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丁吉尔拉 - xp1024.com
《通天塔丁吉尔拉》


第一章 喀尔多荒漠

过了很久,一珠水滴从阴暗潮湿的洞窟岩顶渗出,然后滴下,一支羊腿皮缝制的水囊接住了它。

风沙从狭窄的洞窟口外吹着,吹了一夜。

姚平在洞窟中耐心的接了一宿水滴,即使如此,水也只是蓄到了水囊一小半。待天色微微亮起时,他退爬出了这个无名洞窟,没进被风卷起的漫漫沙尘中。

风携着沙土和飞尘不倦的掠过荒原孤独的大地。姚平整了整衣袍,而后将脖颈上那条灰褐色的风巾重新绕严,遮蔽住口鼻,以防风沙侵入。现在他整个人看去,只剩满是尘沙的黑色头发在风中飘摆。

他和商队走散已经两天时间了。虽然这一回的贸易路线并不算长,他之前也走过几次,但荒原浩瀚,百里无人,迷失其中对任何人来说都意味着接近了死亡。

他走了一阵,直到一粒细小的沙子飞入他的眼睑,他才暂停下疲惫的脚步。他揉出沙粒,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抬头的看向四方周围。只有裸山碎石,沙尘漫天,他略感绝望的长长叹气。

在漫卷的黄尘中,看不到任何人影,看不到任何标识,孤独和恐惧如同荒野中连绵的石岭,包裹着他。他步履越发因消沉而变得有些蹒跚。但他依旧坚持向着太阳升起的东方走去。看着新生的太阳,他却也只是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是迈向死亡。

风沙稍静时,姚平又默默的低下了头,他侧耳倾听。只有风在呼号,砂石滚动,没有一丝驼铃声传来。

直到听得风声渐弱,他才不甘的睁开双眼再环顾四周,却猛然发现身后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是个女人,一袭红衣的女人。她从远处岩岭后现身,正朝姚平走来。

待她步步走近,姚平才见她衣着不俗,红色的裙袍质地柔软光滑,腋下两侧挂有两串星月银饰,当风沙吹过,尘土不在袍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这两串银饰随风摆动。她腰间挂着一把精美的弯刀,刀柄上镶嵌有三颗星状绿松石装饰,刀鞘上则有镶嵌有四颗。在她的右手小臂上,穿戴着多支精细的银镯,而左手则有些不协调的系着厚实的皮革护肘。她头上红色纱巾缠绕严谨,只有一双摄人心魄的浅褐色眸子暴露于风沙中。

当两人相距不足五步时,红衣女子站住了,她用警惕的眼神盯着眼前的这个人,手亦不自觉的按在了自己腰间的那柄拥有华贵刀鞘的弯刀上。

姚平见她的动作对自己充满了戒备,于是赶紧拉下遮蔽风沙的布巾,用他那带有明显东方口音的喀尔多语问道:“是喀尔多的飒飒吗?”。

随驼队走商的这几年时间里,姚平没少跟喀尔多人打交道,他早已从她衣着和带有鲜明特色的弯刀上看出来她是个喀尔多人。而飒飒的称呼,他当然也很清楚是喀尔多人对那些未出嫁的少女的称呼。他本以为,自己说出喀尔多语会让眼前的这个女人放松对自己的戒备。可是情况并不如他所想。红衣女子没有回应他的问候,依然保持警惕的看着他,相比刚才,她似乎更加想要拔出手中的弯刀了。

姚平见状,心中开始变得有些疑惑不安。他想起了两天前趁着夜色袭击商队的那伙人。他迅速将目光从红衣女子身上挪开,四下搜索了一番。还好,并没有其他人,她确只是孤身一人。

若真是劫匪,也不会是一个戴着银饰,拿着宝刀的女人吧,姚平这么想着,才又稍稍安定了心神。他强作笑颜的张开了双手,向她示意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而后继续用自己那带有东方口音的喀尔多语说:“飒飒,我是商人,是来自伊洛的商人。不要害怕。”

喀尔多红衣女子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向了他的腰间。

姚平愕然的顺着她手所指看向了自己腰间,别无他物,一个旧羊皮水囊,里面装着的正是昨天他接了一宿的水。

姚平领悟了她的意思。他当然也明白水此刻对自己的意义,但他还是没有什么犹豫的解下了水囊,向她递了过去。

从她接过水囊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姚平感到了她的一丝惊讶。

她为了喝水而伸手取去了面纱,在面纱取下的一瞬间,姚平看到了她旷世绝美的容颜。姚平心中猛然颤动,他在见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前,即使在梦中也从未想过一个女子竟会生的如此美丽。

姚平看着她,只觉她是天女下凡。在痴痴的怔了一会儿后,姚平才有些吞吐的说道:“飒飒,我叫姚平,是来自伊洛的商人。我们的商队受到了劫掠,我在逃跑中和商队走散了。”

她举着水囊喝水,听他把话讲完。在对他又斜眼打量了一番后,依旧没有说话。

虽然如此,但姚平从她放松的姿态上感觉到她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戒备自己了,或者说她对自己存有的一丝敌意消失了。

她喝足了水,将水囊递还给了姚平。姚平接过水囊时感受到,水并没有被喝完,她给他留了还有一半。

他抬头看她,正要说话,却见她望了望天空,而后迅速的围起了面纱,准备绕过自己继续前行。

姚平看她要走,忙说道:“嘿!飒飒,你一个人在荒漠里怎么走?”

她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转身说道:“谢谢你的水,伊洛人。如果你迷失了方向,我允许你跟着我走,我正前往塞瓦绿洲。”

姚平一听,心中欣喜,但随即问道:“可是,飒飒,在荒漠中你孤身一人又怎么会认识去塞瓦的路?”

她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臂的皮革护臂,又指了指天空。姚平随她所指抬头望去,在那片大地风尘卷不到的天空上有一只鹰隼正在翱翔。

黄昏时分的塞瓦绿洲,更像一艘海上的孤舟,停泊在天海交际的晚霞中。

走了整整一天,直到远远的看见了塞瓦,姚平才算真正相信了她的鹰隼,这只可以引路的鹰隼。一路走来,姚平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阿萨娜。也知道了她来自更远的西方的喀尔多大部族,辛瓦。

姚平觉得她应该是辛瓦部落的贵族。因为他见她既养得起鹰隼,又带着华丽的弯刀。连说话方式也不像普通人。

当两个喀尔多的骆驼骑兵从塞瓦那边远远迎着他们走来时,姚平本还有些担心,他担心他们对自己是否存有敌意。但他很快看到,那两个骑兵突然喝坐了骆驼,下了坐骑,转而徒步走来。

当先的一个骆驼骑兵瞥了姚平一眼,而后恭敬的对阿萨娜说道:“飒拉。见到您安全到达太好了。大家都很担心您。”

姚平在听到士兵称呼阿萨娜为飒拉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吃惊的。他刚才虽已猜到阿萨娜身份或许不一般,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喀尔多辛瓦部落的公主。

阿萨娜:“族人们都到了吗?”

士兵:“大部分都到了。”

阿萨娜:“大部分?还有多少没有到达?”

士兵:“沙里克还没具体统计出来多少户人抵达,不过飒拉您放心,很多人还在陆续的到达中。”

阿萨娜在与士兵交谈的同时,她骑上了他们骑来的其中一匹骆驼。

在士兵为她牵起骆驼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清亮的鹰鸣。她撑起左臂,一只夹杂着金色羽毛的黄褐色小鹰隼落了下来,鹰爪稳稳的抓住了阿萨娜左臂上那块为专为它准备的皮革。

姚平跟在阿萨娜身后向塞瓦走去,他看她心爱的抚了抚鹰隼,并在它耳畔呢喃了几句,然后给其戴上了眼罩。

塞瓦绿洲的中心是南北两处相连的湖泊,北湖下面有数只泉眼,它源源不断的给塞瓦供给着水源。塞瓦的喀尔多人大多将屋帐建在了有泉眼的北湖湖畔。南湖则人数稀少,零星散布着一些牧民。但眼下,塞瓦的南湖畔却熙熙攘攘的挤进了很多来自辛瓦部落的喀尔多人。

走进塞瓦后,阿萨娜下了骆驼,她转身向姚平挥手告别,而后很快在骑兵的陪同下走进了人群。

姚平有些不舍得看着阿萨娜离去的背影,过好一会儿,他才回神去的寻找此地有无伊洛商队。

他在绿洲中边走边看,身着黑衣的喀尔多人挤满了南湖一带。他看到这些喀尔多人好像都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艰苦跋涉。其中的年长的老者们一个个更是精疲力竭,只有些许个孩子还不知疲倦的聚在一起玩耍着。当姚平经过他们身边时,孩子们纷纷用惊奇的眼神看着这个异族的男人。

他找了一圈下来,没有任何发现。连问了几个喀尔多人,也都说没有见到过任何伊洛的商队。姚平饥肠辘辘的在湖边饮了些水,天色很快暗淡下去,他只能期待新一天快点到来。

第二章 塞瓦绿洲

塞瓦酋长的大帐像小山包一般矗立,在它缀着金边的帐顶上,飘扬着翠色的塞瓦鹰隼旗。这一日的清晨,阿萨娜在护卫的陪同下径直走向了那里。待两名塞瓦女仆用力向两边卷起沉重的帐帘后,护卫留守在了门外,她独自步入帐中。

塞瓦的酋长阿玛拉罕此刻正坐帐中台阶上的软椅中。他略显肥胖的体态,配以一副宽松的衣袍,显得有些懒散。在他长着两撇大胡子的中年面孔上面,是一副红色的头巾,头巾的正中央固定着一块惹眼的喀尔多黄宝石。

当他看到阿萨娜走进自己大帐以后,他略显笨拙的站起了身来,而后对她报以欢迎的微笑,他标志性的两撇大胡子也因微笑而高高卷起。

阿萨娜取下面纱,向阿玛拉罕酋长致以问候。

阿玛拉罕张开臂膀,站在台阶上笑着说道,:“我亲爱的孩子,很高兴再见到你。”

“尊敬的阿玛拉罕叔叔,谢谢您给予我族人无私的帮助。再见到您真好。”阿萨娜稍稍垂了垂眼神,而后又说道,“虽然我很想说很高兴再见到您,可现在我,我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将高兴说出口。辛瓦那边的事情,想必您也已经都知道了。”

阿玛拉罕报以理解的点了点头,他同情的说道:“是的,我都听说了,真的非常非常遗憾,我的孩子。这不止是你们辛瓦的不幸,也是整个喀尔多人的伤痛。你的父亲是一个勇敢的人,一个伟大的酋长,当年我还曾跟随他一起征战过,从那时起我就非常的敬重他。但现在却再也无法见到他了。”

阿萨娜忧伤的说道:“是的,父亲是一个伟大的战士,他是为了掩护族人逃难,才战斗至死的。还有我那可怜的弟弟”

“哦!那个可怜的孩子,上次你们来塞瓦时他还只有七八岁。”

阿萨娜愤恨的说道:“都是可恶的亚梭尔人,我恨透了他们。这个仇恨,我将铭记一生。”

看着阿萨娜因为愤恨而将纤纤玉手握成了拳,阿玛拉罕也不禁轻叹:“辛瓦的飒拉,我喀尔多的好孩子,你遇到如此劫难,想必这段时间你过得十分艰难。”

阿萨娜:“我的族人过得同样艰难,阿玛拉罕叔叔,您都看到了,他们也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背上之中。”

“是的,我都看到了。”阿玛拉罕说道,“我想你们都需要好好的休整。我的孩子,你也先好好在塞瓦这里休养一下吧。我已安排仆人给你支起了一顶新的屋帐。”

“谢谢你,阿玛拉罕叔叔。本身你能接受辛瓦的族人来此,就已经是对我们极大的帮助了。”

“我们都是一家人,阿萨娜,我的孩子,这都是应该的。”

阿萨娜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稍稍犹豫了一下,“虽然不太好说出口,但是阿玛拉罕叔叔,看到现在您就站在我面前,我还是忍不住,想请求您。”

“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吧,孩子。”阿玛拉罕说道,“我会尽我最大的可能帮助你的。”

“我想请您发兵,为辛瓦的遇难者们,还有之前被亚梭尔杀戮的喀尔多人们报仇。”阿萨娜注视着阿玛拉罕坚定的说道。

阿玛拉罕听闻阿萨娜的话语,感到颇为惊讶。他一只眉毛先是一挑,而后目光又移向了一旁,在与座下某位塞瓦的长老对视了一番后,他才摊了摊手向阿萨娜说道:“亲爱的孩子,亚梭尔人帝国太强大了,前去讨伐他们,无异于是让我塞瓦的战士们白白送死。”

阿萨娜:“亚梭尔虽然强大。但我们喀尔多人难道就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亚梭尔人霸占我们的土地,屠戮俘获我们的族人,劫掠我们的财富吗?阿玛拉罕叔叔,我想恐怕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将我们赶尽杀绝的。我们需要抗争。”

阿玛拉罕怔了一怔,轻轻摇了摇头,“亚梭尔人以前从没有深入过荒漠。他们自有他们肥沃的土地,是不会对我们贫瘠的土地感兴趣的。”

阿萨娜:“他们之前也从未深入荒漠到达过辛瓦,可是现在辛瓦已经被完全摧毁,被他们霸占。亚梭尔人的贪婪和野心是没有止境的。”

阿玛拉罕:“孩子,我想他们现在虽然袭击了辛瓦,但是是不会在那里久留的,荒漠不适合他们的生活。他们很快便会撤离的。”

“据我的斥候报道,亚梭尔人占领辛瓦后,已经迅速开始兴建营地了,他们这是要将辛瓦变成占领整个荒漠的前垒。阿玛拉罕叔叔,您难道没有担忧吗?”

阿玛拉罕:“我的孩子,如果真是那样,我会和其他部落的酋长一同对抗亚梭尔的。相信我,亚梭尔人不会在辛瓦待下去的,用不了多久,等他们一走,我便会派军队护送你的族人回到辛瓦绿洲。”

阿萨娜本欲再说,却见阿玛拉罕身边的部落长老说道,“飒拉,您这段时间连日奔波劳顿,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阿萨娜看了看阿玛拉罕,而后轻声叹息:“恐怕辛瓦是难以回去了。”

走出阿玛拉罕的大帐后,阿萨娜心情郁郁,她漫无目的漫步塞瓦,最后不知不觉的走上了塞瓦的瞭望塔。她心不在焉的坐在瞭望塔一角,散漫的看着脚下自己辛瓦的子民,人们正在新支的建议屋帐外艰难生活着。

此时瞭望塔目光所及的荒漠远处,一个商队正缓缓走来。他们约有二十余人的样子,每人分别骑着一头高大的单峰骆驼,除此以外,还有几头骆驼零散的挂着几个轻晃晃的货筐,跟在队伍之中。

直到商队进了绿洲,阿萨娜才真正将注意集中到了他们身上。她辨认得出,这是一支来自伊洛的商队。虽然伊洛的商贾穿着荒漠民族的服饰,但单从身材和体态上,阿萨娜还是比较容易的就将他们与那些来其他喀尔多部落的商队区分开来。

而此时,姚平也再次出现在了阿萨娜的视线之中。阿萨娜见他兴奋的跑向了驼队,而驼队的人们在见到他后也都即刻喝止了骆驼,纷纷下了骆驼与他兴奋的拥抱在一起。

阿萨娜见得此景,知是这个昨日在荒漠里遇到的迷路的伊洛人,找到了自己的队伍。她虽感此幕有些暖心,但在她心头,她一直挂念着的此番因逃难而走失的族人,令她难展笑颜。

阿萨娜见伊洛商人们围着姚平交谈,本欲离去。在她起身的同时,她突然看到姚平竟笑着举手指向了自己。见到伊洛商队的人们顺着姚平所指也看向自己,并朝自己热情的挥起了手,阿萨娜顿觉有些意外。

她恍然发觉,自己坐在瞭望塔上散心虽然视野上佳,但也过于惹眼,反而使几乎整个绿洲的人都可以很容易的看到自己。

她礼貌的朝姚平和他的伊洛同伴们挥手示意,然后随即起身向瞭望塔下走去。当她的脚离开最后一根梯木阶即将踏到地面的时候,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闪过,她不禁愣了一愣。

伊洛商队的首领的是姚平的舅舅公西旸,很显然公西旸对在塞瓦能见到走丢的外甥感到十分意外和惊喜。

商人们放了骆驼在湖边喝水,他们围坐在一起,分食着馕饼和洋葱。

他们依然对前些日子被袭击的一幕感到心有余悸,公西旸说道,“那天夜里袭击我们的人可真是不少。我都没敢看有多少人,光是火把就得有数十支吧。”

“我看少说得有三十把。”一个商队随从说道。

“我们晚上也大意了。”

“多亏我们扔下了货物才得以逃命。”

姚平咬下一块馕饼,也加入谈话,“他们好像也就是谋财,并不想害命。当时我跑的时候,他们就骑着骆驼,也没甚追我。”

公西旸点了点头,“虽然损失了货物,但好歹咱没丢小命。唯一跑丢的姚平现在也找着了。只要咱人都在那就好,等咱回去了,还能东山再起的。”

当人们你一言我一句的继续聊着天的时候,姚平远远的看到,似乎是阿萨娜走了过来。他确认了一下后,兴奋的站起了身向他迎了过去。

在商队众人的注目中,姚平与阿萨娜一番交谈后,又跑了回来,他对公西旸说道,“舅舅,辛瓦的飒拉说有事想与你商议。”

“辛瓦的飒拉?”公西旸感到有些意外,“找我商议?何事?”

“我也不清楚,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公西旸起身随姚平走至阿萨娜身前,他在她身前时恭敬的行了一个喀尔多式的俯身礼,然后用流利的喀尔多语说道:“听姚平说,是飒拉您在荒漠中救了他,小民十分感谢飒拉的出手相救。无奈小民商途遭遇劫匪,丢了货物,无以对飒拉的恩情回报,还请见谅。不知飒拉叫小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阿萨娜淡淡的说道,“我要到伊洛去。”

“去伊洛?”公西旸先是一怔,他与站在一旁同样有些惊愕的姚平对望了一下,随后问:“不知飒拉要去伊洛哪里?”

阿萨娜:“伊洛的都城。”

“去洛川?”公西旸更显惊讶,“飒拉您说您要去洛川?”

“是的。”阿萨娜说道,“我要去洛川,我需要你们的协助。”

“我们就乃一介布衣商人,不知如何协助飒拉您啊。”

“我需要你们带路,还需要你们做我的翻译。”阿萨娜说道,“你的喀尔多语很流畅。”

“飒拉过奖了。”公西旸稍加思索,而后问道。“飒拉,您要有多少人去往洛川?”

“我,还有两个仆从。”

公西旸:“飒拉,恕我冒昧,从此地到达洛川可并不近。三人的话,有些少了。”

“我知道洛川在很远的东方。”阿萨娜说,“但三人再加上你们,也足够了。”

公西旸稍稍一琢磨,又问道:“飒拉,您为何不找一支正巧前往洛川的喀尔多商队为您引路同行呢?他们也可以为您带路,也能为您做必要的翻译吧。”

“辛瓦没有去到过那里的商人,塞瓦或其他喀尔多部落的商队,我不了解他们。”阿萨娜说道,“况且,不会有人比你们伊洛人更了解伊洛。找你们是最好的选择。”

公西旸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随又说,“可是,飒拉,我们一行这么多人,还刚刚丢了货物,生活也没了着落。恐怕。”

“我只需要你和他,你们商队的其他人我并不需要。”阿萨娜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付给你们很可观的报酬。”

公西旸稍作沉思,捏了捏嘴角的一瞥小胡须,问道:“只要我们俩么,敢问飒拉,您愿意付我们多少钱?”

阿萨娜从腰间抽出了一沉甸甸的小袋子丢给了公西旸。

公西旸双手一接,顿感它重量不轻,他打开小布袋一瞥,竟都是实打实的喀尔多金币。

“我想要尽快到达洛川。”阿萨娜说道。

公西旸:“飒拉,您给的这些金币着实不少。但若要说让我这趟远去洛川,又不捎带着货物,恐怕还是感觉有些”

阿萨娜:“我需要尽快到那里,携带货物的商队行进速度也太慢。若你觉得这些金币不够,等顺利到达了洛川,我可以再给你几枚金币,作为补偿。”

公西旸眼珠转了一转,说道:“好吧飒拉,成交。”

“敢问飒拉,您要去洛川做什么呢?”姚平此刻插嘴问道。

阿萨娜:“这个之后如果有需要,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好,那我们就不多问了。”公西旸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阿萨娜:“稍等我几天,待我的族人在这里安顿好。就出发。”

第三章 遥山关外

这日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荒漠里还透着刺骨的寒冷。阿萨娜已披着一块喀尔多毯,盘坐于单峰骆驼上,踏上了随伊洛商队东行的旅途。

随她同行的,是两个年轻的随从。一个是美丽的少女,库特塞娅。另一个是身材健硕的战士,叫努尔。阿萨娜那只神奇的叫“凯”的鹰隼便由努尔代为照料着。

和阿萨娜相比,库特赛娅容颜虽有所不及,但她更加年轻,身材也更加曼妙。尤其是当荒漠里吹起了风,风将她的衣裳裹紧在她身体上时,更显得婀娜迷人。每每此时,行在库特塞娅身后的伊洛商人们,总不自觉的将目光瞄向她。

至于努尔,他一身白袍,表情冷酷,目光坚毅,骆驼上携带着弓箭与弯刀,俨然一个卫士的装束。

迎着升起的朝阳走了不久,姚平驱着骆驼来到了队首。他小声的向公西旸问道:“舅舅,此去帝都路途遥远。你说飒拉带着护卫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带个美丽的飒飒一起去呢?”

公西旸斜眼看了看姚平,道:“笨,那你说一个喀尔多部落的公主又为什么千里迢迢去帝都?。”

“她的部族蒙受侵略,肯定是想去帝都找咱天子请求帮助啊。”

“那即是有求,哪有空手求人的?”公西旸道,“难道咱天子像咱一样,还缺金子不成?”

“哦!”姚平恍悟。他不禁回头用带有同情的眼神看了看库特塞娅。而库特塞娅正捋起被风吹散的秀发,两人四目即要相对时,姚平赶紧避开了她的眼神。

“哎”姚平慌乱的回过头来叹息道:“这么美丽的姑娘”

听到姚平的感慨,公西旸突然笑道:“大外甥,你随我走驼队也走了有三四个年头了吧。喀尔多,迪米,甚至亚梭尔的女子,你见过也不少吧,还没见你这样呢。”

“哪样啊。”姚平脸微微一红。

“想来你也年近二十了吧,也是该考虑找个媳妇儿的事儿了。”公西旸说道。

姚平只觉得有些羞涩,赶紧转移话题说道:“阿萨娜飒拉的那只鹰隼真神奇,能在大漠中找到绿洲。”

公西旸呵呵一笑,便顺着他打岔的话题说道:“若是那只鹰隼自幼在塞瓦养大,那这个本事算不得什么。咱家的鸽子都会。”

姚平:“这辛瓦飒拉的鹰隼,怎么会在塞瓦养大。再说了,鹰隼是鹰隼,鸽子是鸽子。这个叫凯的鹰隼也不是像鸽子一样,径直的就飞回家了。而是在天上一直盘旋一直盘旋,让你一直能看到它,跟着它。”

公西旸:“哦?照你说的这么神奇,那这只鹰隼得算是件无价之宝了。”

姚平又回头向立在努尔肩头的鹰隼“凯”看了一眼,余光扫过努尔那张不带一丝表情的脸庞。

荒漠的夜晚,漫天星光,又寒冷异常。骆驼将人围在圈内,人们坐在一起,围着篝火。

阿萨娜有些忧郁的一直盯着跳动的火焰,火光也将她轮廓清丽的脸庞照耀。姚平拿了一块馕饼和几颗干枣上前递给她。并鼓起勇气坐到了她身旁。

姚平正试着要说些什么能让阿萨娜心情好些时,阿萨娜却先开了口:“姚,我听说你们伊洛的王都洛川,我们要去的那里,人们生活的都很快乐,是吗?”

“是,也不是”姚平看了看阿萨娜,又避开她的眼神,说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快乐。快乐很宝贵。”姚平回想起自己父母健在的那段时光,虽然贫穷又辛苦,但感到无比幸福。

阿萨娜又问:“洛川再往东走,那是哪里?”

“洛川再往东的话,就是偏北一些就是开阳州,偏南一些就是摇光州了。”姚平说道。“我就是从摇光州那里长大的。”

“哦,那你说的这个摇光州,再往东呢?”阿萨娜继续问道。

“那就是大海了。”姚平说道。

库特塞娅见姚平与阿萨娜聊天,也凑了过来,她轻轻的坐在阿萨娜身旁,听姚平描述着大海。

又一夜的篝火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裹着毯子依偎在骆驼身边的姚平,他冷颤着站起身,看到此时的东方已吐露一丝晨曦,而众人都还在熟睡。一连好几个晚上,姚平和商队的人们都给阿萨娜和库特塞娅讲述着伊洛的故事,有些词甚至没人知道怎么用喀尔多语来表达,但他们也都尽量通过形象的肢体语言传达出来。渐渐地,大家也变得熟络起来,姚平也发现库特塞娅和阿萨娜也不似以往那么的不太好交流了。

“前面的遥山关是伊洛最西边的关口,它因建立在遥山山脉最重要的山口处而得名,几乎是我们伊洛与西方其他诸国和部落贸易的必经之路。”公西旸向阿萨娜谈起他们即将到达的地方。

“那这里驻扎有很多伊洛的军队吗?”阿萨娜问道。

“当然驻扎了不少军队,飒拉。”公西旸说道:“但至于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谈话之余,遥山关渐渐地进了。起初远远望去,它只如一座小楼一般。当走近了它时,阿萨娜,库特塞娅,还有努尔的眼中都充满了惊叹。

宏伟的由石砖堆造起的城墙横跨两侧山腰,城墙之上建着三层门楼,每个垛口上都站有眺望远方的兵士。巨大深邃的门洞在城楼正下方,向内敞开的城门上方赫然书写着遥山关。

“飒拉,有件事情我还是要说一说的。”公西旸对阿萨娜说道:“兵器是不允许被带入关内的。都要存于关外。”

“什么?”阿萨娜听闻一惊,下意识的拿起自己的弯刀,继而问道:“谁都不允许携带吗?”

“是的,飒拉,没有允许谁都不能带武器入关。”公西旸看了看阿萨娜的弯刀,继续说:“这把弯刀看来对您很重要。”

“是的,它对我很重要。”阿萨娜说道:“我不能把它留在这里。”

公西旸捋了捋小胡子,又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有办法?要怎么做?”

公西旸:“如果飒拉您愿意花点钱,我想,我还是可以帮您将武器送入关的。”

阿萨娜:“好吧,要多少钱。”

公西旸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两枚喀尔多银币。”

阿萨娜点了点头,表示愿意付给公西旸两枚银币,让他想办法将武器带进关去。

姚平看到公西旸与阿萨娜说了些什么,之后阿萨娜便给了他那把自己一直随身佩戴的弯刀,另还有些许钱币。他本想或许是舅舅在帮阿萨娜寄存弯刀。

但当公西旸将弯刀交给姚平的时候,他才有些恍悟的说道:“舅舅,您把弯刀给我,这”

公西旸使了个眼神,凑近姚平说道:“你的武器丢了,通关商文上我们商队是能每人携带一把武器出入遥山关的,你忘了?这点,他们喀尔多人可不行。”

姚平即刻有些恼怒的说道:“舅舅,你这样做有点过份了。帮忙没什么问题,可是为什么你还要向她再要钱?你知道,她也很不容易。”

公西旸脸色一沉,道:“她一个飒拉都不容易。那我们这么多人,丢了货物,就容易?”

“我们是损失了货物。”姚平说道:“但那和阿萨娜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抢劫我们货物的就是喀尔多人。”公西旸说道:“搞不好还是从辛瓦来的难民抢劫的呢。你都因为这码事差点困死在荒漠里。收点钱,算给我们当补偿了吧。不过才两枚银币而已。”

“不行。”姚平说道,“阿萨娜救了我,我不忍心欺骗她。”

“好,好,好。”公西旸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扔给了姚平说道:“你拿着舅舅的剑这下总行了吧?”

看着公西旸舅舅将阿萨娜的弯刀系在了自己腰间,姚平顿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些耻辱和懦弱混杂着涌上心头。

第四章 颤栗海

斐顿帝国霜迹岛的近海,天空蔚蓝,风平浪静。

由三艘战船组成的斐顿舰队正使用桨力划破海浪,驶离木制的简易码头。它们船头一路向东,在海面上留下浅浅的尾迹。

三艘挂着斐顿海怪旗的战船和其他斐顿战船一样,通体皆由特产于自斐顿诸岛的龙栖木打造。尤其是船中的龙骨更是使用树龄久远,高大挺拔的整根龙栖树干制造,这使得战船极其坚韧,又耐风浪。

斐顿人的战船,虽然船体窄小,但胜在轻便灵活,帆浆并用,既可以越过大海,又能冲入浅滩,甚至可以驶入河道,逆流而上。

在三艘战船中处领航状态的,正是这支队伍的旗舰,星光号。它的与众不同,不仅是因为它比其他两艘船更长更大。更是因为在它高高翘起的船头上,雕刻着一位双手高举的海洋女神,而在女神手中还托着一枚珍贵的辉晶石灯,它正发出幽幽白光。

分列它星光号左右的两条战船是力量号与勇气号,它们的船首雕刻着手持着战斧怒吼的战士的形象,战士腰间虽也镶嵌有雕刻成灯的辉晶矿石,但其光芒稍显微弱,远不及星光号舰首的那枚辉晶光彩夺目。

“快要驶进颤栗海了。”一名斐顿水手说道。

“愿先祖保佑。”另一名斐顿水手对船首的辉晶石灯默默念道。

“先祖一定会保佑我们的。”水手说,“所有被雕刻成石灯的辉晶石,都是先祖的提灯。它将一直指引着我们。”

离开斐顿近海后两天,三艘战船便驶进了将斐顿诸岛与大陆相隔开来的颤栗海。

颤栗海天气诡异多变。驶入这里片海不久,水手们就看到原本晴朗的天空,顷刻间便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很快暴雨与巨浪接踵而至。

“收起帆,张开雨蓬。准备船桨。”水手们呼喊着操纵着船只。

狂风暴雨持续不断,天空电闪雷鸣,海浪船只托起又抛下。

直至傍晚时分,弗里德利尔才掀开了遮雨蓬布的一角。他从甲板上探出身子来,狂暴的雨水立刻疯狂的拍打在他冷峻的脸庞上。他眯起眼,看了看船首的辉晶,又检查了一番甲板四周固定的补给桶。在最后看了一眼湿透的风旗后,他迅速反身钻回了遮雨蓬中。

遮雨蓬内漆黑一片,海浪的此起彼伏使得船舱里一片狼藉,兵器与补给相互碰撞,不过此刻的这些嘈杂,在暴雨打击遮雨蓬布发出的隆隆声响下显得微不足道。

弗里德利尔坐稳在船凳上,他对着黑暗中的战士们大声说道:“勇士们!享受这个暴雨的夜晚。先祖手持提灯,正在船首指引着我们。狂风和暴雨将会使我们更快的到达目的地。”

原本船舱内消沉的气氛,立即被弗里德利尔的话语感染,他们在黑暗中齐声吼道:“塔鲁!”

当三艘战船历经几日艰辛穿过颤栗海后,海面也恢复了平静。

天空已然晴朗,乌云尽数散去,清晨的缕缕光线正照在星光号船首海洋女神的脸上和胸脯上。

一名长着浓密红色胡子的老战士站在船首瞭望。当在船头远方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时,他回身向弗里德利尔大声喊道:“塔鲁,东南方向发现了守望岛。看来我们被风浪吹向了更靠南方的方向。”

“你确定是守望岛吗?塔雷加利尔。”

“是的,绝对不会错的,塔鲁。几年前我还曾和伊奥利尔去过那里。”

弗里德利尔快步走至船头,他盯着渐渐变大的守望岛陷入了沉思。

塔雷加利尔原本以为弗里德利尔会抱怨这几日海上的恶劣天气,使得他们偏离了原本去往金色海岸的航线,然后再下令转向。但弗里德利尔在一番沉思后,突然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他高声向全船发号施令道:“绕过守望岛,继续向南!”

听到弗雷德利尔的指令,塔雷加利尔虽感到有些不解,但还是和众水手一起回应了一声“塔鲁!”紧接着,他从甲板上拿出一面三角绿旗,向在星光号侧后方航行的力量号与勇气号挥动,示意他们紧跟此舰航行。

弗里德利尔的目光扫过众人,他发现他的的副手埃文森似乎有话要讲,于是他迈过船上横置的低矮船凳,向他走去。

埃文森见弗里德利尔走向自己,于是主迎了一步说道:“塔鲁,继续往南的话我们就要接近嘉兰帝国的近海了。”

“我知道,埃文森。”弗里德利尔说道,“这是我的目标。”

“可您在出发前,是说要前往金色海岸的啊。”

弗里德利尔笑了笑,“金色海岸难道比嘉兰富足吗?”

“我不止要到嘉兰的近海,我还要去找嘉兰河的入海口。”

“啊?”埃文森对弗里德利尔的话感到惊讶,“塔鲁,您可知道以前嘉兰河是嘉兰帝国的腹地,但现在已经成了嘉兰抵御亚梭尔人的最后一道屏障了。我听说在嘉兰河两岸,驻扎了两国的军队,大战一触即发。而现在我们却要驶入那里?”

弗里德利尔轻轻笑了笑问道,“埃文森,我的兄弟。亚梭尔与嘉兰在嘉兰河两岸对峙的情报你是何时得来的?”

埃文森:“大概两个月前,一艘嘉兰驶来的商船带来的消息。”

“两个月前?”弗里德利尔继续轻笑道,“我的兄弟,是不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嘉兰的商船来过我们斐顿?我想现在亚梭尔人应该已经度过了嘉兰河,就连整个嘉兰帝国都已经危在旦夕了。”

埃文森有些惊愕的问道,“塔鲁,怎么会,这也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亚梭尔人能将嘉兰灭国?”

弗里德利尔:“如果不顾及嘉兰身后强大的兰蒂帝国,我想亚梭尔人会更快。埃文森,我说过,之前我们之所以能在金色海岸一带有所收获,是因为那里遇到的敌人不过都是亚梭尔的民兵。”

“塔鲁,依你说,那此次我们进入嘉兰河的话,更是会有极大可能遇到亚梭尔在嘉兰军队。若是那样的话,我们这次劫掠岂不是会更危险。”

“埃文森。两军交战,一旦决出胜负,无论是胜者还是败者,他们都会暂时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你明白吗?”

埃文森不明其意的摇了摇头。

弗里德利尔揽住埃文森的肩膀,低声向他问道:“你怕亚梭尔人吗?”

埃文森果断的说道:“不怕!”

弗里德利尔又问:“难道你畏惧嘉兰的军队?”

“斐顿人无所畏惧!”

弗里德利尔看埃文森一脸认真,贴近他的耳边微微一笑说道:“你若都不怕,那这次我们就将会有非常大的收获。”

埃文森一愣而后说道,“塔鲁,您的意思是,想趁亚梭尔刚刚击败嘉兰之际,趁火打劫?”

弗里德利尔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塔鲁。”埃文森说道,“您是不是在出发前就已经想好了这次的行动?”

“不完全是,这还要感谢先祖的指引。”弗里德利尔说道,“我曾想过颤栗海这个时候的海风和洋流会把我们带的更往南一些,但没想到竟会把我们送的如此靠南。如此一来我们船上的补给足以支撑我们驶进嘉兰的腹地。”

“塔鲁,即使如此。我感觉我们此次突然袭击嘉兰还是有些不妥。”埃文森担忧的说道,“斐顿的其他塔鲁,几乎都没有带着各自岛屿的士兵前来嘉兰。”

“你难道是在顾虑国王的法令?”

“不,不是。”埃文森说道,“您知道,我才不会在乎那些。只是我对我们第一个前来袭击嘉兰,还是感到不太安心。”

“你应该高兴,埃文森。”弗里德利尔轻轻一笑说道,“你应该看到我们作为第一个的好处。因为,无论是嘉兰还是亚梭尔人他们都不会预料到我们突然袭击至此。还有就是,敌人也为我们准备了更长时间的战利品。”

埃文森一笑,点了点头。

第五章 嘉兰

薄雾弥漫,没有风的黎明。由星光号领航,三艘斐顿战船依次通过了嘉兰河的入海口,驶进了嘉兰河的河道。

战船的船帆被紧紧收起,战士们尽量的压低了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船首的辉晶也被厚实的黑色麻布遮蔽,只有海怪旗垂在桅杆。

隔着薄雾,河岸两侧一片朦胧,斐顿战士没了平日里的嘈杂,这份难得的安静来自于他们的警惕。

塔雷加利尔一边仔细观察着河道前方,一边小声的向身边的弗里德利尔说道:“塔鲁,好像还从没有斐顿人将战船驶入过嘉兰河。这里的水文情况,我也从没有听别人说起过。”

弗里德利尔:“不要担心,塔雷加利尔,让船保持在河道中间行驶。”

直到随着太阳的慢慢升起,薄雾散去,嘉兰河两岸的景象才开始清晰起来。这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土地,河畔长满了芦苇和其他植物,远处既有灌木丛,也有密林。临近的树木上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斐顿战船沿着嘉兰河的河道前行,渐渐河岸边开始出现了残破的水车,荒芜的田地,以及几座石砌房屋的残墙。一条湍急的支流从一个大磨坊旁汇入,弗里德利尔朝埃文森招了招手,埃文森即刻跨过两道水手的船凳来到他身边,弗里德利尔向他吩咐道:“找一张空白的羊皮纸,记录下嘉兰河的每个标识。”

直至中午时分,三艘在大海航行了数日之久的战船才在嘉兰河边一个小山头下靠了岸。这是一片布满碎石与鹅卵石的河滩,弗里德利尔当先跳下了星光号,他捧起一把清澈的河水然后痛饮而下,随即命令斐顿战士下船将船拉至搁浅,并向水桶内补充淡水。

留下勇气号船长伊奥利尔带领斐顿战士在河滩休整后,弗里德利尔招呼了埃文森和力量号船长泰利尔两人,朝那座小山头上攀去。

泰利尔身披铠甲,还手持了双刃战斧,登起山来十分笨拙。埃文森也穿了他的皮革护甲,背了一面斐顿圆盾,提着手斧,同样不便登山。

山路上,泰利尔拨开一片又一片树丛,终于在跨过一块巨石后懊恼的抱怨道:“这里真是糟透了,连个羊尾巴影都见不到,又热又潮湿。”

埃文森:“大块头船长,不是每个地方的人都像亚梭尔人那样喜欢养羊。”

“嘿!你说的对,小雀斑埃文森,听说嘉兰人和兰蒂人喜欢养牛。”泰利尔吧唧了一下嘴,又说:“可这里连个牛屎都见不到,全是该死的杂草。”

埃文森:“你总是这么着急,相信我,我们总会见到点什么的。”

“等返航的时候,我要将力量号装满腌牛肉。”泰利尔说道。

“我记得起航前,你可是说要装一船亚梭尔女人带回去为你生孩子的。”

泰利尔:“算了吧,她们得吃多少食物啊。我现在都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

埃文森朝泰利尔因爬山而扭动的屁股上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你的皮包骨头很性感。”

“不要盯着我看,小雀斑。”泰利尔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可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来到山顶远眺,可见嘉兰河弯曲的延伸进了东方极远处连绵的丘陵后。三人一番瞭望,不约而同的将注意力停留在了嘉兰河南岸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

埃文森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后说道,“没有发现有人畜活动的迹象,那个镇子好像是,空的。”

“先祖啊,让我遇到点敌人,让我大战一场吧。”泰利尔抱怨道。

弗里德利尔微锁着眉头,盯着小镇看了一番,又向更远的西南方望去。

埃文森:“塔鲁,亚梭尔人会不会已经洗劫了那里?”

弗里德利尔:“还不好判断。埃文森你回去后通知到伊奥利尔。告诉他安排下守船战士,然后集结所有人,我们全副武装,在天黑前赶到那个小镇。”

黄昏来临前,弗里德利尔带着二百余名斐顿战士抵达了小镇外。隐蔽在暗处观察了一番后,弗里德利尔才小心翼翼带着战士走入镇中。

小镇的建筑看起来似乎没有遭到什么破坏,发黑的石头和长着青苔的北墙,被马匹和车辙轧得凹陷的石板路,都显示这是一个人们居住已久的地方。只是现在没有一丝生气,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伊奥利尔手中紧握长枪,小心的推开一户人家虚掩着的门,屋内空无一人,只有碟盘瓦罐摔碎了一地。泰利尔闯进一个谷仓,里面也是空空荡荡。

随着大部队深入小镇,战士们放松了警惕的神经,他们开始在空寂的小镇中肆意搜索。

埃文森随弗里德利尔来到小镇中心广场。他们看到这里不同于小镇的其他地方,在广场水池四周的空地上,满地狼藉一片杂乱,残损的家具和烧焦的木头四处散落着,石板上尽是营火焚烧过的痕迹,还有大量人和马匹的粪便。

埃文森俯下身去轻轻捏了捏马匹的粪便,而后说:“看来有军队在这里驻扎过,不过应该也走了有段时间了。”

弗里德利尔穿过广场,向位于广场一端的小镇圣堂走去。

弗里德利尔知道,圣堂是信奉救赎教派的嘉兰人和兰蒂人都会修建的宗教场所,这两国的人们通常会将财富献于圣堂,以期得到神明的宽恕和救赎。他知道,这里是小镇上最重要的建筑,也理应是装修最豪华,同时藏着财富的建筑。

但当弗里德利尔推开了圣堂半掩的大门后发现,眼下的这个小镇圣堂内竟是空徒四壁,就连正对圣堂大门的主墙上,那个象征着救赎和希望的木制十字八芒星标志,都被砸去了几角。

“我想在亚梭尔人到达这里之前,镇上的人就跑光了。亚梭尔的士兵应该是将人们没有带走的家具和杂物,抬到广场上充当做了做饭的柴火。”看到此景,埃文森对弗里德利尔说道。

弗里德利尔没有说话,他在圣堂内搜索了一番后,显得有些失落的坐在了残破的八芒星下的阶梯上。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圣堂门外。

片刻之后,一个矮胖的人影突然从门外跑来,他立刻吸引了弗里德利尔刚刚有些涣散的目光。

是塔雷加利尔。

“嘿!塔鲁!总算找到你了,快来看看泰利尔发现了什么。”他喘着粗气进圣堂对弗里德利尔说道。

一栋古老石屋前的院子里,聚集了很多斐顿战士,随塔雷加利尔赶到此地的弗里德利尔看到,战士们正在院内兴奋的吃着什么。

泰利尔看到了弗里德利尔和埃文森的到来,他从几个战士身边挤出,兴奋的对说道:“嘿,瞧我怎么说来着,要将力量号装满肉干。”

“肉干?我记得你好像说的是要装满腌牛肉。”埃文森从泰利尔手中接过一块风干肉说道。

“泰利尔,你在哪里找到的肉干。”弗里德利尔问道。

“哦!塔鲁,就在这个屋子的地窖里,我的肚子将我引领到了这里,我打开了那个地窖的门,里面全是肉干。当然,还有些面饼。”泰利尔边吃边说。

弗里德利尔走到地窖口,他看到两个斐顿战士正从地窖里举上来一袋肉干。他伸手将肉干拎过窖口,然后从中拿出一条肉干,放进了口中。

“是羊肉。”弗里德利尔有些惊愕的对埃文森说道。

泰利尔插嘴道:“对,是羊肉,塔鲁,我喜欢羊肉。这肉干的风味很地道。”

“是羊肉干。”埃文森话一出口便感到弗里德利尔的表情不太对,他有些迟疑的问道,“塔鲁,你的意思是说?”

“对,是亚梭尔人的羊肉干。”弗里德利尔看着埃文森说道。

泰利尔:“嘿!塔鲁,我正要这么说,这肉干很正宗,和以前在亚梭尔吃的味道一样。没错,是亚梭尔人的。”

“如果你喜欢,就好好享受它吧,泰利尔。”弗里德利尔对泰利尔搪塞了一句后,转而向埃文森认真的说道:“看来那些士兵将补给留在了这里。”

“我想是的,塔鲁,这是亚梭尔人的。”埃文森向地窖内张望了一下说道:“这么多的肉干,不知得是多少亚梭尔士兵的口粮”

“肯定很多。”弗里德利尔说。

埃文森困惑的问道:“亚梭尔人为什么要将补给留下呢?难道他们是匆忙逃走的?”

弗里德利尔轻蔑的一笑道:“怎么会。你想想看,通常我们将补给留在船上后会去做干什么?”

“当然是。”埃文森话出口一半就恍悟道,“塔鲁,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嘉兰已经丧失了抵抗?亚梭尔人也开始掠夺了?”

弗里德利尔点了点头,道:“在这里停留的亚梭尔军队,从广场上的篝火痕迹和马匹粪便数量上看,应该是一支人数不算少的拥有骑兵的部队,但也绝非主力作战军队。我想他们之所以决定留下补给离去,应该是有一个有很大的诱惑力的事情吸引了他们迅速离开,而非军令。”

“塔鲁,为什么这么说?”

“若是军令,即使有再急的军令,也绝对不会使士兵抛下口粮前进的。”弗里德利尔分析道,“我想他们的这种行为,就和在金色海岸搜索到富裕的聚集点的我们一样。”

“塔鲁,您的意思是说”

“嘉兰定是全军覆没,而他们不顾一切的奔向了嘉兰腹地,加入到了对嘉兰的掠夺之中。”

埃文森点了点头,“塔鲁,你认为他们这是前往了哪里?”

“翡翠城。”

“翡翠城!”埃文森惊愕的看了看弗里德利尔,然后看向远处感叹道,“我的天啊,嘉兰的国都,翡翠城。那里一定堆满了各种珍宝和财富。确实,如果是那里沦陷了,任谁也无法不想快点到那里,以分得一杯美羹。”

“嘿!小雀斑,你刚刚说哪里堆满了珍宝?还沦陷了?”泰利尔从一旁又靠了过来,他见埃文森没有说话,转而又向弗里德利尔问道:“塔鲁,我们要去小雀斑说的那里吗?”

弗里德利尔稍稍沉思了一下,“不。”

“什么?有珍宝的地方,竟然不去?!”泰利尔瞪着眼睛,他无意冒犯弗里德利尔的权威,又转而看向埃文森。

“是翡翠城,大块头船长,但那里现在肯定还堆满了亚梭尔战士。”埃文森对泰利尔说道。

“我的天,亚梭尔人去了翡翠城吗?那是可是连“独眼王”老托佛利都没有去到过的地方。那里一定棒极了。”泰利尔感叹着说道。

埃文森不屑的说道:“老托佛利没去过的地方可多着呢。”

“嘿!塔鲁,我们真应该去那!”泰利尔说道:“面对成群的敌人和无尽的财宝,我将大战一场。想想翡翠城的财宝,我甚至愿意战斗至死,然后魂归英灵殿,充满荣耀走到先祖的身边去。”

埃文森看了看他说道,“大块头,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我们的国王能像你一样热血就好了。那样我们斐顿人将会比现在强大。”

“不要这么说,国王他很好,我喜欢他。”泰利尔瞄了瞄弗里德利尔又说,“难道是国王不许塔鲁带我们去那些很棒的地方?”

埃文森:“哦!那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我们斐顿总是太分散了,人手又少。在面对这些大目标的时候简直有些力不从心。”

“嘿,小雀斑,我们斐顿人总能以一敌十。还有,我来告诉你,人少的话,每个人分到的财宝才会更多。”泰利尔说道。

埃文森正要再开口与泰利尔理论,却听弗里德利尔说道:“肉干在嘉兰这种地方存放不了太久,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回到这里,至少在肉干变质前就会回来。我们哪里都不必去,亚梭尔人将带着翡翠城的珍宝返回这里。准备好战斗吧。”

第六章 无名小镇

月光洒进小镇,同时也洒在弗里德利尔的刻着暗纹的肩铠上,肩铠漫射出冷冷月光。

弗里德利尔此刻正站在圣堂门前的阶梯上,他握着“夜幕”利剑,看着月光下的战士们大声说道:“斐顿的勇士们,先祖在风暴中指引着我们跨越了无情的大海来到了这里。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但也是一个充满着挑战的地方。而挑战很快就要找上门来了。今晚你们吃到的是亚梭尔人的军粮,他们将补给存放在这里,那是因为他们要腾出马背来去装更有价值的东西,我想那可能是嘉兰的财宝。但是那些越是犹如财宝般值钱的东西却越是不能够充饥,他们一定还会饿着肚子回到这里。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吃掉他们的食物,等待他们满载而归,然后再将他们屠戮,拿走那些战利品!”

“塔鲁!”斐顿战士因弗里德利尔的话而兴奋起来,纷纷举起武器振臂呼喊。

片刻后,弗里德利尔伸手让战士们安静下来,他继续说道:“在敌人到来之前,我们要做好战斗准备。星光号的战士集中在圣堂里组成战团。力量号和勇气号的战士要藏匿到镇中各个民居中。等龙心号角吹响,我们一起现身,然后给予敌人突然的,致命的袭击。注意,敌人有骑兵,我们只能取胜。”

“塔鲁!”

弗里德利尔在吩咐战士进入民宅休息后,他又单独找到了塔雷加利尔。

他对他说道:“塔雷加利尔,我的老伙计,虽然斐顿从不缺乏勇敢的战士,但是观察敌人,充当哨兵的工作,我还是要依赖你。”

塔雷加利尔:“塔鲁,谢谢您一直这么信任我,这次如同以往一样,您尽管吩咐我就是了。”

“隐蔽到圣堂的钟楼,当看到亚梭尔人来了以后,吹响鸣啼哨。尽量等敌人全部进入小镇后,再吹响龙吼号角。”弗里德利尔对他指了指小镇的最高点,圣堂钟楼说道,“在那上面可要多加小心。”

“塔鲁!”塔雷加利尔说道,“交给我了。”

“可能敌人会有很多骑兵,尽量等他们下了马再吹响号角,如果他们打算下马的话。”弗里德利尔上前拍了拍塔雷加利尔的臂膀又吩咐道。

四天之后,如金丝雀鸣叫般清脆的啼鸣哨声响起了。

弗里德利尔随即下令,早急不可耐的斐顿的战士们迅速进入了各自的藏身处,他们屏息以待即将到来的战斗。

星光号的战士,按弗里德利尔安排的,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握着战斧或长矛,像一团刺猬一样收缩隐蔽在圣堂的大厅中。

随着战斗的逼近,站在圣堂大门后的弗里德利尔仿佛听到了身后每个战士紧张的心跳声。但他深知自己现在想要听到的可不是这些,而是敌人的脚步声,还有塔雷加利尔手中龙吼号角的声音。

一阵马蹄声从圣堂门前掠过,是亚梭尔的骑兵。埃文森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他将手中本已死死握紧的战斧又重新握紧。战士们也都听到了敌人的声响,不禁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然而,龙吼号角还并未响起。

直到门外广场开始传来嘈杂的声音,有士兵的呼喝声,缓慢的马蹄声,零碎的脚步声,车轴转动的声音,甚至还有女人的抽泣声,弗里德利尔才小心的贴到了圣堂大门的门缝前。

他透过细窄的门缝向外观察敌情。不过,门外的景象却令他不禁感到十分意外,他本预想亚梭尔人会骑着马,驼着劫掠的宝物而来。可没想到的是,除了刚刚掠过门前的一队骑兵外,眼下的这些亚梭尔骑兵竟然根本就没有骑马,而是牵着战马。

而战马,则还被他们当做了拉货的骡马,眼下正拉着各式各样装满了箱子的马车在前进。除此之外,马车与马车之间,还有大量被绳索系着的嘉兰妇女。很显然,她们也是这些战士掠夺而来的战利品。

塔雷加利尔从塔楼中偷偷将他那又圆又大的脑袋伸出,看到亚梭尔人的最后一辆马车也即将进入到小镇,他用力吹响了龙吼号角,龙吼号角立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浑厚响声。

龙吼号角发出的巨大响声先是令亚梭尔士兵顿感意外,他们慌乱的寻找声音的来源。但不等他们找寻到钟楼上的塔雷加利尔,斐顿的战士们就已从小镇中四下而起了。他们怒吼着冲出了各个藏身的民宅,迅捷的朝着已经走至他们附近的亚梭尔人杀伐起来。

整个小镇顷刻间变成了一个血腥的战场。圣堂的大门也被弗里德利尔猛然推开,组成战团的斐顿战士在弗里德利尔的指挥下,径直冲入了敌人最为密集的广场一带。

很多亚梭尔士兵被这突如其来袭击吓坏了,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还没抽出弯刀就已经被斐顿的战斧削去了脑袋。

一些经验略微丰富的亚梭尔士兵,他们虽然很快拿出了武器作战,但在面对这些勇猛而又嗜血的斐顿战士时,他们的抵抗只不过更像是垂死前的挣扎。

斐顿战士的长矛刺破敌人的胸膛,战斧劈落敌人的肢体。他们的血性在与敌人的战斗中得到极致的释放。

敌人的鲜血迸溅得弗里德利尔全身都是,敌人的血顺着他手中“夜幕”利剑的引血槽不断流下。但战斗的热血并没有让弗里德利尔失去理智,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始终敏锐的观察着整个战局。他知道,战斗不会这么容易。

之前从圣堂门前掠过的那队骑兵,返回来了。

亚梭尔骑兵听到了身后的号角声,也听到了战斗的嚎叫声。他们呼啸着从镇子的主道上冲了回来,一匹匹战马鱼贯飞奔而入。他们将小镇主道上打作一团的人群不分敌我的冲撞开来。他们手里持着长枪,在马匹冲过街道的同时,他们将枪头刺向每一个身旁掠过的斐顿战士。

弗里德利尔等待着这一刻,他知道,这才是此役真正的敌人。

“战士们!听我号令!紧靠墙壁!”弗里德利尔看到亚梭尔骑兵急速而来,他高声向在广场上的斐顿战士们喊道。

战士听到弗里德利尔的号令,也立即向广场四周的建筑物墙壁撤去,身手敏捷的战士瞬间已撑起盾牌,支起长矛,严阵以待。

亚梭尔骑兵呼啸而至,他们将一些还未来得及撤至墙壁的斐顿战士撞到,而后挥枪刺杀。

弗里德利尔不及撤至墙壁,他在砍倒一名亚梭尔士兵后,倚靠到了一辆满载货物的木板车旁。面对一个冲刺掠过木板车的亚梭尔骑兵,他侧身躲过一刺,而后迅速挥动“夜幕”,一剑将这名骑兵的腿和战马的后臀一并斩下。失去一条腿的骑手和遭受巨大创伤的马匹一起,痛苦的歪斜飞冲倒地。

埃文森在用盾牌抵挡了亚梭尔骑兵刺来的一枪后,反手扔出战斧,砍中了战马后腿,战马一声嘶鸣扬起马头,将骑手从马背甩下。

弗里德利尔见到亚梭尔骑兵队迅速冲进广场,但却被后面拥挤的马车队伍挡住了继续向前迂回的道路,骑兵纷纷开始在杂乱的广场上调转马头。

见此良机,弗里德利尔即刻高举“夜幕”,大声呼喝士兵向前,对失去速度优势的亚梭尔骑兵发起了进攻。

没了马匹冲击力的亚梭尔骑兵,被追来的斐顿战士纷纷刺倒砍倒了马匹,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泰利尔和伊奥利尔的战士结束了各自对步兵的伏击战斗,他们带着士兵从小镇四下赶来,加入到广场中血腥的厮杀。

天露霞光时,鲜血注满了广场的每个石缝,弗里德利尔挥起一剑将最后一个敌人斩首。

“战斗结束了。”弗里德利尔嘴角一扬,低声说道。他抬起头,看了看浴血的战士们,又大声说道:“去拿走你们的战利品吧!”

斐顿战士们在弗里德利尔的允许下,立刻狂吼着开始了疯狂的搜刮。

埃文森扯下了亚梭尔骑兵将领的护身符,取走了他掉落的弯刀。泰利尔解开一个受惊的年轻嘉兰女子的绳索,将她抱进了一间民房。塔雷加利尔和伊奥利尔追回跑散的马车,打开上面一个又一个的箱子,只见里面充满了昂贵的衣服,罕见的皮毛,和精巧的金属制品。

塔雷加利尔举起一个金制的十字八芒星冲弗里德利尔喊道:“嘿!塔鲁!我想这下我是斐顿最富有的人了。”

弗里德利尔微微一笑,他眼睛扫过战场。

被亚梭尔俘获的嘉兰妇女们,大多没能趁着战乱而挣脱绳索逃走,她们现正被斐顿士兵一个个的拖进民居。在一个妇女哭嚷着被一个饥渴的斐顿战士拖走后,弗里德利尔的目光在随即在她身后停留了下来,他发现,在那里坐着一个小女孩。

她有十一二岁的样子,金色的头发散在肩头,一双长睫碧眼透着脱俗的灵气。她衣着精致的蓝色连衣裙,裙身虽溅满污泥,但领口的蝴蝶蕾丝扣却依旧保持着整洁。

小女孩面颊上涂抹着几道黑灰,不过依然可以看出她肌肤的白嫩。她独特的气质让弗里德利尔感受到了她的不同。她在混乱的战场一角中既没有缩成一团,也没有埋头哭泣,而是平静的坐在角落,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弗里德利尔来到她的身边,他蹲下来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交。小女孩没有因浑身鲜血的弗里德利尔的到来而惊慌,她眼神淡然而又透着坚强。

弗里德利尔轻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没有做出回应,她只是显得有些困惑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

弗里德利尔这才意识到,自己讲的是斐顿语,而她,应该是听不懂斐顿语的。

“弗里德利尔。”弗里德利尔伸手指了指自己。

“席柏丽丝。”小女孩也学者弗里德利尔指了指自己。

弗里德利尔微微一笑,他对她说道,“很高兴认识你。”然后他向她伸出了他那满是鲜血的手。手在席柏丽丝面前悬停。

席柏丽丝有些犹豫,但还是对弗里德利尔报以了微笑。她缓缓的抬起了她细嫩的小手,与弗里德利尔握了一握。

第七章 霜迹岛

三艘斐顿战船借着黎明前黑夜的掩护,顺嘉兰河而下,飞速的驶离了已被亚梭尔人占领的嘉兰,进入到了大海之中。

丰富的战利品将三艘船的船舱堆的满满当当。塔雷加利尔甚至有些担忧的对弗里德利尔说道,“塔鲁,现在船已经超载了,如果再在颤栗海遇上什么鬼天气,恐怕。”

弗里德利尔看了看船只的吃水线说道,“确实如此。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塔雷加利尔说道,“我们必须要再抛弃一些没必要的东西。”

“我们已经遗留了很多本该获得的战利品在嘉兰。”弗里德利尔说道:“我不想再丢下什么了。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吧。”

塔雷加利尔想了想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沿着金色海岸一路向北,绕道极北耀洋,然后再从那里返回斐顿。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躲开颤栗海。”

“不,那样太远了。塔雷加利尔。”

“塔鲁,那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办法了。”塔雷加利尔摇了摇头说道。

弗里德利尔望着远方沉思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开口说道:“塔雷加利尔老兄,我们改变航向,去守望岛。”

“守望岛?”塔雷加利尔有些惊讶的说道,“塔鲁,那里只是一个荒芜的小岛。”

“我知道,那很好。”弗里德利尔微微一笑。

斐顿战船靠着守望岛的浅滩抛下了锚。

弗里德利尔令除了一些在战斗中受伤的斐顿战士外的所有人都下了船。

席柏丽丝见包括被俘获的嘉兰妇女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下船,她也爬上船舷侧板上,准备跳下星光号。但此时,弗里德利尔却站在船下的浪花中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下船。席柏丽丝迟疑了一下,又返回到了船内。她坐回原处,看着所有人都下了船,并向岛上走去。

“泰利尔,把女人们带到一旁。”弗里德利尔等人们都聚集在了守望岛海滩上后说道。

泰利尔照他的吩咐做了,女人们聚集在一起,约有四五十名之多。

“现在,女人全都留在这里。一部分的布匹,毛皮,补给也将留在这里。除此之外,我还希望能有人自愿留在这里。”弗里德利尔对所有人说道。

塔雷加利尔此刻方才领悟弗里德利尔的用意,他走近他说道,“塔鲁,如果女人都下了船,那我们就根本不需要再卸下更多物资了。”

“我要在这里建造一座补给营地。”弗里德利尔对所有人说道:“自愿留下的人,将获得所有的女人和留下来的物品。不过,你们需要在这里重新砍倒树木,搭建房屋。当然,在我回到斐顿后,也还会再次派船送来更多的补给物资和必要的工具。”

有几个年轻的斐顿战士在听了弗里德利尔的话语后蠢蠢欲动,窃窃私语。但他们始终没下定决心。

安静持续了片刻,弗里德利尔看着人们,他在等待第一个敢于留下的人。

“有女人,有物质,有补给,难道没人愿意留在这里吗?”弗里德利尔见无人应答,于是再次开口说道。

一个人突然开口说了话。“我留下来。”

弗里德利尔抬眼看去,正是泰利尔。

他举着战斧从一旁走来,他看了看弗里德利尔后,然后转身冲大伙说道:“嘿!下次战斗只要从这里乘船就好了。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受够了那该死的颤栗海。”

泰利尔的话带动了很多战士,有几个泰利尔手下的战士很快选择了加入他的队伍,选择留下来。

“看看那些女人,孩子们。”泰利尔指着那些被俘的嘉兰妇女笑着说道,“其他的我不知道,但起码我敢保证,在这里,她们会每天都为你做饭,洗澡。”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笑声,更多的年轻战士选择了留下。

弗里德利尔微微一笑,他走到泰利尔身边小声说道:“我的兄弟,谢谢你。”

泰利尔:“哦!塔鲁!我真的只是受够颤栗海的鬼天气,才不是因为你和那些女人。”

弗里德利尔微微一笑。

埃文森清点了战死和留在守望岛的人数。重新分配了每艘舰船的士兵,星光号上只有三十余名水手了。而勇气号和力量号,则还不足三十人。

船上的人数恰足以保持船只航行,很快,三船载着大量的战利品驶离了守望岛,航向了颤栗海的另一方。

颤栗海的暴雨如约而至,疯狂的海浪将战船托起又抛下。弗里德利尔很庆幸没有冒险超载航向,否则在这种天气下,船只将很快进水倾覆。

面对颤栗海给船只带来的巨大颠簸,第一次坐船航行的席柏丽丝显然很不适应。她在一阵眩晕和恶心之后,呕吐了出来。

弗里德利尔在看到她呕吐后,转身从货箱里找出了一条嘉兰产的上等手帕递给了她。席柏丽丝在用嘉兰语向他说了声谢谢后,接过了毛巾。虽然船只的晃动让她很难保持平衡,但她还是将毛巾折叠整齐后,才擦了擦她的小嘴。

“塔鲁,她只是一个孩子。”埃文森摇晃着跨过船凳凑过来对弗里德利尔说道。

“我知道她是个孩子。”弗里德利尔看了埃文森一眼后,“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在我们回到冰语港后,您给大家说您的战利品是一个孩子?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不,这不是我的战利品。这是我从黑暗中拯救的一个灵魂。”弗里德利尔说道。

“我不明白,塔鲁。”埃文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虽然我很遗憾,您的之前的妻子没有给您留下子嗣就病故了。但如果您想要儿女的话,是完全可以再娶个年轻漂亮的老婆,给您生孩子的。”

“这是我个人的事。埃文森。”弗里德利尔说道,“这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吗?”

“也,没有。”埃文森看着弗里德利尔眼睛说道,“好吧,对不起,塔鲁。我只是觉得有点。”

“意外?”

“是的,有点意外。塔鲁。”

弗里德利尔转而看向一旁坐在船凳上的席柏丽丝,她此刻两只细弱稚嫩的胳膊正用力的抓紧着身下的船凳,手帕在她的小手下按着。他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得到,她此时正坚强的抵抗着海浪起伏给她带来的不适和痛苦。

弗里德利尔一笑,转而对埃文森说道,“真是个美丽的意外。”

三艘满载而归的战船泊进了冰语港,停靠在冰语港简陋的木板码头。港镇中的妇女和小孩在看到船只驶来后,早早就等候在了码头。他们兴奋的准备迎接他们的丈夫或父亲凯旋而来。

弗里德利尔指挥战士卸下了丰富的战利品。他首先命埃文森向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士的家属送去了丰厚的慰问品,还有他们应得的那部分战利品。

而几个装有昂贵金银制品的沉重箱子,则被弗里德利尔下令让伊奥利尔送到了塔鲁长屋。

夜晚时分的长屋里,灯火通明,丰富的美食被妇女和女奴们端上长桌,这些战斗归来的战士们集聚一堂。

弗里德利尔坐在长桌的一端,他向一尊新得的嘉兰银酒杯中倒入了土豆酒。而后,他稍稍端详了一会儿酒杯上精美的嘉兰国花浮雕,最后才将酒杯举起,对着长屋内的所有人说道:“死去的勇士已乘上先祖的永恒之船,他们满载荣耀与先祖同行。而我们的勇武也得到了先祖的恩惠,今天,就享受先祖的恩赐吧!下次先祖也必将庇佑我们!”

战士们呼喊着塔鲁,然后陷入到了疯狂的欢庆之中。他们大口吞食着桌上美味,尽情豪饮着浓烈酒水。他们将战斗的残酷遗忘,他们享受着获胜的喜悦。

席柏丽丝站在屋内一角,她静静的看着狂欢的人们。直到弗里德利尔在扶起了一个身边被撞倒的座椅后,他才向席柏丽丝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并要她坐到他的身边。

席柏丽丝缓步走来,她有些拘谨的坐到了座椅上,然后抬头向弗里德利尔看去。

弗里德利尔微微笑着对她冲餐桌歪了一下头,示意她用餐。

席柏丽丝有些勉强的对他报以微笑,而后又礼貌的对弗里德利尔说了几句嘉兰语。

弗里德利尔丝毫不懂她的话意,他从桌上拿起一块大面包,将它塞在了席柏丽丝的手里。

席柏丽丝看了看手中的面包,对弗里德利尔点头表示感谢后,才安静的吃了起来。

席柏丽丝咀嚼面包时,小嘴微张,面颊鼓动的可爱样子令弗里德利尔产生了一丝迷恋。他在看了一会儿后才又恍然起身。他去装着金银制品的战利品箱子里找出来了一副闪亮的银制刀叉和一个铭刻华丽的银盘。他在将一大块颤栗海特产的白额鱼肉装入银盘中后,连同刀叉一并推到了席柏丽丝的身前。

席柏丽丝微微一愣,但很快礼貌的向弗里德利尔致谢,得到弗里德利尔的回应后,她才将手中的面包也放入银盘,并拿起刀叉。

弗里德利尔看席柏丽丝,她用细嫩灵巧的小手握着餐具,不紧不慢的剔除了白额鱼上的鱼刺,而后又将鱼肉切成小块,最后才叉起无刺的鱼块,放入口中。弗里德利尔看她的小嘴随着咀嚼一张一合,脸颊也因食物微微鼓起。直到席柏丽丝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她忽然转过了脸来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弗里德利尔,弗里德利尔才自觉有些尴尬,他迅速避开了她的眼神。而后他顺势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并将酒杯倒满救,而后一口痛饮而下。

长屋里的宴会,随着酒水的不断消耗,也变得越来越闹腾。

弗里德利尔在见席柏丽丝喝完了最后一口蘑菇汤后,起身准备带她离开。

“塔鲁!来喝一杯吧!”一个战士举着酒杯,对正穿过大厅的弗里德利尔说道。

“塔鲁,你这是要去哪里?”

“嘿!塔鲁难道是要带这个小女孩”

“哈哈哈”战士们借着酒力开始肆意讲话。

一些喝至半酣的战士,借着酒力挡住了弗里德利尔的去路。弗里德利尔没有在意这些,他在接过一个坚持让他喝酒的战士递来大酒杯后,一饮而下。然后他推开了那些喝得摇摆不定的战士,并在一片呼喊声和调笑声中带着席柏丽丝从长屋后门离开了这里。

弗里德利尔有些醉意,他招呼席柏丽丝跟着他,他则自己率先走到了位于长屋后的塔鲁寝屋,也就是他自己的住宅门前。他左右回顾,见不见了席柏丽丝,不禁心中一惊。待他猛然回身准备前去寻找席柏丽丝时,才发现原来席柏丽丝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路上紧紧的在跟着自己。

弗里德利尔一笑,他看了看席柏丽丝,然后又转回了身。他将手按在了屋门上,他本打算推开寝屋的屋门,却又突然又犹豫了起来。屋内传来女奴清扫房间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又对着屋门低下了头。在静止了片刻后,他又转而向席柏丽丝伸出了手。

席柏丽丝看到弗里德利尔对自己伸出了手,不明白他的用意,于是有些犹豫。在在她犹豫之时,弗里德利尔突然上前一步,躬身直接拉起了她的小手,然后他拉着她离开了寝屋,并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弗里德利尔抓着席柏丽丝的小手,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感觉。他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但他喜欢此刻的感觉。他一直拉着他的小手,在绕过了港镇中的无数房屋和镇子边缘几株古老的龙栖树后,他带她来到了一个略显简陋的小木屋前。

弗里德利尔轻轻敲了敲小木屋的屋门,屋内里面很安静。

“是我。米基查兰女贤。”弗里德利尔说道,“请开门,我知道您一定在屋内。”

门毫无征兆的被缓缓打开。席柏丽丝看到,屋内只点着一盏忽明忽灭的蜡烛,一个有些苍老的妇女走到了门前。

“哦~!原来是我们霜迹岛的塔鲁,弗里德利尔大人。”米基查兰说道:“夜晚到访,不知道你可有什么事?”

“米基查兰女贤,我的确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助。”

米基查兰看了看弗里德利尔身边站着的席柏丽丝,而后微微笑道:“一定是和这个小女孩有关的事情吧。让我想想”

“确实,是关于她。”

“哦!我可以帮你照顾她。”米家查兰突然说道。

“女贤。”弗里德利尔有些惊讶的说道,“我都还没有说出口,您就知道我是来找您,要您帮我做什么了。”

“塔鲁,这不难猜。你身为塔鲁,总不至于每天带着一个小女孩吧。”米基查兰说道:“好了,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情吧,她是从哪里来的。”

“很抱歉,米基查兰女贤,关于她,我一无所知。她只是我此番外出作战,从亚梭尔人手里救下的一个俘虏。”

“你们这次突袭行动,去了嘉兰?”米基查兰问道。

“是的。”弗里德利尔感到有些意外的问道,“您看出了她是一个嘉兰小女孩?”

“我只是猜测。塔鲁。来,让我看看她。”米基查兰说着蹲下了身来,她平视着席柏丽丝,而后伸手将她额头前散落的些许发丝捋向一侧。

“多么漂亮的小女孩啊,她的父母也一定长的很漂亮。”米基查兰看着席柏丽丝说道。

“也许吧。”

弗里德利尔继而向米基查兰问道,“女贤。您愿意帮我照顾她吗?”

米基查兰起身沉思了片刻,然后才向弗里德利尔回应道:“好吧,我帮你。但是我要说,我只能是帮你照顾她的生活。而她很多时候还是需要在你身边,你需要陪伴她,需要引导她。”

弗里德利尔点了点头说道“谢谢您,米基查兰女贤,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当然也会这样做。”

米家查兰在看了看席柏丽丝后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她会成长,也很快会长大,塔鲁,这些您”

弗里德利尔点了点头,“我明白,女贤。您不必说了。”

“如果你明白,那就好。今晚她就住在我这里吧。每天一早吃过饭后,我会把她送到你那里。”米基查兰说道,“你可以在每天的任何时候将她送回来。”

“非常感谢您,米基查兰女贤。我会因此给您支付一些费用的。”

“那可就不必了。”米基查兰转而对席柏丽丝伸出双手说道:“过来吧小姑娘,以后你要跟着老巫婆住咯。”

席柏丽丝见米基查兰示意自己过去,她先抬头看了看弗里德利尔,然后才走到了米基查兰身边。

“看来你还要从头学起我们斐顿的语言。”米基查兰说着将席柏丽丝向屋内领去。

席柏丽丝脚步虽走向屋内,但却转着头一直看着弗里德利尔。她一直看到屋门关闭,弗里德利尔的身影被门扇挡住。

次日,弗里德利尔正坐在院内保养着“夜幕”。隔着栅栏,他抬头望见米基查兰领着席柏丽丝出现在了通往这里的道路上。

他看到席柏丽丝换掉了她那件脏了的衣服,转而穿上了一件斐顿特色的连衣裙,她金色的头发也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散着丝丝柔软的金光。

在走近弗里德利尔的时候,席柏丽丝有一丝兴奋,她快走了两步,来到了他的身边,并冲他微微笑着。弗里德利尔伸手摸了摸她白净的脸蛋,然后对米基查兰说道:“谢谢您的照顾,女贤。”

米基查兰抿着嘴角笑了笑,抖了抖肩没有说什么,然后转身回去了。

狂欢过后的次日,弗里德利尔命塔雷加利尔即刻启程,前去给守望岛运送补给。而后他又召集了埃文森和伊奥利尔,以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塔鲁,冬季虽然很快就要到来了,但我想我们还可以再出击一次。”埃文森说道。

“伊奥利尔,你觉得呢?”弗里德利尔看向伊奥利尔,在伊奥利尔消瘦的脸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但他目光中透着忠诚和敏锐。

“塔鲁,我听从您的安排。”伊奥利尔没有发表意见。

“伊奥利尔,你总是这么坚定的支持我。”弗里德利尔说道:“但我现在想听听你的建议。”

伊奥利尔稍稍思索后说道,“我认为最好不要再继续出击了。”

“说说为什么。”

“我们此次伤亡很重,很多勇敢的战士死去了,也有很多战士受了伤,又留了一部分战士在建设守望岛,可以再次参加战斗的战士太少了。”伊奥利尔说道:“我们应该在寒冬来临之前用得来的财宝,再去各岛招募些自由民,并加以训练,以成为我们的战士。”

“情况虽然如此,但是我们毕竟还能再凑集一条船的战士,至少可以再前往金色海岸行动一次。”埃文森说道:“至于招募新战士,我想在寒冬来临之前,我们的时间足够用。”

弗里德利尔思考了一下说道:“我想还是先到各岛招募战士吧。然后尽量将他们送往守望岛,给那里也增添人手。顺便也好让泰利尔训练他们。这样的话,等到我们明年春天我们再次行动的时候,也会更有实力一些。”

伊奥利尔点了点头,埃文森也没有再说什么。

“等塔雷加利尔回来,我们就前往龙心城。”弗里德利尔说道:“顺便变卖掉一些值钱但是没用处的战利品。”

“去都城的话,我们还顺便去拜访国王吗?”埃文森问道。

“不,我不希望他知道我们进入了嘉兰。”

“可是,如果我们在龙心城变卖嘉兰的东西,那样会被人说起,最后恐怕会传到国王的耳朵里。”埃文森说道。

弗里德利尔:“我当然不会那么做,我的兄弟。我们要从龙心城外远一些的海面上拦住兰蒂的商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战利品卖给那些商人们。”

伊奥利尔:“塔鲁,如果兰蒂的人们知道他们的商船从斐顿拉回了属于嘉兰的珍宝,我想他们会非常生气的。毕竟嘉兰和兰蒂有很亲密的关系,他们信着一样的神明,说着一样的话语。这会影响到他们对我们的看法。”

“但是亲密的关系也没有令强大的兰蒂帮助嘉兰抵抗亚梭尔人。以致现在翡翠城沦陷,嘉兰也不复存在。”埃文森说道。“至于兰蒂对我们的看法,那是国王才在乎的事情。”

弗里德利尔笑了笑,说道,“我有说是拦住返航的兰蒂商船了吗?”

“塔鲁,您的意思,难道是说,拦住驶往龙心城的商船?”埃文森有些惊愕的问道,“那样的话,和我们自己去卖又有什么区别。”

“听我说,埃文森。”弗里德利尔带着一丝浅笑说道,“我们将货物从海上便宜些卖给兰蒂商船,让他们再加价到龙心岛去卖。无论谁买到了这些嘉兰的货物,他们都深信是兰蒂商人从嘉兰带来的。而兰蒂商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愚蠢到在卖给斐顿人商品的时候说,这些东西其实是你们斐顿人在海上低价卖给我的。”

听完弗里德利尔的一席话,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同时笑了起来。

“希望国王会喜欢这些来自嘉兰的货物。并舍得为它们花个大价钱。”埃文森笑着说道。

第八章 石牢

齐夫那苍老,如枯藤一般的手腕,被绳索狠狠的勒着。随着俘虏队伍的不断行进,绳子也终将他的两个手腕齐齐磨破,流出了血来。但眼下齐夫对于手腕上的这点小伤毫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察觉,因为饥饿口渴,极度的疲劳,才是当下对他身体的最大折磨。

眼下在精神上还支撑着他的,是他的儿子。是在不远处,在另一支被绳索串起的俘虏队伍里的一个少年。他和齐夫一样衣衫褴褛,受尽折磨。他一只丢了鞋的脚上,满是血泡,布满了长途跋涉留下的伤痕,使得他走的有些蹒跚。

队伍继续走了很久,齐夫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队伍在翻过一座山后,在山坳里暂时停下。齐夫举目望去,在众多的俘虏中搜索到自己的儿子萨米,而此时的萨米,也正向他看着。父子两人四目相对了一眼,之后,他们才都安心却疲惫的坐倒在地。

庞大的俘虏队伍,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到了齐夫这个年纪,死亡对他来说也许并不可怕了,但他自知自己不能死,不止是因为还有儿子而让自己不舍,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是儿子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他觉得,他还年轻,还有摆脱枷锁追求新生的机会。

看到原本押解着他们的士兵此刻放松了警惕,走去喝水。趁着这个时机,齐夫向邻近的族人低声说道:“亲爱的同胞,帮我传个话吧,告诉他,要坚持下去。”

“告诉谁?”

“他。你身边的每个人,让他们就这样传递下去。当每个同胞都听到时,他也就听到了。”

奄奄一息的休伦俘虏们,互相传递着齐夫的话语,一双双黯淡的眼神里因此而多了一丝丝阳光。

难得的休息和充饥后,亚梭尔士兵继续驱赶着他们这些俘虏前行。连续几日不断的穿行崎岖的山路,还缺乏必要的食物,一路上令更多俘虏的因此而死去。

在齐夫绝望的随队伍翻过又一个山口后,他忽觉前方豁然开朗,他抬头看去,一个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赫然出现在了眼前。大平原上满是绿色的农田,一条大河从中流经而过,直达天际。

齐夫想,这条河应该就是滋养了亚梭尔人的涌流河了,而这片被涌流河穿过的广袤平原,应该就是亚梭尔人所说的“聆听之地”了,想这一路艰难前行,原来亚梭尔士兵是将他们押解到了他们的国都赫撒附近。

在隐约能够望见亚梭尔国都的赫撒城中某座巨大神庙尖顶的时候,俘虏队伍停了下来。

齐夫看到,一队亚梭尔人马从赫撒城的方向向他们迎来,并迅速的与一路押解他们的士兵完成了交接。

新到的亚梭尔士兵将所有俘虏手上的绳子都解了开来,然后不等俘虏们有所反应,他们又持着弯刀,将他们赶作在一起,围到了中间。

“会木匠工作的将手举起来。”一句休伦语突然从赶来的亚梭尔士兵队伍中传出。

齐夫和众多俘虏们一同惊讶的循着声音向那里看去。他只见这个刚刚讲了休伦语的人,正从亚梭尔士兵队伍里走出。而他本人,不仅长着典型的休伦族的样貌,甚至还穿着休伦族的服饰,头上亦戴着休伦族独有的紫色小帽。

听到这个人的话语,以及看到他本人以后,俘虏队伍里发生了一阵骚动。

有人低声咒骂着叛国者,有人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水,还有人惊奇的看着他发愣。齐夫也感到很意外,一个休伦人,竟能穿着休伦的民族服饰在亚梭尔士兵的队伍中发号施令,而且这些士兵看起来,都听命于他。

几个亚梭尔士兵挥动了皮鞭,抽中了几个反应较为激烈的俘虏,骚动的人群很快在亚梭尔士兵的震慑下安静下来。

“会木匠工作的,将得到一份工作。我可以保证,你将能够吃饱饭和睡足觉。”叛国者又发话了。

片刻之后,便有人低着头颤巍着举起了手。

在看到这些举手的人被亚梭尔士兵带离了人群后,他又开口说道,“那现在,会石匠工作的把手举起来。”

听到这句话时,齐夫心中一咯噔,他慌忙的开始找寻自己的儿子。

齐夫的父亲是一个石匠,他是,他的儿子萨米当然也是。但眼下齐夫焦急的张望,却在拥挤的人群里怎么也看不到他的儿子萨米了。

有几只手开始从人群中举起,他只能看到举起的手,却看不到是举手的人是谁。

当亚梭尔士兵开始从人群中拉出举手的人时,齐夫慌乱又纠结的举起了手,但他害怕萨米也同样看不到自己举手,于是呼喊了他的名字。

一条皮鞭即刻抽到了齐夫的面颊,一阵剧痛使他蹲倒下身去。两个亚梭尔士兵将他拉到了人群外。

当齐夫忍着面部的剧痛,看向身边因举手而被带出的人时,他的心霎时凉了。石匠的队伍里,没有萨米。是的,萨米没有举手。即便齐夫冒险呼喊了他的名字,他也没有举起手来。

“我的天呐,我真糊涂。萨米是个正值,勇敢的人。他一定是耻于为敌人献出自己的技艺。都怪我,我昏了头脑,竟然举起了手。”齐夫懊悔的看着人群,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

齐夫还想再从人群里找寻到萨米,但亚梭尔士兵已经用绳索陆续将石匠们的手绑住,并将他们向另一个方向押解了。

齐夫在懊悔和难过中走了一整天。直到第三天时,在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山峰,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离萨米很远了,他们也许就这样分开了。

队伍向山谷方向中走去,齐夫看到有沟渠从山谷中通出,且山谷中山体陡峻,岩石裸露,他很轻易的判断出,这里将是一处开采石材的地方。

在山谷中一处营地的门口,亚梭尔士兵完成了对俘虏的交接。休伦族的石匠们被分派到了不同的采石区。和齐夫一起的,是一个面容消瘦,看起来已经被长途跋涉折磨的十分虚弱的男人。齐夫虽然也上了年纪且疲惫不堪,但他还是用力的搀扶着他。两人在一名亚梭尔士兵的呵斥下来到了该采石区的牢房。

一名牢房看守在将他们登记后,将他们关进了一间牢房,牢房是凿开的陡峭的山壁而建造的,里面漆黑冰冷。齐夫将同伴搀扶坐下后,自己也气喘吁吁的坐倒在岩石监牢的一角。

“我的族人,看来我们就要在这里苟延残喘的生存下去了。”齐夫开口对他说道。

那人叹了一口气,而后向齐夫问道,“老哥,我叫维莫斯,如何称呼你?”

“维莫斯。我叫齐夫,叫我齐夫就好。”齐夫说道。

“谢谢你一路搀扶我,齐夫老哥。”维莫斯依靠在监牢冰冷的石壁上,仰面喘着气说道。

“维莫斯,你得吃点东西。你看起来很虚弱。”

“他们会给我们吃的吗。”维莫斯喘了口气说道。

“乐观点,兄弟,他们既然让我们来帮他们采石干活,应该是会让我们吃饱饭的。”齐夫说。

维莫斯苦笑了一下,而后说道,“我想他们最好给我一张休伦的泡泡饼。”

“他们做泡泡饼的话,肯定不会撒上葡萄干。”

两人对视着苦笑了一番。

傍晚时分,大量的采石奴隶被士兵押解着回到了牢房。齐夫和维莫斯看到,与他们同处一间牢房的人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而回来了。

他们是两个年轻人,一高一矮,都有着黝黑肤色,卷曲的黑发,宽扁的鼻子。显然,他们来自遥远的南方。

齐夫很想向他们打声招呼,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只是冲他们笑了笑。

四个人坐在牢房里,互相对望着,不知如何开口。直到分配晚餐的士兵,将四张馕饼和几颗干瘪的水果从栅栏外扔了进来。

矮个子的那个南陆人突然抢先上前,将四张馕饼都拿在手里,然后又迅速的捡起了全部五个水果。

齐夫和维莫斯一脸无助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一个上了年纪,一个过于虚弱,自知是抢不过他们的。但即便如此,齐夫也觉得,自己必须要为虚弱的维莫斯争取点什么。

他正要开口,却见另一个高个子的南陆小伙子从他的同伴手中拿过了两张馕饼,递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齐夫一时有些意外,他反应不及且不知该怎么向他表达谢意,于是只微笑着用休伦语对他连说了几遍谢谢。

他接过了馕饼,同时递给了维莫斯一张。

在四个人几乎同时吃完了馕饼之后。高个子的南方小伙子从五个水果中,拿出了一个给同伴,一个给自己,一个给了齐夫,最后他将剩下最大的两个给维莫斯。

维莫斯也大感意外,他激动的向他说着谢谢。

“谢谢。”高个子的这个南方小伙子学者维莫斯的嘴型,他用一种别扭的口音学着维莫斯的休伦语说道。

四个人相顾而笑。

第九章 遥山关

进入遥山关内后,阿萨娜发现在这城关的东侧,竟还连接着有一个规模较大的城镇。从入关的主干道一直前行,便是城镇中心的集市区域了,那里到处挤满了来自荒漠各地和周边诸国各色的商人和货物。从来自喀尔多的各色宝石,延笛草原的动物皮革,迪米的羊毛织物,到南方旃罗的香料,甚至亚梭尔的金属制品都在此可以见到。不同肤色和信仰的商人们在这里互相交易,久居此地的伊洛人们也乐此不疲的帮助别人翻译着各种发有混乱口音的语言。

库特塞娅被这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尤其是被那些精巧的手工制品深深吸引。当公西旸将驼队带往驼棚并向那些商旅同伴们分发遣散费用的时候,库特塞娅走到阿萨娜身边,悄悄的向她问道:“飒拉,我可以到处看一下吗?”

“库特塞娅,我们要一起行动。”阿萨娜说道,“我们一起去。”

听到阿萨娜的回答,库特塞娅显得十分兴奋,她笑着挽起了阿萨娜的手。姚平在一旁看到库特塞娅因笑起而弯曲的眼眉时,只觉得她美得如荒漠夜里中明亮的弦月,不免心中一荡。

集市上,姚平和努尔一同跟随在两位美丽的喀尔多姑娘身后。他甚至有一刻觉得自己变得和努尔一样,也成为了她们的卫士。

在一个蓄着浓密的长须,包着浅绿色头巾的旃罗人摊位前,阿萨娜和库特塞娅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吸引她们驻足停留的,是摊位上摆放的五彩缤纷且造型各异的旃罗香囊。库特塞娅兴奋的拿起一个又一个香囊凑到鼻尖来闻。就连一向谨慎,甚至对很多事物都持冷淡态度的阿萨娜,也不禁拿起了一个菱形香囊。

旃罗商人用蹩脚的伊洛语对姚平介绍起他的货物,希望他能向喀尔多姑娘转达。

姚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给库特塞娅和阿萨娜翻译道:“这都是用来自旃罗的香料制作的,除非到了旃罗,不然很难在其他地方买到。他说他是唯一一家将旃罗香料运到伊洛来卖的商人。”

“旃罗距离这里很远吗?”库特塞娅对姚平问道。

姚平转而向旃罗商人问去:“旃罗距离这里远吗?”

“难道你也不知道吗?”库特塞娅笑着向姚平问道。

姚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听说很远。要从迦弥尔人居住的地方绕过去才能到达。”

阿萨娜:“迦弥尔人居住的地方吗?是那个被亚梭尔人称为“永远无法征服之地”的地方?”

“永远无法征服之地,这个称呼好奇怪,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姚平说道:“总之,迦弥尔那里环境恶劣,很少有伊洛商队前去就是了。”

“帮我问问这个旃罗商人,他是绕过了迦弥尔,经由亚梭尔和喀尔多到达了这里,还是直接穿过了迦弥尔到达了这里。”阿萨娜说道。

姚平向旃罗人转译了阿萨娜的疑问。

“亚梭尔,喀尔多。”姚平在向旃罗商人解释了老半天才搞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地方:“我感觉他说的是这两个地方。毕竟他们旃罗人对亚梭尔人和对你们的称呼和我们都不一样。”

阿萨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好吧,那帮我再问问他,他是如何穿过亚梭尔的。”

姚平向旃罗商人继续询问。直到商人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姚平也没有搞明白这个商人到底是如何穿过的亚梭尔。

“他不想再回答我们的问题了,他只希望我们能买他的货物。”姚平无奈的说道。

“好吧。”阿萨娜也开始觉得很难在一个普通商人嘴里问出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于是放弃了继续追问,转而向一旁的库塔塞娅说道,“你喜欢哪一个香囊呢?”

“飒拉,您要送我香囊吗?”库塔塞娅面露惊喜的问道。

阿萨娜点了点头。

“这个吧。”库特塞娅兴奋的举起手中的一个青荷色的圆形香囊说道,“这个香囊的香味很独特,这明明是第一次闻到,但却觉得好熟悉。飒拉您也闻闻看。”

阿萨娜托起库特塞娅拿着香囊的手,凑近香囊闻了闻。她微笑着说,“确实很好闻,我也很喜欢。”

阿萨娜最终买了四个同样的香囊,给了库特塞娅一个,自己留下了一个,还送给了努尔和姚平一人一个。

姚平笑着接过香囊,将香囊凑近闻了一闻,一种奇异梦幻的清香流过他的鼻腔。

“这是什么花香?”姚平惊奇的向旃罗商人问道。

“旃罗梦莲花。”

傍晚时分,公西旸与姚平牵来了从遥山关马厩租借的五匹迪米骏马。

姚平将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马牵给阿萨娜时说道:“从这里一直到我们乘船,甚至直接到洛川,都有驿道民驿,我们没必要再骑骆驼了。”

阿萨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姚平本以为阿萨娜会问一问关于驿道和驿站的事情,因为在姚平的印象里,很多生活在戈壁及荒漠的喀尔多人,他们根本就没有关于驿道这种道路的概念。

“不知飒拉您骑马可熟练?”姚平整理了一下马鞍又问道。

“我和库特塞娅骑马都比较熟练,你不必担心。”

“哦,好吧。”姚平将马匹的缰绳交到阿萨娜手中。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阿萨娜叫住了他,并问道:“出了你们叫做遥山关的这里,还要走多久可以到达洛川?”

姚平想了想,说道:“其实从这里去洛川还是比较快的。因为去的话,我们可以从天枢州踏云渡乘船,顺伊洛河而下,直达朱雀大瀑布。待绕过大瀑布以后,再继续走水路,顺流而下途径几座城后便到洛川了。整个行程下来,应该就在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在天气转凉的时候,我们应该就可以到达了。”

阿萨娜:“如果是回到这里来呢?那要多久?”

姚平:“回来的话,因为是逆伊洛河流而上,没办法走水路。只走陆路的话那就会慢很多了,怎么也得两个多月吧。”

阿萨娜点了点头,她走近马匹,伸手轻轻抚了抚马颈。

姚平看着阿萨娜,犹豫了一下后说道:“虽然我知道飒拉你赶往洛川有重要的事情,但我想你既然此行长途跋涉去到了我伊洛国都洛川,那就不如在那里多呆些日子,饱览一下我们伊洛的山河风光,多尝些风味美食再回来也不迟。”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的。”阿萨娜低声说道。

进入遥山关几日后,荒岩飞沙的荒漠景象渐渐消逝,驿道两旁也多了些许绿色植被,一道潺潺溪流从不远处的山上流下。阿萨娜放飞了“凯”,它长鸣一声,冲入湛蓝的天空中,肆意的翱翔起来。

一天的正午时分,一行人赶到一家民驿落脚,公西旸顺便将“凯”抓回的一只野兔开膛破肚,放进了民驿灶房的锅中来炖。当姚平在灶房里帮他将热腾腾的兔汤盛到陶盆的时候,阿萨娜忽然快步走近灶房,向他们两人小声说道:“有人在跟踪我们。”

“啊?”

阿萨娜悄悄指了指灶房的窗外。

姚平与公西旸一同伸头朝窗外看去,只见八个头戴笠帽的彪形大汉,背负着朴刀,在拴马桩前下了马系了缰绳后正向驿馆内走来。

“老天,这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公西旸低声说道,“他们若是跟着咱们,那准是要打劫我们钱财了。”

“阿萨娜飒拉你确定他们是一路在跟着我们?”姚平轻声问道,“兴许是同路呢?毕竟这一带向东去的道路也只此一条。”

“有很长时间,无论我们走得快还是慢,他们都始终和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阿萨娜说道。

“若是这么说,那他们应是在跟着我们了。”姚平转而向公西旸问道,“舅舅,咱们怎么办”

“听我说,遇见这种事,我们就不能再继续向前走了,要继续往前走,指不定到了哪个没人的地方,他们就要谋财害命了。咱就先在这小民驿里歇息,看他们走不走,他们若不走,咱也别走。”公西旸说道,“虽说这只是个民驿,但毕竟也在驿道边上,量他们再歹恶也不敢冒然动手害命的。”

“说的是,我这就也给库塔塞娅和努尔说了去。让他们小心点。”

八个大汉进了驿站厅堂,他们在库特塞娅和努尔所坐的桌子后分了两桌坐下,其中当首的一人,呼喝了驿站小二,要了大量菜食和面点。

姚平找到库特塞娅和努尔,故作镇静的用喀尔多语对他们说道:“库特塞娅,努尔,坐在我们桌子后面的那些人听不懂你们的语言吧?”

库特塞娅很轻松的说道:“应该是听不懂的。姚平,刚刚努尔已经告诉我了,他和飒拉一样,早就发现了他们在跟踪我们。”

“哦,那就好。”姚平看了看努尔,然后继续说道:“我想他们一定是盯上我们,想要打劫我们的钱财,这样的话,我们最好待在这里,即使吃过饭也不要忙着赶路,他们应该不敢轻易在驿道边动手。”

库特塞娅点了点头,努尔则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姚平身后的那些人们。

公西旸将兔汤端进了屋来,他颤抖着将兔汤放到了桌上。

“飒拉呢?”姚平用喀尔多语向他问道。

“她去放飞她的鹰隼了。”公西旸同样用喀尔多语说道,但他语气里透着紧张。

“怎么去放飞凯了?”姚平说道,“不是说要暂时不先走了吗?”

“是这么说的。”公西旸说道,“但她怕万一,万一他们在这屋内动了手,鹰隼会成妨碍。”

“啊?这里?”姚平又微微侧身环顾了一下这间民驿,然后说道:“这里虽然没有其他旅客,但起码还有个店小二,一个伙夫,以及掌柜一户人家,怎么会”

“她刚刚说,他们之所以没有在野外动手,也很有可能是觉得我们的马快,怕我们跑掉。”公西旸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姚平也觉心中一凉,叹道:“若真像她说的这样,那我们可真就完了。”

阿萨娜放飞了凯后,由厅堂正门推门而入。她在那伙人众目睽睽之下,气定神闲的坐到了桌边。努尔盛了一腕兔汤给她,她在喝了一口后,赞美道:“想不到兔子这样熬汤,会这么好喝。”

姚平无心品评兔子汤,他在向阿萨娜使了一个眼神后,小声的向她问道:“飒拉,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阿萨娜淡定的说道:“若他们真要伤害我们,我们只能自卫了。”

“自卫?我和库特塞娅连武器都没有,努尔的弯刀和弓箭也早在遥山关就存了。怎么自卫啊,他们可以都是一人一刀。”姚平说道。

“公西,你把你的短剑给我吧。”阿萨娜向公西旸说道。

公西旸慌忙解下腰间的短剑,从桌下偷偷递给了阿萨娜。而阿萨娜则将自己的弯刀交给了努尔。

“这,还是只有两把武器啊,飒拉。”

“相信努尔。”阿萨娜只是轻轻向姚平回应了一句,而后她又细细品起兔汤。

看到舅舅因害怕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姚平没有再开口说话,他开始偷听后面那些人们的谈话。

他们的话语带有浓郁的方言,姚平大概推断,他们也只是在聊些旅途上的事情,不过他猜测,他们也许是有意在谈论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以免惊动他们。

“如果你们觉得危险的话,不如就我们先动手吧。”阿萨娜在放下手中的汤碗后,突然对紧张不安的公西旸和姚平说道。

姚平听阿萨娜这么一说,不免惊出一身冷汗,他忙说道:“不成,飒拉,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逃跑吧。”

“要不我们就把钱财拿出来给他们吧,求他们留我们条活路。”公西旸对阿萨娜说道。

阿萨娜没有再说话,而是握紧了手中的短剑,几人也随之陷入了沉默。

厅堂内,随着八个大汉看到阿萨娜握紧了短剑,他们也结束了话语,整个气氛因此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安静。店小二看着眼前景象,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慌张的躲到进了灶房。

在小二逃走后不久,厅堂内的安静也随之很快结束,那劫匪中的一名领头站起了身来。他对背向自己的姚平和侧向自己的公西旸突然开口说道,“我们不杀自己人。你们两个伊洛人走吧。”

公西旸咋听之下,心中大喜,他立即起身要往门外跑。不过他却见姚平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焦急的拉了拉姚平,但见姚平坚持不走,于是只好自己一个人慌忙的跑出了门外。

“你想和这几个西贼一起死?”首领恶狠狠的对姚平说道。

姚平这才从座椅上缓缓站起身转来,他提起勇气说道:“几位好汉,能不能放过我们,我们只不过是跑腿的商客而已。”

“放过你成,放过他们不成。”首领说着慢慢抽出了手中的朴刀。其余七人也随之将刀抽出了刀鞘。

“我们把钱都给你们,你行行好,放一条生路。”姚平声音中带着恳求。

“你看老子缺钱?”首领干笑了几声,“老子既然说放过你了,你为什么还不快滚?难道想让老子把你和西贼一起宰了?”

姚平此刻才明白眼前这几个大汉并非普通劫匪,而是一群对喀尔多人或者说是对遥山关外的外族人怀有强烈仇恨的人。

第十章 民驿

“诸位好汉,我相信你们也是重情义的人。这位喀尔多姑娘曾在荒漠中救过我,她是个好人,她有恩于我,其他两位也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不要杀他们。”姚平带着恳求的语调对劫匪们说道。

“你自己小命都快不保了,还替他们求情?”劫匪首领冷冷一笑,而后恶狠狠的说道,“我看你就和他们一块死好了。”

就在劫匪首领举刀而来的刹那,姚平只听身后桌上一声脆响,劫匪首领他忽而停下了动作,他目瞪口呆的看向桌子。姚平眼见劫匪如此反应,也是不禁慢慢转头向身后的桌子上看去。他看到努尔原本拿着的阿萨娜的弯刀已然出鞘,而桌上一个茶杯的杯口则在他抽刀时被弯刀整齐的切掉。

被切掉的茶杯口如一个粗笨的手镯,正落在茶杯一旁的桌上。真正令所有人感到惊奇的是,被弯刀切去一圈杯口的茶杯,里面还装着近乎全满的茶水。而努尔抽刀切断茶杯口的过程中,竟没有一滴茶水因此而洒落桌上。

姚平同样被这一幕同样惊呆了,他惊愕的看向努尔手中的弯刀,只见弯刀上遍布着缭乱的花纹,似有一幅银色沙尘吹掠大地的景象。

正当所有人都因努尔的这一动作而感到惊愕的时候,一个年轻爽朗的男子声音突然从驿站厅堂门外传来。

“哎呀呀,怎么忽然起了风沙。只好进这野店躲躲了。”

众人侧目看去,只见由驿站门外走进了一位目含星光,黑发散落如瀑垂于两肩的年轻伊洛男子。他一袭黑色罩帽麻袍,身后斜背着一个紫木长匣。当他面带轻浅笑意走近驿站来,发现厅堂里站满了人后,不禁又调侃似的说道,“哟,今儿驿站可真热闹啊。”

“什么人?!不想死快滚!”刚刚被努尔手中的弯刀震慑住的劫匪首领见到他后,立刻转而冲他怒喝,很显然,他是想在这个新来的旅人身上找到回一点自信。

“哟!瞧您说的,这驿道漫漫,若是用滚的那可滚不了多远。”男子依旧带着浅笑说道。

“不滚?看我不砍了你!”劫匪首领气急败坏向他走去。

在劫匪将手里的朴刀高举起来威吓他的同时,这名散发男子也伸手举起了一样东西。

是一块令牌。一块白玉雕琢的令牌,令牌四周雕龙画凤,当中清晰的写着三个伊洛大字,皇庭使。

劫匪首领定眼一看这令牌,顿时瞠目结舌,手中朴刀也随即失手落地。他惊颤的跪伏在地,开始不住的祈求大人饶命。其余的劫匪则在看到眼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后,茫然不知所措。

“你们若是都吃饱了饭,就快些腾出来桌椅给还饿着肚子的人吧。”

听手持皇庭使牌的男子这么一说,那首领倒也不蠢,他立刻向男子叩谢一番,而后当即招呼了还怔在原地的手下,慌忙的带着他们逃出了驿站。

姚平见此情景,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他走上前恭敬的对那男子说道:“多谢大人出手相救,小民感激不尽。”

“什么大人小人的。”男子瞥了姚平一眼,收起了手中的令牌。

见眼前这位皇庭使竟然这么说话,姚平心中顿觉诧异。他愣了一愣,当即又改口说道,“多谢恩人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男子边说着,边走到了之前劫匪首领吃饭的那张桌凳前,坐了下来。

“不知恩人如何称呼?”姚平问道。

“我说了是举手之劳,也别叫我恩人。”

“这不知该如何称呼您?”姚平只好问道。

“裴夏。”他说着伸出手指到劫匪吃剩的菜盘子里夹起了一块牛肉,在将肉放入口中之后,他咀嚼着又向姚平问道,“你呢?”

“在下摇光州人姚平。”姚平见他如此吃着别人的残羹剩饭,忙邀请道,“请您到我们桌上来吧就餐吧,我再去找店小二叫上两道菜。”

裴夏头也不回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说道:“不必浪费了,这两桌剩菜够我自个吃的了。”

姚平正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见他舅舅公西旸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回来,进了驿站厅堂。

“外甥,外甥,你没事吧?”公西旸话语里依然透着一如逃走时的惊慌,“我远远看到那帮人都跑了,是来了官兵?”

“没事,舅舅。没来什么官兵,是这位裴大人救了我们。”

公西旸转头看向正在用手捏食剩菜的裴夏,有些迟疑的问道,“大人?他?”

“是皇庭使裴大人。”姚平向公西旸说道。

公西旸听姚平一说皇庭使,不免心中猛然一惊,他自知自己刚才有些失言,于是当即扑通一声,跪到了裴夏坐下,并向他叩首说道:“小民叩谢庭使大人救命之恩。”

裴夏只是继续用手挑食着盘中剩菜,他有滋有味的吃着,完全没有想理睬这突然跪倒在自己身边的公西旸的意思。

片刻的尴尬之后,阿萨娜忽然从板凳上站起了身来,她对姚平说道,“替我谢谢你们的这个族人。既然他们逃走了,那我们就快准备再上路吧。”而后阿萨娜径直走出了驿站厅堂,努尔起身也随之离开。唯独库特塞娅用手遮挡着自己的嘴角,她暗自笑嘻嘻的看着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公西旸。

姚平见自己舅舅跪在地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赶上前伸手扶起他说道:“舅舅,我已经谢过裴大人了。您不必再这么重复了。”

“谢过了就好,谢过了就好。”公西旸这才敢抬起头看了看裴夏,而后借机站起身来。他其身后,谄媚的说道,“能遇到庭使大人真是我等的福气啊,要不是皇庭使大人来此,我等小民就都被那些歹徒给害了性命去了。”

裴夏依旧挑食着饭菜没有理会他。公西旸尴尬的笑了笑,而后又说,“不知皇庭使大人为独自一人行走驿道啊,是要往哪里去?”

听公西旸这么一问,姚平才发觉异常,眼前这个人身既身为皇庭使,却是没有一丝皇庭命臣的样子,他独身一人没有随从不说,且衣着还粗糙简朴。他头发散落就连发冠都没有佩戴,最令人感到与他身份不协调的还是他在用手捏食着别人的残羹剩饭。

“你问这个,是有何居心啊?”裴夏端起一碗剩菜汤,将其一饮而下后向公西旸问道。

“大人,小民不敢,小民怎敢有什么居心。”公西旸紧张的说道,“只是小民觉得和大人有缘相遇,多说了两句,多说了两句。”

裴夏放声笑了笑,说道:“看你们的样子,是关外走驼队的商夫吧?”

公西旸立即回道:“是,是走关外荒道的商夫。”

“可你们现在走的可不是关外荒道啊。”裴夏方才转过身看着公西旸问道,“你们俩和这几位喀尔多人一起向东而去是什么缘由?”

公西旸慌忙解释:“大人,刚才出门的那位是喀尔多辛瓦部落的公主,他们家园蒙受了侵袭,是想往帝都求援去。这不,正好在关外遇到了跑驼商的我们,便让我们给她们带路来了。”

裴夏敏锐的问道,“辛瓦的公主?她的那个部落可是受到了亚梭尔人的攻击?”

公西旸:“对对,大人英明。那公主确实是说亚梭尔人攻击了他们的部落。我们在塞瓦也见到了很多从西面逃难而来的喀尔多人。”

“塞外边关的事情,还用得着你们跑去帝都?遥山督佑府又不是摆设,他们的职责便是监视关外诸族,任何风吹草动,怕早已报送帝都了,更何况像亚梭尔这种大国的异动。再说,至于我伊洛的兵策,又岂是你们带个部落的公主去能够左右的。”

姚平听裴夏这么一说,只觉自己有些愚钝无知,但他当即又转而心想,这些事情舅舅应该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却没有告诉自己和阿萨娜。

“是,是,我等可没那本领,只不过人家付了钱让我们带个路罢了。”公西旸笑道。

“那为什么我刚才在驿道上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你连滚带爬的从这民驿跑了出来呢?”

“大人,刚刚小人也是害怕,害怕。”

裴夏没有听公西旸把话讲完,进而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在一旁坐着的库特塞娅。

库特塞娅本就听不懂伊洛语,一直不知他们在讨论什么,而此刻见裴夏突然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也站起了身来,准备走出厅堂。

“这位姑娘,我好像从哪里见过。”裴夏突然开口自言自语道。

公西旸和姚平听裴夏这么一说,也都转而看向了库特塞娅。而库特塞娅此时正穿过厅堂,她眼见三人突然都看向了自己,于是停下了脚步,转而向姚平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姚平看了看裴夏,见他并无意让自己转述他刚才的话,于是对库特塞娅说道:“没什么事,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继续上路吧。”

库特塞娅点了点头,而后她困惑的在又看了一眼裴夏后,走向了门外。

公西旸:“大人,您一定去过关外吧?这些喀尔多少女但凡长得好看的,小人觉得都长得跟那姑娘差不多。”

裴夏没有理会公西旸的话语,反而对他说道,“你也出去。”

“啊?”公西旸疑惑的问道,“大人您说?”

“你出去回避一下。我有话对这位兄弟讲。明白了吗?”

“小民明白,明白。”

看着公西旸即难堪又唯唯诺诺的走出了门外,裴夏转而看向姚平,他在短暂的思索后对姚平说道,“姚平,你们即是带这几位喀尔多人去往帝都求援,那若是她们不只是去找兵武府汇报亚梭尔东侵的情况,或者说,他们压根没去找兵武府汇报情况,反而是去找向了工造府,届时,我想你替我转达一句话。”

“工造府。”姚平一愣,然后说道,“大人请讲,小民一定如实转达。”

“什么大人小人的。我欣赏你刚才的有情有义,临危不惧。你不要这么叫我,你就叫我裴夏就好了。”

姚平有些犹豫的说道:“裴大人,您身为皇庭命官,似又年长于我,小民实在不敢直呼您名。”

“你们这些人,真是被礼仪教派荼毒的够深的。”裴说说着招呼姚平凑近,然后小声的对他继续说道,“你且记好我说的话,届时如果她们真找去工造府,你便告诉那位公主,说工造府有一名叫邵纭的女绘图吏,有什么话,让她对她说就好。记住了吗?”

姚平虽不明白裴夏为什么让自己传达这么一句话,但他并未多问,只是果断答应道:“小民记住了。”

“另外,答应我,此事保密。”裴夏看着姚平的眼睛说道。

“一定。”

“之前从门外听你说话,我就知道你是个守承诺的人。”裴夏一笑说道。随后他坐直了身子,又用手擦了擦嘴边的菜渍继续说道,“这些饭菜已然饱腹,告辞了,小兄弟。”

不等姚平再度开口,裴夏已经起身转而走向了门外。姚平赶到门外,只见裴夏飞快的乘上了一匹黑色的骏马头也不回的向西疾驰而去了。在裴夏上马的一瞬间,姚平不经意的瞥见了他背上紫木匣子底部雕刻的一个大图样,矩尺与圆规。

看着裴夏匆匆驰远,几人复而谈及刚才危险的一幕。阿萨娜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公西旸的逃跑,她反而向姚平问道,“那几个人明显是针对我们而来,看起来他们并不想伤害你们,为什么你在你舅舅逃走时,你不一起逃走?”

“我”姚平看着阿萨娜真挚的目光,感觉得到她确是因发自内心的困惑而在问自己,于是只好坦诚的说道,“我既然答应带你们到洛川了,就应该做到,无论路上发生什么。”

“是因为我给了钱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遵循自己的承诺。更何况你救过我,而我们这一路走来也算是朋友了,我不能抛下朋友独自逃走。”

阿萨娜先是一愣,而后轻轻摇头笑了一笑,她没有再说什么。姚平见她转身从栓马柱上解下了那匹枣红迪米马的缰绳。

“飒拉,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姚平上前走至阿萨娜身旁说道,“其实你们部落被亚梭尔人攻击的事情,只要在遥山关报告到督佑府就可以了,他们也自然会在查实之后再报至帝都洛川的。”

阿萨娜点了点头,“嗯,我明白,然后呢?”

“然后然后皇庭对于这种边疆战事自会有安排的。”

“嗯,我明白。可你们伊洛与亚梭尔素来没有什么交集,反而一些我们喀尔多的部落会经常袭扰你们边疆,我想这件事即使报到洛川,你们的王也不会出兵的。”

姚平惊讶的说道:“你既然明白这些,为什么还要去洛川?”

“我自有我的安排。”阿萨娜说道,“也许以后,你会明白的。”

“好吧。”

第十一章 洛川

穿过肥沃的黄土产粮地区,在贻贝和与伊洛河的交汇处不远的地方,便是踏云渡了。

“若从这里渡过伊洛河,继续向南的话,就可以到天璇州的州府建安天空城了。”姚平说道。

“飘在天空之上的城市?”库特塞娅惊奇的问道。

“不是飘在天上,是挂在山壁上的,那种天空。”姚平绞尽脑汁的想尽喀尔多词汇,然而并没有特别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建安悬空城。

“我不太懂,但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库特塞娅说道。

“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到那里看一看,很壮观的,保证你一下子就会喜欢上那里。”

“嗯”库特塞娅期待的点了点头。

看着库特塞娅眼神中充满向往的看着自己,姚平微微笑着说道:“我们伊洛有趣地方还有很多,不过你们现在还有要事去办,没办法一一观赏了。”

库特塞娅看了一眼正在喂食“凯”的阿萨娜,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还好,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在伊洛河上乘船饱览两岸的风光了。”

当一行人乘上小船,踏云渡的船夫将小船的缆绳解开,撑起白帆航行在伊洛河平静宽阔的河面上时,库特塞娅难掩兴奋之情,她与阿萨娜谈笑间如银铃般笑声一直回荡在姚平耳畔。

小船在伊洛河上随浪轻微摇摆,努尔脸上一直挂着的冷静和坚毅徒然消失,他紧张的抓着船檐木板,脸上透漏出恐惧却又故作镇静的表情,这让姚平觉得有些好笑。库特塞娅发觉了努尔的不适,她笑嘻嘻的坐到他身旁,对他说道:“我辛瓦最勇敢的战士,你好像在害怕什么呀?”

努尔调整了下呼吸才说道:“库特塞娅。我,我感觉不太舒服。”

库特塞娅笑着从努尔腰间解下了他的香囊,而后捧到了他鼻尖说道:“闻闻你的香囊吧,或许会这种清爽的香味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谢谢你,库特塞娅。”

船夫唱起了歌谣,是天玑州方言的腔调,阿萨娜自然听不懂,姚平也听不懂,两人此时似乎有了某种共同的体验,他们相望一笑,看着碧波荡漾的河水,时光随之飞快流逝,小船掠过两岸绚丽风景。

前往洛川的旅途中,一行人也途径了数座伊洛大城,但当洛川那宏伟的城墙和高耸的城楼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阿萨娜和库特塞娅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一行人最后换乘的大客船,在一个洛川城外的一个大码头处停泊。阿萨娜惊奇的看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络绎不绝的商客和百姓,而走下了船只。她抬头向不远处的洛川城望去,只觉得洛川高耸的城墙向两侧延伸的如同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脊。

而建于城墙之上的城楼则如一座孤傲的险峰那般矗立。从斑驳的墙砖上阿萨娜可以看出,这是一座饱经风霜,经历过无数战争考验的古城。偌大的城门之上,一排排大旗飘动,一面金色的主旗上绘着伊洛帝国的徽记,双生花。

看着城垛口上交错伸出的一支支巨弩,一列列身披金甲的士兵,以及无数悬吊着的城防器具,阿萨娜不由的心生羡慕,她想,若是喀尔多人团结起来,也能建造出这样一堵城墙,哪怕比这小一上两倍的城墙也好,那亚梭尔人也不能肆意的侵掠进他们的家园了。

公西旸带着他们继续前行,在走到被姚平称为红鸟的洛川南门外时,阿萨娜看到那里人头攒动,到处挤满了各形各色的商贩和摊位,茫茫人群熙熙攘攘的在城门之外进行着各种交易。

“舅舅,今儿朱雀门外还挺热闹,好像是集会日吧。”姚平看着身边路过的一个拔牙的摊位说道。

公西旸一算日子,而后说道,“是了,还真巧,今天确是个大集。”

集会上的百姓众多,一行人缓步从中穿行而过。突然,一个衣着肮脏,手拿拂尘的羽士从人群中穿了出来径直撞到了为阿萨娜开路的努尔。阿萨娜见这人十分奇怪,他在撞到努尔后不禁没有道歉或者回避,反而低声沉吟起了奇怪的咒语。在这伊洛帝都城外,努尔不敢轻易妄动,他保持着警惕,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唯恐他威胁到阿萨娜的安全。

姚平挤过人群,看到了努尔这边的情况。他走上前来,却听那羽士说着,天象异变,灾祸将至,汝若潜心信道,可保周全之类的话语。

姚平只觉此人是个疯癫羽士,于是上前与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想要将他劝离努尔身边。但姚平却不想,那羽士虽离开了努尔,却又转而拦住了自己,并还对他说道,“混元一气,可助你避险。你定要收下此物。”

姚平一看那羽士不知何时手里多出了一面小铜镜,镜子上还铭刻着天道教派的阴阳双鱼,最为特别的是,那小铜镜竟还有一个十字形的握把,铜制的握把上活灵活现的雕刻着几个生肖动物。

正当姚平被羽士所拿出的铜镜吸引时,公西旸也从队伍前方反身挤回到了此处,他二话不说,上来就一把推开了羽士,并态度恶劣的对他说道,“去去去,滚一边骗人去。”

姚平本想再与那羽士说上几句话,却见拥挤的人潮随即将那羽士的笑脸淹没。

一行人挤出集市,来到深阔的洛川护城河外。阿萨娜看到宽大的吊桥前站着两队全副武装的卫兵,他们正对来往的商贾臣民进行盘问检查。于是她向公西旸问道:“进入洛川城的话,我还可以带着我的刀吗?”

“飒拉,这回没问题。只要不是长兵重甲弓弩箭矢,随身短兵一类都是可以自由佩戴出入城中的。”公西旸笑道。

“哦?可为什么你们的遥山边关不准许携带武器,而这国都却能带武器进入呢?”库特塞娅上前问道。

“这就是皇庭的规定了,我一个小民也不懂这些。或许是因为遥山关外族数量过多,万一出点岔子,又都带有兵刃的话,督府会难以节制吧。这洛川虽未国都,但是驻兵数万,就凭这点短兵,那可掀不起什么风浪。”公西旸转而又对阿萨娜说道,“飒拉你放心,在洛川城,也绝对没有什么事能让你用得上武器。”

来到卫兵检查处,经过公西旸与姚平的一番解释与翻译,兵士很快登记了三名喀尔多人的信息,并将一行人放进了城中。

入城后看着城内一堵堵高墙,库特塞娅不解的问道:“我以为这里面会远比外面有更多商铺和摊位呢,怎么全是些高墙呀?”

姚平听后耐心解释道,“洛川城不同于其他城市,这是帝都。之所以你看到很多高墙,是因为整个城市都被高墙分成了很多很多的院落坊间,每个坊间还具有各自不同的功能,有些坊间我们能进,有些坊间我们则是绝对不能进去的。”

阿萨娜看着一堵堵高墙说道,“想不到你们伊洛人竟然将国都规划的如此精密。这样的话,一些重要人物的住所以及机构,我们是连看都没有办法看到的了吧?”

“是的,飒拉,显贵们大多高墙深院,像我这样的小民是难以靠近的。”

阿萨娜转过一个墙角,见又是无尽的高墙,于是说道:“姚平,你能告诉我,你们伊洛掌管敌人情报的部门在哪里吗?”

姚平想了想说道,“六大府中兵武府是掌管军事的,应该也一并掌管着敌人的情报动态吧。”

“你带我去。我想给他们说一说关于亚梭尔的事情。”

姚平看了看公西旸,然后说道:“我觉得这样与皇庭打交道的事情,我舅舅要比我更明白一些。”

公西旸点了点头道,“兵武府嘛,我可以带你们去。但至于能不能得见府中官员,可就是很难说的了。”

“这个我明白。”阿萨娜说道。

“今天已经有些晚了,我们且先到西市外的平远坊住下吧,待到明日一早,我再带你们去就是。”

阿萨娜点头应允。

姚平在平远坊找到了一家喀尔多人开办的小客栈,库特塞娅很兴奋的与客栈主人,一对中年喀尔多夫妻交谈起来。姚平也因此得知,他们原是喀尔多一个小部落的商贾,后因部落受到了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而失去了家园,于是就滞留在了洛川,并在在这里盘下一个小宅,开启了客栈生意。

当客栈主人得知来客是辛瓦的飒拉一行后,很热情的准备了两间上房。阿萨娜和库特塞娅很自然的住了其中一间,而公西旸和姚平还有努尔则住进了另一间。

落顿好了住处之后,第二天一早,公西旸带着阿萨娜去了兵武府。而姚平则是领着库特塞娅和努尔去了西市逛街。

等姚平三人从西市逛了一圈回到客栈的时候,他们略感惊讶的发现阿萨娜早已坐在了客栈厅堂之中。

“阿萨娜飒拉,舅舅带你见到兵武府的人了?”姚平上前问道。

阿萨娜摇了摇头,“没有,门口的士兵说那里的长官并不在,我没有见到他们。”

“那舅舅他人呢?”

“他说帮我想想办法去了。”

“哦,舅舅见多识广,应该会有办法的。大不了明天再去一趟就是了。”姚平向阿萨娜安慰道。

可一连七八日过去,公西旸虽也带着阿萨娜又去往兵武府了几次,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样,兵武府的官员全天不接受拜见。

在长时间没能见到伊洛的官员后,阿萨娜感到一丝失落,这一日,她在库特塞娅的陪同下到东市闲逛。

库特塞娅在一个玉衡州人的摊位上看中了一个小发饰,就在她准备掏钱买下时,阿萨娜突然拦住了她,她有些神情黯然的说道,“库特塞娅,这几日我因没能见到伊洛的官员,而交由了公西旸很多钱币,他说他会去帮我想办法。我还不知道我们要继续在这里住多久,现在每一枚钱币都不能浪费了,不然连我们返回塞瓦,恐怕都会困难。”

库特塞娅不舍的放下了发饰,而后轻声说道,“我明白了,飒拉。”

又一日,在客栈的厅堂。

姚平向公西旸问道:“舅舅,你帮阿萨娜通融的进展如何了?最近看着阿萨娜好像有些神情落寞的。”

公西旸捋了一捋小胡子说道,“外甥,你也不用替他们着急,这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你舅舅我昨天还花钱请了兵武府中的一名管事的府吏去乐享坊吃了酒呢。”

“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会再替我向府中大员报告此事的。”

“舅舅,你说,他们这些人牢不牢靠啊?”

公西旸一瞥姚平,而后说道,“什么老不牢靠,我们可是求人家办事。再说了,我们求见的这位虽说是一个公主,但说实话啊,她那就是一个部落的公主,我估摸着,她也就相当于个我们摇光州晴甫郡,郡府府令的千金吧。这难免会不受这皇庭兵武府的重视嘛。”

姚平挠了挠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十二章 霜迹岛

斐顿的冬天来得总是很早,短暂的夏天转瞬即逝。

凛冽的北风很快将斐顿各岛带入冰雪的世界。此时的斐顿人,很少再冒险进行远海航行了,他们更多的是在家中点起温暖的火炉以熬过漫长的寒冬,偶尔,他们也会前往各自岛屿的森林深处进行狩猎。

弗里德利尔将一件由整张霜迹幼狼皮制作的白色小披风递给了席柏丽丝,在席柏丽丝将披风穿好之后,弗里德利尔又给了她一顶灰色雪兔毛制成的小圆帽。之后,他才穿上了自己那厚实的羊毛背心,披上黑色的霜迹狼皮作成的披风。

弗里德利尔将“夜幕”斜背到左肩,把原本右肩后侧的位置留给了箭筒,褐色皮革包裹的箭筒里插着十余支翎羽箭,箭羽从他的身后探出。他拿起挂在墙壁上的龙栖木作成的短弓后,推开了房门,寒风立即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吹入了屋内。席柏丽丝眯了眯眼,呼出一口寒气后,紧跟在弗里德利尔身后,走出了门去。

席柏丽丝踏着没至她小腿处的积雪,随着弗里德利尔一直走出了冰语港。在穿过城镇后一处于半冻结状态的溪流后,他们一起向树林深处走去了。

此刻虽是白天时分,但席柏丽丝发现,这雪中的古老树林却是暗淡异常,光线昏暗。高大的树木遮蔽了更多原本就不明亮的天空,连一些歪曲的树木在这种景象里都开始变得有些瘆人。

“米基查兰女贤带你来过这边吗?”弗里德利尔向身边紧随他而行的席柏丽丝问道。

席柏丽丝望着弗里德利尔摇了摇头,然后用有些生涩的斐顿语说道:“没有。”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这边深林里住着许多狂暴又饥饿的大熊?”弗里德利尔边走边问道。

见席柏丽丝没有回答自己,弗里德利尔觉得她好像没有听懂自己的话语。

“大熊。”弗里德利尔停下了脚步,他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干净的雪地上画了一个熊头,然后说道,“很吓人的大熊。”

席柏丽丝则只看弗里德利尔在雪面上画出了一个有些可爱的熊头,于是朝弗里德利尔轻轻的笑了笑。

弗里德利尔用树枝指了指自己的杰作,然后猛然的伸出十指,朝席柏丽丝做出了一副怕的表情。

席柏丽丝显然被弗里德利尔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不禁侧身向后退了一步。

看到席柏丽丝脸上的复杂表情,弗里德利尔笑着抚了抚她的头,然后又将她头上的小圆帽重新戴正后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席柏丽丝一愣,然后似懂非懂的笑着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随着弗里德利尔继续深入树林,地面开始变得有些崎岖起伏。两人走了一阵,然后一同向一处陡峭的山坡上爬去,就在弗里德利尔到达了山坡顶端,而席柏丽丝眼看也马上就要爬上来的时候。席柏丽丝突然感到脚下一滑,进而跌倒到在山坡上,滑落向了山下去。

滑倒下山坡的席柏丽丝竭力的想抓住什么,但除了雪,没有什么可以抓的。她一直滑落,直到一个巨大的杉树树干将当她硬生生的拦住。

在接触树干的一瞬间,席柏丽丝觉得自己的后背好似被撞断一般的疼痛,她眼中含着泪水,躺在雪中久久不敢站起。直到过了好一阵子,当她觉得弗里德利尔肯定不会来将她扶起的时候,她才扶着树干,咬着牙,颤颤巍巍的尝试着站了起来。

她透过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到,弗里德利尔早已下了山坡,而此时就蹲在自己身旁不远处。但他只是看着自己,在等自己站起来。席柏丽丝突然很想上前去抱住弗里德利尔,但她有些害怕,她怕弗里德利尔看轻自己。所以她强忍着疼痛,摸了摸眼角的泪水,对他用斐顿语轻声说道:“我没事。”

弗里德利尔走近席柏丽丝,他看了她两眼。他本想抱起她,将她揽入怀中,但他却觉得自己对席柏丽丝总是有一种近在咫尺,又好似离着万水千山的情感。他最后伸手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说道:“既然没事,那我们继续走吧。”

看到席柏丽丝忍者疼痛在雪地里走得艰难,弗里德利尔抽出“夜幕”,对着一段粗细均匀的树枝挥动了几下,树枝即刻被削去了杂枝,并掉断落在地,露出一面白茬茬的光滑木心切面。弗里德利尔将变成木棍的树枝递给席柏丽丝,让她当做手杖搀扶着继续前行。

弗里德利尔随看似漫不经心的走在树林里,但其实,他每走一步,眼睛都扫过树木间每一道缝隙。很快,他在发现了一头正在啃食雪下矮草的斐顿雪鹿。他在发现雪鹿的同时,当即停止了动作,他站在原地向处于自己身体侧后方的席柏丽丝用手语示意,向他所指的方向观察。

席柏丽丝随着弗里德利尔所指,也看到了那只斐顿雪鹿。她看到,斐顿雪鹿并不高达,头上的角也并不特别长,唯一比较有特点的是,它身上长满了六棱雪花状的白色斑点。

席柏丽丝忍着背上的疼痛走近弗里德利尔,并同他一起缓步向那只雪鹿靠近,等进入到短弓最佳射程的时候,弗里德利尔才从背上抽出了箭矢,他搭上翎羽箭,迅速的瞄准了目标。

就在弗里德利尔松手将箭放出的一刻,席柏丽丝突然将手抓在了弓臂上。因为席柏丽丝的这一举动,弗里德利尔发出的箭矢被轻微改变了方向,它擦着雪鹿的身体,直直钉入了树中,并同时将雪鹿吓跑。

弗里德利尔惊愕的看着席柏丽丝,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席柏丽丝从刚才抓弓臂的手上取下了羊皮手套,弗里德利尔看到,一道红印在手背泛起,是刚刚弓弦击打留下的痕迹。

“你这是在干什么?”弗里德利尔问道。

席柏丽丝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弗里德利尔,但没有说话。她默默将头低了下去,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捂着受伤的手背。

弗里德利尔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他而是转身开始向回走去。他不理解席柏丽丝的行为,他认为,这或许是她在对自己此次带她出来狩猎表达不满。

弗里德利尔又走下了一段山坡,他站在山坡下向后望去,见席柏丽丝正小心又有些笨拙的在从高处往下走,他担心她再次摔倒,于是在下面一直看着她。

就在席柏丽丝下至一半的时候,弗里德利尔突然看到山坡上冲下了一只雪白的庞然大物!

那正是弗里德利尔口中的大熊,雪熊!

弗里德利尔顿时觉得后脊发凉,汗毛猛然树立,他看到席柏丽丝还没有从山坡上反应过来身后有巨兽出现,但此时雪熊已经快速的开始接近她了。

弗里德利尔猛吸一口凉气,他飞快的抽出箭矢搭在弓上,在紧急的瞄准之后,弗里德利尔放了箭,箭矢迎雪熊而去,正入它的肩胛之中。

这雪熊虽被箭矢射中,但全然没有反应,好似箭矢只是刺在了它厚重的毛皮上一般,它继续狂奔而下,向席柏丽丝扑了过去。弗里德利尔冲席柏丽丝大喊了一声之后,他才急忙搭上了第二支箭,此刻他的心里,已透出一丝绝望,他觉得,席柏丽丝无论如何也难以避开雪熊的攻击了。

此刻的席柏丽丝已经发觉了身后的巨兽,她转头看向雪熊,她看到了它肩胛中了弗里德利尔一箭,但它依然没有改变任何方向的朝自己飞速冲来。

雪熊奔下山坡,距席柏丽丝越来越近,就在雪熊扑向席柏丽丝的最后一个瞬间,席柏丽丝突然像之前自己摔下山坡时的那样,扑倒在了雪地里,将自己滑落了出去。

雪熊因此巨爪挥空,它被自身巨大的惯性甩到了一旁,不等它重新站起,只见弗里德利尔的第二发箭矢已经射至,箭锋没进了雪熊的腰部。这次箭锋刺入了肉体,雪熊一声怒嚎,向山坡下飞冲而来。

眼见席柏丽丝摔下山坡,弗里德利尔快步斜冲而至,一把将席柏丽丝拦抱进怀里。而后,碍于惯性,直到两人在雪中翻滚了两圈后,弗里德利尔才将席柏丽丝接牢按在身下。弗里德利尔不及看席柏丽丝一眼,立即就抽出了“夜幕”。他知道雪熊很快便会赶到。

但当弗里德利尔也仅仅只是抽出了剑,还没来得及站起时,雪熊便已冲到了他的眼前。

从山坡上飞速冲下的雪熊将弗里德利尔重重的撞飞了出去。弗里德利尔被这雪熊恐怖的力量一撞,使得他刚刚抽出的“夜幕”利剑脱手,掉进了茫茫雪地。

而弗里德利尔也被撞的在雪地中翻滚了两圈后才稳住身体。不等弗里德利尔完全起身,雪熊的巨掌就已经拍至了他面前,弗里德利尔极其敏捷低头的闪过了这一击并从雪熊臂下钻出,他抽出了身后的仅存的一支没有从箭囊散落出去的箭矢,迅速反手插进了雪熊身体。

雪熊被弗里德利尔彻底激怒,它怒吼着迅速转身,然后用另一支巨掌将弗里德利尔扫倒在地,之后,他又立刻扑上前去,进而用巨掌按向了弗里德利尔。

弗里德利尔虽被击倒在地上,但还是机敏的滚动了一圈躲过了雪熊的第二次攻击。同时弗里德利尔又抽出了绑在小腿上的剥皮小刀,他看准时机,在雪熊的巨掌再一次拍下的时候,他将小刀准确的插进了熊掌上那厚实的肉垫中。

雪熊疼痛吼叫着收回了那只巨掌,但另一只熊掌则飞速的按到了弗里德利尔的腿上,雪熊没有丝毫停顿,它在按住弗里德利尔的同时,迅速的也向他张开了血腥的巨口。

弗里德利尔的腿被熊掌巨大的力量按住,丝毫动弹不得,他眼见雪熊撕咬过来,只得将身子快速侧过,抽出背上的空空如也的箭筒来抵挡。雪熊也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口将箭筒咬下,并在愤怒的瞬间将其咬碎。失去了身上所有武器的弗里德利尔,眼看着咬碎了箭筒的雪熊又朝着自己开口咬来,他只好本能的伸出手臂来阻挡了。

因为此行并不是外出战斗,弗里德利尔没有穿戴笨重的精钢护甲,他也知道,以自己的没有铁甲保护的血肉之臂来对抗雪熊的巨口,那简直无异于喂食。但眼下,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雪熊准确的咬到弗里德利尔的手臂,熊齿如利刃般刺入肉臂,鲜血登时流出。雪熊巨大的咬合力在一瞬间就要将口中手臂咬断,但在牙齿触及弗里德利尔的骨头之前,它突然松开了血口,痛苦的吼叫了起来。

它嚎叫着猛然向后站起了身,同时也松开了按着弗里德利尔腿的巨掌。弗里德利尔强忍着手臂的剧痛,他看到,雪熊之所以松口,是因为席柏丽丝此时捡起了“夜幕”,并将其插进了雪熊的肚子。

锋利的“夜幕”几乎完全没入了雪熊的身体,鲜血从它身体内涌动而出,将它的白色皮毛,和雪地都大片的浸红。然而雪熊虽受此重创,但并没有就此倒下,它猛转过身后有些踉跄的追向正在逃离的席柏丽丝,并伸出巨掌拍向了她的后背。席柏丽丝闪避不及,中了雪熊一掌,直被击飞倒进了雪地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弗里德利尔早已急冲而起,他来到了雪熊身侧,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夜幕”的剑柄。他用力的拉动了自己那刺入雪熊体内的爱剑,锋利的“夜幕”瞬间残酷的便将雪熊腹部划开了一个鲜血与内脏飞溅的巨大创口。在“夜幕”的斩切下,大量喷涌而出的熊血浇化了地上的白雪,染得一片鲜红。而雪熊,甚至来不及呜咽,已然闭眼倒地,不再动弹。

见雪熊已死,弗里德利尔迅速来到躺在雪地上的席柏丽丝身旁,他将“夜幕”弃在一旁,跪倒在地,单手扶起陷入昏迷的席柏丽丝。他看着她的,呼唤起她的名字。

席柏丽丝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弗里德利尔正将自己抱在怀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她忍着疼痛,向弗里德利尔挤出一丝微笑。

弗里德利尔见到席柏丽丝醒来,不免有些激动,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了片刻,之后才缓缓松开手,并向她问道:“席柏丽丝,你还好吗?”

席柏丽丝又是强忍痛楚,挤出一丝微笑轻轻说道:“我没事。”

“席柏丽丝,我没想到雪熊会出现在这片地方。”弗里德利尔自责的对席柏丽丝说道。

席柏丽丝从弗里德利尔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自责,她有些吃力的举起手臂,用那只被弓弦弹伤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着弗里德利尔的脸颊。

弗里德利尔将席柏丽丝背回到了冰语港。这一晚,弗里德利尔没有再把她送到往米基查兰家中,而是把她放在了自己那张厚实柔软的灰狼皮床上。弗里德利尔命家中的女奴将火炉生旺,待屋里温度升高后,他简单包扎了自己的伤臂。而后弗里德利尔又快步走到床边,他看着床上的席柏丽丝说道,“席柏丽丝,我需要检查你的伤势。”

席柏丽丝躺在床上,微微歪着头看着弗里德利尔,没有说话。弗里德利尔伸手去解开席柏丽丝的衣襟,她没有抵触。然后他将她轻轻托起,慢慢脱下了她的小袄。席柏丽丝光滑稚嫩的肌肤一览无余,弗里德利尔看了看她身体正面,没有什么伤痕,只是她微微隆起的胸脯让弗里德利尔的眼神在一个瞬间有些游离。他轻轻托着席柏丽丝将她翻身,席柏丽丝因疼痛而颤抖了几下。

弗里德利尔将席柏丽丝转过了身来。在转过席柏丽丝的身来后,弗里德利尔意外的发现,席柏丽丝本该平滑柔嫩的后背,竟布满了条条伤疤!

他看到,席柏丽丝背上的伤疤,此刻正又裂开,并渗着鲜血。

弗里德利尔惊讶的看着席柏丽丝背上的伤,这些条形的,凌乱的伤痕,很明显这些不是意外所致,而是人为造成的。弗里德利尔轻轻的伸手触摸到其中一道有些红肿的伤疤,席柏丽丝立即因剧烈的疼痛而抽动了一下身体。弗里德利尔不敢再去触碰,他仔细观察席柏丽丝背上的这些伤痕,伤痕尖锐,有新有旧,也非一日所为。

弗里德利尔此时才明白席柏丽丝第一次滑下山坡时,后背撞在树干后为什么会显得那么疼痛,也才明白为什么她被雪熊拍倒在雪地后会晕厥过去。今天这每一次对她背部的伤害,都让她背上这些骇人的伤疤崩裂出血,旧伤复发,让她加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弗里德利尔看到这里,立即喝令两名女奴好好照看席柏丽丝,而他自己则抓起披风,推门而出。

冒着风雪,弗里德利尔为席柏丽丝找来了霜迹岛上最好的医者。

第十三章 采石区

齐夫用凿石斧在山壁上精确的敲出一道细微的裂痕。顺着这条裂痕,齐夫继续向前凿进,直至这道裂痕将一整面石壁贯穿。

当齐夫完成这第一道工序之后,吊绳也将维莫斯缓缓的由石壁顶端放了下来。虽然已经来到了十余天,但维莫斯依旧虚弱,他在干咳了几声后,在吊板上重新坐稳,之后,才开始和齐夫协力沿着那道细微的裂痕垂直的向石壁下方敲下去。

石壁被凿出的裂痕分成了一块较为整齐的长方形。在这个时候,齐夫与维莫斯的两个狱友,高个子的巴库巴利与矮个子的乌木内利,也被其他奴隶用吊绳从山壁顶端放下。他们沿着齐夫与维莫斯敲出的裂痕,向其中用力的打入铁楔子。

坚硬的岩石抗拒着铁楔子的进入,即使齐夫与维莫斯在凿完裂隙之后也竭力的打起了铁楔子,他们四人辛苦劳作整整一天,也丝毫没有将巨大的石块从岩壁上撼动。

天黑之后,疲惫不堪的四人分别被采石队的亚梭尔监兵狠狠抽打了几鞭,以表示对他们今日工作的不满意。

回到牢房,维莫斯伏倒在地,用类似呻吟的声音抱怨着命运。过了一阵,他又坐起,开始向上天祈祷。齐夫在这种时刻,充满了对萨米的思念。

巴库巴利与乌木内利既年轻又强壮,亚梭尔监兵的那几鞭子好像并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太多的疼痛。乌木内利闲来无事,他心血来潮的,在黑暗的牢房中学起了莫维斯的样子,开始祈祷。

“我们生来有罪,我将在世间赎罪,这会使我得到神的救赎。”莫维斯看到乌木内利在学自己,于是认真的对他讲道。

显然乌木内利不懂莫维斯在说些什么,但是觉得有趣,于是也唧唧呜呜的学者莫维斯讲了一通。

“嘿,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库利巴利对乌木内利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乌木内利说道。

“那你干嘛要学他说话?”

“我觉得他这样很有趣,或许他是在向巫柱神婆祈求明天下雨,我也想那样,那样的话,没人能继续干活了。”

“我们来到这里都一年了,这里只才下过一次雨。”库利巴利说道,“我有些想念家乡了,草原上雨季到来的时候,水滴会狠狠的落下来,我会在那个时候躲在草蓬偷懒。”

“哦!兄弟听你这么讲,也令我想念家乡了。我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那种大雨了。我我想我的妈妈,还有我的姐姐了。”说着乌木内利开始抱着库利巴利哭泣了起来。

“他们这是怎么了?”齐夫看着突然抱在一起哭泣的二人向维莫斯问道。

“一定是神在感化他们。”

“我想他们或许是因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而感到难过。”

“这句话很幽默,齐夫老哥,但是我很难笑出来。”维莫斯说道。

“这不是什么幽默。”齐夫感慨道,“难道有时候你不觉得,我们四人都生活在这小小的牢笼里,但却不能彼此言语相通,相互鼓励,这不是很令人难过的吗?”

“语言相通”维莫斯说道,“那也不过是多了两个聊天的人而已吧。”

“不,如果我们能听懂他们的话语,那我们便可以真正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而哭泣。我们就会给他们安慰,让他们坚强起来。同时,你也真正可以对他散播神的旨意了,也不必再让他猜测你的言语。”齐夫看着维莫斯说道。

维莫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向齐夫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想我们可以试着教他们学习我们的语言。”

“同样,我们也要学习他们的。”

巴库巴利与乌木内利很聪明,他们学的很快,当天气开始变得有些寒冷的时候,他们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休伦语了。当然,齐夫与维莫斯在教授他们的同时,也自然学会了一些他们那来自遥远南方的话语。

当夜幕降临,四人坐在岩壁中的监牢,一些生涩的词语,奇怪的发音,还有笨拙的肢体语言总能让他们觉得人生还有一丝丝乐趣和希望。

一个稍显温暖的午后,齐夫和维莫斯正将一块巨石修凿成形。忽而,维莫斯转头望见,一个约有十余人组成的队伍,在士兵的护卫下走进了这片采石区域。

莫维斯见到采石区的亚梭尔头领慌张的向这个队伍迎接了过去,并且还对着人群中间那位长得清瘦身材,目光如炬,气宇不凡的黑须亚梭尔年轻男子行了跪拜礼。

“那些人是谁?”维莫斯小声的向齐夫问道。

“我也不清楚,但是他身后的那人”齐夫偷偷的瞄了瞄不远处的亚梭尔士兵,确认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后才说道:“是那个休伦人,我们见过的。”

“哦!是那个叛国者,我的天呐。就是他。他换了衣服。”维莫斯小声咒骂道:“这个恶魔,他将坠入无尽的地狱。”

在采石区头领的引领下,队伍一行人在开采下来的巨大石块间巡视了几圈之后,突然转向了齐夫与维莫斯这边,并向他们缓缓走了过来。

维莫斯不时偷偷转头看向他们,他见他们都穿着几乎统一的灰麻质地的服饰,胸前皆佩戴着一枚特殊图形的金制徽章。而护卫着他们的士兵,个个穿着华丽的鳞甲,手持尖锐的短矛,腰挂嵌着精致的弯刀。

“嘿!他们过来了。”维莫斯警惕的说道。

齐夫本想向维莫斯回话,但原本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几个亚梭尔士兵,突然快步当先向他们走了过来。走来的士兵不但喝止了齐夫与维莫斯的工作,还迅速的将他们手中的工具夺下。

齐夫和维莫斯惶恐的看着夺下自己手中工具的士兵,却迟迟不见他们有进一步的动作,直到那队人走近。

“巨师让我问你们,这块岩石是你们两人修凿的吗?”休伦族的“叛国者”走上前向一头雾水的维莫斯和齐夫问道。

不等齐夫与维莫斯开口回答,两人身后的士兵便又将他们押倒在“叛国者”面前,跪伏在地。维莫斯此刻感到很愤恨,他没有回答“叛国者”的话语。而齐夫则在跪下后,用有些颤微的声音说道,“是的,大人。是我们两个人修凿的。”

“你们用了多长时间修凿成现在这个程度?”叛国者向齐夫继续问道。

“用了五天。”齐夫不敢撒谎,“大人我们保证我们很快就会修凿完成的,请再给点时间。”

“叛国者”没有再理会齐夫,他转向身后那位气宇不凡的男子,转而用亚梭尔语向他翻译了齐夫的话。

在一番齐夫听不懂的“巨师”与“叛国者”的对语之后,那个被称为巨师的年轻人走到了即将被修凿成型的石块前,他仔细查看了石块修凿的平滑程度,又从一个随从手中接过一把矩尺,简单的进行了一番测量。

在“巨师”与随行的众人用亚梭尔语,对齐夫和维莫斯修凿的石块进行一番评价之后,他才带着队伍离开了这里。直到他们走得很远,两人身后的士兵,才慢慢松开了紧紧按着齐夫与维莫斯的手。

“那个人是谁?被称为巨师的那个人。”当夜幕降临,维莫斯依靠在牢房更加冰冷的岩壁上,咳嗦了几声后向齐夫问道。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叛国者队伍的头领,也可能是整个采石区的大首领吧。”齐夫想了想说道:“看叛国者对他恭敬的样子,再加上他们都被精锐的卫士守卫着,我想他应该是个有尊贵身份的人吧。”

“被士兵守卫着这倒不错。可是我觉得他们的衣着并不太像有什么尊贵身份的人,你不觉得他们的衣服有些过于朴实了吗。”莫维斯说道:“是那种最粗糙的灰麻材质的。”

“就是灰麻吗?连颜色都没有染的那种?”齐夫说道,“我当时有些紧张,没有太注意这些细节。”

“是灰麻的。”

“如果是灰麻的,那确实很朴实了。不过,记得我们当时第一次见到那个叛国者的时候,他穿可是我们本族的服饰啊。”说道这里,齐夫不免联想起了当时与萨米分开的情景,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这倒不错。他可真是侮辱了我们休伦族的传统服饰。”维莫斯说完又狠狠的唾了一口。

“维莫斯老弟,我有句话不知道该问不该问。”齐夫说道。

“尽管说吧,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维莫斯说道。

齐夫说道,“我想知道,当时当叛国者招揽石匠的时候,你为什么举手呢?”

“因为我就是石匠啊。”维莫斯坦然的说道:“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举手的吗?”

“我也算是吧。”齐夫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的儿子萨米也是个石匠,他从小到大,我也一直在教他做个石匠。”

“那他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举手?如果你们一起拒收的话,这样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啊,至少,可以都在这个采石区吧。”维莫斯说道。

“也许,他厌倦了当一个石匠。”齐夫有些黯然的说道。

沉默了片刻之后,维莫斯才缓缓开口说,“齐夫老哥,其实我能想到,你的儿子应该是不想为敌人和叛国者出力。我能明白,我同样也不想。只是话说回来,休伦既彻底沦陷,他们也既然抓了我们,即使我不做石匠,我想他们也还是要拉我们去替他们做其他工作的。从休伦城破的那时候起,我们的命运,也就不是我们的命运了。”

齐夫默默点了点头,过了好大一阵子才说道,“萨米他还是个孩子,他很年轻。他没有你想得这么透彻。”齐夫感叹,“我只想无论他现在在做什么,都能坚强的活下去。也许,会有看到希望的那一天。”

第十四章 快意酒楼

这日,见迟迟没有得到兵武府的召见,阿萨娜在库特塞娅的请求下,答应一同出洛川城到洛北骏山游玩散心。

就在姚平带她们游玩归来,即将走回洛川城的时候,一队身披重甲明光闪耀的骑兵忽从城门飞驰而出。骑兵队伍行动急,其中当先带头的一个骑兵校尉险些因此而撞到躲闪不及的库尔塞娅。幸得阿萨娜眼疾手快身手灵敏,将她拉扯至身旁,才躲过奔驰的马匹。

姚平正要说这帮骑兵太过莽撞时,却见那为首的骑兵校尉在奔出不远后旋即勒停了马匹,复而调转马头又奔了回来。

那骑兵校尉坐在马上,定眼看了看姚平,而后试探着问道:“你可是摇光州,晴甫人氏?”

姚平一愣,见此人口音十分耳熟,于是答道,“是,是晴甫人。”

那校尉一听姚平说是晴甫人,也立即下了马匹,摘掉了头上严实的头盔。

姚平再仔细的瞧向眼前这名摘了头盔的骑兵校尉,不禁突然惊喜的问道,“你是,卞来哥?”

“哈哈,平弟,真的是你。”卞来大笑着说着,他即激动的与姚平拥抱在了一起。

“我记得你随着你家亲戚去遥山关那边做生意去了,现在这怎么到了洛川来了?”卞来兴奋的扶着姚平的手臂向他问道。

“我这次是因事随舅舅回洛川一趟。”姚平笑着说道,“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卞来哥你。”

“真巧,真巧。”卞来笑着说道。

“卞来哥,我记得你是去了开阳州,到北方去打胡达人了,怎么现在也到洛川来了?”姚平问道。

“这不是随姬远将军回帝都来汇报战况来了嘛。”卞来笑着向姚平问道,“咱们哥俩得多少年没见了?”

“得有五六年了吧,从你走了,咱就没再见过面了。”姚平想了想说道。“我都不大敢认你了。”

“五六年了,也没见你长肉啊。”卞来捶了捶姚平胸口说道,“怎么觉得你比以前黑多了。”

“关外生活不比咱们这边啊,荒漠里太阳也毒一些。”姚平笑着说道,“卞来哥,我感觉你可是比以前还高还壮了。”

“哈哈,是吗?可能是因为开阳的军粮充足,还经常有肉吃的缘故吧。”

姚平看了看卞来身后跟随的几位骑兵说道:“卞来哥,你这都是你的兵吧?你做上骑兵将军了啊?”

“什么将军。你哥我只不过是杀了一个胡达头子,上面给了个小骑射校尉当当罢了。”

“校尉啊,那应该也是不小的官了。”

“嗨,不是什么大官。”卞来笑道,“姚平,现在我还有任务,不能和你多聊了。今天傍晚,你到享乐坊的快意酒楼等我,我请你喝酒,咱哥俩到时再好好叙叙旧。”

姚平点了点头,“好的,卞来哥,我等你。”

“刚才骑马险些撞到的这位姑娘,你们认识?”卞来临上马之前,看到库特塞娅一直站在姚平身后,于是问道。

“是的,认识。”姚平说道。

“哦,替我给这位姑娘说声抱歉,军务紧急,先告辞了。”

待卞来匆忙骑马带队走远后,阿萨娜向姚平说道:“姚平,我想要你帮我件事情,但你不要告诉你的舅舅,可以吗?”

“什么事情,阿萨娜飒拉你尽管说,我向你保证不给我舅舅说就是了。”姚平说道。

阿萨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能带我去找你们伊洛掌管建设和制造的官员吗?”

姚平瞬间想起了裴夏在驿站给自己说的话。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的对阿萨娜说道:“可以飒拉。既然你要去那里,我就应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还记得当初在驿站救我的那个皇庭使吧?”

阿萨娜点头,“我记得。”

“他让我在你要去找工造府的时候告诉你,直接去找一个叫邵纭的工造府官吏就好。”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个人怎么会知道我会想找工造府的人”阿萨娜困惑的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皇庭使啊,我给你说过了。”姚平说道,“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并不认识他,说来,我觉得他这个人挺奇怪的。”

阿萨娜思考了一下继而说道,“去找他说的那个人吧,等见到她,也许就明白了。”

“那好,我明天去打听打听她的住所,等我打听好了,我就带你去见她。”

“谢谢你姚平。”阿萨娜本想再说愿支付一点酬劳,却听姚平笑着说道,“举手之劳而已,谈什么感谢。”

夜幕降临后的享乐坊灯火通明,五彩的灯笼与招牌悬挂在鳞次栉比的门店门前。洛川城里,无论是达人权贵还是有些闲钱的市井小民,都喜欢在夜晚汇集于此,到各种档次的酒楼歌楼中把酒言欢。

姚平在快意酒楼二楼的一个靠窗位置坐了下来。不多时,姚平便见一身便装的卞来,走上了楼来。

卞来一到,便叫了上好的酒菜,姚平受宠若惊,主动给卞来斟满了酒。

看着给自己斟酒的姚平,卞来问道:“平弟,你也有很多年没回晴甫了吧?”

“哎,是啊卞来哥,从离开了那里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我都想死咱家海边捞的黄鱼了,这些年在塞北一次海里的鱼都没吃到过,真是让我想念极了。”

“哈哈,卞来哥,我还不如你呢,那遥山关外就连河鱼湖鱼的影都少见的很呢。”姚平说道。

“对了,今天遇到的和你在一起的那两个外族人是谁?”卞来笑着问道,“是不是你从关外娶来的妻子啊?”

姚平羞愧的摆了摆手说道,“哪有,哪有,我可没那福气。她们其中一个人还是喀尔多部落的公主呢,我可高攀不上。这次回洛川啊,就是因为她的委托,我才来的。”

“哦?一个公主千里迢迢的来到我们帝都?”

姚平将自己在沙漠中被阿萨娜所救,以及辛瓦遭到了亚梭尔的袭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卞来。

“那她挺可怜的,一个人到我们伊洛求援来了。”卞来说道,“你们找到兵武府的人怎么说?”

“哎,别提了,一连都半个多月过去了,除了那个门庭的小府吏,其他人连影都没见到呢。”

“连人都没见到吗?”卞来说道,“看来兵武府似乎对遥山关外的事情不怎么关心啊。不过也难怪这些年战事就数塞北最紧。”

“对了,卞来哥,你讲讲你在塞北和胡达人打仗的事呗?”姚平好奇的问道。

“你小子又没参过军打过仗,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是没参过军,但是我听得懂打仗的事儿啊。”姚平殷切的说道,“卞来哥,你就给我说说呗。”

卞来笑着说道:“好吧好吧,我就给你讲讲吧。记得刚当兵那两年,我们一直在开阳的北朔一带据守要塞。当时的边关将军说这样的据守即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胡达人对我们的伤害,也能有效节制他们的深入侵扰,也确实如他所说,那两年无非就是沿着城墙射射胡达人。但是,却始终不能从根本上打败他们。直到三年前,咱天子派来了姬远将军,姬将军厉害啊,他一来就将原本用于构筑城防要塞的资金都拿去了培养骑兵和制造弓弩了。在姬将军带领我们经过了多年的训练和准备,到去年年初的时候,我们开始了对胡达人的主动出击。”

“我们主动出击胡达人了?”姚平关切的问道,“怎么样?打的胡达人是不是怕了?”

“何止是怕了啊,简直要了他们老命了。”卞来感叹道:“第一次出击,我们便直捣了胡达风火雷雨四大汗帐之一的火部汗帐,一举将其击溃,还斩杀胡达火部敌军两万余人,俘获牛羊十几万头。不过那场仗打的也是十分惨烈,我的一位好兄弟,便是被胡达人削去了手臂。”

“杀了那么多敌人啊,卞来哥,你没受伤吧?”

“你哥我没事,胡达的刀剑岂能伤的了我。你难道忘了以前的时候我们在沙滩上打架,最后就剩我自个站着了,你们都趴那沙滩上不敢起身。”

姚平笑道:“是了,咱们几个一起玩大的都打不过你,都怕你。”

“哎,当时觉得长大了出去打仗会很好玩,现在才知道,打仗真是惨啊。”

“卞来哥,说说你杀的胡达头子呗。”

“好,给你说说。”卞来举起酒杯与姚平同饮而下后讲道,“当时你哥我还只是个弩兵,我记得当时是梅花正开的时候,我们大军从北朔出征,一路随着姬远将军深入到塞北草原,最后在一个叫什么旦旦河的地方,我们遭遇了胡达火部汗帐的主力。姬将军带主力在一处山坡扎下营帐,他不下令让精锐的骑兵匡灭营进行迂回敌后,却令我们步弩兵为主的挽风营进行迂回敌后的作战。我们挽风营接到军令后虽然也困惑,但军令如山,军命必达。在半夜的时候我们准时全部轻骑出发,抹黑在天亮前到达了指定的伏击位置。就是那个旦旦河的一个平缓的浅滩区。在那里我们稍稍休息了一番,就开始了战斗准备,一开始我还纳闷,怎么设置的障碍是朝着河对岸的自己人那边啊。你猜怎么着?”

姚平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着?”

“姬远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啊,当天两军就在姬将军大营外开战了,我们伊洛军仗着强弓劲弩据守阵地,那胡达人的骑弓射程可没有我们的伏远弩和擘张弩远,甚至都没角弓弩远,也就跟单张弩的射程差不多。我们大弩一射住他们的先锋,使他们根本不敢硬冲,而他们在远处呢,又实在讨不着什么便宜。他们呀,是打又打不着,冲又不敢冲,于是便想迂回我们身后的大营。就在他们重新整备队形,准备分兵向后方迂回我们的这个关键时候,姬远将军下令让匡灭营的骑兵迅速从阵里扑了上去。然后步兵也随之快速跟进,这突然的进击直逼得胡达人一时乱了阵脚,开始了迅速后撤。说实话,这胡达人本若是要逃跑,我们也难能追上他们,但他们这却正是朝着我们挽风营设伏的这里逃来的。你可知道,当他们跑到我们埋伏的这里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淡了,我看着那么多胡达骑兵过来也是很害怕。但是当我们营旗令一挥,唰一阵箭雨齐齐射出去之后,我心里就有底多了。他们的马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奔跑早就乏了,冲不起来了。而且他们那种后撤简直就是乱跑,根本没有什么军纪,跑的快的在前,跑的慢的在后,阵型稀稀拉拉,一点都不规整,这点可就给了我们充足的重新开弩搭箭的时间。那杀的可叫一个痛快啊。”

姚平:“那卞来哥你岂不是射杀了很多敌人?”

“是杀了不少,但那都不算数,那么多人,那么多箭,谁知道谁放谁杀的呀。军功最后还不都给记挽风将军头上了。”

“那胡达头子又是怎么算作到哥哥你身上的?”

“那可不一样,你听我说,当时我们虽然守住有利地形,但是毕竟敌人太多,他们源源不断的冲击过来。尤其是我说的那个胡达头子,他是个什么火部汗帐的火烈将军,穿着一身红皮袄,还带着一队精骑,就是他最后组织胡达兵冲破了我们阵线的侧翼。他当时冲破侧翼后也不再战,就开始逃跑。我当时也不知听谁喊了一声不能让他跑了,以为是军令呢,于是便没多想,抓住身边一匹马就骑上去追他了。这一追不要紧,人没追上不说,天还变得黑了起来,最操蛋的是,我一回头,整个挽风营就他妈我一个人追出来了。这可把我给吓坏了,原本我想着得赶紧回去,但是又怕遇见后面来的胡达兵,于是我就找了个山坡想藏一藏,等过去这阵再回营。谁知道,就是这么巧,等我到山坡后面的时候,我猛地看见了几个下马的胡达人。啥也不说,我抄起背上的大弩就往当中那人身上给了一箭。也不知射中没射中人,我害怕他们追我,我就赶紧骑马跑了。跑了好一阵子,等我折腾半天在马上再装好弩矢的时候我才发现,根本就没人来追我。于是我这又慢慢悠悠的折回去了。等回到原来山坡后边那地,我发现那几个胡达人都不见了,只有地上还躺着一人。我走近一看,一枝箭不偏不倚的正插进在这个死人脑门上。等我拔箭的时候才看清,着家伙就是那个将军。哈哈,当时我还寻思呢,是不是这家伙的官也不算大啊,怎么身边的卫兵都撂下他跑了呢。过了一会儿,匡灭营的几个兄弟到了,那我才闷过弯来,那些卫兵都被吓跑了。不过我可把匡灭营的这几个兄弟给气坏了,他们下马一看我杀的正是火烈将军,都说我一箭抢走了他们飞黄腾达的机会。哈哈哈。”

姚平也放声笑着端起酒杯说道:“卞来哥哥真是艺高人胆大,一个人敢追别人一队,而且还杀了敌人将军,真是太令小弟我佩服了。”

卞来兴奋的与姚平碰杯,一饮而下后说道:“平弟,如果你想参军,就来找哥哥我好了。我带你一起沙场杀敌,建立军功如何?”

姚平笑着说道:“谢谢哥哥的一片好意。我虽也有心为国,可是杀伐战斗我觉得我着实有些做不来。”

“你呀,还是以前那样子,胆小怕事的。”卞来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姚平碟中说道,“无论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多吃些肉,多长点劲儿总是没错。别受了人欺负。”

酒酣脑热之后,姚平与卞来相扶一同离席。在走下楼梯的同时,他忽然从一个俯视的角度发现,在一楼的一个隔间里竟坐着自己的舅舅公西旸,他翘首向内张望,一旁还有库特塞娅和阿萨娜,以及两位皇庭的官吏。

看到这一幕,舅舅曾经说过的话,在他脑海回响起。难道库特塞娅真的就是一件阿萨娜向伊洛借兵的赠礼品?姚平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一路走来,他觉得阿萨娜待库特塞娅也完全不像对待一个女奴婢,两人更像是姐妹一般。可眼下,看到两位官员面露色相的看着库特塞娅,不禁觉得心里一紧。

“走了,平弟,你看什么呢?”卞来有些醉意的将手臂搭在姚平肩膀上,看着他看得方向问道。

“没什么,卞来哥,我们走吧。”姚平嘴上这么说着,可突然觉得自己眼眶中有泪似要涌出。

“走了走了,我还要回营。下次见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咯。”

姚平抹了抹眼角,“是啊,卞来哥,今日一别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再能相见了。”

第十五章 洛川

当姚平见到邵纭的时候,她正站在一个精致的小院中的水池旁清洗着染色的工笔。

她身着素衣,姿态清雅,见到姚平及阿萨娜到来后,便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她十分礼貌的将两人请进了宅院内的屋中。

“邵大人,此次来拜见您,实是受裴夏裴大人所指点。”姚平进门便对邵纭说道。

“请坐吧。”邵纭伸手示意阿萨娜与姚平在厅堂入座。而后吩咐了一个小书童分别给两人沏了青茶,之后邵纭才缓缓说道,“想来一定是他。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大人,其实此番,是这位喀尔多的公主找大人您,我只是个引路人,也算是半个翻译。”姚平对邵纭说道。邵纭随之将目光转向了阿萨娜。

见邵纭看向了自己,阿萨娜也报以友善的微笑,虽然她完全听不懂姚平在和眼前的这人讲述着什么。

在姚平与邵纭一阵交谈之后,邵纭明白了阿萨娜的身份和来历。

“辛瓦的公主”邵纭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公主既是从遥远的辛瓦而来,我想不会是只身一人吧。可还有一个年轻女子陪伴同行?”

姚平顿感惊奇,问道“大人,您怎么知道?我们一路来,公主确实带了两位随从,其中是有一名年轻女子,名叫库特塞娅。”

“这就是了。”邵纭平静的说道,“三年前,辛瓦的酋长为了和善亚梭尔,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亚梭尔皇帝。而陪着公主一起出嫁的还有一名年轻的少女,两人在亚梭尔形影不离。直到去年夏天,听闻公主和少女一起离开了那里。而此事,也成为了亚梭尔对辛瓦用兵的借口。”

姚平听邵纭这么一说阿萨娜的经历,不禁大吃一惊。他同时也惊叹于邵纭竟对阿萨娜和库特塞娅的经历了解得如此清楚。他惊愕的看了看阿萨娜,又回头看了看邵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到姚平一脸惊愕的样子,阿萨娜不禁疑惑,“姚平,帮我翻译一下你们的对话。”

“我可以,可以把大人您刚刚所说翻译给这位,这位公主听吗?”姚平向邵纭问道。

“不必劳烦了。”邵纭轻轻对姚平说了一句,而后她转向阿萨娜,突然改用亚梭尔语问道:“公主殿下,如果没猜错的话,您应该会亚梭尔语吧?”

这次轮到了阿萨娜惊讶,她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会。”

“这样的话,就不劳烦姚平帮我们翻译了。”邵纭说道,“公主请讲吧,我知道您一定有很多重要的消息想告诉亚梭尔未来的敌人。”

阿萨娜又是一阵惊讶,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伊洛女子,实在不明白她是如何这般了解自己的。

当两人用亚梭尔语对话时,姚平就无从开口了。他虽也接触过亚梭尔商人,但对他们的语言并不精通,超出了日常问候及货物交易的范围,他也就基本听不懂了。

他交替看着阿萨娜与邵纭谈话,又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他唯一能知道的,也就是邵纭的亚梭尔语并没有阿萨娜那般流利。

闲暇之间,姚平不禁看着两人的容貌,姿态,开始有些想入非非。他觉得两人分别具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美感。但若要说起自己喜欢哪一个,姚平反而觉很难取舍。像阿萨娜这样拥有鲜明的轮廓,摄人心魄的眼睛,独立飒爽气质的女人很吸引他,但姚平总觉得她与库特塞娅一样,都有给自己一种镜花水月的距离感,远不及邵纭这种清秀儒雅的伊洛女人更感亲近。

想到邵纭刚刚说到的阿萨娜曾经嫁到亚梭尔的事情,姚平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波动。他想这个喀尔多美丽的女人远远要比她看起来的样子要经历的多得多,嫁给亚梭尔皇帝,又逃离那里,想必她也经历了一段很痛苦的日子,而眼下又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她很可怜也很坚强。

邵纭与阿萨娜的对话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后离开,邵纭才又用伊洛语对姚平说了些告别的话。

出了小院,姚平好奇的向阿萨娜问道,“阿萨娜飒拉,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啊?”

“没有什么。”阿萨娜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只是一些我在亚梭尔的见闻罢了。”

“哦。”见阿萨娜不愿讲,姚平也不好多问,便转而说,“真没想到,飒拉您竟然还会说亚梭尔语。”

“刚才她应该告诉你了吧,我和库特塞娅是在亚梭尔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阿萨娜依旧云淡风轻的说道。

“是,倒是说了。”姚平本想再多向阿萨娜问几句关于她的经历的问题,但感觉这样似乎有些冒犯,于是便没再开口。

“明天我会带着库特塞娅再来这里,就不劳烦你带路了。”阿萨娜说道,“也许再过几天,我们就要返回喀尔多了。”

“啊?走这么急吗?”姚平问道。

“这已经拖了很多日子了,如果不是你给我们找的客栈是喀尔多人开的,我想早在几日前,我就已经连住宿费用都担负不起了。”

“不,不可能吧。您怎么会连这点费用都拿不出了。”姚平惊讶的问道。

“你的舅舅为了帮我联络兵武府的人,花去了十枚喀尔多金币,三十五枚银币。”

“我的天啊!”姚平感到一阵眩晕,他知道,即使买下他们住宿的那间客栈,都用不了这么多钱。姚平不敢相信,这些日子以来公西旸竟然拿了阿萨娜这么多钱,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为阿萨娜做成什么。

“舅舅他拿了你这么多钱!”

阿萨娜看着惊愕的姚平轻轻点了点头。

“我,我舅舅他,也许是骗了你。”姚平有些纠结的从口中吐露出这句话。

“他帮了我很多忙。”阿萨娜平淡的说道。

“根本不是这样,就连上次在遥山关帮你携带弯刀入关,他还骗取了你一枚金币。”姚平变得有些愤慨。

“我知道,其实那没什么。”阿萨娜淡淡的说道,“或许他这次他也向我收取了一些不该收的钱,但毕竟还是为我做了不少事情。”

“可是你根本没见到兵武府的人啊。”

“有些话,也委托你的舅舅告诉他们了。我想这样也好。”阿萨娜说道。

“传个话竟要了那么多的钱啊。”姚平说道,“这根本就不值。”

“这都不重要了,姚平。”

“怎么不重要,你们这一路返回喀尔多也是要花费不少钱的。”姚平说道。

阿萨娜轻轻笑了笑,“没钱难道我们回不到塞瓦了吗?”

“不,我的意思是,那样路途上会比较遭罪。”

“那没什么的。”阿萨娜看了看姚平,而后问道,“你还同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不知道。”姚平说道,“我要听我舅舅的。但我先要去找他聊一聊,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他竟然会办出来这样的事儿。”

傍晚时分,姚平在客栈门外等到了自己的舅舅公西旸,他带着一丝愤怒的情绪对他说道,“舅舅,你可知道阿萨娜她把几乎所有的钱都给你了?”

“几乎所有的钱?”公西旸惊讶的问道,“侄儿,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舅舅,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收了她很多很多钱?”

“还好吧,也不算太多。”

“还不算多?足足有十枚金币,三十五枚银币吧。”

“侄儿你知道的还挺详细的嘛。”公西旸笑着说道,“不过这些钱可没有你的一份,因为我都为了给她办事拿去用了。”

“用了?可舅舅你用了这么多钱都没能让阿萨娜见到兵武府的人啊。”

“哎呀,侄儿你不懂,这个官府的事情可不是我等小老百姓可以掌控的。你也见到了,兵武府的人那都是皇庭命臣,与他们打交道,可急不得,要懂得循序渐进。”

“舅舅,你是不是在骗阿萨娜的钱?”

“什么话,怎么叫我骗钱。那些钱我很大一部分我着是用来去请兵武府的人吃喝玩乐,用来打点关系了,另外我这么辛苦,也是要留点辛苦费的吧。”

“舅舅,这几年我一直跟你走西闯东的跑商货,跟你也学了不少东西,你也告诉我做买卖一定要讲诚信。可你现在却在欺骗一个可怜的喀尔多公主。”

“你这孩子,还教育起你舅舅来了?”公西旸因姚平的话而变得恼怒,“要不是我,你现在连饭都吃不上。我不赚点钱,你早都饿死了。”

“可你若是行骗,我宁愿饿死。”姚平撂下一句气话,愤恨的转身返回了客栈。

在客栈房间,直到天色黑透姚平都不见公西旸回来,更是没有看到努尔。姚平知道,到了这个时辰,除了几个特许的坊之外,全城已经进入了宵禁,今夜他们是不会回来了。

姚平心想公西旸或许是因为不想见自己而去了享乐坊喝酒,但是一向沉默无言的努尔去哪了呢,还有凯也一同不见了。他侧卧塌上,辗转了一阵,最后还是起身决定去找阿萨娜说一声这个情况,以免努尔是因没按时返回坊内而被禁卫抓了去,牵扯出麻烦。

他走向客栈最末端的客房,那是阿萨娜与库特塞娅的房间。房间内有微弱的烛光从门缝里忽明忽灭的泄出,姚平本想敲门,却听得屋内传来了一声轻吟。他转叩为推,轻轻的推了一下门,那扇门因没有闩住而向后退了一些,两门间的缝隙徒然增大了一些。

姚平本想再叩敲门,但他的眼睛却透过门缝瞥见了屋内床上的库特塞娅与阿萨娜两人。

她们两人正在床上,她们身上仅覆着一张已经垂地的薄毯。她们亲密的相互亲吻着。阿萨娜与库特塞娅面红耳赤的喘息着。

如此情景,如一道闪电击穿了姚平。他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他本想躲避,本想收回目光,但却挪动不了半步,他痴痴的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一切。直到他感了空前的震撼与羞耻,感到了喉咙的发干与难以忍耐。

他目光呆滞的一直看到屋内蜡烛忽而被吹灭,才丢了魂似的撇着步子,慢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十六章 聆听之地

一日的清早,在阳光还没射进石牢冰冷的地面上时。四个亚梭尔士兵便来到了齐夫所在的监牢。他们打开牢门,走了进去。还在熟睡中的乌木内利被士兵开门的声音猛然惊醒,他被吓的直躲在角落眼看着发抖。

士兵走近监牢后,一把抓起了一脸茫然的齐夫和维莫斯。看样子,士兵要将他们带走。库利巴利也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待齐夫和维莫斯被士兵押解着,从他身前走过,向牢门外走去时,库利巴利嘴唇动了一下,而后小声的用从他们那里学来的休伦语说道:“希望。”

齐夫愣了一下,看了库利巴利一眼,但不等他说什么,亚梭尔士兵便猛地一把将他推出了牢门之外。

齐夫与维莫斯两人被士兵押解出监牢。在他们被押解着走到了采石区山谷中的空地后,走在最前面带路的士兵才停下了脚步。

齐夫停留在原地,他虽听不懂这几个士兵停留在这里谈论着什么,但他觉得,停留在一片空地中,似乎并不太妙。他转而看了一眼维莫斯,发现维莫斯此时正呢喃着向上天祈求着。

过了没多久,又陆续有奴隶被士兵押解着从山谷中的其他采石区监牢中而来。齐夫通过他们的样貌发现,这些被带出来的奴隶竟都是休伦人,只不过看样子,其中并不全是大约半年以前和他还有维莫斯一起来的那批俘虏。

休伦的奴隶们在空地上陆续汇集,最后汇集成了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队伍集结完毕以后,由着同样数量的亚梭尔士兵,押解着他们向山谷中运送石材的水渠码头走了过去。

齐夫不知道为什么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些人被带往码头,但至少现在他感觉起来,离开了空地,这些亚梭尔士兵是不像要将他们处死了。他知道,若真是要处死几个奴隶的话,亚梭尔士兵还不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只要刚刚在山谷里动手,然后再随便找个地方一埋就可以了。

领头的兵士带着奴隶们穿越大量待运送的石块群,来到码头上。他当先上了了一艘船,然后向士兵招手示意。士兵在见到他招手后,便立刻推着奴隶们也随之登上了那条船。

船不算大,但明显不是用来运送石材的运石船。一般运石船为了装卸方便,通常都会将甲板铺平,并由河岸上的人力或畜力进行牵引。而这艘船不仅没有铺平甲板,它还有浆和船凳。

士兵将奴隶们按到船凳上,每名奴隶都自觉拿起了身边的船桨。在领头士兵的指挥下,船沿着运送石材的水渠,向涌流河划去。

涌流河的起初有些湍急,但当离开采石的山区一段距离后,河水开始变得平缓许多,河面也变得更为宽阔起来。

齐夫划着浆,他小心的用余光向河岸边看去。他看到两岸两边有很多引水渠,也有不少的人工取水吊篮。几个亚梭尔的孩子正在河畔玩耍。当船只驶近时,淘气的孩子向船附近的河水里扔着石子,然后大笑起来。

中午时分,船只转入到了一条较窄的支流。再继续划了没多久后,船终于在一处码头停泊了下来,之后,齐夫和奴隶们被士兵赶下了船,上到了这里的岸边。

码头上堆满了巨大的石块,齐夫看着石块的数量这才明白,原来他们采下的石块通过水路,就是被运送到了这里,至少是一部分运到了这里。当他和维莫斯一起站在巨石块群中四处张望的时候,齐夫突然发现,就在不远处那个休伦“叛国者”正缓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次他穿的依然是那身灰麻质地的袍衣,只不过没有佩戴胸前那个带有奇怪图形的金徽章。

“休伦的同胞们,随我来吧。”叛国者远远的冲奴隶们喊道,而后他像众人招手示意,示意大家跟他走。

“呸!”齐夫听到了维莫斯和其他两个人,对叛国者厌恶的低声唾弃。

士兵驱赶奴隶沿着一条人工水渠跟随着“叛国者”前行。在走到一个类似于军营的营地门外后,“叛国者”停下了脚步。他转过了他那张有些淡褐色的微胖面颊,然后对奴隶们说道:“同胞们,你们都是休伦优秀的石匠,在采石场那里将埋没你们的技艺,所以,我为你们在神使面前争取到了更好的工作,在这里,你们的技艺将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不过是换了一个监牢,齐夫心想,或许在这里可以见到萨米。想到萨米,齐夫对这里又感到了一丝期待。

“叛国者”领着人们沿着水渠走进了营地,齐夫惊奇的看到,在这个营地里竟然充满了各种肤色,身着各种服饰的人。而且还是自由走动的人。

“这里的士兵,怎么这么少?”维莫斯小声惊奇的自言自语道。的确,除了营地大门和水道两岸有几班站岗的士兵外,在营地里再很少见到有亚梭尔士兵的身影。

“叛国者”将齐夫等人领到了一排新搭建的营房前,然后,他指着第一间营房对奴隶们说道,“现在,你们排队进到屋里去,去里面先换上衣服。”

齐夫在维莫斯身后进入了营房,进入屋内后,齐夫惊讶的发现,这间营房里的墙上竟然挂满了各种制作上乘的服装。其他进来的休伦奴隶们,也无不惊叹这间屋里服装的种类之全,数量之多。

当一个上了年纪的亚梭尔老裁缝从内间抱出一摞服装,摊开在屋内的长桌上时,石匠们不约而同的又再次发出了声声惊叹。这一桌子的衣服,都是休伦族典型的男子服装。

看到桌子上那遮蔽到下巴的前高领,七分的短袖罩衫,垂到膝盖以下的白色袍子,齐夫不禁感到眼眶一热。

“神明啊,这是真的吗。”维莫斯激动上前轻轻摸了一下衣服,而后说道,“上次穿这样的衣服,还是在我结婚的时候。从别人那里借来穿的。”

“维莫斯老弟,这,这太难以置信了。”齐夫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名奴隶当先脱掉了他破烂脏旧的布质大褂,而后正兴奋的穿进着一件新衣。

“难以置信。”维莫斯说道,“想不到他们竟然会给我们穿上这么好的服装。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希望不是什么阴谋。”齐夫说道。

“不管了,先换上这些衣服吧。”维莫斯说着,便从桌上拿起了一件衣服。他欣喜的脱掉了自己原本那破烂不堪的衣服,换上了新衣。

当每个人都穿好了新衣,面露悦色的从屋内出来后,“叛国者”轻轻对着人们一笑,而后对他们说道:“好了,休伦的石匠们。现在我再领你们去看看你们新的住所吧。”

他手一挥,转而招呼着人们随他走向营地的一端。在他带着人们来到了一排崭新的营房前的时候。他快走了几步,首先推开其中一间的屋门。推开屋门后,他随手招呼了四个休伦奴隶时间走进了屋去。

之后,他又推开了一间,招呼了齐夫和维莫斯还有另外两人。

齐夫犹豫了一下,而后随着维莫斯在叛国者的招呼下,走进到屋内。走近屋内后,他发现这屋内,竟然有四张床铺整齐的排列,每个床的床头还配有枕头和储物箱。齐夫谨慎的走到了一张床前,他伸手摸了摸,而后他用有些颤微的声音对还在发呆的维莫斯说道:“这是这是羊毛毯。”

“羊毛毯我的天。”维莫斯回神后跪到床前,他将双手抚在羊毛毯的上面,他边轻轻抚摸着毯子边轻轻说道,“他们竟然让我们盖羊毛毯?我的天。”

“早上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会杀了我。”一名头发蜷曲,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石匠也激动的说道,“没想到现在我竟然换上了新衣,住到了这等好地方。”

“好了,现在出来集合。”叛国者用洪亮的声音在屋外突然大声喊道。

齐夫与维莫斯迅速走出了屋外,休伦的奴隶石匠们又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在带你们去到工作地点前,我想,我还是要先告诉你们我的名字的。”叛国者说道:“我叫古特里夫。记住我的名字,如果你们以后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那么可以找到士兵,并告诉他们我的名字。”

齐夫一愣,他与维莫斯对望了一眼,而后小声说道,“难道我们以后真的就要住在这里了,跟着他工作了?”

“我也不清楚。”维莫斯小声回答道。

在古特里夫的带领下,奴隶石匠一行人离开了营房区,他们穿过营地,向营地的另外一面走去。齐夫发现营地里的人们无论是哪个民族和肤色的人,他们大多平等又平静的交谈和工作,从他们的神态上看去,不像有人在强迫着他们,更像是他们发自内心的自愿在营地里做着手中工作。

运送石块的水渠从营地一侧穿过,然后在营门的另一端通出,流向西方。一行人出了营地的大门后,沿着水渠向西方走去。有几个一直看守着他们的士兵自队伍离开营门后就没有再跟上来,三十余人的石匠队伍的两侧,就只还剩下四名亚梭尔轻装的刀卫。看到此景,维莫斯不禁心里盘算,若是现在突然抢夺侍卫的武器,呼喊奴隶们联合起来去对付剩下的刀卫还有那一个叛国者古特里夫,他们也许将会有很大的胜算。就算再此过程中,有人因此负伤或者死亡,但更多人会因此可以逃走,而获得一线生机。

但维莫斯虽有此想法,但也仅仅只是个脑海里的想法罢了,现在他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所有人也不会这么做。他现在的心理和齐夫一样,他想看看给他们提供了良好生活条件的古特里夫到底要带他们去做什么样工作。

水渠绕到了一个低矮的土丘之后。古特里夫离开了水渠一侧,转而走上了土丘。站在土丘上,他一言未发的看着远方,过了一会儿,他才向后抬手挥了挥,示意人们上前。起初人们有些犹豫,但人们在看了看一旁的刀卫,发现他们姿态放松,似乎无意管束之后,才有人试着向古特里夫和他所在的小山丘上走去。维莫斯随着一个奴隶,他们当先脱离了队伍走上了土丘,他在爬上山丘后站到了古特里夫身旁,然后向远方眺望。接着是所有人,都上到了山丘之上,向古特里夫所看的方向眺望而去。

齐夫走上山丘后,他也眺望向远方。他惊愕的发现,在远方,一副犹如神迹般无比震撼的壮观景象出现在平坦的大地上,一个巨大的环形水渠。齐夫看到他脚下的水渠一直延伸进那里,汇入那道巨大无比的环形水渠中。环形水渠在“聆听之地”平原上如同一轮圆月降临大地,覆盖下了广阔的土地。

齐夫还看到,在环形的大水渠里,除了圆心处的区域被高墙隔离了起来,在水渠之内高墙之外的大片土地上,巨大的石块密集摆放如林,无数营帐与木制设施星罗棋布其中,数以万计的人们在那里如蝼蚁般穿梭劳动着!

齐夫和所有人一样,都已经被远处巨大的工程景象震撼的说不出话来。维莫斯甚至一度张大了嘴巴,目光有些呆滞的踮起脚尖傻傻的看向那里。

直到古特里夫开口说话,众人们才从远处工程景象带来的震撼中恍然回神。

“这里正在建造的是从全世界从未有过的最伟大的工程。这里汇集了全世界最顶级的智慧和力量,这将是一项无与伦比的奇迹,而你们,将有幸和我一起加入到这个伟大的建设之中。”古特里夫充豪气突然开口的说道。

人们依旧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久久不能平静,齐夫在听到古特里夫的话语后,感到有一种久违的热血开始上涌。

“那里建造的是什么?”有人用惊叹的语气问道。

“既然你们都想知道,那就随我到那里去吧。在那里,我会慢慢告诉你们的。”古特里夫故作轻松的指着远方的大水环说道。

众人随古特里夫走过一座横跨水环的木制大拱桥,一艘庞大的运石皮筏正载着石块由骡队牵引从桥下通过。齐夫也即刻明白了水环的作用。

随着古特里夫进入到了水环之内,穿梭于这个新世界之中时。齐夫看到有一些工人正在挖掘深沟,一些木匠在将树木做成脚手架,一些炼金术士正在大锅里熬制焦油,还有一些铁匠正打造着厚重的铁盘。人们都充满激情的忙碌着。整个工地里的人们,一个个的充满了对工作的热情。

古特里夫引领者众人在水环中走了一阵,然后带众人走入到了一所大帐蓬内。齐夫看到,这里宽敞明亮,数十把长桌长凳整齐的排列成数排,桌上摆着干净的餐盘。

古特里夫示意大家入座,人们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之后,他们才连同那四名一路随行的刀卫一起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刚出炉的热面包,浇了蜂蜜的肉干,酸奶调制的水果,还有两只炭烤的肥鹅都被来自南陆的仆人端上了桌子。

齐夫听到了维莫斯喉咙里吞咽口水的响声,同样他在闻到烤鹅的香味的时候也几乎快要将口水从嘴里流到了地上。

众人都竭力的将目光从流着肥油的烤鹅上拿开,尽量去看古特里夫。古特里夫放声笑了笑,说道:“请诸位用餐吧。”

在四名刀卫用餐盘取了自己所需的份量后,石匠们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食欲,他们风卷残云般的将桌上的一切一扫而空。

古特里夫一直等待众人饱腹之后,才缓缓的开口说道:“之前有人问我,这里建造的是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你们应该知道的问题。但有些问题,如果与你们的工作无关,我不会说,你们最好也不要再问。”

众人望着古特里夫,个别人点了点头。

古特里夫继续说道:“这里建造的是什么,即使我现在不说,过不了多久作为石匠的你们也会自己发现。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们,这里将拔地而起一座巨大的石造建筑。”

奴隶石匠们窃窃私语。

“即为石造建筑,那么,作为石匠,就将是整个工程中最核心的工作人员。而你们,身为我休伦族中优秀的石匠,就将在这里担负起比较重要的作用。”古特里夫继续说道。

人们顿时不再私语,他们都明白了,他们开始变得安静。

“我希望你们能将这份工作看成一项伟大的事业,为了你们心中的神明也好,为了自己也好。在这里,你们将享受到与亚梭尔工匠同等的待遇,你们可以按照休伦人的生活方式生活,可以随意讲休伦语,可以穿休伦族服饰。这些都是“巨师”所特许的。唯独一点,你们一定要记住。他不希望有人逃跑,不希望有人偷懒。那将是对他宽厚和仁慈的最大侮辱。相信我,任何人也跑不出亚梭尔,即使有人跑出了这里,也无处可去。亚梭尔的疆域,现在也已经超越了你们的想象。”

第十七章 龙心岛

一个难得的阳光和煦的天气,埃文森和好友莱拉格森划着小船出海钓鱼。他们划出冰语港附近夹杂着浮冰的海湾,然后绕过霜迹岛北方的岬角,在一处相对平静的近海停了下来。

“今天的风比昨天可是小多了。”莱拉格森在给鱼竿放上鱼饵后,当先甩出了一杆,然后转头对埃文森说道。

“再过一个月,寒冷的北风就该停止了。等到那时候,无论是什么风,吹来都只会暖暖的,那时才舒服。”埃文森说着将鱼饵挂到了鱼钩上。

“是啊,很期待春天的到来”莱拉格森伸出手做着一个拥抱太阳的动作,然后说道,“我喜欢那个时候,那时候可以吃到新鲜的菜叶了。”

“嘿,小鸟,说起来,你们打造的新船怎么样了?”埃文森将鱼饵抛远,望着水面问道。

“即将完工了,或许下个月就能进行首航。”莱拉格森看了看鱼漂,继而目光离开海面,转向埃文森有些神秘的说道:“嘿,小雀斑,我想你一定猜不出我为新船雕刻的船首像是什么。”

“船首像?那有什么难猜的。当然是勇士,我猜是手拿鱼竿的勇士。”埃文森开玩笑着说道。

“说真的,你猜猜看。”

“如果不是先祖勇士的话,那我猜是海洋女神吧,像星光号一样。”埃文森想了想说道。

“不,不,都不是。”莱拉格森说,“我就说你一定猜不到。”

“既然你那么肯定我猜不到,你就直接告诉我好了。”埃文森看着鱼漂说道。

“新船的船首像是一个小女孩。”莱拉格森看着埃文森,在等待他惊讶的表情。

果然埃文森非常惊讶,他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瞪向莱拉格森。

莱拉格森笑着继续说道:“我想你猜的到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小女孩。”

“我的天啊,难道真的是席柏丽丝?”埃文森惊愕的问道,“塔鲁命你在雕刻船首像的时候雕刻的是席柏丽丝?”

莱拉格森耸了耸肩又摊开手,表示当时自己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和他一样惊讶。

“塔鲁这是在干什么?那个席柏丽丝可是个嘉兰人,我的天,她是不是魅惑了我们伟大的塔鲁。”埃文森情绪激动的说道,“难道今年夏天,我和战士们要乘着一个船首像是嘉兰小女孩的船出海?天呐,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景。”

“也不完全像是你想象的那样,船首像虽然是席柏丽丝,但雕刻的是她身穿着我们斐顿的熊皮袄,手持利剑的样子。”莱拉格森说道,“你也知道,自从她上次刺倒了一只巨大的雪熊后,很多岛屿的人们都听闻了这个消息。她现在也算是个知名人士了。”

“那又怎样,总之是个嘉兰人,嘉兰的小女孩,小妖女。”埃文森不屑说道,“虽然人们都在说她勇敢的刺倒了雪熊,救了塔鲁。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不太喜欢她。更别提要把她的形象当做神圣的船首像了。那可真是对先祖的不敬。”

“还记得你之前去龙心城买来的那块辉晶吗?”

埃文森一听,不禁又惊讶的感叹道:“我的天,别告诉我说那块辉晶石要用在这个小魔女船首像上。”

“哦,很遗憾,小雀斑,我必须得告诉你,那块辉晶就是用在了她的身上。”莱拉格森看着埃文森惊讶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塔鲁甚至都没有雕刻自己的形象到船首像上,我真是想不明白。”埃文森感叹,“到底是为什么。那个小妖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甚至让塔鲁违反了国王的规定。”

“小雀斑,其实我觉得这样也不错,起码这,也算是一个新的开始吧。”莱拉格森说道,“之前我们总是雕刻战士和女神,那都是按着国王的规定来的。现在终于我们也敢按自己的想法来雕刻了,虽然塔鲁让雕刻的是个小孩。但总比我们一直按部就班的雕刻好的多。”

“小鸟,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埃文森说道,“实力强大的永夜岛,他们的塔鲁瑞克利尔,早就不顾国王的规定,自行雕刻船首像了。”

“嗯,永夜岛的木匠们总是雕刻些威猛的巨兽和海怪来当做船首像。我也期盼着能雕刻头霜迹雪熊呢。”莱拉格森说道。

“我想塔鲁他此次下令雕刻的船首像是嘉兰小女孩,应该还有更深的用意。”埃文森琢磨着说道。

莱拉格森点了点头,看向了鱼漂。

“嘿,小雀斑,你看那是什么?”一阵沉默后,莱拉格森突然指着海面远处说道。

他的话语也打断了正在思考的埃文森。埃文森顺着莱拉格森所指望去,只见天海之间似有一个白色浮桥。

“好像是冰山?”埃文森微微眯起眼睛用力远眺着说道。

“怎么可能,冰山怎么会那么长。”莱拉格森说道。

“也许就是一大块浮冰?”埃文森疑惑间,突然手中鱼竿一紧,有鱼上钩了。他兴奋的拉拽着鱼竿对莱拉格森说道:“嘿,莱拉格森,我想我钓到了一条大鳕鱼。”

龙心岛外的港口度过了漫长的冰封期,海冰开始逐渐消融。

首先穿过碎裂浮冰驶入龙心港内的,是一艘斐顿战船。那船张着青蓝色的帆,桅杆悬挂着海怪旗,船首首雕刻着海洋女神像,并手托一枚辉晶石。那正是霜迹岛的旗舰星光号。

星光号由水手操控着缓缓桨行,慢慢停靠到龙心港牢固的码头旁。不等船只完全泊稳,弗里德利尔当先从船舷上跳了下来。

一队驻守码头的斐顿国王卫兵早就望见了船只的驶来。他们走上码头,其中领头的一位队长快走了几步,微微笑着大声喊道:“弗里德利尔塔鲁,冬季过得可好?您可是今年破冰以来第一个觐见国王的塔鲁啊。”

弗里德利尔向卫兵队长回以微笑,然后说道:“一切安好。去通知国王吧,我给他带来了礼物。”

说话间,星光号已由水手在码头系墩上系住了缆绳。塔雷加利尔在船只泊牢后,扭动着他那略显肥硕的身体,也从战船上跳下,但在落地时,他险些因没有站稳而坐倒在地。他一个踉跄,然后迈出了两步,紧接着他抱怨道:“该死的涨潮。”

弗里德利尔将塔雷加利尔这本是一句无心的之言听进了心里,他转而看了看海水拍击的岸滩,而后向他问道:“在我们离开冰语港的时候,海水就开始上涨了吧?”

塔雷加利尔抓了抓脑袋,说道:“好像是的,塔鲁。在我们离开冰语港的时候海水就很反常的上涨了。现在看来,涨潮还在继续。”

弗里德利尔看着海浪说道,“确实很反常,今年冰语港和龙心港的冰封期结束的也比以往早了些时间。”

塔雷加利尔看了看海水,又看向弗里德利尔,然后小声说道,“哈,塔鲁,我想这次大涨潮,一定是海洋女神在催促我们今年要尽早开始攻击行动。伴着高涨的海水袭向那里。”

弗里德利尔微微一笑,转而说道,“把那两只雪熊前掌拿给我吧,我要亲手送给多佛利国王。希望他在得知我们今年的计划后能够支持我们。”

弗里德利尔手提了装有霜迹雪熊熊掌的木匣,穿着一件干练的斐顿棉衣,然后带着抬有贡品的队伍,大步的向龙心城王庭走去。在穿过了那雕塑着十九只乌黑可怖的飞龙的龙心城城门后,弗里德利尔绕上城中坡道,抬头远远看到,国王的仪仗队已然分列在了王庭正门两旁,等待着他的到来。

步入漆黑高耸的王庭尖顶大门,一排辉晶石灯将原本漆黑的王庭照亮如昼。弗里德利尔向前看去,在王庭的远端黑龙石雕下,年迈的多佛利国王正倚靠在王座上。他身边亦坐着年轻貌美的王后,而几位大臣及一众仆人则立于两人座下。

“霜迹岛的塔鲁,很高兴你今年能够第一个来我这里纳贡。”多佛利国王用他苍老而又冷冰冰的声音,对走来的弗里德利尔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以往总是最后一个到来,和你父亲一样,办事喜欢拖拖拉拉。”

弗里德利尔微微笑道,“国王陛下,请宽恕我以往的过失。这次我给您带来了丰厚的牛羊皮革,棉麻织物,还有这两只罕见的雪熊前掌。希望您能够喜欢。”说着弗里德利尔举起了手中的木匣,想要迈步上前交给多佛利国王。

多佛利微微皱了皱眉头,抬了抬手,他示意仆人去接过弗里德利尔手中的礼物。弗里德利尔见状也只好收住了脚步,转而将装有熊掌的木匣交到了仆人手上。

“国王陛下,这是今年冬季我在霜迹岛狩猎时,亲手杀死的霜迹雪熊。您知道,雪熊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更何况这是一只很大很狂暴的雪熊。”

“我听说了你狩猎杀死雪熊的事。你是个勇敢的战士,但如果你再聪明一些的话或许会更好,狩猎要多带些人手,那样的话,你也就不会被熊咬伤了手臂。”多佛利用一丝轻蔑的口吻对弗里德利尔说道。

弗里德利尔看到,站在国王座下的大臣中,甚至有几人因此而朝自己偷笑起来。

“说吧,霜迹岛的塔鲁,你为我贡献了物资,你想得到什么样的回报?”多佛利目光扫过弗里德利尔,然后问道。

“国王陛下,霜迹岛今年平安无事,没什么可劳烦陛下的。”弗里德利尔看着他说道。

“平安无事?”多佛利摊手看了看身边的大臣,而后对弗里德利尔继续说道,“听说你夏天的时候去袭击金色海岸,结果被金色海岸的那群农民打死了一多半的斐顿勇士。这种情况,你竟然还会说你们霜迹岛是平安无事?”

“陛下,这种战绩对我们斐顿来说,简直是耻辱。”一位大臣向多佛利国王附和说道。

弗里德利尔看了看国王及大臣,然后轻轻一笑说道:“想不到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国王陛下。是的,去年夏天的时候,因为我的指挥不当,致使了很多霜迹岛的战士丧生。不过,他们也并非白白牺牲,进贡给您的这些皮革织物便是我们从亚梭尔人那里掠夺来的。”

“用我们斐顿战士珍贵的生命就换来那么些个破烂,我想你这个塔鲁当得真是有够糟糕的。”多佛利坐直了身子说道。

“国王陛下,这是我的过错。”弗里德利尔单膝跪地,向多佛利国王说道。

“算了。”多佛利在看到弗里德利尔跪地后,不禁转换了口吻说道,“我看这样好了,为了让霜迹岛的子民感受到来自国王的关怀,也为了你以后狩猎能够多个帮手,我就回赠给你一只宝贵的龙心猎犬吧。”

听到国王的回赠,除了几位大臣外,就连王后都不禁偷笑起来。弗里德利尔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微扬,哼笑一声说道,“谢谢陛下以及王后对我们霜迹岛的关心。”

多佛利满意的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弗里德利尔,我感到你比以前更加懂事了。”

“谢谢陛下的夸奖。”

“说说你们霜迹岛今年的计划吧,你还要去金色海岸找那些亚梭尔农民的茬吗?”多佛利说道。

“国王陛下,这也正是我想跟您说的事情。今年我们计划改变线路,前往嘉兰。”

“什么?”多佛利惊讶的向前伸头问道。

“听说亚梭尔已经攻陷了嘉兰大部分的领土,甚至已经占领了翡翠城。我想借此机会攻击那里。当然,进攻嘉兰的话,仅凭我自己的力量就太单薄了。我希望此举能得到您的支持,最好您能号召其他塔鲁一起随我向那里进发。”弗里德利尔坚定的说道。

“进攻嘉兰?”多佛利再次惊讶的问道。这次他坐正了身子,双手用力的按住椅櫈认真的问道,“你要让我支持你去嘉兰?”

“是的。”弗里德利尔点头。

“你难道不知道嘉兰和兰蒂是盟国,而我们与兰蒂长久以来尽量保持和平而互不侵扰吗?”

“我知道,国王陛下。可是现在嘉兰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嘉兰已经是亚梭尔的嘉兰了。我们进攻那里,敌人当然还是亚梭尔人。我想这不会导致与兰蒂的敌对。”

“你这简直是在胡扯!”多佛利有些气愤的说道,“亚梭尔虽然攻陷了嘉兰大部分领土,但那肯定是暂时的。嘉兰身后有强大的兰蒂,他们一定很快会帮嘉兰进行复国的。若我们现在入侵到嘉兰国土,那只会让兰蒂反觉得我们是和亚梭尔人一伙的。”

“陛下,我想兰蒂人应该不会质疑我们的行为。毕竟我们是在向亚梭尔人进攻。”弗里德利尔说道。

“不!”多佛利坚定的说道,“除非兰蒂向我们发出了请求,不然我不会号召塔鲁们前往嘉兰与亚梭尔人战斗的。”

“国王陛下,若是您不愿号召其他塔鲁一起进击亚梭尔占领的嘉兰,我想,请至少允许我今年夏天,带领战士前往那里刺探一下情报。”

多佛利国王放声一笑,然后说道:“弗里德利尔,你连黄金海岸的农民都打不过,还想去那里找亚梭尔人送死吗?”

国王的话语又引起了他座下众臣对弗里德利尔的嘲笑。

“不,我不会允许你去的。那可不是因为我怕你死在那里,而是我怕你会因此破坏了我们和兰蒂之间的友谊,你这个白痴。”多佛利国王狠狠说道。

“国王陛下,曾经我们和兰蒂之间的和平协议,是可以保证我们没有后顾之忧的进击亚梭尔金色海岸。但现,因为嘉兰的沦陷,兰蒂与亚梭尔已经接壤,他们也需要直面对抗亚梭尔了。我想我们或许可以”

“够了,我不想听你再说下去了。”多佛利气愤的打断了弗里德利尔的话,并厌恶的说道,“你若没有其他事情,就赶紧牵上狗回你的岛上去吧。记住!弗里德利尔,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斐顿和兰蒂之间的友谊,你若是敢擅自行动,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第十八章 守望岛

席柏丽丝站在冰语港的码头,远远望着星光号缓缓破开海面,逆风驶来。

不等船只停稳,弗里德利尔就当先跳下了船舷。他走席柏丽丝,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席柏丽丝,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席柏丽丝微微笑着,她用比以往流利的多的斐顿语说道,“我猜不到,是什么?”

弗里德利尔指了指身后的星光号,只见塔雷加利尔将一只巨大的龙心猎犬牵下船说道,“嘿,斩熊者·席柏丽丝女王。你亲爱的塔鲁给你带来了这个。”

“来吧,看看它,很稀有的犬种。”弗里德利尔笑着走向龙心猎犬,并招呼席柏丽丝靠近。

席柏丽丝向前走了几步,但碍于龙心猎犬凶猛的外形,她又踌躇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弗里德利尔,然后问道,“塔鲁,这个,您送给我?”

“当然。”弗里德利尔笑道,“你是不是害怕?”

席柏丽丝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害怕。”

说完,席柏丽丝向此刻依然狂吠不止的猎犬走了过去。但在席柏丽丝靠近了那猎犬时,猎犬竟突然不再吠叫,转而安静了下来。见到这一幕,弗里德利尔与塔雷加利尔相互一望,交换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你好。”席柏丽丝对龙心猎犬说道,她缓缓的伸出手,向它抚摸去。看着龙心猎犬健壮的四肢和长满花斑的皮毛,席柏丽丝又说道,“你好,狗。”

龙心猎犬在席柏丽丝的安抚下边的安静下来。所有水手都很好奇的看着她和龙心猎犬间的互动,人们都难以置信,龙心猎犬竟然会对这个外族人如此的友善。

“塔鲁,您知道,龙心猎犬,素来都是自己会挑选主人的”塔雷加利尔凑近弗里德利尔身边,小声的说道。

“是的,我知道。”弗里德利尔点头一笑说道。

见龙心猎犬对席柏丽丝的抚摸丝毫没有抵触,塔雷加利尔又对席柏丽丝说道,“斩熊者,看来它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它。”席柏丽丝抚摸着猎犬,转而向塔雷加利尔一笑说道。

弗里德利尔亲手将龙心猎犬的项绳交给了席柏丽丝。席柏丽丝在看了看手中的绳索后,很快将它放在了地上,转而,席柏丽丝又上前将猎犬的项圈解了开来。

“嘿!席柏丽丝,那样很危险。”塔雷加利尔在看到这一幕后大声提醒道。

“没关系。”席柏丽丝冲塔雷加利尔笑了笑说道。

见一贯凶猛的龙心猎犬如同温顺的大猫般被席柏丽丝抚摸着,既没有吠叫,也没跑开,塔雷加利尔不禁小声嘀咕道:“我的天,想不到这龙心猎犬竟和我们的塔鲁一个样。喜欢小女孩。”

多日后的塔鲁长屋外,弗里德利尔看着每日都和龙心猎犬嬉笑玩耍的席柏丽丝,突然开口向她说道,“席柏丽丝,你需要给你的伙伴起个名字。”

席柏丽丝想了想说道,“我懂得的斐顿词语还不够多,我不太会起狗的名字。”

“你可以给它起一个嘉兰的名字。”弗里德利尔说道,“它是个女士。”

“那就叫它诺希比吧。”席柏丽丝再想了一番后说道,“我以前饲养过一只迪米猫,就叫这个名字。它一直陪伴着我,直到敌人到来的那天,它被带火的箭矢射伤,死掉了。”

“诺希。这个名字不错。”弗里德利尔点了点头,问道,“能告诉我它是什么意思吗?”

“这是嘉兰神话故事里,一个来自地底世界的怪物的名字,它一开始来到地面祸害人间,但最后,它又良心发现,改邪归正,并最终留在了大地上,成为了人类的伙伴。”

“诺希比。”弗里德利尔笑着上前抚摸了一下龙心猎犬诺希比,并对它说道,“你要保护好你的主人。”

席柏丽丝微微笑着说道,“我能感受到,它会保护我,和你的。”

弗里德利尔正要在说什么,却听得远处有人跑来。

“塔鲁!”一个年轻急促的声音传来,正是埃文森。

“塔鲁,永夜岛的”埃文森话语还没有说完,便被突然起身的诺希比吓了一跳,诺希比冲着埃文森,龇咧着尖牙,喉咙发出一阵低吼。

弗里德利尔向席柏丽丝歪了歪头,示意她带着诺希比暂时先到一旁去。

“他是埃文森,他是我们的朋友,不要这样,诺希比。来吧,我们到那边去吧。”席柏丽丝将诺希比安抚下来后,并将其带走。

“塔鲁,据渔民回报,永夜岛的瑞克利尔塔鲁率领着至少三十艘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向南方进发了。”看着诺希丝被席柏丽丝拉走,埃文森才继续说道。

弗里德利尔听闻他的话后将目光转向了永夜岛方向,而后说道:“看来瑞克利尔他的确已经完全不把国王放在眼里了。”

埃文森:“塔鲁,瑞克利尔确实藐视国王权威已久。重点是,他此次率军可是向南进发的,他们难道这是要去往嘉兰?”

“是的,当然是嘉兰。”弗里德利尔扬起一丝微笑,看着埃文森说道。

埃文森疑惑的问道,“可是他们以前从没去过那边,现在怎么会突然要到嘉兰去?难道是我们的人向他走漏了那边的信息?”

弗里德利尔靠近埃文森小声说道,“是的,是走漏了信息。我派伊奥利尔给瑞克利尔送去了那个黄金制的八芒星。并借伊奥利尔之口告诉瑞克利尔塔鲁说,嘉兰现在脆弱不堪,遍地黄金。任何人去了那里,都将变得非常富裕。”

埃文森大吃一惊,他忙问道,“塔鲁,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应该能想得出为什么。”弗里德利尔说道,“亚梭尔能从嘉兰获得财富,我们斐顿人同样也能。”

“塔鲁您是想借助永夜岛的力量,以便深入嘉兰腹地吧?”埃文森想了想然后说道,“但,您让伊奥利尔对他说遍地黄金,这个似乎是谎言啊。嘉兰的财富应该被亚梭尔搜刮的差不多了吧?”

“不,还有的。”弗里德利尔说道,“我获得了独特情报,相信我。嘉兰比你想象的还要富裕。”

“即便嘉兰还有很多财宝可以劫掠,但现在的嘉兰各处,那不也应该是还有很多亚梭尔军队的吗?”埃文森说道,“永夜岛的瑞克利尔就这么去到那里的话,那岂不是立刻会遭遇他们。”

“哦,这一点我忘记让伊奥利尔告诉他了,希望瑞克利尔能够战胜他们。”弗里德利尔一笑道。

埃文森愣了一愣,之后似乎明白了弗里德利尔的用意,也不禁一笑问道,“塔鲁,说说你的计划吧。如果他们到了嘉兰发现遍地都是亚梭尔的军队,瑞克利尔肯定会认定是我们故意在骗他的,我想他很可能会在撤退后向奔霜迹岛杀奔而来。”

“你说的没错,我的兄弟。”弗里德利尔目光闪过一丝狡黠,“我的计划,是准备带领着战士们前去龙心岛。”

“去,龙心岛?”埃文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看着弗里德利尔坚毅的目光,问道,“去龙心岛能做什么,难道塔鲁您要趁机夺取王位?”埃文森困惑的问道。

弗里德利尔笑了笑说道,“不,当然不是。你错了,我是要响应国王的号召,准备前去讨伐无视国王权威的瑞克利尔塔鲁了。”

“讨伐他?”埃文森说道,“塔鲁,你这是要置瑞克利尔于死地啊?您为什么要针对他呢?”

“我的兄弟,有时候我挺喜欢你的单纯劲儿的。但你也应该试着变得,变得,”弗里德利尔一时词尽,摊了摊手说道,“算了,你这样也挺好。”

“塔鲁,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针对瑞克利尔塔鲁,我们与他们并没有什么纷争和恩怨。您不是想利用它的兵力,向嘉兰进军吗,怎么又响应国王的号召,要去讨伐他了。”

“你说的对,我们和瑞克利尔塔鲁没有恩怨,所以我也并非在针对他。我之所以引诱他去嘉兰,是想借助他的力量一起击败亚梭尔人,然后对富裕的嘉兰再进行掠夺。但是,只有瑞克利尔的力量我觉得还是不够。我想让全斐顿的军队都开往那里。”

埃文森一惊,“可国王怎么会答应”

“很遗憾,我们的国王当然不会答应那样做。你知道的,我们的国王却是个迂腐固执,又尖酸刻薄的老头。通过前段时间去往龙心岛,我也明白了,他是绝对不会号召全国发起对嘉兰的掠夺的。不过,我想他虽然不会发起对别人的战争,但却肯定会号召另一种战争,那就是对自己人的战争,内战。我想他一定会召集所有塔鲁,对瑞克利尔这样擅自行动,无视国王权威,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进行讨伐的。”

埃文森听闻弗里德利尔一说之后,恍然大悟,“我明白您的计划了,塔鲁。您说的很对,我想国王是一定会号令我们前去讨伐瑞克利尔的。到那时候,到那时候只要塔鲁们的船队尾随瑞克利尔驶向了南方,离开了斐顿。那您大可以煽动更多人一起对富裕的嘉兰进行掠夺了。”

“是的,埃文森。没人愿意拒绝黄金财宝。更何况,也没有人愿意与永夜岛为敌吧?”弗里德利尔微微一笑说道,“等我们到了嘉兰,在黄金财宝的诱惑下,我想所有人都会改口对瑞克利尔塔鲁说,他们其实是来驰援他,并要与他一起同亚梭尔人战斗的了。”

“那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我想国王一定会气的昏死过去的。”埃文森大笑着说道。

弗里德利尔笑了笑,但旋即认真的向埃文森问道:“对了,埃文森,我问你,像今年这样持续不断的潮水上涨,你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你以前在其他地方见到过吗?”

埃文森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涨潮会持续如此长的时间。而且,我觉得说是持续的涨潮也并非正确,因为它还是偶尔会落潮的,只是即使落潮,海水的水位也比以往更高了。塔鲁,说实话,我的感觉是海水变的比以前多了。”

“海水比以前变得更多了”弗里德利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或许这件事您最该去问问米基查兰女贤。”埃文森说道。

弗里德利尔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你快去准备远征的物资吧。也许等我们到了嘉兰,海水就又落潮了。”

当暖风吹来,席柏丽丝在守望岛看着星光号,勇士号,力量号,以及雕刻有自己形象的新船斩熊者号渐渐远去的时候,她向身边的米基查兰女贤问道,“女贤,我们为什么要离开霜迹岛到这里来?”

米基查兰抚了抚席柏丽丝随风飘散的金发,“塔鲁自有他的计划。我想他更多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哦。”席柏丽丝问道,“他也会安全返回的,对吗?”

“当然,他是斐顿最勇敢,最坚强的战士。先祖庇佑着他。”米基查兰微微笑着说道。

“愿神主赐福。”席柏丽丝看着远方,小声用嘉兰语说道。

“席柏丽丝,虽然我不知道你低语的是什么,或许是对塔鲁的祝福。但我再次提醒你,你应该讲斐顿语。”米基查兰说道,“弗里德利尔塔鲁是斐顿人,只有用斐顿语来祈求斐顿的先祖才会于他有益。”

席柏丽丝有些歉意的点了点头,用斐顿语说道,“愿先祖庇佑着他。”

“女贤,能给我讲讲先祖的故事吗?”席柏丽丝虔诚的祈福之后,睁开碧蓝的眼睛望着米基查兰说道,“现在我能听懂更多的词语了。

“这半年多来,你斐顿语进步的很快。”米基查兰说道,“好吧,我就给你讲一位传奇先祖黑夜守护者布洛忒的故事吧。”

席柏丽丝兴奋的点了点头。

米基查兰坐在一颗伐倒的树干上,望着斐顿战船消失在海天之际,而后讲道,“那是在久远的黑暗时代,那时的天空甚至还可以见到飞翔的巨龙。整个世界充满了无尽的残酷,天空降下的腐蚀之雨和喷涌而出的地底火焰将万物蹂躏,咆哮的可怖巨兽占据着丛林和大山,在人们仅有的可以生存的那小小土地上,还时常受到一只名为奎尔萨比索的怪物的侵害。

奎尔萨比索是一条邪恶的巨蛇,它不仅身体庞大,还长有一对巨大的羽翼。当每年寒冬夜晚变得无比漫长的时候,它总是会乘着夜色突然的降临,然后对无辜的人们发动袭击。它每次都会将一座村庄或者几户人家夷为平地,并吃掉那里的人畜和粮食。人们对它无所防备,没人看到它是怎么来的,也没人知道它又是如何离去,更没有人知道它住在哪里。人们对它只有恐惧,无数个寒冷的夜晚,人们提心吊胆,难以安睡。

直到他的出现,黑夜守护者布洛忒。

他本是永夜岛一位渔民家的孩子,在他还是一个婴儿时的一个夜里,邪蛇奎尔萨比索袭击了他所在的村庄。村上一片惨样,布洛忒的父亲在邪蛇即将将他们之时,他为了不让儿子布洛忒命丧邪蛇之口,狠心的将布洛忒装入木桶,扔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但布洛忒却没有死于大海,而是被海洋女神收留,海洋女神将他哺育成人。二十年后,人们见到了一个脚踏海浪而来,手持双头鱼叉,浑身披着七彩鳞甲的勇士。他自称布洛忒,他说他将打败奎尔萨比索,让黑夜不再恐惧。

人们起初并不相信他的话,但随后的日子里,无论多少年过去,再没有人讲起奎尔萨比索害人的事情。后来人们说,在一个北方的大海边见到过奎尔萨比索的尸体,它庞大的身体扭曲在一起,双翼被割裂,连眼睛也被挖去了一只。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杀死邪蛇奎尔萨比索的布洛忒,在永夜岛的海边立起了一座它的雕像。那个雕像依然还在,雕像上布洛忒手持双头叉,将奎尔萨比索的蛇身插住,脚踏蛇头,正取下它的眼睛。”

席柏丽丝虽然对米基查兰女贤讲的有些斐顿词语并不太懂,但她依旧兴致勃勃的听她讲完了布洛忒的故事。之后她对米基查兰说道,“他会比布洛忒更厉害,对吗?”

米基查兰微微一愣,随后笑着说道,“是的,因为他是霜迹岛的塔鲁。”

第十九章 阿波利·曦光城

荒漠的初春,几株坚韧的野草在满是石砾的地面上发出嫩芽,给这片土地又带来一丝生机。

接近傍午时分,一人一骑自东向西奔踏而来,打破了荒漠里长久的宁静。

这骑马的人身着黑色麻袍,背负着一个紫木匣子,正是裴夏。在他胯下骑乘的,是名为玄极的黑色纯血骏马,经过长途的奔跑,玄极现已浑身渗出无数黑紫色的汗珠,它热汗蒸腾的散发出缕缕气雾,雾气亦被它自己快速的甩在身后,进而形成一道模糊的残影。

在翻过一座光秃秃的山坳后,裴夏终于勒住了“玄极”。他从马背翻下,放它到附近自由啃食零星的嫩草。而他则取下了背上的紫木匣子,并将其打开。裴夏按动木匣上雕刻的两处机关,而后抽出了木匣中的一处暗格,并从中小心的取出了一件器物。

是一个制作精密的指南仪。

指南仪的磁石被打磨成有凹孔的两头针状,裴夏小心的取出这枚磁针,并将它轻轻放于一副铭刻着方向的罗盘的顶针之上,磁针在顶针上缓缓晃动,最后磁针的两个头分别停留在了南北两方。

裴夏从匣中抽出一张图纸,当他用石墨条在图纸上进行了一番记录之后。他才安心的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块坚硬如石的窝窝头,啃了一口。

继续前行,他一路尽量绕过马匹难以行进的有沙地带,他沿着喀尔多荒漠的绿洲连线一路向西。在穿越了两片绿洲部落,并度过了无数个饥寒交迫的夜晚后,他抵达了辛瓦绿洲之外。

俯身于一座岩山上,裴夏看到现在的辛瓦绿洲中已不见了以往的繁盛,牛羊成群的贸易场景亦完全不见了,只有少数喀尔多人还在绿洲中生活着,而绿洲中到处是白色的行军营帐,营地四周也扎起了不少拒马,两座瞭望塔上飘扬着亚梭尔的飞鹰旗,很显然,这个绿洲已经被亚梭尔人改造成了一个庞大的军事基地。

“看来遥山督佑府的侦查工作做的还不够,亚梭尔这根本不是什么侵掠,而是占领。照此下去,恐怕喀尔多其他的绿洲也会步步被他们蚕食。”裴夏心想,“辛瓦的位置极其重要,占据这里之后,无论是喀尔多南部的沙漠,还是东部的荒漠,基本上都在亚梭尔人的控制范围内了。他们这不止是扼守住了喀尔多人西出的咽喉,更是将刀子插进了喀尔多的胸口。”

裴夏思索了一番后,再度打开了木匣,他小心的将辛瓦的景象记录绘制到了纸上,而后,他才慢慢爬下山坡,骑上“玄极”迅速的绕开了辛瓦,继续向西而行了。

继续向西飞驰了几日,裴夏来到了亚梭尔的东方门户,阿波利·曦光城。

他牵马而行,头罩兜帽,因长途旅行他和“玄极”都显得风尘仆仆,像一个失去了田地的落魄流浪汉牵着他的毛驴一般。就连唯一的家什-紫木匣子,也被他用脏兮兮的被褥包裹起来,放到了马背上。

阿波利·曦光城的城墙经过了多次的扩建,但依旧不算高大,且没有护城河的保护。在其黄褐色的城墙上,只有稀疏的卫兵来回巡逻。裴夏知道,亚梭尔人不同于伊洛,他们土地广袤,马匹充足,对于喜好野外战斗,远掠他国的亚梭尔人来说,修筑高大的城墙显得并不是十分必要。虽然如此,但曦光城内的一座挺拔的城堡式王宫,还是显得格外惹人注目。远在城外的田野间,就能轻易的看到它极具特色的金色尖顶。

裴夏缓步来到面东的曦光城城门前,尽管他显得已经极其不惹眼了,但卫兵还是迅速的拦住了他。卫兵说着亚梭尔语,将裴夏的兜帽拉下。裴夏张开双手,向士兵友好的示意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卫兵在说了几句话后,见裴夏似乎听不懂,于是将他搜身,又将他置于马背上包裹着的紫木匣子翻出。

裴夏知道卫兵指着木匣叫嚷,是在要自己打开木匣,他蹲下身去,装作擦拭了一下木匣上的雕刻,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迅速又隐蔽的按动了木匣侧面的一个小机关。因为机关的缘故,当他将木匣打开的时候,实际上只是打开了木匣其中的一个夹层。亚梭尔士兵向木匣内看去,只见匣子里内装的是一些小面团和一个小面人,还有几个捏面人要用的木制小工具。

面人捏的造的是一个放羊的伊洛小孩形象。小孩手里攥着羊鞭正在挥击,栩栩如生。裴夏笑着将小面人举在手上给士兵看,亚梭尔士兵也迅速被这个新奇的小玩意吸引了目光。一个亚梭尔士兵从裴夏手中夺过这个制作精美的小面人,然后与他人相互传阅欣赏。从士兵们的眼神中裴夏得以看出,他们都十分喜爱这个有趣的小玩意。其中更有一个士兵向裴夏竖起了大拇指。

裴夏在将小面人送与了一位卫兵队长后,顺利的进入了曦光城。

进到城内,裴夏先在将“玄极”栓在一处极不显眼的栓马桩上,而后,他才背负着木匣子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了一家名为“远方的山谷”的小饭馆。

这个时候,饭馆里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亚梭尔老人,坐在柜台一侧的软垫上,似睡似醒。

裴夏在一个空位坐下,悄悄打量了四周一番之后,他突然用亚梭尔语说道:“我只想吃一口蛋奶酥,在那无人的山巅。”

那老人显然听到裴夏的话语,他突然变得精神起来。他从长椅上起身,走到了裴夏跟前,仔细的对他打量了一番,然后同样用亚梭尔语回道:“蛋奶酥正在燃烧着恐惧的火焰。”

裴夏知道暗号已经对上。他改用伊洛语低声说道:“请带我去吧。”

不知老人是否听懂了裴夏的伊洛语,但他颤微着转身示意裴夏随他到后厨。

老人在裴夏的帮助下,挪开了厨房角落里的一个大木箱,木箱之下,一个地窖暗门从地板上显露出来。

裴夏毫不犹豫将暗门抬起,他接过老人给点燃的一盏油灯,小心举它走进了黑暗之中。

爬下一段陡峭的木梯,裴夏来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中,他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发现四周皆是古旧的石墙,他在石墙上仔细搜索,在一个刻画着侧转头的雄鹰图案处,他找到了位于鹰眼上三角形槽孔。

裴夏打开紫木匣子,取出一根带柄的三棱铜棒,将它插入鹰眼中的槽孔,然后用力转动。伴随着转动,一扇狭小的石门被缓缓挪开。裴夏看了一下洞口,将木匣留在了原地,他举起油灯,俯身而入。

这是一个狭长的通道,裴夏在昏暗的光线中匍匐了前进了许久,才在再度推开一个石门后,看到有强烈的光束从头顶射入。

裴夏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干涸的井底之中,光线正是从井口射入。

一个水桶半吊在空中,他伸手拉了拉悬垂的水桶,水桶不但没有下降,反而立即被一股力量收了上去。

裴夏看着水桶快速升到井口,并被轱辘收紧,他一笑低声嘀咕道:“雕虫小技。”

他坐在井下等了很久,才见有一个人从井口伸了伸头,逆着光线,裴夏泵没有看到那人的样貌。水桶被重新放下,但那人却再没出现。

一直到了半夜,井口才又传来了声响。已有些困乏的裴夏抬头望去,一个人影晃动,而后顺着桶绳降下,快速的落到了裴夏跟前。

不等裴夏开口,那人当即先钻入暗道。

“进来说话。”漆黑的暗道中,男子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待裴夏也返进暗道之中,那人才低声开口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掌尺。”

“你是默诵会的人?”

“是。”

“南宫先生今年伐倒了很多树木吗?”

“他坐轮椅有五年了。”裴夏知道对方在试探自己。

“嗯,到这里来你想知道什么?”

“亚梭尔有没有计划继续东进?”裴夏直接了当的问道。

“有。”

“那他们计划东进到什么程度?”

“直抵东面大海。”

裴夏从舌尖发出两声吱吱的声音,表示惊讶和不屑,他随即继续又问:“他们的计划你了解多少?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具体时间还无从知晓,也没法判断,但他们东进的战前准备已经开始了。”

“亚梭尔侵占辛瓦绿洲,就是为了下一步穿越荒漠继续向东做准备?”裴夏问道。

“是的。”

“以目前亚梭尔的实力,喀尔多可以抵挡多久?”

“如果亚梭尔西方的强国兰蒂能够保持防御态势,使得亚梭尔能够抽出兵力到东方来的话,喀尔多人抵挡不了多久。”

“嗯。”裴夏继续问道,“如果亚梭尔西线陷入僵持,那东方的情况会怎样?”

“很难讲,如果喀尔多人能团结起来,或许可以抵挡亚梭尔东方军团。但那个可能性很低。”

“嗯”裴夏继续说道,“说说亚梭尔现在在东方的兵力情况吧。”

那人从黑暗中伸出手来,递给了裴夏一小卷羊皮纸,“兵力情况我记在上面了。”

“好。”裴夏接过羊皮纸卷,收进衣襟后继续说道,“下面的问题是掌尺让我来找你的目的。”

“我知道之前的问题你是在帮伊洛皇庭问,请讲你的问题吧。”

“亚梭尔俘虏大量各占领国人民在做什么?”

“到他们的首都附近,做一个大的工程。”

“嗯,什么样的大工程?”

“很多亚梭尔人都说是在建造新的国都,但据我一年前从亚梭尔东方领主那里偶然窥得的一密函上得知,他们建造的是一座巨塔。”

“巨塔?怎么样的巨塔?”

“不清楚,这一年我竭力在收集有关巨塔的信息,可是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可以确定是巨塔这个工程很大。”

“那你可知道它开始建造了多久了?”

“具体时间不清楚,对于巨塔,还有一点,它坐落在赫撒附近。”

裴夏沉默了一阵,问道:“亚梭尔的历史神话,或者宗教信仰里有关于建造巨塔的描述吗?”

“据我所知,并没有。亚梭尔人游牧起家,对建筑并不重视。至于他们信奉的神谕教派与降临教派,一直以来也就是造些神庙罢了。”

“关于那个塔,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

“我这里能获得的关于塔的消息也就这么多了。若要知道更多信息,恐怕你要继续向西,到赫撒一带打探才行。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继续往西去了,亚梭尔腹地不比这里,这里偶有伊洛商队来访,伊洛人也并非难得一见。但若再向西的话,你一个伊洛人必将会引起他们很大的怀疑。”

“嗯。”裴夏稍加思量,“告诉我继续向西的话要怎么走才能到赫撒?”

“你要一个人去赫撒?不行,你最好不要去了,如果你因此送了命,不光南宫先生得不到一点消息,连我辛苦记下的亚梭尔东部兵力部署都无法交到伊洛皇庭了。”

“我可以先回到遥山关一趟,你放心好了。”裴夏坚定说道:“如果只告诉掌尺关于亚梭尔的工程这么有限的消息的话,我这一趟也几乎是白跑了。”

男子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吧,如果你要去赫撒。那从这里要先向南走,看到了起伏的大山,再转而向西,等你穿过牛羊成群的可汗草原,最后沿着河流而上,翻过丛山峻岭就到达“聆听之地”了。赫撒就在那个大平原上。途中数座大城一定要注意绕开。”

“好。”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前些日子,有一个自称是默诵会成员的人来找过我。”

“什么?”裴夏有些诧异,随即问道,“是谁?”

“我从不问来者的名字。那没有意义。”那人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个会说伊洛语的休伦人。”

“休伦人?”裴夏更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继续问道,“我伊洛默诵会,怎么会有休伦人。你怎么确定他是我们默诵会的人?”

“他和你一样,也知道南宫先生。因为他长有外族样貌的缘故,为了以防万一,我甚至还多问了几个问题。”

“他都答上来了?”

“是的,他不止知道南宫先生五年前折了双腿,还知道先生正玲珑山,更知道先生他正在设计着新武器。”

裴夏感到不寒而栗,“那个人,他来这里,问了你什么?”

“他什么都没问我。与之相反,他是来向我透露信息的。”

“他说了什么?”裴夏迫切的问道。

“小心长有四只眼睛的毒蛇。”

“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他只是让我要告诉来到这里的默诵会的人。我想他之所以不把话讲的完全明白,也是有意在提防我。我不便多问。”

井口出现一阵嘈杂声,那人随即说道,“我必须要走了。”

暗门在裴夏进入后迅速被关闭,通道里一片漆黑,裴夏犹豫了一下,摸索着返回了入口。

第二十章 石匠营地

从山谷开凿下来的石块被船只运载到石匠营地外的码头,和营地里的其他人一样,齐夫首先负责对这些石块进行测量和修凿,然后再根据石块不同的尺寸和规格,分别引领运石船至水环中的不同位置,以便卸载和使用。

每天忙碌的工作,使得齐夫思念萨米的时间变少,但思念的程度却没有因此而减少。

在将一船石块沿着水环内的沟渠卸载到了指定位置后,齐夫独自一人徒步向石匠营地走去。此刻的他突然发现,原本与他一起同来的石匠和士兵已经走远,而自己身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士兵的监视。这令齐夫感到意外,也突然感到了一种奇怪和另类的自由。

正如此刻的很多时候,齐夫想过逃走。但是他不知道逃走后该去往哪里,会不会被抓住处死。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萨米在哪里。

眼下,齐夫如同自由民一般,自在的走在路上,这更令他极度的希望萨米此刻就在身边。他无时不刻的不在为萨米后悔当时他没有举手,至少在这里,他可以衣食无忧,可以父子团聚。

边走边想着这些的齐夫,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闪过。他加快了脚步,他不再享受当前的自由。他快步赶回了营地,他来到了古特里夫的营房之外。

古特里夫的营房之外,站着数名持刀的亚梭尔士兵。他们在核对了齐夫的工作铭牌后,才对他的求见进行了通报。在获得了古特里夫的同意后,齐夫获准进入了屋内。

“哦,你是那日神使称赞过的那个人。我记得你。你叫齐夫对吗?”当齐夫走近屋内后,古特里夫从一张堆满图纸的木桌后当先向他问道。

“是的大人。”齐夫略显紧张的向古特里夫回答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古特里夫又垂下了头,他看着桌上的图纸向齐夫问道。

“古特里夫大人,我我找您是有个请求。”齐夫稍稍犹豫后说道。

“说吧,我的族人。”古特里夫依然看着桌山的图纸,“有什么请求?”

“是关于我的儿子的,大人。”齐夫看了一眼古特里夫后,垂下了眼睛向他说道。

“嗯说说看。”古特里夫依然没有抬头。

“我儿子,他他也是一名优秀的工匠,他叫萨米。他和我一起从休伦故土被带到了这里,只是,在那日您要求石匠举手的时候,他可能是因为太过恐惧,而没有举手,这导致他没能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我想我想请求大人您,能不能将他调到这里,随着我们一起工作。”齐夫紧张的抬起头,见古特里夫一时没有回应,于是又补充说道,“他一定会对我们的工作又所帮助的。”

古特里夫抬头看了齐夫一眼,然后又垂头看向图纸,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很遗憾,齐夫,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大人求求您大人,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毕竟,毕竟他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石匠,而且年轻力壮。”齐夫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和哽咽。

“齐夫,既然你的儿子他是一名优秀的石匠,那我现在可以记住他的名字。如果我以后在其他地方碰巧见到一个叫萨米的年轻石匠的话,或许我可以争取将他招入我们营地。”

齐夫在听到古特里夫的回答后,显得格外的激动,他跪倒在地说道,“谢谢您,谢谢您大人,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如果能来工作,也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起身吧,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亚梭尔人幅员辽阔,即使他在聆听之地的其他地方做着建筑工作,那我能碰到他的几率也是非常小的。更不要说他如果被派去到了其他的地方了。”古特里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齐夫说道。

“我明白,我明白。”齐夫哽咽着说道,“但还是要谢谢那您大人,您的话语,给了我希望,也给了他希望。”

古特里夫摇头微微一笑,“好了,齐夫,去工作吧。”

“好好的,大人。”齐夫摸了摸眼角的泪滴,然后缓缓起身准备离开。古特里夫继续看着桌上的图纸。突然,古特里夫转而又叫住了即将离开的齐夫。

“等一下,齐夫。我这里有个建筑上的问题,或许你可以给我些建议。”古特里夫招手示意齐夫走到他的桌子前面。

不等齐夫疑惑着走近,古特里夫便快速的将桌上的一张图纸倒转向齐夫,并指着图纸上两处标记点对他说道:“在这个位置,要做一个拱劵。拱劵的大小,要比这个弓形石拱门更大一些,你认为它最多可以做到多大尺寸?”

齐夫低头认真看了一番图纸上的草图,而后说道,“大人,是用那些花岗岩来建造对吗?这个问题需要进行计算,我需要纸和笔。”

古特里夫立即向他递过了纸笔。他看到齐夫拿起纸笔后,很熟练的就开始了详尽准确的计算和绘制。

看到这里,古特里夫不禁心生对齐夫的尊重和一丝敬意。

渐渐的,古特里夫与齐夫两人,开始由拱劵的问题,进而深入的探讨起更多的有关建筑方面的问题来。

两人的讨论范围甚至从建筑学一直延伸到光学领域。对学术的严谨态度,让两人高度专注,一直持续不断的将一系列问题讨论直至夜晚。

夜晚时分,古特里夫差人点起了油灯,并送来了食物。他在将一块卷着羊肉和大葱的馕饼递给齐夫后,向他问道:“齐夫,你掌握很丰富的知识。我想你以前在休伦一定参与建造了很多建筑吧?”

“并不多,大人。”齐夫握着卷饼,谦虚的说道。

“你不止雕刻手艺出色,对建筑的设计和构造也很有见解,说说你参与的建筑吧。”古特里夫用餐刀将面包划开,在放进一片干酪后说道,“我想听听。”

“大人,我这一生基本都在休伦的神谕半岛度过,您应该知道那里吧,那里建筑并不多。”齐夫说道。

“喔!我的天呐,你的意思是说你参与建造了神谕灯塔?”古特里夫惊喜的将餐刀拍到桌上,然后兴奋的说道,“我曾经去过那里,那时神谕灯塔还只建造了一半,但那就已经足够震撼。它实在是太美了。”

“是的,大人它真的很美。”

“我真想再到那里去一次,看上一眼它建成的样子。”古特里夫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齐夫说道。

“大人”齐夫遗憾的说道,“很遗憾,神谕灯塔并没有完工。”

“没有完工,为什么?”古特里夫不解的问道,“距离上次我去那里,已经大概有十几年了吧,难道还没完工吗?”

“因为”齐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因为与亚梭尔的战争,使得经费不足,外加上很多工人们都被派往了战争前线。”

古特里夫突然变得沉默。

过了好久,古特里夫才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说道,“这也算作是人们为了完成另一项更伟大的成就,而做出的一种牺牲吧。”

齐夫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鼓起勇气说道,“大人,我想冒昧的问您一句。”

“说吧。”古特里夫喝了一口酒后说道。

“您,您为什么为什么愿为亚梭尔人服务呢?”齐夫问道。

古特里夫在听到齐夫的问题后,笑了一笑,他似乎并不介意齐夫问题所隐含的立场,他回答道,“你现在不也是很甘愿的为亚梭尔人服务吗?这里戒备并不森严,很多时候你甚至可以逃走,为什么你没有走呢?”

齐夫垂下了他苍老但不失光亮的眼睛,而后说道:“我,我希望能活下去。只有活着,我想我才有希望能再见到我的儿子。”

“你只为这个吗?”

“是的,大人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求。”

“好吧。我也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古特里夫点了点头后,突然将声音压低说道,“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什么亚梭尔人,休伦人,迪米人,乃至兰蒂人。我只想通过智慧和努力,并与其他人通力协作,一起创建出旷世存在的伟大奇迹。我和你一样,也希望能活下去,只不过我活下去的目的,是为了见到有史以来人类最伟大的建筑的落成。”

齐夫有些意外的看着古特里夫,欲言又止。

“齐夫,当你在建造神谕灯塔的时候,你也一定很想见到它建成的样子吧。那种从想象中,再到图纸中,最后到现实中。那种无与伦比的感觉。”古特里夫憧憬着说道。

顺着古特里夫的话语,齐夫想起了自己在神谕灯塔的工地一年年看着灯塔垒高,也看着萨米一天天长大的时光。那时的齐夫手把手的教着萨米,他将他从他父亲那里学到的技艺传授给他的儿子萨米,直到萨米长大而父亲老去,齐夫也每日开始带着儿子到工地干活。

“大人。如您所言,我确实也真的很想见到神谕灯塔建成的样子。不仅是因为我对它的喜爱,还因为它承载了我生命中的美好。”齐夫说道。

古特里夫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对于这里,我也是有着同样的感觉。”

“大人,不知我该不该问,亚梭尔为什么要建造这么一座宏伟的建筑?”

“齐夫,这个问题你不该问。”古特里夫的态度因齐夫的问题而变得稍显严肃,他继续说道,“也许以后你会明白,但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好了,先吃掉晚餐吧。”

齐夫不再多言,只是回答道,“是的,大人”

夏天到来的时候,水环内的土地已然建成了巨大的塔基,原本很多驻扎在水环内的营地也逐渐迁出了那里。

在一个阴天的清晨,齐夫与维莫斯站在码头,等待着新一批开采的石块运抵。远远地,齐夫看到了运送石块的船只,还有大量在岸上牵引船只的奴隶。

“维莫斯,你看那个”齐夫看着奴隶中的一人对维莫斯说道,“那个人像不像是”

“是巴库巴利!”维莫斯顺着齐夫所指,看了一眼后兴奋的喊道。

巴库巴利本拉着纤绳迈着沉重的步伐低头走着,忽然听到了前放有人喊到自己的名字。于是他抬头举目看去,他只见齐夫与维莫斯穿着休伦族的民族服饰就站在远处,这令他大吃一惊,感到意外。

巴库巴利害怕身边随行的亚梭尔士兵,他不敢对维莫斯应答。他只是远远看着他们。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在齐夫和维莫斯身旁,竟还没有士兵对他们看守。库利巴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运石船在河畔码头泊下,众多的奴隶也随之放下了肩头的纤绳。齐夫与维莫斯本想上前与库利巴利说话,但被却被监管奴隶的亚梭尔士兵拦住了去路。维莫斯也只好悻悻的在亚梭尔士兵身前看了看库利巴利,而后与齐夫一起登上运石船检查石块去了。

自石牢一别,库利巴利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齐夫与维莫斯了,却没想到现在不仅见到了这两个曾经的狱友,他们竟还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他们不仅变得更加自由了,还检查起了山谷运来的石块。库利巴利在河岸边看着船上的齐夫与维莫斯,他看到两人一起走到了靠近自己的船侧。然后,他饱含热泪的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齐夫老哥,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把库利巴利弄到我们这来。”维莫斯说道,“你知道的,曾经在我生病的时候,库利巴利多给了我一个水果,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想他能到我们营地来生活最好。”

“我也想那样,我也想让他们像我们现在一样,至少可以吃饱穿暖,不必再挨饿。”

“我们想想办法,帮助帮助他们。”

“嗯”

第二十一章 晴甫郡

姚平离开了洛川。

就在他从客房门外向内看到阿萨娜与库特塞娅缠绵的第三天。

他并非不辞而别,在洛川青龙门外的五里亭,阿萨娜真挚的与他拥抱告别。她柔软的躯体,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颈根和发丝,都让姚平感到一阵眩晕的沉醉与迷恋。但他还是坚定的与他们分别了。

姚平如此坚决的离开,或许是因他内心对舅舅的欺骗行径感到厌恶,也或许是因他看到了阿萨娜与库尔塞娅的亲密行为令他感到难以接受。在此之前,姚平从未想过竟会有两个女人在一起缠绵,这不仅冲击了姚平的思绪和伦理,更也割裂了他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们产生的爱慕。这些事情对姚平产生的触动,让他也不再愿和他们一道返回遥山关外。他现在想去的地方,只有自己的老家,摇光州的晴甫。

至于为什么突然的那么想回摇光州晴甫老家,姚平觉得,似乎是之前见到了发小卞来,加重了对故乡的思念的缘故。同时,这也让他更觉得,自己也应该去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带着跑商队攒下的银子,买下几亩田地,娶个一个贤惠的媳妇,然后再生下孩子,这个想法曾在姚平脑中浮现,但直到现在,他才下定决心要去实现。

为了节省开支,姚平徒步一路向东,他甚至拒绝了舅舅表示要送给自己的一头毛驴。因为他觉得,那是公西旸用欺骗阿萨娜而获得的金钱购买的。强烈的内心原则随着姚平做出返乡的决定,也一同从他心中迸发了出来。独自走在回乡的路上,虽有一丝孤独,但姚平也同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对未来充满了期望。

离开洛川月余,姚平来到了玉衡州的祥云城外。他本不打算入城停留,但不巧午后时分天降大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于是,他不得不进了城,在城中找了间便宜的客栈住下,以避雨过夜。

姚平走进客栈里的房间后发现,这间共有四张床榻的房间里已经住进了两位房客。

房内的两人其中一人侧卧在床,面朝房内躺着。另一人则在擦拭一支桃木剑。从他们的装束上,姚平看得出他们应是山中修道的羽士。

姚平礼貌的向他们问候,“叨扰二位道长了。”

那擦拭木剑的羽士见姚平进来,也起身回道,“善主客气,我等同是借宿在外,谈何叨扰。看你衣襟湿透,快脱掉晾挂起来吧。”

姚平遂脱掉衣物,整顿好行囊,裹着一张客栈的毯子坐在床边。他听得窗外雨声又大,于是同那羽士闲聊道,“这雨下的可真够大的,不知道今夜能不能停。”

羽士:“想必善主是有要紧事,打算明天一早就赶路吧。”

“是啊,准备回家呢。估摸着再走个二十来天就该到家了。”

羽士:“竟还要走二十来天,不知善主家住何处?”

“摇光州的晴甫。”

“晴甫?”羽士脸色微变,问道,“善主可是离家有些时日了?”

“是啊,有几年没回去过了。”

“多年未回,想必善主一定不知近来摇光的晴甫及幻阳一带发生的奇异之事了。”羽士有些黯然的说道。

姚平听闻羽士此语便感不妙,他急切的向那羽士问道,“鄙人确实不知晴甫和幻阳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望道长相告。”

羽士先轻轻叹息了一下,而后才缓缓说道,“此事还要从两月前说起,时摇光州沿海一带突然有大量鲸豚及一些不知名的怪鱼冲上海岸。这上了岸的鱼自是无法自个再回到海里,于是就在岸头挣扎。常走海边的百姓看到了,无不以为是天道恩赐,于是尽将其带回家中食用。谁知,这两地岸滩上搁浅死去的大鱼是越来越多,最后竟是到了吃都吃不完的地步,继而那些海中鱼尸不断在海边堆积,以致恶臭腐烂。”

“这事情的确有些奇异。”姚平心神稍安,他说道,“我自幼在海边生活,倒也见过这鲸豚冲上海岸的事情,只是并不如道长您所说的如此之多罢了。”

羽士摇了摇头说,“善主听贫道继续讲。贫道刚才所说的水中生灵死于岸滩,只不过是天道异常,凶祸来临之兆。自那以后,也就是在十余日前,一名幻阳青山观的同道飞马赶到了我们祥云西山观,他向我们观主壬虚道长报说了幻阳以及晴甫所遭的大灾,那可真是天降之灾。”

姚平一听脸色变得煞白,“天降之灾?”

“大水灾。”

“大,大水灾?”姚平有些恐慌的问道,“可我家乡晴甫尽是些小河小溪,之前也从未发过什么水灾,怎么这就突然发生水灾了?”

“自然是有妖邪搅动了那大海里的水。让大水无情的漫过了田野,冲垮了房屋。可怜了两地的善众。”羽士怀着哀伤的情感说道。

“大海里来的水”姚平实在无法想象那种画面,他问道,“淹没了两地多少田地?大水现在可有退去的迹象了?”

“善主,贫道只是听同道所诉,也还未曾见得那里的情景。如今我们壬虚道长也正是遣我们师兄弟三人赶往幻阳一带勘察情境,希望能为善众驱散妖邪,给予他们一些帮助。”

听闻羽士一番言语,姚平只觉得有泪水在眼眶打转,他掀开裹在身上的毯子,抓起刚刚晾晒的衣物,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客栈,走进了瓢泼的大雨中。

希望快些赶到晴甫的姚平,自打进了摇光州的地界以来,便离开了连接大城的驿道,转而一路穿行村间小道。

连续奔波十余日后的一个中午,姚平疲惫的坐在一株孤零零的槐树之下。他解下背囊,然后从中拿出了仅存的一块粗面干粮,准备充饥。

但他只咬了一口,还不等咽下。他就远远看见一个白发老妪正带着她膝下小孙,正艰难的走下一道土坡,向这边来了。

姚平见此情景当即起身朝他们迎了过去。他想,若不是遇得什么难事,一个白发老人怎么会带着一个膝下小儿走至这人迹罕至的崎岖的路途中。

走近二人,姚平见老妪神态哀伤,小儿亦露倦容,心中便也猜出了七八。不等开口,他先将手中的干粮掰作两半,一半给了小儿,一半给了老妪。老妪眼含热泪一再感谢,小儿则接过干粮张口就啃,姚平见他吃的着急,便将腰间的羊皮水囊也递了过去。

“老人家,您带着小孙是从哪里来?”姚平问道。

“恩人,老身我是一路从晴甫走来。可怜我孙也随我一路乞讨。”老人有些哽咽的说道,“恩人你这是要往哪里走?”

“老人家不必叫我恩人。我也是晴甫人,只是多年未归家了,这正是要回家去。”姚平说道,“听说晴甫现在遭了灾,可有此事?”

姚平的话显然又勾起了老妪的回忆。老妪抹了抹眼角的泪滴哀婉的说道,“是,家乡发了大水,淹了田地,淹了房屋和屯粮,就连那田里的人也,也都冲得不见了。”

听到这些,姚平就不愿再开口继续问下去了,他怕再度凭添老妪的悲伤。他遂指了指他走来的道路,向老妪说道,“再走不足二里地,前面那里就有个村子了。”

老妪一再感谢。

指顾之间,姚平见小儿几将手中的干粮吃去了大半,而老妪手中的那半块干粮却还完好的依旧攥在她的手中。姚平知道,老妪并非不饿,而是不舍得吃,她是要留给她的小孙在之后的路途上吃的。

在将背囊中仅有的另一块干粮也给了老妪之后,姚平才重新将水囊系在腰间,与他们告别,向东走去。

随着逐渐的接近晴甫,姚平所见到的流离失所的遭灾百姓也变得更多。尽管听人说附近的郡府遣差役送来了一些接济,但其数量还远远不够,更多的饥民还是不得不背井离乡。

临近晴甫郡城时,黑压压的鸟群自东向西从姚平的头顶飞过。他望了望鸟群飞来的山头,只觉得似曾相识。拨开杂乱的灌木,姚平爬山了这座并不算抬高的山丘,他越过山顶,看向远方。

而远方出现的景象,却使姚平目瞪口呆。他看到,在晴甫城的东面,原本广大的田地变为了波涛涌动的海洋!而幸得益于晴甫城地势略高,大水并未涌入城中,但很多失去了田地的百姓,现已在城外支起了密密麻麻的帐篷,等待着接济,将晴甫围得水泄不通。

第二十二章 翡翠城

正如弗里德利尔所设想的一样,此次应国王号召而出征的十三名塔鲁,无一愿与永夜岛的瑞克利尔真正开战。在航行中,他们谁都不愿让自己的舰队航行在此次出征大军的最前端。但碍于国王派出在每个塔鲁身边名为协助,实为监督的随臣们,各个塔鲁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扬帆追踪瑞克利尔的舰队。

而在弗里德利尔船上随行的随臣,却正是那日在龙心城国王殿里奚落嘲笑他最狠的那个大臣,这令弗里德利尔感到厌恶。

在一个晴朗的正午,当所有舰队漫无目地又心不在焉的在嘉兰近海找寻永夜岛舰队的时候,处于大军前端的星光号,突然在桅杆顶端升起了鲜红的飞龙旗。

其余所有船只的塔鲁和水手在看到星光号的这一举动后,都顿时感到十分吃惊。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红色飞龙旗是只有国王的舰船沉没后,才能由其接替着悬挂的。而飞龙旗的旗意正是,宣告此舰即为旗舰,一切听我号令。

星光号的这一反常举动,自然首先引起了同船随臣的不解和不满。他在看到水手升起红色飞龙旗后,气愤的找到船上的弗里德利尔。他张口辱骂并指责弗里德利尔违反国王的规定,越级使用军旗。但弗里德利尔并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的回应,不等那随臣再次开口,一杆长矛忽的从他背后刺入,将他刺透。

弗里德利尔看着随臣临时前痛苦的表情,微微笑了一笑。待随臣瘫死在地,弗里德利尔目光越过尸体,冲手里还握着矛杆的塔雷加利尔点了点头。随后,弗里德利尔吩咐身边的战士和塔雷加利尔一起,将眼前的这具随臣的尸体吊到桅杆上。

红色的飞龙旗与吊起的国王命臣的尸体,令其他所有的船只无不疯狂的向星光号驶来。

看到这种情景的弗里德利尔,也随即命霜迹岛的四支战舰帆浆并用,迅速靠向了嘉兰的海岸。

在船只下锚之后,弗里德利尔立即带领着霜迹岛的战士们下船涉水上岸。到达岸滩,他又令所有战士解下武器和盾牌,并将其堆成一堆,而后静待其他十二名塔鲁所率领的舰队赶到。

当最后一名塔鲁赶到弗里德利尔和他的战士所在的岸滩上时。弗里德利尔和他的战士们早已被其他塔鲁的军队重重包围。

一些塔鲁要弗里德利尔给出他升旗及杀人的解释,而他们身边的随臣则叫嚣着要立刻将弗里德利尔抓捕起来,并严格惩治杀人者。

弗里德利尔在次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沉默,他直到见所有塔鲁都已到齐,才缓缓开口说:“刚才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升起红龙旗。我向我现在可以做出回答了,我知道瑞克利尔的舰队在哪里,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跟着我,我可以保证你们找到他。”

“只是这个原因,你才违规悬挂了红龙旗?”冻雨岛拜博森塔鲁当先说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瑞克利尔去了哪里?”

弗里德利尔还没开口回答,一名国王的命臣即气愤的大声插嘴说道,“一定是他和瑞克利尔之间进行了相互勾结,所以他才知道瑞克利尔去了哪里。你们这是背叛斐顿!背叛国王!国王将会处死你们,剥夺你们的封地。”

弗里德利尔听闻一笑,而后说道,“这位大臣,您说的很对,我和瑞克利尔是相互勾结了。我的两个兄弟,泰利尔和伊奥利尔此刻也就在他的舰队中,并为他作着领航员。所以我清楚的知道永夜岛的舰队去了哪里。”

“这个叛徒。”“他是个叛国者。”几个随臣纷纷咒骂着弗里德利尔,还有人对站在一旁的诸位塔鲁喊道“快将这个叛徒逮捕!”

雪鸦岛的厄利尔塔鲁没有理会随臣们的喧叫,他将手中的长剑扔给一位随身的侍卫后,空手走到弗里德利尔面前,看着他问道,“弗里德利尔,我的兄弟,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瑞克利尔一起违背国王的意愿?”

“厄利尔,不是我和瑞克利尔违背了国王的意愿,而是国王违背的先祖的意愿。我只不过是在遵循着先祖的引导。”

“混账的叛徒,他这是在污蔑国王,要立即将他处死!”随臣们再次愤怒的叫嚷起来。

冷焰岛的帕尔塔鲁立即上前说道,“弗里德利尔,你说的话确实过份了。我希望你能收回自己的话,然后带我们去找到瑞克利尔。同时,我希望你们两人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那样在国王面前我也会为你们求情的。”

弗里德利尔轻轻一笑说道,“你们都知道,曾经我们的先祖,只不过是在龙心岛中的一小片土地上艰难求生的贫民。但先祖们不安于现状,他们代代繁衍,他们步步前行,在经历了数个困苦险恶的时代后,最终他们不仅击败了信奉战神的强敌,占领了他们的宫殿,还统治了龙心岛,以致最后征服了现今的斐顿诸岛。”

厄利尔看着弗里德利尔轻轻点了点头。

“而现在的我们,作为伟大先祖的后代,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还流淌着先祖不断进取的血液。这股血液,是先祖留给我们的印记,也是先祖对我们的教诲。可如今,我们的多佛利国王却失去了这份血液,同时也违背了先祖的教诲。他安于现状,他不思进取,他只愿让我们去金色海岸和北方荒原做些偷鸡摸狗的行当,而不愿与拥有巨大财富的兰蒂为敌。即便兰蒂土地广阔,物产丰饶,即便兰蒂的盟国嘉兰,也堆满珠宝,尽是黄金,他却同样不敢伸手去拿。”弗里德利尔目光扫过眼前的众塔鲁和随臣,他发现,他们之间的面部表情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最后,我想说”弗里德利尔不等一些气愤的随臣张口打扰,当即继续说道,“我想说,就是现在,先祖冥冥之中已将我们引领至了一个富裕的土地上,而我们却不理解先祖的用意和指引。眼下已经迷失了的我们,不仅不想着为了自己和后辈的富裕去战斗,为了先祖的荣誉和传统去战斗,竟要去为了一个懦弱的国王和他迂腐的规矩,而前去要与自己的同胞手足相残。诸位,你们觉得这样难道不是在为了国王而去违背先祖的意愿吗?”

塔鲁和战士们突然变得沉默,只有那些随臣们还怒不可解的咒骂着弗里德利尔。

“手足相残能使我们获得什么?获得不了财富,获得不了土地,也获得不了荣誉,只有获得耻辱和伤痛。”弗里德利尔稍稍停顿,他目光再度扫过几位塔鲁的眼神。他心知时机已经成熟,于是铿锵有力的继续说道,“我们不要手足相残,我们不要耻辱和伤痛。我们当团结一致,我们当遵循先祖的步伐。不惧强敌,誓将敌人斩杀,把财富与宝藏获得,才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情。看看身后高涨的海水吧,那是海洋女神在对我们祝福,她要让我们斐顿的战舰开进敌人的心脏,去夺取敌人的生命与财富!”

弗里德利尔话音落地,不等众人从弗里德利尔热血澎湃的讲话中回神。在人群中,即刻传来一声痛苦嘶哑的惨叫。

弗里德利尔侧目看到,是寒月岛的女塔鲁璐嘉多蒂雅。是她用她精致的皛银匕首,悄悄的划开了站在她身前的随臣的喉咙。当更多人转头看去时,那随臣已捂着鲜血喷涌的咽喉瘫死,向地上倒去。

随臣们纷纷因眼前的这一幕突变而陷入慌乱,他们中有人大喊大叫,有人怒不可歇,更有人已吓做一团。

“霜迹岛的弗里德利尔塔鲁,希望你能带我找到你所说的财宝。不要让我的匕首白白沾了血。”璐嘉多蒂雅妩媚的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她微微笑着看向弗里德利尔,并对他说道。

弗里德利尔轻轻一笑报以回应,随后,他看到了其他的几个塔鲁已然拔剑出鞘。

一阵混乱和血腥的场面之后,更多的随臣被斩杀倒地。

最后选择刺死随臣的,是冷焰岛的帕尔,他将长矛从他船上随臣的尸体中拔出后说道,“各位塔鲁,希望你们做出选择是正确的。”

雪鸦岛的厄利尔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帕尔,我的兄弟,新的征服已经来临了,先祖在召唤我们去战斗,这永远不会是错的。”

八十九艘斐顿战舰重新起航,海面上,安放在船首的辉晶石散发出媲美群星的光辉。在霜迹岛四艘战船的领航下,斐顿舰队乘着夜幕驶进了嘉兰河口,逆流而上。

行了两日,终于在一处宽阔的河面上,弗里德利尔见到了瑞克利尔停泊的船队。在问询了守船的战士后,他得知瑞克利尔已经探明了通往翡翠城的道路,泰利尔和伊奥利尔也已经随他,还有永夜岛的战士们一起向着那里进发了。

斐顿舰队将战士与补给送至河滩后,返回至河中心下锚。大军在河滩稍加休整之后,不待第二天天色放亮,便在十三名塔鲁的带领下,向着翡翠城所在的方向进发了。

直至大军一路赶到翡翠城附近,斐顿人都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敌人。

埃文森见此状况,不禁凑近弗里德利尔小声问道,“塔鲁,难道亚梭尔人只是对这些地方进行了掠夺,并没有占领吗?”

“埃文森,我们只是还没有遇到亚梭尔的军队而已。”弗里德利尔说道,“不过我想,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并开始有所准备了。”

埃文森抱着迟疑的态度随军来到了翡翠城外。他看到此时的翡翠城,那传说中原本建造华丽富有美感的大门已是被破坏的支离破碎,就连一扇门最基本的作用都已失去。那雕刻着两棵橡树的门侧塔楼也已破损倾塌。城墙满是疮痍,一处更是倒塌出了巨大的缺口。整个嘉兰都城那往日的繁荣昌盛,只有从残损的精美大理石雕塑上,还得以窥得一丝气息尚存。因为其他的物品,早已被洗劫一空。

正当斐顿人对翡翠城唏嘘感慨间,塔雷加利尔气喘吁吁的从城内跑了回来,他对弗里德利尔报告说道,“塔鲁,城内没有亚梭尔人。只有永夜岛的战士正在对城内的废墟和为数不多的居民进行搜刮。听永夜岛的战士说,瑞克利尔塔鲁此刻正在城中大厅内等候。”

弗里德利尔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他随即通知了其他塔鲁,一起率兵进城。

穿过满是碎石和腐尸的街道,来到翡翠城残破的帝王大厅中。弗里德利尔和其他十二位塔鲁见到了正坐在还剩半副的碧金石王座上的瑞克利尔。

弗里德利尔上前当先对其说道,“瑞克利尔塔鲁,我们前来驰援你了。”

瑞克利尔坐在王座上并没有起身,他声音低沉的说道,“驰援?难道你们不是尊国王的命令来迫使我回去向国王认错的吗?”

“不,当然不是。国王虽然命我们那么做,但我们并没有听从他的安排。我们都杀掉了国王派来的大臣。”弗里德利尔回顾着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塔鲁,见他们纷纷点头,于是继续说道,“我们就是要来与你一起同亚梭尔人战斗的。”

站在瑞克利尔不远处的泰利尔听到弗里德利尔的话后,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随即发现,眼下这个场合他并没有什么资格讲话,于是便又闭上了已经张开的嘴巴。

瑞克利尔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多佛利他确实已经太老了。已经无法再正确的引领斐顿了。”

有塔鲁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可是弗里德利尔,难道这里就是你所说的黄金遍地的嘉兰翡翠城吗?”瑞克利尔说着,用力按住石凳仅存的一侧扶手起身说道,“我看到只不过是座洗劫一空的城市,和少数躲在这里的嘉兰流浪汉。”

凜风岛的彼得尔森在听到瑞克利尔的讲话后,也不禁对弗里德利尔说道,“弗里德利尔,你最好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弗里德利尔轻轻笑着说道,“瑞克利尔塔鲁,大家,你们看到的只不过是翡翠城的一部分而已。”

“一部分?”冻雨岛的拜博森开口问道,“难道翡翠城还有其他部分?”

“是的。”弗里德利尔说道,“那一部分可并不比这一部分小。而且远远要比这里富裕。”

“你来过这里吗?难道你见到过?”拜博森迟疑的继续追问道。

“都没有。我也只不过是听说而已。但我相信。”弗里德利尔看了看拜博森,而后对众人说道,“但相信我,亚梭尔人肯定不知道有那部分的存在,也当然没有染指到那里的财宝。那里将是属于我们的”

“我相信你。”瑞克利尔冷笑了一声后,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但是,现在你就要带我们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你所说的财富。如果没有那个地方,或者没有什么财宝,我想你将会很难堪。”

“可以,瑞克利尔塔鲁。”弗里德利尔微微笑着说道,“但我有个条件,这个条件需要所有塔鲁的认可。”

“请讲吧,霜迹岛的塔鲁。”瑞克利尔说道,“你有什么条件。”

“不论谁的战士有多少多,所有发现的财宝,我们一律平分。”弗里德利尔说道。

瑞克利尔眼睛扫过众人,他知道这个条件于自己最不利,因为自己的战士最多,而这个条件却于战士最少的弗里德利尔最有利。他本想拒绝,但当他看到弗里德利尔坚定的眼神,和其他大多数塔鲁表示赞同的表情后,他犹豫了。

“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瑞克利尔在稍加思考后,妥协道。

“我同意。”厄利尔当先说道。

“我也同意。”

“非常同意。”璐嘉多塞娅一笑说道。

在看到所有人都表示赞同后,瑞克利尔也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希望你所说的财宝能够我们分的,弗里德利尔。”

弗里德利尔一笑。

第二十三章 嘉兰

在翡翠城一处被厚墙环抱的皇家花园里,矗立着三尊造型古朴的大理石雕像,一尊是嘉兰的守护兽,一尊是拯救教派里的故事人物,还有一尊是嘉兰的建国功臣。

弗里德利尔带领着瑞克利尔和其他塔鲁找到了这里。他在对三尊雕塑和周围的高墙进行了一番观察后,即刻命战士将塑像扭转方向,使三尊雕像的面部朝向分别指向了临近墙壁上雕刻的三处嘉兰徽记。

雕塑转动完成之后,弗里德利尔在人们迟疑的目光中走到其中一处徽记前,用力的按动徽记。在弗里德利尔的用力按动之下,这刻有徽记的整个石块都随之向墙内缓缓陷了进去。

各位塔鲁对这一幕感到惊奇,他们同时也期待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然而,直到弗里德利尔将那带有徽记的石块按到底部,不再动弹为止,整个花园内都没见有什么异常的出现。

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下,弗里德利尔回身示意埃文森和塔雷加利尔,让他们也分别跑到了另外两面墙上的两处徽记那里。

待三个刻有徽记的石块被三人同时按下之后,但见花园中的那三尊大理石雕像忽然晃动了一下。众人再侧目看去,但见石像基座继而泛起了一股灰尘,伴着飞散的灰尘,三个石雕竟同步的缓缓向地下下降了下去。

随着石雕从地表缓缓降入地下,花园之中的一块空草地此时莫名的传出了巨大的吱呀响声。寻觅吱呀的响声而去,弗里德利尔看到,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石板连并着它上面的薄薄草皮,倾斜着向地下塌陷了进去。

随着石板一端的倾斜和塌陷,众人发现,这片草地之下原来本是空心的,草地也只是由那块大石板托起的而已。吱呀声戛然而止,石板也缓缓落定,弗里德利尔看到,一个宽敞深邃的甬道赫然出现在了花园之中,石板之下。

看到这一幕,斐顿战士连同塔鲁们纷纷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向来茹毛饮血的他们,此刻无不为嘉兰人制作的这种机关感到惊奇。

雪鸦岛的厄利尔上前拍了拍弗里德利尔的肩膀,然后命自己的战士点燃了火把。

“小心一点。厄利尔。”弗里德利尔见厄利尔要第一个进入其中,于是对他说道。

厄利尔点了点头,然后他在几名雪鸦岛战士的陪伴下,率先持着火把通过了倾斜的草地,向着黑暗的甬道中走了下去。

在留下一部分战士守卫花园和入口处后,其他的塔鲁和战士们也点燃火把依次进入了地下甬道之中。

弗里德利尔进入其中以后,他看到这个甬道并不算狭窄。整个甬道是由砖块砌成了拱顶的形式,即使只算中间宽敞处,并排行进七八个全副武装的斐顿战士也是十分轻松。不过即便如此,随着甬道不断的下降和延伸,这里面也逐渐开始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和窒息感。

“这里太黑了。”泰利尔持着火把走到弗里德利尔身边小声说道,“还很潮湿。”

“保持专注,泰利尔。”弗里德利尔不想听泰利尔发牢骚,未知的黑暗让他不得不精神紧绷。

走了一阵,石砌的甬道开始慢慢拐弯。继续前行,在甬道两侧,弗里德利尔发现,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损的瓦罐和器物,以及废弃了的手推车。

厄利尔和几个雪鸦岛的战士走在最前面,随着不断的深入甬道,地上的杂物也越来也多,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清理阻碍前进的一些杂物。弗里德利尔走上前看到,这些杂物大多是残破的马车和散落的空货箱。弗里德利尔令泰利尔留在原地,以便他对后方到达的战士提醒小心杂物和预防拥挤。

弗里德利尔则快步走上前,他来到队伍的前端,随厄利尔一同继续前行。行不多久,忽然一个手持火把走在甬道墙侧的雪鸦战士向厄利尔喊道,“塔鲁,看这里,这里有一道门。”

厄利尔与弗里德利尔同时走去,他们发现确是有一个小门隐藏在了甬道的一侧,若是不留心察觉,还真的很难发现那个门的存在。

厄利尔推开暗门,他发现门内是一个不算大的暗间,正当他迟疑时,弗里德利尔拿着火把当先走进了暗间。他走近暗间用火把照耀了一番后发现,这个房间里有一张床,还有散落着的一些简单生活用品,以及几具甲胄和兵刃。

他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剑借着火光查看,发现这把长剑铸造的极为考究,剑柄上铭刻着嘉兰的橡树徽章,剑锋则即使在这潮湿昏暗的环境中依然放着寒光。

弗里德利尔令战士收缴散落的兵器甲胄,然后继续向前。在通过了一个较大的而又空荡的空间后,甬道前出现了一扇铁制栅栏门。铁门已经严重锈蚀,介于它闪开的一道缝隙只能容得一人通行,厄利尔很快命雪鸦岛的战士组成盾阵,将其冲倒。铁门倒下的巨大响声在甬道内久久回响,弗里德利尔听得出,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还要走多久?”冻雨岛的塔鲁拜博森赶上前来,有些不耐烦的向弗里德利尔问道。

“我不清楚。”弗里德利尔说道。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拜博森向他问道,“这可是你领着大家来到这里的。”

“这并不代表我来过这里,拜博森。”弗里德利尔说道,“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不。”拜博森说道,“没有什么能令我害怕的。我倒想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继续前行,又是一道铁门,这次铁门是敞开着的。在铁门之后,厄利尔发现了两间暗室,一左一右,隐蔽在两侧的墙内。两间暗室内,一如之前的那一间一样,无非是散落了些生活用品和武器。

通过这里,有不知走了多久,弗里德利尔突然听到走在最前方的战士喊道,“没有路了!”

弗里德利尔心头一紧,他快走了两步走到那战士身边。他发现,确实没有路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面墙。

弗里德利尔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墙,而后又迅速的举着火把在墙面上观察了一番。确实是一面墙,甬道到此戛然而止,到了尽头。

“怎么回事,弗里德利尔?”厄利尔同样看着墙,向弗里德利尔问道。

弗里德利尔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他只是举着火把继续看着这面墙。

他再度搜索了一番,发现墙上也并没有什么标记和机关,这是一面普通的墙。他又看了看四周,眼前的墙壁和甬道的墙壁浑然一体,也没有什么异常,这确确实实是到了尽头。

“这是一条死路,弗里德利尔。”凜风岛的彼得尔森穿过队伍,来带墙前说道,“希望你能给个解释。”

弗里德利尔看着眼前的墙陷入困惑,他依然没有说话。人们开始质疑他,战士们也开始在黑暗中变得焦躁。

弗里德利尔反复又查看了四周的墙壁,一无所获。他痴痴的望着墙壁,直到埃文森赶到他身边小声而又急切的问道,“塔鲁,这是怎么回事?”

弗里德利尔摇了摇头。

“塔鲁,您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埃文森继续小声问道。

“有人告诉我的。”弗里德利尔低声说道。

“谁?是不是有人给了你错误的情报?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埃文森问道。

“席柏丽丝。”弗里德利尔丢弃了即将燃尽的火把,他趴在墙角,用双手扶着墙低声说道,“是席柏丽丝告诉我的。”

“这个邪恶的女巫,她一定是骗了你。”埃文森顿觉恼怒,狠狠的说道,“我要回去杀了她。”

“等一下!”弗里德利尔突然说道,“也许这面墙后面是空的”

“我的兄弟,你说什么?”雪鸦岛的厄利尔在听到弗里德利尔的话语后,举着火把走近问道。

“这面墙后面是空的,这里并非是这个通道的尽头。”弗里德利尔转头看向厄利尔说道。

厄利尔用手敲了敲石墙,又敲了敲一侧甬道的石墙而后说道,“听起来,这面墙好像并非后面是空的。说说吧,你发现了什么?我的兄弟。”

“这面新墙在砌起的时候使用了两侧甬道的石砖,使得它看起来和敲起来都给人一种同样的感觉,我想这么做目的是想让人觉得它是和甬道一同建造的,让人认为这就是甬道的尽头。但是,这堵墙后无物的墙砖,和两侧墙后充满着松软泥土的墙砖,虽然在敲起来感觉和声音是几乎没有差别的,在是摸起来的感觉上,它们的湿度却有一丝细微的差别。”

厄利尔听闻之后将火把交给身边的战士,也像弗里德利尔一样,一只手摸在甬道墙壁,一只手摸在道路尽头墙壁上。片刻之后,他转身低声对弗里德利尔说道,“说实话,我没有感到什么区别。但是,兄弟,我相信你。”

弗里德利尔轻轻一笑说道,“看来要撞倒这面墙了才能证明一切了。”

厄利尔本想让战士去找来撞木,但很显然那样会耽误很多时间。

于是,在他的协调下,来自几个不同岛屿的强壮斐顿战士,组成了一道纵列盾阵。

随着厄利尔的一声令下,组成盾阵的战士们高吼着向砖墙发起了冲击。众多战士产生的巨大冲力使得处于队伍最前端的战士纷纷受伤甚至骨折。即便如此,勇敢的战士们依然不懈的对砖墙发起撞击。墙也随着不断的撞击,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伴着烟尘和砖块的掉落,墙被轰然撞塌出一个缺口。弗里德利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厄利尔拿火把向墙后看去,他发现,墙后的确是空的,甬道还在延续。

迈过砖墙,弗里德利尔感到了甬道开始升高,之后,一道阳光从甬道的尽头射入。

弗里德利尔看着那道阳光一笑,立刻抽出了“夜幕”握在手里。他转身向所有人低声的吼道,“战士保持盾阵。快步向前。”

在弗里德利尔的带领下,所有人小跑着冲向了远处的那道亮光处。

弗里德利尔第一个冲出了甬道,当他来到甬道外,看到眼前的景象的时候,他霎时被震撼的目瞪口呆。

即使席柏丽丝早已经告诉了他,用她那略显生涩的斐顿语描述了这里的景象,但弗里德利尔还是无法想象这是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现今,只有真真切切的站在这里时候,弗里德利尔才终于明白,席柏丽丝当时为什么在向他描述这里的时候,使用了斐顿语,仙境一词。

映入弗里德利尔眼帘的是一片纯净的花园乐土,他看到这里是一个山谷,一个四周被难以逾越的高山环抱的幽美山谷。远处有清澈的溪流从巍峨的雪山流下,青草与鲜花铺满了山谷的大地。典雅华丽的古典嘉兰建筑错落在山谷之中,白墙蓝顶的市镇,还有宁静幽美的周边农舍,一同拥簇着一座美轮美奂的皇家宫殿。在宫殿一侧的圣堂,更是建造的精美绝伦,黄金八芒星正在顶点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辉。

“这里真难以置信。”厄利尔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说道。

“想不到,翡翠城后的山中竟藏着这样一处绝美的地方。”埃文森看着眼前景象感叹道。

弗里德利尔一笑,对埃文森说道,“现在你是不是不那么讨厌席柏丽丝了。”

埃文森尴尬的笑了笑。

“发现敌人!”一名斐顿战士突然吼道。

弗里德利尔抬头望去,只见有五六十个身着华丽甲胄的嘉兰士兵正组成简单的阵型,向这边杀来。

首先从甬道出来的几位塔鲁,他们之间相互看了看,笑而不语。连一起首先出来的十几名战士也都十分放松,他们甚至将原本举着的盾牌放下,随手拎着斧头看着那些嘉兰战士朝自己跑来。

随着斐顿战士从甬道中不断跑出。进入这片仙境的斐顿人也从起初的二三十人,迅速变成了一百多人,而此时嘉兰那五六十名士兵显然发现了这点,他们停止了向前,他们惊恐的看着斐顿战士不断涌现。在一阵惊慌失措后,他们不及靠近这里,便在中途开始了逃跑。

所有塔鲁都没有下令让自己的战士去追。他们等待着后续的战士从甬道通过,二百人,三百人,最终直至数千人。

待军队在布满鲜花的草地上集结完毕后,他们才在各自塔鲁的带领下,有序的向城中进发。

随着斐顿大军的到达,很多居民开始望风而逃,更有不少人跪在原地祈求饶恕,刚刚那零星的嘉兰士兵早已不知去向。

原本风景如画的城镇,在一阵战吼声后,即刻陷入混乱与血腥之中。

十四位塔鲁同时放任手下士兵对城镇展开劫掠和搜刮,他们则带着随身卫兵一起赶往了宫殿。摧毁宫殿华丽但并不牢固的大门后,塔鲁们进入了其中。

来到宫殿庭院内,这里奢华绚丽的摆设和造景令斐顿人大开眼界,进一步进入宫殿内部后,其中的富丽堂皇,更是让这些来自贫瘠海岛的人们感到目不暇接,目瞪口呆。

璐嘉多塞娅惊奇的发现,就连宫殿墙壁上的浮雕都嵌着无数罕见的宝石。她走至一面墙前,当即抽出匕首,将一个神话人物的两只眼睛撬下,拿在了手里。弗里德利尔看到,那是两块价值连城的黑色尖晶石。

穿过高耸明亮的宫殿主厅,众人听到了似像女人们的抽泣声。

弗里德利尔寻觅着声音,来到了一扇描着金线的白色木门前。他一脚将木门踹开,发现屋内原来是挤满了惊恐的女仆。女仆们也因屋门被打开看到眼前的这些斐顿人,而被吓得缩成一团,惊叫连连。

帕尔走进屋中,随手抓来了一个女仆,并把她向宫殿深处推去,示意让她带路。但那女仆显然是已被吓的六神无主,也完全不理解帕尔的意思,她哭泣着瘫倒在地,向帕尔祈求饶命,甚至因惊吓还尿湿了裤子。

弗里德利尔见状上前将她拉起,然后对她说出了一个从席柏丽丝那里学来的嘉兰语单词,国王。至此,那女仆才胆怯的迈开步子,领着众人向门廊繁复的深宫中缓缓走去。

穿过过几处华丽的宫殿,并将其中发现的任何男性全部杀死后。

在一个奢华的寝宫中,弗里德利尔见到了真正的嘉兰国王。一个满脸金须,肥头大耳,此刻已经吓得脸色煞白,蜷缩在地的中年男人。

与他一并在寝宫被找到的,还有两名年幼的女童。

弗里德利尔上前掀开一名正在哭泣的女童的衣裳,他看到她的后背,已是遍布刀痕。

第二十四章 露台

弗里德利尔拿起从嘉兰国王寝宫里找到的那把黄金刀,向被捆绑在石柱上的嘉兰国王背上划去,伴着国王痛苦的嚎叫,一道道涌出鲜血的刀痕从他背上形成。

直到国王的整个后背已是血肉模糊,弗里德利尔才令战士带走了在一旁惊恐的看他动刀的两个女童。但弗里德利尔对国王的处刑仍只是刚刚开始。

在这座隐世皇宫中布置典雅的宴会厅内,来自斐顿的塔鲁和他们的副手们齐聚一堂,斐顿战士从皇宫厨房里搬出了几乎所有能吃的东西。美味精细的嘉兰宫廷美食,无论是甜点还是主餐都统统被斐顿人毫不吝惜的抓入口中吞食。

弗里德利尔在宴席进行到高潮的时候,让战士将国王从厅外的石柱上架了下来。他把他反按在了宴会厅中心的花坛石雕上。看着哀泣求饶的嘉兰国王,弗里德利尔起身对众人说道,“今天我要对嘉兰国王的热情款待表示感谢,是他精心为我们收藏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和还有数量众多的建兰美女,为此,我想为他做只血鹰。”

宴会厅里的塔鲁和战士们听弗里德利尔说要将国王做血鹰,立即兴奋的发出一阵欢呼声。

永夜岛塔鲁瑞克利尔笑着说道,“我很想看看弗里德利尔你的手艺,不知道你做的血鹰能否飞翔。”

“不会让你失望的,瑞克利尔塔鲁。”弗里德利尔带着一丝邪恶的微笑说道。

他拿起那把锋利的黄金刀,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将刀锋插入嘉兰国王的后背。在弗里德利尔的操作下,黄金刀的刀锋沿着国王的脊椎迅速的将他后背皮肉剔下。面对剧烈痛苦以致昏迷的国王,还有他血淋淋露出瘆人白骨的伤口,弗里德利尔毫不犹豫的抓起一个盐瓶,撒了上去。食盐令昏迷的国王重新痛醒,也令他的哀鸣变得更为凄惨可怖。随着哀鸣声,弗里德利尔将手伸进了国王的后背,他抓住他后背上一道道的肋骨,然后依次用力将其向后掰断。断裂的肋骨向上翘起,骨头又连带着模糊的血肉,它们像翅膀一样沿着国王的脊椎在他的后背展开。接下来,弗里德利尔对国王浇了一次盐水,以便他能保持强烈的疼痛而不昏死过去。在此之后,弗里德利尔用黄金刀深入进了国王那没了后肋保护的胸腔,他在胸腔中找到国王的肺。最后,伴随着国王濒死的微弱呼吸,鲜红的肺在翘起的肋骨上缓缓涨起又收缩。

国王俨然成为了血鹰。

“飞翔的血鹰!”围观的斐顿战士们发出狂热的喝彩和欢呼声。

“哦,亲爱的弗里德利尔,希望有机会你可以教教我你这残忍的手法。”璐嘉多塞娅饶有兴致的看着血腥的现场,对弗里德利尔说道。

瑞克利尔笑着鼓了两下掌,然后伸手示意弗里德利尔到餐桌入座,并亲自为他倒了一杯嘉兰翠酒。

弗里德利尔坐下后,拿了一张干净的餐布将黄金刀仔细搽拭干净,然后收进了自己的腰间。

“如你所说,弗里德利尔,我们找到了大量的财宝。其数量甚至比我们在北方荒原和东方海岸劫掠一百年加起来还要多。我一生都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财宝。”一位塔鲁向弗里德利尔称赞道。

“我的战士找到了整整一箱嘉兰金币,他们五个人都抬不起动它。”另一位塔鲁说道。

“这个长着翅膀的国王,竟养了那么多金发碧眼的美人。真是难以想象。”

“弗里德利尔,不得不说,能有这么多的收获,还是多亏了你。”

“看这两块美丽的黑色尖晶石,我爱他们。”

“看这顶纯金的王冠吧,沉甸甸的,还镶嵌着红宝石。”

“我愿意用国王的甲胄和佩剑去换你手里的王冠。”

“我宁愿带回去给我的猎犬戴上,也不会给你的。”

“你可以把它拿回去给猎犬当做项圈好了。但记得千万不要让多佛利国王看到。”

“哈哈。”

“那样的话我猎犬的项圈就没有用处了,不如我把多出来的项圈献给多佛利国王吧。”

“哈哈。”

“我愿意要那顶王冠,它很不错。”

“听我说各位,现在还不是讨论财宝的时候。”弗里德利尔打断了塔鲁们之间轻松的谈话,他严肃的说道,“翡翠城早在去年就已经被亚梭尔攻下,整个嘉兰地区现今都已是亚梭尔的囊中之物了。但是,在我们到达这里的路上,我们却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亚梭尔的军队,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或许是他们在劫掠完翡翠城之后就返回了老家。”凜风岛的彼得尔森说道,“在他们看来,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是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们此次行动并不同以往我们的各自偷袭那般,我们此次率领的军队数量过于庞大。我想亚梭尔人很有可能已经侦查到了我们的动向。而他们也不会对此无动于衷的。”弗雷德利尔分析道。

“弗里德利尔说的没有错。”永夜岛的瑞克利尔说道,“亚梭尔人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么大一支军队的。他们一定在酝酿着什么。”

“那又怎样?亚梭尔人柔弱的像只蚂蚁。”巨人岛的巴拉森说道。

一些塔鲁笑着表示赞同巴拉森的说法。

“我想诸位和我以前一样,接触大多都是金色海岸,或者北方荒芜之地一带的亚梭尔人。”弗里德利尔说道,“但那里的亚梭尔人并不是什么正规军。虽然我们连年劫掠,但亚梭尔人似乎从未把我们当回事,长久以来,与我们作战的只不过是些亚梭尔占地区的民兵,和一些归附亚梭尔人的其他民族组成的杂牌军。”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诋毁了我们之前获得的荣耀。”冻雨岛的塔鲁拜博森说道。

“我无意冒犯。各位,我只不过是直言相告。”弗里德利尔说道,“我希望各位现在不要被这里轻易获得的大量财富冲昏头脑。战士们常说,那些没有运到家的财宝,还不是自己的财宝。”

冷焰岛的帕尔开口说道,“弗里德利尔,你说也许并没有错。我之前在北地劫掠,向来很少遇到由亚梭尔人组成的军队,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军队都是由几个亚梭尔人当做头领,以带着一帮牧民在与我的战士们作战。像你说的,或许他们真的没有太重视我们。”

“听你们这么讲,我倒是开始有些期盼亚梭尔人能发现我们的到来了。”凜风岛的彼得尔森说道,“最好他们派出了什么正规军,让我见识见识。不然当我带着财宝回到凜风岛时,我都不敢对孩子们说我一个敌人都有没杀,就获得这么多的财宝。孩子们说不定会认为我是个小偷。”

“无论敌人发没发现我们,我们都应该先把财宝尽快运回船上。”寒月岛的璐嘉多塞娅说道。

“加强侦查,扩大哨兵的活动范围。另外,我们要尽快把这里搜刮完毕了。各位都节制一下各自手下的战士,不要让他们再五度的放纵下去。”永夜岛的瑞克利尔说道。

第二天,斐顿战士在塔鲁们的带领下持续搜刮战利品,并开始逐步通过甬道将掠夺的财宝和俘获的美女送出到翡翠城。弗里德利尔则在此时来到了山谷城镇中的圣堂,此刻的圣堂早已被斐顿战士们光顾,尖顶上的那颗黄金八芒星也被弓箭射出的勾爪拉掉,圣堂大厅内则更是一片狼藉。

“塔鲁,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埃文森在弗里德利尔身边说道。

“不,还有件宝物。”弗里德利尔神秘的说道。

“宝物?”埃文森好奇的问道,“您怎么知道,难道也是席柏丽丝告诉您的?”

“是的。但是她也并没有说得太清楚。那件宝物大体是一个长筒状的物体。”弗里德利尔说道,“你多留意一下,帮我一起找找看。”

埃文森陪弗里德利尔在圣堂内翻腾了一阵,见毫无收获,然后说道,“塔鲁,我想您说的那件物品一定是被其他岛屿的战士拿走了。”

“不会那么轻易被拿走的。”弗里德利尔搜索着说道。

埃文森推到一个木柜,翻找了一番后说道,“小妖女难道就没有说明具体位置吗?”

“来帮我推这个。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弗里德利尔没有回答埃文森,他转而推着圣堂一面画着星空图画的墙壁向他说道。

埃文森本想去帮忙,但当他抬头看到弗里德利尔推着的壁画全景时,不禁一愣,被吸引了注意力。稍加观察后,他惊奇的发现,墙壁上的画着的竟是一幅真实的星空图,而并非像那种随意虚构的图画。

“你在发什么呆?”弗里德利尔向发愣的埃文森问道。

“塔鲁,您推的是邪蛇座。”

“什么意思?”弗里德利尔松开了手臂,他向后退了几步,抬起头来重新审视着墙上的画面问道,“你说我推的是什么座?”

“塔鲁,看,这是一张冬季午夜的星空图。这是邪蛇座,这是恶龙座,那是渡鸦座,还有矮人座和海洋女神座。”埃文森指着星空壁画上的繁星说道。

弗里德利尔听埃文森这么说,笑了笑,“你们在先贤祠学习过的人虽然战斗都不是太行,但是说起来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真没有人能比得过你们。好吧,依你看,哪一个星座会像我们之前推过的徽记那样,暗藏机关。”

埃文森认真的观察了一番壁画,“塔鲁,我不认为并没有什么机关。这就是一面普通的墙壁,画着的也就是嘉兰这里的星空而已。只不过只不过,他们还画上了按理说应该被四周高山所遮挡的那部分星空。”

“被高山遮蔽的星空我倒是理解,可你说的这个,嘉兰这里的星空是什么意思?”弗里德利尔问道,“难道和我们斐顿的星空还有区别?”

“是的,有不一样的地方,他们这里可以完整的看到海洋女神座更往南的一个大星座。而在我们斐顿,那个大星座却是看不到的。”

“你是说这个?”弗里德利尔俯下身,指了指处在墙壁最下端的四颗亮星说道。

“是的,那是在兰蒂,嘉兰,休伦,甚至亚梭尔都极为被重视的十字星座。”埃文森说道,“我们则将它称为目的地星座。”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奇怪的星座。”弗里德利尔说道。

“也许是因为我们根本看不到它的缘故吧,平时也就没人提及了。”埃文森说道。

“嗯”弗里德利尔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是我的导师迪尔嘉女贤给我讲的。您知道,她原本是南陆人。”

“哦。我知道她,那个和我长得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弗里德利尔思考了一下说道,“好吧,先不说她了。兄弟,你先告诉我,告诉我你知道的关于这个星座的一切事情。”

埃文森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这个被称为十字的星座,是在很多我们南方的国家和民族中都有着极其重要意义的星座。因为每年冬季夜晚最长的那一日来临之时,白天的太阳会正好会经过这个星座它夜晚所出现的同样位置上。所以兰蒂人对它的解释是拯救,意思就是说这个十字星座拯救了渐渐南移,慢慢走向死亡的太阳,它使得太阳得以复活。而后太阳得以开始慢慢北移回升,最终,白天再度开始变长,黑夜再度开始变短。”

“而亚梭尔人对它的解释则与兰蒂正好相反,他们对它的理解是罪恶,是死亡。所以它也被亚梭尔人称为死亡十字。亚梭尔人认为太阳渐渐南移,并在十字星座附近停留,那皆是因为十字座的引诱。他们认为,在黑夜最长的那日来临的时候,是因为十字星它将太阳钉在了它的十字陷阱上。亚梭尔人认为,太阳之所以没有被死亡十字星杀死,是因为太阳的强大和坚强。太阳在三日后奋力的摆脱了死亡十字的陷阱,它逐渐回归,白日也终逐渐开始变长,黑夜也开始变短。”

听完埃文森的讲述,弗里德利尔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你的故事启发了我,埃文森。同时,我想我要找的那件东西或许也不在这里。”弗里德利尔说道。

“那,在哪里?”

“它应该在一个夜晚能看到星空的地方。”

到达圣堂后殿狭窄的二层,再顺着昏暗的旋梯向上,弗里德利尔来到了塔楼上层。穿过黑暗的楼廊,继续从顶层继续向上。在楼梯的尽头处,弗里德利尔看到一道厚重陈旧的木门被粗重的铁链紧锁着,很显然,这里还没有战士来过。

“应该在这里。”弗里德利尔说着挥动了“夜幕”,铁链应声而断。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个圆形的屋顶小露台立刻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在露台中央摆放着的,是一个雕刻华丽的大理石石箱。弗里德利尔歪头以示,埃文森向着石箱走了过去。在他用力的将石箱盖推开后,弗里德利尔也走近向箱内看去,但见这个石箱内内安放着的,正是席柏丽丝所描述的那个物品。

它像个大酒杯,但是远比酒杯长,它由两部分组合而成,较大的木制圆管套着一个较小的木制圆管,大小木管的两端都镶嵌着打磨的极其光滑的通透白水晶。弗里德利尔轻轻拉动圆管,圆管慢慢变长,最后抵达底端。他又将小木管推了回去,小木管缩进了大木管体内。

“塔鲁,这是什么?”埃文森问道。

“我不清楚,但席柏丽丝对我讲起它时用了两个我们的词语。”弗里德利尔说道,“真实,眼睛。”

“真实与眼睛?”

“是的。”弗里德利尔说,“这让我想起了先祖英雄故事里的波拉多利德的真实之眼。”

“真实之眼。”埃文森小声重复道,“真实之眼,那是探索者波拉多利德为找到罪恶巨鸦的巢穴,而用蓝辉晶石制作的眼睛替代了自己肉眼的那个神器啊。”

“波拉多利德的眼睛是蓝辉晶石做的吗?我一直认为是白水晶做的。”弗里德利尔将手中的物品举近埃文森说道,“你看,这个正是白水晶。”

“是白水晶,很通透的水晶。这一端镶嵌的白水晶好像是被打磨成了凸透镜的样子。有些年长的贤士会拿用这种玩意来看一些细小的字迹。”埃文森仔细端详着弗里德利尔手中的物品,他一边观察一边说道,“您知道,就是和以前先祖打磨了冰块来取火的那种凸冰是一个道理。”

“这个我明白,可我不认为这个东西是用来看小字或者取火的。”弗里德利尔举起了手中的物品,他透过镶嵌在较大一侧的木管的白水晶向内看了一番,然后说道,“真很奇怪,什么都看不清,而且世界好像倒了过来。”

“可以让我拿着看看吗?塔鲁。”埃文森问道。

他接过被弗里德利尔递来的物品之后,开始了一番仔细的端详。他先看了看那面较大的白水晶镜面,又看了看较小的白水晶镜面。最后他举起它,将眼睛贴近小水晶镜面后向远方望去。

“真该让战士少杀几个圣堂的僧侣,他们或许知道这个怎么用。”弗里德利尔同时从物品的另一端向埃文森看着说道。

“这是透明的,但是有点模糊。”埃文森说道,“塔鲁,请让一下好吗,你挡住了我的视线。”

待弗里德利尔闪开了阻挡的视线,埃文森又轻轻拉动了一下小木管,此时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二十五章 翡翠城

“这一定是真实之眼了。”弗里德利尔拿着“真实之眼”看着远方山坡几个拼命逃走的嘉兰人惊叹道,“我甚至看到了他们惊慌的表情。你呢?”

“我这么看去,就只能看到几个小点,甚至分不清男女。”埃文森站在弗里德利尔身旁,茫然的向远方看着说道。

弗里德利尔笑着拍了拍埃文森,而后将“真实之眼”交到他手中说道,“替我好好保管它。我想它比十箱金币都有价值。”

正当埃文森扯下披风将“真实之眼”小心包裹时,震耳欲聋的龙心号角突然响了起来。

弗里德利尔急忙望向圣堂外,他着迅速开始集结的战士们说道,“亚梭尔人终于还是来了。”

当弗里德利尔到达甬道口的时候,伊奥利尔已经将霜迹岛的战士集结完毕。

泰利尔上前抢先向弗里德利尔汇报道,“塔鲁,冻雨岛的战士在向船只上搬运财宝的时候遭到了亚梭尔军队的袭击。”

“亚梭尔军队有多少人?”弗里德利尔问道。

“很多,具体数目还没有探明”伊奥利尔回答。

“战况如何?”

“冻雨岛的战士大部分退守到了嘉兰河的营地,去与守船的战士们汇合了。一小部分则退回了城内。”

“其他岛的战士呢?”

“正在翡翠城集结,准备作战。”

“好。”弗里德利尔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他大声命令道,“战士们!拿起武器!随我来!”

穿过散落着无数财宝的甬道,弗里德利尔带领战士迅速抵达了翡翠城帝王大厅,他看到大厅里站满了暗影岛的战士。

“基斯尔森,你在这里做什么。”弗里德利尔从战士中找到暗影岛的塔鲁基斯尔森问道。

“我在给战士们分配蘑菇。”基斯尔森冷冷的回答道。

“是那个疯狂蘑菇?”弗里德利尔说道,“你竟然带了这个。”

“是的。”斯基尔森从身旁战士手中拿过一个布袋,从中捏出了一只细小的红色蘑菇,他拿在手中冲弗里德利尔晃了晃说道,“我可以送给你一些,算作是对你带我找到财宝的感谢。”

“不,我的战士们不需要。”弗里德利尔拒绝道。

“那很遗憾,如果你拒绝的话,很可能你的一些战士会再也没有机会尝到我的蘑菇了。”斯基尔森依旧用冷冷的语调说着。

“塔鲁。”泰利尔从一旁对弗里德利尔说道,“我觉得我们该要一些。”

弗里德利尔即没有答应泰利尔,也没有拒绝他,而是径直率领战士走出了帝王大厅。

“弗里德利尔,快和我一起去城墙豁口那里,帕尔在那里遭到了敌人的进攻。”不等弗里德利尔穿过嘉兰王庭大门,厄利尔便从一侧率领着一队雪鸦岛的战士奔跑而来,向他高声喊道。

弗里德利尔毫不犹豫的率领士兵随厄利尔一同赶去支援帕尔。

在城墙的豁口处,砖石向内坍塌出一道斜坡,而豁口另一面,则是已经被之前亚梭尔人破城时填出的一道土坡。现在斐顿人和亚梭尔人在这道斜坡上对垒激战着,鲜血再次将这里染红。

冰焰岛的战士在帕尔的率领下竖起盾墙,死死抵住向前冲击的亚梭尔步兵,并用战斧做出还击。但处于后排的亚梭尔弓箭手则源源不断的向豁口内抛射箭矢,数量稀少的斐顿弓箭手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举起盾牌在后抵挡。

在弗里德利尔与厄利尔赶到之后,两岛的士兵立即投入到了激战之中,这场残酷的战斗也随着更多斐顿人的加入而变得局势明朗起来,在双方的战士尸体堆起有半人高时,亚梭尔人终于开始溃退。

“塔鲁,从他们的容貌和发饰上看,这支部队的大多数战士似乎是由被亚梭尔征服的喜度人组成的。”伊奥利尔在认真查看了几具尸体后说道。

弗里德利尔点了点头,随即对帕尔和厄利尔说道,“我们必须进行追击。”

而帕尔因手臂负伤,战士损失过多而不愿再主动出击。厄利尔也担心城外有更多亚梭尔人伏击,表示要先守在城内。

“我们消耗不起,我们必须一举击溃敌人,我们要赶在在对方更多的部队到来之前发起进攻。这样我们才能取得时机,携带财宝离开。”弗里德利尔对帕尔和厄利尔说道。

“兄弟,我想我们最好再征求一下其他塔鲁的意见,然后再统一行动。”厄利尔说道。

弗里德利尔不再说什么,他知道,仅凭自己霜迹岛的那些兵力是难有作为的。斐顿眼下也必须团结一致。

他命令伊奥利尔尽快带士兵将财宝从甬道运出到翡翠帝王大厅,而他自己则爬上了翡翠城的城墙,他走到一处还算完好的瞭望台上,从埃文森手里接过“真实之眼”,向外观望去。

他看到溃逃的亚梭尔士兵贴着翡翠城东南部的树林向东跑去了,树林挡住了之后更远处的视线,能看到的是树林一直连绵到了翡翠城后的大山脚下。他又转而看向东北方,那是翡翠城大门正对的方向,在一片平坦的开阔地上,众多的斐顿战士在瑞克利尔的带领下也结束了城门前的战斗,正在清扫着战场。弗里德利尔在城墙上一连更换了几处观察位置,观察着翡翠城周边的情形直至天色暗淡。在弗里德利尔离开城墙前,他恍然看到了几个行动迅捷的斥候。他看到他们在对翡翠城四周进行了侦查后,快速离去。

夜晚时分,塔鲁们齐聚帝王大厅。

“我们没有马车,就连木箱都不充足,这些财宝要想搬运到船上,至少需要一天整的时间。”

“冻雨岛的战士就是在搬运财宝时受到了亚梭尔人的突袭,如果拜博森够机灵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撤到了船上。”

“我们最好趁着夜色将财宝搬运到船上去。”

“不,那样太危险了。如果敌人在我们运送财宝的时候对我们发动进攻,我们将措手不及,连盾阵都无法布置起来。”

“我们尽量舍弃沉重的财宝,少携带一些,还是尽早撤离为妙。”

“不,我可舍不得这些沉甸甸的宝贝。”

“这群可恶的亚梭尔人,一定是在我们进城之前就发现了我们。”

“难怪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任何敌人,原来他们早就躲了起来,在等待和我们最佳的交战时机。”

“我想他们一定集结了远多过我们的兵力。今天的进攻应该只是试探。”

瑞克利尔招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开口说道,“我们对这里的地形不够熟悉,夜晚也并不适合作战,我们应做好战斗准备,在明天一早就展开行动。谁有好的作战建议,可以说一说,最好能让我们即将财宝运到船上,又不会因搬运财宝而遭到攻击。”

在众人陷入沉思之时,弗里德利尔开口说道,“我有一个计划。”

“组织至少两千名勇敢的战士,在黎明时分出城向东进发。”弗里德利尔眼神敏锐的扫过众人,继续说道,“然后其他所有人搬运财宝迅速向船上撤离。”

在一阵沉默之后,瑞克利尔缓缓开口问道,“还有没有更好的计划?”

“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守住甬道,然后带战士翻越高山。”

“不,我们不可能翻越那里。就连城镇里逃跑的人都从上面纷纷坠落。那里并没有什么路径。”

“守住甬道只会让我们身陷囹圄。”

“在目前看来,似乎只有弗里德利尔所说的计划可行了。”

“我赞同弗里德利尔的计划,如果我们犹豫不决或者凭借残破的城墙再拖延下去,那只会让亚梭尔人大军集结。我们现在身处敌境,敌人只会越来越多,到那时候恐怕就连河面都不会安全了。”

“那好。”瑞克利尔声音低沉的说道,“谁来带领战士向东方出击?”

整个大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如果无人愿意,那我来。”弗里德利尔环顾了众人之后说道。

“不,我来。”巨人岛的巴拉森不愿有人比他更具勇气,于是开口说道,“我感受到了先祖对我的召唤。”

“天空之主与海洋女神在对我低语。”雷霆岛的斯维利尔说道,“我愿意做出牺牲,那将使我充满荣耀。”

雪鸦岛的厄利尔对众人说道,“这种情况,我认为应当让先祖做出选择。”

“可以,我认为让先祖来选择才是最正确的。”凜风岛的彼得尔森说道。

瑞克利尔也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来翻牌吧。”璐嘉多塞娅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副斐顿先贤牌,她抽出其中十三张牌,明面向上摆于桌上,十三张牌面上分别画着十三名斐顿传奇英雄,她指着其中的一张卡牌说道,“在所有的牌中,谁抽中这一张,那就由谁来带领勇士向东出击去牵制敌人,而其余的人则率领战士们携带着财宝撤离。”

塔鲁们向牌面看去,璐嘉多塞娅所指的先祖英雄正是黑夜守护者布洛忒。

卡牌被重新洗乱。

“破浪者吉尔撒罗尼。”

“狂风召唤者雷布特罗森。”

人们一个个亮出抽取到的卡牌,并念出上面英雄的名字,直至最后剩下厄利尔与弗里德利尔。

“雷电之矛加百利斯特。”

厄利尔翻转了自己面前的卡牌。

此刻的弗里德利尔已经没有必要再翻开卡牌了。他轻轻一笑,对所有人说道,“希望你们能将各自最勇敢的战士挑选给我。”

“我们会留下一些船只在河中等你几日。但不会太长。”瑞克利尔用他标志性的低沉声音说道,“你知道,如果停留时间过长,亚梭尔人海军也就该赶到了。”

“我的兄弟,希望你能载誉而归。”厄利尔拍了拍弗里德利尔的臂膀说道。

第二十六章 树林

午夜过后,两千余名全副武装的斐顿勇士集结在了嘉兰圣堂广场,弗里德利尔讲了鼓舞士气和赞扬这些死士们勇气的话。随后,他下令战士们在城内生火做饭。

埃文森在将一碗鲜美的羊肉蘑菇汤端给弗里德利尔的时候,向他问道,“塔鲁,我们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我自有安排。”弗里德利尔捞起碗中的一块羊排咀嚼着说道,“但与你无关。”

“什么?为什么与我无关?”埃文森一愣,而后慌忙的问道。

“总得有人带着财宝回到霜迹岛,带给那里翘首以盼的人们。”

“不!那个人不是我,我要和塔鲁你一起战斗。”埃文森坚定的说道。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弗里德利尔喝了一口汤,而后说,“伊奥利尔,泰利尔,还有塔雷加利尔他们都会随我一起前去牵制敌人。假如我们都回不来了,霜迹岛的还要靠你代为管理。”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资格。”埃文森说道,“天一亮我就要随你去和那些该死的亚梭尔人战斗。”

“嘿,听我说埃文森,莱拉格森那个家伙还在霜迹岛等着你呢。”弗里德利尔向埃文森开玩笑的说道。

“不,我只要追随您。”

“听我命令。”弗里德利尔收起了笑容,他一只手按着埃文森的肩膀严肃的说道,“你带着剩下的战士一起回去,在通过颤栗海之前记得绕到守望岛一下,记得将一部分财宝和补给交给那里的人。另外,把真实之眼还有这个,交给席柏丽丝。”

弗里德利尔说着从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取下一枚戒指。埃文森看到,弗里德利尔取下的正是那枚他始终戴在手上,不曾摘掉过的那枚黑色衔尾蛇戒指。

埃文森看到,此刻躺在弗里德利尔手心的这个戒指虽小,但其蛇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铸造的极其细腻,就连每一个鳞片都犹如清晰可见。而在黑色的蛇头上,更是嵌入了两粒黑色的小辉晶作为它的眼睛,珍贵的黑辉晶蛇眼透出一种黯淡的幽幽冥光。

“塔鲁,我不明白,两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竟然都要交给她?那个小女孩?”埃文森感到意外的问道,“真实之眼就不说了,可您的这枚戒指,为什么也要给她?”

“现在她是个小女孩没错,但她是会长大的。同样,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最好能教他一些你从先贤祠那里学来的知识。”弗里德利尔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果你觉得难以做到,那你就把她当做是我的女儿来看待好了。我想那样的话,你总不至于再对她有什么偏见了吧。”

“塔鲁,她若真是您的女儿,那就是未来的塔鲁了,可是”埃文森没有讲话讲完,他停顿了一下后,摇头说道,“我实在不明白,她对您施了什么魔法。”

“好了,埃文森。”弗里德利尔说道,“你到了霜迹岛要好好分配这次的收获。”

埃文森没有说话。

“这是我对你的命令。”弗里德利尔严肃的说道,“你难道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不。”埃文森轻轻说了一句。

“既然你不会违抗,那你就按我说的做。”

埃文森垂着头,轻轻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好了,不要难过。你这个样子真是我见过最像姑娘的斐顿战士了。”弗里德利尔将戒指放进了埃文森手中,然后拍了拍他。弗里德利尔在环顾了一下四周后,凑近埃文森小声说道,“还有件事情,你听我说。”

“您吩咐吧,塔鲁。我听候您的差遣。”埃文森握着戒指说道。

“这次返航之后,各岛之间可能会在对待国王的态度上发生比较大的变化。我想甚至有可能会演变为一场宫廷斗争。更糟糕的话,还可能会有小规模的内部战争,以至于牵扯到霜迹岛。”弗里德利尔再度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岛屿的战士在身边之后,他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不要参与进去,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霜迹岛的人民就好。另外,等风波过去之后,记得将席柏丽丝和米基查兰女贤接到霜迹岛。”

埃文森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塔鲁。”

“好了,去找泰利尔吧。他还想要和他心爱的小雀斑说几句话。”

在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弗里德利尔率领着斐顿两千勇敢的战士出发了。他们从翡翠城大门而出,转而偏向东去。然后,弗里德利尔带领他们沿着之前逃窜的喜度人的行迹路线,贴着树林边缘一路前行。

到东方即将吐出曦光之时,他率领部队绕过了树林的远端。他清楚的看到了在一处平坦地势上建立起的军队营地。

“保持安静。卷起战旗。注意步伐。”弗里德利尔向战士们下令说道。

天色微亮,当困顿不堪的喜度哨兵猛然发现有敌人来袭的时候,斐顿战士们已经在弗里德利尔的带领下发起了冲锋。他们手握战斧长矛,大步流星的奔跑而来。在临近营区的时候,他们发出了震撼疯狂的怒吼。伴着怒吼,他们冲入军营之中,将那些惊慌失措,仓促抵挡的敌人纷纷劈杀刺死。

泰利尔挥动这他那巨大的双刃战斧,带着一队精干的永夜岛战士径直冲向了敌人中军大帐。他在砍倒两名卫兵后,带领着战士们冲破了大帐前喜度人仓促组成的的矛阵,一直杀入了帐中。

“伊奥利尔!带士兵去马厩!”弗里德利尔将一个裸身从军帐中跑出的敌人砍倒后,用沾血的“夜幕”指着军营里的马厩,向身后的伊奥利尔大声命令道。

伊奥利尔一边用投矛射杀着试图前去骑马的喜度人战士,一边指挥士兵抢夺马厩中的战马。

在士兵的掩护下,塔雷加利尔用力砍倒了亚梭尔军营中矗立的大旗旗杆。

随着旗帜的倾倒和泰利尔在大帐中将敌将的斩杀,由喜度人组成的亚梭尔军队开始了全面的溃逃。

眼见敌人溃退,弗里德利尔骑上伊奥利尔抢来的马匹,率领伊奥利尔以及其他骑上马匹的战士对敌人立刻展开了追杀。

在斩杀了百余名惊慌奔逃的敌人后,弗里德利尔才停止了追击,他旋即带兵勒马回营。

“整备营地,竖起拒马,我们要坚守这里。”弗里德利尔下马对所有人命令道,“敌人的主力部队很快就会赶来,我们要准备继续战斗。”

“将海怪旗竖起来,让那些即将到来的敌人能够清楚的看到我们在这里。”弗里德利尔亦对塔雷加利尔吩咐道。

就在塔雷加利尔将他砍倒的旗杆换上海怪旗竖起不久,弗里德利尔便站在营地的瞭望塔上清楚的看到,从新生的太阳之下,出现了一支旌旗如林,军势严整的亚梭尔人大军。

“先祖啊,这么多人。”弗里德利尔眼见敌人数量众多,不禁心中一凉低声惊叹,“实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亚梭尔人就集结出动了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

“我的天。”泰利尔也被远处缓缓而来的亚梭尔军队震慑住了,他看着远方说道,“塔鲁,他们,他们至少得有两万人吧。”

“这应该是亚梭尔西方之王苏莱希姆麾下的军队。”伊奥利尔也一并眺望着说道,“我看到它们旗帜上绘着俯冲的金雕。”

“他们这么多人,守在在这个营地里的话,我们是不可能抵挡太久的。很有可能会被围攻。”弗里德利尔看着亚梭尔军队逐步逼近,他环顾四周,思考了一下后即刻对泰利尔和伊奥利尔命令道,“快组织军队,我们到南面的树林边缘去,我们背靠树林布阵。”

在弗里德利尔的命令下,斐顿战士尽可能多的扛着拒马木桩随泰利尔赶到了南侧的树林,他们依托树林,扎下拒马,举起阔盾,撑起长枪。弗里德利尔和塔雷加利尔则守护侧翼,伊奥利尔则率领五六十名骑马的斐顿战士隐秘在树林深处。

一阵箭雨过后,亚梭尔披甲骑兵协同着步兵一起对斐顿所在的阵地发起了进攻。树木和拒马虽极大的阻碍了亚梭尔骑兵的威力,但显然这支亚梭尔军队有着更为先进的战术,和更加有素的训练。他们骑兵与步兵协同进入战场,步兵辅佐骑兵清扫道路后,并迅速沿着骑兵突破开的路径对斐顿人展开攻击。

泰利尔率领的盾阵在面对骑兵与步兵协同的进攻之后逐渐开始瓦解。随着泰利尔的后撤,数量众多的亚梭尔部队,很快也在侧翼对弗里德利尔和塔雷加利尔进行了包抄。双方在树林中陷入了激战。

不断的杀戮和抵御之后,弗里德利尔眼见围攻上来的亚梭尔士兵越来越多,于是收缩了阵型,并呼喝泰利尔一起向树林深处撤退。在泰利尔开始撤退之时,伊奥利尔方才率着隐蔽已久的少量骑兵马杀出。伊奥利尔的突然出击对亚梭尔人制造了一定的混乱,同时也为后撤的斐顿士兵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和掩护。

“不要分散,集中起来,一起随我往里面走。”弗里德利尔在杀了一个亚梭尔弯刀盾兵之后追上了泰利尔,他对不断后撤的斐顿战士们喊道。

直到正午过后,亚梭尔人才停止了深入森林的追击,弗里德利尔和他的战士获得了喘息。

伊奥利尔骑马最后赶来,他沿途整顿归拢了很多走散的战士。将所有士兵集结之后,弗里德利尔惊讶的发现,斐顿战士们此役已经伤亡近半。他暗自惊叹亚梭尔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这是他劫掠金色海岸多年都从未见过的恐怖战斗力。

比损失大量战士更让弗里德利尔感到愁眉不展的,是他的老伙计塔雷加利尔在撤退途中不知了去向,生死不明。

“战士们,我们仅与敌人战斗了半天,还远远没有完成我们的战斗任务。虽然我们损失了战士,但敌人同样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现在我们不能退缩,我们必须要再度出击。”弗里德利尔提起嗓门对林中的战士们说道。

“塔鲁!”战士们不惧生死,极具斗志的吼道。

弗里德利尔率领战士在一处溪流饮过水之后,开始迂回着向树林外进发。幸运的是,在他率队走出树林后,正巧看到了行进中的亚梭尔辎重和补给部队。

机不可失,弗里德利尔当机立断,立即指挥战士对这些敌人发动了突袭。

突袭很成功,亚梭尔补给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弗里德利尔并没有因此而恋战,他深知敌我力量悬殊。赶在亚梭尔主力回来支援前,弗里德利尔再次组织战士后撤,钻进了树林。

弗里德利尔的这种类似于游击的战术,将亚梭尔军队的将领激怒。他们这次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一举将弗里德利尔的这支部队消灭。很快,亚梭尔军队调转矛头,大军全部进入树林对弗里德利尔展开了追击。

迅速赶到的亚梭尔骑兵部队率先追上了后撤中的斐顿战士,并将他们冲散。之后跟进的步兵更是一拥而上,将那些落单的斐顿战士屠戮。

弗里德利尔带领士兵借着树林的掩护一路后撤抵抗,一路逃窜。直到天色变得暗淡,树林越发浓密。

在一片林中空地,弗里德利尔喘着粗气,他疲惫的看到,这一路跟随自己的士兵,眼下只剩得大约三百余人了。

一阵风吹来,森林发出阵阵沙沙声响,似树叶摆动,似林中野兽,更似敌人脚步。

战士们紧握着武器望着四周昏暗的密林,敌人仿佛在暗影中步步逼近,薄薄的迷雾之间透着若隐若离的杀气。即便眼前的这些战士们,他们已经度过极为血腥和残酷的一天,但眼下情境,让更让他们不寒而栗。

弗里德利尔手握“夜幕”,警惕的注视着树木之间的间隙。泰利尔将被箭矢射伤的胳膊绑上绷带。伊奥利尔握着长矛,极力的安抚着马匹,不让它发出声响。

在众人最紧张的时刻。忽然,龙心号角浑厚明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从树林的另一个方向远远传来,撕裂了林中沿途的寂静。

有战士欣喜的问道,“他们回来支援我们了?”

弗里德利尔望着嚎叫传来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是塔雷加利尔?”伊奥利尔困惑的问道。

“是他,他是在用号角声吸引着亚梭尔的军队。”弗里德利尔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哀婉。

待龙心号角响了一阵,戛然而止之后,弗里德利尔才开口对周围的士兵说道,“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们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没有人来支援我们。接下来,我们要为自己的荣耀而战斗了。”

第二十七章 祖庙

“姚平!”

一个浑厚兴奋的声音喊住了正朝晴甫县城走去的姚平。姚平侧脸看去,一个黝黑而又熟悉面庞从一片杂草地中冒了出来,正是他的幼时好友屈顺。

“顺子!”姚平一愣之后,立刻兴奋的喊道,“顺子!是你?”

“嘿嘿。”屈顺咧嘴一笑,“瓶子,真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这不才刚刚回来嘛。我刚才还在想呢,这次回家来,第一个就得先去找你。”姚平笑着说道,“没想到你就在这里呢。都省的我去你家了。”

“你回来了,真高兴。”屈顺说着便从杂草堆中跨了出来,只见他手里还拎着一条蛇,这可把姚平吓得够呛,他一哆嗦险些跌倒在地。

屈顺笑着说道,“瓶子,你怎么还是这么怕蛇啊。”

“怕,顺子,你逮蛇干什么?”姚平又看了一眼屈顺手里的蛇问道。

“吃啊。”屈顺抿了抿嘴说道,“你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吧,咱家那边发了大水,田地和房屋都被淹了。我和我媳妇儿都一天没吃上饭了。今天就指望它了。”

“你都结婚了啊?”姚平先是惊喜的问了一句,立即转而又说道,“咱家都被水淹了?严重吗?”

“严重倒也不算太严重,水不深。”屈顺挠了挠头说道,“就是不见消。”

“我听说了发大水的事情,刚才从山头上也望见了,真是怪,以前从没听说大海也会发大水。”姚平说道。

“啊!对了!”屈顺突然显得有些惊恐的说道,“姚平,你你得跑。那个,那个郡城门口的告示上贴了你的画像。”

“我的画像?”姚平困惑的问道,“贴我的画像干嘛?”

“还干嘛,就是官府要逮你,才贴的你的画像啊。悬赏有三十两银子呢。”屈顺担忧的说道,“三十两银子啊,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大事了,杀了哪个朝廷命官才能值这么多银子让他们来捕你吧。”

“不可能,别说朝廷命官,就算是条狗,我这几年也没杀过,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贴了我的告示,一定是你看错了。”姚平摇头说道。

“绝对没看错,画像画的那是非常的像。然后名字,户籍何处,还有年龄那也都是绝对错不了的。在晴甫这边,姓姚的本来也不算多。”屈顺肯定的说道,“前天看到他们张贴告示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眼花了。我看了足足有一刻钟,可真的就是你。”

姚平只觉得脑子一懵,“我不相信,我从来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儿,怎么官府会突然要抓我,我不信他们还把我的头像给贴到了城门告示上。”

“我也不想相信,可真的就是你啊。”

“我得去看看才行。”姚平抬头看向晴甫城方向说道。

“你傻啊!你去看看那不就是找死啊。”屈顺急切的说,“你可千万别靠近城边了,你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躲风头吧。”

“我千里迢迢的赶到家来,本想着也像你一样能找个媳妇结婚,安稳过日子。可眼下家里不光发了大水,还贴了要逮捕我的告示?”姚平叹了口气,而后又扭了自己胳膊一下,才继续说道,“这都是在做梦吧。”

屈顺看着一脸愁苦的姚平说道,“瓶子,你没做梦,这些年你在外面也没少吃了苦吧。”

“还好吧,毕竟还是跟着舅舅赚了些钱。应该够买几亩好田来种的了。”姚平挤出一丝微笑。

“哎,咱村的田地都让水淹了。”屈顺说道,“你大可去别的地方买块田地种的,可眼下你却成了官府要犯。谁又敢卖给你呢。”

“这个事情绝对是弄错了。我觉得我可以到官府说个明白。”姚平说道。

“得了,万一没弄错,或者有人加害于你,你这下子进去可就出不来了。悬赏三十两,那你怎么说也得是犯得杀头的大罪。”

“那我怎么办,好端端的我就成了逃犯了?”

“不如这样,我可以去官府打听打听,看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被贴的画像。”屈顺说道,“你先找个地方躲着,等我回来告诉你再说。”

“这样,也好。”姚平说道,“顺子,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瓶子瞧你说的,你藏哪儿?我回来好找你。”

姚平四下望了望,但见北方小山上有座破旧的小祖神庙,于是指着那里对屈顺说道,“我就在那里先躲躲,等你回来吧。”

“好嘞,你等着我,可别乱跑。明儿一早我就来给你报信。”说着,顺子与姚平拥抱了一下,便拎着手里的蛇跑向了晴甫城。

在满是蛛网的残破祖神庙里,姚平苦思冥想了大半夜,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不多久时,姚平忽听得外面忽有狼声嚎叫,他不禁一个激灵。这倒不是因为姚平害怕狼,而是他突然的怀疑到,屈顺会不会急急忙忙的跑去官府,是为了向官府报告自己的藏身处?为了那三十两银子。“不,他是我的好兄弟。”姚平对自己说道。

虽然姚平不断回想他和屈顺一起玩耍,成长的那些美好经历,但他的内心却在刚刚怀疑他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变得难以回到之前的状态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而后从茅草上站了起来,他纠结的踱着步子到了这座小祖庙的门口。无意识间,他回身看了看祖庙里安放供奉着的先祖风氏双神,双神兄妹两人正如其他所有祖庙里的造型一样,他们侧身相向,高举手中工具,为蛇的下半身则相互缠绕着。

姚平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再定眼看向双神手中所持,但见兄长风宓希手里拿的正是矩尺,而妹妹风里希手里拿的正是圆规。圆规与矩尺,规矩,这不正也是裴夏的紫木匣子上雕刻的符号吗?姚平想到。

想到这里,姚平不禁又想起了裴夏,然后是邵纭。“会不会是他们陷害的我?导致我被通缉了?”“不不”姚平自言自语道。他觉得这两个人虽给他一种很特别的神秘感,但他却觉得这两个人实在不像是会陷害别人的那种人。

“或许是因舅舅行贿兵武府的人,导致案发牵连到了自己吧。可那,应该不是多么重的罪吧,更何况我也并没有参与啊。”姚平思绪凌乱,他眼睛四下游走了一圈,最后又落在了庙中双神的身上。看着双神,他缓缓调整了一番呼吸,而后跪了下来。他跪视了双神一番,又虔诚的向双神拜了三拜,并口中默念“两位祖宗神明在上,保佑舅舅平安无事。也望能为我洗脱冤情。”

拜完双神的姚平在犹豫了一番后,还是下决心离开了这座小祖庙。

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藏到了这山间不远处,一个可以望见小庙的地方。在一块大山石后边,姚平蜷缩着,一直等到了天色亮起。

随着太阳升高,姚平忽听得一阵枝动草响。他慌忙的起身趴到了大石一侧,他看到,屈顺此时正沿着崎岖的小山路快速爬了上来。姚平想确认一下他身后是否有官兵,但树丛阻挡了太多的视线,使他难以判断。

怕被屈顺发现的姚平,迅速的躲回了山石后面。他听到,屈顺在小庙外喊着他的名字,而后进了小庙。

直到过了一阵没有再听到其他什么人的声音,姚平心中欣喜,他舒了一口气,认为确是屈顺自己回来了。但当姚平正要从这山石后走出的时候,忽然却听得小路上又传来踩折落枝的脚步声,这一下,吓得姚平又赶忙躲回了大石后面。

“我曾经最好的兄弟,为了三十两银子,带着官兵来抓我了。”惊慌失措的姚平蜷缩在山石之后,他惊恐的想到这里。在他这么想着的同时,他忽觉得内心五味杂陈,整个世界天昏地暗。

“瓶子,你跑哪去了。”

随着屈顺寻找他的声音突然传来,姚平只觉得心头有血滴下。

“他可能没走远,我们在附近找找他。”屈顺的声音。

听到这里,姚平大脑一片空白,他呆坐在石头后面,已是无心逃走。“就让顺子带来的官兵将自己抓走吧,也了了他三十两银子的心愿。”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姚平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无奈的念头。

“瓶子,你咋跑这来蹲着了?”屈顺绕过大石,出现在了姚平的身边,他惊讶的问道。

姚平惶恐的抬头看去,见眼前出现的不止屈顺,还有一个人。但却是一个熟人。

“花花!”姚平惊喜的喊出了声,他惊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除却他们二人之外,再没有了其他人,于是姚平心中转悲为喜,说道,“你,你们怎么一块,一块来了。”

屈顺傻笑起来,而这个叫花花的年轻妇女则羞涩的一低头,说道,“顺子没跟你说啊,我和顺子年前就成了婚了。”

屈顺也傻笑着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跑出家去了,这花花没人要,我就收着了。”

花花笑着打了屈顺一下,转而对还在惊讶中的姚平说道,“这么多年没见了,瓶子,你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就是黑了点,也没见长个。”

“还长什么个呀,都多大的人了。”姚平笑着说,“花花,你倒是比以前漂亮了,看来顺子没亏待你啊。”

“平子,你不在庙里呆着,怎么跑这来了?”屈顺这才向姚平问道。

姚平顿觉脸上一热,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刚才想拉屎来了。幸亏还没脱裤子,要不然就让花花瞧见了。”

三人笑了一阵,屈顺转而向他认真的说道,“瓶子,你让人贴画像的事儿,我去官府给你打听了,确实是个大事。”

“大事?是不是我舅舅让人给抓了?”

“你舅舅?”屈顺困惑的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听那里的衙役说,逮你是因为你是外族的奸细。”

“奸细?!”姚平惊愕的说道,“我怎么成外族的奸细了。”

他回想起之前和阿萨娜,库特塞娅,以及努尔在一起的日子。也许在一些人看来他和喀尔多人走的是有些亲近,可他实在想不出哪件事能够让他构成奸细这等罪状。

“瓶子,跑吧。通敌当奸这种罪状一旦官府认定了,是可以就地正法的,抓到你的话,你甚至连伸冤的机会都不会有的。”屈顺叹息道,“哎,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落得这么一个罪名。”

姚平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看着他们问道,“通敌当奸。屈顺,陈大花,你们看我姚平像是那种人吗?”

“你当然不是,这还用说。”屈顺当即回答道,“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你,卞来哥,阿朴,还有我和顺子,咱们几人从小一起玩耍长大,亲如兄弟姐妹。我相信我们这些人里,是断然不会出现那等人的。”陈大花看着姚平说道。

“谢谢你,花花。”姚平点了点头说道。“对了,我在洛川见着卞来哥了。”姚平又说道。

“他还好吗?”屈顺与陈大花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好得很,都当上什么骑兵曹子长了。”姚平说道。

“那是什么官,大不大?”屈顺好奇的问道。

“我觉得挺大的,他非说不大。当时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可威风了,正骑着马穿着铠甲的,带着手下的兵从帝都洛川的大门出来呢。”姚平回忆着见到卞来的那一幕笑着说道。

“真有出息,不愧是咱大哥。”屈顺感叹道。

“是啊,他选了一条最适合他的路,走得还很顺趟。”姚平憧憬了一番,突然转向屈顺问道,“顺子,家里的房屋和田地被淹了,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准备去哪里?”

屈顺叹了一口气,“哪里都去不了啊,老父身体不好,他还在晴甫城外等着我们找吃的送回去呢。”

花花也叹了口气,而后向姚平问道,“瓶子,你呢?你还回西域吗?”

“我既然回来了,本就不打算再回去了。其实,这次我回来,是想打买地娶媳妇,就一直在家住下去的。”姚平说到这里不免有些黯然神伤,“可现在,不止家被水淹了回不去,连我这都成了通缉犯了。”

“瓶子,你不如就现在这附近躲躲吧,也许以后他们发现弄错了,就把你的布告画像给撤了。过段时间,大水兴许也就退去了。到时候啊,你到咱家附近买块肥田,盖个新屋,咱还像小时候一样做邻居。”

姚平笑了笑,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守望岛

海浪猛烈拍击着守望岛的礁岩,席柏丽丝看到,一些原本会在每日落潮时露出海面的礁岩,已有三日没有再度显露过了。

此刻的席柏丽丝,她正跟在诺希比身后,在守望岛的密林里穿梭前行。而诺希比则在密林落满腐朽枝叶的地上嗅着,它寻找着一切能吃的东西。

席柏丽丝知道诺希比胃口极大,平日里人们给它的残羹剩饭无法将它满足。幸而在岛上,还有一些小的野生动物可供诺希比捕捉。霜迹岛的补给货船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在眼下岛上的肉类变得弥足珍贵,甚至主食都有些捉襟见肘的时候,诺希比的食物,就更加需要靠它自己来寻觅了。而每当这个时候,席柏丽丝能做的,也就是跟在诺希比的身后,随着它漫无目的在岛上游走玩耍。

诺希比在捕捉到了一只长相怪异的蜥蜴后,将它迅速的撕咬啃食。不待将食物完全咽下,席柏丽丝但见诺希比似有所发现的抬头看了看远处,而后猛的一头钻进了一片灌木之中。见此情景的席柏丽丝生怕诺希比跑远,于是向它喊了几声。但向来听席柏丽丝招呼的诺希比,这次却迟迟没有从灌木之中返回,无奈,席柏丽丝只得也俯身钻进了灌木之中,前去找寻它。

拨开层层灌木的同时,席柏丽丝渐渐听到了诺希比发出的叫声。循迹着诺希比的叫声前行,席柏丽丝发现钻出这一大片灌木后,竟是是来到了这座岛屿的另一侧海岸,而诺希比眼下正就站在一处临海的悬崖处嚎叫着。随着席柏丽丝走来,诺希比回头看了看她。它向她吠叫了几声,又原地转了一圈,而后再度向悬崖下的海面嚎叫起来。席柏丽丝觉得,诺希比似乎是在向她示意,示意她也向悬崖下看一看。

席柏丽丝俯身跪在崖边,她谨慎的从岩壁上伸出头,朝着陡峭的崖壁下看了看。她见悬崖下深蓝的海水夹杂着白色鳞光闪闪的浪花翻涌着,猛烈的拍击着悬崖的岩壁。伴着诺希比警觉的叫声,席柏丽丝再向海浪中仔细一看,但见那浪花中的鳞光闪闪,竟是无数死去的小鱼!

随着席柏丽丝惊讶的将目光移至远处的海面,她又见到几具巨大又奇怪的死鱼尸飘浮其上,此刻正随着海浪不断起落浮荡着。

席柏丽丝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她看到,在不远处海面上突然又泛起了一具挺着白肚皮的大鱼,大鱼肚皮朝天,一动不动,死了。

继续望着海面,席柏丽丝看到海面上陆续还有奇异的鱼类泛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席柏丽丝看到,越来越多大小不一的死鱼纷纷浮出海面,直将这一片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鱼类坟场。

看到眼前景象的席柏丽丝,不免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她在又看了一阵之后,招呼了吠叫不止的诺希比,迅速离开了这里。她一路跑向营地所在的岛屿另一边,径直找到了米基查兰女贤,并向她诉说她刚才所见。

不等米基查兰听明白席柏丽丝讲述的那副景象,一具巨大的死鱼就突兀的在岛屿这一侧的海面浮起。

正当米基查兰惊异的看着海面上浮起的死鱼的时候,她也同时看到,有些暗淡的南方海面,此时隐约出现了四点星光。

那正是四艘霜迹岛战船前的辉晶石发出的光亮,它们从嘉兰返航了。

席柏丽丝带着不断冲海中死鱼吠叫的诺希比,与米基查兰女贤一起走出营地,她们来到海水不断上涨的岸滩等待四艘返航船只的靠近。

“他终于回来了”席柏丽丝兴奋的望着渐渐靠近的星光号说道。

“愿海洋女神保佑。”米基查兰女贤望着渐近的战船和不断浮现的死鱼默默念道。

“女贤,这些死鱼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不止那边,就连这边也发生的这种状况”席柏丽丝原本望着返航船只的目光,被不断从海面浮现的死鱼吸引,她困惑的向米基查兰问道。

米基查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席柏丽丝。这里的景象令我感到不安,让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祥的预感?”席柏丽丝向米基查兰问道,“女贤,您的预感是什么?”

“预感不是故事,席柏丽丝,我很难予你讲述。”米基查兰说到道。

“那,女贤,我想问一下,在斐顿,有关于海水水灾的故事吗?”席柏丽丝站在米基查兰身旁向她突然问道。

“海水水灾”

“是的,这种情况就就是海水水灾吗?”席柏丽丝问道,“有关于它的故事吗?”

“海中生灵惨遭涂炭,愿先祖将它们指引。”米基查兰望着海面喃喃说道,她没有回答席柏丽丝的问题。她反而向席柏丽丝问道,“在你们嘉兰,有关于水灾的传说与故事吗?”

“有一个的,女贤。”席柏丽丝想了想说道。

米基查兰好奇的看着席柏丽丝,“是吗?讲给我听听,席柏丽丝,那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嗯故事是说,神明创造了世间的一切,也创造了人。神明所创造的人本身是很好的,后来人却逐渐变的邪恶了起来,于是神明开始后悔了他对人的创造。看着邪恶的人,神明便想毁掉他们,也毁掉自己的创造。最终神明决定让大水漫过所有陆地。”席柏丽丝说道。

“陆地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大水淹没了吗?”米基查兰问道,“那样的岂不是无人生还?”

“也不是的,有一个老实,虔诚的人得到了神明的恩惠。神明在大水来临前告诉他说,让他去造船,他可以用造的船来躲避这场大水,他可以幸免于难。”

“他因造了船而躲过了大水?”

“也不是因为船,因为直到大洪水到来,他都没有能建造完成他的船。”席柏丽丝说道。

“为什么呢?”米基查兰好奇的问,“那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因为因为他想造一艘可以装下所有动物的船。那样的话,船要造的非常非常大,可他又不愿抛弃任何一种动物,因而将船造小。所以,一直到大水来临,他都没有将船造完。他最终获救,是因为他的行为感动了神明,神明赐予了他一副鳃。”

“一副鳃?这个故事很有趣。”米基查兰说道,“所以,在那个大水灾中,除了他因为长出了鳃而获救之外,一切还是都被神明的大水毁灭了对吗?”

席柏丽丝点了点头。

米基查兰想了想说道,“既然你们嘉兰的故事中没有任何的其他人,和任何的其他动物从大水中幸免,那为什么现在还有你们嘉兰人的存在?难道你们都是那个有鱼鳃的人的后代?你不感到这个故事很矛盾吗?”

“并不矛盾的,女贤。”席柏丽丝说道,“因为这个故事并没有交代是什么时候的故事,也没有交代它是发生在哪个世界的故事。”

“你的意思是?”米基查兰惊愕的看着席柏丽丝纯洁的碧蓝色眼眸问道,“你说的这个故事,并不一定是以前发生的?还有可能有可能是以后发生的?它不一定是在这个世界,也有可能是发生在其他的世界?”

“是的,女贤。就是这个意思。就像您之前对我讲述的斐顿神话故事里,那些神灵,精灵,矮人,巨人他们各自居住在各自的世界中一样。”席柏丽丝说道,“也许我那个故事,是发生在其他人类所生活的某一个世界里的故事。”

米基查兰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重新看了看这个来自嘉兰的小女孩。片刻之后,米基查兰才缓缓的向她问道,“席柏丽丝,你相信神明的存在吗?”

席柏丽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神明。不过也许他存在过。”

米基查兰愣了片刻,之后,她才又缓缓向席柏丽丝问道,“席柏丽丝,之前我从没有问起过你的身世。也许是因为你之前斐顿语说的并不流畅,不过现在好多了,现在,你能跟我说说关于你的父母或者身世的事情吗?”

席柏丽丝注视着米基查兰女贤,稍加犹豫后才开口道,“很抱歉,女贤。我不清楚我的身世,我不记得我的父母是谁,也不记得有什么家人。自我很小的时候,便是嘉兰皇宫里的女仆将我养大,她们教会了我一切,还教我认字。直到去年夏天,我也才第一次见到甬道外面的世界。再后来,那就是塔鲁他,将我从敌人手里解救出来的事情了。”

米基查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刚刚所讲述的故事,是谁讲给你听的?就是那些教你认字的宫中女仆吗?”米基查兰女贤转而问道。

“不是的,她们只是教会了我认识字,并没有讲过故事给我听。她们总是对我讲一些宫廷礼仪和规矩。”席柏丽丝回忆着说道,“在那里的时候,我曾有过一个比我年龄稍大一点的好朋友,她总会趁着国王睡觉的时候带我去玩。有一次,她带我跑到了与皇宫相连的一个地下室里去玩,那个地下室里放满了厚厚的书。我打开了一本,发现书里记着有趣的故事。自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那里,并经常去那里玩。那里真的很好玩,因为那里面不止有数不清的书,还有很多奇怪的图画,和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呢。”

“你看了很多书?”

“不算多,女贤,那里的书实在太多了。我也只是看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大约一百多本吧。”席柏丽丝说道。

“一百余本吗?天呐,那可真不少。”米基查兰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席柏丽丝问道,“不过这么多书,你都能看得懂吗?一定是有哪位大导师指点了你对吧?”

“大导师?女贤,我不清楚您说的大导师是什么意思。不过当时,每当我去到地下室看书的时候,总是会见到一个年迈的僧侣在那里。他不爱说话,他常常会在天顶光线变暗的时候,点燃几盏鱼油灯,为我看书照明。有时候,我也会同他聊聊天,但都很短暂。”席柏丽丝说道,“如果您说有谁指导了我的话,我想就是那位老僧侣吧。”

米基查兰女贤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席柏丽丝,然后陷入了沉默,她抬头望向了露出依稀星辰的天幕,有一颗明亮的星星正闪烁着暗红的光芒。

四艘战船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席柏丽丝看到,除星光号外,其余三艘战船在远离守望岛的海面上就下了锚,它们似乎不计划再靠近守望岛岸滩。

星光号一艘船继续前行,它缓缓靠向了守望岛,并在浅海处收了帆。

随着星光号的停泊,席柏丽丝兴奋的踏进海浪中。她面露笑容的看着星光号收起船桨,并放下船锚。

海水涌动,一片浪花打来,将她的衣裙打得尽湿。尽管如此,她依旧不为所动的注视着星光号,因为此时的席柏丽丝,她深情期待着弗里德利尔从船上跳下来,并对她微笑的那一刻。

从星光号上当先跳下来的是几个战士,他们抬着补给箱和一些必需品穿过遍布死鱼的海潮而来。紧接着下船而来的是埃文森,他在下船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席柏丽丝,他径直的走向了她。站在海浪之中的席柏丽丝,没有注意到埃文森脸上的沉郁之情,她目光之中依然透着兴奋与期盼。

希诺比一反常态的没有对埃文森吠叫,它远远的趴伏在海浪不及的陆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席柏丽丝的背影。

“你在等他下船吗?”埃文森走至席柏丽丝身前,看着她依然望着星光号的目光说道。

席柏丽丝没想到一贯不太喜欢自己的埃文森会主动对自己说话,她回神看了看埃文森,并轻轻对她点了点头,之后,席柏丽丝又将目光移回到了星光号的船舷。

“他暂时来不了了。”埃文森面无表情的看着席柏丽丝说道。

席柏丽丝在听到了埃文森的话语后,心中猛然一紧。此刻,她的心犹如刀绞,但在脸上,席柏丽丝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席柏丽丝依旧默默的看着星光号的船舷。但此刻的她感到,自己的泪水也仿佛就要涌出来了。

“谢谢你告诉了他翡翠城之后还有一座充满了财宝的城市。”埃文森看着席柏丽丝说道,“这个消息得以让我们所有人满载而归。可是,妖女,就是因为你的消息和这些财宝,也让塔鲁他留在了那里。”

伴着埃文森的话语,席柏丽丝再也克制自己的心情,她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她任凭海浪将自己打得站立不稳,全身浸湿。

“这两件东西是他希望我转交给你的。”埃文森将一只手举起说道,“但我想那件真实之眼,暂时还不到给你的时候,所以,先给你这枚他的戒指。”

席柏丽丝没有去看埃文森,更没有去看埃文森手中的戒指,她依旧满眼的泪水看着星光号的船舷,只是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只能看到星光号上辉晶石发出的幽幽白光了。

米基查兰女贤在远处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猜到了发生了的事情。她快步走进海浪之中,她在替席柏丽丝接过埃文森带来的东西后,将席柏丽丝也一并拉回了岸上。

第二十九章 先祖之王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从西方海面席卷而来,急速的狂风和密集的雨点将守望岛海岸的腥臭味暂时掩过。席柏丽丝坐在被风吹得剧烈抖动的瞭望塔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嘉兰的方向。诺希比也一同陪伴着她,趴在瞭望塔下守候着。

米基查兰曾在暴雨来临前来到瞭望塔下,她想叫席柏丽丝下来进屋躲避,但席柏丽丝却没有给予回应。现在,眼看着暴风雨越来越大,瞭望塔随时都有被风吹倒的可能,米基查兰再也按奈不住,她找到几名斐顿战士,并对他们说道,“帮我将她从那上面抓下来吧。”

被战士冒雨拖进屋里的席柏丽丝,已是被疾风暴雨淋得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就连诺希比也淋得够呛,它狼狈的在屋内不住的甩动着身体,抖掉身上的雨水。

米基查兰见席柏丽丝面色微红,状态不佳,便上前抚摸了她的额头。之后,她忙令几个嘉兰女奴去准备热水和毛巾。

“躺下不要再动了,席柏丽丝,你的额头很热,你生病了。”米基查兰将席柏丽丝湿透的衣服脱下,而后找了一张狼皮毯给她盖上。

席柏丽丝有些虚弱的看了看米基查兰,她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

“不要说话了,席柏丽丝,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米基查兰从一个嘉兰女奴手中接过热水浸湿的毛巾,敷在了席柏丽丝的额头。

席柏丽丝黯然的垂下目光。随后她又缓缓的抬起了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被她用手按着的,正是前几日被她用一根黑绳串起,并挂在自己胸前的弗里德利尔的黑衔尾蛇戒指。

“我知道,你很想念他。”米基查兰抚摸着席柏丽丝发烫的面颊说道,“他会平安归来的。但是你不能把自己的身体搞垮,那样他会伤心的。”

席柏丽丝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你这几日守候在海边,他应该也已经感受到了你的思念。”米基查兰看着席柏丽丝默默的说道,“希望他现在平安无事。”

“女贤,”席柏丽丝有气无力的问道,“这枚戒指,他把它送给我,您能告诉我它意味着什么吗?”

米基查兰从席柏丽丝翻开的手掌上看到,那枚黑色的衔尾蛇戒指,此刻黯淡的好似将屋内火簇发出的光亮吸进去一般,犹如一个无底的深渊。

“我曾见弗里德利尔的父亲,也就是霜迹岛的上一位塔鲁,他生前一直佩戴着这枚黑色的戒指。”米基查兰看着戒指说道,“这应该是弗里德利尔的传家之宝。应该在老塔鲁死去的时候,老塔鲁将这枚戒指交给了他。而现在弗里德利尔他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又把这枚戒指给到了你,我想,这至少意味着你在他的心里很重要,意味着你已经占据了他心里一个很特别的位置。”

“女贤,我曾,在书上看到,说当一个男人,将戒指,送给一个女人后,只要女人戴上它,那么女人,就像戴上了枷锁,会永远的,和送她戒指的这个男人,锁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席柏丽丝极力抗拒着虚弱带来的不适,她深切的望着米基查兰女贤问道,“真的,是这样吗?女贤。”

“席柏丽丝,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并没有听说过你所说的这个说法。”米基查兰说道,“或许那些嘉兰女人更清楚你的说法,但是在斐顿并没有这个说法。”米基查兰席握着席柏丽丝的手继续说道,“席柏丽丝,你还只是个孩子,你甚至都还没有来初潮,爱情这种东西我很难为你做出指引。即使我感到你已经爱上了他。”

“这就是爱情吗?女贤?”席柏丽丝柔弱的问道,“是等待?对吗?”

“我说了,席柏丽丝,我很难指引你。况且你还只是个孩子。”米基查兰女贤说道,“等你再长大一些,你自己会明白的。”

“他对我,也是爱情,对吗?”席柏丽丝虚弱的眨了眨眼问道。

“席柏丽丝,先喝了这杯热水吧。”米基查兰从一个嘉兰女奴手中接过一杯热水,递到席柏丽丝身前说道,“喝了它,我告诉你。”

“谢谢你,女贤。”席柏丽丝艰难的撑起身子,在米基查兰的帮助下,她忍烫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热水。

“我想是的,他爱你。”米基查兰看着杯中身下的热水说道,“虽然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种这种爱情。但我能感觉得到,他是爱你的,席柏丽丝。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爱。”

席柏丽丝满足的笑了一笑,她轻声的对米基查兰说道,“谢谢你,女贤。”

“好好睡一觉吧,孩子。你会好起来的。”

暴风过后的数日,海水依旧不断上涨,更多的岸边礁石被悉数淹没。海浪眼下已渐渐逼近泰利尔当时所构建的营地边缘。在守望岛上留守的斐顿战士,即使他们自幼就生活在大海的怀抱中,但见到这种罕见景象,也不禁开始感到了恐惧和焦虑。

现在的米基查兰女贤,甚至逐渐开始成为了岛上战士们的精神支柱。每天总有一些战士跑到她身边向她问诉,她也只好不厌其烦的用海洋女神的愤怒来解释着这种从未有过的现象。而那些嘉兰女奴,则更多的是偷偷跪伏在地,默默祈求神明的保佑。

“原来你在这里,席柏丽丝。”米基查兰好不容易在稳定了几个战士的情绪后得以脱身,她从营地走出,沿着海岸线找到了此刻正坐在一块裸石上的席柏丽丝,“不知海洋女神何时可以平息怒火,好让那些战士们安心,我实在受不了他们每天的问询了。”

“女贤,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席柏丽丝将目光从海上移回,并对她说道,“看诺希比,它已经完全不用喂食了,它现在甚至都快要会捕鱼了。”

“狗是不会捕鱼的,孩子。”米基查兰女贤坐到席柏丽丝身边说道。

“在海水上涨到这里之前,也没人相信它会上涨到这里不是吗?”席柏丽丝说道,“诺希比或许和其他的狗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它有一个猫的名字,我想它或许会学会捕鱼的。”

“好吧,我也希望它能学会。”米基查兰看了看正在嗅鱼尸的诺希比,而后说道,“席柏丽丝,你还记得你问过我,斐顿有没有关于水灾的故事吗?”

席柏丽丝点了点头。

“有一个。”

“女贤,您现在准备要讲给我听了是吗?”

米基查兰点了点头,“那是先祖之王,弑神者卡博狄拉的故事。”

“先祖之王弑神者”席柏丽丝轻声重复道。

米基查兰点了点头,深切的说道,“先祖之王卡博狄拉,他代表着我们斐顿一种永恒的信念,那就是抗争。”

“先祖之王,抗争那他一定是很厉害的人了。”席柏丽丝转而又问道,“女贤,之前为什么没有听您讲述过呢?”

“他是很厉害的人,人们也都很崇敬他,但却没人愿意讲述他。”米基查兰说道,

“人们为什么不愿意讲述他?”席柏丽丝好奇的问道,“他既然叫做弑神者,是因为他杀了神明吗?”

“是的,可他不止杀了神明。”米基查兰说道,“原本我并不打算给你讲述他的故事。但是,塔鲁给你的那枚戒指,使我最终还是决定要跟你说一说。”

“他和这枚戒指有关系?”席柏丽丝好奇的从领口取出戒指,她将它托在手中向米基查兰问道。

“是的,有一点关系。”

席柏丽丝睁大了眼睛,她静待米基查兰开口。

“那是在比黑夜守护者布洛忒所处的黑暗时代还遥远的众神时代,当时的众神掌管着世间的一切。他们统治了世界很久很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善良温和的众神开始变得堕落与邪恶。他们利用手中的神力,开始凌虐其他生灵,天空之神奥丁派出乌鸦啄食善良的泰坦巨人,他的儿子雷霆之神索尔用闪电轰击幽美的精灵国度,爱神弗丽嘉偷走了矮人国度辛苦挖掘的财宝,土地女神西芙让人类种下的植物枯萎,战神提尔挥剑杀向火之国,光明神弗雷使强光照射雾之国。终于,在诸神不断的摧残之下,不堪统治的生灵们开始了奋起的反抗。但生灵们的反抗,却招来了诸神更严酷的报复,他们让黑夜永远降临,让冬天不再离去,漫天的大雪无尽的在黑夜中下了三年,所有的生灵危在旦夕。一些原本中立的神灵在看到这种悲惨的情形后,开始变得同情起了弱小的生灵。他们是海洋女神奥尔布达,计谋之神洛基,冥府女神海拉。在洛基的谋略下,所有被其他神明折磨的垂死的生灵们,最终团结在了一起,他们约定在一个被称为诸神的黄昏的日子,要对神明展开大反击,大决战。”

席柏丽丝全神贯注的听着米基查兰继续讲道,“在诸神黄昏那日寒风刺骨的夜幕中,来自冥府的女神海拉,她率先带领着来自冥界的军队加入到了反抗诸神的战争中,随着她的出现,整个天空也因此变得幽冥光怪,似有冥河在其中涌动。随后,毒龙尼德霍格冲出来,他当先咬断了世界之树尤克特拉希尔的树根,神界因此而变得根基不稳。

紧接着是巨人安格尔波达,他率领着泰坦巨人踏着震颤的陆地而来,冲向了英灵殿。而巨狼芬里尔则张开能够吞噬天地的巨口扑向了奥丁。火焰巨人苏尔特尔从南方的火之国而来,他手持火焰剑力战光明之神弗雷。计谋之神洛基,他在乱军中被破晓之神海姆达尔砍下了头颅,但洛基长那有尖角的头颅,在落地的时候却突然弹跳而起,他临死之前,用头上的尖角同样刺死了海姆达尔。

巨狼芬里尔杀死了奥丁,但也被奥丁的儿子维达赶来杀死。地狱犬加尔姆杀死了战神提尔,却被赶来的雷神索尔杀死。

弱小的人类眼看诸神即将获得胜利,却无能为力,本就寄望于其他生灵的他们,甚至连从英灵殿冲出的一个神族士兵都无法战胜。

就在这时候,先祖之王卡博狄拉勇敢的站了出来,他在洛基亡魂的指引下,在海洋女神的帮助下,他附身到了那环绕世界一周,衔尾沉睡于海底的衔尾蛇耶梦加得的身上。附身的卡博狄拉,控制着衔尾蛇巨大无比身体从海底突然苏醒过来。在他松开咬着尾巴的巨口的瞬间,大海掀起了直达天庭的滔天巨浪。伴着滔天的海水,他也冲出海底,加入到了战场之中。

化身衔尾蛇的卡博狄拉当先用毒牙咬死了维达,而后他又敏捷的躲过了索尔的雷锤,并喷出毒,液毒死了雷神。最后他用身体紧紧的缠绕住了大地女神西芙与爱神弗丽嘉,并将她们一一勒死。

杀死了众神的卡博狄拉虽然挽救了败局,但他掀起的巨浪实在太过巨大,在他杀死神明的同时,巨浪也漫进了所有其他生灵的世界。巨浪将那些世界纷纷冲毁,那里的生灵也因此遭到了灭顶之灾。”

席柏丽丝微微长着惊愕的嘴巴,她听米基查兰将故事讲完,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女贤,所有关于大水的故事里总都是会淹没陆地的,对吗?”席柏丽丝看着不断涌来的海浪向米基查兰问道。

“也许吧”米基查兰说道。

“那,所有的人也都会死的,是吗?”

“不,并不是,席柏丽丝。就在刚才我讲予你的故事里,卡博狄拉就没有死去,他只不过是在战斗结束后,伴随着衔尾蛇再度息身于海底了。而海洋女神也安然无恙,因为她不惧怕海水。而我们斐顿人,就是他与海洋女神的后代。”

席柏丽丝沉默了一阵,而后默默点了点头,“女贤,我或许领悟到了一点什么,谢谢您讲这个故事给我听。”

米基查兰抚了抚席柏丽丝的金发,没有再说什么。

席柏丽丝缓缓托起了脖子上挂着的戒指,她将它护在手心低声说道,“先祖卡博狄拉,请您保佑您的子孙,弗里德利尔。”

第三十章 舢板

通天塔丁吉尔拉第30章舢板躲在山林之间不敢出去的日子,让姚平感到非常苦闷。望着东方的大水迟迟没有退去,甚至还有继续上涨的迹象,姚平不免感到格外的不解和焦虑。

“瓶子,今个在山上逮到什么活物没有?”屈顺来到山中祖庙,找到正坐在庙前台阶上发呆的姚平问道。

姚平抬头看了看屈顺,“什么都没有见着,今天得爬树上去摘点嫩叶芽充饥了。”

“饿不饿?”

姚平觉得屈顺这么问完全是废话,于是没有搭理他。

见姚平没有理会自己,屈顺咧嘴一笑,悄悄伸手从衣襟内拿了一个干瘪的窝窝出来,并在姚平眼前晃了晃说道,“看,瓶子,我给你带了个窝窝头。”

“窝窝头?!”姚平忍着饥饿,两眼放光的看着屈顺手中的窝窝头,并向他问道,“顺子,你从哪儿弄来的?”

“是官府赈济点领来的。”

“哦”姚平咽了口口水说道,“你吃了吗?花花呢?若是你们都还没吃,那我不要。”

“拿着!”屈顺说道,“你看你都饿成啥样了。这窝窝头就是给你拿来的。我们早吃过了。前天赈济点领吃的,花花为了这几个窝窝头,可是排了一天一夜的队。你要不吃,那才就是辜负她的心意了。”

“你们当真都吃了?”

“那还能骗你?当然都吃了。”

“好吧”姚平从屈顺手中接过递来的窝窝头,他看了一眼乌黑的窝窝头,用力咬下一大口,使劲的在嘴里咀嚼了起来。

直到将整个窝窝头吞下了肚子,姚平才向一旁傻站着的屈顺问道,“顺子,你说这大水也真怪,怎么就不见退呢?”

“我听人说啊,这是海里妖邪作乱,才掀起了这场大水。”屈顺说道。

“有妖邪?”

“嗯大家都这么说。不过瓶子,你也别担心。听说等过几天,咱天子就派国师来作法了。等国师来降服了这海里的妖物啊,那大水也就会自然退去了。”屈顺说道,“到时候啊,田地就都回来喽。”

“这好端端,国泰民安的,海里的妖邪作什么乱?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海中还有妖邪作乱。”姚平继续问道。

“天道教派的那些羽士不都常说,天道无常,与人不善嘛。这种事情,谁说得清啊。”屈顺说道。

“是吗?”姚平说道,“我怎么记得那句话好像是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得了,管他什么的呢。”屈顺转而说道,“瓶子,我觉得再这么下去,再过不了半月,这方圆几十里的活物,树皮,草根都得让人吃干净了。我觉得啊,到那时候,即使国师作了法,海水退回去了,那也是得挨饿。”

“你说这赈济的粮食怎么这么少呢?”姚平问道,“这官府年年征粮,也该存了不少啊。”

“哎,这种事情,怎是咱老百姓能知道呢。”屈顺说道,“也可能是这几年,咱伊洛打仗打的有点多,粮食都让那些当兵的吃了吧。”

“你说这粮食不够,没办法接济活咱晴甫的百姓,那以后咱可怎么办。毕竟有很多像老伯那样的老人,又无法走远,离开此地。”姚平忧心的说道,“要是他老人家腿脚方便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带着他老人家到西边郡上去,去那边讨讨饭,躲躲荒。好歹也能挨过这个灾年吧。”

“哎,家父体弱,确实难以远行了。”屈顺说着摇了摇头。

姚平但见屈顺正摇着头,突然见他又猛一抬头,似有些兴奋的浓眉一挑,开口说道,“瓶子,给你说个事儿,我今个一早在海边一没人的地儿找到了一艘小舢板。”

“小舢板不稀罕啊,找它干嘛。”姚平说道,“哪个渔民家还没个小舢板啊。”

“这你不懂了吧,你不知道啊,现在船那可稀罕了。咱这边发了大水之后啊,大家伙眼见海水越来越高,就都啥也不顾的往晴甫城这西边高处跑。结果那些小舢板就都被抛弃了,以致都让那海浪给冲没了影。现在啊,若是谁有个小舢板,那可就能再回到东边去了。你可知道,东边那里还是有好多小山包和坡地都没被淹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姚平兴奋的说道,“那我们可以划着它去东面上山找吃的去了啊。这有了小舢板,我也可以回家里的后山上,给爹娘的坟上再上柱香去了。”

屈顺笑着说道,“是了,估摸着那些山上的野菜蘑菇都没被人挖呢,连那些野鸡野兔的,估摸着现在也得给困在上面了呢,这下我们吃的有着落了。”

“那还等什么,咱快走吧。”姚平兴奋的说道,“咱现在就去。”

屈顺面色一沉说道,“可是那小舢板,没有桨。”

“啊?”姚平说道,“那咱还得找木工去给咱做个桨去才行。”

“这会儿哪还有什么木工,他们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屈顺说道,“要像划船的话,咱得自己动手做个桨了。我今天下午回去,看看能不能到城里去借个锯和刨子来。等明天的时候,咱哥俩就自己做两个船桨出来吧。”

“行。”

姚平和屈顺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出了船桨。就在做出了船桨的第二天一大早,姚平便兴奋的扛着一副崭新的船桨,在屈顺的带领下来到海边。

在海边一处被海水淹没了部分树干的果树林子里,姚平看到了屈顺说的那条舢板。他见小舢板眼下是被涨起的海水冲进了果树林。而还尚未因海水淹根而枯死的果树,则还用它最后的繁茂的枝叶将小舢板遮挡着。看着被果树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小舢板,姚平心想,这舢板被树叶遮挡的这么严实,除了屈顺这个眼尖儿,也难怪没有其他人发现。

趟着海浪走近果树林,姚平见小舢板外涂着彤红的漆料,船头两侧还各画着一只眼睛。那眼睛仿佛搜索着什么般的,朝海中注视着。姚平心想,这舢板显然这是一户渔家的小渔船,它的主人期望它能带来好运,并能看到海里的鱼,所以为它画了一双望鱼眼。可有些尴尬的是,当前晴甫的海面上,却是依然是漂浮着大量腐臭的鱼尸。

“瓶子,你还记得家住哪儿吗?”屈顺与姚平一起将舢板吃力的拉出林子,推入海中。

“当然记得。”姚平当先迈入船舱,他抬头看了看已是一片汪洋的晴甫城东方,又改口说道,“现在这个样子,也记不得了。”

待屈顺也进了船舱,两人各取了一个崭新的船桨,齐心协力的将舢板划出了海边,驶进了海中。

“真没想到,死了这么多鱼。”姚平划动着船桨说道。翻动的船桨打击着一个个漂浮的死鱼。

“妖邪,都是妖邪作怪。”屈顺说道,“可惜了,要是鱼不臭,我就把它们都给捞起来吃了。”

“不发臭也不能吃,指不定里面有你说的妖邪呢。”

“也对”屈顺吃力的划着船桨说道,“还是你这出过远门的人,心眼儿多。”

“嗨,你这说的我真是惭愧。”姚平说道,“出去这几年,我就是因为心眼儿少,钱没挣着多少。要搁别人啊,早都买上良田盖上宅院咯。”

两人一路划船向东,在穿过了两处露出在水面上的小山头后,屈顺指了指远处一片错落于水中的几个小山头说道,“在那些山后面,就是咱村的地界了。”

“那是邻村的西边的那几座山吧?”

“是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呐。”屈顺说道,“咱要不先去附近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好,就先去那里吧。”姚平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说道,“不过顺子,可就算那里真有野鸡野兔的,咱这空着手,也不一定能逮住它们啊。”

“你看,那原本连着地的山现在都被水给围了,都矗在水里了。那小山头,小土丘的不就都成了个死山了嘛。咱可以找个小山头,把上面的野鸡往海里赶啊,那就不怕它飞远了。”

“好吧,试试看吧。真还没见过往海里跑的野鸡呢。”

两人将舢板靠了一处小山包,把船绳在一棵大部已经没入了海浪中的柳树干上扎牢。又各劈了一节树枝,从船舱取了筐子,往山上去了。

“太陡了,这都没法爬。”姚平攀上一处陡坡,向上仰视着说道。

“看,那里,那里有野鸡,跑了,往海边跑了。”屈顺拿着树枝兴奋指着另一边冲姚平喊道,姚平也不再攀爬,转身同他一起朝着野鸡追去。

两人追赶了一阵,野鸡飞得很远很高,结果并不如屈顺所设想的那样能将它们赶至海边。

姚平喘着粗气说道,“没有绊脚套,不下个陷阱什么的,还是抓不到野鸡啊,这野鸡也不傻,绕着圈的飞,就是不往海里去啊。”

“哎,这野鸡还真没想象中的傻。看来咱得好好做个绊脚套什么的陷阱再来逮它们了。”屈顺抱怨道,“那咱今天又得吃素。我们只能往山上爬了,看看摘点野菜蘑菇什么的吃好了。”

两人放弃了对野鸡的逮捕,转而在山上挖寻起了野菜。直到了中午时分,折腾了半天的两人才抱着大把野菜和蘑菇,走了回去。

但当两人一起回到停泊小舢板的地方后,两人却顿时傻了眼。小舢板不见了。

“船呢?”姚平惊讶的问道。

“就系这里了,你看,那棵柳树的树头不就是你系船绳的地方嘛。”

“绳子不见了,柳树又没折,小舢板不是被浪拉走了,是有人偷走了吧。”姚平猜测道。

“老天爷啊,谁这么没良心,偷了我们的舢板。”屈顺欲哭无泪的喊道,“这下我们可怎么回去啊。”

“不对,刚刚咱也没看见山上有人,怎么小舢板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姚平郁闷的说道,“是不是有什么人划船来了。”

“就算真有人来了这里。那也没必要偷我们的船吧。”屈顺露着哭腔说道,“我们可怎么回去啊。”

“得了,顺子,咱先到山头那侧找找看吧。”姚平说道,“兴许是我没将船绳系捞,绳子自己开了,船自个漂走了呢。”

“哎,好吧。”

第三十一章 郦君

两人郁闷的沿着小山头凌乱的海岸线走了一阵,待他们绕到了小山头的南侧时,屈顺远远的看见了海面上划来了一条小船。

“瓶子,有船来了。咱有救了。”屈顺望着远处的小船兴奋的说道。之后他还朝小船跳跃着挥舞起了双手。

“顺子,你看那船”姚平迟疑的问道,“像不像咱的小舢板?”

“那,那可不就是咱的舢板嘛!”屈顺用手着遮着太阳光,仔细观望了下说道,“妈的,还真就是咱的船。那人还算有点良心,还知道回来接咱。要不然咱俩可真就得饿死在这山上了。”

“你看那划船的是个什么人?”姚平望着说道,“是个少年?”

“我看像是个姑娘啊。”屈顺望着缓缓划来的舢板说道,“是一个姑娘,没错了。”

“确实是个姑娘”待船又近了,姚平说道。

“你说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跑这儿偷船来了。”

直到舢板渐渐靠岸,姚平和屈顺才看到,划船而来的姑娘,竟是一位头发湿漉漉,但身形健美,容貌俊秀的美丽女子。从她的简朴衣着来看,姚平可以判断,她虽生的漂亮,但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渔家姑娘。

“你怎么把我们的船给划走了?”屈顺不等那姑娘下船站稳,抢先上前对她问道。

“这不是你们的船。”渔家姑娘并没有因屈顺的先声夺人而感到不悦,她只是平静的说道,“你们刚刚划到这里来的这条船,其实它是我的船。”

屈顺顿觉有些心虚,但他还是倔强的说道,“你的船?你怎么证明是你的船。这明明就是我们的船。”

那渔家姑娘很淡定的俯身指了指船首,她指着船首涂画的眼睛的那里轻声说道,“你看,这望鱼眼里写着我家里的姓氏呢。不会有错的,这的确是我的船。兴许是你们弄错了吧。”

姚平一愣,他近身向那望鱼眼中看去,那船首图画的眼睛之中果真写着一个小字,郦。

看到此处,姚平与屈顺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屈顺依然有些心有不甘的说道,“不就是个字儿嘛,你怎么证明你就姓郦?”

姚平轻轻碰了碰屈顺说道,“顺子,那字不念朋,念丽。”

眼见屈顺脸色涨的通红,渔家姑娘不禁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屈顺挠了挠头,厚着脸皮只好继续说道,“那个之前把你的船划出来是我们不对,可你也不能说把船划走就划走啊。害的我们担惊受怕找了半天。还以为会被困死在这里。”

姚平本以为这姑娘会指责屈顺的不是,却没想她开口柔声说道,“很抱歉,因为我之前是从那边游过来的,身上的衣服全湿了,因而不方便见人,所以也就没有去找你们。我就只得先擅自先把船划走了。回去之后,我也很担心你们可能无法从这里游回去,所以我就在刚刚换了衣服之后,便立刻赶回来接你们了。”

“从那里游过来?”姚平看着远处的山包惊愕的向她问道,“你,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游过来的?”

渔家姑娘点了点头。

屈顺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惊叹道,“真厉害,竟能从那里游过来。这得有个几里地吧。对了,你说你既然在那座山头那里,那为什么你的船之前却停到了晴甫城那边了呢?”

“船在几天前被一个陌生人借走了,他一直没有再将船还回来。恰巧,就在今天早晨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了你们,我觉得你们划着的船像是我的,于是我便游了过来,想确认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

姚平尴尬的对屈顺说道,“这事儿是咱做的不大对。咱确实是划了人家的船。不过还好,现在咱也算是帮船找到船主了,对吧?”

屈顺尴尬的呵呵一笑,“算是吧。”他看着船上的新船桨说道,“咱还给船主做了副新船桨呢。”

“如此,真是要谢谢你们了。现在我送你们回去吧。”渔家姑娘平静的说道。

姚平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他无法判断她是对自己和屈顺真心感到感谢,还是心存不悦。

“不,姑娘,不用劳烦您了。”屈顺紧接着说道,“我们俩来划船就好了。”

姚平咧了咧嘴,与屈顺一起将小舢板推入海中,继而再次迈进了船舱。

姚平与屈顺两人划着仅有的两个船桨,向远处山包驶去。

在划了一阵之后,屈顺打量了一下坐在一旁的渔家姑娘,向她开口问道,“还没问姑娘芳名呢?不知方不方便说?”

“郦君。”她淡淡的回答道。

“哦,郦姑娘。”屈顺搭话说道,“不过,我之前不记得咱晴甫这边有郦这个姓氏啊。而且听姑娘你的口音,你不是晴甫人氏吧?”

“半月前,我才从幻阳至此。”郦君说道。

“哦,原来是从幻阳来的呀。”屈顺说道,“也难怪,要不然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姓那字呢。”

“听说幻阳那边也是发了大水哉是吗?”姚平从一旁向郦君搭话问道,“比这里还严重吗?”

“水灾的情况,都差不多吧。淹没了好些田地,农舍。”郦君想了想说道,“可幻阳那里不止发了大水,近来还有些许樱州海寇到那里袭扰掠杀。老百姓民不聊生。”

“樱州的这帮混蛋。”屈顺大声说道,“早听说他们在南边沿海一带劫掠残害百姓。之前王将军就狠狠的教训过他们一次,这他妈的这还敢来。尤其眼下发了大水,老百姓本身就够苦的了,他们还趁机作乱。真是该死。该死”

“你叫什么名字?”郦君向嘀嘀咕咕不断咒骂的屈顺问道。

“我?”屈顺住口转而见郦君正看着自己,于是说道,“我叫屈顺。”

郦君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屈顺见郦君只问了自己的名字而没有问姚平的名字,感到纳闷,于是开口问道,“姑娘,我俩一块划船,你怎么单问我的名字,不问我这位朋友的名字?”

“他叫姚平。”郦君平静的说道。

“你们认识?!”屈顺惊奇的从船上站了起来,他惊讶的又看向姚平,并说道,“瓶子,你你”

“行了顺子,我们上哪认识去。”姚平白了屈顺一眼说道,“晴甫城门口贴着我的画像,写着我的名字呢吧。你不是说那画还画的特别的像吗。”

“哎!也是。”屈顺一拍脑门,转而又对郦君说道,“不过姑娘你可别害怕,我这位朋友是被冤枉的,他是个好人。你可别去告官府啊。”

“不会的。”郦君平静的说道。

“当真不会?”屈顺有些担忧,他提气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道,“你若是敢去告官府,我告诉你啊,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姑娘家就能轻易饶了你的。”

“我说了,不会的。”郦君依然平静的说道。

“顺子,你好好说话。你这是干嘛。”姚平用手拉了拉屈顺,示意他坐下继续划船。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屈顺坐下拿起船桨,继续划着桨说道,“瓶子,万一你让人给告了,那可就说什么都晚了。官府的人啊,一旦抓了你,那可不管你什么冤枉不冤枉的。你看些那被抓了游街的人,哪个不喊冤?”

“顺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姚平说道,“但是人家姑娘不也说了嘛,不会去告官的。”

“要是没啥好处,谁闲的没事儿去操这个心啊。”屈顺说道,“但是你可知道,还有那三十两白银呢。那可不是个小数目,一户田家辛苦十年也攒不下那么多钱的。”

听屈顺这么一说,姚平转而心想也是,于是他便开口向郦君问道,“姑娘,你也知道,我可是被通缉有三十两的银子的。如果你到官府告我说我就在这附近的话,说不定等他们一抓到我,你就可以拿到那三十两白银了。”

郦君没有作声。

“三十两银子啊姑娘,难道你真的不心动吗?”姚平好奇的问道。

“心动。”郦君缓缓开口说道,“但是我,是不可能拿到那三十两的。”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一样。”

“一样?”姚平困惑的问道,“什么一样?”

“赏金一样。”

屈顺和姚平听郦君这么一说,顿时停住了手中的船桨。他们惊愕长大了嘴巴,同时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郦君,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继续说话。

“因为被官府在幻阳城贴了布告画像,所以我才离开了那里,躲到了晴甫来。这里没人认识我。我之前偷偷去过一次晴甫城,想看看那里有没有贴我的画像。”郦君转头平静的对姚平说道,“我没有看到我的画像,但是却看到了你的画像。因为你也是被悬赏了三十两白银的缘故,我对你的面相记忆很深刻。”

姚平看着郦君,他缓缓开口问道,“不知不知姑娘你犯了什么事?”

“应该也是和你一样吧。”郦君平静的说道,“毕竟都是三十两白银的悬赏,这等高的金额,也只能是涉及他国的事情了吧。”

“啊?”姚平目瞪口呆的看着表情平静的郦君,向她问道,“难道姑娘你也是因为通敌?”

郦君轻轻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什么。她缓缓将脸转向了一侧波光粼粼的水面,她的目光避开了惊愕的看着自己的姚平和屈顺。

忽有一阵微风吹来,将郦君挂着水珠的秀发轻轻拨动,同时也露出了她出水芙蓉般的侧颜。姚平看着她,他在她望着水面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浅浅的忧郁。

第三十二章 斜谷

“走快点。”负责押送犯人的军差二全,狠狠的推了公西旸一把。

“都十二天了,军爷,这脚都磨出泡来了,看在老天爷的面子上,你就宽容宽容我,别让我走那么快了吧。”公西旸哀声说道。

“才十二天你就走不动了啊?”另一名兵士大福开口说道,“我们可是有军令在身,两个半月之内,必须把你们俩给押到定朔。要是晚了期限,我们俩挨板子不说,连这季的饷钱都没得领了。”

“大福,不如还是歇会儿再走吧,我也累了。”二全说道。

“哎,二全,你也累了?哎,真是要命了。咱走得可算是太慢了。”

见二全也疲惫的挥了挥手。大福又叹了一声气,只得说道,“好吧好吧,咱就到前面那棵大树下歇会儿好了。”

公西旸一屁股蹲到树下,而后抱怨道,“哎,真是苦了我了。想不到活到这等年纪,还要遭这一码子罪。”

“你还诉苦?你个奸细,不杀你头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大福往一边吐了口口水继续说道,“苦了我们俩押,一路押送你们两个败类渣子才是。”

“冤枉啊,军爷,就是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给那些喀尔多人当奸细啊。”

“行了你,别喊冤了。”大福指了指公西旸身边的人说道,“你看看人家,杀了人都不喊冤,一路上连个屁都不带放的,多肃静。”

“犯人公西旸,犯人白无一,你们俩要水喝,要撒尿拉屎,就趁现在赶紧的。一会儿赶起路来,可不再准许你们随便去了。”二全说道。

“我去,我去,我要喝水,我还要撒尿。”公西旸说道。

“哎,公西旸,我说你,你为喀尔多人打听情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多要求?他们给你什么好处?”大福向公西旸问道。

“哎哟,大人,我可真是没有干那种事情哎。”公西旸一脸无辜的说道。

“得了,喝你的水吧。”

公西旸接过二全递来的水囊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他瞟了白无一一眼,向他问道,“小兄弟,你也喝口吧?”

白无一抬眼看了看公西旸,随后轻轻点了点头。他从公西旸的手中接过了水囊,可他举起水囊,刚刚喝了没两口,水囊便突然又被大福伸手夺了回去,“省着点喝,我们俩都还没喝呢,你们都快给喝完了。”

“小兄弟,你不大爱说话啊。”公西旸眼看水囊被夺走后,白无一也不吭一声,于是便转而凑近他说道,“小兄弟,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其实你看,你要是在这路上多聊两句话,那咱这一趟,也就显得没有那么漫长了。”

白无一依旧没有说话。

“行了你,还管人家说不说话呢,赶紧撒尿去吧。”大福冲公西旸说道。

“犯人公西旸,我觉得你的话倒是不少,口才也还不错,你在当奸细之前是干什么的?”二全看守撒尿的公西旸向他问道。

“我真是冤枉啊,我说了我可没当过什么奸细,我以前就是同商队往返于遥山关和喀尔多的米瓦,伊瓦一带,做一些不值钱的货物贸易罢了。”

“哦,怪不得,原来你是个西域的商贾。”二全好奇的又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冤枉的,可是,你就是在那两个喀尔多伊瓦奸细夫妇开的客栈里被抓的啊,这点没错吧?”

“哎,话是没错。可我真不知道那对夫妇是喀尔多伊瓦来的奸细啊。”公西旸无奈的说道。

“就算你真不知道,那你的外甥总归应该是知道的吧?我听牢里的人说,那房费账收上,可是签着他的名字呢。”

“哎,我那个笨外甥,他怎么会是奸细呢。他也不知情啊。当时还不就是巧了嘛。住进了那么一家店里。”

此时大福从一旁插嘴道,“都这时候了,你罪都定了,怎么还死不承认自己是奸细呢?”

“哎这让我怎么承认嘛”公西旸说道,“那真是巧了。”

“眼下你这也已经走到了发配充边的路上了,无论你跟我们这些小差役说什么,反正都是改不了你发配定朔的判罚了。”大福说道,“再说了,哪有那么多巧了,碰巧那被盗的山形图就在你住的客房里啊?”

“军爷,您这是听谁说的,我可是绝对都没见过什么山形图那东西的。”

“你是没见过,你那个还未归案的外甥见过还不就够了。”

“我那外甥可哪里有那本事哎。”公西旸懊悔的感叹道,“要是当时我和辛瓦公主她们一起离开洛川回遥山就好了。那兴许之后也就不会摊上这一篓子事儿了哎就怪我多在那客栈里多住了几天,最后竟出了这等事儿。以致害得我沦落至此啊。”

一直沉默不言的白无一在听到公西旸的话后,突然开口问道,“公西旸前辈。请问,你说的那个辛瓦的公主,可否带有一把镶嵌着七颗绿松石的弯刀?”

“咦?小兄弟,你是怎么知道的?”公西旸好奇的看着白无一的问道,“她确是带着一把宝刀,镶嵌着绿松石,可是不是七颗,我就不记得了。你怎么知道这些,难到你认识她?”

白无一轻轻摇了摇头,“不认识,也没见过。”

“你既然都没见过,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带着把镶嵌着七颗绿松石的弯刀的呢?”公西旸好奇的将拴着镣铐的脖子向白无一伸了伸,他这个架势显然是想听白无一详细说来。

“我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碰巧问到罢了。”白无一简单说道。

公西旸显然对白无一的这个回答感到不满意,他知道白无一一定在隐瞒着什么。“我说”不等公西旸开口再问,忽然二全在一旁开口说道,“犯人公西旸,你就甭问了,我告诉你。犯人白无一是可是那斜谷山庄的人。这天下的神兵利器,斜谷的人都了解个十之八九。”

“你是斜谷山庄的人?”公西旸问道。

白无一轻轻点了点头。

“斜谷山庄是干嘛的?”公西旸抬头又问二全。

不等二全回答,大福便向公西旸说道,“你说你,也算是大半辈子过去了,连江湖上这么有名的地方都不知道。就你这水平,还当奸细呢。”

“斜谷乃是制作神兵利器的宝地。就算是咱兵武府缺了上好的兵器,有时候也得去那里订制几把呢。”二全说道。“那里算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兵刃锻造之处了。”

“哎,你说斜谷那么好一地儿,白无一你在那不好好待着,跑出来杀什么人呐。”大福瞟了白无一一眼说道。

二全不禁也问,“犯人白无一,你身为斜谷的人,怎么说也是衣食无忧了。什么事儿,至于你大老远的跑去洛北山杀人?”

“也亏他杀的是个外族商贾,又赔了银两,要不然啊,按我庭律法那是得杀人偿命。偿了命,我们也用不着再押他去定朔了。”大福不等白无一开口,便先说道。

等二人不再说话,白无一才吐出几个字来,他向二全回答道,“师之命,不可违。”

“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成天什么师父师妹,打打杀杀的,到最后还不都是没一个能落得什么好下场的。”大福说道,“你们这些人啊,有这些功夫真还不如去从军建功来得好呢。”

“白兄弟,你杀的是哪里来的商客?”公西旸转而向白无一问道,“他身上的钱多不多?”

“拜火之国。”白无一说道,“不为钱,为师命。”

“拜火之国那是迪米。你杀的那是迪米来的商客咯?”

白无一点了点头。

“那他这一趟可不近啊。想必他这一趟跑下来,可得赚了不少钱。”公西旸盘算着说道。

“行了,什么师命,不过都是些杀人借口罢了。指不定你就是图人家的钱财。”大福说道,“二全,咱别在这里跟他们继续瞎扯了,赶紧上路吧。”

“犯人公西旸,犯人白无一,起身,我们走。”

第三十三章 使臣

从洛川返回到了塞瓦的阿萨娜,她从沙里克的口中得知,自己离开的这几月,自己的辛瓦族人与当地塞瓦人之间相处的并不愉快,甚至相互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看到这种情况,她不禁为此感到头疼不已。

她知道,阿玛拉罕酋长为了帮助辛瓦难民,而让塞瓦人贡献出了很多的食物储备,这本身就引起了一些塞瓦人的不满。同时,更令当地人感到不满的是,辛瓦难民开始大量在塞瓦湖边搭起房屋,这占领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更多土地。除此之外,因为牲畜放养,贸易价格,管理方式上的种种分歧,两族人也是纠纷不断。

同样因为两族间矛盾不断激化而感到头疼的,还有塞瓦酋长阿玛拉罕。他本想着亚梭尔军队会很快从辛瓦撤离,辛瓦来的难民也将很快离开这里,返回他们的家乡。但从斥候汇报的种种信息看,亚梭尔丝毫没有撤离辛瓦的意向,他们在辛瓦的一系列建设,似乎都显示着亚梭尔人将打算永久的占领那里,并要将那里设为他们在喀尔多荒漠立足的大本营。

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和自己的预渐行渐远,阿玛拉罕见大量的辛瓦难民,似乎就这么长期的要在自己的领地上逗留下去,他越发感到了不安和威胁。

“我想,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了。”阿萨娜独自缓步走到湖边,她找到了此刻正坐在塞瓦湖畔的库特塞娅,她坐到了她的身旁,并对她说道。

“飒拉,凯回来了?它带来了努尔的信息?”库特塞娅抬头看着阿萨娜坐到自己身边,并向她问道。

“还没有。”阿萨娜望着湖中的碧波低声说道。

“努尔都已经去了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回信呀?”库特塞娅双手抱膝,困惑的问道。

“努尔他”阿萨娜稍加思索,“他一定是对那件事特别重视,所以在没有十分的把握前,他应该还不会放凯回来。”

“哦可是飒拉,在得到努尔的消息前,我们又能去哪里呢?”库特塞娅话语之间透露着一丝哀愁,“其实阿玛拉罕叔叔能收留我们和我们的族人,真的是已经很仁慈了。”

“他是个好人。”阿萨娜又转而望了望远处一群正在湖畔打闹的塞瓦小孩,她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悲的是喀尔多这么大,也就只有一个阿玛拉罕,这广袤大地明明都是我们喀尔多人的疆土,却再难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飒拉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当时如果不离开赫撒的话,或许情况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库特塞娅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阿萨娜也露出一丝惋惜,“当时的我们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同时也是为了他。”

库特塞娅沉默了片刻,“飒拉,您还记得那个索赫拉比安吗?”

“当然记得。怎么,你想他了?”阿萨娜微微挤出一丝笑意,向库特塞娅问道。

库特塞娅依旧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我记得他曾经对我们说过,如果我们以后遇到困难的话可以到幂罗山去找他。”

“库特塞娅,难道在其他部落和伊洛拒绝帮助我们之后,我们都要开始指望他一个人了吗?”阿萨娜说道,“他只不过是一个人,他也并不是哪国的国君或者哪一方的领主。就算他愿意帮我们,他又能给我们整个族人带来什么呢?我想,他的帮助太有限了。”

“飒拉,您知道的,他虽然是一个人,但是他好像会施展魔法一般。还记得那些卫兵吗?他们当时就像睡着了一样。”库特塞说道,“索赫拉比安他总是能来无影去无踪。”

“库特塞娅,如果我们只是为我们两人求得安身之所,那我们或许可以去找他,他也确实有着很多过人的本领。但是现在,我们要和我们的族人在一起,无论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哪怕是向亚梭尔人复仇,我们也都要先安顿好我们的族人才行。”阿萨娜说道,“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飒拉,我明白。”库特塞娅轻轻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您也是为了族人,才让努尔去了迪米的吧?”

“同样也是为了你,库特塞娅。”阿萨娜捋起库特塞娅垂下的发丝说道,“我还希望你能拥有富贵的生活,不再奔波受苦。”

“飒拉,我能和您一直在一起就很满足了。”库特塞娅握住阿萨娜的手深情的说道。

两人谈话间,原本平静的塞瓦绿洲突然变得人声嘈杂起来,阿萨娜起身望去,见刚刚打作一团孩子们也都纷纷跑开了,在大帐那边,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吸引了他们。

“飒拉,阿玛拉罕酋长要请您过去。”一名胡须浓密,皮肤暗淡,身着长袍腰挂弯刀的辛瓦战士跑来对阿萨娜说道。阿萨娜转头看到,来的人正是沙里克。

“发生了什么事?沙里克。”

“刚刚有一队亚梭尔使节来访。”沙里克说,“他们已经进入了塞瓦酋长大帐。”

阿萨娜惊愕转头与库特塞娅对视了一眼,而后说道,“好,我马上去。”

“飒拉。”阿萨娜正要迈步前往,沙里克突然喊住了她,并说道,“飒拉,我认为您应该再考虑一下,此去会不会有危险。”

“会有什么危险?”

沙里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怕阿玛拉罕酋长会出卖你。虽然我不知道亚梭尔人跟他谈了什么,但他对亚梭尔使臣的态度很友善,这让我不安。”

“应该没事。”阿萨娜说道,“阿玛拉罕叔叔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虽然现在两边的族人相处的并不愉快,但他一直在帮助我们。”

“飒拉,您若要去,请等我召集了士兵与您一起去。这样如何?”沙里克说道。

阿萨娜沉默片刻,“不必了,只不过是一队亚梭尔的使臣罢了。”

“飒拉,您还是要小心一点。”库特塞娅上前说道。

阿萨娜轻轻点了点头,她将头纱从秀发之后揽过,挂于耳侧,遮蔽了她绝美的容颜。

随后,她在沙里克一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塞瓦大帐之外。来到大帐外,阿萨娜看到,此时阿玛拉罕的账外正站着几名随使臣而来的亚梭尔士兵。

阿萨娜用仇视的眼神瞥了他们一眼,随后走进了营帐。沙里克则手握弯刀,站在帐外对他们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见阿萨娜走近帐来,阿玛拉罕微笑着请她到自己右手边的软垫入座。阿萨娜看到,与她对面而坐的,正是三位来自亚梭尔的使臣。

“阿萨娜,我的孩子,这几位是亚梭尔的使臣,他们此次到我们塞瓦来,除了向塞瓦表示友好意外,还有话想对你说。”阿玛拉罕微笑着对阿萨娜说道。

阿萨娜对阿玛拉罕点了点头。随后她转而看向了亚梭尔使臣,她毫不客气的对坐在中间,头戴一顶翠色亚梭尔礼帽的使臣用亚梭尔语开口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三位亚梭尔使臣听阿萨娜开口后相互望了望,随后,三位使臣均站起了身来,他们在恭敬的对阿萨娜行了俯身礼后,才由那戴绿色亚梭尔礼帽的使臣开口说道,“阿萨娜皇妃,有幸再见到您,是我等的荣幸。”

“这里没有皇妃。”阿萨娜侧坐软垫上,她目光坚毅的说道,“这里只有亚梭尔的敌人,辛瓦的飒拉。我希望你尽快讲完你要讲的话。最好是关于亚梭尔的坏消息。”

使臣尴尬的笑了笑,“皇妃殿下,我此次代表亚梭尔的东方之王前来,并不是要结交敌人,而是为结交朋友而来。”

“那你们来错地方了。”阿萨娜果断的说道,“请回吧。”

“阿萨娜,我的孩子,你先不要生气。不如先听听使臣大人带给我们的消息吧。”阿玛拉罕等身旁的翻译将阿萨娜的话语告诉他后,他微笑着向阿萨娜说道,“他们甚至表示愿意将辛瓦绿洲归还于你。”

阿萨娜惊异的看了使臣一眼。

“皇妃殿下,此次我们前来,是想亲善喀尔多的各大部落。同时,东方之王希望喀尔多各个部族能够与亚梭尔结成同盟。”使臣说道。

“我没有听错吧?狼会与羊结成同盟,真是可笑。”阿萨娜依旧保持着愤怒,“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皇妃殿下。”使臣说道,“东方之王希望喀尔多能够与亚梭尔结盟,以便共同抵挡来自东方的威胁。”

“伊洛的威胁?”阿萨娜觉摇头一笑,转而说道,“真是可笑。”

三位使臣相互对望了两眼,而后由其中一位继续说道,“殿下,东方之王他只不过是想经由喀尔多,向伊洛进攻罢了。”

“他竟要穿过喀尔多进攻伊洛?”阿萨娜不屑的说道,“刚刚你们不是还说,要共同抵御来自伊洛的威胁吗。真是满嘴谎言。”

“皇妃殿下。”使臣说道,“现在已经有三个喀尔多大部落表示愿意在东方之王攻打伊洛的时候给予兵力和财力的帮助。当然,东方之王也不会亏待盟友,他将承诺愿意结盟的喀尔多部落将永远不会受到任何人的侵犯。”

“不受到任何人的侵犯?是你们亚梭尔人一直在侵犯我们。你们这根本不是什么结盟,而是要我们喀尔多人统统臣服于亚梭尔吧!”阿萨娜略显激动的说道。

“皇妃殿下,您不应该这么理解。我知道您也是喀尔多人,也是有族人的。东方之王对于此事还特别应许过,他说,如果您愿意协助他,那他将愿意把辛瓦奉还给您的族人,让您的族人都回到家乡。并且他还说,如果您愿意再到阿波利·曦光城作客,他也是十分欢迎的。”

“这个杀了我父亲和弟弟的恶魔。我恨不得要将他吊死在胡杨树上。”阿萨娜转而向阿玛拉罕说道,“叔叔,我不想再见到亚梭尔人,希望你能赶走他们。”

阿玛拉罕难堪的摊了摊手,没有说话。

使臣则对阿萨娜说道,“皇妃殿下,塞瓦酋长之前已经表示愿意与我们亚梭尔结为同盟了。”

“什么!这是真的吗?”阿萨娜感到意外的惊慌向他问道,“阿玛拉罕叔叔,您竟然答应了他们?要与亚梭尔结盟?”

“阿萨娜,我的孩子,很抱歉。有些时候我们不能感情用事。”阿玛拉罕说道,“我希望你也能考虑考虑他们所带来的这个方案,如此一来,我的孩子,你也可以带领这你的族人回到辛瓦继续生活了。”

“这明摆着是个陷阱。亚梭尔人怎么会让我们安生,您怎么会相信亚梭尔人的话。真难以相信。”阿萨娜感到了巨大的孤独和无助,她甚至一度要流出了眼泪,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叔叔,他们是屠杀了我的亲人和族人,侵占了我们家园的敌人啊。”

阿玛拉罕见阿萨娜无助的样子也深感同情,他稍稍沉默了片刻后无奈的说道,“我的孩子,谁都不希望有战争。我们塞瓦同样不希望有战争,更何况是和亚梭尔交战。如果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能够让人民安心生活的话,我也就不会答应他们了。”

阿萨娜看着阿玛拉罕,没有说话,她觉得眼眶内有泪水打转。

阿玛拉罕摊了摊手继续说道,“只需要给予出征伊洛的亚梭尔军队一些必要的人手和帮助,就能使整个塞瓦保持安宁,我想换做是谁,都不会拒绝这个条件吧。”

“不,如果是我,我就决不答应。”阿萨娜强忍泪水,坚定的对阿玛拉罕说道,“我不想看到我的族人在亚梭尔的统治之下苟且偷生。”

“皇妃殿下,希望您能好好考虑考虑。这是对我们都有好处的。”使臣看到有些激动的阿萨娜,开口说道。

“叔叔,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族人的照顾。”阿萨娜在对阿玛拉罕说罢后,迅速转身离开了塞瓦大帐。

第三十四章 浪潮

晨曦透过密林繁茂的枝叶,照在斐顿战士充满疲惫和饥饿的脸上。

弗里德利尔带着残余的战士在深林中已经逃窜了三天了。他们一路追随的溪流,以期能够沿着溪流找到嘉兰河,但小溪却在第四天的一早,汇进一片小湖。他们的期望也因此戛然而止。在密林中失去了目标和期望的斐顿战士们,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不过,他们仍然追随者着弗里德利尔继续前行着。

行至中午时分,他们沿着小湖一畔,穿过崎岖的山间密林,来到了一处湖边空地进行休息。

弗里德利尔看到泰利尔臂膀上的伤口久久不愈,他本人也似乎因伤而受到了感染。弗里德利尔本想上前关心的慰问他两句,但不等他上前,泰利尔便在重新将伤臂缠上了一圈绷带后,猛地站了起来。他拎起战斧,冲弗里德利尔说道,“塔鲁,我受够这些该死的树林了,让我去和那些追兵大战一场吧。”

不等弗里德利尔开口,他听到一阵马蹄声,是伊奥利尔从前方探路回来了。

“塔鲁,西北方向发现了海岸!”伊奥利尔骑马从密林中现身,对着弗里德利尔喊道。

“看到嘉兰河的入海口了吗?”弗里德利尔向他问。

“没有,塔鲁。”伊奥利尔勒住马匹说道,“我刚刚爬上了树梢,看到远方是一片汪洋。”

“走吧,我们先到海边去。如果幸运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在岸边找到船只。”弗里德利尔转而向正在休息的战士们挥手说道。

听到希望的战士们,很快在弗里德利尔和伊奥利尔的带领下赶到了海边。但本期望着能找到斐顿战船,或至少能找到几艘渔船的战士们,却大感失望,因为他们眼下看到的,不过是一片臭气熏天,飘浮着死鱼的海湾。

“那些树,怎么长在了海里?!”一个战士走到海边,他看着岸边的树木失声惊呼道。

弗里德利尔环顾海岸四周看去,他发现,海水淹没了一部分树木的树干,但那些树枝和树冠依然挺立在海面之上,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它们的枝叶此刻被海浪拍打着。

“我的天,那些树真的是从海里长出来的。”泰利尔惊讶的说道。

“不,泰利尔,没有树能长在海里。是海水淹没了这里。”弗里德利尔说道。

“海水淹没了这里?”泰利尔惊讶的问道。

“当我从霜迹岛出发的时候,海水就一直处于涨潮状态。”弗里德利尔说道,“看来海水在我们出征的这些日子里,一直没有间断的在上涨着。”

“哦?”泰利尔挠了挠头说道,“海水只涨潮不落潮了吗?”

“应该是吧。”弗里德利尔看着海浪说道。

“海水为什么会这样,还涨的这么高。真是从来没见过的事情。”泰利尔说道。

“塔鲁,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伊奥利尔将带着仅存的七名骑兵来到岸边,他牵着马匹走至弗里德利尔身边向他问道。

“我们沿着海岸继续向北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船只。哪怕能找到一艘渔民的渔船也好,至少那样,我们一部分人或许可以先去到守望岛。”弗里德利尔说道,“伊奥利尔,你向北侦查,注意观察海面,万一你见到了亚梭尔的海军舰船,记得迅速回来回报。”

“塔鲁!”伊奥利尔翻身上马,带着仅有的几个骑兵向北方探索而去。

“怎么这么多死鱼,难道这里的海水有毒。”泰利尔看着海中死鱼说道。

“或许吧。”弗里德利尔说道,“泰利尔,你需要尽快处理伤口。”

“没什么大不了的。”泰利尔说道,“不过,塔鲁,我饿了。我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那就快走吧,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个村子。”弗里德利尔向泰利尔说道,并同时示意战士继续前进。

战士随着弗里德利尔走了一阵。在穿过被水淹没了一半的海边树林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弗里德利尔忽听到树林前方似有马蹄声响起,但那马蹄声节奏凌乱,弗里德利尔不等马蹄声靠近,便谨慎的向着密林中问道,“伊奥利尔?是你吗?”

无人回答。

弗里德利尔当即抽出了“夜幕”,他举手并示意战士保持安静,并做好战斗准备。

静待了片刻,马蹄声又近,然而,一匹没有骑手的战马从树林中穿出,它空着马背,一副马镫在它两侧晃晃悠悠。见此情景,泰利尔和一名战士上前查看,但不等他们完全走近马匹,弗里德利尔便突然冲他大声喊道,“那是我们的马!有敌人!快回来!”

泰利尔即刻举盾后退,而他身边惊慌失措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往回跑,便被一支从密林深处射来的箭矢击中进了颈部。

弗里德利尔急向泰利尔和身后的士兵吼道,“撤退!”

然而在密林中忍受着饥饿穿行多日的斐顿战士,此刻却再也跑不快了。他们虽然保持着好战的信念,但他们的体力已到降到了低点。

亚梭尔战士从密林中现身,他们保持着严整的队形,他们快速行进,很快他们便追上了匆忙逃窜的斐顿人,并将他们逼进了一处凸进海面中的空地上。

面对军容严整,人数众多,并排成盾矛长阵步步逼近的亚梭尔军队,斐顿战士紧张的在海岸边重新集结。弗里德利尔对战士们高声下令,将他们稳定下来。在弗里德利尔的指挥下,斐顿战士们迅速举盾组阵,他们缩成密集的战团,以待敌人的逼近。

亚梭尔士兵在逼近到斐顿人只剩五十步的时候停了下来。他们的队伍一直深入到了密林之中,弗里德利尔无法估算他们的具体人数,但仅眼下可见的这些战士,弗里德利尔觉得,他们的数量也已超过了三千。

弗里德利尔看向不远处的亚梭尔士兵,他看到他们装备精良,带洋葱螺旋的钵形的头盔将他们头部严密保护着,而他们在头盔上方,还一个个细长的帽尖,弗里德利尔从帽尖看去,他们的队列整齐无比,帽尖呈现出一道直线。他还看到,他们身罩着褐色衣袍,穿着金属色的链甲,在胸口中央,一个个似露出隐约人面的黑色圆形护心甲显得极为可怖。

正当弗里德利尔感叹于亚梭尔这种部队的强大时,一个满脸刀疤,长着浓密黑须,身罩黄褐色亚梭尔军袍的将领,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从举矛的士兵方阵后现身了。

他勒住马匹,两个强壮的卫兵跪倒在地供他下马踩踏。他在下马后缓步走至了己方军阵前,在轻蔑的看了看眼前的这些敌人后,他忽然张口冲这些紧张不已,紧握盾牌的斐顿人说了几句话。

“去你妈的!”泰利尔自然听不懂亚梭尔语,他大声的对他回应道,“有种就来和我单挑吧。狗杂种。”

那将领斜眼看了看泰利尔,咧嘴一笑。随后,他招手命士兵带出了一个人。

弗里德利尔看去,被亚梭尔士兵从阵后带出的,竟是一个衣服上涂画着丑陋海怪符号的斐顿人。他当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斐顿的战俘。

“投降吧!先祖会宽恕我们的。”这个被俘的战士冲弗里德利尔和其他斐顿战士们喊道。

泰利尔怒不可遏,他破口大骂,“这个混账东西。斐顿的败类。”随后,他向身边的弗里德利尔问道,“这狗娘养的怎么会听得懂亚梭尔语。”

“应该是之前在金色海岸或者荒芜北地被俘虏的战士。”弗里德利尔说道。

“狗娘养的。”泰利尔狠狠咒骂。

“兄弟们,投降吧,亚梭尔人不会伤害我们的。”俘虏继续劝降道。

面对这个俘虏的不断游说,泰利尔从腰间突然拿出了两支红色的蘑菇,当即吞进了口中。

“泰利尔,你干什么!”弗里德利尔在注意到泰利尔的举动后,急忙冲他吼道,“你不要命了吗?”

“塔鲁,让我去追随先祖的脚步吧。我不愿如此受辱,我要战死,我要带着满身的荣耀去追随先祖了。”泰利尔越说声音变得越大,红色蘑菇的毒素让他开始变的疯狂。他双眼充血,他丢下左手的盾牌,转而夺过身边一名战士手中的利剑。

他一手斧,一手剑,对那俘虏和亚梭尔将领怒目而视。

“不要!泰利尔!”

然而弗里德利尔还是阻拦晚了一步,泰利尔吼叫着挤出了战士们的盾阵。他挥舞着剑斧径直的冲向了那名亚梭尔将领。

在冲向敌阵的途中,有敌人向他放箭。但陷入疯狂的泰利尔在蘑菇的作用下,任凭七八支箭击中他的身体,他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他视死如归的大步向前奔着。

亚梭尔将领轻蔑的看着泰利尔冲来,他冷一笑下,随即挥手令弓箭手不要方箭。同时,面对急奔而来的泰利尔,他从腰间抽出了武器,一把布满花纹的奇异双刃弯刀。他手握弯刀,独自立于阵前,静待泰利尔的接近。

泰利尔大斧挥出,亚梭尔将领出刀格挡,刀光剑影间,两人立即陷入一阵迅猛的激斗。尽管泰利尔勇猛无畏,但两人交手不久,行动更加迅捷的亚梭尔将领很快的在泰利尔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在疯狂蘑菇的作用下,泰利尔丝毫感受不到痛楚,他双眼赤红,此刻的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眼前的这个人。但明显亚梭尔将领的格斗技艺更加高超,他在反身躲过泰利尔一个劈砍后,顺势将泰利尔的脑袋从他身体上削了下来。

弗里德利尔惊愕的亲眼目睹泰利尔被枭首斩杀,他不禁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悲怒之情。他死死的盯着这个杀害了泰利尔的亚梭尔将领。他紧握了夜幕,他感到浑身的热血已经开始沸腾和燃烧,他感到似有一股火焰要从自己眼中冒出。

就在弗里德利尔咬牙切齿的即要向所有人下令,准备向敌人发起最后决死的冲锋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那亚梭尔将领竟下令亚梭尔军队向后转向,并开始缓步后撤。

惊讶的看着亚梭尔军阵后撤的弗里德利尔,他也同时看到,唯独那将领还站在原地并没有后退。

弗里德利尔愣了一愣,他本以为这个亚梭尔将领下令军队后撤,是为了要与自己单挑。但正当他自认如此,并要出阵与他决斗的时候,他却又见那将领突然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并将弯刀指向了己方的军阵。

当弗里德利尔突然意识到,他弯刀所指的或许不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战士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了。不等弗里德利尔回头,他但觉身后一暗,一股大浪从海面袭来,瞬间便将他和身旁的战士们拍进了浪中,并狠狠的把他们冲散在了林边的土地上。

当弗里德利尔湿漉漉的醒来时,他发现他的双手已经被锁上了镣铐,而之前他手中紧握的“夜幕”也不知所踪。他抬了抬头看到,在他身边的,尽是倒地被俘的斐顿战士,还有那些全副武装正将他们押起的亚梭尔士兵。

两个亚梭尔士兵将弗里德利尔从地上拉了起来。他们推着他走向了那名满面刀疤的亚梭尔将领。那将领在看了弗里德利尔一眼,咧嘴一笑,他用嘲讽的口吻,靠近弗里德利尔说了几句亚梭尔语。

弗里德利尔冲他吐了一口口水,由于距离太近,他躲闪不及,弗里德利尔的口水击中了他的耳朵。

弗里德利尔为自己的一口口水也招来了重重的几拳,但他觉得很值,因为无论如何他都要替刚刚死去的伊奥利尔和泰利尔出气,哪怕只是目前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进行。

弗里德利尔和其他被俘的斐顿士兵一起被亚梭尔士兵押走,他们穿过密林,前往了亚梭尔的军营。一路上,弗里德利尔始终保持着观察,他发现被俘的斐顿士兵大约只有五六十人,他想,其他的很多战士应该是在海浪袭来的一刻或被卷入海中,或被拍击撞地而死掉了。

俘虏的队伍里亦不见伊奥利尔,弗里德利尔叹了一口气,他本期望伊奥利尔没有被杀,但目前看来,他一定是在探路的途中就被伏击射杀了,所以他也只见到了他的马匹。

走到亚梭尔军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弗里德利尔被亚梭尔士兵将他和其他战俘隔离开,他没有被关进木制的集体牢笼,而是被铁链锁在了营区一根显眼的大木桩上。

一个亚梭尔士兵恶狠狠的喂了弗里德利尔几口水,然后扔给了他一个馕饼。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都没再有士兵来过这里,夜晚的弗里德利尔脑海里虽充满了万千思绪,但极度的疲惫还是让他蹲缩在大木桩下快速的睡了过去。

正如弗里德利尔所预料的一样,在第二天一早,整个军营便开始了班师,所有的战俘也都随着亚梭尔大军踏上了行程。

一路上,被俘的斐顿战士受到了极其严苛的管制和对待,有一些战士因受伤和极度疲劳而在路上死去。弗里德利尔沉痛的看着他们倒下,却无能为力。他感到了空前的无助和难过,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随着泰利尔一起冲向敌人。戴着镣铐艰难的行走,让弗里德利尔亦是倍感屈辱,他甚至想要放手一搏,即刻战死在这里。

脚上的镣铐令他举步维艰,每走一步路都是对他巨大的考验,但每当弗里德利尔感到即将崩溃,即要大吼一声,扑向身边的亚梭尔士兵放手一搏的时候,席柏丽丝总会在他脑海突然浮现,她纯洁天真的微笑,灿烂阳光的容颜,都成为了弗里德利尔此刻坚持下去的精神源泉。他,想再见到她。

一个刮着暖风的夜晚,亚梭尔军队驻扎进了一个无人的嘉兰村庄之内。斐顿战俘们被关进了牛棚,而弗里德利尔一如往常受到了特殊的照顾,他被锁在了一个庭院大门前牢固的拴马桩上。

深夜时分,一个马车队驶进了亚梭尔军队所在的村落。几个身着华丽衣服的亚梭尔平民从马车后的蓬帐中走出,他们走进了拴着弗里德利尔的庭院之中。弗里德利尔看到他们在士兵的引领下,走进到了屋内,并受到了那个将泰利尔杀死的刀疤脸将军的接见。

他们谈论了一阵,刀疤脸将领把他们带到了关押着斐顿战俘的牛棚。又是一阵交谈,十几名带着镣铐的健壮斐顿战士被亚梭尔士兵从牛棚中带出,他们被押送至了驶来的马车上。之后,有几个人好奇的来到了弗里德利尔跟前。

他们审视了一番弗里德利尔,然后,他们用亚梭尔语同刀疤将领谈论着什么。弗里德利尔从他们的谈话中依稀能感受的到,他们似乎是在做交易,讨价还价。而此时,看着被运走的俘虏,弗里德利尔恍悟,这个亚梭尔将领为什么在海边的时候不将他们一举消灭,反而还煞费苦心的对他们进行劝降。原来他这是在向人口贩子贩卖外国的战俘。

然而似乎因为价格的原因,最后弗里德利尔并没有被这一行人带走,他继续留在了这里。

在第二天一早,弗里德利尔拖着沉重的镣铐,又随着亚梭尔军队开始了前途未卜的旅途。

第三十五章 事故

当齐夫再见到“巨师”的时候,通天塔的第一层已经接近完工了。

这一巨大的基层,被无数巨石和夯土填充堆砌,没有留下一丝空间。在当前的基层之上,除了那处被隔离开的塔心禁区之外,其四周几乎没有任何阻挡的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大平台。平台的辽阔与平整,甚至供百架马车在其中任意驰骋。

齐夫完全不明白这样建造一个建筑的意义,因为在他看来,耗费这么大的物资与人力,建造的建筑却不能够住进去一个人,实在是浪费。他甚至想,照此方式建造下去,这塔虽然巨大无比,但其本质也只不过是人工堆砌的一座石头山罢了。

齐夫坐在一块用多组滑轮吊起的大石板上,他正对上面雕刻的亚梭尔的重要标识---一个长着雄鹰翅膀的太阳,在做最后的检查。他要确保太阳的翅膀上的每一片羽毛都要符合标准,那样他才能向古特里夫复命,等待他的检查。

工作之余,齐夫偷偷看向远处看去,他见到巨师和他的随从们,依然穿着灰麻质地的朴素衣装,此刻正在一队精锐卫兵的护送下走在平坦的塔工地上。他还看到,与巨师在一起的,还有换上了灰麻衣物的古特里夫,他正和巨师等人指点着工地,谈论着什么。

“齐夫,齐夫!”

齐夫突然听到石板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从远望中回神,缓缓的趴到石板边缘,并向下看去。他看到,喊自己的正是那个经常在石匠营地里玩耍,长相酷似喀尔多人的休伦小男孩,泽基尼亚。

石匠营地的人们都说泽基尼亚是古特里夫的私生子,只有那样,他才会这么自由的出入石匠营地,并在其中玩耍。虽然泽基尼亚也的确叫古特里夫为爸爸,但齐夫总觉得,泽基尼亚更像是古特里夫的养子,小徒。这倒不是因为泽基尼亚长了一副喀尔多人的面孔,而是因为齐夫打心底的觉得古特里夫这个人,不像是会跟正常人一样,那样的娶妻生子。因为他对建筑,对工作太痴狂了,这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生命。

“泽基尼亚,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齐夫在看到泽基尼亚后对他挥了挥手,不等泽基尼亚回答,齐夫紧接着喊道,“这里很危险,小家伙,你不应该来这里。”

“还记得你让我帮你找的人吗?那两个南陆人,一个叫库利巴利,一个叫乌木内利的人。”小男孩扯着嗓子喊道。

“是的,我记得。”齐夫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发现附近有两个亚梭尔士兵。不过那两个士兵早已跟齐夫混的面熟,他们虽看到了齐夫在和泽基尼亚聊天,但并没有多加管束。毕竟,他们也知道那是古特里夫的孩子。

“我找到他们了。”泽基尼亚笑着说道。

齐夫虽然知道附近的亚梭尔士兵完全听不懂休伦语,但他还是对泽基尼亚说道,“哦,我的天呐!谢谢你小家伙。不过现在你要离开这里,你不能呆在这里。稍晚到开餐的时候,在餐帐那里我们再聊如何?”

“好的,老家伙。”

看着泽基尼亚奔跑着离开了工地,齐夫才继续起了手头的工作。在最后又检查了一遍石板上的雕刻后,齐夫才起身走到了塔壁一侧的脚手架上。他向操控滑轮的嘉兰工人打了打手势,来自嘉兰工人迅速会意的将石板缓缓放至了塔壁一处凹槽处。在一名来自喜度的炼金术士向石板的背面涂抹了一种由黏草,褐岩灰,黄焦油,海贝碎粒混合而成的粘着剤后,石板才再由来自嘉兰的工人协力,将它牢牢嵌进了塔墙之中。

齐夫走下脚手架,他离远观看石板的安放效果。正当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石板的摆放的时候,他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厚重的闷响。他循迹着响声转头向一边去看,只见一阵烟尘正从地面上腾起飘散。

烟尘飘散的同时,工地上已有不少人呼喊着向那里奔走过去了,齐夫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但他首先意识到,刚刚发生的或许是一个建筑事故,应该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齐夫在又看了两眼石板,确认它被牢牢安放好后,也向着刚刚发出响声的地方走了过去。

当他走近时发现,那响声是由一块装饰石板从滑轮组上跌落所造成的。而那石板,此刻正盖倒在地,从石板的一角齐夫看到,有一个人的双腿露在了外面。很明显,石板的跌落造成了严重的事故,有人因此而丧命了。

工人们在几个亚梭尔工头的带领下,奋力的将石板重新绑绳,然后用滑轮拉起。齐夫心知石板下的人必死无疑,他看到石板外露着的那双腿上,穿着的是亚梭尔士兵的战靴,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去帮忙拉起重滑轮绳。

石板被工人们合力拉起,并摆放固定。待石板从地上翻开后,齐夫这时才又走进围观的人群中,向石板下看去。他惊愕的发现,这被石板砸中的人足足有四个人。而且,在这四个人之中,有三个是亚梭尔的精锐卫兵,另一个则是身着如同“巨师”和古特里夫一样的灰麻质地衣物的亚梭尔匠师。

虽然死亡的四人都是亚梭尔人,但四人被石板砸死的的惨状,还是令齐夫感到痛心和反胃。他摇了摇头,有些伤感的缓缓离开了越聚越多的围观人群,并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区域。当齐夫重新走上脚手架上后,他看到,有大批的亚梭尔士兵从一旁迅速赶来,前往了刚才发生事故的那里。

然而令齐夫大感意外的是,那些赶去的士兵除了抬走了四个被事故砸死的尸体以外,还将那一块区域封锁了起来。在封锁区域中,士兵抓捕了很多人在事故现场逗留的人,以及控制了在那个工作区域内工作的所有人员。

看到这些,齐夫庆幸自己及时的离开了现场,因而没有受到牵连。但很快,他也意识到这个事故将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中午时分,在餐账外,他接到了古特里夫派人发布的通知,下午关于塔墙的石匠工作被全面暂停了,所有石匠要在午饭之后集体返回营地,并接受点名和检查。

在餐帐内就餐的时候,齐夫没有见到泽基尼亚,他向坐在一旁一起吃饭的维莫斯问道,“维莫斯老弟,见到泽基尼亚了吗?”

“那个小鬼?他怎么会来这里。我没见到他。”维莫斯吃着馕饼说道,“你听说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故了吗?”

齐夫看了看周围,微微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甚至亲眼见到了。”

“你见到了?”维莫斯也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你是不是看到了死者中,有一个和古特里夫他们穿着一样灰麻衣服的人?”

齐夫将一个长面包撕开,然后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是的,我看到了。”

“齐夫老哥,我现在觉得,他们不止是整个工程的指挥团队。还是一个严密的组织。”维莫斯神秘的说道。

“你是在说包括古特里夫在内,那些穿着灰麻衣服的人吗?”齐夫好奇的问道,“你说他们是个组织?”

“是的,一个组织。古特里夫肯定是他们其中重要的一员。”维莫斯说道。

“哦。”齐夫将撕开的面包沾了沾产自亚梭尔紫色林地的果酱,而后说道,“是不是因为他是那个组织的一员,所以我们也因此受到了特别的照顾?”

“我认为那个组织成员的权力很大。”维莫斯分析道,“我感到,在这个巨大的工地上,一切都由他们说了算。”

“嗯,或许是这样的。”齐夫咀嚼着面包说道。

维莫斯在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对齐夫说道,“齐夫老哥,我想加入他们。”

“维莫斯?”齐夫有些惊讶的看向维莫斯,他向他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维莫斯拿起一块小干酪,就着面包塞入了口中,没有说话。

“你不要忘了,我们可都是休伦人,是亡国奴。”齐夫向他提醒道,他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而后小声对维莫斯说道,“你别忘了,这可是在敌国。”

“古特里夫也是。”维莫斯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可是叛”齐夫没有讲话讲完,他犹豫了一下,转而说道,“他可是不一样的。”

“听我说,齐夫老哥。我仔细观察了整个工地,在这里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法则。”维莫斯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这里根本不在乎你是什么人,无论你是休伦的奴隶也好,还是亚梭尔的贵族也罢。在这里,他们在乎的就是你有没有头脑和技艺。只要你有知识,有技术,有一门超凡的技能,那么你就会在这里获得与之相应的工作。而你的技能只要够出色,那甚至还会改变你的生活条件,乃至获得一定的自由。你看我们,也正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库利巴利和乌木内利他们没有能和我们一起到这里来的原因。现在我明白了,这些都是因为我们所具备的知识和技术所带来的。这里的人,认可这些。”

齐夫沉默了一阵,随后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并说道,“维莫斯,你说的似乎不错,情况也确实如此。在这里,我确实感觉那个被称为巨师的人就是最高级的存在。而古特里夫,就算是相对那些亚梭尔的贵族而言,他也毫不逊色,极具权威。甚至有很多亚梭尔贵族还要对他恭敬有加,至于那些卫兵和将领就更不必说了。”

“是这样。齐夫老哥,说实话,我觉得我有足够的技术,在建筑,尤其是实际操作方面,我想我甚至不比古特里夫差。”维莫斯说道,“当然,齐夫老哥你也一样。”

“过奖了维莫斯老弟,古特里夫也并不差。可就算如你所分析的那样,我想一般人也是不可能再达到古特里夫的那种地位了的吧。”齐夫说道,“毕竟他现在就是众多石匠的首领。”

“我并非想像他的地位一样,齐夫老哥。你知道的,今天因事故死掉的那个人,就是负责监察整个建筑外观雕刻的那个监察官。”

“真的就是他?那个监察官?”齐夫说道,“天呐,我甚至没有从那个尸体上将他辨认出来。”

“这都不重要。”维莫斯低声说道,“你知道刚刚我说的那些意味着什么吗,齐夫老哥。那意味着如果这里真的像我分析的那样,人们看重的只是知识和技术的话,那么死去的那个人的岗位,我向我也是有机会获得的。”

齐夫一愣,他惊讶的问道,“维莫斯,你的意思是你想去填补死掉的那个人的职位?”

维莫斯咬了一口面包,狠狠的点了点头,“是的。但我想这应该需要古特里夫的推荐。”

“维莫斯老弟。”齐夫难以置信的说道,“我记得在采石场的那时候,你可是恨极了古特里夫的。”

“那是以前。”维莫斯说道,“现在很多休伦同胞甚至都视他为我们的领袖了。”

齐夫呼了一口气,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面包。

夜幕降临之后,泽基尼亚找到了在营房里准备休息的齐夫。他们来到营地中一处即将燃尽的篝火外。几个亚梭尔巡逻的士兵在那里经过,看了他们两眼,冲泽基尼亚开了句玩笑后径直的继续向别处走去了。

“今天在餐帐没有遇到你啊,小家伙,你去了哪里?”

“老家伙,我可不是成心想爽约的,今天我是可是有一直在餐帐附近等你的。”泽基尼亚一脸无奈的说道,“可是后来我爸爸经过那里,他看到我了,他把我叫了回来。我就只好回来了。爸爸还对我说,他说以后再也不允许我随便乱跑了,他不让我以后再离开营地这边了。”

“那真是太可怜了,小家伙。”齐夫说道,“不过我想你父亲这也是为你好。今天在你走了不久后,工地上就出了骇人的事故。”

“我听说了。老家伙,那太可怕了,听说死了四个人是吗?”

“嗯”

“真可怜。听说爸爸说,其中一个死掉的叔叔还跟他很熟,我之前还见到过他的。真是想不到啊。哎。”泽基尼亚有些难过的说道。

“我想那个人应该是你爸爸的朋友或者什么的吧?”齐夫试探着问道。

“算是爸爸的朋友吧,他们经常在一起绘图,有时候他们在屋里一画就是一整天。”泽基尼亚用手托起腮帮说道,“爸爸今天心情糟透了,我能感觉得到,他很伤心。”

“好了,小家伙,不要难过。你还记得你今天上午想去告诉我的事情吗。”齐夫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说说你帮我找到的那两个人吧。”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说的那两个南陆人。”泽基尼亚抬头说道,“他们还是拜托我爸爸的一个卫兵帮我打听到的呢,那个卫兵叔叔他说,那两个人现在正在巨师的工人营地工作呢。”

“巨师?就是你父亲也要听命于他的那个巨师吗?黑发黑须,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的那位年轻人?”齐夫有些惊愕的问道。

“是的,当然是他。”泽基尼亚好奇的问道,“老家伙,你也见过巨师吗?他可是很难见到的啊。听爸爸说,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呢。”

“哦!是的,我见过一次。”齐夫点了点头,他转而说道,“还是要谢谢你小家伙,谢谢你告诉我他们的下落,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小家伙。”

“不用感谢。你这次交给我的任务其实挺简单的。上次你说的那个叫萨米的人,我可到现在还没能找到呢。”泽基尼亚说道。

“是吗。”齐夫目光略微一垂说道,“谢谢你还记得他。”

“老家伙,不要总说谢谢。”泽基尼亚说道,“如果你总是说谢谢我的话,那不如你来教我怎么用碎石搭一座城堡吧?”

齐夫转而微微笑了笑,说道,“这很简单,小家伙。明天晚上我就可以教你。”

第三十六章 理解

郦君身居的这个山包,眼下在姚平看来它其实更像是一座海上的孤岛。泛滥的海水已经完全将它与其他陆地分割开来了。幸运的是,这个并不算太大的山包的山腰中却建有一间土地庙,郦君便住在那里。

姚平与屈顺虽将舢板划回到了郦君所在的这个山包处,但他们却希望能偶尔借用郦君的舢板,以便此次他们回到晴甫一带,和去被海水围困的地区寻找食物。郦君答应了两人的请求,这令姚平和屈顺不禁对她心怀感激。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姚平与屈顺径直划船来到了郦君所在的这处小山包。他们此番因没有在海岸见到郦君,于是他们在将船在一处系牢后,登上了小山包,一起来到了郦君所居住的地方。

一直来到山包上的土地庙,姚平都没见到郦君。不过在土地庙附近,姚平却见到了她摆放的一些陈旧生活用具,以及一些简陋的捕鱼工具。看到这些,姚平不禁想到,一个姑娘独自一人在这里过着避世的生活,那得是有多么的艰辛。

姚平在将一把昨天采摘来的蘑菇放在了小庙内的石台上后,他反身看到了郦君突然从山中一处林子缓步走出。

“郦姑娘,你来了。”姚平向她挥手问道,“这两日过得可好?”

“我很好,谢谢。”郦君一笑,轻声说道。

姚平看了看地上摆放的一个瓦罐,然后向她问道,“郦姑娘,你自离开幻阳,就不打算回去了吧?要在这里长久住下去吗?”

郦君点了点头,她没有说话。

“妹妹,这几天,我一直很好奇,就想想问你,你是怎么给敌人当奸细的?”屈顺拿着一把野菜,走来问道。

姚平惊于屈顺说话的耿直,他上前轻轻推了他的肩膀一下,示意他这样说话太不礼貌。

“你们请回吧。我既已经答应把船借给你们用了,你们就尽快去那些地方采些吃的去吧。”郦君突然向屈顺和姚平说道。

“郦姑娘,谢谢这几日你借给我们船用。我能感觉得到你是个好人,就凭你那日第一次见我们,就允许我们划船回去,我就觉得你绝对不会是什么为敌人做奸细的人。”姚平说道,“我自己就是是不明不白被官府通缉贴了布告。我相信你也一定是被冤枉的。刚才顺子那么问,不过是想问问你是怎么被冤枉的罢了,你不要生气。他这人很好,就是嘴巴太直。”

屈顺自知自己说话冒失,于是冲郦君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

郦君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坐在一旁,拿起了一条刚刚捕获的小鱼,将其刮去了鳞片,并用小刀划开鱼肚,拿出了内脏。

“郦姑娘,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那些蘑菇算是我们对你借给我们船用的一点感谢吧。若今天我们挖到了野菜,或者抓到了什么活物,明天再给你送来。就当做是借你船的费用好了。”姚平看着正在生火的郦君说道。

郦君轻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说道,“同是流落的灾民,你们借船也是为了谋生,不要说什么费用和感谢。在这水灾中顺利的生活下去,就是我们莫大的福气了。”

“嗯”姚平点了点头,转而她看着郦君手中的小鱼说道,“姑娘,你若是要烤鱼吃,我且帮你生起火来吧。”

火石蹦出了小火星,姚平小心翼翼的护着刚燃的细碎干草,直到它冒起缕缕白烟。

一连几日,姚平与屈顺都划着郦君的小舢板出海,他们到那些被海水包围的土地上寻找食物。在两人制作的一些小陷阱的帮助下,野鸡也终于成为了他们的盘中餐。

在又一次捕获了一只野鸡的时候,姚平向屈顺说道,“我想把它送给郦姑娘。”

“瓶子哎,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姑娘了?”屈顺拎着野鸡说道,“你自己都快饿死了吧,还想着给人家野鸡。”

“哪有”姚平说,“前两天咱们不是刚吃了一次野鸡了嘛,我想着也该给郦姑娘抓去一只了。毕竟咱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在用她的小舢板。”

“可是,”屈顺犹豫了一下,“那也没有必要就把这只野鸡给她了吧。我们给她的野菜和浆果也不少瓶子,你说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姑娘了?”

“瞎说什么,我觉得她一个人生活也挺不容易的。”

“好吧!”屈顺突然笑了起来,“既然你这么说了,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那这只野鸡就当做是你提亲的聘礼好了。”

“去你的。”姚平一笑说道。

“嘿,还不好意思了啊。”屈顺笑着说道,“我看这样吧,一会儿回去,我去给你当个媒人,替你说说亲去。今后啊,你也干脆就别随我回西边陆上了,你就和那姑娘一起住她那的那个土地庙里得了。你不是觉得她一人生活不容易嘛,你去照顾照顾她就是咯。”

“得了吧你,瞎扯什么呢。”姚平说道。

“瓶子,你还别说,这事儿没准还真行。”屈顺转而一想说道,“你想想看,你现在天天跟我回去后,还得躲着郡城藏到山上去。这道路远不说,要是万一你让什么人给遇见了,把你给告了官,那你小命都可能不保了呢。我看啊,正好你和她身份也都一样,不如你们就在这边岛上呆着得了,也保准没人能发现你们。怎么样,我这可没瞎扯吧,这不光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安全着想啊。”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姚平琢磨了一下说道,“这样确实是方便的了许多,也更安全些。我回去可以在她那里的山上再找个地儿睡觉,可就怕郦姑娘她会多想。”

“什么多想不多想的,瓶子你甭管了,看我去跟她说的。”屈顺笑道,“我只要一说,那准成,你也不用找什么地儿,你们那还不就住一块了嘛。”

“得了吧你。”姚平笑着说道,“真不知道花花当初是怎么才跟了你的。”

屈顺咧嘴嘿嘿一笑。

当两人将小舢板划至岸边的时候,姚平看到郦君正用一杆简易的轻鱼叉,在蓄满了海水的山洼中投叉着小海鱼。

但见郦君手臂轻展,她忽的用力一投,鱼叉快速的轻飘飞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噗的一声便插进了远处的水波之中。

当郦君踏着海浪将鱼叉从水中捞起时,姚平看到,她鱼叉上牢牢叉着一条小黄鱼。

当郦君从鱼叉上取下了鱼,并回到岸上的时候,屈顺已经举着野鸡大声在冲她叫喊了。

“郦君妹妹,给,这是姚平逮住的野鸡。”屈顺将野鸡拎到郦君眼前说道,“他说他要送给你。”

郦君看了看野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姚平,她轻声说道,“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不能再收下你们的东西了,你们拿回去吃吧。”

“我们今天不止抓了野鸡,还挖了好多野菜呢,有的是吃的呢,这野鸡妹妹你就拿着吧。”屈顺继续说道。

“我也捉到了鱼。并不缺食物,谢谢你们。”郦君说道。

“不行不行,你一定得收,这还是姚平对你的一片心意呢。”屈顺将野鸡拎至郦君面前笑着说道。

“谢谢你们,心意我领了。”

“领了?”屈顺说道,“我都还没说姚平的心意是什么呢,你怎么就给领了?”

“舢板我也并不常用得到,借给你们并不是多么为难我的事情。野鸡你们留着吃就好了,不必这么客气。”郦君说道。

“嗨!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啊,我的这位兄弟,希望今后啊,能和你住一块。”屈顺说道。

郦君瞪大了眼睛,她有些意外的转而看向姚平。而姚平也显然被屈顺这么一句心直口快的话给吓到了,他在郦君的目光下顿时涨红了脸。

“顺子,瞎说什么呢。”姚平躲开郦君的目光,他转而推了屈顺一把。随后,姚平有些羞涩的对郦君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郦姑娘,你不要误会。是顺子他是怕我老这么往返晴甫城那边容易被别人发现,怕到时候有人见着了我,报了官府我会有危险,所以才那么说的。他其实是为了我安全考虑,希望我能留在这边岛上住下来。不过姑娘你别担心,若是姑娘你觉得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就到那边,那边那山上去住便是。”姚平随手指着一个方向,郦君转动眼眸,她看到姚平所指的那边不过只是一片海。

不等姚平尴尬的转换手指方向,郦君轻轻一笑,并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她轻声说道,“这山又不是我自己家的地方,你若是愿意在此住下,我没有理由拒绝,也,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屈顺一见这情形,不禁发起哄来,他笑着说道,“二位新人,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不如今日二位就”

“行了,顺子,别瞎闹了。”姚平笑着将屈顺推到了一边说道,“把鸡毛褪了去吧,咱今儿就在这里一起烤鸡吃。我去拾些干柴来。”

郦君本想再拒绝,但她看到屈顺已经兴高采烈的去杀鸡了,也便没有再阻止。

三人围坐在篝火旁,屈顺将褪去鸡毛了的野鸡放置在简易的烤架上转烤。

看着鸡皮渐渐烤至焦黄,香气开始四溢而出的时候,屈顺开口说道,“瓶子,你还记得小时候咱和卞来,郁朴一起去山后弄叫花鸡吗?”

“当然记得。”姚平笑着说道,“我还记得你因为心急去扒叫花鸡外裹着的泥巴而烫了手呢。”

“嘿嘿,你还真记得啊。”屈顺说道,“真的好怀念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

“是啊,只是不知道阿朴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待野鸡烤熟,三人分食之后,天色已暗。

屈顺眼看天色已晚,便起身要返回晴甫。

“等一下。”姚平说着拿起了两只他们三人都没舍得吃的鸡腿,他将鸡腿放到了屈顺手中,并同他说道,“给老爷子和花花带回去吧。”

屈顺看着姚平,稍稍犹豫了一下,继而默默接过了鸡腿。屈顺看着姚平,拍了拍他的臂膀,而后他凑近姚平的耳旁小声说道,“新郎官,祝贺你。”

“去你的。”不等姚平抬手打他,却见屈顺一溜烟的跑去了山下的小舢板上。

姚平笑着转身看到郦君正在收拾吃剩的鸡骨,他即刻蹲下身来说道,“郦姑娘,今晚我就住在篝火这里就好,这里我来收拾吧。”

“到庙里吧。”郦君平静的说道,“那里还有地方。”

“不,不太好吧。”姚平有些腼腆的说道,“我还是睡在这里好了。”

“随便你吧。若是起了风,下了雨,你终归还是要进屋的。”郦君说着,将一根木材投进到篝火之中。

“郦姑娘。”姚平望着郦君轻声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你也是个好人。”郦君平静的说道。

姚平一愣,他突然摇头笑了起来,“两个悬赏三十两的犯人,在一座被海水包围的小山上,互相说着对方是好人。”

郦君听闻姚平这么一说,也是微微一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姚平说道,“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见你笑。”

郦君脸颊蓦地一红,她稍显羞涩的轻声说道,“一个背井离乡的逃亡犯人,能笑的时候并不多。”

“那该笑的也得笑,我不也和你一样嘛。”姚平说道。

“你平时一个人的时候会笑吗?”

“我,以前会吧。”姚平想了想说道。他转而看着篝火中的闪烁火焰,“不过自打知道自己被官府通缉了之后,心情确实没有以前在外地的时候好了。”

“你为什么不远走高飞离开这里呢?那样就没人认识你,也没人知道你是谁了。”

“我啊,我曾经离开了这里很多年。在西边的遥山关外跟随亲人跑商队,做贸易。不过现在,我已经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我想回到家来,想用攒下的银子买块田地,娶个媳妇,然后过安稳日子了。”姚平举起了头,他看到一轮圆月正升至半空,他继续说道,“只是眼下不明不白的受到了官府的通缉,我这一直以来的一点平凡的心愿,也都变得难以实现了。”

“你当真不知道你是因为做了什么,才被官府悬赏通缉的吗?”郦君问道。

“真不知道,我离开洛川的时候还平安无事,但到了这里,布告就已经贴到晴甫城门口了。”姚平说道,“在那之前,我曾经和我的舅舅一起帮助一个喀尔多的公主带路前往洛川。不知是不是那时哪里做得不对,让官府的探子给误会了。”

郦君轻叹一声,她双手抱膝,坐在篝火旁说道,“兴许你确是被官府误会了。”

“你呢?郦姑娘,你为什么会被官府认做是敌人的奸细呢?”姚平转而向她问道。

“我啊,说来话长。”郦君望着跳动的火苗,显得有些沉郁。

“说说吧,郦姑娘,我相信你也是被冤枉的。”

郦君沉默了一阵,才回忆着缓缓开口说道,“那要从两年前说起了。那时的一天,我在随父亲出海捕鱼的时候,在海上遇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小船。起初我和家父本以为那是艘无人的小船。谁知当我们靠近之后才发现,那小船舱里竟还躺着一个衣着褴褛,伤势严重的男人。我和家父见状,自然是觉得救人要紧,所以就当即将他载回了家。之后,我还去请来了邻村的大夫给他治病疗伤。在他疗伤期间,我和家父对他也是好生照顾。直到当他从昏迷中苏醒,他开口说出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的时候,我和家父才恍然知道,这个人,他是一个樱州人。”

“原来你是救了一个樱州人。”姚平好奇的问道,“那郦姑娘,你当时只要将此事去报告官府就好了啊,怎么后来被认作为是奸细了呢?”

“哎,当时我和家父虽也听闻樱州人滋扰沿海一带,但毕竟我们都没有亲眼见到过。对樱州人也并不了解。况且,我和家父也不敢冒然判断我们救下的这个人,就一定是人们口中无恶不作的那种樱州人,兴许他只是个糟了风浪的可怜樱州渔民呢。”

“这倒也是”姚平说道。

郦君看了一眼姚平,继续说道,“其实在他伤势好了以后,我和家父也曾经商议过要不要将此事报告官府,但是,由于我的担忧,我们最终还是没有下决心去将此事报官。我害怕官府的人,会把我和家父救回来的这个人给当做樱州海寇给斩首示众。毕竟,毕竟我也照顾了他很多时日,而且他在伤愈之后对我们父女也是十分客气,十分感激。他在伤势恢复的过程中,一直帮我们劈柴,捕鱼,还帮我们修缮房屋。甚至,他还作了一把竹笛给我。”

郦君回想着那段记忆,不禁有些的感伤,渐渐的她陷入了沉默。姚平感觉得到,她不愿再将那段回忆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我挺能理解你的。”姚平说道,“你是个善良的人。”

郦君没有言语。

“我想就算一开始,你就知道他是个樱州人的话,你也还是会救他的。”姚平感叹道,“我们都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如果是你,你也会选择救他的是吗?”郦君将眼睛从火苗上移开,她抬头看着姚平问道。

“是的,当然会救。”姚平说道。“记得之前我在荒漠里迷了路,遇到了我说的那个喀尔多公主,当时我本以为她也是迷了路的人。她向我要水喝,我二话没说,就把身上的这个水囊给她了。”

“在荒漠里,水是很难找到的是吗?”

“是的,那里和咱们这里可不一样。在荒漠里,水就是命。”姚平说道。

“那你把你的水给了她,你不就没有水喝了吗?”

“是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她?”

“你又为什么明明知道那个人是个樱州人,却依然选择保护他呢?我想我们做出这些决定的原因都一样吧。我们明明知道,自己的选择可能会为自己带来风险,但是最后我们还是因为善良,而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郦君看着姚平轻轻点了点头,在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姚平只觉得心头一颤。他望着郦君清澈的眼眸,问道,“郦姑娘,你后悔你的选择吗?”

“不后悔。”郦君轻轻摇头,随后她嫣然一笑说道,“谢谢你姚平,谢谢你跟我聊这些。之前在幻阳,人们都说我傻,说我是奸细,没有人理解我。”

“也谢谢你同我说这些,郦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姚平看着郦君说道。与此同时,篝火的跳动的火苗将郦君的脸颊映得微红,光影恍惚之间,姚平觉得郦君美极了。

第三十七章 海战

“我说你们俩啊,都住在一块这么些天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怕我讨你们要喜酒喝是怎么地。”屈顺来到土地庙外,笑着冲姚平和郦君说道。

郦君脸色绯红的避开了屈顺的目光,略感羞涩的躲到了一旁。姚平看了看走开的郦君,对屈顺说道,“顺子,你怎么说话就这么不害臊呢。我只不过是在庙里躲躲风雨。”

“噢哟,这么快就把媒人给忘了。”

“得了吧你。”姚平转而对郦君说道,“郦姑娘你可不要把顺子的话放心上啊,他这个人你知道的,就是嘴比较欠。那,今天我就继续和顺子去东边山上寻吃的了。”

郦君回身没有说话,她默默点了点头。

在姚平随屈顺走了几步之后,郦君又突然开口轻声说道,“姚平,你们早些回来。”

姚平笑着冲她用力点了点头。

“放心吧弟妹,我兄弟给你抓野鸡回来吃。”屈顺笑着插嘴说道。

姚平推了屈顺一把,两人笑着并肩向海边走去了。

姚平与屈顺二人划船远行,来到了一座临海的高山之下,他们二人携手攀爬山,一路挖掘野菜蘑菇,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山顶。

山顶有风呼啸而过,姚平迎着风,远眺他和郦君所住的那座小山坳,他依稀看到了山中小庙,也仿佛看到了身着白衣的郦君正在那里岸边劳作,他看着那里,傻傻的笑一阵。

“瓶子,瓶子,傻笑什么呢?”说话间屈顺语调突然一变,他大声说道,“你快,你快看那里!”

屈顺的话打断了姚平幸福的遐想,他转身随屈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艘帆船正从远处海面冒了出来。

“那是什么船?”姚平问道,“谁家的渔船?”

“什么渔船,那是,那是战船啊!谁家的渔船用得起那种大帆,你怎么出去这几年变傻啦。”屈顺惊讶的看着那边,大声说道,“你看,是水军旗。那是我伊洛水军的战船!”

“我不出去也没见过用水军的船啊。”姚平望着远方嘀咕道。与此同时,他但见侧撑半帆的伊洛战船不断从远处海面涌现,他眼见战船越来越多,不禁惊讶的叹道,“我的老天,这么多船!我们伊洛水军这是要干什么?”

“看,看后面那些个,是大楼船!”屈顺也惊叹道,“这么多船集结一起,看来咱伊洛这是要打仗去了啊。”

“顺子,顺子,你看南边。”姚平将头转而看向南方的海面后,他惊愕的急拍了几下一直眺望东北方伊洛水军的屈顺,他冲他说道,“你看,你看怎么南边也来船了。”

屈顺转身朝南方海面定睛望去,在仔细辨别了一番后,他失声呼道,“老天爷啊,那,那是樱州人的战船。你看,你看那些奇怪的旗帜。”

“樱州人的?”姚平颇感意外的望着南方说道,“他们不是一直在侵扰幻阳一带么。”

“这帮孙子”屈顺看着樱州舰队乘风而来,不禁恶狠狠的咒骂道,“看来樱州这帮孙子是找死来了,妈的。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保佑我伊洛水军必胜,好好教训教训樱州的这帮孙子。”

两人看着双方战船不断从海面远方出现并驶近。姚平感叹道,“我说,咱伊洛水军的这些船,得有,得有几百艘了吧。”

姚平数了几次,却发先每次都难以数清楚船只具体的数量,于是说了个模糊的数字。

“我看樱州孙子的船得有一千艘。”屈顺望着南方的海面说道,“不过他们的船虽多,可他们的船大多体积都很小。我觉得他们那船,要搁到咱伊洛这边,也就是当个于个渔船,最多,也就算是个艨艟吧。我看一艘船上也站不了多少人。可比咱伊洛的那些大家伙可差远了。”

“他们的船的确小。”姚平说道,“我看即使是小船,他们的小船也不如咱的伊洛的小船。”

“没错,你看咱伊洛的这些艨艟,都是蒙着硬皮船篷的。防火防箭,有层层保护。那樱州人的船却连个像样的顶棚都没有,我看啊,光咱的那弩箭就得把他们一个个的射成刺猬。”

眼见两国海军在海面上逐步靠近,伊洛的几艘大型战船在旗语的指令下,缓缓调整了船身,其余众多战船也纷纷随之调整着队形,准备着最后的开战。

“瓶子,咱俩有生得见此一战,真是三生有幸啊!”屈顺兴奋的看着两军临近,大战一触即发。

“得见咱伊洛打了胜仗,打敌人个屁滚尿流,那才算上是三生有幸。”姚平笑了一笑说道,“否则可不算什么有幸。”

“我告诉你,这仗肯定是咱伊洛赢。不是吹牛,我在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樱州孙子们这次绝对完蛋。”屈顺说道。

在远处伊洛水军所在海面,传来了急促震撼战鼓声,姚平在听到后,兴奋的对屈顺大声说道,“这次我信你,你绝对没吹牛。你看咱水军先出击了,可真威风。”

“嘿,看樱州这次怎么完蛋的吧。”屈顺得意的说道,“这帮孙子。”

姚平见两军上千艘大小不一的战船竟相加速出发,伊洛水军的艨艟借着船轻易控的优势,当先迂回向了远海一侧,开始对樱州的舰队实施包抄。

“那是什么船?!”姚平惊奇的向屈顺问道,他看到从伊洛水军阵中,当先快速冲出了十余艘无帆无桨,甲板全部封闭的盒子战舰。

“我的天,那一定就是人们说的,我伊洛水军最新研制的战船了。”屈顺垫着脚尖眺望着说道,“他们说那叫,叫车船。”

“车船?”

屈顺看着车船急速冲出舰队主阵,在海面上留下了一道翻涌的水痕直扑樱州舰队而去,“瓶子,你可能没听过,听说,这车船不用帆也不用桨,而是用人来航行的。是有很多的水手在船里面踩着水轮,这船就是靠那水轮前进的。”

“坏了,难怪这不靠帆的车船显得这么快。我们伊洛舰队这可是处于逆风口上了啊。”姚平有些担忧的说道,“你看我们都是半帆或侧帆,那樱州的船都涨满了帆。”

两人说话之间,伊洛车船已率先接敌。樱州战船面对车船快速而来的冲击,顿时显得有些手不知所措,他们驾船一边匆忙回避车船的撞击,一边让船上的士兵用弓箭予以还击。面对樱州水军不断射来的弓箭,伊洛车船全面封闭外壳的优势尽显无疑。面对樱州弓箭的攻击,车船内的伊洛水兵丝毫不受弓箭攻击的影响,他们安心的操控着车船,持续不断的在樱州舰队中的横冲直撞。

受车船冲击的影响,樱州原本整齐的舰队的队形,逐步开始变得混乱松散。

“你看这帮樱州人,他们也不算太笨,至少他们还知道用勾爪勾住车船,往上车船顶上爬。”姚平看到几个樱州士兵在极力向一艘陷入重围的车船上爬着。

“车船用绞盘了,我的老天爷。”屈顺说道,“樱州这帮孙子死的可真够惨的。”

“后边上来的那些是斗舰吧,顺子,记得小时候你说你在海边见过几艘。”

“是了,那就是斗舰,是咱水军最常见的战船了。瓶子你看,斗舰后面还跟着拍船呢。”屈顺得意的说道,“这些我都见过,小时候老父带我去过仙韵城大军港呢。”

姚平看到,伊洛斗舰率先沿着车船开出的路径径直杀入了樱州舰队的各处缺口。在斗舰上安置的巨型重弩,也即刻朝着樱州的船只发射出了一发发钢头铁尾的沉重弩矢。沉重的大弩矢呼啸而出,它们如一道道黑色闪电,一击之下,便将众多樱州战船纷纷击出大洞。甚至,在那些双发绑有铁索的弩矢的一击之下,樱州的一些小船瞬间便被那铁链扯折为两半。随着重弩击中的射击,一些樱州船只,瞬间便成为了飘浮的碎木,水手纷纷落海。

受到斗舰的攻击之后,樱州的战船并没有因此退缩,他们趁着顺风的优势,快速的渗入了伊洛的舰阵之中。

“他们樱州这种情况下,也只能使寄希望于贴船,然后爬上咱伊洛的战船了。那样或许他们还能够做些挣扎。”姚平看着瞬息变化的战局说道,“不过,在咱伊洛大战舰面前,他们的船和人,都真的就如同蝼蚁。”

“贴船?爬船?不会的,瓶子。”屈顺笑着说道,“你且看咱伊洛那些大拍船吧。他们专为防止敌人登船接战而设计的。”

姚平继续观望战局,他发现,正如屈顺所说,伊洛面对不断深入舰阵力求接战的樱州船只,做出了迅速的反应。他们旗帜摇动,一艘艘运载着巨石的拍船开始向敌人密集处靠拢。

拍船事先将船中安置的巨石用拍杆提起,然后静待樱州战船贴近。

樱州船只一如对付斗舰一样,他们亦迅速的贴近了拍船,但不等他们的水兵开始向高大的拍船射出抓钩准备攀登,伊洛拍船上的水兵们便迅速的操控拍杆,将这系吊着巨石的拍杆移出了甲板,悬至了樱州战船上方。

在樱州水兵惊恐的喊叫声中,拍杆被迅速释放,巨石犹如泰山压顶般的般迅速落下,它们毫不留情的直直砸进了樱州船只的头顶。轻薄的樱州战船在这等威力巨大砸击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犹如累卵,纷纷化为粉碎的木条。即使稍大的樱州船只也难挨巨石不断的拍击,很多樱州船只在伊洛拍船的打击之下,变得支离破碎。

“艨艟对樱州舰队完成包抄了,看那些火箭!”屈顺兴奋的说道,“他们绕到了樱州舰队的侧后方,开始顺风放火了。”

“楼船的战鼓擂的真是响,光是这声音就太壮军威了。”姚平指着高大的楼船说道,“你看那些樱州兵船,它们上面的水兵数量虽多,但是它们连楼船的边都还没摸着,就都被楼船上的弓弩手射个差不多了。”

“嗨,就算他们靠近了楼船,那也爬不上去。你可不知道,听说这楼船上面还有城防才用的那种狼牙扑和火油呢。”屈顺自豪的说道,“不过我看啊,就他们那水平,也用不着火油了。”

“这樱州人倒也不怕死。”姚平说道,“不过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你看那些深入敌阵的斗舰,它们虽然遭到了一些樱州大战船的接船近战,但是水兵的装备和训练也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反倒是被我们的水军夺去了战船。”

屈顺眼见战局形式完全向伊洛一边倒,不禁得意的说道,“真是太好了,老天爷保佑我伊洛,咱水军真是太强了。现在看来,樱州这帮孙子他们顺风,也不过就是让他们死的更快了一点罢了。”

“那些落水的樱州兵真是拼命,他们即使落水了也还挣扎着往咱水军战舰上爬呢。”姚平说道。

“还不是一个个都叫咱伊洛弓手射沉了底儿,这些孙子都得到海里去喂鱼去。”

“依我看,这场仗真是胜负已定了,剩下的就是宰割他们了。”姚平说道。

“瓶子,你看那斗舰,多威风,就那边那一艘,它这会儿就撞沉了得三艘樱州船了。真厉害。”

“樱州人的船,数量倒是不少,可这到了咱伊洛水军跟前一比,就好比一群耗子遇见了一老虎。”

“哎?”原本看着战局的屈顺转而说道,“瓶子你看那边,那边好像有人落水的士兵朝咱这边游过来了。”

“确实,不过不好判断是咱伊洛的水兵还是樱州的水兵。”姚平向屈顺所指的一侧海面看去,并说道。

“落水的一准儿是樱州人,我就没瞧见咱有几艘船让他们给打沉了去。”屈顺说道。

“我估计他们当中有一部分能游到这附近。”

“他们要真游过来了,咱就在这山上拿石头砸他们。”屈顺看着落水的士兵说道,“樱州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最多天黑,他们就得全军覆没。”

“天呐,抛石船对那边乱作一团的樱州船开始投石了。”姚平看着战场上的情形继续说道,“我看樱州连天黑都支撑不到了。”

“好!打中了,打中了。”屈顺兴奋的说道,“抛石船把那个插着好多旗帜的樱州大船船楼给砸出了一个大窟窿。那个应该是樱州的旗舰了吧。”

“顺子。”姚平拉了拉兴奋的手舞足蹈的屈顺说道,“咱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了,咱得赶紧下山回去了,我看有樱州的船也往咱这边逃了。”

“没事,他们谁也跑不了,都得让咱水军杀光。”

“不行,咱得赶紧走。”姚平说道,“太危险了,就算咱水军追来了,咱也得遭殃。”

在姚平的极力劝说,屈顺恋恋不舍的随他下了山。两人找到小舢板,向小土地庙所在的山包划了回去。

舢板一靠岸,屈顺便找到刚从山涧挑水而回的郦君,并对她说道,“郦君弟妹,你是没见,咱伊洛和樱州现在在东边海上打起来了。”

“咱们伊洛,和樱州打仗了?”郦君肩头的担子轻轻一晃。

“是啊,不过你别害怕。咱伊洛可厉害了。”屈顺说道,“打的樱州那叫一个屁滚尿流。”

“那你们”郦君稍稍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们没事吧?”

“我们看戏能有啥事儿。”屈顺大大咧咧的说道。

“没事。”姚平向郦君回道,“我担心会有些逃兵逃到那附近去,于是就和顺子赶紧回来了。”

郦君轻轻嗯了一声,“没事就好。”

“郦姑娘,我觉得我们得收拾下东西了。”姚平说道。

“瓶子,你看你吓的,他们哪能跑这么远过来。”屈顺说道。

“不是因为怕他们过来。而是眼下的这海水。它再这么继续涨下去,只怕过再过过不了多久时间,海浪就得逼得我们没有地方住了。”

屈顺望了望海岸,海水确实变得比以往更高了,原本可以系住小舢板船绳的那颗树,现也几乎整个树干都已经没进了海里,只有树枝露在海面之上了。

“不用害怕,瓶子,咱天子派的国师现今都已经到了县城了。估摸着这两天的,他就要开始做法了,这海水啊,马上就消退了。”屈顺转而说道。

“是吗?”

“我骗你干嘛,明天我就先不过来这边了,我要去晴甫城里看国师做法去。等国师做完了法啊,我再来找你们。我想到时候,大水也就该开始退下了。”

“好吧,但愿吧。”姚平垂头说道。

第三十八章 动乱

通天塔丁吉尔拉第38章动乱国师在晴甫城作法,献祭牲畜无数,焚烧纸扎宝塔种种,又向海中洒入大量鸡血狗血。然而作法三日,却丝毫不见效果。晴甫一带的海水依旧连日不断的上涨,涌动的海浪亦不断的侵袭着人们的土地。越来越多的沿海居民选择了背井离乡,离开晴甫逃往内陆。

“花花,顺子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不是之前我们就说好的,今天一起去余安县那边的吗?”姚平与郦君一起跳下小舢板,他们来到之前与屈顺约定见面地方,却只看到了陈大花一人。

“他,他和老父还在县城。”陈大花站在岸边,面色沉郁的说道。

“怎么还在县城?咱约定的就是这个时候一起走的啊。”姚平拉着船绳,将其绕在一个巨石上问道。

“再等会儿他们吧。”陈大花说道,“也许,他们一会儿就来了。”

“他们到底在干嘛?”姚平从陈大花的眼神中察觉有些异常,他急忙向她认真的问道,“花花,你跟我说实话,顺子和老伯他们怎么了?”

“老父他,老父他被困在晴甫城里,顺子去救他老人家了。”陈大花断断续续的低声说道,“顺子去之前让我先在在这里等你们,他说他昨天天黑前就会回来的。我们就,我们还是再多等他一会儿吧。也许,也许他们就快来了。”

“老伯他怎么困城里了?”

“因为,因为前些日子国师作的法迟迟不见效力。人们又听闻国师要于近日返回帝都去,一些愤怒,饥饿的乡亲便都涌进了县城。他们堵了城门,闯进郡府,不让国师回去,讨要说法。”陈大花叹了一口气,“谁知,谁知就在前日你们将姚平送回来以后,事情就突然变得越来越乱了,一些饥饿的乡亲们最后竟杀了国师,抢夺了郡城的粮仓。”

“什么?!那那些人岂不就是反了?!”姚平有些惊恐的问道,“顺子现在和他老父还在城里?”

陈大花露着哭腔点头说道,“老父前日原是去城中讨食的,结果就因遇此变故而身困城中。顺子也是昨天一早就进了城去去找他,他说他昨晚就会带老父回来,结果,结果到现在他还没有回来。”

“天啊。怎么会这样。”姚平惊叹,“这可出大麻烦了。”

“我,我好害怕。”陈大花低头摸了摸眼泪,说道,“顺子他,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花花你别担心。”姚平说道,“你和郦姑娘在这等我,我先去郡城那边看看。”

“瓶子!你还是通缉犯呢,你不能去城里啊。”陈大花说道。

“他们都造反了,我还怕什么。”姚平边说边走,但走了几步后,他又转头看向海边的郦君说道,“郦姑娘,就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走远了。”

“你注意安全。”郦君点了点头,她看着姚平说道。

姚平一路小跑着向晴甫去了。

一月不见,当姚平再次在一个山头眺望晴甫的时候,晴甫已呈三面环水之势了,海水吞没了晴甫城以东更广阔的土地。

姚平来到晴甫城外,他发现城门紧闭,在城墙之外,已没了任何难民滞留。城外的空地上,四处散布着炊坑和人们生活过的痕迹。向城头望去,姚平看到有不少衣着不齐的百姓,手持兵刃正立于城门之上。

姚平观望了一番,他看到城门紧闭有卫兵把守,自知那些反民是不准别人再进城了。眼下他没办法进到城里去,亦不敢再靠城池过近,于是他转而又反身跑了回去。

“瓶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见着顺子了吗?”陈大花在海岸上冲匆匆回来的姚平问道。

“没有,花花,郡城现在确实是被乱民占了。城门也关上了,还有民兵立于城头之上。看样子,任何人一时半会儿都是进不去了。”姚平说道。

“啊那,那可怎么办?”陈大花焦急的问道。

眼看陈大花又要落泪,姚平忙说道,“花花你别着急,你听我说。只要城门关着,那说明城里还有粮食,城里的人就不至于饿死。顺子和老伯也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毕竟那些暴动的反民也都是咱乡亲。”

“关着城门,顺子他,他和老父,他们怎么出来和我们一起走啊。”陈大花焦急的问道,“瓶子,我们现在怎么办,你有什么办法没有啊?”

“城门关着,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姚平摇头说道,“只能等了。”

“等要等官兵来吗?”陈大花问道。

“不,官兵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我看海水这几日上涨的极快,估计三四天内,海水约莫就能漫到郡城的城墙根了。到时候就算城里有再多的粮食,人也在里面待不住了。”姚平说,“我们就等海水把城里人都逼出来吧。那时候城门肯定也就开了,顺子兴许就可以出来找我们了。”

陈大花叹了口气,她自知别无他法,也只能这样了。

一连两日,姚平每天都爬上山头向城中眺望,跑到海边看海水上涨。

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姚平看到,当海浪即将拍打到晴甫东城墙的时候,晴甫城的西门豁的开了。

城中的大量民众开始在一些暴民的带动下向内陆迁移。姚平观察了一番发现,他看到于普通民众之中,夹杂着不少手持武器的暴动反民,他们的人数不少,组成的队伍也很庞大,并还携带运输着大量从城中取得的物资和粮食,这俨然成为了一支杂牌部队。

仔细看着出城的队伍,姚平一直看到不再有人从城门中走出,却始终没有见到屈顺和他父亲的身影。姚平狂奔下山,就在他正欲到城里去找屈顺的时候,他远远的看到,郦君和陈大花划船一起也赶了过来,其中陈大花还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花花,郦姑娘,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们等着我吗。”姚平赶至岸边向她们问道。

“刚刚我和大花从海上看到了晴甫东门的卫兵撤走了。我想或许是城门开了,我们便赶过来找你了。”郦君说道。

“瓶子,看到顺子和老父了吗?”陈大花急切的问道。

“还没有,花花。不过你别着急,城门开了,里面的反民也都出来了,我这就准备去城里面找顺子去呢。”姚平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陈大花说道。

“不不,我自己去就行,现在里面还有没有造反的暴民我也不知道,你一个女人,最好不要轻易进去。”姚平说道。

“我和大花陪你一起去吧,人多一些,也好有个照应。”郦君说着从船上取下了一把武器,拿在了手中。

“不行不行,你们都是女人,你们进去太危险,反而还可能会连累我。”姚平看到郦君从船上拿出了一把类似于横刀的兵器,于是向她问道,“郦姑娘,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影切。”郦君看了一眼手中的武器,转而对姚平说道,“它是一把很锋利的刀。”

“你之前一直藏着武器?”姚平问道。

“嗯我一直将它藏在舢板的船凳下,以备不时之需。”郦君看了看手中的武器,继而向前对姚平一递说道,“姚平,你若执意要一人进城去找屈顺,那就拿着它去吧。你拿着它,万一城里真还有些找事的暴民,你也好有个防身的物件。”

“嗯”姚平接过了“影切”,他看着郦君说道,“也好。我是该拿把武器防身。”

看着将影切系在背后的姚平,郦君轻轻上前迈了一步,她转而柔声对他说道,“姚平,你可要安全回来。”

姚平点了点头,“郦姑娘放心好了。”随后,姚平撒腿跑朝晴甫城跑了过去。

来到城门外,姚平首先看到了用来张贴布告的告示栏。而告示栏上,赫然贴着自己的画像。他走近画像细看,这幅画像确实画的像极了自己。但眼下寻找屈顺时间紧迫,他不及再多看两眼,便扯下了画像,将其撕碎。随后,姚平迅速跑进了敞开的城门之中。

眼下的晴甫城中一片狼藉,站在充满着杂物的凌乱街道上,姚平看到,甚至一些连店铺的招牌和门板都已经被暴民卸去,挪作它用。

一个蓬头垢面,浑身沾满泥土的人从姚平身边跑过,他向他喊问道,“喂!这位朋友,你可知道城里哪里还有人?”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埋头跑进了一个空荡荡的粮铺。姚平看到,那人是期望能赶在海水漫到这里前,再找到一些残留的粮食。

姚平喊着屈顺的名字在城中四处寻找他的身影,他从城西门一直寻到了城北门。他看到北门虽然紧闭着,但海浪却已有些许从城门下的缝隙里向城中漫入了。

姚平感到了时间的紧迫,他继续边跑边喊着屈顺的名字。当他一路喊着屈顺的名字,跑到了郡府门前的这段路上,他却再也没能遇到什么人。他看到,整座城里的人,几乎都在城门打开的那时跑光了。

姚平转身看了看郡府,郡府倾倒的门扇和门前散乱的杂物,显示这里曾在前几日的暴乱中发生了一场搏斗,地上的尸体虽已不知被谁拖走,但大片的血迹却依然清晰可见。

姚平冲郡府院中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稍稍犹豫之后,姚平虽没听到郡府之中有人回应,但他依然期望能够在府中有所发现,于是他迟疑了一下,拔腿冲进了郡府。

穿过被洗劫一空的郡府大堂,姚平喊着屈顺的名字来到残破不堪的郡府后院之中。他匆忙的推开后院四周的每一个房门向里探视,然而除了破碎的瓷器和杂乱不堪的残损物外,没有任何人影。

“顺子!”姚平有些着急的喊着。

“有人吗?!”他继续喊道。

无人应答,此刻的晴甫城安静极了,姚平唯听到了城外不断击打的海浪声,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原本连城内藏着的老鼠都应该早已跑光了。可屈顺呢?姚平思索着,难道是早晨没有在出走的队伍中辨认出屈顺吗?不应该,他既然能出得了城,就应该会离开队伍直奔他们约见的地方的,那样是可以很轻松就能看到他的,除非他随着反民的队伍向西去了,但那绝不可能难道

想到这里,姚平突然一个激灵,他猛然想到,这晴甫城里有一个地方,是他最该去找,而到现在却始终没有去找的。

那就是晴甫大牢。

踏着已从东门漫近城内的浅浅海水,姚平飞速的跑向了晴甫大牢。大牢在晴甫城的西南,那里大门高耸,四周被高墙围着,很容易找到。一路来到大牢外,姚平惊讶的发现,此时的晴甫大牢的牢门竟然还是锁着的。

姚平立即扑在大牢坚固的院门上用力拍打,大声呼喊。沉重的大门隔绝了声音,姚平呼喊了一阵屈顺的名字后,迟迟听不到门内的回应。他看了一眼大门,迅速的将耳朵贴到了门缝处,向内静心倾听。

透过大牢的门缝,姚平听到了来自于门内的一丝微弱声音,他分辨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声音,也许那是铁链撞击的声音。但无论那声音是什么,姚平都已惊讶的意识到,眼下,真还有人被锁在了地牢里没有被放出来。

姚平在听到到牢里的声响后,狠狠的咒骂了一句那些造反的暴民。随后他急忙看向大牢四周,他想想办法进入到大牢中去。但搜索一番之后,姚平看到大牢四周高墙耸立,除了眼前的大牢大门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可以出入大牢的途径。

眼前的大门厚重无比,还被粗重的铁链死死锁住,姚平摆弄了一下铁索之后焦急的捡起了地上一块砖石,狠狠的向铁链砸了过去。“砰”的一声,砖石被铁链硌作了两半,而铁链上只不过多了一道浅浅的砖灰。

又拿砖头砸了铁索两下后,姚平看到海浪正缓缓的涌向了这里。就在海浪既要漫到姚平单薄的布鞋上时。姚平无奈只好取下了背上的“影切”。

姚平认为刀是没有可能能够斩断粗重的铁链的,在取下“影切”的同时,他甚至还担心这把刀会因此而被硌坏了刀刃。但眼前紧急的情形已由不得姚平顾虑这么多了,他唯有用刀一试。他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握刀柄,随着一道阴幽的寒光闪现,刀被他从缠着紫带的漆黑刀鞘中拔了出来。

看到“影切”的刃纹宛若一股股卷起的白色浪涛,刀身反着的幽幽紫光,姚平当即便感到了一股凄冷可怖的寒意。即使姚平一直以来很少使用武器,但他也凭着最简单的直觉能够感受的到,这把刀,实是一把犹如鬼魅般的杀人利器。

为救大牢内被困的人,姚平顾不得再多看“影切”几眼,他双手紧握刀柄,咬牙将刀用力的向铁链挥了过去。

伴着一道火花和一声脆响之后,铁链瞬间被“影切”一击斩断。

姚平难以置信的看着断开的铁链,他不及再看“影切”的刀刃有没有因此而崩坏,便一脚踹开了大牢的大门,冲入了牢中。

冲进大牢内部的姚平看到,在屋里的牢房内,的确还关押着不少的囚犯。那些囚犯在见到姚平跑进来后,也皆都哭喊着祈求起了姚平,他们祈求平能够将他们从牢笼里放出去。

但姚平一路跑向大牢内部,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向屋内两侧被关着的囚犯。因为姚平知道,在这个大牢里,还存在另一个牢区,地牢。

匆匆赶至地牢前的姚平发现,海水已经漫进了这里,海浪正透过地牢上的栅栏门不断向下涌入着。站在栅栏门前,姚平清晰的听到了地牢里传出来的叫声,那是陷入绝望了的囚犯们,同时发出的凄厉嚎叫声。

姚平再次持刀挥击,地牢的栅栏门锁亦没有抵住“影切”的一击。姚平踏着灌进地牢的海水,迅速冲进了地牢之中。站在牢底,姚平惊讶的发现,这里的海水已经积蓄到了他的小腿了,并且,海水还在快速的上升着。

看到两侧牢房内挣扎着向他求救的人,姚平依次对着各个牢门上的牢锁奋力挥击“影切”,“影切”也不负期望的将一把把牢锁纷纷斩断。

在姚平赶至地牢最末端的两间牢房处时,海水已经飞速的没至了他的胸口。

碍于水的阻力,姚平在挥击了数次之后,才将倒数第二间牢房的门锁砍断。而此时,地牢内的海水已快速升至了他的颈部。

在吐出一口呛进口中的海水后,姚平用力的游到了地牢的最后一件牢房。透过牢房通风井射入的光线,姚平看到,在这最后一个监牢里关押着的人,正是托举着自己虚弱老父的屈顺。

“顺子!我来救你了!”姚平在看到屈顺后,急声向他呼喊道。不等屈顺挣扎着回话,姚平迅速的憋了一口气,潜进了水里。

姚平在昏暗的浑浊的水里摸索着向铁索挥斩,但此时,碍于海水的阻力和极差的视线,铁链并没有被他顺利的斩断。在姚平反复砍击铁链的同时,海水也几乎就要将到达低矮的牢房顶板了。

姚平赶在海水触及地牢天顶之前又浮出了水面,他快速的又换了几口气,于此同时,他听到屈顺大声的冲他喊道,“瓶子!别管我了,你快走!”

姚平猛吸一口气,又再度潜入了水中。他继续尝试砍断铁链,然而就在他挥刀的同时,一个他之前释放的犯人快速游了过来,瞬间夺去了他手中的“影切”。

柳恩哉

不及姚平回神,他只见瞬间夺去了他手中兵刃的人,持着“影切”向牢门上的铁链挥了过去。

海水被他巨大的挥击力量携卷出一道白色的涡流,于涡流席卷之处,铁链连带着栅栏一并被齐齐斩断。

姚平心神稍安,他不及再多看那人一眼,便慌忙的用力拉开了牢门抢上前去救屈顺。在协助屈顺拖曳着他的老父,从拉开的牢房门中游出来后,姚平上浮打算再至水面去换气,但却发现,此时的海水已经触顶,将整座地牢注满了。

凭借地牢里仅有的两个通风天井照进的模糊光线,姚平引导着屈顺游向了地牢出口的方向。就在他因缺氧感到胸闷难耐,几欲昏厥的时候,守在地牢门外的囚犯们伸手将姚平拉出了水底。

爬在地牢台阶上的姚平,他当先拼命呼吸了几口气,随即他回身发现,屈顺和老伯并没有紧跟着出来。他担心拖拽着他老父的屈顺会有危险,于是又迅速的向水中准备潜进。就在姚平刚刚潜进地牢水中时,他发现,刚刚那个帮助自己砍断牢房锁链的犯人,正拖拽着昏死过去的屈顺向牢房门口游了过来。

被救上水面的屈顺在一些被救囚犯的帮助下,吐出了吸入的海水,并于片刻之后,缓缓苏醒了过来。

屈顺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自己的父亲。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姚平面露哀色的摇着头。

屈顺嚎啕大哭,他几次尝试返回地牢去寻找自己的父亲,但都被姚平和其他人拦住。

“地牢里过于昏暗,遗体亦不知飘浮到了何处。屈顺,老人家既已离世,你没有必要再去冒险了。”帮助姚平砍断锁链,救出屈顺的那人此时也开口向屈顺劝说道。

在看到屈顺放弃了再度潜入地牢中的念头后,那人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影切”递还给了姚平,并向说道,“谢谢你,朋友。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姚平接过“影切”并向他看去,他只觉他浑身透着一股清隽的英气,从他消瘦的脸颊和肢体上,姚平甚至不敢相信刚刚在水中挥出那极具破坏力的一刀的人就是他。

“没什么。”姚平轻轻对他说了一句。看着不住悲泣痛哭的屈顺,姚平跪倒在他身旁,将他的头揽至自己的肩头,极力的安慰着他。

眼看海水在城内不断缓缓上涨,姚平不得不拉起了心情一时难以平复的屈顺。在大牢里被解救出来的囚犯们,对姚平纷纷表示了感谢,其中有一位被暴民关进牢房的郡府官员,甚至还说要回家取出藏匿的金银,赠送予他。

姚平面对众人的各种感谢只是一笑,而后,他劝大家赶紧各自逃命去了。

在众人纷纷与姚平辞别逃散后,他看到,唯独那个帮助他砍断了牢房锁链的人还没有走。于是姚平冲他问道,“义士,你为什么还不快走?”

“恩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他说道。

“我叫姚平。”姚平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柳恩哉。”

“柳恩哉,”姚平说道,“听你的口音,好像并不是晴甫一带的人。”

“他是仓旻国人。”屈顺声音因哭泣而变得嘶哑,他在姚平身旁悲泣的说道。

“是,在下仓旻人,来伊洛修习技艺已有五年。”柳恩哉说道。

“原来是仓旻人。”姚平说道,“这位仓旻朋友,你也快离开这里吧,看样子,这里迟早都会被海水淹没的。”

“我自然要离开这里。”柳恩哉说道,“可是,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姚平问道。

“你的刀,是你的吗?”

“刀?”姚平看了看自己手上握着的“影切”,然后说道,“不,不是我的,它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

“你的朋友?”柳恩哉继续问道,“你的朋友是一名剑客?”

“剑客?不,她只是一个渔家姑娘。”

“渔家姑娘”柳恩哉思索着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朋友,她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把刀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姚平说道,“这刀确实锋利无比,我想也许是她家家传的宝刀吧。”

“家传宝刀。”柳恩哉问道,“请问,你说的这个渔家姑娘可是樱州人?”

“怎么会是樱州人。”姚平有些困惑的说道,“她是幻阳人。”

“可这把刀,是樱州刀。”

听闻柳恩哉这么一说,姚平才惊讶的低头仔细看向了手中的“影切”。经他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这把刀的各处细节的确均不像是伊洛的风格,只是在刀身的底部,铭刻着影字。

“不管是哪里的刀,总之救了人就好。”姚平看着刀默默的说道。

“不知,恩人你可否引我见一下你的那位朋友?”柳恩哉在看到姚平的反应后说道,“我有关于这把刀的一些问题想问问她。”

姚平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好,请稍等我片刻。我马上回来随你去。”柳恩哉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姚平见他快步跑向的正是郡府所在的方向。

“顺子,他是你在狱中认识的?”姚平转而向屈顺问道。

屈顺抹了抹眼泪,点头嘶哑的说道,“是,他在我之前,就被那些混蛋们关进了地牢。在地牢里,他很照顾我。”

“他的口音一听就是外地人,被咱晴甫这边的乱民抓进了地牢倒说得过去。可怎么你,你怎么被自己的乡亲们给关了起来?”姚平问道。

“在暴乱刚开始的时候,老父劝那些混账不要杀人夺物。可他们推搡了老父,还恐吓他。”屈顺悲伤的说道,“我为了保护老父,就与那几人打了起来。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最后把我和我老父关进了大牢。”

“就因为劝解他们不要滥杀,不要抢夺别人的财物,他们就把你们都给关起来了?”

屈顺点了点头。

“这,这实在是太过份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姚平也感到气愤的说道,“听说他们还杀了国师?”

“国师该死。作的狗屁法术,装神弄鬼,有愧天子,祸害百姓。”屈顺愤恨的说道。

“哎。”姚平叹息了一声转而说道,“花花在船上等你好几天了。”

屈顺摸了摸眼泪说道,“我知道她这几日肯定很挂念我。”

“不要哭了,顺子,老伯只不过是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享福了。”姚平向屈顺安慰道。

柳恩哉很快跑了回来,姚平看到,此番他的手上也多了一把武器,一把类似“影切”的武器。

“走吧,我跟你走,去拜见你那位朋友。”柳恩哉走近说道。

“你把武器藏在了郡府?”姚平边走边向柳恩哉问道。

“是。”柳昔恩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之前我去到过那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很多都东西都被那些暴民搬空了。”姚平说道。

“我把它放在了郡府大堂匾额的后面。”

“你怎么把刀放在了那里?”姚平好奇的问道,“你既然有刀,为什么不在拿它自卫,以至于被抓进了大牢?”

“事情复杂,说来话长。”柳恩哉说着加快了脚步,“我们快走吧。”

看到柳恩哉急迫的样子,姚平感到了一丝疑惑,他问道,“你这么着急的想见我那个朋友,难道就是因为我手中的这把刀?”

柳恩哉看出了姚平的疑惑,他看着他说道,“是的,恩人。不过你不要猜疑太多,相信我,我不是什么坏人,也并没有什么恶意。我柳家在仓旻素以刀剑安身立命,我的祖父也曾是仓旻大王的金卫。修习刀剑斗战之道,是我家的祖训,与修习剑道的高手过招,同时也是我的追求。今日见你手中这把刀,实在是一把稀世名刀,我想它的主人也一定是个超凡的剑术高手。我想见你的那个朋友,实则是想知道这把刀它的主人是谁,他在哪里。”

“哦”姚平稍稍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好吧,听你刚刚一说,其实我也很想这把刀的主人是谁。但是”

“请讲。”柳恩哉看到姚平面露难色,于是说道,“可有什么不便?”

“那倒没有。但是,若我的那个朋友不愿意回答你的一些问题,我想请你也不要勉强她。”

柳恩哉点了点头,“一定。”

两人搀扶着背上的屈顺出了城,而后他们沿着新形成的浅滩向南走去。在翻上小山头时,陈大花便远远的迎了下来,她一把抱住屈顺,两人相拥而泣。

郦君将小舢板划至了山脚下,在看到姚平与屈顺平安归来后,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柳昔恩在姚平的引见下见到了郦君,并向她问询了关于“影切”的问题。但正如姚平所预料的一样,郦君并不愿意对这个陌生人过多的说些什么。

“至少,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吧?”柳恩哉向她问道。

“平千真影。”郦君淡淡的说道。

柳恩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

“平千真影。”郦君抬头看向柳恩哉说道。

“我的天竟然是他。这把刀竟然是他的。”柳恩哉惊讶的继续向郦君问道,“他现在在哪里?去哪里可以找到他?”

“你认识他吗?”郦君在看到柳恩哉的反应后向他问道。

“不,我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柳恩哉说道,“他是樱州最负盛名的三位剑客之一,千真影流的创始人,平氏一族的平千真影。”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郦君对柳恩哉说道,“你若想找他的话,至少应该到樱州去才行。”

柳恩哉叹了一口气,“敢为这位姑娘,不知他为何把他的爱刀送予了你?”

“我救过他的命,作为报答,他把他的刀送给了我。就是这样。”郦君说道。

柳恩哉点了点头,“好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柳恩哉,你既然如此了解樱州的剑客,又想和那个叫平千真影的剑客过招,为却始终在我伊洛居留?”姚平问道。

“因为我最想挑战剑客还并不是他们。”柳恩哉说道,“而是一个你们伊洛的高手。”

“伊洛的高手?”姚平好奇的问道,“那是谁?”

“你不会认识的。”柳恩哉说道。

“说来听听吧,我很想知道,我们伊洛的这个高手是谁。”姚平说道。

柳恩哉稍稍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斜谷山庄,映霏阁阁主白无一。”

“斜谷的人?”姚平听柳恩哉一说转而看向了一旁的屈顺和陈大花,他开口向他们问道,“阿朴不就是在那里吗?”

陈大花点了点头,“是,郁朴他去了那里。”

“你们认识斜谷山庄的人?”柳恩哉问道。

“是的,我们的一个朋友在那里。”姚平向柳恩哉问道,“不过说来,这位仓旻朋友,既然你知道你要找的人在斜谷山庄,那你为何不去那里找他?反而滞留在晴甫城中,还让暴民给抓了去,关在了牢里。”

“我去找过他,三年前,我就去找过他了。”柳恩哉苦笑了一下缓缓说道,“三年前败在我剑下的一位名为紫虚子的羽士告诉我,要挑战真正的伊洛高手就要去斜谷山庄。起初我不以为然,我自认伊洛再没有什么高手,但紫虚子的话不断缠绕在我的耳边,几个月后,我还是按奈不住好奇,找去了那里。在斜谷山庄的映霏阁下,我见到了斜谷山庄的白无一,并与他过了招。”

看到柳恩哉的神情有些黯然,姚平向他问道,“你被他击败了?是吗?”

“是的。”柳恩哉道,“败了,败的很彻底。”

姚平点了点头。

“但是,我并不甘心,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伊洛潜心修习,就是希望能有一天再见向他发起挑战,并击败他。”柳恩哉又说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向他挑战?”姚平问道,

“半年前。”柳恩哉说道,“半年前我就去了斜谷想找他挑战,但是斜谷的人说他离开了那里。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找他。”

“原来是这样,你一直在找人”姚平说道。

柳恩哉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可有了那个高手的音信?”姚平问道。

“没有。”

“那你打算再去哪里找他呢?”姚平问道。

“我不清楚。”柳恩哉怀抱手中的武器,他在看了一眼郦君后轻声说道。

“如果你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话,或许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前往南面海岸,去那里避避难,找些食物去。”姚平说道。

“我会去找他,但并非现在。”柳恩哉说道,“不过你说,你们要前往南方海岸避难?找食物?”

姚平看了看一旁落寞悲伤的屈顺,又看了看正在安慰屈顺的陈大花和站在一旁的郦君后说道,“不然呢,我们又能去哪里。”

“当然是去西方。”柳恩哉说道,“沿海一带食物短缺,还不断遭到海水侵袭。你们若是想要安定的生活,躲避灾难,那就应该到西边远离海岸的地方去才对。”

“瓶子,他说的没错。”屈顺在一旁用他因伤心而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姚平又看向郦君,却见郦君面露难色。

“郦姑娘。”姚平显的有些为难的说道,“郦姑娘,其实柳恩哉说道也没错。我们应该前往西边。不能再逗留在海边了。”

郦君轻轻点了点头。

“去内陆的话那这个舢板,我们就用不上了。”姚平低声说道。

郦君看着小舢板,她在犹豫了一番之后才又勉强点了点头。姚平能够感觉到,郦君对她的这个小渔船是很有感情,十分不舍的。

“柳恩哉,你和我们一起走吗?”屈顺望着晴甫城的方向对他问道。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和你们同行一段。”

“柳恩哉,你很会用刀是吗?你教我用刀。”屈顺突然对柳恩哉说道,“我要追上那群关押了我们的人,我要杀了他们为父报仇。”

柳恩哉摇了摇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屈顺,但是我不能因你想报仇而教你用刀。更何况,刀剑之道,即使想要有所小成,最快也需三五年。即使你现在就学成了,你又怎么能面对他们那么多人呢。”

“柳恩哉,难道你不恨那些差点害死你的暴民吗。”屈顺瞪大眼睛看着柳恩哉,对他说道。

“也恨。”柳恩哉说道,“屈顺,但是你不应该把仇恨都怪罪到那些饥饿的暴民身上。”

“那你要我怪谁?”

“我也不知道,但是。”柳恩哉说道,“但是如果没有发这样的大水,人们也就不会因房屋,农田,储粮被淹而暴动了。”

屈顺沉默不语,他心里只是恨极了那些害死了他父亲的暴民。

第四十章 阿萨娜

“凯”在喀尔多湛蓝的天空中嘶鸣了一声,随后俯冲落向了塞瓦的南湖畔。

阿萨娜早已在她的左臂系上了厚重的皮革护臂,以待“凯”的到来。“凯”俯冲而落,它扑闪着金色的羽翼,利爪准确而又牢固的抓住了阿萨娜抬起的手臂。阿萨娜看到,这段时间以来“凯”长得更大了一些,她看着它敏锐犀利的眼睛,轻轻抚了抚它新生的金色羽毛。在又对它低语了几句后,阿萨娜在“凯”的利爪一侧取下了绑着的纸卷。

纸卷缓缓展开,阿萨娜只见上面写着一句简短的话语:飒拉悉知,一切顺利,撒黑达赫接受了我们的条件,且已遣使臣相迎,请您择日启程。

阿萨娜看完纸卷的内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后她缓缓将纸卷撕掉,扔进了塞瓦湖中。

“飒拉,凯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努尔他还好吗?”库特塞娅走近正望着纸屑在湖面飘散浸湿的阿萨娜问道。

“好消息。”阿萨娜转而看向库特塞娅一笑说道,“迪米的撒黑达赫同意了。”

“那边同意了?这么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带领着族人迁往那里了吧?”库特塞娅惊喜的问道。

“是的。”

“飒拉,那你刚刚说的这个叫撒黑达赫人,一定是在迪米拥有很大的领土了吧?他可以让我们整个部落都迁到那里。”

“撒黑达赫,在迪米语里是众王之王的意思。”阿萨娜轻声说道。

“啊”库特塞娅有些惊讶的说道,“想不到努尔竟然找到了迪米的最高统治者。”

阿萨娜轻轻点头,却感心情复杂的又叹了一口气。

库特塞娅见状向她问道,“飒拉,您怎么了?难道这不好吗?”

“不,这很好,库特塞娅。”阿萨娜抬眼看向库特塞娅,她伸手轻轻抚摸了抚摸库特塞的脸颊,说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那飒拉您刚才为什么叹气呢?”库特塞娅问道。

“不为什么,库特塞娅。”阿萨娜将手从库特塞娅脸颊拿下,而后说道,“你去通知沙里克吧,让他告诉我们的族人们,我们就要开始远距离的迁徙了。”

“哦,好吧,飒拉。”

四日后的清晨,来自北方的风轻扬起地上的沙尘,在塞瓦流落的辛瓦部落,在阿萨娜的带领下离开了塞瓦绿洲,他们开始了向南方迪米的迁移旅程。

“飒拉,共有一百一十户族人不愿离开,他们决意留在塞瓦。”沙里克骑着一匹矫健的单峰骆驼追上前行的队伍,他赶至阿萨娜身边对她说道。

“你又再次劝说他们了吗?”

“如你吩咐的一样,我尽了最大努力,他们确实不愿离开塞瓦绿洲随族人迁往迪米。其中大多数人也是因为年迈或有病,难以支撑长途的跋涉了。”

“好吧,我知道了。”阿萨娜看着他说道,“沙里克。辛苦你了。”

“飒拉。”沙里克问道,“对于前往迪米,我想再向您确认一下,我们确实得到了迪米撒黑达赫的应允了,是吗?”

“是的。努尔他一定是受到了撒黑达赫的接见,并得到了他的的许诺,然后才将凯放回来向我报信的。”阿萨娜说道,“安心吧,沙里克,在这方面,努尔不会出错的。”

沙里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前行了一阵,阿萨娜转而回身又找到沙里克,并对他说道,“沙里克,你是一个谨慎的人,你也曾随父王走南闯北,有件事,我想我必须拜托你去办一下。”

“飒拉请吩咐。”沙里克说道。

阿萨娜稍稍琢磨了一下,而后开口说道,“我想派你去伊洛的遥山关一趟,你去告诉伊洛人,亚梭尔正在拉拢喀尔多的各个部落,准备共同对付他们。至于哪些部落归附了亚梭尔,哪些保持中立,我想你也都知道吧。”

“是的飒拉,我都知道,但是,把这个事情告诉伊洛人”沙里克沉思了一下,说道,“飒拉,那样的话,可那就连塞瓦”

“我知道。”阿萨娜说道,“但是,即使我不派你去向伊洛人说这件事,塞瓦和其他几个喀尔多部落夹在两个强大的帝国之间,一旦他们之间的战争打响,它们同样也很难能置身事外的。我在亚梭尔待过,前段时间也去了伊洛,我知道这个两个国家是何等的繁荣与强大,处在两个如此强大又即将交战的帝国之间,松散的喀尔多人,难能自保。”

“那飒拉你的意思是?”

“我不希望看到亚梭尔人获得任何战争的胜利。”阿萨娜向沙里克说道,“所以,能帮亚梭尔的敌人任何一点忙,我都愿意去做。”

沙里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飒拉。我即刻前往伊洛的遥山关。并向他们汇报亚梭尔在喀尔多的渗透情况。”

“注意安全,沙里克。”阿萨娜对他嘱咐道,“我们辛瓦人不能再有任何损失了。”

“飒拉,放心好了。”

塞瓦之南,在穿过一片稀疏的草场之后,地形开始变得起伏,连绵不断的荒丘和屹立的山岭,使得辛瓦人的迁移之路愈发艰辛。

“飒拉,刚才斥候报告说我们需要向西南方行进,那里有充足的水源和一座可供兑换补给的小镇。”在迁移的队伍经过一片荒芜的丘陵地带时,库特塞娅找到了阿萨娜,并对她说道。

“我知道了,库特塞娅,你多带些部族的战士先行去往那里吧,你带领他们协助牧民先将牲畜赶向那里。”阿萨娜看了看远方说道。

“飒拉您呢?您不去吗?”库特塞娅问道。

“我要留在这里。在队伍的最后面,有很多年长和体弱的族人,经过这段时间的长途跋涉,他们现在已经十分疲惫了。我担心他们会因此掉队。”

“飒拉,我在后面陪他们一起吧,还是您带战士们先去好了。”库特塞娅说道,“上次在我们前往塞瓦的时候,您一个人落在了最后面,害的我担心你被亚梭尔人抓了去,哭了一整天。”

“好了,库特塞娅,我怎么会走丢呢。”阿萨娜一笑,轻轻抬了抬手臂上的凯对阿萨娜说道,“就算我想走丢,凯也不会允许我走丢的。你快按我的吩咐去吧。”

“飒拉”库特塞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阿萨娜说道,“这是我给你的任务,库特塞娅,快去吧。这种时候族人需要你。”

库特塞娅稍稍犹豫后冲阿萨娜点了点头,之后她赶往了迁移队伍的最前端。

看着很多拖在队伍最后面缓缓前行的老年人,阿萨娜感到很心疼。她一再下令暂缓后方队伍的前进速度,以便那些行动不便的人们不至于掉队。但阿萨娜这样的做的后果,却是令整个部族迁徙的队伍脱了节。

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前方当先前往水源的地的队伍已经行的不见了踪迹。阿萨娜才有了隐约的担忧,但她依然坚持不能落下一个族人,她行在队伍的最后方,鼓励着每一个人艰难前行的族人。

在将一位老人搀扶到骆驼车上后,阿萨娜远远的看到了一个轻装的骆驼斥候从后方狂奔而来。

待他再近了一些的时候,阿萨娜看到了他紧张的神情。她有些担忧的迎了上去,只听斥候冲她说道,“飒拉,西北方发现敌人!”

阿萨娜当即心头一紧。在听到这句话后,阿萨娜知道,她这一路上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环顾身后,眼下沙里克去了遥山关没有返回,努尔则还远在迪米,两位能带兵作战的勇士,此刻都不在身边。就连最善战的那部分族人,也都先行前往了水源地。眼下这里能够抵御敌人的战士,寥寥无几。

“敌人有多少?”阿萨娜向斥候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飒拉,他们没有明显的标记,应该是附近生活的荒蛮部落。据观察,他们集结了四五百人的队伍,此刻正尾行我们而来,迅速向我们这里靠近着。”

“距离我们还有多远?”阿萨娜紧张的问道。

“还有还有不足三十夸曼。”

“这么近了!”阿萨娜本想斥责斥候的侦查工作作的太差。但她转而一想,这一路地形陌生难辨,加之眼下荒丘起伏,斥候若是出的太远的话,也将会极大的增加他们迷路或着遇难的风险。

想到这些,阿萨娜看着沉默不语的斥候,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她抿着嘴角,陷入了焦虑的沉思。

“飒拉我们该怎么办?”斥候紧张的向阿萨娜征询道。

阿萨娜呼了一口气,她又向身后看了一眼,不远处,浩荡的族人队伍正缓慢的行进在裸露着砂石的荒芜土地上。

阿萨娜清楚的知道,想要叫回已经先行前往了水源地的先头部队已经是来不及了。敌人虽然数量并不算太多,但眼下拖在迁移队伍最后的,却正是那些丝毫没有战斗力的老弱妇孺。此时此刻就算她将他们迅速组织起来,那一场恶战也是不可避免的。她甚至不敢想象,那样的一场战斗会带来多么大的损失。

“带我去看看。”

斥候一愣,他没有明白阿萨娜话意,他迟疑的问道,“飒拉您”

“带我去敌人来的方向看看。”阿萨娜重复道。

“是。”

在阿萨娜登上一匹骆驼后,斥候旋即勒转了他的骆驼,引领阿萨娜向西北方奔去。

阿萨娜紧随斥候行至到一座缓缓起伏荒丘之上。立于荒丘,她远远的看到,砂石遍地的荒芜旷野上,一群披头散发,或走或骑,持着简陋棍棒兵器的蛮族部队正向这边追赶而来。阿萨娜判断,他们是为劫掠抢夺他们的牲畜,粮草,生活用具而来。

“你回去吧。”阿萨娜在对四周环境观察了一番之后说道,“你回去通知族人,让他们放慢前进的速度,但一定要保持前进的方向,不要让任何人走散。”

“飒拉,您这是”

“去吧,按我说的做。”阿萨娜打断了斥候的迟疑,并坚定的说道,“告诉族人们,如若实在无法前行,就原地等待,千万不要乱走。”

斥候感到困惑,他完全不知道阿萨娜的话意,但看着阿萨娜坚定的眼神,他只得留下阿萨娜一人在这荒丘之上,继而迅速的得令离去了。

此时的荒丘之上,唯独只剩下了阿萨娜,一匹骆驼,一只鹰。

将“凯”放飞后,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阿萨娜低头解下了腰间的弯刀,握着这把她一直携带着的,视作与生命同样重要的宝贵弯刀,阿萨娜短暂回想起了在亚梭尔的那一幕幕经历。

阿萨娜纤细的手指将刀鞘紧紧绕握,她那涂染成了红色的润秀指甲与弯刀上的绿松石交相衬映,在她另一只纤细的手指握住刀柄,并将其缓缓拔出的时候,阿萨娜轻声念出了宝刀的名字,“沙暴。”

第四十一章 朔定

公西旸和白无一被押着一路北行,他们走出洛川所在的天权州,进入到了伊洛帝国最北方的疆域,开阳州。

随着四人的不断北行,白无一看到这一路上的景象也随之慢慢改变着。从最初他们在天权州的山清水秀,翠绿万顷,到之后开阳州南部的山河壮美,再到眼下开阳北部的大漠孤烟。白无一这一路虽然被枷锁和镣铐禁锢着,他的心情却并不沉郁,第一次出远门的他,每当看到这些壮美的山河景象之时,他都不禁神驰神往,陶醉其中。

自小到大,白无一离开斜谷山庄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是仅有的几次外出,他也不过是随着师父一起到附近的城镇上采购些生活用品。至于上次奉师父之命为杀掉迪米的那个商贾,而去到的帝都附近的北洛山,那已是他出过的最远的远门了。

自幼便于斜谷山庄中日复一日的苦修刀剑格斗,兵器锻造的技艺,让白无一变得习惯沉默寡言,也不善言谈。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安心于方山寸土之间,他总是在闲暇之余,向往着山谷外的遥远世界。而一直对万千锦绣江湖无比向往的白无一,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期盼的行走帝国大好河山的旅行,竟是被枷锁禁锢着,被兵士看押着进行的。

两名囚犯,两名押运的兵士。四个人一直到走了近两个月,才终于从帝都洛川到达了开阳州定朔郡一带。

在穿过了一片放养着牛羊的草场后,直到临近朔定要塞,白无一才又得见了那熟悉的绿油油的田野。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白无一明白,在这里开垦田地的也不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了。这里是朔定边塞守军的军屯田,而在田间劳作着的那些人,也尽是边关军士,以及随军的家属了。

在临近朔定要塞还有一天路程的时候,一行人在一处简陋的小民驿宿住下来。

这日的夜晚,四人同在一间房屋内歇息着。眼见大福,二全沉沉睡去了,公西旸小心谨慎的将头挨近白无一,小声向他问道,“小兄弟,我问你个事儿,你说你们斜谷山庄那里的兵器,除了接受官府采购之外,也对老百姓卖吗?”

白无一睁开眼睛,他看了公西旸一眼后,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个价钱?”公西旸好奇的小声问道,“你说要是从你们斜谷山庄进些兵刃,卖到这定朔一带兵荒马乱的地方来,是不是能挣个钱儿?”

“上品横刀,二十两银。”

“我!”公西旸惊讶的差点没叫出声来,他在闭嘴看到大福哼唧着转了转身后,才又小声开口说道,“你们真黑啊,二十两!一把上好的横刀在洛川,才卖二两银。”

白无一看了看公西旸,又闭上了眼睛。

“哎,小兄弟。别睡啊。”公西旸说道,“我问你,你们那最便宜的刀多少钱?”

“下品横刀,五两白银。”

“我~!”公西旸张了张嘴,他看了一眼身旁打着呼噜的大福,小声说道,“小兄弟,你们那里的东西可够贵的啊,你就说说你们那里最便宜的东西吧,多少钱?”

“飞镖一枚,三百文。”

公西旸无奈的把头一歪,转而又伸回来,他继续向白无一问道,“你们定这么个价格,有人买吗?”

“供不应求。”白无一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好,好。”公西旸说道,“我明白了。看来之前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你们这么一家黑店。”

白无一没有说话。

“等过上几年啊,当我在这的刑期满了,我就回洛川取出银子,去你们斜谷进些名优兵刃贩卖去。嘿。”公西旸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道。

“对了小兄弟,你说你们那里最贵的兵器是什么?那得多少钱?”公西旸沉寂了片刻后,又好奇的向白无一问道。

“无价。”

“无价?”公西旸小声说道,“小兄弟,你也太把你们打造的兵器当回事儿了吧,我告诉你啊,这世上就没有无价的东西。所有一切东西,他都是有价的。只要人在合适的时机,有足够多的钱,或者有足够稀罕的东西,总之,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人就一定能够换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白无一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公西旸向他低声问道,“我想要点金石,你可以帮我换来吗?”

公西旸一愣,“小兄弟,你这就是抬杠了,这种不存在的东西怎么换?”

白无一又闭上了眼。

“不过你还别说,要真是有点金石,能够点石成金,那这东西还真不好换。那得怎么个换发呀”公西旸将伸着的头收了回去,他默默嘀咕琢磨着睡去了。

次日的清晨,由大福带头,他们一行四人沿着驿道跨过了一段连绵起伏的丘陵。

行到丘陵之上,白无一抬头向北望去,他远远看到了一道漆黑厚重的巨墙,那巨墙宛如一条黑色的巨龙般横卧天地相交之处,它骑于一道山峦之上,将天地分割。白无一看到,在那连绵不绝的巨墙之间,亦坐落无数高大的烽燧要塞。

“老天爷,这就是咱,咱伊洛的长城了吧?”公西旸也向远方的厚重城墙望着,他痴痴的问道。

“第一次见到长城吧?”大福说道,“被吓着了吧。不过你也别害怕,你马上还能上去呢。”

“我也能上去?”公西旸惊讶的问道。

“那可不,等你搬着石头修长城的时候,上得可高了。”大福笑着说道。

继续前行,两人被押至了距离长城不远处的一个军营之中,在这个能清楚的看到朔定要塞的军营里,一名孔武威严的校官从大福手中接过了他们的押送文签,校官在审视了白无一和公西旸两人一番后,盖章接收了他们。

白无一看到,在大福向那校官递交押送文签的同时,他偷偷的塞给了校官一块碎银。

将盖了章的押送文签拿在手,大福与二全一起看了看那朱红色的章印之后,他们才长舒了一口气。完成了押送任务的他们如释重负,在与白无一和公西旸说了几句道别的客气话后,两人便离开了。他们出了军营一路有说有笑,倒也不急于返回洛川,他们来到了距离军营不远处的一个小集市上,在那里,他们找到了一家简陋的小酒肆,要了小菜,小酌起了几杯。

大福夹了一口菜后说道,“这个公西旸到底是个生意人,他还知道给咱塞和这里管分配的头头塞点好处呢。”

二全喝了口酒,说道,“也亏他能干的出来,裤裆里还能藏着片金叶子。”

“嗨,别提了,当时我拿着那金叶子去换碎银的时候,看到那钱庄掌柜用牙咬金叶子的时候,我差点没憋住笑出了声。”大福笑着说道。

“这一趟咱俩真是挣大发了。”二全说道,“那个叫白无一的那小子,也跟着公西旸沾了光了。”

“可不是,总之他们俩在这里是分配不了苦差事了。”

在二人饮酒的同时,公西旸与白无一则被签字接收他们的校官问询着。

“你,叫什么?”那校官毫无忌惮的解开了公西旸的镣铐,并向他问道。

“罪人,公西旸。”

“姓公?”

“姓公西,名旸。晴甫人氏。”

“没问你哪里人。”校官白了公西旸一眼,又转而解开了白无一的镣铐,并向他问道,“你,叫什么?”

“白无一。”

“姓白无?”

“姓白。”

“哦,你先说说,你会干点什么。”校官转而回向公西旸问道。

“大人,罪人会,会炒菜炖汤。还会杀羊切肉,还会驯骆驼”公西旸朝着校官谄媚的说道。

“别废话了,这里烧菜做饭的差事还轮不到你。”校官打断了公西旸的话,说道,“还驯骆驼,你见这里有骆驼吗?我跟你说,你要没什么特别的本事的话,只能安排你去烧砖了。”

“大人,罪人我,我会算数,我上过两年私学学堂。”公西旸急忙改口说道。

“真的?”

“真的,大人,我真会算数。我还会打算盘。”公西旸说道。

“嗯,待会儿你随那个士兵去军需营报道。”校官随手指了一个持刀的兵士,对公西旸说道,“我告诉你,若你是说了谎,不识的什么数,不会打算盘,就鞭三十,把你改去运马粪。”

“是,是,罪人不敢撒谎,不敢撒谎。”

“你,白无一,你会干点什么?”校官转而看向白无一问道。

“锻造兵刃,格斗刺杀。”白无一说道。

校官愣了一愣,“格斗刺杀,你也会?”

白无一点了点头。

“你身为充边犯人,格斗刺杀这些本领可用不上。说说你会锻造什么兵刃吧。”校官冲白无一说道。

“所有兵刃。尤善刀剑。以横刀最为精通。”

“好,一会儿跟我走。”校官说道,“我可要检验检验你的手艺。”

在公西旸被一名兵士带走前往了军需营后,白无一亦随从着这名校官转而朝着朔定要塞走了过去。

抵近要塞,白无一抬头向那高耸威严的城朵上望去,他只觉这漆黑笔直的城墙给靠近它的人以强烈的压迫感,仿佛立于城墙之上的人只要向这里吐下一口口水,便会将站在这里仰视的人击个粉碎。

面向伊洛这边的朔定城塞南门敞开着。在穿过漆黑深邃的城塞门洞后,白无一来到了城塞中的瓮城,瓮城的内门紧闭着,小小的城池内一片空荡空无一物,只有一队持着长刀的士兵从东侧城墙内的小门穿出,向着西侧小门去了。

在校官的带领下,白无一跟着他进入到了那东侧的小门。在进入小门走了一阵后白无一发现,这门内乃是一条四通八达的密道。

密道幽暗狭小,纵横交错,每走几步便是一个分叉路口。白无一想,若是不熟悉道路的人轻易走到这其中来,必然是昏头转向,不知何往。

校官带着白无一连续转过几个密道交叉口后,来到了一个不算大的房间内。

“过来,站过来。”校官向白无一说道。

白无一看到,此刻校官正站到了墙内的一个木笼之中,他虽不明白校官何意,但还是站了进去。在白无一进到木笼之中站到那校官身旁的同时,他看到校官拉动了一旁杵着的木杆。随着木杆被拉动,在一阵声吱呀和铁链的碰撞声想起后,整个木笼缓缓的向上升了起来。

木笼缓缓上升了一段距离,并在到达了顶部又一个房间后停止了下来。白无一惊奇的走出这个木笼,而后,他不断回身打量它。他没看到有人拉动木笼,他想不出这木笼究竟是如何可以载着人轻松上升的。

“没见过吧?”校官见白无一惊奇的不断观望升降机,于是对他开口低声说道,“这可是咱帝都工造府的人亲自给设计的,你能上来,全靠那边放下了配重的石块。带你坐上这个,也不枉你送的那点小银两了。”

白无一稍加思索,轻轻点了点头。到此白无一也才明白,为何这个校官愿问他会做什么,想给他安排个他擅长的工作。原来是大福在向他塞银两的时候,并没有说那银两是哪个囚犯送的,他这是把那些银两当成了他和公西旸两人一起送的了。

“这边。”校官说着走到了一侧墙边,他推开了一个沉重的木门,阳光和风顿时一起涌了进来。

来到门外,白无一看到,这里正是一个宽阔的城顶平台。而在这个平台上,还搭着数座大型的蓬帐,并且在每座蓬帐之下均还坐着数个老练的工匠。

而此刻的工匠们,他们或正在将散了的扎甲重新串起,或正在将钝了的刀枪重新打磨,或在瘪了的头盔重新敲回原型。每个工匠都忙着手中的工作,他们完全没人留意白无一的到来。

校官在走到一个营帐中,他随手拿起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对白无一说道,“这里的兵刃,皆是州府配发运来,我们很少需要锻造。你既然说你会锻造兵刃,想必这修理的活儿对你来说也不在话下了。这把刀,你看着把他给修理修理吧。”

白无一看了看校官手中拎着的刀,点了点头。此时一些工匠暂停了手中的工作,他们好奇的看向这个新来的人,他们知道,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给重新擦亮,这个工作看似简单,却极其考验修复者的打磨抛光技巧。

白无一持刀,他在帐篷里找到了磨石,油脂,和一块软木,随后他又向一个工匠借来了一道柔软的擦拭布。

在人们本以为他要拿着磨石细细打磨刀身的时候,却不想白无一突然将磨石卡在了一个木架上,紧接着,他朝着磨石舞动起了锈刀。

那锈刀在白无一的舞动下迅速形成了一道锈色的飞带,飞带在白无一的挥动下反复掠过磨石,并在磨石上擦出了一道道火花。随着白无一舞动速度的加快,那火光也开始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人们惊讶的看着白无一不断加速挥动着锈刀,他越挥越快,人们越往后看也渐渐发现,就连他挥起的那刀影飞带也开始变化了颜色,那刀影形成的飞带开始由锈红慢慢变向了彤红。再到最后,人们竟连那刀影也瞧不清了,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一道闪着光亮的火树银花了。

夹着磨石的木架发出了焦着的气味,白无一停止了挥动。在深呼了一口气后,他稍待那磨得彤红的刀身冷却,紧接着他便拿起了软木块,并沾上了油脂,开始了对刀身的擦拭。

在最后用柔软的擦拭布将刀身的油脂擦除后,白无一将那已经变得铮铮发亮的刀交还给了校官。

这个时候,这城顶营帐中的所有工匠也早已都围到校官的身边,他们一个个伸头看着那亮铮铮的刀,无不啧啧称奇像白无一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校官看着手中泛着寒光的刀愣了一阵神,之后,他才吞吐向白无一说道,“你你随我去,去见林将军。”

第四十二章 货船

通天塔丁吉尔拉第42章货船一个凉风习习伴有薄雾的黎明,席柏丽丝被屋外的诺希比吠叫声惊醒。在听到诺希比的吠叫后,她不等同屋的米基查兰从一旁起身,便披了件羔羊皮披风下床去了。

她前去开门,她想出去看看诺希比为何这样不休止的吠叫。然而就在席柏丽丝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一股泛着泡沫的浪花突然涌进了屋来。这股海浪虽浅,却一下子漫过了这间小屋大部分的地面,也一并将席柏丽丝穿着小靴瞬间浸湿。就在席柏丽丝感到海水浸进到了靴子中的时候,她看到,诺希比也嚎叫着踏过浅浅的海浪冲进了屋来。

“诺希比。”席柏丽丝面对再度涌来的浪花后退了几步,她上前抱住了诺希比并说道,“不要害怕,没事的。”

躲在屋内的诺希比对不断涌进的海浪低伏着发出阵阵吠叫。

席柏丽丝回身对米基查兰说道,“女贤,海水终于还是涨到了这里来了。”

“嗯,看来昨晚海水涨的很快。”米基查兰罩了一件衣袍,她看着漫进屋内的海水说道。

“今晚我们还能睡在这里吗?”席柏丽丝问道。

“估计不能了。再这样下去,就算整个营地在几天内也就会都被淹没的。如果今天来接我们的船只还不到来,我们自己就必须到更高的那几间屋舍里去住宿了。”米基查兰走下床,她看了看屋外尚未完全亮起的天色而后说道,“等天亮了以后,我们就收拾东西吧。”

席柏丽丝点了点头,说道,“女贤,不过我想今天一定会有船只到来的,埃文森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不等清晨的薄雾散尽,就在米基查兰收拾起东西的时候,席柏丽丝便听到了人们的欢呼声,她踏着海浪出门向远处海面看到,一艘斐顿货船正张着帆,缓缓从守望岛的北方驶了过来。

斐顿货船并不与斐顿战船一样采用稀缺的龙栖木打造。用巨杉木打造的货船,它们虽然船型宽大,装载能力很强,但同样吃水也更深,且它们远远没有战船灵活。货船担心碰触被海水覆盖的岩石,船上的水手在岛上战士的不断指引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处适宜的海面下锚。

岛上的人们看着船只下锚,也纷纷走至了海边,他们期盼着这艘货船给他们带来的补给,也同样期盼着船上下来的人能给他们带来好的消息。

然而当货船上的水手下来后,岛上期盼着的人们却得到了一连数个令他们感到极为沮丧的消息。那就是,整个斐顿也被不断上涨的海水侵袭了。甚至一些岛屿建在海边的城镇和房屋,早已随着不断上涨的海水泡进了海中。除此之外,人们还得知,眼下的斐顿还陷入到了混乱的内部斗争之中。

“十余日前海水就已经上涨到了龙心城大门前了。多佛利国王在前往寒月岛避难的时候不知所踪,没人看到他的船去了那里。”一名货船上的水手在下船后,向岛上的战士们说道。

“我们霜迹岛原本都在忙于往高处搬运物资,可龙心岛却派战船突袭了我们。埃文森率军在冰语港港口抵抗,与他们展开了激战。”另一名水手说道。

“战局怎么样?我们胜利了吗?”一名留守的战士关心的问道。

“算是胜利了吧,但是结果可算不上好。他们虽然撤退了,但我们损失惨重,死了不少战士,还有两艘船也被烧毁了。”水手说道。

“是力量号和勇气号。”一名水手补充道。

“霜迹岛上不少人表示要拥立永夜岛的瑞克利尔塔鲁为新国王,现在岛上的人们都希望推翻托佛利国王的统治。”水手说道。

“那埃文森怎么说?”一个战士问道。

“他也是那么想的,现在他正前去了永夜岛找瑞克利尔。”一名水手说道,“是在他临走前吩咐我们,要我们在前往兰蒂的时候带上这里的你们。”

“什么?你们要去兰蒂?还要带我们一起去兰蒂?”留守的战士问道。

“不,我们要回霜迹岛。”另一名留守的战士说道。

“这里只有我们一艘船,如果你们不希望困死在这里,就只能跟我们走。”此时货船的船长从船上跳了下来,他趟过海浪走来对所有站在海边的战士说道,“如果你们急着想要回到霜迹岛去的话,可以先随着我们去往兰蒂的圣米希尔港,在那里,你们选择再乘其他船回斐顿。或者,你们就只能等我卖完了货物再随这艘船一起回去。”

岛上的战士们交头接耳,他们对于这样的安排显然不太满意,但又别无他法。

“女贤,我们也要一起走吗?去兰蒂?”席柏丽丝小声向米基查兰问道。

米基查兰点了点头,“目前只能这样了,这里只是一座很小的岛屿,它就快要被淹没了。如果没有其他船只再来这里的话,我们即使躲到了山上,也无法生活下去。”

“可是,那样的话。”席柏丽丝垂下了眼睛,有些哀伤的说道,“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

“席柏丽丝,有时候等待不是最佳的选择,或许等你再长大一些,在一个合适的机会,你就可以勇敢的去找寻他了。”米基查兰抚着席柏丽丝金色的发丝说道。

席柏丽丝眨了眨眼,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大家都想离开,那就快收拾行李。如果有人要带着女伴的话,那他就只能再多带一件行李!”船长看着岛上的众多的嘉兰女奴喊道,“船上的空间有限,谁都不允许带太重太大的行李。”

席柏丽丝与米基查兰听闻之后,她们一起回到屋中。米基查兰在将自己的一些物品整理打包后,交由了一名热心的战士,那名战士的帮助她搬到了船上。

在人们纷纷将行李装载完毕货船,并开始登上船等待启航的时候,席柏丽丝看到有九个嘉兰女奴不但没有登船的迹象,反而还在草地上围坐在一起。

席柏丽丝走上前去,走近她们后,她才惊讶的发现,这些女奴竟是坐在一起哭泣着。

席柏丽丝迟疑了一下,她向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女奴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尽快登船呢?”

“没有人”那女奴哭着说道,“没有人选择带我们一起走。”

席柏丽丝心头一紧,她转头看了看正在登船的人们,又看了看其他哭泣的女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席柏丽丝对女奴们说道,“你们跟我来吧,我带你们登船。”

几个女奴在听到席柏丽丝的话后感到惊讶无比,她们抹着眼泪看向了席柏丽丝。一位拥有褐色头发碧色眼眸的女奴,开口对席柏丽丝说道,“可是,你也只能带我们之中的一个人走。”

“跟我来吧,我会帮助你们的。”席柏丽丝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米基查兰女贤站在不远处,当她看到席柏丽丝带着九个女奴朝船上走去了的时候,她无奈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嘿,斩熊者,只允许你带一个女奴上船。”船长站在船上对走来的席柏丽丝大声喊道,“允许你带着你的那只大猎犬上船,已经算是对你的特别照顾了。这还都是看在塔鲁的面子上。”

“船长先生,如果我们就这么离开,那整座岛就只剩下她们九人了,海水一直在上涨,他们会死在这里的。”席柏丽丝看了看船说道,“船上还有空间,我想我们可以挤一挤的,对吗?”

“不,不可以。”船长坚定的说道,“每人只允许带一个女奴,这是规定。如果你不按规定来,他不按规定来,每个人都不按规定来,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要求携带更多的女奴和物资,那我的船是没办法航行的。”

“她们不是什么物资,她们是人啊。”席柏丽丝说道,“难道不可以给她们一个位置吗?”

“很抱歉,我不能因为他们是什么,而改变这个规定。现在船吃水就已经很深了。我不能再冒险了。”船长说道。

“船长,如果”席柏丽丝想了向,向船长问道,“如果,有人愿意用卸下他的行李,来选择携带一个人走呢?”

“有没有携带女伴的人,愿意用自己的行李来给她们换一个位置吗?”船长转身向船上的人们问去。

无人回答。船长抿了抿嘴对席柏丽丝说道,“你看,人们并不愿意。船上其实也已经没有太多空间了。”

“或许我们可以扔下一些没用的物资,来腾出位置给这些可怜的夫人坐。”

“没用的物资?”船长惊讶的说道,“她们就是最没用的物资啊。她们不止卖不了多少钱,而且从这里到珍蓝港可还要好几天的时间呢,她们甚至还要消耗掉不少船上的淡水和食物。”

“席柏丽丝,船长说的也并没有错。”米基查兰女贤走到显得十分愤慨沮丧的席柏丽丝身边,对她说道,“也许留在这里,是她们的宿命。”

“船长。”席柏丽丝看向船长继续问道,“按照您的规定,我和女贤是可以各带一名女贤的对吗?”

船长点了点头,“我特别准许你可以携带一条狗和一个女仆人。”

“好吧。”席柏丽丝说着便爬上了舷梯,她站到货船甲板中,目光扫过船舱中的众人,随后她向船里的人们问道,“谁没有人选择带上一个夫人一起走?如果有的话,我恳请你们能够请带上她们。而你们为此不得不抛弃的货物,我会补偿你们的。”

“你如何补偿?”一名战士携带了大量行李的战士立刻向席柏丽丝问道。

“斩熊者号。”席柏丽丝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有人愿意带她们回到霜迹岛的话,我可以把斩熊者号送给他。”

船上的人们相顾一下,突然都放声笑了起来。

“难道以你的绰号命名的船就是你的船了吗?”一个水手笑着向席柏丽丝问道。

“那是塔鲁的船,你没有权力这么做。”另一个战士补充道。

席柏丽丝在众人的笑声中从腰间取出了一卷羊皮纸卷。她缓缓将它展开,随后,她将纸卷一头拿着,向船上的众人展示道,“斩熊者号并不属于塔鲁,它是塔鲁送给我的礼物。它是我的船。”

一些战士们纷纷起身凑近看向羊皮纸,他们惊讶的发现,纸卷上面竟清楚的写着斩熊者号是一艘私人船只,而它的拥有者写的名字竟就是席柏丽丝。在契文的最下面,人们看到了一句弗里德利尔的手写留言,“送给勇敢的斐顿战士-斩熊者·席柏丽丝·罗兰。”

“先祖啊,只要带上女奴就可以享有一艘战船。竟还有这等好事。”一名战士瞪大了眼睛说道。

“天呐,我愿意。”另一名战士当即说道,“我甚至愿意把我所有的行李都丢掉。”

“我也愿意。”又一名战士说道。

“看来我们几个人要共同拥有一艘战船了。”

船长看着那些战士争先恐后的抛下了各自行李物资,他们纷纷抢夺起了女奴,并一个个的将她们带上了船。看到这些,船长长大了嘴巴,他只得无奈的耸了耸肩,而后对席柏丽丝说道,“我从没见像你这样有魄力的女孩。真不可思议。那可是一艘楼栖木打造的战船。”

当所有人都上了货船后,货船起了锚。离开了守望岛的近海,货船缓缓而行,向西南方的兰蒂驶了过去。

看着身后因海水吞没而变了样的守望岛,席柏丽丝向米基查兰小声问道,“女贤,就连霜迹岛真的也如同这里一样了吗?”

“或许吧。”米基查兰说道,“孩子,我想要你告诉我,刚才你会为了几个女奴,就把塔鲁送给你的船当做了交换的筹码,这是为什么?难道因为她们是嘉兰人所以你才不顾一切的要拯救她们,对吗?”

“我女贤,我没有想过她们是什么人才去想救她们的。我我只是不愿看到有人被遗弃。”席柏丽丝看着米基查兰,有些愧疚的说道,“那艘船是塔鲁送给我的,我其实也很不舍得它。但是,只凭我自己,就算那艘船它的确是属于我的,我也是没有办法乘它出海的。所以”

“所以你就把它这么轻易的给放弃了?”米基查兰向席柏丽丝问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会令他寒心吗?”

席柏丽丝看了看米基查兰,缓缓垂下了头说道,“抱歉女贤,我。”

米基查兰抚了抚席柏丽丝的头,而后说道,“不过说真的,若是你只拥有一艘空船,而没有听命于你的水手和战士,乃至船长的话,那也确实跟没有差不多。”

“女贤您说塔鲁他回来了以后,他发现我将他送给我的船交换给了别人,他会生气吗?”席柏丽丝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米基查兰转而一笑说道,“但是我觉得他可能还会再造艘新的给你。”

席柏丽丝低头微微笑了笑。

“斩熊者,谢谢你的帮助,是你让我上了船。”

席柏丽丝听到有人用嘉兰语对她说话,于是转头看去,她看到此时向她说话的人,正那名之前还摸着眼泪的褐发碧眼的嘉兰女人。而她现在正微微笑着凑近席柏丽丝继续用嘉兰语说道,“席柏丽丝小姐,谢谢你救了我,也救了我们所有人。

“不用谢。”席柏丽丝对她报以微笑说道。

“小姐,真诚的再谢谢您将我带到了这艘船上。不过,虽然我上了船,可依然无人愿意要了小姐,如果您愿意,今后我想跟随着你,当做你的仆人。行吗?”她深切看着席柏丽丝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米基查兰在一旁赶在席柏丽丝回应之前开口问道。

“我叫米利卡,女贤。”

“哦,你的斐顿语学的还不错。至少知道你知道女贤这个词,而且还用对了地方。”米基查兰一笑说道,“既然是席柏丽丝救了你,那你应该留在她身边,当做她的仆人。”

“女贤,她刚刚用嘉兰语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席柏丽丝转而对米基查兰说道,“她说她无家可归,她说她想跟随我们在一起。”

“好吧。”米基查兰摊了摊手说道。

“女贤,你有没有兴趣学习一下嘉兰语?”席柏丽丝歪着头向米基查兰问道。

“不,那对我来说太难了。”米基查兰说道,“你知道,学习语言最好的时光就是年轻的时候,而学习语言最好的地方就是在人们都只说这种语言的地方。而现在,这两点我都不占,恐怕就算我真的想学,也很难再学会什么新的语言了。”

“我明白了,女贤。以后我只说斐顿语,以免您听不懂。”席柏丽丝一笑说道。

“哦,那可不必。”米基查兰说道,“人说起母语,总会让人感受到一种家的感觉。”

席柏丽丝笑了笑说道,“女贤,我反而觉得说斐顿语让我有一种家的感觉。”

米基查兰笑着抚了抚席柏丽丝的头顶。

第四十三章 巨师

库利巴利站在圆台上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动作已经有半天的时间了。这半天里,巨师依他作为模特,认真的雕刻着面前的石雕。这作为雕塑的石材的,是一块来自迪米的黑色大理石。

汗水不断从乌木内利的身上渗出,他保持姿态的脚已经开始因疲劳而不停的抖动了,正午的太阳高高挂起,这让他更加难熬,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晕倒了。

终于,库利巴利两眼一黑,他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圆台地上。看到库利巴利倒下,巨师也因此不得不停止了他的雕刻工作。两名身着华贵绸缎衣着的亚梭尔卫士在看到这一幕后,快步朝库利巴利走了过去,他们本想拉起库利巴利让他继续保持原来的动作,但却被巨师挥手制止了。

巨师在制止了卫兵后,亲自走到了库利巴利身边,他用力的挽住他的胳膊将晕眩的库利巴利从地上扶起。库利巴利在稍稍回神之后,立刻紧张的还想再做回原来的动作。巨师朝他摆了摆手,将他扶坐到了圆台的台阶上。不等巨师发话,两位女仆已将放有冷水和水果的托盘端至了两人身边。

“你感觉怎么样?”巨师向库利巴利问道。

库利巴利听不懂巨师的亚梭尔语,但他从巨师的语气和神态中,他判断得出巨师是在关心他。他深表歉意的拍了拍自己胸脯,表示自己没问题,还能继续再站回去。

巨师冲一名女仆伸了下手,那女仆立刻便心领神会的上前迈了一步,进而将她手中的托盘托至了库利巴利的身前。巨师从托盘上拿起了一杯水,而后他将水杯亲自交到了库利巴利的手上。在看到库利巴利惊颤的接过水杯后,巨师对他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一下。”

巨师在库利巴利紧张茫然的目光下,冲他轻轻一笑,而后又反身回到了他的雕塑前,他拿起工具,继续雕琢修缮起他之前尚未完全完成的部分来。

库利巴利在喝了一杯水,休息了一阵之后。他看到巨师依旧在雕塑前工作,他不明其意,也也不敢随意走动,于是他又站回到了圆台之上,继续做起了他之前做的动作。

巨师看着库利巴利憨厚的样子摇头笑了笑,随后,他吩咐卫兵将他带回营地去休息。

库利巴利被巨师的卫兵带出了巨师所在的营地,他回到了他被带出来的地方。一个位于巨师营地不远处的工人营地。在将库利巴利送回营地之后,两名卫兵没再多说什么便很快离开了。

库利巴利见营地里的工人们都被带去了水环处拖拽运石船,于是他茫然的只身返回了营房。在这狭小的工人营房里,地板上只铺着八张毯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库利巴利无所事事的坐在了自己的毯子上。

此时的他感到了饥饿,但此时已经过了分配食物的时间,他四处看了两眼后,只好缓缓躺在自己的毯子上放松自己。他想尽量让疲惫的自己睡着,以此来避免这阵饥饿带来的难受。

就在他躺在毯子上辗转反侧时,营房的门突然被猛地打开了,一个手拿着弯刀的卫兵走了进来,这吓得库利巴利一个哆嗦,他连忙起身,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但随后从这个卫兵身后出现的,却是一个端着的面包和浆果的亚梭尔女仆,她走到库利巴利跟前,将盘子连同盘子里面的食物一同交给了他。

库利巴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女仆和士兵离开很久之后,他才战战兢兢的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了毯子上,而后他坐下,试探着拿起了盘中的食物。在又等待了片刻,直到确认没有人再来了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的吃起了盘中的食物。他边吃边想,这些美味的食物,一定是刚刚那个雕刻自己形象的石匠遣人送来的。

夜晚时分,乌木内利连同其他六名来自南陆的工人一同回到了营房,库利巴利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白天的遭遇。

“真不知道今天一早把我喊走的那个人是谁,竟然能派一个漂亮女人给我送来食物。”库利巴利有些得意的说道。

“兄弟,不要说大话,没人见到有漂亮女人给你送来食物。”一个长着大眼睛的,头发贴在头皮上的黑皮肤工人笑着说道。

“科安达,看这个。”库利巴利从毯子下面拿出了盘子,他对他说道,“那个漂亮的女人就是用这个盘子给我端来的食物,你闻一闻,上面还有面包味呢。”

“库利巴利,我闻一闻,看看是不是还有漂亮女人的味。”另一名工人笑着说道。

“库利巴利,你整个上午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吗?”乌木内利问道。

“是的,兄弟,你知道,其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都快累死了。”库利巴利说道,“最后我都因为撑不住,而倒下了。”

“你倒下了?我的天。”乌木内利问道,“你没有挨鞭子吧?”

“没有啊,我不止没有挨鞭子,那个石匠还给我端了杯水来喝呢。”库利巴利笑着说。

“你刚才描述的这个石匠,他的样子,我觉得很熟悉啊。那不就是那个,那个”乌木内利回想着说道,“那个当时我们在采石场见到过的,那个被齐夫和维莫斯叫做巨师的那个人吗?”

看着乌木内利模仿着齐夫发出了“巨师”的发音,库利巴利恍悟道,“哦!对!哦,天呐,对就是他。我想起来了,齐夫和维莫斯当时对我们说过的,他被叫做巨师。”

“天呐,你被带去他的营地了,而且还和他在一起呆了一上午?”乌木内利惊讶的问道。

库利巴利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是啊。”

“你知道他有多厉害吗?”乌木内利惊讶的说道,“工地上的兄弟们都叫他大头领,在这里可是什么都是他说了算的。”

“是吗?”库利巴利问道,“你确定他有这么厉害?可我怎么感觉他不过是一个拥有卫兵和仆人的石匠而已。”

“兄弟,我当然确定。”乌木内利说道,“你知不知道,带领我们去干活的那个亚梭尔工头,见了他的手下都会吓得直冒汗。”

“你们在说的难道是那个穿着灰袍的大头领?”科安达此时才反应过来,向乌木内利问道。

“是他,就是他。”乌木内利说道。

“你们说的真是那个人?我记得他那个穿着灰麻罩袍的手下,上次可是还狠狠训斥了我们工头呢。那工头吓得跪在了地上足足有三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敢站起身来。”科安达说道。

“所有穿着灰麻罩袍的人都很厉害,而且他们好像就听命于你今天见到的这个人。”乌木内利转而对库利巴利说道。

“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厉害”库利巴利低声说道。

“你还记得齐夫给我们解释的吗?他们说他可是有巨大的智慧的导师。”乌木内利说道。

“对,我记得。我还记得齐夫说在他们休伦,这种人被叫做拉比。”库利巴利进而又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来,这里的人们都听他的话,或许是因为他非常懂得怎么才能盖起来这么大的一个建筑的吧。”

一连十余日,每日的一早,库利巴利都被士兵押送到了巨师所在的营地。有时候他会做一整天的模特,有时候他则会被安排在一间有座椅和水果的小屋等待巨师的召见,如果运气够好,库利巴利可以在小屋里一直等待到太阳下山。很多次他坐在椅子上,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桌上的新鲜水果不住的咽口水,但他却始终都没有勇气敢去拿起过一个。

在一个炎热的下午,库利巴利被士兵从小屋中带了出来,又再度站到了那个属于他的小圆台上。

“古特里夫大师,来看看这个来自南陆的男人吧。你看他的身材多么的优秀,他的四肢有着黄金的比例,他全身充满了结实的肌肉,加上他乌黑的如迪米黑色大理石般的皮肤,这一切给了人一种与众不同的美感。”巨师向站在自己身边,前来找自己的古特里夫说道。

“巨师,您雕刻的这件作品它带有一种很独特风格。我之前从没见到有人雕塑过南陆人。巨师您总是很有开创性。”古特里夫看着巨师身前的石雕问道,“巨师您计划将它放置在哪里?。”

“我想将它放在正对南陆方向的拱形门洞中,当然,那还要等到丁吉尔拉建到第五层的时候。”巨师欣赏着自己尚未完成的作品说道。

“您要将它放置在那里?”古特里夫说道,“那里不错,将它放在那个位置。那将会很显眼。”

“嗯,阿德姆奥卢宗师为丁吉尔拉设计的那几处放置雕塑的地方,非常完美。”巨师说道,“我必须要亲自为那里雕刻几尊出众的石像。”

“哦,那是当然。那里安放的雕塑只有出自您之手,那才会更加意义非凡。”古特里夫稍稍停顿,转而向巨师问道,“巨师,不知阿德姆奥卢宗师现在是否还在塔心?”

“他还在那里。”巨师说道,“我们师匠会仅有的两位宗师都被我派往了那里。你知道,塔心的工作才是重点,那里关乎着一切。当然,塔身也很重要,我希望你们五位负责主体工程的大师要更加努力一些,千万不要拖慢了整体的进度。”

“是。巨师,我们是一定不会拖累到整体进度的。”古特里夫说道。

“跟我说说你选拔人才的工作吧。”巨师看着雕塑向古特里夫问道,“说说看,谁更适合接替在这次事故中死去的达利修尔安匠师的工作。”

“巨师,您知道,我考察的对象都是来自休伦的工匠。这样或许在别人看来,可能会觉得我有些过于信任休伦人了。”古特里夫说道。

“没关系,只要你选拔的人他有足够的经验和精湛的技艺,无论他从哪里来,这些都不重要。”巨师说道。

古特里夫点了点头,“巨师有您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我现在大致有了两个人选。但最终决定使用哪一个,我还没有完全考虑好。”

“嗯,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的话,记得向其他几位大师通知一声。”巨师说道。

“是的,巨师。”古特里夫问道,“巨师,还有个问题我想询问下您的意思。”

“说吧。”

古特里夫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巨师,您也知道,达利修尔安匠师他可也是我们师匠会的成员。如果我们新晋一名石工监察官的话,那是不是还要将这名新人也吸纳成为我们师匠会的成员?”

“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的,古特里夫大师。”巨师说道,“虽然我们一直致力于将师匠会不断的传承和发展,但是很多时候,一个人有没有契合师匠会信念和精神的本质才是最重要的。对于那些掌握丰富知识和精湛技术的工匠,你可以先任命他担任必要的工作。至于最终我们要不要邀请他加入师匠会,那还要等先对其本人进行一定的观察和了解后,才能再作出决定。”

“巨师您说的很对,我明白了。”古特里夫说道。

“好了,那你再说说这些日子以来,你对那起事故的调查最新情况吧。”巨师说道,“你认为都有谁该为这起事故负责。”

“巨师,除了设备上的问题以外,在这几日的调查中,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古特里夫说道,“在对所有的装备滑轮的工人,和整备绳索的工人进行分开审讯后发现,他们中有几人都不约而同的谈到了一个异样。那就是,他们都曾见过一个颈部纹有黑色毒蛇图案的人在他们营地现身过。现在我已责令营地卫队正在全力搜索这个人。现在几乎可以断定,滑轮组的损坏并非偶然,而是人为。那个动了手脚的人,应该就是这个颈部纹有黑色毒蛇的人。”

“你说的那个图案,是长有四只眼睛的黑色毒蛇吗”巨师问道。

“是的,巨师。”古特里夫惊讶的问道,“巨师,您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我也是今天一早才得到的。”

“那是阿卜苏蛇密会的标记。”巨师有些踌躇的沉默了一阵,而后感叹道,“想不到他们竟然渗透进了这里。”

“阿卜苏蛇密会?巨师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古老神秘的组织。远在师匠会创立之前,阿卜苏蛇密会就已经存在了。没人知道它是何时,由谁创立,也没人知道他们因何而聚集在一起。但长久以来,阿卜苏蛇密会就如同黑暗中躲藏着的一条毒蛇,它不仅始终威胁着师匠会的发展,还威胁着整个帝国的统治。更有言称,这片土地上的历代帝国的兴起与衰亡都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竟还有这种组织。”古特里夫惊讶的说道,“既然他们有那么强的力量,这达利修尔安匠师的死,应该也一定就是他们造成的了吧?”

“我想是的,既然有人在营地见到了那个标识,那就不会错了。”巨师思索着说道,“看来这件事情真的不是什么意外事故。而是他们动了手脚。”

“巨师,我们师匠会,包括达利修尔安和营地里的那些人们,说到底都不过是些拥有技术的普通人罢了,为什么会遭到别人的仇视呢?”古特里夫问道,“我们只是在做着自己的工作而已啊,难道我们修建一个建筑,都会威胁到别人,以致他们痛下杀手吗?”

“普通人?”巨师说道,“古特里夫大师,你将自己看得有些太过平凡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像你这样掌握着知识与技术的人,远远不是什么普通人。”

“巨师”

“我问你,如果在遥远的黑暗远古时代,当人们都还在漆黑中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那最早掌握了使用火的人,当他手持着火把在世界上第一次出现时,你猜周围的其他人将会如何看待他?”

“第一个使用火的人?那一定是非常令人震惊和兴奋的。我想人们会铭记他,崇拜他。”古特里夫说道。

“古特里夫大师,你只说对了一半。”巨师缓缓说道,“我想人们虽最终会尊崇第一个能够操控火的人,会铭记他,会把他当做神明来崇拜。但不得不说在那之前,也一定会有很多人会在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操控火的时候,会十分恐惧的把那个人当做魔鬼,把他当做会带来毁灭的祸星。”

古特里夫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稍加平息和思考后缓缓说道,“巨师,您的意思我似乎懂了。”

巨师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他举起手中的工具向石雕上一处多余的部分狠狠凿了下去。

过了很久,待巨师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古特里夫才看着一直保持不动站在圆台上的库利巴利说道,“巨师,既然之前已经有谋害石匠的这种事情发生,我想您也应该多些戒备才行。”

“昨天摄政王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也曾表示要向营地里多派些卫兵来。”巨师说道,“但是我并不希望那样,太多的士兵反而会干扰工程的进行。我更希望这里的人们能更加主动,更加满怀期许的参与到丁吉尔拉的建设中,而不是靠着外部的压迫和束缚来强迫他们工作。”

“巨师,您说摄政王他,他昨天竟然来过这里?而您还婉拒了他的派兵要求?”古特里夫惊讶的问道。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巨师。”古特里夫稍加迟疑,转而问道,“不知摄政王有没有对我们的工程表达了什么见解和意见?”

“意见吗?”巨师将手中的尖凿和木槌放下,女仆立即端来了毛巾与水杯。巨师在用毛巾搽了搽手后,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后,才缓缓说道,“没有,他对于丁吉尔拉塔的建造和进展从来都没有提过什么意见。他更关心的是这里的消耗。”

“哦。也难怪,毕竟这项工程十分宏大,消耗也是惊人的。”古特里夫从女仆的托盘上拿过另一杯水,而后他对巨师说道,“想来,摄政王为维持这么大一个工程的顺利进行,也一定是做了不少费心的工作。”

“库博力,你可以坐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巨师喝了一口水,对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的库利巴利摆摆手说道。

库利巴利知道巨师喊的库博力是自己。巨师没有把库利巴利的名字叫对,但库利巴利明知如此,却不敢向巨师纠正,于是库博力这个名字也就被这么将错就错的,被巨师喊了下来。库利巴利虽听不懂除去自己名字外的任何一句亚梭尔语,但他在看到巨师冲自己摆了摆手后,他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紧绷的肌肉开始放松了下来。

“库博力?南陆人的名字真奇怪。”古特里夫看了看坐到了圆台一旁的库利巴利说道,“巨师,您对南陆人了解的多吗?我曾听在南陆的最南端,还有一片无尽的冰雪世界。”

“古特里夫大师,你对那些遥远的世界也充满了好奇吗?”巨师向古特里夫问道。

“还好吧”古特里夫喝了口水说道,“探索未知,不也正是我们师匠会的信条吗。”

“嗯不知道大师你有没有听说过安卡人?”巨师问道。

“安卡人巨师,我听说过他们。”古特里夫想了想说道,“数千年来他们在南陆孕育了灿烂的文明,直到几百年甚至更久之前,他们的文明连带着他们的国度和族群却渐渐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是的。你说的没错。如今我们亚梭尔已经将安卡人曾经生活的地方全部占据,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众多安卡人留下的建筑遗迹,那些建筑很神奇也很精美。我曾派遣一名师匠会的匠师去到那里,而他也将他所见到的那里的建筑全部画了下来,并带回给了我。除此之外,他还顺便带给了我几样在那里发掘到的一些很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古特里夫问道。

“是的,其中有一样东西很特别也很令人惊讶。它是一副画在只产于南陆的特殊纸张上的画。”

“只是画在特殊纸张上的一副画吗?”古特里夫问道。

“嗯,那特殊的纸张是被称为莎草纸的纸张。那种纸张现在虽还能偶尔见得,但多半残破不堪了,而那纸的制作方法也失传已久。我想那种纸张的制作方法便是随着安卡人一同消失的。其实说来,那种纸张最为特别的是,只要在干燥的地方保存它们,即使过了几千年,画在那些纸上画也依然能够保持着它原本的清晰艳丽,不会有丝毫的褪色。”

“那种纸,我曾经听别人说起过,是的,它很特别。那也是安卡人文明的结晶。”古特里夫问道,“巨师,您那副画上画的,又是什么呢?”

“上面画着的是整个世界。”巨师轻声说道。

“整个世界?”古特里夫惊讶的问道。

“是的,是整个世界。虽然那画画的有些粗略,画是按照南陆为中心绘制的,但是图画上所描述的一切显著标识,如大河,大山,大瀑布,海岸在现实中却都能分毫不差的对应找到。”

古特里夫半信半疑的问道,“都标注了出来?所有的海岸,山河?”

“是的。”巨师说道。

“巨师如果真是这样”古特里夫感到难以置信的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难道说安卡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探索过了整个世界?所以他们才可能画下了那样的一副画?”

“我想是的。”巨师说道,“我认为在那个时候,世界各地强大的帝国都还没有建立,大多数的民族也还处于混沌无知的聚落时代。先进的安卡人,他们勇敢的在这个世界上探索着未知,他们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记录下了他们在世界上的种种所见,并且,他们也应该一并给各地的混沌的人们带去了最初的光明。”

古特里夫沉思了一阵,喃喃说道,“巨师,听您这么一说,那些曾经创造出辉煌文明的安卡人,倒是极有可能在那种没有任何敌人的环境下,踏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向往那个时代。”巨师走了几步,他抬头望向了丁吉尔拉的方向说道。

第四十四章 竞技场

数天后,押带着斐顿俘虏的亚梭尔军队,抵达了他们在狮心城附近的营地。弗里德利尔和众多的斐顿俘虏没有继续随着这支军队进入到军营,他们在距离狮心城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被转交给了狮心城的城市卫队。手持长刀的亚梭尔城市卫队,将他们押往了位于狮心城外不远处,一个古老的大型竞技场附近。

弗里德利尔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发现,在这座城市这里,包括城墙在内的很多建筑具有鲜明嘉兰的古典风格,而在城外走动的人们,也并非都身穿着亚梭尔的服饰。这使他明白,即使走了半个月,他也还是远远没到达原属于亚梭尔的领土之内,而这里,明显是嘉兰早已丢失的故土。

在这里看到的景象,让弗里德利尔有些感到意外的是,不少身着嘉兰服饰的嘉兰人却能很平静的在亚梭尔的统治下生活着。他们在田间劳作,相互交谈,从他们的谈笑举止间,弗里德利尔竟察觉不到一丝来自亚梭尔人对他们的压迫。更甚至有几个嘉兰人在友好的向城市卫队的士兵打招呼。

行至竞技场附近的时候,弗里德利尔听到那个椭圆形的巨大竞技场内突然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他转头看了一番,他发现在拥有五层拱门环绕的高大竞技场的正门门前,树立着一尊并不十分显眼,但栩栩如生的人物铜像。

那铜像已经失去了金黄的光泽,变得浑身尽是铜绿。这个布满铜锈的人物铜像塑造的是谁的形象,弗里德利尔并不知道,他对嘉兰的文化几乎没有任何了解。但这个布满铜锈的人物手里拿着的一件物品,却让弗里德利尔感到眼前一亮,那是一柄头有双翼,下被双蛇缠绕的手杖。

弗里德利尔回想起,他在整理他父亲的遗物的时候,曾看到过一本书,那本书是用了绿色的牛皮来装订的封面,十分特别,在那本书的封面上并没有什么文字,就只是印着一个金色的符号,而那个符号正就是这个竞技场前铜像人物手中所握的那柄权杖的平视图案。

至于那本书中的内容,弗里德利尔大多已经模糊记不太清了,他并不是的人,这与他的父亲恰恰相反。他唯一还能够记得的是,在书的扉页上,写着的那一句话“万物皆出自一物之沉思,万物皆生自一物之转化。”,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句话是他父亲在临死前对他说起过的。

一个亚梭尔士兵上前狠狠的推了回忆中的弗里德利尔,虚弱的弗里德利尔一个踉跄,这打断了他对铜像的注目和对过往的回忆思考。

绕过竞技场不远,他和其他斐顿俘虏被这些士兵们带到了一排带有亚梭尔风格的低矮建筑前。站在这排平顶的矮屋前,弗里德利尔看到,这些建筑明显是亚梭尔人后来修建的,它与附近优雅古典的嘉兰建筑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狮心城城市卫队的士兵将这些斐顿俘虏分开关进了不同的房间,弗里德利尔在被推进其中的一间后,屋门被猛地关上了,屋内漆黑一片,他听到了门外铁链栓动的声响,他知道他被牢牢的锁在了这里。

弗里德利尔的眼睛短暂适应了一下屋内的黑暗后,他发现这间屋子正如他想象的那般简陋,狭小的屋内,只有一张可以用来睡觉的肮脏的毯子,除此之外,屋内就只还有一些茅草以及一大一小两个小木桶。

弗里德利尔摆弄了一下手上的铁链,而后郁闷的坐在了毯子上。在黑暗的小屋里,弗里德利尔想,他或许会被亚梭尔人当成斗羊,用来放到竞技场里与其他的俘虏搏杀战斗,以便来取悦他们。他小时候听到过嘉兰的岛民讲过这样的事情,很多俘虏会因此死在里面,即使有俘虏能在竞技场中一直获得胜利,他也不可能活太久,因为人们需要新鲜感。

弗里德利尔本以为他会很快的被送去竞技场,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一连在这里待了有足足八天。这八天的时间里,他都只是在这间昏暗的牢房里呆着,唯一能不让他还没有发疯的,便是门缝外太阳光线的变化,晃动的人影,和些许士兵谈话的声音了。

在这小屋内呆着的时间里,弗里德利尔很快明白了那两个木桶的作用,在这里,士兵只会通过门上的一个小窗向屋内投掷来食物和倒进一些水,而弗里德利尔哪里都去不了。另一个桶里,弗里德利尔自己的排泄物带来的巨大恶臭使他自己也感到难以忍受,他每天都近乎要发疯的去用力砸房门,然而并无人理会。

在第九天的早晨,房门终于打开了,弗里德利尔虚弱的用手遮挡着阳光,他看到两个士兵站在门口向他挥手示意,要他自己从屋内走出去。

他们将陷入精神恍惚的弗里德利尔带到了位于一个营地中的一块小空地上。弗里德利尔看到,在这块空地上,还同时聚集着很多来自不同地区和民族的俘虏,他们其中没有一个是斐顿人,从他们的样子上看,弗里德利尔唯一能判断出的的共同点便也就是,他们都是男性。

弗里德利尔站在那里,他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目光有些迟滞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他觉得他仿佛刚刚在屋子里已经待了十年。

没多久之后,空地上便聚集而来了不少身着华丽服装的亚梭尔人,他们每人都手持孔雀羽毛,他们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谈论着被士兵押解来的这些俘虏。而此时,俘虏们也被城市卫队的士兵们推作一排,供他们挨个查看。弗里德利尔看到,有一个士兵上前,他用矛杆在每个俘虏身前的空地上都各画了一个圆圈。

紧接着,弗里德利尔看到了那个将他抓获的亚梭尔刀疤脸将领,在他的讲解和带领下,人们开始纷纷纷纷将手中的孔雀羽毛投掷在俘虏身前的圆圈之中。他看到有几个人将他们手中的孔雀羽毛扔进了自己身前的圆圈中。

在所有人都投了孔雀羽毛之后,身前孔雀羽毛数量较多的十个俘虏被带离了那里。而弗里德利尔正在其中。

他被城市卫队的士兵很快带到了一个四周高墙矗立,四角各有站有卫兵的院落之中,在院子里,他看到了箭靶,木人,各种木制兵器,盾牌,石哑铃诸如此类的物品。

进入院落之后,亚梭尔城市卫队的士兵将十个俘虏的镣铐纷纷解开,然后便转身离去了。弗里德利尔不知亚梭尔人为何将他们转移到这里,亦或是将他们转移到这里干什么。他环顾了四周,他甚至无法张口去问,因为其余九个俘虏显然没有一人是斐顿人。其实现在就算来个亚梭尔人对他们说点什么,弗里德利尔认为,现在院子里的人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够听得懂。他根据目前的情形唯一能判断的是,进入竞技场的日子就快到了。

院落中的俘虏们语言不通,他们互相面面相觑,弗里德利尔坐在院子一角打量着每一个人。他发现这些人也并非是些简简单单的普通人,他看到他们身上大多有发达的肌肉,有人裸露着他的带有伤疤的肢体,甚至还有人缺失了一个眼睛和一个耳朵,通过这些,弗里德利尔能够轻易的判断出,他们都应是曾身经百战的战士。

一个黑发褐眼,黄色皮肤的瘦弱俘虏很快引起了弗里德利尔的注意,他从没见过这种长相的人。弗里德利尔看到他微笑着向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打着招呼,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搭理了他。在他走到弗里德利尔跟前时,弗里德利尔向他伸出了手,他稍稍一愣,微微笑着同他握了手。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他说。

弗里德利尔没有说话,只是冲他微微笑了一笑。他很难在一句他完全听不懂的话里判断出对方的意图,不过他觉得这个人应该还不错。

第三天一早的时候,这个院门被再度打开了。俘虏们惊喜的发现,士兵将大量美味的食物送了进来。不同于以往的馕饼和椰枣,今天士兵送来的食物的种类很多,除了面包之外,甚至还有肉干和水果,士兵将它们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子。在士兵走后,俘虏们也没有辜负这些美食,他们疯狂的扑向了这些食物,将其一扫而空。

弗里德利尔则不紧不慢的吃了根肉干,而后又拿了一个水果。他向周围看去,院子里只有那个东方人同他一样,细嚼慢咽着这些丰盛的食物。

很快,就在俘虏们疯狂的吃完了这些食物,一个个涨着肚子坐在地上的时候,一队士兵再度来到了这里。他们迅速的将所有人一并带了出去。弗里德利尔心里想,这大概就是要进竞技场了。

在竞技场内场之外的房间里,亚梭尔士兵向众人分发了皮革铠甲和木制盾牌,然而并没有向他们分发兵刃。

站在竞技场的内场门后,在等待入场的时候,弗里德利尔清楚的听到了场内观众的呼喊声。一道闸门在众人身后迅速关闭。他环顾四周,其他人都在祈祷着各自心中的神灵,他们或仰面双手指天,或闭目双手合十,或报手呢喃自语。而此刻的弗里德利尔,他在这个要面对未知的命运的时候,也不禁感觉到了一丝畏惧。他看着尚未打开的内场大门,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摸着那枚原本戴着衔尾蛇戒指的手指,想起了当年他的父亲将衔尾蛇戒指交到他手上时说的那句古斐顿语,他回忆着低声说道,“凡事没有始终平直而不遇险阻的,亦没有始终往前而不遇反复的。”

竞技场的内门轰然打开了。

弗里德利尔和其他九人一起试探着走进了竞技场。竞技场内部的空间远比它在外面看起来的要小,在竞技场的四周,坐满了观众,他们看着走入场内的俘虏们,发出了嘈杂声和嘘声。弗里德利尔在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观众后,将目光集中到了竞技场的中心。竞技场的内场并不是一片平地,在竞技场的中间位置,那里竖立着大量高低不一的石碑,宛若一个迷宫。而在石碑群之外的四周,才是宽敞平坦的土地。弗里德利尔向内场中迈了几步,他低头观察了一下脚下的地面,在这个布满灰土的地上,他发现了凌乱的马蹄印,还有车辙。

当观众转头看向竞技场的另一端,并发出高声的喝彩声时,弗里德利尔心头一紧,他当即毫不犹豫的迅速穿过了平坦空旷的地带,他手持圆盾急速闪身钻进了石碑林之中。

当他躲身石碑之间,透过石碑之间的空隙再向身后看去的时候,一辆绿色的双马战车已经呼啸而至。

那双马战车托着装饰华丽的车斗,而在车斗上站着的则是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其中一人操控着马缰,另一人则手持弓箭。

战车在迅速赶来同时,车上的那弓箭手便已经将箭搭好并开了弓了。当战车突然从石碑一侧现身的时候,俘虏们也才瞬间明白,他们的敌人竟是战车。不等俘虏们惊恐的回过神,战车上发来的一支箭矢便已经射中了一个还没来得及举起盾的俘虏。箭矢将他的大腿射穿,他痛苦的倒地。

就在俘虏们看到眼前一幕,迅速的赶到石碑群内躲藏的时候。弗里德利尔看着那中了箭,拖着伤腿向石碑林内挪动的俘虏,立即又成为了随后赶来的一辆红色战车的目标。红色的战车从他旁快速掠过,就在掠过的同时,、车上的弓箭手没有使用弓箭,反而是取了一支矛,将他一矛刺死。

竞技场内的观众在看到第一个俘虏被红色战车杀死后,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当众俘虏恐慌的钻进碑林之中躲避好后,弗里德利尔看到,蓝色与白色的战车也在竞技场中现了身,它们与其他两辆战车一起围绕着碑林快速行驶了起来。而此时,弗里德利尔已然明白,他们是要对藏身其中的他这些俘虏们展开战车狩猎竞赛。

战车上的弓箭手显然箭术超凡,他们射出的箭矢透过石碑之间狭窄的缝隙直奔目标而来,弗里德利尔躲过一箭后不禁心中惊叹,即使是经过多年训练的斐顿弓箭手,让其站在原地不动进行射击的话,恐怕都很难一箭穿过这些宽窄不一的石碑缝隙,就更不要说命中在空隙中穿梭移动的目标了,更何况,眼下的亚梭尔弓手们还要在高速运动的战车上放箭。

随着战车快速的围绕着碑林转圈移动,藏身与碑林之中的俘虏们也不住的躲避着他们,快速的移动奔跑。但很快,便有人因为之前吃的太饱,而眼下运动又过于激烈而呕吐了。俯身呕吐的那个俘虏因停止了移动而被战车上的弓手射伤。很快,在四辆战车的连续射击下,又有一人因躲避不及而负伤。

弗里德利尔在用盾牌抵挡了一支穿越石碑缝隙而来箭矢后,他迅速将箭矢从木盾中拔了出来,紧紧的握在了手里。他提高警惕,他快速的在碑林中移动闪避,他的目光不断追踪着碑林外的战车,他在对战车的移动路线作着预判。

又一发箭矢射进碑林,原本已经负伤的那个俘虏被蓝色战车上的弓手一箭射杀,观众席上又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战车一圈圈的围绕着碑林奔驰,箭矢也不断的穿进石碑之间,碑林中的俘虏们或举盾抵御,或奔走闪躲,很快又有一个人倒下。

在俘虏们疲惫不堪只之时,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传来,四辆战车开始放缓了速度,弗里德里通过观察战车意识到,这个信号似乎意味着他们要返回了。

白色战车上的弓手在听到声音后,显然放松了警惕,而车夫战士正在使马匹减速,以便返回入口。看到弓手将搭起的箭矢放下,将箭收进了车上挂着的箭筒,弗里德利尔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时机,他在战车从自己躲避的石碑一侧通过的时候,瞬间闪身而出,他奋力的将他手中紧握的箭头刺向了奔跑中的战马。

箭锋借助马匹奔跑的力量,在战马毫无护甲防备的侧腹划开了一道鲜红的伤口,马血立刻喷洒而出。

弗里德利尔在出手后被马后的战车撞到,但他早已所有准备,他在用脚蹬了一下车身后翻滚落地。他趴在地上看到,受此突然一击的马匹不仅负伤,也因此受到严重的惊吓,在受伤马匹的惊慌狂奔下,拉动战车的两匹马瞬间失去了同步。马车在疯狂奔驰了一段后形成了侧倾,车夫虽极力的控制,但马匹还是使得马车产生了蛇形摆动,站在车斗上的弓箭手抓握不稳,在此瞬间被甩落到了地上。

弓箭手在落地的同时也丢掉了手中的弓箭,他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并翻滚了几周。当他缓过神来刚要狼狈的起身去抓自己腰间的短剑时,弗里德利尔的盾牌已经狠狠的砸中了他的脑袋。

弗里德利尔迅速的反手将他的短剑夺过,在将弓手的喉咙割断以后,弗里德利尔不等其他战车前行的战车有所反应,便迅速的闪身躲进了碑林之中。

整个竞技场内的观众都被弗里德利尔的举动震撼了,随后,观众们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

第四十五章 竞技场2

战车撤离了竞技场。没有人来为那名死去的弓箭手收尸。听观众齐声发出阵阵呼喊声,弗里德利尔知道,这里的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不等藏身碑林中的弗里德利尔喘息稳定下来,在观众接下来的惊叹声中,他便听到了来自竞技场另一端传来的一声怒吼,那怒吼,是只有猛兽才有的怒吼。

弗里德利尔无法判断这巨大的吼声是何种动物发出的。身处斐顿的他没有见过狮子老虎,但他却没少听了狼嚎熊吼,他凭这道吼声带来震撼力,唯一能够判断出来的,就是这个猛兽体型绝不会小,至少它不会亚于一头霜迹雪熊。

随着观众屏息以待,整个竞技场逐渐安静了下来。弗里德利尔试探着向那吼声发出的方向观察,但密集的石碑遮蔽了他的视线,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转而侧耳倾听,他先是听到了一阵拖曳着铁链的声音,那铁链似乎非常沉重,在地上缓缓摩擦着。那声音先是在高耸的观众台下游荡响动了一番,而后,那铁链拖地的响声突然一转,又向石碑林这边靠近了。

随着铁链声向碑林缓缓靠来,其他的俘虏也惊慌的依靠在了各处石碑之后,他们慌张的向周围观察着,他们无不紧张的举着木盾静待那未知的怪物的接近。

弗里德利尔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下蹲伏,他敏锐的观察着碑林远处的情形,并用心倾听追寻着那铁链声。可是就在那声音到达碑林边缘的时候,弗里德利尔即又发现,那声音瞬间消失了。

他在屏息倾听,在整个竞技场内,除了一些观众偶尔的口哨声和嘈杂声,再没了其他的声音。

迟疑之间,弗里德利尔看到那个友善的东方人缓缓向他移动了过来,弗里德利尔心知他是要来和自己一起战斗的,于是他冲他做了一个注意观察的手势。那东方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继续缓缓移动,并最终在弗里德利尔的对面站定,随后,他又对弗里德利尔回做了一个手势,向弗里德利尔表示他正在观察着他的身后。

弗里德利尔不明白那个拖曳着铁链的脚步声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后,他缓缓移动,试着转换当前的观察角度。在石碑交错的一道缝隙之间,弗里德利尔看到了远处的观众席。

他脑海灵光一闪,随即他向观众席的观众观察了起来。观察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这些观众一双双的眼睛所看向的方向,竟就是自己的侧后方稍微偏高一些的地方。里弗里德利尔顿吸一口凉气,他感到后脊发凉,自知大事不妙。

弗里德利尔立刻转身,他急迫的正要向那东方人示意注意石碑的顶端。但不等他挥手比划,他便见一个黑影从一侧石碑顶端快速的掠了过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他看到那掠过的黑影,正就在不远处一个高大的石碑顶端停伏了下来。

抬眼看去,弗里德利尔惊愕的发现,那竟是一只体型巨大,浑身长有灰白皮毛的巨猿!

弗里德利尔在看到巨猿的瞬间,也终于知道了之前为什么会有铁链声,而那铁链声之后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原来在那巨猿的两只长臂上,是牢牢的拴有两截粗重的铁链的。而这两截粗重的铁链之前因为垂在地上,所以发出了拖曳摩擦的声响。眼下,那铁链却被这个有着智慧的怪物紧紧缠绕在了自己的双臂上,没了铁链干扰以及发出声响,这巨猿也便就能悄无声息的爬上碑顶,暗中来袭了。它应该不是第一次在这个竞技场内狩猎,弗里德利尔意识到。

此时的巨猿蹲伏在那高大的石碑顶端,它悄无声息的将目光锁定在了它身处石碑下一个俘虏的身上,它盯看着那个俘虏,缓缓站起了身子。

不等弗里德利尔惊慌开口向那俘虏提醒,那巨猿已然怒吼一声,从碑顶迅猛的跳了下来。它双手成拳夹带着铁链,一击压顶而至,这个毫无防备的可怜俘虏头颈具碎,石碑上瞬间迸溅出一道黏着碎骨的血浆。

必须离开这里,弗里德利尔惊叹于巨猿的巨大力量,他意识到,在这种环境和装备下要想直面对抗这种生物,是几乎不存在任何获胜的可能的。

他抢先从碑林闪身而出,包括他眼前的东方人在内,几个反应迅速的俘虏也即刻向外逃出了碑林。

几人陆续跑到了碑林外的开阔地,弗里德利尔反身透过石碑间的缝隙向回看去,巨猿在碑林中闪身而过,它只又用了很短的时间便追上了一个在其中快速奔跑逃命的俘虏。

随着一声惨叫,巨猿扯下了猎物的一只手臂,那手臂连带着挥洒的鲜血,一起被巨猿抛向了观众席。在观众席中引起了一片惊叫。

弗里德利尔穿过空地,他在到达了观众席下的高墙后站定。他紧张的观察着四周,他发现除了他自己之外,存活着的俘虏还剩四人。他们分别是那个东方人,一个黑皮肤的南陆人,一个像是塞古人的独眼龙,还有一个皮肤暗淡,胡须浓密不知道是哪人的人。而他们身后依靠的,也同样是观众席所在的高墙。

这种形势下,弗里德利尔一时无措,不等他向其他人靠拢,他便看到那个东方人却突然沿着战车跑道向一端奔跑了起来。

弗里德利尔见他全力向有亚梭尔弓箭手尸体的地方奔跑着,弗里德利尔恍悟,在那地上,还有一把弓箭手坠车时掉落的弓和战车摆荡时掉落的几支箭。

在东方人捡起地上掉落的弓箭的同时,臂缠锁链的狂暴巨猿从碑林中走了出来,它双手沾满鲜血,向这些俘虏们怒目而视。

弗里德利尔举起木盾,他本想招呼其他人靠拢在一起以形成盾阵。但在弗里德利尔对其他人吼了一声后,才发现,根本无人理解他的意思,也没人听得懂他的斐顿语。其他三人只是各自为战的举着木盾,沿着观众席下的墙根向一侧退后着。

巨猿在一声怒吼之后急速的向他们奔了过来,它首先径直的冲向了弗里德利尔。

弗里德利尔见那巨猿奔跑速度极快,他深知如果他转身逃走,它也很快便能够将他追上。到时候,若是被巨猿给抓到,或背部受到一击,他将如同碑林里逃走的那个俘虏一样,必死无疑。想到这里,弗里德利尔坚定的一手举起了盾牌,一手紧握了短剑。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准备在巨猿冲上来攻击自己的瞬间,找到它的破绽,给它胸口致命的一击。

巨猿转眼即至,他狂吼而来。在它快速靠近弗里德利尔的同时,它猛然举起了双拳。弗里德利尔要紧关,他竭尽全力的举起盾牌,希望能够当先躲过或抵挡住它这疯狂的一击。就在巨猿双拳打至的千钧一发之际,弗里德利尔忽见一支箭矢呼啸而至,“噗”的一声,箭锋没入了巨猿的腰部。

中箭的巨猿惊吼一声,它向一旁踉跄了一步。

弗里德利尔自知那箭矢是去捡弓箭的东方人射出的。他不及多想,欲趁这时机向踉跄的巨猿发动攻击,但却不想那巨猿在中了一箭后,也仅仅只是踉跄了一步而已。

不等弗里德利尔举起手中的短剑向它刺来,它当即吼叫一声反身又袭了过来,弗里德利尔躲闪不及,只得抬盾格挡,巨猿奋起的一拳也正中了弗里德利尔的盾牌。

盾牌被巨猿势大力沉的一击击得粉碎,弗里德利尔的举着盾牌的手臂立刻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被巨大的力量瞬间击倒并滑向一旁,当他咬牙迅速挣扎着试图尽快爬起来的时候,他才感到,他举盾的那小臂已经完全使不上力了。

一节断裂的骨头刺出了他的手臂,露在了皮肤的外面,他持盾的手臂在抵挡巨猿重重一击的同时,也骨折了。

将弗里德利尔击倒到一旁后,巨猿没有立刻对弗里德利尔进行下一步致命的打击,它转看向了朝持续他射箭的东方人那边,并嚎叫着朝那边奔跑了过去。

独眼的塞古人赶来将弗里德利尔扶起。弗里德利尔起身之后看到,巨猿在赶到那个东方人身前时,又被他射中了一箭,而东方人的这一箭竟是直接命中了它的裆部。

巨猿当即痛苦倒地,它疯狂的在地上打起了滚。见此一幕,塞古人当即从弗里德利尔手中夺过了他的短剑,他手持短剑快步向倒地的巨猿杀了过去。

塞古人率先向在地上疯狂翻滚的巨猿砍了一剑,箭锋将巨猿的后背划破。但在他准备再砍第二剑的时候,那巨猿忽地从地上翻腾了过来。巨猿用缠着铁链的手臂格挡掉了塞古人的挥砍,它嚎叫着猛出一拳,反击中塞古人的胸口,塞古人当即便被巨猿打飞了出去。弗里德利尔看到,那塞古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口出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东方人趁此时机又向巨猿射来一箭,箭矢射入巨猿胸膛,但眼下已经陷入完全疯狂的巨猿似乎已不再顾忌箭伤,它狂冲向前,一把抓起了惊慌后撤的东方人。不待他有所挣扎,巨猿便将身形矮小的他用双臂举过了头顶,用力的抛向了观众席下的高墙。那东方人重重的磕碰在坚硬的石墙上,又落回地面,他面部朝下,亦是一动不动了。

看着巨猿一连杀死了两人,并嚎叫着去追向了最后一个逃窜俘虏,弗里德利尔感到了空前的绝望。现在的他,即使捡起东方人掉落的弓箭也已经不能够使用了,他痛苦的垂着断臂,走到塞古人尸体附近,伸出另一只手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短剑。

握住短剑的同时,弗里德利尔看到巨猿已将那最后一个俘虏追上,并将他狠狠的踩在了脚底。

一幕幕血腥的场面,令竞技场内的观众发出了兴奋的呼喝声。弗里德利尔站在原地,他又愤恨又无助的看向了观众席。

看着观众席上一张张兴奋的面孔,他又转而感到了屈辱,还有绝望。当他目光扫过又一片观众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在观众席上,竟还坐有一个安静的金发嘉兰小女。看着那个小女孩,弗里德利尔不禁想起了席柏丽丝。

当席柏丽丝可爱的样貌,纯洁的微笑,清澈的眼眸在弗里德利尔的脑海浮现时,他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得到别样平静。弗里德利尔目光游离,他看了看周围死去的人,又看了看远处被踩成了肉泥的俘虏,原本还紧张不已的他,反而感到了一种释然。

紧握剑柄的手忽而一松,弗里德利尔不想再做无畏的抵抗了。他这段时间以来被折磨的已经虚弱不堪,现在手臂又折断了一条,仅凭着一柄短剑,他深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这样的一个怪物的。他深呼了一口气,垂头看向了地面。

当巨猿龇咧着参差的大牙向他缓缓走来时,弗里德利尔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淡然,他突然觉得,这种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刻是神圣的。他注视着布满黄色尘土的地面,他随手拎起短剑,用箭锋在地上绘起了画。

随着他勾勒出蛇的身形还有蛇的眼睛的时候,他觉得他仿佛从那图案里看到了自己死去的父亲,看到了死去的塔雷加利尔,伊奥利尔以及泰利尔,还有死去的那些战士们。

或许是时候响应先祖的召唤了,他想他当该去和那些逝去的亲人还有朋友团聚了。他当和他们一起,跟随着先祖的步伐乘上战船,向那没有彼岸的无尽大海上去航行了。

弗里德利尔在将自己家族的标记,一幅衔尾蛇图案在地上画完之后,坦然的丢掉了手中的短剑。看着巨猿逐渐走近,弗里德利尔又扯去了身上俘虏穿的粗劣外衣,他不想带着这种羞耻接受死亡。

面对没有了武器的弗里德利尔,巨猿依然不依不饶,它在弗里德利尔身前不远处高举起了它粗壮的手臂。它步步靠近,就在它高举的手臂即要在弗里德利尔的头顶落下的时候,地上猛然腾起了一阵黄色的烟雾。

弗里德利尔被脚下突如其来的烟雾吓得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这退后的一步,也使他恰巧躲过了巨猿的当头一击。但弗里德利尔随即也闻到了黄色烟雾所发出的强烈刺鼻的气味。这气味使得他立刻被熏得涕泗纵横,泪流不止。

就在弗里德利尔下意识的俯身捂住口鼻,试图躲避浓密黄色烟雾的时候,他看到了巨猿也同样被烟雾熏得手舞足蹈,抓狂不已。

而此刻的弗里德利尔猛然心头一紧,他虽不知这烟雾何来,但他此时却看到了一丝生机。他不再犹豫,他立即摸起了就在脚下的短剑,强忍着刺激浓烈的烟雾向那抓狂的巨猿投刺了过去。

浓烈呛鼻的烟雾使得巨猿泪流不止又惊又吓,在又受了弗里德利尔一剑之后,它开始胡乱的向周围浓雾挥击起双拳来。短剑出手后的弗里德利尔,他不及再看巨猿一眼,便俯身捂鼻闭目向着一旁奔逃了出去。

当弗里德利尔狼狈的躲出烟雾之后,他才发现,这阵呛鼻的黄色烟雾并非只是在他脚下才有腾起。在竞技场的观众席上,也有很多处都陷入到了烟雾的笼罩之中。他看到,随着黄色烟雾持续不断的在观众席中腾起,受到烟雾强烈刺激的观众们也开始拥挤逃窜,恐慌的人们纷纷自相踩踏,整个竞技场顿时陷入到了致命的混乱之中。

弗里德利尔无暇再过多的观察观众席上的事态,他生怕巨猿从烟雾中寻觅冲出。他抬着骨折的手臂,一路奔跑,再度进入到了碑林之中。

穿梭于碑林之中的同时,弗里德利尔听到了竞技场内想起了更多的杂音,此时已不止是有惊慌的哭喊声了,更还夹有了更多像是战斗的呼喝声和兵器的碰撞声。

他透过石碑间的缝隙抬头向观众席高处望去,有一些嘉兰人模样的平民突然对前来维持秩序的亚梭尔士兵展开了袭击,他们拿着不知从哪里得到的短兵器,刺向了手持长矛弯刀的亚梭尔士兵。弗里德利尔方才意识到,眼下的竞技场,是陷入到了一个有预谋的暴动之中。

随着烟雾消散变淡,受伤的巨猿苦吼着继续找寻起了弗里德利尔。它再度爬上了一个高大的石碑,试图找寻着躲藏碑林之中的弗里德利尔。

弗里德利尔在看到巨猿爬上石碑的瞬间,迅速的躲身到了一块石碑的遮蔽之后。他稳定自己的喘息,他此刻希望那受伤的巨猿能够因失血而倒下。

不过巨猿的生命力强大,它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依然不断的走跳在石碑顶端。它虽步履已不如之前矫健,但它依然还是这里的狩猎者。

弗里德利尔反身依靠在石碑的另一侧,他再度向混乱的观众席上瞥了一眼。这不经意一眼,令他头脑一懵,大感意外。

因为他看到,有两个身着亚速尔服饰的人朝他挥了挥手,而后他们迅速的在观众席的高墙上向下放下了一根绳子。

看到一根绳子突然被人从观众席上抛了下来,弗里德利尔顿时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不及多想,当即使出了全身力气向那绳子狂奔而去。

在弗里德利尔一只手抓住绳子的同时,他回头看到巨猿正飞速的向他冲了过来。弗里德利尔正苦于他一只手臂受伤,无法抓住绳子往上爬的时候,绳子突然开始向上快速拉动了。他抬头看到,那丢下绳子的两个人,正一同使着力气试图将弗里德利尔给拉上去。

巨猿在赶到观众席高墙下的同时,狂吼着奋力的跳起,但它还是因为晚了一步而没能抓到弗里德利尔蜷缩起的腿。

弗里德利尔被两人扶过观众席的墙垛,不等他回神看清救他上来的这两人的脸,他便迅速的又被两人搀扶着,向竞技场的一个出口跑去了。

第四十六章 圣米希尔港

海水吞噬了兰蒂的圣米希尔港。

那里原本鳞次栉比泊着各型船只的码头已然不见了踪影,余下的只是随着海浪不断起伏飘荡的杂乱木料以及一些残破的船骇。

曾经港镇内熙攘繁华的街道,精雕细刻的建筑,也悉数没入了海浪之下。这个曾无比繁华的港口城镇,眼下只剩得一个圣堂钟楼还没有被海水吞噬,它孤苦伶仃矗在海浪里,露着半截身子。

由北方驶来的斐顿货船上的人们,被圣米希尔港眼前的这幅景象惊的目瞪口呆。在船只驶入到原本港口处时,货船上的人们只能通过趴在两侧船舷向海底望去,才能找到它的码头了。

货船缓缓前行,它向着城镇内驶去。

当货船从城镇内的居民区上方划过时,席柏丽丝趴在船舷向海底观望,她看到,一些民宅屋舍在海水中已经垮塌了房顶,不见了门窗。在残留的四壁之内,坍塌着凌乱的碎砖,那里眼下已然成为了一些小鱼小虾的乐园。

货船继续前行,从矗立海中的圣堂钟楼一旁缓缓划过,水手们小心操控着船身,以躲避着水上飘浮的巨大断木,还有城镇内的那些多层建筑的尖顶。

在看到繁华的圣米希尔港变成了这幅模样后,船长令货船驶离了港区,他令船转向远处高地行进,以便寻找到适宜的地方停泊。

在绕过城镇后面的一个不宜停停泊的陡峭的高地后,水手们看到了一个较为平缓的丘陵。与缓丘一同进入人们眼帘的,是它一侧海面上两艘歪斜破败的兰蒂战船,。

斐顿货船在距离岸边不远处下了锚,人们先顺着绳梯下到海中,然后再小心摸索着脚下被海水淹没的山坡,最后才试探着趟过一深一浅的海水走上了坡岸。

诺希比在上岸后抖了抖身上的海水,它嚎叫了几声,便向山坡上的一处密林中寻觅而去了。

“诺希比。”席柏丽丝向它喊了一声,诺希比没有回应。

“女贤,诺希比很奇怪,我想它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席柏丽丝将卷起的裤腿放下,看到诺希比跑远,她立刻穿上了原本拎在手中的小皮靴说道,“我想要过去看一下。”

“让米利卡陪你一起去。”米基查兰看着钻入了树林的诺希比说道,“尽快回来。”

席柏丽丝在米利卡的陪同下,循着诺希比走过的路径一直走进了山中密林。

“诺希比,你在哪里?”席柏丽丝向林中喊道。

没有回音,诺希比似乎跑的很远了。

“席柏丽丝小姐,我们还要继续向树林里面走吗?”米利卡看着密林,有些担忧的用嘉兰语向席柏丽丝问道。

“我要去找它,米利卡。”席柏丽丝说道,“它一定发现了什么。”

向树林里又走了较长一段距离后,席柏丽丝又呼喊了诺希比。继续向前,席柏丽丝才隐约听到密林深处传来了诺希比的叫声。

“席柏丽丝小姐,您的狗是在叫您过去吗?”米利卡问道。

席柏丽丝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诺希比应该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我们去看看吧。”

循迹着诺希比的叫声继续前行,在拨开林中的一片长杂草后,席柏丽丝看到了一间残破的小木屋。而诺希比此刻,正就在小屋门前叫着。直到席柏丽丝和米利卡走至小屋门前,诺希比才渐渐安静了下来,它转吠叫为低吼,冲那小屋内吼了两声。

席柏丽丝走上前推了推小屋的门,门留有一条缝隙,但却并没有被顺利的推开,“米利卡,帮我一下,这个门好像坏掉了。”

随细木条断裂的声音,门被米利卡用力的推开,不等两人向内探视,一股难闻的气味首先从中散发而出。

“席柏丽丝小姐,这味道令人作呕。”米利卡捂着鼻子说道,“好像是什么东西腐烂掉了。”

“是好难闻,大概诺希比是因为闻到了这个味道,才跑到这里来的吧。”席柏丽丝说着走进了阴暗的小屋内。

小屋的门后挂着凌乱的破布网,在掀开了几张半挂着的破布网后,席柏丽丝看到,小屋内的地板上竟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死尸。

米利卡随席柏丽丝走进屋中,她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瞪时被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

“小姐,我们快离开这里。”她惊恐的说道。

不待席柏丽丝回话,诺希比从两人间的空隙中挤过,凑近到了死尸附近嗅了起来。之后,诺希比寻觅到一处悬挂着整张大鹿皮的木墙前,回头冲席柏丽丝叫了两声。

席柏丽丝转头看了看米利卡,而后才小心迈过地上的死尸走到鹿皮前,她试探着掀起了鹿皮的一角,她发现在这副大鹿皮之后,是一个小暗门。

暗门在席柏丽丝轻轻的一推之下便打开了。但诺希比却不敢再向前,它低伏在门外,喉咙里发出着莫名的呜咽声。

“你是谁?”

不等席柏丽丝迈入门内,一个低沉冰冷,透着一丝虚弱的声音突然从暗门内传了出来。

“你好?”席柏丽丝走进暗门内问道。她发现暗门内昏暗无比,各种杂物堆弃其中,其中大量堆积着一些奇怪鸟类的尸体,那些尸体正发出阵阵恶臭。

“你是谁?”冰冷低沉的声音又传来。

寻迹着声音,席柏丽丝眼睛适应了一下这里的黑暗后才转而看到,在这些脏乱的杂物之中,竟半躺着一个枯瘦的老人。老人低垂着头,他上半身的衣物好残破不堪,部分位置已经烂作布条,透过他衣物残破的空隙,席柏丽丝看到,他的身体上还长着鳞片状的大脓疮。

“你好?你是谁?”席柏丽丝试探着向他问道。

“小姐。”米利卡此时也来到了暗间内,她看着躺在杂物堆的这名老人战战兢兢的对席柏丽丝说道,“小姐,他说的是兰蒂语,我能听懂一些。他在问我们是谁。”

“哦,原来是这样。”席柏丽丝说道,“米利卡,我觉得他好像需要帮助。”

米利卡试着走近这个看起来有些可怖的人,她有些胆怯的向他问道,“你好,先生,我们途径这里,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那人轻轻晃动了一下,一个搭在他腿上乌鸦尸体也随之晃了一晃。他没有说话。

席柏丽丝慢慢向他走近,她见他闭目垂头,看起来奄奄一息。

“米利卡,我们把他扶起来吧。”

“席柏丽丝小姐,我想我们先不要擅自做决定比较好。”米利卡在看到这个人身上脓疮后,感到担忧的对席柏丽丝说道。

“我觉得他好像病的很重。”席柏丽丝小心的移走压在他身上的一块动物骨骼说道,“帮我问问他吧,看他能不能自己站起身来走动?我们可以带他回到我们货船那里。”

米利卡小心的蹲在这个怪人身边,用兰蒂语向他问道,“先生,你能自己站起来吗?我们可以帮助你离开这里。”

一阵沉默之后,那人慢慢抬起了头,但依旧用冰冷的语调问道,“告诉我,你们是谁?”

“我们是,”米利卡说,“我们是嘉兰人。”

“嘉兰人”他眼神黯淡,顶着稀疏脏杂头发的脑袋轻微晃了晃。

“但我们来自斐顿,先生。”米利卡看到他的反应后又补充道。

“斐顿?”

席柏丽丝看到眼前这个人原本浑浊的眼眸,在米利卡说完第二句话后透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情。

“是的,先生,我们虽然是嘉兰人。”米利卡说道,“但是我们来自斐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感谢神明。”那人突然说道,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再那么冰冷。

“先生,你需要什么帮助吗?”米利卡继续向他问道,“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帮我。”他开口说道。

“先生,我们”

他打断了米利卡的话,“帮我,帮我送一封信,还有,帮我去找厄利尔。”

“先生,你说的厄利尔是是斐顿的塔鲁吗?”米利卡问道。

他轻轻点了点头。

“抱歉,先生,你说的这个人,我们很难见到”米利卡说道,“你现在看起来最需要的是找个医生。我们或许可以帮你”

“帮我。”他有些焦急,在轻咳了一声后他说道,“帮我告诉厄利尔。雪鸦的征兆已经出现了。”

“先生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米利卡面露困惑,她感到有一丝为难。

“米利卡,他说的是什么?”席柏丽丝在看到米利卡一番纠结的表情后,也不禁插嘴问道。

“小姐,他让我们帮他送一封信,还要再向雪鸦岛的厄利尔传话。”米利卡说道,“传话的内容是,告诉厄利尔,雪鸦的征兆已经出现了。”

“雪鸦的征兆?那是什么?”席柏丽丝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问问他。”

“他说他只能说这么多,席柏丽丝小姐。”米利卡在同眼前的人交谈之后,向席柏丽丝说道,“我们,要答应他的请求吗?帮他传这个话去给一个塔鲁。还有送一封信。”

“答应他吧,米利卡。”席柏丽丝说道,“这都不是什么很难的请求。我们应该答应他。我们还应该尽快的去帮他找个医生来。”

在看到米利卡向席柏丽丝说话的态度,以及听到了米利卡向他转达的席柏丽丝的回复后,这个衣衫褴褛,虚弱不堪的人才注意起席柏丽丝来,他看着席柏丽丝说道,“谢谢你。”

不等米利卡翻译,席柏丽丝便似懂非懂的冲他点了点头。

米利卡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人突然吃力的将手抬了起来,然后对着席柏丽丝缓缓伸出。

一个吊坠从他手中垂下,席柏丽丝看到,那是一个悬挂在金色链子上的,嵌有紫石的金十字八芒星吊坠。不过这个八芒星与那些圣堂顶端的八芒星有所不同,在它的下端不见了两个尖星角,替代星角的则是一对微微卷曲,造型奇特的羊角。

“拿着它。”他虚弱的说道,并伸手向席柏丽丝递了一递。

席柏丽丝看到他的这个举动感到不解,她转而看向了米利卡。在米利卡向席柏丽丝翻译了他的话语后,席柏丽丝才缓缓的接过了那个八芒星符吊坠。

“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席柏丽丝向米利卡问道。

“他说你拿着这个去见厄利尔,他就会相信你的话。”米利卡翻译道。

在又翻译了两人之间几句简短的对话后,米利卡突然自主的向那人问道,“先生,该如何称呼你?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

“达尼禄,侯爵。”那人提起一丝气息说道。

“侯爵?”米利卡惊讶的问道,“您是兰蒂的侯爵?”

达尼禄抬了抬眼,轻轻点了点头。

“侯爵大人”米利卡语气变得温和和恭敬了许多,她向他问道,“侯爵大人,您遭遇了什么?您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达尼禄有气无力的微微摇了摇头,“遭遇了什么,不重要,我已将死。”他咳了一声后,低声说道,“感谢神明,在我死之前,遇到了你们。”

“侯爵大人,您。”米利卡说道。

“信。”达尼禄说着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密封的纸筒,他用手向身前缓缓递了递说道,“交给教皇。”

米利卡猛的一惊,“大人您说的是交给,交给教皇?”

达尼禄轻轻点了点头。

席柏丽丝不解的看着米利卡,她在等待她的翻译。米利卡暂且没有转头向席柏丽丝翻译达尼禄的话,她向达尼禄说道,“大人,您的这个要求,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您办到。教皇他,我们很难见到。”

“不需要你们去。到西南方的,那个小镇上,找到圣堂里的司铎,让他去。”达尼禄喘息着说道,“记得给他看,我给你们的护身符,他自会去向,向教皇送去的。”

米利卡恍悟点了点头,她转而向席柏丽丝说道,“小姐,这位达尼禄侯爵他让我们帮他送一封给教皇的信,给附近小镇上的司铎送去。”

“哦,给教皇的吗?”席柏丽丝也感到一丝意外,她随即说道,“那这封信一定很重要了,我们就帮他去送吧。”

“我们会帮您去送信和传话的。”米利卡接过了达尼禄手中的信,她将小信筒交给席柏丽丝后,对他问道,“侯爵大人,您还需要我们帮您做什么吗?”

“没,没什么了。如果,你们真想帮我,就快去吧,快离开这里,去找他们吧。”达尼禄虚弱摆了摆手说道。

“席柏丽丝小姐,达尼禄侯爵他快不行了,他说他想让我们尽快离开。”米利卡向席柏丽丝转述。

席柏丽丝看着达尼禄问道,“米利卡,他得的是什么病?没有救了吗?”

在米利卡转问询达尼禄的同时,席柏丽丝小心的伸出手去,摸向了达尼禄长着脓疮的胳膊。她感到他胳膊上的疮看似柔软,但摸上去却坚硬无比,甚至还有一丝剌手。

米利卡看到了席柏丽丝的动作,她担心席柏丽丝会因触摸达尼禄身上的脓疮而被传染,于是慌忙拉回了她的手臂。

“是阿卜苏蛇密会的毒。”达尼禄看着席柏丽丝刚刚摸向自己手臂的手低声说道。

在米利卡向席柏丽丝翻译了这句话后,达尼禄缓缓的再度抬起头,他盯看着席柏丽丝的眼睛向她问道,“告诉我,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席柏丽丝。”席柏丽丝在米利卡向自己翻译了达尼禄的话后,回答道。

“席柏丽丝”达尼禄继续说道,“这是你的姓?”

“罗兰。”席柏丽丝向米利卡回复道,“席柏丽丝·罗兰。”

达尼禄在听到席柏丽丝的姓氏后显得颇为惊讶,他直勾勾的又看了席柏丽丝片刻,而后才又缓缓问道,“你是嘉兰人?”

“侯爵大人,她是嘉兰人。”米利卡说道。

“翻译我的话。”达尼禄声音低沉的对米利卡说道,从他的声音里,米利卡感受到了不容反驳的威严。

“我是嘉兰人。”席柏丽丝看了看米利卡说道,“我一直生活在嘉兰的那里,哪里都没有去过。”

“你说的那里,是哪里?”达尼禄看着席柏丽丝说道。

“翡翠城。”席柏丽丝向米利卡回复。

达尼禄听到米利卡的翻译后,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又缓缓仰头呢喃了几句。

“他看起来很虚弱了。”席柏丽丝向米利卡说道,“米利卡,我们应该先帮他走到屋外去。”

达尼禄垂下了头,他在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在我的右手旁,那几只鸟的尸下,有一把匕首,把它拿走吧。算是,我对你的,对你答应帮助我的感谢,席柏丽丝。”

米利卡迅速在杂物堆里翻找出了达尼禄所说的匕首。

她见那匕首竟是插在黄金打造的剑鞘中的,剑鞘上还铭刻着神秘的花纹和奇异符号。于匕首的手柄处,装饰有青金石。位于匕首手柄末端的圆头,则是一大块水晶。

见米利卡直勾勾的看着手中的匕首,达尼禄声音转而冰冷低沉的说道,“交给她。”

米利卡回神慌张的将匕首交给了席柏丽丝。席柏丽丝在从米利卡手中接过这把匕首的时候,她感到了匕首很重。

她没有抽出匕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匕首,而是又将匕首递还给了达尼禄。

“米利卡,请你告诉他,我们会帮助他送信和传话的。这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不必用这样的东西来感谢我们。”

达尼禄没有伸手去接匕首,他坚持说道,“拿走吧。我本想让它,我心爱的“安卡密刃”伴我死去。但现在,我决定将它交给你了。”

在米利卡向席柏丽丝转达了达尼禄的话语后,席柏丽丝犹豫了一番。但随后,她看到了达尼禄坚定的眼神。她默默点了点头,收下了匕首。

“你们走吧,不要,再管我了。”达尼禄呼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安静的,在这里等待那一刻的降临。”

席柏丽丝又说了些关心的话语,但在达尼禄的要求下,席柏丽丝只得缓缓起身,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躺坐在满是杂物和鸟尸中的虚弱老人后,她和米利卡一起退出了这个暗间。她招呼了一直趴伏在门外的诺希比,一起离开了小屋。

第四十七章 木春菊小镇

从密林中回到岸边,席柏丽丝见到船上的人们早已搭起了准备露营的帐篷。她找到米基查兰,向她诉说了她和米利卡刚刚的见闻。

“孩子,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没有必要再询问我的建议了。”米基查兰听席柏丽丝和米利卡讲述完在山坡密林里的见闻后,对席柏丽丝的提问回答道。

“女贤,你会陪我一起去雪鸦岛的是吗?”席柏丽丝问道。

“我会陪你去的。我很好奇那个人说的雪鸦的征兆是什么意思。”米基查兰说道,“话说回来,本身照看好你,也是塔鲁对我的托付。”

“谢谢你女贤。我不知道,我像刚刚那样去答应一个陌生人的请求对还是不对。”席柏丽丝向米基查兰说道。

“人生诸多的选择,对与不对,在答案揭晓前谁都无法断定。”米基查兰说道,“就像塔鲁他做出的选择一样。不过我坚信,无论我们做出何种选择,先祖都会始终庇佑着我们。”

“先祖”席柏丽丝沉思了一下说道,“女贤,如果我虔诚的向先祖发出请求,那先祖会让他安全回到斐顿的,对吗?”

米基查兰轻轻笑了笑,说道,“席柏丽丝,你真心的信奉斐顿先祖了是吗?”

席柏丽丝稍稍迟疑,她目光垂下又抬起后,点了点头,随后她问道,“只要我真心的信奉先祖,先祖便会答应我的请求的,对吗?”

“这只是前提。”米基查兰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向先祖祈求什么,那就应该去找先祖之船。等你找到先祖之船,并对着船上的引航灯做出祈祷后,那先祖便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帮你完成心愿了。”

“先祖之船?那是什么?”席柏丽丝问道。

“一艘传说中的船。”米基查兰说道,“没人知道那艘船是什么样子的,长久以来,很多斐顿人为了各自的心愿而前去寻找先祖之船,他们都希望自己的愿望能被先祖应允。但那些去寻找的人要么永远的消失在了海上,要么一无所获的狼狈而回。”

“从未有人找到吗?”席柏丽丝问道。

“当然也有。”米基查兰想了想说道,“据说老国王托佛利曾找到过。不过他现在已经去世了。人们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先祖之船。”

“老国王找到过那艘可以实现愿望的船?那他许了什么愿望?”席柏丽丝好奇的问道。

“我不清楚,也没人清楚。”米基查兰说道,“不过从那之后,一向勇敢无畏的老国王他变了,他变得胆小怕事,畏手畏脚,并且再也不愿意出海探索了。他的改变,也影响到了他的儿子,现任国王小托佛利。”米基查兰感叹了一声后,继续说道,“时光荏苒,曾经的英俊的小托佛利如今都也成了老人。”

“哦,我希望我也能找到先祖之船。”席柏丽丝轻声说道,“我希望他能平安无事的快点回来。”

“嘿!斩熊者!”

几个斐顿战士从一边走来,他们打断了席柏丽丝与米基查兰两人间的对话。他们冲着席柏丽丝喊道,“你刚刚跑去哪里了,看,我们已经按我们的约定将那些女人送到了岸了,你也是时候把你的契文交给我们了。”

席柏丽丝看向他们,点了点头。她拿出契文,然后将契文毫不犹豫的交到了他们的手上。

一个战士拿着契文笑着看了一番,而后他对席柏丽丝说道,“你应该在契文上写上字,以表示那艘船是你交易给我们的。”

席柏丽丝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会写斐顿字。写嘉兰字可以吗?”

战士想了想说道,“也行吧。总之,你要写上字才行,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们是偷来的契文呢。”

席柏丽丝点了点头,她从一个战士手中接过了一支羽毛笔,在蘸了点墨水后,她提笔在契文上书写了明文。

几个战士们在看到契文上的字后喜笑颜开,他们高兴的欢呼了起来,并大声唱起了歌。

席柏丽丝向一个喜笑颜开的战士问道,“你们要怎么回到斐顿去呢?”

“哦,这里没有了其他的船只。我们只能等船长他到附近的镇子上处理掉货物后,再一起返回斐顿了。”那个战士对席柏丽丝回答道。

席柏丽丝看了看缓丘一侧海浪中倾斜的兰蒂战船,向那战士问道,“这里的船都损坏了吗?”

“别打那两艘破船的主意了,我刚刚去那边看过了,那两艘船上面臭极了。死了好多鸟。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拿。”战士说道。

就在此时,米基查兰突然开口对还在欢呼着的战士们说道,“战士们,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什么忙?女贤。”一个战士笑着问道,“您尽管吩咐。”

“我和斩熊者要去附近镇子上送件东西,我想请你们随我们一起去。”米基查兰说道。

席柏丽丝转头抬眼看向了米基查兰。

“哦,你们也要去附近镇子上吗,那正好,我们也要随着货船的船长一起去镇子上呢。”一个战士说道。

“你们去做什么?”米基查兰问道。

“当然是把带来的女人卖掉。”战士笑着说道,“我斐顿家里的食物可不够她吃的。我家里还有两个正在长大的孩子呢。除非那个女人她能吃草,还会像母牛那样产那么多的奶。”

米基查兰点了点头,转而对席柏丽丝说道,“我们一起去镇子上,你去完成你答应别人的事情。”

“谢谢你女贤。”席柏丽丝摸了摸衣兜内的信卷说道。

“那个小镇叫木春菊小镇。”

两天后,船长在对向小镇的斐顿人队伍里,那些来自守望岛上的战士说道,“我之前去过那里。那里不算大,我可不敢保证你们一定会卖掉你们的奴隶。不过,如果你们卖不掉你们的奴隶,我可再不能准许那么多的人再上我的船了,她们实在太浪费补给了。”

在靠近到木春菊小镇的时候,席柏丽丝看到了大量的白色帐篷,它们连绵不断,将一座小镇围得水泄不通。

“天呐。”船长在看到小镇上的景象后惊叹道,“难道圣米希尔港的人都跑到这里来了?”

“船长,我们带来的驯鹿肉干和保暖的动物毛皮一定会很好卖。”一个抬着货箱的水手说道。

“嘿,如果他们缺少食物和必要的保暖物的话,那我们应该把价格定得再高一些。”船长说道,“不过我想,这次他们或许不会像上次那样,高价买我们带来的鹿角了。”

当席柏丽丝走到小镇附近的时候,她看到大量的兰蒂居民围向了抬来货物的斐顿水手。穿过拥挤的人潮,席柏丽丝清晰的到了小镇圣堂的尖顶,和尖顶上的十字八芒星。

“圣堂的司铎一般都会呆在圣堂里,我们去那里找他吧。”席柏丽丝向米基查兰说道。

米基查兰看着席柏丽丝没有说话,她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席柏丽丝在前面走。

小镇圣堂前的广场,被肮脏凌乱的临时营帐占据了大半。在三人穿行其中,经过广场中心的喷泉池的时候,米基查兰突然坐到了喷泉的池台上不走了。她对转头看向她的席柏丽丝摆手说道,“让米利卡带你去吧。我不能再靠近那里了,那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你们尽快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席柏丽丝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女贤。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席柏丽丝和米利卡很快在脏乱的广场上挤出,来到了圣堂门外。本以为穿过这些杂乱的帐篷后,就可以顺利到达圣堂里的席柏丽丝惊讶的发现,此时的圣堂门前竟然一致面朝圣堂,跪满了人。

人们挤在一起安静的跪着,跪着的人们一直从广场上延伸到了圣堂内。席柏丽丝目光越过密密麻麻的跪在地上祈祷的人们的头顶,她透过开着的圣堂大门向内看到,圣堂内的一些僧侣正在诵着她听不懂的经文。

席柏丽丝拿出信卷在手,她本欲静待弥撒结束后再去找圣堂内的司铎。但她担心米基查兰会因久,因而她在犹豫了一下后,试图穿过跪着的人群向圣堂内走去。但她很快发现,人们紧紧的跪靠在一起,根本没有多少空间可供她穿过。

她纠结的回头看向了米利卡,本想向她求助,但她却见米利卡此时在额头与胸前画了个十字,而后双手蜷缩合十,对着圣堂内的十字八芒星闭上了眼睛。

看到这里,席柏丽丝感到有些茫然,就在她犹豫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她身旁的一位兰蒂妇女突然略显愤怒的用力拉了拉她,席柏丽丝从她的眼神和动作里看得出,她在示意她要么走开,要么跪下。

席柏丽丝准备转身离开,但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叮当”一声。达尼禄交给她的羊角十字八芒星符从她的腰间滑落了。

“啊”

不等席柏丽丝听到星符落地的响声后俯身去捡,她便先听到了那兰蒂妇女发出了震惊的低声惊叹。

随着那妇女发出的惊叹,席柏丽丝将掉落在地的吊坠捡起。但在起身后,席柏丽丝意外的发现,包括刚才那名妇女在内,她周围的很多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了她的手上,她那拎坠着十字八芒星符的手上。

很快,席柏丽丝手中的星符引起了她周围人们的一阵骚动,这骚动越延续范围越大。远在圣堂内部的司铎在看到圣堂外人群发出的骚动后,暂时停止了诵读经文,他转而看向了人群中央的席柏丽丝。

随着司铎停止了诵经,大量跪着的人们顺着司铎的目光向后转来。很多人在看到了一手持星符一手持信卷,目光望向圣堂内的席柏丽丝后,纷纷惊叹着站起了身并为她让开了道路。

看到席柏丽丝手持星符,从惊讶不已的人群中穿过,米利卡也迅速跟了上去。

席柏丽丝通过人们让开的道路,走进了圣堂门内,一直走到了司铎身前。伴着司铎惊讶的目光,席柏丽丝向他递去了信卷。

司铎盯看了席柏丽丝垂着的手中拎着的星符一阵后,才缓缓伸手接过了她递来的信卷。

“司铎大人,这封信是一位名为达尼禄的侯爵写给教皇的,他拜托我们带来给您,希望您能将它转交到教皇那里。”米利卡赶到席柏丽丝身后,向司铎说道。

随着米利卡的话音落下,席柏丽丝看到了司铎神情变得颇为惊愕,圣堂内的人们也随即发出了一阵低声议论。

在米利卡与司铎继续进行交谈的时候,听不懂兰蒂语的席柏丽丝茫然的看了看周围。

在这个并不算大的圣堂内,她看到在摆放着圣物的祭台两旁,堆砌着两堆不算大,但都由贵重金属制品和金银首饰组成的财宝堆。在财宝堆附近的地面上,还零星散落着不少银币。席柏丽丝想,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人们向这个圣堂捐赠的。只是她不明白,这些连房屋都没有了的人们,为什么还会向这个小圣堂里捐赠这么多的贵重物品。

随着米利卡和司铎的谈话结束,席柏丽丝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圣堂。

“米利卡,你告诉他们那个侯爵先生的事情了吗?”席柏丽丝走出人群后向米利卡问道。

“我当然说了,席柏丽丝小姐。我告诉了他们我们之前见到的一切。他们现在就已经派人去那间小屋那里找他了。”米利卡说道,“你知道吗,小姐,我们见到的那个达尼禄侯爵,他可正就是包括圣米希尔港在内的这一带大片土地的领主。也难怪那些人们在见到你手里的星符后会感到很惊讶,并还为你让开了道路。因为他给你的这个星符,不止是他的护身符,还是他家族的家徽和圣物。”

“哦,原来是这样啊。”席柏丽丝说道。

第四十八章 衔尾蛇密会

弗里德利尔被两个亚梭尔人衣着的人救出竞技场内场后,便迅速的被他们蒙上了一件灰色的斗篷。两人引领着隐藏在斗篷下的弗里德利尔,穿越了竞技场内混做一团的人群。他们赶在更多的卫兵到来之前,从竞技场的一个小门闪身而出,径直的跑向了远处一栋残桓的嘉兰建筑之后。弗里德利尔透过斗篷兜帽下的缝隙看到,在建筑残墙的后方,正停着一辆有蓬顶遮蔽的货物马车。

马车在那两人携引着弗里德利尔进入后,即刻便由等候已久的车夫驾动了。随着一声马鞭响,马蹄奔踏一路向西南而去,远远驶离了狮王城以及这处竞技场。

弗里德利尔扶着折断的左臂,他依靠在车厢的护栏上警惕的看着眼前将他营救出来的两个人。他到此时才清楚的看到,将他救出来的这两人都是年轻的男子,他们一个黑发肤色较深,浓眉大眼,另一个则皮肤较浅,金发碧眼。弗里德利尔从他们的外貌上判断,至少这个金发碧眼的男子不是亚梭尔人,他更像是嘉兰或兰蒂人。

黑发男子率先从马车上掰下了一根木条,而后金发男子也扯下了一节衣物,撕成了布条。两人向弗里德利尔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后,在弗里德利尔迟疑的目光中,协力帮他暂时固定了折断的胳膊,并帮他打了简易的绷带。

“谢谢。”弗里德利尔忍受着手臂上的疼痛,他面色坚定的对他们说道。

两人明显听不懂斐顿语,他们只是相继对弗里德利尔点了点头。

对于两人间接下来的对话,弗里德利尔是完全听不懂,他隐约的能够判断的出是,他们说的像是兰蒂语。

马车行驶了不久,便转入了一片树林,而后道路开始变得越发颠簸。在树林开始变密的时候,弗里德利尔看到两人起身拉开了马车的布蓬,并卸掉了顶棚的骨架,他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茂密的树枝划破马车棚顶,或是碰撞棚顶骨架阻碍马车前行。

弗里德利尔透过拆掉的顶棚向马车前望去,他看到驾车的是一个身着亚梭尔服饰的老人,他此时正气定神闲的挥着马鞭,驾驶着这由两匹马拉动的马车。

老人嘴里叼着一个在弗里德利尔看来非常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忽明忽暗的燃烧着,并冒出大量烟气。老人在察觉到弗里德利尔一直盯着他看后,回头冲他笑了笑,并向他问道,“要不要来一口?”

弗里德利尔没有听懂他的话语,他保持着一丝警惕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老人耸了耸肩,继续驾车前行。

在小心驶过一条浅浅的溪流后,马车在一处不算高大的石碑旁停了下来。弗里德利尔起身向马车旁的这座石碑看去,他只觉得这座石碑如同这部片森林一样古老,它布满枯枝藤叶的碑面已蚀出了无数细小的斑点,就连那造型奇异的基座也生出了青苔。

三人下了马车,金发男子简单清理了一下石碑附近的藤蔓。老人则用手拂去了石碑顶部掉落的几片枯枝断叶,弗里德利尔惊奇的站起了身,他发现,被枯枝断叶遮挡的石碑上,竟雕刻着一个衔尾蛇的标志!

弗里德利尔对突然出现的这个标记感到震惊不已,他一直认为,衔尾蛇标志是属于他家族的家徽,也可以说是属于霜迹岛的独有标识,甚至也可以说那是属于斐顿的。但此时此刻,弗里德利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在远离斐顿的亚梭尔领土上,见到了他自幼便视为家族荣耀的衔尾蛇标记。

他抬着负伤的手臂跳下马车,他快步凑近石碑向那标记仔细察看。他惊讶的发现,这个衔尾蛇标记雕刻,竟是与他的那枚戒指上的衔尾蛇造型毫无二致。

“你们认识这个标记吗?”弗里德利尔向身边的三人问道。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弗里德利尔的话语。黑发的年轻人看了看标记,他猜测弗里德利尔的话意,上前轻轻拍了拍石碑上的衔尾蛇标记,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和其他两人。

弗里德利尔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衔尾蛇标记,又指了指自己,他想让他们知道,这是他家族的标记。见三人没有什么反应,他又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亮出了食指,他本想给他们展示自己的衔尾蛇戒指,却恍然发现,他那枚佩戴已久的衔尾蛇戒指早在翡翠城时便已让埃文森转交给了席柏丽丝。

老人看着弗里德利尔空无一物的手指耸肩一笑,他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做些彼此都看不懂的动作。随后老人转身走了两步,他侧身向弗里德利尔招了招手,示意他不要再回到马车上,而是要他步行跟随他一起走。

弗里德利尔会意,他跟在老人的身后向林中走去。那两个年轻男子则将马车驾往了另一个方向。

随老人爬下一段山路后,弗里德利尔看到了一处古树参天的山间的谷地。而在谷地的狭窄隘口上,他看到了两名身着蛇鳞铠甲,外罩墨绿斗篷,手持长剑的卫士。

待走近两名隘口卫士身边后,弗里德利尔惊讶的发现,这两名战士手中的长剑,式样竟同他已经被亚梭尔人缴获的爱剑“夜幕”无异。

他疑惑重重的随着老人穿过隘口,来到了谷地里面一处靠近悬崖下的空地上。他看到这里盖着数十间的木屋,这些木屋建造奇异,似带有一丝斐顿的风格,但却又在细节上与斐顿各岛的建筑有着明显的不同。卷曲的木质屋角上铭刻着奇怪的符号,他看着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到底从哪里见过。

随老人穿过几处空置的木屋后,弗里德利尔来到了一处筑于山壁根部,一栋有着巨大圆形木门的屋前。在这大圆门外,弗里德利尔见到了一个人,一个让他觉得似乎是这里领袖的人。

那是一个肤白貌美,留有修剪整齐的乌黑短发,长着高挺的鼻尖,黑瞳四周涂有暗色眼影的年轻女人。她身材高挑丰满,在她白皙颈部束着的黑色颈环下,是一件将她全身全副遮蔽的绛紫色斗篷,于斗篷之下,有一双修长的,穿着铭有暗纹的棕黑皮靴的双足露出。

弗里德利尔见一路将自己领来的老人,上前对这个美女的女子说了些什么,他从他们交谈的神态上感受到,老人似乎是在向她做着汇报。美丽的短发女子没有做过多的回应,她只是对老人的话语微微点了点头,以示知晓。

她在老人诉说完之后,看了弗里德利尔两眼,而后向他走近了过来。

随着她的走动,弗里德利尔才发现,在她斗篷之下的腰间,还挂着一支并不算长的带鞘银柄细剑。细剑在她站定的同时从斗篷内晃动着露了出剑柄。弗里德利尔目光敏锐的向剑柄上看去,他发现,她的剑柄上竟有着与他“夜幕”剑柄上一致的衔尾蛇标记!

在弗里德利尔观看剑柄的同时,她也注意到弗里德利尔将目光锁定在了她腰间的剑柄上。她当即取下佩剑,指着衔尾蛇的标记向他问道,“你认识吗?”

弗里德利尔虽不知她所问何意,但他见她指着衔尾蛇标记向自己问询,他还是似懂非懂的对她点了点头。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她又问道。

弗里德利尔指了指衔尾蛇标记,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出了一个挥剑的动作。他本意想向她表示自己也有一把同样标记的剑,但她在他做完动作后不解的摇了摇头。

“看来我们之间暂时还很难交流。”她说着指了指弗里德利尔的伤臂,示意他要先处理自己的伤。

弗里德利尔不明其意,只是向她报以微微一笑。

“涅兹戈达,先为他治疗吧。”她转而向身后的老人说道,“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什么重要的线索,但我们想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好吧,奥伊芙小姐。”这个叫做涅兹戈达的老人说道。

在奥伊芙转身离开后,弗里德利尔被涅兹戈达带到了他所居住的房间。

在老人的房间里,弗里德利尔看到整间房屋内布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在架子上摆有各种色泽的奇异矿石以及种种造型独特的金属制品,而墙上,则是挂着无数奇怪的动物头骨,就连天花板上也还吊着一只白色的海龟标本。

涅兹戈达示意弗里德利尔坐到椅子上,而后,他拆开了他的手臂上的固定夹板,并对他的伤势进行了一番检查。查看了一番之后,涅兹戈达向弗里德利尔说了一番他听不懂的话语。见弗里德利尔眼神迷茫,面无表情,涅兹戈达回身从柜子中取来了一些必要的医疗用具。他拿着一把小刀向弗里德利尔示意,他要对他进行手术。

弗里德利尔又看了看涅兹戈达拿出来的绷带,针线和药膏后,才会意的对他点了点头。

涅兹戈达徒手对弗里德利尔骨折的手臂进行了复位,在将弗里德利尔折断的骨头进行了复位对接之后,他迅速的使用了一些在弗里德利尔问起来带有酒味儿的纯白的药水,随后,他拿起针线缝起了伤口。在涅兹戈达缝起的弗里德利尔手臂伤口的同时,他向他的伤口涂抹了一些黄色的药膏。弗里德利尔闻到,那黄色的药膏散发着一股蜂蜜的味道。

看到弗里德利尔全程面无表情,丝毫不惧疼痛的观看自己对他进行治疗,涅兹戈达在手术完成后向他伸出了大拇指,并对他赞叹道,“你很勇敢。”

弗里德利尔会意的冲他微微笑了一笑。然后他用手指了指一个放在架子上的金属小船模型,又指了指他,也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谢谢,我想你是在夸我的技艺好对吗?但那艘船并非是我制作的。”涅兹戈达笑着说道,“它是奥伊芙的作品。奥伊芙小姐。”

弗里德利尔再次从他口中听到了奥伊芙这个词,于是他向涅兹戈达指了指屋外,并向他问道,“奥伊芙?”

涅兹戈达点了点头,“奥伊芙。是的,奥伊芙小姐。”

“奥伊芙。”弗里德利尔重复了一句后,向涅兹戈达指向了自己说道,“弗里德利尔。”

“随我来吧,弗里德利尔。”涅兹戈达笑着起身对弗里德利尔招了招手,“你需要在这里住下来休息养伤。”

涅兹戈达带弗里德利尔来到了营地里一间空置的小屋内,弗里德利尔进到屋内后看到,这个小屋虽不算大,但其中的生活用品却是一应俱全,摆放整齐,甚至床上还铺着一张干净整齐的垫毯。

“这是你的房间了。”涅兹戈达笑着对她说道。

“谢谢你。”弗里德利尔虽然并不知道涅兹戈达说的是什么,但他觉得,他带他来这里的目的,应该就是让他在这里暂时住下来。

第四十九章 铁匠

朔定塞上的烈风将营旗吹得哗哗作响,几欲折断。卞来持着腰间的障刀跟在挽风将军李永国的身旁,他与他一同顶风走在要塞的城墙上。在他们的身下不远处,挽风营的兵士正在风中喊着洪亮的口号进行着操练。

“李将军,姬大将军安排新的作战计划了?”卞来顶风转头向李永国问道。

李永国将拿着令旗的手被在了身后,他抬头任凭大风吹着,俨然一副巍然不动的样子。“安排了。”他过了一阵才开口向卞来说道。

“那敢问将军,今年我们是要出击哪里?”卞来问道,“胡达雷部?”

“今年,哪里都不出击。”李永国说道,“坚守长城一线。”

“守?为什么?”卞来疑惑的问道,“从去年姬将军带我们出击以来,取得的战果显著,将士们士气高涨,胡达人也明显不敢再随意进犯我地。这大好的势头下,为什么突然又转攻为守了?”

“卞来,你难道没有听说我伊洛东部几地,遭受严重水灾的事情吗?”李永国问道。

“水灾属下倒也听说了。”卞来问道,“可不知这,与进攻胡达人何干啊?”

“赈灾是需要大量费用和粮食的难道你不知道吗?”李永国说道,“而且就我伊洛目前来讲,国库消耗还不止于此,据报,现在我伊洛水军也在全力清剿东南来犯的樱州之敌。虽然不久前他们一举击溃了北上的樱州船队,但是玉衡州一带尚有不少樱州人苟留扰民,想要完全剿除他们,同样也是需要消耗大量国库储备的。在这种形势下,经皇庭斟酌考量,我们也就暂时不能再北出大漠了”

“是将军,属下明白了。”卞来转而感叹,“哎,只可惜如此形势下,若能再次出击胡达人,一举将他们从大草原上消灭就好了。”

“姬远将军又何尝不想啊。”李永国说道,“可那也非易事。”

“李将军,话说咱水军的兄弟们也够厉害的,他们一战就击溃了樱州主力?”

李永国点了点头,“是,晴甫发来的军报上是这么说的。”

“晴甫?”卞来问道,“咱水军是在晴甫打的胜仗?”

“是的。”

“太好了,将军你可知道,我就是晴甫人。”卞来自豪的说道,“咱水军在晴甫打赢了仗,我也都感觉脸上有光呢。”

“原来你是晴甫人”李永国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可知现在晴甫全境都已经”

“怎么了?将军?”卞来问道,“将军是不是想说晴甫全境的水都已经退了?”

“淹了。”

“什么?!”卞来惊恐的问道。

“是全淹了。”

“怎么可能,将军,什么样而的大水也不可能把整个晴甫都给淹了吧?这个消息会不会不太准确。”卞来说道。

“昨日洛川给姬远将军的信报上清楚写着的。我也看到了。”李永国说道。

“老天爷啊,这是怎么回事?”

“信报上报告了这段时期以来海水的上涨情况。摇光州九郡中的晴甫,幻阳二郡几乎全境被淹。玉衡州的州府落珠城,十一郡中的泉溪,启羽,翠烟三郡部分低地被淹。就连我开阳州东部也有游牧部族报告说海水泛滥成患,侵地广袤。”

“怎么会这样。”卞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黯然的说道,“这是为什么”

“没人知道为什么。”李永国说道。

“将军”卞来一时郁郁无言。

“卞来,你调整好情绪听我说。我今天把你单独叫来并非为了告诉你这些受灾的事情,而是有一道军令给你。”

卞来立刻整顿了一下身上的铠甲,而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李永国说道,“属下听令。”

“转骠骑大将军姬远令,着挽风营,匡灭营,飞穹营各出精锐十人,同延笛部向导十人,共计四十名战士,三日内启程北进幽冥地,刺探胡达动向。”

“接令。”

卞来站起身后即刻向李永国问道,“将军,您要遣我,进,进幽冥地?”

“要我再对你重复一遍军令?”

“属下不敢!”

“卞来啊。”李永国语气放缓,说道,“其实这个任务,莫要说你不理解,说实话,就连本将我也不是太明白。一来,这刺探军情的任务头一回听说要由各营抽调精锐,并组成四十人的规模,二来,这幽冥地远处大漠之北,去那里刺探军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于这些困惑,我也问过了姬远将军,但大将军说他自有安排。”

“李将军,听说可那幽冥地寒冷异常,听说就是连胡达人也不去啊。我们去那里能干嘛。”卞来困惑的说道。

“听说?行军打仗靠听说?”李永国向卞来呵斥道。

“属下知错。”卞来低头说道,“属下悉听将军指示。”

“卞校尉,此次姬将军要我挽风营出十个精锐,我当先挑选了你。你单骑追杀敌将已成士兵榜样,必是不可推脱。而剩下的九人,我就不再干涉,校尉以下的精兵,由你自行选择。另外,除了你们自己本有的武器行囊以外,你们还获准可到军需处任领所有此行所需物资,以及任何强弩利剑。”

“遵命。”

“去吧。”

卞来辞了挽风将军李永国,即刻来到了操练场,他站到旗手一侧,目光扫过众兵士。面对这些常年相处的同袍,他心当即有了六七个合适的人选。

看着眼前这些年轻健硕的兵士,卞来突然从心底又感到了一丝不忍。他觉得,这次任务极为特殊,也万分险恶,这些年轻的兵士若是就这么被自己带走,定有一些是要回不来的了。这李永国,一定也是知这些个人不好挑,反倒推给我一了白了,卞来想道。

卞来这么想着犹豫了一阵,他没有当即下令召集所需的士兵,而是自个先回到了朔定塞城。于塞城之中一阵踌躇后,卞来踱步当先走至了军需处。

军需处的士兵还没接到李永国的军令,卞来暂且也进不得军械库去挑选武器,他只得先在外面等候。就在他无所事事的时候,一阵敲击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循着叮当作响的声音找去,但见一个匠房外,一个身着囚衣的发配犯人正在一个铁毡上锻造着武器。

卞来见这犯人锻打热铁力道十足,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于是上前对他问道,“你一个发配的囚犯,谁准许你在这里锻造武器的?”

“犯人白无一,受林将军所命,在此锻造兵刃。”

“哦?是林将军命你在此的?”

“是。”白无一头也不抬的敲打着铁毡上的炽铁说道。

卞来见一区区囚犯对自己说话竟头也不抬,还叮当作响一直打着铁毡上炽热的铁块,他心中顿感不快,于是说道,“此前在这里锻造兵器的可是位颇有资历的老军士了,既然林将军现在又转令你在此锻造兵刃,想必你的技艺定是十分高超了。眼下我即将出征,正缺一把陌刀杀敌,不知你可否能给打造一把?”

“林将军若是允许此事,使用此前已经回火精炼的钢铁来锻的话,上等陌刀四日可为你锻成。”白无一依然低头敲打着通红的炽铁说道。

“林将军与我相熟,我自会与他说。可是我三日后便要出征,你需的四日我等不了。”卞来看着白无一说道,“你三日给我打一把怎么样?”

白无一不再作声,只是闷头敲打。

“大胆犯人。”看着白无一这闷声闷气的样子卞来有些恼怒,他向白无一说道,“小小犯人,我同你你说话,你为何理也不理我?”

“请问这位校官,一把本需四日铸成的百炼陌刀,我为您三日铸成,您敢依仗它奔赴沙场吗?”

卞来一愣,他但觉得此囚犯言之有理,语出不凡。卞来转而一想,说道,“那好吧,我看不如这样吧,你先拿来一把你之前锻造的最好的兵刃给我看看。我瞧瞧到底你的手艺怎么样。”

白无一从身后的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把横刀交到了卞来手中。卞来一接,便觉得此刀轻重适宜,十分趁手。他挥了挥,又找了一根木棍凌空砍去,木棍被齐平的削去一节。

“好刀啊。”

白无一看了看他,没有作声,继续闷头敲打。

“哎,我说,你这手艺真不错。难怪林将军把你留在这里呢。”

“谢夸奖。”

“你是从哪里学的这手艺?”

白无一没有作声。

“我问你话呢。”卞来大声说道。

“斜谷。”

“斜谷?!”卞来惊奇的说道,“你是斜谷的弟子?”

“正是,看来大人知道斜谷。”

“何止是知道啊,我一发小就在那里拜师学艺啊。”

“他叫什么?”白无一终于停下了手中铁锤的敲打,他抬眼向卞来问道。

“他叫郁朴。你认识吗?”卞来向白无一问道。

“认识。”白无一说,“他是我师弟。”

“他是你师弟?!你们还是师兄弟呢?这么巧啊。”卞来一改之前的态度,他微笑着向白无一问道,“郁朴他还好吗?”

白无一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哎?你们是师兄弟怎么还不清楚呢。”

“去年他便随着师父去了南方。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白无一说道。

“他去南方干嘛去了?”

“我不清楚。”

“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卞来说道。见白无一默不作声,他转而又问,“不过,你说你一个斜谷弟子,不好端端的在斜谷呆着,怎么还给发配这里来了?犯了什么事儿?”

“杀了人。”白无一说道。

“嘿,你还会杀人呢?”卞来一笑说道,“说来听听,你杀的是谁”

“一个外族商贾。”

“哦。我当你杀的是什么贪官恶霸,武林盟主呢。”卞来转而好奇的问道,“这外族商贾来我伊洛也无非就是做点买卖,你为什么要杀他呢?图他的财物?”

“奉师父之命所杀。”

“那也得有个原因吧?”卞来问道。

“没原因。”白无一说道。

“一定有原因。”卞来说,“你师父,就是我哥们儿的师父,我觉得你师父能让你去杀人,就也能让我哥们儿去杀人,这事儿了不得,我得问个缘由。”

白无一看着卞来迟疑了一下,而后开口说道,“盗窃锻造技术。”

“这锻造技术还能盗窃?”卞来对白无一的回答感到意外,他说道,“你们斜谷的这锻造技术,就算是给那些外族人专门找个师父教他个几年,我看他们也不一定能学得会皮毛啊。”

“大人您对此内情有所不知,我难以给您解答。”白无一说道,“请您知晓一点,斜谷绝不枉杀一个好人。”

“好吧。那你说说你师弟,我的小兄弟郁朴,他之前在斜谷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大人,我还有工作要做,可否改日再聊。”白无一说道。

卞来一愣,他环顾四周见兵士们人来人往,眼下也确实不适合闲聊。“好吧,改日再来找你。”卞来说道。

在卞来转身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又返了回来,他对白无一小声问道,“犯人,我问你,你想不想随我一同出征?”

白无一对卞来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感到有些困惑,他看着他没有出声。

“随我前去幽冥地刺探军情,你敢不敢?”卞来继续说道,“若你此去立了军功,我向将军奏报,那定可保你免刑。”

“幽冥地?”白无一眼睛一亮,他随即问道。

“是,去幽冥地,你敢不敢去?”卞来向他问道。

白无一盯着卞来的眼神看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好!有种!”卞来笑着说道,“你功夫怎么样?若是拖了我的后腿我可也不会带你去。”

白无一在卞来话语间便反身抽出了刀架上的一把障刀,电光火石间,卞来只觉得他挥刀在自己身前一晃,刀又便迅速的被他收回了刀架。

“你这花花架子可不”卞来话语未完,只听得地上叮当一声脆响。

他低头看去,一个铜扣坠落在地,正打着圈。待卞来把地上的这枚铜扣捡起来后他发现,这铜扣正是兵士腰间用来系住箭囊的铜扣。他迟疑的看向自己腰间,一看之下,瞬间惊出冷汗,这铜扣正是自己腰间之物,而眼下那里系铜扣的皮绳正空空的随风荡着。

第五十章 出发

通天塔丁吉尔拉第50章出发通过卞来第二天一整天的软磨硬泡,负责监管充边刑犯的林将军终于答应将白无一派遣予他。

卞来兴奋的找到了白无一,他不等白无一收拾完他那些未完成锻造的兵器,便一路拉着他来到了军械库。

“来,兄弟,穿上这个试试。”卞来从铠甲架上取下了一件沉重的棉甲,他往白无一身上一搭,一边帮他穿一边向他说道,“这棉甲最适合冬季作战使用。咱这一路可是要去往幽冥地,那里不知道得有多冷。穿上棉甲,那是不会错的。”

面对身上沉重的铠甲,白无一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臂,他顿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于是开口对卞来说道,“卞校尉,这件棉甲过于沉重,有碍于我的行动。”

“你之前没穿过这些,不适应罢了,这棉甲可还算不得是正二八经的重甲。我告诉你啊,你身手再好,但是到了战场上,那些刀剑飞矢可是不长眼,到时候啊,你防不胜防。若是冷不丁的你被那些飞矢给来这么给来了一下,那没盔甲的保护的你,那可能就要受伤咯。所以说,铠甲你是必须要穿的。”

白无一点头表示理解,但随后还是说道,“卞校尉你所言不错,但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深入敌后前去刺探军情的。相比与敌接战,我认为快速的轻装驰骋和灵敏的身手躲避敌人的发现,这才是完成任务的关键。”

“呃”卞来抿嘴心中一琢磨,说道,“你说的好像也没错。我们此行确是要尽量躲避敌人,减少作战才是。但是谁也无法料到我们要遭遇什么样的战斗,这铠甲虽有些笨拙沉重,但我想你还是穿着为好。”

白无一摆弄了一下身上的盔甲而后说道,“卞校尉,我既随你出征,当听你之令。只是这幅棉甲,我想赶在出发前对它进行一定的改造,不知你可否允许?”

“这好说,只要你肯穿甲胄,随你怎么弄吧。反正你们斜谷的人本来就对这些最在行。”卞来紧接着又说道,“这甲胄给你挑好了。下面武器的话,我觉得我也就不班门弄斧的给你选了,你自己愿意携带些什么武器,在这里取就好了。李将军之前也发话了,此次出征的战士是可以任意在这里挑选需要携带的武器的,你尽管拿吧。”

白无一目光扫过兵器库一排排的武器架,点了点头。

待白无一挑选了障刀,横刀,陌刀各一把后,他又随卞又去到了挽风营马厩。走近挽风营的马厩,白无一才真正感受到了朔定军的整肃。善于从细节之处观察一切的白无一看到,这偌大的马厩,竟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莫说马粪杂物之类,这地面上就是连喂马的草料都找不到一丝。

白无一心想,若说那武器库中的兵器和甲胄摆放整齐的话,当算是在情理之中,可这这么大一个马厩里,里面战马无数,这朔定军的将士还能将这中保持的如此整洁,那定然是军纪极为严明的了,想必他们的战斗力必也不会差。

“你会识马吗?”卞来看着厩棚栅栏内一排排的马匹向白无一问道,“要不要我替你挑选挑选?”

“不必了卞校尉,我自己挑选即可。敢问,此次任务我们每人配备几匹马?”白无一向卞来问道。

“五匹。”卞来说道,“怎么样?规格够高的吧?”

“透穿敌境,前往幽冥地刺探,每人配备五匹马,也并不算多。”

“五匹马还不算多?”卞来说道,“我伊洛最精锐的龙骧骑出征时也不过每人配马两匹。”

“这是因为我们的马匹数量太少导致的。”白无一说道,“若是龙骧军那种重甲骑兵,他们全副武装行军,每人应有驮马一匹,战马两匹才算够用。”

“嘿,白兄弟,你懂得还真不少呢。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卞来向白无一问道。

“听常往来于各军之中,向他们运送兵刃的同门师兄所讲。”白无一说道。

“哦,那你先挑挑马匹吧,我倒要先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识马。”

“我需要一把弓。”白无一想了想说道。

“要弓?”卞来一愣,紧接着说道,“好,我给你取把骑兵用的角弓来。”

白无一拿了卞来取来的角弓在手,他握着一副空弓从马厩中穿梭行走。

他于马厩之中,每走至一些形体矫健的马匹身边时,便在马首的两侧分别拉放弓弦。其中很多马匹或左或右的,因受到近在耳边的弓弦弹响而受惊转头。只有少数的一部分马匹,它们对发生在自己左右两侧的弓弦的响声都不加以理睬。

对那些于弓箭声没有理睬的马匹,白无一又取了身上的横刀在它们眼前挥动。其中,又有一部分马碍于刀光的反射而摆头。

“卞校尉,我选好了。”白无一指着几匹马说道,“就是这几匹。”

卞来拍手笑着对白无一称赞道,“老道,老道。真没想到白兄弟你竟然如此老道。这若是换做那些新兵来选马,它们一般都喜欢去选那些身形高大的马匹。稍稍懂点的人吧,它们就喜欢看马匹的臀部肌肉,再或者拉出去试骑一圈。再懂点的,他们也无非就是看看马匹的牙齿辨别辨别年龄,或者给马披上重甲,看看它负重奔跑的姿态。我实在没想到的是,白兄弟你竟然就用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方法,就一下子挑出了这马厩中最久经沙场的战马。”

“战马的体格,耐力固然也很重要,但那需要将它们骑出去一匹匹的试,眼下这马厩中的马匹众多,显然短时间内我没办法那样去调选它们,故我也只能采用这个方法了。”白无一说道,“这几匹马它们不惊弦音,亦不惧刀光,显然它们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或参加了残酷的实战的。选它们,不会错的。”

“说的不错。斜谷山庄的人果然个个是人中之杰。”卞来说道,“想我那个小兄弟郁朴,也就是你的师弟,他可真是拜师学艺去对了地方了。”

“卞校尉,敢问这次行动由谁指挥?”白无一转而问道。

“谁指挥?”卞来被白无一这么一问才突然意识到,李永国给他的命令里并没有提及由谁指挥这个事。

“挽风营的十人肯定是我指挥,但若说总指挥”卞来想了想说道,“那还要等到出发那天听将军的指任了吧。”

出发日的一早,卞来便率着白无一与其他八位全副武装的挽风营兵士,来到了朔定要塞的北门之下。随后,朔定军匡灭营与飞穹营的二十名战士也在各自校尉的带领下驱马赶到,并在门下集结。

白无一看到,匡灭营的十个战士人人身着明光甲胄,持着长枪。在他们随行的马匹上,驮着的除了毛毡营帐,被褥衣帽,水囊粮袋之类,还有大盾,陌刀这些重兵器。而飞穹营的兵士看起来也并不比匡灭营轻松多少,他们虽身着了较轻一些的皮甲,但他们战马上却是带着下马作战用的长弓,骑马作战用的短弓,近战用的重矢箭头箭囊,远距离抛射用的轻矢箭头箭囊,亦还有近身格斗用的障刀。

随着奔踏的马蹄声再次由远及近的的响起,白无一看到,卞来口中的那十个延笛向导也到了。

第一次见到延笛人的白无一看到,他们的服装与朔定军大相径庭,他们身上一点甲片都没有穿戴,他们只是穿着厚实的皮袄,头戴着皮帽,背负着一把短弓。

四十人的出征队伍集结完毕,大家静待传令兵的到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传令兵还不来。”卞来驱马走到飞穹营队伍前,对他们的带队校尉单照说道。

“卞哥别着急,兴许他们是在给我们准备壮行酒呢。”单照笑着说道。

“去你的,壮行酒那是给送死去的人喝的。”卞来说道,“我才不喝那玩意。”

“卞哥你说,我们这去幽冥地,那还不就是去送死呀。”单照说道。

卞来瞥看了几眼一旁的其他战士,而后说道,“小单,你这话可是扰乱军心啊,我告诉你。”

单照笑了笑说道,“不敢,不敢。卞哥的官腔打的实在了得。”

“我打你。”卞来扬起马鞭笑着对单照说道。

“大将军来了。”

“别唬我,将军来了我也得打你。”卞来拿着马鞭继续笑着说道。

“大将军真来了。”

看到单照的表情不像是说笑,卞来当即回身向后看去。他惊讶的看到,随着一队卫兵开道,在挽风将军李永国的陪同下,帝国的骠骑大将军姬远,从城塞内城策马向这里来了。

准备出发的四十将士们看到姬远将军后霎时都愣了,他们万没想到姬远将军竟会亲自赶到城塞门下来下达军令。他们迅速下马整顿了队形,静待姬远将军赶到。

白无一立于卞来身旁,他微微踮脚看向帝国大名鼎鼎的姬远将军。他但见姬远他虽已年近花甲,却依然精神抖擞,气宇轩扬。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一种帝国大将身上独有的超然气质。白无一感到,那气质是百战百胜积累而来的蔑视四方之敌的霸气。

姬远驱马走近队列,他在目光扫过众兵士的面孔后,开口说道,“诸位将士,此去幽冥之地虽有千里之途,贯穿强敌之疆虽有险恶万分。但这对我们朔定军士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本将相信你们定能不负国之所托,厌难折冲,无恙而回的。你们也有信心做到,是不是?”

“是!是!是!”

在兵士连续的呼喝声结束后,李永国突然开口说道,“此次北去幽冥地,将有一位皇庭使大人与你们一道前去。皇庭使作为我天子皇庭的使臣,你们此番务必要保护好他的安危,并要一切严格听从他的命令。”

“得令!”

卞来心惊竟有皇庭使同行之余,他得令起身抬头看去,但见姬远将军身边不知何时闪出了一人。那人身披黑袍,背负木匣,如霜般煞白的脸上,一对细长的眼眉正微微眯看着众人。

“这位便是皇庭使,易空,易大人。”李永国向将士介绍道。

“拜见庭使大人。”

不等卞来继续再看这身着黑袍的庭使两眼,他突然听他开口说道,“出发。”

易空的声音虽并不算大,但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卞来与众兵士虽听到了这道“出发”声,但他与其他人一样,他犹豫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姬远将军。就在所有人犹豫的刹那,白无一忽而离开队列翻身上了马。

“你们的统帅已经发令,难道就只有一他人听到了吗?”李永国突然指着上马了白无一大声吼道。

“得令!”

众人此刻方才慌忙对易空抱拳回答,而后纷纷翻身上马。

第五十一章 卞来

通天塔丁吉尔拉第51章卞来队伍在皇庭使易空的带领下出朔定城门,一路驱马北去。

卞来在易空的身旁一路随行,他看到易空黑色衣袍之内似乎并没有着任何护甲,这令他感到有些意外。同时卞来注意到,这位皇庭使与其他战士相同,只带有四匹备马。那四匹马其中一匹空载,当是备骑。另外三匹中有两匹驼负着木箱,其中一匹马背上还携带着一个鸽笼,里面装有五只信鸽。最后一匹在卞来看来较为特殊,那匹马即没驼负毡具,粮食之类,也没驼负什么兵器,而是驼着一个看似并不重的包囊,囊里面不知装有何物。

卞来看了易空一阵感到很纳闷,他当先纳闷的是,易空身为一个皇庭使,怎么穿着这么一身行头。易空的这一身略显宽松的黑衣罩袍在卞来看来,即简朴脏旧又缺乏必要的保暖,那既不像是一个皇庭官吏该穿的衣服,也不像是一个出征打仗的人该穿的衣服,反倒像个苦役。

同样令卞来感到纳闷的是,这位皇庭使既然为这次行动的指挥,而此去幽冥地又极其困苦遥远,他应该早在出发前许多时日便提前到达朔定,以好对这些随他而去的兵士提前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才是。他直至出发当日才现身,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就算他是出发日才到,那他现在至少也得问问这些人都叫什么,会点什么吧,卞来心里想道,要不然这皇庭使莫说指挥这些人穿越敌境,去往幽冥地了,那就算他们此番是去草场劫些胡达牧民的牛羊回来,他也难以指挥行动啊。

“换马。”这是易空在队伍行进出近三十里后说的第一句话。

“皇庭使大人。”一个面色红润的延笛轻骑向易空问道,“您若是就这么带着我们直直的朝北跑,那我们很快就会被胡达人的斥候给发现了。”

易空点了点头,“兀儿律钴,你说的没错。”

兀儿律钴当先一愣,“大人,您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易空说道,“兀儿律钴,你是从随开阳西北部的沏纳草原迁移进关内的。”

“是的大人,您怎么这也知道。我族因常受胡达人压迫不断南迁,后来受天子感召,便从沏纳草原迁移至了关内。当时随父辈入关的时候,我们还都是襁褓中的小孩。”兀儿律钴看了看身旁的几位延笛同胞说道。“大人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兀儿律钴又问。

“出兵在外,生死之地存亡之道。我怎么会对自己的手足属下不加以了解。”易空说道。

听到易空说出这些话,卞来大感心安,他甚至感到有些佩服他了。

易空向导兀儿律钴问道,“兀儿律钴,你之前深入过大漠,是吗?”

“是,大人,去年我和我的这几位兄弟还随姬远大将军远征过胡达火部呢。”兀儿律钴说道,“就算是随姬远将军的大军出征,我们也是行军向导之一。”

易空点了点头,随后他突然大声喝道,“萧万,卞来,单照,过来!”

卞来听到易空突然喊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禁一个激灵,他立即放下了手中刚刚解下的马鞍,不等放到备马上,便跑步到了易空跟前。

“兀儿律钴,萧万,卞来,单照。你们听好了,现在我们已经出了朔定,准确的说,我们已经出了伊洛。在返回伊洛之前,我们的一切行动由我指挥,我希望你们完全服从我的指挥,就像你们之前服从姬远将军的指挥一样。”易空看了看兀儿律钴和其他人,继续说道,“下面,我对这次行动的内容再作进一步的说明。”

“大人请讲吧。”兀儿律钴说道。

“我们此番不止要到达幽冥地,还要到穿越幽冥地,到达幽冥地的北端。”易空见众人稍有迟疑,于是立即说道,“以上是军令。”

“得令。”四人立即同时答道。

“卞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解?”易空看向卞来,对他问道。

“回报大人,没有!”

“没有就好。我问你,你选拔的这个人是谁?”易空将手突然指向了白无一。

“大人,他是,是一名充边的刑犯,我看他颇有武艺,便招他一同前来了。”卞来感到有些紧张的说道。

“犯人白无一,拜见皇庭使大人。”白无一见易空问到自己,于是上前来向易空说道。

“白无一”易空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他又打量了一下白无一,而后说道,“从此之后你就是白无一,不要自称什么犯人了。我不会问你犯过什么事,你现在是我们队伍中的一员,和其他战士一样。”

“是。”白无一看着易空说道。

“好了,现在都上马,我们继续走。”易空讲道。

众人更换了马匹,随易空继续向北。但在奔驰出不久后,正如兀儿律钴所说,他们很快就遇见了胡达人,那是一些正在放牧的牧民。

“保持方向,不要在意他们。”易空喊道。

在胡达牧民惊慌意外的目光下,一行人火速前行,并没有引起太多的骚动。

但很快,他们在穿越牧区草场的途中,又远远的看到了一处胡达人的游牧聚落。

“向西绕行,压低身子。不要左顾右盼。”易空指挥道。

在易空不断的指挥下,队伍一路北上,他们这一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直到当天的夜晚时分,在抵达到一处小河岸边后,队伍才真正的停歇下来。而此,经过一整日的奔劳,所有人早已是人困马乏。

“大人,你来过大漠草原吗?”兀儿律钴有些疲惫的下马向易空问道。

“没有。”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们还熟悉这草原?”兀儿律钴问道。

易空侧目看了看兀儿律钴,而后说道,“还不到用你的时候。”

兀儿律钴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把话说下去,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此次北上的任务就当是该由他和他的延笛兄弟们来引路才是,而易空的话竟就这么直接的把他给噎了回来。

他不再说什么,而转牵马去小河边饮水去了。

与此同时,易空突然下令说道,“今夜不许生火。”

卞来听到一愣,他看了看手中刚从马背上卸下的炊锅,转而又放了回去。

当卞来转到另一匹马背上去拿干粮的时候,他看到,易空此时坐在地上,打开了他一直背负着的那个木匣。

卞来看到易空那并不算大的木匣似乎沉重异常,且上面还雕刻着一个图记。他看到,易空在木匣中取出了一个制作精密的司南指针后,借着月光进行了一番操作和辨认,随后,他又拿出了石墨条,在一张图纸上细细绘制了起来。

卞来从马背上拿了一块面饼在手,他在瞄看了易空一番之后,走到了正在河边吃着干粮的白无一身边。

他坐到白无一的身边,小声的向他问道,“白兄,都说你们江湖人士消息灵通,我向你打听个事儿昂,你可知道庭使大人背负木匣上面刻着的那个符号,是个什么意思?”

白无一只是看着卞来,没有说话。

见白无一迟迟没说话,卞来取了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对白无边画边着说道,“我看见大人他的匣子上有这个标记,很是奇怪。你看,那就像是一双筷子和一个直勾。”

白无一看了一眼卞来的在地上画出的画后说道,“那不是什么筷子,而是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卞来问道。

“圆规,矩尺。”白无一说道。

“圆规,矩尺,规矩”卞来嘀咕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不是木匠用来干活的工具嘛。你是说咱皇庭使大人背着的是个木匠工具箱?那他是什么来头?是个木匠?”

白无一没有回答卞来的问题,他只是抬眼看着卞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卞来说道,“你要知道大人他是什么来头,你就说,你要不知道,你就说不知道。你这么看着我还怪瘆人的。”

“我知道。”白无一说道。

卞来凝视了白无一七八个弹指间。

“知道你就说啊。”卞来感到有些崩溃的开口说道。

“你要保密。”

“还得保密?”卞来看着白无一说道,“行,保密保密。”

“默诵派。”

“啥?”卞来问道。

“默诵派。”白无一低声再次说道。

“默诵派。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那是个江湖门派?还是释道两家的什么山头教派?”卞来好奇的向白无一问道。

“不知卞校尉你知不知道,在千余年前曾有一震赫天下的大组织,墨家。”白无一看着卞来说道。

卞来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什么墨家?我没上过学,更没读过什么书。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就直接跟我说吧,说他们是个干什么的门派,他们拜哪路神仙就行了。我保证保密就是了。”

白无一看着卞来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声开口说道,“一个古老神秘的组织。尤以制作机巧,设计城防见长。他们信奉的神是无形唯一的天,天志是他们的信条。”

“无形唯一的天?那不就是老天爷嘛,你看你说的还挺神秘的。”卞来转而继续向白无一问道,“兄弟,你既然说他们是做机巧设计城防的,那你跟我说说,他们会制作什么机巧?他们又设计了哪座城防?”

“卞校尉,既然易空大人自己什么都没有对我们说,那你不当再问了。况且我刚才于人背后说了这么多话,实在有些对人不敬。”白无一说道,“其实之前的那些信息,我也是从他人那里听来的,至于更多的事情,恕我不能再多言了。”

卞来看了看四周,见附近并无他人,于是说道,“白兄,我把你当兄弟看,你也把我当哥哥看。咱俩好哥们,你就给我说说呗,我保证你说的话就咱俩知道。”

白无一摇了摇头。

“那你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卞来见白无一并不理会自己,而是淡定的吃起了干粮,于他上前又说道,“好兄弟,那这样吧,你告诉我他是哪里的官?这总该可以说了吧。”

“但凡默诵派,皆是皇庭工造府的人。”

“工造府的。”卞来想了想说道,“哦,工造府也确实需要那些会制作机巧,设计城防的人呢。不过兄弟,我问你,你说这工造府的官,为什么要去幽冥地呢?刺探军情,累他们什么相干?”

白无一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第五十二章 玲珑山

“自上次在遥山关传来了消息后,裴夏前往亚梭尔刺探情报也已有半年多了吧?”南宫守一向后靠在了轮椅的椅背上,他将手中的信纸折叠收起后向邵纭问道。

“是,掌尺。”邵纭看了一眼他手中折成方块的信,缓缓说道,“裴夏他此去西域,已有近九个月了。”

“你也担心他了吧?”南宫守一问道。

“这么长时间,弟子弟子我自然有些担心他。”邵纭轻声说道。

“你们是约定在他此番回来后,就要成亲的吧?”南宫守一看着邵纭说道,“巨擘之前还说要亲自为你们主持婚典。”

邵纭面色微微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老夫在得知此事之后,也无不期盼着裴夏能够尽早回来。老夫还想尽早在你们的喜宴上讨一杯喜酒喝呢。”南宫守一说道。

邵纭轻轻笑了笑,“到那时,弟子自当敬您老几杯喜酒。”

南宫守一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他渐渐收起了笑容,转而说道,“邵纭,虽说大家也都一直盼着你们的喜事。但是现在有些家国大事,不免变得有些让人担忧起来了。”

“掌尺,您说的是”

南宫守一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也知道,眼下西域战事将起。亚梭尔连同喀尔多大小部落持续骚扰我境,步步紧逼,一场大战看来已是无可避免的了。老夫,老夫想”

“掌尺,弟子明白您的意思。”邵纭说道,“您是要遣弟子我去往遥山关吧?”

“嗯。”南宫守一显得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掌尺,您尽管吩咐吧。弟子听令。”

“邵纭,如今我默诵虽在玲珑山还有二百余名弟子。但你也知道,他们都是普通百姓身份的匠人,而并非皇庭中人。因此,目前能够被皇庭光明正大的遣往遥山关,以协助我伊洛抵御亚梭尔的默诵弟子,也只剩你了。”

邵纭轻轻点头说道,“弟子明白。”

南宫守一看着邵纭继续说道,“邵纭你虽然在皇庭中的官职并不大,但皇庭使的令牌你也还是有资格拿的。老夫打算再书信一封,给杨尚书,让他请奏一面令牌予你。你带上令牌,以皇庭使的身份前往遥山关,希望你能为那里的防御工事贡献一臂之力。”

邵纭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弟子明白。掌尺,那您要让弟子什么时候出发?”

“也不必太急,等令牌下以后再过两日吧。这几天我会挑选一些精干的弟子,让他们与你同去,同战。”南宫守一停顿了停顿,继而又说,“此番前去,老夫望你小心处事。尽量以坚守遥山天关为主,不要冒然深入到喀尔多荒漠行动。”

“弟子明白了。”

“随我来吧,邵纭。”南宫守一用力转动了轮椅,他在扭过身后说道,“前几日我修理好了一把弩,正好现在就将它送给你,以作为你这次外出的饯别礼。”

“掌尺要送礼物给弟子?”邵纭问道。

南宫守一点了点头。

邵纭起身推扶住南宫守一的轮椅把手。她一边帮南宫守一推着轮椅,一边问道,“既然是掌尺您亲自修理的弩,想必那弩定是很宝贵的了,是哪位前辈传下来的吧?”

“是。”南宫守一说道,“这把弩原和裴夏使用的那把“云兮雨”是一对。不过,和裴夏的“云兮雨”一样,这把弩开弩也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打开行。因此,老夫为了能够方便力气不大的人使用,特意对它进行了一番改造。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为你而改造的。”

邵纭微微笑了笑,她推着南宫守一沿着石板路前行,在穿过山中的竹林小径后,他们来到了竹林深处中的一处小屋。

南宫守一推开屋门后,自行转动椅轮到了屋内。之后,他俯身打开了屋内放置的一口巨大的紫木箱,从箱中,他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他说的把弩。

“水兮烟。”南宫守一双手托着弩递向邵纭,他重复道,“和云兮雨是一对的弩,水兮烟。”

“水兮烟。”邵纭双手接过弩,她看着弩遍身的暗金木纹小声说,“和裴夏的那把弩很像,他的叫云兮雨,而我这把叫水兮烟。连这两把弩的名字都”

“很般配。”南宫守一说道,“如同你们两人一样。”

邵纭似有些含羞的低头看着“水兮烟”,她指尖轻轻划过弩身,看着弩身细腻的木蜡漆面和水波般的木纹,她想起了裴夏在临去往西域前与她道别的那夜。

“这个是助力导入杆吗?”邵纭回身指着弩中的一处把手,向南宫守一问道。

“是的,那是助力导入杆,可以方便你快速开弩和放置箭矢。”南宫守一说,“老夫不止加长了它,还特意将它改造到了弩箭下方,这样你就可以更方便更迅速的进行二次开弩。唯独不好的是,它依然不适于马上骑射,只适于立射。”

邵纭试了试助力杆,通过助力杆她轻易的就拉开了弩弓弓弦,她面露欣喜的说道,“真的省了很多力气。这样即使持续发射一整天也不会觉得累了吧。”

“不过这把与裴夏的那把弩不同的是,它不能折叠。而且弩的望山最大范围也更近了一些,储矢匣也更小一些,它最多只能储存十二支弩箭。”南宫守一说道,“一样的是,它同样可以进行多支散射。”

邵纭点了点头,“谢谢您,掌尺。将这么好的一把弩送予弟子我。”

“不要说客气的话了。”南宫守一说道,“我只希望你此番能助我伊洛守住遥山关,在喀尔多取得胜利就好。你也知道,如今我伊洛东面海水肆虐,并不断有樱州人渡海来袭。而北面,强敌胡达伺机而动,南面藩属小国如今又发叛乱,若是在西面再让亚梭尔趁虚而入,那我们伊洛可能一下就会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了。”

“掌尺,您放心,为了我们伊洛百姓的安危,弟子我定会竭尽全力助遥山关的将士击败亚梭尔的。”

“嗯。”南宫守一点了点头,他稍加沉思后向邵纭问道,“邵纭,听说你的外婆是亚梭尔人。而你也会一些亚梭尔语,我想你对亚梭尔的文化多少也是有了解的吧?”

邵纭点了点头,“弟子幼时听外婆讲过一些,不过也只是略知一二。掌尺,不知掌尺您何故突然问起了这个事情?”

“有件事,老夫想要问问你。”南宫守一说道。

“掌尺请讲。”邵纭说道,“弟子但凡所知,定如实相告。”

“老夫想问问你,在亚梭尔的文化里,有没有关于巫术的传说,或者记载?”

“巫术?”邵纭有些疑惑的说道,“亚梭尔那里,当然也有些关于巫术的传说故事,而且还有很多。”

“那老夫问你,那里有没有关于大海的什么巫术传说?”南宫守一问道。

“关于大海的巫术传说弟子还真没听过亚梭尔有关于大海的巫术,关于荒漠的倒是很多。”邵纭说道。

“那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听起来很与众不同的,或者说一些关于巨大建筑的。”南宫守一问道。

邵纭想了想,摇头说道,“关于建筑的弟子就更没听外婆说过了。不过,若说起来亚梭尔的那些关于巫术的故事,弟子觉得那些也和我们伊洛的民间志怪故事没什么显著区别。也无非就是些妖魔害人,巫师施法除魔之类的故事而已。”

见南宫守一若有所思,邵纭向他问道,“掌尺,您为什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南宫守一思索了一阵,转而缓缓说道,“前几日,天道教混元派的清虚子派人送了一封书信到玲珑山来。书信上,他告诉了老夫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混元派的清虚道长?”邵纭说道,“掌尺,他不是之前一直在这里和您一同研制武器吗?怎么”

“邵纭,你已经很久没来玲珑山了。他其实很早之前就离开了这里。在海水吞没幻阳时,他就走了。”南宫守一说道,“他似乎是继续去寻找传说中的金丹去了。”

“原来是这样。那清虚道长他书信中告诉了掌尺您什么信息呢?”邵纭向南宫守一问道,“难道,还提及了亚梭尔的巫术传说?”

“不止是提及。”南宫守一说道,“清虚子他来信上说,摇光与玉衡两州的海水上升,皆是因为亚梭尔使用了巫术所致。是亚梭尔意图通过此举毁我伊洛。”

“这谎话,这谎话编的也太不着边际,危言耸听了吧。”邵纭说道,“之前天道教其他派别的羽士们还在说海水上涨是因天道有异所致,眼下他们却又将这件事推托向了亚梭尔的巫术。他们这种互相矛盾的说法,实在令人感到尴尬可笑。”

南宫守一不语,只是看着邵纭轻轻点了点头。

“弟子想,这也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天道教的国师在晴甫作法失败,导致他们天道教派无颜面对广大信众,所以才编造出来进行遮掩的说辞吧。可像亚梭尔施用巫术,意图用海水毁我伊洛的这种说辞,编造的实在有失水准。这种话,就算是那些天道教的羽士讲给街边的三岁小孩来听,他们都未必能信。”

“邵纭。你说的这些都不错,但是”

“掌尺,您想说但是什么?”邵纭好奇的看着语音未尽,有些吞吐的南宫守一问道。

“但是,有一个人信了。”南宫守一继而抬眼看着邵纭说道。

“谁会信?”邵纭轻轻摇头说道,“这种话,或许连编出来的人自己都不会信吧。”

“有一个人信了。只是我不知道他是真信,还是假信。”南宫守一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

邵纭见南宫守一的表情严肃,她心中顿知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于是忙开口问道,“掌尺,您说的这个相信了这说亚梭尔巫术之说的人,他是谁?”

“天子。”

“啊?!”邵纭大吃一惊,“天子,天子他竟然信了这种这种荒谬的说法?”

南宫守一点了点头,“是的。天子信了。现在我伊洛的天子是这个说法的最大信者。天子他就认定了这前所未见的大水天灾,是亚梭尔使了巫术所致。”

“这”邵纭依然惊讶的问道,“怎么会呢,天子一向英明神武,身边又有智臣相辅,虽说天子他现在上了年纪,但却也并不糊涂。掌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一开始也很纳闷。”南宫守一说道,“但老夫在想了很久之后,隐约还是揣测出了一丝此事背后的圣意。”

“掌尺,您揣测到了什么?”邵纭问道。

“说这个之前,老夫想先问你,你可知巨擘为何派遣易空前往幽冥地?”

邵纭稍一迟疑而后说道,“巨擘派遣易空前往幽冥地,难道不是去调查胡达人的异动去了吗?”

南宫守一摇了摇头,“并不完全是。巨擘根据各处报往皇庭内阁的消息得知,这场大水灾,并不只是在摇光以及玉衡有,而是,天下四海皆有的。”

“天下四海?”

“是的,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东方的仓旻,樱州,南方的旃罗,曼丹,以及一些东南海外的小国也同样受了大水灾。”

“竟连那么远的地方也受了灾?”邵纭惊讶的问道。

南宫守一点了点头。

“太奇怪了”邵纭转而低声说道,“不过若是巨擘得来的消息,那定不会有错了。真想不到,这场大水竟然会波及那么多地方。掌尺,那这发生大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我来告诉你,巨擘为何派遣易空以皇庭使的身份前往幽冥地吧。”南宫守一说道,“你可知道,在那常年冰雪覆盖的幽冥地以北,还有无尽冰海幽冥北海。而冰海之上,还有千万里万仞的冰川?”

“掌尺,这些传说弟子我自然是听过的。听说幽冥地寒冷异常,就连胡达人都不会去到那里。”邵纭转而问道,“可,可这些和巨擘让易空去那里?又和这大水灾有什么关系吗?”

“万仞冰川。”南宫守一看着邵纭缓缓强调道,“千里,万仞,的冰川。一里是六百单步,一仞是一人高,千里万仞是多少,老夫不说你也知道那得有多大了吧。”

“掌尺,您的意思是”邵纭看着南宫守一的目光,她稍加思索,而后不禁感到惊恐的说道,“掌尺您,您的意思是说,千里万仞,这也许并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真实的?”

“真不真实,老夫眼下也很难说清。毕竟,这一切都是传说,也从来没有人真正去那里测量考证过。”南宫守一说道,“邵纭,我问你,倘若那里的冰川真是千里万仞,你可想过哪怕只是有一千里一万仞,当它们都融化了,后果你可想过?”

邵纭呆立在那里,迟迟说不出话来。身为工造府官员的她自然知道,每当天暖冰融的季节到来,只消一些雪山上的积雪稍加融化,那便就可会导致一些河流的泛滥,以致成灾。而此刻她听到的,却是千里万仞的冰川。她无法想象千里万仞的冰川是个什么样子。她更也无法想象,若是那些冰川融化了,又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恐怖景象。

“邵纭,现在你知道巨擘派遣易空去往幽冥地的目的了吧?”南宫守一问道。

邵纭痴痴的点了点头,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而后缓缓说道,“幽冥以北,无尽冰海之上。掌尺,易空此去可也不止是要到幽冥地,他还要穿越那里,到达无尽冰海之上。巨擘这是要是要让他去亲眼看到那千里万仞的冰川啊。”

南宫守一点了点头。

邵纭有些担忧的说道,“可莫说去无尽冰海,就光说穿越北方大漠去到幽冥地,那也可都是会让人送命的。易空他”

“莫说这些了,易空自有过人的本领,想他必能安全归来。”南宫守一转而说道,“邵纭,既然你也知道了这些,那你也该能想到,为什么我们英明神武的天子会选择相信亚梭尔使用了巫术这不靠谱的谎话了吧?”

“啊”邵纭一惊,转而思索了一下说道,“难道说天子他也考虑到了万仞冰川融化的这个可能?”

“当是如此。”南宫守一缓缓说道,“谁也都知道,西域乃至亚梭尔那边,距离肆虐不止的大海更远”

邵纭惊愕恍悟的说道,“这么说,天子他,他此举实则是想借助这个谣言,来转移人民的情绪和注意力。并也为下一步,为使我伊洛弥补那些被大海吞噬掉的土地,而向远离大海的西域进行生存空间的扩张做准备,是吗?”

南宫守一点了点头,“邵纭,你很聪明。”

邵纭心惊难平的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叹息了一口。她缓缓踱步走至了竹林下,开口说道,“原来我们的天子,早已是为了伊洛苍生万代能够昌盛繁衍,能够获得足够赖以生存的土地而做出了果敢的决断了。”

“天欲义而恶不义。天子的行为,虽是为了伊洛子民的今后着想,但似乎却违背了天对普罗大众的兼爱,也违背了我派一贯坚持的非攻的思想。”南宫守一缓缓说道。

“掌尺,弟子并不这么认为。”邵纭想了想说道,“我派有言,若我不为天之所欲,而为天之所不欲,然则我率天下之百姓,以从事于祸祟中也。弟子想,若是天子率领天下的子民陷于了祸祟之中,那才是真正违背了天对众生的爱。天子他这是在顺应天志,拯救众生。”

南宫守一看着邵纭不禁愣了愣,片刻后,他点头一笑,转而赞叹道,“默诵一派,有你这样的后辈,老夫心感甚慰。”

“掌尺过奖了。”邵纭说道,“其他弟子也一样。我们都是受您和巨擘长久以来默默无私的教导才有了今日之所学的。”

“邵纭,话说回来。其实之前找到你的那位叫阿萨娜的公主,她可算是为我们伊洛无私的做出了一个巨大的贡献啊。”南宫守一转动车轮,看着邵纭说道。

邵纭想了想,轻声说道,“她那次千里迢迢的从喀尔多前来,于我们而言贡献着实很大。可却也并非无私。”

“怎么讲?”

“她将亚梭尔东部全境地形图口述于我,并让我绘下,其实也只是为了借我伊洛之手,以期攻灭亚梭尔的西方之王,为她复仇罢了。”

“这点私心,也算是人之情理吧。”南宫守一说道,“若那海水再不断的上涨,我想那公主此举对我伊洛的帮助,也只会随之越来越大。”

第五十四章 雪鸦岛

半月后,斐顿货船顺利穿越了颤栗海,由兰蒂圣米希尔港返回到了斐顿霜迹岛。

受海水不断上涨的影响,席柏丽丝现在已经完全认不出霜迹岛来了。弗里德利尔的塔鲁长屋,米基查兰的简陋木屋,战士们练习格斗的训练场,乃至整个冰语港,都已经完全消失在海底不见了。甚至冰语港外那浓密的杉树林,其中的一部分也已经没入了海水之中。

看着那些半身被淹入海中的树木,还有眼前极度陌生的霜迹岛,席柏丽丝感到了一丝恐惧。

船只在一处缓坡处停泊妥当后,米基查兰便远远地看到从岛中山上走下来了一个人。

待那人走得再进了一些,米基查兰向他挥了挥手,喊道,“莱拉格森,大家都搬到哪里去了?”

莱拉格森在见到米基查兰后一路快步跑跳下了山,他在来到米基查兰身前后说道,“女贤,你们终于回来了。”

“你们搬到哪里去了?”米基查兰重复问道,“早在来之前就听货船上的水手们说,冰语港在他们出发时就已经多半没进了水里。没想到现在这里已经和圣米希尔港一样了。”

“兰蒂的圣米希尔港也被淹了吗?”莱拉格森问道。

米基查兰点了点头。

莱拉格森说道,“女贤,我们搬去了霜迹山谷。冰语港很不幸,它被这不断上涨的大海潮淹没了。不过在海潮淹没房屋之前,我们所有人就已经都在埃文森的组织下,将一切能搬运的东西都搬到那里去了。在那里我们建造了营地。”

“哦,原来是去了那里,那里地势很高,海水应该段时间内涨不到那里。”米基查兰紧接着转而问道,“你的好朋友埃文森呢?他现在在哪里?”

“他从永夜岛回来以后,紧接着又去嘉兰那边。”莱拉格森说道。

“他是回去找塔鲁了吗?”米基查兰问道。

“是的,女贤。”莱拉格森垂头继续说道,“不过您也知道,能找到塔鲁的希望不大。一旦亚梭尔的海军封锁了嘉兰河的河道,埃文森他们根本没办法靠近翡翠城。他们只能在近海搜索塔鲁的踪迹了。”

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看着莱拉格森的席柏丽丝后,米基查兰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向莱拉格森问道,“埃文森计划搜索多久?”

“我不清楚他能搜索到什么时候,女贤。”莱拉格森说道,“如果他们进入不了河道,又无法获得足够的补给的话,那他们支撑不了多久就得返回了。”

米基查兰点了点头,她转而向席柏丽丝说道,“我们就在这里为他们祈求先祖的指引吧。希望埃文森能找到塔鲁,他们能一起平安返回。在他们回来之后,我们再商讨去雪鸦岛的事情吧。毕竟目前我们也没有战船可乘。”

席柏丽丝用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数日之后,在一个吹着凄冷寒风的早晨,陪诺希沿着海岸闲逛的席柏丽丝,看到了从冰火岛返航的星光号和斩熊者号。

起初席柏丽丝在看到两艘船后极为兴奋和期待,但随着船只的慢慢靠近,她又转而变得失望了起来。因为她看到,站在星光号船头看向霜迹岛这边的那个人,并不像是弗里德利尔。她想,如果弗里德利尔被找到了,那他一定是会站在船头,看着这个变了样的霜迹岛的。

正如席柏丽丝所想,埃文森的确没有找到弗里德利尔,她再次因为期望而陷入了绝望。

埃文森指挥着星光号泊进一处不受风浪影响的湾地内,而后他带领战士们下船登上了岸。

“我没有找到他。”埃文森从站在岸边等候已久的席柏丽丝身边走过,他在瞥了她一眼后对她说道。

尽管席柏丽丝心中早有准备,但她还再次的伤了心。她在看到所有的战士都下了船以后,才沮丧的和诺希比慢慢的向营地中走回。

回到营地中的席柏丽丝看到,米基查兰早已同埃文森在谈论着什么了。

“埃文森,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米基查兰安慰了一句埃文森后,转而向他说道,“我听莱拉格森说,眼下瑞克利尔已经成为了国王?”

“并不是。”埃文森说道,“托佛利国王为躲避上涨的海水,在前往寒月岛的途中失踪。瑞克利尔借机接管了这个王国。”

“我还听说你和龙心岛之前还发生了冲突。”米基查兰看着埃文森说道。

“是,女贤。”埃文森垂头说道,“都怪我太冲动了,塔鲁之前还吩咐我不要卷入纷争。我,我让他失望了。”

“这也不能都怪你。毕竟这种事情,我们有时候很难去避免。”米基查兰问道,“现在随着托佛利国王的失踪,我们斐顿内部的纷争也都结束了吧?”

“大体结束了吧。除了个别岛之外,大多数岛都对瑞克利尔接管斐顿表示了支持。我也派人去往了永夜岛,以示霜迹岛服从他的领导。”埃文森说道。

米基查兰点了点头。

“女贤你也看到了,这些权力争斗的事情,对斐顿当前来说还算不上最大的事。目前最要命的事情是,随着海水的不断上涨,包括我们霜迹岛在内的所有岛屿都被海水淹没掉了港口,所有斐顿岛民,都陷入到了空前的困难之中。”埃文森担忧的说道,“我真希望塔鲁他在这里。我现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带领我们霜迹岛民去面对这样的情况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还能再做点什么了。”

米基查兰转头望了望远方,而后说道,“可惜他不在这里。我们必须要靠自己想办法。如此下去,人们的生活只会越来越艰难。”

埃文森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才真正认识到,我根本没有能力去替弗里德利尔他来领导霜迹岛民。”

“我们的船还有几艘?”米基查兰问道。

“货船还有四艘。”埃文森说道,“但战舰只剩下两艘了,星光号和斩熊者号。”

米基查兰看了看不远处正垂头缓缓走来的席柏丽丝,而后轻声说道,“恐怕战船只剩下星光号了。”

“什么?”埃文森转头看了看席柏丽丝,困惑的问道,“那是席柏丽丝的船,女贤您难道不知道吗?”

“但现在已经不是她的了。”米基查兰说道。

埃文森一愣,他旋即转身走近席柏丽丝,向她问道,“你的船怎么回事?”

席柏丽丝看着埃文森,她犹豫了一下,而后说道,“我把它交给了几个战士。”

“交给了战士?为什么?”埃文森瞪大了眼睛向她问道。

“为了让他们带更多的人登上离开守望岛的那艘货船。”席柏丽丝小声说道。

埃文森稍加琢磨后顿觉一阵怒火中烧,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强压下了自己心中对席柏丽丝的强烈不满。他碍于身边米基查兰的情面,并没有继续指责席柏丽丝。他想,毕竟那艘船还是属于霜迹岛的,只不过下次再用的话,可就要付给那几个战士征用佣金了。

“埃文森,我和席柏丽丝需要到雪鸦岛去一趟。”米家查兰说道,“渔船是不容易到那么远的地方的,所以我们也一直在等你回来。”

“去那里做什么?”埃文森郁闷的指着席柏丽丝,对米基查兰说道,“她明明自己就有一艘战船的,你们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

“原谅她,埃文森,她只是个孩子。”米基查兰说道,“看在弗里德利尔的份上。”

“先祖啊,若不是这个小女巫引诱塔鲁去翡翠城,我想塔鲁他现在一定还好好的在这里。”埃文森有些气愤的说道,“我无法原谅她。”

“对不起。”席柏丽丝垂着头对埃文森说道,“我也,我也不想,不想会发生这种事。”

米基查兰抚了抚席柏丽丝的头,说道,“席柏丽丝,没关系的。塔鲁一定还会回来的。”

“女贤,先说说你们去雪鸦岛要干什么?”埃文森问道。

“雪鸦的征兆,你听过吗?”米基查兰抬起头向他问道。

“什么!”埃文森惊愕的看着米基查兰,一时哑言。

“你知道?”米基查兰对埃文森的反应感到了意外,她向他问道。

“雪鸦的征兆。”埃文森吞吐的说道,“女贤,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埃文森。”米基查兰说道,“你听过?是你在先贤祠的导师迪尔嘉女贤告诉你的吗?告诉我吧,她说了些什么。”

“这个。这个,确实是导师她告诉我的。”埃文森说道,“她说雪鸦的征兆,那是意味着世界即将毁灭的征兆。导师她说她说雪鸦岛上的雪鸦在世界毁灭前,会从雪鸦岛飞走。”

“可是雪鸦岛并没有雪鸦。”米基查兰说道,“雪鸦早已绝迹,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雪鸦。人们只是从利爪山的山洞里见过一些白色的鸟的涂画而已。”

“我知道,但征兆,在于”埃文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去雪鸦岛看看。或许现在那里出现了雪鸦?”

“还能有这种事情吗?”米基查兰向埃文森问道。

“我不知道。”埃文森摇了摇头说道,“但迪尔嘉女贤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世界的毁灭”米基查兰低声说道。

“女贤,您又是从哪里听到了这个事情?”埃文森紧接着又问道。

米基查兰看向了席柏丽丝,席柏丽丝看了看埃文森,而后试探着开口说道,“在去到兰蒂的时候,诺希比带我找到了一个人,是一个叫达尼禄侯爵的人。当时他得了病,快要死了。是他临死前告诉我们的。他要我帮助他去向厄利尔传口信说,雪鸦的征兆已经出现了。”

“兰蒂的侯爵”埃文森思索了一番后说道,“我们尽快去雪鸦岛找厄利尔吧。找到他这个事情也就清楚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米基查兰问道。

“船上的补给已经空了,明天装配补给,我们后天就出发。”埃文森说道。

第三天的夜间,看着快速掠过海面的星光号舰首的辉晶石灯的倒影,席柏丽丝在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从船凳上站起了身,走向了船舷另一侧的埃文森,她开口对他说道,“你好,埃文森。有一样塔鲁给我的东西,在你那里,对吗?”

“你是在向我要真实之眼吗?”埃文森斜眼看了一眼席柏丽丝后说道,“但现在还不是给你的时候。”

“我并没有向你要。”席柏丽丝说道。

“那你想说什么。”埃文森不耐烦的看着席柏丽丝说道。

“我想告诉你,那个被你称为真实之眼的东西,它是能够看到人们平时察觉不到的一些东西的。”席柏丽丝看着埃文森说道。

“这不用你来告诉我。”埃文森说道,“我知道该如何使用它。”

“好吧,可是”席柏丽丝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有人之前告诉我说,说人通过那件物品是还能看到神明的。”

“我不想听你扯这些,小女巫。我告诉你,任何的神明都在诸神的黄昏中战死了。”埃文森说道,“真不明白塔鲁着了什么魔,竟会那么着迷于你这个小女巫。你最好回到你的船凳上去,万一你被海浪打进了海里,我可不会停船救你。”

席柏丽丝看着埃文森讲话讲完,而后默默垂下了头。她转坐到米基查兰的身边,将头埋进了她的怀中。

航行至晨曦时分,伴着薄薄的海雾,埃文森站在船头向远处海面瞭望着,他寻找着雪鸦岛上那高大的利爪山的踪影,他知道他们即将到达雪鸦岛了。

就在埃文森观察着的这个时候,忽然,他看到了一薄雾之中似有一艘斐顿战船的船影。

埃文森稍加确认,他立即向水手下令,向那战船所在的位置进行转向。在星光号进一步靠近那船时,埃文森看到,那战船的船首像雕刻着乌鸦,而乌鸦的两只眼睛上镶嵌着辉晶石,辉晶石正发着幽幽的白色光芒。

“嘿!!!”埃文森冲那艘战船大声挥手喊道。

“埃文森,你再仔细看看。”埃文森身旁的莱拉格森同样也在望着那艘船,他在观察了一下后,对埃文森说道,“你仔细看看,那艘船上,似乎并没有人。”

埃文森听莱拉格森一说,立刻抽出了“真实之眼”。

通过“真实之眼”,他惊讶的看到,那艘船上确是没有一个人影,它的帆半垂着,船舷两侧即没有悬挂战士的盾牌,也没有支出划船的船浆。

“向那边划,靠近它,准备抓钩。”埃文森在观察到异常后,收起“真实之眼”,大声向其他人指挥道。

星光号驶近了这艘空荡荡的战船,船上的战士将抓钩丢进了雪鸦岛战船的船舷,他们拉动绳索,将两船在海上紧紧的拉并在了一起。

待两艘船并在了一起之后,星光号上的人们无不惊讶的看到,在这艘无人的战船上,竟堆积着大量鸟类的尸体。

埃文森跨过船舷,跳入到了雪鸦岛战船的船舱。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用剑拨开遍成堆的鸟尸。在鸟尸下,他惊恐的发现了一个赤裸的手臂,那手臂上遍布脓疮,犹如蛇鳞。

在看到这一幕后,莱拉格森带着几个战士也跳入到了雪鸦岛的战船之中,他们和埃文森一起,试图在鸟尸下清理出这具尸体。然而在清理的过程中,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些鸟类的尸体之下掩埋着的竟不止一人,而是有很多人,很多斐顿的战士。

席柏丽丝趴在星光号船舷向那边看去,她发现,所有清理出来的尸体,都和她那日在兰蒂见到的达尼禄侯爵的中毒体征一样。

“他们是中了毒。”席柏丽丝当即对埃文森说道,“和我那天在兰蒂见到的那个人一样。”

“什么毒?”埃文森转头向她问道。

“一个叫阿卜苏蛇密会的毒。”席柏丽丝回想着说道。

埃文森不解的看了看席柏丽丝,他转而又向莱拉格森问道,“你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吗?”

莱拉格森摇了摇头。

“小女巫,你把话说清楚一些。那是什么毒?”埃文森向席柏丽丝问道。

席柏丽丝摇了摇头,“那个先生只告诉了我这些。”

“那你刚刚说的这个什么密会,他们是干什么的?是他们袭击了雪鸦岛的这艘船?”埃文森继续问道。

席柏丽丝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这些。”

“你是在逗我吗?”埃文森看着席柏丽丝说道。

“埃文森,这艘船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我们先尽快去雪鸦岛找到厄利尔吧。”米基查兰说道。

埃文森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席柏丽丝。

埃文森看到雪鸦岛的战船上尽是尸体,几乎没办法坐立水手,于是他向星光号的水手们说道,“将这艘船拖在我们的船后。留几个水手简单操控方向。这里离雪鸦岛不远了,我们拖着它前进。”

拖曳着雪鸦岛战船的星光号,在穿过了平静的海面后,缓缓驶近了雪鸦岛。

埃文森看到,海水也已将雪鸦岛原本大片的低平地带淹没,原本这里港口和农舍,还有任何人们之前生活过的痕迹,都浸进了海水之中。若不是还有远处那巨大的没有山峰的利爪山矗立,埃文森觉得他现在甚至都无法辨别出这是哪里了。

“注意水下,我们绕过那几处高地,到利爪山下停泊。”埃文森对水手指挥道。

第五十五章 渔夫

在雪鸦岛利爪山的一侧缓坡,埃文森指挥水手们泊了船。他当先跳下星光号,一深一浅的踏着海水走上了雪鸦岛这些尚未被淹没的土地。

“这儿有只鸟”席柏丽丝在下了船以后,没走几步便看到地面上有一个死去的鸟类尸体。她向米基查兰说道,“这只鸟儿它好漂亮。”

“那是一只海翠丽。”米基查兰瞥了一眼地上的死鸟说,“它不是什么很罕见的鸟。”

“我能摸摸它吗?”席柏丽丝向米基查兰问,“只是摸摸它的羽毛。”她又补充道。

“你自己决定吧,席柏丽丝。”米基查兰说道,“你不能什么事情都要问询我吧。不过我也告诫你,无论你去做大事还是小事,万事皆需小心。”

席柏丽丝点了点头,而后蹲下了身去,她本想好奇的伸手去抚摸那只海翠丽的漂亮羽毛,却见诺希比突然从一旁冲了出来。

急冲而来的诺希比打断了席柏丽丝的动作。诺希比在冲到席柏丽丝面前后警觉的向她嚎叫了几声,然后它迅速转身,用前腿对着海翠丽的尸体刨起一了小撮泥土,泥土覆盖到了海翠丽的尸体上。

看到诺希比如此反应,席柏丽丝有些惊讶和困惑,她回头看向米基查兰,并向她问道,“女贤,诺希比是在提醒我不要触摸它吗?”

“席柏丽丝,我刚刚才说了,不要什么事情都问我。你要有自己判断才行。”米基查兰说道,“其实你比我更了解诺希比。”

席柏丽丝点了点头,她回身伸手抚摸了抚摸诺希比,“诺希比,你是在提醒我对吗?”

诺希比冲她叫了两声。

“席柏丽丝小姐。”米利卡走到席柏丽丝身边,她向她说道,“小姐,你应该多加注意才行。还记得达尼禄侯爵吗,他身边当时就有很多鸟类的尸体。而在刚刚那艘船上也有大量的鸟类尸体,和侯爵他那里的情形也很像。”

“米利卡,你是觉得这些鸟,也许它们有毒是吗?”席柏丽丝向她问道。

“我想应该是的,你最好不要随意触碰这些东西。”米利卡说道。

席柏丽丝看着浑身泥土的海翠丽,点了点头。

众人在埃文森的带领下沿着海岸走了一阵,但却迟迟看不到任何雪鸦岛民的人影。

“莱拉格森,原本雪鸦岛的城镇是在利爪山的南侧,这点没错吧?”埃文森迟疑的向莱拉格森问道。

“没错,小雀斑,他们的城镇是在大山的这边。”莱拉格森说道,“但是这边被淹没了大片的土地,不知道他们目前搬去了哪里。”

“我们必须得找到个岛民问问才行。”埃文森边走边说道。

正当埃文森一路前行,搜索岛上的居民之际,他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海边,正有一名渔夫在海边钓着鱼。

那渔夫坐在一处已被海面淹没了路径的巨石堆上,手里握着一个简陋的木鱼竿,目不转睛的盯看着他眼前的海面。

埃文森快步走向了那里的海边,他大声的朝那渔夫喊道,“嘿!雪鸦岛民,过来这里。我有话需要问你!”

渔夫听到了埃文森的喊声,他略显迟钝的缓缓转过了头来。他在看向了埃文森和他身后的一众霜迹岛战士一眼后,却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快过来!”埃文森见这渔夫有些木讷,于是急迫的喊道,“快过来,你这个家伙!”

渔夫依然没有回话,但他这次缓缓站起了身。他在远远看了看埃文森之后,缓缓的收了鱼竿和鱼线。正当埃文森以为他马上就会过来的时候,那渔夫又不慌不忙收拾起了他放在身旁的杂乱渔具。

“真该死。”埃文森说道。

“快些过来,我们有要紧的事情问你。”埃文森不耐烦的冲磨磨唧唧的渔夫大声喊道。

渔夫在最后提起了一个装着几条小鱼的鱼篓后,才缓步踏入那被海面淹没的路径中。他双腿没进海中,小心翼翼的趟过海水,慢慢的来到了埃文森的身前。

“快告诉我,你们的塔鲁厄利尔现在在哪里?”埃文森冲渔夫迎上去了两步,向他急切的问道。

渔夫摇了摇头。

“回答我!”埃文森对渔夫这个回答方式显然有些不满。

“大人,我不知道塔鲁他在哪里。”渔夫缓缓开口说道。

“怎么可能,你作为雪鸦岛的岛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塔鲁在哪里?”埃文森向他问道。

“我的确不知,大人。”渔夫缓缓开口说道,“因为塔鲁出海了。”

“他出海了?”埃文森感到有些意外的问道,“他去了哪里?”

“塔鲁他前段时间,带领着我们雪鸦岛的舰队前往了北地去了。”渔夫说道。

“你说详细些,他为什么突然前往北地了?”埃文森问道,“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是,塔鲁他是发现了什么。”渔夫缓缓说道。

“发现了什么,你快说!”埃文森对渔夫的迟钝很不耐烦,他向他问道,“是不是发现了雪鸦?”

“是的大人,是雪鸦。塔鲁他发现了雪鸦,之后他便率领舰队追寻雪鸦去往北地了。不过在那之后,听说厄利尔塔鲁他的舰队遭到了亚梭尔人的袭击。在袭击中他们损失惨重,塔鲁也不知所踪。所以小民我并不知道塔鲁他人在哪里。”

“什么?!”埃文森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渔夫,他大为惊讶的向他问道,“你说厄利尔去追寻雪鸦了?还遭到了亚梭尔人的攻击?天呐,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吗?”

渔夫看着埃文森说道,“大人,我怎么敢对您胡说。”

埃文森惊讶的盯看了眼前的渔夫片刻,在某一个瞬间埃文森甚至觉得,这个渔夫那双与他苍老的脸庞极不相符的深邃双眼正洞察着自己,似将自己看穿。透过他的眼神,埃文森感到自己在他身前,似乎就如同一个既要哭闹的孩童。

“渔夫,你先说说雪鸦吧,你们在岛上见到了雪鸦是吗?”埃文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拿出了一丝领袖气质和风度来,向渔夫继续问道。

“是的,大人。”渔夫依旧不缓不急的说道。

“告诉我,你们见到的雪鸦是什么样子的?它不是已经绝迹了吗,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埃文森问道。

“大人,那雪鸦不过就是些浑身长了白色羽毛的乌鸦而已。”渔夫说道,“岛民我也并不知道它们怎么突然就在岛上出现了。”

“那雪鸦它出现了多久了?厄利尔的船队又去追寻它有多久了?”埃文森看着这个渔夫继续问道。

“大人,雪鸦在海水一开始上涨的时候便出现了。”渔夫说道,“厄利尔塔鲁他自从上次由嘉兰返回这里,在卸下了丰富的财宝后没过几日,便立刻出发前往北地去追寻雪鸦的踪迹了。”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他的舰队遭到了亚梭尔人的攻击的?”埃文森稍加思考,他继续向渔夫问道。

“就在大约三四天以前,我正像今日这样在海边钓鱼。就在钓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艘我们雪鸦岛的战船从东方而回。是战船上的战士告诉我的。”

“雪鸦岛的战船”埃文森想了想向渔夫问道,“那艘战船是什么样子的,你说说看。”

“船首像雕刻的是只乌鸦,乌鸦的双眼镶嵌辉晶石。大人。”渔夫说道。

埃文森恍悟了一下,他继续向渔夫问道,“你告诉我,那些告诉你这些信息的战士,现在在哪里?”

“他们都死了,大人。”

“都死了?”埃文森一琢磨,转而继续问道,“你说说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据说他们是受到了亚梭尔太阳神的诅咒,他们浑身起了鳞片状的脓疮,他们一个个的虚弱不堪,奄奄一息。到最后不等他们全部下船,就都死掉了。”

席柏丽丝在一旁听到此处,她本想上前对埃文森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米基查兰拉了回来。

“埃文森,刚才我们拖回来的那艘船上死去的战士,和他描述的特征很像。”莱拉格森在一旁听到渔夫的描述后对埃文森说道。

“遭到了亚梭尔太阳神的诅咒”埃文森向渔夫继续问道,“这是你听那些战士临死前说的?”

渔夫点了点头,“是那些被诅咒了,得了病的战士告诉我的。”

埃文森与莱拉格森面面相觑了一下,他感到困惑的又看了一眼席柏丽丝,而后他向莱拉格森说道,“你觉得厄利尔出海下落不明,真的是亚梭尔人袭击了他?之前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亚梭尔人会在海上向我们主动进攻。”

“是不是金色海岸的那帮亚梭尔人他们觉得我们斐顿遭到了海水的侵袭,所以要趁这个机会向我们报复呢?”莱拉格森问道。

“不太可能。”埃文森想了想摇头说道。

埃文森看了一眼渔夫,继续向他问道,“说说看,你还知道什么?”

渔夫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大人,我还听回来的战士临死前说,这次海水的不断上涨,都是缘由亚梭尔人修建一座名叫丁吉尔拉的建筑所造成的。”

“啊?你说什么?”埃文森瞪大了眼睛,惊奇的向渔夫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海水的不断上涨是亚梭尔人在捣鬼?”

“是的,大人。战士们是这么向岛民我说的。”渔夫说道。

埃文森在惊讶的与莱拉格森再度对视了一眼后,他急忙向渔夫问道,“那他们有没有说那个丁吉尔拉,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据说是一座塔,大人。”渔夫说道,“亚梭尔人为他们的太阳神修建巨塔,那巨塔使得海水上涨,并淹没了我们斐顿诸岛。”

“这是你听哪个战士说的?他也已经受了你说的那个太阳神的诅咒,而死了吗?”埃文森向渔夫问道。

“是的,大人,很遗憾。他已经死了。”

埃文森看着眼前的渔夫,呼气摇了摇头,而后他继续问道,“渔夫,你既然得知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不去告诉国王?”

“我没有船,大人,我的渔船它被不断上涨的海浪推到了山石上,撞坏掉了。”渔夫说道。

埃文森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情很重要,必须要马上报告瑞克利尔才行。这样,你上我的船。我带你去见我们的新国王瑞克利尔。你在见到他后,要如实的向他讲述你所听到的一切。”

“大人。”渔夫看着埃文森犹豫了一下说道,“遵命,大人。”

“既然厄利尔不在岛上。雪鸦又也已经飞走了,我们就尽快赶往永夜岛吧。”埃文森转头对米基查兰说道,“我要带着这个渔夫去见瑞克利尔,他从临死前的战士口中听闻到的信息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米基查兰看着渔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小雀斑,如果真像那些战士所说,是亚梭尔人通过他们的太阳神在捣什么鬼,那我们必须要尽快告知瑞克利尔,并且要迅速采取点什么行动了。”莱拉格森说道,“海水再这样下涨去,我们斐顿真不知道还能再坚持多久。”

“我明白,我们马上就去找瑞克利尔汇报。”埃文森说道。

星光号拖曳着仅有几名水手操控的雪鸦战船调转了船头。对于此行并未见到厄利尔,未完成自己对达尼禄承诺的席柏丽丝感到了一丝失落。而对于米基查兰来讲,她则更多的是感到了种种困惑。

米基查兰一言不发,她默默的盯看着坐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渔夫。

对于这个渔夫,米基查兰由始至终的都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不信任感。但具体这种不信任感觉是由何得来的,她却无从知晓。

船只向永夜岛航去的途中起了风。

海上波涛开始变得起伏。忽而一个浪头将船托起又抛下,席柏丽丝因手没有抓牢,而被甩离了船凳。她一个踉跄跌倒向了米利卡身边,幸得米利卡反应迅速,她用手臂揽住了失去重心的席柏丽丝,以致席柏丽丝并没有因此而受到磕碰。

席柏丽丝虽没有跌倒,但随着她身体猛然的活动,那把原本插系在她衣襟内的“安卡密刃”,却因此从她的腰间滑落了出来。

由黄金和水晶打造的“安卡密刃”很沉,它在滑离了席柏丽丝的衣襟后,碰击到了甲板地面上,发出了清晰干脆的撞击声响。席柏丽丝因听到撞击声才发觉自己的衣襟内的匕首滑落了,她回头搜索掉落的匕首,发现那匕首随着船只的起伏,又在船板上向前滑动出了一段距离。席柏丽丝在米利卡的搀扶下,稳定了一下自己的重心,随后,她便忙走上前去意图捡起掉落的“安卡密刃”。

当席柏丽丝即将走至匕首前准备捡起它时,她忽然看到一只苍老的手抢先伸了过来,并将“安卡密刃”捡了起来。席柏丽丝抬头看去,那抢先捡起“安卡密刃”的人,正是与他们对同行的这个渔夫。

“谢谢你。”席柏丽丝稍稍一愣而后向他说道。随后席柏丽丝伸出了手,准备去接回“安卡密刃”。

一直观察着渔夫的米基查兰发现,这个渔夫在捡起席柏丽丝掉落的“安卡密刃”后,神情陡然间发生了一个微妙的变化。

渔夫在捡起“安卡密刃”后的神情变化不仅很微妙也很短暂,但米基查兰却悉数将其观察在了眼里。她发现,这个渔夫在看到“安卡秘钥”后的反应,不像一个正常岛民该有的反应。米基查兰想,生活苦顿,爱财如命的斐顿岛民,几乎从不会掩饰自己对黄金财宝的喜爱。更何况,这是还是一把由黄金和水晶打造的昂贵精美的匕首,按理说,任谁都应会露出极为惊讶或是非常爱羡的表情的。然而这个渔夫透露出的表情,不止没有爱羡反而在米基查兰看来,那是一丝惊恐。

米基查兰不明白他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但这加重了她对他的怀疑和不安。

渔夫将“安卡密刃”拿在手中,他在稍稍盯看迟疑了一下后,才转而挤出微笑,将其交还到了席柏丽丝的手里。

在席柏丽丝转身离开后,渔夫发觉了一直注视着自己举动的米基查兰的目光。他发现她一直在盯看着自己,于是他再度挤出了一丝微微笑,并也冲她笑了一笑。

“小雀斑,前方有来船!”处于船头进行领航的莱拉格森突然喊道。

众人向前看去,确见一斐顿艘战船正快速桨行驶来。在来船桅杆上飘扬着一面蓝底的旗帜,旗帜正中绘着一道白色闪电。

“是雷霆岛的战船。那应该是斯维利尔塔鲁的旗舰。”埃文森瞭望着说道,“他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第五十六章 雪鸦岛近海

两艘战船互相缓缓靠拢,斯维利尔站在雷霆岛战船的船头,他当先招手冲埃文森大声喊道,“嘿,小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斯维利尔塔鲁,我,我是计划来找厄利尔借些食物的。你知道,现在食物紧缺,我们岛上有很多家庭没有充足的食物越冬。”埃文森随即又向斯维利尔反问道,“塔鲁,您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听我说,小子。”斯维利尔说道,“有哨兵报告称前段时间他们见到了一支兰蒂的舰队。那舰队从北方而来,并在雪鸦岛做了短暂停留,最后才返回了南方的兰蒂。”

“兰蒂的舰队?”埃文森问道,“他们怎么会从北方而来?”

斯维利尔歪了歪头,“我不知道。瑞克利尔国王派我来调查此事,他怀疑厄利尔私下里在勾结兰蒂人。”

“那你现在是要去找厄利尔对他进行质问吗?”埃文森问道。

“不,我干嘛要质问他,他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斯维利尔一笑说道。

“斯维利尔塔鲁,你之前是从永夜岛过来的吗?”埃文森问道,“瑞克利尔还在永夜岛吧?”

“当然,他在。”斯维利尔说道,“瑞克利尔他正在集结各岛的部队,准备发动新一轮的掠袭。”

“在这个季节发动袭击吗?”埃文森感到有些意外,他继续问道,“瑞克利尔他要进攻哪里?”

“天气是开始变冷了,但海面还没有浮冰。至于进攻哪里,瑞克利尔他也还没有说。”斯维利尔继续说道,“不过,我估计应该是金色海岸的北部和荒原的南部,或者是两地相交的那一带区域。那里虽然也遭到了海水的侵袭,但据报告,那里似乎因整体地势较高而缘故,其产粮区和畜牧区的人们几乎没有受到多少的影响。”

“那里作为进攻的目标是很理想。这个季节的风,也正是朝着那边吹的。”埃文森说道,“只不过在返航的时候,可就要桨行了。”

“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斯维利尔说道,“不过瑞克利尔之前也说过,他预计那边的居民囤积了大量越冬的食物。你知道的,现在我们斐顿最需要的也就是食物。”

“瑞克利尔国王他有说要我们霜迹岛也一起参与这次掠袭吗?”埃文森问道。

“很抱歉,没有。”斯维利尔说道,“你们本身人数就少,仅有的四艘战船还在上次对托佛利国王的战斗中被烧毁了两艘,我想瑞克利尔国王他没有通知你,一定是想让你再积蓄一下力量。”

“好吧。”埃文森感到失望的说道。

“小子,你是刚从雪鸦岛上回来吧?你见到厄利尔了吗?”斯维利尔问道。

“哦!我们是刚刚从雪鸦岛上回来,但厄利尔塔鲁他并不在岛上。雪鸦岛的岛民告诉我,他率领雪鸦岛的舰队去与来犯的亚梭尔人交战了。听说,亚梭尔人还在海上击败了他。他目前也还没有回到岛上,不知所踪。”

“来犯的亚梭尔人?亚梭尔人还在海上击败了他?!厄利尔他不知所踪?”斯维利尔惊讶的连声说道,“你是听哪个白痴说的,这怎么可能!亚梭尔人不善远航,而且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够追上我们的战船的船只。难道他们用他们那些可怜的渔船击败的厄利尔吗?”

“是这个渔夫告诉我的。他见到了战败逃回岛上的雪鸦岛士兵。”埃文森指了指渔夫,而后他又指着拖在星光号后面的雪鸦岛战船说道,“那艘船是厄利尔的,厄利尔的战士就是乘它逃回来的。不过船上的战士在回来后却都死掉了。据说战士告诉岛民的话,他们说他们自己的死因是因为中了亚梭尔人的诅咒。”

斯维利尔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星光号后方拖曳着的船只,他以难以置信语调说道,“小子,你说那些战士受了诅咒?”

“是的,那些战士在死前是这么对他们的岛民说的。”埃文森说道,“他们确实也死的很奇怪。”

“那些战士是不是被什么给吓傻了,竟说出了这种胡话。”斯维利尔继续盯着雪鸦岛战船说道,“那艘船确实是厄利尔的战船。小子,难道说那船上面一个活着的战士都没有了吗?”

埃文森在看了一眼渔夫后,向斯维利尔说道,“没有了。而且船上面尽是些尸体,有雪鸦岛战士的,还有很多鸟类的。”

“还有鸟的尸体?”斯维利尔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会有鸟的尸体?”

“我也不清楚。大概也是因为亚梭尔人的诅咒的缘故吧。”埃文森停顿了一下说道,“斯维利尔塔鲁,既然厄利尔塔鲁他不在岛上,你不如就和我一起返航回永夜岛去吧。我正要去那里见瑞克利尔。”

“你去见瑞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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