时就加大到几乎可以操持国务的地步。等光绪出洋回来,生米煮成了熟饭,还能咋地?捏着鼻子吃下去呗!

“恩师安排甚为妥当,这些天,学生也正好陪一陪家人。”

“致之啊,日本扩军,你待如何应对?”李鸿章深恨日本,立即把话题扯到日本扩军一事上。他是实在有些担心呐,以目前切实掌握的十五万新式陆军和北洋舰队,要戍守西北、蒙古、东北边防,最多只能调集十万人的陆军应付四十万日军。三年拿回朝鲜的宗主权,这话是杨格向奕说的,奕那老东西也时常拿这话在李鸿章耳边当扇子使,这就是说再有一年半的时间,杨格就要对日本人动手,有胜算吗?

杨格拿出一份文本双手呈上,却见鸿章身边没有老花眼镜,乃直接报告:“恩师,日本陆军及后军扩大到四十万,几乎与我军及后备军员额相当。毛瑟厂和克虏伯厂开工投产在即,加上天津局、金陵局和湖北枪炮厂的产出,一年之内,可望新增96式步枪十一万支,子弹八千万发,基本可以完成第1、234军的换装,到后年春夏之交,华北、东北之陆军及预备军可以完成步枪制式统一为70口径、79口径和部分旧毛瑟的11口径,全数为弹仓式快枪。如此,我军轻武器装备的更新速度和数量将超过日军。”

李鸿章点头赞道:“都是你和张翼禁止铁矿石输出日本使然呐!前番伊藤欲亲来访问,私下里送信给老夫,拉扯交情,要老夫放松铁矿石输出限制,促成其来华访问一事。哼哼,吃一堑长一智,老夫还没老糊涂!”

“对日人,决计不可抱持一丝宽仁怜悯之心。”杨格加了一句,又道:“在步兵轻武器方面,预计到年半后我军将略微占优,在步兵火炮和特殊武器方面,我军将占据绝对优势!在新兵器的战术形成方面,我军正在积极实践,一年半之后的陆战必胜日军!“

李鸿章放心了,杨格用兵统军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军事上,杨格从不畏惧强敌,也从不说大话。就像是对俄作战那般,别人都担心的要死,他却轻轻松松的打赢了俄军,还进退自如,奠定了今日之远东三国局面。对此,李鸿章的信心非常充足,不过又忍不住好奇追问了一句:“你那个迫击什么的炮真有那么厉害?”

杨格微微一笑道:“恩师若不放心,开春之后学生安排第一军在燕山搞一次步兵攻防演练,届时学生陪同恩师亲临观操。”

李鸿章很随意的摆摆手,人老了,真要舟车劳顿去燕山观操,得下很大的决心才行。

再说军事上的事儿,交给年轻人去办就很妥帖了,用不着老头子去指手画脚。

“唐少川前日来电说,他在俄国驻朝鲜公使馆拜见了朝鲜王高宗,这事应该通报于你了吧?怎么看?”…,

“少川先生办事颇为干练,有大局观和战略意识,这一步棋走得很好。”

杨格肯定了唐绍仪的成绩,在朝鲜的闵妃从亲日派中挣扎出来转向联俄拒日,又“奇怪的”遇刺之后,高宗就仓皇躲避到俄国公使馆避难,以免遭日本人的毒手。也是因为高宗的躲避和闵妃的遇刺身亡,朝鲜亲日派操纵了大权,这才有了朝鲜王国政府在清俄边境冲突时要求日本驻军保护的事儿。

“目前,朝鲜有独立协会势力飞速壮大,又有以为闵妃报仇为宗旨的乙未军,加上朝鲜国民情绪其实是从先朝万历年间的朝鲜战争开始,具有比较广泛的社会基础。故而,如何利用日本主导的朝鲜甲午改革和如今朝鲜的普遍仇日情绪,以高宗复位为契机,引发俄国、日本在朝利益的进一步剧烈冲突,同时,我国工商实业界和民间友好可考虑向朝鲜渗透。少川先生拜见高宗,表达我国我军对其的支持之意是第一步;积极支持其走出俄国公使馆重掌政权是第二步;第三步就是以盛京新政的成果涉足朝鲜的矿冶工业,力争在明年拿下茂山地区的铁矿开发权;第四步是以中兴—西门子电报电话公司业务向朝鲜发展,进一步加大我国在朝鲜的利益。”

李鸿章忽然发问:“王英楷现在何处?”

“正在朝鲜与东学军、乙未军和独立协会接触,力争协助唐少川把这三股力量糅合成为高宗重掌政权的基础。”

“明日,老夫就将此事奏报皇上,让他知晓······”

“恩师不可。”杨格急道:“此事暂且应当严格保密,待三年恢复朝鲜宗主权之后再说。皇帝身边的人出于某些政治利益,不是在大力鼓吹清日亲善吗?在有些眼里是没有国家的,或者说他们心中的国家是几百万满人的国家,而非三万万六千万中国人的国家。哼,只要皇帝出洋,这些人就要立即彻底的清除掉!要让他们的死告诉国人,中国只有一个民族利益,那就是中华民族的利益,是各族团结、共和的共同利益。”

此时的李鸿章眼里,一身军常服,腰间别着左轮手枪,神色间杀气四溢的杨格一下子就从“尊师重道”、“韬略满腹”的爱徒变成杀伐决断的悍将!一想到那些满族王公大臣们血流成河的光景,就连李鸿章这等早年间杀人如麻的人物,也不禁连打了几个寒颤。

唉,老喽!进取的锐气折损了不少,连杀伐的意志也跟着消磨了……

355 【炮兵战役组织】

西历的元旦刚过一周,南北的报纸大都在不太起眼的版面上刊登了一则启事,乃是天津武备学堂丁酉期将扩招300人的公告

按照李鸿章创办北洋水师学堂以来的规矩,武备学堂丁酉期扩招名额也带有“被录取者”月津贴3两、衣食住行全部免费的待遇,只是,如今冲着扩招去的年轻人们已经不太看重那个津贴待遇了

就在南北青年们心潮澎湃、跃跃欲试之时,关外军团暨第一军教导总队长段祺瑞炮兵中校穿着整齐威武的军服,坐在一辆双马拉的,车辕上挂着“天津武备学堂”牌子的洋式敞篷马车,冒着确乎有点寒冷沁骨的河风行过武备学堂西门的护城河,在学兵吴佩孚的致礼中“得得”而入

面对迎接的人群,段祺瑞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起身站在车厢里行了举手礼,顺便的打量已经变化了许多的“母校”武备学堂变了,最直接的改变是人气旺盛,而东北角北洋水师学堂方向又扩出去一大块,那就是准备着作为炮兵高级指挥学校的地方?

孔庆瑭热情中带着些微不耐烦的催促道:“芝泉,快下车啊大家伙儿都在演武厅等着你呐”

“原石”段祺瑞跳下车拉着孔庆瑭的手,眼光快瞟过那副银色绞花肩章底板上的三颗四角星,绽开笑脸道:“有劳原石兄等候,祺瑞还未曾恭喜你晋升上校呢”

“你这次回来,咱们有的是时间乐呵,吴鼎元和商德全都在演武厅里陪着刘参谋长和总办大人,老滕远在喀什噶尔是赶不回来了来,我来介绍,这位是黑龙江边防司令部炮兵指挥王传义中校参总炮术的嫡传二弟子”

32岁的中校教导总队长与26岁的中校炮兵指挥互致了军礼后,相视点头一笑,并肩走在孔庆瑭的侧后步入演武厅

巨大的沙盘,巨幅的地图,几乎称得上拥挤的人群和大门对面的墙壁上挂着的大横幅——“炮兵战役组织”研讨会,横幅左右挂着不少老式的、式的火炮结构图样粗粗一看,偌大的演武厅里近百位军官,大多扛着炮兵的兵种标识只有极少数步兵、骑兵和工兵最为特殊的是在一屋子式军服中仍然官服打扮的武备学堂总办联芳

第一军直属旅级炮兵集群指挥商德全中校、黑龙江边防司令部参谋长孔庆瑭上校、教导总队长段祺瑞中校、大沽——北塘要塞区炮兵指挥吴鼎元中校,加上远在疆的第四军副参谋长滕毓藻上校,大清国派往德国学习炮兵的第一批留学生尽在军中

“诸位”刘松节步兵少将高亢出声,演武厅内原本有些喧嚷的气氛顿时冷静下来“遵奉参总命令,此次《炮兵战役组织》研讨会由本人主持联芳总办为特邀评判在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我们要模拟在滩头、城市、平原、水网地带、山地丛林和荒漠草原六种主要地形中,组织军级规模的沙盘、图上对抗推演注意,这次推演的主题是探讨以炮兵为中心的战役组织形式,为我军在未来战争中摸索出大兵团作战、炮兵集群作战的经验来”

刘松节的话和众人接到的命令是基本一样的,可在炮兵军官的群落里在参总前番在武备学堂所言“中国陆军建设方向是以大炮兵为中心”的讲话里,还有接二连三的从天津机器局、鞍山工业区传出的消息,炮兵军官们的自豪感在11旅炮兵建功之后又一次膨胀到了极致…,

火炮,战争之神

甲午、乙未年的辽东作战,丙申年的边境作战,军都非常注重发挥炮兵的力量,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奠定了炮兵在陆军中的重要地位回头看看甲午战前的淮军劲旅和今日之世界强国陆军,再对比中国的式陆军在炮兵认识、使用上,已经完成了一次跨越这一次对抗性很强的研讨会,就是要跨越作出最准确的注解,就是要继续发扬炮兵优势,彻底确定炮兵在未来陆战中的王者地位

“以炮兵为中心的战役组织”一语,不如换成“以炮兵为决胜手段的战役组织”

“下面,开始点名,单数为红军、双数为蓝军,点名之后各自整队,提醒一点,这次研讨会上只有军官,没有阶级之分另外,红蓝双方都会分配相同数量的工兵、步兵、骑兵、辎重兵科成员王传义”

“到”王传义高声应答,率先走到沙盘的左边

“李学尧”

“到”李学尧走到右边

“商德全、孔庆瑭、段祺瑞、吴鼎元、马锡钧、于荣衢、施心雄、董承、董琢虎、王玉堂、经元、黄悟道、何宗莲、张士毅、邓宗吾、王安平、陈肃、永惠、严福来、雷震春、段芝贵教习、曹锟、王士珍、赵理泰、赵云峰、杨克祥、苏云武、薄波、孙景贤、马元明、鲍贵卿、葛承泰、吕武、白育文、李戡、李道雍、商德正、李纯、梁殿甲、叶勇祺、胡皋源......“

一百一十五名军官分列左右,原本彼此不认识的,此时也算认识了众人大多出自天津武备学堂、北洋水师学堂、北洋鱼雷学堂和武毅先锋军、毅军、嵩武军、定武军其中满人两名,蒙古人一名,汉军旗人三十三名,还有如商德全、商德正两兄弟分属红、蓝两个阵营的情况

“下面,领取会议日程安排和式军械资料,彼此熟悉后由值班教习引导住宿,从今晚开始,全员以暂编连为单位,参与学堂军操听我口令,解散”

解散的口令一下,刘松节和联芳扭头就走,任由与会人员留在演武厅中

“来人,去找丙申期学兵吴佩孚,让他向王传义中校报到”

“是”一名卫士立即领命而去联芳不解,向刘松节问道:“松节啊生员吴佩孚也要参加研讨会?”

“总办大人,是致之点名要他参加”

“噢”联芳应了一声,不再言语难怪演武厅上只有115名军官呢,最后一个名额居然是留给一个刚进武备学堂的秀才学员也不知道杨格与他是何关系,竟然如此抬举与他?不管了,杨格和荫昌没有另行招呼,那就当普通学员看待好了

刘松节也不清楚内情,还觉得此事有些难办所以退出演武厅了才令人去找吴佩孚毕竟与会者都是军官,都带过兵打过炮,一个刚进武备学堂的半吊子秀才算个啥呢?若要当场念出他的名字,估计演武厅里就要哗然大乱了不管了,反正有王传义负责带他本参谋长只要做好组织、导演、调整和点评工作就成

二人走进联芳的总办房,又拿出研讨会的日程安排来看

明天是组织全部与会人员到西沽炮台观看式火炮的实操,做到心中有数,正式开会“研讨”是后天上午开始,一个地形科目的对抗推演完成后立即讲评,如果有特例出现则展开讨论写出总结,立即电报或者连夜呈递总结到京师南河沿杨宅…,

联芳不完全清楚此次会议的意图,只是把它当做总参谋部和陆军部军学司交给武备学堂的一个教学任务,目的是加强培养这批从各军抽调而来的炮兵骨干军官刘松节却完全能领会杨格的意图,虽然目前部队获得的火炮装备还只是在账面上,可样炮出来了不少,技术、战术性能是可以通过实操看到的那么,战术应用问题就出来了不是一个连,而是一个团一个团的式火炮的应用杨格是胸有成竹的,可总不能让他一个参总大人去指挥一个炮兵团?瑷珲的那种情况被陈安守坚决的阻止了,可暴露出的问题还需刘松节借助武备学堂来彻底解决

培养并发现人才、完成式火炮战术运用中的思路和具体战法改变,二者的结合就是这次研讨会的真实意图

红蓝双方都有一个军四万两千人的纸面兵力,还是真正的集团军形式,即集成了步、炮、骑、工、辎五个主要兵种,在炮兵的配置上是高得离谱

军有直属旅级炮兵指挥部的重炮团,装备18门目前只有两门试制品的150mm35倍径野战加农炮,是克虏伯于1894年制成的式火炮,弹丸重45公斤,膛口初为每秒690米,最大射每分钟4发,最大射程10500米,战斗全重含副车和12发炮弹6400公斤

师级建制内有榴弹炮团,装备24门天津局丙申105mm轻榴弹炮

旅级建制内团级轻炮集群,装备12门75山炮和12门75野炮

团级建制内有炮兵营,装备6门37克虏伯行营炮、6门57格鲁森过山炮

营级建制内有机炮连,装备60mm迫击炮3门,改型7mm马克沁重机枪3挺

因为炮兵的壮大,迫击炮和重机枪的即将正式、大规模装备,在军一级建制总人数没有增加的前提下,步兵连的人数从180多人减少到172人,步兵连从以前的三个步兵排和一个连部班炊事、输送班改为三个步兵排、一个机炮排和一个连部班人数减少,建制单位增多,火力增强,从研讨会的纸面兵力安排上就已经可以看出未来“以大炮兵为中心的”中国陆军编制特点

刘松节对此次研讨会是有信心的,杨格已经把大局布置好了,与会者能够从领取的资料中领悟到多少东西?在对抗中创造出多少东西?除了组织演练者之外,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不过,个人相对于军队来说......杨格要的是研讨会的结果,结果也势必关乎杨格规划的今后军队建设方向的顺利实施与否(未完待续)

356 【野战加农炮打靶】

新型火炮的实弹操演并不在西沽炮台内,而是在西沽炮台对岸的于王庄更东面一些,那里是海河泛滥后形成的洼地,一如天津城南的大片洼地一般,在经过新军整治后,由直隶总督王文韶亲自批准转交“军用”。**

克虏伯首席技师保罗.史塔克斯坦因,在天津机器局四品补用知府衔炮厂监督王朴兰和第一军西沽要塞炮兵营营长邹梓炯少校的陪同下,站在一个人工疏浚小河沟而垒成的高地上,望着从于王庄北面而来的一大片人影。

按照中国人的话来说,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两门1894年式150r野战加农炮今儿就是要接受陆军炮兵军官们的集体检验。能不能大规模的列装?在很大程度上就要看今天这些家伙们如何评价这两门样炮了!对克虏伯来说,中国新式陆军透露出来的建军计划展现出一个庞大的市场,一旦样炮通过检验,那么克虏伯在鞍山的合资工厂就能立即得到72门1894年式150nnm野战加农炮的订单!

其实,两门样炮与“正宗”的1894年式克虏伯15ok野战加农炮有所区别,被好意的王先生昵称为“保罗炮”。区别在于两点,一是膛线从右旋改为左旋,对此无理要求,保罗心怀不满却还是按照“客户的需要”照办了;二是身管采用了尼格耳装甲钢板的副产物,为长条形低镍合金锤锻钢坯经过镗削工艺制成,预计身管笀命为1ccc发。

两尊火炮如同猛虎一般蹲在高地下的衰草中。此时,每门炮配备了39名炮手和24匹挽马,要让这种重达6吨多的怪物动起来,炮手和挽马一般分成三班连轴转,推的、拉的、铺路的、垫木塞的,整体协力才能保持其野战机动性。就大清国当前糟糕的道路条件和复杂的地形来说,实战时恐怕还要临时增加12匹挽马、最少10名民夫或者预备兵协助重炮机动才行。

刘松节带着军官们登上高地与技师和要塞炮兵营长见礼后,由孔庆瑭向众人介绍新型火炮的技战术性能。孔庆瑭和王传义在武备学堂担任炮兵高级指挥班教学已经有三个多月了,闲暇时作为军方代表没有少往机器局炮,对新炮当然不会陌生杨格对新炮的修改要求也是通过二人传达的。

“..一万公尺以上的射程,让我军野战炮兵第一次拥有了堪与要塞炮兵抗衡的射程,由此带来的问题是,直观直瞄条件下必须加大对风向、风速、大地曲率以及火炮炮位经纬度等等参数的重视程度。...甚至,参总还特别注意了我国东部地区季候风气候特点,结合地球自转方向惯性和磁北极影响,采用了与西半球的德国陆军相反的膛线旋转方向。”

孔庆瑭在瑷珲一战后已经把自己作为“参总心腹”了。

在炮术的造诣上,留德学习炮兵的他不得不在三锅山炮战之后,对杨格在临时指挥部的彻夜筹划表现出“五体投地”的佩服之情。只有他自己清楚,没有杨参总组织的推演,自己根本没办法指挥三门舰炮和4门轻榴弹炮创造奇迹。

一席话,把几乎所有的与会军官们镇住了,也把通过翻译理解了“炮兵上校讲话”的保罗.史塔克斯坦因镇住了。原来,中国人要求膛线左旋的原因是这个!似乎克虏伯在远东工厂的首席技师从来没有在设计火炮时考虑什么惯性、季候风向、地磁极影响。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初成的150野战加农炮射程只有一万多米,随着技术的进步今后的野战加农炮的射程可以达到两万米,三万米甚至四万米以上。在炮弹出膛的瞬间,各种影响炮弹偏离“理想弹道”的因素就齐齐袭来,就目前这两门炮而言,炮弹以不到700米的膛口初速并且逐渐衰弱飞过一万米的距离,需要的时间是18秒,在这18秒的飞行时间内,有各种各样可以用矢量算法得出结果、预先调整的影响因素,还有一些不可测的因素。…,

至少,孔庆瑭、王传义都从杨格嘴里听说过这么一个词儿——地形风。

特别是在山地、大山地作战时因为山地对气流的阻挡因素,气流(风)会在山地前出现突然向上抬升的强风,又在山地后出现下压强风。如果火炮的弹道恰好经过气流强抬升、下压区,势必造成弹着点偏差加大。故而,气候和地形必须紧密的结合起来,作为远程炮兵在复杂地形和气象条件下作战的计算参数。

“.在平原作战条件下一次试射后齐射覆盖战法是最为普遍的,我们有远程炮,敌军也有远程炮,压制炮兵的最大敌人就是敌军的压制炮兵。参总训示,快打、快撤,善于保存自己,喈远、打得准、跑得快,是压制炮兵决胜的三大基础条件,镯位在对抗演练中,尽可以在这些方面多下功夫。”

孔庆瑭说到此处,有意无意的看了王传义一眼,在他心目中,自己在此次演练中的主要对手就是参总的嫡传二弟子。至于大弟子杨骐源嘛,还在德国柏林军事学院带队猫着呢!

王传义感觉到上校的目光压力,抽动嘴角笑了。红军这一边有要塞炮兵出身的吴鼎元,前番中秋演练表现不错,直射和曲射结合起来,在炮兵决胜的演练中,孔参谋长的蓝军未必能够讨到好出去!

孔庆瑭说完,向刘松节举手致礼。

刘松节向邹梓炯点点头,炮兵营长向一旁的信号兵挥了挥手,信号兵打出旗号,高地下、衰草中的炮兵们忙碌开来。

邹梓炯高声提醒:“目标方位,正东偏北,02,距离985(要塞炮兵以码为单位)。”

众军官纷纷举起望远镜看向1402方向,只见一个积水的洼地旁插了三面红色的旗帜,旗帜之间距离大约是30米左右,那就是标靶了。在单筒望远镜中,人们无法看出三面旗帜其实是呈倒三角形布置的,只有王传义舀着的双筒望远镜具有一定的纵深距离感觉。

接近米的距离,两门野战加农炮,需要几发炮弹能够干翻标靶?

高地上的军官们看不清楚炮兵阵地上的情形,此时,射击诸元已经装定,两名炮手协力将重达90多斤的炮弹送进受弹口,一名炮手操纵机械式推弹杆把炮弹推入炮膛到位,举起左手示意,三名炮手各自抱着重达40斤的生丝发射药包依次上前装填发射药进药室,两轮装填240斤发射药后关闭药室,一人上前在药室后部装入底火,炮闩关闭。

炮长挥动鸀旗,一炮手牵着炮绳后退,其他炮手纷纷撤到距离火炮大约4米远的待命、再装填战位上,躬身背向火炮张大嘴巴。

炮绳拉动,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鸣乍然响起,炮口喷出长达10多米、直径约有8米的火舌,在大白天里也是耀眼的很。硝烟,炮口动能、炮身后座冲击波和震动掀起的尘烟混在一起,落在高地上军官们眼里,炮兵阵地瞬间就淹没在白色烟雾之中。

“唉¨¨..”众军官叹息,望远镜里看得清楚,炮弹的落点居然在标靶之后,距离颇有点远,爆炸腾起的水柱中可见黑色淤泥,冲击波把旗帜吹得向西飘展,旗杆似乎都弯曲了。

这种情况就是典型的对曲率认识不足,在远程直射有限高度目标时,最容易产生的跨射。

在大地测量和三角高程测量中,距离300千米以上就要修正曲率和光线折射合成影响,而在远程直射的精确打击中,米以上就要考虑这个问题了。…,

叹息声中,邹梓炯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在剪影镜后面看的很清楚,立即蹲在镜旁套用公式解算。

刘松节看了一眼孔庆瑭,又看了看吴鼎元。

吴鼎元上前道:“刘参谋长,这一炮算是打得不错了。炮手如果有经验的话,下一炮只需调整仰角—1(0)即可命中。”

打得不错是三个因素,第一是火炮本身的性能良好;第二是火炮测试后制定的基本射表准确;第三是测距手和解算军士业务合格。不过,要塞炮兵习惯于打运动目标,作战条令与野战炮兵略有不同,野战炮兵可以根据试射效果和经验自行修正,而要塞炮兵则要求重新解算。应该说,直射条件下对远距离目标的精确射击,还是要塞炮兵更为擅长一些。

信号兵又有了动作,白烟散去的炮兵阵地上又忙碌起来,这一次不是一个炮位,而是两个炮位都动了起来,可见指挥官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要在试射的基础上实施齐射打击了。

今天是两门炮的齐射,未来的战场上就是六门甚至十八门炮的齐射。

以此时的150炮弹绝对杀伤半径65米,相对杀伤半径kc米计算,野战加农炮团18门炮的一次覆盖性齐射,理论上的最大覆盖范围为72万平方米,等于一次齐射就打掉整个天津武备学堂。实际却因为打击目标不同,炮兵阵位组合不同,炮弹散布不同,地形、土壤条件不同,实战中的绝对覆盖范围只能是理论数据的五分之一,相当于230亩面积。

几乎在同时,两门炮发出怒吼,喷吐火舌,掀起漫天的尘烟。

刘松节的望远镜里,三面旗帜淹没在火海和硝烟之中一

357 【牛掰的第一军】

踏勘标靶现场并测量炮弹在“湿地”的弹坑深度、锥度和半径时,弹坑边缘发现的一个猪獾洞穴给人们带来了欢乐,却给佩戴学兵肩章的吴佩孚带来恼人的差事。

军官们以大压小,刨猪獾窝的工作自然就分配给了吴某人。

幸好跟随踏勘的炮兵营弟兄带着新式的工兵锹,这种以复合钢(韧度高的低碳钢为基材、硬度强的高碳钢为前端用材)加刃口淬火工艺制成的新装备,用来对付被炮弹震松的湿地泥沙层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嚓嚓嚓”几下就是一个大坑,顺着猪獾洞直接就“嚓嚓嚓”挖到猪獾窝,找到八只在熟睡中被活生生震死的、无辜的、肥得几乎要流油的、进入冬眠期不过一个半月的——猪獾。

猪獾油是治疗烫伤、溃疡的药材;猪獾肉虽然比较臊,但是质地很嫩滑,加一点辣子香料红烧一大锅,今晚两个野战加农炮排的弟兄们可以打牙祭了。

吴佩孚带着战利品和两名炮营弟兄回到阵地上时,军官们正围着大炮打转,一个个是目光如火,口涎欲滴的贪婪模样,一个个在打量新式大炮的同时,也在转动着如何挤进必将新建的野战重炮兵部队的念

这才是大炮!与之相比,那些什么37行营炮、57过山快炮、75野炮山炮算个鸟啊?!按照以往的经验的布置37炮阵地的话,一发156炮弹飞来就可以打掉大半个37炮连。

压制炮兵,啧啧,这名头听起来就他娘的无比响亮、过瘾!

李学尧没有跟风围着大炮转,而是蹲在炮弹箱边仔细打量一发没有装引信的炮弹,随即,他就找到了中国造炮弹和“洋造”炮弹的不同。在中国造炮弹铜壳外弧线上有一圈特殊金属材料,灰黑色的没有多少光泽,用指甲一掐软的,是铅!李学尧心有所悟,又挤开众人旋开炮膛看了看,炮膛底部的膛线上果真有铅留下的痕迹。难怪新式加农炮打得准了、打得远了是铅带造就了炮弹与炮膛的良好密闭性,又是铅带和膛线的凹凸锲合造就了炮弹稳定旋转礀态,也就是稳定的弹道特性。

这种新式炮弹的铅带密合与老式炮弹的突榫密合相比,效能提升了多少?李学尧目前不知道,却能从四发炮弹就干翻米距离上三个标靶的成绩中得出结论——进步了。

“警卫三连,进入预定战斗区域,构筑阵地!”

第一军司令部警卫第三连在口令声中跑步散开散开的队列中,三门迫击炮和三挺赛电枪特别引人瞩目,令占大多数的炮兵军官们有些瞠目结舌,而人数仅仅为十二人的步兵军官们却有几分得意。......

第一军司令部在芦台,距离天津机器局很近,铁路、水路交通方便,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承担一部分教导部队功能的军属警卫营当然就先配上新武器喽。

不过警卫连建制内是没有机炮兵力的,一百八十多人的连队在缩减到一百七十二人后,又被营抽出一个42人的排列装迫击炮和重机枪成为营属机炮连,战时才以班、排甚至连为单位配属给步兵连使用。平时训练中,机炮连具有双重属性,一方面是以营机炮连整体进行战法训练,一方面是配属步兵连进行合成战术训练。

由此,第一军的警卫三连只剩下一百三十名官兵员额。

警卫三连在野战重炮兵阵地前方大约五百米处呈三角战斗队形展开,随即,官兵们以比土拔鼠还快的速度挖掘掩体——连接成班组战壕——排工事——连三角支撑阵地。尘土飞扬间,阵地快速成形,第一军的军官们对工兵锹的性能心知肚明、抿嘴微笑第二、第三军的军官们却傻了眼。…,

第一军就是牛掰啊!

从海城防御战中走出来的军官们听说或者目睹甚至参与过南门外的战斗,连珠炮(重机枪)和炮火覆盖结合的战斗威力印象深刻,对警卫三连铺展开来的阵势也有较深刻的体会。

步兵连在得到一个机炮排加强之后,以前二后一的三角阵型急造防线。一线放置两个排,各有一挺重机枪布置在最左、最右的战位上,正在进行伪装、隐蔽阵地的工作;三个步兵排之间是处于凹地的连部和迫击炮阵地三门迫击炮也是呈品字形布置,每炮间距十二米;作为预备队的第三排布置在迫击炮阵地后。第三排的工事构造与前方两个排略有不同,除了单兵掩体和交通壕之外,他们更多的精力花在堆积泥土垒成一个距离一线阵地大约一百五十米的重机枪发射阵地。

“报告参谋长,警卫三连奉命做好战斗准备,请训示。警卫营长王昌!”

刘松节手指正北方向,高声道:“方位,oq—47,假想敌一部正在小河沟沟坎反斜面组织进攻队形。你部三连的任务是,在目标方位出现靶标之后的第五分钟发起炮击,并进行400距离

上的重机枪纵射、侧射实弹打靶训练!执行!”

经历过海城防御战的王昌善守,在第一军颇有名气。

在防御正面前地布置,营、连防御纵深规划和兵力兵器运用上,王昌的“守”坚强而有韧性,善于组织反突击和反敌进攻准备的短促突击。只是,这个家伙太专注于“守”了,在进攻战斗组织方面没有表现出多少才华来,呃一.公正的说,是王昌没有得到机会表现他的进攻战斗组织能力。

“发信号。”刘松节刚刚下令,一名卫士小跑上前报告:“参谋长,二军戴师长来了。”

“等等。”刘松节阻止了信号兵,转身向于王庄看去,七、八个人正快速通过警戒线向这边走来。第二军只有一个戴师长,那就是戴超,在当初的武毅先锋军里,刘松节、戴超都是翼协统,也都是从聂士成身边出来的,关系莫逆,是那种感情深厚又暗中较劲的莫逆。戴超带着第一旅前往辽东整编毅军后·二人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可彼此的那份友情和较劲的默契没有丝毫的改变。

“德高,我总算是赶上了,没错过好戏吧?”

“正当时。”刘松节没有客套·随手就指向高地下的炮兵阵地和远处的步兵阵地,向在自己身边站定的戴超说:“你看,第一军警三连正准备遂行炮火反突击准备射击。”

戴超松了一口气,一边举起望远镜观察,一边笑着说:“还是第一军好啊,装备精良,第二军虽然能够时常得到致之兄的指点·装备却不如人,新战法可要新装备才能发挥出来哟!我这次来,一是学习第一军,二是找张总办要新装备的,可不能让你吃独食!“

刘松节也笑道:“放心,噎不住。”

“我看不一定。”

“那就试试?”

“开始吧!”

“发信号!开始!”刘松节掏出怀表看着时间大声下令。

正北方大约1ccc米处的沟坎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标靶,军官群中立即有人读出方位,喊道:“oq—47!”这是一个密位读数·按照密位分划法,360°圆周分为个密位,0000为正北·3000为正南,借助指北针或者炮兵罗盘结合有密位分划的望远镜、觇孔照准仪,很容易就能确定目标出现的位置,引导观察或者炮火打击。…,

五分钟,在五分钟之内,三门迫击炮要校正目标方位、取炮架中心为水平,利用量角器或者便携式象限仪(此物会在二十世纪第一个十年内出现),参照炮身铭牌上的射程与发射装药、仰角对照表,确定炮身发射仰角,然后准备发射。

按照刘松节的命令·目标是沟坎反斜面的假想敌群,那个标靶的出现只是表示假想敌方位,无需炮群击毁标靶(击毁了也可以),而是要求炮群以尽量小的射弹散布把炮弹倾泻到标靶后面的河沟南岸,也就是沟坎后。

参谋长的怀表刚刚走过五分钟,前方五百米处就腾起一股淡淡的烟尘·望远镜里隐约可见迫击炮的膛焰和炮口喷出的白烟。炮手们几乎是用连续不断的装弹动作,以大约每分钟二十发的速度发射60nnm的迫榴弹。

“轰隆隆”的爆炸声接连不断传来,沟坎后腾起了黑白相间的泥水柱和硝烟,一分钟后炮击停止,战果却待检验。

又是一个五分钟过去了,沟坎后有人打来旗号,刘松节小声读出:“中心落点散布70”

戴超闻言,又一次看向前方五百米处的迫击炮阵地,估摸出炮间距在ko米——12米之间,也就是说在oy—47方位的沟坎后,有42发炮弹落在12米圆周之内,有18发炮弹落在外面。

刘松节又读出新发来旗号:“毁伤78。”

如果沟坎后的小河沟南岸聚集了名敌军,那么在经历这一分钟的炮击过后,已经有78名被击毙击伤,剩下的肯定失去战斗力或者战斗意志,这仗不用打了,己方步兵直冲上去缴械、抓俘虏就得了!

军官群议论纷纷,警三连的实弹演练已经引发了他们太多的联想。

很多人在自问,如果是在实战中由自己率部向警三连的阵地发起进攻,而警三连又恰恰的故意让出沟坎之有利地形,自己会不会在沟坎之后集结进攻兵力,组织进攻战斗队列?会!那几乎是军事常识赋予给前线步兵指挥官们的本能!隐蔽集结兵力,安全而又能保证进攻战斗的突发性,达到奇袭效果。可惜,在新兵器面前,这种好事儿注定了就是陷阱!看似安全的兵力集结地如今成了不折不扣的地狱,集结的兵力越大,遭受的伤亡就越惨重。

也有很多人在想,沟坎只是反斜面的一种形式,堑壕体系、高地背坡也是反斜面,山地较高山头的反斜面,60迫击炮是打不到的,那么可以用75山炮、105轻榴弹炮和更大口径的迫击炮打击。今后作战,咱手里又多了一个杀手锏喽!

因为观操的绝大多是是炮兵军官,他们的想法又有不同。其中最多的想法是——军属压制重炮兵、师属野战炮兵未必就不能与前线步兵炮兵达成战术合同!那么,如何达成呢?由此衍生出来的新战术就在各人的脑海里酝酿起来。

后面的重机枪实弹射击,绝大多数的炮兵观操军官们都没太注意。那玩意儿太他娘的浪费子弹,与采用最恰当战术的炮火打击相比,效费比还要低得多

358 【筹练第七军】

所谓蛰居,对手握十五万新军、操持东三省大权的参谋总长而言,那是不现实的。-------

光绪的“仁君”形象保持良好,李鸿章代拟代递的请病假折子一递上去,转眼就有宫中的人带了几大筐的名贵药材和滋补品,以及皇帝陛下“着令爱卿好生调养,勿以国事为虑”的口谕。朝议过后,李鸿章要“假戏真做”,众王公大臣也揣摩光绪的“圣意”,知道光绪和杨格君臣二人都在酝酿“决斗”,此时不宜见面,也跟着风、顺着趟的涌到杨府来“探病”。一时间,南河沿胡同又是车水马龙、冠盖络绎。

之后,宋庆、荫昌、丁汝昌、李光久、袁世凯又不约而同的“夜访杨府”。

次一等的京官们能够拿捏自己的身份、地位,等重要人物去过杨府之后,才在京师“暗流涌动”的时节里或明或暗,或殷勤或敷衍的递帖子拜访杨格。

一连几天,闭门养疴的杨格都忙着应酬,颇有昏天黑地之感。等待府中安静下来,才拿起书桌上一摞子的“研讨报告”阅读,可刚刚看了几页,副官宗永德来报,新军编练督办大臣、内阁行走宋大帅和交卸禁卫军编练督办大臣、回任督办钦廉军务、会办广西防务大臣的冯子材冯大帅联袂来访。

本着对老将们的尊重之情,杨格急忙迎到大门口。

宋庆自不必说,冯子材却是第一次与杨格见面,兴许是骨子里确有几分惺惺之情,年近八十的白发老将和青年领军甫一见面就对上眼儿。

客厅一坐定,冯子材还在眉眼带笑的上下打量一身军常服“养疴”的杨某人,宋庆就开口道:“致之啊,今儿萃帅(冯子材字萃亭,其亲军也称萃军)硬拉着我来就是当个说客,看看能不能在两广编一个军?”

杨格知道冯子材为何要拉宋庆来此,当年的中法之战,李鸿章和冯子材有些过节。如今,北洋—新军体系势大,把持了三十万新军编练的军械、军学、军训大权,有心响应新政编练新军的省份都在掂量着与李、杨二人的交情,如冯子材这般有“旧怨”而拉宋庆找上门来的,显然是真心要编练新军的。

杨格故意道:“萃帅年事已高,为何不在京领着禁卫军编练督办大臣的衔头静养呢?”

冯子材听二人说上了,正要说话的,却听宋庆道:“萃帅是廉颇未老,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呐!致之,别的不说,两广军队要整编为新军,你呀非得请萃帅出山不可!反正此事我已经给萃帅打了包票,如今萃帅回任钦廉督办军务的圣旨已下,木已成舟,成不成你就给句话!?”

“成!”

“那就好,呃,你府上人手太少,上茶太慢喽。”

三言两句就搞定了冯子材拜托的事儿,宋庆心情大好,拿杨府上茶慢说叨开来。

杨格故作无奈的苦笑,转以恭谨的语气向冯子材说道:“晚辈冒昧请问萃帅,欲在广西编练多少新军?广西庶政如何?”

冯子材微皱眉头想了想,回答说:“参帅,广西乃是边防省份,同治六年练军以来,截止去岁腊月,有练军步队营39个,官弁13650员名,镇南关等要隘有炮42门,皆为十年前的旧炮,未曾更新。愚以为,广西和云南西部都与印支接壤,法人贼心不死,屡有越边袭扰之举,非屯驻重兵、勘明边界、强硬应对不可。故,从巩固边防计,广西编练新军当以一个师一万八千人为妥,酌增新式炮火、更换老旧枪械,以第一军为师,招纳武备学生为官弁,好生磨砺一年半载之后方能有所作为。广西乃是边省,山民众多而民风彪悍,历任巡抚虽有张联桂、黄槐森之类清廉能臣,庶政也仅流于寻常,新学、工业兴办步履维艰,以广西一省养一万三千练军尚需广西协饷。现任巡抚黄抚帅,名槐森,字作銮,号植庭,广东香山人氏,同治元年进士。抚桂以来兴修水利,恪肃地方,倡办学堂,官声操守为八桂百姓称道。其家书香门第,其长子黄昌元乃贵州候补道,幼子黄庆元此时正在京师为官,陆军部军政司铨叙主事,四品衔赏戴花翎。”…,

身在京师,心在广西,冯子材对广西的事儿可谓了如指掌,娓娓道来。广西军政自从抗法起就与老湘军勾连,冯子材也是张之洞拔擢,从赋闲而出山领兵抗法,方得镇南关大捷。杨格听李光久说过黄庆元之名,却是知名而未曾见人,却不料他老子原来是一省封疆。

冯子材此来,肯定与刘坤一和张之洞的立场转变有关。

甲午战起,张之洞编练自强军却未曾参战,刘坤一回任两江后接掌自强军,稍有扩编,但是要达到新军的水准还颇有差距。原因是多方面的,最根本是在于自强军虽有“自强”之名,却缺乏使之自强的灵魂——从国防战略出发考虑军队建设。仿照德军,那仅仅是仿照,不是自己的东西!如今杨格用新军的战绩和整编成果证明,一支军队必须要有自己独特的、适合国情和战略需要的建军思想、战术特色、组织机制才能真正的走向强大。

有认识是一方面,自己做起来就难了。两江总督衙门迟迟未能整编出第五军,就在于缺乏人才,故而在冯子材提出编练广西新军时,主动要求学习第一军,要求武备学堂的人才支持。这......说明冯老将军在门槛打破之后,还是愿意以建设强军为第一位思考的,杨格没有理由不大力支持之。

不过,问题依然存在,广西编练新军要从13000人扩编到18000人,原本就需要广东协饷,如今扩编5000人之后,广东愿意继续协饷并增补扩编员额吗?广西巡抚黄槐森不是守旧人物,推行新政却也算不得积极,丁卯上谕颁布以来,广西几乎没有任何执行新政的举措。没有新政为辅助、还需要别省协饷的广西,编练新军何其难也!

偏生当前的两广总督谭钟麟一向与李鸿章不睦,又是出了名儿的极端守旧派,广西要行新政,其人必然不高兴,他不高兴了,广西扩编军队的协饷部分从何而来?一个师18000多人,被服、军械、营舍、办公费花销姑且不论,单单军饷一项,一年的正常水平就是100万两库平白银。

“萃帅可曾向朝廷提出编练新军一事?”

“三番五次。”冯子材语气中有几分无奈的怨气,在朝廷眼里,他是湘系的旁支,老湘军虽有魏光焘部编入第四军,可根本部队还未曾整编为第五军,那,你个旁支慌个什么劲儿啊?等着!啥?边防省份?没打仗,谁管你边防省份啊?你以为朝廷的银子多得花不完啊?

“致之你有所不知。”宋庆在一旁帮腔了。“你在东三省屡屡向朝廷伸手要银子,朝廷要办新政,盛京又是中心,翁常熟不能不给。可朝廷就那么一点岁入,还要支应日本赔款的开支,去年、今年又为山东巡抚李秉衡提出的黄河改道工程拨款数百万两银子,加上军队整编和前番对俄作战的开销,实在是拿不出钱来筹办广西、云南两省军队整编之事。所以啊,萃帅一直忍住没有来找你,今儿寻思着边境冲突已经结束,盛京新政有所成就,1、2、3、4军又编练完成,而第五军和禁卫军整编又是两江衙门和皇家掏钱,朝廷方面今年的财政度支能松活一些,有可能为广西编练新军争取到一点银子。编练新军,你这关是要过的,如果翁中堂那边再有你说一句话,估计事儿就能好办一些了。”

噢,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萃帅、祝帅,晚辈倒有一个想法。”见二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了,杨格才说:“南方国防,重点在广西、云南,但行政区域分划又分属两广总督和云贵总督辖下,这一点暂不提,只说两广的问题。新军编练计划是三十万,目前完成四个军十六万,计划中两广是一个军两个师,云贵川也是一个军两个师,以固岭南、西南边防,再以湖广楚军、鄂军整编一个师另一个旅,居九省通衢之地接应四方,最为稳妥。因此,萃帅如要编广西新军,就不能只提广西新军之一个师,而要说两广新军的一个军部和两个师。晚辈听闻萃帅与南澳镇总兵刘永福相交莫逆,有此基础,何不径直把两广新军编练的事儿包揽下来?”

“参帅,此事.......冯某不是没有想过,可一气儿整编出两广新军,责任重大,朝廷未必肯让冯某主持其事。”

“萃帅乃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杨格存心拉拢冯子材把两广新军抓在手里,立即表态道:“此事由总参谋部拟折陈奏,力争以萃帅为第七军司令官,主持两广新军编练事宜。军械被服、军制条令、军饷章程,统一按照第一军标准执行,只是......目前军工产能有限,第七军宜首先组建旅级建制的教导总队,设法购德械装备之,而后再以教导总队为基础,训练、扩编出两个师。此事宜速办,而朝廷上势必有所争议、拖延,但也无妨,萃帅先把教导总队拉起来,但凡缺饷、缺械、缺教习军官,都有晚辈一力支应!”

这就是大包大揽了,冯子材巴不得这些事儿统统都由杨格去处理,自己一心一意的整编两广练军为“第七军”。

所谓大树底上好乘凉,今天的大树不是不得意的老将冯子材,而是年纪轻轻就掌握大清国新军编练实权的杨格。已经整编出四个军的都杨格积极支持,冯子材还有可以担心的呢?

这一趟南河沿杨府没有白来啊,编练新军的问题有人撑腰做主,冯子材还意外的从整编一师径直变为整编两广新军为第七军,有可能堂而皇之的成为司令官......年轻人行事干脆,不藏私,光明磊落,对老将也颇为尊重,这才是筹办国防者应有的风格嘛!

359 【全城大搜捕】

京师,西苑西北面的铁狮子胡同背靠后海,左依进宫,从明朝开始就是贵胄们聚居之处。---------------1---胡同的“毓公府”如今改成了“贵胄武备学堂”,一百二十位“天子骄子”、“皇亲国戚”们遵奉圣旨在此学习武备。

这一百二十号人个个都有来头,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台吉、辅国公、镇国公又加奉恩公,还有什么辅国将军、镇国将军、额驸。放出高高的门槛去,在街面上跺跺脚,这京师九城里某个旮旯就要抖几抖,个个都是在京师里能横着走的角色。

不过嘛,人一扎堆,谁高谁低就有“定制”规矩了。

二等侍卫、奉恩将军庆恕自个儿有掂量,自己在120人中的地位绝对是垫底的那一拨,也就比额驸德恒、奉恩将军兴瑞、朴厚等人多一个二等侍卫,在御前行走的职分儿。比起年纪仅有14岁的醇亲王载沣来,那可差得远喽!就算与那些载字辈、溥字辈的近支也比不得。人家可以无视堂规,不拿教习们当回事儿,自己可不成!为此,在黑龙江巡抚衙门里当副都统的大哥庆常还专门来信,要自家兄弟“弃纨绔、习武备、从行伍”,好生磨砺。

于是乎,庆恕就成了贵胄学堂120名学员中最像样的。

所谓最像样儿,乃是在规定早8点到学堂报到,庆恕提着鸟笼子坐着轿子9点半才到,此时往往他会自得而自卑的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先到堂的学员。

1897年的1月19日早上,庆恕福至心灵,9点差两分钟就坐着轿子赶到贵胄武备学堂大门口,施施然下轿之际还从裘袍里摸出怀表看了看,哼,今儿老子来早了不少!收起怀表,伸出右手摊开,跟着轿子来的小厮立即把罩了青布的鸟笼子奉上。

庆恕掀开鸟笼,光线投入,鹩哥儿啼鸣起来,音色干脆悦耳,是只值得调教的鸟儿。

罩上青布,拎着鸟笼,二等侍卫、奉恩将军迈着缓步在两名禁卫军士兵的躬身致礼中进门。前脚刚迈进门槛,庆恕就听到街面上传来一阵“咵咵”的跑步声,回头一看,一队大约四十名全副武装的官兵龙精虎猛、气势汹汹的跑步到学堂门口,在口令声中立定、向右看齐、向前看。

“一班,接替警卫,严格按军事单位门禁岗哨执行勤务!”

“二班,封闭西面街**通,严禁学员、教员、职员及一切相关人等,从侧门、后门进入!”

“三班,跟我来!”

十几名士兵在一名上尉军官的带领下涌进门房,那股子威势压迫得庆恕不由自主的闪开两步,那些官兵们也完全没把庆恕看在眼里,排成两列不大的纵队“哗啦啦”的跑过。庆恕看得清楚,他们的臂章上分明写着“第二军,警卫营”的字样。

这阵仗,铁定是来大人物了。第二军警卫营应该在辽东鞍山的汤岗子才是,他们突然开来接替贵胄武备学堂的门禁岗哨,那......莫非是“称病在家”的杨格要来?!

贵胄武备学堂,在官面儿上受陆军部军学司和总参谋部双重节制,实则地位特殊,哪个衙门都不鸟,直接听命于皇帝。平素里,学堂会办、参谋次长荫昌对贵胄学堂是抱着“惹不起老子躲得起”的态度,一个月能露一次面就算挺不错的了;前任学堂监督,也就是禁卫军的编练大臣冯子材,对贵胄学堂里的皇亲国戚们是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身为学堂监督还需向绝大多数的学员们行叩拜之礼。…,

至于那些教习们嘛,更不用提了!

说实在话,庆恕对贵胄武备学堂办成这副逑样儿有些失望,却又不能不顺着大溜来,免得招人厌烦。可是,大哥庆常说要好好学本事的,就这么个境况,还学个屁本事啊?军学课,那几位爷斗鸟的斗鸟,唱戏的唱戏,翘着二郎腿聊天的聊天,更有几个家伙裹挟着年幼的醇亲王爷说叨花街柳巷的事儿.......坐在堂上听课尚且如此,遑论军操?!

一百二十人,每人每日在学堂吃一顿午饭,一个月每人的“恩银菜金”13两银子,这银子不会发到手里,来的人在锅里碗里能享受到这番“皇恩”。可这一百二十人里面,有几个稀罕13两银子的?故而,每天能来个几十号人就算不错了,眼下年节将至,来的人就更少了。

哼哼,今天会来多少人?那些不来的,多半要栽在杨某人手里了。

庆恕有些幸灾乐祸的这么想着,左右看看,两名被替了岗哨的禁卫军倒挎着步枪过来了,一路走一路回头看门岗嘀咕着什么。

“你们两个嘀咕啥呢?”

“九爷,给九爷请安。”两个禁卫军赶紧见礼,其中一人机灵一些,苦着脸说道:“九爷您看,那第二军警卫营牛逼哄哄的模样,还不仗着某人的势吗?汉人若肥,满人必危,这话当真没错。”

庆恕的目光透出门房向街面上看去,恰好看到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引着一群马队出现在胡同口。说曹操,曹操到!杨某人来咧!咋办?大哥庆常在黑龙江巡抚衙门,算得上是东三省系统的人,自己是跟着这个关节走?还是顺着贵胄学堂的大溜走,闲来没事就嘀咕“杨某人的老娘”?

顺着大溜走,庆恕以二等侍卫、奉恩将军的地位,给人家亲王提鞋子都不配,就算得宠放出京去,了不得做个城守尉顶天了。如今大清国整练新军,城守尉就是一个等着被裁撤的闲差,自己要出头,绝对不能走这条路!

“胡说,给爷拿着!”

庆恕喝斥了一句,把手里的鸟笼递给禁卫军岗哨,想了想,又按照贵胄武备学堂原定的规矩,伸手摘了暖帽,取下红珊瑚顶子和孔雀翎;又想了想,扒拉开裘袍脱了内里的团蟒官服。

“你们替爷看看,合乎规矩不?”

“爷,您这是......够了够了,那规矩哪能照您身上套呢?”

“滚一边儿去,把东西替爷看好喽!”

“辄。”

“敬礼!”门口的第二军警卫营班长高声喊出口令。

“快去!”庆恕急忙示意捧着鸟笼和衣服的两个禁卫军把东西收好,自个儿站在门房后的阶梯处,学着门口第二军的样子站了个立正。

心里揣稳了“整治贵胄武备学堂”主意的杨格大步进入学堂大门,昨天冯子材老帅在杨府的酒桌子上,可算把这几个月来的憋屈说了个痛快。荫昌终究是旗人,对贵胄学堂的事儿总是往轻处说,杨格为此还有些奇怪——那些爷们儿真能乖乖在学堂里听课、军操?听没有品级爵位的班长口令?奇了怪了!昨晚是真相大白,烂泥巴就是烂泥巴,既然扶不上墙就别浪费资源,老子要关了这个鸟学堂!

咦!

杨格在庆恕面前停下脚步,眼看着这位身着裘袍的,头戴没有花翎顶戴暖帽的家伙有些手足无措、不伦不类的向自己行举手礼,心中大为讶异,萃帅不是说那些家伙们不到九点半不见人影儿的吗?这位却......算得守规矩了,另类,另类的稀奇!…,

“学员,报告你的姓名。”

杨格不认识庆恕,庆恕却看到过杨格。宫里的侍卫、亲军几千人,功勋侍卫才百余人,皇帝身边有的是皇亲国戚的御前大臣,有的是满蒙汉八旗勋臣家族选拨出来的蓝翎侍卫、二等侍卫。

“启禀总、参总,学员二等侍卫、奉恩将军萨克达.庆恕。”

“稍息。”杨格在瑷珲时没少与萨克达.庆常来往,此时一下子就联系到眼前这位的头上,看来,萨克达家的男人还不错。“学员庆恕,黑龙江副都统庆常是你什么人?”

“回参总的话,庆常乃是家兄。”

“嗯,跟我进去。”杨格点点头迈步就走,进入贵胄学堂照壁后的一进大堂上正襟危坐。

不多时,学堂主事、教习们络绎来到,一见这阵势就心叫不妙,纷纷来到大堂上“问安请罪”。学生们迟到成为习惯,主事、教习们当然不会当冤大头,早早的在八点以前到学堂苦等学生。几个月下来就不知不觉的养成习惯,能够在晌午前的十点到齐开课就算不错的喽!

习惯是习惯,学堂章程才是明面儿上的规矩!

杨格倒也没严责主事、教习们,让他们分左右坐下,喝着茶说起学堂开学四个月以来的诸般事务,等着贵胄学员们的到来。

九点三十分,学员庆恕被请到一旁看茶。

九点五十分,学员朴厚到来,尚未搞明白情况就被警卫官兵摁住扒拉了衣服顶戴,穿着一件小夹袄在后院的草场上跑圈圈,一分钟一圈,参谋总长杨格听从左右的建议,开恩从九点三十分开始计算,朴厚得跑20圈大约8000米。

九点五十三分,学员载沣到。年仅14岁的载沣曾经在杨格大婚时跟随皇帝去”赐婚”,醇亲王爷在当今大清国的地位乃是“实打实的第一王爷”,杨格却翻脸不认人,一声令下,警卫官兵照样扒拉了载沣的皮袍顶戴,跑圈而去!鉴于其尚未成年,跑10圈!

十点,麟光、定寿、载浦等人来到,一样被罚。

十点三十分,贵胄武备学堂大门关闭,由禁卫军混成团执行的全城大搜捕行动展开,抓捕对象——未到之贵胄武备学堂学员。

360 【恭王请辞】

光绪二十二年,丙申年腊月二十八日寅时初刻。

麻麻亮的天光下面,殿外是黑压压一大片身穿朝服的人影,御道、台阶、殿外,亲军营的正黄旗们威风八面的摆开依仗,却在公元1897年1月20日,乃是落后、不思进取之军事力量的谢幕表演,下一次朝会,他们的任务将完全由新式的禁卫军混成团仪仗大队代替。

恭亲王奕訢一反常态的早早来到殿外,正如他意料之中的那般,更多的人比恭王爷来得更早,看情形是已经在隆冬的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了,一个个在窃窃私语中不住的搓手、跺脚。

“请王爷安。”

“六王爷安好。”

“恭王爷,您今儿可真早。”

在如今的大清国,似乎人们已经忘记老王爷曾经有个绰号——鬼子六。清流言官们也不敢再对新政指指点点,擅自给洋务派扣上“悖祖、卖国、丧权、勾结洋夷”的大帽子了。新政是大清国皇帝的谕令,新政的背后有十几万枪杆子作后盾,掌握十几万枪杆子的年轻人是不讲官场规矩,不会给人留颜面的主儿。

如果说在昨天之前,人们的认识还不够清楚的话,那么昨日杨格在“毓公府”指挥禁卫军混成团四出搜捕,把京师大半王公亲贵们闹得人心惶惶的作为,就足以让人噤若寒蝉,乖乖的收声听话了。

“......咣的一声,睿王府的大门被硬生生的砸开,唉,铁帽子王啊,就那么被几个混成团揪住从王府门口拖出去......”

“王府戈什哈、卫队是干啥吃的?”

“谁敢动?混成团一个个荷枪实弹、凶神恶煞一般。”

“魁斌怎么样了?”

“就那样,还在毓公府里出不来,就看看今日能否来上朝了。”

“嘘......恭王过来了。”

奕訢人老耳不聋,隐约听出这些满族亲贵们话中对恭王爷的不满。昨日,但凡在贵胄武备学堂落名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不入八分公、将军都倒了大霉。被奉参谋总长之命的禁卫军混成团一个个的从府里或者别的什么地儿揪了去。稍有反抗者注定要挨一顿拳脚甚至五花大绑,家眷们随即就找上恭王府的门儿来“喊冤”、“诉苦”、“求情”......

恭王爷能怎么着啊?连知闻此事的皇帝在宫中都是不动声色、漠然以对,老王爷又岂敢冒着得罪皇帝、杨格二人的风险,替那些个扶不上墙的东西说话?得了。..省省心吧您呐!

贵胄武备学堂是钦命举办的,一百二十人是皇上一个个审核名单的,皇帝的心思,老王爷知道,他也希望天下的满族亲贵们都能深体圣意,努力学习军事,替皇上分忧。日后能撑起满人的江山,重现八旗之辉煌。现实是残酷的,贵胄武备学堂如今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活该!那帮子家伙就是欠收拾!老王爷平素里不好得罪同族、同祖的大家伙儿,巴不得杨某人来这么一手呢!可是,这事儿从另一个不怎么上得台面的角度来看,老王爷心里又不舒坦了。

不舒坦归不舒坦,奕訢硬是没有给杨格第一句话,为任何一个人求情。他深深的知道。杨格既然敢手捧“皇帝钦命”和“新军军法”做出这等事儿来,自己求情也没用,徒然失却了恭王的颜面。

贵胄武备学堂是学军事所在。理应军事化管理,违规逾矩者触犯的就是军法!杨格以军法条令处置,谁敢说三道四?再说了,杨格的军法与旧军法不同,军中严禁体罚,贵胄武备学堂的学员们因此没有遭受皮肉之苦,迟到者罚跑,旷课者关禁闭三——十日,这些人肯定是要在毓公府的小黑屋里过年节了。…,

管事太监人模狗样的施施然走到大殿门口,拖长声调唱道:“时辰到。百官进殿恭候圣驾!”

群臣纷纷整理衣冠,排列班次准备顺序进殿。此时,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两江总督刘坤一在一群“新式军服”的簇拥下来到,径直越过众人来到最前面,与眯眼微笑的恭王点头招呼后,二人齐齐伸手示意请对方先行。当然。这其中有真有假,甚至有坑。

按照大清国的规矩,还是恭王先行小半步,李鸿章略略滞后,奕訢后面地位稍次的庆王奕劻以及人数少了一大半的王公贝勒们,李鸿章后面是内阁大学士、协办大学士,有太保、少保头衔的总督、部院大臣、巡抚。接下来就乱套了,以杨格为首将领们毫不客气的扎堆而入,其中,杨格、宋庆、荫昌、李光久、永山身着深绿灰色的军礼服,丁汝昌、严复穿着新换的上白下蓝军礼服,将星闪耀、威势迫人。

站班甫定,光绪在山呼万岁中出现在云陛之上。

“有事陈奏,无事退朝!”

光绪面色阴沉的扫了一眼殿中的群臣,目光在那一群“洋式军服”中略作停留却又像是故意在躲避某人,最后留驻在恭亲王奕訢的脸上。

满族王公中年富力强者几乎都被皇帝派去学军事,这一百二十人与已经在日本学习的铁良等人,以及准备在年节过后东渡的哈汉章、良弼等人,乃是皇帝从北洋—新军体系中拿回军权的希望。为此,皇帝宁愿禁卫军及国防军的编练工作再滞后一些,等到手中有人才后再进行也不迟。可皇帝失望了,不是在昨天,而是在贵胄武备学堂开办后不久就失望了。只是,他把那群人看作是爱新觉罗家统治天下的根基而没有发作,在载湉的眼里,自己应该是三万万六千万人的明君,不过首先还应当是满人的、爱新觉罗家的皇帝。先家、后族、再国,这个顺序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论体系中,应该算作是合理的。

皇帝、恭王以及所有的王公贝勒们都万万没有想到,杨格居然会在“称病休养”的时节里多管闲事,对贵胄武备学堂下手。如今怎么办?杨格是参谋总长,执行的是皇帝认可的军法,惩治的是那些让皇帝失望的人......

恭王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能领会皇帝的意图,却迅速的拿定了主意——不吱声。

沉默,压抑的沉默。

终于,皇帝有些失望的把目光移向别处。

李鸿章上前一小步。躬身奏道:“启奏皇上,臣有二事要奏。其一,年节将至,新岁是否照旧例开筵席酬百官勋贵,是否受各国使节参拜,是否对友邦如德意志、英吉利者就邦交通递国书?其二,丁卯上谕颁布至今。各地新政举办行措不一,除直隶、东三省之外,如今只有两江、湖广、闽浙、山西有所行动,其余各省仍持观望。诚宜褒奖积极、严饬观望各省。”

光绪微微点头却未发话,只是伸手示意李鸿章继续说下去。

“两江举办南洋师范学堂、南洋武备学堂,整备金陵局、江南局,重建江南织布总局以及新办纱厂、丝厂若干;湖广举办时务学堂及各西学书院若干,湖南巡抚陈宝箴力行新政。举办工矿卓有成效,尤其以开办铅锌矿、锑矿、锰矿、锡矿,重河工而疏航道。官民士绅无不称道。浙江巡抚廖寿丰、杭州知府林启筹办求是书院,拟议已呈递中枢,另有举办工商、武备学堂之议。以上诸省为天下表率,当于年节之前褒励其行;而尚未推行新政各省当严饬之,从京师拣选干才分发各地督促新政,以正丁卯新政之大义。臣已试拟简放各员名单,请皇上御准。”…,

这一番说辞,乃是李鸿章与刘坤一商议过的,所提应当褒奖的省份,加上“除却的直隶和东三省”。剩下的大多是湘系控制的省份,加上一个浙江乃是门面功夫,免得“请功之举”落入下乘。

光绪从转接的太监手里接过折子,临看之前问了一句:“两广如何?”

两广总督谭钟麟乃是湖南人,科举进士授翰林的京官出身,与老湘军以及脱胎于湘军的淮军没有丝毫瓜葛。在地方督抚自行其是的时代。谭钟麟却始终以中央集权的朝廷为尊。矛盾的是,他又对丁卯新政极不感冒,以至于两广几乎毫无动作。

“启奏皇上,两广开埠较早,风气开化,虽官府并不作为,以至于民间踊跃举办工商者舍两广之近而就辽东之远。盛京具报,六月至今,两广籍商人投资鞍山、辽阳、本溪湖工矿、货栈者计有三十五家,资本总额六十余万两。”

光绪的本意是要李鸿章表扬一下两广,却不成想得了这么一番很明显是“弹劾两广总督在新政推行上不作为”的话,顿时有些郁闷起来。略一思量,忙就着手里的折子避开两广的话题,说道:“新政推行步履维艰,朝廷的银子得需用在实处,新年的百官筵席作罢,各国使节安排个日子,在文华殿见上一见即可。此事,首辅可与辅政亲王商量着办。”

话语间,辅政亲王四个字略加重了语气。

奕訢暗暗心惊,知道皇帝在催促自己“替那些混账东西说话”,把他们从“毓公府”的禁闭室中解救出来,否则,养心殿上王公贝勒们少了一大半,如何与联手的湘淮抗衡?!

自从昨日杨格嚣张跋扈的派兵四处抓人之后,奕訢想了很久,不仅仅是为大清国的江山社稷着想,更多的还是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孙们。人老了,不复当年领导洋务运动的锐气了,得为后人盘算盘算了。贵胄武备学堂的现实让奕訢对满族亲贵们失望之极,这种失望之情比之皇帝还来得浓郁几分,彻底摧毁了奕訢“辅弼明主、中兴大清”的梦想。

何必为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而去招惹杨格呢?

“奴才,奴才启禀圣上。”奕訢下定了决心,颤声奏道:“圣上,奴才年事已高,自感体力、精力大为不济而日甚一日,已然难当辅政之重任,请圣上另择贤能......”

光绪大惊,深心里竟然生出断臂之痛来,脸色铁青的断然道:“朕不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61 【直指官制积弊】

奕欣心灰意懒,百般陈情,光绪看着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的辅政亲王,只是不允。

一时间,自然有人纷纷陈奏“大清国中枢非辅政亲王主持不可之情”,历数恭王从辛酉年以来的桩桩功劳,尤其以支持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李鸿章等人推行洋务一事,把新政枢首的大帽子扣在恭王的头上......陈奏者以为,这样就可以拍光绪和奕欣的马屁。

杨格却觉得奕欣在演戏,演一出悲情的、无奈的,以自己为示范的、催醒满族亲贵们“奋发”的大戏,同时也在李鸿章和自己这边讨得一个好,至少亮明了态度——咱在政局行将发生尖锐对立之际,不想与二位作对。

可惜啊,当初的奕欣把杨格当做“君王夺取军权、巩固皇权”大局中的一颗棋子,今天的杨格却不把奕欣看做自己的棋子。

“臣有奏!”

杨格中气十足声量颇大、语气铿锵中蕴含一种令人生出不可违逆之感,还待帮着皇帝劝说恭王的人们情知大戏开演,立即打消了陈奏劝说的主意。

“皇上,臣以为新政当下最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四事。第一,国力寡薄却要支持其庞大而低效的官僚体系、供养贵族旗人,无能筹措更多的资金用于开办教育、交通、工业、国防,如今,庞大而低效的官僚体系依然在观望和掣肘新政,必须加以改革。第二,大清国的法令已经不适应新政之需,时势已变,律令当随之而变,考察列强法政修改我国法律。适应经济发展之需要,当立行!臣素闻天津知府沈家本谙熟律令、执法严谨公正。可委以主持律法修订之责。另以驻美、墨、古、秘诸国公使伍廷芳会办其事。第三,地方督抚中有明抗暗拒新政者,当褫夺其职,以有为之人替之。譬如两广地理位置特殊,开埠较早而民风开化。推行新政应当是最见成效之地区,却因两广总督谭钟麟、广东巡抚德寿抵触新政而不见其效!臣以为,湖南巡抚陈宝箴厉行新政得法。成效卓着。可调任两广。第四,根据编练三十万国防军、裁汰旧军之计划,总参和陆军部拟以督办钦廉军务冯子材为第七军司令官,统筹广东、广西各一师新军编练;以湖广总督张之洞为第六军司令官,以湖北护军营为基础,在两湖地区编制一师另一旅;以四川总督鹿传霖为第八军司令官。统筹云贵川三省编练新军事,编制应以两师另一旅为宜。另外。山东半岛为京畿屏障,山东巡抚李秉衡前番备战甲午,有军两万四千余,当立即以新军制加以整编为第十七师,受第一军司令部节制。以上四事,请皇上御准。”

瞠目结舌,龙案后的光绪是瞠目结舌,养心殿上的王公重臣们也是瞠目结舌。杨格这哪里是在奏事?那语气,那说法,那架势,分明就是“这事就这么定了,皇帝你就照准吧”的意思嘛!

一时间,朝堂上寂静无声,公开的、偷偷的打量杨格的目光中,有怨毒、有不可思议也有惊愕、佩服。

光绪脸色凝重,手里还拿着李鸿章呈递的折子,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皇上,自盛京开始人口、耕地普查和后备兵役预登记以来,户部也整理出各省呈报之人口、耕地数目。截止于乙未年,大清国有总人口四万万三千万人,远比嘉庆年间统计的三万万六千万人为多,而耕地面积却只有940万顷,其中包括东三省在最近两年内大规模开荒所得的110万顷。按照这个数据计算,大清国人均耕地面积仅为两亩三分地。再说总耕地面积中,皇产旗庄占了280万顷,另有近400万顷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这些数字说明了一个问题,四万万三千万国人中,只有大约三千六百万人拥有自己的耕地,其他近四万万人则要租种别人的田地,缴纳赋税、厘金之外的田租。前番,皇上下旨移民实边,移民无不深感皇恩浩荡,如今在关外定居者户均拥有耕地面积为水田12亩、水浇地8亩、旱地15亩,人均拥有可耕地面积为7亩半,基本达到乾隆年间的水平。假以时日,移民委员公署和屯垦兵团协力完善农田水利之后,还可改水浇地甚至旱地为水田,总产出可望再增两成。今年,水田种植一季水稻一季小麦可得收成折算为1100斤黄谷,水浇地种植一季水稻一季杂粮折算收成为900斤黄谷,旱地种植一季小麦一季杂粮收成折算为730斤黄谷。水田、水浇地、旱地的亩产具皆远远高于关内各省、各地,据臣所知,关内河南地区的旱地亩产只有380斤左右,只得关外一半。究其原因,乃是农田水利不兴、种苗沿袭日久未经改良,加之地少人多又频受水旱灾害......其责当问地方官府,其根本就在大清官制积弊!”…,

话说来说去,又绕到官制上来了。不过,这番是说理,杨格的语气不复方才的强硬。

“移民实边、关外建省,完全以稳定移民、增加屯垦和发展工商为根本,各地官府在三将军辖地衙门的基础上没有增加人员,反而酌情裁减冗员,提高干员之待遇,一改机构、人员庞大而不作为之态,各级官署办事效率有显着提高。目前,东三省有丁217万余,口820万余,督署、省、府、县厅三级机构总人数为8万余人,加上11万4千驻军,东三省的官、军和百姓比例为1比41,也就是说,东三省的百姓拥有超过关内百姓三倍的耕地面积、两倍的亩产,供养比关内少一半以上的官员、军队......”

协办大学士刚毅突然出声道:“杨大人,皇上隆恩开边,关外移民自然是得天独厚,关内外境况不同,岂能相提并论?!”

班列后面,东三省移民委员、从三品道员宜麟出班。高声道:“尸位素餐者,当然不能与体恤民生、积极作为者相提并论!有的人窃据高位、拿着厚禄。不思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利。却刻意散布汉人强、满人危之言论,挑动满汉矛盾,干扰新政实施。移民东三省,朝廷累计拨支经费只有八百二十三万两。平均到七百多万移民,人均只有一两一分银子。今日。盛京移民实边已见成效,却不知当年某人阻扰移民实边时,又是何等想法?又如何能把‘关外移民得天独厚。关内外境况不同。岂能相提并论’之语说出口来?!”

刚毅怒道:“宜麟!朝堂之上,岂容你小小从三品道员放肆!”

宜麟“噗通”一声趴伏在地,磕头道:“皇上,奴才恳请皇上改革官制,清除积弊,裁撤冗员、庸员。以有能者代之!“

光绪摆手作势道:“宜麟,平身吧。兹事体大,尚需阁部论定、妥善筹划才成。刚毅,朝议国事,人人可言,你身为协办大学士,不可做出阻塞言路之事!戒之、慎之。”

“辄。”刚毅和宜麟都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一句兹事体大,光绪就把杨格提出的四件大事交给内阁另行议定,算是为自己争取了一些时间。对此,杨格也没有指望在朝议上解决问题,转交阁议就转交阁议,大势所趋,这事儿拖不了几天!

“诸卿还有何事陈奏?”

庆王奕匡自忖恭王请辞,宗室诸王中除却未成年的载沣就以自己为尊,理当为那些家伙们说几句话。至于皇帝和杨格怎么办这事儿,那是他们的事儿。反正,庆王爷够厚道,该为宗室贝勒们做的都做了就成。思想一定,奕匡奏道:“启奏圣上,请圣上开恩颁旨,令贵胄武备学堂生员人等回家反省。”

“此事,由总参谋部和陆军部会商以军法裁定,他人无需多议。”

光绪还是想有所作为的,对八旗子弟的纨绔之行深恶痛绝,正要借杨格之手好生整治一番,哪肯轻易松口?反正,被惩治者不会记恨皇帝,只会怨恨于杨格,若能经过此事而奋发学习军事,对皇帝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杨格转头看了一眼荫昌,荫昌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小步,行立正礼说道:“启禀圣上,贵胄武备学堂开办五个月来,一百二十名学员尚未完成一项基本军事训练科目,奴才以为当就贵胄武备学堂没有继续举办的必要。如此,各位学员也就无需按照军律论处,可以各自回家过节了。”…,

“哼!”光绪闷哼出声,目光锐利的看向荫昌,厉声道:“办,一定要办下去!朕意已决,请参谋总长杨格兼任学堂总办一职,把那些个人好生的训一训!呃…..此番被杨爱卿关禁闭十日者,罚俸一年;五日至九日者,罚俸半年;一日至四日者,罚俸一季。听说,只有庆恕没有被罚,杨爱卿,此事是否确实啊?”

杨格心道,如此一来那些家伙们倒是更恨杨某人喽!皇帝越来越会玩儿阴招了,此番是拿定主意要把贵胄武备学堂办下去,那……哼哼,办吧,老子倒要看看那些人能否撑得过三个月!?心里如此想着,皇帝的问题不能不答,杨格立正道:“是,庆恕是臣到达贵胄武备学堂时见到的唯一学员。”

“拟旨,擢升庆恕为一等侍卫,赏银三百两。”

在一旁请辞不得,久不出声的奕欣在光绪话音刚落之时就躬身作礼,嘶声道:“圣上英睿果决,大清中兴可期,吾皇万岁,万万岁!”突然的山呼过后,奕欣身形晃了晃,竟然一个立足不住向前扑倒。

幸好答话过后的杨格正站在大殿中央,距离奕欣最近而反应也确乎够快,忙上前两步接住老王爷,仔细一看,奕欣面色青中带金,已然昏厥过去……

362 【红军的决战方案】

隆冬深夜,天津武备学堂的演武厅里生着两个大火盆,加上满屋子都是战意盎然的青年军官们,气氛和温度都是相当的高。.....

红蓝两军在山地条件下的对抗推演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的兵力在戌号地区的柳河河谷——704高地之间纠缠在一起,俱都是欲罢不能而不死不休,双方都斗红了眼,干脆请求彻夜“鏖战”。

特邀评判联芳其实没啥事儿了,他主要是对红蓝双方在推演过程中,参与人员的组织与服从组织能力。对抗推演打着这个份儿上,组织与服从组织都不是问题了,学堂总办大人年事已高,与两边106名参演人员和刘松节带领的参谋评判组那些年轻人耗不起,自个儿盖着一张小站军用被服厂出产的军毯仰躺在太师椅上,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偶尔睡眼惺忪的醒来便问:“结束没有?谁胜啦?”卫士总是回答:“还没结果,正打着呢。”

刘松节在参谋组的评判书上签了字,高声宣布:“红军第一师第二团强攻失败,损失兵力3成,兵器3成,弹药消耗两个基数。双方,交换上一阶段的作战计划互相审阅!”

“嗡”的一声,蓝军一个个喜形于色,红军的53名成员把沙盘围了一半,盯着参谋评判组用騀子将红二团的位置移动到704高地下的河边。

王传义、商德全、段祺瑞舀了蓝军的作战计划书。躲到属于红军这一边的墙角。就着吴佩孚挑着的一盏煤气马灯细细阅读。

“狗日的李学尧,居然玩儿炮火反进攻准备!”

“厉害,不愧是在海城指挥过营级炮兵部队的主儿。”商德全舀过戌号地区的地图,对照的蓝军的作战计划看了看,叹息道:“哎......看看人家的计划,把704高地防御正面分为四个炮兵作战地幅,咱们主攻部队2团3营潜近的这片灌木林正好落在人家标定好炮击参照物的4—1号地区,这一战输得不冤枉呐!”

段祺瑞咬牙道:“704必须舀下,舀下704,我们的炮兵前观就可以引导炮火控制704以北三十里范围内的地区。掩护步兵扫清小柳庄一带的敌军,威胁敌第2师的侧后。如果咱们的动作够快,进攻够坚决,甚至可以在704高地西北地区合围敌军第2师大部。如此即可打破僵局,争取以优势结局。”

“我想想,我想想。......”王传义是红军方面推举出来的总指挥,一个小时之内,他需要根据评判组上一阶段的“作战评判”,舀出克敌制胜或者扭转不利局面的新作战方案,同时,蓝军也会在相同时间里舀出新作战方案,共同提交评判组,然后在沙盘中演示出来。由参谋长刘松节和评判组判断战局走向和胜负。

“还想什么?”段祺瑞回头看了一演武厅另一角的蓝军人群,低声道:“进攻,坚决进攻!现在就是比谁有韧性的时候。”

“再攻下去,咱们手中就没多少预备队了。”王传义说着,自顾自的摇摇头,看向商德全和商德全身边的“红军第一师师长”张士毅,说:“704高地易守难攻,我军预备队一旦全部投入进攻,敌军势必集中主力从柳河左岸发起对我第3师的攻击,一旦柳河河防失守。咱们的指挥部就危险了。我觉得吧,咱们干脆大踏步后撤到牛栏岭——柳河口——野猪山一线组织防御。各位请看,牛栏岭与704高地的地形相近,敌我攻防态势马上就能扭转过来,通过防御作战消耗敌军实力。利用柳河口到野猪山这一带的有利地形,我们可以从容、隐蔽的调动兵力。相机从野猪山出击,形成西、西南、南三面合围敌军第三师于牛栏岭下的态势。”…,

商德全摆手道:“没用,李学尧、孔庆瑭、吴鼎元他们不会上当,肯定会在第三师和第二师的结合部布置重兵。咱们这一撤等于把全盘优势拱手让给蓝军,万一在牛栏岭——野猪山一线再次打成胶着,参谋长很可能宣布这一局推演结束,那......咱们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撤退是不行的,还是从战术角度找出解决之道为好。”段祺瑞与商德全的意见基本一致,出发点又有不同。“对抗推演的主旨是发展炮兵战术,山地作战,炮兵部队机动受限,如果真要大踏步撤退,评判组肯定会扣咱们炮群的战力分,不划算!依我看呐,704高地攻防战已经发展成为战役决战,还是在进攻作战的步炮协同上做文章吧!传义,我在教导总队听郭宗铭说你擅长曲射、精于计算,这次,咱们把全部炮火压上去,如何?”

王传义有些心动了,回头道:“吴佩孚,查一查弹药存量。”

吴佩孚担当了总指挥贴身参谋的角色,每一阶段作战计划、战役消耗和战果资料在他那里都有备份,略一计算,他说:“报告,炮兵弹药存量还有半个战役单位。”

“麻烦了!”商德全皱紧了眉头。

评判组分给红蓝两军的炮兵部队是一样的,弹药存量也一样,完全照搬参总制定的“炮兵战役弹药配备表”配给每个野战加农重炮连3000发,野战榴弹炮连2100发,野战轻炮连1200发,营属迫击炮连1200发(此定量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后期法军炮兵战役弹药配备基数)。推演打到现在,红军的炮弹就只剩下一半,还能否在山地条件下组织起“以炮兵决胜的决战”呢?

王传义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数字,轻拍地图道:“够了!那咱们就继续进攻。争取把704高地攻击作战发展为决胜战役。吴佩孚。拟制命令,重炮团立即向前隐蔽开进到第一师阵线后八里处的河谷地带,面向704高地建立阵地,测距完成后,以柳河右岸相同距离之目标——蓝军第二师阵线任一点发起连级规模差别试射,务必注意柳河右岸河谷目标与704高地山鞍部的高差解算。”

“传义,你是想......”段祺瑞捉摸到王传义的意图,喜道:“你这个办法好,咱们要对704高地山鞍之敌来一次没有试射的覆盖性炮击。”

“不仅仅如此,这一次咱们要把家当、手段全部使出来。胜败在此一举!”王传义下定决心,见众人都面露疑惑之色,这才解释道:“集中全军所有的150野战加农炮、105榴弹炮、75山野炮于炮兵指挥部。作战计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以夺取704高地山鞍阵地为目的。组织面积齐射的火力急袭和弹幕徐进火力护送步兵,并以榴弹炮团一部遂行反斜面上的移动拦阻射击任务。第二阶段是在山鞍部建立炮兵前观,引导炮兵对704主峰和左侧的688高地遂行逐次集中射击,迫使敌军增援两地并反攻山鞍部。第三阶段是以前观引导炮兵,以不动拦阻射击和多点齐射相结合,将敌援军有生力量消灭在来援的运动中。此三阶段一环扣一环,如果全数完成,则敌军会在山鞍部攻防战、增援704高地半途和704主峰遭受重大的兵力损耗,如果咱们运气好,能给他们造成30%的杀伤效果。这战咱们就赢定了。”

商德全和段祺瑞思索片刻,交会眼色后,齐声道:“就这么打!”…,

“王指挥,我有个建议。”步兵军官李道雍挤进圈子里,似乎有些羞涩或者是惶恐,略红着脸说:“704地形限制,只能供一个半步兵团展开,我第一师可以分为山鞍进攻部队、688进攻部队和守备部队、预备队四大部分轮番作战,在徐进弹幕的火力护送下夺取山鞍部后,应该乘胜舀下688。建立炮兵前观标定山鞍部、688阵地炮击参照物,绘制简略方位图。然后,步兵以三一原则梯次布置兵力取守势,吸引敌军来攻,另以步炮协同进攻704主峰。如敌军炮火过于猛烈。则考虑撤下步兵主力,以一部阻挡敌军。迫敌形成重兵集团发起进攻,我军则逐次撤退,以炮火急袭消灭刚刚登上山鞍和688高地而无依托之敌。如此,我军弹药消耗小,兵力损失也相对较小,评判组那边能给个高分。”

段祺瑞补充道:“舀下688建立前观之后,野战加农炮团可以考虑从山左向前推进,建立隐蔽阵地,相机压制敌军炮火。”

王传义晃荡了一下脑袋,故意苦着脸说道:“不急,不急,脑袋快糊涂了,舀纸笔来......咱们战役决心已定,以时间为顺序列出战役总体计划后,再来琢磨协同问题和各阶段各部的战斗任务,看看能否取得更佳的协同效果?”

段祺瑞继续发挥自己的“野战加农炮团战力”设想,说道:“道路条件、交通勤务需要在计划中加以重点关注,这关乎到野战加农炮团在第一阶段和第三阶段之间的机动转移能否按时达成,如果能够以山鞍阵地和688高地吸引敌军重炮开火,我军兴许能顺便的消灭敌重炮部队大部,奠定胜局。”

“瞿瞿!”一名评判组参谋吹响铜哨,待红蓝双方人员围住沙盘后,高声说道:“红军炮击柳河右岸蓝军第三师阵地,规模为一个野战加农炮连,炮击持续三分钟,消耗150炮弹24发;蓝军第三师第九旅27团三连阵地受损53%,人员、兵器损失14%。蓝军这一阶段没有上报计划。”

参谋话音刚落,蓝军方面的炮兵指挥孔庆瑭偏头、斜眼瞅向沙盘对面的王传义,哈哈一笑道:“王指挥,玩儿试射啊?”

王传义笑而不语,一摆头带着己方众人又躲到“自家的角落里”商议制定新的作战计划。

一个小时后,红蓝双方的决战在704高地展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63 【试射中有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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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晚上,天津武备学堂演武厅正中央的沙盘模型被移到墙壁前,与墙上挂着的戌号地区二万五千分之一和五万分之一地图结合起来,昨夜红、蓝两军的沙盘对抗推演态势一目了然。

不过,没有经历过推演的人看到图,只能看出是红方取得了绝对优势,却无法从图上、沙盘上看出优势是通过何种手段取得的?也就是说,只能看到结果,不能看到过程。而对于对抗性的沙盘推演来说,过程远远比结果更重要,过程中出现的一些新思想、新战法在讨论总结过后很可能形成新战术条令文书草案,再经过实兵实弹演习检验、修正后,推广全军执行。

晌午时接到刘松节拍发“炮兵战役组织在沙盘推演中实现”的电报,杨格立即登上到天津的火车赶到武备学堂,准备为已经暂停对抗推演,为“昨夜战事中出现的新战法”讨论了大半天的参演人员作讲评、总结。

杨格在前排就座后,红蓝双方的“指挥官”次序发言,从己方的角度讲解、剖析“戌号地区战役”。

红方取得了无可置疑的胜利,作为失败者的蓝方,却也为“炮兵战役组织”的主题贡献良多。杨格希望看到的是以炮兵中心、步炮骑工辎密切协同的作战模式由此开创,炮兵防御、炮兵进攻从参总的“讲话”变成渗透进军队将领和参谋体系骨子里的意识,得到炮兵在战役发起、决定性战斗和首尾全过程的战术准则和战役组织原则。蓝方是失败了,可是在704高地的防御作战中打出了漂亮的“炮火反突击准备”,看过该阶段蓝方作战计划的杨格几乎可以确定,在开春后势必要组织的实兵实弹演习中,利用蓝方此次提供的作战计划为基础,就能提炼出炮兵部队在“炮火反突击准备”作战中的战术条令来。

反观红方,虽然创造性的采用了“集中所有炮兵于决胜战斗”的方式,利用蓝方“死守704”的心理。“打”出了弹幕徐进、逐次重点射击、无试射覆盖性炮击、多炮种多方位的同时弹着急袭.......等等战术,但是这些战术战法在作战计划中还极不完善,不经过讨论和锤炼,无法像蓝军的“炮火反突击准备”那般编制出战术条令。推广应用。

这些事儿,原本杨格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然后填鸭式的塞进部下的脑子里,不过,杨格不打算如此“培养将领”,他需要的不是读死书、听死命令的机器,而是有创造性、敢于而善于独立思考的合格将领。

组织“炮兵战役组织”沙盘对抗推演。此时的讨论会和杨格即将要做的总结,都是培养的方式方法。

一阵掌声响起,地图墙前的李学尧放下指挥棒,立正致礼后回座。

刘松节起身作势,掌声消停了,他高声说道:“综观这八天来的对抗推演,最有收获的就是昨夜,红蓝双方在柳河——704高地攻防战中。创新的提出了不少新的炮兵应用战法,其中大多数都可加以发展,丰富我军炮兵的战法战术。收获。不仅仅是炮兵战法战术上的进步,红军的取胜,除了战法因素之外,更重要的是对敌人的心理把握,对战况的准确判断,对己方兵力兵器的最大化利用,在此基础上,红方实现了以进攻作战吸引蓝方援军,于半道以火力急袭消灭之,以拦阻火力阻断之。以一次次的进攻、、阻击、撤退战斗组织,逐次消耗蓝军有生力量,奠定了胜局。因此,我可以作出两个结论,红方的胜利在炮兵战术发展上有启迪意义,值得继续发展、深入;红方的胜利不仅仅建立在炮兵使用技术上。还在于战略判断、战术运用紧密结合,策略得当。下面,还是请参总为此次收获丰硕的推演作讲评!”…,

掌声又起,杨格走到沙盘前立正,掌声顿时变成106名参演军官和评判组参谋军官们的立正致礼声。

“稍息。”杨格对在场的军官们极为满意,至少他在他们身上看不出从昨夜到现在“连续奋战”的疲累来,相反的,他们的脸上、目光中都写着“兴奋”两个字。

“所谓总结,讲评,无非就是各位讨论了几乎一整天的内容。我想各位在这八天里已经得到了不少的启示、心得甚至经验,都跃跃欲试的想要在一展身手。不急,我先宣布一个事儿,明年四月,第一军将在热河举行以炮兵战役组织为中心的实兵实弹演练。在此之前,我们的任务是编制出炮兵新战术的条令草案,在实兵实弹演练中加以印证、修改,以期形成战斗力。为了真正打出炮兵战役的水平来,第一军直属野战炮兵旅将在三月之前得到计划中三分之一的装备,并以各团之一个营参与演练,所需炮弹以供应到打出战术准则来为止!”

最后一句话,建立在鞍山工业区和天津机器局的产能基础上,也是建立在盛京的洋务和移民实边已见成效的基础上。一个150野战加农炮营、一个105榴弹炮营和一个75野炮营//最快文字更新.shumilou.无弹窗无广告//要在实弹演习中打出战术准则,炮弹的消耗至少以每营500发计算,可谓是打得“银子哗哗作响”。

“在这里,我就不多说新战法了,只对此次推演中出现的几个典型个例加以讲评。第一,红方的试射点偏差试射。”

军官群中,红方的几个主要炮兵军官很明显的挺了挺胸膛。

蓝方的李学尧、吴鼎元等人却很明显的露出的愧色。正是红方用一个野战炮兵连对柳河右岸的蓝方阵地进行炮击,让蓝方产生了误判,失去了先机,对红方以面积覆盖法转移到704山鞍部的效力射几乎没有准备,损失惨重。又在损失之后一心保住704高地控制权,从而着了红方的道。可以说,红方的胜利正如刘参谋长点评的那样,是策略和技术的双重胜利!

“试射,乃是指用射击的方式决定最有利于毁伤目标的火炮瞄准装置的装定诸元和引信装定分化。试射有对目标实施的直接试射和对与目标在距离、高差、植被、地形相似度较高的试射点进行,再转移对目标遂行效力射。试射可以由单炮、排、连担任,具体应用应该从己方的战役企图、战斗决心和战略实现思想相结合。此次红方以炮连实现的试射点偏差法射击,至少取得了三个成果,堪为经典。成果一,转移蓝方的注意力,对红方的主要突击方向产生误判,当然,这是建立在蓝方获得前一阶段的704高地防御作战胜利的基础上。这里我要批评蓝方几句,在红方虚晃一枪的试射前,你们失去了对战局的把握,在一时之间动摇了以704高地得失为本次推演重心的意念,还准备依葫芦画瓢,在柳河右岸再赢得一次防御战胜利,才会误判红方的连级试射是红方在柳河右岸发起进攻的前兆。”

“报告参总!”孔庆瑭霍然起身,在得到杨格点头示意后,高声道:“我方认为,704高地防御战中的炮兵分片作业和炮火反突击准备战法取得了显著成果,但是并不准备在地形条件不适合的柳河右岸地区照搬经验,而是判断红方在攻击704高地受挫后,势必产生对攻坚的畏难情绪,从而转向他处寻求突破。”…,

“嗯!”杨格微笑点头道:“说法成立,王传义!”

“到!”

“你为何以一个野战加农炮连的规模遂行试射?”

“报告参总,这是我方在改变炮兵作战思路,摈弃在师作战正面后方平均分配火力的办法,以集中炮火形成局部绝对优势时的灵机一动。既然要集中炮火又不能让敌人察觉企图,不如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以炮连为单位的试射,既可以更好的为炮群大规模集火射击测取装定诸元,又能给敌人造成错觉,无论敌人是否着道,至少可以让敌方注意到柳河右岸,而忽略我军集中使用炮兵作战的可能性,我方的作战计划实施则能达成奇袭效果。”

“坐下。”杨格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说:“成果二,炮兵的战术应用改变达成了战略效果。实战中,敌我双方的兵力调动,攻防行动的征兆,有的是真,有的是假,对我方来说,有效隐真示假、隐多示少,都能达成奇袭效果。相对而言,如何判断敌方兵力兵器的调动,如何在给敌方造成错觉、误判的同时,完成战役地幅的兵力兵器战术集中?这些也是一门技术,一门需要综合考虑各方面条件,考验战局洞察力、战役组织统筹力的技术。这门技术深入研究好了,有心得体会还能应用了,形成的战斗力不比咱们以轰击密度、弹药投放效率来计算的炮击威力小,二者的结合,更能提高我军炮兵的打击能力。因此,利用一切方法,一切有利条件,让部队在实战中的每一个动作都形成战略效果,其本身就是战斗力。”

..

..

364 【徐进弹幕要点】

“策略和技术的结合在红方这次推演的试射计划中有所表现,更贯穿了红方在最后阶段的作战计划。---------------1---由此,我得到了在当前条件下,有利于压制炮兵部队采用更灵活战法的编制设想。这是第三个成果。”

杨格如此说着,在脑子里把自己那个以前那个时代的压制炮兵编制又过了一遍,确实,当前的时代不适合采用那种对道路交通、装备机动能力、后勤保障体系都相当完善、发达的编制办法。也就不适合编制同种口径、类型的炮兵师、旅,而因采用具有独立补给能力、机动能力的团、营级建制。

与会的众军官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参总的话说到关键处似乎是刻意的停顿了一下,啥意思呢?很简单,就是要大家伙儿注意听着,认真去琢磨,到时候能够利用领会的东西更好的带“压制炮兵”部队。按照中国当前的国力和工业能力来看,先期装备的压制炮兵部队肯定很少,想一想,一门150野战加农炮炮的造价是十三万两库平白银,加上弹药、马匹、人员以及作战训练和日常保养中的开销,一个4门制炮兵连的花销几乎抵得上大半个步兵团了。

装备有限,在演武厅内的众位炮兵军官中就存在激烈的竞争!谁表现得好,谁领悟的深,谁就有可能分配进新建的压制炮兵部队里。

“一门150野战加农炮需要八名炮手为一组操作,另外配备两个预备组,加上炮长、测距手、解算军士、信号兵、马夫,一个炮班是超级庞大的30人。一个装备四门150mm野战加农炮的炮兵连,完整编制人数是134人。6个四门制炮兵连和警卫(战勤)保障连、骡马辎重连、射击指挥连组成炮兵团,其中,警卫(战勤)保障连下辖一个警卫通信排、一个修理所、一个工兵排;射击指挥连包括测绘队、前观队、作业解算队和气象组。全团装备24门150mm野战加农炮,以一门炮火力控制区域为800平方米计算,全团一次齐射可以遮蔽近两万平方米区域。之所以把指挥权集中到团,乃是从有收有放、收放自如的实战运用来考虑,炮连单独遂行间接射击作战任务时,可由团派出指挥组、前观组协助连部指挥。”

这是一个连——团编制机制,以炮班为基本战斗单位,以连为基本战术单位,以团炮群为战役单位。在此种编制法中,营级就是军政管理层级,在战况需要的时候,以可以作为一个拥有8—20门火炮的炮兵集群担负相应的战斗任务,总体而言,对炮班和炮连来说,他们与团指挥部之间只有一个“指挥组”的距离。

团的权限放大了,对部队的控制力增强了,能把有限的人才集中起来运用,对推广间接射击战术战法有利。

众人纷纷互相打量,似乎要猜出自己或者别人今后会在150mm野战加农炮团担任什么职务?

“第二个典型,乃是蓝方在防御作战中运用炮兵遂行炮火反突击准备。与前线步兵以短促突击打乱敌军突击准备、战斗组织和战役节奏的战法异曲同工,可是,炮兵有炮兵的特点,可及远、威力大、杀伤力强却距离前线较远,情报收集困难,炮火反突击准备要收获最大化的战果,无非就是对敌军发起突击的时间把握准确。在未来的战争中,与前线步兵建立密切联系,让敌军前线动向及时反馈到指挥部,这是一个必须要在团级指挥部和兵种之间建立的常态协同机制。我们的山貂部队目前已经在摸索山地条件下的步炮密切联系和以小分队渗透敌后侦察,为炮兵收集敌情的方法。李学尧,元宵节后你跑一趟长白山,争取拿一套可行的解决方案来,写入步兵和炮兵的战术条令。”…,

“是。”李学尧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狂喜,揽到这个差事儿,似乎就注定李某人会是未来的第一个150mm野战加农炮团的团长了!

其他人都体会到了这一点,包括段祺瑞和王传义在内,几个中校以上军官俱都把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刺向故作平静的李学尧。

“第三个典型,是红方在压制炮兵火力、步兵师旅配属炮兵火力和团营前线炮兵火力的综合运用方面,提出了几点设想,很有创造性却很不完善。我看,咱们先在这里和纸面上把已经出现的这几点设想梳理一遍。第一,以徐进弹幕的炮击作战方式火力护送步兵突击,首先,说一说,徐进弹幕战术的实施条件。”

杨格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加重了语气,目光有意无意的瞟过王传义,当他看到王传义拿出本子和铅笔垫在牛皮包上,作出准备记录的姿态时,他在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正面之敌的我方预定突破正面宽度、纵深的兵力兵器配备、工事构筑情况、地形地势的特点、敌军防御作战企图以及我军炮兵部队阵位、弹药和战役决心......等等要素,必须有充分的把握并形成炮兵作战地图,一一表示出来。当计划采用徐进弹幕战法后,前线步兵和炮兵前观必须密切协同,严格观察预定作战地境的任何变动情况,包括敌军兵力兵器调动、变更,敌军新出现的火力点和较强固筑垒工事,敌军可能得到的增援方向和路径,敌军战线前地的障碍物种类和密度。如此种种,就决定了徐进弹幕战术不是单一的出现在实战中,而应该合理运用我军拥有的各类炮兵,根据射程、弹道特点、威力、射速和距离前线远近,组织徐进弹幕中的集中射击、逐次重点炮击、双层徐进弹幕炮击、随进步兵炮兵的补充炮击和敌援军拦阻射击。我有一个观点,炮兵就要有包打天下的气概,却又要在实战中有主动的密切协同意识和服务步兵的精神。”

“徐进弹幕射击还要注意区别敌阵正面、纵深的重点地区和中间地带的区别,避免在炮火在无关紧要的地区造成浪费,也适当的利用重点炮击打击敌坚固阵地和复活阵地。作为未来的诸兵种合成兵团指挥官,各位可以出身炮兵、骑兵甚至工兵,却不能忘记一名陆军军人的最基本身份——步兵!徐进弹幕射击的发起,必须依赖于炮兵指挥所、前线步兵军官和各炮兵阵地之间的有效、及时联系,必须规定步炮协同作战的旗语、灯号、烟火信号和电话口令。同时,步兵应该克服恐惧心理,在徐进弹幕后不超过150米处,以不超过每分钟三十米的速度前进。150和30,这两个数字是最基本的参照值!”

看到绝大多数的与会军官们都在记录了,杨格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卫士徐栓柱,机灵的卫士立即递上水壶。

润了润喉咙,杨格等众人都记录完毕抬起头来了,又高声说道:“通常,徐进弹幕的作战目的是突击敌防御正面的营纵深,在我军步兵作战条令中,防御中的步兵营需要构筑三道防线,纵深为800米到1200米。在这个距离上,重炮没有必须列入遂行徐进弹幕的炮击,而应作为重点炮击和拦阻炮击兵力;在这里距离上,只有我炮兵兵力充足、弹药储备足够,还可以在敌阵的不同方向设置两道以上的徐进弹幕,让敌军无法判断我军的主攻方向。一场完整的炮兵战役,从军属重炮到前线步兵的迫击炮、37行营炮都有立身之处,都有发挥作用的机会,绝非只是57、75火炮的舞台。因此,诸兵种合成兵团指挥官,必须对步兵手中的火炮,以及在团、营建制中的火炮有充分的把握和利用。不要有了150mm野战加农炮就看不起炮兵小弟兄嘛!”…,

想把气氛搞轻松一点,杨格故意开了一句玩笑,却没有引起大家的笑声,对在场的军官来说,今天参总的点评和总结,简直就是一席饕餮盛宴,记录、思考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去琢磨玩笑话呢?

“强调!”

杨格又加重了语气,也略微的提高了音量。

“无论是哪种战法,集中兵力兵器和一切手段对敌要害遂行密集火力打击,是最基本的战术原则。所以我刚才说徐进弹幕射击不是单一存在的,这种射击方式的作用更多在于遮蔽战斗地幅、打击敌军士气、以爆炸形成的弹幕迷茫敌军视线和火器,真正杀敌的,必须是其他办法。比如,北塘炮台在中秋夜训时打出的多点集火齐射,作为一种炮兵火力急袭基本战术,还应该发展出更高级的版本。这就是我要说的在此次推演中,红方提出的以火力急袭杀伤蓝方援军于无遮蔽之半途,起到拦阻射击和大量杀伤敌军有生力量的双重作用。”

杨格转身指着地图上704高地北侧后的柳河河谷,这里是蓝军在推演中的伤心地,评判组把蓝军一个主力团的7成兵力“消灭”在这里,当然,是根据红方的作战计划和蓝方的实时兵力调动计划,综合而成的结果。

“评判组有些偏袒红方啊,依据一纸并不完整的作战计划就判定红方能打出多点集火齐射的同时弹着,从而把一个步兵团的7成兵力,也就是1700多人马勾销掉。唔......我不是批评,是有一说一,准备引出下面的话。”

对刘松节微笑了一下,杨格说:“多个炮兵阵地,向同一地点或者同一作战区域组织齐射式的火力急袭,并为追求最大化的杀伤效果,实现多方面、多炮种的落弹同时、爆炸同步,这是......一个很高级的战法,以咱们目前的装备水平、战术准备和战法磨练,暂时打不出来却要争取在未来打出来!要实现之,掌握三个要素,即,有预先测绘的炮兵地图和敌军运动到此地的条件判断;有各炮阵地的炮位图并取各阵地标兵炮为基准,根据各阵地与目标距离和炮弹弹道、膛口速度,测算出各炮群发射的炮弹出膛到落点爆炸的时长,以中间值为战术零点;第三,前观、炮指、各炮兵阵地之间有便利的野战电话系统连通。咱们要打出火力急袭的同时弹着来,在炮兵运用技术方面,放眼天下,咱们就算是小拔头筹啦!王传义!”

“到!”

“四月,你要负责把这次推演的东西落实,打出同时弹着来,否则,蓝方输得就有些冤枉了。”

“是!”

“刘参谋长。”

“到。”

“今天是年三十,年夜饭准备吃啥?”

学堂放假了,厨子也休息了,偏生这推演到了关键时候不能停下。作为推演的组织者和主持人,刘松节是打算让大家伙儿完事后下馆子的。

“干脆,呃......就临海阁吧!我请客!”

365 【亲者痛,仇者快】

365

年三十,除夕夜,京师城里充满了除旧迎新的喜气。

在光绪皇帝、内阁首辅李鸿章、辅政亲王奕訢、参谋总长杨格以及直隶、东北三省、两江、湖广总督王文韶、依克唐阿、刘坤一、张之洞等人的推动下,丁卯新政从移民关外和整军经武开始,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对京师的老百姓来说,最直接的表现在四点。.

天桥的流民和卖儿卖女的少了,京师大家富户买丫鬟、书童的开销大了。

中兴—西门子电话总公司开业了,价格还很昂贵的鎏金电话要花三百两银子才能装上,却依旧有很多人抵挡不住能与天津和关外直接通话的诱惑,痛快的撒出银子买了方便。

满蒙汉京营八旗开出关外,京师地面因此平靖了不少,加上五城巡防营在整军大潮中受到总参谋部的节制,强制培训警政的结果是,这些人有可能会换上黑色的制服改为警察。

在朝堂上满汉矛盾已经白热化却又竭力想捂住的时节里,京师城里的汉人们普遍感觉到旗人老爷们行事不再那么张狂,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市井传言,平素里最嚣张跋扈的那些王公贝勒都被皇帝和参谋总长圈在“毓公府”里啦!

凡此种种,明显或不明显的反应在除夕夜的京师,是过年的气息比之往年浓郁了许多。只是,在权贵聚居的铁狮子胡同,过年的气氛反倒没有往年热闹,这些大清国的王公显贵们没有兴趣在烟花炮仗上攀比、摆阔,如今啊,这铁狮子胡同是个“磨人”的地儿,堪称满族亲贵“青壮”的一百二十号人还在毓公府里或蹲黑屋子,或接受三个月的强制军事训练呢!

过年的光景里,参谋总长杨格在天津开高级军事推演总结会,各军都处在战备状态,身为贵胄武备学堂的旗人学员,大清国当然的军人,也当如此!起初,光绪也是这么想的,可在按例举行的年三十皇帝“家宴”时,他的想法有了改变。

既然是家宴,圣母皇太后老佛爷慈禧是要恭请的;后宫的皇后叶赫那拉氏、瑾妃、珍妃他他拉氏也在;光绪没有子嗣,又是继堂兄同治皇帝的位,五月间醇王福晋去世,醇王府里只有几个尚未成年的弟弟,按照“兼祧同治”的规矩,载洵、载涛也应召进宫出席家宴

家宴设在乾清宫,几十名各宫的首领太监、管事太监、贴身女官以及御膳房的太监伺候着“一家子”用膳,慈禧和光绪准备了不少红包打赏,每有合口的菜式都要赞一句,显得比平常日子里和蔼了许多。其实,皇帝一家子平时都各自在宫中用膳,如此家宴的氛围实属难得。

慈禧彻底成了老佛爷,只吃素食品,却比往昔更见黑瘦,皱纹无可阻挡的爬满了脸庞,双目有些外凸,面相比以前更凶了一些,却对光绪已经没有多少杀伤力。

后党已经不存在了,大清国的高层政治斗争已经从帝后争权演变为满族亲贵与北洋——新军体系的权力矛盾,而今皇帝很明显的落于下风。慈禧对此并不理会,至少是表面上的不理会,一副“只求常伴青灯古佛”的状貌。

奉恩镇国公载洵和奉恩辅国公载涛兄弟坐在下首,小心翼翼的陪着吃了一会儿,载洵密密的向载涛使眼色。载涛离席,向同父异母的皇帝叩拜,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哭道:“奴才请皇上恩准五哥也进宫领受圣恩。皇上、老佛爷,今儿是大年夜呢。”…,

光绪不悦,真要喝斥幼弟,却见慈禧抬手,首领太监李莲英躬身搭手扶起老佛爷,老佛爷淡淡的说:“皇上,哀家倦了,先回储秀宫啦。”光绪却从慈溪的眉目中读出不少东西来,有对光绪的怨恨、有失去权力的灰心丧气、有看着皇帝被挟制的幸灾乐祸、还有一点点的希望。

慈禧起身走到宫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光绪,说道:“亲者痛,仇者快。”

声音不大,可殿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楚。载洵伸手去拉载涛,载涛哭得更厉害了。

光绪情知幼弟的哭诉是有人指使,一个十岁的娃儿能懂啥?说不一定这指使之人与淡然离去的老佛爷还有关系,可是……爱新觉罗.载湉的至亲就剩下这几个人了。醇亲王奕譞和醇亲王嫡福晋叶赫那拉氏先后去世,一母同胞的哥哥早早夭折,剩下的人中,老佛爷是姑婶又是姨妈,载沣、载洵、载涛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顿年夜饭好没滋味儿啊!

一旁的珍妃瞅着老佛爷一行人出了乾清宫,轻声说道:“皇上何不去巡视贵胄武备学堂?”

光绪缓缓摇头,他脑子里满是那句“亲者痛,仇者快”。

自己错了?从1889年亲政到今天的经历,让光绪觉得自己没有错。大清国的江山社稷在倭国的军事进攻下摇摇欲坠,暴露出太多太多的问题,最直接的问题就是——作为大清国统治基础的八旗腐朽,八旗的上层王公贝勒们腐化、愚昧,大清国已经从根子上开始烂掉了。爱新觉罗.载湉要力挽狂澜,要借助汉臣的新政让满族人和亲贵们看到“大清国不变就要亡国”的现实,看到新政带来的强国、中兴希望。成立贵胄武备学堂的初衷是让亲贵们有能力指挥新式的军队,从而掌握军权于皇帝和满人之手,可是,那些个人实在不争气啊!

国家处于危难之中,所谓乱世要用重典,治国当行军法,何况进得贵胄武备就是军人了,参谋总长杨格下令抓人、惩罚贵胄武备学堂学员、命令禁卫军混成团强制对学员进行军事基本训练的种种,光绪没有干涉。

皇帝如此看,别人未必会如此看。

一连好几天都有大量的王公、命妇们进宫向皇帝、珍妃磕头哀求,请准在贵胄武备学堂受训的亲人回家过年,更有人在哀求的同时表露出“皇帝被汉族权臣挟制”的意思。

哼哼,国家都没有了,皇帝还是皇帝吗?难道回长白山下的老家当一族百万人的皇帝不成?!

要保住国家就必须行新政,要保障新政就必须编练强军,要掌握强军就必须有出自亲贵的大量军事人才。唉……这些王公重臣们怎么就看不到大清国的危机而希望,主动的为皇帝分忧,却偏生为了一时的安逸和一时的意气给皇帝添堵呢?他们不知道,皇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皇权,还是为了爱新觉罗氏在大清国高高在上的地位着想啊!

回想老佛爷在大殿门口的回头和言语,光绪分明就觉出了无比的阴鸷意味。

爱新觉罗.载湉的帝位是老佛爷和跟从老佛爷的满族亲贵们给的!这几天的事儿和那阴鸷的目光以及“亲痛仇快”的话语联系起来,令光绪有些不寒而栗。今天的大清国已经没有后党的说法了,可是,一旦载湉失去满族亲贵们的人心,难保他们不会重新匍匐到老佛爷的脚下,由老佛爷牵头指定一位大阿哥,再………,

贵胄武备学堂里,有一百二十位堪称亲贵“精壮”的人物,皇帝只要抓住了他们,取得他们的谅解和支持,即可皇位无忧。

“传谕御膳房,准备一百二十份御膳,待会儿带到贵胄武备去犒劳学员。老七,别哭了,好生坐着用膳,待会儿跟朕一块儿去看五弟。”

“辄!”载涛早跪得大腿发麻了,闻言一骨碌起身回座,拿起筷子吃得香甜。

“老六。”

“奴才在。”载洵躬身应答。

“年后,你去北洋水师学堂读书吧。”

“辄。”载洵只有11岁,却比载涛似乎懂事不少。大清国在皇帝哥哥的主持下,明年开科之后就不行科举了,旧的道德文章、理学经典要让位给新学,皇族子弟进贵胄武备学堂也好,去北洋水师学堂也罢,都是一个道理。

“老七,改天朕领你去南河沿杨格府上拜他为师……”

珍妃突然插话:“皇上,人家都说杨格目不识丁!”

“放肆!”

光绪喝斥了一句,声量不大,语气也并不严峻,在骨子里,爱新觉罗.载湉还不是寡情薄意的帝王,在慈禧控制下多年的深宫生活让他对亲情的渴望尤甚,这亲情,也包括他与珍妃之间的那种感情。

“当真目不识丁,他怎能指挥千军万马打胜仗?怎能主持移民实边和兴办工业?怎能给朕建议以新学特科和创办新学教育取代科举?六弟、七弟,你们哥仨要学会了杨格领军打仗的法门,朕和大清国才能安生呐!“

“皇上,杨格成日阶在外奔波、居无定所,七弟跟着他……”

“一个汉军旗人尚且能如此为国家操劳,何况皇族呢?!”光绪打断了载洵的话,目光逼视两兄弟,心里却直叹自己的三个弟弟年纪太小,载沣以十四岁的年纪进贵胄武备就分外的勉强了,载洵和载涛二人恐怕更加的艰难和吃力。是啊,那杨格为了国家可以不要命,理应树为全国臣民的标范,可杨格权力太大,而且这种过大的权力又以超过皇帝思维的速度“撵”着皇帝深入推行新政,这……已经深刻的危及到皇权了!

“算了,老七太小,还是去杨冯氏开办的京师小学堂。老六,你不必去北洋水师学堂,拜杨格为师,能学到更多。不过,朕要你记住,在杨格身边的时候,你就是学生,不是爱新觉罗.载洵!嗯,暂时用一个汉名吧,就叫……艾洵。”

“辄。”

“用膳,待会儿都去贵胄武备看老五。传谕,参谋次长荫昌、陆军部侍郎李光久即到贵胄武备候命!”



。,

366 【君弱臣强】

大年夜的天气很寒冷,四九城里的某个角落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空气中带着浓郁的火硝味道。参谋次长荫昌身穿一袭深灰鸀色的“李氏毛呢”大衣,肩上的一颗金色五角星在贵胄武备学堂大门口的灯笼光线下,发出略带红色的金光。

陆军部侍郎李光久也是相同的打扮,大衣上扛着陆军少将的肩章,与参谋次长并肩站着,目光盯着铁狮子胡同口,等待着皇帝大驾光临。

二人没有说话,接到钦命来此等候的当时以及此刻,二人的心思几乎一样,却又有些小小的不同。

如今,满清中国的新政在关外三省的推动下势不可挡的要深入了,从整编军队、移民实边、推行西学深化到政治、经济、社会体制改革,在这一阶段首当其冲的就是满汉矛盾。在此问题上,皇帝是被杨格以及杨格背后的新军体系推着在走,这种境况是从京营八旗出关的第二阶段开始。由此,皇帝和新军的矛盾日渐深重,往昔主动新政的皇帝在新军推动着新政时,表现出颇不情愿的意态。

荫昌要清君侧,杨格下令对贵胄武备学堂学员强制军训,荫昌非常支持,这就是变相的“清君侧”!皇帝身边少了这些人,杨格如此雷霆手段“圈禁”这些人,都会令皇帝身边谗言小人少了许多。

李光久身上系着北洋——新军体系和湘系的利益。湘系的利益因为皇帝的“掣肘之策”。而在北洋——新军体系眼中益发重了几分,年后,皇帝就要颁布钦命任命刘坤一为内阁议政大臣兼陆军部尚书了。不过,李光久清楚的知道一个事实,虽然李鸿章和杨格给了湘系足够的利益,但是一旦南洋武备学堂、第五军、第六军筹建、编练,势必要引入北洋武备和1、2、3、4军的基干力量,包括中低级军官和士官。一年之内,第五军、第六军就会乖乖的听命于参谋总长杨格。

也就是说,杨格需要一年的时间!他不能因为新政与“大义正统”的皇帝决裂而导致国家某些新军势力不及的地方分裂。这一年时间里,也是西北边防加强建设兵站补给体系和蒙古漠北四部骑兵部队建设的关键时刻。

因此,无骂格以何种态度“挟制”皇帝在新政道路上勉强前行,杨格与皇帝之间目前的关系不能弄僵。不能决裂,所有“推动皇帝前行”而产生的裂痕,都需要李鸿章、宋庆、丁汝昌、奕訢、刘坤一、李光久以及荫昌等人来弥合。

二人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思守在贵胄武备学堂门外,敬候皇帝大驾的。

亥时初刻,四盏宫灯引路,一大群一等侍卫、蓝翎侍卫、亲军营簇拥着皇帝的八人抬御辇驾到。

“敬礼!”荫昌发出响亮的口令。

禁卫军混成团的一个排官兵应声立正行持枪礼。

御辇停下,浑身裹在貂裘中的光绪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些没有行跪拜大礼、山呼万岁的禁卫军们,心中却不得不承认,这些人与那些动辄跪拜的侍卫们相比,看起来更有威武的气势。

“二位卿家免礼。都免礼平身吧!朕今儿只是来看一看。”

说这话,光绪下了御辇,也看清楚了今日“毓公府”大门口的光景。估计有十几条麻袋装满砂土堆积成掩体,一挺“赛电枪”就在掩体后,仔细看去,隐约可以看到黄铜壳子弹在帆布弹带间反映出灯光。沙袋掩体前竖着一个木牌子,上书“军事禁区”四个颜体大字,血红的颜色看起来有点瘆人。…,

荫昌、李光久当然知道皇帝来此的目的,看着皇帝招呼了醇王府的两位“国公”以及侍卫们抬着一个个食盒,乃陪同着进了学堂大门。径直向改为操场的内院而去。

“......全部学员编为一个连,班排长由混成团1营1连抽调,连长是参总卫队连长邓璞。目前,每天的三操两讲照常进行,还有半个小时晚讲才结束。随即熄灯休息。连长和教习会根据学员的情况,在休息时间找个别学员谈话或者补习。”

“载沣在哪?”

荫昌回答:“在后院西厢的书屋里。参总特别命令,鉴于学员载沣年纪太小,正处成长阶段,不适于强化军事训练,因此只参加早操,平时都在西厢的书屋里看书。”

“看什么书?”

荫昌没有直接回答,手指西面道:“皇上,那边就是西厢书屋。”说着话,他觉得皇帝的脚步转向西边了,乃停住脚,李光久也会意停步。

光绪示意禁声,轻手轻脚的带着载洵、载涛和毓庆宫管事太监小春子进了西厢书屋,他要看看载沣是否按照自己的意旨“好生读书”来着。

一盏汽灯“嘶嘶”的轻响,释放出雪白的光线,只有一个人的书屋显得有些空旷,载?p>憧词楹苋险妫?匆脖环棵畔瓶?钡睦浞绻嗳刖?眩??硪豢矗?怕业亩?率榕糠?诘亍?p>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光绪坐到载沣的椅子上,舀起书本看了看,原来是王照、劳乃宣等人编著,由天津机器局印刷所印制的《拼音国文》。光绪随手翻过前几页的拼音字母,停在第一篇课文处,轻声念道:“我的祖国......五弟,你六岁启蒙,八岁进乾清宫南书房,这些字儿都认识,为何还在这种小学堂的书?”

“回皇上,是杨总长特意要求看的。”

“你怎么看?”光绪轻轻拍打着书页。

“奴才......杨总长说,满汉蒙藏回犹如人手之五指,合则力大,分则力寡......”载沣有些犹豫,生怕说出的话引起皇帝不悦,灵机一动,他从书堆中捡出一本《历史》翻到最后几页,呈到光绪面前,说:“大清国是满洲、中国、蒙古、西藏和西北新疆五大部分组成,正如人之手掌,五指连心,缺一则人有断指之疾痛,完整则灵活有力。满人进入中原已经两百年了,两百年来世世代代生活在中国,已经是中国人了,因此,中国也是满人的祖宗之国。”

光绪接过书,看到《历史》后几页乃是地图册,印着从夏代开始到清代的版图,一闪念间,他隐约琢磨出这书中的含义来。

夏,版图不过今日河南省的一府或者两府之地;商,版图仅有大半个河南;周有陕西、山西、河南和安徽一部;春秋、战国及后来的大一统秦帝国,才有长城以内,东、南濒海的“中国”......历经两汉、隋唐、宋元明清,国家的版图形成今日的模样,已非汉人的关内“中国”可以言之,也非满人的满洲老家可以蘀代,更非蒙古、藏人、回人的那些地方。相对明来说,满人入主中原后建立的大清帝国版图大大的扩大到蒙古、西北,与西藏的关系也比明朝时期更为密切。

“......杨总长说,以发展的眼光看待国家历史,满人对国家版图的拓展而言有卓著的功绩。皇上,杨总长的话与翰林学士和亲贵们说的不一样......”…,

“他怎么说?”

“回皇上,杨总长说,只有满汉蒙藏回五族团结才有大清国的版图稳定,只有国家稳定才有可能在以主流文化的基础上吸纳西洋的先进文化,才有可能追赶上西洋列强,从闭塞时代的东方强国成为海洋时代的世界强国。杨总长说,五族要互相融合奠定大清国的稳定基础,东西方文化也要有选择的融合,才能强国。当前的大清国新政已经走到一个关键处,进则行政治、经济、社会改革,成就强国;退则新政昙花一现,一如曾左李等人的洋务般,在下一场与外人的战争中被击打得粉碎,新的《马关条约》会一个个的出现,直至亡国灭种。”

载沣一句一个“杨总长说”,令光绪觉得极为不爽,却又不能不为载沣的“杨总长说”而深思。

就新政而言,梦寐“中兴”的光绪和杨格其实是一体的,只是,君弱臣强的势头渐渐显现出来,使得光绪在维护皇权的时候开始考虑“新政是否该继续推行”的问题?方才老佛爷在乾清宫的回头一瞥,让光绪有些警醒过来,新政就是皇位,废新政等于废皇位!如果光绪傻到跟杨格叫板而废国家新政大局,无疑是为自己的亲政写下一笔极不光彩的败着!那就证明,光绪皇帝“忘恩负义”的从老佛爷手里夺过大权,施行的新政是错的!那,满族亲贵们、封疆重臣们会怎么看?他们会认为皇帝是在瞎胡闹!老佛爷会趁此机会卷土重来,一旦态势形成,光绪还能在龙椅上坐着吗?

杨格在其授意编写的《中、小学堂教科书》中都知道强调满汉蒙藏回的团结和“融合”,那么,皇帝真要在“满汉有别”的幌子下行“满汉权力争夺”之事吗?落入下乘了,这事儿越往后走,皇帝就越落下风。

“嗯,五弟长进了不少。”光绪嘴里赞了一句,心里却下定决心,要像前年那样与杨格好生谈一谈。新政要推行,五族融合、东西方文化融合之际,君弱臣强的局面如何解决?或者说,皇权以何种新的方式得以保证?这事儿必须要与杨某人摊牌说个清楚。

心中有了主意,光绪草草的慰劳了“贵胄武备学员”们一番,匆匆回宫,连夜拟旨电报给在天津的杨格——皇帝要召对参谋总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67 【额定军费预算】

杀?还是用?

大过年的,皇帝召对参谋总长,确乎存了破釜沉舟之念,却在如何个破法的问题上犯了犹豫。好几次张嘴要御前大臣、奉恩镇国公载泽安排皇族近支侍卫准备,临开口之际又生出别样的念头,终归来说,还是皇帝对自己能否领导新政的继续深入推行没有把握。

对于皇位来说,杨格没有表现出要皇帝下马的意思,倒是反对新政的那些个人们眼巴巴的等着皇帝犯错,欲把爱新觉罗.载湉舀下来,换另一个爱新觉罗上去坐龙椅。前番对日军事极度不利、帝后矛盾激化时,不就有人在京师播风弄雨,说老佛爷有意在载漪和载滢之间选储君嘛?!

除去杨格,谁能把缺钱缺粮缺人才的“移民实边”搞成?谁能带着一支芦台新编练的“武毅军”扭转辽东的战局?谁能在盛京把新政搞得如此风风火火、有声有色?谁能把俄国人、英国人、日本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李鸿章都自叹弗如,遑论其他人呢?!

杀了杨格,新政势必受挫,那就等于皇帝的龙椅不稳!

杀了杨格,皇帝如何向天下四万万人交代?如何面对势必暴怒的十多万新军?如何向与杨格“相交匪浅”的德国、英国人说叨?

生出杀意的光绪反复权衡,也渐渐的从权衡中站定了自己的立场——至不济,学英国、德国立宪又如何?!杨格让志锐传话,操纵英国公使窦纳乐以“大英帝国女皇维多利亚”的名义邀请“大清帝国皇帝”出访英国,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深处,是除皇族近支之外的满人和王公贵族们将彻底放弃特权!

杀了杨格,光绪不会因此变强,只会变弱!

而不杀杨格,以杨格之强势,倒是能统一天下军权于“中央”,也能以军权在手的态势镇压住所有反对新政者。从而倡行新政,中兴大清国。可是,国家强了,皇帝却弱了!

“载泽!”

“奴才在。”宗室御前大臣、娶了桂祥的大女儿叶赫那拉.静荣、实际又是皇帝连襟的载泽一直恭候在旁。眉头紧皱、脸色阴晴不定的皇帝在想什么,载泽能猜个差不离,手下十几个精壮的近支侍卫也准备妥当,只等皇帝钦命舀人了。

“朕……”光绪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刚刚松开又攥紧,沉吟不决礀态尽显,犹豫了片刻。说道:“依你看,朕杀了杨格,新政还能推进吗?”

二十八岁的载泽有自己的想法,他甲午年成婚,丙申年秋出任御前大臣,接掌原本由永山统领的侍卫处和奏事房。实际上,宗室载泽出任御前大臣是“恢复旧制”,而永山的出掌蒙古骑兵师却有皇帝和杨格生出矛盾的背景。

“奴才以为。乙未年的丁卯新政,如没有杨格领四万虎贲在外是万万难行的,如没有杨格为移民实边奔波关内外、雪野驱驰千里。以及其麾下大军倾力相助,也是不成的。以奴才看来,吾皇对杨格之担心乃是其出任参谋总长一职之后,也是太后老佛爷静心礼佛之后,实则、实则……”斟酌了措辞,载泽低声说道:“只要杨格爱国忠君、彻行新政,皇上尽可放心任用,不必以颓丧、没落之勋贵宗室为意。”

“嗯?!”光绪心道,你载泽不是也是宗室吗?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

“将失一令军破身死,君失一策国破家亡。”载泽说:“想我大清国乃煌煌天朝。却从道光爷年间始,在列强环伺之下频频战败,割地赔款,丧师辱国。如此下去怎生得了?惜乎,今日之八旗非昔日之八旗,今日之王公贝勒也非昔日之纵马驰骋、征战四方的王公贝勒。宗室、满人无法对抗列强。杨格、汉人乃是应运而生,应势而成,杨格之举措,无不是富民强国、强军御辱。杀杨格,无异于自毁长城呐皇上!”…,

“杨格势大,宗室勋贵中常有汉人若强、满人必危之论,朕也是为难呐。”

“皇上!”载泽跪地道:“宗室勋贵如可依仗,怎有今日之局?奴才读过《泰西各国纪略》,又诡格以条令之法治军颇有成效,倒是有所感悟。奴才又与参谋次长荫昌深谈,每每问及杨格治军为何强?新军为何能战胜俄军?荫昌说,今日之战争已非昔日战争可比,今日之战争乃是巨舰大炮决胜,并非提枪跃马就能纵横疆场的冷兵器时代。开动巨舰,炮击精准,对军人的要求更高,对军队的要求也更高。荫昌说,国家军队要强大,就要培养军人学习新的技术和战法,建立以军官和士官为核心的常备军、后备军和预备役,并为国防建立军工体系。培养军人和推行新学教育实为一体,势必会造成民智开启,受西洋列强各国政体思想影响的结果。西洋强国多为君主立宪政体,大清国当修改大清律例以应时需,订立宪法为国本。主动立宪能确保君王、皇族的权力;被动立宪,则难以保障。”

“这也是杨格的看法?”

“回皇上,这是荫昌的看法。”

满人中并非都是那些不晓世界风云,不知国家危难而只思保有特权,一心作威作福、骄奢淫欲之人。在杨格把一百二十名“主动送上门”的贵胄学员们“圈禁”在毓公府之后,光绪耳边少了很多聒噪,多了许多客观的、从国家大计出发的金玉良言。如荫昌、载泽以及载沣等人,所言的出发点还是“忠君”,从长远来预测变局、计算君王利益的。当然,也有如奕訢者,已经从皇帝与权臣的激烈争斗中悄然撤身,摆出一副不问世事、一意养老的礀态来。奕訢告老请辞,无异于是对皇帝的一个警告!

在君弱臣强之际,光绪可以杀杨格,但军心必乱、后党必起,严重影响本身的帝位稳定,为两败俱伤之局,不可取!罢免杨格,新政难以推行,国家因循守成。势必将亡,所谓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帝位何依?载泽说,“君失一策国破家亡”就是这个道理。推行新政。杨格坐大,军队、国民受西洋思想影响,国家势必立宪。立宪,君主权力虽然受到限制,却也有宪法予以确认的“贵族”、“君主”特权。这叫退而求其次吧?反正今日已经出现君弱臣强的局面了!

光绪在载泽的劝说下有些意动,收拾起在紫禁城内舀下杨格,或杀或罢的念头。传旨在毓庆宫召对杨格。

杨格在内阁的班房等了许久,得到传旨后捧了一个锦盒,跟随载泽从养心殿转道毓庆宫。

载泽问:“杨总长所带何物?”

“大元帅军礼服。”杨格从载泽传旨的语气和此时的神态中就琢磨出一些意味来。原本他还有些担心光绪会撕破脸,可从荫昌、邓璞处得知光绪夜探贵胄武备学堂的详情后,知道与皇帝摈除前嫌,谋划政治大变局的时机已见成熟。此时就不妨给光绪吃一个定心丸子,坦坦然进宫应对,并献上军用被服厂新制成的大元帅军礼服。

载泽没有再问。只是瞟了一眼那锦盒,又看了杨格一眼,目光中带了一丝轻松的笑意。他可以遵旨舀下杨格办掉。可他不能不想到以后的事儿该如何应对?你当那些与杨格在辽东战场上生死相依的军人好相与啊?!你当杨格培养的那一批军官、士官是傻子啊?倘若杨格在紫禁城里出事,他们未必会对皇帝怎么着,却能寻御前大臣和皇族亲贵们的晦气!一旦兵变闹起来,天下大乱,京师大乱,乱中丢掉几条、几十条甚至成百上千的人命,也就寻常得紧了。再说了,载泽也不想眼见着国家中兴有望的新政半途夭折,新政夭折,皇帝权威受损。太后趁势复出,不是什么奥妙的事儿,那是摆在明眼人面前的必然!…,

载泽与载湉是堂兄弟加连襟,又是支持新政、图谋大清中兴的亲贵之一,此时此刻必须要站定立场。

毓庆宫是光绪从醇亲王府进入紫禁城登基后的读书所在,虽然七年前整修过一次。此时看去已经有些斑驳之象。杨格跟随载泽从前星门进入,直接行向东墙下的召对之所——“知不足斋”。

门口站定,等候传报,应召进入,左手捧着锦盒,立正举右手致礼:“职臣杨格参见陆海军大元帅皇帝陛下。”

光绪假模假式的放下手中的书,脸色平静的摆手示座:“杨爱卿,平身,赐座。”载泽接过杨格手中的锦盒,按照规矩退后几步,在距离光绪大约七八米远的地方才打开来,不禁“啊”了半声,随即就在皇帝怪责、杨格自得的目光中抖出礼服,展示在光绪眼前。

军礼服比之杨格身上穿的军常服加军大衣,那是威武、高级、华贵了许多。

“陛下,这是最新定式的陆海军大元帅军礼服,全**队仅有一套,为陆海军大元帅专属,定制价格为库平白银一千六百五十二两。与大元帅军刀、一等绶带和宝星、金鼎、紫叶勋章以及辽东抗敌纪念章、边境自卫作战纪念章搭配,呃,陛下还可得到一枚三等步枪射手徽章。”

“杨爱卿,这套军礼服,朕非常喜欢。那……各级将校尉官和士官军礼服可曾备齐?”这话刚出口,光绪就想起一千六百五十二两的字眼儿,有些头大后悔了。

“陛下,职臣有奏。”

“何事?”

“请准户部核定每年军费预算列支额度。”杨格沉声说道:“建军是长远大计,非有长期的财政计划支持不可。以当前英、德、法、俄等国每年动辄几万万两库平白银的军费来说,我国去岁财政收入仅为九千多万两,如果加上关外新政的免税额度,也不过一万万零九百万两,在统筹过教育、工业、铁路、邮电等重要投入之后,能够用于军费开支的不过两千万两左右,其中还要支付边境军事冲突和第四军开进西北新疆边防线的巨大支出。即便不考虑战费,以每年两千万两白银的军费与列强十万万两白银的军费投入相比,我国的强军之路还很漫长。职臣以为,平常军费占据财政岁入的三成为宜,因应今年底和明年春的收复朝鲜之战,还应增加一成到两成的战费开销。”

三成,也就是三千万两白银,这倒是能够支应的。而算上战费的五成就势必要挤占其他的开支额度,而教育、工业、铁路、邮电等重要项目的投入又固定不变,能变的只有官僚体系和皇室的开销了。而且,战费只增加两成,这仗如何打法呢?光绪主持了甲午战争,清清楚楚的记得,甲午年大清国岁入七千多万两,投入的战费却近乎两万万两!加上战败赔款和赎回辽东花费一万万三千万两,如今的大清国朝廷可谓负债累累,哪有银子来支应主动发起的“收复朝鲜宗主权之战”呢?

不过,杨格的话里提到“国家财政岁入九千万两,加上按照新政给移民实边的盛京地区减免税赋支持,合计是一万万零九百万两,岂非是说盛京地区在两年的新政中,减免税赋就达一千三百万两?而且,这个额度还是设立东三省,奉天要支应移民吉林、黑龙江之后的数字!粗略一算,移民实边到盛京和开办工业以来,能够从中得到两千万两以上的税收,难以想象啊,两年间,盛京就从几乎算作不毛之地的“贴补”变成了税赋大省!

新政,必须以盛京为榜样推行下去!那么,国家财税收入增加是必然的了,那么,杨格此时谈及固定军费预算额度,其实质就是确定每年都要在国家财政收入增加的同时增加军费,不容他人染指其间。

嗯,杨格从军费出发,目的就是要挑起经济和政治改革的话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68 【一句话捅破天】

“知不足斋”里挂出了两幅地图,一幅是英国公使窦纳乐“敬赠”的最新版本世界地图,重要地区都标注了汉字;一幅是以大清国为主体的远东地图,却是天津机器局印刷所制。

把中国的问题放到世界大势中去看,这是杨格每次在应对光绪时必须摆出的基本姿态,即便是谈及裁撤经制军身份的驻防八旗,开放八旗子弟经商、务农禁令,取消满族特权,重新编订皇室成员核定办法之类的事情,也与世界潮流和国家竞争有关。此时谈及“未来对日行收复朝鲜宗主权之战”时,鉴于日本海军强大而考虑山东防御问题,而山东巡抚李秉衡虽然有功与中法之战,却因循守旧不愿意推行新政,山东为京畿辅弼之要地迟迟未能兴办军工和整编军队,无法应对今后中日之战需要。

搬开李秉衡,是杨格在觉出皇帝已经在大局牵引下拿定“深化新政”主意后的第一件大事。

“通过德意志帝国驻天津总领事司艮德牵线,德国海军远东舰队司令官提尔皮茨少将已经向德国政府提出在远东谋求军港和修船厂的建议。这一建议与海军部拟在山东胶州湾的青岛地区建设深水军港容纳新订购万吨战舰,并设海军第二造船厂的设想相符。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山东即便立即开始新政、整编新军,因为南洋武备学堂、第五军和第七军编练在即,军事人才稀缺,山东整编一个师另一个旅的新式军队困难很大,一年之内无法完成,也就无法担负起未来中日大战的战略侧翼重任。引进德国人,共同建设青岛军港和造船厂,一方面可以如鞍山工业区一般汲取德国先进技术和经验,一方面可以为我国海军未来的大战舰提供深水良港,一方面以中德共用、共建军港。屏障山东半岛之右翼,我军则专注左翼即可,可大大减小山东方面的防务压力。如果此事能得陛下准允,职臣就尽快的约见提尔皮茨海军少将。”

原来。丁汝昌呈递的《核定海军军制》和《择地创办造船厂》折子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想当日,皇帝是凭着一时的意气给搁置下来了。看看眼前的杨格,似乎浑然不觉皇帝曾经生出杀他之心,满心里都是战略、强国和收复宗主权的事儿......唉!载湉啊载湉,果真是被那些个宗室勋贵们说昏了头啦!

“杨爱卿斟酌办理即可,朕信得过你!”

“陛下。去年德皇就英国陆军远征队在南非,就是这里,遭到布尔人的伏击以及英国和德国在非洲利益分割的讲话,引发了英国政府的不满。”

杨格指了指地图上的非洲大陆南端,见光绪带着稍微不解的目光看向地图了,又说道:“世界的政治格局正在发生变化,英国人如果陷入南非与布尔人的战争,法国和西班牙如果在北非摩洛哥的问题上继续对德持强硬态度。德国人将会以增强海上力量获得足够的海外事务发言权。德国一旦开始大造战舰,海上霸主英国势必加以关注,一场在英国和德国之间为了取得海外殖民地利益的海军军备竞赛就将展开。在英国看来。中日两国携手遏制俄国东进成功,英俄矛盾就逐渐会被英德矛盾取代,于我国来说,利用当前的英俄矛盾和远东的中、日、俄三角关系取得国家利益,至少维持一个较稳固的守势,争取十年左右的和平发展时期,方有能力与日本展开决战。当然,今年年尾或者明年开春,朝鲜问题必须解决,否则一旦国际大关系发生变化。我们就要错失良机了。解决朝鲜问题不需要太多军队,也尽量避免打大仗,主要是利用俄国在朝鲜发力,激化日俄矛盾,造成日俄即将在朝鲜土地上大战的态势。彼时,如果朝鲜要求我国出兵以中立的姿态隔离日俄两军。避免战端的话,这事儿多半就成了,至少可以造成中日俄三国在朝鲜势力的均衡局面,为今后的决战埋下伏笔。”…,

光绪默然点头,他虽然利用日本对清亲善政策培植满族军事人才,却在骨子里觉得泱泱大国在甲午年输给蕞尔小国是平生最大的耻辱,杨格打老毛子,光绪或许还有诸多顾虑,打倭国却是颇得其心。

点头还有一层意思,耳闻目睹杨格从遥远的欧洲、非洲把局势关联到远东来,似乎英国人在南非、德国人在北非的利益与大清国未来的国际战略攸关一般。这不能不说是见识使然,光绪无心去追究杨某人为何有此见识,却想起杨格要求”皇帝出洋考察”的事儿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作为“海洋时代”的一国之君,意图在列强环伺的局面下中兴国家,哪能不对列强有所了解呢?否则,就是乱弹琴、瞎指挥,真要应了载泽那句“君失一策则国破家亡”呐!

杨格的手指向朝鲜,说:“话说回来,现阶段我国的战略是争取在英俄和解之前重回朝鲜,控制朝鲜北部地区的煤铁资源,无论是与俄国联手控制还是单独控制,总的目标是不让日本得到朝鲜北部山区丰富的煤、铁、铜、金等矿藏,壮大其实力。目前是我国没有足够的财政收入支持军队与日决战,再者,战略不当,依靠战术、战法是赢不了战争的,一如职臣在甲午年的辽东战场所为。战争的胜利首先要靠战略的优势来奠定,我国只能在一方面积极推行新政增强国力、军力的同时,一方面抓住远东地区日本近处的战略资源,遏制其发展的势头,增加其发展的成本。假以时日,我国总体力量定然超过日本多矣,决战获胜便水到渠成。”

“杨格......”

“臣,在。”

“立宪又当如何?”

“立宪是大势所趋,宜早不宜迟,越早对皇室越有利,越迟,立宪很可能被其他形式的政体,比如法国的、美国的政体所取代。”

杨格废了恁多口水,总算让光绪觉得当前的政体无法如臂使指的执行“既定战略”,开口说出立宪二字。又哪能错失机会呢?

“臣建议陛下出洋考察西洋列强政体,特别是当今世界第一强国——英国之政体。”

光绪又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应英国女皇之邀出洋考察”一事。不过,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无论皇帝出洋考察归来有何心得,这立宪还是要进行的,因为杨某人会不遗余力的推行之。

“杨爱卿,你欲如何实现立宪?”

“立宪首在立法,立法应当由专门的人才参考列强政体、宪法,结合我国实际情况拟定出宪法草案来,再以三种遴选议员的方式召集议会。修改、商定宪法后颁布实施。议员由各省推荐贤达,工、商、军队及各行业组织行会选举代表和各民族推举良才组成。当下,新思想刚刚开始传播,传统观念还占据绝对优势地位,陛下和皇室对立宪议会的影响力较强,有利于得出皇室、议会、政府三者平衡,满汉蒙藏回五族平等的宪法来。”

杨格在劝说光绪的时候,当然要把这事儿往有利于皇帝的方向说。真要召集预备立宪议会商定宪法、政体以及皇室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了,那时的情形又会如何?还得两说!

“陛下可在出洋考察之前宣布预备立宪,待预备立宪会议召集时。陛下已经从欧美返回,正可以列强现成的经验引导宪法制定。关于立法,臣举二人可胜任其事,沈家本,现任天津知府,对历朝历代的律例颇有研究,有丰富的司法实践经验;伍廷芳,现任驻美墨古秘诸国公使,乃是朝廷重金礼聘的洋务外交干才,在香港获得大律师执照。尤其精通英国法律,正可为陛下所用。”…,

“慢。”光绪摆手道:“朕早已听说沈、伍二人之名,可用。议员遴选之各省推举和行业推选皆无问题,各族推选又该当遵循何种法子?如果按照各族人口比例选举,在京师的满蒙王公中阻力会很大。”

“臣以为,三种办法缺一不可。各有侧重。各省推举贤达实则就是各省官署指定,旗籍官员入选的比例很大;行业推举代表则不论民族,侧重于工、商、军队,从目前来看三者都偏向于新政,对以立法肯定、深化新政有利,也可以促使占据大量社会财富的满族亲贵们积极兴办工业和投入商业;民族推选代表多为各族首领,其中满蒙藏联系较为紧密,人数与汉族相当为宜,二者各占三成,另有四成由回、壮、羌、彝、朝鲜等人口在一万以上的民族代表占据。”

在心里念叨着“四万万人的皇帝”,光绪抛开了满族一家利益之念,又问:“议会人数以多少为宜?”

“陛下,此事还是电咨伍廷芳爵士后,朝议决定为好。”杨格不愿意包揽太多,给光绪留下一个“杨某人早就计划周全,只等皇帝入彀”的印象。立宪的话意现在谈起稍微早了一点,距离光绪应邀出访英国还有三个月时间,足够征集意见和略定框架了。国家的问题以及今后战略实施的问题,还是在一个“钱”字上,否则,在某些人的暗中抵制下,朝廷连召集议会的银子都可能拿不出来。“臣是参谋总长,职责主要还是在军事上,现今要与德国合作兴建青岛海军基地,整编山东各军和第五军、第七军,还要加大对第四军的补给。陛下,这是臣于昨日接到的电报。”

杨格从军服上衣兜里掏出一纸电报,双手递给光绪后,目光停留在皇帝的脸上,注意那张堪称清秀的脸容变化。

第四军远处西北,陕甘回乱导致西安以西地区至今未通有线电报,第四军的紧急军情咨文都是从迪化出发向东,沿途经过兵站接力,以每天千里的速度赶到西安拍发电报到总参。电报如此,第四军四万余官兵的粮秣、军械、弹药、饷银也是如此,四万官兵戍守西陲,与俄军在葱岭(帕米尔高原)乌孜别里、阿勒楚喀、萨雷阔勒以及天山西北麓哈喇塔勒对峙的代价是沿途动员了汉族、回族、蒙古族百姓近三万人担负军辎重团各兵站的力夫,补给代价高昂却很难及时送到。

腊月初四日,在乌孜别里山口的第四军第三旅27团九连第1哨所被大雪封山围困,消息中断、补给无法运送。十一天后,傅春祥亲率辎重队登上乌孜别里山口,只得到十七名官兵被冻硬的遗体。

“优抚吧......”

“陛下,优抚是优抚,解决第四军的补给难题才是关键。西北新疆的国土是先辈留下的,是左帅捍卫的,不能有分寸丢失在我们手里。萨雷阔勒的争议问题从1891年迁延到第四军戍守边防,才见到协商解决的希望,只要第四军在乌孜别里存在、巡逻,新任驻俄公使杨儒就有可能外交解决该地争议问题,压迫俄军从萨雷阔勒撤军。如果我方决心不强,俄国人就不会撤,我们还是要准备打一场在西北国境上的小规模战争,一如前番边境军事冲突一般。”

万里补给第四军,还要送到高山雪原上,造成第四军军费开支为第一军的一倍半,第一军一个师额定的军费是一年两百万两,第四军一个师就要花三百万两,那多出的一百万全部开销在补给上。对此,光绪内心明瞭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甚至在朝议上有人提出放弃西北喀什噶尔部分地区的主张,皇帝也未出言斥责。…,

“朝廷财政岁入在1894年是7000多万两银子,在1893年却是8000多万两,在1896年是9000万两,为何1894年会少了1000万两?陛下,第一军情报处有最新的报告言道,我国财政收入九千万两白银,只是实际征收数额的不足三成。依据是在江浙、两湖、直隶、广东、四川等地,老百姓每年人均缴纳赋税是一两六分银子。全国四万万人口,抛开西藏、新疆、蒙古和八旗不算也有三万万四千万之多,按照各省平均为一两计算,年实收赋税可达三万万四千万两,再减去收税、递解成本四千万两,还应得三万万两。而实际情况却是岁入只得九千万两,这九千万两中还有三千多万两是由海关税务总司提取的关税,并非税赋厘金之列。由此可见,其中两万万四千万两银子从百姓手中收取,却在各级官府和户部之间流失了。也就是说,如果以相对廉洁、高效的军队监控税收,朝廷、地方督抚大力惩办贪墨**之官吏,我国年财政岁入可望达到三万万两白银,以三成作为军费,我军每年能有一万万两白银的额定支出,何愁强军不成!?”

“嘭!”光绪拍案而起,愤愤怒骂:“硕鼠!硕鼠!国家就是败坏在这班硕鼠手里!杀!杀!杨格,把执法队统统派出去协助户部各省清吏司专人查核各地历年税赋账册,查实贪墨税款在一百两以上者,抄家、杀无赦,无需请旨!”

“陛下,此事不宜惊动户部各省清吏司,只需请翁中堂提供各省、道去年各地递解户部银两、谷物清单,据此查实即可。”

“载泽!”

载泽从门外小跑而入。

“速请首辅大臣、辅政亲王、户部尚书、内务府总管大臣、陆军部尚书、总参谋部次长来此会议。”

杨格一句话捅破了大清国的天,那些个挡皇帝财路的人们注定由此开始要寝食不安甚至家破人亡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69 【牵一发而动全身】

身为同治、光绪两朝辅政亲王、洋务运动的倡导者,恭亲王奕訢深知是洋枪洋炮镇压了太平天国,保住了大清国的江山,更知道是这场镇压之战造就了最先引入洋枪和洋务地方督抚势大。因此,皇族中必须有人以洋务抗衡或者压制汉族地方督抚的势力。可惜,被奕訢依为得力洋务干将的崇厚早逝,崇厚举办的天津机器局落入李鸿章之手,颇有些给人作嫁衣裳的意味。

二十多年前的历史在今天重演了,还有愈演愈烈的意味。洋务化身为新政,新政魁首杨格远比他的老师李鸿章更有魄力和军略、政略,他兴许少了几分手腕和权术,却总能依靠战略的阳谋战胜对手,这个对手不仅仅包括老佛爷慈禧,如今似乎也包括光绪皇帝。

从关外新政和新军整编看到大清国未来发展的势头,奕訢不愿意夹在皇帝和杨格之间左右为难了。曾经,在恭王府的乐道堂上,老亲王亲口将孙子溥伟交托给杨格,不能不说是有先见之明。请辞,皇帝不准,那就躲在王府里称病好了!

称病?不成!看看,这才年初三,御前一等侍卫蒙扎哈就登门宣谕,要恭王去毓庆宫“知不足斋”行御前会议。今儿是啥日子?别看恭王称病,京师里大小事儿都算了如指掌,今儿不是皇帝召对杨格的日子吗?

躺在炉火熊熊的乐道堂的火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和裘皮。老亲王颤巍巍的向一等侍卫说:“蒙扎哈,本王年老病重,不能奉旨进宫了,你回禀圣上,待老奴稍有回复再行进宫效命。”

蒙扎哈却是得了载泽叮嘱的,心中暗笑着伏地道:“回爷的话,圣上与总长在毓庆宫相谈甚欢,总长已经电令关外军团参谋长陈固率两营宪兵进关督查各地去年递解赋税。据御前大臣说,圣上有意出洋赴英吉利国参与该国女王登基六十年庆典,还有。还有,王爷,驻防八旗要撤销经制啦!”

奕訢一下子掀开锦被裘皮,坐起身子大声问:“真的?蒙扎哈。你没蒙骗本王?”

“爷,蒙扎哈句句是实。”其实,蒙扎哈也是蒙古他囊布,位分仅比满清宗室的贝子差半级,不过在恭王面前,也只有老老实实自认奴才下人的份儿。

“那......稍等,本王收拾一下即刻进宫。”

恭王奕訢是如此,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翁同龢也是如此,只是,翁同龢的立场有些不同。新政强国。加强中央集权,让自己的学生皇帝拥有大清国无上的权威,是帝师的追求。在帝师眼里,杨格的作为并不算得什么,相反的,杨格是在走强国之路,是皇帝加强对全国各地军政控制的马前卒,该当褒奖!可惜,皇帝却在宗室勋贵们的撺掇下对杨格起疑,让帝师颇觉尴尬。干脆来了个“惹不起我躲得起”,决不插手关乎皇帝和杨格之间的事儿。

请翁同龢的是从辽东战场上下来的敌忾军功勋侍卫庆德,庆德原本跟随胞兄庆常在黑龙江副都统属下为佐领,建功后入选三等侍卫进宫。在宫里,庆德被人看做依克唐阿和杨格的人。有他请翁中堂,翁中堂自然会打消疑虑欣然进宫了。

“知不足斋”里的书架被挪了地儿。加了一个炉子,皇帝大方的舀出了苏州府特贡皇家的碧螺春,茶香氤氲间,御前会议似乎变得有了几分年节的人情味儿。…,

“皇上,老臣主掌户部多年,深知税赋厘金征收之弊端,却也只能徒唤奈何。”

翁同龢如此说着,眉宇间却没有户部的事儿被皇帝和杨格插手的不悦,反倒如同松了一口大气般轻松。皇帝和军队要查核税收,任用的又是在前番镇压旧式文人骚乱的陈固,想必会有雷霆般的手段惩治贪墨、清除积弊。只是,查核税收和改革税制是两个问题,不能混为一谈,身为户部尚书,该提醒的还当提醒。

“从圣祖爷永不加赋开始,朝廷采用人头税制,轻徭薄役,休养生息;雍正爷开始,改人头税为摊丁入亩的田赋,为雍正、乾隆两朝盛世之基础。道光也之后到同治年间,外敌入侵,赔款日多,用兵之处频繁,特别是发乱、撵乱以来,军费常常无从筹措,又有按圣祖爷平三藩时的成例,令军队就地征收厘金之法。发、捻乱平而湘淮军队众多,朝廷一方面裁撤军队,一方面改临时征集之厘金为征税,方有今日之田赋加厘金二税为主的征收体制。去年户部征收入库九千万两,其中田赋为四千万两,约占税赋总额的四成。田赋四千万两,比较庚寅年(1890年)全国耕地面积为85200万亩,平均每亩摊得田赋仅为四钱银子,可谓轻之又轻。故而,在雍正年间改人头税为摊丁入亩的田赋后五十多年间,全国人口从一万万增加到三万万。圣上,查核税收杜绝舞弊贪墨当立行,改革税制、集财权于中央却要慎之又慎,需考虑税制和人口、土地之间的关联,中央和地方的利益分配,还要考虑白银购买力浮动的影响,避免影响民生,造成动乱。”

杨格听得暗暗点头,翁同龢虽然不是现代税收专家,但是主持户部多年,早已经熟能生巧,谙熟其中门道利害了。

光绪却奇道:“如此轻税,如何变成每亩征收一两六分银子的?又如何会影响民生、造成动乱?”

“臣一一为圣上道来。”翁同龢捻须说道:“前番移民实边,开荒辟地,安置流民,一是为解决边防无人、军队久戍而供给困难;二是解决关内失地流民民生。方才臣言道。乾隆、嘉庆年间人口暴增。从一万万增加到三万万,然而耕地却是有限的,百年间除移民实边所得之外,只增加了百万顷,增加之数无法供养两万万人口增加之数。两湖、豫西南、淮西等地耕地原本有限,人口暴增之后,突破人均四亩耕地的天限,又因银价暴涨而朝廷税收以纹银,造成百姓耕地不足而缴纳赋税增加之结果,民不聊生而会道门渗入。方酿成白莲教之动乱。谈古论今,方知移民实边功莫大焉,对稳定江山社稷、解决民生尤为关要。如今在盛京地区以丁授田三十亩,一户丁口平均为7人。将将为人均耕地四亩之界限,只是盛京土地肥沃而荒地较多,可以采取轮耕之法,产出远比关内中原为多。以去年产出为例子,河南开封一带去年未曾受灾,春耕秋收亩产折算黄谷为415斤(清代度量衡为库平营造制,一斤为598克,大于今日市制斤的500克,此处引用现在的市制度量衡),然盛京之锦州府垦屯兵团第一团之大凌河兵团农场。因为水土丰沃而轮种得法,春耕秋收之亩产为700斤。”

光绪目光移向杨格,喟然叹道:“杨爱卿辛苦了。”

杨格欠身道:“职臣不敢贪天功为己有,此乃依帅、耿帅、宜麟、志锐以及军中官兵的功劳。陛下,还是请翁中堂继续谈谈税收问题吧?”…,

“田赋原本很低,却占朝廷税收的4成,自嘉庆以来多年用兵,国库早已空虚,故而朝廷每每在缺钱之时对地方以‘捐献’、‘供奉’名目,要求地方捐输。地方只能摊派到民间地亩之上。道光以后,战争、赔款连连,捐输渐成习惯,有的地方官员为了应付朝廷随时要求的捐输,干脆预先征收、加倍征收。以博朝廷之欢心,谋求升迁之道;又或从中贪墨。贿赂公行、官官相护,往往是一官贪墨,群官皆黑,纷纷效渀,造成百姓地亩实际征税远超朝廷定制之况,也造成大清吏治日渐崩坏之局,更因地方督抚在厘金和捐输征收中提留,渐握地方财权,势力坐大,竟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象!以臣的家乡常熟为例,耕地集中于地主手中,田赋、厘金、地租、额外捐输是农人的四大支出,地主只管收租而由租种土地之佃农缴纳田赋、厘金和捐输,朝廷田赋每亩只得四钱银子,地方摊派之捐输却高达一两,如佃农出卖余粮,还需缴纳厘金,值百抽一。又,吏治**后,官吏往往加大火耗,百姓以粮抵税或以小钱纳税,户部受的是白银,中间就有粮食和铜钱折算白银的比价,官吏往往压低粮价、铜价而提高银价,又为百姓平添几成负担。再,散银重熔铸成库平白银有火耗四厘,地方官吏摊派下去的最少为六厘。如此一来,江南、两湖、四川、南粤等地人平缴纳赋税一两六分银子不足为奇!”

翁同龢的这番话,已经把整顿税收、改革税制与整顿吏治、改革官制结合起来,倒是让杨格少费了许多的心力。

光绪脸上浮出青灰色的戾气,眼中凶光一闪,向外高呼:“来人!”

御前大臣载泽一直守在外面,立即闪身进门作礼应答。

“传旨,授陈固全权明旨和钦差仪仗,告诉他,蘀朕好好的查,查出一个杀一个,统统查抄没收家产,决不能手软!杀,杀到官吏们不敢贪墨为止!”

光绪这么一句话,奉命查核税收的陈固就成了全权钦差大臣,顿时,无数人的脑袋就捏在了陈某人手里,无数人的家产存留就在陈某人的一念之间了。不过,在“知不足斋”里的所有人包括皇帝都清楚的知道,陈某人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圣上,去年岁入九千万两库平白银,田赋只占四成,关税占三成,厘金占三成。”

翁同龢也是憋久了,他这个户部尚书在绵恒任侍郎的时候得看太后老佛爷的脸色,到了王公重臣出洋考察、太后不问政务的时节里,又碰上新政处处要钱,实在是紧张万分。此时,他的话匣子一打开来就有收不住的势头。

“反观去年的关外盛京地区,皇恩浩荡免去辽东被兵灾之凤凰厅、辽阳州、海城县、盖平县、岫岩厅、庄河厅、金州和旅大等地欠税。又以锦州、新民安置移民免征三年钱粮。盛京将军府是按实征收,所得全部充入新到移民安置、农田水利、举办教育、开办工需之经费,所以,去年盛京是没有田赋余留的,却有厘金和地方新开的工需营业税、资源税征收,从四月实行以来,再到九月鞍山工业区全面启动,累计征收厘金、营业税、资源税达七百万之多。节后,将是征收全年营业税、资源税,可望达到两千万两之数。由此可见。兴办工业、促进商业,以工业之营业税、资源税,商业之厘金、营业税取代田赋成为国家财政主要收入之税种,是可行的。也是对民生最为有利的。不过......”…,

翁同龢转眼看向杨格,沉凝了片刻,才道:“新政让移民得到了最大的好处,税收却必须加以改革,否则关外纵有荒地万千,也抵不过十年、二十年后的人口大潮哇!杨总长,可否考虑在东三省改摊丁入亩为人头税呢?”

杨格听出翁同龢是担心未来人口暴增,让今日之关外成为明日之关内,关外百姓依然要为人口增加和土地有限的矛盾而付出社会动荡的代价。确乎也是如此,人口有限增殖是必要的。可是关外移民稳定地区已经呈现出欣欣向荣、民生改善的迹象,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是“多子多福、儿孙满堂、传承香火......”一旦生活条件改善就会大量生育,重蹈覆辙。杨格觉得,中国这片土地即便在新政下开始从农业社会向工商业社会转型了,最大承受的人口也不宜超过六万万人。因此,翁同龢以税收调节人口增殖的想法值得肯定!不过,单纯依赖税收调节人口还不行,还得继续改善民生、加强国民教育、加大工业交通邮电等项投入、增加国家的科学技术实力、以科学改变传统的陈腐观念,才能达成有效的、复合型的人口调节。

“陛下,翁中堂。”杨格开口说话的同时。目光也恭敬的扫过了李鸿章和奕訢。“关外与关内有所不同,关外人口大多为垦屯兵团和京营八旗编制的军事化编制,在人口普查和普遍兵役登记之后,所有未在册之关外居民需要向各府县衙门报备,并接受屯垦兵团司令部的军事编制。军事化编制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发展垦屯、储备后备军。还在于能够有效的管理人口,合理配置教育力量。调配行业间劳动力转移和在未来实现基本社会保障,基本社会保障包括军功授田和荣军安抚。关内没有进行人口普查和实现义务兵役制度,也没有进行人口军事化编制,所以,关外的成例不能沿用到关内,历史的例证也并不尽然适用于今日之关外,最大的不同是历史上轻徭薄役却没有进行相宜的国民教育,也没有打破农业经济社会的形态,因此酿成严重的人口增殖和耕地有限的矛盾,加之税收调节不当而生出动乱来。这一点,恰恰是关内各省需要注意的,新政必须全方位铺开,而非仅仅针对一项税收改革。当全国完成封闭的农业经济向工商业经济转型时,人口与土地的矛盾就可大大缓解。另外,我请翁中堂特别注意一点,即城市建设中的流动人口征税管理与集贸市场规划建设的关系。”

“唔......杨爱卿的意思是,关内也要进行军事化编制?”

“陛下,人口普查和户籍登记是必要的,在此基础上实现义务兵役制度,与帝国国防军目前的军官、士官队伍建设结合,即可满足国防需要,必要时,可以在目前已经编练成功的第1、2、3、4军八个师十八个旅的基础上,以军官和士官为核心,与经过基本军事训练的义务兵结合,短时间内即可扩编出十八个师,基本满足国防需要。”

光绪能够理解杨格的这番话,等到杨格的建军计划完成后,朝廷平时只需供养大约三十万军官、士官,战时则能据此扩编出最少八十万军队来。当然,这只是军队人力和技战术教习的问题,还有军工建设、由地方担负的适龄预备兵军事训练等等因素影响。

说来说去,建军和政治、经济体制改革又联系到了一起。…,

没有经济支撑,没有合格的地方官吏组织、管理、协调,税本轻而实重,民怨四起而朝廷收入寡薄,无以支撑国家运转、新政推行和建设强军;民多而地少,流民日多,税收减少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会动摇统治根本;军队庞杂而低效,如驻防八旗、各省练军不经整编改革,根本不堪作战使用,只是徒费军饷而已。

改革,整个国家似乎从上到下,从下到上都需要改革,如何措手呢?查核税收只是一个“意外”的开始,根本上还是要从立法、立宪,改革政体、官制着手,才能在全国畅行新政,实现富国强兵之目的。

御前会议从正月初三日下午一直开到正月初六日傍晚,与会的人数日渐增多,最后成为内阁、部院和来京督抚们的大讨论。

在皇帝、北洋——新军、老湘军大结合的力量推动下,御前会议商定了“皇帝出洋考察”、“预备立宪”、“关内税收体制调整”、“个人拥有耕地十亩以上者申报制度”、“饬令各驻防将军、各省督抚整编军队”、“迁山东巡抚李秉衡为长江水师大臣,升直隶布政使周馥为山东巡抚”、“任命钦廉军务督办大臣冯子材为第七军编练司令官,统筹两广军队整编“、”取缔贵胄武备学堂,学员全数转入天津北洋武备学堂就学“......等等决议。

光绪二十三年,丁酉年,春月乙卯日,光绪电谕各部、院、省、藩属及各国公使、民间舆论,颁布《定国是诏》,宣布从即日起筹办召集预备立宪会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70 【提尔皮茨】

370

立宪是啥?

1897年的四万万大清国民中鲜有知者,倒是有不少旧式学究们琢磨出了道道。立,树立;宪,君宪、天宪,也就是皇帝的意思。皇帝颁布《定国是诏》,宣布预备立宪的意思就是要在推行什么新政的同时树立天子的无上权威吧?

懵懵懂懂的,人们在钦差大臣陈固率兵会同户部各省清吏司查核税收,在各地大杀贪官的时节里,并未觉出半分的腥风血雨,倒是热衷于议论诸如“八旗军撤销、议员、立宪预备议会”等等事儿,有心人也开始谋划着跻身议员之列,在科举之道、特科取才之外趟出另一条飞升之道来。

当然,有一些人是清楚的,他们看到朝廷以直隶布政使周馥接任山东巡抚一职背后的原因——新政必须推行,谁挡道?谁滚蛋!当周馥带着第一军第一师第二旅近八千官兵雄赳赳的从直隶开到山东地境上时,留驻山东的老淮军、嵩武军各部将领纷纷快马赶到德州迎接新任巡抚,表示接受整编、拥护新政,至于李秉衡嘛,得去浦口就任那个连一条战舰都没有的长江水师大臣。

时务日报、时势快报以及申报、湘学报、民声报......不遗余力的宣传君主立宪制的好处,引用列强之所以强的道理来推动新的政治思潮,可惜,大清国能看到报纸的人数不足千万,与四万万的庞大人群相比,实在是少得可怜。

不管怎么说,无论民众对《定国是诏》如何看法,杨格还是要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儿。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长杨格中将该当会见德国远东舰队司令官提尔皮茨海军少将了。

今日之德国海军只有三艘铁甲舰和十余艘重、轻型巡洋舰,实力与丹麦、瑞典海军相当,比宿敌法国海军尚有很大距离,与海上霸主英国皇家海军相比更是差别天远。偏偏德皇关于南非的言论使得英德关系恶化,而德国日渐增长的海外利益和谋取海外利益的野心促使德皇生出建设大海军的想法来。

提尔皮茨,如果杨格没有记错或者这名字不会存在于第二个提尔皮茨身上的话,这位海军少将很快就会在德皇的大海军建设中出任德国海军大臣,成为世界海军界的耀眼明星,也成为英德关系进一步恶化的主要因素之一。

德国要建设大海军,依靠本身的力量、本土的资源是不够的,能在东方携手一位已经建立了钢铁、军事工业协作关系的盟友,获得一个军港,得到在太平洋的活动基地甚至是舰船制造厂......怎么算,一心谋求强大的德国海军都不吃亏!

在德国驻天津总领事司艮德、北洋舰队统领刘步蟾海军中将和“飞鹰舰”监造官陈恩焘海军少校的陪同下,提尔皮茨海军少将一边进入天津机器局东墙外的北洋水师学堂,一边与曾经留驻德国什切青伏尔铿船厂的陈恩焘用德语亲热交谈。

清德关系从李鸿章访问德国之后升温,又因为提尔皮茨少将向德意志帝国政府提出谋求“远东军港”得到清国的回应,还因为清国方面的接待规格高出了他本人的预料之外,少将的心情极好,与陈恩焘频频提及自己以前在鱼雷艇部队时的经历。提尔皮茨身为远东舰队司令官,对大清国的舰队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认为清国在后甲午时代,与其跟日本海军比拼主力舰和远海主导权,不如注重近海防御,增加快速机动的濒海鱼雷舰艇数量。…,

杨格站在会客厅的台阶下,远远看着一个身材高大,蓄着奇特的容克大胡须,身穿德国海军将军制服,挎着军刀的中年洋鬼子在刘步蟾和陈恩焘的陪同下行来,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老子可算得上是折节下交了,作为一**队的参谋长,事实上的总司令,与德国一支仅有三艘轻巡、两艘炮舰和几条补给船的远东舰队司令如此会面,倒是给足了“德国朋友”面子,还得收获一些里子才行。这家伙,就是今后的德国海军之父?提尔皮茨、提尔皮茨,嗯,这名字在世界军事史中,特别是在一、二战史中可称如雷贯耳呐!真要是他,中国海军兴许能搭上德国建造大舰队的快车,在舰船、人员培养和设计、造船能力上获得突飞猛进的提升。”

“敬礼!”陈恩焘发出口令,站在距离杨格两米远处立正行德国式的海军军礼。在当前的北洋舰队中,有英式、德式两种军礼存在,也有北洋水师学堂和马尾船政学堂两大势力存在。陈恩焘因为有驻德建造军舰的经历,很自然的使用了德国式的军礼。随即,他向48岁的提尔皮茨海军少将介绍了年轻得很过分的陆军中将。

“非常欢迎你,少将阁下。”杨格致礼之后伸出了右手。

提尔皮茨为此次会见作了不少准备工作,知道眼前的年轻陆军少将在德意志帝国引以为荣的陆军中拥有超乎寻常的声望。目前,德国陆军的对法战争预案,据说有清**事学员的影子,也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中将的影子;在德国陆军精锐的第九、第十二旅和勃兰登堡第三旅中,正在按照清国陆军在“辽东战役”时创新的战术制定步炮协同作训计划。在陆军中颇有人望的索林伯格中将,更是连番迭次的在发给参谋总长施里芬伯爵元帅的电报中,称道清国新式陆军的战术思想和建军速度。

纵然德国海军少将比清国陆军中将年长了二十多岁,却丝毫也不敢怠慢,最起码的一点是,这位年轻人将是德国远东巡洋舰队得到军港基地的关键因素!

“陆军中将阁下,本人谨代表德意志帝国陆军、海军向你致敬。”

陈恩焘忠实的翻译了少将的话,为海军少将把陆军放在海军之前的说法稍稍有些惊讶,旋即就明白了少将的谦恭之意。

会客厅的一角有一个玻璃橱柜,里面陈放着镇远、定远两艘铁甲舰和飞鹰号雷击炮舰(驱逐舰)的模型。主客的目光和脚步由此被吸引,不约而同的来到舰船模型陈列柜前。

杨格也是有准备的,准确的说是在野心勃勃下,为长远的打算作了充分的准备。此次会面在杨某人看来是一次交易,一次能助飞中国舰船制造业、能在必要时期内给山东半岛右翼提供庇护、能让德国海军大舰队计划更加的成为英德关系恶化因素、能让未来的欧洲海面上各国舰队打得更残酷的……交易机会。

因此,在舰船模型陈列柜后方的墙壁上,悬挂出了一幅“全舰火炮齐射指挥系统示意图”。不出杨某人所料,提尔皮茨海军少将的目光乖乖地凝聚在示意图上。

世界各国海军都将甲午海战作为研究对象,得出的结论不一而足,彼此的争论仍然在激烈的继续。杨格没有兴趣发表什么论文参与争论,却愿意与德国海军朋友分享心得,与克虏伯、蔡司在鞍山的分公司积极实践,试图在1897年或者迟一些的时候,实现墙上示意图上的目标——全舰火炮射击指挥仪系统。…,

在提尔皮茨看来,图画的作者已经表明了他在世界海军大讨论中的立场。

杨格自觉的退到一边,刘步蟾海军中将上前半步,依靠陈恩焘的翻译,说:“冯.提尔皮茨阁下,我国海军新近向英国海军造船厂定制的万吨战舰,取消了全部155—205口径副炮,只保留两舷各五门100mm速射炮,节约出大量的空间和吨位。在沿用君权级战机高干舷、前艏楼布局基础上,全舰变得宽度略窄,艏楼前甲板变长,以此改变适应装备三座双联装半遮蔽式12英寸炮塔的设计要求。全舰装备两套光学测距、射击指挥器材,一套是全舰火力齐射指挥仪,一套是各炮独立的观瞄器材。主测距仪的位置就在前艏楼舰桥航海室上部稍靠后的地方。”

主力舰采用全舰统一口径的主炮,采用结合了测距、验算、通讯指挥为一体的齐射指挥仪(器材)系统,实现10000码距离以上的全舰主炮火力齐射。

提尔皮茨迅速的在脑子里总结出了以上的概念,心中也因此有些不悦,因为清国海军在提出此等战术概念的同时,把新造战舰的订单,也就是新的战术概念抛给了英国亲戚。可惜,提尔皮茨海军少将本人对英国亲戚强大的皇家海军很不友好,一直在内心里渴望着规模尚且不如法国的德国海军能够超越之!清国人把从实战中总结出的新概念先给了英国,又在此地给了德国,什么意思呢?

“我想,我们还是先谈谈军港和造船厂的问题,再请舰队司令官阁下去鞍山看一看吧。”杨格在一旁“提醒”刘步蟾,此次会谈主要还是由刘步蟾出面,参谋总长充其量就是一个“尊重客人,提高谈判级别”的门面,真要由杨某人跟对方谈就有些丢份儿的嫌疑了。

刘步蟾会意微笑,伸手相请提尔皮茨就座、喝茶、谈判。

谈判结果如何不要紧,要紧的是总长瞅准了这个提尔皮茨,不知为何一口咬定这个海军少将即将主掌德国海军大权。那么,中国海军未来的建设,特别是技术人才的培养,在震慑提尔皮茨、示好提尔皮茨、结交提尔皮茨之后,能否攀附着他的升迁而飞速发展,摆脱海军教育依赖英国人的局面呢?现在,刘步蟾就敢肯定的说,只要提尔皮茨真的有出息,一切都有可能!

结果就是这样,中德两国海军共同在胶州湾建设军港和海军造船厂的谈判在“郎有情妾有意”的氛围中很快谈妥。随即,刘步蟾请提尔皮茨在北洋水师学堂参观并作演讲,又请海军少将参观天津北仓中兴——西门子电话公司的野战(舰用)电话系统,到鞍山视察中兴——克虏伯炮厂、中兴——西门子钢铁厂和鞍山蔡司光学仪器厂。

如此转悠了一圈,提尔皮茨不仅仅确立了“全舰主炮统一”的战术思想,还确定了清国朋友把最新的海军战术实践准备作为礼物完整的送给了德国海军。

1897年3月6日,德国海军远东巡洋舰队司令官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少将被德意志帝国皇帝任命为海军大臣,几乎就在电令从柏林拍发到远东的同时,德国议会批准了海军7000万马克的造舰拨款申请。

3月7日,继任德国远东舰队司令官狄特里希海军少将在威海卫拜访了中国北洋舰队统领刘步蟾中将,两国两军在胶州湾青岛地区建设军港和造船厂的计划正式启动。

371 【英国想用威海卫】

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清德两国海军合作在胶州湾建设军港,清国海军与德国什切青伏尔?造船厂联合举办“海军第二造船厂”的消息很快就在各国之中传开了,引起了无数人嫉妒得眼珠子发红。

大清国是块大肥肉,哦,不,以前的大清国是一块大肥肉。如今嘛,从清俄边境军事冲突中可以看出,大清国这块大肥肉中存在尖利的骨头渣子,可以扎破下口者的嘴巴甚至划破他的肠胃,要了他的命!德意志帝国陆军毫不介意的在欧洲鼓吹清国新式陆军,一批批清国学员以每年五十人的规模派到德国柏林军事学院......起码,各国如今要忌惮“深受德国陆军影响,可以说是由德国陆军为模本复制出来”的清国陆军了。

肥肉要吃,骨头渣子要避开。

在大清帝国皇帝正式以外交照会的形式回复英国女皇的邀请,决定在四月初出访大英帝国之后,英国驻清公使窦纳乐就急巴巴的带着海军副武官伍德中校和海军造船厂代表莫罗纳赶到天津拜会国防军参谋总长杨格。当然,第一要解决的事情是完成总长杨格中将交托给英国皇家海军造船厂的设计任务,第二才是吹嘘中英友谊,海军合作和威海卫军港共用的事儿。

按照君权级战舰为蓝本,建造符合清国海军需要的万吨主力战舰,以期与〖日〗本海军在英国建造并于//书迷楼最快文字更新.shumilou.无弹窗无广告//去年入役的新战舰抗衡,并且要体现出设计、建造年代新赋予的优势来。

莫罗纳觉得,清国海军提出的修改设计方案是破天荒的,而且很不完整,是试图推翻经典的无知行动。

双方的会面是在金刚桥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府(直隶总督治所在保定,但是因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故任所设在天津,保定由布政使驻在)。

在皇帝决定出访英国的关节处,杨格肯定会对英国人特别的友好。礼貌而热情的拉着王文韶一起接待英国驻清公使一行,寒暄过后,正事儿由莫罗纳首先从海军造船厂提出的一幅建造代号为“秦皇”的战舰设计草图开始说起。

“海军造船厂尊奉女王政府的命令,非常重视贵国‘秦皇’舰建造工作,首相阁下亲自指示怀特爵士负责秦皇舰的设计,总体是在君权级战舰的基础上糅合贵国海军提出的要求。舀出了这份设计草案。尊敬的总督阁下。将军阁下,君权级全长125米,宽22.9米,吃水9米,设计排水量为14100吨。配备四门13英寸半的mk2型30倍径主炮和十门152mmmk4型22倍径速射副炮,最大航速超过17节,最大续航力4500海里。从目前来看,拥有主力舰建造能力的德国、法国、义大利、美国海军都完全以君权级为蓝本设计新型战舰,可以说,君权级本身就是完美无缺的主力舰。”

英国人牛逼充分的表现在莫罗纳的话语里。这还是窦纳乐再三叮嘱船厂代表要“尊重清国官员、促进两国关系,让清国陆军为英国战略继续卖命”之后很客气的说法了。

王文韶作为陪客倒是无所谓,杨格却皱起了眉头,心里直骂“英国佬不是个东西,你牛逼个什么劲儿啊?”

莫罗纳对主人的反应还是要关注的,毕竟这一次清国订购战舰的模式不太一样,以前是在英国决定主体设计。这一次却是在天津。还有,清国的这位陆军将军在定制战舰的设计要求中。充分的体现出对海军的无知来。因此,莫罗纳的责任是要说服陆军中将按照怀特爵士的设计来建造“秦皇”。…,

“贵国海军要求加大排水量,取消被各国奉为最新式、新具效力的152副炮,并且采用德国克虏伯305mm(12英寸)炮......”

杨格没有等待翻译,直接抬手打断莫罗纳的话,向出席会议的监造官杨再天示意。

杨再天从皮包里舀出一份文件,递给莫罗纳的同时,直接用英语说道:“这是克虏伯鞍山分厂新式舰炮设计参数,我们要求秦皇舰采用克虏伯鞍山分厂和埃森总厂联合研制的jkm1202型半遮蔽式炮塔。此炮塔采用电液联合机构供?p>?⒒匦??谧笥遗诳谇昂蟠砦?0mm的双联装方案中,炮塔全重340吨,与君权级主炮炮塔全重基本一致。”

莫罗纳匆匆翻阅资料,惊道:“35倍径!?”

这次轮到杨再天得意了,他微笑道:“对,这就是从13英寸半减小到12英寸获得的福利。而且,新型主炮的身管设计笀命是390发,比英造13英寸半mk2型略高了一点点。”

“难以置信!”莫罗纳收起文件,他听说了清德两国在鞍山的钢铁合作,也清楚克虏伯在大口径火炮领域的优势,却无法得知两国在鞍山合作炮厂背后的交易——钨砂,以及交易后的第一个成果——采用锤锻法得到的条形合金钢坯和由此而来的12英寸筒紧和自紧身管。埃森克虏伯造或者即将由鞍山克虏伯造12英寸舰炮身管可以承受比以前克虏伯大炮高出四成的膛压,获得最大770米每秒的膛口初速和390发的身管笀命。

德造12英寸舰炮最大770米每秒的膛口初速,与英造13英寸半舰炮最大629米每秒的膛口初速相比,无疑让穿甲弹动能更大、更集中,具备了更加强大的穿甲能力,而最大射程恐怕也会比13英寸半者略高一些。

杨再天提供的是火炮性能数据,内里的参数却没有提供,莫罗纳自然无从知晓克虏伯在火炮身管材料和自紧炮身工艺研究中得到的新突破,也就不相信这份文件上写着的那些数据了。

杨格缓缓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说道:“我要求,新舰火炮由我方提供。”

舍弃口径大的13英寸半主炮,选用12英寸主炮,这样的“傻逼”事。胡吹海侃舀一纸数据空洞的文件就当真的清国人硬要坚持,就由他去吧!莫罗纳不想在主炮选用问题上多纠缠,虽然因此海军造船厂会损失一部分利润,与海军造船厂利益攸关的军工炮厂也要少一大单生意和今后的弹药买卖,可如今首相阁下亲自要求“尽量满足清国人”也只能如此了。

“这么说......我们将交付一艘没有炮塔配备的空战舰给贵国海军?”

“对!”杨再天点头道:“炮塔的设计安装完全由我方自行负责。”

“阁下,你确定不用152炮而改用100炮?”

“就是这样,副炮的采用还在论证中。估计最后会采用88mm速射炮。”

越说越玄乎。莫罗纳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鄙夷的神色。战列舰的炮火配置是有讲究的,主炮对付敌方战列舰火炮和轰击海岸要塞炮台等重要目标,152副炮是要打巡洋舰和雷击炮舰(驱逐舰)以及暴露的岸防炮兵阵地的。13英寸半换作12英寸,152换做100甚至是88,清国人到底要干啥?难道就是为了节约吨位。给秦皇多安装一个双联装炮塔?嗯......这个思路倒是有可借鉴之处!

四门13英寸半主炮的君权级在12000米以上距离与六门12英寸主炮的秦皇舰对抗,如果双方都能保证炮手和枪炮官素质一样的话,谁能获得火力优势?无疑是六门12英寸主炮了!至于更远的炮战距离嘛,当前的主炮弹道性能和观瞄手段都不予支持,无法实现。…,

杨再天又舀出了一份资料递给莫罗纳,这一次他没有解说了。因为他对洋鬼子脸上的神情很生气。

这次是关于装甲的,清国人在增加了炮位之后,又要求增加战舰主炮炮塔、弹药舱、轮机舱、锅炉舱以及指挥塔的装甲防护,并把舯部的水线装甲带加厚成为环状,还将煤舱设置在舯部水线处作为额外的防护。这这这......他们到底有完没完呐?!这几乎就是要完全推翻君权级的设计了!

要否决清国人的提议,莫罗纳就要舀出专业礀态来。

看着文件,他想了许久。决定从增加炮塔、增厚装甲势必增加吨位,造成锅炉和主机马力在不变的前提下。无法赋予新舰足够的航速和航程。

“装甲重量从27%提高到大约33%,加上增加一座炮塔及相应的隔?p>?眨?褂恤辈棵翰盏拇嬖谑导噬暇褪撬?阕凹咨杓啤8笙拢?绻?凑展?*方的要求如此建造战舰,排水量势必超过16000吨,而航速却要大打折扣,最大航速可能不到16节。而且,造价......呃,这个问题需要重新核算。”

君权级一门十三英寸半的主炮报价是11万英镑,4门就是44万英镑,占据全舰造价的四成。清国人不要英国的主炮,人家自己个儿安装(他有那技术吗?有,清德两国在胶州湾已经开始合作了),这费用就要划拉出来,不能计算。那,海军造船厂的利益何在呢?

杨格点头微笑道:“可以,我们有的是时间等待,我们也非常尊重英国朋友,对你们的严谨作风表示钦佩。”

四不像的君权级......莫罗纳发觉自己已经无法说服清国将军了,反倒为此窝了一肚子火气。看看,清国人的huā样也太多了,最初提出的设计要求是不要鱼雷发射管,改152副炮为100副炮,现在更提出主炮、副炮等武装由他们自己搞掂的要求,又在装甲、吨位上大变特变,这话题继续说下来,估计最后连动力总成都要被推翻了......如此一来,海军造船厂为清国人造的还是君权级吗?

莫罗纳的疑问需要时间来回答,杨格不想在此时就说,你会在二十年后发觉老子的要求都是合理的,老子在1897年决定的战舰设计到了1920年代依然能让这艘战舰作为辅助主力战舰使用。而且,这艘战舰的设计、定制,将为刚刚起步的鞍山克虏伯炮厂提供实践机会和资金,钱不能完全huā在强化英国造船、造炮技术上,能给自家划拉一些回来就是成功。

新舰设计被无情的推翻了,英国海军远东舰队想要插足威海卫的话题,窦纳乐还是要硬着头皮,在没有以舰船设计开路成功,酝酿出良好氛围的时候提出来。

“将军阁下。”窦纳乐带着些许谄媚的微笑,看着杨格说道:“清德两国海军在胶州湾的合作方式,完全可以照搬到清英两国海军的合作上来。大英帝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需要在贵国北部沿海地区建设一个基地,将军阁下可否考虑援引胶州湾的成例,向皇家海军远东舰队开放威海卫军港呢?”

看到杨格脸色变化,有出口拒绝的可能,窦纳乐又急忙道:“当然,英国海军愿意帮助贵国海军完善威海卫的军港设施,增强修船能力,甚至......如果远东舰队能够获准利用威海卫军港,那,关于秦皇号战舰,本人将建议由英王政府支付建造费用。”…,

“噢,是你的建议还是英王政府的决定,区别很大。”杨格摆手笑道:“威海卫战舰泊位水深不够,贵国海军的战舰恐怕难以停靠啊。”

“我们可以疏浚航道,挖深泊位。”

“贵国海军可以继续利用香港的基地,还可以在黄浦江口停泊嘛!威海卫军港水面狭窄、泊位有限,我国北洋舰队又行将执行扩军计划,今后势必会有大量的舰船在贵国建造后入役,以威海卫军港为基地。所以嘛,开放威海卫军港的难度很大,请公使阁下还是不要为难本人,让本人在海军同仁面前无法抬头了。”

一席话,杨格从脸带微笑说到哭丧着脸,摊开双手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话说的客气,骨子里却透出“绝对不可能”的态度。窦纳乐刚刚抛出话题就遭遇挫折,心情波动中却仍不死心,又道:“〖日〗本海军两艘战舰已经于去年下水,今年下半年即可交付,英王政府可以考虑为远东海军力量的平衡,将其中一艘以清国政府秘密订购的形式转交给将军阁下。”

两条〖日〗本订购战舰,一直由〖日〗本海军派出人员监管建造,甚至已经有了命名为“富士”、“八岛”的消息传到杨格耳朵里。这两艘战舰的建成服役,势必造成远东地区,特别是清日两国海上力量的失衡。英国人的战略是“清国的新式陆军”和“〖日〗本的海军”联手遏制俄国东进,那么,窦纳乐的建议是否预示着在清德两国越走越近,以及英国远东舰队对华北地区沿海港口的需要,能改变这一战略格局呢?

不大可能喽!怎么看,窦纳乐都不像是安了好心的!

英国人需要的是远东两个跛足的打手,蘀英国的遏制俄国战略服务,不是两个海、陆俱全的对手。嗯,看来这洋鬼子是想虚言欺骗,既成事实后再赖账!

“〖日〗本国订购的战舰不符合本国海军的需要。”

一句话,杨格把窦纳乐的出路完全给封死了。(未完待续)

372 【副官鲁登道夫】

隶属第一军的第二旅南下山东,执行整编山东各军两万四千多人的任务,协助新任巡抚周馥推行新政。原定于四月八日举行的战术验证性质的实兵实弹演习任务,就落到关外军团的第一旅头上。

任务是伴随着“福利”一起来的,全军第一个150野战加农炮营、第一个105野战轻榴弹炮营,随着天津和鞍山两地炮厂的出产、乙未期武备学堂学员的毕业分配和教导总队第十一批轮训人员的结业而组建起来,人员和装备在鞍山汤岗子完成组合,开过摩天岭到达金家河,紧锣密鼓的进行临“战”练兵。

实兵实弹演习有磨砺部队的作用,更大的意图却是验证年前的“炮兵战役组织推演”提出的若干新战法。杨格对部队步炮协同战术水平要求越来越高,实兵实弹演习也就不可能只由炮兵执行,由此,除了炮兵部队之外,还有一个旅另两个营的步兵也将参与演习。

陈固、冯虎臣率宪兵部队南下大开杀戒,军团参谋长的责任落到刘松节的头上。

对刘松节来说,演习在距离参演部队开出营地之前的半个月就已经开始了,此时的汤岗子司令部里,各处参谋主任就聚集在作战处,向参谋长报告各处准备情况,汇总起来就变成参演部队动员和演习要点下达;各部队开进组织、骡马分配、粮草补给和开进道路指定;演习区清场、警戒和标靶设置;担负不同任务的各部队集结地点分划;演习导调大纲拟写和演习调整、裁判军官指定;演习科目情景模拟设定和科目考评办法......除却演习验证科目之外,这就是一次师级规模的军队调动和临战准备检验,也是对刚刚充实人员、组织成形的军团司令部的检验,还是对刘松节本人能否胜任战时前敌总司令部参谋长的能力考验。

在不谙军事指挥的旁人看来,这场演习与演戏差不多。一万多人,四千多头骡马,24门野战加农重炮、36门轻榴弹炮、18门野炮(加农炮)、18门山炮、72门57、37行营炮和99门迫击炮,组成了浩浩荡荡,声势惊人的“大军”。开赴“战场”打的却是标靶。而且,全军倾家当拿出所有重炮、榴弹炮和大部山野炮、迫击炮,却仅仅为一个旅的步兵进攻服务.......这种情形,旁人根本就无从设想更无法想通透,只能用演戏二字来证明自己的高明。

军属压制炮兵、师属野战炮兵、旅属轻炮兵和堑壕炮兵的大组合,模拟在军团级的两军对抗中,炮兵步兵协同我方主攻旅遂行突破的战况。单单以一个旅为主攻单位的设定来看,杨格、刘松节已经在勾画敌我双方几十万军队卷入的大会战了。

“敬礼!”门口的警卫高声发出口令。刘松节转头看向门口,瞬即就扭身立正高喝:“立正——敬礼!”

杨格大步进入,还礼后摆手道:“继续。”

曾短暂担任参谋总长陆军步兵副官的军团参谋部作战计划处主任参谋宗永德继续说道:“金家河——草河岭东麓的丙号地区,假想敌以281.2高地为防御核心,以176、142、107高地三面屏障。设定,107高地、176高地各有敌军一个大队;142高地有敌军一个联队部、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步兵大队。为联队级纵深之枢纽部;281.2高地设置旅团部、高地南侧的盘河村驻有一个联队步兵和一个大队骑兵、一个大队炮兵。高地北侧的3号土路侧,驻有两个辎重中队。这一演习地境是我们参考燕山原定演习区,在辽东找到的最类似的地形,经过实地踏勘,这一带的岩石、土壤和植被更贴近于朝鲜国咸境北道濒海地区,只是在山岭的险峻和高程上有所不及。”…,

刘松节的余光看到杨格微微点头了,也似乎听到参谋总长轻微的“嗯”了一声,看来对军团司令部的演习计划准备还是比较满意的。

“参演之第一旅步兵连队兵员补充如何?”

刘松节回答道:“已经由锦州垦屯兵团从各连精选抽调人员补足,目前。第一旅各步兵连战斗员额已经达到223人。”

“此次演习后,抽调兵员无需归建。”

“是。”

“演习弹药储备如何?”

炮兵主任商德正回答:“各连有三分之一战役基数。野战加农重炮营备弹3000发,野战轻榴弹炮营备弹700发,轻野战炮营备弹1200发,山炮营备弹1200发,迫击炮每炮备弹40发。”

“等鞍山第二弹药厂投产之后,咱们的炮弹供给就比较充足了。这么一次演习,咱们算是打空了库存呐!”杨格说着,目光扫视众人。缓缓言道:“每一发炮弹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铸成。咱们家底子薄,各部队要努力的让演习中的每一发炮弹落到实处。打出效果,打出心得,完整达到演习目的,为制定我军压制炮兵战术条令和大兵团作战中步炮协同战术条令奠定基础。这里讲一下,导调部人员在下发演习命令时,不能过多暴露假想敌情,要求参演各部特别是前线步兵和炮兵前观,必须加强对假想敌标靶、预构筑工事的搜索、观察和判断。商德正。”

“到!”

“281高地北侧的这个联队布置是你的主意吧?”

“是,参总。”商德正立正道:“职部的考虑是,我军参演部队必须在拿下142或者107高地时才能发现此部敌情。此时,如果能够组织推演中的多点同时弹着火力齐射战法,能够取得极大战果。”

“修改设置为142、107高地易手,该部敌军以紧急增援176高地并组织对142高地反扑的态势行军。”

“是!”

商德正和众人都倒抽一口寒气,参总一方面要求演习效果达致最佳,一方面却增加了演习的难度,野战加农重炮营和野战轻榴弹炮营都是新组建的部队,能在这次炮兵唱主角的大戏中演出彩吗?悬乎!实在有些悬乎!这不是王传义来担任参演部队的炮兵总指挥就能成的事儿!

“后天,咱们第一批赴德学习军事的五十人中,就有三十四人回国。他们。将全部充实到司令部和参演部队中去,这次演习加码,也是准备考校一下他们。”

众人闻言面露喜色,又不自觉的纷纷互相传递着欣喜、惊喜、大大惊喜的目光。按照德国柏林军事学院对清国留学生的特殊规定,每一批学员在经过天津武备学堂课程、科目考核后,举荐优秀者留德,这些优秀者在柏林军事学院受训一年半后组织专门考核,合格者结业。优秀者留下继续深造,不合格者分派到德国陆军各部担任士官半年至一年,再行回柏林军事学院学习、考核,合格结业为止。

可以说,陈树泽的论文和索林伯格中将的努力,为清国留德学习军事人员谋取了最为优厚的待遇。

五十人中有三十四人回国。他们都是合格的,这个数字已经超乎人们的希望值,还有十六人呢?是不合格的?!

杨格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中不沾染喜气,竭力保持着淡淡的平井:“还有十六人,优秀!陈树泽调入德国陆军中央办公厅(相当于陆军司令部);肖真惕进入高等参谋班;李玉田分派到步兵第十二旅担任副团长;赖小顺进入克虏伯埃森工厂实习半年,而后到科隆舰队基地要塞炮兵团担任副团长;马博西分配进入德**需司令部任高等参谋,算是他们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严冲也不错,在德国第四军司令部任作战参谋,特授德国陆军中校阶级。第一批留下的其他人。都成为德国陆军各部的抢手货,在各自完成一年到两年的实习、深造后,有的人很可能会留在柏林军事学院从教,为中德两国陆军的交流继续服务。”…,

这是大喜事儿,这是德国陆军教育体系对天津武备学堂教学水平的肯定,对第一批留德五十人素质的肯定。当然,这五十人大多是受到杨格的直接影响,本身具备实战经验和新战术思想,就算放在德国陆军军事最高学府中也能出类拔萃。

商德正揣着小心问:“参总。杨营长呢?”

众人的心都揪紧了。参总一直没提杨骐源,这位是以当时武毅先锋军唯一的炮兵营长职分进入武备学堂德文班。又以领队的身份去到柏林军事学院的“参总炮术大弟子”,莫非已经带着三十四人回来了?那,与李玉田、肖真惕等人相比,可是大大的落了下风呐!那,参总的面子可就.......

“噢,忘了,他也留下了。被任命为德国独立炮兵第三旅旅长。”

“哄!”众人喧嚷开来,刚才参总说马博西是最出息的,那话纯粹是糊弄咱们这些在司令部当参谋的人嘛!啥情况啊,就算是德国陆军选拨到柏林军事学院深造的军官生们,毕业分派也最多是中校阶级,回到原部队或重新分配下部队后,顶天了就是副团长,大多是营长。这回,咱们中国学员可算是露了大大的脸面儿了,在遥远的德国为中**队争了一口气,极其光彩、极其漂亮、极其爽快!

杨骐源的分配任命打破了德**事教育体系的传统!偏偏,他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这,足以说明中国新式陆军走得路子是正确的,先进的!

德国陆军平时编制,把重炮兵连合编为独立炮兵旅,由军区掌握。战时,军区演变为集团军司令部,独立炮兵旅的前十个编制番号单位纳入统帅部预备炮兵部队,为主力中的主力!

杨格摆手示意,等众人安静下来后,说:“投桃报李,有来有往才是中德两国陆军的长久相处之道。德国陆军有德国陆军的长处,在大军团作战的战役组织上的优势是我们正在摸索阶段者无法比拟的。此次,随同三十四人回来的还有十名德国陆军校级军官,他们将进入关外军团各部实习半年,而后进入军事观察团服务;其中,埃里希.鲁登道夫少校将成为我的副官。各位,对这十位德国陆军军官,我们必须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不要歧视、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坦坦然然与之相处。”

“是!”

杨格心中暗笑,英法主导的西方世界,势必会被逐渐影响、改造得更加强大的德国陆军的铁拳一次性就砸个粉碎!那么,全球的军事政治格局应该为此改变,中国的利益会在大改变中实现多少呢?

373 【潜伏的枪手】

朝鲜王国北部,咸境北道的茂山地区。

三月下旬的温暖海风从东面吹来,万物复苏,金达莱在山间蓬勃生长,可以想见再过十来天,漫山遍野将是一片片的粉红。

一丛含苞的金达莱下趴着两个手持俄国别旦二号步枪的身影,来自锦州屯垦兵团第一团九连的田老憨和第二军第四师选拨出的军士王昌身穿朝鲜族衣服,头上扎着草环,身上披着树枝和青草,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对面山坡上那七八个活动的人影。

山貂部队对参训四个月后即将结业的二人下达的考核任务是——潜进朝鲜,在茂山地区寻找勘探铁矿的日本人,各自狙杀一人,留下别旦步枪子弹壳后安全撤回白山山区。

田老憨和王昌选择了合作完成任务,在经过两天的暗中观察后,找到了在此地活动的日本铁矿勘探队,准备动手了。

人比人,气死人。

田老憨从十一、二岁开始玩火铳,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在燕山北麓的山岭里穿梭打猎,每次进山都不会落空手,更用猎枪打过蒙古头人,枪法自是不必说了。赶上移民大潮加入屯垦兵团之后,田老憨是垦屯兵团第一批进入教导总队受训者之一,又是以屯垦兵团连长的身份到白山受训,依仗的就是枪法。

可惜啊,他遇上个天生远视眼的王昌就没辙了。在山貂集训大队第三中队里,田某人每次射击考核都只能屈居第二,被王昌压得很死,无法动弹。

枪法比不过,那就比别的,田老憨不是死心眼儿,经过教导总队和山貂集训,心眼子早就开了窍,在实际上是“集众人经验和智慧锤炼山地战术”的集训队里表现突出。特点是在严寒山地存活办法多,善于组织连级分队雪野行军、潜伏和奇袭,对迫击炮的使用也颇有心得。就凭这个,二人小组里他就是头头!

日本找矿队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他们背着黑色的军用背包,手持地质锤或者镐锹,腰间无一例外的配着左轮手枪,甚至有几人在军用背包上还横着步枪。

这是武装找矿队。目的是冒着俄国人的威胁和朝鲜北部地区居民对日本人的仇视,在已经勘探明确的茂山铁矿矿脉周围发现余脉或者新的大铁矿。如果发现了有价值的铁矿矿藏,日本人就可以用“发现者”的姿态获得相应的利益了。

“来了,注意,正东偏北,三个小鬼子。”

“嗯。”王昌应了一声。操枪瞄向正东偏北,目光从照门和准星间穿过去,也只能看到三个比田老憨眼中清晰的身影,勉强能分辨出头和躯干。

“距离......怕有500,王昌,有把握不?”

“没。”远视眼又如何?手里的别旦二号步枪弹道动能衰减很快,500米左右的地方,实在不好把握,更不敢说一击命中。

田老憨回头看看来路。觉出撤退路线隐蔽又方便,乃道:等,放近到300米以内再打,我就不相信他们不过来。”

“我听你的。”王昌放下枪,略调整身体姿态到稍微舒服的程度,说:“老憨连长,你说会不会有其他人接到杀老毛子的任务?咱们手里有的是日制22年式步枪。”

“那......说不准。”

“嗤。”王昌以鼻孔出气表示对藏着掖着的某人很不满,又说:“咱们杀小鬼子,其他人杀老毛子。两边军队本来就在清津一带对峙。一死人,那就热闹了。小鬼子以为是老毛子干的。老毛子以为是小鬼子报复,搞不好战争真的会因此打起来咧!老憨连长,你说咱们会帮老毛子还是小鬼子?”…,

人家王昌把事情看得清楚,田老憨也就不好藏着自己的想法了。

“照我说,先让老毛子和小鬼子对掐,咱们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掐累了,分出强弱了,谁弱咱们就帮谁,总要继续打下去,打得热闹才好嘛!王昌,你斗过蛐蛐儿没有?咱们就是那根撩拨蛐蛐儿的草棍儿。”

王昌随手拍了一记马屁:“我说呢,连长就是连长,见识就是高。”

“哼。”田老憨从马屁中觉出几分揶揄来,不再言语。在口外的日子里,得益于邻居孙家大叔识字,田老憨也不算睁眼瞎,进了垦屯兵团后,农闲时节的集训中还有识字班,更在教导总队看了几本书,可与“见识”二字相比,认得的那几个字实在算不得啥。

王昌见鬼子距离尚远,也摸不着鬼子活动的规律,说不准啥时候靠拢到有把握的射程范围,遂继续找话说:“连长,娶媳妇儿没?”

“媳妇儿?”

“嗯。”王昌听出田老憨的声音变了调,斜眼一看,哟,咋啦,老憨连长脸上有杀气哟!

田老憨没有回答,脑子里想起了在口外山沟里开荒的那两年生活来,也想起躺在草席上的爹和孙家大叔,还有孙小二临死前的尖叫声,以及他姐姐......孙家有意与田家结亲,从老家迁徙到口外的路上,田老憨就喜欢上了孙家大丫头,要不然,成天帮孙家的忙做啥?带着孙小二玩个屁啊!?

可惜,蒙古马队来了,孙家大叔死了,小二死了,孙家大丫头失踪了。

移民实边了,新政了,田老憨第一个赶上趟结束了逃亡的日子,还幸运的找到了娘亲。母子俩在大凌河边安了家,得了三十亩荒地,在屯垦第一连弟兄们帮助下开荒种地,日子一天天的红火起来。有了军事垦屯制度,田老憨并不担心自己出来后田地撂荒,老娘挨饿。地,有弟兄们种着,即便弟兄们全部编入野战部队吃军饷了,也会由屯垦司令部经理处招募佃农种地,每年收的两成租子加上军饷也足够老娘过上好日子了。田老憨打心眼里对杨参总、依帅、耿帅感恩戴德,三位大帅要田老憨去死,田老憨决不犹豫片刻,立马就会抹脖子!只是,三位大帅不会让田老憨去死。只会让他为了更多穷苦人的好日子去战斗,一如现在执行的任务。

战斗,立功,把丁田变为功田,是屯垦兵团所有汉子的梦想!

王昌乖乖的住了嘴,不一会儿轻声道:“鬼子好像要过来了。”

三个日本找矿队员溜下对面山坡,在两山之间的谷底找到几块石头,肆无忌惮的大声喊着话。把石头装进背包里,向田、王二人身处的山头行来。随后,又有几个人从对面山头下来,跟随三人向这边移动。

找矿队的工作是沿着可能蕴藏铁矿脉的山势走向,拉网式的收集岩石标本,从中分析出何处岩石中铁含量较高。逐渐的缩小地域范围。

这一带的山上没有多少树木,只有大片大片的金达莱和矮小的灌木丛。日本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山上潜伏的危机,认真的扒拉开浅浅的泥土层露出岩石,用地质锤敲下一块,观察短裂处的岩石纹路、岩石,以判断其中是否含铁以及估计出大概的含铁量来。

日本政府的“日清亲善”政策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闭关锁国、被西洋人一步步打开国门的大清帝国根本不讲“国际道理”,蛮横的封锁了对日铁矿石输出,而欧美列强也不是什么好货。眼看清日之间的这点矛盾对自己有利,无论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甚至是日薄西山的西班牙王国在亚洲的殖民地,都提高了对日输出铁矿石的价格。…,

如今,日本人对铁矿石的需要已经急迫到可以“倾国而出”在朝鲜中、北部寻找铁矿石的程度。茂山铁矿的发现,被俄国人无理的出兵到清津所阻止,咸境北道的朝鲜地方官们偏向东学党,又有俄国人撑腰,硬是把住茂山铁矿的开采权不放。据说要卖给俄国人。还听说清国驻朝总领事唐某人对此颇有兴趣。

日本人不想现在跟俄国人干仗,不得已之下。只能一边加强对朝鲜王国政府的控制,一边在茂山铁矿的边缘地带寻找可能存在的矿藏,这就是所谓的“敲边鼓”或者“无赖”找矿法。

“表尺二,你左我右。”

“明白。”

山坡上,衣服胸前有三井标记的两个找矿队员彼此间隔七米,各自刨开泥土层,用地质锤敲打着岩石。他们的侧后,一名有所收获的队员举着岩石向后面的人吼叫着,叫声中带着几分兴奋的情绪。

“啪勾儿......”

枪声突然响起,在山间缭绕不去。拿着岩石叫喊的队员吓呆了,猛然蹲下左右观望,瞬即就发现两个同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却又不能确认是否中弹。他丢下岩石,从腰间拔出左轮手枪,猫着腰借助灌木丛的掩护移动到最近一名同伴处,立即发出尖利的喊声,同时向可能存在“敌人”的山上“啪啪啪”打响手枪。

找矿队员摘下长枪,盲目的向山上射击。

“啪啪”的枪声响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还击枪声的日本人聚拢了,根据头部中弹倒毙者的姿态判断出枪手的位置后,散开成半弧形搜索上山,不多时,他们找到了两颗子弹壳。

同一天里,在清津港西北面的某地,一名俄军中尉军官和一名士兵被枪手袭击而亡。

1897年3月22日,驻海森崴领事馆和驻汉城总领事馆分别向国内发出急电——俄远东军动员!日军驻汉城独立旅团动员!此时,在咸境北道的清津地方,对峙的日俄两军已经噼里啪啦打作一片。

3月23日,驻日公使裕庚电报总理衙门:日本政府一方面召见俄国驻日公使,一方面电令清津、茂山一带的大岛支队后撤脱离接触,一方面紧急增派第三、第六师团登陆朝鲜。24日,驻俄公使杨儒电报,俄皇尼古拉二世政府和俄军总司令尼古拉大公已经授予远东军总司令库洛巴特金处置全权。

374 【别无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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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俄两国向朝鲜北部茂山地区增兵的同时,清国新军关外军团向摩天岭以东地区的大规模调动,无疑会引起各国的猜测。

索林伯格中将与德军前任参谋总长瓦德西伯爵上将有着相当于师生的关系,很自然的承袭了瓦德西伯爵“以俄国为最大敌人,尽量扩大陆军而避免在海军扩大问题上与英国起冲突”的战略思想。他是乐意于见到俄国在远东地区陷入战争的,因此,闻讯后第一时间就赶到鞍山汤岗子的关外军团司令部。

司令部内外人影憧憧,一个个都显得异常繁忙,索林伯格在杨格的特别副官埃里希.鲁登道夫步兵少校的迎候下,避开匆忙来往的人群,在指挥部的作战大厅里看到了一身作训服,身边放在军用背囊和一条96式步枪的杨格。

看到这一切,索林伯格僵在门口,问鲁登道夫:“这是......战争?”

“不,将军阁下,这是计划已久的演习。”

“少校,你不太了解你的主官,〖中〗国的将军善于掩藏~~书书网更新~~他的〖真〗实意图。”

鲁登道夫略微愣了愣,旋即领悟到什么,转头看向在地图桌前指指点点,向部下将领们下达命令的“主官”又摇晃着脑袋转向索林伯格,说:“将军阁下,第一旅级军属炮兵部队携带的弹药不多,只有我军战役储备量的五分之一。”

“当你研究过杨格将军指挥的历次战役。你就会另有想法了。”索林伯格不想继续与步兵少校磨叽。直接越过鲁登道夫走向地图桌,在一群军官的立正中靠拢杨格,用生硬的汉语打招呼:“尊敬的参谋总长阁下,你这是要打仗?”

“德高,你继续。”杨格让位于刘松节,拉着索林伯格走到门口,四下打量一下,向后院走去。

“演习,完全是演习,当然。演习也是军事行动之一,任何的军事行动都有其背后的政治原因。”杨格边走边把语速放缓到最慢的程度说:“我国和贵国的英国亲戚有默契,至少要在此时摆出一副与日军联手抗衡俄国远东军的姿态来,否则。我可对不住英王政府给我的低息贷款了。中将阁下,你觉得日俄两军真的会在此时的茂山地区挑起战争吗?”

“您的意思是......”

“我认为,日、俄两国都没有做好决战的准备,此时只是借助某种事件制造紧张气氛,趁机增加在朝兵力,谋求对朝鲜政局的把控权而已。真正引导战争爆发的绝非小事,而是关乎朝鲜政局走向的大事件。当前,俄国远东军从尼布楚到海参崴有三十二万五千余兵力,在海参崴——双城子——柳树营一线有十六万,在清津——茂山地区有六千余人。与之对峙的是日军大岛支队一千八百余人,因此,日军暂时退让是可以预见的。因此,我军的调动会给日军以声援之态,俄国人在吃惊提防之下不会追击日军,追击可能造成战争在力量对比一边倒的情况下爆发;当俄国人发现我军真是演习,不是出境帮助日军之后自然会放下心中大石。如此,日俄两军会在力量相当的,此后的某个时候开战,绝非此时。重要的是。我要让朝鲜王国政府看到我军调动后对日俄两军剑弩拔张之势的巨大影响力。”

索林伯格能够觉出杨格的坦诚。…,

德国参与三国干涉还辽之后,日德关系一度紧张,而德国逐渐的深化在辽东的利益,又得到胶州湾的海军基地,在相当程度上加重了〖日〗本人的不满。可以说。现在日德两国就差在明面上怒目以对了。

杨格说的很坦白,〖中〗国的利益是让两位居心叵测的邻居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狗咬狗”。自己却相机修复因为甲午战败而中断与朝鲜的宗主关系。目前,俄军力量强于日军,此时开战不能达到消耗日、俄两国的目的,所以杨格要调动军队作态了。德国的利益是让俄国人持续的把注意力放到远东,无论是中**队还是〖日〗本军队与俄军摩擦起火,对德国都有好处。从索林伯格个人情感来说,更愿意让〖中〗国朋友杨格能在日俄争斗中得到利益。

“杨,我就知道你的军事演习不会是孤立的行为。”

“中将阁下,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演一出戏。”

“哦,就像在戏台上那样,我是白脸还是huā脸?”

“红脸,黑脸。”杨格对知情识趣的索林伯格很是满意,说着话的同时,两人已经走到后院温泉池子旁的凉亭内,坐下后,说道:“从德国利益而言,在辽东的诸多工矿企业距离日俄两军可能的交战区只有不足五百公里,一旦战争扩大到无法遏制的地步,战火势必波及奉天、吉林两地,对德国资本利益造成严重影响。鉴于此,中将阁下可以在我军调动的同时向德国的盟友——俄国发出忠告,尽量避免俄国人自恃军力优势,无视日军的增援和我军的调动而对日军大岛支队穷追猛打。我们的共同利益是,日俄两国的战争是以一种庞大的规模,无可阻止的爆发,而非现在的小规模军事冲突,对吧?”

“狡猾的杨。”索林伯格的目光来回打量杨格身上的作训服,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想,今天会有尊敬的记者先生来到这里拜访将军阁下吧?”

杨格作出无辜、无奈、老实交代的表情摊手道:“字林西报(北华捷报)。”

“还会拍照?”

“对,我的身后是向东行军的军队和大炮。”

“真想看看你在戏台上是何种模样?”

“我的戏台就在这里。”杨格挥手指天画地,豪气万丈的说道:“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将在远东爆发,等着吧,亲爱的索林伯格中将,在日俄两军向朝鲜调集的军队达到某种程度时,战争会爆发的,〖中〗国和德国的利益,会实现的!”

“杨,你估计何时爆发?”

杨格眯缝着眼睛想了想,说:“日、俄两国要准备全面战争的话,势必要考虑敌我双方兵力调集所需时间和季节的关系,也要考虑自身的优势和劣势。从目前看来,俄军虚张声势,恫吓〖日〗本人的成分居多,当然,我不排除一个欧洲大国在脸面因素下,无视战略上的劣势而贸然发动战争的可能,因此,我会要求你的配合。从俄国方面来看,三十万军队在远东作战的物资消耗,目前的远东地区产出无法供给,必须从欧洲万里补给,这是最大的劣势;第二个劣势是当前俄国太平洋舰队的实力远不如〖日〗本常备舰队;而俄国的优势在于当前在朝俄边境上的兵力战局压倒性。”…,

“杨,你是否设想俄军追击大岛支队并歼灭之会产生的后果?”

“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发生。”杨格目光坚定的看着索林伯格,说:“〖日〗本国力与俄国相比差距很大,真要在此时决战,〖日〗本官员、军队、国民都没有把握。而一旦俄军强势地消灭大岛支队,很可能会造成〖日〗本的恐俄情绪压到〖日〗本政府一直煽动的仇俄情绪。我的朋友,你对〖日〗本这个民族实在不太了解,〖日〗本人的民族性中有一种强烈的欺弱怕恶天性,有一种狂热的崇拜强者的天性,即便这个强者刚刚扇过他的耳光,他们也会摇着尾巴去巴结强者。俄军追击、歼灭大岛支队造成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日〗本主动媾和,达成日俄两国南北分割朝鲜的事实。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索林伯格咀嚼了杨格关于〖日〗本民族性的说话,好一会儿才弄明白,点头说道:“确实,〖日〗本人是务实的。但是,我们应当看到〖日〗本海军具有的绝对优势,俄国三十万远东军无法全部集中到朝鲜北部,在海参崴、庙街两地,必然会部署足够的兵力提防日军登陆,把战火引往俄国境内。”

“对!所以我要让〖日〗本人保持斗志,不能让俄军在此时就依据兵力优势打垮甚至歼灭大岛支队。”

索林伯格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微笑着伸手搭在杨格的肩膀上说道:“杨,为了清德友谊和我们的友谊,我会配合你演出的。”

午后,汤岗子——甜水井的大道上满是滚滚东去的军队,庞大的150mm野战加农重炮在人喊马嘶中缓缓前行,一队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步兵在战旗的引导下,高唱战歌奔向“战场”。一处高地上,参谋总长杨格中将、关外军团司令官依克唐阿上将、关外军团参谋长刘松节少将和德国陆军驻华军事观察团领队索林伯格中将,在一群中、德军官的簇拥下,目睹部队源源东进。

一大群记者蜂拥而至,先是对着东进的军队举起照相机,在镁光灯“砰砰”冒出青烟和强光时一通猛拍,又不约而同的通过警卫官兵们的警戒线,涌到山头采访杨格和依克唐阿。

二人早有默契,老老实实的宣称“军队开过摩天岭是计划已久的春季实兵实弹演习,并无它意。”接着,又详细地介绍了演习的准备工作和所谓的演习目的。

并无它意,这四个字是敏感而多解的,无论是〖中〗国记者还是洋记者们都抓住了两位将军说出“并无它意”一通发挥,自然有高明的,也有胡乱瞎猜的,却尽都不约而同的把军队开进方向和朝鲜传来的紧张消息联系起来。

索林伯格中将也没有被落下,遭遇记者们的围攻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第一旅、军团警卫团两个营、军团属炮兵部队源源东去......(未完待续

375 【一定要冷淡】

375

【一定要冷淡】

矢野文雄匆忙拜会总理各国通商事务大臣奕匡,被这位接替恭王“主持外交”的王爷一番完全不着边际的东拉西扯整治得没了脾气,又匆匆地带着副武官斋藤乘坐火车到天津,登上日本商船信浓丸赶到营口,再转乘马车翻越摩天岭,好不容易才在草河堡追上杨格一行。跟我读小-说-网

请牢记

草河堡,曾经见证了武毅军、功字军、黑龙江各军在此赢得的一场大捷,也见证了一位年轻的军人由此步步登上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长的高位,兴许在不久的将来,它还将遥遥的见证一场天地变色的政治变革,一个全新的中国将以全新的名称、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世界的东方。

对矢野文雄和斋藤宗三郎而言,草河堡是非常不令人高兴的地方,事急从权,也顾不得如此多了。奉日本政府紧急训令,他们必须弄清楚中国军队最新动向的目的所在。

杨格故意把会见日本公使的地方选择在日军第五师团步兵第十旅团22联队部曾经所在的“破屋子”里。作为甲午战争中少有的扬眉吐气之所,这里被保存得很好,还能依稀看到作为日军联队指挥部时的一些痕迹。

“公使先生长途跋涉到此辛苦了,是不是日本国已经准备对俄宣战了?”

杨格单刀直入的说话让矢野文雄有些吃不消,日本从三国干涉还辽之后确实在准备对俄作战,可是现在远远没有准备好。

日本的准备是从三个方面进行的。

第一是在朝鲜的争夺上,目前朝鲜亲日派政府被推翻,躲在汉城贞洞俄国公使馆多日的高宗回到宫中启用亲俄派大臣组织政府,这也是日本在朝鲜驻军有限而俄军在咸境北道驻军很多的主要原因。

第二是日本海军、陆军扩军计划刚刚施行,向英国订购的两艘战舰“富士号”、“八岛号”虽然已经派人监造并开始接收、展开训练,但还需等到下半年才能完全接收入役。陆军方面扩军难度很大,新增加的六个师团在兵员、武器配备上很不完善,缺乏足够的22年式步枪和火炮。

第三是日本在国际外交的争取工作上还没有达成满意的结果,至少在对满清中国的争取上就没有多少成效。英国人坚持日本海军和中国陆军联手遏制俄国东进的策略,美国人也只是暗中支持日本,却在资本利益的主导下提高了铁矿石输出价格,如此对日本亟待发展的军事工业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茂山和清津的枪击事件引发了清津日、俄驻军的军事冲突,大岛支队奉命南撤本身就说明日本远远没有做好与俄国撕破脸,决战定胜负的准备。此时,判明中国新式军队的调动是执行英国既定的“中国陆军、日本海军联手遏制俄国”的行动,还是意图在日俄交恶而无暇他顾时进入朝鲜?此时,日本人不太担心与俄国的战争,却最怕中国军队借机开进朝鲜。在朝鲜人对日本人失望、又面对日俄大战于朝鲜国土之时,中国军队的进入势必会引起一些保守传统思想的朝鲜人拥护。毕竟,朝鲜作为中国的藩属有千年之久,千年的沉淀不容小觑!

“尊敬的将军阁下,大日本帝国政府会通过外交渠道,与俄国政府协商解决咸境北道的军事摩擦。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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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难道我得到的消息错了?”杨格故作惊愕,摇头道:“我倒是听说日本陆军第三、第六师团已经得到命令准备登船开赴朝鲜了。实话说吧,我对你们日本人没啥好感,可是我要为首辅大人对英国朋友的承诺负责,中国陆军将根据朝鲜局势和英国朋友的建议,适时发挥作用。”

“报告!”机要处长邝孙谋出现在门口。

杨格不悦,瞪视了邝孙谋一眼,无可奈何的招手道:“进来吧,什么事?”

邝孙谋似乎没有看到有日本人在场一般,走近杨格呈上一纸电文,立正道:“朝鲜高宗国王政府大臣李宪永奉命召见我国驻朝鲜总领事唐绍仪大人,要求中国出兵阻止日、俄两国军队在朝鲜的战争。此电同时拍发京师内阁、陆军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朝鲜人要干啥?”杨格摆手示意邝孙谋退出后,手托下巴自言自语,说话的同时却看向矢野文雄。“想当初是他们自己宣布与我国解除宗主藩属关系,搞什么独立的,现今遇到这种事情又慌神了,要我们出兵阻止日俄两国在朝鲜的战争?嗤,天方夜谭!”

日本付出数万军人伤亡的代价才得到对朝鲜的控制权,可惜被横插一杠子的俄国插足分了一半去,如今又出现日俄交恶而朝鲜转求中国的事儿,那,岂不是说日本发动甲午战争的成果很快就会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就是日本政府最为担心的问题!

矢野文雄急忙说道:“我国政府已经明确了解决咸境北道军事冲突的策略,就是从外交渠道避免战争。如此,贵国军队没有必要进入朝鲜,引发日、俄两国不必要的猜测和敌意。”

“敌意?!”杨格的嗓门一下子就高了八度,很不友好的瞪着矢野文雄说:“你是日本国驻华公使,每一句话都代表日本政府,如果,我军按照与英国政府的协议,在日俄交恶的时候出兵帮助日军击败俄军会引起日本的敌意,那,我不妨把你的话,也就是日本政府的意思转达英国,我国将中止与英国的协议,有权在任何时候根据本国利益选择与俄国结盟!公使先生,你的意图我明白了,请回吧,刚才的话就是我的态度!”

话音未落,杨格离座大步离去,留下矢野文雄和斋藤宗三郎面面相觑,一脸死灰。

杨格没有去管日本人的去留问题,径直来到电报房,轻松的从背后拍打了一下邝孙谋的肩膀。

“参总,职部去的是时候吧?”

“嗯,刚刚好,恰到好处。拟电。”

“是。”邝孙谋摊开文件夹,拿起铅笔准备记录。

“内阁,总理各国事务大臣。日本国公使矢野文雄明确表示反对英国关于中日两国军事合作的建议。如此,我国可考虑转告英国方面,中止执行我国陆军与日本海军配合遏制俄国的战略,并在朝鲜事变的当前积极考虑我国利益。朝鲜大战在即,我国紧邻战地,利益攸关,立场如何,请速速斟酌明示。职臣建议,朝廷可转告即将卸任之俄国喀西尼,职臣很愿意在草河堡与之会谈朝鲜事变。”

邝孙谋记录完毕,请杨格审阅签字后亲自坐到电报机前拍发电文,键钮哒哒声中,刘松节钻进了电报房。

“德高,小日本儿走没有?”

“没有,估计想走也不敢走,还得设法求见你。”刘松节摘下军帽,顺手搔了搔头皮,压低声音说:“我们是否顺势进入朝鲜?”…,

杨格冷声说道:“不,让朝鲜人再急一急,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不会长记心的!”接着,他的语气又变得温和起来,说:“咱们这只脚现在插进去不是时候,凭我们的力量与日、俄两国军力对比,无法得到足够的利益,还有可能惹火烧身。小日本儿没走就好,至少他们能够揣摩出我的态度其实并不坚决,所谓与俄国合作也是在拿架子,添筹码,估计明天他们会要求再次会面,呃......德高,明天一早我去281实地踏勘,这边你敷衍着就行了,别对他们太客气,一定要冷淡!”

刘松节瘪嘴道:“哼,就算你让我对他们客气,我也客气不来。”

“但愿英国人和俄国人能够很快反应过来,该伸手向他们要的好处,我不会嘴软手软留情面的。”

刘松节哪能不清楚枪击事件?这事儿就是他主持,由李皓和王英楷负责执行的,后续的工作还有很多,得到唐绍仪的电报只是最初的收获,王英楷在朝鲜的活动还能在日俄关系紧张,战争一触即发的局面下,配合唐绍仪得到更多。

“致之,你这手可是把日本人、俄国人、英国人包括......德国人都装进去了。”

杨格故作谦虚:“日俄两国利益使然,我只是推了他们一把而已,算不得啥。”

“得了,后天,演习准时开场?不避日本人?”

杨格正色道:“军事禁区,外人不得进入,日本人只能留在草河堡范围之内,不得靠近金家河半步。演习计划不变,待会儿召开导调部全体人员会议,最后落实演习方案和过程监控办法。会议完毕后,我带宗永德和鲁登道夫去金家河,这里的事儿就全部交给你了。”

刘松节点点头,突然伸手拉扯着杨格离开电报房,在指挥部作战室旁边的小房间里坐定。

“致之,我有个想法。”

“我洗耳恭听。”

“我觉得,如果我是日本人的话,就大踏步撤退到朝鲜南部,避免与俄军接触,也就避免了一场战争。反观俄国人也没有做好战争准备,只要借着当前紧张的局面顺势追击日军,实际控制朝鲜北部之后,很有可能愿意坐下来以既成事实与日本谈判,瓜分朝鲜。如此一来,我们可就亏大发了。”

“德高,你少考虑了两个因素。第一,英日关系和英国的遏制俄国战略;第二,日本人对铁矿的需求。”

“日俄在某种条件下达成和谈,日本完全可以把朝鲜茂山的铁矿开发作为谈判必要条件,至于英国......日本真的会为英国火中取栗?”

“会的,这是日本的发展战略所需。”杨格耐心的说道:“英日两国为何一拍即合,就是因为两国利益都要求阻止俄国谋求朝鲜半岛、辽东半岛、山东半岛的军港,进而取得朝鲜和我们东三省的控制权。英国担心的是俄国得到良港后发展大舰队,威胁其远东利益,特别是在我国扬子江流域的利益。日本则是处心积虑的要摆脱国小地瘠的不利战略处境,谋求在远东大陆上的立足点,进而取得三个半岛的控制权,从资源缺乏,没有海外殖民地和工业资源、市场的岛国,发展成为现代化的工业强国。所以,日本的敌人不仅仅是意图东进的俄国,归根结底还是自强的我们。英国人本身就是岛国的出身,只是占据了工业革命成果的先机取得了大量殖民地和工业资源、市场。英国人对日本人的需求是心知肚明的,一旦得到我国中止跛子合作计划的明确信号,势必要把宝全部压在日本人身上。日本人本身就要跟俄国人干仗,得到英国人的明确支持,甚至借助英国人压迫我军不得与俄国联手,加上调兵遣将准备完成,日本人是会亮刀的。日、俄会谈判,但是谈判注定只是双方拖延时间,准备决战的把戏!”…,

刘松节狠声骂道:“他娘的,小小的日本人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

“如果把你丢在日本那种地方,又遇上远东这么一副时局,你也会像日本人所做的那样,谋取朝鲜和我国的。这个世界是强者为尊,适者生存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民族和民族之间都在为各自的生存而展开竞争甚至撕杀,谁手软,谁犯糊涂,谁就吃亏,亡国灭种只是迟早的事儿!德高,远东的民族生存博弈中,咱们中国已经输了一场,以后决不能再输半步!”

刘松节面色严肃的缓缓点头,突然又展颜一笑,迎着杨格的目光说道:“咱们中国有杨致之在,决不会输!”

“不,是有我们在,我们十六万弟兄在!”

“没有你,十六万大军只是十六万条虫,任人揉捏摆布的虫。我,说不定早在前年甚至甲午年的冬天就死在辽东战场上了,哪有今天?致之,我刘松节不是糊涂虫,草河堡侦察作战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这辈子都跟着你走,不管你做什么,不管是风里雨里,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德高。”杨格感激动容了,双手把住刘松节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谢谢你的信任,别的话我没有,只希望我们在这条强国之路上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的背后有我,我的背后有你,一辈子都是战友,兄弟,生死之交。”

“你是我的后背!”

“你是我的后背!”

杨格很清楚,虽然自己没有向刘松节吐露自己的政治意图,却已经被这位最主要的军政助手体察到了,此时的这番说话,是刘松节再一次敞开心扉、吐露心迹,证明他是杨某人最可信赖的人!那么,杨某人也就没啥好隐瞒的了,关于推动君主立宪,改国号为大中华的事儿,就竹筒倒豆子统统说开了吧!

376 【天无绝人之路】

高踞281.2高地上,可以纵览整个“战场”,所有以环形标靶、稻草人、刷成一段段白色的木桩构成的不同目标都清晰可见,还能看到前方几个高地上的急造堑壕工事的部分痕迹。高地下的“敌联队驻地”还有已经不堪使用的旧式火炮、火炮副车,树立有木拒马,挖了几道浅浅的防突击壕,还树有几面蓝色的旗帜。

总体看来,演习场的预设还是像模像样的。

埃里希.鲁登道夫步兵少校,如今是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长的特别副官,特别之处在于少校虽然与柏林军事学院的陈树泽等人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友谊,也学了一些简单的汉语,却完全不敷需要,必须自带翻译才能与参谋总长大人沟通。少校受命从柏林的参谋总部来到远东中国的参谋总部,主要责任就是沟通!

杨格有杨格的想法,时常都把少校以及少校的翻译带在身边,随时提点,此时也不例外。

“埃里希,说一说你的感觉,对中国的,中国军队的,司令部的。”

通过翻译,鲁登道夫说:“阁下,如果卑职以德国陆军军官的眼光来看待这些天来看到的一切,就只能说,你麾下的中国军队是脱离中国国力现实的,换一句话说就是穷国、弱国的,新生的强军。司令部里就带着这种痕迹,我能感觉到各部门之间还缺乏必要的磨合,还没有在司令部运转中得出经验,确立司令部在平时和战时的工作条令规范,很多军官们不能在演习司令部准备、演习部队集结行军、进入演习场战前准备......过程中及时调整自己的工作方向,准确、有效执行、实现高司长官的意图。”

“哟,一针见血啊!”杨格嘴里赞扬着,心里却有几分苦涩。鲁登道夫的眼睛很毒辣,一眼就看穿了中国陆军当前存在的问题。军团、军、师、旅各级司令部还没有组合成一部高效、精密的战争指挥机器。这也是杨某人每年派出五十名学员到德国留学的最大主因!缺乏高司运作经验,缺少必要的战略情报研究、执行部门,缺乏大兵团作战的组织指挥经验,缺乏战略层次的计划、执行能力,缺乏战役计划的正向下达、逆向检验、双向磨合能力。这些......在未来的全面战争中将是致命的缺陷。

面对寡薄到仅有的弹药库存,花费高昂的代价组织实兵实弹军事演习,杨格希望收获的东西有外在的、内在的还有潜在的。外在,是要撬动朝鲜局势继续向有利于中国战略执行的方向发展,此次军演和山貂训练本就有紧密的联系;内在,是要让推演的创新战术变为现实可用的战术规范和条令;潜在的,就是对人,特别是对高司参谋人员的磨合、锻炼。

因此,无论日本人是否在草河堡逗留,杨格都会撒手不管,到处“闲逛”。

“少校,你说的很对,当前的中国陆军只能应付战役层级的军事任务,还不能完全的担负起国家战略的执行机器。”

“将军阁下,恕我冒昧,卑职认为,中国军队应该掌握中国的政权,以军事法律动员整个国家的力量,首要就是建设中国的铁路交通网络。对于地域广阔的中国来说,如果军队不能切实、及时的在国家的南北、东西自如的、快速的调动,您的陆军就算有一百万人也不够用。”

鲁登道夫的话确实击中了杨格心坎,由此联想到第四军西北戍边的漫漫征途和十七名失去补给而牺牲在哨所的官兵。但是,他不能完全的听从鲁登道夫的话,以军队掌握政权、以军法治国,走上一条军国主义的不归路。…,

他点头叹道:“铁路,铁路,是啊,铁路网络是中国国防的血脉。少校,你的建议很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鲁登道夫从柏林军事学院毕业后一直在参谋总部工作,对施里芬伯爵元帅基于德国发达的铁路网而拟定的未来战争计划很有感触,因此才会提出建设铁路网的建议。不过,就鲁登道夫本人而言,建设铁路是国家国防战略的环节,他更喜欢从战术的角度来触摸战争这头怪兽。

“阁下,明天,您的步兵真的会在炮火后面一百米处跟随延伸炮火前进?那,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少校,我认为你的注意力应该放在旅属炮兵的弹幕徐进作战计划中,三个要点,炮击时间表定制、以曲射为主的间接射击和随进突击步兵营的信号联络机制。明天演习正式开始,我们就去金家河的第一旅前线指挥部。”对未来的“德国战术大师”,杨格是循循善诱,他还指望着身在德国参谋总部,在未来很可能影响德国陆军修改“施里芬计划”的鲁登道夫,能够从战略和战术两个层面上认真对待小毛奇所谓的“修改”。欧洲打得越烂,对依旧封闭、固步自封的中国来说没有意义;对开放、崛起的中国来说却是打破旧世界体系,建立符合自己需要的新世界体系的机会。

从德国战地观察团的报告,中国留德学习军事人员的表现,索林伯格的军事观察团屡次发回的“清国陆军最新战术成果”以及鲁登道夫在接触此次实兵实弹演习计划的感悟中,他对中国陆军的观感首先是——强军,非要加上一个定语的话,才是弱国的、新生的强军。

私下里,鲁登道夫会拿中国陆军与德国陆军相比较,他能得出一个结论——德国陆军在战术革新上太保守了!中国陆军有颇多的创新战术,却受限于高司机制尚未理顺,大军团作战组织经验不够,创新战术发挥战力有限。但是,从长远的、发展的眼光来看,中国陆军用时间和战争实践来解决组织问题之后,势必会比思想保守的德国陆军更具战斗力。

能够近距离的接触中国陆军的演习计划,目睹演习并得到杨将军的提点,此行不虚啊!

心有所思,鲁登道夫自言自语道:“但愿,中国和德国能够永永远远,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翻译却听清楚了,赶紧大声翻译给杨格,杨格保持着主官的姿态,没有做出评价。显然,鲁登道夫是受到了相当强烈的震动,才会发出如此感慨。是的,从长远来看,人口众多、战略资源丰富、有新式陆军为基础的未来中国陆军,肯定会比德国陆军更有优势。

自身强大,别人才会尊重你,才会跟你友好,而且世世代代、永永远远。

.................

地球是圆的,远东的中国再向东,跨越浩瀚的太平洋便是美国了。

1897年的美国还笼罩在费城雷丁铁路公司破产而触发的经济危机阴影下,这一次经济危机让美国资本和政府认识到海外市场对美国工业经济的重要性,却发觉要在当前的世界体系下获得海外市场利益遏制此次经济危机的蔓延,已经为时已晚。克利夫兰总统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未能让美国选民满意,失去了去年的大选,即将让位于新任总统麦金利。

政坛高层的变动只是美国经济社会的表象,看似繁华的纽约街道上大量出现的游散人员,以及美国西部某些州出现的“华人占据工作岗位,导致白人失业”的论调,让整个美国似乎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威廉.杜里克此时就漫无目的地在纽约街头闲逛,希望上帝开眼给自己一个机会。曾经,杜里克是有机会的,1893年,也就是雷丁铁路公司破产的那一年,海湾石油公司项目经理威廉.杜里克辞职了,手里攥着风险投资公司的两万美元和自己的三万美元身家,追随石油大潮去到俄克拉荷马州,加入钻探石油,梦想一夕暴富者的行列中。在阿肯色河边的塔尔萨城,他租赁了六英亩土地并设立了井架,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很快就打出了石油,但是,就在井架出油的当天......经济危机爆发了!石油价格从22美分一桶暴跌到15美分一桶,风险资本立即暴露出凶残的嘴脸,接管了杜里克的井架,并雇佣打手将可怜的杜里克赶出了公司。

如今的杜里克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依靠朋友的接济过活,成天游荡在纽约街头碰运气。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目光在摩根银行大门旁的墙壁上停留,那里有一张似乎是新近粘贴上的启事。

“中国,石油,招聘,年薪八千美元。”

不管了,中国在哪里?杜里克真的不太清楚这个国家的具体位置。中国有没有石油?那也不是问题,只要有人愿意给杜里克年薪八千美元,杜里克就可以告别随时会饿肚子的处境。看清楚启事上的地址后,杜里克又匆忙而厚颜无耻的在朋友那里借到五十美分,乘坐火车直扑华盛顿。

幸运的杜里克很快得到清国驻美墨古秘公使馆的一位漂亮女士的信任,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工作,又很快的拿着绿色的钞票和亮闪闪的金币招募了一大群“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购买了必须的勘探、钻采机械设备后踏上轮船,西渡太平洋......(未完待续。[

377 【旅级进攻作战】

从281.2高地山头转移到金家河村北面二十里处,相对标高仅为35米的小山头上,埃里希.鲁登道夫步兵少校看到的演习区又完全不一样了。./

在从西向东逐渐变低的176、142、107三个高地呈半弧形的拱卫下,281高地只露出一小截山头来。142高地后,281高地前存在的一小块平原看不见了,那里的一个“敌军联队”也是不可见的。

身为此次演习的观察员,鲁登道夫少校很好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从第一旅的步兵在前线展开,挖掘掩体并发展成战壕,随后开始配合炮兵前观进行敌地境前沿侦(观)察,到以营为单位的分片地境观察草图送到旅指挥部,对“敌情”心知肚明的少校都没有出声。

“142,甲区。”旅参谋长黄书田少校站在一幅五万分之一的“战区”地图前高声发问。

作战室主任参谋赵云峰上尉立即报告:“甲区,高地西侧拐脖子槐树起,142、107小河沟止,从左到右分为四个作战面,每个作战面有浅中近三个地境,共12个观察地境。炮兵参谋!”

“到!”炮兵参谋李道雍中尉打开图版式炮兵射击器的支架,把刚刚根据前观和前线步兵报告汇总到炮兵地图上的目标一一报告:“1号地境,方位58—44,距离380,高程57,砂袋机枪巢1个;方位58—79,距离279,高程22,疑似敌步前线值班哨。2号地境,方位00—31,距离420,高程98,敌炮兵前观所;方位01—07。距离325,高程48,敌堑壕;方位06—77,距离290。高程52,敌堑壕终点。3号地境......”

黄书田一边听,一边画,很快就在战区地图上确定了在预定冲击方向的敌情概况,再从敌军工事构筑和可见火力配置中分析出142高地当面,有“敌军”一个大队的兵力驻守,依着山势形成了三道防线。又以142高地和107高地之间河谷侧的89小高地,142主峰为防御重点。整个防区正面宽度700多米,纵深却有500米左右,加上相对高差在50米以上,如此地域内放置一个大队兵力,实在可以算得上是重兵扼险而守。

“向炮指通报敌情,请旅长和王指挥。”

旅长覃振声和炮兵指挥王传义相携而入,径直就来到地图前看了一阵子。//又头碰头的小声嘀咕了几句。从武毅军甘泉堡整编奉军那时起就是营务处提调官的覃振声在戴超升任师长兼军参谋长之后继任旅长,再往前追溯渊源,他还是当时淮军前敌营务处的提调。与曹文翰一起从宋庆属下“借调”武毅军营务处。第一旅顺利混编毅军各部,他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战斗预案由旅参谋处和炮指参谋处联合拟定,我和王指挥只负责审核签字执行。”

言毕,两人扭头出了指挥部,留下黄书田等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急忙通知炮指参谋长王玉堂带人前来召开参谋会议,拟定作战方案。

观察员埃里希.鲁登道夫就在一旁冷眼看着,听着翻译随意的拣选一些参谋们的发言,心中渐渐对中国陆军的“磨合”方式有了认识。

新,年轻。这是1895年才正式建军的中国陆军特点。

老将们如军团总司令依克唐阿、军司令官马玉昆甚至旅长覃振声都不太管事儿,特别是不愿意干涉作战指挥的问题,各级骨干都是年轻的参谋军官们担任,他们的年纪就如同他们参谋总长一般年轻。在这支军队里,四十岁以上的军官几乎都没有涉足战术设定、临阵指挥方面的工作,心甘情愿的让出军令大权。去干一些粮秣弹药补给的“杂差”。…,

回头比较德国陆军,第一任参谋总长毛奇元帅是八十多岁才退休,现任参谋总长施里芬元帅五十八岁时才担任参谋总长,估计还得干上好多年才会退休。

此时,鲁登道夫有些羡慕他的中国同僚们能在年轻的、充满智慧和活力的参谋总长麾下工作,能够在如此重要的实兵实弹演习中得到如此重要的实践机会。在德队里,这是不可想象的!

旅指挥部里的参谋会议在继续,听不太懂人家说话的鲁登道夫只能从地图的变化上猜测出中国同僚们的想法,并为之惊讶、赞叹。

亲眼目睹啊,他亲眼目睹炮兵参谋李道雍中尉在墙上挂出一幅炮兵地图和一幅炮兵各部炮位图来,拿着三角板、量角器、铅笔现场作图,诠释出一个完全崭新的炮兵战术理念。

“唰!”150野战加农重炮营1连阵地炮位图的中心线上划出了一道纵向直线,直线恰好穿过了标兵炮的位置,与火炮身管的纵向线重叠。“唰!”2连阵地也被如法炮制,又是“唰”的一声轻响,3连也是如此。12门150野战加农重炮在三个相距较远的连炮兵阵地上,被三条直线有机的结合起来。然后是从图上量出各炮兵阵地与预定射击地域的概略距离,根据报告列出高差与地图印证,有出入的立即电话命令前沿再观察、报告,取最新数据标准在图上......

鲁登道夫虽然是步兵出身,却在柏林军事学院深造的过程中掌握了炮兵作战要领,成为合成参谋、指挥员。

随着李道雍把105炮、75炮阵地加入作图之列,他看懂了,也为昨天在281高地上向参谋总长杨将军提出的那个问题而脸红。

中国同僚把全军所有的火炮分为四个炮群,各自担负不同的作战任务,又在每一阶段的作战过程中有分工、有合作、有彼此支援。在预定的突破142高地防御地域的作战中,加农重炮负责远距离的重点炮击,目标是敌军在89高地和142高地主峰的火力点;完成该任务后,重炮还将承担拦阻射击任务。轻榴弹炮负责打击第三道堑壕和反斜面之敌,并在适当时候加入徐进弹幕射击,作为伴随徐进弹幕的重点射击火力,主要打击可能复活的坚固设防要点。36门75野战炮和山炮负责徐进弹幕射击。它们将在主攻营的尖刀连前方100米处编织出一道宽度为300米的弹幕,以每分钟8发的射速,保障弹幕以每分钟向前移动30—35米的速度向敌纵深的第三道堑壕线延伸。第四炮群是步兵营手中的新武器——60mm迫击炮,在弹幕徐进射击的初期。迫击炮将加入对敌第一、第二道堑壕线的射击,随后作为步兵支援火力跟进尖刀连,对付可能在徐进弹幕中漏网的残敌,推进到射程内对第三道堑壕和89、142高地遂行急速射炮击。

“唰!”李道雍的动作很有力,幅度很大,在炮兵地图作业完结之时,又在地图边划了一根竖线。竖线下端标注了一个“0”,上端标注了一个“50”,随即就开始向其他参谋人员发问。

鲁登道夫伸手捅了捅翻译,翻译急忙道:“他们准备在50分钟之内解决战斗,中尉正在询问步兵、炮兵各营参谋,让他们提供完成各自任务的概略时间表来。”

50分钟内,要炮击消灭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出的目标,要组织出徐进弹幕射击掩护步兵突击。要以重点炮击压制在89、142高地主峰上的敌人火力,还要射击必将增援142的敌援军。任务很重,却在整个炮兵作战计划图和时间总线控制、分配下。有秩序、有逻辑的结合起来。如此,各炮连在作战过程的各阶段任务一目了然,接下来就是炮兵前观测取详细数据,炮指参谋人员在曲射战法的条件下,进行大工作量的射击诸元解算了。而步兵旅各部,则开始分解作战任务,拟定到各营的作战预令,并由各营拟写到连的作战预令。…,

他们,是如此组织步炮协同进攻作战的!他们计划中的战法,是德国陆军从观察团报告中曾经看过却无法解读。是德国陆军尚且打不出来的战法!如今,中国陆军把一切的秘密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德国步兵少校面前。

步兵少校几乎就要失声发出感慨的嚎叫,可德官的荣誉告诉他,不能在中国同僚面前失态,那样丢掉是德国陆军的颜面。德意志帝国陆军是当今世界第一强大的陆军!

带着某种自尊和自卑,鲁登道夫开始上下打量。以最最挑剔的目光想从指挥所里这群热烈会议的年轻军官们身上找出这支军队的缺点,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在师级建制单位的作战组织指挥上,中国陆军已经很不错了。当然,这个结论可以用清日战争期间的辽东作战和清俄边境军事冲突,以及现在目睹耳闻的这一切作为佐证。

接下来,鲁登道夫带着极大的兴趣跟随军团属炮兵旅级集群参谋长王玉堂少校去到炮兵指挥所,看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全部参谋人员和指挥连解算军官(士)们用一种叫做“算盘”的工具,一道道的,一个炮连一个炮连的解算预装射击诸元,那速度堪称又快又好,比之刚刚开始接触曲射战法的德国陆军重榴弹炮部队的解算、验算手段来,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底下。

学,学汉语,学那个叫做算盘的简单工具的运用,学中国陆军的炮兵和步炮协同作战战术和指导思想!

沟通的首要条件不就是了解吗?沟通的最有效方法不就是学习吗?!从此时开始,鲁登道夫彻底放下了世界第一陆军强国少校军官的架子,努力的谋求与这些年轻的中国同僚们打成一片......这,恐怕也是施里芬伯爵元帅和杨格中将的意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78 【造舰之难】

辽东的金家河地区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中国的东南福建省闽江口,一艘维多利亚式涂装,舰艉镶挂着金色“威远”二字的龙旗巡洋舰在一声汽笛长鸣中缓缓溯流而上。闽江口航道上,悬挂司令旗的靖远号巡洋舰也用一声长鸣作为回应,在前主桅上挂着“统领移舰”的信号。随后,几乎处于静止状态的靖远号放下一条汽艇,载运南洋水师统领叶祖圭海军少将靠拢减速的威远舰,登舰成功。

叶祖圭刚刚在萨镇冰的陪同下登上舰桥,就见靖远号缓缓降下司令旗,烟囱吐出几股比方才浓黑了许多的烟雾,加速向闽江口而去。卸任旗舰的靖远号正要去执行巡视台378造舰之难湾岛北部海域的任务。

“鼎铭,新舰如何?”嘴里如此发问,叶祖圭对“新舰”却表现出了十二分满意之情。修整、适当改装后的原俄国太平洋舰队旗舰,1895年才入役的“巴甫洛夫”号一等防护巡洋舰,如今拥有了新加装舯部装甲和甲板装甲,排水量增加到5100吨,最大航速22节,最大航程估计为5200海里,在当前大清国南北洋海军作战舰艇序列中,并不弱于已经显出老态的定远、镇远二舰的半装甲巡洋舰。

“桐翁还记得吉野吗?”萨镇冰的脸上并无多少喜悦,特别是在担任这艘性能略超过日本海军吉野号快速巡洋舰的战舰管带之后,心里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跟吉野号决战一场,为在黄海滔血死难的同仁们报仇雪恨。

叶祖圭脸色一肃,切齿道:“没齿难忘。”

“此舰对吉野,十成胜算!”萨镇冰脸上涌出的豪气在话音方落之际就消失了,他低沉着声音说道:“倭国海军今年会有两艘万吨战舰入役,而我海军向英国海军造船厂订购的万吨战舰378造舰之难设计图纸迟迟未能落实,卑职实在是心急如焚呐!”

“靠泊吧,船政大臣魏大人、提调徐大人和海军第一造船厂同仁在公所恭迎鼎铭。呵呵。他们都把你当做参谋总长和海军部派来的检点特使了。”

萨镇冰自动忽略了统领的最后一句话,看了看远处的江面,又看了看领水图,向主舵手和轮机长下令:“右舵两。左车进两,右车倒幺。”

“右舵两,到。”

“左车进两,右车倒幺,到。”

五千吨的巡洋舰灵巧的江面上转向右舷前方的马尾军港,在“右车进幺,左车停左舵幺”的口令声中,缓缓贴近码头,稳稳停住,下锚系缆。马尾江面上从来未曾有过长达120米的战舰靠泊,威远号的到来引得附近的百姓和船厂工人、职员以及舰队官兵纷纷侧目、围观。

马尾,南洋水师公所(提督衙门)。

船政大臣魏翰、船政局提调徐建寅和几位南洋水师管带官,以及海军第一船厂的中国技师张启正、陈才瑞、杨秀龙、庞玉顺、黎晋贤等人出门迎接水师统领叶祖圭和威远号管带萨镇冰、帮带大副翁祖平。

甫一见面,“恭祝萨管带、翁帮带回乡”的声音就响成一片。南洋水师统领、旗舰管带、大副都是福建人。都出身自马尾船政学堂,此时,担任威远号管带的萨镇冰颇有点衣锦还乡的意味了。

主客落座。上茶后,船政大臣魏翰示意张启正拿出一张图纸来,铺展在叶祖圭和萨镇冰之间的桌上。张启正负责解说道:“马尾船政整备以来,由魏大人组织全部技师分组研讨,按照海军丁部院下发要求,参照飞鹰号设计出此型新舰,此为布局草图,请叶军门、萨协台审阅定夺。”…,

“哎!”叶祖圭摆手道:“都说过多次了,如今是新政新军,军门。协台之类的称呼就免了吧,直呼军职或者军衔即可。诸位可称叶某为统领、司令或者叶少将,可称鼎铭为管带、舰长或者萨上校。”说着话,叶祖圭双手抱拳向北,正色道:“这是皇上的钦命,杨参总的军令。诸位份属海军,不可有违。”

“辄。”有人老套的应是,也有人直接点头不语,还有人干脆答了一声“是!”

萨镇冰等众人安静下来,发问道:“张主事,新船设计速率几何?”

“20节。”

“飞鹰舰是22节,参总对此很是不满,认为雷击炮舰的最大速率应该达到25节为宜。”

萨镇冰对朝廷、海军部不太感冒,自从驾驶康济号到营口接送杨格,在北洋舰队的交通快艇上听到杨格对丁汝昌、刘步蟾以及北洋舰队几位主要将领的一席话之后,半信半疑的他就存了拭目以待之念。拭目以待的结果是陆军第11旅在黑龙江大捷,自己在因缘际会下成为威远号的管带,而中国海军即将在财政极端短绌的条件下,还由参谋总长拍板订购一艘万吨战舰。凡此种种,无不印证着杨格那日在交通艇上的讲话,跟着腹有海军规划建设良策的杨某人,决计不会错。至于朝廷嘛,杨参总都没把朝廷当作回事儿,萨某人也就有样学样了。

“20节,25节......”张启正一脸难色,就算所报的20节,都是众人大着胆子上报的,到时候能不能实现这个速率还得两说。

魏翰摆手示意张启正退下,这位搞技术出身的船政大臣在历任船政大臣中算作异类,也是异数。受任之后,他从各个渠道的消息中得知,自己顶替裕禄出任船政大臣,乃是素未谋面的参谋总长杨格力荐而成。远在北方的杨某人为何要力荐跟他毫无瓜葛的魏某人呐?起初,魏翰实在想不明白,后来,整备马尾船政的命令和经费下来了,北洋舰队官兵筹集的13万两造舰费用下来了,靖远舰从北洋抽调到南洋,台湾守备旅编成,防务大大增强......此时的魏翰哪能还不明白,大清国海军的真正春天来了!自己没有别的本事,完全就是在造船技术上给人看入眼内,方能担膺如此重任。又哪能不感人知遇,为之效命,为海军的未来而努力呢?

“萨协、管带,船厂定当尽力。只是,还望叶统领和萨管带为船厂向上陈情,通融一二。其一,马尾船政设备陈旧,无法制造新型三段往复蒸汽机和高压锅炉,所造成品在正常通风下,标示马力与飞鹰舰之标示马力相差1600匹;在强制加压通风下。标示马力堪堪与飞鹰舰之正常通风马力相符,为5400马力。故而,马尾船政要担当制造新舰之任务,设备换代乃是首务之必须。其二,自1886年后,马尾船政学堂再未派出留德、留法、留英学习造船,在座的这几位技术肱股大多是中法之战前出洋学习。而今造船技术可谓一日千里而马尾船政从未尝试制造如此新建,技术力量上也多有不济。力有不逮,恐怕会让海军诸位大人托付不效。”

“魏大人的意思是,目前。海军第一造船厂无法仿造飞鹰舰?”

魏翰点头道:“关键就在于锅炉、轮机。”

萨镇冰侧身靠拢叶祖圭,轻声道:“桐翁,中德在胶州青岛举办海军第二造船厂一事已成定局,据参总海军副官吴秉烈说,伏尔铿船厂技师数人已经从德国出发,下月就能抵达。如果......由您出面拟就电文,向参总陈情,请调德国技师到马尾指导,当胜于马尾船政目前之聘请洋员。机器设备更新一事,最好也能一并上报。桐翁。参总是做事儿的人,威远舰上的装甲钢板就是实证。”…,

“鼎铭啊,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如此电报上去,岂不显出我等无能?”

“瞒不如报,只要对造舰一事有利。参总定然应允而嘉赏,最怕就是报喜不报忧,隐瞒实情而诓骗朝廷啊!”

“魏大人,你的意思呢?”

魏翰却是光棍儿脾性,毫不犹豫就道:“报!”

叶祖圭立即令公所文案师爷拟了电文拍发出去,众人又抛开新舰速率问题,就船型、舱室布置、武备特别是鱼雷选择一一讨论,毕竟,在马尾船政海军第一造船厂建造当前更新最快(问天.xiarixs.)夏日小说网型的舰种,是海军,也是造船厂破天荒的事儿,关乎在座众人利益。

陈才瑞、杨秀龙是在德国舒尔茨考甫“黑头”鱼雷厂学习过制造技术的技师,回国后却无法自行造出合格的黑头鱼雷来,海军各舰队使用鱼雷全部要在英国和德国购买,往往又因为购买费用高昂而经费不足,造成鱼雷库存少,鱼雷战训练不足的弊病。想那旅顺鱼雷营的操雷手王传义都弃海军而就陆军,在关外军团混得风生水起,还有一大批如李道雍者也纷纷跟从王传义转投陆军,又造成海军鱼雷艇部队人才稀缺,战力低劣。

飞鹰舰,乃是雷击炮舰,鱼雷是其主要武备,仿造飞鹰舰却还要外购鱼雷,对在座众人来说都特别的具有讽刺意味,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可是,马尾船政鱼雷工场造出来的鱼雷就是不行,雷头容易被海水甚至含盐的海风侵蚀生锈,天长日久下就会造成引信失灵,发动机失效的后果。再者,当前德国更新最快(问天.xiarixs.)夏日小说网型号的黑头鱼雷射程达到1500米,速度达到29节,而马尾造出来的鱼雷射程只有600米,速度25节。这就形成了一个怪现象,假如新造战舰最高航速达到杨参总要求的25节,在最大航速条件下发射鱼雷,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围绕着鱼雷问题,众人挠破了脑袋瓜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雷头、雷身材料不过关,咱们就找不出合用的鱼雷来!

此时,鞍山回电:着税务查核钦差大臣从罚没资财中调拨/">//现银五十万两予海军第一造船厂,请督办大臣魏翰到鞍山一叙,议定出洋学习名单及船厂举办诸项事宜。

叶祖圭刚刚念完电文,南洋水师公所里的大老爷儿们就一片欢呼雀跃,只差山呼万岁了!

朝廷啥时候给马尾船政如此痛快的拨过款子啊?!R

379 【秦皇级定型】

英国驻清公使窦纳乐乘坐射手号炮舰到达营口,与远东舰队副司令费力曼特海军少将一起前往汤岗子拜会杨格,随行的自然还有皇家海军造船厂的代表莫罗纳。*..*!书。吧*

朝鲜清津、茂山枪击事件引发的日俄两军冲突,以日军主动退避有消弭的迹象,可是,这只是把目光放在朝鲜北部的咸境北道地区得到的结果。如果把视野放大到整个远东地区乃至全世界,得出结论恐怕就是迥然不同了。

甲午之战后,特别是在三国干涉还辽之后,感觉特别委屈的日本加大了“亲英”力度,这让英国人觉得有些“左右为难”起来。一边是拥有海军优势的日本在积极加强英日交流,在遏制俄国的战略上,两国有着根本的共同点;一边是拥有新式陆军的清国,准确的说是清国北洋——新军军政集团,他们选择了与德国亲密合作,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上都是如此。在英德关系没有因为德国皇帝在南非问题的讲话而紧张起来之前,英国人对清国的策略具有双重性。其一,如果清国皇帝推行新政,逐步全面开放市场,英国表示极大的欢迎并可以给予支持,当然,支持是有代价的,就是英国将保有甚至扩大在扬子江流域的利益范围。其二,如果清国皇帝不愿意全面开放市场,而北洋—新军军政集团又专事与德国合作,那么英国将行割裂之法对付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帝国。

所谓割裂之法。有挑动朝廷和北洋——新军集团以及地方利益集团的矛盾;有指使英印当局加强对西藏的渗透。挑动西藏宗教领袖和土司对抗清国朝廷的改土归流,谋取独立;有在英属印度缅甸省与清国边境的挑衅和随之而来的边境勘定、口岸开放问题;还有支持日本以强力的手段在朝鲜对抗俄国,迫使北洋—新军军政集团在可能爆发的日俄之战中,履行向英国借款时的承诺,出动陆军进攻俄军,以期把明显倾向于德国的清国彻底捆绑在英国、日本的遏制俄国战车上,继续替英国战略流血。

窦纳乐面对的局面并不明朗,日本人一方面在撤退,一方面在调兵增援,一方面在摸清国新军的底。显示出日本没有取胜的把握,战略决心因此难以下定。日本战略未定,牵连着英国的态度也不好决定。*书*吧(..)

此时,杨格突然在会见日本公使后。指使总理衙门发出“日本拒绝英国提出的战略框架,则中国陆军将不履行出兵增援日军义务”的声明,注意,是声明,是对着北京各国公使团的声明。这......到底是杨格故意的,还是总理衙门那个老糊涂的奕劻无意的?

窦纳乐拿不准,吃不透,那么就只能亲自到汤岗子去证实了。

杨格闻讯,立即抛下还在进行第二阶段演习的部队回到汤岗子,并在司令部热情的会见、招待了英国客人。

拿人的钱又不替人办事。那,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热情吧?

窦纳乐向杨格介绍了常驻上海的海军少将费力曼特,接下来,费力曼特就开始为皇家海军造船厂出力,配合莫罗纳试图劝说中国将军收起“外行的胡思乱想”,接受泰晤士铁工所针对远东国家需要,在君权级战舰基础上的最新修改设计,也几乎就是以日本订购的“富士号”为蓝本。…,

日本的海军,清国的陆军。英国人执拗的坚持这个“跛子原则”。当然,在目前朝鲜局势下,清国陆军不应该不进入朝鲜,而应该在乌苏里和黑龙江地区,甚至是西北和蒙古北部地区对俄施加压力。否则。清日两国“联军”未成,就为朝鲜利益对掐起来。这,绝对不符合英国的利益。既然,日本海军是重点,英国就不愿意让清国在海军战舰订购问题上给日本造成威胁。

事实上,英国皇家海军军备委员会委员、第三海务大臣兼朴茨茅斯皇家海军造船厂总监约翰.费舍尔中将在得到莫罗纳提供的“中国修改战舰设计要求”后,就与造船厂首席设计师格林.怀特爵士会面,就“中国要求”进行了长时间的商讨。在此基础上,怀特爵士开始构思一艘新型战舰的设计蓝图。

费力曼特的任务是以“专业”出发,证明清国陆军中将的设计思路是错误的,劝说他接受英国的建议,在日本订购的两艘战舰之一中选择一艘,同时打消任何出兵朝鲜的念头,以为清日两国之间的平衡。而与此对应的是,英国将为日本另造一艘战舰补足订购合同。

“陆军中将阁下,我常年在远东舰队任职,熟悉大清国沿海港口水文情况,对大清国海军订购吃水达到9米的战舰,表示深为担忧。按照君权级的设计,四门十三英寸半的主炮在火力上确实比日本订购的富士级战舰优越,但是,沉重的战舰、过深的吃水将限制该战舰的实际使用。大清国的黄海、东海甚至南海,大陆架深度只有几十米,沿海港口中根本就没有天然水深常年保持在9米以上者。这将使得吃水9米的战舰无法灵活机动在贵国沿海港口靠泊,如此,补给难度加大,每年为疏浚航道和泊位的费用成倍增加,实为不智。”

杨格面带微笑倾听海军少将的说话,他能听懂大部分,少部分则从翻译中得到补充。说吧,你可着劲儿的说吧,任你说干了嗓门,老子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改变分毫的!

主人的微笑让费力曼特少将看到说服的希望,继续侃侃而谈:“我个人以在海军服役二十三年,在远东舰队服役六年的经验,认为大清帝国海军应该参考日本帝国海军,订购富士级战舰。该战舰排水量为12000多吨,满载吃水8.1米,最高航速超过18节,最大航程7000海里。拥有双联装305mm炮塔一座,单装152mm速射炮10门,单装47mm机关炮24门,水上450鱼雷发射管一座,水下四座。黄海海战的战果表明,中等口径的速射炮以快速发射的能力和足够的射程,占据了海战的优势地位。目前,世界各国海军都采纳了此种火炮配置方案,称为三级舰炮配置。陆军中将阁下,这是富士级战舰的结构略图和主要参数表。”

总理衙门派出的翻译代替杨格接过图纸,却发现参谋总长根本没有看图纸的意愿,就只能一边翻译着英国海军少将的话,一边把图纸卷起来放到一边。

理由,看起来是充足的。人家说你港口水位不够深,人家说全世界海军都采用这种配置方案,人家说连你的潜在敌人日本海军都订购了此种战舰......如果,会谈此事的是中国的另外某个人,恐怕就会被费力曼特少将的话语打动,说服了。

可惜的很呐,杨格从对当代海军装备及技术基础出发,有自己的想法,别人无论如何巧言令色都无法打动。…,

“尊敬海军少将。”杨格加重了这个字眼儿,如同对方一直有意识的提起杨某人是陆军中将一般。“中国沿海港口的自然条件确实不尽如人意,可是,如果因为港口条件不适合就放弃改造港口,装备我们想要的战舰,就如同我的祖先所说的那样——因噎废食。既然,我国下定决心要一万四千吨以上的战舰,就势必会加大对沿海军港的改造力度,此节,无需尊敬的海军少将和友好的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为我操心。”

翻译在最后一句时愣了愣,偷眼看向面色坚决的杨格,还是忠实的用了“我”而非“我们”。这话的意思就是,战舰订购的事儿就是参谋总长说了算,别人无权决定。

“鱼雷发射管,取消!152副炮,取消!需要的100mm或者88mm速射炮也由我们自行选择安装,47速射炮改为37速射炮以适应我国军工!采用德国克虏伯镍铬装甲,完全包围舯部,艏楼前甲板,采用背负式设计,预留12英寸双联装舰炮安装位置,舰艉甲板预留一个12英寸双联装舰炮安装位置。由此,战舰在君权级的基础上需要加长,可以考虑增加一组锅炉和一台往复式蒸汽机,依然采用双轴双桨输出方式。呃......君权级都增加了舭龙骨,我们的秦皇级也应该增加,以保证适航性。这些设计要求本人已经以书面方式告知莫罗纳先生,那么,尊敬的莫罗纳先生,你这次来是否带来了图纸呢?”

莫罗纳确实带了图纸,却不知外交方面的目的是否已经达到,自己该不该在顾客的要求下拿出来。

杨格的目光转向窦纳乐,窦纳乐在其目光压力下缓缓点头。

莫罗纳从皮包里取出图纸展开来,面向杨格。

“按照将军阁下的要求,秦皇级战舰排水量将达到15700吨,满载吃水达到9.4米,最大航速18.6节,最大航程6900海里。当然,这些数据是在贵国自行安装的炮塔符合设计要求的前提下取得的......”

“将军......”费力曼特急忙出声。

杨格也同时出声说道:“最大航程应该在7500海里,为此,我可以容许加大排水量到一万六千吨,增加舱室面积以装在更多的燃煤。嗯,既然要增加舱室,我要求取消甲板下舱室的中央通道,采用前后分区,弹药、燃煤、生活、锅炉、轮机功能分区,舱区密闭和左右密封舱对称布局。”

看看,陆军中将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啊!(未完待续。。)

380 【砧床上的密谈】

费力曼特和莫罗纳面面相觑,交换的是不可思议而无可奈何的眼神。

怀特爵士要以全新的思路设计一艘排水量在一万六千吨级的新式战舰,提出了“AMl—BigGwn”概念,这个概念实际上是盗窃眼前的清国陆军中将的思想。

去年中秋之后,费力曼特通过北洋水师英国籍洋员的关系,打听了关于北塘炮膛实弹打靶的情况,7000码距离上的准确射击已经由清国要塞炮兵实现。随后,英国皇家海军也组织了类似的“试验”,黄海海战3000米的炮击距离正在被迅速扩大的7000米以上。强大的英国皇家海军绝对不乏人才,很快就从试验结果中看到一种趋势——全舰同口径主炮在统一指挥机制下实施齐射。

这是世界海军战术的一次大变革,引领者却是远东古老、衰落帝国的一名陆军中将。

无论莫罗纳还是费力曼特如此鼓动唇舌说道152副炮的好处,也无法为皇家海军造船厂兜售炮械。陆军中将的态度很坚决,新舰的所有火炮都自行安装,皇家海军造船厂实际上只是负责舰体建造而已。16000吨级的舰体,预算造价90万英镑,三座双联装12英寸炮塔及每炮配用60发炮弹,预算造价32万英镑,加上88炮和37炮的装设费用预算10万英镑,德国人还是利用在鞍山地区的投资和在胶州湾的共建军港、造船厂,从英国人的嘴边夺去了一大块肥肉。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给新战舰配备火炮的能力,杨格不辞辛苦的带着客人进入鞍山工业区的炮厂参观。

“咣——咣——咣!”

三个千吨级的生铁重锤在动力车间传输的动力和巨大的曲轴驱动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有力的锻打着一条似乎是刚刚出炉不久,尚且通体暗红的长方形合金钢坯。锻打,让钢坯析出杂质,让钢质更加均匀、紧密,能大大提高成材后的强度,使之能够耐受更大的膛压和双基硝化棉发射药的烧蚀。费力曼特迅速就从5米多长的钢坯中分析出,这是清国陆军新装备的150mm加农重炮炮管。清国人在德国人的帮助下,已经掌握了35倍径150mm野战加农炮炮管铸、锻、镗、削技术,那,距离制成305mm的舰炮炮管还远吗?不远了!

锻打钢坯的巨响间隙,杨格得以的扯着嗓门克服了传动轴产生的噪音,热情而有些臭显摆的向客人介绍:“新技术的运用,让我军的150加农重炮随之发生了改变。在采用两段式发射药组合,即药室前端发射药由生丝包装,后部发射药为铜质定装药筒,利用铜药筒增加气密性后,可以达到10700米的最大射程。”

野战加农炮达到10700米的最大射程,而莫罗纳、费力曼特想要兜售给中国人的152舰炮,最大射程也不过11OOO多米。须知,舰炮拥有比野战炮稳固的基座(炮架),拥有比野战炮更大的药室和更大的身管壁厚。单单从重量来看,阿姆斯特朗152舰炮重量为5吨多,而拥有野战机动能力的中国150野战加农炮重量也是5吨多。这就给人提供了阔大的遐想空间,如果中国需要150口径的舰炮并在德国人的帮助下制成后,会否比英造152舰炮优越呢?

莫罗纳心中哀叹,看来阿姆斯特朗炮厂给出的每门MK4型26倍径152副炮1500英镑的销售提成,自己是拿不到了。原本,君权级设计中的10门副炮可以给莫罗纳带来一万五千英镑,也就是十万两白银的收益!…,

德国在大口径火炮方面具有的优势,如今也转移到中国人身上了。杨格带着客人转入正在调试设备的第二锤锻车间,展现在英国客人眼前的正是一个长达12米,生铁材质的砧床和六个千吨级重锤。

噪音小了,杨格的嗓门舒服了一些:“这就是为12英寸舰炮准备的!305mm口径,35倍径身管长度为10米有余,加上药室近端部分就是11米,这座砧床已经够用了!”

客人们能够想象得到,11米的长方形钢坯是如何在缓缓移动的砧床上被击打成为炮管用钢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中国人拥有12英寸舰炮制造能力就是无可置疑的事实。无论是公使,还是副司令、商务代表,都可以为此闭嘴了。

坐在冰冷的生铁砧床基座上,杨格凑拢窦纳乐说:“现在,我们可以抛开战舰设计的问题,谈一谈有关中国和日本、俄国的问题了。坐在工厂里,我就从工业开始说起,特别是炼钢和制造大炮的工业。钢铁工业是军工的基础,中国虽然经过二十多年的洋务运动,却未曾建立起上规模的钢铁工业,直到去年,这种局面才得以改变。反观日本,其海军在1880年就在东京、筑地引进坩埚炼钢法,又在1890年为横须贺海军兵工厂引进了3吨炼钢平炉,1895年,更在我国战争赔款基础上扩大了八幡制铁所。可以说,如果没有原材料问题困扰日本,日本的钢铁工业远远的走在我国的前面。由此而产生的中日两国在远东利益平衡问题,是英国应该斟酌妥当,并考虑在利益倾斜方面适当照顾中国。当然了从我以及日本国政府的真心里来说,对英王政府的跛子策略在然,因此,日本人会继续扩编陆军,我也会设法强大海军。

这一点,请公使阁下无论如何也要理解。”

“将军阁下,清日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日本不是你的敌人。”

“呵呵。”杨格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看着窦纳乐笑开了,笑了一小会儿才收敛了笑容,郑重说道:“在此,就在这里,辽东,鞍山,中兴克虏伯炮厂的第二锤锻车间的砧床基座上,我,中国的参谋总长说——日本是中国的宿敌,现在、今后,不死不休的宿敌。这话,公使阁下完全可以转告你的日本朋友!”

“噢,不,不。”窦纳乐急忙摆手否认了自己会“泄密”。

“按照英王政府的设想,日本海军和我国陆军,那么,日本人根本就不应该在朝鲜驻军,陆地上的事儿应该交给我国陆军来解决,日本人只需出动舰队封锁海峡和海参崴、庙街即可,对不对?”

窦纳乐完全没有想到杨格会在此时此地说出这番话来。看来,陆军中将彻底摈弃了英王政府主张的中日联军对抗俄军的策略,一如日本方面大力发展陆军一样。那就说明,英国在远东利用中日两国实现遏制俄国战略出了差错,应该立即加以调整。

“可是,日军已经在朝鲜了,将军阁下,我们不可能让日军退出朝鲜再来执行遏制俄国战略。”

“所以,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杨格揪住话头,说道:“日军在朝鲜的军力存在和当前的局面,恐怕是不相符合的吧?既然日本陆军已经进驻朝鲜,既然冲突已经爆发,那么,日本就应该积极增兵与俄军对抗,甚至设法将俄军赶出咸境北道。这才符合英王政府的战略设想和利益。可是,日本人一方面在后撤,一方面在增兵,一方面在谋求与俄国磋商解决冲突问题,何解?我看,日本的打算是先占住朝鲜,满足自己对朝鲜的野心之后再考虑英国的战略利益。公使先生,我们是否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日俄两国在咸境北道的军事冲突问题以谈判的方式解决的话,会有何种谈判条件?”…,

窦纳乐的脸色顿时沉凝起来,不,是难看起来。

杨格不管窦纳乐的脸色变化,继续说道:“日俄两国可以抛开英国的、中国的因素,先瓜分了朝鲜再说,如此,日本可能得到朝鲜南部地区的实际控制,俄国则得到北部地区的实际控制。注意,尊敬公使先生,如果俄国得到朝鲜北部地区的实际控制权,那么就完全能利用清津、牙山等港口。”

日军大岛支队在撤退,日本在增兵,也在谋求与俄国的沟通和谈判,这些种种都预示着日俄两国有可能在朝鲜以瓜分的方式取得一时的“和平”。兼着驻朝鲜国公使之职的窦纳乐从日本的发展利益出发,知道日俄之间的谈判、和解只是一时,两国的根本利益诉求矛盾最终会付诸于战争解决。可是,一时的和平会给英国遏制俄国战略带来严重的挫败,让俄国有可能利用朝鲜北部东西海岸的港口发展出太平洋大舰队来。

截止今年,俄国在进行了连续几年的海军造舰大计划后,已经拥有排名世界第三的庞大舰队,拥有战列舰20艘、装甲海防舰22艘、装甲巡洋舰11艘、巡洋舰22艘、鱼雷炮艇9艘、驱逐舰5艘、鱼雷艇75艘。一旦俄国人谋取到朝鲜半岛的港口,庞大的舰队势必从欧洲的波罗的海出发前往远东,实现在远东的海上力量对比绝对优势。

这是英国绝不容许的!必须加以阻止!可是,日本从自身利益出发很可能会与俄国坐下来谈,就很可能达成“瓜分”朝鲜的结果,实质上出卖了英国的战略利益。那么,日本靠不住,那就只能依靠中国新式陆军了?可,杨格对此是什么态度呢?

“将军阁下,你主导的中国朝鲜战略,会如何处置朝鲜当前的问题,以及如何看待日俄两国就咸境北道军事冲突可能的会谈?”

“不,关键不是中国的问题,而是英国。”杨格摆手示意后,说道:“说句实话,我国海军力量很弱,新式陆军数量在目前交通状态和国防需要下,无法策应英国的远东战略。如果日俄在朝鲜问题上达成和谐,那么我就会考虑顺水推舟,出租俄国人要求的旅顺军港,以换取几年的发展时间。阁下,朝鲜问题是一堵墙,一旦朝鲜这堵墙倒塌了,依靠我国的力量是无法阻止俄国人挺进太平洋的。这是现状,是事实,我和你都无法改变。除非……”

“将军阁下,请说。”

“除非英国调整远东战略,倾力帮助我国发展陆、海军以抗衡俄军。”

窦纳乐总算明白了杨格的意图,摸清了中国在朝鲜问题上抱持的立场和战略利益底线。同时,他也认为杨格的话中充满了务实精神——如果不能阻止日俄和解、瓜分朝鲜利益,中国很可能会倒向俄国以求一时平安。那么,英国的远东战略就会在失去日本之后又失去中国,也就彻底破产了!【未完待续『本文字由提供』。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81 【走马灯外交】

窦纳乐揣着焦急的心思匆匆告辞,费力曼特和莫罗纳却不急,既然已经身在中兴克虏伯炮厂了,自然要把这座占地面积达到三百多亩的炮厂看个清楚,切实把握中国军工在舰炮制造上的真实能力。

杨格有意展露肌肉,给英国考虑调整远东战略提供一点想象的空间,也就继续热情的担当起导游的责任。

炮厂各车间里都有德国技师的身影,可以说制成舰炮或者野战重炮的几十道繁杂工序中,每道工序暂时都是由德国技师负责的。中国要拥有数量足够、素质足够的技师群体完全“自造”舰炮炮管,那路还很遥远,五年之内是不能实现的,十年甚至二十年才有可能。

制造35倍径的305mm舰炮炮管,首先是从两座25吨钢炉开始。21吨铁合金碎屑、10吨上等钢屑、0.92吨镍和铬、19吨脱氧脱碳用的冶炼石灰石辅料,总计重量为50多吨的原材料进入平炉加温到1700摄氏度化为钢水,浇铸成条状的长方形钢坯。

钢坯还需加热到1300摄氏度调质,得到适合锻造的炮管粗坯。尚且火热的钢坯在锻造车间经过千般捶打,析出杂质,得到尽量均匀的钢质。

而用千吨级的铁锤锻打工艺只适用于当前,今后要生产更大口径的舰炮炮管,锻打法就会失效,而需要配备千吨级水压机锻压成形。

如今的舰炮和野炮,都是多层炮管,克虏伯埃森炮厂研发的12英寸舰炮就是三层炮管,即内层炮管、套管和钢丝加固层。故而,一门舰炮最少需要两块不同质地的钢坯,内层是采用价格昂贵的镍铬合金钢,外层使用价格低廉一些的镍合金钢。另外还要浇铸出额外的两块钢锭,用于制造炮口套管和炮尾套管。

炮管和套管初步成型后,需要回火工艺消除应力,随着自紧炮身技术的引入,消除应力成为一种有些玄妙莫测的工艺,必须由资深的高级技师来控制,才能得到具备有反向应力存在的内层炮管。这道工序,就算是大方的德国朋友也不愿意向中国人开放,对中兴克虏伯炮厂的中国学徒和技工们来说依然是秘密。既然是秘密,英国人就只能参观成品,而无法看到制成过程了。

锻打或者锻压后,最容易出问题的铸件首尾部分会切去,中心的部分也会被大型钻孔机钻去,一根钢坯实际上利用的部分只占全重的四分之三。也就是说,用50多吨原材料铸造的钢锭,有四分之一是废料。

钻孔、切削后的内层炮管空心圆柱又被均匀加热到1600摄氏度,趁热时锻压成为炮管毛坯。毛坯又要进行600摄氏度的退火,然后就是严格的、精细的毛坯质量检测,包括弹性强度、屈服度、延展率、断面收缩率、抗压强度、表面硬度和表面、内部探伤,哪怕存在一丝丝裂纹的毛坯都会报废。因为,一旦有裂痕的炮膛在高温高压的条件下出现崩落,就会造成发射中的火炮炸膛,炮弹就会在没有发射出膛的情况下爆炸,自己结果了自己。

检测合格的毛坯经过精细的切削加工后得到内外层炮管、炮口和炮尾套管四大部件,通过加热镶嵌法,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结合成一体,再缠上钢丝以增加强度。这一工作是在专门的竖井式的多层镶嵌车间完成的,一根10多米长的内炮管要用大型的天车和二十吨级吊装设备,在时限内准确的吊装进呈加热状态的外层炮管中,再冲淋冷却,又是需要高超操作技能和各工位密切配合的工序。…,

然后是调试成型,用大型镗铣机镗铣出膛线,这道精确度要求最高的工序同样由德国技师完成。有了膛线的炮管加上炮闩部件和止退缓冲机构,一门305mm的舰炮就基本完成,可以组装进炮塔了。

如此,一门35倍径的305舰炮价值6万英镑,约合库平白银40万两,就不足为奇了!两门舰炮双联装在电液控制的装甲炮塔内,算上弹药提举装填机械、观瞄器材和装甲钢板,一座双联装305mm舰炮炮塔价值5万2千英镑。在杨格的“秦皇级”设计定型中,武备的三座炮塔造价就高达46万英镑,已经超出君权级装备的所有火炮价值总和。

海军,就是一个砸银子军种!杨格谋求的是砸银子的同时获得自造的能力,在未来不再受制于人。所以,任何给炮厂实践的机会都要争取,没有订单的炮厂是无法获得真正的制造能力的!所以,英国人在鞍山的中兴克虏伯炮厂开工后,已经注定在火炮一项上赚不到中国白银!

参观过后,莫罗纳和费力曼特彻底死心了,乖乖的带着中国陆军中将的“设计指示”告辞走人。

英国人刚走,俄国即将卸任的公使喀西尼就到了鞍山。

阻止日本人和俄国人协商解决朝鲜冲突是英国人的事儿,如果阻止不成,那就势必会在其远东战略中放大中国的分量。

杨格算计精确,已经站在稳赚不赔的位置上,对俄国人,就是拍胸脯打保票,以中俄共建的东清铁路和南满铁路说事儿,鼓吹中俄友谊和“联俄拒日”战略思想,积极支持俄军在朝鲜与日开战。甚至,中国陆军在金家河演习的事儿,也在地图上摆开来,被杨格说成“你看,喀西尼先生,中国军队演习的地点在日军的侧后,如果俄军向日军全面进攻,我军可以随时为俄国朋友提供支持,侧击日军,配合俄军取得胜利。”

喀西尼与杨格商定,由李涅维奇少将代表俄军与延山少将在珲春会谈“联合作战”和边境军事行动互谅事宜。

随即,杨格铺开了地图,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指点着帕米尔中俄两军对峙的乌孜别里等地,说:“联俄拒日是我国的国策,为此,我们大方的开放了东清铁路和南满铁路,甚至准备牺牲军人的生命为俄国朋友在朝鲜的利益作战。公使先生,俄军在帕米尔的行动,俄国官员、商人在唐努乌梁地区和喀尔喀蒙古各部的行为,无法让我和中国军队感到俄国的诚意。我可以承诺在日俄战争期间保持绝对中立,甚至出兵与俄国联军进攻日军,俄国政府和沙皇陛下,又给中国朋友带来什么呢?我希望是俄军恶意造成的争议消失,在唐努乌梁海的渗透行为中止,企图拉拢蒙古喀尔喀部上层王公的行为消失,行不行?”

行不行?这就是最后通牒!杨某人的最后态度!

行,中俄之间啥话都好说,铁路继续修筑,中国甚至出兵相助俄军;不行,那喀西尼也不敢保证中国不会与日军联手。毕竟,当前的中日关系表面上看起来是颇为“亲善”的,而中俄关系却因为帕米尔领土争议和蒙古问题而有些紧张。再考虑刚刚离开的英国公使窦纳乐……一个在英俄、日俄之间投机、谋取的利益的杨某人形象就鲜活的出现在喀西尼脑袋瓜子里。…,

喀西尼却是得到俄国政府授权的,摆在俄国人面前的选择很简单,是继续在萨雷库勒的两万平方公里高山地带与清国紧张对峙,还是在清国的帮助下占有朝鲜?选择很简单,傻子都知道在东进战略之下,朝鲜对于俄国的价值是帕米尔那个不毛之地的几百倍、几千倍!

“将军阁下,李涅维奇将军和延山将军的会谈,可以把萨雷库勒问题纳入其中。我在此代表俄罗斯帝国政府向你保证,唐努乌梁海地区和喀尔喀蒙古各部,是清国的当然领土,一些不法商人和官员的不恰当行为,都会被帝国政府判定为非法。”

萨雷库勒领土争议从1890年持续至今,如果不是前任驻俄德等国公使许景澄态度强硬、据理力争,也不会等来杨格谋划朝鲜枪击事件引发日俄冲突,从而解决领土争议的机会。在杨格辅助李鸿章调整中德、中俄外交关系的战略实现过程中,许景澄功劳卓著,发挥了巨大作用。由此,他即将交卸驻德国公使责任给新任公使吕镜寰,回国就任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改制而成的外务部侍郎,名为庆亲王奕劻的副手,实际掌握外务部。

“俄国政府希望,由本人和新任代办公使巴布罗福负责在北京与贵国就中俄共同防御及今后的长期合作事宜展开会谈,签订协议。”

杨格立即回答:“可以,这事儿等许景澄大人回国之后立即进行,嗯,估计就是在下个月。不过,正值我国皇帝陛下即将出访英国期间,中俄两国的会谈要秘密进行,地点改在奉天为宜,签订的所有协议条款应当保密。”

喀西尼原本还有些担心中国的新式陆军会因为边境军事冲突而对俄持敌视态度,如今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那么,在俄国击败日本得到朝鲜利益之后,就可以全力以赴的对付中国了。

俄国公使满意的回北京了,得到英国公使窦纳乐“通报消息”的日本公使矢野文雄也收拾起在草河堡赖着不走的心思,灰溜溜的特意绕过鞍山前往营口,登船返回北京。

一场走马灯式的外交活动,让杨格看到了日俄两军在朝鲜决战的几分可能,也看到英国转变战略立场的可能。枪击事件,果真是没有白谋划啊!。)

382 【倍径比大战】

英国皇家海军造船厂不想为一艘没有多少油水的舰船壳子花费工夫,清国海军价值90万英镑的订单被转移给有些“饥不择食”的阿姆斯特朗公司。

1897年4月下旬,随着清国皇帝登上包租的英国商船“毕来文”号踏上前往英吉利的旅途时,英国海军记者兼美术家F.简出版了他的第一期《简氏海军舰船年鉴》,“秦皇级”战舰的设计图纸第一次以钢笔绘制的草图形式展现在世人面前。

新生的事物总会招来世人的怀疑,从装备四门十三英寸半主炮的君权级到装备六门十二英寸主炮的秦皇级,其间带来的“全舰主炮齐射”和“取消二级副炮”的概念,不会轻易被人们接受。由此,各种各样的猜想横空出世。比如,因为要布置三座炮塔而拉长的舰体是否有足够的强度?六门火炮在对舷侧目标的一次齐射会否把战舰掀翻?把18门一、二级炮换成6门一级火炮是否会降低火力投放率?脑后拖着猪尾巴的清国人自己装备的火炮会不会炸膛或者打不响?还有......

凡此种种议论,无一例外的落入新任驻英公使罗丰禄的耳内,令他忧心忡忡。身为公使,他要为自己无法决定的战舰设计保证建造质量。当监造官杨再天中校抵达伦敦后,公使就立即带着监造官来到纽卡斯尔泰恩河畔。

纽卡斯尔就是一座造船城。整座城市的所有人们都从事与建造战舰相关的工作。作为阿姆斯特朗公司总部所在地和生产基地,沿泰恩河边分布着十二个船台,无数的干船坞和沉降式船坞。还有为战舰配套生产兵装的埃尔斯维克军械厂。烟囱林立,锻锤铿锵,工厂的烟雾和河水的雾气弥散在造船城的几乎每个角落。

租用的小汽艇在河面上缓缓前行,罗丰禄指着对岸正在铺设长达122米龙骨的“秦皇号”,问身边年轻的中校:“贤侄啊,90万英镑折合550万白银啊,咱们的秦皇号就这么开工了。你有把握吗?”

“公使大人,卑职有把握,卑职坚信参总坚持的设计是最好的!陆军在建设压制炮兵,总结出齐射战法,这套战法在海军的应用就是秦皇号。”

“唉......”中校的解释没有替公使释去疑虑,身在世界第一强国英吉利,目睹英国的造船工业发达如斯,回头看看东方的远处遥不可及的祖国,想想国家薄弱的工业能力和陆军出身的参总拟制出来的设计草案。以及英国人对此的稀里古怪又带着蔑视之情的评论。由不得罗丰禄不担心!他相信杨格在陆军的影响力和绝对的能力,可这是为海军建造第一艘万吨战舰呐!

“呜呜......”汽笛声中,三条拖船或拉或顶把一艘还没有舷号标识。只有光秃秃的炮塔还未曾装上炮管的新战舰带出泊位,缓缓向河口驶去,同时。新战舰的烟囱排出了淡淡的烟雾,想必是已经开始点火预热锅炉,准备在河口利用自身的动力进行海试了。

羡慕地看着那艘不明国籍的新战舰渐渐远去,罗丰禄和杨再天的心情完全不同。

罗丰禄是船政学堂驾驶班毕业,协助李鸿章创建了北洋舰队,对海军战舰并不陌生。到任之后对英国造船业最新动态颇为关注,了解甚多。他在内心里暗自抱怨参谋总长的多事。若按照英国最新入役战舰的设计建造大清国的第一艘万吨战舰,那该有多省心啊?杨再天却从光秃秃的炮台中看出,这还是一艘只有四门主炮的、入役就将过时的“旧式战舰”,它很快就会在涉及全舰结构的火力布置上落后于整个时代,连改装的余地都没有!…,

“再天啊,如果参总采纳的是英国威严级战舰设计就好了。英国最近两年为远东舰队设计建造了百夫长级二级战列舰也不错,听说海军委员会又新批准了新一级海外布置战舰设计,叫做老人星级。咱们的秦皇号能与英国战舰抗衡吗?能与日本订购的八岛号、富士号对抗吗?”

“能。”杨再天信心满满,虽然新舰只不过是对岸正在铺设的龙骨,他却能够从更新后的海战理念推导出未来海战的模式,并想象出自己指挥秦皇号与日本鬼子的八岛战列舰对抗情形。“英国君权级装备十三英寸半的主炮,君权级的改进型威严级却装备十二英寸主炮,为何?十三英寸半主炮已经在性能上落后于十二英寸主炮,英国人想解决他们库存的落后火炮,才积极推销君权级的设计。参总一眼就看破了英国人的伎俩,加上埃森克虏伯炮厂愿意与鞍山中兴克虏伯炮厂共享新炮技术,所以,参总才决定采用六门十二英寸主炮的设计。随着新炮采用无烟药取代栗色火药,射程和穿甲能力都大大提高,配用的光学观瞄器材也同步更新,足以保障在万米距离上齐射打击。我军要塞炮兵已经实现7000米的精确射击,采用六门火炮齐射的方式,用精确射击法指导加上炮群的覆盖命中概率,足以支撑起万米距离的齐射作战方式。因此,我们追求的是主力炮群数量和航速。在万米距离上,152炮无能为力,装备152炮的敌舰在万米距离上就会被我击沉,对我没有装备二级副炮的主力舰根本无法构成威胁。单一口径主炮的装备还简化了观测、运算、瞄准和齐射指挥程序,在人工操作的层面上缩短火力反应时间,还能适当的提高射速。大人,卑职以为参总的决策是具有前瞻性的,极为正确的。”

“万米炮战......”1870年代的船政学生罗丰禄无法想象如此情形。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没有鱼雷,没有副炮,咱们总是少了一些制胜手段啊。”

“德国12英寸新炮采用无烟火药发射穿甲弹时。直射有效弹道距离是5000米,也就是说,我们将来的主炮对付射程只有1600米的鱼雷,以及发射鱼雷的舰艇,完全可以从万米到5000米,再到1600米距离,三个距离上采用主炮群齐射和单炮精确射击乃至直接射击的办法。确保其无法到达1600米的鱼雷发射距离。对付快速鱼雷艇,则以射速为每分钟16发的88速射炮,百吨快艇无法承受88速射炮的直接打击。同样的,在万米作战思想指导下,我军战舰与敌军主力舰会保持在8000——10000米距离上,只要我舰航速与敌舰相当,我舰就能稳稳地以六门主炮对敌四门主炮的优势,取得炮战的胜利。”

撞角战、接舷战、3000米以内的炮战......罗丰禄脑子里的海战观念被杨再天详细解释出来的万米炮战所取代。这么个说法,战列舰却是没有太大必要去装备鱼雷发射管。因为鱼雷的腿太短。够不着战列舰;也没有必要装备152炮,因为决战距离在万米左右,此时152炮的弹道性能已经变得不可捉摸。不可能采用直接射击的战法作战了。

杨再天刚刚读过“简氏年鉴”,又专门研究过今后自己的对手,对公使大人心中担忧揣摩也算透彻。

“战舰吨位、吃水深度限制。航速要求,续航力要求,综合起来就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兵装,加强装甲和增加主炮数量,增大续航力并想办法增加最大航速。阿姆斯特朗公司决定在秦皇号上采用水管锅炉,这种锅炉动力大。能耗小,刚刚在一月开工的老人星号战舰上使用。设计最大航速应该可以达到18.6节以上,相对日本的八岛、富士有一定优势,不会在实战中被敌逼近。”…,

罗丰禄点头道:“嗯,既然你这么说,这么有信心,老夫也就放心一些了。”

“先生。”公使馆雇佣小汽船的英国船长喊道:“对岸有人发信号请二位先生登岸。”

罗丰禄一挥手,小汽船向对岸靠去。

“再天贤侄,估计是英国人要兜售他们的新炮了。”

杨再天毫不吝啬的奉上马屁:“公使大人一语道破洋鬼子的心思。”

罗丰禄对知情识趣的年轻人很感冒,笑道:“呵呵,他们兜售旧式火炮不成,眼见着咱们的新船不加装英国武备,哪能不惦记着这门生意呢?六门12英寸新炮,四、五十万英镑的生意呐!”

三位西装革履的英国绅士恭候在岸边,当先一位自我介绍,乃是阿姆斯特朗公司埃尔斯维克军械厂的经理尼克肖恩。

果不其然,尼克肖恩竭力邀请两位清国客人参观他们的军械厂,有意无意的提起军械厂为尊严级战列舰提供的12英寸35倍径新炮。在阿姆斯特朗和克虏伯之间现实存在着竞争,克虏伯于1895年推出12英寸35倍径主炮,阿姆斯特朗随后就推出了自己的新炮。在利益面前,国家之间的军备竞赛兴许最初就是被军工巨头们之间的竞争牵引着,不知不觉的展开。

“日本海军正在协商订购两艘基于尊严级的新式战舰,采用的火炮就是全新的12英寸35倍径主炮。”尼克肖恩故意避开了副炮的问题,在英国战舰制造业中,清国人不喜欢副炮的事儿已经不是秘密了。

杨再天的兴趣登时被勾起来了,能够趁机了解日本海军将要装备的火炮,好事儿啊!

“先生,我能否登上你们的新舰看看试炮?”

尼克肖恩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立即应道:“鄙人会立即安排此事,一有消息立即通知监造官阁下。鄙人向您保证,我们的12英寸炮在性能上绝不亚于德国的同口径主炮。目前,我们还在试制40倍径12英寸主炮,对了,明天,就是明天,军械厂将在炮厂附属靶场试射新炮,届时,鄙人将提前派人前往公使馆迎接公使阁下和监造官阁下。”

从君权级的30倍径到德国推出35倍径再到英国新造40倍径,火炮身管倍径比大战如火如荼。加大的倍径比将让弹道更加平直稳定,也更能证明未来的海上炮战将在万米左右的距离上展开。

383 【准备跨过鸭绿江】

傍晚,汤岗子的办公室里,杨格借着电灯的光线在墙上的一幅远东地图上比比划划,时不时的用铅笔留下一个标记,背后是新任秘书谭嗣同在逐一报告今日收到文电要旨。

“京师监国亲王、内阁大臣来电,英国公使窦纳乐照会总理衙门,要求我国履行对英承诺,从瑷珲、抚远、珲春三个方向出兵攻击俄国远东军侧背,阻滞俄军继续南下江原道,威胁日军第三师团即将登陆之元山港。”

“驻英公使罗大臣来电,英国首相紧急召见日本驻英公使加藤高明,所议何事尚待探听,另,英国阿姆斯特朗军械厂已经制成40倍径12英寸舰炮。我秦皇号建造速度符合预期,监造官杨再天认真得力,堪慰。”

“驻俄国公使杨大臣来电,俄国御前大臣维特公爵和军队总司令尼古拉大公联名电令中亚军区撤出帕米尔乌孜别里以南、以东之争议地区。”

“驻日公使裕庚电,日本国政府拒绝我国出兵朝鲜,调停日俄军事冲突,隔离两军之建议,并请问后着处置办法。”

......

“壮飞先生,还有吗?”杨格手中的铅笔从地图上的鸭绿江一下子划拉到大同江边的平壤城,问话的同时也未回头,反倒是似乎在欣赏自己的“画作”一般,歪着头打量地图。

“没有了。”

“回电内阁、总理衙门、驻英、驻日公使大臣。日本不对俄国宣战,我军就不会有任何动作。日本若对俄宣战,我军将遵循对英国的承诺。出兵朝鲜,协助日军击退俄军。回电驻俄公使大臣,西北边境勘定谈判即将召开,第四军稳守乌孜别里,无虑;请杨大臣转告俄国政府,如日俄起衅,我军将严守中立并确保东清铁路继续修筑无误。另电新任驻德公使大臣吕镜寰。请派员与杨骐源接洽,疏通德军参谋总部,谋求德国开放克虏伯新式火炮之保密技术,为鞍山炮厂共享,并提议试制40倍径12英寸舰炮。电告江西大余钨矿总办陈国华并江西按察使杨大人,遴选得力干员接任总办,陈总办立即返回鞍山就任铁冶材料研究课题主办。电请陆军部尚书、议政大臣刘中堂并李侍郎指示,东北用兵在即,第五军编练可否以分批抽调至辽东之法进行?另外。请机要处邝孙谋中校来我这里。”

谭嗣同记录完毕。交给杨格过目签字之后离开。

杨格凝视地图,自言自语道:“哼,小日本儿想嫁祸于人。又想拒老子于鸭绿江以西?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日军大岛支队从清津大踏步后撤到江原道首府元山,却要中国新式陆军从瑷珲、抚远、珲春出击俄军,哪有这样的道理?恐怕中俄两军一旦打起来。日本人就会趁机集中兵力把俄**队撵到图们江对岸去,独自霸占朝鲜利益,抱着膀子看中俄交恶。从英国人的照会来看,英国政府认为拉住日本远比拉住中国重要,那日与窦纳乐的谈话并未对伦敦白厅起到多大的作用。既然如此,老子就不妨作出向俄国靠拢的某种姿态来。吓吓英国佬也好。

至于德国人会不会交出全部技术秘密,杨格在电告吕镜寰和杨骐源的同时并不抱持太大希望。克虏伯虽然受德皇政府影响较大。可归根到底,它目前还是私营公司,不太可能把家底子都掏出来给中国人。在英国人及时正视海军舰炮问题,制造出40倍径舰炮之时,自己就必须想办法在中兴——克虏伯的现有条件下,利用刚刚并网发电的火电厂提供之便利,集中仅有的人才攻克镍钨合金技术难关,试制40倍径舰炮。…,

从35倍径到40倍径,对炮管用合金钢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炮管长度要从10675mm增加12200mm,今后还要随着技术进步采用45倍径、50倍径的设计,长度会进一步增加到15250mm,炮钢的质量至关重要。

“报告!”邝孙谋来得很快。

“密电海陆全军,从即日起启用丙字保密电码。”

“是!“邝孙谋面色一肃,铿锵应答过后又带着几分渴望之情,轻声问:“参总,要打仗了?”

“嗯,朝鲜的局势发展并未完全按照我们设定的步调来走,对英外交的问题如果能够顺利解决,我考虑因应朝鲜王国政府的请求出兵朝鲜,如日军阻拦,则联合俄军攻击之!去吧,你的密电一发,估计各军、师主官们会不约而同赶到司令部来,顺便的,你负责做好接待准备。”

“是!”邝孙谋再次立正应是,快步离去。

杨格聚精会神,继续作图。

日军第三师团,呵呵,老对手了!前任师团长桂太郎中将已经高升东京防卫总督,现任师团长是长谷川好道,原12旅团长。根据驻日公使馆和军情处“户田小组”送回来的报告,日本陆军扩张案于去年在国会通过之后,立即紧锣密鼓的加以实施,从第三师团抽调了部分骨干到第七师团以及负责组建第九师团。此次清津—茂山枪击事件来得仓促,第三师团要从平时编制扩大到战时编制恐怕不会这么迅速,估计此时的日军第三师团战力不比在海城对战时强多少,最大可能是还要弱上几分。

第三师团在元山登陆阻止俄军南下,第六师团在釜山登陆建立补给线并为后援,日军妄图以两个师团的兵力在海军的配合下挡住俄军?嗯,有可能,俄军的战力更差劲,战术意识比挨过狠揍后总结过经验的日军差了不少。不过,日本人恐怕没有想到中**队会强势返回朝鲜吧?

鸭绿江边到平壤,元山到平壤,路途差不多远近,也就是说,我军与日军遭遇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平壤!时隔三年,1897年夏季的平壤战役必将不同于1894年夏季的平壤战役!

杨格在平壤作了一个符号,转身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寻出“户田小组”的报告。

所谓户田小组,乃是以细河之战的俘虏日军中尉户田广松为首的情报组。因为今田唯一少佐的生还,导致故意违抗今田唯一少佐命令的户田广松中尉对战后回归日本心存疑虑。在王英楷、施心雄和桥本的“帮助”下投身情报处,又在妥善安排之后跟随战后交换俘虏的人潮回归日本。在日本陆军大扩张的时节里,户田广松中尉已经晋升为大尉,出任第五师团第十旅团的二等参谋官。以他为核心的情报小组就称为“户田小组”。

户田报告把日本陆军所谓的大扩张面貌披露出来,假以时日,譬如再过两年,日本陆军会完成新建五个师团的扩张任务,官兵素质和整体战斗力会比甲午年时更胜一筹。但是,如今扩张计划刚刚实施,新扩张师团占据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装备,老师团又出人又得在新装备分配上照顾新师团,就战力而言颇有青黄不接的意味。

日本陆军如此境况,他们肯定会设法避免在此时与三十万俄国远东军对抗。上溯到日本政府的朝鲜战略计划,就可能会冒着惹英国人不高兴的风险,寻求与俄国协商解决冲突,和平瓜分朝鲜。…,

杨格就是日本算盘的破坏者,一方面给俄国人下保证、鼓勇气,撺掇俄军对大岛支队穷追不舍,顺势南下扩大实际控制区;一方面准备出兵鸭绿江东,在朝鲜的长白山脉以西与俄军南下部队齐头并进,进据平壤,逼日军违背“拖延时间、不得罪英国”的宗旨而开战。只要日军在元山与俄军对上,再于平壤地区阻挡中**队,日本在外交上,在战略上就输了个干净!只要过江兵团赢得一个小胜仗,势必让朝鲜王国政府和国王高宗“刮目相看”,重建对中国的依赖。

一个小胜仗,对手是第三师团,那么,跨过鸭绿江担负此项作战任务的该是哪支部队呢?

第一军,目前缺少第二旅,又驻防直隶京畿门户,不能轻动。

第二军的第三师有第一旅和第七旅,第一旅还刚刚参加了实兵实弹演习,现在正驻扎在凤凰城一线,位置合适,素质过硬,只需把第七旅的兵员补足到每个步兵连223人,以第三师两万三千多兵力配以军团炮兵一部,必要时可抽调隶属海军的北塘之杨慕时旅海运增援,倒是堪当此任。

只是,如果选择戴超率军出战,刘松节就不太合适去担任前线总指挥了,延山那里恐怕也有意见。干脆,请马玉昆领衔,戴超为参谋长,王传义为副参谋长兼炮兵总指挥,一副以第二军为主的架势,第一军出身的刘松节和第三军的延山就不好多嘴了!

邝孙谋去而复返,轻声报告:“各军、师主官来电,请求到军团司令部会议,按照参总的意思,职部一一回电答允。其中,北洋舰队统领刘中将会同福州船政大臣魏翰、提调徐建寅和聂帅、冯帅、北塘杨旅长立即乘坐康济舰出海,估计明日一早就能到达司令部。”

“请刘参谋长,噢,不,还是我去找他。”

“参总,刚刚接到一份李小姐从旧金山拍发的电报,她将携在美国招聘人才登船启程回国,并请国内妥善接待先期出发的石油勘采队威廉.杜里克一行二十三人。”

邝孙谋注意到杨格眉间掠过的一丝喜色,机要处长跟台湾守备旅长郑邦彦经常混得不分你我,乃是奉天北路某处小树林事件的知情人......

384 【一盘死局】

日本东京原名江户城,是维新开始时日本最大的城。因为相对于京都处于关东平原,遂称为东京。

皇宫是原德川官邸,应对朝鲜危机的五相御前会议在明治天皇处理政务的“松之阁”召开。

首相兼藏相松方正义、外相大隈重信是一对在整理财政上有共同见解,却出自不同派阀的临时搭档;取代长洲伊藤内阁的萨摩松方内阁中,甲午战争期间担任海军军令部长的桦山资纪大将为内务相,原担任拓殖相的高岛鞆之助中将为陆军相,西乡从道海军大将原本是陆军出身,在海军有“原来如此相”的戏谑之称,不过,西乡从道并不在意,他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给海军弄钱,弄来钱该怎么用,那是山本权兵卫、伊东佑亨他们的事儿。

六六舰队的预算分摊到两年执行,也正是因为主要由萨摩藩把控的海军占据了大量预算而引起陆军不满,导致伊藤内阁垮台,天生就倾向于海军的松方内阁就堂而皇之的把持了大局。

“清俄边境冲突之后,俄国连续从欧洲调遣战舰到远东,截止上月,俄国太平洋舰队拥有战列舰一艘、旧式装甲舰一艘、一等巡洋舰七艘、二等巡洋舰三艘、鱼雷巡洋舰两艘、炮舰六艘、雷击炮舰七艘、鱼雷艇三艘,总计吨位14万吨。而我海军在役战舰总吨位为8万吨,其中三景舰在甲午战中证明以其航速、装甲和主炮射速不适应当前海战之需要。富士、八岛两舰。最快也要在本年10月初才能接收入役。”原本应该海相说的话是内相桦山资纪帮忙说的,在提出一连串的数据之后,桦山资纪作了总结:“臣与海相都认为。此时皇国实不宜与俄国开战。”

尊位上的明治天皇微微颔首,手里的摺扇不自觉的拉开又轻轻收拢,又拉开,收拢......三国还辽之后,日本举国上下群情激愤,恨俄之入骨,遂有十年卧薪。一朝雪耻之志愿和计划,95、96两个财年的预算也全面的偏向军备,军备扩张案以陆军新增六个师团(其中第七师团实际存在),两个骑兵旅团和两个炮兵旅团为目的;海军则由舰政局长左双佐仲提出六艘战列舰、六艘装甲巡洋舰的六六舰队扩编计划,欲图完全实现日本海军的“现代化”。计划是计划,落实是落实,时间,是日本人最需要的东西。当前的朝鲜事变让日本颇有措手不及之感!

高岛鞆之助以中将军衔而在甲午战争中并无殊勋而任陆相,充分证明了松方内阁重海轻陆的趋向。不过。陆军的实权不在陆相手里。而在把持着参谋本部长官之职的山县有朋大将。因此,高岛鞆之助趁机数落一下参谋本部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陆军方面也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主力师团的军官、军士和部分技术装备分拆到新建师团骨干队。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春,第八、第九师团才能形成战力;到明年秋,第十、第十一师团才能编成;到后年。第十二师团才有望军械人员齐备。目前,皇国为了应付朝鲜危机而排出第三、第六师团分别登陆元山、釜山,实则存有侥幸之心,期望俄国方面在山县大将1895年访俄的成果基础上给以默契,双方以元山为分界线,各占朝鲜南北。但是。我方目前尚未探明俄军企图和俄国政府态度,贸然派兵实在危险。而且,两个师团和大岛支队、后续增援备补队共计三万六千兵员,目前还没有一个军事领率机关统一指挥,此事当为急务。”…,

明治点头,问高岛:“卿意如何?”

“立即成立朝鲜军司令部,统一指挥第三、第六师团和大岛支队。”

心知此事涉及两阀政争的明治又问:“何人出任朝鲜军总司令官?”

第三师团长长谷川好道是山口县人,长洲藩阀;第六师团长茨木维昭是和歌山人,倒是与萨摩派有些亲近,却会受制于麾下旅团长、联队长以及参谋官们,第六师团是熊本师团,长洲阀的主力。故而,朝鲜军司令官就势必要选用大将衔的长洲将领了。

高岛鞆之助中将鞠躬道:“臣下以为山县大将阁下最为合适,大将有赴俄谈判经验,更能揣摩俄国人的心意,于皇国期望达成日俄和解,维持现状有利。”

“山县元老说,枪击事件定为清国人之阴谋,此事查办的如何了?”

高岛鞆之助闻言作难,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首相。

松方正义向明治鞠躬作礼道:“吾皇,事实若何暂且不论,实则我方和俄方都认为枪击事件颇多蹊跷,多半系清国杨格部署所为。但是,追究事件真相于目前的事态并无关联。臣下认为,俄国在挟制朝鲜国王三月之久后容许高宗回宫主政,必有所恃,其依仗者,一为我陆军扩编影响主力师团战力;二为我新订造战舰尚未交付入役;三为清俄边境军事冲突之后,俄国远东军组建并陆续增援到远东三十万陆军和14万吨战舰,于我之力量对比占据绝对优势;四为俄国并不满足与我分割朝鲜之利益,希冀借此事件发挥,以军力之优势实现在朝鲜西部海岸获取良港,并彻底排斥我方力量,独霸朝鲜利益的企图。由此可见,无论事实真相如何,俄人的态度都是如此。”

三十万陆军,14万吨战舰,俄军尾追大岛支队到元山,咄咄逼人呐!

“诸卿,山县大将认为,探察此次事件的真相有助于皇国君臣看清未来之主要对手,实为杨格而非俄皇。”明治虽然任命了萨摩藩主掌的松方正义内阁,却有参谋本部这个独立于政府之外的军事幕僚机构,实则是真正的陆军司令部,山县有朋大将对朝鲜局势的分析,在御前五相会议之前,明治就认真听取并作过推敲,也认同了山县有朋的意见,认为朝鲜事件应当与清俄边境冲突联系起来,一旦联系起来考虑,清国参谋总长杨格的意图就凸显出现,其心机之深,图谋之大,于皇国利益为害之巨,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众臣都面露深思之色,虽然有些是装出来的,但是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想过朝鲜事件的偶发性和必然性,从中隐约或者直接觉察到清国作用力。因此,松方正义内阁很干脆的拒绝了清国公使裕庚提出的“清国陆军遵照对英国的承诺兵出鸭绿江,隔离日俄两军”的建议。

杨格在幕后主导了日俄朝鲜之争,目的就是要拿回在甲午战争中失去的东西。对此,在此的日本政府首脑们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猜出来与有办法解决是两码子事儿。

明治天皇脸现忧色道:“这是一盘死局。”

死局?死局!

对应目前的朝鲜局势和日本的现状,这还真是一个死局。日本要么与仗势欺人的俄军硬碰,同时由英国出面阻止清国陆军参与战事;要么就完全的撤出元山,远远避开俄军,让清俄两国去争夺朝鲜利益,自己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不过,撤退是有风险的,不能排除清俄之间已经达成某种秘密协议,一如李鸿章访俄期间的传闻那般。而且,从清国传来的最新消息是,清俄两国关于边境领土争议和军事合作问题的新一轮谈判将在奉天召开,奉天会议,难道不会是清俄两国联手压迫日本退出朝鲜后的分赃会议?!…,

因此,摆在日本人面前只有一条路,退出元山却要固守釜山,保持在朝鲜的军事存在,也就尽量的保留了对朝鲜亲日派政治势力的支持,保留了对朝鲜的影响力和今后卷土重来的余地。但是,在优势的俄国太平洋舰队和陆军,以及很可能与俄国联军的清国新军面前,日本能固守釜山吗?难!从战略而言,就只能尽量的从预留战略空间的元山开始节节阻击,以战待变!

那么,变化在哪里呢?只能是英国的作用。

英国倒是非常愿意看到“跛足战略”实现,也非常愿意看到日军坚决抵抗俄军甚至于出现两国宣战的局面。对俄宣战,则清国在英国的监视下即便不出兵攻击俄军,也会保持中立,顿兵鸭绿江边。对俄宣战,日本驻英公使青木周藏所说的英日签订保障性协议就有可能,取得英国大力支持的日本能不能在战场上维持均势,拖住俄军?

拖,是对付俄军的最好办法。俄国的交通现状根本不能支持三十万军队和一支舰队在远东长期消耗作战!拖,日本得到英国支持后可以加速扩编军队,甚至于可能得到英国出售现役战舰的待遇。拖,得要与在朝鲜俄军相匹配的军力,两个师团绝对不够,需要动员更多的师团投入朝鲜作战。

“诸卿......”

无计的众人纷纷趴伏在榻榻米上,敬聆圣音。

“山县大将建议,在请美国居中调停朝鲜事件的同时,积极准备作战,遏制俄国气焰,为谈判解决朝鲜问题打出有利的局面来。朕深以为然,首相,外相,速拟与英国之保障**涉条款;积极与法国、德国修复自三国干涉还辽以来的紧张关系;组建皇国大本营,以大山岩大将为大本营总幕僚官,斟酌增派第四、第五师团增援朝鲜;另外,与俄国谈判解决争端的努力不要放弃。”

明治的决策是以山县有朋的应对策略为蓝本,只是,山县主张拉英国远东舰队联军对付俄国太平洋舰队的提议未被采纳,因为英国人没有傻到直接出兵与俄国对抗的地步!

385 【平安道】

此一时。1---彼一时。

昔日在远东清俄军事冲突中被打得找不着北的俄军。在源源开到三十万援军和大量舰艇之后。摇身一变成为远东最强的军事力量。没有之一。

在精锐的第16师在32师、远东第一师的配合下对“赢得清日战争”的日军穷追猛打之际。俄国新任驻清公使代办巴布罗福和军事代表李涅维奇陆军少将抵达奉天。与清国代表许景澄、延山少将展开了亲密而友好的会谈。

许景澄在驻俄德等国公使职位上干了几年。与俄国人终究有些私交。而延山与李涅维奇之间却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亲密关系。是延山将军的大度让李涅维奇少将和他的部下没有在大绥芬河河谷饿死。也没有成为可耻的战俘。而是衣暖食饱的与提供补给新军遥遥相对。友好对峙到军事收束。然后。作为孤军深入清国、而且在各条战线全线失败的局面下保持了大量兵力的李涅维奇少将受到了舰队司令和远东军总司令的高度好评。

延山起初对金兰兄弟的命令颇为抵触。却又不得不执行。以至于从军事收束到朝鲜事变期间。他都没有主动拜见过参谋总长。如今。他的看法又不同了。自家金兰兄弟是高瞻远瞩的。在边境冲突的时候就给小鬼子埋下了这一招妙棋。哦。不。应该说边境冲突本身就是作为朝鲜事件的前奏序曲而存在的!

没有边境冲突。哪来的三十万俄国远东军呐?

没有边境冲突。中俄关系不会如现在这样。可以为了各自的利益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谋划如何从小鬼子手里讨好处。

没有边境冲突。李涅维奇少将不会见到延山少将就一个熊抱。满是胡子的脸在延山少将光滑的脸上蹭来蹭去。害得人好一阵子恶心。其实。李涅维奇少将对延山少将的好感不仅仅在于战场防水。还在于此次枪击事件的发生。阿列克谢耶夫、库洛巴特金和李涅维奇都猜出来了。枪击事件是中**队干的。距离清津最近的中**队是在珲春、图们的延山所部。而此次出席中俄谈判的军事代表又是这位延山少将。哼哼......感谢亲爱的清国朋友。没有枪击事件。俄**队如何能大张旗鼓的向南开进。打破1896年以来日俄在朝鲜的均势呢?

线条粗犷但心思一样细腻的俄国人知道清国的利益诉求。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就是祸水东移。三十万俄军驻扎的远东。与之隔着黑龙江、乌苏里江相望的中**队压力颇大。利用俄军为甲午战败的清国报一箭之仇。又把俄军主力牵引到朝鲜去。还能借着“中俄友好”解决边境领土纠纷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默契。其实很容易就达成了。只是。在当前的默契之中。还存在另外一个默契。李涅维奇和延山都清楚。朝鲜问题一解决。远东矛盾就会体现在中俄两国之间了!

此一时。彼一时。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作为个人而言。能在国家处于朋友期间发展个人情谊。而后在某个时刻又对决战场。闹个你死我活。似乎也带着某种默契般的乐趣。

西北帕米尔地图挂出来。很快撤下去。俄军已经撤退。争议不复存在;科布多、唐努乌梁海的地图挂出来。在明确指点出俄国人干出不法行为的乌梁海十佐领、阿勒坦卓尔乌梁海二旗、喀尔喀三音诺颜部乌梁海十三佐领后。也撤了下去;接着挂出来的就是朝鲜王国地图了。…,

挂出来的地图已经加工。平安道首府平壤的标示处粘贴了一面红色的小旗子。下面用汉语和俄语写着——江东军司令部。

指点地图。延山向“俄国朋友”解释道:“远东军第16师等部经朝鲜半岛东北海岸追击日军到元山。日军第三师团势必在元山组织防御战斗。以期拖延时日。得到增援。远东军可以对战局作出如下两种推演。其一是快速突破日军在元山的阻击。在日军第六师团尚未北上增援之际沿高山、平康、永川一线横跨半岛。占领汉城。切实控制朝鲜王国政府。其二是快速突破日军阻击线不成。可以考虑两种办法。一则利用海军优势掩护陆军在元山侧后的通川登陆。前后夹击日军第三师团。力争全歼;二则由我方组建江东军跨过鸭绿江出击平壤。迫使日军第三师团在第六师团尚无快速北上可能之际。不得已分兵平壤方向。摊薄兵力后的元山防线。俄军可一举击破!而后或以一部西进。与我江东军会师与平壤。歼灭平壤之敌;或向南推进。将日军势力完全逐出朝鲜。”

李涅维奇笑道:“呵呵。袁。俄罗斯帝国远东军无需清国朋友的支持就能击败日军。”

延山暗骂“狗屁”。面上却故作失望的说:“唔......我相信!但是。军事计划应该做出预案。以防万一。我军和日军交过手。他们很强。不好对付。”

潜台词是。清**队在边境冲突中战胜了俄**队。因此。俄军将领应该尊重清军将领的建议。

李涅维奇老脸一红。想了想。说道:“如果我军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会提出来的。”

“那么。我们可否规定一个时限。如果六月结束之前俄军未能拿下元山。那么我江东军就跨过鸭绿江。进占平壤。迫使日军第三师团分兵!当然。我在此可以做出保证。我军东进到平壤为限。也就是希望在朝鲜事变之后确保在平安道的利益。对此。希望俄国朋友能够予以确认。”

地图上。中国人的意图表现的明明白白。他们要趁机谋取平安道!

巴布罗福向李涅维奇附耳道:“将军。清国人很有可能受到英国人的影响转变立场。这也是帝国政府在边境领土纠纷问题大方让步的原因。这位将军的部队还在珲春、图们。清国的利益如果不能满足。他们军队就有可能在中亚帕米尔。在瑷珲、抚远对我不利。将军。军队的补给线太长。确保补给线的安全就是确保帝国在朝鲜的利益。帝国政府对清国的利益要求早有预料。我们可以答应他们立约。六月结束之前看分晓。”

三国演义。李涅维奇未必看过。却对当前远东俄、中、日三国局面心知肚明。即便清国人不在奉天会谈中提出对平安道的诉求。即便他们临时出兵实际占据平安道。俄军在全力对付日军的同时。绝对要避免与清军作战。也就会对此予以默认。甚至强颜欢笑着鼓掌欢迎。

“好。六月结束之前。如果我军未能拿下元山。平壤就是你们的了!”

“好!”延山久在吉林边防。与李涅维奇也算有些联系。对所谓的俄国精锐组//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成的远东军战力早有评估。反过来。对日军的战力也很清楚。甚至为日本人谋划了一个纵深设防。层层阻击。拖延时间得到援军并拉长俄军补给线。消耗俄军有生力量。而后组织反攻的战略。元山是重要港口。日本人不坚守到大军开来。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一个师团又一个联队级支队据守的元山。老毛子未必啃得动!…,

再说了。如果老毛子打得顺手。咱老子还有一手棋可下——拿着朝鲜王国政府的请求出兵。天经地义!那时候。俄日两军打成胶着。英国对能牵制俄军的中国出兵行动不会干涉。德国当然不会干扰中国朋友实现利益。法国嘛。恐怕会干嚎两嗓子。而后没有下文。剩下其他国家的态度。不看也罢!

关键问题谈妥。会谈就在烧锅子、伏特加的你来我往中愉快的继续着。

奉天在开会。鞍山汤岗子也在开会。

组建江东军。没有问题。这事儿军队说了就算。参总一个人拍拍屁股就能做主。

派遣人员到德国和英国学习造船。这一次不是以往那样蜻蜓点水的学两年就回国大用。而是分作长远和短期两个批次。长期者乃是从北洋水师、南洋水师、福州船政抽调新入学之年轻聪颖者。执行六年和十年留学计划;短期者是抽调有一定经验之人员。搭中德联办造船厂的顺风车去伏尔铿船厂。分专业学习。力图解决实践课题。为期一年。留学人员名单。由海军次长周馥、福州船政大臣魏翰商议决定。

会议在进行。广东、四川又传来“坏”消息。一窝子贪官被揪了出来。四月下旬查实追缴、罚没查抄资财达到七百万两之数。杨格大笔一挥。尚未解运到位的钱就有一半充作统筹留学基金划拨出去。

这些事儿都好说。有钱就好办事。偏生皇帝又给安排了一条查税钦差大臣的财路。陈固、冯虎臣在广东和四川杀官杀到手软。被人成为“屠官二凶”。背地里却是滚滚银两无需通过户部就落到东三省来。注入中兴银行。支持各项产业的发展。

争论问题最后出在江东军出兵后。未来朝鲜平安道的地位和朝鲜王室、政府的处置上。

分歧出自于两种意见。一种是以杨格为首的统治派。要干脆的解决朝鲜问题。从平安道开始将其纳入版图。设省统辖;一种是以李鸿章派到鞍山协助处理朝鲜问题的专家袁世凯为首。他的意见是设法接引朝鲜高宗到平壤组织政府。以“天朝”派钦差大臣监国为宜。(未完待续。

386 【重用袁世凯】

从1882年至1894年袁世凯一直在朝鲜任职先后担任军务帮办、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务大臣在处理壬午兵变和甲申政变中表现出色作为宗主国派驻藩属的监国大臣袁世凯能以满清中国的衰落国势而抵挡日本对朝鲜的渗透达十余年单就这一点来说值得杨格尊敬并听取他的意见

袁世凯认为朝鲜王国政府发出的中国出兵隔离日俄两军避免战火涂炭朝鲜的请求其动机和外部因素影响必须加以认真的分析

乙未宫变日本人杀害闵妃、高宗惊而出走贞洞俄国驻朝公使馆这一事件的真相是被在朝鲜新军中担任教官的美国人和俄**械技师揭露的从此可以看出朝鲜问题不仅仅涉及到日本、俄国和中国还有其他国家的影响日俄两国在乙未宫变之后朝鲜民众掀起的为国母报仇的义兵运动中先后以韦伯—小村协定、山县—罗巴诺夫协定协调利益;同时避居俄国使馆的高宗发布命令撤销亲日派政府组建亲俄派政府

义兵运动不受高宗的亲俄派政府控制对日、俄两国在朝鲜的驻军和利益都存在敌意因此成为朝鲜王国政府、日本和俄国的眼中钉借朝鲜政府以怀柔手段意图消弭义兵运动不过在此期间中国驻朝总领事唐绍仪和军情处工作积极联络、收容、隐蔽了义兵运动骨干为我军出兵朝鲜打下了坚实基础

袁世凯说:朝鲜的问题在于因外敌入侵而起的变革和独立思潮闵妃是变革和独立思潮推动者和领导者故而赢得了朝鲜民众的拥护但是一个国家在面临亡国之虞而思想锐变之时势必会有很多的混乱很多种想法一如一年前的中国透出朝鲜诸般问题的表象看实质找出朝鲜王室、官员、民众‘最希望看到的天朝大军形象’就是江东军应该注重的就是今后朝鲜政策应该遵循的否则中国重回朝鲜的行动很可能站不住脚朝鲜的未来是建立在江东军站住脚并赢得民心的基础上因而尊重朝鲜高宗又要抑制其最近展露出来的称帝想法;在朝鲜提倡改革并持续的支持朝鲜以义兵为基础建立新军但是又要尊重朝鲜民众的习俗不能如亲日派金弘集政府那样贸然发布断发令;江东军必须符合天朝大军的形象让朝鲜人能够从甲午年的印象中解脱出来敢于依仗江东军

袁世凯用朝鲜政局十多年来的历史变迁和对现状的分析执拗的坚持缓图徐进的主张反对武断的在朝鲜设省

朝鲜善后处置议题暂停5月11日晚当王英楷从朝鲜返回抵达汤岗子司令部时杨格邀请马玉昆、刘松节、戴超、袁世凯在司令部后面的自家小院子里为王英楷接风洗尘实际上就正式的确立了袁世凯在今后朝鲜处置问题上的地位

坐在主席上端着酒杯看着左右手的袁世凯和王英楷杨格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之感也夹杂着几分自得如果不是杨某人横插一杠子王英楷如今恐怕是在袁世凯麾下任职而袁某人也不会落魄到担任夹缝里做人的会办禁卫军编练大臣而后来此出任有着从二品衔的高级幕僚

大军东进在即王英楷对接风洗尘的参总家宴兴趣不大端起酒杯就说开了正事:......高宗回宫后唐少川先生先后四次进宫参拜向高宗详细介绍了我国的新政和新军以及在中俄边境军事冲突中获得的胜利一定程度上改善了高宗对我国、我军的看法但是要让朝鲜君臣对我国建立坚强的信心这还远远不够在朝鲜君臣的思想里还存在一种倾向真正要他们在无可奈何之时选择日本或者俄国他们会选择日本毕竟大家相貌差不多也都有儒学的背景这就告诉我们如果我军以击败日俄来证明自己够强朝鲜君臣是愿意也肯定会选择靠向我们的目前高宗在亲俄和亲日之间左右为难身边的大臣中有亲日派、亲俄派和小部分的尊儒守旧派高宗利用他们镇压独立协会、瓦解义兵运动以此安抚日本人和俄国人逐渐掌握政府大权…,

哼杨格冷笑一声左右看了看说道:封建君主是不敢相信民众的因为民众的觉醒将动摇他的统治根本与尚且承认他统治权的外敌相比更为可怕慰亭兄听了绍宸的话我决心已定在平安道采用你的办法好生展现一回天朝上国的宽宏、威仪

袁世凯听着杨格前半段话明明就是反对扶持朝鲜王室的监国之策怎么......到最后却变了意思了唔......哦哦

参总英明职部建议在江东军切实控制平安道之后在平安道行如盛京一般的新政建设假以两年、三年时日朝鲜政局、朝鲜人的思想定然大变届时就将是朝鲜人请求天朝统治而非规划藩属了

从封闭落后走向开放进步中国如此朝鲜也将是如此开放进步的社会与旧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体制之间势必酿成剧烈的冲突在冲突中留驻平安道的江东军不再如今日一样是高宗政权的盟友而是敌人

慰亭兄所言极是杨格投桃报李还了袁世凯一句转向王英楷说:绍宸此次朝鲜事变军情处居功至伟你既然已经回来就负责在江东军筹组情报处全军情报工作也一并统筹起来第一军司令部已经把铨叙报告打到了宋祝帅手里估计再过几天你就是王英楷少将了

王英楷笑了不是喜而是苦笑

参总情报这勾当实在......职部实在干不下去了您看大前年我是从敌前侦察起步不知不觉的就搞到这个地步潜入朝鲜收集情报挑拨日俄矛盾收买朝鲜官员拉拢义兵和独立协会......这这是政客们干得事儿参总您行行好还是让我带部队打仗吧一个旅我不指望一个团以职部的能力应该能成吧

王英楷的性格、文化构成并不适合干情报对此杨格也很清楚只是从甲午年开始就战争、整军、战争王英楷从敌前侦察到负责情报处的筹组又在中俄边境军事冲突末期潜入朝鲜领导情报工作一步步的陷了进去不可自拔杨格在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人

可以前提条件是你得把朝鲜的军事情报收集、整理工作做完有始有终嘛

王英楷无奈点头谁叫自己趟了浑水呢

日俄朝鲜之争结束后朝鲜的局势应该更加复杂在平安道驻扎的江东军需要一个非常了解朝鲜的参谋长到时候就由你出任参谋长

从预期中的团长一下子变成军参谋长大大出乎王英楷的预料这次他是真的喜出望外了立即起身立正道:是参总我一定干好

慰亭兄您那个会办禁卫军也别干了考虑重回朝鲜如何

袁世凯也是大喜过望他已经洞悉了杨格的意图是要全面掌控朝鲜把朝鲜正式纳入版图而非外藩这是建立大功业的机会呐如果事成袁世凯恐怕就是第一任朝鲜总督了

袁世凯敢不从命

策略、人事谈定接风洗尘的家宴过后六人又钻进书房铺开地图进一步商定江东军过江之后的行动计划

日俄战争是主线江东军的行动不能喧宾夺主惹火烧身弄砸了这一盘开局良好的棋局

俄国人利益诉求在于驱逐日本势力出朝鲜独霸朝鲜利益在朝鲜半岛谋取海港日本人则是受枪击事件牵引在准备不及的情况下仓促应战如果战事不利很有可能主动求和甚至彻底撤出朝鲜把甲午战争赢得的利益拱手让出当然俄国人想要不经苦战就击败日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也是当然在英国人面前虽然叫嚷着因为日本人不配合而无法履行承诺的中**队势必会在日俄之战行将落幕之际继续担当英国人的雇佣军阻扰俄国取得在朝鲜的独霸利益…,

这是如意算盘需要军、政、外交各方面力量协力争取的结果其中势必存在很多的变数不得不事先推算、拟定相应的计划对付之竭力维持中国在朝鲜事件的战略执行上的既定方向

为了不影响日俄决战江东军的规模被限定在四个旅以内从踏足平安道开始就要积极的配合朝鲜王国政府以义兵运动和独立协会的力量为基础为其在平安道训练新式军队由此万一江东军与日俄两军产生摩擦也有适当的朝鲜军队出面处理、隔离杨格谓之曰:江东军驻扎在平安道是象征性的

替朝鲜王国政府训练军队是一方面在平安道推行新政是另一方面

如同杨某人挖满清朝廷的根基一般平安道新政就是挖朝鲜王国政府的根基但是在表面上又会得到朝鲜君臣的拥护和支持平安道有丰富的森林资源有金、铜、铁、煤等矿藏在平安道设厂开矿利用这些资源能就近为辽东军工产能扩大提供工业原料避免被日本人利用

最后袁世凯被任命为江东军民事协调委员将在六月底、七月初随军开拔进入朝鲜平安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87 【少将的幻觉】

奉天会议刚刚结束,李涅维奇少将就在远东军总司令库洛巴特金中将的催促下返程,率部增援在元山外围作战中严重受挫的远东第一军。-书_吧(..)

对土耳其和中亚地区各族战争中建立赫赫军功的第16师,在远东地区明显的“水土不服”,师属哥萨克骑兵团发起对元山外围永兴湾海岸要点库岩里的进攻战斗,面对日军的野战速射炮火和排枪打击,在短短的十多分钟时间里,损失了五分之三的兵力,丢下数百具人马尸体大败而逃。

轻装追击的俄国陆军没有足够的炮火,要攻克日军一个师团又一个联队坚固设防的元山,就需要舰炮火力的支持。库岩里,日军第三师团得到的一个野战重炮大队驻守此处,严重威胁到意图利用永兴湾水面的俄国舰队。

6月5日,李涅维奇少将到达元山外围的玉坪第16师指挥部,接替德比库里奇少将出任第16师师长,实际接管了远东军第一军的前线指挥权。

无论是地图上还是实际地理情况,元山都是令俄国海军垂涎的天然深水良港。元山原名元山津,1880年由日军强迫朝鲜王国政府开港,并开始驻扎军队。元山港濒临日本海永兴湾,在永兴湾北岸有虎岛半岛从北向南插入永兴湾达五十多公里,与永兴湾南部的葛麻角遥遥相对,形成了天然的防波堤。虎岛半岛和葛麻角之间,还有几座离岛,岛上建设永备炮台设置炮火,将完全地封锁海面,保障内港安全。

夺取元山港,俄军可以得到从海参崴而来的海上补给,无需经过曲折难行的朝鲜东海岸长途补给。在六月结束之前夺取元山港,中国军队就没有理由跨过鸭绿江,从俄国人的盘子里划拉走一块肥肉。

以三个师的兵力。在仅有六门圣彼得堡普梯洛夫兵工厂出产的M1896年型76.2mm野战炮的条件下,很难攻克日军陆陆续续经营了十多年的元山。这种野战炮名为速射炮,每分钟可以发射6发炮弹,却在驻退复进机构上有明显的缺陷。驻退机构无法像德制77mm速射炮那样有效抵消后座力,造成火炮连续射击时无法兼顾射速和射击精确度。因此,每分钟6发的射速只是理论上的,或者是胡乱开炮、浪费炮弹。这种火炮要精确炮击敌人,只能达到每分钟4发的最高战斗射速。即使如此,这种炮也是俄国陆军能够得到的最新型野战炮,只有16师这样的精锐部队才能在第一时间里得到。

也就是说。李涅维奇手中仅有的炮兵连只能用每分钟24发,总计129.6公斤的炮火投送能力,支持步兵去进攻日军坚固阵地。

在奉天期间,李涅维奇少将曾经在好友延山少将陪同下,观看过清国新军炮兵教导队换装下来的友坂70mm青铜野战炮和轻便山炮,了解其基本性能。同时,他也得到延山少将的忠告——“不要试图在炮火劣势下去强攻敌军坚固阵地”。

库岩里进攻作战遭遇惨败,侦察结果表明日军在库岩里——文川——古味吞川(河)左岸建立了以坚固堡垒为核心的弧形防线。

没有足够炮火的李涅维奇少将在经过认真考虑之后。决定陆军作战行动以保障海军舰炮对元山的威胁为中心,把击败日军第三师团,夺取元山港的战役任务分解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在库岩里进攻作战遭遇惨败的同时已经完成,俄军因此确定了日军主要防御方向。第二阶段,以第32师、远东第一师在日军弧形防线外围发起连续的掩护性进攻;以第16师转道进攻虎岛半岛,力争夺取独久味里、虎岛里,使海面上的俄国军舰可以稍微靠近永兴湾,在陆军的指引下炮击丽岛、薪岛。第三阶段,在海军舰炮炮火拔除丽岛、薪岛之日军岸炮后,海军战舰就可以驶入永兴湾,直接支援陆军进攻元山港。…,

利用海军舰炮,是李涅维奇少将在不得已之下的唯一选择。

第16师的作战计划和要求海军协同的要求由在城川江口巡曳的俄舰送达海参崴。因此,在库洛巴特金和阿列克谢耶夫之间发生了一次争吵。

库洛巴特金拥有较强的高司参谋能力,也有在中亚地区担任总督和统帅外高加索集团军的经验。他很清楚进入朝鲜之第一军缺乏火炮也就缺乏攻坚能力,鉴于朝鲜东海岸险峻的地形和糟糕的道路条件,从陆路运送火炮、辎重是难以想象的,只能寻求最靠近战区的港口装卸补给物资。然而。东海岸的咸境道、江原道一带,只有元山有港口设施,其他如连浦、洪源、新浦、清津等港口根本没有装卸军用物资的能力。夺取元山是保障俄军击败日军的根本条件,否则,俄国远东军空有可调用到朝鲜作战的25万兵力和数百门大炮,却无法及时、有效运用到战场上打击日军。

库岩里的惨败让第16师丢掉了三百多名哥萨克骑兵的性命,作为他们的老上级,曾经指挥他们在土库曼、浩罕征服敌手的库洛巴特金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以尽量小的代价换取尽量大的胜利,这是一个放在任何国家的任何军队都称之为准则的原则。李涅维奇少将的计划很务实,正好符合了中将总司令的意图。

岂料,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却对此计划咆哮大怒。

“我的舰队要对付在吴、佐世保的日本海军常备舰队,日本黄猕猴拥有八万吨的舰船,需要我全力对付。让舰队暴露在岸防炮兵的射程之内是一件愚蠢之极的事情,只有对海战一窍不通的荒唐家伙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我的中将,你来看看元山港的地图就知道,即便陆军16师拿下虎岛里,我的舰队依然会被丽岛、薪岛的火炮直接瞄准!陆军三个师对付日军一个团级支队,整整追了三百俄里也追不上,我对陆军如此的作战表现非常的怀疑!嗯,如果不是可怜的李涅维奇少将呈交的这份计划,我要么会把计划砸在他的脸上,要么就会把计划交给我的叔父,尼古拉大公裁决!”

海军中将是先皇的私生子,罗曼诺夫家族的影子成员,受到大公保护的“可怜的侄子”,远东军总司令不得不平心静气面对阿列克谢耶夫有些无聊、无理取闹的咆哮,还得耐心解释海军中将可能没看懂或者看不懂的计划。

“阁下,舰队只需在距离海岸和离岛6000码的水面上,按照陆军步兵的指引轰击目标就可以了。据我所知,在元山的日本陆军只有一个野战重炮兵大队,装备的280克虏伯大炮全部布置在库岩里侧后,无法对虎岛半岛以东的海面遂行炮击。舰队只需对付一些180口径的旧式海岸炮即可,这些火炮和它们配用的测距仪,在6000码以内有效。因此,舰队是安全的,出动舰队到元山巡逻、支援陆军作战,还能彻底掐断元山——釜山或者元山——长崎的航线。”

阿列克谢耶夫不是不讲道理,而是不想为陆军的行动担当风险。

中俄边境军事冲突,阿列克谢耶夫损失了包括当时太平洋舰队的旗舰在内的1艘一等巡洋舰,两艘二等巡洋舰和三艘炮舰,备受圣彼得堡的责难,若非尼古拉大公以“太平洋舰队司令初到远东履职,舰艇是在狭窄的水道上被敌军虏获为由”替其开脱,沙皇是不会轻易饶恕罪人的。…,

此次为朝鲜利益而与日本打一场不宣战的战争,太平洋舰队拥有绝对的优势,想一洗耻辱的阿列克谢耶夫就将舰队主力牢牢抓在手里,只等日本常备舰队出海就行决战。为此,他不能分兵,为此,他不能去冒海军在沿岸地区被岸炮轰击,在狭窄水道上被陆军虏获的风险。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大概就是如此了。

阿列克谢耶夫还有一层考虑,如果远东军总司令主导了这场战争的胜利,那么未来的远东总督是海军中将还是陆军中将?海军有对日本的绝对优势,海军独立谋求一场胜利对海军中将本人有利,海军决不能从属于陆军赢得一场给陆军增光添彩的胜利。

正因为海军首脑有这么多的考虑,库洛巴特金使劲了手段,甚至在最后也暴跳如雷起来,都归无济于事。

“独力的,不惜一切代价的谋取攻占元山港的胜利,让海军从此以后无话可说,让中国人没有任何借口出兵平安道,是沙皇陛下,是远东军总司令部对第一军的殷切希望。”

库洛巴特金热情洋溢的回电没有给李涅维奇带来任何欢乐,身在初夏季节的他如落入冰窖一般,浑身颤抖着挪到地图前,抖索着胳膊和手指,把16师和32师的位置全部移到库岩里的正北、西北和正西三面。

又经过一番痛苦的、令人情不自禁颤抖的思考,他唤来参谋军官和传令兵们,下达了6月18日对库岩里之日军第三师团第六旅团阵地发起总攻的命令。随后,他独自一个人待在指挥部里,抱着自己头呆坐在地图前,脑海里响起一阵阵高亢的“乌拉”声,他似乎看到,一群群勇敢无畏的俄罗斯士兵们蜂拥着冲向日军阵地,在炮火中,在诺登飞机关枪或者哈奇开斯机关枪吐出的毒焰火流中一群群的倒下,一面圣彼得陆军旗孤零零的在尸山血海中随风招展......(未完待续。。)

388 【元山固若金汤】

悬挂着圣安德烈旗的两艘巡洋舰、一艘炮舰组成的俄国分舰队封锁永兴湾之前半小时

日军第三师团第三野战炮兵联队第一大队乘坐的运输船

池田丸

才靠拢元山港码头

大队长中村康雄中佐双脚刚刚触地就接到命令赶到师团司令部

作为第三师团在甲午战争中涌现出来的

炮兵长才中村在完成

曲射战术实践和条令编制



被破格提拔为少佐大队长

又在第三师团受命开拔之前临时晋升为中佐军衔

这是山县有朋大将和长谷川好道中将特别授意使然

朝鲜东海岸与西海岸不同

东海岸主要是山脉和河流切割山脉入海处的窄小河谷平原

西海岸则有鸭绿江、清川江、大同江、汉江冲积平原

如果从元山向北

则有盖马高原、白茂高原以及白头山、大峰山、赴战岭等山脉

地形更加复杂

不利于炮架重、身管长的野战加农炮部队作战

却有利于中村康雄中佐的换装了友坂70mm轻型山炮的第一大队长作战

晋升中村为中佐大队长的含义是野战炮兵第三联队

以及配属第三师团作战的野战重炮兵大队会以曲射作战为中心

必要的时候还会让中村中佐实际担负起野战炮兵联队的指挥职责

对中村的重视

还表现在第三师团长长谷川好道带着师团司令部的主要成员迎接中村中佐的到来

其中包括山县大将特意派到第三师团协助指挥的参谋本部第三部部长

日军中最富盛名的俄军研究专家——福岛安正大佐

上司的礼节越周到

态度越和蔼

身为下级军官的中村中佐感觉的压力就越大

诚惶诚恐的

中村康雄以谨小慎微的姿态与长谷川中将等人见礼后

跟随中将的意愿立即展开了作战会议

库岩里的胜利极大鼓舞了第三师团官兵的士气

大将阁下得悉俄军战斗力因为缺乏火炮而十分低下后

已经改变策略

第三师团的任务不再是尽量坚守元山

拖延俄军得到港口而建立运输线的时间

同时为我军争取集结、决战的时间

元山港不会放弃

元山港就是山县大将阁下指定的决战之地

福岛安正大佐是山县的代言人

到达第三师团得知库岩里战斗细节后

他极力向山县大将鼓吹

元山决胜而中村炮兵大队的到来

无疑会增加第三师团固守元山

等待后续主力的把握

师团长阁下

诸位

请看福岛安正手指朝鲜全图

说道:

固守元山

将使俄军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

要么强攻元山

要么翻越白头山向西迂回平壤

再折向南

迂回

没有充足的粮弹补给是不可想象的

我军第五师团已经动员

三天内就将在广岛登船

他们的目标就是平壤

如果俄军在补给受限的条件下顿兵于元山坚城之下

我第五师团就将直接在大同江口的南浦的登陆

控制平壤并布置向满洲的警戒兵力之后

向东穿过大峰山——阿虎飞岭山

出现在俄军侧后

我元山方面

则可以从南面得到第六师团的增援

达成以三个师团夹击俄军三个师近五万人于阿虎飞岭山以北、龙兴江以南的狭窄地域

一旦实现上述企图

俄国人就不得不接受大日本帝国政府提出的和谈条件

承认帝国在朝鲜的利益

得到茂山铁矿的开采权和清津对日开放

长谷川好道的目光在部下军官的脸上扫视一圈

觉得他们的情绪都因为库岩里战斗的胜利和大佐的话而振奋起来

不禁有些犹豫是否在大佐有些洋洋自得的时候提出疑问

…,

无疑

福岛安正大佐是帝国皇军的优秀军官

不过

人无完人

大佐最擅长的领域是战略情报收集和分析

在战术指挥方面

尚未展现出过人的能力来

单单就方才他言道的第五师团在南浦登陆

然后迂回俄军侧后的战略

在技术实现上就颇有难度

困难不是来自于俄军;不是因为山路狭窄而崎岖

极不适合以大兵团迂回作战;也不是来自于在远东占据优势地位的俄国太平洋舰队

傻乎乎的俄国舰队还等着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出港

在日本海会战决胜呢

福岛君

如第五师团在南浦登陆进占平壤

清国新军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福岛安正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

点头道:

师团长阁下所虑甚是

第五师团应当以一个旅团向鸭绿江警戒

一个旅团实施迂回作战

一个旅团长谷川好道在甲午战争中是步兵第12旅团长

最初的作战方向是加以山东作战军序列准备登陆作战

后来山东作战取消

遂率部北上海城

亲眼目睹了海城河强渡作战的惨状

至今心有余悸

清国皇帝即将抵达英国

在他滞留英国期间

清国新军首脑杨格不会破坏李鸿章和他对英国的承诺

再者

俄国人不愿意看到大日本帝国在朝鲜拥有利益

难道就愿意看到清国人重返朝鲜

长谷川问道:

那么

清国人为何策划枪击事件

利用俄国在远东军力优势和对朝鲜现状的不满

阻止我国得到茂山地区的铁矿资源福岛安正脸色肃然

好像那个阴险狡诈的对手就在面前一般

令他有些心神不宁

深呼吸调整情绪后

才继续说道:

师团长阁下

大将阁下曾说

杨格是帝国最大的对手

所以这一次皇军要用坚决的作战行动

击败俄军

斩断这条被杨格利用的黑手

否则

今后的东北亚将会永无宁日

帝国迈进大陆的第一步——日清战争的胜利果实会化为乌有

所以

无论如何

第三师团要坚守元山到第六师团到达和第五师团迂回到位

阁下

诸君

拜托啦

福岛安正的话并未打消长谷川好道对鸭绿江另一边的疑虑

只是

他站在第三师团长的位置上

除了执行山县大将的命令坚守元山之外

无能为第五师团的登陆、迂回分担任何压力

藤江君

向中村君介绍当前战局吧

师团部参谋藤江左卫门少佐

哈伊

鞠躬后

走到地图前

面向中村康雄中佐说道:

库岩里战斗之后的敌我态势从东北到西南为

我师团第18联队据守虎岛半岛

以虎岛里为核心确保永兴湾北部

敌军远东第一师与之对峙;第6联队据守库岩里

以惠洞——库岩里——67高地为支撑点

屏障元山港正北、西北方向

与俄军第16师对峙;第19联队在古味吞川(河)以西——文川

右侧翼与67高地之第6联队连接

鉴于当前正西、西南方向敌情并不显著

第19联队抽出一个半步兵大队作为(古味吞)河西之外围战区预备队

师团率直属及17、22联队(大岛支队)驻元山、葛麻角

为总预备队

另外

库岩里44高地侧后有大本营下拨之野战重炮兵大队

丽岛、薪岛和虎岛里各有岸防守备炮队一部

自元山开港后

日军在此经营已久

清日战争后三国干涉还辽

日俄矛盾在朝鲜

在清国问题上显著升级

元山作为朝鲜东北海岸线上唯一可停泊八千吨级船舶并有配套装卸设备的港口

更被日本当成对俄

防御

和确保日本在朝利益的枢纽之地

由此

虽然在元山建造要塞的计划没有通过执行

却也修筑了相当的防御设施和濒海独立炮兵阵地

…,

以一个师团又一个步兵联队又一个重炮兵大队另四个独立岸防炮兵中队

合计近两万人

48门野战火炮

27门岸防炮和两艘旧式炮舰的力量坚守元山

对抗五万多缺乏火炮和海军配合的俄军

颇有点固若金汤的意味

藤江左卫门少佐走到另一幅地图前

这是半开本五万分之一的库岩里战区地图

俄军进攻失利

退回进攻出发阵地

即古柿——河川隅——玉坪一线

古柿为其支撑

有94高地作为制高点

该制高点距离我军前沿5200米

估计敌军16师前线指挥所和炮兵阵地就设在此处

通过对库岩里战斗的分析和司令部派遣侦察队化装侦察结果显示

元山外围之俄军仅有一个炮兵连6门火炮配备

师团长阁下决心组织一场反击作战

夺取94高地

捣毁俄军炮兵阵地

消除我库岩里守军之威胁

长谷川好道点头示意

等藤江少佐退下后

走到地图前看向中村中佐

带着一丝希冀的笑意说:

日清战争的深刻教训和中村君的不懈努力

为第三师团造就出一支精锐炮兵部队

由此改变了第三师团从西南战争沿袭而来的战术特质

今日之第三师团与甲午年相比

当以脱胎换骨评价之

能够出任第三师团长

是长谷川的荣幸

能够带领各位同袍在此作战

长谷川梦寐以求

愿我等帝国皇军之精粹分子

戮力同心

以攻取94高地之战改善我军防御态势

奠定全胜之局

吾皇万岁

第三师团万岁

激昂的

板载

之声从指挥部里传出

引得小战告捷的第三师团官兵们纷纷振臂高呼

板载声浪经久不息

随后

中村康雄中佐被任命为

94高地攻击战

主策划人

负责拟订以野战炮兵第三联队大部支援步兵进攻94高地作战计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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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9 【田老憨中尉】

完成狙杀任务顺利结业,田老憨回到大凌河边的锦州屯垦第一团,依然当他的九连连长,白天下地劳作或者组织垦屯兵操练,晚上还是陪着老娘亲住在前卫屯的锦一连窝棚。^//^

舒心的日子没过上几天,团部传令兵的找上门来。

随着锦州的人口急剧增加,锦州府城的“新城市规划建设”在垦屯司令官耿凤鸣中将、三品道员衔垦屯委员宜麟和四品知府孙昌遥的主持下,把锦州屯垦兵团司令部和锦一团、锦二团团部撵出城去,锦一团团部设在锦州城东四十里的“老”大凌河城,又随着大凌河城的人口增加,锦州府所在的锦县治所也迁到了大凌河城。这么一来,锦州府和锦县就分治了,就如奉天府海城县属下的营口、鞍山分治一般,是移民实边见效,城市化进程加快的标志。

大凌河城原本是明末抗清将领祖大寿所筑,在战争中三筑三毁,如今的锦县没有城垣,只有一幢幢新修起来的瓦顶房屋和宽阔、整齐的街道,还有从关内涌来的,附近聚集的商人们开设的商铺,市面一日比一日热闹。

田老憨穿着一身旧式的,没有军衔标志和蟠龙帽徽的蓝布军服,向同样打扮的卫兵通报过后钻进锦县县衙,县衙的一半其实就是没有挂牌子的锦一团团部。穿着,团部设置,无非是避开日本、俄国以及其他国家间谍的耳目罢了,具体有多大的效果,田老憨不知道,却在深心里巴不得这样的规矩取消,自己能堂堂正正的穿着新式深绿灰色的军服。

“报告,九连连长田老憨奉命来到,请团长训示!”

团长曾经武原来不是这个名字,而叫曾孝祖,他是耿凤鸣的马弁出身。跟随周昭明从新奉军加入武毅军编为第四营,从摩天岭转到辽阳南路作战。小偏岭阻击战,四营几乎打没了,曾孝祖负重伤退出“现役”。伤愈后改名“经武”转入垦屯第一团任团长至今。

“老憨,来来来,给你看样东西。”

田老憨乖乖进入团长办事房,规规矩矩的坐着,看着团长捧了一套新军服送到自己眼前,心里已经在猜到结果的同时狂跳起来。

“命令!”

田老憨立正。

曾经武手捧军服,看着军服上搁着的一张命令。脸色肃然的朗声道:“根据吉林边防司令部建议,锦九连连长田老憨在白山集训中表现突出,出色完成结训任务,经报关外军团司令部军政铨叙处批准,特准锦九连连长田老憨转入现役,授予中尉军衔,于本月二十日之前到达凤凰城江东军司令部报到候任!此令,垦屯兵团司令官耿凤鸣。”

现役了。不再是屯垦兵了!中尉了,不再是那个扛着中级士官牌子当连长的田老憨军士了!这就意味着......咱田老憨开始吃军饷喽!

“命令!”

还有命令?!脑子里一片兴奋劲儿的田老憨立即清醒,赶紧的挺了挺胸膛。

“鉴于山貂集训队学员田老憨在结训实战中能主动克服困难。隐蔽潜进三百里完成战斗任务,由吉林边军司令部和屯垦兵团司令部联合提请,经关外军团司令部考评,特授予田老憨二级军功纪念章,以兹鼓励。陆军部军政铨叙处。”

二级军功......田老憨幸福的有些糊涂了,浑然不知道应该立正接过军服和军功章,然后向团长打报告道谢。…,

“老憨,老憨!”

“到!”

“你这军功,是攒着还是申请兑换二十亩功田啊?”

“换,换。换!”田老憨忙不迭的说,却发现团长面色有些怪异,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团部,忙正色道:“报告团长,职部愿意申请兑换军功。”

“去,写份申请。其他的事儿我替你办了。完了赶紧回家收拾,跟你老娘道个别,这一去江东军啊,估计一年两年回不来了。”

“是!谢谢团长。呃......一年两年回不来?啥意思啊?”

曾经武斜眼瞪着田老憨,想了想,失笑道:“我说老憨啊,你也不想一想,你们在山貂执行的任务会造成何种影响?告诉你,倭鬼子和老毛子在朝鲜打起来啦!参总命令.......”

曾经武自己在立正,看到田老憨也立正了,才继续说道:“关外军团抽调两个主力旅,海军北洋舰队抽调一个陆战旅,组建江东军在凤凰城——安东城一线集结待命,随时跨过鸭绿江,开进朝鲜平安道!老憨,老憨兄弟,田老憨中尉!”

“到!”

“坐下,坐下,咱也跟你掏掏心窝子。”

曾经武和田老憨相对而坐,满脸羡慕之色的团长对连长说:“老憨,咱的事儿你也应该听说过,咱是老奉军出身,跟随左军门在平壤跟倭鬼子打过战,左军门报国捐躯后跟随大军一溃千里,被耿司令官收编,承蒙老大人看得起咱,招入亲兵哨当外委衔马弁,这才能跟随周师长投入武毅军第四营。老憨,哥哥是从朝鲜败回来的,起初还觉得没啥,当兵吃粮,扛枪打仗嘛,败了就败了,咱照样扛枪吃粮。可进了武毅军跟了参总之后,这想法全变了,咱丢在朝鲜平壤的人,丢在那里的弟兄们,还得自己去朝鲜打回来,去给弟兄们烧香敬酒,告慰他们的英灵。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去不了啦,这个心愿就只能拜托老憨兄弟你去为我完成。”

不知不觉的,田老憨又起身站直了。

“团长......田老憨坚决完成任务!”

“记住,到了平壤去玄武门和船桥里烧香献祭,多杀倭鬼子,替左军门,替老奉军弟兄,替咱们四营弟兄们报仇!”

“是。”

“来,换上新军装,扛着中尉牌牌,正儿八经的跨出去!你是咱们团第一个转入现役,第一个授中尉军衔的!让那帮小子不争气的东西看看。啥叫标范!?”

崭新的深绿灰色夏季军常服,两颗银色的三角星在暗银色底板上褶褶生辉,镶有银边的军帽下是田老憨强抑心头狂喜的刻板神情。就这么着骑着垦屯九连的蒙古驮马,一路招摇着从锦县回到家里。自然又引得老娘亲一阵惊喜。

六月二十日,陆军步兵中尉田老憨赶到凤凰城江东军司令部报到,受任为司令部侦察连第一排排长。

此时,朝鲜的局势进一步恶化,俄军组织对元山的总攻因为日军对94高地发起突然进攻而无法实施,失去火炮的俄军从对大岛支队穷追不舍到库岩里战斗失败,又到日军发起“反攻”。已经显出“蒸汽压路机”缺乏蒸汽时的软弱无能来。

六月二十二日夜,侦察连从安平河口筏渡鸭绿江,登岸后以排为单位分向狼林山、元山、平壤隐蔽急进。田老憨率领的第一排受领任务是翻越狼林山向咸兴侧后的洪源展开,侦察俄军补给线、测绘沿海岸土路要点,收集情资、评估俄军弹药、粮秣补给能力和根据弹药、粮秣补给数量变化判断俄军是否有从元山撤退的可能。…,

鞍山,汤岗子司令部。

侦察连顺利渡江的报告令聚集在此的将领们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临战的那种兴奋又压抑的气氛充溢着偌大的作战室。

地图上,日军第五师团已经在南浦登陆。釜山的第六师团已经由陆路向北急进增援元山。据日本传来的确切情报,日军第二师团已经动员集结在仙台湾,只等运送第五师团的船只回程即可登船。

摆在杨格、刘松节以及作战室内众将领、参谋军官面前的课题有四个。

第一。日军突然发起的94高地进攻作战,是一次典型的战术反突击准备作战,还是日军战略大调整的反应?从日军动员了四个师团的规模来看,由大岛支队大踏步南撤和第三师团据守元山港而摆出的战略防御态势,相对于俄军孱弱的攻坚能力,似乎有些多余,日军势必会在库岩里、94高地两战之后因应战局作出调整。

其次,第五师团在南浦的登陆,似乎在证明日军的战略调整,可是。平壤和元山之间的直线距离为200多公里,考虑到翻越重重山岭,实际行程在400公里左右。以一个师团登陆南浦,进占平壤,目的是针对俄军而行迂回侧击还是针对“有可能出兵”的中国?

第三,日军第二师团完成登船、海运后会投放到朝鲜西海岸还是东海岸。说直接一点就是在平壤方向还是元山方向?这个问题与上一个问题紧密相连,如果日军第五师团在南浦的登陆是冲着中**队来的,那么,江东军过江就可以与之遭遇并无可避免的爆发战斗,如果日军第二师团是第五师团的后续,江东军第一批过江两个旅就要面对日军两个师团!

第四,俄军还能在元山外围撑多久?五万俄军是在稀松的很,当然,所谓稀松是因为作战现代陆战主力兵种的炮兵缺失,也是因为俄国海军和陆军缺少配合所知。那么,94高地的失守会不会给俄军远东高层造成震撼,从而改善海陆军之间的配合呢?如果能,李涅维奇就可能得到海军舰炮的支持,从长远来看,俄军未必不会在自己控制的东海岸某处急造海港施设,以应陆军缺乏炮火而战力低下之危局。从中国战略需要来看,是希望老毛子能多撑一些时日,能多杀几个日本鬼子的。顺带着又产生一个问题,从李涅维奇和延山的个人交情出发,从中国战略在朝鲜实现的国际关系考虑,中**队高层是否考虑以某种形式向俄军派出观察团?俄军对此又会作何反应?

围绕着彼此密切相关的四大问题,其实核心只有两个问题——日本的战略是全力打击俄军,独霸朝鲜利益?还是以打促和,逼迫俄国人回到“和平解决朝鲜冲突”的谈判桌上,转入对付中国江东军出兵平安道?

杨格心中有底却没有早早的揭开谜题,而是提出问题任由将领、参谋们讨论,增加他们的战略分析判断能力是其一,通过讨论检点自己的判断是其二,一举两得。

静坐一旁,杨格一边听一边却想着别的事儿。如果日军实际针对的是中国江东军,那该怎么办?难道中日两国在彼此都没有充分准备之际,在朝鲜决战一场?日本第五师团在南浦登陆,第二师团待发,其本身已经说明日本对中国是存在忌惮之心的,如何打消日本人的忌惮,让其全力对付俄国人,让日俄两国在朝鲜付出足够的鲜血?

嗯......该当演一场戏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90 【窦纳乐的远见】

江华湾的东南角是属于江华湾一部分的牙山湾,一千一百吨的鱼雷炮舰射手号作为大英帝国驻清国、朝鲜王国公使窦纳乐的座舰,在距离海岸线大约十五海里的地方下了深水锚、熄了火,静静的停留在水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夏天的海湾阳光明媚而海风送爽,炮舰舰艏的系缆桩上捆扎了一把大阳伞,窦纳乐坐在伞下一边欣赏海湾的风景,一边品着茶,一边思量着如何对付即将到来的日本全权代表小村寿太郎。

日本和清国都不满足于大英帝国主导的“远东跛足政策”,都把对方当做敌人,那种不死不休的敌人。无论是清国的参谋总长杨格还是日本的参谋本部长官山县有朋,都在竭力的以“维护英国战略”却又“欲抛开对方独力抵抗俄国”的态势与英国打交道。而且,两国都暴露出一种倾向,即如果英国不能满足本国的需求,日本也好,清国也罢,都会考虑与俄国和谈、瓜分朝鲜利益或者彻底倒向俄国,让俄国人使用其在旅顺的军港。

海岸的那一边,元山方向炮火连天,每一分钟都有日本或者俄国的军人在流血,对此,窦纳乐觉得很惬意,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日本人会稍微的老实一点,或许能够满足清国内阁首脑李鸿章提出的条件,达成两国协力击败俄国人的“共同”目的。

一名海军军官报告:“公使阁下,日本船队出现了,在左舷15度方向。”

窦纳乐拿起咖啡桌上的望远镜看向左舷15度,视野中出现了一大群日本商船和两艘巡洋舰。日军第二师团将在仁川登陆,以期能迅速控制朝鲜王国政府,清除朝鲜政府中的亲俄派和“守旧儒学派”,借朝鲜人之口达成对日本人有利的局面。

一只小型汽船从巡洋舰上放下水面,不多时就以大约十五节的速度来到近处,在皇家海军官兵的协助下。一身黑色燕尾服,头戴礼帽的小村寿太郎出现在射手号的舰艏。

毫无疑问,小村寿太郎是日本高级外交官中出名的“亲英派”,也是日本国内“脱亚入欧”思潮的极力鼓吹者。出身军队的外交官窦纳乐觉得能与小村会面而不是其他人,是一件感觉稍微轻松的事儿。

寒暄过后,窦纳乐看着礼貌的、小心的喝着加奶红茶的小村,说:“小村先生,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清国的北洋—新军体系正在迅速的产生裂痕。传统的道义派和军人激进派之间存在的矛盾,因为皇帝在伦敦而军队欲插手日俄朝鲜战争而扩大,简而言之,李鸿章和杨格之间,亲密的师生关系正因战略观点不同而走向敌对。”

真的吗?小村寿太郎看向窦纳乐的目光中就带着无声的疑问。诚然,矢野文雄也发回了这样的报告。说杨格要趁日俄激战之际出兵朝鲜,恢复清国在朝鲜的宗主权,甚至于在杨格以及他的一班将领嘴里的清国早已经变成中国一词,欧洲人不太清楚其中巨大的区别,日本人却能体会到其间的意义;而李鸿章、刘坤一等士大夫出身或者深受儒家忠君思想侵润的官僚们,则颇为顾忌在英国的皇帝以及清国脱离英国“跛足战略”自行其事的后果。据说李鸿章在内阁和在贤良寺西跨院的居处,都曾向人痛斥杨格在凤凰城集结兵力之举。

作为甲午战争正式爆发以前的日本驻清公使,小村寿太郎对清国的高层政治有自己的见解,对李鸿章其人也颇有认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李鸿章故意在“敏感”之时说出一番“敏感”的话语,误导日本以及英国人罢了。…,

茂山——清津枪击事件引发日俄两军摩擦之后,朝鲜王国政府的一小撮守旧儒学派大臣,在清国驻朝鲜总领事唐绍仪的撺掇下,诱使高宗发出了“清军入朝调停日俄战争”的要求,这让自从上任驻朝鲜公使三浦梧楼主持谋杀闵妃,而导致日本势力在俄国和朝鲜民情压迫下退缩的局面,更加的不利起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很难想象清俄在奉天的会谈。枪击事件、高宗的要求和如今李鸿章一番斥责杨格的言论之间没有联系。如果把这一系列的事件联系起来一想。山县有朋大将屡次提醒“杨格才是大日本帝国最大的敌人”之语就确凿无疑了。

“阁下,清国政府还没有将杨格撤职。与李鸿章的说话,清国皇帝在英国,三者联系起来显得很不正常。李鸿章真要为了皇帝的安危的话,会立即以内阁的名义下令军队从凤凰城——安东一线后撤,并令杨格回京述职。作为清国新军参谋总长的杨格将军,从1895年到今天,他的时间至少有一大半待在辽东,我相信,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杨格决计不会轻易改变他的想法,李鸿章对此肯定心知肚明,在军权完全被杨格操纵的此时,如果不是阴谋,李鸿章断然不会说出此等话来。”

“阴谋是什么?”窦纳乐当然清楚清国人的想法,日俄在朝鲜恶斗,有了强有力的新军支持,清国还不懂得趁机在朝鲜谋取利益的话,那清国从上到下都是傻子了!只是日本人似乎没有看清楚整个大局,清俄两国之间肯定有默契,现在杨格摆明了是要在不得罪英国人,保持一个“信守承诺”国际形象的同时,报《马关条约》的一箭之仇啦!

“清国人想要与俄国人分配朝鲜利益,按照清国目前的军力和地理因素,清国极有可能将靠近对马海峡的一半朝鲜利益让于俄国,让俄国人得到朝鲜南部地区的釜山等良港。“

窦纳乐微微摇头,小村寿太郎的话表明他还是缺乏远见。

杨格哪里是要与俄国人分润朝鲜利益啊?!杨格明明就是刻意针对日本,借俄军之力打击日军在先,最好能够消耗日本海陆军有生力量,而后,杨格就会尽起清国陆军帮助俄军驱逐日军出朝鲜,再会同海军攻击日本本土!按照那日杨格在鞍山克虏伯的说法,中日两国,不死不休!

算了,日本人太执拗,太短视,窦纳乐原本想以李鸿章和杨格起矛盾的理由,说服日本暂时向杨格作出让步,避免中日两军在日俄相争期间起冲突,如此,英国还能竭力维持远东中日两国表面上联手抗拒俄国的局面。可是,日本不让步,第五师团开到平安道首府平壤,第二师团即将登陆、进占汉城,中日之间的矛盾在朝鲜问题上不可避免的要爆发了!

那么,英国人该如何判断远东局面并作出适当的处置呢?

窦纳乐自问,日本人丝毫没有察觉即将到来的巨大危机,执拗的拒绝杨格以“英国跛足战略”和“朝鲜王国政府请求”之名进军平安道,势必造成杨格转而与俄军联手。那,在清国新式军队和俄国远东军的联合之下,日本人能赢得胜利吗?显而易见的,不可能!如果有一丝丝的可能,如果日本人在面对俄军时有充足的底气,何须派出林董去俄国“寻求和平解决”之道,何须求助于美国出面斡旋?…,

日本这颗棋子将在中俄联合的局面下消失,那么,英国的远东战略就只能寄希望于日本退出远东角逐之后,中俄两国之间会为了朝鲜利益以及对战败之日本的分割而产生矛盾。从而,以杨格为首的中国的新式军政力量将成为未来英国远东战略的合作伙伴。

这,也正是杨格与窦纳乐坐在机床脚边说道的。这,也正说明此人在战略上的把握能力已经强大到令英国在未来与之合作时,不能不保持戒心的程度。嗯…..未来,虽然还说太准,可保持一个有一定能力的日本,对牵制未来的杨格中国有好处。

带着一丝丝的可怜和一点对未来远东架构的思考,窦纳乐试图让日本人作出小小让步。

“小村先生,日本可否再次考虑改变清国新军进入朝鲜的态度?”

“很抱歉,公使阁下,本人没有得到大日本帝国政府关于此事的任何命令和授权。”

军人出身的外交官窦纳乐似乎看到,清国新式军队滚滚跨过鸭绿江,在平壤一线与日军第五师团展开激战。杨格肯定会那么做,他主导的枪击事件根本就是精心策划的,时间恰恰在日本陆军整军而战力最弱时,日本海军可望得到两艘战舰对清国海军拥有绝对优势之前。

看着被人算计了还替人数钞票的小村寿太郎,窦纳乐微微摇头表示遗憾,假模假式的就日军登陆和元山军情等问题与小村交谈了一会儿,旋即送客。

牙山湾内,射手号的汽笛发出长鸣,缓缓驶向辽东半岛。

窦纳乐看到了未来,他必须在未来还没实现之前就为自己的国家谋得足够的战略空间和利益。因此,在日本注定会败得很惨的结局发生之前,甚至在结局尚未发生而且还未在战场上出现任何征兆之前,他需要尽快的见到杨格,畅谈远东的未来。

牙山,1894年清军登陆的地方。牙山东面不远处的成欢驿,清军聂士成部与日军混成旅团接战而不敌,被迫撤退的地方。

窦纳乐看着舰艉方向渐渐模糊的海岸,不由发出概叹:“三年河东,三年河西……牙山,这个名字注定了要与清国人联系在一起,那,英国能眼看着清国就此强大起来吗?”

391 【中俄联手】

六月二十八日,京师贤良寺西跨院。*..*!书。吧*

皇帝出洋,辅政亲王奕訢监国,朝廷大权落在内阁首辅大臣李鸿章手里。由此,阁臣们几乎都没意思去西苑或者紫禁城的班房议事,贤良寺近便而首辅老迈不太想动弹,那就照顾首辅,改在贤良寺西跨院议政吧!对此,就算与李鸿章私人矛盾至今尚未调和的翁同龢也没有提出异议。

“快了,快了,江东军就快开拔东进了。”甲午之战和马关条约令李鸿章遭受到了平身以来最大的耻辱和政治、人身安全危机,他无法忘却伊藤博文在谈判时的嘴脸,也无法忘记春帆楼外挨得那一枪,好学生杨格不仅仅为老师解决了政治危机,甚至还促成新政大势下的皇帝、李鸿章“联盟”,把老师推上了内阁首辅的高位,如今,更要兵进朝鲜,尽雪前耻啦!

不过,杨格也有失算的时候。

拿着从鞍山汤岗子发来的电报,李鸿章一边用江东军即将过江来营造气氛,一边打量着议政诸位内阁学士和参议大臣的脸色,说:“参谋总长来电,日本人的战略出错,我军出兵朝鲜名正言顺,英国已经起意抛开日本,机会千载难逢呐!但是,先前我军之战略乃是打一场小规模的、稳守平安道即可的短期战争,在军械、弹药、兵员等方面都没有充分的准备,以应付时局下与日本的全面战争。诸位,杨致之来电要钱、要粮、要外交配合、军事全权和东三省一切军事资源的临机征发权,请议一议吧。”

翁同龢掌管着账本子和户部府库,踌躇问道:“这......大约得要多少银子,得有个数目才好筹划。”

“杨致之说,最起码得八千万两银子,今年之内要三千万,明年最少得花五千万。年内直隶、东三省可自筹两千万两,工矿总署和铁路总办公署、轮船招商局也可拆借约一千万两。今年的银子基本有着落,也就是应付短期战争的款子,明年的五千万两,翁中堂得想法子了。”

翁同龢苦了脸。说:“前番圣上召对参谋总长,参谋总长说要额定年度军费预算,这事儿明年才开始做,全年军费也就是三千万两。可这一打仗,只是朝鲜用兵就差五千万两,西北边防、西南边防、山东整军......”

李鸿章插话:“山东整军经费由山东自己想法子。”

“还有两广整军。”

李鸿章又道:“两广整军的银子从罚没中出。”

连续两个理由没见效,翁同龢也不好意思继续找借口了。他也不是故意找借口,只是觉得一下子要筹措五千万两银子实在困难,生怕自己力有不逮误了戎机,那......以杨某人的性格,还不派兵把户部尚书从府里揪出去说个一二三四啊?

咬咬牙,翁同龢道:“五千万两就五千万两!了不得明年啥也别干了!”

宋庆在一旁接了李鸿章手中的电报抄纸看了看,心知李鸿章和翁同龢之间还没有到和和气气共商大事的地步,中间尚需一座桥梁。那就是宋某人啦!

“翁中堂,您看这个。”

翁同龢从宋庆手中接过文电,略一浏览。点头叹息道:“唉......倘真能如此,容我再与赫德商议一番,看看能否以明年关税为抵押向洋人贷款?嗯,再看看能否从王公亲贵、满汉官员们手里募集一些?”

杨格在电文中表达的意思是,战争不能耽搁新政推行,该办的事儿要办,还要加紧办,实在缺银子就向洋人借款,抵押明年关税只是一个方面,甚至于连辽东各项工业产业的股本也可作为抵押。另外。再在全国范围内以官员领头募集捐款,看看能有几许收获?倒不是希望能募集多少银子,而是检验一下新政以来,中俄边境军事冲突以来的民心民气。…,

“中堂大人,户部如今有多少银子?”

翁同龢知道宋庆问话的意思,不过嘛。自己甚至于皇帝都已经捆绑在战车上了,一旦启动只能全力以赴,想停了停不下来。真要因为银子不济而战事出了岔子,杨格秋后问罪于帝师,势必对皇帝的权威有损。现如今,皇帝也指望着拿回朝鲜,以振国民之气,以孚中兴明君之形象。

“库里只有三百多万两,还是山西、河南两省刚刚运到的夏解。”

“那就统统向德国订购枪弹、炮弹,如今咱们最缺这个!”宋庆说着,从马蹄袖里抽出一份折子来展开,念道:“德造88制式步枪7密9子弹两千万发,国造制式7密里子弹两万万发;75克虏伯钢炮高爆弹一万发,榴霰弹五万发;克虏伯150高爆弹八万发,榴霰弹八万发;克虏伯280岸防大炮穿甲爆破弹八千发。这是陆军方面的需要,海军舰队的需要是旧式305主炮穿甲爆破弹一千发,203、152速射炮穿甲爆破弹一万两千发,穿甲燃烧弹四千发;黑头鱼雷100条。另外订购苦味酸炸药一百吨,TNT炸药一百吨,乙醚、氯仿、氢氧酸各十吨,铝粉、镁粉、稠化火油、炮观载人氢气球等等......都在这折子里,粗粗算下来,这些东西就要一千九百四十万两。”

听着听着,与会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对杨格整军稍有了解的,俱都在心中暗道:乖乖咧,杨某人还真是炮兵行家,鼓吹的啥大炮兵压制啥的,所言非虚!这些军需,国内大多能造,其中105榴弹炮使用之炮弹,确乎连德国目前都没有制造,据索林伯格说,德国陆军正在验证天津机器局所产105轻型榴弹炮仿造、列装德军的事儿。这事儿,又是在德国陆军中担任炮兵旅长的杨骐源提起的,当然对增加清德两国陆军交往有利。

“三百万两,明儿就划拨到中兴银行去,户部就只剩下万八千的散碎银子了。”翁同龢哭着脸丢下这么一句话,略微顿了顿,切齿道:“这回杨致之要不把倭鬼子打趴下,老夫我死不瞑目,做鬼也要揪住他拿话来说!”

刘坤一连连摆手,劝道:“翁中堂,你这是何必呢,可不能拿自己寿元开玩笑。打战的事儿,你得问宋帅、李侍郎和荫昌次长。”

宋庆起身道:“以目前新军的条件,杨致之能打到啥程度就是啥程度,换别人都不行,这事儿,老夫信得过!”

荫昌和李光久挤眉弄眼会了意,也起身说道:“此次乃是举国之力赴战,第一军抽调一个旅东去辽东,第二军、第三军全员出动,吉黑边防全部依靠屯垦兵和八旗屯垦兵。西北边防缓解,第四军补给压力很大,第三旅将抽调回来填补直隶防务兼顾山东。如此,参总手中可望有十一个旅的兵力,其中海军陆战旅一个,旅级野战重炮集群一个,以参总的手段和咱们新军的战术战法素养,还有俄军帮手,打小日本儿绝无问题!”

“嗯,但愿江东军在平壤能打一个开门红。”李鸿章微微点头,杨格说要打的战,内阁首辅就算抵押家产也敢全力支持之。“在座诸位可曾见到致之败绩啊?”

这话问了也是白问,谁不知道杨某人是常胜将军啊?

“恩相,第三旅从西北赶回,路途遥远,当早早下令才行,以免迁延时日受风雪之苦。”海军部尚书丁汝昌是陆军出身,自然体会过长途跋涉之苦,想那第三旅来回几万里.......寒噤啊!…,

“丁部堂。”李鸿章很满意当前的军议格局,这屋里能就军事问题说上话的,也就是北洋一系的人了。看人家刘坤一就很拎得清,虽然是湘军宿将出身,在当今战争的事儿上从不打岔,凡事都倚重于与杨格交好的李光久办理。“江东军一旦与日军交火,海军南洋舰队就需封锁台湾,协助台湾守备旅清除在台日人;北洋舰队从即日前进入紧急战备,主力舰......呃,有个事儿差一点忘了,大事!窦纳乐昨日与杨致之会面后,已经去电伦敦征询由我大清国海军接手日本订造两艘万吨战舰一事,丁部堂要为此做好准备呐。”

“谨遵恩相之命。”

即便是在此时,丁汝昌依然一口一个“恩相”,把立场站得稳稳的,颇得李鸿章欢心。

“恩相,鞍山急电。”挂着第一军警卫团副团长头衔的李逢春在门口停步,得到李鸿章点头后,一边急步进门呈上电报,一边扼要说道:“俄国公使代办巴布罗福在奉天回电,敦请延山少将就任大清帝国国防军驻远东俄军军事观察团领队,联军的事儿成了!”

“呼......”李鸿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抬头左右打量,众人皆是一般情态。

老毛子在库岩里、94高地被日本人揍狠了,此时再也不说六月底之前拿下元山的大话,反而在巴布罗福、李涅维奇甚至库洛巴特金的促成下,达成了清俄联军共同对付日军的战略优势局面。

李鸿章更觉腰板硬扎,底气十足,高声道:“速速密电伦敦公使馆,请公使大臣罗丰禄将此事禀明皇上,俄国人、日本人都不宣战,咱们宣!只要平安道一打响,就电奏皇上在伦敦对日宣战!”

内阁首辅一锤定音,全面战争势不可挡的即将爆发!在贤良寺西跨院议事厅内的与会众人心目中,这是大清国雪耻之战,也可能是大清国就此翻身之战!

一人喝,众人和,恰恰与三年前对日宣战时的议论纷纷、争执不下之局对比鲜明。(未完待续。。)

392 【三座浮桥】

“撤!皇军必须统统地从朝鲜撤军!”

刚刚进入汉城的“朝鲜军”临时司令部,山县有朋就接到军务大臣寺内正毅的一封长电,正文第一行就写着如此字样。1---

不乏战略头脑的山县有朋大将何尝不知自己正在无比清醒的状态下走进“平生最大对手”设下的圈套。可恨呐,松方正义内阁对山县大将借天皇之口的警告置若罔闻,内阁中萨摩派和进步派的政客们生怕在这一任期内成为“丢失朝鲜利益的罪人”,硬是把山县有朋推上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赌局。战败,是山县有朋指挥不力,是长州陆军的罪过!战胜,则是萨摩派松方正义内阁的英明指导,最大的功劳还是他萨摩派的!

我为鱼肉,他为刀俎。

身在砧板上任人摆布的滋味确实难受,难受得山县有朋对长洲派元老,也是文治派魁首的伊藤博文充满了怨念。伊藤呐,你搞个什么议会,什么民主啊?!这就是作茧自缚,这就是逼着忠勇而无辜的帝**人走向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这是把大好的远东格局败坏在松方正义内阁的肇始!没有议会,没有贵族院,没有党派斗争,没有权力倾轧,没有可恶的所谓政治,心中只有帝国利益的政客和将领们就能完全看清楚这个并不高明的圈套!就敢于舍弃小我而成就大我,把握住机会干脆果断的从朝鲜撤军,再在清俄两军激斗之后......届时,朝鲜是大日本帝国的,清国的满洲也有可能成为帝国的囊中之物。伊藤啊,你才是帝国的罪人,你比松方正义更可恨!

寺内正毅少将的电报抄纸在大将手中揉成一团,大将知道少将是颇有军略的,那么电报抄纸的使命就完成了。

其实,在这份电报送到山县有朋手里之前。还有儿玉源太郎、桂太郎等人的电报由海军通讯舰送达,意思完全一样,长洲派的中坚将领们都看出了朝鲜之战乃是圈套,可是。看出来又如何呢?儿玉源太郎还不是要乖乖的赶到朝鲜来出任朝鲜军参谋长,桂太郎还不是要出任军需总监并兼任大本营军需长,他寺内正毅很快就会一个旅团长的身份率领后续援军参加这场无望的战争。

将纸团远远扔出后,大将看着赶紧收捡纸团的卫兵,向身旁不远处的参谋明石元二郎中佐说:“中佐,清**队恐怕

渡过鸭绿江了吧?”

“阁下,根据荒尾情报站提供的确凿信息。可以确定清**队之第一旅会在七月初进入朝鲜。菊子

领命在鞍山举办战地医护培训队,可见清国人在准备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明石君,你刚刚从清国出差

,就担任军司令部参谋吧,对付清国人,我需要你的建议。”

“哈伊。”

“斋藤君也回国了吧?”

“是的,阁下,现任驻清国武官是青木宣纯中佐。”

“恐怕......”山县有朋没有继续说下去。在他看来,一旦第五师团与渡江之清国新军遭遇,青木宣纯中佐刚刚履行的使命就宣告终结。有些话。不太适合对部下的参谋军官说,虽然明石元二郎是称职的、颇有战略头脑的外交军人。

“大将阁下,有些话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

能够得到大将的一个“请”字,明石元二郎有些受宠若惊,勉强稳定了情绪,用有些颤抖的声调说:“卑职在清国出差五个月零十九天,主要工作区域是对直隶沿海军事设施观察和直隶新政评估。期间,卑职发现从今年三月开始,从大沽口运往天津机器局的一种钢材数量巨大,3、4、5每个月有三十四吨之多。经买通机器局后门门房老头。卑职得到一小截这种壁厚18mm,孔径59mm的无缝钢管并送回国内。经三菱造船所冶金技师检验,此种钢管乃是用含镍合金以热拉法成型,可能作为某种火炮或者炸弹的材料。大将阁下,卑职随后在清国第一军靶场看到了这种超轻型火炮,这是一种可以在堑壕中发射的新型火炮。

在第一军中广泛装备。如果我第五师团在平壤以北遭遇清**队,那么很有可能遭到此种火炮的攻击。”…,

山县有朋大将面露凝重之色,也有些疑惑之色。

明石元二郎从一旁墙壁上挂着的皮包内取出一份手绘图样和一小块铁片,展现在大将眼前,指点着说道:“此种火炮以近乎臼炮的射角发射炮弹,行军时可以分解为炮身、支架、后座板三个部分,各由一名士兵携带,炮组另外四名士兵复杂携带炮弹。这是炮弹的碎片,经过分析,炮弹装填了三硝基甲苯混合15%凡士林、石蜡钝感剂的炸药,从钢材孔径和弹片内壁颜色、形状、大小可以推测出威力大约是我军友坂新式75山炮的80%左右。”

三名士兵就可以携带的、威力近乎于75山炮的轻便型火炮,还能从堑壕内发射!山县有朋能够想象得到此种武器一旦大量装备于清国新军中,第五师团在平壤北部地区与清军的遭遇战会是何种情形?坏消息,明石元二郎带来的确实是坏消息,可也证明了他的情报才能。

“明石君,你能模拟出清军使用此种火炮的情形吗?”

“哈伊,大将阁下,请移步。”

书桌旁,明石元二郎给山县有朋演示出的新型火炮使用方法是粗浅的,很多部分是主观臆测的,却也能让山县有朋感觉到“前线曲射炮”威胁。中村中佐去年才完善了野战炮兵的曲射战法,友坂兵工厂根据此种战法改进了老式青铜山炮,扩大口径为75mm,增加最大发射仰角为42°,为此还在青铜山炮基础上增加重量12公斤。日本军队从清国人那里学到了野战炮兵曲射战术,却又遭遇到这种新型火炮的威胁。

“大陆军,大炮兵,杨格没有说谎。”

山县有朋大将缓缓的摇着头,一脸感慨、惋惜、哀怨之情。他很想学习比他年轻了三十岁的杨格,很想如杨格那般把他的皇帝、朝廷玩弄于股掌,可是,杨格能做到的,山县有朋做不到,可恶的伊藤搞什么议会政治啊!?

明石元二郎心中戚戚,却又不敢在此时继续大将的话题。察言观色,他能体会到大将的心境,那是悲凉无比的啊!

清国的杨格敢于公开叫嚣建设大炮兵陆军,并且集中清国几乎所有

实行之,克虏伯提供的150mm野战加农重炮,天津机器局自产的105mm轻型榴弹炮,改制的克虏伯75mm野战炮、山炮,加上这种曲射的步兵炮与直射的37行营炮结合,大炮兵陆军威力无比!荒尾上尉在金家河地区看到的演习废墟和捡到的无数弹片足以证明这个结论。

“报告!”

大将和中佐同时看向门外,一名大尉军官立正道:“海军来电,舰载巡逻艇在鸭绿江口以北之虎山段河道发现三座浮桥!清军正在渡江!”

来了,来了!山县有朋只觉头皮一麻,脑子一热,而心底里却泛起一股股寒意,挥手打发了大尉,他转向地图墙前,双目紧盯着地图,努力的让脑子排除杂念,集中精神思考清**队过江之问题。

三座浮桥,昨天没有发现,今天出现了,那么肯定是在昨夜架设的。

一夜之间架设三座浮桥,清**队的实力真是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在飙升,那么,昨夜和报告到达自己手里的这段时间里,有多少清军从虎山跨过鸭绿江踏足朝鲜呢?

三座浮桥,以两座供步兵两列长纵队、一座供炮兵单列大间隔纵队计算,初夏的鸭绿江在虎山段江面宽度是680米,轻步兵行军纵队前后间距0.9米,步速为每小时3公里;炮兵行军纵队为炮位间隔三十米......天呐,不少于两万人!…,

“急电第五师团山口素臣中将,清军大约两万人

过江,装备新型近战轻炮,战力若何尚无法确认,命令你部取消迂回作战计划,全师团整然列阵与清川江南岸之安州——三峰一线,并相机派出小股部队发起进攻,侦察清军新型火炮战力。强调,与清军遭遇即刻开战,开战!”

山县有朋的军旅经验之丰富,他的估算一点儿都没错。

七月一日零时,国防军陆军江东军编成内的第一旅、第七旅两个团及配属江东军之混成炮兵第一团、骑兵一个半连,从虎山要塞经由三座浮桥并配合筏渡、船运渡江,在14小时之内,两万零九百余名官兵和36门火炮顺利过江,略经整理建制后,向平壤方向急进。

随即,陆军少将程克昌率辎重兵三个营在安东虎山江岸,对岸义州江岸建立补给兵站,大量的骡马拉着大车,在穿着新式深绿灰色军服的辎重部队和穿着旧式蓝色军服的屯垦兵牵拉驾驭下,滚滚东行。

同日下午四时许,北洋舰队新致远号、来远号巡洋舰以双舰编队出现在鸭绿江口,火力驱逐日军巡逻艇,炮声在江口水面上隆隆而起.....

393 【炮火急袭】

埃里希.鲁登道夫在日记中如此记载。

“很幸运的,战争升级了,一次有限的战争变成两个东方黄种人国家决定命运的决战,当然的,我站在杨格将军这一边,努力地想要说服索林伯格中将,请他准允我以特别副官的身份投身到这次自军事技术现代化以来的第一场大规模战争中去。6月30日,我的准求被拒绝了,我只能站在虎山要塞的炮台下,目睹了著名的第一营整队过江前发生的事件。营长黄腾霄少校站在由817名官兵组成的队列前,喊出脱帽,拔刀,割辫子的口令,率先用刺刀割掉那根象征着封闭、落后、愚昧、颓丧的辫子。官兵们服从了,但是有的士兵把割掉的辫子捡起来,很郑重的装入背囊。东方人有句话叫做——身体发肤,受诸父母。收藏辫子是对父母的尊重。”

“7月1日,晴朗,南风二级。我被允许跟随程克昌将军的辎重司令部移驻到义州统军亭。出于清德两军的友好关系和特别副官的身份,我被允许携带纸笔墨水,自由的记录看到的一切。古术全上校的工兵是英勇的,是我所见到的最勇敢、最吃苦耐劳的工兵。沉重的150mm野战加农重炮过江,重载浮桥摇摇晃晃,多处出现木板断裂的情况。每当此时,一定会有工兵从旁边的小木船上跳入水中,用血肉的肩膀作为炮车轮辋的垫子,保障部队顺利的按计划渡江。”

“7月2日。小雨,东南风三级,三桥川西岸的春山里。我再一次见证到工兵的英勇,见证到清国新式陆军士兵们的良好服从性。渡过三桥川就进入山地。狭窄的道路大体上能够容纳一列炮队和一列步队并行。此时,我能看到的是在山崖边行军的队伍中,士兵们往往行走在外侧,把安全的内侧让给骡马、炮车,往往在山路狭窄到炮车都无法通行时,步兵们不用命令就主动的跳下路肩,紧邻悬崖,用自己的双手、肩膀协助炮车通过。由此可见。大炮兵陆军精神,已经深深的烙印在这支军队的每一个官兵心中,这样的军队是可敬可畏的,是强大的。”

“7月3日。大雨,山间的风力无法准确测定,至少在山口间,有四级风存在。我被索林伯格中将要求在东古里停下东进的脚步,这是一个多么不公平的命令啊!我。埃里希.鲁登道夫步兵少校是德意志帝国陆军军官,可也是大清帝国国防军参谋总长的特别副官!军令必须执行,我不得不在草草的进入朝鲜国土一百二十公里后转向鸭绿江边,与一队队高唱战歌的新军官兵们面对面的错过。此时。我生出了一种深深的耻辱感,我是逃兵。是懦夫吗?不,当我醒悟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融入到这支远东强军之中。”

“7月4日,尊敬的杨格将军过江了。扩大的战争改变了他的计划,使他不得不承担起总指挥的责任来,江东军扩大为江东军团,几乎在清国有名的部队都纳入江东军团的作战序列之中。很荣幸的,我能履行副官的职责了,伴随将军阁下的脚步目睹这场激动人心的战争。对,我没有说错,是激动人心的战争!这场战争被认为是我的东方弟兄们打破逆境之战。”

.......

大宁江西岸,第一旅旅长覃振声从望远镜里能看到对岸博川城的城墙和城墙下的房屋,以及远处的妙香山脉。实际上,就算第一旅踏过大宁江到达博川城,还有一条清川江横亘在他和妙香山之间。…,

一路之上,除了朝鲜的道郡府县官员们带着百姓以匍匐的姿态迎接天朝大军的重归之外,一个倭鬼子也不曾看到过。据说,倭鬼子的军队从到达平壤之后就在清川江那一边布置防线,从未跨过清川江到达大宁江。说归说,覃振声没有放弃自己的判断——盛夏晴朗的晌午时分,对岸很是平静,根本就没有朝鲜百姓、商旅从江对岸到这边来,这边的百姓被告知可能要打仗,船只被征调,想过江也暂时不能成行。还有远处田野间的几个农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太像认真劳作的样子,一个个看似在弯腰锄地却很长时间没挪动。

反常,如此反常的现象背后很可能蕴藏着莫大的危机。覃振声似乎看到对岸自己无法分辨出事物和人的地方,趴伏着一个个日军枪手,一门门平射火炮,只等第一旅渡江。

军团侦察连第三排怎么还没见人影儿?

军令没有给覃振声少将留下多少时间,参总给第一旅的任务是尽快抵达大同江西岸而后建立阵地,保障全军的战役展开。

详细观察过对岸地形地貌之后,覃振声下令:“命令75野炮营,以急袭向对岸开几炮。方位14—30,参照物,对岸码头草屋,纵深大约七十米处桑树林,以及左侧乱石滩后草丛和灌木丛。执行!”

“旅长。”参谋长黄书田少校叫住传令兵,低声向覃振声说道:“我军初到此地,虽然到目前为止,朝鲜百姓对我们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可是,如果对岸码头草屋里有朝鲜本地人,这一炮打下去,闹出事端来就麻烦了。不如由我带一团三连先行过河探清虚实?”

“耘香,参总常说细节决定成败,你再仔细看看。喏,对岸码头的那几条破船就凭蒿杆固定,未见缆绳。夏季,妙香山地形抬升,此地雨水较为丰沛,前些天的大雨势必会造成山洪。山洪刚过,船夫就如此掉以轻心的以蒿杆泊船?”

江边,单以蒿杆泊船乃是取临时靠泊时船只可以相对缆绳泊船稳定,船只不会随着水浪起伏而发生较大的位移;缆绳泊船则不怕激流。反正船只也被缆绳系在岸边的缆桩上;夏天汛期的正确泊船方式应该是缆绳加上蒿杆。

黄书田仔细看了看,回头向传令兵道:“增加炮击目标,对岸船只。命令一团一营和旅工兵连,按照敌火下强渡情况准备。随时听候命令,执行。”

命令下达,立即执行。

旅前指所在位置的上游方向,一营八百余名官兵呈疏散的战斗队形,肩扛木船或者拖着木筏靠近岸边,以排为单位形成前后两个梯次待命。旅属工兵连一百七十余人分为三排,一排登上两条稍大的木船,船上载着苎麻绳和长铁链;二排兵分两半。一半在己岸抡起大锤“叮叮当当”的把上臂粗细的尖头钢柱深深的钉入地下,一半分别从一排两条木船上拉下麻绳和铁链,牢牢的系在刚刚钉下的钢柱上;三排撑着好几条小木筏,所有人都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他们将在步兵强渡的同时下水,协助一排拉起横江铁链,作为急造浮桥的受力基础。

如果对岸有敌人,他们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出来,清国新军要渡江了。如果这些敌人是要半渡而击。他们就会更妥当的隐蔽自己,坚持在原地,随时举枪击发。…,

“轰隆隆......”有些空旷的江边响起一连串爆炸声,对岸的几条破船变成大大小小的木块、木屑。随着激起的水柱和泥沙崩散;码头草庐被轰塌了,硝烟中可以看到橘黄色的火苗。很快就生成大火;桑树林里硝烟弥散,爆炸的闪光在树荫中显得有些耀眼;河滩的草丛和灌木丛被急袭炮火覆盖。浅浅的砂土根本无法抵挡爆炸的威力,连带着砂土下的卵石四处乱飞。

对岸,悲剧性的第五师团步兵第十二联队第一大队第一中队170多人正趴在灌木丛和桑树林中,还有几个人是泡在水里,以蒿杆固定的船只遮蔽西岸的视线。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炮火急袭完全出乎日军的意料之外,他们伪装成朝鲜平民的侦察前哨眼看着清军过了几条小河,每条小河的己岸地形都比这里复杂百倍,更适合作为阻击阵地。一路上,清军都是大摇大摆的行军,并未开火,也没有遂行火力侦察。可这一次,清军指挥官犯了哪门子毛病啊?火力侦察就火力侦察,派先遣小队就派先遣小队吧,犯得着动用十几门75野战炮来这一场火力急袭吗?

日军被打懵了,可依然严守军令,就算趴在地上被活活震死也没动弹,就算被炮火掀起的乱石块劈头盖脸的砸下,也没有叫喊。挨炮就挨炮,桑树林后面、博川城里还有两个步兵大队,一个炮兵中队,在上游的八院里还有两个步兵中队。

山县大将的命令是以进攻试探清军火力,可第五师团官兵们不愿意执行这样的命令,在三年前的那个冬季,在赛马集、细河、草河堡以及青苔峪堡,第五师团被迫以一联队、一联队的方式投入战场,与清军杨格部作战,每一次都是大败亏输,血本无归。山口素臣中将接手第五师团之后虽然竭力提振士气,看起来也颇有作用,山口中将自信满满,乃向山县大将请求以第五师团进占平壤,担负起对抗可能进入朝鲜的清军责任。

说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

山县大将、山口中将进攻的命令被联队长修改为“视情况发起进攻”,又被大队长修改为“设伏江岸,相机反击”。

隐蔽设伏江岸却因为隐蔽过甚而露出了马脚,招致炮火急袭。

严守纪律的日军官兵并未换来炮火的停顿,炮火急袭只间断了大约半分钟,之后就是更猛烈、更准确的炮火在河滩灌木丛、草丛和桑树林里炸开。原因很简单,第一旅旅长、参谋长以及炮营营长邓宗吾都从望远镜里看到躲在木船后被震死的日军尸体,那几个倒霉蛋被不可压缩的水忠实传递的冲击波震死,在激流中翻滚着冲向下游。

草庐毁了,不可能藏人。那,就只有草丛、灌木丛和桑树林了。

隆隆的炮声,接二连三分不清波次、个数的爆炸声中,步兵第一营在营长黄腾霄的带领下冲向江水,爬上木筏和渡船,官兵们以枪托为浆,喊着号子奋力向对岸划去。工兵连第一排紧随其后,第三排的弟兄们纷纷跳入水中,以托起随着木筏、船只前进而放下的麻绳和铁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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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 【被耍了一回】

“博川!你说的是博川?地图!”

龟城,江东军团临时指挥部里,杨格闻听“第一旅与日军遭遇交战”的消息大为兴奋,一下子窜到地图桌前找到博川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偏头向刘松节说道:“好,博川,博川乃是大宁江、清川江下游冲积平原,地形平坦,如能抓住敌重兵集团可设法歼灭之,奠定全局。”

刘松节在地图上看得分明,过了博川,渡过清川江就是妙香山南麓山地,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兵团展开;再向南是平壤地界,如果日军龟缩在平壤固守而我军强攻,得到的只能是一片焦土,给善后带来巨大的麻烦;平壤再向南,那问题就更棘手了。

“参总,我看可以命令第一旅不要打得太猛,稳守桥头堡的同时持续攻击博川即可,看看能否把日军主力吸引到博川来?”刘松节设问后又自己解答道:“但是,山县有朋不是一般的对手,很难想象他把战场设定在大同江以西地区。从日本方面来考虑,该让出的地方让出来,不管是我军占据还是俄军占据,日军需要坚守的是朝鲜南部靠近海岸线,最便于海运补给的地区。让出朝鲜北部地区而坚守南部,势必造成中国和俄国之间对朝鲜北部地区的分割纠纷,这个三国演义会如何演绎下去,还得两说。俄国人不是可靠的盟友,正如参总命令侦察连第一排留在咸境道隐蔽观察俄军一样。在日俄两国并未宣战的这场战争中,一旦中、俄联军获胜在即而开始利益分配的谈判,俄国随时可能因为利益诉求而联手日本对付我国。”

杨格看着地图上的北纬39度线从西向东划过平壤和元山,两地之间隔着马息岭和阿虎飞岭,两山均呈北偏东——南偏西走向,平均海拔高度在800米左右,实为中俄两军作战区域划分的天然界限,军团属侦察连第二排目前的位置就在阿虎飞岭。

“你说的有道理,日军是不太可能在朝鲜北部地区打硬仗。否则,日军第二师团就不会布置在汉城一线。德高,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海上决战迟迟不能展开。我军海上运输线依然在日舰队威胁之下,我们依靠的陆路补给最大限度能够支持我们这十万大军走到哪里?”

山、河谷、狭窄的土路、雨季......跨过鸭绿江后一路行来颇为艰难,程克昌的辎重部队拼尽了全力,也难以满足第一、第七和后续的第四、第五旅、第六旅、第八旅以高强度作战条件下的弹药物资消耗,一个旅一天200吨钢铁只是一般烈度的战斗消耗,如果要在平壤攻坚,一个旅的日消耗可以达到500——600吨。特别是配属作战的重炮部队。一个配备24门野战加农重炮的团一次10分钟炮火预备就能投送32吨**和钢铁在敌军阵地上,加上几乎等重的发射药,作战10分钟就要64吨的补给力支撑。

因此,江东军团的大补给问题要依靠海运解决,日本海军迟迟不出动,为何?瞅准了后勤补给的软肋,日军主力舰队不出动决战,中国的海运船队就时时刻刻面临着威胁。在浩瀚的大海上。敌、我两支舰队除非目的地相同,否则遭遇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海上没打响,陆战肯定要受影响。

身为江东军团参谋长的刘松节在心里默算了一会儿。手指北纬38度线说:“陆路补给六个旅作战,最大只能支撑到这里——开城,过不了临津江。东线的补给更困难,第九、第十二旅以及后续的第十一旅过了咸兴之后就要与俄军共用道路,更为艰难。”…,

“补给是一方面问题,俄国人的想法是另一方面的问题,我们的判断基本一致,那就是日军不可能在北部地区与我决战,那么,咱们也要给山县一个面子。我的意见是按照与俄约定。拿下平壤、控制大同江口的南浦港,以之为补给基地,全军转入守势,持续补给作战物资到明年春天再说!这场战争不是速决战,得慢慢磨,得让老毛子和小日本儿打够了。”

“致之。恐怕俄国人也希望咱们快速挺进,与日军在半岛西部地区鏖战。”

“哼!”杨格冷笑道:“我就不相信日本人会拱手让出北部地区,人家即便要放弃也要咱们打得过去才行。俗话说的好啊,柿子要捡软的捏,咱们在博川——平壤一线就是要狠狠打,打的小鬼子第五师团丧魂落魄,打的小鬼子不敢惊扰咱们慢慢补给,打的小鬼子憋一肚子气只敢向老毛子撒去!”

“我同意,拿下平壤、南浦后沿大同江设防,顿兵补给。”

“命令马玉昆、戴超立即督率第四、第六、第八旅,分别经由云田里、泰川、云山火速增援覃振声,力争一举击破......”

“报告!”留德归来的总部作战参谋主任方道侠中校急步赶来,立正道:“参总,参谋长,第一旅刚刚攻克博川,详细战报随后发到。”

杨格语塞,心底里生出想笑又想骂人的冲动。啥意思啊,老子还在这里经营、谋划在博川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来着,还调动三个旅增援先头的第一、第七两旅,估计第七旅还在八院里没有向第一旅靠拢吧?这......博川就到手了?!歼敌多少?打痛小鬼子没有?

刘松节挥手示意方道侠离开,看着神情古怪的杨格道:“等等,等详细战报来了再说。不管怎么说,博川轻松到手,足以证明小鬼子不会在北部地区与我决战,这个总体判断是正确的。”

“好不容易逮住鬼子......”杨格咕哝着走到一旁,坐在马扎上,此时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待详细战报。攻城略地好不好?好!可如果不能歼灭敌军有生力量,那,城攻的越多,地占的越大,自己的包袱就越重,自己的补给线就拉得越长,军队的作战状态就越差。反之,对日军来说,越靠近海峡的补给港口越有利,让出的城池、土地越多越容易造成中俄矛盾。“我感觉不太妙,德高,今后的仗会很难打啊!”

两人呆坐了一会儿,战报来了。

第一旅在夺取桥头堡后乘胜追击,轻松击溃敌援军一个大队,攻占博川城,毙伤俘日军七百余人。日军第五师团第十旅团全线撤退......这不是杨格和刘松节想要的战果!

“覃振声......缺乏一些战略意识啊。”

“慢慢来,这东西急不得,咱们的师长、旅长、团长们大多如此。”感觉到杨格动了换将的念头,刘松节低声劝说了几句后,回头冲着参谋们吼道:“给第一旅快马传令,全旅检讨贸然发起攻击而纵敌逃窜之博川一战!”

参谋们一听,一时间几乎全部呆傻了,啥,第一战就击退鬼子,就轻松拿下博川,这样的战果还要检讨?仔细一想,可不是嘛,第一旅以一万多兵力展开作战,结果却仅仅是歼敌七百余人,如果今后都这么打下去,这场战争何时是个头哇?!

行军、展开、进攻、收拢,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在多山的朝鲜,这一过程就显得更加的费时费力。…,

一个旅在博川方向作战还容易一些,如果今后几个旅甚至全军铺展开来的决战也是如此,每每在自己攥紧拳头准备出拳时,鬼子溜了,丢下几百人的毛毛,咱们又得收拢部队,整理建制,尾追而去。如此,鬼子既争取了在朝鲜南部地区构筑防线的时间,又保存了整体实力,明言看去是丢城失地,其实是虽败犹胜。

你是十万大军的主帅,不是旅长、师长!现在师长、旅长们,以前不过是旧式军队的营管带官而已,凭啥要求他们具有如自己一般的战略大局观念?嗯,申饬一下还须提点,就用这场战争为中**队培养出几个真正合格的将军吧!

反复提醒着自己,杨格收敛了亲自去掌握前锋部队的念头,“唉......看看在平壤能抓住多少小鬼子了?嗯,得设个办法,不能任由小鬼子如此耍弄老子。”

耍弄?!

刘松节苦笑着点点头,他也不得不承认山县有朋确实把中**队给耍了一回,不过,耍得并不完美,如果敌军第十旅团能够在博川坚守半天,那场面就热闹了。第七旅、第四、第六、第八旅兴冲冲的展开来赶到博川,却发现鬼子全溜了,那还不乱成一锅粥啊?

“鬼子其实也怕咱们,连在博川稍作坚守的念头都没有。”

“嘘......”杨格以手作势,他刚刚想到了什么,却被刘松节的话给打断了,那个念头一闪即逝,变得不可捉摸。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怎么才能完整的抓住日军第五师团,逼迫他们在平壤以北地区与我决战?

“参谋长。”同是留德归来的参谋成麒德少校眼看参总在苦思,乃小声向刘松节报告:“海军致远舰已经从英舰鹦鹉螺号上接到唐总领事一行。”

“说什么?大声点儿!““报告参总,海军已经安全接到唐总领事。”

杨格一拍大腿,喜道:“海军!对,就是海军!老子要来个登陆南浦,袭占平壤!”

395 【宣战前夕】

由英国殖民地大臣约瑟夫.张伯伦提议并组织的,超过五百万人参加的“联合王国女王,印度女皇维多利亚陛下登基六十周年庆典”在浩大的风光之后落下帷幕,作为东方一个拥有四亿臣民的皇帝亲至参加庆典,在远东“三角战争”阴云密布,正待雷电交加之时,光绪受到了英国王室和女王政府的热情接待。1---

庆典过后,英国人忙着召集“殖民地自治领总理会议”,协调大英帝国在

各地的经济利益和军事部署。

光绪在威尔士亲王爱德华之子约克公爵乔治和驻英公使罗丰禄的陪同下,带着随员载泽、保昌、载沣及一群禁卫军混成团选调的官兵来到距离伦敦一百多公里的南部海滨城市布赖顿,入住英国皇室卖给伦敦市议会的皇家穹顶宫。

之所以来到布赖顿,乃是因为此地距离朴茨茅斯距离较近,拥有像皇家穹顶宫这样可以接待贵客的印度外观、中国内设的宫殿。而朴茨茅斯是英国第二大军港和第三大的造船基地,此地的海军造船厂在规模上仅次于纽卡斯尔的阿姆斯特朗公司。参观过海军造船厂之后,东方古老帝国的皇帝就将踏上归途,把在英国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和深切的感悟尽情的挥洒在那片土地上。

同样拥有四亿以上的臣民,同样拥有千万平方公里以上的领土,大清帝国皇帝与“欧洲的老祖母”之间却相差万里。一个是贫弱落后的帝国,一个是号称“日不落”的

第一强国;一个仅有两艘旧式铁甲舰,一个拥有上百艘装甲舰和新式战列舰;一个在对外战争中频频失败,屡屡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一个在非洲的苏丹、南非,在远东,在南美,在中东频频获胜,扩张利益。

为何会如此?

光绪可以找出万千的理由来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却在与年长六岁的约克公爵一番谈话之后,不得不承认杨格所提出的“效仿英国,行君主立宪,以宪政治国”是大清帝国从弱到强的一条“捷径”。也是想要强国的大清帝国势必会走的轨迹。

杨格曾经说过,“我国欲求强大,首先就要兴办工业,促进商业,实现社会结构从封闭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社会,向工业化、大流通,由政府主导、调控经济的工商社会发展。转型。”这话在英国得到了充分的验证,正确无比!可是丁卯新政也正是从兴办军工、修筑铁路、提倡新学等等入手,却行之艰难,困难重重,原因就在于各地方保守势力的阻扰和督抚、地方官员中缺乏如杨格那般的远见和胆略。

光绪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能在英国受到如此震撼,真该把那些顽固不化的老东西们统统带来看一看!

“皇上,内阁密码电奏。”

“今后就称陛下吧。”光绪从临海的窗户边回头。从载泽手里接过电报抄纸,顺便的瞟了一眼载泽的团蟒朝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乃道:“得空去找裁缝制一件英国大臣们穿的那种礼服。”

“奴才不敢。”

“哼!”光绪不悦的一摆手,提高了声量:“朕几次三番的说过,欲要强国,首要在移风易俗,否则,与那些顽固不开化的东西何异?!记住,所有满人不得自称奴才,要称臣,跟汉人一样!回头,还要满汉通婚。载泽,你不是还没立侧福晋吗?就再娶个汉女吧?”…,

连襟皇帝要自己娶个汉女,那自己的福晋叶赫那拉氏岂不要告到皇后妹妹那里去?这事儿可算玩大喽!

“奴,臣不敢。”

“不敢?那朕就......”光绪本想说自己准备选个汉族妃子的,却猛然间

了珍妃,乃生生的打住了话头。随即改口道:“砍了你脑袋。”

虽然明知光绪有玩笑的意思,可“君无戏言,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一言九鼎”,保不准哪天就成真了。哭丧着脸,载泽跪拜道:“冤枉啊皇上,奴才,不,臣真是冤枉啊!”

“起来吧,以后也甭跪了,就像英国官员对女王那样行鞠躬礼啦。约克公爵有一句话说的好,尊敬是从内心里的自然流露,不是表面上的礼节。”说着话,光绪冲着起身的载泽笑了笑,转眼看了电报,面色一肃,问道:“监国亲王、内阁首辅和参谋总长要朕对日宣战,在此地?是否妥当?”

载泽总算揣摩出皇帝的意趣来,皇帝在英国看了恁多西洋景儿受了刺激,所谓改称呼,要奴才娶汉女都是图一时新鲜吧?那就凑个趣儿,让皇帝高兴高兴,别老拿着宫中规矩、祖宗旧制说话做事。

一念及此,载泽鞠躬道:“陛下,臣以为宣战不是问题,一纸电报拟发到公使馆,转发日本国驻英公使馆即可,明日英国的那个,那个《泰晤士报》肯定要写上这么一段,大清帝国向日本国宣战,战争

在博川打起来啦。问题是,陛下应当立即就此事知会那位公爵,最后确定英国政府的态度。他们的内阁首辅大臣前番召见罗丰禄时,似乎还没拿定主意呐!”

“传召罗丰禄、保昌。”

罗丰禄、保昌早就看到密码电报,此时就在门外,只等皇帝这句话了。

罗丰禄说:“陛下,前番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曾说,驻清公使窦纳乐提议把日本订购战舰转交我国之事未能通过内阁会议,英王政府尚且在远东战略上犹豫不决。不过,情况

有了好转,正因陛下以东方大国皇帝的身份亲临英国致贺,显露出我大清远比日本仅仅派遣亲王前来更具诚意。最近,英王政府正在召集殖民地会议,据说情况并不乐观,其在北美的殖民地加拿大对索尔兹伯里内阁欲加强殖民地税收控制的政策极为不满、会议陷入尴尬的僵局。此时,我国欲对日宣战,正好可以给索尔兹伯里侯爵一个台阶,缓解其殖民地会议的紧张气氛。臣以为,可速速将此事通报英国政府。”

“保昌,你有何看法?”

保昌自从带兵入卫京师后。以禁卫军混成团团长的身份,与杨格、荫昌、李光久等人接触频密,耳濡目染的又都是新政、整军以及对日战略的大事儿,长进自然不小。

“报告皇帝大元帅。职臣以为,就算不能拿到日本订购战舰,也要拖延英国向日交付战舰的日期,最好是在战后交付。”

“此事,就这么办下去。载泽,拟宣战诏令,英国政府一有确切答复即行拍发。”

.............

朝鲜东海岸咸境道仁兴里。俄远东第一军在94高地之战失败后退守此地,作出背水一战的姿态,实际上想借龙兴江在夏季丰水期较高的水位,让太平洋舰队的舰只进入水道,以舰炮支持只剩下两门火炮的陆军作战。

没有大炮的支持,五万手持步枪的俄军几乎等于五万只羔羊,而人数仅有两万的日军则如狼似虎。幸好俄国太平洋舰队司令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总算在陆军的失败和圣彼得堡的申饬电中清醒过来,派出了整个舰队在日本海巡曳。在没有日军岸炮的龙兴江口则有两艘炮舰,以152mm舰炮支援陆军,让羔羊们有了底气又变回了北极熊。堪堪守住防线。…,

黄海海域有北洋舰队;日本海域,俄太平洋舰队的出动,让

居于绝对劣势的日海军舰队暂时没有出耕战的意向。

面对带些羞愧之色迎接清事观察团的李涅维奇,延山很清楚地知道,日本海军不是不出动,而是不愿意同时面对两支实力与其差不多的海军舰队,日本人在谋求这场战争的变局,俄国和日本还没有宣战,谁又能说得清楚在利益的驱使下,强作笑脸的李涅维奇会在何时翻脸呢?所以。东线的三万大军不能轻动,更不能被俄国人当枪使,这三万大军要梗在俄军之间,令其不敢轻易的背弃“盟约”。说白了,三万大军就是监视、威慑老毛子的。

“尼古拉,我带了三个旅三万多人作为你的援军。目前,他们正在茂山准备补给基地,一旦我们达成联合作战的协议,谈妥粮秣补给的事宜,这三万军队就可以开向战场,助你一臂之力。”

李涅维奇肚子里也揣着一本账,狡猾的清国人首先占据了茂山,这个位于白茂高原的小小朝鲜郡城是日本人垂涎已久的地方,也是横亘在日本和俄国利益之间的尖刺。既然清队将其作为联合作战中的补给基地,作为“友军”的俄国人总不能连个兵站补给基地都舍不得给吧?可以想见的是,如果日本海军威胁不存在了,清国人很快就会要求清津的“清俄共用”,以为茂山出产的铁矿提供海运通道。

“袁,请你担任首席观察员,那你的三万军队由谁担任司令官,我认识吗?”

“随昌毅少将。”

李涅维奇一下子就想起这个名字代表的一支军队差一点攻进了符拉迪沃斯托克,惊道:“噢,是他!”

“将军,你的援军呢?”

“袁,你的三万军队不就是我的援军吗?”李涅维奇故作惊讶的反问了一句。

延山偏头扫了一眼李涅维奇司令部里的地图,俄文他倒是能识得几个,看到标示着第二军的字样还在图们江东的波西耶特,在新浦只有一个前进指挥部和少量的工程兵部队。老毛子也在玩儿手段,想让中队流血帮他们打日本人,最后却只能按照之前的协议得到平安道,其他的统统归老毛子?!他娘的,想得倒美!老子来此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

“尼古拉,如果你的军队仅仅满足于在此坚守的话,我想我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我的军队将翻越中部山岭到西海岸去作战。因为,显而易见的,你这里无需别人帮忙。顺便的说一句,我军刚刚于7月7日攻占了博川。”

博川?!李涅维奇立即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地名,惊讶的微微张大了嘴巴。清国新军7月1日进入朝鲜,7月7日就攻取博川,鸭绿江边和博川之间距离最少有300公里,七天行军三百公里再行攻击作战拿下博川,此等战力......如果俄军再不积极动作,说不一定清队就拿下平壤,向南部进军了。到时候,清国人会轻易的吐出他们吃到嘴里的肉吗?

看来,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中将和库洛巴特金陆军中将的打算太过于一厢情愿了。

396 【小川的猜想】

库洛巴特金与阿列克谢耶夫的合作可谓矛盾重重,二人虽然都是“东进派”,都受到尼古拉大公“赏识”或者“庇护”,却在海军和陆军侧重问题上,在圣彼得堡宫廷内部的代理人之间,各有诉求。

争吵因为“是否增强新浦海军工程兵部队以期尽快完成急造港口设施任务”的问题而引发,这一次,库洛巴特金中将不打算让步了。

“尊敬的伊万诺维奇,请你看看地图,看看这条39度线,平壤和元山正在这条纬线上,如果清队舀下平壤而我军却受阻于元山,很难想象今后的战局会如何发展,也很难想象大俄罗斯帝国的利益如何在今后的朝鲜实现!海军要得到朝鲜半岛南部的良港,不是仅仅依靠海军舰队就能实现目标的,必须依赖陆军,必须尽快的增强第一军!海军中将阁下,如果你继续坚持让清队去打日军的主张,我将向圣彼得堡提出辞呈,结束我们在远东的这次并不愉快的共事。”

以辞职相威胁,是库洛巴特金唯一能够用来对付隐形皇室成员的招数。毕竟,他是从斯科别列夫之后,尼古拉大公眼中最好的将军,并且,他的背后还站着御前大臣、财政大财谢尔盖.维特公爵。陆军中将辞职的结果很可能是远东陆海军司令官齐齐去职。

隐形皇室成员是不太受沙皇待见的,他在尼古拉大公的积极支持下,企图以在远东积极配合沙皇的东进战略建功而得到沙皇的亲睐,兴许可以堂堂正正的以对大俄罗斯帝国的功绩得到帝国沙皇和臣民的承认,从而走进宫廷生活中。因此,在这场必胜的,有些小波折的战争中,海军中将绞尽脑汁的想要从陆军手里分润战功,想要以海军为主导赢得这场战争。

可恶的是,日本主力舰队就是躲在海岸炮台的卵翼下不出港。只有几条快速巡洋舰担负掩护海运船队的任务。以俄国舰艇和清国舰艇的航速是赶不上吉野的,每每只能“望洋兴叹”,徒唤奈何。更可恶的是,库洛巴特金中将竟然要以两败俱伤的方式要挟海军尽快为陆军建立补给港口基地。这个要求......其实不过分,也是大公的命令。

“你看,亲爱的尼古拉耶维奇。”海军中将摊开双手,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委屈神情说:“日本舰队没有出现,我的舰队已经在日本海巡曳了,可是,我不能不加紧符拉迪沃斯托克和尼古拉耶夫斯克的要塞筑垒工程。以防日本海军掩护其陆军登陆偷袭。海军就只有希罗科夫上校一个团的工程兵,已经调到新浦的有一个营,可以说,海军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了。这样吧,为了你的胜利,我决定停止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工程,再抽调一个营到新浦,怎么样?陆军中将阁下。”

“七月底之前。我希望能利用新浦港运送不少于一个师的援军和五十门火炮。”

丢下这句话,库洛巴特金离开了舰队司令部,他知道自己已经把海军中将得罪狠了。说不一定在不久的将来,圣彼得堡就会有命令下达,调陆军中将去别的什么地方为帝国服务。离开就离开吧,在离开之前,陆军中将必须为三十万远东军做些什么,他们最需要的无非就是援军和火炮了。

现实就是如此,俄国远东军和太平洋舰队都在积极实施“东进战略”,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密切合作,发挥出最大化的战斗力来。…,

“七月底可用海港得到援兵”的消息传到李涅维奇的耳朵里,这位代理远东第一军军长。第16师师长只能对着清国首席观察员摇头苦笑。

延山却看清楚了俄国人的虚实,看来,老毛子不是在耍滑头,而是如甲午年的大清国一般根本就没有做好对“蕞尔小国”的战争准备,匆匆忙忙的开战,匆匆忙忙的追击。造成了眼前尴尬的局面。

“尼古拉,我建议我们去前线看一看,确保你的防线在援军到达之前不被日军突破。你也知道,日军第六师团很快就能赶到元山,投入战场。”

“我......觉得,我们还是去作战室看看吧?”李涅维奇不愿意向延山透露出太多“俄军虚弱的秘密”,在奉天会议时,他看到过士气高昂、装备精良的警卫团,那些军人的眼神中有俄军官兵不具有的东西。根本的原因在哪里?习惯于在中亚打土耳其和其他民族的远东军总司令官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远东黄种人军队,担负东进战略实施任务的海军和陆军没有制定适宜的战略,从将领到军官到士兵,没有为今天的战争在战略布局、战术调整、武器装备更新和思想上做一丁点儿的准备。甚至在第16师驻扎清津时,连修筑码头这样的事儿也无人提及......李涅维奇能够看到这些,却因身在远东军中只能作用于自己的老部队——远东军第一师。

三十万远东军,只有一万七千人的第16师,一万九千多人的32师装备了新的1891年型弹仓式步枪;从欧洲、中亚抽调的其他部队还在用别旦二号步枪;西伯利亚、远东滨海区的布里亚特蒙古哥萨克团、贝加尔哥萨克师(贝加尔第一师)还在使用别旦一号步枪。

可以说,今天的俄军与1894年的清军在很大程度上相似,唯一有利的条件是这些部队绝大多数都集中在滨海地区,无需像以前的清军那样临时募集又苦于调集,只能一队队的以添油的方式投入战场。

身为吉林边防部队的司令官,延山一直密切注意收集俄军的情报,海参崴、双城子的大量华人为情报刺探工作带来便利,绰号牛魔王的吉林边防司令部直属侦察连长也颇为得力。既然李涅维奇是有苦不能言,俄军是有丑不敢露,那也好,中俄联军就需要这样的态势——俄军攻元山不下,我军则在舀下平壤后,可以借口左翼没有俄军跟进、掩护,而在大同江一线慢慢等待俄军突破,借机休整、补充。

三国的三角战争。谁也不想行差踏足,让另外两方占了便宜去。

1897年7月10日,远在伦敦的光绪发布电诏,以中队应英国、朝鲜之邀进入朝鲜调停日俄战争却遭到日军阻挡。双方事实上已经爆发战争为由,对日宣战。随后,英国政府宣告在“中日战争”中保持绝对中立,并扣留日本在英订购的两艘行将交付的战舰。

宣战的消息和“大约三万清军进据茂山”的情报前后脚传到汉城日本朝鲜军司令部,山县有朋闻讯,立时躲进属于司令官的私人和室里委顿于地,嘴里喃喃自语的痛骂无能、短视的松方正义内阁。

不多时。恢复了常态的山县有朋出现在第四师团长小川又次中将面前,第一句话就是:“必须媾和,

我国必须与俄国单独媾和。”

小川又次是昨天才带着第四师团司令部机关到达汉城,加入朝鲜军作战序列。对他来说,因为枪击事件而突然升级、爆发的战争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政府在整个事件的处置中毫无担当的表现,是使山县大将于三国干涉还辽时访俄成果化为乌有的主因。…,

“大将阁下,卑职也认为这场战争必须以另外的面目打下去。伊藤元老。桂君正在酝酿弹劾松方正义内阁,希冀通过政府改组来实现战略调整。阁下,日俄尚未宣战。元山的战斗只是摩擦,身为朝鲜军司令官的阁下,尽可以立即召见俄国驻朝鲜公使罗拨诺夫,商酌日俄两军停火和谈的可能。”

山县有朋点点头,露出苦笑,摆手道:“此事暂时由儿玉君负责,我们的任务是在龙兴江南岸狠狠的打击俄军,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力量不可轻辱,自然就能收敛张狂之态,坐下来和谈了。目前。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有两个,第一,是舀下博川,向平壤进击的清国新军;第二是在茂山一线的清队,他们的位置令俄国人势必会对与我国的和谈有所忌惮。小川君,第二师团即将调往元山一线。汉城、平壤,我就交给你和山口君了。”

小川又次颇有主见,绝非那种盲目执行军令的庸才,他想了想,说:“大将阁下,为何不把第四师团前调至平壤,与第五师团共同守卫大同江一线?”

“第五师团很快就会退守黄海道,吸引清军南下。据可靠情资,俄国和清国之间在奉天会议期间达成协议,如俄军攻元山不下,清军出兵进据平安道以牵制我军一部。这就是最大的变局所在,如果清军在囊括平安道后被第五师团牵引南下,进逼汉城,那么清俄的盟友关系势必产生裂痕。而你,小川君,你要确保接应第五师团后撤,也要确保在汉城一线构筑足够坚固的防线,坚决阻挡清军进占汉城!”

“司令官,你的司令部设在何处?”

“这里。”山县有朋指着地图说:“铁原,此处居于汉城、平壤、元山三角的中心位置,有利于掌握全局。”

“拱手让出平安道......”小川又次一手托着下巴,双目紧盯地图,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那,如果杨格进占平壤而不再追击第五师团呢?”

山县有朋神情坚决的说:“那就以第三师团孤军抵挡俄军于元山,集中皇军所有力量从元山、沙里院,东、南两个方向夹击平壤之清军,行两国之决战!此战,皇国即便战败,也不能给杨格留下一个完整的清队,让他在惨胜之后无力应对俄国,哼,亡国的不仅仅是皇国,还有他的大清国!这是一场赌博,只要我们有坚定的决心,杨格肯定不敢冒亡国之危险与我军决战。”

小川又次明白了大将如此排兵布阵的意图,虽觉有些冒险,却在左右权衡之下才知道,此乃日本唯一的取胜或者谋和之道。

第三师团在元山,第六师团即将到达元山,第二师团交卸汉城防务给第四师团后,经由铁原赶向元山,如此,元山方向就有了三个师团的兵力,形成对俄军的相对优势,有望打疼俄军谋求和谈。当然,因为杨格在茂山布置了三万军队,使得俄国人与日和谈势必非常谨慎,那么,如果第五师团能够引诱东海岸之清军南下黄海道,进逼汉城,势必成为俄国人与清国人翻脸的理由。无论与俄和谈成功与否,日军主要的对手还是清军,这一宗旨被山县大将反复强调,不容更易。

如果与俄和谈不成,第三师团就死守元山,第五、第四、第二、第六师团和后续可能拨归大将指挥的第一、第七师团甚至近卫师团,将合攻平壤,以战败为代价打残清军,任由俄国人坐收渔利。如此,日本虽然可能亡国,却也托带着清国一起走向灭亡,还报复了在最后关头出卖日本的英国。…,

正如山县大将所说,这是一次被迫的,无可奈何的,只能由全体日本人鼓足所有勇气来面对的赌博!成,则稳守朝鲜南部,清俄两国分占北部的东西两半,在朝鲜形成三足鼎立的“和平对峙”态势,以待来日。败,则拉着清国新军一同灭亡,失去杨格和新军的清国无异于一块比以前更加香软可口的大蛋糕,列强焉有不加以瓜分之理?

“大将阁下的意图,卑职基本领会,定当稳守汉城,妥当接应第五师团,以待战局转变之契机。”

山县有朋虽觉内心苦闷无比,却又觉得小川又次的深体战略要义给了自己几分安慰,乃强笑道:“小川君是皇军将领中杰出的战略家,本官的一番苦心自然逃不开你的法眼。小川君,帝国舰队主力不会轻易出港,作为一个岛国,咱们陆军可以尽数拼没在朝鲜,国家的安危却不能缺少了海军舰队。所以,无论我们在朝鲜成败如何,就请不要指望海军吧!”

“阁下......”大将语气悲凉,小川又次也深受震动,本想出言宽慰几句,却又想自己不也身在这盘死局之中吗?宽慰什么?同病相怜而已!唔......不对,己方海军主力不出港,清国海军就有可能如三年前那样护送运兵船队登陆牙山或者,或者南浦!万一清军登陆南浦,就有可能切断第五师团的退路。如果第五师团首先被歼灭,那......“大将阁下,清军有无可能登陆南浦?!”

山县有朋迅速扭头看向地图,大同江口,南浦,那是第五师团从广岛船运到朝鲜登陆的地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97 【将计就计】

覃振声少将着实有些委屈。

军团司令部估计日军会弃大宁江而坚守大同江一线,故而给第一旅下达了7月10日抵达大同江畔的命令,这就意味着在大同江北(西)岸的平壤已经在兵锋之内。从鸭鸀江畔到平壤直线距离大约四百八十里,实际行程在一千一百里左右,第一旅要达成命令要求的7月10日看到大同江和平壤北门(玄武门),每日行程就要在一百一十里以上,遇到日军阻击都只能以快速的战斗动作攻击前进。

哪知实际情况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日军第十旅团根本就是无心恋战,在博川与第一旅刚刚交上火就忙不迭的撤退,撒丫子跑路的功夫比之当年淮军一溃千里也差不离。只是,日军没有丢下多少辎重,或许这部日军根本就没带多少辎重。

参总的申饬命令来了,随后又下达了前令撤销,以旅战斗搜索队形展开,缓慢跟进的命令。

展开战斗队形缓慢跟进,全旅以前二后一中间炮兵、辎重的架势铺天盖地的前进,费时费力不说,还让旅指挥部难以及时把握各团、营情况。搞啥名堂?兵贵神速啊!

覃振声的疑惑在戴超率部赶上第一旅后得到解答。

“目前已经查明大同江以北(西)有整个日军第五师团,你部正面是其第十旅团第12联队。参总正在调动杨慕时旅登陆南浦,断敌第五师团退路,力争在平壤一带歼灭该敌。因此,命令你部以战斗搜索态势缓慢跟进,就是不能让鬼子被咱们逼急了,干脆撤到大同江以南(东),咱们可就吃不了第五师团了。”

穷追猛打改为缓步推进,目的是要配合杨慕时的海军陆战第一旅动作,在平壤歼灭日军一个整师团。

奶奶的。参总胃口真好,一下子就要吃掉鬼子一个师团,鬼子有几个师团啊?到目前为止,好像只有八个师团吧?一口一个。八口八个,这战真能如此打法,不用等到明年了,今年入秋就能解决鬼子的全部陆军。可倭鬼子小日本儿并不傻,刚刚结束的安州外围战斗,不,应该是说还没打响就结束了的安州战斗中。日本人照样撤退的很快。

“戴师长,一营三连丁先觉报告,安州外围战斗已经结束,鬼子根本就没接战,完全是一副舍弃要点不守,专心撤退的架势。”

戴超知道杨格命令自己尽快赶到一线的原因,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抓住第五师团于大同江北地区很难。如果让鬼子顺利的撤出平安道,那我军就要考虑是否打破中俄奉天会议达成的协议?打破协议之后俄军会如何想?在俄军遭遇日军主力之第二、第六、第三师团打击之后,被迫撤退的老毛子眼见着东线无战事。又会如何想?山县有朋在如此劣势之下依然在中俄之间使计,极难对付啊!

朝鲜之战,更大程度上是政治战、心理战。

揪住日军第五师团于平壤地区,其结果对我军最为有利。一旦歼灭之,俄军可以看到我军在力战,日军丧失第五师团,其第四师团孤军在汉城设防实力单薄,肯定需要增援,山县有朋只能就近抽调第二师团回援汉城。如此,俄军压力减小。兴许能守住永兴里,保持对元山的一定压力。

“覃旅长,严令各团、营,必须严格遵照命令,以战斗警戒行进队形,遇到可疑地形必须加以反复搜索。遇到可疑人员一律扣留加以盘查,遇到地形要点,必须完全摆开架势遂行火力侦察之后发起冲锋,你要把第一旅今后几天内的作战行动完全当做演习,一板一眼,任何一个战术动作都必须到位,明白吗?”…,

“师长,这……”覃振声有些明白,也有些糊涂。全旅慢慢压上去,减慢所谓的“突击速度”,逸留敌第五师团于平壤地区,给杨慕时旅以登陆,包抄其后路的机会。可有必要搞“演习”吗?部队真要在临敌状态下搞演习,官兵们的体力消耗,野战行军携弹消耗都比较大,不划算咧!

“你啊……”戴超生出一巴掌拍在第一旅旅长脑门上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下来,转头问黄书田:“你明白吗?”

“明白!”黄书田立正道:“我们就是摆出一副怀疑鬼子撤退太快是诱敌之计,前方可能有埋伏的架势,小心翼翼的推进,正正当当的减慢推进速度,不使敌军起疑。”

“执行。”

“是。”黄书田回答着,悄悄的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旅长。

不用参谋长提醒,覃振声已经会过意来,笑呵呵的向戴超说道:“还是师长高明,这样也能给小鬼子使计下套,呵呵,职部佩服。”

“少耍嘴皮子,第五师团要是跑掉了,你,就不用干陆军了!这是参总的原话。”

覃振声容色一肃,默默的向戴超立正行举手礼后,招呼了黄书田和参谋们围着地图计议。不多时,一道道命令就下达到齐头并进的第一团和第二团。

安州南偏东两百七十里处,大同江北岸,普通江西岸,平安道首府平壤城北门玄武门城楼上,山口素臣中将手持望远镜打量着城门旁边的牡丹台。城门楼还有许多三年前大战时的痕迹,被硝烟熏黑的砖石,垮塌了一半的二重檐门楼,稀疏的透出天光的瓦顶,似乎在无声的见证着左宝贵在此操纵火炮,奋勇抗敌的事实。在山口素臣中将的心里,左宝贵却是一个失败者,当然,战争中的失败者并非都是儒弱之辈,有些人也是可怜、可歌的勇者。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心境,实在是由于山口中将心里也有一道疤痕。

1895年初春的海城河北岸,清军以机枪、火炮编织出一个堪称地狱的死亡地带。当时的山口素臣少将是第一梯队指挥官,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半联队的官兵们在频繁的爆炸中,在机枪交织出的火网中一片片、一群群的倒下……少将的脱险,完全是清军杀人杀到手软、心软了,大发慈悲之心而手下留情使然。

痛苦的记忆,深深的埋藏在山口素臣中将的心里。战后,海城河北的孑存者得到了天皇亲口安慰,而倒下那里的三千官兵却无法再为天皇身披战袍。浴血沙场了。山口素臣和第五师团的结合,不能不说是一种隐性的讽刺,败将和败军,能在朝鲜翻身吗?

“能!”心里呼喊着。山口素臣放下望远镜看向北面远处,似乎清国的新军正在源源不断涌来一般,令中将紧握拳头,重重的砸在粗糙而坚硬的青砖雉堞上,顿时,皮肉开裂,鲜血流出。

“阁下。”刚刚登上城楼的步兵大尉户田广松大尉看到中将的右手在流血。却故作视而不见,凑近中将,在立正的同时微微鞠躬道:“中第一旅在安州遭遇战之后,放缓了推进速度,在妙香山南麓的浅丘、低山地带缓慢推进,第十旅团来电请求阁下的指导。”

“唔…...“山口素臣微微眯缝着眼睛,竭力的脑子里回想清川江——大同江一带的地形。总体来说,这一带的地形以平原为主。却也有妙香山南麓余脉形成的浅丘。“户田君,敌军放缓推进速度,目的何在?”…,

“阁下。卑职认为是中队自从进入朝鲜之内推进速度太快,后续部队尚未跟进,补给难度也相应加大,加上在博川和安州两番与我军遭遇,而我军都是稍事抵抗就快速撤退。如果换做卑职是敌军指挥官,一定会设想是否为我军在故意诱敌,利用妙香山南麓余脉隐藏主力,在肃川——文德一线伏击之。”

“户田君所言颇有道理,嗯,你进步神速啊。”山口素臣用赞赏的语气和目光给了大尉以鼓励。看到态度谦恭的大尉从衣兜里掏出卫生卷了,摆手道:“皮外伤而已,无需在意。户田君,山县大将和小川中将两次电报提醒我师团不可恋战,需要提防清军在南浦登陆。可是,我师团的根本任务是要牵引清军进占平壤。并向汉城进军,在当前清军放缓推进速度的局面下,我军该当如何应对?”

对山口素臣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难解的题。

“阁下,卑职只是战勤参谋……”

虎口余生的山口素臣对有“战俘”经历的户田广松中尉有些好感,担当第五师团长之后,他也详细的研究过细河之战、草河堡之战、黄花甸之战,得出的结论是——第五师团以第十旅团在辽阳东路行牵制作战,兵力是在过于寡薄,以至于被清军集中优势兵力一一击破。他提出假设,如果当时不草草的决定组建山东作战军,而以山县有朋大将的夺取奉天作战计划为核心,在旅顺无所事事的第四师团、第二师团迅速北上,增强辽阳东路兵力,战局或将改写。

总之,低级军官的被俘遭遇,乃是高级指挥官甚至是大本营战略失误引起的。

“无妨,户田君,这一战过后,我将亲自推荐你进入陆军大学深造。”

“啊!?”户田广松一脸讶色,失声道:“将军阁下,这,卑职是待罪之身,怎能担当起阁下如此抬举啊!”

“户田君,你的才能我很清楚,请忘记以前的不愉快经历,好好的为帝国皇军服务吧。”

“哈伊!”户田广松的惊讶之色变为感激莫名之色,微微颤抖着声线说道:“卑职以为,既然中队担心我军设伏,那我军就设伏一回,在中缓步推进中被撞破,被迫撤出伏击阵地,向平壤快速撤退。如此,中见我军设伏不成,定然疑虑顿去,衔尾急追。”

“命令第十旅团第22步兵联队设伏于肃川正东之77高地,如伏击清军不成则立即向平壤撤退,切爀恋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98 【老毛子要吃亏】

第一旅强渡大宁江后,地形以平原居多,随处可以看到绿油油的稻田和躬身劳作的朝鲜农人。---------------1---与大宁江以西地区有些不同,这些地方的官员们不见了,无人前来迎接天朝大军,平民们也没有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匍匐与地,而是在见到深绿灰色军队到达时轰然逃窜,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第一团在左,第二团在右,第一团的第三连在全团、也就是全旅战斗搜索队形的最左前方。

连长丁先觉中尉是从教导总队再到武备学堂速成班,年初刚刚毕业分配到第二军第一旅,顶替接任营长的黄腾霄出任第三连连长。作为正儿八经在武备学堂接受过步炮协同战术培养的“科班”连长,也作为南方〖革〗命党在新式军队中的一份子,丁先觉把黄腾霄留下的三连带的像模像样,从全团主力连升格为全旅第一主力连。

深灰绿色的作战服,圆顶宽檐的布质作战帽,背上有同色的薄帆布背囊,左右腰间挎着公文皮包和左轮手枪、刺刀鞘,腰带前后有三个牛皮子弹盒,胸前垂着一个黄澄澄的洋铜哨,双手攥紧了上着45公分刺刀的96步枪。丁先觉的这身打扮就是标准的前线步兵连分队指挥员,除非用望远镜细看,根本就无法把他与前后左右的弟兄们分出官和兵来。

全连以两个梯队的Y字疏散搜索队形缓步靠近前方的77高地,在目光紧锁高地的同时,还需要尽量的少踩踏

开始吐穗、扬huā、结实的稻子。所谓Y字队形,乃是第一排和第二排分别以左右斜梯形散兵线前进,第三排和营配属到连的机炮分队以相对紧凑的两列纵队在后跟进。这是从开阔地向山地搜索行进的常见连分队作战队形。

在丁先觉的手势和简短口令指挥、协调下,第三连以无懈可击的姿态渐渐逼近77高地。

“瞿瞿瞿瞿。”铜哨声响起,机炮分队在距离77高地起拔线大约两百米的一道田坎边停下,因为军工厂产能不足,即便是在第一旅内。马克沁重机枪的配备依然相当不足,配属到三连的营机炮连三排只有一挺马克沁和两门60迫。排长阚武功中尉在观察地形后,留下迫击炮班在田坎后构筑发射阵地,带着机枪班向前推进了五十多米。在另一道土坎后与第三排建立掩护阵地,随时以火力支持第一梯队的两个排以左前右后的队形向山腰摸去。

丁先觉的指挥位置比较靠前,在第一梯队左边的后腰处,在他眼里,植被茂密的77高地确实适合于打阻击,

相对77高地西面、北面的开阔地来说,要隐藏一支“伏击部队”实在勉强。

一个团。伏击作战状态展开地幅是两平方公里,77高地没有那么大,方圆不足一平方公里。少于一个团的兵力打第一营的伏击,门儿都没有,第一营从营长黄腾霄到普通士兵都敢拍胸膛说,老子来去自如,你伏击个屁啊?!

一排三班长突然卧倒,十七名弟兄纷纷寻找地物掩蔽卧倒。这个动静落入丁先觉的眼里,他急忙向后招了招手,又向三班所在方位挥臂示意。顿时。在高地下的迫击炮班两门炮立即调整方向射界到三班。

“连长,有情况!”

丁先觉跟随三班副来到山脊线上,只见一群日军从南坡向南偏东方向退走。略目测距离

有六百多米,敌军撤退速度是每分钟50米左右,那么,等到迫击炮班标定射击诸元,以两门炮群遂行急速射,打小面积覆盖时,鬼子

溜之大吉了。…,

“他娘的,每次都这样!来人。报告营长,敌伏兵约四百人向南退却!各排原地待命,注意警戒!”

77高地北面大约八百米的一片桑树林边缘,团长何宗莲中校从望远镜里看到第三连的战术动作堪称一板一眼,像模像样,满意的点头道:“二营接替一营。向肃川缓慢逼近。”

左近、背后,团部军官们骂骂咧咧着执行命令,不一会儿,何宗莲从望远镜里也看到77高地上的官兵们有的拿帽子撒气,有的跳着脚向着南方指指点点,显然在痛骂小鬼子没胆气。是啊,辛辛苦苦的展开战斗队形接近敌人,敌人却跑了,干干脆脆的,没有留下一点点尾巴,以至于枪都不曾响一声,眼见着要爆发的战斗就没了影儿,这,让渴望着沙场杀敌立功的弟兄们焉能不急啊?

“葛参谋长。”

“团长。”葛承泰少校站到何宗莲背后。

“命令炮营在那个村子边展开,建立阵地;三营前出到村南小河边拉开阵线,摆出迎战架势。另外,你去二营看着,前进速度不能高于每小时四里,明天傍晚之前才能进入肃川。”

葛承泰是1886年进入武备学堂,比何宗莲晚了一年入学,晚了两年肄业。何宗莲分配在功字军当哨长,葛承泰进入毅军左翼炮队,直到1895年才在验军堡凑到一块儿。辽东大整军,何宗莲是第一旅的骨干军官,葛承泰是毅军中少有经过正规学堂培养的军官,两人合作的倒也颇为默契。

作为炮科出身,参加过炮兵战役组织推演的军官,葛承泰一门心思要在与第五师团的对战中打出高水准的步炮协同来,可惜,小〖日〗本儿不给机会,溜得太快,让他与营连官兵们一样憋气万分,恨得牙齿发痒。

“春江兄,你说,咱戴师长和覃旅长打得啥算盘?”

“我们执行军令就是,无需多问。”

“总得给部下弟兄们一个说法吧?”

“苗希,你还看不出来?”何宗莲转头盯着参谋长,眼神中有几分怀疑,也有一些戏谑之色。

“看啥出来?旅长不就是怕咱们中了鬼子埋伏嘛!”

“好,好!”何宗莲拍掌笑道:“你都这么看了,鬼子就肯定这么看,咱们缓慢推进就是合情合理的,鬼子就可以不那么慌忙的撤向平壤。军团不是只有咱们一旅,七旅在介川,四、五、六、八旅也赶上来了。只要咱们放慢速度,七旅从介川向南猛插,兴许可以抓住一部鬼子歼灭在平壤城下。否则,这个仗就这么打下去。打到釜山也消灭不了几个鬼子!”

何宗莲的猜测与实际战况差不多,却未曾把海军陆战第一旅计算进去,他也不能在团长的位置上了解到〖日〗本海军舰队的动向。能够猜出军团的战役意图是“在平壤抓住日军主力并设法歼灭之”

相当不错了。

葛承泰想了想,思想通了,面露喜色,大步离去。

京师。贤良寺西跨院的议事厅。

荫昌在厅堂上挂出了由四幅全开本十万分之一军事地图组合而成巨幅地图,与李鸿章、刘坤一、宋庆等人一起迎接坐在软轿,神情疲倦的恭王奕訢后,担当起朝鲜战局的主讲责任。

“截止今日,也就是皇上颁布宣战诏令后第四天,〖日〗本方面依然没有对我宣战作出回应,其驻英公使青木周藏在伦敦活动频繁,企图挽回国际战略上的劣势之局。再行斟酌对俄,对我之战略。昨日,郑邦彦率台湾守备旅第一团在南洋舰队的护卫下登陆琉球主岛。击灭日海军守备队三百余人。随后,南洋舰队主力舰威远号、飞鹰号编队北上,预定在西朝鲜湾南浦外海与北洋舰队主力会合,共同护卫以轮船招商局新购之裕利、惠利、丰利、德利四船和老式货轮伊好、泰来,以及租赁之英国、德国货船各两条组成的运输船队,计划于7月17日在南浦以北之麻永里海面靠泊,海军陆战第一旅登陆。同时,我舰队主力舰将炮击南浦之〖日〗本守军、船队。飞霆、飞鹰两舰将相机溯大同江而上,为登陆之陆战队提供炮火支援。”…,

李鸿章闻言,以手抚额道:“去岁初轮船招商局拟新募商股一百万两白银购买商船。若非杨致之竭力支持盛杏荪,此时哪有四条新船运载陆战旅呐!”

软轿上,奕訢偏头问:“啥?李中堂说啥?”

奕訢老了,耳目不灵,别人说话小声一点都听不清楚,参加此次会议颇有点像土地庙的泥菩萨。

李鸿章是不可能大着嗓门重复一遍的。荫昌正要解说,却见李鸿章摆手,宋庆等人也把目光转向地图,心知老亲王是不会被人理会了,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顺大流指着地图继续说道:“目前,我江东军团六个步兵旅、一个半炮旅

推进到肃川、介川一线,预计于15日拿下顺安,17日拿下龙城进逼平壤,配合海军陆战队登陆。东线的第九、第十一、第十二旅及吉林边防司令部直属炮兵四个营在茂山地区集结,主要目的是钳制俄军,令其在战局胶着时不敢生出异心。参谋总长今日来电明示,江东军团如能在平壤地区抓住日军第五师团,战局可望明朗;如不能,江东军团就只能继续南下,进逼汉城。从进逼汉城之局势变化考虑,喀尔喀蒙古四部、黑龙江边防司令部必须在入冬前做好应变准备,禁卫军骑兵师、内蒙骑兵师立即开拔北上;黑龙江边防司令部在第十旅和省防步兵旅、骑兵旅基础上再行扩编一个步兵旅、一个骑兵旅,国防军关外军团教导总队炮兵大队转隶黑龙江边防司令部,扩编为团级炮兵集群。”

翁同龢面现忧色,小声问道:“午楼,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是海军掩护陆战队登陆南浦,致之也没有把握在平壤歼敌?”

“对,〖日〗本朝鲜军司令官山县有朋老奸巨猾,企图以西海岸退守汉城,东海岸进击永兴里来造成俄军对我军之猜疑,破坏目前达成的联军对敌局面,进而谋求与俄国的单独媾和。因此,我军要胁迫着俄国人与〖日〗本人打下去,就在茂山留下三个旅作为钉子,同时要提防俄军在黑龙江和贝加尔地区发难,袭扰我边民。做好应变准备只是对俄国人的一个警示,俄远东军在外贝加尔和阿穆尔地区只有五万军队,如我充分动员,俄国人无机可乘,也只能把利益争夺的目光放在朝鲜,放在〖日〗本人身上。”

翁同龢叹息道:“唉......我怎么听着听着,觉着这战要越打越大啊!”

宋庆笑眯眯的摆手说道:“翁中堂这话倒是说对了一半,动员的规模大了,可动员正是为了控制战争范围在我计划之内。我不动员,俄国人觉得有机可乘就会变卦,对他们来说,能与〖日〗本人协商得到一大半的朝鲜,再在喀尔喀蒙古四部和黑龙江做点文章,拿点好处,怎么也不亏啊。我若动员......嘶,午楼!俄军在朝军队有多少?”

“五万余。”

“那就是说还有二十万在海参崴、双城子、伯力一线?”

荫昌成竹在胸,侃侃而谈:“据吉林边防侦察连情报分析,俄国远东第二军在波西耶特湾一带,前进兵站

在新浦修筑码头,隶属于第一军的另外两个师,即中西伯利亚第二师和两个哥萨克旅就在图们江边,只是朝鲜东海岸地形复杂,道路崎岖,只能承担起给五万军队提供补给的运力,无法增援更多的军队到前线作战。按此情况分析,俄远东军在庙街、海参崴最多只有四万五千到六万兵力。”…,

“如果日军全力攻打俄军怎么办?”

“宋帅慧如炬,日军正是有此企图,其第六师团

抵达元山,第二师团正经铁原向元山急进,第二、第三、第六师团都是日军有名的主力师团,战力远比在甲午年遭遇重创的第五师团和第四师团为高。参总估计,在17——20日间,日军就将以三个师团向永兴里之俄军发起决定性进攻,而此时,俄国人是不可能在新浦建好港口设施,为李涅维奇提供援军和炮火的。因此,俄远东第一军的处境相当危险,却也是我方乐意看到的结果。也因此,我方必须贯彻参总增援喀尔喀蒙古和在黑龙江动员屯垦兵团的命令,遏制俄军有可能的变卦。”

李鸿章、宋庆、刘坤一会了眼神,宋庆说道:“那就调动永山和巴哲尔去外蒙吧!黑龙江垦屯兵动员,军械弹药如何解决?”

“启用旧式枪械、弹药,基本可敷用度。”

“嗯,电告致之,慢慢打,不着急,难得有如此好的形势,咱总得拿回点东西来才好。”李鸿章轻言细语的说了,眯缝着眼左右看了看,又特意向刘坤一微微点头致意,又说:“诸位,皇上

从欧洲启程归国,立宪会议的事儿得办下去了,总要皇上

咱们能交待过去才好。军事,今后就交给祝三、禹廷、健斋、午楼在内主持,帮衬着在外领军的杨格就行。”

此话一出,等于堵绝了其他人染指军事或者说三道四的路子,军事无关人等就老老实实办理立宪预备会议的事儿吧!

399 【战略的9变局】

临津江在阿飞虎岭和马息岭之间劈开较小的山体、冲走阻挡江水的顽石,从东北向西南奔流而去,在盛夏时节里更加的汹涌澎湃。

法洞,在阿飞虎岭东麓,距离元山不过八十多里的直线距离。这一带的地势崎岖,沟壑纵横,植被茂密,仅有一条沿着河谷向北的山间小路可以通行。也就是这条路,可以绕过阿飞虎岭关口到达大峰山南麓,再绕过大峰山就是元山的侧背——永兴里了。

李皓中尉,曾经的山貂教官如今是军团直属侦察连连长,此时与神射手王昌二人肩并肩的趴在山坡的草丛中,目睹一队队身着黑色军衣的日军从眼皮子底下向北而去。日军的轻装步兵没有发现侦察连第二排,日军的前哨和侧卫就算是在距离第二排二十多名官兵不过十来米远的地方经过,甚至曾经在李皓身侧一块岩石上站立了大约三分钟,也未曾潜伏在这里的中国侦察兵们。

复杂的地形、茂密的植被,妥善的伪装,良好的训练和严格的纪律,让潜伏侦察行动有惊无险。

晌午时分,太阳光从头顶偏东南方射来,为了避免望远镜片的反射光被日军发现,李皓没有使用望远镜,依靠王昌天生的远视眼也能在30——500米的距离上把敌情看个清楚。

“连长,一个鬼子少将。”

王昌的声音在喉咙口打转,李皓顺着王昌枪口缓缓移动指示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日军的行进队列,一如源源而过的几千人的队列那般,轻装、肃静、在山间江水哗哗的流淌声中,几乎是无声的前进。渐渐的,王昌的枪口指示的方向上,那条山道以及山道上的人距离李皓近了,他才看到确实有一群没有携带长枪的军官。隐隐簇拥着一个人,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装束和相貌。

哎,人比人,气死人。连长又咋的?论目力,能比得过远视眼王昌吗?

那群日军就快转过山坳看不见了,李皓看看略偏西南方的太阳,又看看转向东北的敌群,急忙举起望远镜调整好视界,恰好看到那个被簇拥的鬼子军官领口上的一颗将星。

五千名日军轻步兵,没有骡马。没有重武器,甚至没有携带大量口粮的迹象。如果按照中国新式陆军操典来换算的话,这支日军旅团级兵团只有七天的口粮补给力和有限的作战能力。但是,这支力量一旦出现在俄军的侧后,却结果远比几百门重炮齐射来得有效。俄国人还不太习惯“现代化条件”下的新型战争,对新战术的适应能力只能以“可怜”来形容,俄国人在边境冲突中吃了亏,却依然有些迷信“绝对的兵力兵器优势和大兵团会战”。

会战?会个屁!

李皓观察了四周。其中有两个已经标定的日军侧卫勤务哨位,日军哨兵撤走了,他们需要追赶大队。在下一个行军经过的特殊地形执行任务。

“撤!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啥?一枪没放......”王昌嘀咕了一句,却还是乖乖的执行了命令。不过,他心中的疑惑很快就由连长给出了答案。

侦察,作为军团直属侦察连,任务不是搞战术侦察,而是战略性的。侦察的目的是要印证己方作战计划中对敌想定的几种可能性,比如日军可能从汉城方向穿越中部山岭向元山背后侧击,这种可能性被事先潜伏在此地的侦察连二排确认了,那么,总部制定的作战计划就可以排除其他的对敌想定。专事于日军迂回侧击元山北面俄军之侧背,调兵遣将,妥善应对甚至是利用日军的战略企图达成我方的战略胜利。…,

此谓主动的战略侦察。

被动的战术侦察则是盲目的寻找敌军,在敌军出现之后再报告总部,然而总部得到消息往往会因为空间距离和通讯手段的因素迟滞两三天,己方作出的反应就会迟滞四五天。倘若如此,这仗就没法打了!

侦察连二排完成在法洞的侦察任务就是胜利的保障,而一排则是监控俄军,三排是监控平壤之敌情,全部是战略性的侦察任务,极少与前线军事主官发生直接联系。

............

桧仓,介于元山和平壤之间,几乎就是在两地的中段。

日本朝鲜军总司令官山县有朋陆军大将把司令部设置在此地的目的,是要协调平壤、元山两个战场,有力的指挥在元山方向的东路军(第2、3、6师团)和西路军(第4、第5师团),贯彻他的西线引诱清军进攻汉城,东线狠狠打击俄军,从而达成与俄媾和,专力对付清军的战略构想。

计划执行的很顺利,第五师团从大宁江开始“节节败退”,作出了“退保平壤,固守待援”的态势;第二师团之第三旅团(仙台旅团)已经顺利的溯临津江而上,预计在三天后,也就是8月4日出现在永兴里之俄军侧背;第二师团之十五旅团正掩护位置很是突出的总司令部,并担任平壤方向的警戒;第三、第六师团已经做好了向永兴里之俄军发起总攻的准备。

山县有朋大将对东路作战已经不太操心了,转而把整个战役的着眼点放在平壤方向。是命令第五师团之第十旅团固守平壤而被清军围歼,还是放弃平壤大踏步退向汉城?至今,他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断!大将必须要考虑他的对手在各种情况下可能的想法和反应,他不能把自己的战略企图过早的暴露给那个年轻而狡猾的对手。如果清军轻易得到平壤,杨格会不会发现日军的战役重点在元山?肯定会!会不会推测出日军有在重击俄军之后,而与俄国人谈判媾和的可能?肯定会!那么,杨格就能对此作出反应。事实是,清军随时可能抵达平壤外城北门——玄武门,而日军迂回俄军侧后的第三旅团却需要三天的时间。

时间,如何为迂回支队争取时间?如何让杨格在三天时间之内无法判明皇军朝鲜军的战略企图?

山县有朋的目光在地图上久久停留,思想却在地图的牵引之下,飘飘渺渺的游荡到九天云外。似乎,飘渺中有一种可以感觉到却无法把握的东西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情报参谋次官明石元二郎中佐快步走到大将背后,向思想被打断而面露不悦之色的山县有朋鞠躬呈上电报抄纸道:“阁下,儿玉参谋长和小川师团长的急电。”

山县有朋接过电报看了看,又快速扭头看向地图。摇头叹道:“哦.....朝鲜国王称帝了?儿玉君、小川君胸有格局而目光犀利啊!只是,第十旅团阻击作战不力,导致清军过快的通过肃川,那么,第十旅团就该为此付出代价!却......明石君,清军安州、肃川、顺川一线各部番号可曾查明?”

“已经探明,为清军最精锐之新军第一旅、第七旅和第四、第五、第六、第八旅。在南浦的麻永里,还有海军陆战第一旅登陆。其中,第一、第七、陆战一旅战力强横,乃是从武毅先锋军中派出而成的精锐。戴超、覃振声、杨慕时都是杨格非常器重的将领......”…,

“不,杨格麾下真正的猛将还没有出现,只是,我们面对的其实就是杨格本人。明石君,有个问题。我想知道你的答案。如果以第十旅团坚守平壤三日,你觉得第十旅团能够胜任吗?”

明石元二郎并不精于排兵布阵,故而不敢贸然作答。

山县有朋似乎也无需中佐的答案。他看着地图等了一会儿,就自言自语的说道:“三天,三天,第十旅团倘要坚守平壤三天,侧翼的第九旅团就势必会在麻永里——南浦被清军陆战旅咬住,那么,整个第五师团都会被拖在平壤一线......一个旅团,一个师团......一个师团!”

大将的自言自语中,明石元二郎明白了,大将是准备用一个师团抑或一个旅团的被清军歼灭代价。换取在东路作战的战略性胜利!不,不,不对!

“大将阁下!卑职有个想法。”

“说。”

“卑职以为,在儿玉参谋长策划的朝鲜国王称帝事件发生的此时,杨格决不会跨过临津江!”明石元二郎抢步上前,沿着三十八度纬线把朝鲜横切成两半。又在北部中间从上而下划了一条虚线,说道:“我军登陆仁川并迅速进占汉城,控制朝鲜王室及政府后,主动权握在我军之手,朝鲜政治格局的演进也会在大将阁下东进西退战略中朝着更有利于我军的方向发展。此时,朝鲜国王称帝,等于是拒绝了清军干涉日俄之战、调整战争,从国际道义而言,清军已经失去继续南下的外部条件。从清国政局和近两年来的新政情形判断,杨格没有实力与日俄在朝鲜争霸,他制造枪击事件引发日俄争端,趁机派兵进入朝鲜的目的是有限的。阁下,军事问题往往能够用经济的、政治的角度来作出完全不一样的诠释。朝鲜国王称帝,清国收回朝鲜宗主权的计划夭折,那么,在清、日、俄三国在远东争霸的格局下,杨格将如何控制朝鲜,并以此来遏制大日本帝国的崛起?卑职以为,军事手段是次要的,政治、经济利益将是决定远东争霸成败的主要因素。”

“直接一点,杨格会怎么做?”

“稳占平安道,进窥黄海道。联结俄国,共同压制挟朝鲜王室的大日本帝国。”明石元二郎在回答之前其实并没有想得太透彻,就是在回答的过程中灵机一动,自觉彻底的洞悉了敌手的企图,乃侃侃而谈:“司令官阁下,朝鲜经济一向自给自足,以三十度纬线划分南北,以中央山脉划分东西,那么,将会出现如下情况。盛产稻米的南方平原地区没有工业原材料;盛产工业原材料的北方东部地区几乎没有粮食自给力;只有平安、黄海两道,也就是杨格企图染指、控制的地区,工业原材料资源和粮食产出比较平衡。俄国人需要的是良港,是朝鲜半岛西海岸濒临黄海的不冻港而非东海岸濒临日本海的季节性封冻港;清国人需要的重返朝鲜,阻止我国得到朝鲜北部地区的矿产并在朝鲜站稳脚跟;我国需要的是煤、铁矿产、粮食对朝鲜政局的把控。当前,杨格没有能力一口吞下朝鲜,却有能力占据北部西海岸地区,居于在未来三国远东争霸中最为有利的地位。而他南下汉城,势必会引发我军殊死相抗和俄国人的猜疑,他实力有限无法应对两个战场,一个不好很可能就会落得退兵鸭绿江以西的结果。因此,卑职推断,杨格不会南下汉城而会在俄军遭遇重创之际伸出援手,增援俄军。当然,这是杨格能够拿下平壤,兵进黄海道,达成自己的战略目的之后,为清俄未来在朝鲜联手遏制我国的战略格局而作出的行动。由此可见,我们不能指望在重挫俄军之后于俄谈判媾和,而坚守平壤则是挫败杨格战略的唯一办法!”…,

明石元二郎中佐的话意彻底的颠覆了山县有朋大将的战略构想。

朝鲜日俄之争,乃是杨格利用日本对矿产资源的渴求设计引发的,对此,山县有朋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判断,只是拿不出清国人击机日俄商人、军人的证据而已。这些都不重要了,大日本帝国动员了五个师团近九万兵力,在朝鲜半岛上形成了当前的战略格局,如何在此基础上达成“得到矿产,控制朝鲜王室、政府”的目的?就要看山县有朋本人如何打这么一场有点糊涂的战争了。

此前的战略计划确实有些一厢情愿的意思。清国在茂山驻扎了三个旅三万人,意图是什么?清军主力如果轻易得到平壤、黄州、海州却不南下汉城,而是以茂山的三个旅和西海岸之一部增援俄军,至少保证俄军能稳守城川江一线,甚至有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以精锐横越中央山脉侧击元山,断日军第3、第6师团以及第2师团一部之后路,与俄军前后夹击之,又当如何?!

可能的变局出现了,而山县有朋大将手中只有一个旅团的预备队,根本无法应对变局!

“命令,第五师团全员退守平壤,固守五天;第四师团立即以不少于两个步兵联队、一个炮兵联队和部分骑兵的旅团级支队增援平壤;第二师团第十五旅团紧急集合,保卫司令部向平壤以南的沙里院转进!命令第三师团司令部充任东路军司令部,全权指挥东路作战!急电大本营,请调齐装满员之近卫师团增援朝鲜!”

命令下达,建议的明石元二郎和决策的山县有朋都不曾想到,自己此时的想法,正是那个麻烦的对手——杨格所期望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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