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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图鉴》


第一章 算命

临江仙-开篇语

一入仙途深似海,

百年倏忽一刹。

此身何故寄天涯。

今朝无定雪,

明日鬼城花。

生死无关天下事,

剑光荡尽浮华。

狂歌痛饮醉烟霞。

仙魔难两立,

佛道本一家。

……

“上雷下泽,归妹之卦,恭喜呀恭喜,看来姑娘你好事将近了”

神州中部,宁州城,自古便为神州中部大邑。

城池宏大,大小街道星罗棋布,高阁危楼比比皆是,乃闻名天下的繁华之地。

城依方位分为东西南北四大坊区。

南坊为富豪大贾汇集之所,披绣著锦,富贵豪奢。

北坊背靠幕岚山,山高峰险,云蒸霞蔚,正是宁州城修真世家秦家所在,山下高墙大院,幽深神秘,普通凡人难得一近。

东坊商铺云集,林林总总不下数百家,南北客商往来频繁,仙凡杂处,各类珍宝灵材应有尽有,令人瞠目结舌。

城西多为平民聚居之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多江湖术士摆摊贩售灵丹仙药,偶有落魄的修士叫卖法器灵材,端是热闹非凡。

此刻,城西龙门大街尽头,紧靠墙边,有个不起眼的卦摊。

青布铺地,中有三枚铜钱,次第散落。

卦摊里侧有老少二人,老者身材高大,须发半白,头挽道髻,面容清瘦却满带笑容,看去颇有几分仙气。

其后斜着一杆斑竹,因年深日久,已呈灰黄之色。杆头竖绑着一块布幡,上书“趋吉避凶”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意态疏狂。

老人身侧蹲着一少年,眉目清秀,看去甚是机灵,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望着摊前一位满脸虔诚,约双十年华的肥胖女子,似乎这种场景见得太多,早已见怪不怪。

“象曰: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敝”。

老人伸出手,轻轻捏起地上的铜钱,边继续说道:

“姑娘今日来问老夫可算是找对人了,这神州大地还没有我天随子算不到的事,卦上说缘由天定,只待其时,你将有一份好姻缘,将来定是百子千孙,人丁兴旺啊”。

“真的,我能嫁出去啦,太好了,多谢仙长,我要赶紧回去告诉我爹去。”

说罢自钱袋里摸出三个铜板,轻轻地放在卦摊上,转身小跑往城内而去。

“今日你又骗到三人了,可怜的世人啊,居然相信你这个老骗子的话,归妹之卦,明明是所托非人,乃下下之卦,你却说是美满姻缘”。

眼着女子远去的背景,少年站起身来摇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

“什么老骗子,你这小子从来就不懂得尊老敬贤,老夫上问天机,下断前程,从来算无遗策,这神州大地谁不知道我的大名,再说这归妹,虽说有诸多困扰,亦可得善终,如何不好。世事艰难啊,又有多少人郁郁一生,抱憾而殁,能得善终者十之一二而已”。

老人怪叫着,同时伸手收起青布,顺便将刚得的卦钱放进钱袋里,紧紧地系在腰上。

“得得得,就你这得性,骗骗无知妇孺就成了,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不过你这天随子的道号倒是挺贴切,靠天吃饭,一切随缘,咱们啊,也就在这风尘中打打滚罢了。话说回来,你这么厉害,怎么不算算我们什么时候能赚到钱啊,省得我跟着你到处算卦,风餐露宿的,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

少年站起身,直了直腰,怠懒地说道,望向老人的眼神满是鄙夷。

老人自顾自地收拾东西,似乎对小孩的态度习以为常。

半晌又道“你小子也就知道吃啊睡的,不学无术,没听过‘察见渊鱼者不祥’吗,再说算人不算己,给自己占卜乃是违天之举,要折损阳寿的,命由天定,该是你的自然会来,不可强求”。

“既是违天之举,你帮别人算命不也一样是窥探天机吗,你一天三卦,就不怕短命啊”

小孩抬起竹竿,揶揄道。

“那可不一样,大凡前来算命者,多郁结于心,惑而不解,我为他们指点迷津,拨云见日,乃行善积德之举,就如适才这女子,人丑家贫,已然很是不幸,我稍加指点,便可令她不失所望,虽说命由天定,但运在人为,祸福相依,否极尚可泰来,只要一念尚存,说不定哪天好姻缘真的就来咯”。

沉吟片刻,老人忽而轻叹道:“卜之道,不问天意,在测人心啊!”

说完眼光一收,悠悠地望着远方天幕,眼里神光不再,看上去竟是无尽的深沉,仿佛已经洞穿这个世间一般。

少年没理会老人的异样,抬起竹竿迈步便走。

老人摇了摇头,亦跟了上去,不久便消散在来往的人流之中,唯留那竹竿上的布幡在人流中时隐时现,甚是显眼。

顺着龙门大街东行约百丈,便是城西有名的桂花巷,空气中的花香味隐约可闻。

巷子尽处则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小院,院门刻四字古篆,正是云来客栈,取客似云来之意。

闻着渐次浓郁的桂花香味,一老一小相继进得院门。

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苏迈,今日回来这么早啊?”

少年收好竹竿,迎向柜台前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嬉笑道:“老头子今儿运气不错,早早就卜完三卦,提前收工了”。

男子哈哈一笑,道:“老神仙仙法高深,算无遗策,在这宁州城里原是大大有名,只是立了这一天三卦的规矩,不然一天到晚怕也算不完咯”。

“哈哈,还是童掌柜懂得老夫,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一阵笑声传来,正是那算命老者飘然而入,嘴里还说着知音难遇,当浮一大白之类。

三人一番说笑,气氛甚浓。

客栈掌柜姓童名山,是远来客栈第二代掌柜,二十年前乃是客栈的伙计,当时还是耿老三掌柜。

那年冬天,老掌柜突发急病,全身冰冷,肌肉萎缩,不到半月光景,已然如风中秋叶,命悬一线。

恰逢天随子途经宁州城,前来投宿,得此消息,便为其占得一卦,说老掌柜乃积善之家,阳寿未尽,命当百年。

乃指点其至城东找到一位游方郎中,得一奇方,照方医之。

也不知是耿掌柜命不该绝还是天随子果真卜算神准,不出一月,耿掌柜竟恢复如初,且精气更胜从前。

于是对天随子奉若神明,就差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这天随子一时高兴,竟又在客栈住了半月有余。

每日除了固定在西门口摆摊算命,就是和耿老三喝酒助兴。

期间见童山机灵老实,便顺手做了回月老,撮合其给耿掌柜做了个上门女婿。

耿老三也是粗豪之人,颇有几分江湖习气,平素也对童山颇为看重,于是就顺水推舟,玉成了好事。

其后五年,耿掌柜便将远来客栈交给童山,自己外出云游去了。

十年前,天随子偶经宁州城,来这云来客栈寻友叙旧,身边带了个约摸四五岁的男童,童掌柜再见恩人,自然一番殷勤留客。

后才得知十年来天随子云游天下,并在南雁山下遇到一个独身孩童。

询问之下,知其父母死于山火,家中亦无亲人,怜其孤苦,一时不忍,又占得一卦,说是二人甚有缘分,遂收养之。

村野乡民多不识字,孩童只有小名,故随其俗家苏姓,乃赐一单字为迈,呼其苏迈。

此后便携之四处流浪,以算卦为生,闲时教其认字读书,生活清苦,倒也乐得自在。

近年来经不住童掌柜的跪拜苦求,天随子每年均带着小苏迈在远来客栈小住数日,照例摆摊算卦,一日三卦,一次三钱,尽三三之数。

这回二人已停留五日,按惯例明天该当离开。

童掌柜心有不舍,多年来却也知晓天随子秉性,倏然而来,飘然而去,从不知其所往,亦不知其所归。

于是当晚便由童掌柜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精致小菜,一壶宁州城特有的醉忘仙酒,三人宾主尽欢。

待到酒终人散时,已是三更时分,一弯新月孤悬中天,几处寒星隐现,夜幕深沉,显得格外的清冷幽寂。

老少二人已回房歇息,童掌柜犹自扶着小院的栏杆,醉意朦胧。

仰望着这一片清辉,自言自语道:“月有阴晴圆缺,老神仙游戏风尘,每年能得一见,已是难得的机缘,希望来年尚有相见之时”,一双醉眼,隐有别离之戚。

次日一早,二人果然并未如平日般外出摆摊,而是早早收拾好包袱,准备辞行。

童掌柜也早已备好了干粮早点,和往常一样,亲自送至西城门,目送二人身影消失,方才不舍地离去。

第二章 古道故人

宁州城西三十里。

一条荒凉的古道自远处延伸而至,两侧野草杂花,红绿相间,为这荒郊野地平添几分生气。

路旁有一茅舍,一根竹竿挑起一块白布,大大的茶字在微风中轻摇,近之乃是一处茶摊,供行人歇脚解渴之用。

摊前有几张竹桌,此刻已是正午时分,路上行人稀少,仅近路一侧桌旁坐着一老一少。

老者粗布青衣,神态安然,少年双手把玩着一个粗陶茶杯,手边还放着一卷着布幡的小竹竿。

正是刚离开宁州城的天随子和苏迈二人。

“老头子,这次我们要去哪啊”,苏迈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开口问道。

天随子细细品着这宁州有名的翠云春茶,半晌说道:“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脚往哪走,就去哪里”。

“我听说青石城的水晶乌鱼是天下一绝,肉嫩汁鲜,薄若无物,有‘宁食青石鱼,不做活神仙’的说法呢,不如我们就去青石城吧”

苏迈望着天随子,一脸期待地道。

“你小子的本领光用来打听吃的了,就知呈口腹之欲,知不知道老夫赚钱多辛苦,还想吃那水晶乌鱼,吃泥鳅还差不多”,天随子没好气地骂了句。

“你是大神仙,到处普渡众生,为人排扰解惑,指点迷津,我只是个凡夫俗子,不打听吃的打听什么啊”苏迈不服地反驳道。

天随子沉吟半晌,开口道:“不过说到这青石城,多年前倒有个旧相识……。”

话未说完,苏迈就听得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老友,阔别多年,想不到还能相逢于尘世,向来可好?”

苏迈呆了呆,寻声望去,四野苍茫,杳无人迹。

而在苏迈隔坐,却凭空多了个灰色的身影,看去像是个中年男子,明明正对着天随子二人,苏迈却看不清他的脸,像是蒙着一层薄雾似的。

此时日上中天,四周偶有虫鸣声起,衬得这茶寮逾加寂静。

此人飘忽而来,不着形踪,若非正午,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地底是幽魂。

天随子静静地坐着,手中仍执着那个粗陶茶盏,浅啜一口,轻轻放下,叹了一声,悠然说道:

“天涯古道,得见故人,诚为幸事。这人世间兴衰枯荣,迎来送往,怕只有这宁州城的翠云春还是原来的味,道兄可有兴致共饮一杯?”

“好一个迎来送往,只可惜世事翻覆,天意难测,你身在红尘,看尽这世间的辛酸冷暖,却依然悟不出这天道轮回啊!”

灰衣人轻嗤一声,听来似有几分嘲讽之意。

天随子面色平淡,闻言无悲无喜,声色未动。

未已,又听得那灰衣人言道:“百年孤独,若无知己,修行何益,不过一介驱壳而已。”

言罢起身,转向那苍茫古道,一动不动。

苏迈望着此人背影,一时间竟觉有几分萧瑟。

“红尘荒芜,再回首已是百年身,老朽一介卦师,流落江湖,如何担得起这知已二字,道兄言重了”。

天随子摸了摸桌上的青杆,淡然一笑。

“善易者不卜,窥探天机,蛊惑世人,这就是你所谓的道么?”

灰衣人轻哼一声,表情满是失落。

苏迈听着这两人莫名奇怪的言语,如坠云雾。

心想老头子一个江湖神棍,怎么会有这般古怪的朋友,神神秘秘,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或许也是个走江湖的骗子罢。

想着想着,目光不自觉迷茫起来。

等回过神时,灰色的背影已然不见,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苏迈游目四顾,古道依旧,人迹渺渺,只听得荡荡虚空中,隐约传来一阵苍茫古拙的歌声:

天涯近,红尘远

大道难成,弹指三生

仙途何渺渺,悟道得几人

……

证得神魔归一念

辜负山中数百年

声音幽远空旷,却是道不尽的苍凉与落寞。

……

沿宁州城西行三百里,穿过终年云雾缭绕的翠云山,便可进入青石城地界。

天随子和苏迈二人一路西行,途中算卦批命,未晚投宿,鸡鸣则起,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半月有余。

宁州城外茶寮一幕,在天随子的随口应付下,也消散在这平淡的行程之日。

不过自从在宁州城外遇到那神秘人后,天随子对苏迈的态度却好了不少。

沿途好吃好喝,却也让苏迈乐得开怀,一路上心情大好。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天气睛好,乱花碧草,翠色青青,正宜出行。

二人且游且走,这一日,已到达翠云山下的古井村。

此地因村头一口古井而得名,传闻自先民迁居时此井就有了,不知凡几千年,无论何时均是半井碧水,望之黑沉沉的,不知其深几许。

井水从未干涸,也不溢出,井边布满青苔,充满原始古拙之气,传说用古井水泡茶,有一股特色的清香。

村里约有五十户人家,均以采茶为主。

由于这翠云山盛产的翠云春茶名声远扬,每年倒也有不少外地客商进村收购新鲜茶叶。

因此,小村虽远离城镇,也有商铺客栈,只是规模较城里却小得多。

二人进村时,已然日落西山,天色昏暗,远远便可看到村东头迎风飘展的客栈招牌。

一路寻来,却是一户农家小院似的客舍,就名古井客栈。

客房约十多间,因是采茶之季,多有茶商至此,此时生意倒也不错。

二人投宿时,客房已满,掌柜见二人一路风尘,却是气度不凡,加之周边数十里无投宿之地,便特意腾出一间平时闲置的杂物房供其住宿。

天随子久惯风尘,倒也不甚计较,苏迈少年心性,平时在外行走,遇到山野荒村,找到山神庙应付一宿也是常有之事,更是无甚要求。

特别是饱食一顿掌柜老板精心推荐山珍小炒后,心情大好,对那用茶叶做成的小点更是赞不绝口,回到房间仍觉口颊留香,念念不忘。

天随子安顿好后,却未在房间里停留,径直去村头那口古井处。

自从进村来,就隐约感觉到有一股阴寒之气,饭后向村民打听村里故旧,得知古井传闻,便去查探一番,越接近古井,阴冷的气息越是浓烈,只是常人难以体察。

望着这黑幽幽的洞口和粗砺和石台,天随子一阵沉默,良久,只听得他似自语又似有所指地道:“作茧自缚啊”。

翌日清晨,当苏迈从睡梦中醒来时,却发现隔床的天随子已然不见踪迹,连同苏迈长期抬着的“趋吉避凶”招牌也一并消失了,房间空空如也,就好像从来就是苏迈一人一般。

苏迈定了定神,心里一阵纳闷,老头子从来不会一个人出去的,自从十年前收留他之后,二人从没分开过,今天早上怎么突然就不见人了呢?

心思电转,却怎么也想不出老头子会去哪了。

百思不得,最后决定去掌柜那看看,或许老头子酒瘾大犯,喝酒去了,只是怎么连招牌和他的包袱也不见了呢?

摇了摇头,草草漱洗完毕,苏迈提着包裹便冲到了客栈前厅,发现天色尚早,厅堂略显冷清,只有寥寥数人在吃着餐点,期持中的天随子身影却没有出现。

正自疑惑,忽尔身后传来掌柜的叫声:“这位小公子,和你一起的老神仙大早就走了,留了封信让我交与你”。

苏迈转过头,正看到掌柜手中拿着一方折好的宣纸,急忙取过,在一侧桌旁站定,拆下一看,是一封简短的书信,字体苍劲圆浑,正是天随子的笔迹:

“老夫有仇家追踪,甚为棘手,不得已仓促遁走,近期恐无法脱身,尔可自行离开,天下之大,自有可为,勿需寻我。世道险诈,好自珍重”。

看罢书信,苏迈顿觉头脑一片空白,阵阵眩晕。

信很简单,既没告诉他要去哪里,也没说仇人是谁,听这语气,似乎相见无期,看来这天高路远,以后或许就只有他一个人流浪了。

想到这,苏迈颇有些无奈,相伴十年,天随子一直就是个落魄的算命先生,或者说就是一个混江湖的老骗子,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从没听过有什么仇家。

童掌柜还说他是个活神仙,神仙也有仇人么?

苏迈摇了摇头,眼前恍惚有个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天下之大,自有可为,我连个去处都没有,可为个屁啊?”,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苏迈嘟嘟嚷嚷地走出了客栈。

离开客栈大门,苏迈顿觉一片茫然,我该去哪里呢,向东走,还是向西行,没人告诉他。

以前跟着天随子四海为家,随遇而安,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孑然一身,立在这茫茫人世,眼前十丈红尘,却不知哪里才是去处。

他一个孤儿,无亲无友,连天随子也一走了之,这神州大地,怕是再也没有他牵挂或是记得他的人了。

苏迈极力地回忆,脑海里却想不出什么熟悉的名字,最后也是唯一的一个,就是远来客栈的童掌柜了。

难道回去远来客栈做个伙计?

苏迈想了又想,又觉不妥,十年来跟着天随子游荡四方,在一地停留最多也不超一月,要让他长期呆在客栈里,比死都难受。

“去学老头子一样,帮人算命?”

苏迈自语道,旋即又摇了摇头,虽说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天随子身边,但却从没正式学过他算命的那一套,只是耳濡目染,略知皮毛。

因为他从来就不信,总觉得这是赚钱活命的骗术,只能哄哄无知妇孺。

再说,就算他愿意做,最起码他连卦词都说不全,更别说装腔做势给人观手纹看面相。

“看来算命也不成了,早知道当初应该跟老头子学学,也好有个吃饭的本钱”。

苏迈苦笑道,现在想来,跟着天随子这些年,还真的没学过什么正经的本事。

除了教他学文识字,讲些奇经怪谈,世俗掌故之外,有点用也就幼时授予他的一套御寒口诀,留宿荒郊野外时,不至于被冻死。

要说其它,无非也就是见惯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让他心智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些,只是这些都是换不来饭的。

思虑良久,苏迈决定还是去青石城看看,毕竟天随子说过还有个旧相识在那,虽说连名字都不知道,但起码还有个希望,万一真找到了,打听一下老头子的仇家也好。

主意即定,苏迈便顺着村头小道,朝那高耸挺拔的翠云山行去。

只是这一脚踏入江湖,前路茫茫,等待他的不知是悲是喜,是福还是祸?

第三章 山中仙子

翠云山,号称“披霞拥翠八百里”,自古便为宁州的名胜之地。

山高路险,林深苔重,终年人迹罕至,山南多悬崖险峰,生长着成片的古茶树,最有名的便数那远处闻名的翠云春茶。

苏迈自进入山间,便觉这翠云山中果然清寒无比,独自行在山道上,呼吸着山里独有的泥土清香味,天随子不告而别的阴霾也淡了不少。

毕竟少年心性,情绪转变得倒也极快。

伴着鸟鸣虫啾,脚边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小动物不时窜过,这山间勃勃生机,也激起了苏迈的豪兴,心道这鸟儿虫子都能活得怡然自得,何况我一个堂堂男子汉,难道离了老头子,我还不能活了吗?

想到这,苏迈不觉心情顺畅了许多,就连周边的景物,再看也分外亲切起来。

山路崎岖难行,不知不觉间苏迈已在山中走了数日。

常年居无定所的生活,让他锻炼了不错的野外生存能力,饿则食野果,渴则饮山露,偶尔兴起,抓几只野味换换口味,倒也乐在其中。

只是夜间山中极寒,常人难以承受,幸赖天随子所授的那套御寒功法,练习多年,倒也熟练异常,动转起来,全身暖乎乎的,足已抵挡冷气侵袭。

这一日,苏迈来到了翠云山最为险峻的接天峰下。

站在山脚仰望,奇峰突兀,怪石嶙峋,山间迷雾重重,峰顶隐于云雾深处,直插苍穹,不知其高几何,真有接天之势。

多日在山间行走,难见阳光,此刻一旦走出莽莽丛林,望着眼前这气势恢宏的山峰,阳光洒下,照得霞光万丈,令人眩目,苏迈一时难以适应。

眯了眯眼,再睁开时,却见数道青色光芒自峰顶直射而下,落在前面不远处的山谷。

片刻又有一道白芒急旋而至,似追踪而来,转眼即消失无踪。

苏迈揉了揉眼睛,几疑眼花,但适才的青白光芒是如此真切,特别是随后的白光,似一道白练横空划过,不似错觉。

在确认自己没看眼花后,苏迈抬起头望了望前面的山谷,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行去。

前方一个近十亩方圆的绝谷,位于接天峰南面,隐于深山之中,三面皆是绝壁,高数百丈,仅东面一侧有片树林与外界相通。

林中古木参天,夹杂着粗逾手臂的灌木,晦暗难行,苏迈艰难地在林木中穿行,身上已有几处被树枝划破,衣衫褴褛。

摸爬了近一刻钟,终于走近了林子的边缘,透过灌木丛向里望去,只见谷中甚为平坦,中有各色奇花异草,红绿蓝紫,开得正艳。

靠近接天峰下一侧有五个青年男子,正以一种奇怪的方位将一个庞大的怪物围在中间。

那怪物头类雄狮,身形却似牛,毛呈青灰之色,更奇的是额前有大块突起,隐泛金光,身形比寻常狮虎大了数倍,一双拳头大的眼睛已呈血红,正满是愤怒地盯着前方五人。

苏迈看得心中一惊,对那怪物更是心有惧意,如此庞大的怪物,随便一口,就可把他当饺子吃了。

正踌躇不前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闷响,只见那怪物猛然抬起头来,仰天大吼,巨口张开,牙齿似利剑般根根竖立,似要择人而噬,其声有若惊雷,震得苏迈两耳嗡嗡直叫。

片刻过后,声调渐低,听来似有悲愤不甘之色。

苏迈心头好奇心更甚,遂沿着灌木丛慢慢钻了过来,在距那怪物约十丈的树丛中隐好身形。

向前一望,只见那五个男子正背对自己,均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每人手上各拿着一柄青色长剑。

中间一男子口中正念念有辞,右手握剑,左手拿着一形状古朴的青铜铃铛正缓缓摇动,奇怪的是铃铛没有声音,反而散发出一种藏青色的诡异光芒,铃中还有一道道黑气冒出。

未几,只见那黑衣男子右手一挥,长剑发出一道白芒。

周边那四人见状也同时挥剑,顿时那天空中白青蓝红黄五色光芒流转,形成一道炫丽的光网,将那怪物死死罩住。

随着怪物的不断挣扎嘶吼,五色光网随之上下起伏,而那五个黑衣人此时也是脸色渐转,满脸疲态,眼睛盯着怪物一动不动,似是到了极为凶险的时候。

眼看那怪物行将不支,忽听一声轻叱,一道清光自林中射出,径直飞向那中间的黑衣男子。

男子忽遭突袭,眉头微动,却不惊慌,左手一招,一道剑光立现身前,抵住了飞来的白芒。

与此同时,右手铃铛却加速摇动,口中念得更急。

猛然间,那道五色光网光芒大盛,将那怪物压得身形急缩,迅速变成普通山虎大小,神色黯然,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此时,林中突然走出一个女子,看上去正是二八年华。

一袭白衣,面容清丽无匹,如空谷幽兰,款款而来,举手投足之间,仪态万千,极尽娇妍。

苏迈躲在树丛中,望着那白色的身影,心头一阵狂跳,这女子的容貌,端的是举世无匹,尤其是那清冷的气质,直让人怀疑她就是山中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此刻,那白衣女子已离那怪物不足十丈,只见她右手摆了个奇怪的手势,纤手一指,捻了个法诀,口中念道:

“大道无极,一气三清”。

瞬间,只见适才射出的白光猛然大涨,以一化三,疾射而去。

男子脸色突变,身形急速后辙,左手青光暴涨,右手急挥铃铛,抵住二道白光,而头顶发簪却被急驰而至的第三道剑光洞穿而过,顿时长发纷飞,狼狈至极。

而黑衣男子这一受困,先前的五色光芒陡然大减,那狮形怪物顿觉压精神一涨,头顶金芒再现,不一刻即脱困而去,一声怒吼,身形冲天而起,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女子手指微动,白光一闪,手上已多了把秋水长剑。

“姑娘何人,为何坏我等大事?”中间黑衣男子脸色大变,向那女子问道。

望了一眼那黑衣男子,女子并未理会,口中却不屑地道:“尔等邪道妖人,藏头露尾,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那黑衣男子闻言心下大骇,暗想我等此行如此隐秘,这女子如何得知?此次收服这神兽,乃奉长老密令,用勾魂铃配合五行劫灵阵,可谓谨而慎之,我等历尽辛苦才困住这神兽,使其精力消磨殆尽,今日眼见大功告成,不断却杀出这神秘女子,开口就说出我等身份,难道行踪泄露?

男子心念急转,眼中杀气渐浓,左手做了个手势,其余四人会意,身动微动,对那女子形成合围之势。

女子环视众人,一脸不屑,道:“就凭你们此刻的法力,那阵法威力怕只剩一成了吧”

为首的黑衣男子脸色微变,心道这女子果不简单,难怪先前一直未有行动,原来在等待时机,以逸待劳,我等虽是五人,却并无必胜把握,且凭她刚才使出的剑法,似是南庭宗弟子,而刚才那以一化三的奇异功法,应是南庭宗秘法。

长老有令,大事未成之前,不得多起冲突,还是追踪那神兽要紧。

念及此,左手一挥,青色光芒闪烁,其余四人应声而动,五道青光向半空疾驰而去。

白衣女子嘴角浮起一丝轻笑,脸色却很苍白,暗道果然是邪教妖孽,无胆匪类,如若他们真的围攻于我,只怕今天难以善终。

原来这女子并不知晓那些黑衣人身份,数日前于宁都城外百里的一个荒村,偶然发现几个黑衣人在行一个神秘的仪式,并用人血浸泡一个铃铛,其状血腥可怖,像是邪道中人。

遂悄然跟随,发现几人似乎正在追踪一物事,这几人修为甚高,不敢追得太近,一路走走停停,到这山谷才发现原来是在寻找这怪兽。

这五人对这怪兽似乎甚为忌惮,不敢直面其威,而是用一种奇怪的阵法将其困住,磨其精血。

这阵法威力甚巨,女子并无取胜把握,见这怪兽甚为痛苦,生了恻隐之心,因此才抢先出手,攻其不备,并指出几人身份和法力耗费状况,使其有所忌惮。

未料这邪道妖人一吓则退,倒省了一番苦战。

适才她急于取胜立威,情急使出了南庭宗先天秘诀“一气三清”,由于事发突然,受剑气反噬,虽一击伤人,自身也受到不小的冲击。

第四章 斗法

转过身,女子有意无意地往苏迈藏身处扫了一眼。

随后玉手一挥,正欲御剑升空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吵哑细长的怪声:“小丫头好本事啊,三言两语便将人吓跑!”。

女子一惊,忙回头查看,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除了那片灌木外,眼前只有几丛杂草在风中摇曳。

那怪声忽然而来,却无迹可寻,仿如幻觉。

见无异状,女子便不再理会,轻哼一声,收起长剑就欲离去。

剑诀才施,那怪声却又飘忽而至:“南庭宗的弟子,都似你这般胆小么?”

女子闻言,霍然转身,长剑闪过,疾声道:“何方妖人,装神弄鬼,滚出来!”。

话音未落,那怪声忽又响起,“南庭宗玄门领袖,道法通天,今天一见,不过尔尔,不过尔尔啊。”

女子闻言,俏脸微红,凝神静气,沉思片刻,须臾忽道:“幻影分身,灵狐九变,也没什么了不起。”

“算你有点见识,”人随声动,话未说完,眼前空地上倏然多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一个身穿蓝袍的精瘦老者,面色微黄,下颔蓄有山羊胡须,看去似有几分文弱,与其说是得道高人,不如说更像是一个乡下教书先生。

“小丫头眼力不错,老夫退隐多年,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老者手拈长须,面有得色。

“幻影分身,声随影动,阁下应是金刚盟四大长老中的青狐阴九吧”女子长剑指地,神色淡然地说道。

老者略一点头,道:“正是老夫,你年纪轻轻,便可使得一气三清,也算资质不错,奈何修为尚浅,不在山门苦修,却为何跑到这荒郊野岭,坏我大事。”

女子轻哼一声道:“大道三千,入世亦是修行。何况路见不平有人踩,本姑娘见不惯妖邪作孽,不过略施小惩而已,金刚盟隐迹多年,想不到却在这荒野之中欺负一只畜牲,丢人现眼!”

“放肆,好大的口气,多年不出世,这世上无知后辈倒是越来越多了”。

老者哈哈一声狂笑,继而说道:“看来今天老夫要不教训下你,你还真以为南庭宗横行天下了。”

说完长袖一甩,全身泛起一层青气。

女子不敢大意,长剑指天,白光闪现,剑尖一团白气吞吐不定。

阴九见状,面有欣许,忽而又叹道:“你手中之物当是南庭宗三宝之一的天渊吧,可惜了”

“可惜什么”女子傲然道。

“南庭宗三大名剑,天渊、贞明、含象,含象冲虚,贞明守正,唯天渊刚烈,杀敌亦可伤已,此物若在你师父之手,应能发挥八成威力,在你这,呵呵,却与凡物无异”阴九轻哼一声,旋即右手伸出,掌心多出了碧绿的圆环,正发出幽幽的光芒。

“这寒玉环原名七煞伏魔圈,原是南疆昭南寺之物,老夫无意获得,历三十余载,未尝使用,今日便用它来练练手罢。”

话音未落,便见绿光一闪,那七煞伏魔圈突然脱手而出,径直朝那女子飞了过来。

女子闻言,似有不屑,见绿光飞来,长剑斜指,轻拈剑诀,一道白光顿时迎了上去。

两道光芒甫一接触,瞬间叮地一声脆响,长剑实实地击在了七煞伏魔圈之上。

看似玉质的寒玉环光芒一闪,却是毫发无伤,反而绿光大盛,一下将天渊剑没入其中,仅剩一道白影。

女子心头一震,暗道这金刚盟长老果然名不虚传,忙收紧心神,右手拈了个奇怪的法诀,樱唇轻动,疾呼道:

“大道无极,一气三清”

南庭宗千年秘术,一气三清,第二次施然而出。

虽是同样的法诀,这次施展开来,威力却同刚才对付那几个黑衣人有天渊之别,只见绿芒中白光一闪,天渊剑倒飞而回。

伴随着长剑呼啸声,天地间风云变色,半空中隐有雷鸣之声。

一道道若有还无的白气从四周倏然聚拢,注入剑身,瞬间天渊剑祭起一道耀眼的白光,半空中剑身暴长,夹着一道闪电般的光芒,朝七煞伏魔圈席圈而来。

阴九见状,眉头微皱,继而笑道:“妙哉,怪不得南庭宗敢让你独自一人带着天渊剑下山,年纪轻轻便能够修至无为境巅峰,小姑娘你也可算南庭宗数百年难遇的奇才,可惜啊,在老夫这里,还不值一提。”

说完,右手凌虚一指,那七煞伏魔圈似有感应般,见风而长,片刻间便在半空中形成一个丈许方圈的绿色虚影,迎着天渊剑飞去。

苏迈躲在荆棘丛中,见二人斗法,大气也不敢去。

从本意来讲,他当然希望那天仙般的白衣女子能够胜出,不过自那老者阴九的语气中,似乎颇为轻视,看来天渊剑只怕敌不过那七煞伏魔圈。

只见那绿环越变越大,瞬间便成了一个绿盈盈的光环,像个碧绿的巨大圆盘一般悬在空中,甚是好看,苏迈见状心急,却也帮不上忙,心中不断地祈祷。

正自焦急中,只听得场中一声轻叱,天渊剑在空中一分为三,如三道电光,疾射而出,剑光闪耀,电闪雷鸣间,以吞天之势朝那高空虚悬的一片绿光中撞去。

就在长剑裹挟着巨大光柱即将射入那绿影中时,天空中忽然一道金光疾射而至,挡住了天渊剑的剑势,刹那间便将剑光隐没。

长剑受此一击,倒飞而回,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白衣女子震得疾速后退,正落在苏迈身前不远的草地上,嘴角殷红一片,显然受伤不动。

在那金光忽现之际,一道宏亮的佛音随之而来,“阿弥陀佛,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这老怪物越来越不长进,竟欺负起后辈来了”。

说话声中,半空一道灰影闪过,赫然是一个身着灰袍的高大老者,光头圆脸,手中正拈着一串佛珠,微笑而立,看情形,似是一出家之人。

阴九见这和尚突然现身,脸色稍变,转而笑道:“想不到你这酒肉和尚还在世间受苦,没随佛祖而去啊”。

和尚呵呵一笑,念了声佛号,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世间妖邪未除,和尚怎敢独登极乐。”

阴九哼了一声,冷言道:“你这厮无酒肉不欢,过得比谁都潇洒,不在世上骗吃骗喝,却跑到这望天峰来,不是为了找老夫叙旧吧?”

“空桑三宿,未免有情,和尚外化之人,破钵芒鞋,居无定所,世间繁华,皆是红粉骷髅,这荒野之中最是自在不过。只是你这老怪物享惯了清福,龟缩在青泯山上百年,今日却在此出现,所为何事啊?”

老和尚满面红光,笑容可掬,看起来还真不像个山野清修的出家人。

“老夫闲来无事,四处走走,天下间何处去不得”阴九傲然道。

“哈哈,看来你还真是闲得慌了,只是那怪物天眼青猊突现,只怕不是偶然吧”和尚笑道。

“天眼青猊?”

树丛中的苏迈闻之一惊。

想不到世上还真有这种灵兽,过往天随子在闲暇时曾和他讲过神州大地各种奇经怪谈,其中就提到过这天眼青猊。

当时他以为天随子神吹胡侃,不甚在意。

据传天眼青猊乃神兽狻猊之后,集天地灵气而生天眼,能看破虚妄,通晓人语,修炼天域灵通后,还可穿梭于过去未来,对灵材宝物极为敏感,出没之处,每有天材地宝。

天眼青猊极少现世,偶有传闻便消失不见,此刻出现在这翠云山中,却不知是何缘故。

这厢苏迈暗自浮想,耳边却听得阴九冷笑一声,道:“你老和尚不去念经颂佛,闲事倒是管得不少”。

和尚未加理会,却举步朝那受伤的白衣女子走去。

而此时,那女子已然稍作休整,正站在一旁默然观望,神情虽稍有好转,但脸色依然很是难看,见和尚过来,正欲见礼。

和尚摆摆手,说道:“小丫头胆子不小啊,以你目前的修为敢强施一气三清,可知这天渊剑一旦反噬,你小命难保。”

白衣女子兀自施了一礼,道:“晚辈陆云奚见过大师,多谢大师相助。”

和尚点点头,却道:“你可知那七煞伏魔圈是何法物?”

陆云奚摇了摇头,回道:“弟子愚钝,还请大师赐教!”

和尚未及回话,却盯着她手中的天渊剑问道:

“你是程仙瑶的弟子吧,想不到她竟将这天渊剑传授与你。”

陆云奚一惊,程仙瑶乃是其师清岚道长俗家姓名,这和尚一口道出,只怕其交情非浅,忙施礼道:“正是,大师识得家师?”

和尚一笑,道:

“多年前算有过数面之缘”,说完指了指前方正冷眼旁观的阴九道:“这老怪物和你师父也算相熟”。

陆云奚正欲相问,和尚却一摆手,道:

“这七煞伏魔圈乃是南疆神器,玄奥无方,可聚九幽煞气,阴寒之至,一旦为其所伤,阴煞之气便随之入体,轻则修为大损,重则经脉尽闭,形成废人,还好这老怪物无心伤你,否则你贸然出剑,只会反受其害。”

陆云奚闻言心下大惊,心道幸亏这和尚来得及时,自己两次施出一气三清,已元气大伤,若煞气入体,后果不堪设想,念及此,不觉心有余悸。

而远处的阴九听和尚一言,却是冷哼了一声,神情甚是倨傲。

和尚转过身,向着阴九道:“算你老怪物脸皮不是太厚,未对这小丫头下手,看来这百年来,你也算没白过。”

“放屁,老夫纵横天下,专收拾你们这些所谓的玄门正道,别说一个丫头片子,就算是她师父过来,老夫也不放在眼里,今日出手不过小惩大戒,让她长点记性罢,别没事瞎搅和,还真以为南庭宗手眼通天了”。

阴九一脸怒气,继而道:“闲了数十年,今日难得一见,既然你来了,就让老夫看看你和尚有何长进吧”。

“如此极好,和尚正好也闲得发慌”和尚哈哈一笑,似有意应战。

言毕,朝那灌木丛中大喊一声:“里面那看热闹的小子,还不出来”。

第五章 三十二相

苏迈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的变化,心中对那陆云奚甚是担忧,闻言心中一惊,不知道这老和尚叫的是不是自己,趴在地上欲动不动。

正自犹豫间,只见那和尚僧袍微动,瞬间一股大力涌至,将苏迈生生吸了出来,正落到陆云奚身边。

苏迈尚未反应过来,和尚便向着他叫道:“你小子看了半天,趴得也累了,照顾好这丫头。”

言罢,和尚手中佛珠一抖,片时金光闪动,原来竟是一件法器。

阴九见状,大笑一声,道:“岁月不居,春秋轮转,百年光阴,弹指而已,想不到今日重见这三十二相牟尼珠,却是在这荒野之中。”

“阿弥佗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荒郊野岭和繁华世间在和尚眼里并无二样,心之所在,皆为极乐”,和尚一声佛唱,宝相庄严,仿若神佛降世。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我金刚盟和你无定寺也算同气连技,只是你这和尚太过烦人”阴九见和尚法相,轻笑一声道。

“法海无边,不度无缘之人”说罢,和尚双手合什,双目微闭,不再言语。

阴九见状长啸一声,身形拔地而起,七煞伏魔圈在空中脱手而出,一道绿光冲天而起,带着一道耀眼的光华,向和尚当头罩来。

和尚灰袍微动,人也随之而起,右手轻挥,手中佛珠泛起一道金光,向那绿华迎了过去。

二者尚未接触,那七煞伏魔圈越变越大,瞬间形成一个若大的圆盘,比之对陆云奚时粗了一倍有余,碧光粼粼,似一块翠玉雕成的镜子。

随着那阴九手中法诀变幻,阵阵绿光像有形的剑气自圆盘中疾射而去,天空中绿影重重,就像密集的剑雨般,倏忽而至。

那和尚手中的三十二相牟尼珠也是佛门重宝,在那万千绿剑中岿然不动,金光遇强则强,须臾只见那三十二颗佛珠急速旋动,原本乌黑的珠子突然变成金黄色,每个珠子上均有佛相隐隐流动。

未几,只听得和尚一声断喝,佛珠瞬间暴涨,幻化成三十二个形态迥异的佛祖本相,各拈法诀,阵阵梵音凭空而起,道道金光自佛像中射出,在虚空中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任那绿剑如狂风暴雨,一触金光即消弭无形。

苏迈站在陆云奚身旁,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

见这天空中金碧二色流转,自觉眼花缭乱,忙向一侧的陆云奚望去,只见身旁的绝世女子此时也是心无旁骛,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空中那圆盘,面有愧色,苏迈本想寻问和尚的胜算几何,见状情形,也未便开口,便自顾自地朝空中望去。

而正在苏迈抬头仰望之际,忽听得阴九一声大笑,道:“多年不见,你这酒肉和尚终于练成三十二相,不由得老夫不说声佩服!”。

和尚闻言道:“佛法精深,和尚不过略窥其径,老怪物你的天狐九变怕也大成了吧?”

阴九长眉一挑,道:“呵呵,也算小有所成,今日难得相遇,就让老夫的七煞伏魔好好会会你的佛门真法。”

和尚轻叹一声,道:“这七煞伏魔圈本是南疆昭南寺之物,用苗人秘制祭练加持,可聚九幽煞气,有伏魔之效,如何到了你这老怪物手中,却是污了这宝物!”

阴九未加体会,手中法诀变幻,瞬间只觉天地一暗,一股阴郁之气自八方骤涌而至,空中隐隐有夜鬼啼哭之声,又有金刚怒吼之意,一时间怨煞重重,本是正午之时,此刻却似暮气沉沉,让人心生感伤。

见此突变,苏迈一时惊魂未定,无端端地天地变色,他还是头一遭遇到,这时间耳边煞气逾盛,只觉没来由一阵心寒,身体不自觉地阵阵发抖,望着一旁的陆云奚,只见她脸色逾加苍白,神情委顿。

而此时身地半空的和尚正双目微闭,双手合什,口中念了一声佛号,声音不大,在苏迈听来却如九天梵唱,清越宏亮,顿时心绪随之一震,感觉轻松了许多。

而陆云奚也恰在此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但神态却好了不少。

随着佛号传出,那三十二相牟尼珠幻化出的佛相恍然活了一般,各拈法诀,轻颂真言,一时金光闪耀,照亮十方大地,天地间由暗而明,阵阵颂经念佛之声自空中传来,苏迈置身其下,仿若身在佛国禅林,宁静安然。

阴九脸色一黑,身形微动,片刻间天空中便奇迹般地出现了九个人影,身高一丈有余,个个手持七煞伏魔圈,怒目而视,如黑天魔神,俯视大地。

随着天空中黑影恍动,瞬间那九个人影便成合围之状,将和尚团团围住,而那七煞伏魔圈也一分为九,漫天剑气夹着阵阵阴寒煞气形成交织的剑网,向和尚当头罩来。

剑气弥天,逃无可逃,当真可锁魂夺魄。

苏迈和陆云奚站在下方,见此奇景,不觉心中发寒,为和尚捏了把汗。

这边二小忧心忡忡,心惊胆战,而半空中的和尚却是镇定自若,看似毫不担心的模样。

就在那剑网将至之际,只见和尚右手向前一指,结了个奇怪法印,那三十二个幻出的佛像应时而动,顿时金光弥漫,三十二相牟尼珠化出一个光圈将和尚罩在其中,那漫天绿剑和那狂暴无比的煞气遇到这金色光罩却如同遭遇铜墙铁壁一般,欲进不能。

一时,金光剑气,一攻一守,却是平分秋分,而那半空中的阴九也是虚虚实实,真假莫辨。

半晌,只听得半空中一声断喝,阴九又分出无数幻影,片刻间鬼影重重,空间中涌出一股莫名的重压,倏忽而来。

和尚依然是双目微闭,不动如山,但脸色却比初时凝重了不少,显然也在紧张施法。

天空中二人斗得兴起,浑然未觉地面上的异状,就在那莫名的重压袭来之际,苏迈只觉一股大力如当头击来,顿时不支,萎靡倒地,全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欲动不能。

而一旁的陆云奚挣扎片刻,天渊剑向旁一斜,一口鲜血喷出,晕了过去。

许是感受到地面的异状,光罩中的和尚双眼微睁,盘腿交错,在虚空中跏趺而坐,双手结印,瞬间全身金光隐隐,而先前那光罩却消失不见,三十二相牟尼珠铅华尽去,正静静地挂在和尚右手之中。

随着和尚双手法印变化,金光渐浓,身影渐次隐没,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的孩童自金光乍放中悄然隐现。

只见那孩童脚踏莲花,双目神光闪动,大有睥睨天下之势,而随着孩童现身,天空中煞气尽收,光明重现,那若有还无的重重鬼影,此刻也仿佛受到压制般,挣扎徘徊,就连正躺在地下孱弱的苏迈,见此情形,也由然生出顶礼膜拜之念。

片刻,只见那孩童幻影轻动,双目中神光微闪,一道金光倏然闪现,正对天空前方一个阴九的幻影射去,只听得哼地一声,漫天剑影瞬间消失,而那重重幻影分身也是陡然合体,阴九真身兀自现了出来。

只见他面色阴冷,对着和尚冷言道:“唯我独尊相,老夫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嘿嘿,不枉此行啊。”

就在阴九说话的同时,和尚也是光华尽敛,灰衣芒鞋,一脸平和,又回复到初时的景象,只见他依旧盘坐,右手轻拈佛珠,神态安然,仿佛适才的一切并未发生一般。

听得阴九言语,微微一笑,道:“老怪物未尽全力,否则和尚岂会这般容易找出你的真身。”

阴九不置可否,轻哼一声,径直转身,长袍轻摆,化作一道流光,向西划去,片刻即消失不见。

见其离去,和尚也自落了下来,见陆云奚已然昏厥,忙自怀中掏出两颗丹丸,一颗递入陆云奚口中,另一颗却是给了苏迈,令其服下。

苏迈依言而行,将那丹丸纳入口中,只觉甚是清凉且略有苦味。

半晌,周身一股热气升腾,开始尚觉温热舒适,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苏迈却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脸也涨得通红,浑身燥热难奈,一阵热汗淋漓而下,片刻便已将内衣濡湿。

奇怪的是,大汗过后,苏迈没有疲惫之感,反而觉得精力恢复了不少,已然可以活动自如。

而此刻身旁的陆云奚却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老和尚正将右手放于其头顶,一团金光自其手中闪现,逐步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球,随着和尚的动作慢慢融入陆云奚的身体之内。

待这金球完全消失,老和尚轻叹一气,双脚盘坐,却是闭目养神,苏迈见状,自在一旁休息调养。

第六章 独处

约摸半个时辰,陆云奚悠悠转醒。

见和尚坐在身侧,正要起身,却听得其突然开口道:“你为剑气所噬,导致元神受损,适才煞气侵体,已是极为凶险,我以佛门真法为你驱除阴煞,但若要恢复修为,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做到。”

陆云奚站起身,朝和尚一拜道:“大师大恩,晚辈谨记在心!”

和尚一挥手,将陆云奚托起,旋即站起来身来,道:“免了,出家人不喜这些”。

说完往前行了两步,继而道:“如今这金刚盟弟子频繁出现,只怕天下乱象已生,你身负重伤,不宜妄动真气,不若早回宗门,潜心修炼,日后自有一番作为。”

陆云奚点了点头,道:“嗯,晚辈修为浅薄,此番若无大师搭救,只怕难以善了,今日之后,当回宗门好自修炼,日后再找邪教妖人复仇。”

和尚闻言,叹了一气,道:“正邪之争,纠缠千年,其中因由,自是一言难尽,世人均道正邪不两立,却不知正亦有邪,邪中有道,怨怨相报,何日是终,阿弥佗佛!”

陆云奚闻言一惊,从小到大师父均教育自己,正邪不两立,除恶务尽,连自己所持的天渊剑也是闻名天下的诛魔神器,正邪之间本是天敌,正派修士之中当以铲除世间妖邪为已任。

眼前这老和尚一番话,却让她陷入了困惑,正亦有邪,邪中还有道,如此说来,何为正,何为邪呢?

老和尚见她一脸迷惑,也未点醒,却道:“南庭宗号称天下玄门领袖,执正道牛耳,对旁门之人自然一概以敌视之,你入世尚浅,不知世途险恶,以汝之资质,日后当可证大道,须记得修行在心,不拘形制,得饶人处且饶人”

未几,又听其一声轻叹:“大道三千,终是殊途同归啊!”

这边陆云奚听得似懂非懂,正自疑惑,一旁的苏迈却忍不住问道:

“请教大师,既然修行不拘形制,殊途亦可同归,那欲如何分辨是正是邪,是好是坏呢?”

和尚闻言,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苏迈的肩膀,道:“是非善恶,本无公论,放下屠刀,亦可立地成佛,心存善念,即便修习旁门之术,亦可成道,若心术不正,成仙成佛,终不过是个祸害。”

听和尚这么一说,苏迈心中一动,突想起天随子来。

向日天随子和他讲经论道之时,也曾有过类似的言论,只是当时他心有挂碍,不甚在意,今天听这和尚一言,倒平白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老和尚见苏迈不再言语,似心有所感,便问道:“小兄弟意欲何往啊,看你形迹,不似修道中人,何以流落至这翠云深处?”

苏迈见其询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便道:“我自宁州城来,欲往青石城寻亲,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过来看个热闹。”

“嗯,这个热闹可不好看”,

和尚摇摇头,转而对陆云奚道:“时候不早,和尚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你目前身虚体弱,不宜外出云游,南庭宗弟子遍天下,应有联络之法,赶紧招呼同门,送你回山罢。”

言毕,朝苏迈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而去,一步步由低而高,脚下似有阶梯一般,在空中信步而行,

未几,便消失于天幕之中,留下身后二小一脸艳羡。

苏迈见之,只觉这些修道中人,高来高去,也不甚奇怪。

而在陆云奚眼里,却是大为惊骇,按说一般修士,无论修习何种法门,只须到了一定地步,借助法器,御空飞行,并非难事,就像自己御剑升空一般。

但要像这和尚如此,不借助任何外力,闲庭信步般来去自如,除了要有极高深的修为,还需要超越常人的心性和气度。

以她目前的见识,普天之人,怕也没几人可以做到,就像她师父清岚道长,怕也难以如此从容。

和尚离去后,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萍水相逢,本就无甚言语,再加上陆云奚向来清冷,不善交流,而苏迈平素倒是言语颇多,但今天对着这个天仙般的绝美女子,除了心跳加速外,舌头就像打了结一般,不自在起来。

本来很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时相顾无言。

半晌,还是陆云奚打破了沉默,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你,你还好吧?”

苏迈一听,忙回道:“还好还好,不知姑娘同门可在附近?”

陆云奚摇了摇头,道:“我素来独行,不喜人伴,不过我门中自有联络之法,若有同门在附近,自会过来接应。”

苏迈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姑娘如今身受重伤,应尽早回师门才是,不然若再遇坏人,只怕……”

“怕什么,”陆云奚打断他的话,决然道:“天渊剑下,从无惧死之人。”

“是是是……”

苏迈吐了吐舌头,道:“陆姑娘仙法高深,自然不怕那些邪门歪道,只是刚才那位大师也说了,你如今不宜妄动真气,为免再生枝节,还请姑娘多保重才是。”

陆云奚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银色小管,就在嘴边轻轻一吹,一缕清脆而悠长的清音自管中缓缓流出。

片刻,只听得半空中一声脆响,一个红点自上而下迅疾而来。

不一会,只见一只形似鹰隼的大鸟飞了下来,体形较普通鹰类大了一倍有余,全身呈朱红色,羽毛轻动,像烈火焚烧一般,煞是好看。

只听卟的一声,这鸟便落到陆云奚身边,双目圆睁,盯着苏迈,似有敌意。

陆云奚伸出手,拍了拍鸟的脑袋,顺手做了个手势,道:“去吧”。

说也奇怪,那鸟竟然颇通人性,听了陆云奚的话便转身急飞而去,瞬间即已消失。

苏迈见此情景,甚是惊讶,心道这鸟一定不简单,怕又是什么修道中人的宝贝。

正自猜测间,耳畔便传来陆云奚的声音,道:“这鸟名火云鹫,乃我宗门南庭仙山中独有的珍禽,甚通灵性,驯化不易,传说百年成孕,有方生即死的说法。”

“方生即死?”苏迈诧异道:“是何意?”

“听宗门里的前辈说,火云鹫乃虚云山中独有的灵气孕育而生,有母无父,数百年才生一子,当雏鸟出生后,其母便会觅地躲藏,悄然死去,生生世世,轮回不止,正因为此,才极为珍贵,整个南庭宗也不过三只,刚才这只名为朱帝,乃我师祖所养,此次我下山,师父让我带出来,以备应急联络。”

“这鸟可以找到你的同门师兄弟吗?”苏迈问道。

“朱帝极通灵性,只要附近有我南庭宗人,它就会发现,再说就算它找不到,我也还有别的办法。”

陆云奚边盘坐调息,边回道。

“别的办法,为什么你不用?”苏迈有些奇怪。

“是我师门的一种秘法,说了你也不明白,我如今灵力不继,难以施展,须先行调息,恢复法力。”

“那你慢慢调息吧,我帮你守着。”苏迈说完,也在一旁的空地上坐了下来。

陆云奚点了点头,旋即闭上双眼,开始运功起来,不久便已入定。

苏迈乃俗世凡人,未修道法,自然不谙修行之术,加之其并未受伤,精气饱满,呆坐一会,便觉无聊。

转头望着陆云奚,发现眼前这个清丽无方的女子已完全进入寂定状态,长长的睫毛下双目微闭,白玉般的脸上平静而淡然,少了初见时的清冷和孤傲,却多了几分少女特有的清新和静美。

苏迈虽久惯风尘,接触三教九流的人物,却极少和女子单独相处。

如今在这荒野之中,和一个不但容貌绝美且身怀绝技的女子近距离相对,倒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心里念着非礼勿视,却又忍不住地偷瞄几眼,不一会便觉心跳加速,脸亦有些发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陆云奚此刻正在运功调息中,心空万物,自然也不会留意到苏迈的异状。

如此挣扎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陆云奚方自转醒。

睁开眼,发现眼前的苏迈已然站起身来,正仰着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兀自发呆。

轻轻了咳了一声,陆云奚也站了起来,随意活动了下手脚。

苏迈闻见身边的动静,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又略带慌乱道:“陆姑娘,你醒了?”

“嗯,”陆云奚点了点头,道:“多谢,我已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苏迈一接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心里隐隐有些焦躁,甚至于有个念头闪过,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陆云奚见其窘状,也未加理会,却随口问道:“你要去青石城吗?”

苏迈闻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说道:“俗世飘蓬,本无定所,原打算去青石城走走。”

“翻过这接天峰,便是青石城地界了,行游四海,本是好事,只是如今这世道妖邪渐生,只怕不会太平,你不谙修行,以后还是少在这深山野林中走动为是。”

苏迈脸色一红,继而一股豪气不知从哪冲了上来,脱口道:“谢姑娘好意,只是大丈夫行于世间,俯仰无惧,我虽无法术,却也非畏死之人,再说我身无长物,又非修道中人,那妖邪之徒只怕还看不上我呢”

陆云奚不置可否,转而道:“如此,就好自珍重吧”。

苏迈正要回话,忽听得半空中一声清鸣,一点红光瞬间而至,来不及反应,那火云鹫朱帝已出现在眼前。

随后,一道剑光自半空划来,须臾间便见一个身着白衫的青年男子御剑而来,片刻便落在陆云奚身侧。

苏迈打量这男子片刻,只见其年似弱冠,一身白衫衬托着修长的身材,显得神清气朗,加之剑眉斜插,面容俊逸,更加气韵风流。

与陆云奚一起,端是男才女貌,恰如那九天之上的神仙眷侣,令人暗生仰慕之心。

陆云奚见男子到来,面露微笑,叫了声:“沐师兄”

男子微微一笑,如春风和煦,对着陆云奚柔声道:“陆师妹,你没事吧?”

“无妨,幸亏一位前辈大师相助,还有这位公子仗义守护,”言毕便欲将苏迈引见。

未待陆云奚说完,男子便对苏迈拱手一礼,道:“南庭宗沐清风,谢过小兄弟”

苏迈忙还礼,道:“沐大哥客气了,小可一介凡夫,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在这陪了陆姑娘一会,不值一提”。

口中说着,脸上却隐隐有些不自在,面对眼前这道法高深而又风度翩然的沐清风,苏迈不期然有些自惭形愧。

二人客套一会,沐清风便拱手告辞,带着陆云奚飘然而去。

苏迈望着半空中渐行渐远的身影,茫然不定,半晌方回过神来,兀自摇头苦笑,片刻亦转身离去。

第七章 破庙

穿行在苍莽的山林中,苏迈心潮起伏,久不能平。

跟着天随子流浪十年,倒也常听到那些修道之人御剑飞行,高来高去的事,偶在山野见过空中各色光芒闪动,却不知所以,从未像今天这般真切。

亲眼目睹那老和尚和阴九斗法的神奇一幕,更有那陆云奚的绝代风仪,就像刻在脑海里一般。

想到那独处的一幕,就让他有些怦然心动。

想着想着,隐隐对那修仙世界多了几分艳羡和向往,心想如果自己也会御剑飞行的话,又何至于在这大山中兜兜转转,受这风餐露宿,寒气侵体之苦。

离开翠云山,沿路行了数日,方才到达青石城地界。

望着远处一片城楼巍峨,苏迈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亲切,终于又回到城里了。

这些天在荒郊野外游荡,一路风尘,身上衣服也破了,倒像个沿途乞讨的叫花子,到了城里得找个客栈好好洗个澡,美美睡一觉。

心里想着,不觉加快了步伐,朝那青石城中急行至去。

走近前来,发现高逾数十丈的城墙呈现一片青黑之色,尚未走近,便觉一阵寒气传来。

近前一看,原来这城墙城楼皆为青石所砌,竟是极为平整光滑,触手细腻冰凉。

层层叠叠的青石堆砌,在城墙上形成一幅不规则的图案,和宁州城的恢宏庄重相比,多了几分古远和质朴。

入得城门,沿着同样青石铺就的道路行走片刻,苏迈就发现了一个令人颇为尴尬的问题——他身上没钱。

看来住客栈是没指望了,舒服的热水澡也随之泡了汤。

望着街头来往的人群,苏迈突然想起了天随子,心里大骂道:“这老头子,走就走吧,连钱也不给我留点,想饿死我啊”。

抱怨归抱怨,眼下最急的是找到栖身之地。

城里头是去不了了,看看城边上有没有被人废弃的屋子,将就着对付一晚吧,明天起来再去找个活计。

苏迈一边想着,边在城边小巷里穿插搜寻。

总算天遂人愿,天色将暗时,终于在城南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找到一间残破的神庙。

说是一间,其实只有一半,前半部分已经倾颓倒塌,地上还横着几根黑漆漆的木梁,看情形似因火灾而被废弃,不过地上积尘不多,看样子像被焚毁不久。

苏迈快步而入,很快找了个角落,清理下脚边的砖土,靠着墙壁便坐了下来,嘴里自嘲地说道:“片瓦遮身,总比露宿街头的好,这里也还不错,难得安静”。

说着突然腹中一阵咕咕的声音传来,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涌了上来。

之前急着寻找住所,倒也无甚感觉,如今一静下来,猛然发现自己自进城至今半日竟尚未进食,难怪腹中饥饿。

苏迈自怀中一阵摸索,翻出一枚青绿色的果子,放在嘴边便咬了起来。

这果子乃是翠云山中独有之山果,色青味甘,颇有生津止渴之效,苏迈摘了些放在身上,权当干粮,如今下山已有两日,此物也只剩得这最后一个。

明天吃什么呢,苏迈不知道,过了今晚再说吧。

靠着墙壁,半躺在地上,只觉一股倦意袭来,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然月上中天,清冷的月亮洒在身上,微微有些凉意,却并不觉得冷。

自从这段时间频繁使用那御寒的法子后,苏迈发现自己抵御寒冷的能力倒是提高了不少,故而不经意睡在这破庙里,身体却也无甚感觉。

活动了下身子,苏迈站起身,正准备向庙外行去时,突然发觉对面墙角有个身体动了动,吓了他一跳,夜半三更的,不会有鬼吧?

壮了壮胆,借着月光向前仔细望了一眼,却发现原来墙角还躺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正睁大眼睛望着他。

苏迈想着刚才自己进来的,天气昏暗,又困顿交加,未几便睡了过去,倒没发觉这里原来还有别人。

不过既然是人,就没什么可怕了,轻轻走了过去,大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这里,你又是谁?”少年反问道。

“我叫苏迈,来青石城寻人的,没地方住,在这呆一晚,这不会是你的家吧?”

“我叫吴攸,在这住了一段时间了,算是我的家吧”,男孩苦笑道,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痛楚。

“无忧,你这名字倒挺好的,无忧无虑,苏迈笑道。

“不是无忧,口天吴,君子有攸往的攸”,男孩正色道。

苏迈恍然,心道:“君子有攸往,以前倒经常听老头子说过,看来这吴攸的父亲多半也是个算命的,我们也算有缘。”

如此想着,对吴攸却心下里多了几分好感,自己贸然躺入,毕竟是打扰了人家,于是便对那男孩拱手道:“抱歉打扰,妨碍你休息”。

“没事,天涯沦落,相逢即是缘分,不用客气,再说我也睡不着”,男孩答道。

“我也无甚睡意,不如我们说说话罢”,苏迈说道。

于是借着月光,二人便靠着墙壁聊了起来。

得知这少年原是青石城里有名的修真大族吴家宗长吴承祖的独子,本是出身显赫,富贵之家,因母亲在他出生时难产去世,从小便被认为不祥之人,更兼庶出,屡受排挤。

此前父亲吴承祖在世时,对他呵护有致,其它宗族子弟尚有所顾忌,自上月吴承祖突然暴毙,无疾而终,吴攸处境便急转直下。

吴承祖亲弟吴启宗联合族内其它支系召开宗族会议,声讨吴攸克亲克宗,孤绝之命,如今父母皆被其所害,日后恐将累及宗亲。

为家族安宁,祖宗大计,将他赶出吴氏宗门,更将吴攸所居之小院烧成灰烬,连同母亲昔年常住之观音庙亦未幸免,彻底断了吴攸回家之路。

听着吴攸的遭遇,苏迈忽有所感,心道自己虽自幼失怙,然得老家伙十年照弗,却也算安宁自在,并无大悲大喜。

这吴攸自幼就被人排挤,如今父母双亡,还被赶出家门,落得藏身破庙,风雨加身,实在是不幸之至,心下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想这里,突然心下一动,望了望脚边焦黑的木梁,忽道:“你说连庙也烧了,莫非这里……”

“不错,此地原是我吴氏家庙,也是当年我母亲常住之地”吴攸应道,眼有恨色。

“难怪你说这里算是你的家了,事已至此,你也不用过于伤心,来日寻得名师,学成仙法,自可报得大仇”,苏迈安慰道。

“嗯,还有我爹的死,一定要查个究竟,他老人家一身本领,且正当壮年,平素从无半点病患,断无突然暴毙可能”。

吴攸愤然道,右手握拳,脸色煞白,映着这清冷的月光,更显得苍白无助。

就这样,两个流落天涯,身世颇似的少年,在这城边破庙里一夜长谈。

苏迈十年来游历江湖,见闻颇丰,尤对各地美食,更是如数家珍,而吴攸家学渊源,博闻强记,又因修真世家出身,对修真炼道之事倒也知之甚多。

二人聊过往,聊见闻,竟是相谈甚欢,一番聊天说地,却也给彼此孤寂的心注入了一丝暖意,对未来又多了几分期望。

第八章 人情抵债

翌日,二人早早起来,虽一夜未睡,却也精神烁烁。

吴攸本意要帮苏迈寻找天随子的朋友,然而一则无名无姓,寻之不易,二则吴攸初逢大变,吴家对其恨之入骨,不宜抛头露面,免遭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合计还是先找个地方填饭肚子,再从长计议。

从破庙出来,天色已然大亮。

二人不敢走城中大道,从街头小巷游走,看看能否找到酒楼茶馆招临时伙计或有大善人施粥放饭之类的好事,然而走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寻到,还被人当叫花子轰了出来。

吴攸一脸歉意,心想在自己的地盘上,连个吃饭的活都找不到,真够丢人的。

好在苏迈天性豁达,加之平日里对这种事情见得甚多,倒也不介意,拉着吴攸转头就走。

二人漫无目的地在城里搜寻,不期然来到了城西百宝集。

这百宝集顾名思义,即为出售各种灵药宝物的地方,类似于宁州城的东坊。

虽规模较之相去甚远,但也是繁华鼎盛之地。

只见各种商铺名号繁杂,各类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虽多为赝品或次等灵材,但依然吸引了众多或仙或凡前往淘宝。

苏迈对此类物品接触较少,自然无甚兴趣,而吴攸自小在城中长大,见怪不怪,小心翼翼地跟在苏迈后头。

一路前行,二人各怀心事,顺道便走到了百宝集的尽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一亩方圆的广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摊贩,叫卖着各地特产、工艺品、陶瓷器件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古董法宝。

望着这些黑布铺就的简陋地摊,苏迈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这些年跟随天随子卜卦算命,从来都是一杆青竹,一块青布,和几枚桐钱,且行卦之地也多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和眼前景致颇为相似。

漫无目的地穿梭其间,恍然间让他有了种时空倒转的错觉,仿佛回到了过去走江湖算卦的时光,那些摊贩看上去也多了几分亲切。

走着走着,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个小小的卦摊。

同样的青布铜钱,同样的青竹布幡,只是上面不再是“趋吉避凶”,而是“铁嘴神算”四个大字,底下还有“铁嘴断未来,神算测吉凶,”两联小字,铁笔银钩,却自有一番气势。

苏迈眼前一亮,隐约又看到了天随子的影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走到摊前,只见一个身材矮小,面容干瘦的老头自顾自地坐在摊前,那根“铁嘴神算”的竹竿就斜斜地插在他的身后。

老头见苏迈二人过来,顿时来了精神。

眯起双眼,望着二人道:“二位公子是要问前程还是测命数啊,我观二位印堂晦暗,眉心隐有黑气,看来二位皆是流年不利啊,最近烦心事不少吧?”

跟在苏迈旁边的吴攸一听,顿时折服,面有钦佩之色,急急道:“老人家说得没错,我们最近确实挺烦心的”

苏迈瞪了他一眼,道:“什么说的没错,我们俩的样子,瞎子都能看出来不顺”。

“这位小公子说得没错,小老儿确是瞎子”老头说道,同时睁开了眼睛。

望着他那双眼睛,二人吓了一跳,严格来说,那不算一双眼睛,只能说是两个黑漆漆的眼珠,全无白色,望之令人心生恐惧。

那眼珠就像凝固的一样,一动不动盯着他们,让人极不舒服。

苏迈轻咳了一下,尴尬地对那老人拱手致歉道:“抱歉老丈,我不知道您眼睛不方便”。

“呵呵,没关系,小老儿虽眼睛不好使,但心里却是敞亮的”老人微笑道。

“老人家,您眼睛看不见,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印堂晦暗,眉有黑气呢?”吴攸喏喏地问道。

老人眯起双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小老儿算命,不用眼,用心”。

“又是一个老骗子”苏迈心道,不过话虽如此,心里却对这老者产生了几分好感,似乎老骗子在他心中,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形象。

“苏迈,你不是说你那老头子有个朋友在青石城吗,你问问这老先生,说不定他知道呢”,吴攸突然开口对苏迈道。

苏迈心下不以为然,天随子虽说也是走江湖算命,但细说起来,也算是游戏风尘,替人指点迷津,多少也沾点仙气。

眼前这人形貌干瘦,眼睛还是瞎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天随子的朋友,且算命之人多是五弊三缺,一生游荡,居无定所的,只怕他也是在这青石城短暂停留罢。

不过好歹也算同道中人,自己现在一无头绪,问问他或许还真能知道点消息也说不定。

主意即定,苏迈便对那老者拱手一礼,正色道:“小可有一事请教老丈。”

“老规矩,五文钱,老夫知无不言”

老人正了正身子,依然眯着双眼,脸上神色却倨傲了很多,仿佛只要你给钱,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五文钱?”

二人面面相觑,此时此刻,别说是五文钱了,他们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有。

苏迈一脸苦笑,心道自己跟老头子算了十年的命,却忘了相师行有“算命不算空”的说法。

按天随子的话说算命是窥探天机,为示诚意须得有所付出,算命须给卦金,否则定有无妄之灾。

“我没钱,不过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请教老丈,我不算命,只想向老丈寻问一个人”。

苏迈心想我只是问讯,不算命,不收钱应该也不算违反行规吧。

“没钱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得给老夫立个字据,算是欠老夫一人情,日后若有机缘,须得偿还。”

老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一边从身上布袋里掏出了一张字条和一支朱砂笔。

“还问不问?”老人边问道,边抬头望着他们,半眯着的眼缝里尽是深沉的黑。

苏迈想了想,自己一无所有,欠个人情有何不可,日后还他就是。

再说这种算命的人行踪飘忽,离开这青石城,以后能不能再见还是一回事呢,先问了再说。

思忖完毕,便把吴攸拉到旁边商量片刻。

吴攸如今也是落魄之身,亡命天涯,都不知道明日身在何处,人情之事自然无关紧要。

二人一番思量,皆道一个虚无的人情换五文钱的卦金,也算是极便宜之事。

只是眼下如此,将来的事谁又可知呢,五文钱毕竟是死物,人情或有大小,或许一个小小的人情,可能赌上一生的命运,只是对此时的二人来说,却无心思考这些。

“问,人情就人情”

苏迈大声说道,接过老人手中的纸条,展开一看,只是上面写着几行字:

“问命于天,欠钱五文,以人情抵,缘来即还,立此为据,不得有违”

正文后还顺着写了神算子三个字,看来像是这老人的名号。

看完这字据,苏迈一阵好笑。

心想这神算子一定经常使这种把戏,连字据都是现成的,也不知攒下了多少人情债。

顺手在下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吴攸跟着也签了下来。

老人笑眯眯地收了字条,并轻轻地折起收好,就像藏起什么宝物一般,苏迈看在眼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老人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而这动作也让人觉得小题大做,不过是两个流浪小孩的游戏而已,老人却像得了宝一样,真是个怪人,自己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过用人情来抵卦金的。

“二位想问些什么,但说无妨,不过有话在先,每人仅问一回,余者恕不回复!”老人一脸神色地道。

算卦的规矩苏迈自然是懂的,他本来也就想问问天随子的消息,并没有其它的想法。

于是开口道:“请问老丈可认识一个叫天随子的相士?”。

“不认识”老人干脆地回了句。

“那老丈可否推算出他如今身地何处?”

苏迈虽然一向不信算师术士所谓的知未来,断吉凶,但如今茫无头绪,也算聊胜于无吧,有点微茫的希望总比一无所知好。

“对不起,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老人道。

“什么,我才刚开始问啊?”苏迈大叫道。

“你第一个问题问老夫是否认识一个叫天随子的人,可对?”老人反问。

苏迈无奈地望了老人一眼,心道就这么随口一句,也叫问题,而且你也不算回答。

不过不服归不服,既然有言在先,他也不能赖帐,只能闷头不说话,也懒得回答。

老人对苏迈一脸不爽的样子,似在意料之中,也不再理会,转而对吴攸道:“这位公子,你欲问何事?”

吴攸被这突然一问,一时反倒不知该问什么才好,自己如今家破人亡,举目无亲,苏迈还可以去找天随子,自己连个可以找的人都没有,也不知该去哪。

想到这,突然灵光一闪,不如就问问哪里可以去吧。

“我如今流落在外,无处可去,老丈可否指个方向?”

老人没有回答,兀自拿起地上的铜钱,一番推算,良久忽道:“震上坎下,雷水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

“解以动,动而免乎险,卦象表明,西南则大利,宜早往”,老人悠悠说道。

“老丈的意思是我要往西南方向去,那要到哪里去呢?”吴攸急急问道。

“卦象仅示方位,路则需你自己去寻,究竟何处是终点,就看你的造化了”老人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态。

“往西南,青石城的西南方向是黑木山,不如先去看看”,吴攸一阵思索,转头问起苏迈的主意。

苏迈求而未解,心想反正也无处可去,到那黑木山看看也好,有吴攸陪着,也有个照应,于是便满口答应随之前往。

在二人离开之后,算命老人便收起了卦摊。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一个双眉锁印,刑亲克宗,乃孤煞之命,一个天罡外泄,不死不休,却是逆乱之身,好自为之啊”。

说完双眼微挣,那空洞而漆黑的眼珠,似有精光忽闪而过,脸上浮现一种颇具玩味的笑容。

第九章 百里青苇

黑木山,青石城西南向一百里,因山多黑木而得名。

其山绵延数百里,多有险峰峻岭,山中林疏叶密,野兽众多,加之千年黑木,遮天蔽日,使得山上终年晦暗,难见日光,故亦人迹罕至,偶有猎户上山,也只是在山脚林边,少有深入。

正因为此,黑木山也就成了青石城的一道天然屏障,终年耸立在这个古老的城池之畔,守望着山下世代生存的人们。

黑木山南,两峰交汇之处。

一道飞瀑自山上倾泄而下,飞珠溅玉般,注入山下深潭,转辗流入一条宽约十丈的溪流,最后汇入滋养青石城千万年的浩浩大川——青澜河。

河宽愈百丈,不知起于何处,自黑木山东流经青石城,河水平缓,呈青碧之色,两岸多青石,质地坚硬,当地人多采为建筑之用,青石城亦以此为名。

在山溪和青澜河交汇外,有一村庄,依山傍水,取村后终年不断之飞瀑为意,曰鸣泉村,村民杂姓而居,多以打猎渔捞为生,生活虽不甚富足,倒也自得其乐。

这一日,苏迈和吴攸依神算子所指,顺西南而行,到这鸣泉村时,已近正午,二人离开青石城已八日,一路餐风饮露,此时已然身心疲惫。

远远望去,只见鸣泉村依山而建,横竖不过数十人家,多为茅舍木屋,偶有鸡鸣犬吠,一幅怡然自得的田园景象。

顺道而行,临近村头,忽而闻到一股浓浓的烧饼香味,二人不禁胃口大开,多日不曾进食,以野果走兽为食,此时突然闻得烧饼味,不啻于天上掉下的肉包子,令人食欲大动。

苏迈招呼了吴攸,一阵小跑,发现村头有个老汉,正支个摊子在卖着烧饼,那烤得焦黄的饶饼似乎还冒着热气。

二人心头大动,却在摊前一丈处逡巡不前,闻着那诱人的香味,颇有望梅止渴之态。

老汉奇怪地看着二人,衣衫破旧,面有饥色,忽然明白了过来,便笑着对二人道:“两位小哥,可是饿了?”

吴攸抢着道:“正是,可是我们没钱”。

“不打紧,过来吃点吧,几个烧饼也值不了啥钱,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老汉说道,一边取过两个烧饼,示意二人过来食用。

二人也不客气,冲过来接过烧饼便大口啃了起来,边吃边忙不迭地道谢,老汉见二人似乎饿得厉害,又各递了一个过去,如此往复,最后竟各吃了五个烧饼,方才停歇了下来。

老汉望着二人的窘态,一脸慈祥地问道:“两位小哥是从何而来啊,为何流落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吴攸正要答话,苏迈抢着道:“回老丈,我们是从宁州城来的,本来寻亲,后来没有遇到,盘缠用尽,便一路流浪至此”。

老汉叹道:“可怜啊,你们两个孩子,如今又没盘缠,打算去哪儿?”

苏迈面带萧索道:“我们也没去处”。

“你们两个还小,到处流浪也不是办法,听我那儿子二狗说,这黑木山铁剑门近日正在招收门徒,你们可以去看看,一则有个落脚的地方,二来如果机缘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被门里的长老收为弟子,学得一身本领,将来也好有个安身的本事。”

苏迈眼前一亮,转身对吴攸道:“这铁剑门是干什么的啊?”

吴攸沉吟片刻道:“记得以前听爹爹说过,这铁剑门是千年前兴起的修真门派,其宗门便在黑木山中,这些年世间平静,这铁剑门倒是发展颇快,如今势力已伸到青石城中,和我们吴家还曾有过争执。”

“不管了,既然招学徒,我们不妨去看看,至少还有顿饭吃。”吴攸说道。

“请问老丈,这铁剑门要如何去得”苏迈接口道。

“铁剑门在我们这黑木山里,乃是第一大派,很好找,你们顺着脚下这路,沿着青河一直往前走,约三十里左右,便可看到一大片的青苇,穿过青苇丛,右侧有个山谷,峪口竖着把巨大的剑,上面写着铁剑门,直往里走就到了,我那儿子二狗就在铁剑门的伙房里当伙计,你们要到了那,可以去找找他,毕竟他在那儿做了五年,门道比较熟,也可有个照应。”

老汉说着目视远方,眼中透出几分钦佩,似乎对这铁剑门颇为敬重,特别是说到儿子之时,脸上神光闪烁,明显看得出欣慰之色。

二人商量片刻,但决定往这铁剑门碰碰过气。

临行前吴攸老汉深深一躬,道:“未知老丈贵姓,如何称呼,今天赠饼之恩,指引之情,我二人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日后若真有机缘,入得铁剑门学成本事,必当报答!”

“呵呵,小哥不用客气,什么恩不恩的,几块烧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汉摇摇手,接着道:“老汉我姓李,家里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叫我烧饼李三”。

“多谢李大叔,我们这就告辞了”,二人拱手道谢,说完转身朝铁剑门方向而去。

二人沿李三指引,离开鸣泉村,向青河行去,浩浩荡荡的青河在他们眼前缓缓流过,仿佛千万年不曾变化,多少岁月在这里沉淀、消亡。

苏迈站在河边,望着这沉静的河水,心头忽生感慨,这河水不知流躺了多少年,中间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站在这里呢,百年之后,当后人再站在这里时,又有谁还记得我?

吴攸自幼在这青河畔长大,倒也无甚感慨,见苏迈双眼木然地盯着河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摇了摇头,走近河边。

弯腰捡起一块鹅卵般大小的青石,握到手中细细的抚摸,那温润细腻的质感自手心传来,吴攸眼前一阵恍惚,依稀回到儿时,父亲背着他到青河边上捡青石,还告诉他这石头是青石城里的宝贝。

那熟悉而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飘荡,渐行渐远,不由泪水潸然。

苏迈回过头来,看到一脸泪水的吴攸,莫名地问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

“哪有哭,我眼睛不舒服而已”吴攸有些尴尬地道,顺手举起袖子擦了擦。

“走吧”,苏迈说道,转身朝前方走去。

二人顺着青河一路行来,转过一片山头,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青翠的芦苇丛,郁郁葱葱,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清风徐来,芦苇枝随风而动,绿色的波浪迎面扑来,带着一股青涩的气息,顿时让二人精神大振。

吴攸深吸了一口气,对苏迈说道:“这里应该就是青河有名的‘百里青苇’”了,我曾在书上看过,说这地方盛产一种青色的植物,状似芦苇,杆呈碧色,其高逾一丈,四季长青,与普通芦苇不同的是,它不会开花,亦不变色,却会结一种碧绿的果子,隐于枝叶之中,常人很难发现。当地人叫这种植物为青苇,它的果实叫青灵果,稍带微甜,有养血补气的功效,据传此物生长三十年以上,其色转为赤红,逾五十年而为紫,百年以上为金黄,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能长到百年的果子已极为罕见,因为这里生长着一种神奇的动物,名紫金貂,身量短小,通体紫色,最为显眼的是腹部有一抹金痕。这紫金貂行动如电,嗅觉敏锐,甚有灵性,其血可解剧毒,平素难得一见,生性最喜采食青灵果,这百里青苇虽大,但也禁不住这紫金貂长期吃吧,我看那百年的果子,怕也只是书上才能看得到”。

听吴攸这么一说,苏迈便接口道:“想不到你懂的还真多啊,连这偏远之地的芦苇丛都这么清楚”。

吴攸赫然一笑,说道:“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平素没事时,就爱翻看些故史传闻,我爹以前还经常骂我不务正业呢”。

“你博览群书,多看些故史传闻,对我们在外行走倒是颇有好处,比那些老祖宗学堂里的东西强多了。”

苏迈从小跟着天随子学文识字,所学甚杂,除了经史典籍外,卜算阵法等皆有涉猎,只是他向来不求甚解,博而不精,倒是对各地风物俚俗兴趣甚浓。

每到一处,天随子也多有指点,有时苏迈甚至怀疑,这老头子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似乎什么都懂。

但联想到二人的境遇,苏迈也只当他是吹牛胡扯,很多事并不放在心上,而对一些旁门左道之法倒是颇有兴趣,有时甚至还能探讨一二,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一问一答。

如今见吴攸也喜欢钻研一些故史传闻,山川形胜,倒有几分见猎心喜之感。

第十章 五鬼迷踪

二人随着脚下蜿蜒的山路一路前行。

甫进入青苇丛中,便觉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两侧青苇呈拱卫之势,枝叶相交,将头顶的天空密密遮住,只留下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叶缝穿插洒下。

行走其间,竟是出奇的寂静,连虫鸣声也消失不见了。

约走了半个时辰,苏迈突然感觉隐隐有些不对,如果说之前的寂静是因为青苇丛中人迹罕见,枝高叶密的缘故,此刻置身其中,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一点生气也无,仿佛连时间也静止了一般,穿行其间,不由让人心生寒意。

更让他恐惧的是,两侧的青苇丛自进来之后,就没发生过任何变化,眼前的道路弯弯曲曲向远处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苏迈有些不安地望着吴攸,似乎想寻求答案。

吴攸沉吟一会,摇头道:“奇怪了,以前我看书上说,这百里青苇是一方灵地,生长着各种异兽灵药,常有人至此探险取宝,按说应该挺热闹才是,且李大叔说过,穿过这青苇丛,即可看到铁剑门的山门,怎么像是走不完一样,按说也不应该这般寂静啊,感觉似离了人间似的,既然这里是进入铁剑门的必经之路,应该常人有经过才是”。

吴攸边着说,心头却隐隐有些不安,眼前这条路,该不会通向幽冥地府吧。

顺着一成不变的青苇小道,二人继续小心地向前行进,约莫一刻钟,走在前面的苏迈停住了脚步。

出现在眼前的是五条一模一样的小路,同样弯曲地向远处延伸。

乍一看还以为眼花,定过神来,正要细看,身后却传来吴攸的一声怪叫:“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五条一模一样的路?”

苏迈沉默片刻,望着眼前这五条诡异的小道,半晌忽有所思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可能进入某种阵法了,眼前这五条道中,只有一条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幻象。”

“阵法?”

吴攸大惊道:“谁会在这里布阵法,幻象是怎么回事啊?”

“可能有人正在这办某些隐秘之事,故布疑阵,利用幻象把进来的人引到别处去。”

“进入幻象中会怎么样啊?”吴攸好奇地问道。

“我以前和老头子聊天时,听他讲到过,说有一些修道之人会为了某种目的,采天地之气制造幻象,引人进入幻境,简单的幻境只会让人迷失,不断地向前走,却永远在原地打转,直到阵法失效。而一些得道高人所布之阵,已无须法宝导引,自虚而设,极难识破,且往往暗藏凶险,甚至可纳阴邪之气,侵入人体,使其灵智散乱,陷入混沌之态,为人所用”,苏迈说道。

“那现在如何是好?”吴攸忙道。

还没到铁剑门,谁也不愿莫名地被困在这里。

苏迈没有做答,径自走到最右侧的小道旁,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异致。

前行约莫十丈,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不远处有两棵青苇中间有个奇怪的物件正闪着幽幽的蓝光。

走近一看,却发现原来地上倒插着一支木牌,刻有鬼灵图像和一些古怪的符文,看到这符文,苏迈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出是何缘故。

随手拨起地上的令旗,却发现除了正面的骷髅和符文外,反面还刻有一个篆体的“天”字。

苏迈脑海中灵光一闪,忽尔大笑道:“迷踪令,哈哈,果然不出所料。”

吴攸听到苏迈的笑声,忙冲了过来,问道:“什么五鬼迷踪术啊,你找到路了?”

“这五鬼迷踪术是一种迷惑方向的阵法,利用阴阳交替以令旗引导生成幻境,旨在惑人眼神,不会伤人性命。最长十二时辰,幻象自会消失。”

“难道我们要坐在这等十二个时辰?”吴攸有些气恼地道。

这阴沉沉了无生气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不妨,既然我们识得了这五鬼迷踪术,只要找到王令所在,就能走出去了”。

“这王令要如何寻找?”吴攸急急问道。

“王令随时辰变化而改变,天地人神鬼五鬼皆可为王”

“既然王令随时都在变,我们如何才能寻到?”吴攸问道。

“关键是推算出布阵的时间,结合现在的时辰就可以找出王令”

苏迈稍做沉吟,接着道:“我听老头子说过,这五鬼迷踪术,在正午气机最盛之时施法最宜,以天地正气为引,集四方之灵而成,讲究阴阳生克。时辰交替,天地之气也变化,王令亦因之不断易主。据说这五鬼迷踪术到一定境界,可聚怨气,驱鬼魂,还能吸取周边灵气,形成灵眼,于修真之人多有补益”。

“我们离开鸣泉村之时,正值午时,到这青苇丛约走了一个时辰,在这里转了这么久,约莫也是一个时辰左右,且看这日光洒下的斑影,估莫现在应是申时。”

顿了顿,苏迈继续道:“五鬼迷踪术以天为引,鬼为界,若正午施法,此时王令应是‘人’”。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找‘人’字令旗去”,吴攸大喜道。

二人稍做计议,遂分头向眼前的道路行去,不久即听到吴攸一声大叫:“找到了”。

说完就见他从左侧第二条道跑了回来,苏迈闻言旋即也从中间那条小道退了回来。

望着吴攸手上黑沉沉的神秘木牌,苏迈心中一惊,大叫道:“快插回去,不然阴阳倒转,王令又要变了”。

吴攸闻言,立刻转身向原路跑去,片刻之后,两手空空地折了回来,望着苏迈问道:“为何会阴阳倒转啊?”

苏迈回道:“五鬼迷踪术借天地之气而设,五鬼轮转,互为主次,生生不息,若一旗缺失,则会气机紊乱,阴阳错位,王令随机变动,我们再想找就难了”

说完,也不管惊魂未定的吴攸,抬腿就往前走去,吴攸一愣,旋即大步跟上。

找到了王令所在,苏迈和吴攸一前一后朝“人”字令旗所在的小道急速行去。

周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青苇,一样的死寂,但二人心怀喜悦,脱困的情绪已充斥着他们的大脑,心想着不久即可见到铁剑门所在的山谷,隐隐有些激动甚至亢奋,对周边景物倒也不甚在意。

就在他们进入后不久,身后幽深小道上突然笼起了一层白雾,渐近渐浓,逐渐将周边的一切隐入雾气之中,片刻已是白茫茫一片,不辨来时路,只是二人一心向前,无人留意身后的异状。

如此前行约一刻钟,苏迈忽觉得有些不对劲,周边太安静,静得连吴攸的声音都听不到,而原来斑斑点点的阳也光不见,回头一看,只觉身后白雾茫茫,什么也没有,吴攸不知何时竟消失不见。

苏迈大叫几声,却未见回应,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心道这白雾来得太过诡异,吴攸的消失应该就和这雾有关,自己明明记得来时是同样的青苇小道,未见丝毫雾气,而且此刻是申牌时分,虽然这里阴寒了点,但断不可能起雾啊。

此时苏迈已陷入两难之境,退无可退,往前的话,心里确实有些犯怵,隐约觉得他们应该是走错了道,此刻展现在自己眼前的,应该就是五鬼迷踪术所生的幻象。

思索片刻,无奈地望了一眼身后的迷雾,苏迈决定还是向前去看个究竟。

小心地顺着脚下小道走了一程,在转过几个弯后,眼前出现了令人惊诧的一幕,五条一模一样的道路像时空倒转般出现在他前方。

“五鬼轮转,生生不息,看来再往前走,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形,幻境不断衍生变化,无穷无尽,再这么走下去,非把人累死不可。”

苏迈有些绝望地蹲在地上,自语道。

正在无计可施,打算就地坐着等时辰耗尽,幻象自动消失之时,脑中突然想起了当初天随子和他讲这五鬼迷踪术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幻由心生,心静则幻灭,五鬼迷踪旨在惑眼,不能迷心,诸般变化,皆是虚象,若你视而不见,心中自有清明。”

“万般变化,皆是虚象,就是说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连同脚下的路,原来我一直就在入口的地方,并没有离开。”苏迈挠了挠头,像是有些明白,却不甚了然。

半晌,只见他突然转过身,闭上眼睛,朝身后的迷雾冲了进去。

……

吴攸跟在苏迈身后,本来二人只隔不到一丈的距离,行了片刻,却发现前面的人影似乎越走越快,吴攸艰难地在后面跟着,转过一弯,却发现苏迈已然消失无踪。

“苏迈今天是怎么回事啊,突然跑这么快,前面又没宝”,吴攸一边追赶,口中不断地抱怨。

“苏迈……苏迈……苏迈……”四野空寂,连回声都没有。

吴攸感觉到异状,停止了呼叫,心想就算苏迈走得再快,听到我的叫喊,应该会回答才对,此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停了片刻,望了望前方的青苇丛,除了比来时更阴暗些,倒也无甚特别,吴攸摇了摇头,自语道:“或许真是我走得太慢,苏迈应该就在前面等我。”

一番自我安慰,吴攸打起了精神,迈步朝前路行去。

不到一刻,吴攸便遭遇了苏迈同样的困惑,五条同样的小道在眼前依次排开,一如初入时的情形,路口空空如也,苏迈并没有如预想中的在前面等着他。

吴攸霍然止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岔道,顿觉有些迷惑,心道:“找到了王令,不是可以一直走出去吗,怎会还有岔道?”

“苏迈也太不仗义了,自己先走,路口也不等会,或者做个标志也好”,吴攸有些沮丧,对苏迈不告而行有几分愤然。

苏迈走了,眼下就只有靠自己。

吴攸望了望眼前的五条小条,自右侧起依次行进一段距离,想要搜索之前发现的那神秘令旗,令人失望的是,除了高而密的青苇杆,他什么也没发现。

“为今之计,只有顺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吴攸叹了口气,沿左侧第二条道走了进去,依旧没有回头,望一眼身后重重迷雾。

顺着有些枯燥的小道一路向前,吴攸逐渐发觉了异样,眼前的小道不再如先前弯曲蜿蜒,而是笔直向前,看去幽深清冷,无休无止,不知通向何方。

望着脚下笔直延伸的小路,吴攸感觉有些茫然,还有几分烦闷,一个人在这阴寒死寂的小路上,孤独地行走,前路迷茫,两旁依旧是亘古不变的青碧色。

这对他来讲,是一种无形煎熬,此刻他是多么怀念以前的日子,所有快乐和不快乐的一切,至少他自己真实地活着,而眼前的一切,真让他有离世独立之感。

“要是能有些声音就好了,哪怕是虫子叫也不错”吴攸有些心力交瘁,轻声自语。

走着走着,吴攸眼前开始模糊,似乎天有所感,他耳边竟真的出现了声音,熟悉的陌生的,叫卖声,打闹声,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一时间耳边众声环绕,众生百态一一闪过。

十几年的生活,就像影子戏般重演,最后消失。

吴攸一时百感交集,眼前仿佛又回到了父亲去世后,吴家宗亲大会的情形。

祠堂里,父亲灵位正新,尸骨未寒,数十位长老宗亲聚在一堂,讨论的不是父亲的后事,却是怎么处置他这个遗孤。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二叔策动各堂长老,要将他这个不祥的孽种赶出吴家,在场只有平时跟随父亲的方叔一人护着他,最后他被赶出家门,连家也被烧光,后来听说方叔也不知所踪了。

“小攸……”一个粗重的声音自虚空中响起。

吴攸心头大震,发狂地大叫道“爹……爹……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啊……爹……”。

“五鬼迷踪,雕虫小技,却是害人不浅!”

依稀声后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旋即头脑一热,吴攸便昏了过去。

第十一章 聚灵宝鼎

苏迈心里念着天随子“视而不见”的话,闭上眼睛冲进入迷雾丛中,心想既然是幻象,我不看就不存在了,往前走无休无止,不如回头,或许能跑出去。

刚进入其中,便感到一股寒意迎面袭来,苏迈禁不住身子抖了一下,心道浓雾之中,冷点也是正常。

遂不再理会,紧闭双眼,朝前冲去,此刻若他睁开眼睛的话,就会发现雾气中,无数似实还虚的巨大身影,面目狰狞,正张开大口,朝他扑来。

跑了半晌,苏迈感到寒意越来越重,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耳边隐约听到阵阵尖锐的怪啸,似九幽冤鬼,如哭如诉,又似荒野孤魂,怨气冲天,令人毛骨悚然。

苏迈听着听着,只觉寒意又加重了几分,牙根开始上下抖动,发出格格的声音。

“幻觉,一定是幻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迈边努力向前跑,边用手捂住双耳,口中不断地念叨着,给自己鼓气。

不知跑了多久,苏迈感觉双腿已经麻木,迈不开步,行动也缓慢了许多,周围寒气愈盛,雾气中隐约还有一股阴风往四面袭来,透过渐次僵硬的肌肤,直入骨髓,让他身体不断颤抖。

莫非我真要被冻死在这里苏迈心道,要死也死得舒服点吧。

骤然止步,松了双手,苏迈直挺挺地躺了下来,闭着眼睛感受周边彻骨的寒意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凄厉怪声,有种万念俱灰之感,此刻真是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感受到死亡的临近,苏迈反而放松了下来。

此刻他想到了天随子,想到了童掌柜,想到了吴攸,还有这些年跟着天随子东奔西走的漂泊岁月,或许都要离他而去了。

不知道死于天灾的父母,在泉下相见的话,还能不能认出他来,应该认不出了吧,我都这么大了。听说过了奈河桥,要饮孟婆汤,不知是何滋味,要是能像宁州城的桂花羹一样的话,得多喝几碗……

就在他意识模糊,正胡思乱想之际,忽觉心中一颤,一丝暖意自丹田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暖流,缓缓游遍周身,瞬间便恢复了知觉。

苏迈心中一喜,拍着脑袋叫道:“怎么一心只顾着逃命,却忘了老头子的御寒之法,想不到它竟能自动运转,救了我一命”。

说到这,忙坐起了身子,将那御寒之术默然运转了几遍,周身寒气逐渐减退,片刻四肢已能活动自如。

“多亏了老头子的怪法子,不然我就命丧于此了!”

苏迈站起身,活动下腿脚,心中对天随子又多了几分敬佩。

自入得迷雾丛,苏迈一直紧闭双眼,惟恐被幻象所惑,加之那时而凄厉时而幽怨的怪声,让他感觉身边似乎一直跟着某种可怕之物,更加不敢睁开双眼,如今劫后余生,捡回一条命,反而轻松了许多,胆气更粗了些。

感觉到身上流淌的暖意,苏迈惧意大减,豪气顿发,倏地挣开眼,却发现四野茫茫,一片迷离,那怪声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只见他一声清啸,迈开大步,朝那漫漫迷雾中决然而去,青衫磊落,踽踽独行。

片时,一阵清亮幽远的歌声自浓雾中传来:

“朝游吴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古意泱泱,豪迈不羁,颇有几分吕祖疏狂之态。

心无旁骛,径直前行,此刻的苏迈才深切体会到天随子“视而不见,自有清明”的说法,虽然四周仍是迷雾重重,冷意森森,但他浑似未觉,兴意不减,转而唱道: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歌声放荡疏朗,已然豪侠本色。

一路且行且歌,不多时,苏迈突觉眼前一亮,寒意顿减。

眯了眯眼,睁开时,熟悉的青苇小道又出现在眼前,已然走出幻境,回到五鬼迷踪阵的入口。

苏迈心中狂喜,忽而有种再世为人之感,从幻境回到现实,才发现这死一般寂静的青苇丛竟是如此亲切,比之那阴寒诡异的弥天大雾,这里便是春之花丛,令人神迷心醉,情难自已。

深吸口气,缓缓平息了心中的激动,苏迈迅速向前冲去,跑了数十丈,止步,回头,转身,五条重影般的小道赫然安静地横在眼前。

默然前行,心中不断思忖,若这五鬼迷踪术不是正午施行,只有可能则是日正中升的巳时,而午时之后,阳气渐退,阴气渐长,天地间气机不纯,会使阵法威力大减,王令不是“人”的话,下一个就是“神”。

之前已发现“天”和“人”旗,苏迈按先前之法,逐一搜索,最后在右侧第二条道口找到了“神”字令牌,犹豫片刻,苏迈咬咬牙,举步向前行去。

四野清寂,青苇掩映下的小道蜿蜒曲折,若不是先前一番遭遇,让他心生警惕,如今身在此处,还真有几分曲径通幽之妙。小心地向前迈步,心中默数行进距离,约走了三百丈,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来路依旧,那令人遍体生寒的浓雾并未出现。

苏迈心头狂喜,暗道这次应该是走对了,只要一直往前,定能走出去。

疑虑消除,苏迈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脚步也不觉加快。

如此前行约一刻钟,耳边隐约有声音传来,停下来仔细一听,却是进这青苇丛后再未有过的虫鸣,夹杂着某些鸟兽的叫声,越往前走,声音越是清晰。

苏迈心中一喜,心念着前面应该就是出口,遂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向前冲去。

片刻,原本心情大好的苏迈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前方,双眉微皱。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宽约十丈的空地,两侧除了他来时同样的小道外,隐约还有一条小径,通往青苇深处。

奇怪的是,靠近小径入口的地面上稀疏散落着不少动物的尸骸,看情形,似刚死不久,而刚才所听到的声音,却是从小径深外传来。

望了望地上的尸骸,苏迈摇了摇头,朝出口小道行去,刚越过那片空地,耳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各种鸣叫声一时大躁,还夹着几分挣扎的嘶鸣。

苏迈有些犹豫,迈出去的脚步不觉收了回来,回头望了一眼那隐秘的小径,举棋不定。

片刻,只见他转过身,径直朝那隐秘小径行去,毕竟少年心性,好奇心的驱使让他暂时忘却了前路的凶险。

小径夹在青苇丛中,不仔细难以辨别,说是路,其实不过比其它地方较为稀疏些,原本密集的青苇杆被人次第砍伐,劈出一条小径,饶是如此,也仅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苏迈年少个小,挤进去倒也不觉艰难。

顺着迷宫般的小径向青苇深处行进,那嘈杂的声音越发清晰,走了约百丈,一线天光射来,霍然开朗,苏迈陡然止步。

眼前是一片数亩方圆的小湖,水气氤氲,仿若仙境。

湖畔是一间竹屋,屋外一片空地,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趺跏而坐,在他身边似有一个无形的钟罩,散发出淡青色光芒。

无数鸟雀爬虫不知为何,不断向这男子涌去,却被这层金光挡在三尺之外,层层叠叠,堆了足足有半人高,望之就像一个黑圈在不断扭动,时不时有嘶叫噬咬声传来。

望着和这湖畔仙境格格不入的诡异景象,苏迈悄然走近,眼前的情景瞬间令他有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那是他有生以来最有可怖的一幕。

只见那中年男子四周堆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动物。已死的,将死的混成一体,相互噬咬,空气中不时传来一丝丝腥臭的气息,地面到处是残肢断骸,污血横流。

更为奇怪的是,天空地面不时还有鸟雀爬虫涌来,像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加入这疯狂的约会,悍然赴死,无一回头。

一时间,各种怪声混成一体,震得苏迈双耳刺痛。

难怪之前青苇丛中一片死寂,连个虫子都看不到,敢情都到这来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吸引力,能将整个青苇丛的生灵都引过来?

苏迈隐在一旁,强忍住心中的不适,疑惑不已,心想那五鬼迷踪术,多半也是此人所设。

片刻,只见那动物尸骸堆成的黑圈越来越高,而那男子身前淡青色的光芒也越来越盛,似有形的光幕将其笼罩其中。

半晌过后,只见那圈中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手中青芒闪烁,细看却是一只三足小鼎,那神秘的青色光圈似乎就从这鼎中发出。

“乾坤宝鼎,引神聚灵,化生万物,今日一试,果然上古宝物,传言不虚啊,不愧老夫数十年苦寻,哈哈……”男子抚鼎而笑,略带几分欣喜。

未几,只见其左手拖鼎,右手向空中一挥,口中叫道:“收”

苏迈顿时目光一滞,感觉周边空间似乎正被撕扯一般,在那小鼎上方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那男子四周成千上万的动物尸骸连同尚未靠近的虫鸟一道吸了进去。

原来狼藉不堪的地面瞬间空旷一片,只留下一滩滩渗入地面的血迹,形成一个暗红色的巨大圆圈,将那男子围在中间。

那中年男子望了一眼地上的圆圈,脸上露出厌恶之色,拂了拂衣袖,转身向身后的竹屋道:

“师妹,多年来你结庐于此,人皆以为你隐居静修,看破红尘,只有我知道你仍忘不了那三思秃驴,苦守等候,又是何苦呢”

顿了顿又道:“这些年来,我每次来寻,你皆借口不见,二十年前,你留下话来,若我寻回师门乾坤鼎,当可一见,这些年来,我踏遍神州,终在那极北苦寒之地大孤城寻得此物,如今你却食言不见,芳踪渺渺,让为兄情何以堪!”。

声音悲切凄凉,全无先时的欣喜激动,到后来越发沙哑低沉,仿佛在诉说着深埋许久的心事,又似一个满怀情意的男子,幽然呢喃,顾影自怜,令人心生感伤。

情深几许,一至如斯!

苏迈望着那男子孤独的背影,听着那自语般的诉说,心底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数十年寻觅,终于有了希望,满怀期待却又刹那破灭,那种痛楚虽然他不甚了了,但多少可以想象。

许久,那男子倏然转身,袖袍微摆,一道青光闪动,人影已消失不见。

第十二章 湖畔隐庐

在那青袍男子离开后片刻,苏迈自隐身之处行出。

走到那圆圈边缘,暗红色的血迹依然触目惊心,空气中隐隐还有丝丝腥气,不断提醒着他刚才那真实而神秘的一幕。

绕过这妖异的红圈,苏迈来到那竹屋之前,只见门栏上横着一方圆木,上有“隐庐”二字。

字迹粗豪古拙,霸气外露,似以指劲随手书成。

竹门半掩,看样子似乎那神秘男子之前进去过。

苏迈犹豫片刻,轻推门扉,“吱呀”一声,小门应手而开,举步而入,只见房间陈设极为简陋,正对门户的是一张竹桌,上有一个粗陶茶壶,两个小茶杯,两侧各有一个竹凳。

左侧是一方竹塌,而右侧则是一张小书台,上有经书几卷,走近一看,已然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尘埃,似久未有人居住。

移目四顾,书台上方的墙壁上,一张素雅的人物画像吸起了苏迈的注意。

画中是一年轻女子,容貌娇美,俏丽可人,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一袭白衣,手上握着一条红色的丝带,似乎正从画里款款走来,眉目间极为传神,特别是那一抹笑意,直可销冰融雪,令人如沐春风。

这画中女子应该就是这屋主人,也就是那神秘男子口中的师妹吧,苏迈琢磨道。

真是个神仙中人,难怪这男人一直念念不忘,走遍神州,苦寻法宝,九死一生也只为见她一面。

苏迈盯着画像,一时竟有些失神,眼中蓦然闪过当日在翠云山望天峰下那山谷中见过的白衣女子,一样的仙姿绝色,不沾尘俗,衣袂飘飘,浅笑嫣然。

半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迈摇了摇头,自嘲道:“人家是道法高深的神仙中人,我算个什么,以后要能再见一面,就是莫大的缘分了”。

正要从画像上移开目光时,苏迈突然发现,画中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细看之下,却是一首小诗:

百里青苇玉庐边

春秋几度乐华年

抛得佛佗三千次

一半勾留是此间。

后首有狂草的落款,却是“无定三思”四字。

苏迈阅毕,不觉神思翩翩,一对年轻的神仙眷侣,在这仙境般的青苇湖畔,对着一湖鉴水,吟风弄月,歌舞翩然。

男子剑气如山,长笑当歌,女子丝带纷飞,轻移莲步,留下漫天倩影。

这是一副多美妙的画面啊,苏迈轻叹道,只是后面“佛佗”二字却令人费解,难道这题诗的男子竟是个出家人?

对于自己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苏迈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和尚应是在庙里清修的,如何能在这里吟风弄月,醉酒长歌,再说这么美丽的女子,怎么会跟一个和尚在一起?

苏迈摇摇头,眼光落在那落款的“无定三思”四个字上面,狂傲不羁,一气呵成,怎么看也是出自一个潇洒随性的男子之手,和印象中晨钟暮鼓焚香颂经的出家人扯不上关系。

在屋内停留片刻,发觉这竹屋之内虽是陈旧简陋,一台一桌却也清新质朴,加之那几卷经书和那墙上的画像,越发超尘脱。

此刻置身其间,苏迈只觉心静如水,恍然已忘却今昔何昔,身在何处了。

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画像中的女子,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小屋。

屋外空旷静谧,阶前墙角有一丛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多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切。

而那暗红色的圆圈依旧刺目,显得和这周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湖面上水气弥漫,不知其深几何,站在湖边,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苏迈突发奇想,这湖里的水一定很冷,不知里面有没有鱼,如果有的话,肉一定很鲜嫩吧。

想着想着,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苏迈咽了咽口水,眉头轻皱,正想着到哪找点东西吃,突然一阵“吱吱”的声音传了过来。

寻声望去,发现离那巨大的血圈不到二丈的墙角,一个通体紫色,状似狸猫的动物正卷曲成一团,口中不断发出吱吱的怪声,其状甚是痛苦。

走近一看,只见这奇怪的动物腹部有一抹亮眼的金色。

“紫金貂?”

望着眼前这毛发鲜亮,正睁着眼睛望着它的小家伙,苏迈突然想起初见这百里青苇时,吴攸说过这里生活着的一种神秘生物,正是通体紫色,腹有金毛。

眼前这奇怪动物应是紫金貂无疑,只是不知为何,这小东西的眼睛竟是金色的。

听说其行动如电,甚通灵性,平素难得一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看情形似乎还受伤不轻。

蹲下身子,苏迈轻轻将紫金貂抱了起来,放在怀中,却发现它身上并无伤痕,只是气息微弱,似乎元气耗尽,行将不支。

“莫非是乾坤鼎?”

感受到紫金貂的异样,苏迈突然想起之前那紫袍男子的神秘法宝以及那令人恐怖的血腥一幕。

耳边依稀记起那神秘男子的话:“乾坤宝鼎,引神聚灵,化生万物……”。

一定是这乾坤鼎的缘故,听那男子之意,此法宝能聚集灵气,吸收元神,难怪一瞬间能将地上所有的东西都吸了进去。

这紫金貂甚有灵性,可能意识到了危险,但也抵挡不住这宝鼎的诱惑,虽未赴死,但一身精气却被吸走了大半,才如此虚弱。

想到这,苏迈对这紫金貂多了几分敬佩,能在这乾坤鼎下保得命来,着实不易,难怪这青苇丛中生灵聚集,成千上万,吴攸却单单提到它。

望着眼前这奄奄一息的小家伙,苏迈也有些一筹莫展,他一不会医术,二不会仙法,想救它却也是爱莫能助。

正自苦恼之际,突然手中的紫金貂动了一动,抬头望了望苏迈,又转头向竹屋后望去。

“你想去屋后面?”苏迈讶然道。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苏迈心中大惊,心道这是什么动物,竟能听人语,果然有灵性。

绕过墙角,苏迈来到这竹屋之后。

先前有竹屋遮掩,不曾发觉,如今到这后头,才发现竟另有天……

和屋前清冷的空地不同,眼前则是大片的花海,红黄紫绿,开得绚烂,全然不似外面春尽花残的景象。

来不及仔细欣赏,怀中紫金貂又动了动,这次却是引导苏迈进入这花丛之中。

苏迈有些疑惑地迈向花丛,才发现脚下有条小道伸向花丛之中,因花繁叶茂,将这道路遮掩了起来,远处竟难以察觉。

小心翼翼地在花间行走着,苏迈不时伸手拨开前面的花枝,生怕扰乱了这一片生机。

如此约莫一刻钟,他来到了这花海的尽头,只见前面是一个半人高的土丘,同样长满了花草,再往前又是郁郁葱葱的青苇丛,显然此地已经是那小道的尽头了。

苏迈蹲下身子,将紫金貂放下,对着这土丘察看了起来,只见这土丘之下,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约碗口粗细,不知通往何处。

不过这洞口这般小,也只有这紫金貂能进去了,苏迈暗道。

正自想着,只见手边的小家伙突然动了动,眼里金光闪过,似乎精力恢复了不少,只见它抬头望了苏迈一眼,转身便从那洞口钻了进去。

苏迈先自一惊,旋即便明白了过来,敢情这洞里就是紫金貂的家,难怪它指引自己到这来。

呆了呆,心想既然紫金貂已然回家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自己也该走了。

只是,天涯路远,我的家又在哪里呢?

来到此处,原本是陪吴攸去那铁剑门的,如今吴攸也失散了,生死不明,却让苏迈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站直了身子,转过身,苏迈望着眼前花海,一时陷入了茫然。

就这样呆立在土丘前,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

苏迈霍然转身,却发现刚进了洞口的紫金貂去而复返,又跑了出来,只是精气恢复了很多,看起来身上毛发更为油亮,金色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神采,看来已然无碍。

苏迈有些惊喜地望着这神奇的小家伙,只见它直起身上,前爪从身下一阵摸索,掏出了两个桃子大小的翠绿小果子,抓起一个放在口中咬了起来,右爪前伸,似是要递给苏迈。

苏迈蹲下身子,面露狐疑之色,轻声问道:“这个是给我吃吗?”

小家伙猛地眨了眨眼睛,右爪不断挥舞。

苏迈伸手接过,只觉触手冰凉,那果子通体碧色,绿得似要滴出水来,正是吴攸先前所说的青灵果,也是这紫金貂的最爱。

见这紫金貂吃得甚是开心,苏迈心下好奇,也将这青灵果放至嘴边咬了一口,只觉入口甘甜,有口舌生津之感,不禁重又咬了几口,不一会就将整个青灵果吃了个精光。

说也奇怪,吃完这果子之后,原本有些饥饿的苏迈此刻却有腹实之感,神气也好多了,心道,这青灵果果然神奇,此前自己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果子,想再讨要一个,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许是明白苏迈的心意,小家伙一阵吃完口中之物,又伸掌向腹下摸了摸,这次拿出的却是一个金黄色的果子。

苏迈心下大惊,想起吴攸说过这青灵果五十年为紫,过百年而为金,眼前之物正是金黄之色,珍稀无比,据传有起死回生之效,想不到却被这紫金貂随手拿了出来。

这次小家伙没有再吃,显然也知其珍贵,右掌抓起,却是递向苏迈,似是要赠送于他,苏迈忙摇头道:“这果子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紫金貂口中吱吱大叫,右掌不断挥舞,模样甚是着急,苏迈见状无奈,便伸手接了过来,心想这紫金貂最好食青灵果,既然赠送于我,说不定它洞里还有的。

如此一念,心下倒也释然,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只觉触手丝滑,全身除紫金之色,竟无一丝杂质,那一身毛发,在阳光下闪现出一层淡紫色的光晕。

紫金貂在苏迈的抚摸下显然很是温顺,金色的眼睛微微闭着,甚是享受。

片刻,只见苏迈轻开了手,兀自站了起来,叹口气道:“谢谢你的果子,我要走了,日后有缘再来看你”,说完转身迈步而去。

第十三章 铁剑门

离开了花丛,苏迈原路折返。

经过竹屋时,忍不住又回去看了那画像一眼,顺手将竹屋关上,转身离开。

说也奇怪,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再次进屋,难道是因为画中女子太过美丽吗?

或许他心中所挂念的,是那同样的一袭白衣吧。

绕过雾气蒸腾的小湖,从来时的隐秘小道穿了出去,不多久便回到了先前那片空地。

苏迈转头望了望身后,旋即朝那出口而去。

在那花海中沉思良久,苏迈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去那铁剑门碰碰运气。

毕竟这里距那宗门所在并不远,吴攸若能保得性命,多半也会前去,说不定还能再遇上。

顺着眼前小道径直前行,倒也无甚异状,两侧青苇依旧。

不同的是,耳畔偶有鸟啾虫鸣声响起,相比于先前的一片死寂,多了几分生气,置身其间,恍若乡间小道,清新自然,没有了之前的压抑,心情自也好了许多。

行了约莫一刻钟,前面突然天光大亮,已然走到这青苇丛的尽头。

苏迈心中大喜,有然重见天日之感,疾步而行,不一会就跑出去,只见眼前是一个山坳,远处可见宽广幽深的青澜河。

顺着山前小道,转过一弯,苏迈霍然止步。

一柄黑沉沉的巨剑,赫然出现在眼前。

高数十丈,直插天际,中间刻有四个古篆大字“铁剑流芳”。

苏迈心中大喜,眼前巨剑便是铁剑门的标志,自己已然到了铁剑门的山门口。

朝着那巨剑方向一阵小跑,不一会便已到其脚下。

甫一接近,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苏迈振了振身子,靠了过去。

只见这剑宽约十丈,通体为青石所造,呈青黛之色,抬头望去,只觉一片黑影直冲云天,不知其高,自己立于其下,直如蝼蚁一般。

苏迈心中大为折服,心道这铁剑门真是高深莫测,光这巨剑就够惊世骇俗了,非神仙般大能,谁可将之竖起,并立于这青河之畔数百年。

沿着巨剑基座向前,发觉其后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大道,宽阔平坦,笔直伸向两峰夹峙下的山谷,谷口似有行人走动。

苏迈大步行了进去,片刻便已到谷口,只见前方路口横着一方石台,两个青衫长剑的青年男子各立一侧,中间还有一个红衣女子,正低着在书写着什么。

苏迈尚未走近,左侧那青年男子便迎了过来,微笑说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来参加我门三年一度的授徒大典?”

“正是,还请师兄指点”苏迈见这男子笑容可掬,便拱手施礼。

“先到梅师妹这边登记”

男子随手将苏迈引至那石台边,一边说道:“你运气不错,今日是最后一天,日落西山时,我们便要封谷,到时你想要进来,就得等到三年后咯”。

苏迈一惊,心想幸好没在那青苇丛中久呆,不然恐怕就进不了这铁剑门了。

正自想着,耳边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姓名,籍贯?”

苏迈一愣,忙回道:“回师姐,小弟姓苏名迈,原籍云州南雁山”

“云州啊,离此万里,你如何而来?”那红衣女子抬头问道。

“回师姐,小弟非从云州而来,因我自幼家亡,离开云州已十年,此番是从宁州至青石城而来”。

在这女子抬头之际,苏迈悄悄看了一眼,发现她竟然十分俏丽,皓齿青蛾,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风流气韵。

见她朝自己问来,苏迈赶忙回复。

“为何至此?”红衣女子继续问道。

“受一算命先生指点,至此求学仙法”,苏迈道。

“算命先生?”女子轻声自语,脸子微动,旋即恢复正常。

“先随宁师兄至应试弟子处歇息,明日自有考校,能不能留下,就看你造化。”

女子说完,旋即对右侧那男子道:“袁师兄,我方才统计,本届共有应试弟子二百三十一人,此人应是最后一位”。

“嗯,梅师妹和宁师弟此次辛苦了,我看日头渐落,我们先行回谷吧,二位也早做准备,明天入门大考,还有一番劳碌。”

男子语气甚为客气,面色冷峻,看不出情绪。

三人一番计议,那被称为袁师兄的男子携同那红衣女子当先向谷中行去,苏迈跟随先前迎他的男子随后也向谷中行去。

二人边走边聊,从这男子口中得知,他叫宁大川,三年前进入铁剑门,平素主要负责新人门弟子的接收和管理。

那红衣女子名梅雨,和他同期入门,资质极高,是铁剑门易见初掌门的得意高徒,传说是铁剑门近年来年轻一辈中的资质最好的一位。

而那被称为袁师兄的男子姓袁名萧,是铁剑门刑堂长老莫子阳的得意弟子,平素协助其师掌门规刑罚,为人极为稳重,在年轻弟子中威信颇高。

片刻,二人便已入得谷来,只见这谷中甚是宽敞,约有数百亩。

正前方是一个圆形广场,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刻有巨大的八卦图案。

中间立有九个巨型石柱,高约十丈,虽不如山前那巨剑气势磅礴,但九柱并立,却自有一股苍莽雄壮之势。

苏迈盯着那些依次排列的石柱,讶然不已,一时却觉有些眼熟。

宁大川见苏迈这情形,也不奇怪,笑着说道:“这便是我铁剑门著名的九宫石阵了,每个新进来的弟子初次见到,都和你一样惊讶。”

“九宫,八卦”

苏迈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个巨型的九宫八卦图,难怪看着眼熟。

“宁师兄,请问这九宫阵如此巨大,却有何用途啊?”苏迈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甚了解,据传这九宫剑阵乃创派之木叶祖师所创,当年祖师爷云游至此,见谷中霞光四起,灵气聚集,断言此处乃青河之灵眼,为不可多得的修真宝地,于是便在此驻足传道,以随身所携之铁剑为名,号铁剑门,并以通天仙法移来青河巨石,立这九宫阵以及谷口的巨剑,成为了铁剑门之象征,千年来一直竖立于此,供后人景仰”。

宁大川顿了顿,继而又说道:“不过也有传闻说这九宫阵本就在此,非祖师所立,传闻此阵可通天地鬼神,一旦启动,有毁天灭地之威,可惜从未有人见过,千百年来亦无人知其用法,或许也只是传闻罢了,如今易掌门雄才伟略,大开山门,今年新人众多,考核也是独辟蹊径,这石阵却有了新的用途”。

“新的用途,是何用途啊?”,苏迈奇道。

“这个嘛,明日你便知道了”宁大川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

苏迈一头雾水,却也不便多问,顺着那石柱向前望去。

只见那山谷东北侧是一片悬崖,崖下密密麻麻建了很多木质结构的房子,沿崖壁一字排开,甚是壮观。

山谷西侧则是一条青石大道,沿着八卦广场向里延伸,没入山谷尽头,似乎另有所在。

宁大川领着苏迈向东侧那一片木屋走去,途中又向他介绍了铁剑门的相关人物掌故。

苏迈这才得知,这铁剑门自这青河之畔开宗近千年,原也是天下正道有名的修真大派。

后来不知为何,竟人才凋零,一代不如一代,近百年来已是名气大减。

直到五十年前,易见初接任掌门之职,大兴改革,广纳人才,每年均公开选拔有资质的年轻弟子,着力栽培,倒也培养了不少天资卓杰,修为深进的人才,其中便以掌门大弟子秦宇和刚才所见的袁萧为代表,近年来已在正道年轻一辈中声名鹊起。

说起掌门易见初,宁大川神思飞扬,满脸敬畏之色,看得出是由衷的崇拜。

苏迈不由心想,这易见初到底是何种人物,以后不知是否有机会见识。

二人一路闲聊,这宁大川甚是健谈,让苏迈少了几分拘谨,不由对这位未来可能的师兄生出几分好感。

行了片刻,苏迈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向宁大川问道:“宁师兄,请问下本届来的新人中,可有一个名叫吴攸的?”。

宁大川回道:“这几天共来了数百人,我也记不得”。

“他应该是今天来的,可能比我先到”,苏迈追问道。

“今天我轮值,来的新人都经我接引,印象中倒没有一个叫吴攸的”宁大川略作思索,答道。

看来吴攸还没到这来,苏迈不觉有些担心起来,他不会还陷在那五鬼迷踪术里吧?

那神秘男子已然离开,阵法失去控制,威力逐步消散,他如果呆在原地不动的话,应不会有危险。

正自忧心忡忡之际,二人不觉间已到达那片木屋之前。

宁大川指着眼前那一大片屋墙,对苏迈说道:“这里便是新人弟子起居住宿之所,自北向东按八卦之序排列,尚未入门的新人,便安排在最末的艮和兑院,今年入试弟子众多,离院也临时腾了出来,你是本届最后一个前来应试的新人,在最末的兑院居住”。

说完便当先朝东侧行去,苏迈朝眼前的木屋望去,发现原来这些木屋并不相连,而是由一个个的独立院落组合而成。

院落之间有绿树相隔,自成一体,前方有一条青石小道相连,院门上方挂着号牌。

眼前这小院门牌上即挂着一个灯笼大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离”字,正是宁大川口中新近腾出来的离院。

沿着离院东行,绕过艮院,便到了最末端的兑院,除门牌有别外,这三座小院几乎一模一样。

苏迈随宁大川踏进院门,出现在眼前是一个小花园,说是花园,其实不过是在院中平地上种植了一些寻常花木,中有一张石台,几个石墩。

花园周边是一圈抄手游廊,连着十六个房间,此外再无他物。

第十四章入门之试

宁大川领着苏迈径直来到东首最端头的一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苏迈随后而入。

只见房间甚是宽大,陈设却极为简单。

沿左右两侧及入门正对墙边共摆了五张木床,床上配有被褥,而靠近房门一侧,则有一扇窗扉,有简易雕花,是为通风之用。

窗下墙角还有一套简单的漱洗用具,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指着右首的床席,宁大川对苏迈道:“这里乃临时接待新人之所,你今晚便在此休息,待明天入门考核过后,另行安排去处”

稍停片刻又道:“你运气不错,最后一个来,却是独占一间,先前来的新人都是五人一间的”。

苏迈闻言,忙道:“多谢师兄照拂”,说完拱手谢礼。

宁大川摆摆手,笑道:“不必客气,明日考核甚严,好自歇息吧,希望你能入选。”言毕便告辞而去。

苏迈送至门外,待宁大川身影消失,随后有些好奇地朝这院子四周查探了一番望。

只见这十六个房间游廊相连,却是一个个房门紧闭,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苏迈本想去探视一番,但旋即想到初来此地,贸然而去未免唐突,且天已近晚,明日尚有大考,不如早些歇息为是。

犹豫片刻,苏迈转过身子,进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

苏迈在右首木床上坐定,随手将窗户也拉了下来,整个房间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闭目凝神,这段时间的经历又在脑海中回旋不定,天随子不告而别,翠云山上神仙打架,青苇丛诡异幻境还有那相识日短却视如知己的吴攸。

想到吴攸,心下隐隐有些愧疚。

在青苇丛中不应独自前行,将他落在身后,如今生死未卜,说出来自己也脱不了责任,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他吧。

任由思绪纷走,苏迈心头有些烦乱,无聊中将那天随子的御寒术法修炼了一遍。

暖气周身游走,说不出的舒畅,不一会人便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修炼勤了些,苏迈隐隐发现,这御寒之法不但可以取暖,居然还有宁神静心的功效。

稍息片刻,和衣而睡。

自天随子离开后,连日来奔走山林,都是林间檐下栖身,难得如今有木床棉被,总算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情谁知道呢,到了明天再说吧。

片刻,呼声渐起,一夜到天明。

翌日清晨,当一线天光透过窗台的缝隙投到木床上的时候,苏迈便自醒来,门外的小院隐约传来阵阵的脚步声。

匆匆漱洗,推门而出,院内依稀有些昏暗,游廊上已有人走动。

苏迈微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跟在人群之后走了出去。

刚出院门,便发现外面那条青石大道上,三三两两的少年男女或急或缓,依次朝那中心广场而行。

放眼望去,那广场中心的九宫巨阵显得朦胧而肃穆,远望之就像一团巨大的阴影竖立于天地之间,仿佛随时可能将人吞噬一般,令人心生畏惧。

苏迈随着人流向前走去,接近那巨大石柱,才发现原来这里已经密密麻麻聚满了人,粗看有近数百,多是服饰各异的少年男女,却未见铁剑门弟子。

苏迈在外围站定,只见人群里面三五成群,聚成一处处小圈子,貌似相互间较为熟络,有新认识的朋友,也有熟悉的伙伴,一处处聊得兴起。

他最晚到来,昨天又是一个人住,自然不会有熟悉的面孔,除了他一直期盼的吴攸。

独自站在一角,朝那人群中游目搜寻,却没有见到吴攸的身影,苏迈不觉有些担心,如果吴攸到了铁剑门的话,以他的性格,理应早早在此等候,如今不见其踪,多半尚未到来。

三年一度的新人入门已经结束,吴攸如果错过,须待三年后,青苇丛和铁剑门一山之隔,吴攸不来这里,会到哪去呢?

难道他在百里青苇出了意外?苏迈心中一寒。

正当他担忧焦虑之际,嘈杂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

苏迈转头一看,不远处快步走来两位铁剑门弟子,当头一位正是昨天刚认识的宁大川。

由于昨日轮班接引弟子,故有半数新人都认识他,见其到来,均纷纷上前招呼问好。

只见他微笑着点头回应,在人群中站定之后,清了清嗓子,向四周一拱手,大声说道:

“诸位,首先欢迎参加我铁剑门三年一度的新人入试考核,在下宁大川,乃执事堂郭长老门下弟子,代家师主持新人初选,初选过后,优胜者将送至执事堂,由各堂长老亲选,若有幸被选中,则可至其门下学习,正式成为内门弟子。”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响起了如潮般的掌声,宁大川摆了摆手,继续道:

“入门考核甚为简单,但考验的是各位的心性和胆气,仙道艰难,若无超越常人的勇气和毅力,难成大气,考核于卯时正式开始,届时自会和各位说明规矩,现在可到前面领取签牌,之后自由活动,请诸位提前做好准备。”

说罢指了指石阵不远处的一个石台,转身离去。

苏迈跟着人流走了过去,只见这石台后有两名铁剑门弟子,年龄和自己相仿,应是上届新人。

石台上堆了一个方形木箱,正有人不断伸手进去抓取签号。

苏迈向里挤了挤,靠近了石台,发现木箱旁边还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随机抽取,不得更换”八个大字。

伸手进入木箱,随意抓了一个纸团,展开一看,上面用小楷写着“三十六号”。

重新折好,顺手放入怀中,苏迈转身便离开了石台,却有意无间地在人群中穿梭往来。

片刻,又回到了刚才站立之地。

不多时,天已大亮,薄雾渐次消失。

苏迈抬头望了望前面的九宫剑阵,发现巨大的石柱上刻满了龙纹,而每一根石柱的顶端,赫然竟是一个巨大的龙头,仰天长啸,九龙合围,昂首向天,甚是壮观。

九龙啸天?

苏迈轻轻地念了一句,却搞不懂一个普通的九宫石阵何以弄这般大声势。

按捺不住好奇,苏迈悄悄朝那些石柱走去,却发现这些圆形巨柱甚是巨大,约有六人合抱,整体呈现灰黑之色。

许是年深日久,有部分斑驳,龙纹雕刻古拙质朴,甚至有些随意,摸上去竟有粗砺之感,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风霜催残,全然不似山前那青石巨剑的光滑细腻。

宁师兄说这九宫阵和山前巨剑皆是木叶祖师所创,为什么这里看起来比那巨剑要久远得多,而且石材也不一样,这巨柱显然不是本地盛产的青石所造。

莫非这石阵不是木叶祖师所造?

苏迈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哇……”后面传来一片惊讶声,夹带着几分惊艳和羡慕。

苏迈忙转头一看,只见西方远处的山谷里,三道剑见冲天而起,二道呈淡青之色,中间一道却是赤红。

不一会,三道人影自剑光中显现,已然出现在石阵的上头。

苏迈抬眼望去,正是昨天入谷前所见的宁大川、袁萧、梅雨三人。

宁大川站在梅雨左侧,面带微笑,袁萧一身白衣,一样的面色清冷,平静如水。

梅雨居于中间,红衣红袍,脚踩一柄赤红长剑,就像一团正燃烧的火焰,让人眼前一亮。

苏迈远远望着她,在这薄雾渐消之际,梅雨显得十分清丽,就像九月的芙蓉,盛开在晨光初霁的天空,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让苏迈看得竟有几分痴了。

“诸位,请安静。”

空中传来宁大川温和的声音。

“本次新人入门大考由本人代师主持,袁萧师兄和梅雨师妹携同各位师兄弟为监督,各位既至此处,皆是缘分,无论贫富出身,铁剑门一律平等相待,能否入门,就看各位机缘。”

顿了顿,宁大川一指下方的九宫石阵,继续道:

“本次考核,以这九宫阵为基,五十人一组进入这石阵之中,以半个时辰为界,在规定时间内走出石阵,即为通过,请各位按先前所抽签号依次排好,按顺序进入”。

话音刚落,底下便响起了阵阵的嘈杂,只见一个洪亮却稚嫩的声音叫道:

“半个时辰?,这石阵虽然巨大,但要走出去怎么也用不了半个时辰吧,我一刻钟就可以跑出来。”

苏迈寻声望去,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胖子。

人群中一片附和声,都道这铁剑门的考核也太容易了吧,只要会走路,都能走出来。

苏迈也有些纳闷,昨日宁大川明明说过这入门考核甚严,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简单,莫非其中有何蹊跷?

抬头向那空中三人望去,只见这石阵之上,以三人为中心,四周已然站了数十个脚踏长脚的铁剑门弟子,将那九宫石阵围了起来。

宁大川此时正手握一面铜镜,口中念道:“古镜开天,鉴照人心,身清气正,入我门庭”。

言毕右手高举,将铜镜向石阵一挥,周边铁剑门弟子脚下长剑颤动,道道青光射入那铜镜之中,铜镜白芒闪动,一片白光自镜中倾泄而出,照在那石阵之上。

片刻,只见九宫石阵周边泛起阵阵白光,形成一个光圈,将巨阵包圈其中,而在面向人群这一面,留下一个高约两丈的圆形入口,随后便有两名铁剑门弟子分立两侧。

“又是幻境?”

苏迈轻呼一声,百里青苇中的诡异迷雾,至今仍心有余悸。

仔细打量片刻,苏迈又有些怀疑,眼前的白光纯净清亮,甚至有些刺眼,浑不似青苇丛中弥天大雾。

想想心下便已释然,无论如何,先进去再说。

随着宁大川的吩咐,人群中一阵混乱,不少新人便朝那入口行去。

苏迈随着人流,也跟了过去,在入口处验过签号后,小心翼翼地走入了这神秘的光圈之中。

第十五章 巨阵

当最后一人进入光圈后,入口便自动闭合。

苏迈本以为里面定有古怪,进入之后却发现,除了那些古老而巨大的石柱之外,并无异象。

唯一不同的便是周边乃至头顶都是一片白光,仿佛这石阵里面已然是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

苏迈走近那石柱,发现先前进来之人已朝那巨阵深处走去,身边陆续还有新人匆匆而过,显然是着急寻找出口。

此刻的苏迈却并不急着深入,此间如无异象的话,半个时辰足够所有人出去,果真有古怪,贸然寻找亦是枉然。

信步在那巨石丛中穿梭,周边一片静谧。

望着那些斑驳古拙的石刻,苏迈突然有种回归原始的错觉。

除了这些仿佛来自远古的巨柱,天地混沌一片,不辨东西,光圈密布,将这里封得严严实实,哪里像有出路的样子?

如此不到一刻,苏迈感觉周边声音渐渐多了起来,陆续有人回到了这石阵间。

不一会,人数渐多,先前兴冲冲的众人此刻皆转了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全无初时的雄心壮志,埋怨声四起。

“什么玩意啊,这里根本就没有出路,别说半个时辰了,就算一天也走不出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苏迈转头一身,赫然正是先前在外头断言半炷香就可以出来的小胖子。

声音刚落,周边便响起一阵的抱怨。

正当众人茫然无计,着急上火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众人的焦虑。

“诸位,稍安勿燥!”

众人寻声而去,说话之人正是苏迈。

望着大家一脸期待的眼神,苏迈继续说道:

“这巨石阵中必有古怪,铁剑门大费周章地设了这个局,定然不会如些简单地让我们出去,所以大家不要胡乱寻找,徒费时间,不如集众之长,一起商量,看看能否找到一丝线索”。

“这位兄弟说得没错,我们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最后都得被淘汰。”

那小胖子最是活跃,说话间便已向苏迈走来。

“在下高翔,愿听兄弟高见”

小胖子拱手向苏迈说道。

苏迈通报了姓名,拱手回礼,随后说道:

“各位在此地寻找许久,有何发现?”。

“什么发现也没有,这里已经完全封闭了,根本没门”

高翔接口道。

“我到刚才我们进来的入口看过,那个门也不见了,我试着推了推那四周的白光,竟像一面墙一样,根本推不动”

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苏迈望了望,只是人群中一个清瘦娇小的女孩正朝自己看来,若不是她突然说话,在人堆里倒是很难发现。

苏迈朝她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道:

“既然地面上没有出口,我想若无机关之类的话,出口应在天上”。

“天上?”

众人面面相窥,瞪大眼睛望着苏迈。

“不错,依我看,铁剑门既然要考核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应该不可能太难,设置什么机关密道让我们去找,若是如此,一旦找到,所有人都可以出去,有违选拔之旨,各位找遍四周,并无异状,所以这出口就只能在上面了”,苏迈断言道。

“就算在天上,我们又不会御剑,如何上去?”

高翔急切地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靠这些石柱”

苏迈摸着眼前粗砺的石刻,一阵迷茫。

“你不会想让我们从这些石柱上爬上去吧?”

刚才说话的女孩,此刻已然走出人群,站在苏迈身边,不解地问道。

“如果我们能从这石柱上爬上去,或许上面能有出口”

苏迈摸了摸脑袋,悠悠说道。

众人抬头望着眼前的石柱,龙纹盘旋而上,柱顶龙首高昂,狰狞可怖。

那吞天噬日般的气势,让底下的少年男女们阵阵发虚,别说爬上去了,就算多看一眼,也觉得可怕。

苏迈心底也有些发虚,对于自己这个大胆的提议,他心里也没底。

“谁先上?”女孩突然问道。

众人一阵沉默,目光却是一致地望着苏迈。

苏迈摇头苦笑,既然是自己提的方案,自然也只有他先试。

咬了咬牙,苏迈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石柱,走了过去。

正当他准备寻找落脚之地时,高翔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苏迈兄弟,不可勉强啊,这石柱高逾十丈,万一摔下来,可是要出人命的”。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又有几人过来规劝苏迈,做不成铁剑门弟子不要紧,把命丢在这里可是大不划算。

众声嘈杂,一时竟有些混乱,苏迈也有些举棋不定。

“我相信你!”一片劝告声中,突然有个声音有些另类的传来。

苏迈心中一动,却是刚才的小女孩正悠悠地走了过来。

“苏迈,我信你,你一定能上去”

女孩继续道:“你先上,我随后跟着你”。

“谢谢你”

苏迈有些感动,在众人皆反对,自己快要动摇的时候,有个人支持是多么的重要,何况还是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

“我叫韩屏儿”

女孩望着苏迈,轻轻的说道。

“韩屏儿,你放心,我一定会上去的,待我先爬上去,到上面看看情况再叫你。”

苏迈坚定地说道,看着这个女孩,此刻的苏迈惧意全无,热血激荡,仿佛眼前的石柱就是一步登天的梯一般。

韩屏儿点了点头,走到石柱前,伸手摸索,欲帮苏迈寻找落脚点。

苏迈仔细望了望石柱上的龙纹,又伸手摸了摸石柱。

心想要爬上这石柱,唯一的办法便是顺着这龙纹往上。

这巨大的石柱就像一面墙壁一样,只有这龙纹尚可落脚,且石质粗糙,应该有着力之处。

试着往石柱最底下微微翘起的龙尾踏脚试试,感觉厚重坚实,苏迈感觉踏实了几分,这石柱看似斑驳,质地却是坚硬无比。

双手扶石,面朝里贴住柱面,苏迈小心翼翼顺着龙纹地踏了上去。

高翔在一旁轻轻地扶着,试了几步之后,苏迈感觉不似先前那般心虚,示意高翔放下,深吸了一口气,向上攀去。

一步、两步、三步……约三十步后,苏迈立稳了脚。

稍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高翔等人正伸长脖子望着自己,韩屏儿更是一脸关切,眼睛睁得大大的,仰头凝望。

“苏迈,小心啊”

高翔大声叫道。

苏迈微微点头,不再下看,左手贴紧石柱,右手五指张开一阵摸索。

来回几次之后,突然,在他右前方发现一个小小的凹陷。

苏迈将身子向前探了探,发现是一条隐蔽的凹槽,刚好伸进四指,苏迈一阵惊喜,忙扣紧凹槽往前攀升,走了两步便发现了同样的凹槽。

苏迈抬头仔细看了看,发现凹槽呈扁平状,不似天然形成,倒似以剑尖刻就,且颜色明显比周边要新。

莫非这是铁剑门特意刻成,方便我们攀爬?

苏迈心中一动,隐约感觉自己推断无误,这石阵的出口就在石柱顶上。

朝顶上那龙头望了望,苏迈有些激动,心道这铁剑门的考核也不过如此。

正自得意间,心下放松,一不留神,脚底向后滑了一下,双腿陡然悬空。

苏迈大吃一惊,右手疾探,堪堪扣住了凹槽的边缘,左手撑在石柱上,将整个身子挂了起来。

“啊……”底下人群一片燥动,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噪子眼。

只听韩屏儿一声尖叫:“苏迈小心!”声音竟有几分凄厉。

苏迈定了定,右手五指扣紧,将身体向上拉,双腿屈伸,慢慢回到突出的龙纹上。

脚踏实地,算是有惊无险,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若真掉下去,不要命也得摔个半死。

当众人皆一阵惊慌之时,一片若有若无的白芒自半空射了下来,隐隐将苏迈罩住。

只是这道光线近乎透明,连苏迈自己都没有发觉。

第十六章 虚空光道

经过刚才的意外,苏迈再也不敢轻松大意。

提起精神,小心翼翼地沿着龙纹往上爬。

令人欣喜的是,顺着龙纹曲伸的方向,每隔两步便有一个剑尖状的凹槽,一直沿伸到石柱顶端。

苏迈凝神静气,手足并用,约莫一刻钟便已爬到了石柱顶端。

站在那巨大的龙首下,顿觉自己的渺小。

龙首占据了石柱上大部分空间,只能顺着往上爬,手扶着巨大的龙须,苏迈心底涌起一阵寒气。

心想我爬到这龙首之上,会不会有些亵渎,龙可是万灵之王?

越想越觉得心虚,而此时那对面石柱上的石龙仿佛也向在看来,巨目圆睁,獠牙尖突,似乎下一刻就要向他扑来。

不知不觉间,苏迈手心竟有些发汗。

正自犹豫不决,耳边却传来高翔的叫喊声:

“苏迈,爬上去没有啊,有没发现出口?”。

苏迈脸色微微一红,忙大声回道:“马上就到顶了”。

一声大喊,胆气粗了许多,特别是想到底下的韩屏儿还在望着自己,不能露了怯。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看那远处的龙首,顺着就往上爬,不一会便到了尽头。

苏迈一阵心喜,迅速攀了上去。

只见这龙首之顶较为平缓,中间有一颗拳头大的透明珠子,发着淡白色的光芒,和那天空中的光色光幕遥相呼应。

苏迈好奇地将其拿了起来,放在手心仔细查看。

瞬时,一道白光闪动,那空中的光幕像水波般荡了荡,透明珠上竟然浮现出几个金色小字。

苏迈定睛一看,赫然映着“九龙连珠,大道通天”。

“哈哈,找到了,找到了”,

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苏迈仰天大叫。

“苏迈,找到出口了吗?”

却是韩屏儿的声音首先传来。

“九龙连珠,大道通天”苏迈低头朝下面叫道。

“什么通天,大道在哪里啊?”高翔有些莫名地大声喊道。

“这每个石柱的龙首之上皆有一个发光的珠子,凑齐九颗珠子,就可以找到出口了。”

苏迈大叫着回应。

那不是每个柱子都要爬上去?高翔嘟嚷道,众人一时沉默。

苏迈望了望地下,见高翔没有反应,便大声喊道:

“出口一定在上面,这里每个柱上应该都刻有凹槽,可以伸手着力,只要顺着龙纹往上走,就不会有危险。”

听到苏迈说有凹槽,高翔心里有了底。

正要说话时,忽听身侧的韩屏儿叫了一声:“我先去。”

说完就便见她大步朝身前的石柱行去。

高翔暗叫惭愧,也附和了一声,便朝苏迈叫道:

“苏迈,你在上面等着,我们去爬其它的柱子”。

有了高翔和韩屏儿当先,不一会,人群中又陆续走出了六人,各自找一石柱爬了上去。

得了苏迈的指示,众人再攀爬时,心底踏实了许多。

按其指点,在爬到一丈左右时,便逐渐找到了同样的剑尖状凹槽,依次向上。

不一刻,便有人当先到达石柱顶端,苏迈抬头一看,正是韩屏儿。

苏迈心头一喜,心道这女孩看似瘦小,动作却很敏捷,比之男子丝毫不差,心底也不禁佩服起来。

遂朝着远处的韩屏儿大叫道:“韩屏儿,爬到龙首上去”。

韩屏儿显然有些吃惊,望了望眼前硕大的龙首,犹豫不决,心情显然和苏迈初时一般。

“别怕,没事的,那珠子就在龙首之顶,你爬上去就可以看到了”苏迈安慰道。

远处的韩屏儿明显还有些举棋不定,而此刻另一端的石柱陆续也有人上来。

听着苏迈的话,顺手便朝那龙首攀了上去,韩屏儿定了定神,也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嘴中兀自还在念念有词。

当众人顺利爬上龙首取得光珠时,此刻的高翔才满头大汗到达石柱顶端,一屁股坐下,大口地喘着气。

望着不远处的龙首之上娇小的韩屏儿,一脸艳羡地喊道:“韩屏儿,你怎么爬这么快啊,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倒像个猴子”。

韩屏儿呸了一口道:“你不说你自己太胖,像个肥猪一样,爬几下就喘成什么样了”。

苏迈闻言,不禁失笑,远处的石柱上也是笑声一片。

高翔有些不服地大声叫道:“谁说我胖就不行了,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下。”

说完便迅速站起,顺着那龙首向上爬去。

当他顺利到达龙首之顶,那最后一颗光珠正闪着白色的光芒在等着他。

高翔一阵激动,冲过去便抓过了来,触手刹那,只见天空中白色光幕剧烈震荡,九龙之间现出一道道光影,像画卷般铺开,将石柱连接了起来。

直至最后一个石柱连通后,远方的光幕中缓缓现出一个圆形的洞口。

一道白光自洞外射了进来,正照在最后一个连通的石柱龙首上,形成一条若有若无的通道。

“出口,真是出口”

不知谁当先叫了一声,随后地上地下顿时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出口出现了,怎么过去,却成了大家心头的疑问。

“怎么办啊,苏迈?”

刚才的奇异景象,让高翔如在梦中,此刻回过神来,便朝着苏迈叫道。

苏迈望着眼前似是而非的白色光影,一筹莫展。

这是路吗,就算是的话,谁敢踩在一片光上?

如果不是路,那出口明明是通过这片光线连接的?

踩过去,可能摔死。

不过去,坐等被淘汰。

苏迈一时陷入两难之境。

之前爬上石柱还算有据可依,如今面对这近乎虚无的“光道”,谁也不敢拿性命尝试。

龙首上的九人顿时陷入沉默。

时间一阵阵过去,下面的人也开始慌了,不断地叫喊着问上面的情形。

“苏迈……”

韩屏儿打破了缄默,叫了一声。

苏迈抬起头,望了望韩屏儿,又望了高翔一眼,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毅然向前踏去。

“小心啊……”,地上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叫。

此刻若是朝下往上看的话,苏迈正一脚踏入虚空,下一刻便要掉下来。

感觉腿脚有些发虚,苏迈定定身子,右腿向前探了探,朝向“光道”轻轻了踩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光道并没有消失,也没有下沉,而是像踩在水中一样,瞬间荡了荡,脚下却有充实感,仿佛这光道就像一道铺在空中的浮桥。

有了这次试探,苏迈胆子便大了起来,双腿前伸,大步踏在这光道之上,口中高声唱道:

“独上高峰望八都,

黑云散后月还孤。

茫茫宇宙人无数,

几个男儿是丈夫?”

片刻之间,已行至高翔所在石柱。

双腿刚落定,众人一声欢呼,高翔哈哈大叫,一个激动冲过来抱住苏迈,差点将他推了下去。

确定这光道踏实可信后,那最靠近出口石柱上的少年便当先行了过去。

片刻,已然到了那出口边缘,只听得他一声大呼,向身后叫道:

“我看到他们了,这里真是出口啊”,说完人已不完。

苏迈面露喜色,朝下面大声喊道:“出口在上面,你们都爬上来吧”。

言毕,便朝韩屏儿所在的石柱行去。

高翔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时不时伸脚踩了踩,对这光道仍有几分怀疑。

其余众人且停且走,不一刻便已离开石柱,来到那出口这边。

而此时,地面上也陆续有人爬了上去,但大部分仍原地观望,不敢冒险。

当苏迈和高翔走近出口时,韩屏儿已在前面等待,三人依次从那圆形光洞走了出来。

眼前一片天光大亮,浮云远山,红日当头,已然走出了那巨阵中封闭的小天地。

那虚浮的光影已然消失,脚上踩着的赫然竟是那贯穿山谷的青石小道,两侧立着的铁剑门弟子,而先前所出之人均在前方等候。

脚踏青石,苏迈心中一阵迷惑,心道这出口明明是在半空之中,怎么出来直接回到地上?

没有人说明,一侧的铁剑门弟子正引导着他们在一旁边等候。

约过了一刻钟,陆续有人从那洞口走了出来。

待最后一人走后,只听得其中一位铁剑门弟子大叫一声

“闭!”

空中的宁大川晃了晃手中的古镜,那出口的光洞四周一阵波动,片刻间便已关闭,了无痕迹。

苏迈一阵惊奇,数了数周边的人数。

除去他们首批的九人,后续共走出二十人,共二十九,其余二十一人只怕已遭淘汰。

正自为淘汰之人惋惜之时,先前引导他们等候的铁剑门弟子已然行了过来,吩咐众人随行。

沿着青石小道一路前行,苏迈仔细看了看,发现此时已在九宫阵的另一侧。

而前行的方向,正是昨日袁萧和梅雨所去之处。

第十七章 内门

顺着小道向前,不一会,苏迈一行已然来到了小道的尽头。

前方是一座小山峰,其后有一块数十丈高的巨石,将这道路和山谷封闭了起来。

那引道的铁剑门弟子来到山峰巨石下,向前一拐,便消失不见了。

众人忙追了上去,发觉这巨石之下,原来另有去处,只是远看难以察觉。

苏迈拐过山峰,发现这巨石并非整体,而是由两块不规则的大石堆垒而成。

两石交接之处有一道约五丈高的缝隙,自上而下逐渐变宽,到地面已然形成宽丈余的洞口。

青石小道自洞口穿过,向里延伸而去。

见此情景,高翔心头大悦,呼叫着向里跑去,苏迈和韩屏儿随后也跟了进去。

洞内阴寒,不过光线倒也充足,苏迈行了不到百步,便已出了洞口。

甫一出洞,苏迈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高翔更是激动得叫不出声来。

只是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山谷,数倍于九宫阵所在。

中有一片碧绿色的湖泊,像一块碧玉嵌入山谷中央。

湖面一层薄薄的水气尚未消散,时有仙鹤翱翔起落,各种不知名的珍禽云集于此,自在悠然,仿若仙境。

沿湖岸是一排排巍峨的建筑,只见楼台参天,殿宇轩然,一眼竟是望不到头。

正中一栋高楼拨动而起,像一柄巨剑直挺向天,比之众人昨晚所居之二层小楼,已然天壤之别。

前面剑铁门弟子望着这群高声大叫的少年,也未加阻止,径直领着他们沿湖畔而行,最后在一片大院前停了下来。

前方早已有铁剑门弟子等候,见众人到来,便迎了上去。

和先前引路这人交接了几句后,便领着众人进入那大院之中。

苏迈三人随后而入。

院内甚大,有假山古树,曲水亭台,俨然是个大户人家的私家花园。

步入其中,只见正前方有一座大殿,上书“执事堂”三字,显然正是此次新人选拔所在,宁大川之师尊郭长老执掌之“执事堂”。

众人鱼贯而入,苏迈等人走在最后,边说边行。

待进入殿堂,发现这执事堂前厅甚是阔大。

纯木构造,高约五丈,宽数十丈,庄严空阔,可同时容数百人入内。

殿堂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年男子画像。

黑发道袍,长须飘飘,背后斜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虽面色温和,却带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双目神光炯炯,似乎一眼就可把人看穿。

苏迈盯着那画像看了看,赶紧将目光移了过去。

心道光画像就有如此威势,若是真人,又当如何?

不过转念一想,这画像应是当年创立铁剑门的木叶祖师,千年前的人物,如今只怕早已烟消云消了。

画像下面一字排开摆着五把黑檀圈椅。

此外便无他物,整个大厅空空荡荡,清冷而肃穆。

待众人均已入内后,负责此地接引的铁剑门弟子在大厅中央站定,高声说道:

“各位,请肃静”

顿了顿,继续道:“此地便是负责本门内外事务的执事堂,恭喜诸位通过了初选,接下来会有各堂长老对你们进行挑选,若有机缘,被长老们看中,将可成为内门弟子,由长老亲授,若未被选中,则成为外门弟子,居于外谷之中,由本门师兄代传术法,日后修行有成,亦有机会进入内门之中。请各位在此等候,待所有新人皆考核完毕后在此聚集,宗主及各位长老自会至此。”

说完,便欲转身离去,将迈出步时,突然又补充道:

“这大厅四周墙上刻有我铁剑门简略及弟子规程,各位若有兴趣,可稍做参祥”

言罢大步而去。

众人闻言,便往两侧行去,苏迈三人也随意向一侧行去。

高翔性子急躁,途中便扯着苏迈问道:

“苏迈,你想做内门弟子吗?”。

“废话,谁不想做啊,有长老亲授,那是何等待遇,再说你看看这房子也就知道内外们弟子的区别了”

苏迈有些不屑地答道。

“说的也是,谁不想做内门弟子,韩屏儿你说呢?”

高翔转头向韩屏儿问道。

“我倒无所谓,看缘分了,就算做不成内门外子,外门弟子也一样,只要自己努力,一定能有所成的”,韩屏儿随口答道。

“你们俩应该能选中的,我怕就只有外门弟子的命了。”

高翔一脸黯然地说道。

苏迈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笑道:

“还没选呢,不要气馁,说不定有个长老正好是个胖子,就选中你了。”

话未说完,就听得韩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高翔别听他的”,说罢便当先而去。

高翔和苏迈跟在其后一阵说笑,片刻便已到了那厅墙之下。

只见墙上嵌着一块块巨大的青石,上面刻着铁剑门立派掌故及门规戒条。

苏迈目光扫过,发现光这门规便有六百八十条,事无具细皆有说明,不得不感叹这千年大派果然法度森严。

苏迈自幼随天随子游戏风尘,对这么门规戒律自然无甚兴致,而在一侧的祖师生平却引起了苏迈的关注。

自木叶祖师以下,直至第十代也就是前任宗主江琛皆有介绍。

千年往事,一脉相承,苏迈一路看去,对这铁剑门多了几分了解和钦佩。

同时却发现了一个疑问,这十代宗主里,九人生卒均有记载,唯独开山祖师木叶道人去向不明,只简单记着

“云游,未知仙踪”。

难道这木叶祖师最后失踪了?苏迈自语道。

“谁失踪了?”,高翔凑了过来。

“没事,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吧”,说完拉着高翔便向另一侧行去。

另侧的墙上记录着的是铁剑门的宗派设置及附有一张巨型的内外谷地图。

苏迈饶有兴趣地看完,这才了解到铁剑门分三清剑阁、刑堂、执事堂、及祖师堂。

除三清剑阁由宗主亲掌外,其余各堂均有专事长老分管。

平时各司其职,遇事则由三清殿召集各长老相商。

而招受新人及外门弟子的管理,则由执事堂负责,可见执事堂是铁剑门最为庞杂的一处。

那地图上标记着内外谷各区域功能及建筑名称。

除了熟悉的山门巨剑、九宫石阵及外门弟子起居处外,还有刚入内谷所见的留仙湖以及那中间的巨型建筑-------三清剑阁等。

待苏迈二人将大厅墙上内容草草阅毕时,大厅内陆续又进来了不少新人。

如此过了约一个时辰,先前引导的铁剑门弟子又领了数人进来。

此次其后却紧跟着十数位身着同样青色服装的弟子。

只见他们从大厅一侧出口行入,不一会却是抱了一堆灰色蒲团返了回来,在那五把圆椅前方约两丈远的地方依次摆好,足有数十个。

待蒲团摆定后,青衣弟子便吩咐众新人依次在蒲团坐定,等候宗主及各堂长老。

苏迈招呼高翔及韩屏儿在第三排左首盘膝坐了下来。

片刻,大厅便安排了下来。

有幸通过首轮考核的新人弟子,此刻都是屏息静气,心下忐忑地等候幸运的降临,连高翔也安静了下来,眼巴巴望着前方那空荡荡黑檀大椅,眼里满里激动。

在这紧张而略显沉闷的气氛中,苏迈只觉有些压抑,正自无聊之际,忽然一声大叫打破大厅的沉寂。

“宗主及各堂长老到”,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也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人群中隐隐有些骚动,旋即又恢复了过来。

随后,只见大厅右侧的拱门后,一群十数人涌过进来。

当先之人是一位高大魁梧的老者,阔面粗须,龙行虎步,行动间自有一份威仪,正是铁剑门现任宗主易见初。

其后紧跟着的是一个清瘦的老者,深青色长袍遮盖着削瘦的身材,面色冷峻,不露形色,双眼内陷,却神光外露,乃是刑堂长老莫长风。

与其并行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一身墨绿长袍,潇洒俊朗,含笑而来,望之如春风拂过,和身侧之清瘦老者形成鲜明对比,却是这执事堂的主人郭子阳。

二人之后却是一中年美妇,一身淡紫长衫,腰间一条水蓝束带,容貌端庄,轻移莲步,体态婀娜,乃是铁剑门唯一不设职事的女长老江弄云,也是上届宗主江琛的独生女。

令人意外的是,三男一女身后,却是跟着一位独臂老道,深灰色道袍衬着左臂那空荡荡的袖子分外醒目。

只见其面无表情地跟着步入,脸上皱纹密布,满是沧桑,双眼亦是浑浊双光,望之更像是一个迟暮的平凡老者,和铁剑门得道高人,却是完全沾不上边,连铁剑门中弟子也识得不多。

老人身后跟着的却是以袁萧为首的一众年轻弟子,正一言不发,紧随而来。

第十八章 望气

径直走到大厅中央,易见初在最中间的圆椅上坐定,左右两侧分别是莫长风和郭子阳。

而江弄云居于最左首,那独臂道人则在右侧,面无表情。

其余四人身后均站有亲传弟子,唯独这祖师堂长老身后空无一人,坐在一旁显得格外凄凉。

待众人坐定后,只见郭子阳身后的宁大川越众而出,在易见初身前约三尺处躬身说道:

“禀宗主,弟子宁大川受师命主持新人入考,本届登记在册新人共两百五十八人,首轮淘汰一百六十三人,通过九十五人,现已聚齐,敬候宗主及各位长老金眼。”

易见初摆了摆手,道“辛苦了,你且退下”。

宁大川躬身而退,回到郭子阳身后站定。

按铁剑门惯例,由宗主首先挑选,其次是刑堂、执事堂、叶弄云。

而祖师堂不理世事,往年亦未曾授徒,本不应参与这考核之事,而今年易见初却特意安排这独臂道人参与,不知何意。

待宁大川退后,易见初目光一扫下面一脸紧张的新人弟子,目光中似有欣慰,微笑道:

“各位勿需紧张,通过首轮考核,便皆我门弟子,无论内门外门,所学皆为我铁剑门祖宗道法,并无二致,大道通天,仙途难料,若想习得仙道,须忍常人所不忍,为常人所不为,百折不挠,方成大器,各位能出九宫阵,说明皆有非凡之勇气和胆识,此乃我修真之本,诚为可贵,接下来老夫及各位长老会亲自挑选弟子授道,若能入内门,自然是好,未被选中,亦不可枉自菲薄,须知修真之道,各有机缘,日后勤加修行,未必不如内门中人。”

说完,双目神光一闪,向众人望去。

苏迈端坐其下,只觉易见初这一眼,看似随意,却如山般重压而至,一股沉重的压迫感瞬间袭来,直欲将人击溃。

在这重压之下,苏迈只觉身如蝼蚁,欲动不能,浑身涌起一种无力感,就像是案上待宰的鱼肉般,令他极不舒服。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易见初这一眼,乃是神州修真界最为常见的“望气术”。

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人皆可使出,可用来考察根骨资质,只是不同修为之人使出效果有天壤之别,传说修为到巅峰之人,一眼便可洞穿人心。

片刻过后,产生了三名幸运儿,苏迈三人尚未被相中,不过心下倒也释然。

宗主是何等人物,能入其法眼的,不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也是资质上乘之辈,那是何等的机缘。

待到莫长风和郭子阳目光扫过,仍未有他们三人的时候,苏迈隐隐有些熬不住了。

自己就算再差,也不至于都看不上吧,老头子还经常夸我聪明呢,心里有些不服和郁闷,脸上却是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大有你看不上我,老子还不乐意跟你之意。

反正都落选了,后面两个一个是女子,一个是风烛残年的道士,就算选中,只怕和外门弟子也没多大差距。

高翔盘坐在苏迈身侧,见苏迈都没被选中,心里反倒有些坦然了,经九宫阵出来,自问无论心思和胆识,都不如苏迈,他都没被选中,自己落选自也在情理之中。

韩屏儿自始而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

不过倒也正常,前面几位长老都是男子,挑选的都是男弟子,而江弄云那边尚未开始,还轮不到她担心,而且看她的神态,似乎对自己颇有信心,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果不其然,待江弄云嫣然一笑,美目轻闪后,韩屏儿第一个即被选中。

只见其轻轻在站了起来,朝江弄云躬身一礼,低头向苏迈二人微笑示意后,便朝右侧先前中选的人群中行去。

高翔望了身旁边的苏迈一眼,心道连韩屏儿也选上了,还好有苏迈做伴,一起做个外门弟子也好。

原本他想着苏迈和韩屏儿应该都会被选,如今宗主及三位长老都已选完,剩下那独臂老道士,一幅行将就木有样子,只怕也没精力授徒。

看来苏迈和他似乎注定要做难兄难弟,如此想着,嘴角竟隐有些笑意,甚至于有些憧憬外门弟子的生活了。

到了此刻似乎大局已定,苏迈倒也完全放开了。

到这铁剑门来,本是为了陪吴攸,如今吴攸下落不明,他留不留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大不了转身而去,只是面子上,总觉得有些挂不住。

这些年跟着天随子,虽然生活清苦,但心性却是清高孤傲。

加之天随子常说他聪明有余,勤奋不足,若肯用心求学,必成大器之类的话,使他养成了几分傲气,如今惨被淘汰,数十人都没有他的份,对少年心里的打击自是不小。

表面上神态安然,心里还是有几分黯然,苏迈轻扬着头,嘴角上翘,也懒得理会高翔望过来的眼神。

如此片刻,苏迈突然心中一动,隐隐感觉有道目光射来。

转眼一看,却是那独臂老人正朝他这边望了望,那眼神浑无先前几位那般压抑,却像一个慈祥的老者打量着年轻顽皮的孩童,让苏迈感觉多了几分暖意。

老人朝向点了点头,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是他自进入这大厅后唯一的表情,那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浅了好多。

苏迈尚未有何反应,这边的高翔反倒有些坐不住了,轻轻了碰了一下苏迈,悄然说道:

“苏迈,好像这长老看中你了”

苏迈没有回应,却朝那老道笑了笑。

片刻过后,苏迈终于被选中了,也是最后一个被选为内门弟子的人。

苏迈站起身来,依例朝那独臂道人行礼,瞄了一眼那老人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以这样一种方式被选中,不知自己是不是本届内门弟子中最惨的一个,或许连个师兄弟也没有吧,不知这老道士是做什么的。

就在老道人选中苏迈的那一刻,易见初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淡的微笑,只是众人目光均集中在一干新人身上,谁也没有察觉。

新人挑选完毕后,便有铁剑门弟子引导一众新晋内门新人向师尊行拜师大礼。

本次大考,宗主易见初挑选三人,莫长风选四人,郭子阳也选中了五人,而江弄云除韩屏儿外,也还选了两人。

唯独这老道人仅选中了苏迈一个,许是资质好的都被挑走了,剩下的能挑一个是一个吧。

众人在大厅内各自师长前站定,依次跪拜敬茶。

苏迈独自一个站在独臂老人前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和旁边四位比,这老道士显得有几分寒酸,甚至落魄,风度气质也相去甚远。

想到这些,苏迈心里反而对这独臂老人多了几分同情。

何况就冲他刚才对自己的一个微笑,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了,日后的事情,再说吧。

心下释怀,苏迈恭敬地在老人身前跪下,正正了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接过旁边铁剑门弟子递来的热茶,奉到老道士身前,虔诚说道:“弟子苏迈,请师父喝茶”。

刚才苏迈的一番情绪变化,老人均看在眼中,此刻见其表情诚恳,心下稍有安慰,微笑接过道:

“不必多礼,起来罢”。

拜师完毕,众人便随师长回转各堂,而未入选的外门弟子则由宁大川带领,回到外谷。

临行前高翔面色沉重,显然心情低落,苏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并约定等安定下来后,再到外谷去探视他后,便随着老道人出门出去。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沿着湖畔而行。

没有一句话,就这样默然走着,去向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留下的,是两道淡淡的身影。

留仙湖,能留下仙么?

第十九章 二选一

祖师堂为铁剑门供奉历代先祖灵位所在。

除了五年举办一次祭祀活动外,其它时间均不对外,只有长老级的人物可以进入。

故这独臂道人守在这五十余年,门下弟子却多有不识。

苏迈随着老道士走过留仙湖,越过几座院落,从山谷东侧的一条小路上穿了出去。

不多时,便到了一个满是竹林的山谷。

穿过竹林,来到一座小院,青石铺地,灰瓦白墙,显得宁静而安然。

和前面的高墙大院,庄严气势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农家小院,甚至比之外谷亦有不如。

若是苏迈一人来此,定以为是山间猎户之住所。

老人在院门前停住,待苏迈走近前来,便说道:

“此地即为本门祖师堂,也是供奉铁剑门历代祖师仙灵所在,老道枯心,忝为守护。”

这是自出了执事堂后,老道士第一次开口。

原来他叫枯心,这名字也够怪的,苏迈抬头望了望,忽然奇怪地问道:

“师父,为什么这里连个牌匾也没有?”。

“敬祖奉宗,自在心头,要牌匾何用!”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有些落寞,继而说道:“这祖师堂啊,原也是香火鼎盛,可惜……!”。

“可惜什么啊,师父?”苏迈追问道。

“与你无关,勿需多问!”

老人阻断了他的疑问。

苏迈吐了吐舌头,对这神秘老人充满了好奇,却又不敢有所不敬。

二人步入院中,只见正对院门是一间厅堂,两侧各有两间厢房。

院内铺满青石,中有一口古井,地面甚是干净,连一片叶子也找不到。

随着老人向内行去,刚入厅堂,苏迈便吃了一惊。

只是眼前是一片供台,密密麻麻摆着或新或旧的数十个灵位,其下有一香案,还插着三支刚燃烧完的檀香。

老人走近香案,轻轻取出三支香,引火点燃,朝前三鞠躬,递给苏迈道:“过来拜见各位祖师”。

苏迈接过香,在香案前一个草蒲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完成了他拜入铁剑门的最后一道流程。

枯心道人静静地看了看地上的苏迈,轻轻叹息了一声,自语道:“不知是祸是福啊!”。

待苏迈磕完头,站起身后,老人便将苏迈带到一侧的厢房。

只见其中摆着一张木桌,上一壶清茶,两个茶杯,一旁的角落摆着一小书桌,甚是简陋。

见桌上的茶杯,苏迈开口问道:“师父,我们这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以前就为师一人,今日多了你”老人答道。

“那为何会有两个茶杯?”苏迈有些奇怪。

“对影自品,以后另一个就是你的了”

老人说完,便在桌旁坐下,招呼苏迈也坐了下来。

“孩子,今日到了这祖师堂,可是有些失望?”

枯心道人开口问道。

苏迈心中一惊,忙站了起来,躬身说道:“能得师父垂青,乃徒儿之万幸。”

老人笑了笑,摆手示意苏迈坐下,道:

“你不必紧张,今天你也看到了,为师从未授徒,独自一个守护这祖师堂,你今日能到此处,亦是缘分,我铁剑门千年传承,玄功道法不尽其数,只要你好自修炼,日后必有所成。”

说到过,老人却出奇地有些激动,看得出,对于铁剑门那份由衷的敬重。

“可惜,我门中仙法,泰半失传,如今仅剩这虚云诀,也已乏人问津了。”

老人神色转为黯然,言语中带着几分痛心。

“师父,虚云诀是什么啊,为何无人问津?”

“这虚云诀乃我门中之宝,道家练气秘法,原是铁剑门弟子修行的根基,可惜如今铁剑门不同往是,这虚云诀也便束之高阁”,老人叹息道。

“为何?”

苏迈越发纳闷,铁剑门的弟子不练这虚云诀,难道还有别的术法?

“这虚云诀乃是道家正统,自木叶祖师传下,道法大成后可有通天彻地之能,遗憾的却是进境甚慢,若无数百年修行,难成大器。”

“数百年?”

苏迈睁大了眼睛。

“不错,所以自木叶祖师后,本派极少有修到巅峰之辈,门派声望也是每况愈下,直到五十年前,易见初接替江宗主执掌本派后,才渐有起色,不过却已非铁剑门之盛。”

老人回道,对近年来铁剑门的兴盛,似乎并不看好,而对众人景仰的易宗主,也是直呼其名。

顿了顿,老人继续道:

“数十年来,铁剑门大开山门,广纳贤才,门派声望与日俱增,其真正原因却是摒屏了这虚云诀,另辟蹊径,令门下弟子境界大升,造就人才鼎盛。”

“另辟蹊径,难道修行别家的道法?”苏迈道。

“五十年前,易见初接替宗主之位,不久即宣布在祖师秘卷中觅得遗法,比之虚云诀更易修行,下令新人弟子学习这《玄清仙卷》,自此后虚云诀便被弃之,如今铁剑门年轻一辈中更是少有人知,连长一辈的门人,也多有人转而修习新法”。

“师父,这玄清仙卷真有这么厉害吗?”

苏迈身子朝老人靠了靠,追问道。

“这仙卷为师未曾修习,只是从近些年的年轻弟子中看,确比虚云诀易于修炼,且进境更速,至于日后进展如何,却无人得知。”至于苏迈的疑问,老人亦无从回答。

“那我要如何修习呢?”

苏迈突然想到这个棘手的问题,从心底讲,他肯定也希望修习进境最快的,毕竟有捷径总是好的,总不能等高翔韩屏儿他们都在天上飞了,自己还在地下跑吧。

心里这么想,却不好意思说,毕竟从师父的话气里,对虚云诀这祖宗功法甚为看重。

老人看出苏迈的心事,便说道:

“你入我门庭,这虚云诀和玄清仙卷可自行选择,不过二者修炼方式各异,你只能取一而从,切误贪多枉行,否则会有性命之虞”。

说完,老人站起身,自旁边的书桌下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苏迈。

打开一看,里面并排放着两本古籍,赫然是玄清仙卷和虚云诀。

“师父,我要炼虚云诀!”

苏迈拿起其中一本,对枯心道人说道。

“嗯,不错,这虚云诀虽进境缓慢,但乃是祖师所传的铁剑门正统,只要你潜心修炼,绝不会比这玄清仙卷差。”

老人面有喜色,心道这虚云诀蒙尘多年,如今总算后继有人了。

拿起苏迈手中的虚云诀,老人轻轻抚摸了一阵,说道:

“虚云诀乃三清秘法,讲求循序渐进,自然而成,引天地之气为我所用,你我凡俗之身,欲引天地灵气,难如登天,因此修行之初,甚是痛苦,须有非凡勇气和毅力,方可成功,你须早做准备,若无机缘,不须强求,自去修那玄清卷罢。”

“请师父放心,徒儿自知资质不高,必当竭尽全力。”

苏迈坚定说道,有了枯心道人这番话,苏迈心里也算有了底。

先前他挑选这虚云诀,是怕惹老人不开心,只要自己尽力了,学不成转而修习玄清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第二十章 不宜修行

和老人一番长谈并传授了些虚云诀的入门功法后,苏迈便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凡人修真,本是逆天之举,欲以肉体凡胎与天地相通,谈何容易。

千万年来,多少人意图超脱轮回,一登仙界,踏上这修真之道。

然而大浪淘沙,真正能有所成就者,亦不过万中之一。

而大多数更是尚未入门,便已放弃,究其原因,亦不过修真界最为看重之资质差异罢。

天地灵气,充盈世间,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欲将这羚羊挂角般的灵气引入体内,除了机缘,而重要的是体质和根骨。

若资质极高,体内气脉流畅,则可在极短时间内感应到天地之气,少则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也能有所领悟。

而资质低者,脉息庸塞,气血不畅,则穷其一生或也难有所成。

这就是为何修真界各派在授徒时须经望气术验体,非有一定资质不收的原因了。

毕竟按常理而言,若无修炼的根基,再多努力也是白费。

而此刻的苏迈,在踏入修行的第一步时,也遇到了多数人共同的困惑。

这虚云诀本是木叶祖师传下来的不世奇书,乃是道家先天秘术。

较之普通的修行之法自是其深如海,而同样,其修行难度也要艰涩得多。

书中开篇记载:

虚云仙诀,传之上古,问道于天地,成不世奇功,然道生万物,亦源于万物,欲成仙道,须求之自然,不可强取,慎之又慎。

其后便是修行之法,教人如何引导自身气脉流动,如何将气息洞开,与天地灵气相交,进而引导进入体内,为我所用。

苏迈曾随天随子修习御寒之法,对经脉之道倒也颇为熟悉。

遂依法诀而行,将体内经脉中散布的气息缓缓引至丹田,凝成一体,谓之百川归海,气沉丹田。

而后自上而上,依次将各要穴散开,凝神静气,按书中所言,呼吸吐纳,以感应天地之气。

如此一周,苏迈只觉全身酸痛,仿佛将身体抽空一般,而那天地之气却似根本不存在,毫无所感。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这天地之气若这么容易感应,一次就成,除非千年一遇之奇才,为修真而生之辈。

不过自不可能是他,不然早就被宗主选走了,又怎会沦落至此。

约莫半个时辰,苏迈感觉身体酸痛稍缓,便重来了一次。

结果一如初试,他倒也不急,倒头便睡。

第二天大早,天尚未亮,苏迈便爬了起来。

昨日枯心道人授其虚云诀时提到,一日之计,灵气最为充沛之时在寅卯之交。

此时正值日夜交替,天地间气机旺盛,最便于感应,苏迈记在心头,早早便已醒来。

深呼吸几次,苏迈满怀期待地依法施为,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灵气依然没有感应,而刚聚到丹田的气息不一会也已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是一如昨日般的酸痛。

咬咬牙,苏迈又试了一次。

这回动作更是缓慢,神情也是更为专注,端坐在床上,像一尊泥塑般一动不动。

如此竟是花了近一个时辰,待他有些丧气地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一大早,枯心道人便准备了清菜白粥,招呼苏迈进食。

当看到他一脸疲惫的样子,便问道:“如何,可有感应?”

苏迈摇了摇头,似乎连说话都费力。

枯心示意他坐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急,这灵气感应乃是修真之根基,非一朝一夕可成,你如此疲惫,可是修炼过甚?”。

苏迈闻言便将昨日和今晨修炼情况向枯心道人说了一遍。

枯心听后便道:

“这虚云诀入门甚是艰难,你体质一般,初行其道,酸痛在所难免,以后早晚各行一次即可,不宜强求,照此而行,不出数月,应有所获。”

苏迈此刻甚有饿感,顾不得其它,快速喝了两大碗后,感觉精力好了许多,遂对枯心说道:

“师父,为何要到数月呢?”

“引灵入体,本无时间长短之说,在乎自身之状态,你初次修行,虽有一定资质,但非上上之材,欲将全身血脉尽开,达到空灵之境,须不断尝试,而凡体承受有限,过度疲惫反而适得其反,故而早晚各一次最为适合。”

苏迈恍然大悟,难怪虚云诀开篇就提到“求之自然,不可强取”。

这天地灵气须在身体状态最佳之时才能感应得到,我修炼一次已然全身不适,再炼看来也是无益。

当晚,苏迈便依枯心道人所言,循序渐进,做完一遍便休息。

此后早晚各一次,不断感应那虚无缥缈的天地之气。

如此往复,一晃三个月过去。

这日清晨,苏迈依例将自身清空,闭目等待。

起初尚无任何反应,渐渐地,苏迈只觉头脑一清,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自头顶百会穴缓缓流入。

苏迈心念一动,待要捕捉时,已然消失无踪。

四周静悄悄的,刚才那一丝气息如灵光一闪,倏忽不见。

灵气,一定是灵气。

苏迈心中大喜,这是修炼以来来第一次感应到天地之气。

虽然只是刹那之间,但那一丝的清灵,就如同久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突然见到光亮一般,足已令人兴奋不已。

大叫着冲出房门,此刻的苏迈紧张而激动。

枯心道人正站在院子的井口,见他冲了出来,亦未有何反应,面色平静地说道:

“如此失态,可是已有所获?”。

苏迈拼命地点头,稍缓才说道:

“师父,我感觉到了,真的感应到了”。

“是何感觉”枯心道人问道。

“像一股水流一般,自头顶缓缓地涌入,只是一下就消失了。”

苏迈说完,又有些沮丧。

“心不平,气不顺,自然就会消失。”

枯心似是早有所料,继而说道:

“这先天之气飘忽不定,你须心静如水,身外无物才能与之相通,你初次感应,必然心动难平,这灵气自然也就消失了”。

原来如此,苏迈有些释怀。

不是修炼出了问题,是自己过于激动,故而气息失控,导致引灵失败。

弄清原由之后,苏迈心下了然,对接下来的修炼隐然有了更多期待,按师父所言,应当无碍。

果然,之后的第四日清晨,苏迈便已又一次成功地感应到了那熟悉而陌生的灵气。

初时像绵绵春雨,丝丝缕缕自头顶汇入,不一刻便如涓涓细流般涌入身体各处。

苏迈只觉身心舒畅,说不出的轻松惬意,就像久旱之人,突遇甘霜,大口痛饮之后的酣畅淋漓。

任由这灵气在身体内游走一周后,苏迈小心翼翼地按虚云诀所授之法,将其缓缓引至丹田,希望凝成一气,化成自成真元。

不料,大喜过后,意外却出现了。

按枯心道人所言,这灵气入体,游遍周身后,可将其引至丹田,为已所用,而苏迈将灵气凝拢后,这神奇的先天之气却并未在其中逗留,确是散入百骸,最后消失不见。

此后,任由苏迈如何努力,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失落、沮丧甚至痛心。

苏迈此刻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不过他还没有绝望,或许师父尚有办法。

想到此,苏迈霍然起身,开门朝院里跑去。

甫一见到枯心,苏迈便急急了丢出了自己的困惑。

枯心道人此刻也有些迷惑,思索片刻,面色凝重地说道:

“如此情形,为师也未曾遇过,按说这灵气入体,只要能引至丹田,以我虚云秘法,自可将其炼化,进而化为自身精气,千百年来,从未听闻有自行消失的”。

说完,便伸出右掌,轻轻在放在苏迈头顶之上,苏迈只觉一股暖流自头顶而入,经百会而至丹田,片刻便已消失。

“奇怪,你丹田之内空无一物,不但这先天之气没有存留,连你自身体内的气息也感应不到,而你全身脉络却是比先时粗了些许”。

枯心道人也陷入了困惑,这铁剑门千年来尚未遇到的怪事,却在他唯一的徒弟身上发生了。

“丹田,全身精气所系,乃修真炼气之根本,若不存一物,如何修行?”

枯心抚须而叹,沉思不语,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更加凝重。

苏迈见师父如此情形,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莫非自身的体质不宜修行?

正忐忑不安之际,枯心道人回过神来,对他说道:

“天地灵气,本就难以琢磨,你遇此情形,亦不足为怪,多试几次,或许能有转机”。

苏迈听得出师父是安慰他的话,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实在不行,就离开铁剑门,找吴攸去。

可是天下之大,又向何处寻?

第二十一章 五行劫术

自从灵气诡异消失后,苏迈对于自然的修真前途多了几分担忧。

脸上虽然表现得不甚在意,但内心里却是十分渴望会有所转机,哪怕时间长点也好,总归是个希望。

如今的苏迈,只能不断地尝试。

只是那空空如也的丹田,却是一如既往,那天地灵气,就像匆匆过客般,在他周身游走,却从不逗留,刚凝成一体,瞬间便即消失。

循环反复,苏迈在期待和失望中坚持,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每次修炼的时间大大缩短了,如今他一次修习只需半个时辰即可完成。

起初那种酸痛感也消失了,反而精气越来越旺盛,只可惜修行却未有丝毫进展,而那散布全身的经脉却是越来越粗。

如此又是一年过去。

苏迈依旧早晚勤修,其余的时间随枯心道人学习经书典籍,日子安宁清苦,倒也自得其乐。

由于无法将灵气聚入丹田,苏迈也就失去了修炼术法的基础。

铁剑门千年传承下来的神奇道术,对他而言,无异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求。

枯心道人对此亦是有心无力,除了嘱咐他勤加修习,不可松懈外,平时却重点给他讲述了不少铁剑门早已失传的旁系术法。

借物御敌,就算自身修为不够亦可施展,当是给苏迈一技傍身,日后遇敌时,权当保命之用。

意识到自身体质的特殊性,苏迈对于修行倒也有了几分释怀。

除了每日早晚的例行修习外,对于枯心道人传授的旁系术法,却是多了几分兴趣。

毕竟借助外力,无需道行便可使用,虽然威力比之修行之人差之甚远,但对自己而言,已是天大的惊喜了。

枯心道人见苏迈兴致盎然,甚是欣慰,重点挑了几样易于修炼和施为的术法传授于他,这其中便有一种神秘的“五行劫术”。

据传这“五行劫”古已有之,流传至今已千万年。

所谓“周流六虚,上下无常”,以阴阳五行为本,借五行生克之道,阴阳互易而法用万物,修炼高深时,自然万物无穷无尽,不死不休,威力甚巨。

可惜此类术法易学难精,且借用外物无论其施行速度和可控程度比之自身修行自然要艰涩得多。

且“五行劫”分为御金、风遁、水凝、离火、陷土等术,普通人精通一样尚需数十年之功。

而五行之道,在于相生相克,五行轮转才能将其威力发挥最大,若单一施展,不过普通术法而已,比之正宗道术秘法,无异雕虫小技。

故数千年来,五行劫习者甚少,偶有精者,亦不过得其一二,已是穷毕生之力。

虽如此,亦难入巅峰之流,近千年来,世人多习剑仙,以剑为本,法器为辅。

像五行劫这类术法早被归为旁门左道,甚至连熟识者也已寥寥无几。

这枯心道人看似老残衰朽,见识却是颇深,对世间异术也知之甚详。

苏迈起初敬重他更多出于同情,随着接触越深,逐渐发现师父胸罗万象,就这份见识,绝不输于铁剑门其它的长老。

可惜的是,师父曾说过,自己得了一种怪病,一身修为被禁,不能轻用,否则当有性命之虞。

故而苏迈这一年来,从没见过师父使用道法,亦不知其高深几何。

不过这五行劫术取之自然万物,乃借五行之力而生,不依施术者自身修为亦可施展,不过威力千差万别罢。

枯心道人守护祖师堂逾五十年,由于修为被禁,闲时对这五行劫亦有研究,但也仅有小成,对其五行互易之术仍不得其门而入,聊为玩物罢。

见苏迈对此甚有兴趣,便对他详解了五行劫的精妙之处,谈到兴头,还向其随机展露了一番。

苏迈从没见师父施展过神通,今天难得一见,自是大感意外。

只见枯心道人面露微笑,口中轻念一声,瞬间便凭空消失。

苏迈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要说御剑飞行苏迈倒是理解,借助宝剑之力,御风而行,而此刻枯心道人毫无征兆的消失,却让他一种说不出的惊喜。

看来这五行劫果真神奇,自己修不成仙道,若能习得这五行劫,不一定就无所成。

正自惊奇间,枯心道人又奇迹般地出现了。

面色平和,随手拈起茶杯小啜一口,也不理会苏迈的异样,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苏迈却是激动无比,见师父突然现身,一把拉过师父空荡荡的袖子,急道:

“师父,你刚才使的就是五行劫吗?”。

“不错,正是五行劫术中的风遁。”

枯心道人微微一笑,继续道:

“风遁见风而隐,可匿身形,御金可驱金石,水凝术凝水为冰,御冰为剑,离火可生炙焰,而陷土则可驱岩土,困人身形。五行为劫,不死不休,五劫相生,可主万物,若你能学成一二,自保当可无虞。”

“师父,我若学会了这五行劫,可否御剑飞行?”

苏迈有些期待。

“不能,你自身并无修为,如何御剑?”

枯心道人断然回道。

见苏迈有些沮丧的样子,枯心道人又接口道:

“不过你也不用灰心,须知大道通天,自古仙道渺渺,凡人所知不过一二,说不定哪天你就能找到御气之法”。

苏迈自然也知道这五行劫术不过是师父用来安慰自己之用,和正统仙道相去甚远,不然也不会无人理会了。

不过此刻对他而言,修习此道已是最好的选择,虽伤敌威力较小,但关键的时候保命总是好的。

明白了这五行劫中各种术法的奥妙后,苏迈便沉醉其中。

每日除了按师父所言早晚各习一遍虚云诀外,其余大部分时间便在这祖师堂的竹林里钻研五行劫。

因知自身并无修为,贪多无用,便选了风遁和水凝之术这两种易为修炼之法勤加修习。

对于御金、离火和陷土术入门较难,无修为在身,多习亦是无益。

御金术可收金石之器,修为不够,想收人法宝,自是痴人说梦,陷土术在于驱动岩土,陷人身形,若别人御剑腾空,就毫无用处。

至于离火之术,最是难以操控,若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有反噬之虞。

苏迈无法吸收灵气,没有灵气护体,和常人无异,自是难以抵御那烈炎之火。

曾有几次就被烧得衣衫尽破,后被枯心道人严令,在别的术法尚未谙熟前,不许修炼这离火术。

苏迈虽有心,但想到那烈火焚身之苦,也是心有余悸,不敢妄自修习。

第二十二章 出谷

山中岁月,逝如流水,寒暑更替,转眼已是两年过去。

苏迈在枯心道人的苦心指导下,五行劫修行大有进步。

除了风遁和水凝可随意施展外,御金和陷土也有小成,而对那离火术还是不敢轻易尝试。

虚云诀依然是苏迈每日必修的功课。

三年多过去,那先天之气一如既往地在苏迈身体里游走,却从未逗留。

虽是如此,修练的速度却比当初快了数倍有余。

那天地之气可以呼之即来,自然也是倏忽而去。

按枯心道人的说法,以他这种驾驭灵气的速度,若是可以为已所用的话,倒是一大奇迹。

可惜他无缘修习,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表现得比别人更快,更轻松,毕竟那灵气不在丹田凝聚,就像水流淌过,不留一点痕迹。

对于此景,苏迈也已死心,专心地修炼那常人弃如敝帚的五行劫。

由于无法修炼道法,五行劫的威力始终有限,只不过,对于目前的苏迈而言,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是故两年时间过去,除了和枯心道人交流心得外,其余时间苏迈都在潜心修炼,基本没有离开过祖师堂外的那片竹林。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若无意外的话,这辈子只怕和其深如海的仙法无缘,五行劫术便是自己最终的依靠。

他只希望尽量多学习一点,让自己不至于和别人差得太多,至少不会离高翔他们太远吧,毕竟他还是个内门弟子。

高翔呢,不知三年过去,此刻他又如何?

当初临别,曾信誓旦旦约定探访,不想人生无常,自己身遇困境,自顾不暇。

一方面心无旁骛,专业修习,期望奇迹的出现,另一方面隐隐也有些自惭形秽,怕被外门弟子耻笑,丢了师门的脸面。

只怕如今身为外门弟子的高翔也比自己这个另类的内门弟子强吧。

每念及此,苏迈总免不了摇头苦笑。

虽无道行加身,但如今五行劫小有所成,总算有一门神通在手,或许也该去外面走走看看。

主意即定,苏迈便向枯心道人告了假,要去探访高翔。

枯心对于苏迈五行劫的修炼进展甚为满意,当即同意了他的请求,并再三叮嘱他不可轻易施展术法,以免惹人猜疑。

毕竟如今这修真界修习五行劫的实在太少。

一个正常的内门弟子,学的都是金丹大道,对于五行劫这行旁门小术,多视为另类,偶有修习,不是在修行上天赋有限,就是像苏迈这种另有苦衷。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苏迈三年来第一次离开了祖师堂。

离开那片幽深清冷的竹林,身后,留下了枯心道人干瘦的身影,一直目送苏迈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外面的世界一如往昔,层叠有序的危楼高阁,星罗棋布地环伺在留仙湖畔。

那高耸入云的三清剑阁像一把冲天巨剑矗立中央,映射着这个古老门派的庄重与辉煌。

苏迈沿着三年前来时的小道一路向前,直至留仙湖畔,没有见过一个人影。

这三年来,祖师堂除了他们师徒二人,偶有弟子运送供奉之物外,就没有他人来过。

苏迈也习惯了周边的安静,只是不知道这道路旁的深宅大院里,又是怎样的生活。

湖面上雾气渐消,清晨的阳光洒在水面上,金星万点,波光粼粼。

不时有仙禽宿鸟掠水而过,清吟鸣唱声声相和。

远处的三清剑阁外,不少弟子正静坐湖边,不动如山,仿佛已和周边仙境融为一体。

苏迈凝目而望,眼里竟是数不尽的羡慕和伤感。

此情此景,自己身在祖师堂,又如何得见。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在这灵气充盈的留仙湖畔修行悟道,那先天灵气或能有所突破。

可惜师父轻易不让离开,几次询问俱是讳莫如深。

这次能够出来原是看在最近自己勤修五行劫小有所成的份上,临行前尚叮嘱再三,不许惹事。

最让他纳闷的是,枯心道人作为铁剑门长老之一,两年来从不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其余的长老们也从未到过这祖师堂,就像他二人和铁剑门并无关联一般。

难道师父的人缘太差,不然这留仙湖畔岁月静好,风光无限,为何却甘愿困守在清冷孤寂的祖师堂中?

这般疑问,苏迈曾几次提及,却都被枯心道人挡了回去,只道修真之人心不二用,嘱咐他静心修炼,不得分心。

数年来潜心苦修,不问世事,如今出来,见此良辰美景,如斯仙境,似有隔世之感。

沐浴在轻柔晨光中,漫步湖畔,苏迈只觉神清气爽,心境大开。

折一枝湖畔的芦苇,轻吹着口哨朝那出口的巨石下走去。

石洞下设有弟子驻守,外谷之人未经召唤不得入内,不过苏迈作为内门弟子,出谷倒也无妨。

验过身份,便轻易了穿了出来。

待过了那阴凉狭窄的石洞,苏迈便来到了阔别三年的外谷。

九宫石阵苍茫古远,静静地立于天地之间,任岁月流去,不问寒暑。

只是当初的瘦弱男孩已长成粗壮少年,如今重来,石柱依旧,心境已非当时。

当初的期待、羡慕、憧憬甚至幻象,如今都已变成惨淡的现实。

引灵入体的失败,相当于宣告他仙缘浅薄,基本上这辈子也别想步入修真大门。

那借诸自然之力的五行劫虽然玄妙,却是易学难精。

普通修真弟子都难窥其径,像他这样自身没有真气支撑的人,要想修成大道,无异痴人说梦。

苏迈心里都谁都清楚,虽然枯心道人常安慰说他在五行劫的修行上颇具天份,日后若得机缘,或许另有转机。

只不过此话说来简单,那机缘却像是像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若大神州,千千万修真之士,谁不希望能有好的机缘,得仙诀法宝,事半功倍甚至一步登天。

这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只能各安天命,何况这些年来,好像老天对他也无甚特别关照。

机缘,算是聊为慰籍罢,希望微茫总比绝望好。

如今也只有靠这五行劫来满足自己修真的梦想,毕竟聊胜于无。

穿过那巨大的石阵,越接近那一片小院,苏迈的心里反而越是忐忑,见到高翔会是什么情景呢,他会不会笑话自己?

外门弟子人数众多,管理也不似内门那般严厉。

其活动相对自由,平素若无长老召唤,自不会进入内谷,而在这外谷范围内,却是来去自如。

故苏迈刚踏上那青石小道,已发现人数渐渐多了起来。

比之法度森严的内谷,这里显然热闹了许多,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三三两两的外门弟子,或群聚聊天,或结伴而行,表情轻松自在,浑不似修真之人的严谨和勤恳,倒像是学堂里的学生。

苏迈久居竹林,离群而处,突然见到这些多的同龄之人,不觉面有喜色,似有隔世之感。

遂上前询问高翔的所在,问了几次,却无人得知。

苏迈有些纳闷,难道高翔这小子二年间突飞猛进,被某个长老看中,选入内门了?

正自彷徨间,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苏迈?”

苏迈心头一惊,忙回头一看。

却是一个身高和自己相仿的少年,穿着外门弟子服饰,背插长剑,正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

“你是?”苏迈小心地问道。

“我叫顾晓方,三年前我们一批进入石阵考核的,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苏迈仔细了望了望眼前的少年,努力回想当初在石阵里的情形,却是毫无印象。

不过此时也不好表现出来,忙说道:“是你啊,几年过去,你都变样了,我一时还没认出来。”

顾晓方笑了笑,道:

“你不认得我也不奇怪,只不过我们那一批进去的,都认得你,何况后来你唯一一个被那祖师堂的长老选中,大家都印象深刻。”

“是啊”

苏迈心底有些苦笑,他这个不伦不类的内门弟子,三年过去,只怕连眼前的顾晓方也不如。

“你知道高翔在哪里吗,我想去看看他?”苏迈转而问道。

“知道啊,高翔和我在一个院子,你就是来找他的吧?”

顾晓方问道。

苏迈点了点头,心想这个三年前的约会,现在再来是不是晚了点,还不知道高翔记不记得自己。

第二十三章 故友相逢

跟着顾晓方,望着前方那青衫长剑的背景,苏迈隐隐有些自惭形愧,心道自己这一辈子,怕是再没办法习剑了,铁剑门的弟子不会用剑,说出去怕也是个笑话。

心中一痛,面上却是神色如常,顾晓方兀自走在前面,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苏迈定了定心神,快步跟了上去,和顾晓方聊了起来,期间自然问到了这个内门弟子的修行进展,苏迈笑了笑,避了过去。顾晓方只道他谦虚,没加多问,顺便颇为得意了介绍了自己的状况。

原来如今铁剑门的外门弟子并不像枯心道人教授苏迈一般任其选择修行功法,而是由执事堂下各大弟子代师传艺,一律修习玄清仙卷,统一授课,各自修行,进境如何,就看各人造化。

眼前这顾晓方也可算是本届外门弟子中的突出之辈,上月刚突破洗心之境,执事堂长老赐下仙剑,已可修习御剑之术。

这玄清仙卷乃是近年来铁剑门弟子必修之功课,无论内外门弟子,修真之道均须从此开始。

自五十年前年易见初改革铁剑门,废弃艰涩难懂的虚云诀,改为修习适应性更广且进境更快的玄清仙卷后,所有新入门弟子均循此法修习。

玄清仙卷苏迈三年前曾有接触,由于一心修习虚云诀,未及研究,后因体质特异,苏迈心灰意冷,转而修行五行劫,对这门功法也没再关注。

从顾晓方口中得知,玄清仙卷共九层境界,共有筑元、洗心、凝神、御气、炼物、驱魔、诛心、离魂、傲天,号玄清九重,一般弟子修习至洗心境,可获执事堂赐剑,开始学习御剑之法,可说至此才算真正踏入修仙之途。

这顾晓方三年之内突破洗心之境,在外门弟子内已算杰出之辈,多数外门弟子突破到洗心境须五年,更有甚至要十年以上,不过此类基本算是和仙道无缘了,只能留在门内做些杂务,终此一生。

二人边走边聊,期间苏迈也顺便问起了高翔的近况,顾晓方却是笑而不语,让问高翔本人。

反正一会就见到了,苏迈也不着急,随着顾晓方一路行去,径直来到东侧的一坐小院前。木门大开,门梁下面悬有一块刻着“震”字的小木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宁静而悠闲。

顾晓方轻轻说了声“到了”,便踏了进去,苏迈随后而入,发现这院子和几年前自己刚来时住过的“兑”院基本一致,只是多了几棵半大的梧桐,想必是后来居住之人所栽种。

沿着游廊一直向前,将近北侧第一间木屋,顾晓方便朝里大喊一声道:“高师兄,快出来,有人找你!”

“什么人啊?”,里面传来一声粗亮的声音,旋即那门侧的小窗边伸出了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四处张望。

苏迈心中一喜,冲上前大叫道:“高翔?”

那脑袋应声而动,朝这边一看,顿时定了定,睁大了眼睛,疑声道:“苏迈?”

说完不待苏迈回应,便缩了回去,只听得木门“吱呀”一声,高翔便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苏迈,口中大叫道:“苏迈,真是你啊,好久没见了!”

苏迈也甚为激动,望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胖子,不断点头。

几年过去,高翔已高大了不少,甚至比苏迈还多出了半个头,身形魁梧,但仍可看到当年小胖子的模样。

二人自进这铁剑门后,便断了音信,按铁剑门规,外门弟子如非师长召唤,平时不得进入内谷,故除非苏迈出来找他,否则高翔是不太可能见到苏迈的。

何况这三年来,苏迈隐居祖师堂,连内门弟子都不得一见,外面的人更是难见其踪,高翔便是有心打听,也无从入手。

如今忽然重遇,自是喜不自胜,一则二人旧识,虽相交不深,却也曾亲历大考,算是共过患难,二则这铁剑门等级森严,外谷之中平素很少有内门弟子出入,更别说进入这小院之内了,苏迈算是这几年来的第一个。

一番话别,高翔便拉着苏迈进屋,顾晓方自是知趣地告辞而去。

入得房门,只见里面陈设较为简陋,原先的五人一间,如今已变成一床一桌,单人独室了,高翔拉着苏迈在桌前就坐,倒了杯水,讪然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外谷待遇比不得你们内门弟子,你别介意就好。”

苏迈摇头,苦笑道:“我那祖师堂比你这也好不了,有个地方栖身就行”。

高翔性子甚急,急切地问起苏迈三年来的经历,苏迈轻描淡写地说也下,对于自己丹田无法聚气的事情也未做解释,山居清苦,除了修行就是修行,倒也却是无甚特别。

高翔对于苏迈所学之虚云诀从未听说,自也不知其境界几何,涉及到门派渊源,苏迈也未加细诉,只道是铁剑门的同类修行之法,和玄清仙卷类似。

“那你现在可以御剑了吗?”,高翔急切地问道。

“不行,还早着呢”,苏迈淡然回道,心里却想着只怕这一辈子也没机会御剑。

“也对,看你都没有背剑,我们这边有好几个都赐了剑,已开始学习御剑之法了,刚才那顾晓方便是其中之一”,高翔有些羡慕地说道。

“你呢?”,苏迈环顾四周,并没发现墙上悬有佩剑,便问道。

“我还早呢”,高翔苦笑一声道,“目前还是筑元之境,听宁师兄说,依我现在的进度,要突破到洗心境,要到半年之后”。

“别灰心,听说修炼这玄清仙卷,大部分人都要三年之期才能突破洗心境的”,苏迈安慰道。

“我倒也不急,自己的资质我清楚,能修炼到现在我已经很满意了,平时除了帮宁师兄打理这外谷,其余时间便勤加修习,也不奢望到什么境界,能够御剑飞行就好,这样也算满足了我爹的心愿。”

高翔抬起水杯,小饮一口,说到御剑飞行时,一脸的艳羡,看得出他对此事极大的向往。

也不奇怪,对于一般的修真弟子而言,御剑飞行便是他们修道的初心,便是苏迈,修炼之初也是抱着极大的幻想,希望有朝一日能遨游天宇,乘风来去,只不过如今早已接受现实,专心修炼五行劫,不再做这虚无的美梦了。

从高翔的口中得知,这三年来,外门弟子均是以自行修炼为主,每天会有执行堂师兄例行巡视,除为新人弟子答疑解惑外,还负责考察其修行进境,适时发现进境较快的弟子,并呈报执行堂。

本届外门弟子由执事堂大弟子宁大川统领,而高翔因为人和善,善于交谈,平时和宁大川相交颇好,被其相为助手,协助处理外谷相关工作。

新人弟子中多称之为高师兄,对其真名反是识之不多,故苏迈沿途问迅,却无人识得,若早知其故,问起高师兄的话,只怕没有不知道的。

谈起这些,高翔脸上隐隐有了几许得意,在本届新人弟子中,虽然他的修行只是中等,但由于口直心快,加之身高脸圆,面目和善,甚得师兄们喜爱,平时也多有关注,故在外门弟子有一定的知名度,连洗心境的外门弟子对其也颇为敬重,私下议论说其进入执事堂,不过迟早之事。

得知高翔如今境况,苏迈也甚为开心,自身无法修炼,高翔要能有一番成就,自然也是好事,只是不知道高翔若知自己毫无道行,正修习旁门小道时,会作何感想?

二人言谈甚欢,除了这两年来的遭遇,苏迈也向高翔打听了韩屏儿的事情,由于地位低微,高翔对内门弟子之事也知之甚少,不过偶听宁大川提及,如今这韩屏儿已是江弄云江长老门下红人,一年前即已突破洗心境,如今正在江长老亲点下潜心修炼,有望成为铁剑门最快突破凝神境的新人弟子,连梅雨师姐也有所不及。

提及此处,苏迈也是大为震惊,这韩屏儿天赋甚高,这点是他早知道的,不然江长老也不会第一个就选了她,却不知道她资质这么好,竟然比那天人般的梅雨师姐都有过之,长此下去,怕也是前途无量。

望着苏迈一脸惊奇的样子,高翔轻笑了一声道:“喂,你不会还要想着韩屏儿吧,人家现在可是铁剑门的宝贝,咱们骑马也追不上,就别废心思啦”。

“没有啦,我只是替她高兴,毕竟她也是我们同一批进来的”苏迈回过神来。

“那倒也是,说不定这韩屏儿以后接掌长老之位,还能念及旧情,照拂我们一番呢”高翔笑道。

苏迈摇摇头,不置可否。

一番长谈,已近两个时辰,阳光透过小院,射进窗台,洒在两个少年的身上,和煦而静美。

第二十四章 伙房纠纷

提到来铁剑门之前的往事,苏迈不期然想起了吴攸。

那个携伴而来的落魄少年,本来留在这铁剑门的应该是他,奈何天意弄人,自己这个陪伴而行的人留了下来,本该来的却不知所踪。

想想不由得心生感慨,对吴攸的下落也多了几分担忧。

高翔见苏迈情绪忽有些低落,正想安慰他几句,却听得苏迈突然道:

“高师兄,你可知伙房里可有个叫二狗的人?”。

高翔呸了一声,道:

“你就别取笑我了,叫我名字比较好,你刚才问我的是伙房?”

“嗯,我突然想起有位故人之子在铁剑门的伙房做杂务,想去探访下他。”

苏迈站起身来,面对着小院回答道。

“谷里有两个伙房,内谷伙房由门内弟子值守,日常管理较严,外谷的伙房我倒是熟,却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叫二狗的。”

高翔闭目回想了一会,遥头道。

“他姓李,你再想想。”

苏迈急切地道,对于当年李老汉的一饭之恩,至今难忘,若能见见他儿子,聊表谢意,也算一偿所愿。

“外谷的伙房里倒是有个姓李的,但不叫二狗,好像叫李慕道,我带你去问问。”

高翔说完也站了起来,作势向门外走去。

苏迈随着高翔出了院门,沿着青石大道一路向北,从那最东北角的小院墙边一条小道中穿了进去。

走了不到五十步,便隐约有一阵香味传了过来,不用问,自然是伙房到了。

行进片刻,高翔指着悬崖下面一片低矮小的房屋,转头对苏迈道:

“这里便是外谷的伙房了,我们进去问问”。

苏迈点点头,朝前方望去。

只见那危崖之下,约半亩方圆,由南向北密布着一排木质的房屋,高约丈余。

粗看有十来间,建造甚为简单,其北侧一间屋顶正冒着白烟,显然应是厨房所在。

“这伙房分厨房,食厅,杂物房、起居处等,伙房的弟子及杂工均在这里起居生息,你要找的李二狗如果还在铁剑门的话,应该就在这里的”,高翔边走边介绍道。

苏迈环视片刻,随高翔入里而去。

将欲进入大门时,突然从里侧传来一阵嚎叫,其状甚是痛苦。

苏迈心中一惊,望了高翔一眼,正要问寻,只见高翔脸色微变,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大声喊道:

“发生何事?”

苏迈大步跟了进去,只见一个衣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弟子,正拿着藤条抽打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

那少年身着粗布短衫,上身片片缕缕,已是布满血迹,正蜷缩在墙角,眼里含着泪水,满脸委屈。

那外门弟子见高翔冲了进来,脸色一变,忙扔下藤条,拱向行礼,道:

“伙房主事马明,见过高师兄!”

高翔挥了挥手,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伙事归执事堂管辖,有事当呈报管事师兄,你身为主事,竟敢滥用私刑?”

马明被高翔一喊,吓着浑身哆嗦,忙行礼道:

“高师兄明察,小的不敢,若非得已,也不敢出此下策”

高翔一脸疑惑,这马明平日里和他也算相熟,平日主事伙房,亦是谨小慎微,鲜有差池,今天之事只怕另有蹊跷。

于是伸手将马明拉起,旋即问道:“究竟发生何事,你仔细道来!”

马明道了谢,直了直身子,径直走到墙边将那受刑的少年挽了起来,和颜道:

“你先出去”。

少年一听,面有喜色,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三步并二步,登时跑了出去。

马明随后满脸笑容了转了过来,将高翔二人请至里侧一间内室,倒水奉茶,随后便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顺便恳请高翔帮忙协调。

原来那受刑少年姓邱,本是附近山民,因父母托情,进入铁剑门伙房做杂役,其在伙房杂役六人中年龄最小,大伙因而称之为小六。

这邱小六年龄虽小,却甚是机灵,平时跟随马明前后,甚得其欢心。

本来生活也是平淡自在,不料就在前日,一不小心却惹出了大麻烦,让马明最后不得不使出苦肉计,狠抽了他一顿。

前日正午,一行外门弟子数人到伙房就食,点名要品尝青石城的名菜“清蒸乌鱼”,原由是替何师远何师兄饯行。

当时正值马明外出办事,小六子一时做不了主,便僵持了下来。

按铁剑门规定,普通弟子须按伙房规定就餐,未经长老许可,不得单独加餐,以示平等。

伙房素来按此规定执行,也未曾有弟子僭越。

本来伙房按规定执行即可,但眼前的这位何师兄,却是如今外门弟子中的风云人物,一般人也不敢得罪。

本来按说外门弟子中,经长老们“望气”挑选,难有遗珠。

然而由于体质各异,人体内气息的成长变化时有不同,普通的弟子一眼就可看出,而有些特质体质之人,由于某种原因,体内气息变化处于一种休眠状态,以“望气术”察之和常人无异,但一经真气驱动,其特质便体现了出来。

这位何师远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本届外门弟子中风头最劲的一位。

半年前即突破洗心境,如今已可操控法宝,离那御剑飞行亦不过一步之遥。

此等修为进境,放在内门弟子中也是杰出之辈,自然引起了除祖师堂外各长老的注意。

经一番明争暗斗,数日前被刑堂长老莫长风正式收入门下,不日即将进入内门。

外门弟子中有如此人物,可谓盛名在上,伙房自然也略知其事,此次弟子们要为其饯行,自也在情理之中。

进入刑堂,可谓前途大好,趁着时机攀点交情,说不定日后还可帮衬一二。

要知外门弟子中,除资质超人或特别勤奋之辈,多数人终其一生也难窥内门,能结识一两个杰出的内门弟子,又何尝不是件荣耀之事。

对此情形,平素精明的邱小六自然得知。

本来伙房弄个“清蒸乌鱼”也非难事,卖个人情未尝不可。

只是铁剑门门规甚严,若逾规而行,轻则受罚,重则逐出门墙,邱小六自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双方便对峙了起来。

若论武力,伙房的杂役及低等的外门弟子自然不是何师远这边的对手,再说谁也不敢先挑起事来。

不料在双方情绪高涨中,不知是谁突然动起手来,双方就此手脚并用混战在一起。

不一会,伙房这边便吃了大亏,一个个鼻青脸肿的。

邱小六也受伤不浅,见伙房的弟兄们受难,一时头脑发热,冲进厨房,端了锅热汤便冲了出来,朝何师远这边泼了过去。

众人见状,纷纷闪避,却空出了正端坐桌旁好整以暇的何师远。

好在其修为较高,下意识挥袖闪开,人倒未被烫伤,一锅浓汤正正泼在了他身前的桌上。

那本来放在桌上被众人视若神物的仙剑却被淋了个正着,菜汁油污洒满剑身,甚是难堪。

修真之人,视法宝如命,铁剑门以剑为主,剑如其人。

何师远作为新人弟子,半年前获执事堂赐下宝剑,名曰“寒龙”,视之如命,平日从不离身。

今日宝剑被污,等同自身受辱,一时火气升腾,拿住邱小六便要问罪,声称其污人仙器,辱及同门,应交由刑堂处置。

伙房众人慑于其威,皆面面相觑,不敢过问,而其余众弟子更不会关心一个杂役的死活,随同起哄,架起邱小六便欲出门。

适逢此时,马明赶了回来,遇此情形,自是打恭赔礼,一番请罪后,把邱小六给保了下来,并承诺三天后给何师远众人交代。

今日便是三日之期,马明自是无甚可交代,本来拖延三日也不过缓兵之计,如今时日将至,却苦无良策。

一番计议之下,只好行此苦肉之计,将邱小六狠抽了一顿,也好对何师远有所表示。

听完马明一番陈述,高翔双眉紧锁,沉默片刻,淡然道:

“你一番苦心,只怕要白费了。”

马明一惊,忙道:“高师兄可有良策?”

高翔摇了摇头,轻叹一气,道:

“这何师远是本届外门弟子中最为突出之辈,放之内门弟子中也不遑多让,本已心高气傲,如今被莫长老相中,更是一步登天,那寒龙剑是其心之所好,此番受辱,岂会轻易放过!”

马明闻言,心下一寒,急道:“若是师兄出面,可否……?”

高翔知其心意,摆手道:

“普通外门弟子或可给我几分薄面,这何师远可是未来刑堂莫长老高足,我有几斤几两,你应该清楚。”

马明嘿嘿一笑,凑上前道:“依师兄高见,该如何是好?”

高翔略一沉吟,望了一旁的苏迈一眼,道:“静观其变。”

马明一头雾水,望着高翔旁边的陌生男子,一脸求助之态。

苏迈见状,心有不忍,便道:

“师兄不必过虑,那何师远师兄想必也是一时气甚,应不至过于执着,且邱兄弟不过一时失手污其兵刃,并未伤人见血,断不致闹到刑堂,我们且在此静候,待其到来,以理相求,铁剑门自有门规,不信他能胡来。”

马明听其语气,似乎高翔二人有意插手,心中大喜,忙点头称是。

三人闲谈间,已陆续有弟子入得食厅,不多时,只听得一声大叫:

“何师兄到了。”

外面顿时一阵沉静,显然三日之前的事,早已传遍外谷。

今日早到之人,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毕竟修行生活甚是枯燥苦闷,偶尔有点事情发生,就像往死水中扔下了块石子,顿时荡起层层涟漪。

不少人甚至有些激动,早早过来等候,期待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孰弱孰强自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关键是有冲突,何况其中的一方还是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无聊生活的绝好谈资。

人生如戏,谁都可能成为别人眼中的戏子,何师远自然也不例外。

第二十五章 见证

当他踏入食厅的那一刻,众人期待而艳羡的目光让他多少有几分得意。

三天前的事对他而言已不再是秽剑之辱,到如今更多的是一种姿态,一种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只需要往中间一坐,余下的事情自然有人处理。

果然,他甫一坐定,便有人大声呼喊马明。

内室的马明自然知道所为何事,望了望高翔二人,高翔点头示意,随后三人便依次行了出来。

何师远见马明出来,正要询问,忽见身后跟着身高体壮的高翔,随后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年男子,脸色暗了暗,轻抬双眼,冷冷地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三人。

马明堆起了笑容,远远道:“小人马明,见过何师兄”,

说完忙躬身行礼,表情谦卑至极。

何师远嘴角扬起一丝蔑笑,冷言道:“马明,三日已到,你有何交代?”

马明忙道:“师兄明鉴,这几日小人反复教训邱小六,并亲自鞭笞,以示惩戒,还望师兄高抬贵手,放过小六一次,伙房上下感恩不尽。”

说完不断拱手行礼。

“你不是有了援手么,”何师远瞄了一旁的高翔一眼,轻哼一声,似有不屑。

高翔略一拱手,微笑道:

“何师兄天纵英才,不日将入内门,成为莫长老高足,日后前途高远,自是我等外门弟子之典范,这邱小六不过一伙房杂役,还望师兄大人大量,轻饶则个。”

何师远不予理会,却朝高翔身边的苏迈看了过去,半晌忽道:

“我若没记错的话,这位应是当年那独臂长老唯一选中的内门弟子吧?”

苏迈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没有作声。

高翔见状,忙道:

“何师兄好眼力,这位正是祖师堂长老的唯一弟子苏迈苏师兄。”

说完又望向苏迈,道:“苏师兄,这位便是何师远何师兄。”

苏迈抬了抬手,算是见礼。

他一个内门弟子,虽选在祖师堂,但要他主动给一个外门弟子见礼,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再说就算他无法修行,但凭借五行劫在身,也不能丢了师父的脸,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何师远平日里受众外门弟子追捧,心高气盛,眼高于顶。

今日本想出出风头,给伙房的人加点教训,不料竟然平白多出了个高翔,还带个着神秘的内门弟子苏迈,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如今见苏迈态度甚是冷淡,感受到周围弟子的目光,心里多了几分怒气。

不过他虽行事张扬,却绝非莽撞无知之辈,虽说在本届弟子中自身修行已可跻身前列,但内门弟子中不乏天资卓绝者。

之前他也曾多方打听过其余各堂长老门下弟子的修行状况,若一对一较量,能赢自己的亦不过三五人。

唯独这祖师堂向来神秘,平时从不跟外界接触,除特殊情况,亦不允许弟子进入。

对苏迈的修为状况,外人一概不知,故何师远此刻突然见到苏迈,心里亦是忐忑,不愿意贸然开罪。

于是便点了点头,拱手道:“苏师兄不在祖师堂修行,怎么突然跑到我们这外谷来了啊?若我所记不差的话,门里有规定,若无师长令谕,内门弟子是不能随意干涉外谷事务的。”

苏迈面无表情,淡然道:

“我奉师尊之命至此探访朋友,本想到这伙房寻一故旧,正巧遇何师兄仙驾,听闻师兄乃本界奇才,修为境界远超我等,今日得见,果然风采超然,威风八面”。

何师远闻言,面色微红,苏迈表面恭维,内里却有嘲讽之意。

今日之事,本是他挑起,故也不便发作,强笑道:

“苏师兄见笑,小弟日前和伙房稍有龃龉,今日前来,亦不过是想了断此事,免伤和气。”

苏迈见其言语甚是客气,也不便再出冷语,便笑道:

“师兄雅量,苏迈钦佩,如此就请看小弟薄面,饶恕邱小六一次,毕竟同门修行,还望师兄以和为贵。”

见苏迈为伙房出面,何师远一时有些犹豫。

轻易放人吧,又怕遭周围弟子笑话,以为自己怕了苏迈,若坚持已见,又担心再起冲突,毕竟在自己正式进入刑堂之前,他也不想多生枝节。

心念电转间,只见何师远突然问道:“苏师兄所寻之故人,可有消息?”

苏迈见他突然问及他事,也搞不懂何师远言欲何为,便摇了摇头,道:

“尚未寻见。”

“既如此,苏师兄和这伙房,应无相干?”何师远追问道。

“暂无关联”,苏迈回道。

“若无关联,那今日之事便为我外谷弟子之争纷,还望师兄莫要横加干涉,以免坏了祖师堂的名声。”

何师远肃然道,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苏迈闻言,颇有不悦,但何师远言之凿凿,他也无从反驳。

铁剑门门规森严,按律外谷事务由执事堂统一打理,内门弟子不得插手外谷之事,何况他还是祖师堂弟子的尴尬身份。

若此刻强行插手,恐怕后果自己亦无法承担,若牵连师父,实在不是他心中所愿。

何况这何师远盛名在外,自己灵气不继,仙缘已绝,凭这点五行劫的修行,只怕难望其项背,何故自寻烦恼。

念及此,苏迈微微一笑,道:“何师兄所言甚是,外谷之事,小弟本无权过问,今日便在此做个见证,还望师兄宽大处理,不负刑堂公正之名”。

何师远面色不变,略略点头,心中冷笑道你口中虽说见证,实际上却是留在此地监督,想以刑堂名义压我,我就看看你祖师堂有多少斤两。

只见何师远倏地站起,朝马明叫道:“马主事,三日已过,你作何交待?”

马明大惊,诺诺道:“何师兄,这个……这个……”,边说边看向高翔。

高翔也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问道:“何师兄,邱小六已受到惩罚,你看……”

何师远轻哼了一声,拿起手边的寒龙剑,轻轻抚摸片刻,道:

“此寒龙仙剑乃极北寒铁所造,蒙莫长老赏识,将其恩赐于我,持剑半年有余,珍之重之,日夜相伴从不离身,如今在这伙房横遭奇辱,致使灵气大减,进而影响本人修行,日后若有闪失,必将累及刑堂,如此重责,你们谁可担当?”

言毕环视四周,无人敢回应。

马明低着头,一言不语,高翔也不知如何以对,望向苏迈。

见此情形,苏迈无奈地轻咳一声,向前小跨一声,挡在马明身前,向何师远道:

“依师兄之见,该当如何?”

何师远见苏迈强自出头,冷笑一声道:

“我无甚要求,既然仙剑受辱,理当由当事之人向其磕头身罪。”

“向剑磕头?”苏迈身后的马明轻讶了一声。

“不错,”何师远横剑当胸,昂然说道。

“让邱小六和马明亲自向我的仙剑磕头谢罚,此事方休。”

话音未落,周围便有弟子随之起哄。

“磕头……磕头……。”

随后便是一阵叫喊声,夹杂着哄笑,伙房一片大乱。

马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让他和邱小六向剑磕头,委实让人难以接受,他怎么也想不出何师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高翔闻言,亦是面色愤然。

虽说这何师远在外谷中数一数二,但他高翔两年来随宁大川处理外谷事务,也算颇有地位。

如今何师远当众羞辱伙房众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折损了他的颜面。

正要发作,忽见苏迈用手碰了碰他,随后便道:

“既然此事伤及何师兄修为,且牵涉刑堂,实不宜草率处理,以免乱了门规,在座各位谁也担当不起,在下以为不若先禀告执事堂,请长老定夺方好。”

高翔一听,心中大喜,忙高声应和。

“这是我和伙房之间的私事,与执事堂何干”,何师远面色一寒,厉声叫道。

“如何不相干,执事堂统领外谷一切事务,弟子之间发生争执理应由执事堂处置。”

“对对对……,要由执行堂处理。”

马明见高翔代表执事堂出面,底气顿时足了起来,大声道:

“高师兄平素代宁师兄处理外谷事务,此事应由高师兄处置。”

高翔见马明将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心里暗骂了一声,便对何师远道:“何师兄,我看此事不如先知会宁师兄,请他来决断。”

“宁师兄”何师远哼了一声。

在他心中只有袁萧师兄,宁大川不过先入门几年,修为境界比他也高不了多少,自然不放在心上。

见众人皆不自觉拢了过来,续道:

“今日之事,乃本人之私事,不相干之人休要插手,否则莫怪何某不尽人情。”

说完将寒龙剑向桌上重重一拍,“啪”的一声,周边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见其怒气已甚,一时噤若寒蝉,无人敢撄其锋。

高翔自知不是其对手,亦不敢出声,斜睨了苏迈一眼,似有问寻之意。

苏迈一时也陷入了挣扎,何师远话已挑明,若再出头,便是执意与其为敌。

这伙房和自己毫无干系,强自出头惹下一个对头,并非聪明之举。

第二十六章 路见不平

四周俱寂,半晌突然有个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邱小六惹的事,我自己承担。”

话音刚落,便见邱小六挤了进来,虽已换过了衣衫,但伤痕未消,白衣的粗麻短衣上,渗出条条血痕,触目惊心。

只见他冲过来和马明打了个招呼,便朝何师远一揖到底,道:

“何师兄,都是小人的错,我向您请罚,请放过马管事和伙房众兄弟。”

何师远见状,右手一挥,不屑地道:

“笑话,我何曾为难为马明和伙房,是他们自己找上来的。”

顿了顿又道:“我看你也算条汉子,马明我就不追究了,只要你向我的仙剑磕头认罪,我便既往不咎,此事作罢。”

说完,擎起寒龙剑,举剑向天,不可一世。

邱小六被其气势所慑,忙道:“我磕头,我磕头”,言毕便欲下跪。

正在邱小六双膝盖将近着地之际,忽听一声大叫:

“小六,不可”。

众人一惊,寻声望去,只见马明从苏迈身后冲了出来,一把将其拉起,愤然道:

“士可杀不可辱,堂堂男子汉,可跪天地父母,师尊长者,岂可慑于强权,轻言下跪,何况还是一个杀人取命的凶物,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我马明一并承担。”

邱小六双眼噙泪,望着马明,轻声道:“明哥,我……”

马明未加理会,将他拉到身后,转而对何师远道:

“何师兄,今日之事,错在马明一人,要杀要打,任听尊便,不过跪剑谢罚之事,断不可行。”

何师远不料马明有如此之举,愣了一愣,见其不愿跪剑,大是恼怒,面色铁青,冷冷地道:

“好你个马明,平素倒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担当,想替人代罪,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马明挺了挺身子,直直地站在何师远身前,一言不发,双眼满是决毅之色,大有杀身成仁之势。

何师远见其不理不顾,加之周边众人不断起哄,怒火中烧。

“呛”的一声,拨剑出鞘,顿时寒光一闪,寒龙剑应声而动。

四围萧肃,冷气森然,剑尖白芒吞吐,真气鼓激,可看出主人此时极大的愤怒。

高翔见状,正欲上前劝阻,忽听苏迈说道:

“何师兄,同室操戈可是我门中大忌,你剑指同门,意欲何为?”

何师远闻言,呆了片刻,将寒龙剑还鞘,随后冷冷道:

“在下不过想教训下这个目中无人的伙房主事,苏师兄何出此言?”

“马主事仗义执言,乃是性情之人,师兄何苦逼人太甚,如此以武相欺,拨剑相向,恐怕也非刑堂莫长老所乐见的吧,”苏迈说道。

“哼,性情中人,不知死活的东西。”

何师远心有不悦,脸色却已恢复平静,目光一紧,扫向着苏迈道:

“既然苏师兄想做这见证之人,依你之见,如何处理方为妥当呢?”

苏迈淡然道:

“依在下愚见,不若马主事亲下厨房,弄一桌美食给师兄压惊致歉,大家握手言和,岂不更好,师兄前途无量,在这外谷之中也时日不久,何不放开怀抱,一笑泯恩仇。”

何师远闻言问道:

“听苏师兄此言,可是指何某心胸狭窄?”

苏迈忙拱手道:“不敢,师兄侠肝义胆,众人皆知。”

何师远嘴角轻扬,环视四周,木然道:

“你要想平息这事也可以,除非你胜过我手中寒龙。”

言罢将手中长剑微微抬起,指向苏迈。

高翔见何师远提出挑战,心下大惊,忙道:

“何师兄,大家同门师兄弟,何必动刀动剑,万一有所损失,对谁都不好。”

“同门切磋,彼此学习,可以增进修为,这也是宁师兄经常教导我们的话,不对吗?”

何师远如电目光,扫向高翔,傲然道:

“再说比武论剑,刀剑无眼,偶有损伤也是常事,若害怕受伤,不如回家娶老婆生孩子去,来这剑铁门干嘛?”

高翔闻之,不再言语,轻向苏迈道:“怎么办?”

苏迈心中自是天人交战,三年修行,虽无法修习真经,但这五行劫却不曾荒废一日,虽无曾实战,但心底还是有几分信心。

不过枯心道人临行前再三叮嘱,令其不可显露五行劫,更不可与人生事。

正犹豫不定,忽听何师远道:

“怎么,苏师兄,不敢啊,莫非那独臂老道士是个绣花枕头,未曾有仙法教你?”

说完哈哈一笑,周围众人见众,也是哄笑了起来。

苏迈闻之大怒,本来还有些举棋不定,如今何师远辱及师父,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只见他断然喝道:

“住口,休要辱我师尊!”

众人闻言,停住了笑声,均向苏迈望来,苏迈向前一步,大声道:

“我师尊执掌祖师堂,道法高深,几近仙体,岂是尔等可窥知。”

“既然如此,苏师兄何不让我们开开眼界,也让我等见识见识内门弟子的风范。”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句,顿时叫喊声一叫,催着苏迈和何师远比武。

苏迈沉默片刻,肃然道:“既然各位如此热情,今日小弟便献丑向何师兄讨教一二。”

何师远闻言,大笑道:

“如此甚好,那就请苏师兄不吝指教。”

说完当先一步,向门外行去,众人见状纷纷避让。

高翔等何师远出门,轻声对苏迈道:

“当心,此人不怀好意,若敌不过,不要硬撑,保命要紧,别被他伤了”。

苏迈点点头,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及至门外,何师远已是拨剑以待,见苏迈出来,便问道:“不知苏师兄仙剑何在?”

“我不用剑,”苏迈淡然道。

人群中顿时一片讶然,何师远早突破洗心境,已可操控仙剑,苏迈连剑都没有。

这场比试,似乎一开始便高下立判。

何师远哂笑一声,道:

“苏师兄尚未突破洗心境,未获长老赐剑,如此比试,何某胜之不武,不若作罢。”

说完便欲还剑入鞘。

“且慢”,苏迈轻抬右手,叫道:

“比试尚未开始,胜负皆是未知之数,何师兄轻易言弃,莫非心中有惧?”

“笑话!”

何师远大叫一声,手中寒龙剑就地一划,青石地板上顿进出现一道深深的划痕。

“何某岂会惧你,你执意求败,便成全了你,只是这仙剑锋利无比,苏师兄可要当心”

说罢抬剑拱手,抱拳一礼。

苏迈亦拱手还礼,见其长剑甚利,灵气缠绕,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五行劫虽变化万千,但自己身无真气,施行的速度自然较慢,这仙剑飞来,能不能躲得过,还是未定之数。

心下电转间,决定还是先用自己最熟悉的风遁和水凝术应对。

念及此,脚下不经意间,悄然向悬崖下方的水池边靠了靠。

何师远并未注意苏迈的小动作,见其许久未有动静,便欲抢占先机。

手上长剑一挺,顿时间白芒一片,灵气缠绕,已看不清剑身形状,只见何师远一声大吼:

“师兄当心了”

长剑便夹着一道白光,呼啸着向苏迈冲了过来。

苏迈心中一惊,忙向一侧闪开。

双手交叉,口中轻念一声,只见身后的水池一阵翻滚,顿时手臂粗的一支水箭冲了出来。

苏迈右手一挥,水箭便朝寒龙剑迎了过去。

何师远未料苏迈有此奇技,见水箭射来,便随手一招,将长剑躲了过去。

水箭扑了空,径直掉了下来,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摊水渍。

何师远见状,右手急挥,大喊一声

“去”

长剑倏然折还,在空中划了一道耀眼的弧线,又向苏迈射来。

苏迈故技重施,又是一支水箭迎了上去。

何师远有意探苏迈的虚实,这次没有闪避,长剑撞了上去。

只见“卟”的一声,二者撞在了一块,寒龙剑晃了晃,白芒一隐,露出了剑身,水箭却直接被打散,洒出漫天水滴。

何师远见长剑得利,心中大喜,右手向苏迈一指,长剑白芒一闪,又射了过来。

苏迈身形向左一闪,堪堪避了过去,刚欲施法,那长剑便像长了眼睛般,再次飞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苏迈避无可避。

情急中轻喊一声,左手拈了个法诀,身形一闪,旋即消失不见。

寒龙剑失去了目标,折回了主人手中。

何师远见苏迈身影突然消失,心中大是惊骇。

正自惊魂不定之时,苏迈突然现身,一支水箭迅速地向他刺来。

何师远忙举剑相挡,水箭一沾即化,虽未造成伤害,却淋了何师远半身,周边围观弟子见状,一阵大笑。

何师远恼羞成怒,丹田真气翻腾,破体而出,瞬间注入剑身,长剑顿时暴长一寸有余。

只见何师远一声断喝,长剑犹如蛟龙入海,白芒闪动间,已然出现在苏迈近前。

苏迈来不及施展水凝术,急切中慌忙使出了御金术,右手划了个圈,朝前一指,那寒龙剑似乎受到指引一样,剑尖一偏,朝苏迈身前斜飞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异变

这一番对阵过来,双方各有攻守。

总体来说,苏迈较为被动,面对何师远的寒龙剑,只是闪躲的份。

其间借着风遁术,偷袭了一次,算是挽回了点颜面,但要想取胜,却是难上加难。

这五行劫虽然变化无端,但要想发挥出威力,须以自身修为基。

苏迈身无灵气,只能依靠术法本身,面对比他修为高出甚多的何师远,自然是有心无力。

而此刻的何师远也是大为震惊,苏迈所施展的五行劫他从未听过。

本以为铁剑门弟子均修习玄清仙卷,在本届新人弟子中,以自己的修为既便不能取胜,自保应不难。

如今苏迈屡施奇术,却令他不胜其扰。

不过一来二去之后,何师远却也看出了端倪。

苏迈应用这五行劫尚且不熟,施术需要一定时间,而且似乎威力不够,就像那水箭一般,杀伤力低,且无法持久,不像自己能自由操控仙剑。

想通了其中的玄妙,何师远脸上露出一丝诡笑。

右手一招,长剑倒飞而回,一握剑柄,便朝苏迈说道:

“苏师兄仙法玄奥,小弟佩服之至,不知师兄所习,是我门中何种道术?”

苏迈轻笑道:

“师尊所赐之法,未知其名,倒是何师兄人剑相通,令小弟大开眼界。”

何师远见苏迈不愿透露,也不加追问,手中长剑一紧,大声道:

“如此便再领教师兄绝技”

言罢真气灌注剑身,右手往前一送,寒龙剑脱手而出。

这次却不再似之前疾速迅猛,光芒闪耀,反而是缓缓向前,剑身明亮,寒光闪动,徐徐向苏迈飞来。

苏迈见状,心中纳闷,剑速这么慢,别人早有准备,如何伤人。

不过虽是如此,苏迈却不敢大意,何师远非寻常之辈,既如此施为,应有后招。

于是双手轻动,再次发出了一支水箭,朝前飞去,其速甚疾,片刻之间便已撞上了寒龙剑。

后者轻晃一下,仍是毫无停滞,带着一身水气朝苏迈飞来。

苏迈稍有犹豫,正在考虑如何应对时,忽听得何师远一声大叫,寒龙剑光芒一动,以迅雷之势呼啸而来,瞬间已刺向苏迈眼前。

苏迈防不胜防,片刻间已不容施法,眼见就要被长剑刺穿,周边众人发出一阵尖叫,连何师远也是心中一惊。

正欲召回仙剑时,只听得扑通一声传来,仔细一看,却是苏迈情急下跳进了身后的水潭。

众人回过神来,见苏迈糗状,哄堂大笑。

高翔快速冲了过去,将他拉了起来,急急问道:“没受伤吧?”

苏迈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示意高翔站到一侧,随后转身向何师远道:

“何师兄剑法高超,小弟再来领教”。

“还要比?”

何师远颇有些意外,本以为经此一役,苏迈会主动认输,不料苏迈还敢再战。

不过反正苏迈的实力他已经清楚,再战一回也无所谓,于是便笑道:

“苏师兄勇气可嘉,只是……”

“还请师兄指教”,苏迈打断他的话。

何师远长剑在握,静静地望着苏迈,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刚才的比试他已经摸清了苏迈的底细,心下已是胜券在握,先机已不重要,故而只是静立一旁,微笑以待。

那神情就像在看一只猴子表演一样,丝毫没有比武的紧张感。

苏迈见其表神色,心有不甘,但也不急于进攻,心中不断盘算着刚才的一幕。

半晌,突然心头一动,面有得色,似有所获。

原来他不断回想着二人的攻守来回,确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从一开始,就是何师远攻,他在守,直至最后自己落水,都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以至于不断地想着如何避开何师远的仙剑,却没想过主动进攻以赢取施术时间。

如果反守为攻,或许更能发挥五行劫的威力。

毕竟何师远修为虽高,但由于习剑不久,其进攻方式稍显简单,只要留心观察,不至于措手不及。

主意即定,苏迈便拱手道:“师兄当心了”。

说罢两手连动,背后水声轻动,一只水箭朝何师远疾速飞了过去。

有了刚才的经验,何师远不再举剑抵挡,而是向一边闪了闪,长剑一挥,将其击了出去。

就在他出剑之际,另一支水箭飘然而至,朝其左侧射了过来。

何师远不欲回剑相抵,忙弯腰向后,双手撑地,避过了这一箭。

这一下妙到毫厘,水箭自其发际略过,留了几滴水珠犹自摇摆不定,众人见状,大声叫好。

苏迈也是暗自佩服,心念之间,又是一支水箭射了出来,带着一丝寒气,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绚丽的光芒,向着前方的男子,疾行而去。

何师远回过神来,见水箭来袭,轻哼了一声,闪避了过去,而正当他落地之时,另一支水剑也是如约而来。

何师远身子轻摆,正要侧声时,却发现双脚似乎陷入泥淖之中,脚下虚浮,似立足不稳,欲拨不能。

眼看水箭扑面而来,无奈何只有挥剑相挡,不过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未正面相击,而是使巧劲将其拨了出去。

饶是如此,剑身也是溅起一片水花,这水箭一碰即化,甚是难缠。

而对面的苏迈此刻也是头大如斗。

这水箭看似神妙,其实有形无实,以他目前的修行,每次最多发出两支水箭,且不能同时施为。

由于没有灵气操控,发出之后便成无主之物,无法驾驭,故而何师远能轻易避开。

适才他在施放水箭后,尝试使用陷土之术,困住对手身形,本想借此偷袭,不料仍未竟全功。

这一刻,苏迈忽觉有些绝望。

本来自以为傲的五行劫,首次对敌,五行已用其四,却收效甚微,而最后的离火术,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不敢轻易使用。

如此看来,只有这水凝术还可甚一用,虽难以伤人,尚可扰人心神,但频繁使用,难免被何师远看穿。

对面的何师远对于苏迈忽施奇招,也有些莫名的疑惑。

刚才脚下地面的异状,绝非偶尔,应是苏迈所使。

不过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铁剑门以玄清仙券为本,以剑为器,弟子多习剑术,何为苏迈修为甚浅,却不专正道,反而尽学些诡异的旁门之术,难道那独臂老道不是铁剑门人?

由于一时弄不清苏迈的套路,虽心有胜算,但也不敢贸然出招,以免为人所乘。

于是二人各怀心事,默然对立,周围众人见状,皆是一片茫然。

就这样无言对峙,双方相距不到三丈。

苏迈不敢轻易出招,而何师远毕竟心高气盛,仗着一身修为,终于耐不住沉默,大喝一声,长剑萧萧,霍然而动。

只见其右手执剑,顺手虚画,片刻便在其身前出现一个奇怪的圆圈。

有形无质,似混沌初开,迷雾重重,只见其间一团白气,正自吞吐不息。

何师远面色沉重,脸色微红,似乎颇为吃力。

随着圆圈成形,长剑一挺,白圈迅疾向苏迈击了过来。

苏迈见状,虽不识其为何物,但心里隐隐知道厉害,忙双手急挥,召出一前一后两道水箭向白圈袭去。

出乎苏迈意外的是,这白圈看似有形,实则便如气雾一般,水箭穿过,便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一时之间苏迈有些手足无措。

这奇怪的白圈,似实还虚,自己身无兵器,五行劫也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只有施出风遁,欲遁形而逃。

正欲施术,白圈突然光芒一盛,一片混沌之间,初天地初开般,出现了各种图案,时而星云变幻,时而繁花绚烂,繁复之极。

苏迈见此奇景,目眩神迷,呆立其间,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诡异白光迎面袭来。

“扑”地一声闷响,光圈实实地击了过来。

苏迈只觉如山般重压瞬间而至,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飞去,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人在空中,漫天血雨,甚是凄厉。

苏迈心口剧痛,迷糊间不自觉的重重摔了下来,身下的青石板顿时裂成几片。

众人大惊,不知所措,而何远师更是疑惑不已。

他适才所施,乃铁剑门秘法“星云盾”,数月前由袁萧代师传授,自己习练时日不长,方自成形,勉强施为已是耗尽心力,纵如此其威力也是平常。

按说就算筑元境弟子,受之一击,亦不致于重伤至此,苏迈乃祖师堂之内门弟子,修为应在一般弟子之上,何以至此?

可惜他不知道,苏迈先天不足,难以修行,三年苦修,皆在这五行劫上,身体却和常人无异,如何承受这星云盾?

苏迈受此重创,意识逐次模糊,只觉阵阵剧痛从心口传来,就像五脏移位,似乎命之不久。

躺在地上,心下黯然,有些悲哀,又有些悔恨,想不到出师未捷,竟先死在这铁剑门里。

绝望之中,突然想起了师父,临行一再嘱咐,切勿与人争斗,原来他老人家早看出自己道行低微,不堪一击,如今陨命于此,也是命该如此。

只是师恩未报,就此而去,多少有些不甘,恍惚之中,又想起了天随子,想起了吴攸,甚至过往的种种……

我死之后,他们会记得我么?

或许谁也不会想起吧,像我这样卑微的小人物,天下之大,比比皆是,就是那随风而动的烟尘一样,风一吹,就什么也没有了。

身边的声音渐次变小,以致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动静,仿佛这个世间就只剩他一个人孤独等死一般。

苏迈凄然一笑,双眼也模糊不清,依稀只见人影在身前晃动,却看不真实。

干脆闭上了眼睛,享受这人世的最后一刻。

第二十八章 误伤同门

正在他魂游身外,灵魂行将出窍之际,忽觉干涸已久的丹田细微地跳动了一下,隐隐有股细细的热流自丹田升起。

不一会,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平日修炼欲寻不得的先天灵气,突然自身体周边聚拢,自四肢百骸中倒灌而来,如百川入海,须臾遍布全身,并徐徐聚入丹田。

一时间苏迈只觉周边灵气充盈,百脉舒展,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而适才胸口所传来的剧痛也似有好转,痛疼之感渐消。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苏迈一时难以适应,更不知该作何解释。

不过这神奇的灵气,总算是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人世间的空气,苏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睁开眼睛,见高翔和马明正蹲在自己身边,一脸紧张。

微微一笑,苏迈朝高翔点了点头,见他醒转过来,高翔一时激动得无法言语,抱着苏迈的双肩不断摇动。

苏迈挣扎片刻,举手将嘴角的血迹擦了擦,拍了拍高翔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

对面的何师远犹自惊魂不定,见苏迈站了起来,面色大喜,抱拳道:“抱歉,苏师兄,你伤无碍吧?”

苏迈忍痛笑了笑,道:

“无妨,还得多谢师兄手下留情,师兄道法奇绝,让人大开眼觉,待小弟再来领教。”

“你已受伤,不比也罢,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何师远有些为难。

“师兄修为远胜小弟,受此一击,本当弃武服输,奈何今日之战,非为苏迈,关系着伙房众位师兄弟,更涉及师尊清誉,苏迈忝为祖师堂弟子,不敢有辱祖师。”

说完,不待何远师有何反应,继续道:“今日所施之术为五行劫法,乃铁剑门祖师堂枯心长老所授,还请何师兄指点。”

说罢,拱手一礼,随后双手一招,又是一道水箭冲了出来,这次来势更为迅猛,隐有破风之声。

何师远见其故技重施,轻笑一声,心道这五行劫不过如此,如今已是黔驴技奇,再比下去,亦不过蜉蝣憾树,徒添笑柄而已。

待水箭及身,长剑一点,轻描淡写地扫了过去。

甫一接触,何师远一惊,只觉一股奇劲从水箭传来,刹时长剑轻颤,手腕一阵发麻,忙后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受此突击,何师远心头大骇,这苏迈前后判若两人。

以他之前的表现,这水箭不可能有如此威力,刚才这一击,显然修为还在自身之上,若非有人在帮他?

游目四顾,发觉四周除一众外门弟子外,再无旁人,似乎不可能有人暗中出手。

若是苏迈自身使然,未免太过蹊跷,他似乎不可能故意藏拙,致使自己重伤不支。

正自疑惑间,苏迈的第二支水箭又射了过来。

有了前次的经验,何师远不敢大意,不及近身,长剑一抖,右手一团白气涌出,忽地往前一送,寒龙剑疾射而去,将水箭射得得粉碎。

不过这次却未像之前般一触却化,而是四散飞去,隐隐可见细微的冰屑。

水箭一击即碎,虽然力道较之前略有提升,但对于何师远而言,依然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够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见苏迈没有后续的动作,以为其仅技止于此,于是右手疾挥,长剑电射而回,一轮虚画,片刻之间,那神秘的星云盾已然成形。

似真似幻,如有还无,光圈中白光闪动,星云乍现,随着何师远的灵力注入,隐隐似有五彩霞光。

有了之前的经验,苏迈不敢再看,凝神一指,又是一支水箭射来。

何师远嘴角扬起一丝蔑笑,长剑一挥,星云盾应势而起,迅疾向苏迈击去。

苏迈不敢硬接,身形连闪,同时右手指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口中轻呼法诀,顿时一道火光仿佛自九天而来,悄然出现在苏迈手心,其色殷红,若隐若现,甚是诡异。

只见苏迈右手一挥,那火光见风而长,瞬间便成一火球,带着浓浓烈焰,迎向星云盾。

红白光芒一触即分,星云盾霞光疾散,白芒瞬间黯淡得近乎透明,火球亦受重创,变得如拳头般大小,穿越而过,快速向何师远飘来。

后者脸色一白,寒龙剑不由分说地迎了过去,异于水箭的是,这火球乃凭空而化,有形无实。

寒龙剑一击而中,却似打在虚空中一般,毫无着力感。

火球受此一阻,稍顿了顿又迅飞过来。

何师远心中大惊,情急之下,挥袖便挡,只见红光一闪,衣袖瞬间便燃烧了起来。

何师远只觉皮肤灼热,如针刺般疼痛,火势随袖而上。

眼看就要烧至胸前,突然其声后传来一声大喝

“胡闹!”

随后一道青光闪现,何师远只觉浑身一凉,火光顿时熄灭。

心中悲苦交加,忙转头一看,身后一人脸色铁青,白衣长剑,正是刑堂大弟子袁萧。

见其到来,何师远如遇救星,正欲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右臂衣衬尽灰,满手通红,甚是窘迫,一时怔在原有,不知所以。

袁萧见状,轻哼了一声,喝了一声:“何师弟,发生何事?”

何师远如中当头一棒,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回道:

“见过师兄,小弟与人比武切磋,本是同门较量,不料被人暗算,幸遇师兄相助,不然……”

袁萧摆摆手,道:“同门切磋,本应相互学习讨教,当点到为止,不得伤人,何故以命相搏?”

何师远正欲回话,忽见高翔急急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向袁萧躬身一礼,道:

“高翔见过袁师兄,此事皆系误会。”

“误会?”袁萧没有理会高翔,目视前方的苏迈,冷笑道:

“妄使神通,重伤同门,要有多大的误会,若非我及时赶到,这五行劫火就要了何师弟的性命。”

苏迈听袁萧语气,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这离火术他以前轻不敢用,今日也是逼得无计可施,情急下才使了出来。

原想阻那光圈,谁料竟有如此威力,不但破了它还烧伤了何师远,莫非是刚才那神秘的真气?

一念及此,隐隐有些不安,自己修行五行劫,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竟然伤了何师远。

铁剑门规律甚严,刑堂追究起来,难保不会连累祖师堂,到时候只怕师父也难以交待。

越想越急,苏迈竟然有些身体发冷,对自己的冲动比试也是后悔不已。

袁萧见苏迈目光呆滞,愣愣地站在前方,似乎对自己不甚理会,不免有些不悦,咳了一声,冷言道:

“这位当是祖师堂枯心长老的爱徒吧?”

苏迈闻言回过神来,忙朝袁萧施礼,小声道:“小弟苏迈,见过袁师兄”。

“一别数年,苏师弟想必修为大进啊,跑到这外谷施威来了”

袁萧往前行了两步,盯着苏迈道。

“师兄误会了,小弟是奉师命到外谷寻友,经过这伙房,适逢何师兄和伙房马主事稍有芥蒂,不想同门生怨,便欲居中调停,不料出了意外。”

“既是调停,当以理相劝,如何动起手来,还出此狠招?”袁萧逼问道。

“这个……,这个我也说不清楚,真是意外,何师兄修为远胜于我,我本来……本来没打算伤到他的”。

苏迈急着解释,但却一时也说不清楚,连他自己也疑惑不已,那突如其来的神秘真气到底是何缘故。

高翔见苏迈越讲越急,忙跑了过来,拉了拉他,随后便将事情经过简要地向袁萧描述了一番。

“既然你先前已被星云盾所伤,如何后来还能使出这五行劫术破了星云盾,甚至于纵火伤了何师弟?”

对于苏迈的反常举动,袁萧有些疑惑。

苏迈自然也是一头雾水,无言以对。

袁萧见其沉默不语,续而问道:

“你身为铁剑门内门弟子,为何不习仙道,却使五行劫这种没落小术,难道枯心长老没授你玄清仙卷吗?”

苏迈一听,忙道:

“禀师兄,入谷之时,师尊曾有教授,奈何小弟仙缘浅薄,难窥大道,久习不得入门,故而师尊授此五行劫术,以为傍身之用”。

“你以傍身之技,能重伤洗心境弟子,确是奇闻,无论如何,今日你挟技逞威,伤及同门,却是犯我门中大忌,此事我自会禀报刑堂,依律论处。”

袁萧说完,随后对何师远吩咐了几句,又转身对苏迈道:

“你且先回祖师堂,该如何处置,刑堂自会知会你师尊。”

说完便转身而去,何师远手臂犹自通红一片,急急跟了上去,之后回头望了苏迈一眼,眼神甚是怨毒。

第二十九章 祸起萧墙

见袁萧离去,一旁看热闹的外门弟子也纷纷避退。

片刻间,便只剩得高翔和马明,三人相对无言,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半晌,高翔向马明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随后拍了拍苏迈肩膀,轻声道:

“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祸是我闯的,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苏迈坚定地道。

“按铁剑门规,同门相欺,轻则面壁,重则废其修为,逐出山门,你如何承担?”

“我本来也无甚修为,逐就逐吧,只要不连累我师尊就行”。

“今日之事,有我一份,若不是我强出头,你也不会牵涉进来,若要担责,自然我们一起,好兄弟,自当荣辱与共。”

高翔咬了咬牙,目视苏迈道。

“别傻了,此事与你无干,我体质殊异,此生怕是难入仙道,你还有大好前程,不必牵扯进来,可别忘了你爹的心愿。”

苏迈苦笑一笑,拍了拍高翔的手臂。

高翔沉默半晌,突然道:“要不,我去找宁师兄,求执事堂出面,或可有转机”。

“不必了”

苏迈一挥手,“你未来很有机会进入执事堂,眼下不宜惹事,此事皆我一人之故,我先去回禀师尊,后会恐无期,你多保重吧。”

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高翔欲言又止,目送苏迈离去,心底五味杂陈。

有的人,相交一生也难以全信,而有的人虽相识甚短,却值得托付一生。

或许在高翔眼中,此刻的苏迈就是后者吧,只是相逢恨短,自此一别,祸福难料,还有相见之期么?

别过高翔后,苏迈自是心急如焚,一阵疾行,穿洞过湖,绕过长街小巷,终于望见了那片的熟悉的竹林。

到了此处,苏迈的心总算是平稳了下来。

穿过这片竹林,便是他和师父的天地,对他而言,那是一个可以托付身心的家。

绕过竹林,青瓦白墙赫然在望。

祖师堂平静依然,似乎外面世界的事情和这里完全没有关系。

苏迈在院墙外定了片刻,使迈过台阶,进了院门,便闻得一缕熟悉的檀香味。

枯心道人正对着祖师牌位默然而立,身前铜炉上香灰堆积,一支檀香已烧得所剩无几。

苏迈轻叫了一声师父,不待枯心道人回应,便自走了进去。

兀自在堂前蒲团下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面向老道人,正欲说话,便听得枯心平淡的声音传来:

“惹祸了?”

苏迈闻言,心中更是愧疚难当,哽咽地道:

“对不起,师父,我……我闯大祸了”

“你且起来,身为铁剑门弟子,当遇事不惊,处变不乱,小点挫折便不知所措,如何成事?”

枯心似乎早有所料,话音未落,便转身往偏厅而去,苏迈闻言,忙爬了起来,跟了过去。

“哎,都是孽缘,为师早料到有这一日。”

枯心望着惊魂未定的苏迈,轻声叹道。

苏迈大吃一惊,心道师父早料到我会出事,随后想想,又觉得今日之事,实乃偶然为之,师父不可未卜先知啊?

见枯心一脸凝重,忙问道:“师父,难道您……早知道今日我会出事?”

“不在今日,便在明日,该来的总会来的”

枯心突然毫无头绪地说道。

“弟子不明白”

苏迈一脸茫然,总觉得今天师父有点古怪。

“你勿需明白,且把今天发生之事,从实道来。”

枯心边说话,边随手在一旁拉了个凳子坐下。

苏迈见师父未加责怪,心下稍安,便将今天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枯心听完,沉默半晌,忽而道:

“以你的修为,要战胜一个洗心境的弟子,实在勉为其难,五行劫于你而言,乃是唯一神通,但在他人眼中,却不值一晒,今天之事,侥幸大于实力。”

苏迈垂手一侧,闻言道:“弟子也觉侥幸之至,那何师兄的修为远胜于我,本没打算能伤到他。”

“那何师远小小年纪,以洗心境修为,能使出星云盾,也算难能可贵。”

枯心拈着稀疏的胡须,颇有嘉许地道。

“星云盾?”

苏迈有些好奇,莫非就是那奇怪的光圈?

“星云盾乃铁剑门秘法神通之一,素为刑堂长老亲传,以剑御气,以气化形,借诸天星象而成,可攻可守,变化万千,修为高深可幻化众生百态,虚实相交,神鬼莫测。”

“对了,那光圈里似乎星云变幻,我正是一时为其所惑,才身受重伤”,苏迈恍然道。

“那何师远境界甚低,加之修行不久,尚未掌握其神通奥妙,不然你受之一击,如何还有命在。”

枯心叹了一气道。

苏迈正欲答话,忽听枯心说道:

“你说你身受重伤后,突然体内有股奇怪的真气涌动,救了你的命,是何情况?”

“弟子亦不知何故,正欲请师父指点。”

苏迈回道,顺便将当时情况仔细地回想了一遍。

“你体质有异,丹田无法蓄气,若无人相助,断不可能有内息自行触动,此事太过蹊跷,为师也未可知。”

枯心一脸疑惑,不过无论如何,这总是好事,至少救了苏迈一命,当下也未过深究,反而对于苏迈重伤何师远一事,心下颇为担忧。

按铁剑门规,挟技自重,伤及同门乃是重罪,历来为宗门所不容。

数百年来,在刑堂铁律下,铁剑门尚未发生过同门相残之事。

苏迈今日所为虽非本意,但已成事实,何况那神秘的真气来去匆匆,亦无法解释。

枯心道人身为铁剑门长老,深知苏迈难逃一劫,却无能为力。

更重要的事,他独守祖师堂,闭门清修,不与外界往来,固守着的不光是祖师牌位,还有一份不为人知的铁剑门传统。

多年来谨小慎微,无欲无求,倒也平静无忧,不想如今苏迈技艺未精,便惹下大祸。

只怕这祖师堂,从此便无宁日了。

望着眼前一脸惶恐的苏迈,枯心有些不舍,又有无分无奈。

如果只是按门规论处,废其修为抑或逐出师门,倒也无可厚非,对苏迈而言,未尝不是好事,怕只怕不会如此简单。

三年前易见初执意邀其出席授徒仪式,其意昭昭,本无意收徒,不想还是难以免俗,为今之计,只好一走了之,日后如何,便看天意。

主要即定,枯心便吩咐苏迈收拾行装,准备即刻离开。

苏迈一头雾水,犯了门规理应受到惩罚,怎么能逃走,何况如何自己逃走了,师父怎么办?

一时犹豫不定,望着枯心道人,这个三年来沉默寡言的师父,此刻看上去突然有些陌生。

平素波澜不惊的面孔,此刻却一脸严肃,不似玩笑之言,便拉着枯心左臂空荡荡的袖子,轻言道:

“师父,弟子不明白,平日里师父常教我,身为铁剑门弟子,应顶天立地,遇事须有担当,弟子既已犯错,便应受门规处置,若贸然逃走,岂非鼠辈所为,何况……”

“休要啰嗦,为师主意已决,你速去收拾,稍后随我出门。”

枯心打断苏迈,神气甚是果决。

苏迈从未见师父如此严肃,不敢再问,便转身朝自己房间跑去。

在他身后,枯心道人也转过身,回到祖师堂前,在香案上拈起三支檀香。

径自燃起,插定,动作缓慢而熟练,苍老的脸上已回复平淡,看不出任何表情。

岁风的风霜早已将他的喜怒融入到那深壑般的皱纹中,只见他盯着那缕缕香烟兀自出神,看着他们燃起,升空,袅袅婷婷,缠绕不休,最后消失在虚空之中。

就像这漫漫人生,无论曾经多么热烈,多么激昂,都免不了归于平静,平静之后,便是消亡。

他这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眼前的灵位中,又多少是曾经并肩战斗的师兄弟,同甘苦,共患难,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一丘黄土,还有这萧瑟清冷的祖师堂一席之位,得其所愿,虽死无憾,却留下他独自一人,在这俗世红尘中苟延残喘。

历尽劫波,活着比死更艰难。

五十年衰草成烟,繁华云散,如今空余此身,图的什么呢?

第三十章 逃离铁剑门

沉默半晌,枯心突然叹了一口气,对着香案中一个被已经褪色的红纸贴住的灵位道:

“师兄,五十年了,若非您当初托付,敬修也不至苟活至今,留得这残驱,只为了咱们铁剑门最后的希望啊!

这些年来,金刚盟妖人多次要挟不成,近年越发肆虐,只怕我也时日无多了,可惜我一身修为被封,形成废人,否则,又何须出此下策,无论如何,也得保住我铁剑门最后的根苗。”

说到此处,浑浊的双眼中,泪花闪现,正自伤感间,身后已传来苏迈的脚步声。

枯心道人抬起头,轻咳了一声,道:“进来吧。”

苏迈闻言而入,忽听师父道:“跪下,和诸位祖师拜别吧。”

苏迈依言,在香案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身来,立在枯心一侧。

枯心道人点点头,对着香案,似自语道:“师兄,这孩子陪了您三年,想必您也熟悉了,本想靠他振我铁剑门风,奈何天意弄人,看来铁剑门一脉怕是要断在我施敬修之手了,无论如何,这孩子总算人不坏,日后若有机缘,或能有所转机罢,望师兄和各位祖师在天之灵,保佑他成功逃脱,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说完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已密封的书信,转身对苏迈道:

“徒儿,这封信为师留给你,勿必妥善保管,日后若知为师已不在人世,便可打开查阅,在此之前,绝不可轻启。”

说完便将书信递给了苏迈,苏迈慎重接过,贴身收好,正欲寻问,枯心又道:

“为师知你有诸多疑惑,如今事态紧急,日后你自会知晓。”

说完,便转身而去,朝那院门而出。

苏迈忙跟了上来,只见枯心道人并未走向那左侧的竹林,而是朝右侧的悬崖下急速行去。

苏迈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绕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径直来到了崖壁下方的一颗突起的孤松下。

这孤松生得枝繁叶茂,甚是遒劲,虽只是孤枝独长,却是亭亭如盖,颇有独木成林之势。

向日苏迈无聊之时,也到过这边,只觉这树长得甚是奇怪,也并未在意。

祖师堂所在乃是一处小的山谷,三面环山,左侧便是竹林,右侧有一大片低矮灌木,罕有人至。

周边危崖峭壁,多是奇石孤峰,偶有几丛杂树,却罕有松树一类的高大乔木。

这树孤零零地生长在这悬崖下背阴之处,有围常理,虽有些好奇,但由于周边乱草杂枝丛生,伴有荆棘横陈,苏迈没有神通护体,也懒得去惹这皮肉之痛,因而从未到过这孤松之下。

今日枯心突然来到这里,多少令他有些意外,若果真要出逃的话,应从竹林出谷,这孤松之下,莫非另有玄机?

正欲寻问时,前面的枯心已来到孤松右侧的一块突起的石台旁。

伸出右手往满是青苔的石台下探了过去,摸索片刻,左手轻按石台,右手用力一托,只听得一阵咕噜之声响起,似有巨石滚动。

不一会,只见眼前的石台突然向右横移了约三尺左右,露出了一个黑呼呼的洞口,不知其深几许,通往何方。

苏迈走近,但见洞里一片漆黑,视无可见,阵阵阴风,从那充满未知的黑暗中吹来,有些阴寒诡异。

枯心见苏迈凑了过来,大声道:“别看了,赶紧进去?”

“这里?”苏迈一阵鄂然。

“这里面什么也看不到,怎么进去啊?”

枯心停了下,道:

“这是我多年前偶然发现的一条密道,可能是本门哪位先辈留下的逃生之路,通往何处,我亦不知,不过有风吹来,说明有路可寻,你且从这逃走,自行离去吧。”

“师父,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苏迈突然说道,眼里有几分期盼。

枯心道人今天执意让他逃走,虽然他不明原由,但肯定不只是怕他受罚这么简单。

若他独自出逃,留下师父一人面对,于情于理,都让他难以接受。

“废话,为师乃铁剑门长老,守护历代先祖,当生于斯,亦死于斯,岂可弃门而逃。”

枯心断然道。

“那我也是铁剑门弟子,也有责任守护祖师堂,断不能独自逃生!”

苏迈挺直了身子,大声对枯心道人说道。

“正因为你是铁剑门弟子,才要离开”

枯心急道,语气中似有微怒。

“铁剑门弟子这么多,为何要我……”

苏迈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双脚离地,后领一紧,整个身子被枯心道人提了起来,只觉眼前一黑,耳畔风声呼呼,人已被丢进了洞里。

片刻,只听得一阵闷响,身后的洞口已被重新关上,将苏迈和枯心道人彻底隔离开来。

苏迈甫一着地,只觉脚下甚是踏实,双手向两侧摸索,发现着手之处甚是粗糙,有人工斧凿之感,似是一条通道。

顺着洞壁向后摸去,不一会便触到一堵石墙,前面已是尽头,石洞关闭,他已无回头之路。

双手重重地在石墙上拍打着,不断地叫唤着师父,许久,嗓音已有些嘶哑,苏迈却浑然未觉。

石洞深处传来他的回声,而外面却没有丝毫的动作,不知道是枯心道人听不到还是已然离开。

终于,苏迈还是累了,身体不自觉地顺着石墙坐了下去。

四周仍是一片墨黑,眼不可视,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除了苏迈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它任何响动,只有偶尔涌来的一丝凉风,让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祖师堂已然回不去了,前路吉凶难料,苏迈突然感觉阵阵无助。

这种感觉三年前天随子离他而去时曾经有过,不过此刻在这隔绝人世的黑洞里,却近乎让人绝望。

不过倒不是他对自己担心,而是在想着身有怪病,无法施展神通的师父,如何应对刑堂的追究。

毕竟这三年来,他们相依为命,独居一隅,实在看不出枯心道人和宗门内的哪位长老有何交情。

“师父,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苏迈心底一阵长叹,对于今日枯心道人的反常举动,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师父有事瞒着自己。

想到这,突然想起了临走时,枯心道人交给他的信,伸手便向怀里掏去。

当触到那薄薄的封套时,师父交代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苏迈不自觉地把手缩了回来,喃喃道:

“师父,您一定要平安无事啊,我宁愿永远不看这信。”

又呆坐了片刻,苏迈突然站了起来,似是发泄般地朝着前方的黑暗中大吼一声。

旋即又朝前一步,转身,向那石墙跪了下去,轻磕三下,告别了师父枯心,告别了祖师堂,也告别了铁剑门这一段修行的岁月。

以后纵能生还,只怕也回不来了。

默默地站起身,转过身体,苏迈伸出右手,摸着洞壁小心地向前行去,不时用脚在地面上重重地踩了踩,生怕一不小心,便掉进未知的危险中。

第三十一章 旧事难提

铁剑门祖师堂前,一人一茶,默然而立。

送走苏迈后,枯心道人小心处理了地面的印迹,独自回到了祖师堂。

在祖师牌位前焚香跪拜后,往内堂泡了壶茶后,便在那口石井前站立着,右手拿着茶壶,举目望天,表情一片平静。

这样的天色,似乎多少年来都未变过。

五十多年来,他就在这样一方天空下,独自生活,独自守候,直到苏迈的出现,这里才多了几分生气,也多了几分希望。

只是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也总会走。

苏迈走了,带走了他最后的希望,或许这一切,也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如今的枯心道人或者说施敬修,已然了无牵挂,似乎又可以回到当年和师兄弟们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

想到这些,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笑容。

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外面有了动静。

枯心道人微微一笑,淡然而决绝。

片刻,几道人影便出现在小院的门口。

多年来,清冷的祖师堂第一次有了如此多的来客,只是这一次,却是来者不善。

只见首先入院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清瘦老者,随后是一个身着墨绿长袍的中年男子,正是铁剑门如日中天的两位长老莫长风和郭子阳。

其后还跟着四五个铁剑门弟子。

莫长风执掌刑堂,此次苏迈触犯门规,自然由刑堂处理。

而郭子阳所在的执事堂总管外谷事务,伙房发生的事情和执事堂也脱不了干系,故此二人前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苏迈一介后进弟子,身份低微,值得两大长老联袂前来么?

枯心道人依旧默然而立,似乎这几人到来和他毫无相干。

莫长风见状,脸色一沉,道:“多日不见,枯心师兄好悠闲啊!”

枯心抬手喝了口茶,面无表情地道:

“出家人心外无物,所好者亦不过一盏粗茶,几片闲云罢了,倒是莫长老贵人事多,为何突然至我这祖师堂来,莫不是想念列位祖师了?”

莫长风闻言脸色微变,身后的郭子阳却突然发话。

只见他拱手一礼,向着枯心道人道:

“不敢打扰师兄清修,只是今日事发突然,故至此与师兄一叙,还请师兄见谅!”

枯心道人见状,哦了一声,道:“执事长老统管宗门事务,有何事要和我这衰朽之人相叙?”

郭子阳正色道:“敢问师兄,座下高徒苏迈可在此处?”

枯心道人脸色依旧,漫声应道:“他学艺三年期满,当游历天下,我让他出谷历练去了。”

“荒谬!”

莫长风叫道:“今日他在外谷挟技示威,重伤同门,以至闯下大祸,刑堂弟子亲见其入这竹林,若非看到师兄脸面,才以礼相询,否则早就押至刑堂受审,岂可任其出谷。”

“此事老朽一无所知,他人已不在此处,否则当令其向刑堂谢罪。”

“这祖师堂三面悬崖,师兄身有不便,他要逃离此处,只有飞天遁地,以他的修为,只怕难如登天啊!”

莫长风环顾了四周,似有深意地道。

“莫长老若不信,大可四下查探一番,若有所获,按门规处置便是。”

枯心道人一脸不屑,似乎有恃无恐。

莫长风闻言,向身后的弟子点了点头,随后几人便四散而去,留下三人在小院里相对而立。

约盏茶时间,便陆续有人回禀,祖师堂及山谷外并无发现,苏迈似乎真的没有回来过。

莫长风满脸疑惑,正欲发声寻问时,郭子阳靠了过来,在他耳边轻言片刻。

莫长风似信非信地道:“是否可行?”

郭子阳点了点头,随后就见莫长风带着其它弟子退出了小院。

见众人离去,郭子阳便朝枯心道人走了过来,口中道:

“施师兄,可否到内室一谈?”

说完也不待枯心同意,便朝祖师堂里行去。

步到正厅,见香火已然焚烧殆尽,径自燃了一炷香,插入香炉中。

然后正了正衣襟,在香案前跪了下来,口中念道:“铁剑门列位祖师在上,不肖弟子郭子阳叩首。”

枯心道人见状,冷笑一声,嘲道:“背祖叛宗之徒,有何面目在祖师堂前参拜!”

郭子阳未加理会,随后起身,便朝内室走去,枯心道人紧跟其后,面有不悦。

进入内堂,二人相对而座,枯心道人神色冷然,似乎无话可说。

郭子阳也一脸尴尬,半晌才开口道:“施师兄,这些年苦了你了!”

枯心道人闻言,冷声道:

“明月清风相伴,历代祖师作陪,何苦之有!”

“你这又是何苦呢,今日之铁剑门已非昔日之宗门,金刚盟根基深厚,高手如云,与其相斗,不过自取灭亡,五十多年前的教训,你断不会忘!”郭子阳叹道。

“哼,你还好意思谈五十多年前的事,卖师求荣之徒,祖师爷手书的十字真言你忘了吗?”

枯心道人一脸嘲讽。

“肝胆担正义,铁剑荡妖邪。祖宗教诲,是我每个铁剑门人的终身所愿,郭某如何敢忘!”

“说得好听,你背叛师门,投靠金刚盟,这天下正义只怕早不知为何物了,可惜你师父一世英名,毁在了你手上!”

“哎,小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郭子阳叹了口气,道:

“当年金刚盟毫无征兆,突袭我铁剑门,各位宗门长老奋起抗争,浴血杀敌,宗门上下血流漂橹,其状之惨,至今仍不忍回想。”

“这笔血债,我铁剑门弟子当终生铭记!”

枯心面有戚色,咬牙道。

“不错,血债定当血还,郭某苟且偷生,亦为复仇之念!”

郭子阳凛然道。

枯心道人,嘴角轻笑,似乎很是轻蔑。

郭子阳见状,又叹道:

“当年事发之时,小弟正值弱冠,蒙先师眷顾,学艺三年,也算略有小成。我至今还记得,当晚正是月圆之夜,明月高悬,我闲来无事,便至洗心潭前练剑。不到一个时辰,便听得谷中叫喊声大起,半空中剑气纵横,一阵剑光铺天而来,数十位蒙面修士突然而至。

我赶忙回去,却看到师父和几位长老都在三清剑阁前,和一群闯谷者斗成一团,还有一大群铁剑门弟子加入了混战,当时师兄你也在的。”

说着,郭子阳看了枯心道人一眼,见其脸色悲戚,双目中隐有泪光,一时也是心如刀割,那惨烈的场景,不堪回顾。

也顾不得枯心道人的反应,郭子阳顿了顿,又道:

“当时我也顾不得发生何事,便举剑加入了战团,初时我们还占了上风,敌人死伤不少,谁知这批人原是有备而来,不断有蒙面者御剑而至,且都是法力高深,各种法宝无数,还有暗中施毒者,门中死伤无数。

直至次日清晨天刚欲亮时,敌人突然退去,我也受伤不浅,如果没记错的话,师兄的手臂就是那时失去的吧?”

枯心道人没有回话,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郭子阳继续道:“当天色大亮时,幸存的弟子们便聚拢了过来,清点人数,发现门中弟子损失过半,活着的也多有负伤,而诸位长老中,除了我师父和燕未归师兄身负重伤外,自宗主以下,全都阵亡。

数日后,我师父也仙游了,燕未归师兄不知所踪。师父临终前,屏退了众人,只把我留了下来,并将此次遭袭的原由告诉了我。”

边说着,郭子阳看了对面的枯心一眼,只见其如老僧入定般,仿佛已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师兄,这事的原委你应该知道吧?”郭子阳突然问道。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事关宗门命运,向来只有长老及宗门大弟子才有资格参与。”

枯心回道,神色稍霁,已不似初时那般冷漠,毕竟劫后残躯,回忆往事,多少有些同仇敌忾之感。

“师父简单交代完后,却给了我一道让人无法接受的命令。”

“哦,什么命令?”枯心随口问道。

“他让我投靠金刚盟,以保存实力,日后若有机会获得宗门机秘,再行复仇大计。”

“这么说来,你投靠魔道,还是你师父授意啊!”

枯心不紧不慢地道。

“我知道师兄你不会相信,五十多年,我也习惯了,只是宗门大计,我一刻不敢或忘。”

“铁剑门弟子死伤殆尽,残留的多已成了金刚盟弟子了,如今的铁剑门名存实亡,还谈什么宗门大计,痴人说梦罢,你还是好好地做你的长老去吧。”

“未必,只要寻得那宗门秘法,借助先天九宫阵法,未尝不可逆转乾坤。”

“那开启九宫秘阵之法,乃我铁剑门之机秘,历来只有宗主和继任大弟子知晓,连长老亦不可知,上代江宗主不幸遇难,而继任弟子燕未归师兄也不知所踪,当时他身受重伤,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这二人都不在了,这秘法也就从此失传,还能有谁会知道。”

“师兄你和燕师兄感情最为要好,也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难道……”

“哼,说来说去,你还是想从我这里获得那秘法,只怕你要失望了,我的答复还是一样,我根本就不知道。”

枯心闻言,似有不悦。

第三十二章 火烧祖师堂

“施师兄,如今铁剑门的状况你也应该清楚,当年大战之后,易见初和莫长风等人伪造宗主印鉴和书信,半带威胁地接管了铁剑门,门中弟子不知内情,只得听命,后来新招弟子都改习玄阴功诀,美其名曰玄清仙卷,由于易于入门,进境较快,连原来习练虚云诀的弟子也改换门庭,如今真正的铁剑门弟子只怕就你我了,或许还有你的徒弟苏迈,连江宗主孤女弄云练的都不是铁剑门的功法。”

“哎,也怪不了她,当年大战之际,她尚在襁褓之中,如何能知”,枯心叹道。

“非小弟另有所图,只是为今之计,若要复兴铁剑门,也只是靠那秘阵了。”

“五十年了,老夫能苟活至今,也是因为这秘法,金刚盟留我残躯,无非就是想从我身上获知一二,殊不知,老夫亦是一无所知。”

“师兄当年遭易见初以金刚盟锁脉之法封住经脉,形成常人,近年来更是气血渐衰,大不如常啊。”

“哼”,枯心一声冷哼。

“五十年来,师兄独居一隅,从无传人,三年前却突然收一弟子,难道无有所图吗?”

郭子阳问道。

“早知道易见初邀请我参与授徒仪式不安好心,老夫当时不过动了恻隐之心而已,我一废人,收个徒弟也没用。”

枯心苦笑道。

“只怕师兄收徒,不只是传道授业吧”

“人老了,也想找个人解解闷,这祖师堂太过清静了。”

“你我殊途同归,还请师兄成全,这秘密要落到苏迈手上,只怕于他而言,是祸非福啊”

“郭师弟,非是为兄不肯相告,只是我亦无可奉告啊,说起来这些年我能安然度日,这其中只怕也少不了你的周旋,无论你今日所言真实与否,这个情老夫是无以为报了,当年燕师兄身负重伤,确是我照拂于他,只是他受伤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如此连续躺了七天,之后也未见转醒,便离奇失踪了,到现在我还一直认为,是金刚盟的人把他劫走的。”

“起初我也这么怀疑,不过这些年对于金刚盟的事情,多多少少我也了解一些,从易见初的态度来看,燕师兄应该不在他们手中,不然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和师兄你周旋了”

郭子阳望着枯心道人,略带肯定地道。

“燕师兄天纵奇才,一身修为冠绝同门,当年若非金刚盟尽出精英蓄意偷袭,师兄又怎会身受重伤,只是若非金刚盟所为,倒是想不出还有谁会来救走他,况且这么多年过去,若师兄尚在人世,断不可能置宗门于不顾,任妖邪横行,害我铁剑门千年声誉。”

枯心愤然道,内心里他更愿意相信燕未归被金刚盟囚禁,至少还活着。

只要他还在,铁剑门就不会倒。

对于这个铁剑门曾经的大弟子,枯心道人是打心里佩服。

虽然五十年音信全无,但总算还有一丝希望,尽管这个希望如今看来是如此的渺茫。

“燕师兄仙踪未定,如今铁剑门中,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施师兄你了,这也是这么多年,金刚盟一直对你有所礼遇的原因,就算师兄真不知其事,是否可以回想一下,或许当年燕师兄留下了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不可能,当年师兄一直昏迷,眼睛都未睁开过,那天天刚亮,我便去看望师兄,谁知屋内空空如也,师兄就这样莫名消失了,连个字条都未曾留下,更别说什么线索。”

说到这,枯心也是一脸茫然,似乎当时的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至今还觉蹊跷。

…………

就这样,二人努力回忆着当年旧事。

郭子阳旁敲侧击地提醒枯心道人,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而此刻的枯心却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任郭子阳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

一问一答中,两个时辰过去了。

郭子阳依然一无所获,枯心道人也是一脸无辜。

这个关系到铁剑门千年传承甚至于天下正道命运的九宫阵秘法,似乎已随着燕未归的离奇失踪,在五十年前,便已消失于历史的烟尘之中。

而当年的施敬修,也背着这个虚无的秘密,残存于世,成了今日的枯心道长。

只是枯木可以逢春,心枯了,还有希望么?

在一片失望和叹息声中,郭子阳告辞而去。

离了小院,在祖师堂四处逡巡片刻,发现眼前除了那片竹林和四面悬崖外,只有右侧那片灌木丛还有那棵怪异的孤松,并无出路。

似乎苏迈真的凭空消失了。

摇了摇头,他转身而去。

待郭子阳离去后,枯心随后也步出了内堂。

和往常一样,熟练地取过一支清香,就着香案前的长明灯慢慢点燃,插入香炉。

整个过程缓慢而自然,慢得就像这五十年的岁月一般,唯一和往日不同的是,这次他跪了下来。

望着那被遮盖的牌位,枯心的眼中有些迷茫,口中轻轻念道:

“师兄,我也是不得已啊,郭师弟身入魔道,纵未变节,只怕也是孤掌难鸣,可惜,可惜……”,

自语片刻,继而又抬起头,道:“师兄,当日所示,究竟何意呢,五十年来,我独居此处,潜心钻研,却终究一无所获,请恕小弟愚钝,只怕要负于师兄了。”

说着说着,枯心忽而双泪纵横,就这样跪在祖师堂前,号啕大哭起来。

这个衰朽枯槁的老人,送走了相伴三年的徒弟,拒绝了或敌或友的同门师弟,就这样,一个人,对着铁剑门的先祖们,终于压抑不住了情绪。

或许是为了这五十年离群索居的生涯,抑或是为了那个莫名的示意,还是对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毫无所获而痛心。

浊泪潸然,声音却渐次减弱,最后已不可闻。

枯心道人伏在香案前,一动不动,思绪却是回到了五十年前那个悲惨的早上。

那一夜,刀光闪烁,剑气纵横。

一场实力不均的屠杀,让铁剑门几乎一夜之间,便损失殆尽。

一边是有备而来,精锐尽出,一边是猝不及防,仓促应战;

一边是隐踪匿迹的邪道领袖,一边却是名传千年,外强中干的没落道门。

两相对比之下,铁剑门的命运自可想而知。

那时的施敬修也可算是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追随燕未归游历神州,也曾闯下名气。

当晚,就在魔道入侵时,他也是热血激昂,奋勇杀敌,奈何对手实在太过强大,他失去了一只胳膊。

好在他在铁剑门中人小名微,不被注意,却也逃过一劫,捡得一条性命。

而大名在外的燕未归及各位长老却没有这么幸运,在车轮战般的围攻中,无一幸免。

燕未归身负重伤,敌人退去了,还有一丝清醒,只是当时大乱,也无人顾及。

施敬修在慌乱之中发现了他,忍着断臂之痛将其背了出来。

施敬修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燕未归极度虚弱,已无法开口说话。

行将昏厥之际,在他背上仓促用手划下了“祖师”二字后,便不省人事,再也没有醒来,直至失踪。

其间施敬修也想尽办法,找了不少铁剑门秘传之丹药,奈何内伤过重,一直未有起色,不过聊以续命罢。

自燕未归失踪后,易见初接任了铁剑门,隔三岔五便来找施敬修询问那九宫阵之秘。

而施敬修起初也是一头雾水,后来才联想起燕归云当时留下的“祖师”二字。

因不知其所指,也没加在意,但隐约感觉似乎和这个秘密有些关联。

于是便借口守护祖宗牌位,独自一人搬至了这偏僻的祖师堂中,希望能有所发现。

数十年间,找遍了祖师堂所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一无所获,倒是无意中发现了苏迈逃去的山洞。

当初也曾下去探索过,发现不过是个普通的地道,也未加留意,将重点放在了祖师堂中。

数年过去,金刚盟依然未从他这里得到任何关于九宫阵的秘密,一怒之下,便将施敬修经脉锁闭,使其神通尽废。

施敬修受此重创,心如死灰,于是便改名枯心道人,困守在这祖师堂中,继续寻找线索,希望有所发现。

可惜流年易逝,数十年春花秋实,流光容易使人抛啊!

祖师堂前修竹娟娟,绿了又黄,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花开了又谢。

在这无边的孤寂中,枯心就这样蹉跎老去。

由于神通被废,身体日渐衰微,近年来更觉力不从心,而那似是而非的线索,却怎么也参悟不破。

有多少次,枯心甚至于怀疑,当初燕未归仓促写下的是否就真的是这九宫秘阵的线索,说不定只是让他牢记祖师教诲,守护铁剑门呢?

但无数次细想之下,枯心还是宁愿相信这前者,毕竟以燕未归的个性,断不可能在如此紧要的情况下,做一些无关宏旨的交代。

只是这“祖师”二字,所涉甚多,几如羚羊挂角,实是无迹可寻。

连这最可能的祖师堂也是一无所获,只怕别的地方更是大海捞针。

许久,老人自沉思中转醒。

抬起了头,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牌位,有些因岁月久远,已然字迹模糊,但在枯心眼中,那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灵魂,正在看着他所做的一切。

正正了磕了三个头,枯心定了定神,身体微微发抖,凄然说道:

“铁剑门历代祖师在上,不肖弟子敬修今日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冒犯之处,九泉之下再向你们赔罪,”

随后目光转向那被遮盖的牌位,道:“师兄,请恕小弟愚钝,无力参破师兄所示,但无论如何,此事亦不能落到金刚盟之手,今日郭子阳一番说辞,真假难辨,但今日过后,只怕也是我命尽之时,劫余之身,死不足惜,只希望我那徒儿能逃得大难,日后光复我铁剑宗门,如此,也算不负我几十年的煎熬了。”

说完,只见他静静地站起来身。

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望了一眼这小院中的天空,随后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了苏迈居住的房间,脸上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笑容,说不清是欣慰,是担忧,还是期待。

停顿了一会,便又转身,朝里行去,消失在幽暗的后堂中。

翌日,铁剑门中哗然一片。

往日清静幽然的祖师堂,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了个干净,片瓦不存。

那个孤独老迈的独臂长老,也随之消失在那残存的烟火之中。

郭子阳站在一根烧得黝黑的木柱前,神前复杂。

数十年往事注到心头,忽然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这一场大火,烧掉的不是一片古老清寒的小院,却是他心中苦自支撑的信念。

祖师们都烟消云消了,这往后的岁月,又该如何自处?

这一刻,他似乎有些迷茫,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前路渺渺,漂泊无依。

祖师堂都不在了,铁剑门真的要消亡了么?

第三十三章 寻路

顺着黑暗的洞壁一直往前,苏迈小心地计算着前行的距离。

约莫三百步后,忽然发现脚下的道路似乎开始向下延伸,而两侧的石壁也渐趋阴冷,隐隐还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湿意。

但尽管如此,脚下的石板却依然很坚实,似乎暂时不会有何危险。

只是身在这黑暗之中,对于未知的恐惧,仍然让苏迈觉得有些不安,行走时也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不一小心便惊动了某个隐藏的事物。

就这样走走停停,摸着石壁向下行去。

不到五百步光景,苏迈感觉眼前似乎有了一丝幽幽的光亮,若隐若现,虽然不甚明朗,但对于久在黑暗中的苏迈而言,却是一分意外的惊喜。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一点亮光,一阵小跑便冲了过去。

那微若的亮光看似很近,但等苏迈找过去时,才发现其实离得很远。

只是这一段洞壁相对平直,苏迈又是突然见到光亮,一时心喜,未曾留意,等他靠近时,却一时傻了眼。

原来他所在之地已然是地道的尽头,再往前便是一段地下暗河。

刚才所见的光亮便是对岸河滩上一些不知名的石头发出。

借着微光,苏迈打量了一下,暗河宽约五丈,河水不知深浅,若贸然下水,还不知水中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此刻回头无路,若不下水,便只有等死了。

望着眼前缓缓流动的河水,苏迈忽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隐隐感觉这水中应有异状,只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察觉。

就这样枯坐了半晌,苏迈突然拍了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

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先是双手交叉,随后分开,右手指天,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口中轻念法诀。

片刻,手心中便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照亮了他身边约一丈范围。

苏迈举着火球往下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只见眼前的河水竟然是玄黑色的,明明在缓缓流动,却似一潭死水,毫无生气,仿佛随时可能吞噬万物一般。

苏迈摸索着在脚下的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了水中,却发现并未像地面上的河水般荡起涟漪,而是轻轻地沉了下去,没有任何声响,就像扔在了绵花堆里。

正欲再试时,手中的火球却突然熄灭了,苏迈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在河边坐了下来。

这离火术对如今的苏迈而言,施展起来甚是容易,但却颇费精力。

由于无灵气护体,苏迈施展完一次,短时间内却无法再行施术,否则,精气不继,不小心便会惹火上身,反招其害。

过往在祖师堂时,便多有失手,轻易之下亦不敢施为。

如此约过了半个时辰,苏迈感觉精力已回复正常,便撕了一段衣袖,随后便施出火球,用衣袖包裹,瞬间火光便旺了起来。

苏迈轻拈法诀,操控着火球向河中央飞去,发现自已身处的地方乃是一处洞口,两侧皆是崖壁。

河对岸则是黑暗一片,除了那几个会发光的石头外,什么也看不见。

由于精力受限,无法飞远,苏迈便使着火球朝崖壁一侧照来。

借着火光,发现这崖壁上寸草不生,却有着大大小小无数个和自己身前一样的洞口,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有人刻意雕凿,黑沉沉,深不可见。

正自疑惑间,突然,火球闪过的一个黑洞中,传来一阵低吼之声,似虎啸却又更加低沉。

苏迈心中一惊,随后却见一个硕大的脑袋从洞口伸了出来,对着那火球一阵吼叫,震得几乎整个石壁都在颤动,似乎这对火光突然其来的打扰甚是恼火,口中低呼中,还有液体不断流下。

苏迈躲在下面静静地观望,发现这脑袋形似土龙,却比之大了不知凡几。

粗看之下,光伸出来的这头便有一丈来宽,尚不知身体会有多大。

而随着火光的闪烁,这怪物似乎更加恼怒,怪叫连连。

见火光无甚响应后,猛一张口,吐出通红的舌头,欲将火球卷入口中,好在火球有形无实,一击即碎,片刻又重新聚集起来。

怪物见一击无效,甚是暴怒,大口一张,就欲朝火球扑过来。

苏迈见状,忙驱使火球向后退去,刚至那黑水河上空。

便听得一声怒吼,那怪物便从洞里窜了出来,只见一片黑影如山般压来,巨口一张,便咬了过去。

苏迈心中一急,便驭使火球飞了回来,异兽见状,身子猛抖,竟然伸出一对巨大的翅膀,脑袋一偏,便朝苏迈扑了过来。

苏迈大惊,顾不得火球,忙折身朝身后的甬道里跑去,也顾不得前方的黑暗,一路急冲,不一会便到了甬道下斜之处。

稍做停顿,突然发现身后并无动静,那怪物似乎并没有追来。

苏迈定了定神,小心地转过头来,发现身后的甬道里悄然一片,那黑水河对岸仍闪光幽幽的蓝色光芒,说明那怪物并未进入洞内,暂时尚不会有危险。

见此情景,苏迈心下稍安,忙转过来,悄悄地顺着石壁又向前行去。

行至洞口,贴着石壁,屏息静听,却没有发现任何声响,那怪物似乎又回到洞里去了。

苏迈犹自惊疑不定,在洞口静坐了半晌,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感觉那怪物真的不在了,便轻轻地探出了头,趴在洞口向外望去。

四围依然沉静如故,那河岸的幽光照得眼前朦胧一片,虽有模糊光影,却什么也看不清,那怪物早不知跑哪去了。

过了约半柱香时间,苏迈感觉外面似乎安全了,便爬了起来。

行至水边,只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若光是阴寒倒也罢了,诡异的是那水面似乎有一股奇特的吸力,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硬要将人往水下拉扯一般,苏迈吓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地往后退去,直到那洞口,依然惊魂未定。

静坐了片刻方回过神来,心道这黑水暗河果然凶险异常,若贸然闯下去,只怕骨头都没了,只是此刻前有黑河,后是绝路,确是进退两难,加之刚才这一番折腾,肚子隐隐也有些饿了,再这么耗下去,只怕没变成那怪物的晚餐,自己先饿晕了。

人在无助的时候,往往越不想发生的事情,越容易发生。

正当苏迈苦恼无助之际,眼前那朦胧的幽光忽然一暗,一片巨大的阴影笼了过来。

苏迈抬头一看,顿时心下一惊,敢情那怪物并未回到洞中,不知在哪等着他。

见苏迈出来,便又飞了过来,伸着巨大的脑袋,瞪大眼睛,正在空中俯视着,那神情似乎就像一只馋猫见到老鼠一般,狂妄而得意。

对于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而言,苏迈这么弱小的人类,实在是不堪一击,似乎只要它长舌一卷,就足以把他吞噬。

故而也不急着进攻,就这样居高临下地,震慑着脚下这绝望的生灵。

被这怪物突然这么一吓,苏迈彻底没了主意,连转身逃跑都忘了,就这样仰起头,瞪着那怪物一动不动。

许久,苏迈才回过神来,发现这怪物似乎并没有立刻攻击他的意图,只是也没有要撒走的迹象。

就这样盯着他,一动不动,苏迈不敢贸然行动,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它,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样,一人一兽,在这昏暗阴冷的地下深洞里,默然对峙着。

苏迈定定地站在水边,巨大的危险让他暂时忘却地饥饿。

这一场对峙下来,反而让他脑里清醒了不少,开始琢磨这怪物的奇异举动来。

从刚才的表情看,这怪物虎视眈眈,显然不怀好意,但却又似乎有所顾忌,不敢贸然攻击。

正在他惊疑未定之际,一个奇怪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

“咕……咕”

似是水泡冒出的声响。

苏迈忙低头一看,见那死水般的黑水暗河中,靠近河岸之地,竟然莫名地冒出了几个巨大的水泡。

那水泡不像寻常所见之一阵吐出,而是非常缓慢地从水底伸出,似乎水下面还隐藏着另一种不为人知的生物。

那空中的怪物此刻也发现异常,见那水泡后,竟然转过头,对着河面发出一声怒吼,带着几分愤怒,又似有几分不甘。

不一会,那水面却毫无动静,又恢复了沉寂,怪兽转过头,又朝着苏迈望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苏迈却没有刚才那么恐惧。

从刚才怪物的神情看,它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动攻击,似乎是对这黑水河甚是忌惮,不敢离水面太近。

而刚才那奇怪的水泡出现,很有可能这水下面还藏着对它威胁颇大的另一生物,故而它也在观察和等待。

过了半晌,苏迈突然看到了怪物身子下面那巨大的爪子,想起它对火光似乎特别敏感,突然心生一计,惊险万分,却也是目前唯一可行之策。

打定主意,苏迈轻轻转过身,突然一个箭步,朝那洞口冲了过去。

那怪兽一声怒吼,也俯冲了过来,但片刻即又折了回去,并未跟进。

苏迈心下稍安,心想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想办法让那怪物离水面近一点,而唯一可用的便是那火光。

想到这,苏迈便有了主意,靠着石壁坐了下来,静静地调息,以便恢复体力。

约莫半个时辰,感觉稍有恢复,便站了起来,同样的手势和法诀,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又出现在他手中。

只见他压低了身子,匍匐向前,快到水面时,驱使那火球一闪一闪地上下跳动,惹得那怪物怪叫连连,身子也不断向下靠近,张牙裂嘴,似乎恨不得将那火球一口吞噬。

僵持了约一刻钟,怪物始终不敢过于靠近水面,但显然已经暴怒,吼声连连。

苏迈见时机已到,手中法诀一指,火球忽闪一下,快速向前飞去。

同时,苏迈忙施展风遁之术,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第三十四章 嗜血花

那怪物见火球突然飞起,也顾不得苏迈,巨大的翅膀急急摆动,脑袋一转,便朝那火光奔去,瞬间便已飞过黑水河。

到了对岸,那火光飘忽不定,忽明忽暗,片刻间已消失不见。

正自愤怒间,巨大的爪子下却传来了动静,原来刚才那渺小的人类此刻正紧紧地抓在自己的爪子上东飘西荡,见此情形,自是怒不可揭,千百年来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水河畔孤独守护的怨气瞬间迸发。

只见它一声怪叫,巨爪一挥,便将苏迈远远了甩了出去,苏迈在空中翻了一圈,掉到了离怪物约十丈远的地方,眼前一片黑暗。

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便往前跑,许是感受到他的动静,身后的怪兽翅膀一伸,便追了过来,苏迈只觉身后风声呼啸,也不敢转头往身后看,用尽全身力气,飞也似也往那茫茫黑暗深处狂奔而去。

而那怪物仿佛不惧黑暗般,在他身后半空中疾飞而至,苏迈目不能视,但凭感觉已知危险就在自己头顶之上。

求生的意志激发了身体的潜能,他咬了咬牙,奋起余勇,俯着身子疾速向前冲去。

在这黑暗无边的地下深洞里,也不知跑了多远,当苏迈终于感觉到了尽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已又陷入了另一个更危险的境地。

当一脚踏空的那一刻,苏迈心凉到了后背,一阵巨大恐慌涌上心头。

本想摆脱那恐怖的怪物,却不知自己漫无目的的逃命,最终还是在劫难逃。

身子在风中疾速了下坠,头顶上却是那怪兽不甘心的吼叫声,在这孤寂阴冷的地下,显得是那么的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在无边的恐惧中,苏迈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怪物有巨大的翅膀,按理来说,此刻自己人在空中,身不由已,若它飞扑下来,自己便是瓮中之鳖,逃无可逃,可为何它却只是在上面吼叫。

莫非这地底下,还是更强大的怪物?

想到这,苏迈不由得涌起一阵寒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师父把自己扔进这里来,只怕也未曾料到如此凶险,不然就算被刑堂赶出剑铁门,也比现在要好吧。

耳边风声呼呼,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急速下坠,苏迈紧闭着双眼,无望地感觉着身边一阵阵的寒气。

从掉下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感觉身边的寒气越来越重,似乎就要坠入地底了。

那下面会是什么呢,难道真是怨气冲天的幽冥之地,苏迈不敢想,也不愿想,就这样,在这诡异的深崖中,随风而去,听天由命。

迷迷乎乎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迈感觉周遭寒气逼人,牙齿不自觉地格格发抖。

想运气驱寒,奈何身在空中,急疾下降中,手足活动不便,只能听之任之,祈祷这深崖底下不要是什么岩石之类的,最好是有一个水潭,断下去摔不死就好,当然,最好是普通的水潭,不要像那黑水河一般,不然只怕掉进去,也是死路一条。

耳畔风声疾呼,苏迈身形以电闪般往崖底而去。

正当他身不由已六神无主之际,突然脚底深处隐约出现一大片幽幽的光亮,清冷而突兀,苏迈心中一喜,心想这光应该就是自崖底所出,只怕要到尽头了。

惊喜过后,转而却是万分的焦虑,下面会是什么呢?

苏迈双眉紧锁,想到那崖顶之上,那形似土龙的怪物怒吼的情形,对于这底下的凶险,苏迈就不寒而栗。

而那远处的幽光,此刻看来,仿佛就像一只睁开双眼的巨兽,静静地守株待兔,等着苏迈这送上门的美食。

“砰……”

一声巨大的冲击声陡然响起,在这幽深难测的深崖下,显得动静格外地大。

伴随着似乎是什么东西折断的声响,苏迈终于掉了下来。

幸运的是,底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巨石怪兽,似乎软软的,还带着一丝丝的黏液,粘在身上,还有几分淡淡的腥味。

挣扎着爬了起来,苏迈活动下身子,发现除了下坠的时候有些擦伤之外,其它并无大碍。

转身朝四周望去,只见自已正处于一片奇怪的花丛中,那一片幽光便是从这些奇花中发出,在黑暗中幽幽闪动,煞是美丽,而自己适才正是掉到其中的一朵上,折断了花枝,侥幸保得一命。

顺着眼前的幽光,苏迈发现,这些花朵形似灯笼,形态各异,但都大得出奇,比寻常所见大了数十倍不止。

密密麻麻的巨型花朵,铺满了整个崖底,在这黑暗阴冷的地底深处次第蔓延。

幽蓝的光影,若漫天星斗般悄然闪烁,崖壁上斑驳朦胧,如真似幻,在这黑暗而阴冷的世界,美得有些令人心悸。

置身其中,不觉目眩神迷,若非刚从崖顶掉落下来,苏迈几以为自己置身仙境。

只有周边那阵阵袭来的阴寒气息,让他保持了几分清醒。

顾不得身上黏乎乎的液体,苏迈就地盘坐了起来,运用起天随子所教的御寒之术。

片刻间,一股暖流自周身泛起,寒意渐退,甚至连不久前掉落崖底时因巨大的冲击力而产生的痛感也消失无踪。

苏迈只觉精气恢复了不少,心中暗道,这御寒之术越发神奇了,原只是防寒之用,如今经这几年修炼,虽无助于修行,但却隐隐还有疗伤之效,且行功之后,尚有饱腹之感。

平素修习时不甚注意,如今困在这阴冷孤寂的地底,身无长物,却发现其好处来了,至少不感觉太饿,还有力气行动。

周身渐暖,感觉四肢活动自动,苏迈便站了起来,打算寻路离开这美得有些诡异的地方。

尚未站定,忽觉身后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在这近乎死寂的蓝色光海中,显得特别刺耳,同时还令人有几分莫名的惊恐。

忙转过头,寻声望去,只见在离自己约一丈远的地方,一个簸箕大小的花朵上,趴着一只约一尺高的猴子,初看和寻常猴类无类,只是背上有两块翅膀状的突起物,望之有些怪异。

此刻那猴子正全神贯注地朝那花朵里侧望去,前爪屈伸,不时朝里面试探,却又不敢伸进去,口中吱吱大叫,看来甚是焦急。

苏迈大是奇怪,这花朵里面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让这猴子如此着迷?

好奇心起,苏迈悄然靠了过去,远远望去,只见那花朵除了稍大些外,并无特别之处,那猴子趴在花瓣边沿,一动不动,望着里面那闪着幽光的奇怪液体,双眼迷离,一副贪婪之态。

一只爪子紧紧抓住花瓣,另一只不时伸到里面,快速抓了抓,便伸到嘴边吸了起来。

苏迈见状,恍然大悟,原来这猴子喜欢吃这花蜜,难怪这么着迷。

只是为什么不直接伸进去喝呢,凭这猴子的个头,倒着把头伸进去,完全没有问题,为何如此谨慎,还显得有些焦急?

百思不解中,苏迈也没办法向猴子问个明白,猴子虽然聪明,毕竟不会说人话,只好静静地观望着。

看着那猴子一次次地伸腿,并快速地缩回来,那舔着爪子意犹未尽的模样,甚是滑稽,还有几分可爱,让处在这黑暗阴寒之地的苏迈,心底不觉涌起了笑意。

毕竟在这不知其深的凶险之地,周边一片静寂,这只突然出现的猴子,多少打消了点心底的恐惧,有活着的生灵,至少说明这里还是人间,没到幽冥地界。

想到此处,胆气也不由壮了起来,朝那猴子靠近了些,想看看有没办法帮它一把。

而对于苏迈的举动,猴子就像浑然未觉般,犹自盯着那花朵中散发着淡淡腥味的神秘液体,欲罢不能。

正当苏迈打算过去看个究竟之时,那猴子似乎也忍不住诱惑,终于开始试探着向里深入。

只见它站直了身子,然后前腿慢慢向那花瓣里侧爬去,头向下慢慢靠近,脑袋靠近那液体时,逼不及待地埋了进去,深深了吸了一口。

正当它饕足地抬起头,准备离开时,只听得“霍”地一声,花瓣竟在迅疾之间合拢,将那猴子包裹起来。

适才还似灯笼形状的巨大花朵,此刻却如同未开的花蕾般层层叠叠,严丝密缝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球,没有一丝要张开的模样,而那猴子瞬间失去了响声,似乎就这样被这诡异的花朵“吃”掉了。

苏迈吓得目瞪口呆,暗自侥幸。

若非自己从那高不可测的崖顶上掉落,形成巨大的冲击,落地之时,将脚下的花朵撞断,此刻只怕自己也已成了花肥。

念及此,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想到那可怜贪吃的猴子,苏迈忽觉有些难受,走近那巨大的花朵旁边,打算将花瓣掰开。

碗口粗的花枝触手柔软,甚至还有些细细的绒毛,用力一摇却坚实得紧,而此刻的花瓣已然形成一体,无从下手,苏迈一时却也奈何不得。

加上不知这恐怖的花朵还有什么危险,也不敢过于用力,如此半晌,心想那猴子只怕早已殒命,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想到这花瞬间合拢的异状,苏迈不由更加小心,在花丛中穿行,尽量不碰到花瓣,有时甚至半跪半爬着穿过去。

花丛周边一片黑暗,目不能视,苏迈也不知该往何处,找准一个方向,便径直地向前迤逦而去。

第三十五章 石门

如此且走且停,约摸半个时辰,苏迈终于走到这片噬人花海的边缘。

越往前走,蓝光越暗,及到后来,只能依稀辨出眼前是一片崖壁,前方已是无路可寻。

走近前去,只见岩石坚硬,其平如削,抬头望去,却不知伸向何处,而崖下却是一条窄窄的地下暗河,水流涓涓,正朝远处蜿蜒而去。

苏迈见状,面露喜色,心道这地下河水虽不知流往何处,但百川归海,顺着水流方向,总有出口。

念及此处,顿觉欣然,借着花丛的微光,便沿着暗河一路向前,水流或曲或直,中间还有一段穿过崖壁里的天然石洞,苏迈也顾不得许多,跳下去顺着水流摸索而行,虽颇有周折,但总算有惊无险。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边已然一片黝黑,那片蓝色的花丛已然不见踪影,想来应是离得远了,如今退无可退,唯一的希望便是这水流的尽头,那可能存在的出口。

苏迈站在这轻浅而阴寒的暗河中,只觉自己渐渐和这漫天的黑暗融为一体,不知身在何处,亦不前路何方,只能顺着这脚下流淌不息的冰冷河水孤独地摸索。

许久,当他双脚渐次麻木,近乎绝望之时,脚下水流突然变缓,苏迈清晰地感觉到水面逐渐变深,似乎前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水流,以至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小心地摸索着向前迈去,不到百步的距离,已到尽头。

横在苏迈身前的是一面冰冷的石墙,触手粗砺厚重,似乎还有圆形的图案。

摸索片刻,苏迈感觉这上面似是有人用刀剑之类的利器刻画上去,或者说,这不像一面墙,更像是一扇门。

莫非,这是便是这地底深处的出口?

感受到了逃生的希望,苏迈不来由地一阵狂喜,遍布全身的酸痛感也似乎好了许多,忙在水中坐定,调息片刻,感觉精气又恢复了不少。

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叉,做了个手势,然后右手指天,食指和中指次第屈伸,不一会,一个拳头大的火球便出现在手中。

右手向上一抛,火球顺势而去,缓缓飘向前方。

借着火球的光亮,苏迈发现前方挡住水流的正是一座巨大的石门,高约十丈,正中有一个巨型的八卦图案,其上斜插着一把长剑,剑柄正对着东北角上一个突起石像。

苏迈驱动火球向上飘去,只见这石像身长约六尺,粗袍长须,神态安然,看似和一普通的老者无异,而当苏迈望向那石像双眼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双眼微睁,毫无动静的石像,在苏迈神识中却如同活物一般,正定定地注视着他,似乎这不是一个石像,而是一个守候在此处的老人。

苏迈心下大惊,忙闭了闭眼,再望去时,石像依旧,而当目光扫过双眼时,脑海中似乎被重物击中了一般,瞬间一片混沌,半晌才回过头来。

此刻火球已然熄灰,那石像也隐没在黑暗之中了,苏迈不敢看再朝上观望,虽然在黑暗中不可能看到那石像的双眼,但刚才那奇异的经历提醒他,这石像绝不简单。

在这地底深处,突然出现一座石门,本就有些诡异,而这悬立于石门之上的石像,更不可能是随意而为,且这石像的双眼似乎还有一种惑人心智的神奇效果,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迷失在此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摸着眼前的石门,苏迈心如死灰,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破灭。

这一路涉水而来,本想流水尽头,终有出路,谁料迎接他的却是这一面冰冷而沉重的石门,以他目前的修为,想强行打开这门,无异于痴人说梦。

从脚下的水流状况估算,这石门后面应是一通道。

莫非出口在水底?

苏迈突发奇想,顺着石门一路向下摸索,却发现底下只是一条浅浅的缝隙,水流可以通过,人要进去却不可能。

重门紧闭,欲寻无路,眼前身后皆是一片黑暗。

苏迈爬到一侧狭窄的水岸,坐在潮湿的地上一筹莫展,想到头顶上那个莫名的石像,心里涌起一丝恐惧,看来这一次,真是死到临头了。

就这样孤独是等候着,外面的世界时光流转,已然昼夜交替,而在这地底深处却仿佛时光已然停滞一般,四周静得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还活着又或许活着和死去已没什么区别。

这门后的通道莫非便是通往那九幽地府,如果是这样,或许等我死了,就可以过去了。

苏迈静静地想着。

绝望过后,反而有些释然。

自幼随天随子飘零四方,见惯了生离死别,如今老头子不见了,师父也不知是如何遭遇,苏迈忽然觉得对这世间也没太多的依恋,如果就这样死了,有个这么大的地底深崖做墓地,似乎也不算一件很坏的事情。

想着想着,苏迈突然放声一笑,叫一声惜乎无酒,便大声唱道:

霸业等闲休,

铁马金戈总白头。

空把生涯托仙道,

纵不死,又何如。

……

“纵不死,又何如,仙途渺渺,我苏迈此生只怕难窥一二,今日命丧于此,也算天意使然,只可惜,枉费师父一番苦心!”

想到枯心老人,苏迈的内心莫名地一阵柔软,自己命陷此处,只怕师父他也难以善终,可惜三年苦修,终究是一事无成,师父奉若至宝的“虚云诀”,迟迟难以入门,不然也不至于要学习这世人弃若敝帚的五行劫,还闯出大祸。

“无论如何,在死之前,再练习一遍,也算不枉做一回铁剑门的弟子。”

主意即定,苏迈便盘坐起来,按这三年来早晨勤练,再熟悉不过的功法开始运行起来。

和过往大多数时间无异,那先天灵气很快便聚扰起来,甚至于比平进来得更快,一息之间,便感觉到周身灵气滚滚而来,充沛而纯静,很快便如大潮翻涌般从周身百穴蜂拥而入。

苏迈依法而施,引导灵气进入丹田,不一会便已入定,那浑厚的灵气自周身游遍,若细水灵泉,流过之处,清爽舒畅,让苏迈心底隐隐泛起一丝希望,这最后一次的尝试,能有所突破么?

当百川归海般的先天灵气导入丹田时,苏迈期待中的景像却并未出现。

灵气在丹田里鼓荡翻滚,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不一会便顺着周身大脉倒逼了回去。

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这些经过引导修炼的灵气,这回却没有散落无踪,而是随着周身各穴排出体外,很快便形成一团薄薄的气雾,在苏迈周身流转。

而与之相应的,前方石门上的巨大八卦此刻却突然亮了起来,一道刺眼的白光亮起,如一道闪电划过,将这幽暗的角落照着透亮。

随后只见白光闪动,那八卦图竟然快速转动了起来,阴阳鱼交错扭动,有如活物,只有那柄长剑岿然不动。

伴随着苏迈周身气雾的渐次消散,八卦图案的白光也逐渐暗淡,最后亦消失不见,而那坚如磐石的巨大石门,就在白光消失的刹那,悄然打开。

没有任何的声响,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对着黑暗中的苏迈,吐出阵阵的寒气。

遇此突变,苏迈已来不及思索,迅速站起身,便朝那洞口冲了进去。

毕竟石门自己打开了,总是一件好事,或许还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一阵冷风涌来,苏迈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石门之后,又是一条宽敞的甬道,只是比枯心道人把他扔进来的那个通道大了数倍,而适才那外头涌入的水流,却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这一阵阵吹面而寒的冷风,让他感觉前方许是一片宽阔的所在,洞里应该没有障碍物。于是摸着墙体,一阵小跑便向前方冲了过去,而此刻身后那诡异的大门,已然悄无声息地闭合了。

就这样迎着风,笔直往前跑着,约莫一炷香时间,终于有了发现。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敞的石室,洞顶嵌着如明珠似的晶石,烂若繁星,寒光挥洒,照得地面亮如白昼。

苏迈在一阵惊奇中掠了过去,只见石室奇大无比,就像传说中的地下宫殿一般,巨型石柱纵横交错,人立其中,顿觉苍茫古远。

穿行其间,苏迈平生几分熟悉之感,绕了片刻,摸着这雄奇粗犷的石柱,忽然心中一动,似有所悟。

第三十六章 困龙之渊

九宫石阵?

这石柱的材质和铁剑门外谷的九宫阵如出一辙,难道这里也是一个巨型的九宫阵?

不过看这规制却比前者大了许多,但无论如何,这石室应该和九宫阵有一定联系,又或许,自己就身在九宫阵底下。

围着石柱转了几圈,苏迈暗自思索道。

一番巡察,发现这石室里除了眼前的巨型石柱外,并无特别之处。

顺着石柱往里约五百步,是一数亩方圆的水潭,潭水呈青黛之色,不知其深。

潭畔有一石碑,高约三丈,上书“困龙渊”三字。

举目望去,只见石碑通体青黑,光滑且泛着幽光,和先前那石阵中苍凉古拙的巨石截然不同,苏迈尚未靠近,便有一股寒意自碑前泛出。

及近前来,凝目一看,正是铁剑门周边常见的青石,石碑之上的字迹萧疏潦草,比之那青河畔巨剑之上的大字显得有些苍促和随意。

苏迈望着眼前这有些突兀的石碑,默然良外,这巨大的青石显然不是地底之物,伫立在这地底深处的深潭之下,也不知何人所为,过了多少年月。

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有了一丝人气,至少说明还有人来过这里,应该就有出路,只是这“困龙渊”三字甚是古怪,难不成这潭底下还藏着一条真龙不成?

想到先前那形似土龙的巨兽,苏迈忽觉一阵寒意,若真是有困龙在渊,自己贸然闯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过转念一想,此处既名“困龙渊”,那说明既便真有龙,应该也被这立碑的前辈高人困于此处,想出来伤人只怕也是不易,为今之计,要尽快找到出口,离开此地才是。

转过石碑,苏迈向前走了不到二十步,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面宽阔的石壁,如刀削斧切般,笔直地向上延伸。

幽冷坚实的石壁浑若天成,没有一丝缝隙,要想从这出去,以苏迈的能力,不啻登天。

顺着岩下前行,苏迈无奈地发现这巨大的石室中,除了来时的路,竟然四面峭壁,无一出口。

当然,还有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深潭底下,或许还另有洞天。

真有出路么?

苏迈站在潭边默默地向里张望,潭水幽深,水面泛着一片微微的蓝光,显得神秘而深邃。

虽然苏迈熟悉水性,但要让他深入这诡异的潭水中,只怕也是强人所难。

这水不知其深,底下肯定是一片漆黑,跳下去,只怕什么都看不见,更何况,这可是困龙之渊,水底还不知有什么危险之物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踌躇片刻,苏迈仍旧不敢冒险下水,仔细思量之下,沿着来路四围又重新搜索了一遍,以期有所发现。

遗憾的是,任他睁大眼晴,不放过一丝痕迹,最后仍是一无所获,无可奈何,又回到了那石碑之下,只是手中多了一块不知自哪取来的巨石,抱在手中,看似颇为沉重。

靠着石碑,苏迈心念电闪,这石室之中既然有人来过,应该会有出路,只是年深日久,只怕出口的痕迹已被尘封,轻易很难找到,况且这地底晦暗幽深,有些地方一时也看不出来。

要想出去,唯一的办法便只有试试这深潭,不知道这里多深,又通往何处。

更可怕的是,那“龙”真在底下吗

不知过了多久,苏迈就这样靠着石碑,天人交战。

最后求生的欲望终于战胜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与其在这干耗着等死,还不如下去一探,也算死个明白。

想到这,他突然站了起来,抱起身边的石头,运力一掷,便向那潭水之中扔了过去。

“呯”地一声,一个大大的水花溅起,随后一层层涟漪次第散开,一圈一圈,直往潭边荡来。

苏迈见状,面有喜色,心道这应该就是普通的潭水了。

只要不像之前那黑河一般,悄然无声地吞噬一切就行,以自己这些年的修炼,虽道法进境甚微,但闭气之术尚有小成,试探着下去一看,应该问题不大。

打定主意后,只见他转过身,朝那石碑拜了拜,口中念道:

“这位前辈仙长,在下误闯此处,求生无路,不得已往这潭底一探,若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希望您那龙真的被困住,不要出来才好。”

说完转身,取下随身之物,一咬牙,便如飞鱼跃水般,纵身一跳,便扎入那幽暗的深潭之中。

甫一进去,只觉水温极低,入骨冰寒,一股冷意瞬间散布全身,使人如坠冰窖,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

苏迈旋即调整身姿,憋了一口气,便往深处游去,初时尚有几分光亮,依稀可见,越往下越是昏暗,游了不到三丈,已然是幽黑一片,目不能视,只能凭感觉四处游走。

顺着潭底边沿摸索着向前,却发现这深潭竟呈葫芦状,底下较之水面大了数倍有余,任他怎么搜寻,却似永无尽头一般。

除了那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寒意,便是一片寂静,静得连一条鱼游过都没有,就像这是一潭死水,万物不生,唯一的活物,便是他自己,而那出口更是无踪可寻。

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上岸时,突然发觉前方不远处有一团幽光闪过,虽只是瞬间之事,但对于此刻的苏迈而言,不啻于晴天烈阳,有光亮就有希望,说不定出口就在那边。

一阵心喜,苏迈加速朝前方游去,不到片刻,便接近那光芒闪过之处,四围仍是黑暗茫茫,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此处的水仿佛较之其余地方更加阴寒。

除此之外,一股莫名的威势充斥周围,使他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压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苏迈感觉周身压力越来越大,很是难受,正欲离开时,前方忽然亮光一闪,之前所见之光芒复又出现,不同的是此刻那亮光却像是一盏巨大的明灯般,挂在水中,一动不动。

苏迈望着那诡异的光源,突然感觉到一丝恐慌。

原来平静的潭水中,也开始出现明显的波动,水纹层层荡开,就像水底的潜流般,苏迈也不由自主随着这水流上下起伏,而此刻前方的水势陡然急了起来,一波波直往前涌,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着水流剧烈翻动汹涌而至。

片刻间,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胸口一闷,身体迅速随着水流向后飘去,而前方的光亮此刻却忽然动了动。

“吼……”

一阵低沉的吼叫声自水中传来,如晴空闷雷般,震得苏迈耳鼓嗡嗡直响。

随着那光亮的闪动,苏迈感觉一个如山般的阴影正朝自己而来,那光亮恍如一只巨大的眼睛,正盯着这个千百年来不曾遇过的不刺之客。

“龙?”

苏迈心中一惊,突然想起石碑之上的三个大字。

困龙渊,困龙之渊……

不会真的是龙吧,若真如此,只怕这亮光便是龙的眼睛了。

来不及多想,面对这传说中的存在,此刻的苏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一个转身,顺着急转的水流飘出一丈多远,也顾不得下方的状况,四肢并用,拼命地向上游去,不一会便出了水面,而此时身后水流已如狂暴的波涛般怒卷而来。

苏迈刚露出头来,便有一股水柱从水底射出,径直将他撞向半空,巨大的冲力撞得他七荤八素,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径直落在了那石碑之侧。

尚未回过神来,便见前方水潭中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水泡,接着一阵水波翻滚,一个硕大的龙头冒了出来,龙须竖起,足有数丈来长,中间一只独眼,如簸箕大小,正盯着苏迈身后的石碑一动不动,而对石碑之下正惊魂未定的苏迈却浑不在意。

半晌,只听得一声龙吟,如雷鸣滚滚,响彻虚空,震得石室轰隆作响。

苏迈如受重击,全身不自觉地颤抖不已。

未几,只见那龙首昂然直起,深潭之水如沸腾般翻涌四溅,巨大的水浪汹涌而至。

龙首越升越高,不一刻,只见一个龙首牛身的庞然大物霍然出现在苏迈的眼前,就这样直直在站立在水中。

那怪兽独眼如滔天明镜般俯视大地,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而先前那高大雄浑的石碑,也不过平其腿脚。

望着那怪兽奇特的身形,还有那额头上一块雪白的毛发,苏迈脑海中突然闪过当年天随子和他讲过的一种东海奇兽——犀龙。

据《大荒奇异注》记载,去东海之滨三千里,有应辰之山,多苍木,中有奇兽,曰犀龙,白额独目,力大无穷,熟水性,好食异果,可驱水为箭,化气为雨,其怒时眼呈碧色,可惑人心,乃深海之霸。

依天随子所言,此兽性情狂暴,凶猛异常,世居沧海极深之处,极少现世。

铁剑门离东海之滨尚有数万里之遥,这犀龙如何会出现在此处,而且还困在这地底深潭之中?

第三十七章 龙威

不及他多想,那犀龙已然留意到了他。

龙首低垂,独目圆睁,望了过来。

苏迈只觉如电光闪过,周气直冒寒气。

如此巨兽,别说他一个道行卑浅的小小修士,就算是那黑水河畔不可一世的土龙怪物,只怕也非一合之敌,难怪它一直在崖边嘶鸣,却不敢飞身而下。

此刻这威势滔滔的神兽,傲气冲天,行动自如,丝毫看不出有被困的迹象。

为何此处要名“困龙渊”呢?苏迈一时也不得其解。

面对这神一般的存在,他只觉自己渺如蝼蚁,连如何保命也懒得去想了。

学道三年,虚云诀一无所进,五行劫术对于这犀龙而言,无异螳臂挡车,根本一值一试。

就在他准备闭目等死之时,那犀龙却没有对他发起攻击,而是龙首轻晃,似乎在寻找什么。

苏迈见状有些诧异,心中暗想难道这家伙还想闻闻我身上的肉味,或者是要看看从哪里下手,它那么大张口,只怕我整个人还不够填牙缝的,有什么好想。

正自惊疑间,只见那犀龙独目一转,龙须屈伸,竟朝苏迈探了过来。

苏迈忙向一侧身,让了过去,旋即发现那龙须并非攻击自己,目标竟然是他身后的那个已然有些破损的包袱。

只见那龙须就如一只触手般,眼看就要抓住那包袱,苏迈心中大惊,那包袱里面虽无贵重之物,除了几件衣裳,便是师父送给他的虚云诀和那封不知内容的信。

这些年早晚勤修,虚云诀早已烂熟于胸,这次仓皇出逃,想到日后相见无期,便随手塞了进去,权当留念,重要的是那封涉及铁剑门命运的秘信断不能丢。

只是这犀龙折腾半天,竟然看上了这包袱,显然大违常理。

莫非它已通灵,想学仙家道法不成,只是这人类修炼之术,也不适合这种洪荒异兽啊,没听过神兽也想成仙的。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苏迈身体向前一闪,朝那龙须撞了过去,抢着将包袱抱在怀中。

犀龙见此情形,自是一怒,没想到眼前这小小人类还敢抢它之所好,这可是万万不可容忍的亵渎。

虽说在这潭底困守千百年,这怪兽性格早已温和了很多,但这犀龙毕竟是洪荒异种,东海极深之处的霸主,当年也是呼风唤雨,凶性滔天,绝非善类。

今日面对这贸然而来的不刺之客,还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修士,竟然敢捋龙须,不由得气冲白额,龙须倒立。

只听得犀龙一声怒吼,龙须卷曲,如一根长鞭,呼啸着朝苏迈打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躲避,“啪”地一声,实实地打在他胸口之上。

苏迈只觉一阵眩晕,身体急速倒退,撞到了那石碑之上,背后又是一阵剧痛,顿时间头晕眼花。

未及稍做调整,一支龙须又是倒卷而来,苏迈双眼模糊,只见一黑影从天而降,下意识地向下一趴,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那龙须挟不世之威,击在那石碑之上。

坚硬如青石,一时也留下也一道粗大的划痕。

犀龙见一击不中,龙口微张,顿时一股水柱如决堤般疾刺而出,向着苏迈射来。

苏迈见状,也顾不得疼痛,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绕到了石碑之后,躲过一劫。

犀龙两次无功而返,心中暴怒,吼声连连,但又似有所顾忌,一时独目圆睁,眼中隐有碧色。

苏迈躲在石碑后侧,大气也不敢出,心道这石碑肯定对犀龙有某些震慑作用,不然以它开山裂石之力,随意就可将石碑摧毁,何至于如此无奈,震天嘶吼。

莫非这石碑被某些前辈高人使了仙法,以为困龙之用?

若果真如此,躲在这后面,应该一时无虞,眼下自已最紧要的是赶紧调息养伤,再图后计。

主意即定,苏迈便盘坐而定,尚未运气,便听得前面一声龙吟再起,其声若九天惊雷,较之出水之前威势大了一倍不止,震得四围石壁细屑纷落如雨,而那巨大的石碑也隐隐有轻微晃动。

面对这狡猾的人类修士,显然这犀龙已有暴怒之态,感受到周边如地动般的威势,苏迈一阵发怵。

如果说之前所遇绝境是等死的话,此刻面对这巨兽犀龙,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那是一种面对死亡无可奈何的绝望。

感受到背后石碑传来的颤动,他清楚地感觉到死神的临近。

或许下一刻,这块石碑就要灰飞烟灭,那么等待自己的,或许就是一张血盆大口罢。

只是眼下的苏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历尽艰辛逃到这里,最后却成了一盘点心,或许连点心都算不上,只是一碟廉价的餐前小菜。

千古艰难惟一死。

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苏迈只感到一阵阵的无助。

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包袱,瑟瑟发抖,正当他计无所出之时,手中突然抓到一个浑圆的物事。

苏迈心中一动,脑中灵光闪过,忽然有些明白,忙打开包袱一看,竟是一个橙黄色的果子。

许是保存日久,颜色有些暗淡,但握在手中,仍有一阵阵的清香飘来,正是三年前在那百里青苇中紫金貂所赠之物青灵果。

由于其珍贵异常,苏迈一直珍重有加,这些年在祖师堂中潜修,日子平静安乐,未曾受过大劫,倒忘了此物的存在,今天一见,还真有些惊喜。

当年曾听天随子说过,犀龙好食异宝,青灵果虽不是稀世之物,但也甚是罕见,且百年之物,寻常更难一觅。

这怪物困在深潭之中,难见天日,平时怕也无甚可食,闻到这异果的青香之味,自然一时心动。

难怪它一照面便袭击这包袱,敢情是看中了这果子,我还以为自己将成为它的开胃菜,原来活生生的人,还不如这小果子吸引力大。

想到这,苏迈不觉摇头苦笑,在对美食的偏好上,看来这犀龙和自己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是此果乃紫金貂所赠,虽然此刻身处绝境,于自己已无甚用途,但也不能便宜了这怪物。

再说,就算给它了,也难保一会它不会再把他吃掉,这样一来,更是枉做好人。

不过,既然它目标不是自己,倒还可以周旋一二。

想到这,苏迈深吸了一口气,扭了扭身子,靠着石碑站了起来,将那果子举在左手,同时右手法诀轻点,一个火球便出现在手中。

犀龙见苏迈突然跑了出来,也是一愣。

片刻便发现他手中的那个黄橙橙的果子,顿时大口微张,独眼圆睁,盯着那青灵果一动不动,仿佛一孩童见到心爱的玩具般,即是贪婪,又有几份惊喜。

苏迈见状,不觉有些好笑,这曾经不可一世的洪荒巨兽,一方霸主,如今沦落到这地底深潭之中,竟然对一颗小小的青灵果这么在意。

这一刻,苏迈甚至于有些同情起这巨兽来,只是不知,当年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通天道法,竟将犀龙困于此处。

趁巨兽尚未发动攻势,苏迈决定先发制人,虽说结局基本可以断定,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只见他左手虚晃,吸引犀龙注意,右手一抖,火球如被牵引般,迅速朝那龙首之上的一片白额飞去。

以苏迈的判断,这犀龙全身皮厚无比,只有额间一片白毛尚可着力,或许就是它的要害所在,就算不能伤它,烧它一烧也好。

只是苏迈虽出手迅捷,但奈何这五行劫的威力着实有限。

那火球尚未接近,也不见那犀龙有何动静,瞬间便被吸进口中,连边都没沾到。

苏迈见状心中大苦,以他目前的修为,这离火术已是他最厉害的武器了,其余的水凝术在这庞然大物面前,基本上就是个笑话,而陷土之术也是无处可施,为今之计,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逃,先逃出去再说。

心念一生,苏迈身形急转,口中念念有词,片刻身形便消失不见。

借着石室的微光,顾不得前方的状况,撒脚便跑。

跑了不到十步,只觉身后狂风大作,犀龙一声嘶鸣,顿时天地变色。

原本昏暗的石室中寒意骤起,漫天水气急旋,如平地风暴突生,已然平静的深潭水柱翻卷,虚空中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势。

随着犀龙巨口吞吐,水柱瞬间迸裂,如万千水箭疾射而来,将苏迈所在三丈范围内团团围住。

挟雷霆之威,密密麻麻的水箭,如急风骤雨,度卷而至。

苏迈身在其中,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催命之箭如天网般袭至。

别说这漫天箭雨,就算一股水箭,此刻的苏迈,也难以承受。

巨龙之威,堪比天地之怒,此刻的苏迈就像一个箭靶,除以静立等死,无计可施。

第三十八章 救命一剑

就在他闭目等死之时,突听得身后一阵轰隆之声骤然响起。

伴随着石块崩塌的响动,一道白光迅射而来,照得晦暗石室亮如白昼。

光芒乍现间,那漫天水箭似被一股无之力牵扯一般,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之中,离苏迈不过半尺之遥。

再稍待半刻,只怕他已被万箭穿心。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苏迈,此刻也是一头雾水,无论如何,捡回一条命总是好事。

忙回过头来朝身后望去,只见那巨大的石碑此刻已经迸裂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半空中一道白色的光芒正急速旋转,直直竖在犀龙前方,形成对峙之势,而此刻那漫天的箭雨也似被瞬间抽去气力般,纷纷洒洒,落了一地。

犀龙独目圆睁,此刻已成深碧之色,龙须根根直立,显然对这白光的出现甚是恼火,但看情形却似颇为忌惮,尽管暴怒不已,但仍不敢有所动作。

如此过了半晌,只见那犀龙龙首轻摇,龙须根根卷起,独眼渐趋暗淡。转过头朝苏迈望了一眼,闷吼一声,似有几分不甘和无奈,随后身子一抖,竟然缓缓地沉了下去。

片刻,那犀龙便消失在深潭之中,只留下一层层涟漪轻轻荡开,提醒着苏迈适才发生的一切。

经此突变,苏迈犹是心有余悸,就在犀龙入水之时,那白光也是一暗,瞬间只听得“叮”地一声,如重物坠地。

片刻后天地重归于寂,只留下不知所措的苏迈,还有那一地的碎石。

来不及多想,苏迈便快步朝石碑所在之地跑去,那高达三丈的石碑已荡然无存,满地碎石间,一个剑形的黑色物体静静地躺在地上,触手冰寒,颇为沉重。

苏迈拾起一看,此物通体呈青黑之色,其状扁平,似剑非剑,不知何物所造,全身浑然一体,看不出剑刃和剑鞘。

不过拿在手中,苏迈却莫名感觉多了几分胆气,而寻遍周遭,除了此物之外,再无其它,显然先前那白光熄灭后的重物坠地之声,便是它所发出。

如此看来,应该是这剑救了自己一命,苏迈手握这怪剑,边把玩边自想道。

只是这玩意平淡无奇,较之铁剑门的仙剑,看似颇有几分丑陋,甚至连剑刃都没有,若说是剑,拿出去肯定被人笑掉大牙,还不是说是根棍子。

不过自己仙缘有限,此生怕是与剑无缘了,这怪剑正好适合自己,闲来把弄一下,也聊可解闷,何况如果真是它降服了那犀龙,只怕应非寻常之物。

想着想着,又将剑体仔细查看了一番,只是这东西古拙凝实,通身无一丝斧凿之痕,甚至连个符纹都没有,似乎更象是天然而成。

不过既然藏身于这石碑之中,曾应是有主之物,只是这地底深穴年深日久,早无人迹,何况如今这石碑已破,此物再无藏身之地,不如带着防身也不错,日后好自待之,也算报今日救命之恩。

主意即定,苏迈便站了起来,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谁晓得那犀龙会不会突然又冒出来。

水底是不能去再去了,如今也只有往回走,看看那深崖下面会不会另有出处。

边想边随手用剑将地上的包袱挑了起来,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发现前方被一块碎石遮盖之处隐隐有一丝光亮传来。

苏迈心中一动,快步冲了过去,用剑挑开那石块,发现底下赫然竟是一个洞口,许是之前为石碑所遮掩,不曾露出地面,如今石碑被毁,便很容易被发现。

洞内微光明灭,其状不明,但于苏迈而言,无疑是一个惊喜,洞口如此隐蔽,说不定另有出路。

二话不说,苏迈直接跳了进去。

掉落洞底,苏迈感觉离地面约二丈有余,脚下竟是一条幽暗深长的地道。

和上面石室一样,洞顶不规则地嵌着些发光的石头,照得这逼窄的通道里深邃奇诡,看去显得有些阴冷神秘。

苏迈站在其中,默然张望片刻,便举步朝前行去。

自被师父丢入地洞以来,数次死里逃生,倒是让他心境放开了少许,对危险的恐惧反而淡了好多。

历劫之身,感觉命都是捡回来的,生死由天,怕也没用。

眼前这条通道,虽然凶险未知,但比起上面那犀龙来,也算平静温和,通道的尽头或许就是一出口,谁知道呢

很多时候,路其实是走出来的,不去尝试,永远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何况对此刻的苏迈而言,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顺着通道向前行了数百步,倒是一路平静,什么也没有遇到。

只是当他走到约五百步时,眼前霍然开朗,又是一间石室。

纵模不过数十丈,较之先前的石室小了太多,但对于刚从逼仄幽深的通道中出来的苏迈而言,此地已然甚是宽大。

石室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不过当苏迈步入其中时,却一时傻了眼。

只见石室的四周密密麻麻全是洞口,和自己来时的通道一样,一个个幽深晦暗的深洞,就如无数支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一时间,苏迈有些头皮发麻。

这么多的洞口,显然是故布疑阵,一旦走错,后果不甚设想。

只是这些洞口几乎一模一样,在无任何提示的情况下,要想找到正确的路,难如登天。

望着眼前的一幕,苏迈握着那黑剑,喃喃自语,宝剑啊,我知道你非凡物,或者你也不叫剑,既然你救了我一命,那以后我们便生死相随了,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洞口哪个才是出路啊?

盯着那剑看了半天,除了无声的静默外,黑沉沉的剑身毫无反应,苏迈一阵失望。

转而一想,却又觉有些好笑,这剑就算再不凡,它也只是个死物,如何能听懂人言,自己屡陷险境,脑子倒是有点糊涂了。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苏迈摇头苦笑。

顺着来时的通道口,逐一搜寻,试图在这些看似相同的洞口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到最后,他不得不放弃,因为从表面上看,这些洞口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深邃幽暗,洞内星星点点,却不知通向何方。

一样的通道,不一样的结局,等待他的是命运的又一次抉择。

站在石室中央,苏迈一阵目眩,咬咬牙,朝前方一个洞口走去。

既然无从选择,不如随遇而安吧。

他踏进洞口的一刻,身后的石室中仿佛空气扭动般一阵交错闪动。

墙壁四周密密麻麻的通道已然消失,取而代之是的四面坚实的石墙,而原来空荡荡的石室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石像,其形象竟然和苏迈来时,在那巨大石门之上所见如出一辙,只是看上去要高大了许多。

苏迈一心逃命,未曾留意身后的古怪。

进入通道后,和来时的路并未有何区别,同样晦暗幽深,只是当他走了近百步时,逐渐发现了异状。

进来时的通道是平坦干燥的,虽较为狭窄,但一人通行并不困难。

而眼前所在之地,却是不断向下延伸,而且随着他不断深入,感觉洞顶发光的石头越来越少,到最后彻底不见了,而地面也越见湿滑,空气中传来浓厚的水气,让人感觉似乎正走向一处地下水源。

越往下走,苏迈越是担心,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黑剑。

虽然有剑无剑于它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人在险境的时候,手里有个武器,多少有点心理安慰,尽管这怪剑还算不上武器,充其量可以当个棍子使罢。

如此向前走了又是百步,苏迈感觉头顶依稀有水珠滴下,而脚下的泥土也越是稀松,就像身在沼泽地里一般,行走越见艰难。

四周漆黑一片,苏迈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极度湿润的空气,准备使出离火术,以观察下自己身处的境地。

令他意外的是,当他默念法诀,掐指施术时,往常得心应手的五行劫此刻却毫无动静,那意料中的火球并未出现。

苏迈以为自己修行未精,又重试了三次,却依然是故我。

到此刻,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又将水凝术试了试后,终于发现他赖以生存的五行劫,在这神秘的通道中竟毫无用处,似乎这洞里的灵气被抽空了一样,五行劫术无法借用先天之气,自然难以施展。

虽不明了个中原由,但他也未深究,此刻最重要的是尽快离开。

以他的判断,这通道如此潮湿,显然是在水下或暗河之侧,此地离那犀龙所在的深潭并不远,说不定就在那巨大的潭底之下。

若果如此,难说那怪物就在不远处等着他自投罗网。

想到这,苏迈又是一阵心惊,如果再次遇上,只怕这怪剑也救不了自己,那就真该命断于此了。

边想边向前行,约莫一刻钟后,苏迈突然停了下来,此时脚下已然不再泥泞不堪,而是明显地有了水流,越往前走,涉水越深,不一刻便已及膝,仿佛此刻的他正走入一片水潭之中。

前方除了不知深浅的水流外,已是无路可寻。

第三十九章 天外梵音

水潭?

苏迈站在水中一时踌躇不已,再往前走的话,显然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水湮没,可如果就此回头,再寻另外出路的话,那石室里通道如麻,再找一个难保还是同样的结局,到时候只怕更惨。

思考片刻,苏迈还是决定向前一探。

只见他放慢了脚步,试探着一步步向前迈去。

当他数到二十步的时候,水流已漫过前胸,苏迈只觉一股寒气猛然袭来,胸口发闷。

顿了片刻,咬咬牙,又向前摸去。

一步、两步、三步……

苏迈口中轻念,每念一字,便感觉那水又向上漫了几分,呼吸渐趋困难,步伐也逐渐变小了。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前,当水漫过颈脖时,苏迈突然脚底一滑,身子后仰,便向水中沉去。

本来苏迈熟悉水性,沉于水中也无甚相干,但此刻他心有所惧,越急越慌。

双手不断地向水面拍打,试图将身体浮出水面,然后他越是惊慌,下沉得越快,更糟的是,此刻的水底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潜流,将他的身体不断向下吸,瞬间便将他拖入水底深处。

随着潜流向前快速流动,苏迈闭着眼睛,试图平稳下来,奈何水流喘急,只得随波逐流。

初时尚有几分清醒,而随着水流弯曲不定,在被周边石块冲撞过几次之后,终于两眼一昏,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迈终于醒转时,头脑中还是一片昏沉。

用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幽深岩洞之中,身畔有一水潭,水清如镜,由浅入深,直伸至那岩石之下,看不出里侧的状况,但显然自己应该是从这潭底被冲上来的。

忽又抬头,只见头顶石乳倒垂,形态各异。

有似人形,有似物状,或大或小,忽曲忽直,犬牙交错,那千奇百怪的石柱散发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光芒,形成一个色彩斑斓的地底世界。

想不到这地下水底竟还有如此仙境,苏迈站起来,喃喃自语。

周遭环顾片刻,又看了看自身,发现除了几处较为明显的擦伤之外,周身竟无大碍,不由得有些欣喜,心道这些年虽然修行进境甚微,但这一身筋骨倒是练得比常人结实得多,恢复也快了。

只是当他稍用力活动时,之前被犀龙打伤的胸口仍隐隐作痛,那龙须轻拂,便将自己打成重伤,巨兽之威,想来仍令他不寒而栗。

抬起手摸了摸胸口,苏迈突然心下一紧,那黑剑和包袱呢?

想到这,忙借着光亮到处找了起来。

还好,在他身后不到一丈的地方便找到了早已撕裂的包袱和随意散落的几件衣物,还有那本已然全湿的虚云诀和那封信。

苏迈顺手往胸前掏了掏,取出一个橙黄色的果子,自语道幸好当时急得逃命,随便把这青灵仙果塞在衣服里,不然经此大水一冲,只怕早不知哪去了。

东西都在,那剑呢,不会弄丢了吧?

苏迈简单地收拾下衣服,便又四处搜寻起来。

此番屡次遇险,捡回了性命,其中最为凶险的一次便是那犀龙之怒,若非这怪剑破碑而出,救了自己,只怕此刻早已成地底游魂,自己贸然将其带出,若丢失在此,实在遗憾至极。

顺着水潭周边一阵搜索,却毫无所获,苏迈忽觉有些垂头丧气,心道这剑只怕早被水流冲走了,它本就属于这里,看来终究是跟它有缘无份。

正当他打算往前寻找出路时,眼角余光扫过前方一个石缝,发现一青黑色的物体正斜插在石缝之中,和岩石几成一体,苏迈心中大喜,忙冲了过去。

拨出一看,青黑的颜色,扁平的形状,正是那古怪的长剑。

此刻握在手中,借着洞里交错的光影,苏迈发现这浑若天成的剑身又有不一样的变化,通体流动着一种藏青色的光芒,隐隐还有一丝丝阴寒之气散发而出,看去完全不似铁剑门弟子所佩之剑,灵动而不失刚毅,正义凛然,更不像三年前在那翠云山中所遇之南庭宗陆云奚所使的天渊神剑,如秋水长天,睥睨天下,一剑在手,万剑臣服。

而眼前手中之物,通体无一与剑相仿,反而在那青光流转中,透着几份邪气。

宝剑,自古在修真之人眼中,便是身份和正义的象征,仙法道术,有宝剑相辅,便相得益彰。

有的人穷其一生,收集天材地宝,亦不过寻求铸得一把称心的宝剑,神兵利器在手,就算修为较差,也多了几分争斗的勇气。

苏迈自入铁剑门后,曾无数次梦见自己御剑在天,乘风而去,那情形就是他修道的最终梦想。

每念及当初陆云奚和沐清风踏剑而行,啸傲长空的情形,心底便又多了份艳羡,也让他对山居清修的苦闷多了几分淡然。

自古修道艰难,不经历一番辛酸,如何得成仙道,为了御剑,似乎再艰苦也可以承受。

后来在外谷,和高翔一番沟通才发现,其实对于多数新人弟子而言,御剑都是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成就,甚至于说能够得到执事堂赐下宝剑,也是莫大的荣耀。

很多弟子视剑如人,将其看得极重,后来在伙房之中,何师远因宝剑被污而发难,便可见一斑。

此次苏迈遇险,意外获得此物,虽较之仙剑形状粗鄙,但对于先天缺陷不利修行的苏迈而言,除了救命之恩外,更多是满足心底对于佩剑的渴望,毕竟此次出逃,今天只怕再也进不了铁剑门了,指望执行堂赐剑,无异痴人说梦。

何况,以他的资质,就算有剑也是废物,佩在身上,只怕徒惹笑话,此物虽无锋刃,但好歹形似剑状,而且通体青黑,也不惹人注意,正好适合自己。

“或许此物长埋地底,阴寒之气太重的缘故罢。”

感受到手中阵阵阴寒之气,苏迈抚着剑身,总觉到这股气息并不似寻常宝剑所发出寒气,不过他也并未在意,以为地底阴气过盛,不见天日之故。

虽说缺了仙家宝剑那般的凌厉和威仪,苏迈握剑在手,却是越看越喜爱,仿佛此物就是为他而生一般,忍不住举剑向天,随意地挥舞了起来。

他没学过剑,舞剑之余毫无章法,兴之所致,随手而动。

慢慢地他却惊疑地发现,这怪剑竟似有灵气般竟能带着他舞动,舞着舞着,人剑一体,最后连苏迈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他在舞剑,还是剑在舞他,只知道心随剑动,眼底心中再有旁物。

青色剑光在半空中纵横挥舞,如同一道剑网,交织绵密,那剑势越挥越快,逐渐将苏迈的身影吞没,只剩下一片青影扭动,妖异而凄冷。

而此刻苏迈也感觉一丝异象,原本他身受重伤,不宜活动,此刻舞剑,动作之大,前所未见,而伤口却无丝毫异状,甚至连痛感都不再,身体也不见疲惫,反而时间越长越亢奋,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就这样尽情的挥舞,苏迈逐渐忘却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只知道一剑在手,欲罢不能。

慢慢地,随着青光流动,苏迈眼前仿佛已再是阴寒的地洞,而是一片光彩绚烂的仙界乐土,那一个个倒悬的石乳,纷纷活动起来。

忽而如仙鹤戏水,优美灵动,耳边还有鸟鸣之声依稀传来;忽而如瑶姬起舞,身似杨柳,轻盈飘逸,媚眼如丝,勾人心魄。不一会,这妙曼的人影突然变成陆云奚的模样,对着他轻舒广袖,白衣胜雪,巧笑嫣然,完全没有了那股山中初遇,不视人间烟火的清冷气息,却仿佛多年未见,正对着苏迈诉说别后相思。

嘤唇轻启,细语呢喃,令人魂销,苏迈望之心若火烧。

正欲上前问候寒暄,突然耳畔传来一阵细微的梵唱之音,其声若游丝,却无比清晰,透过那漫光的青影,一缕缕飘入苏迈的神识之中。

苏迈闻之如醍醐灌顶,顿时清醒了许多,舞剑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到片刻,便委顿在地,脸色苍白,气喘吁吁,有虚脱之状。

长剑随之坠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相撞之声,苏迈五内翻腾,只觉天地似要崩塌一般,随后一口鲜血喷出,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四十章 剑伥

地底暗无天日,鬼斧神工的钟乳石散发着七色霞光,照得这隔绝人烟的地下世界如真似幻,却也因此没了昼夜之分,尘世间的岁月流转,在这里却仿佛停顿了般。

当苏迈终于醒来时,已然过去两天一夜。

睁开双眼,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准确地说是一个背影,正站在离苏迈约一丈的距离。

闻到身后的动静,那背影却没有回头的意思,淡淡了说了句:

“你醒了?”

声音苍老,还带着几份疲惫。

苏迈闻言,心下一喜。

从他被枯心道人扔进山洞之中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孤身在这奇险阴寒的地下,应对着各种足以致命的危险,似乎就快以为自己以远离人世了,如今第一次听到人声,一时竟让他有种莫可名状的喜悦,甚至于有种再世为人之感。

忙挣扎着爬起来,对着那身影躬身一礼,道:“敢问可是前辈救了在下?”

那身影摆摆手,道:“谈不上救,举手之劳罢了。”

苏迈闻言,心知虽这老者轻描淡写,但从他说话声中可得出为救自己,应该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于是又重重了施了一礼,同时说道:“多谢救命之恩,苏迈铭感五内。”

“罢了。”

身影重重一叹,转过身来。

“你能活得过来,是你命大,我也只是略尽绵力,不必多礼。”

趁他转过来,苏迈忙向前望去,只见站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光头的和尚。

灰衣芒鞋,身材高大却显得瘦弱枯槁,双目内陷,但神光内敛,令人不敢多视,颔下一撮白须,足有五寸来长。

此刻和尚正手捻长须,面带笑容,目视着他。

“大……大师,敢问此处是何地,您如何救的我?”

苏迈一时有些茫然,忙问道。

“你为剑所侵,邪气入体,已入癫狂之态,被我撞见,出手制止了”。

和尚漫不经心地道,似乎随手而为,无甚大事一般,但在苏迈听来,却完全是两回事。

以前在祖师堂中,也曾听师父说过有些修道中人逆天而为,以致走火入魔之事,轻则经脉尽毁,形成废人,重则魂飞魄散,变成游魂,适才这和尚所言,不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吗?

想到此处,苏迈惊出一身冷汗,若非遇到这和尚搭救,只怕后果不甚设想,忙又屈身伏地,欲行跪拜之礼。

那和尚见状,长袖轻拂,隔空将苏迈托了起来,道:“小事而已,和尚担不得。”

苏迈起身,回想起自己昏倒之前,耳畔传来一阵梵唱之声,随后之事便再不记得,遂问道:

“请问大师,到底发生何事,我尚未修炼,为何会走火入魔?”

和尚没有回话,却上前两步,捡起苏迈掉在地上的黑剑,问道:“此物是你所有?”

“是我偶然所得。”

苏迈想了想,这得剑的过程一言难尽,便简要答道。

“此物似剑非剑,和尚自问还有点见识,但却看不出它的来历。”

和尚反复看了几遍,还是看不出端倪,言语中不免有些失望。

见这和尚似有疑惑,且救过自己,不算坏人,便将这几日经历简短地陈述了一翻,只是略去了自己逃出铁剑门一节,以免引起误会,只想了个借口说不小心误入山洞。

至于这剑,其实在他心中,也未尝不想知道这它的来历。

和尚听完,一时陷入沉思。

半晌才道:“你大难不死,该当命有此劫,能得此物,也算缘份,和尚虽不知为何物,但你带着它,只恐是祸非福啊”。

“是祸非福?”

苏迈一脸疑问。

“不错,此物看似粗陋,但能降服那上古奇兽犀龙,自非凡物,只是以你日前之遭遇看,此物恐非正道之物,以你之修为,只怕日后会为其所乘,遗患无穷。”

“大师何出此言?”

苏迈越听越是心惊,忙追问道。

“此物通体青黑,浑然一体,不似寻常之法所造,剑刃隐而不发,似被某种神通道法封印。

我以佛门摩呵真如密法查探,只能看到剑中戾气重重,却不知何故使然,此物颇有灵性,若善用之,当有大用,但若不善驭之,则可能沦为剑伥,万劫不复。”

“剑伥?”

修道三年来,苏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和尚没有直接回答,左手在黑剑上摸索片刻,又似在回想某种过往一般,眼神深邃而热切,半晌却道:

“传闻邪道中有一宗密法,可将人魂魄摄入神兵利器中,以此法炼剑,可增加法宝的威力,而同时由于受困魂魄怨气太重,久而久之,会对持剑者产生影响,轻则性格大变,嗜杀如命,重则坠入魔道,为器所乘,最后失去人性,沦为剑伥。”

“大师言下之意,若我持此物,有可能也会沦为剑伥?”

“若以你之修为,此物只怕有害有利,依和尚之见,早日弃之为是。”

和尚轻叹一声,顺手将黑剑递给苏迈。

苏迈望着那青黑的剑身,那隐隐流动的青光,仿佛生命气息流转不已。

念及数日来的遭遇,不觉心有戚戚,半晌忽然说道:

“我也算劫余之身,大难不死,全赖此物之助,既然它选择了我,断没理由抛之弃之,无论是吉是凶,亦不过一器物而已,天道自在人心,如何以法宝而分正邪。”

“阿弥佗佛,既然你有此一念,也算义之所在,万物皆有因果,或许和尚见识短浅,此物别有渊源也未可知,还望日后你多行善事,修源正本,勿为妖邪所乘,如此则是莫大福报。”

和尚见苏迈甚是执着,也不愿强求,言语中多是规劝之意。

苏迈闻之,不觉有几分无奈,摇摇头,苦笑道:

“大师放心,我此生仙缘浅薄,无法修行,只怕日后想为祸也力不从心,此剑于我,不过寻常之物,聊为玩物罢了。”

“年轻人当志存高远,仙道艰难,非有莫大心智不能为之,你尚未入道,便心存退意,如何成事!”

见苏迈颇有心灰之意,和尚甚是不解,言语中稍有不悦。

苏迈见和尚诚心告诫,也不再隐瞒,遂将自己三年来在铁剑门的经历粗略说了一遍,只道自己体质殊质,灵气难存,非是不堪清苦,懒惰无为。

听说苏迈一番诉说,和尚表情凝重,苦思片刻,却道:

“铁剑门的虚云诀,和尚也略有所闻,原是先天正统道家密法,深妙莫测,当年木叶道人曾凭之纵横天下,也是正道之中不可多得之术。

惜乎数百年来,得其大成者寥寥无几,铁剑门亦是每况愈下,你虽非天资卓绝,但也算颇有资质,应不至难入其门。”

顿了顿,继而说道:

“修行一道,炼气为本,而炼气之法,佛道本是一家,大同小异。以和尚之见,应不是你体质之差,只怕另有因由。

日前我救你之时,你已入魔极深,陷入迷幻之态,若无道基护持,只怕早已神形惧灭。

我以佛门真法喝止,之后发现你体内有一股奇异之灵气,护住心脉,使你保有一丝灵智,我才能救助于你。

我曾查探过你的修为,却是丹田空洞,灵力稀薄,那灵气也离奇消失,如此异事,却是我生平仅见。”

苏迈见和尚也不知其故,心底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连师父也没办法,这个萍水相逢的和尚,不解其因也是正常,只是他说的另有因由,怕也是安慰自己罢了,至于那奇异的灵气,他更不知所云,也懒得去想。

眼下之计,还是问问这和尚,如何离开才是。

正当他想要寻问出路之时,那和尚突然问道: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苏迈抬起头,望了一眼四周光彩流动的溶洞,说道:

“先离开此处,日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走着看吧。”

“离开此处,呵呵”,和尚一阵轻笑,继而道:

“这里没有出路。”

“没有出路?”

苏迈大惊,如果没有出路,这和尚是从而来的。

似乎看破了苏迈的疑问,和尚点点头,道:

“这个流光焕彩的所在,看似绚烂,实质上是一座地牢。”

“地牢?”

“不错,关押犯人的所在。”

“如此说来,大师你……是一个犯人”

苏迈一头雾头,轻声试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和尚一声大笑,转而又道:

“我是自愿被关在这里的。”

自愿?

苏迈更是惊奇,怎么这世上还有人自愿被囚禁,要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是在吹牛,不过看这和尚的情形,倒不像虚言。

于是便又开口问道:“敢问大师在这地牢之中呆了多少时日?”

“哦,”和尚轻叹一气,目光望向前方那光影迷离的石洞深处,悠然道:“算起来,怕是有五十年了吧!”

“五十年,大师就没想过离开吗?”苏迈奇道。

“红尘中纷纷忧忧,难有宁日,何如这地底深牢诵经礼佛,怡然自乐。”

“一个人在这地牢里,一呆就是五十年,大师不觉寂寞吗?”

“人在苦中来,自从苦中去,本是独来独往,亦当独生独灭,何来寂寞!”

苏迈闻之,一脸茫然。

他对佛家之道本无研究,这和尚语意深奥,听得他越发糊涂,也懒得深究,遂问道:

“敢问大师,如今我该如何离开此地?”

和尚闻言,举头望天,叹了口气,颇具玩味地道:

“这里是一处死牢,没有出口,就算有,也是死路,你要想出去,难啊!”

第四十一章 定光珠

原本之前这和尚说没有出路时,苏迈还以为玩笑之言,如今见这他再次重申,只怕事实真是如此。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没有出口,那这和尚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本想开口询问,又恐涉及别人私隐,不便开口,一时犹豫不决。

和尚见状,叹道:

“区区天阴鬼火,本来无甚稀奇,我若想出去,自是不难,你若去闯,与送死无异。

本来助你一力亦无不可,只是如今,却是无能为力了。”

“天阴鬼火?”

苏迈心中一寒,虽不知何物,但听这名字就不是好对付的,何况用来困这大师,只怕亦非寻常阵法。

不过无论如何,也得去闯一下才是,总比困在这洞里好。

看出苏迈的想法,和尚忽道:

“这天阴鬼火可不是轻易能承受的,无绝大神通护体,你连靠近都难。”

“啊……”

苏迈睁大眼睛,一脸失落。

连靠近都难,那不就是和尚口中的死路么。

“随我来。”

没有理会苏迈的情绪,和尚便大步向前迈去,苏迈无路可走,只得跟上去。

顺着那水潭往溶洞深处行去,那神幻莫测的钟乳石越发绵密。

时见石笋如林,映得洞中五光十色,如入水底龙宫一般,脚下之路越发崎岖,甚至根本无路可寻,得靠和尚提示跳跃而行,才能勉强越过。

好在这和尚对这洞中甚是熟悉,一路或行或跳,不到一刻便已到达那地洞深处。

这是一块相对平坦的所在,中间有一类似蒲团的石块,表面甚是光滑,中间有凹痕,看情形应是那和尚日常打坐之处。

和尚亦未在此停留,径直绕过石壁,转身而入,苏迈忙跟了上去。

尚未靠近,便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和外面的阴寒之气形成强烈的对比。

苏迈稍定定神,忙向前看去。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方圆不到三丈的深潭。

和外边水潭不同的是,这潭中是一层炙烈的红色,像热水沸腾般正不断翻滚,看起来像是地底岩浆,蒸腾不已,一阵阵的热浪随着那或大或小的气泡汹涌而来。

不一刻,苏迈便觉浑身躁热,脸上隐有汗珠滚出,而站在那潭边的老和尚却似浑然未觉,含笑而立,悠哉闲哉。

“如何?”

和尚望着苏迈,随口道:

“出口就在这岩浆之下,还想下去一试吗?”

苏迈闻言,有些犹豫,一言不发。

和尚见状,继而道:

“若只是些寻常岩浆,却也无甚特别,难的是那本是九幽绝地极深处的九幽冥火被人以大神通捕获并引入此处,就藏在这岩浆之中,和这地火的热力互生共长,威力倍增。

加之数十年来此火缠绵不息,既吸收了岩浆的纯阳之气,还聚集了地底的阴寒,便形成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天阴鬼火,若贸然闯入,不光肉身被焚,被鬼火缠身,神形惧灭。”

见苏迈一面错愕,和尚呵呵一笑,略带自嘲地道:

“老鬼煞费苦心,弄这天阴鬼火来困我于此,也算不枉老朋友一场。”

“大师,既是老朋友,当初为何要将您困于此地,而且适才听大师所言,似乎这天阴鬼火不足以难住大师,何以……”

“阿弥佗佛!”

和尚念了一声佛号,脸色转而深沉,眼神略带迷离,悠悠说道: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和尚我一生罪孽深重,既负如来,又漫红尘,沦落至此,也算罪有应得。”

“大师……”

见和尚自责,苏迈不明原委,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开解。

和尚摆摆手,随后说道:

“本来以我门佛法,这区区天阴鬼火尚不足为患,奈何心中有疾,在这地底深处,反而落得清静。”

听这和尚语气,似有负于人,不敢面对,情愿呆在这地底,也不愿出去。

如此看来,之前他说自愿被囚,似乎确有此事。

只是这样一来,他要离开,还真是难如登天了。

这天阴鬼火如此凶险,比之先前逃离的地洞有过之无不及,还不如顺着来路找找。

心念一生,便向和尚说道:

“大师,这鬼火凶险无比,小子自问无能闯荡,还是按来时那个水潭找找,看看还有没别的去处。”

“善哉,你那来时之路亦是有来无回,如何寻得?”

苏迈闻言,心下一凉,细想之下,却发现这和尚之言也不无道理。

那地下潜流强劲无比,自己来时尚无法抵御,更莫说逆流而去。

再说自己被石壁撞昏,不知经过多少曲折才到这里,现在再回去寻找,只怕还没找到路,就被水流吞噬了。

前行无路,后退难寻,这地洞只怕真是一死牢。

历尽艰险,九死一生,到头来仍难逃厄运。

真的无路可走么?

望着眼前那翻滚的岩浆,苏迈心中暗自感慨。

和尚见他一言不发,也未加问寻,摇摇头,转身离开。

苏迈双目无神,面无表情地站着,一动不动。

许久,当他回过神时,全身已然尽湿,双脸布满汗珠。

那岩浆依旧翻腾不止,似乎永不停息一般。

望了一眼那片赤红,苏迈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转身退了出来。

转过石壁,便见和尚正盘坐在那石蒲团之上,双目微闭,静息打坐。

此刻不便打忧,苏迈便行至一侧坐了下来,先运用起天随子的御寒术,消去一身疲惫,随后又运起了虚云诀,默然感受那先天灵气散遍周身,然后经丹田回转,最后消失。

和往常一样,这灵气,对他而言,只是熟悉的过客,从来不曾停留。

就算到了此刻,求生不得,欲逃无门之时,也不曾给他丝毫的惊喜。

修真之道就是如此残忍,奇迹只会出现在少数天之宠儿的身上。

绝大多数的人依旧只能苦苦煎熬,最后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绝望,甚至于放弃,他只是其中的一份子罢了。

再说就算有奇迹,于他而言也无甚意义,这天阴鬼火世所独有,就算他在这苦修一辈子,到头来,只怕也要落个神形惧灭,倒不如在这石洞之中安乐老死。

运功完毕,苏迈依然闭着双眼,尽量将全身放空,不去想眼前的困境。

或许这样,他心里会舒服少许吧,反正也无事可做。

时光静如流水,悄然而逝,当苏迈终于睁开眼睛时,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那老和尚依旧跏趺而坐,削瘦的脸上此刻看去更加的干枯,似乎已然沉睡多年。

若非先前有过一番交流,此刻苏迈真会以为这和尚早已是一副驱壳。

也不知这和尚还要沉睡多久,苏迈悄悄地站起身,向来时的路随意走了过去。

虽然老和尚对这石洞了如指常,基本不可能存在别的出口,但他还是想到处找找。

或许下一刻,真的有奇迹呢?

说不定某个阴暗的角落,和尚未留意到也有可能。

带着一丝侥幸和期盼,苏迈小心翼翼地一路行去。

尽管他已非常仔细留意,但当他回到那个初时的水潭时,依然没有任何的发现。

石洞不大,虽石乳林立,怪石横陈,偶有水流穿插而过,但在光影迷离的石壁要发现一个可供出入的石洞并不算难。

一番搜索无果后,苏迈终于相信,这里确是绝境,无路可走。

算了吧,命该如此,苏迈轻叹一声,默然回转。

当他回到那石洞深处时,那和尚依然盘坐在石蒲团上,但却已睁开了眼睛。

见他回来,摆了摆手,示意苏迈至他身旁坐下,随后轻念一声佛号,右手屈伸,一枚紫红色的佛珠便出现在他手上。

苏迈依言而坐,当那颗红珠出现时,放在身旁的黑剑青光一闪而灭,不过此刻苏迈的注意力已被吸引,未曾注意。

那佛珠除了比普通佛珠稍大些外,并未有何特异之处,此刻和尚突然祭出,不知有何用意。

却见那和尚双眼半开半合,盯着那佛珠一动不动。

许久,只听得他悠然叹道:“定光珠,五十年,终又重现了!”

“定光珠?”

苏迈在心底轻唤一声,看这情形,这珠子应是和尚的随身法宝。

“情深不寿,愁长难久,半世清修,不过一场幻梦,众生万相,终归虚无。

来处来,去处去,舍得此身见菩提,阿弥佗佛!”

话未完,和尚便又陷入了沉默,似乎说话对他而言,是件很困难的事。

苏迈闻言,顿觉云里雾里,这和尚字字机锋,却弄不懂到底是要做什么,只能静静等着。

片刻,和尚睁开眼,望着那定光珠,眼底神光一闪而逝,脸上表情似有不舍,却又有几分解脱。

少顷,只见他右手一张一合,那佛珠瞬间光芒大放,金光流转,隐隐还有一座佛像在其中闪现。现。

“这定光珠乃我昔年游历时偶然所得,虽不算奇珍异宝,却也是一件难得的法器,如今转送于你,望你好自待之。”

说完,和尚便欲将这佛珠递给苏迈。

苏迈见状一急,正欲举手相拒,却见和尚一摆手,珠子已然到了苏迈手中。

同时,耳边又听得和尚继续道:“你欲离开此地,非这定光珠不可!”

第四十二章 金身舍利

听此一言,苏迈心中一动。

之前这和尚明明说此地乃死牢,那天阴鬼火守住唯一出口,再无其它去路。

此刻突然提及,莫非另有玄妙?

想到此处,遂也不再推辞,握着那略带温暖的佛珠,听和尚继续讲下去。

“此地之境况,之前已和你说明,除那岩浆池外,别无去处。

你我相逢,也算缘份,我于此地静修数十载,本以为摒心静气,专修佛法,可参大成。奈何佛缘浅薄,昔日红尘宿怨,挥之不去,念兹在兹,终成心魔,苦参不破,反受其害,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不日就将脱离苦海,西登极乐,阿弥佗佛!”

“大师,您是说……?”

听和尚语意,似乎命不久矣。

苏迈心中大急,此事如此突然,莫非为救自己,耗尽气机?

和尚见他心中甚急,摆摆手,复道:

“休要悲伤,早登极乐,亦是我心之所愿。能在此之前,救你一命,也算无上福缘,在你离去之前,和尚有一事相托,不知你可否答应?”

“大师尽管吩咐,只要小子能力所及,必当全力以赴,九死不悔。”苏迈闻言,忙拱手回道。

“以你之修为,要离开此地,断不可能,唯有一途,便是借助和尚之力”。

“如何相借?”

“之前我静修参悟,遍寻解决之道,终悟得一法,或可一试。”

“还请大师赐教!”

听和尚这话,不啻妙音仙乐,等于打开了重生之门,苏迈忙站起身,对着和尚一揖到底。

“无须激动,我虽识得此法,却未必一定能行!”

和尚叹一口气,摇摇手道。

“大师尽管一试,就算失败亦不过一死,和困在这无甚区别”,苏迈语意坚决,毕竟有希望总比困死的好。

“此法须得我以全身精血为引,用佛门密法摄入这定光珠中,使其留我最后一丝灵识,待你进入那岩浆中时,定光珠将为你护持,以御鬼火,不过最后能否安然逃脱,就靠你自身造化了。”

“这…:,这万万不可,若要牺牲大师法体以护我周全,那我就算侥幸逃出,也会心中不安,还不如在这呆着,另想他法。”

苏迈急得直摇头,如果说这和尚的方法是牺牲自己而助他逃脱,委实有些过于突然,一时间难以接受。

没理会他的话,和尚接着道:

“我施法之后,会虹化而去,这身皮囊亦随之解脱,惟留舍利一颗,还请代为保存。若能逃脱,他日可送回无定寺中,长伴佛前,也算了我这一身罪孽。”

稍作停顿,和尚叹了口气道:“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佛说万法皆空,身入空门,本当明心见性,不忘本真,奈何天意弄人,终是宿命难尝。”

听得和尚这一番自悔,苏迈心中甚是疑惑。

这和尚似乎昔年有诸多红尘纠缠,可是出家人,不是应该不问俗事,避世清修的吗?

虽有满腔疑惑,但涉及个人隐衷,苏迈也不便过问,沉思片刻,遂道:

“敢问大师佛号,苏迈若能生离此地,必不负大师所托!”

“待罪之身,名号已久未提及了,他日若至我门中,凭这定光珠,自会有人接引。”

言毕,双手合什,双目微闭。口中念道:

一入红尘误此身,

菩提树下断前尘。

半世情禅空色相,

到头不过幻做真。

余音未完,苏迈只觉一阵梵音如九天妙乐般骤然响起,时如洪钟巨吕,自虚空中滚滚而下,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

俄而又如细雨秋风,习习而来,古雅清灵,有醍醐灌顶之妙。

不一会,又如听众僧合颂,佛音渺渺,似在眼前,却又无迹可寻,如此忽远忽近,时扬时挫,梵唱声声,令苏迈几疑身在西天佛国,诸佛端坐,平和庄严。

约莫半个时辰,其声渐低,其后几不可闻,如游丝般缓缓抽走,苏迈几觉身子也似乎随着梵音飘然欲飞。

正自懵懂间,眼前忽然金光乍现,和尚周身涌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如薄雾般附在枯瘦的肉身上,继而只见和尚眉心一点红芒涌出,像天火燃烧一般,瞬间蔓延,片刻间便已将全身笼罩在火光之下。

苏迈见此奇景,又惊又痛,睁大双眼,望着和尚的身形在红光中扭曲寂灭,欲叫不能。

片刻,当红光渐小,那金色的薄雾又即现了出来,渐渐地和红光融为一体。

苏迈感觉手中的定光珠开始莫名的颤动,原本暗红的的珠身慢慢变得通红,似乎正处于某种感应之下。

少顷,只见金红色光芒渐趋暗淡,最后凝成一线,射入这定光珠中,一切重归于寂。

枯瘦的和尚不见了,原本鲜活的生命在一阵神奇的火光中悄然而殁。

那突然而来的梵唱之声伴着那和尚的逝去也消失无踪,若大的石洞中,又只留下苏迈一人,还有那手中尚中温热的定光珠。

当一切重归宁静,苏迈犹自惊疑不已,虽年少飘零,久经人世,也算见多了生离死别,心性比普通人坚韧,但如此近距离地感觉生命的消逝,却是平生第一次。

和尚的一举一动犹在眼前,只是瞬间的光景,却已是天人永隔。

良久,苏迈终于醒了过来,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定光珠,自语道:

“大师乃佛门大德,求仁得仁,也算脱离苦海,如今身登极乐,或许亦是好事”。

说完朝身前拜了三拜,随后便向那石蒲团看去。

只见适才那和尚所坐之地,如今已是一片焦黑,坚硬光滑的蒲团早已化为齑粉,那一片黑色中,有一粒拇指粗半透明的圆珠,正闪着微光,静静在躺在其间。

“舍利?”

苏迈一声惊叫,激动不已。

之前曾听天随子讲过,一些佛门大德高僧修为到一定境界后坐化而去,死后身为舍利,为佛门绝世之宝,世间难得一见,今日在这地下绝境,亲眼目睹,不觉又悲又喜。

小心翼翼地近前拾起那颗舍利珠,只见入手温润光滑,有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仔细察看,那半透明的珠身中,似乎还有一个端坐入定的僧人身影,看那身形,似乎就是和尚的法相。

悉心地将和尚的舍利贴身收藏,苏迈取出那颗定光珠,只见原来红褐色的珠身,此刻似乎又多了一层浅淡的金色,细察之下,可以感应到一股充沛的灵力涌动,似乎蕴含了无尽的力量。

“佛门法宝,应是不凡,定光珠啊定光珠,如今我苏迈的性命就交给你了,大师以身为引,将灵识注入到你身上,希望你能保我周全,可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啊!”

说着说着,不觉又用力握了握,看了那焦黑的石块一眼,拾起地上的黑剑,转身而去。

越过石壁,便觉一股热浪袭来,不过此刻的苏迈已不似先前那般惊讶和疑惑。

默然向前走了不到十步,已然到了那岩浆池的边缘,脚下热气蒸腾,岩浆翻滚不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气泡涌起又瞬间迸裂,提醒着他下面涌动着的正是千万年不曾熄灭的炙烈地火,普通凡俗之身是绝难承受的,何况更凶险的天阴鬼火,还隐藏在岩浆之下,稍有不慎,便是神形俱灭。

望着眼前的一切,苏迈心里天人交战,脸上也没有了先前决然赴险的慷慨。

毕竟于他而言,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冒险,而且成功的机率并不算大,定光珠虽非凡物,但能否敌得过那集天地之气的天阴鬼火,尚是未知之数。

一纵而下,或许,或许就什么都没有了。

赌一赌,或能逃出生天,留下来,凭得有用之驱,这石洞之大,日后详加搜寻,抑或另有出路。

要下去么?

苏迈喃喃自语,阵阵热浪袭来,让他有些犹豫不定。

良久,只见苏迈动了动,摇了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下,随后闭上了双眼,一步向前,就这样纵身跃入了滚滚岩流之中。

片刻,消失不见。

被火烧的阵痛,被撕裂般的惨烈,当进入岩浆中的那一刻,一股平生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像被置身于烈火熔炉之中,周身一片红光,刺得他眼睛都无法睁开。

酷热难以承受,胸口压抑沉闷,全身似乎快要融化一般,有种万蚁噬身,生不如死之感,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融入这地火之中,尸骨无存。

那一瞬间,苏迈忽然有股悔意涌来。

只是既已下来,自然由不得他后悔,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定光珠了。

就在濒临崩溃之际,苏迈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定光珠,只觉一丝凉意自手心传来,像一股清泉般,瞬间传遍全身。

适才的热气似乎一下子被压了下去,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

不一阵,只见一道道红光从苏迈周身泛起,像一个巨大的蚕茧般将苏迈裹在其中,将那滚烫的岩浆隔离开来。

苏迈只觉全身清凉舒适,但眼前依然是赤焰滚滚,红光夺目,只得紧闭双眼,听之任之。

第四十三章 天阴鬼火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苏迈感觉自己正不断地向岩浆深外沉去。

热气越来越重,适才的凉意也逐渐减退,全身隐隐开始燥热起来。

苏迈心中一惊,心道那天阴鬼火不会这么快就来了吧?

如此一念,忍不住微微睁开双眼,适应片刻,感觉尚能目视,便向眼前打量了起来。

只见此刻自己正处于一团巨大的火焰之中,阵阵赤浆如巨浪般翻滚而来,较之先前地面所见,强了数倍有余。

不过饶是如此,苏迈却未觉得有何不适之处,似乎那定光珠的法力尚可抵御这热浪的侵袭。

身在岩流中,苏迈欲动不能,只好随着热浪的翻滚起伏。

不一刻,在一股莫名的吸力之下,他便感觉自己正快速地下坠,向那地心深处而去。

周边地气逾重,感觉到定光珠所形成的红芒也随之明灭不定,似乎正在和周遭岩流进行殊死的争斗。

如此过了片刻,苏迈只觉眼前突然一亮,一阵强烈的火光如九幽冥火般赫然出现在眼前。

如果说先前的岩流赤红中还夹杂着诸多杂色的话,此刻所见的火光却是殷红一片,就像天地初生之时,那一丝天火,清沌而洁净,不带一丝杂质,就这样静静地燃烧着,在地火深处,是如此的刺眼,也是如此诡异。

“天阴鬼火!”

望着眼前的一幕,苏迈心中一寒。

最危险的一刻终于来了。

握紧了手中的定光珠,苏迈在心底默念,大师佛法高深,希望能保证我脱得此难,出去后我就送你的舍利回无定寺,阿弥佗佛,佛祖保估,铁剑门诸位祖师保估!

正默念间,苏迈突然感觉周身一紧,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一般,红芒黯然。

而前方那纯净无暇的殷红火丛中,忽然星星点点火苗飘起,或大或小,忽明忽暗,如有灵性般,齐齐向苏迈飞了过来。

那光景犹如夏夜中的荧光,煞是美丽,只是此刻苏迈已来不及欣赏。

火光看似飘然而来,却是迅疾之极,片刻间便到近前。

苏迈只觉漫天红影突袭而至,似细雨般绵密,看似散乱无章,飘忽无定。

待得他欲有所行动时,却发现四周被这火苗紧紧封堵,形成一张有形无质的火网,将他死死困在其中,举步惟艰。

苏迈不动还好,只要他有所行动,那火网便压迫一分,越来越小。

苏迈只觉一股热浪滔滔,全身湿汗蒸腾,虽有定光珠的护持,身体无损,但就这种仿若置身熔炉般的炙热,用不了多久,只怕他也会全身水气耗尽而。

更要命的是,这鬼火和之前的岩浆热浪浑然不同,在漫天的热气中,还有一丝丝的阴寒之气不断渗来,一丝丝涌入到苏迈的身体里面,令他体内冷热交加,根本无力抵抗,只能咬得着,握紧了定光珠,听天由命。

这边苏迈勉力抵挡,危如累卵,而那前方绚烂的鬼火丛中,却像蓓蕾初开般,灿然盛开。

原来一团燃烧正盛的火光,四散而开,形成无数个红色的小火球,如万千花雨,光彩夺目,时聚时散,摇曳不定。

不一刻,只听得周边一阵颤动,岩浆形成的热流迅速向后涌去,形成一个约一丈方圆的空间。

而原本围在苏迈四周的火苗此刻也像是得到指令般,光芒大盛并急速旋转起来,片刻便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外围那成千上万的小火球也不断被吸入其中。

苏迈此刻身处漩涡中心,只觉红光满天,绚丽夺目,而身体内冷热交错的感觉越来越强。

全身汗水刚被逼出瞬间又被蒸发,而体内那股奇怪的冷气此刻也不断在周身游走,所过之处,苏迈只觉如蚁噬般刺痛无比,浑身酸软。

不一刻,双脚便开始发抖,站立不稳,意识也随之模糊。

正万般绝望之际,苏迈突然感觉手中一热,定光珠那金红色的光芒也随着压力的变大而陡然亮了起来。

一阵柔光泛起,苏迈沐浴其中,刹时精神一顿,酸痛之感也随之消减少许。

努力定了定神,虽然那冷热交替之奇异感觉还在,但较之前也舒服也不少。

摊开手心,苏迈望着眼前这个唯一可恃的佛家法宝,此刻正如涟漪般泛出层层亮光,原本淡紫色的珠身也变成近乎透明,隐约中有一尊坐佛趺坐其间,宝相庄严,凛不可侵。

那阵阵的光芒正是自这坐佛手中发出,圈圈层层将苏迈纳入其中,形成一个人型光团,将其紧紧保护住,和身外巨大的鬼火漩涡隔离开来。

感受到这定光珠的神奇,苏迈多了几分欣慰。

佛门高僧以精血为祭的法宝,果然不同凡响,看来这鬼火虽强横无比,但也不是无法战胜。

正当他暗自欢喜时,许是感觉到佛光的抵御,那天阴鬼火似乎也应势而强。

只见火光旋转越来越快,不一刻已然模糊不清。

苏迈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瞬间袭来,头痛欲裂,体内冷热交加,冰火两重,那股阴寒之气似乎欲将他全身抽空一般,在他身体内纵横冲撞,使得他经脉大乱。

与此同时,沉睡许久的周身穴脉也像是感受到危机般开始有了动静,就像当初和何师远对峙时那般。

一股热流从全身泛起,不断将那阴寒之气吸纳消融,而那天阴鬼火所形成的阴寒之气也是遇强则强,在遭遇苏迈身体的反抗之后,陡然粗壮了起来。

随着那漩涡的极速转动,阵阵寒气如风暴般倒灌而来,裹挟着地底千万年形成的至阴之气,狂暴地注入到苏迈体内,而那股暖流虽然坚韧,但在这天地间独有的天阴鬼火侵袭下,仍虽得勉为其难。

暖流过处,寒气渐消,但随之又有更强的阴寒急旋而至。

寒暖二气交相重叠,此起彼伏,却让苏迈如万箭穿心般,痛得几尽昏厥,却又无能为力。

体内冷暖交战,如入炼狱,而身体之外,此刻也是岌岌可危。

热浪如山,重重压来,皮肤如火烧过般炙热,全身显深紫之色,似乎再撑片刻,就欲爆体而亡。

苏迈紧咬牙关,强自苦撑,到了这一刻,他自身也是无能无力,唯一的希望便是这定光珠,是否还有最后的能量。

似乎是感觉到苏迈的期盼,又复是天阴鬼火的强势激起了佛门宝珠的潜能。

只听得一阵若有若无的梵唱之声自无名处升起,定光珠金光乍现,那一直端坐其中的佛像似乎活了一般,不断变大,最后幻化成一个怒目金刚,足有一丈来高,手持法器,不怒而威,周身金光闪烁不定,将苏迈裹在其间。

那滔滔鬼火,其势汹汹,却似乎也被这法像之威所摄,被隔离于外。

得此一助,苏迈压力顿减,没了鬼火的侵袭,皮肤的灼痛感少了许多,而体内的阴寒之气也似乎不再如潮水般狂暴。

一番纠缠之后,和那莫名的暖流渐成胶着之势,此消彼长之间,那蚁噬之感已然消减大半。

定光珠大发神威,让苏迈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对那和尚多了几分敬意和感激,若非他以一身修为祭入这佛珠之中,只怕此刻自己已成劫灰,同时反过来一想,对这无处不在的天阴鬼火也是心悸不已。

定光珠经和尚精血祭炼,已蕴含了极大的法力,也堪堪抵住这鬼火的焚烧,而那阴寒之气却让自己险些血脉尽废。

幸好那奇怪的暖流来得突然,不然就算不死,此生怕也成了废人。

一念及此,苏迈反觉有几分欣然,自己虽身世坎坷,但一路走来,倒也算遥逍自得,无灾无难,。

几番沦落,屡次遇难,虽惊险重重,总算是活了过来,虽修行不成,这运气还算不坏,老天对自己也不算薄。

只可惜,一心求道,却终究与仙道无缘,苦修三年,所得不过是众人弃如敝履的五行劫术,求仙之道,已是渐行渐远。

想到五行劫术,苏迈突然心中一动。

之前听大师所言,这天阴鬼火乃是天下独有,既有九幽冥火的阴寒,又吸收了岩浆的至阳之气,若是用五行劫的离火之术召引,会不会威力倍增?

少年心性,说试就试。

在此绝境之下,苏迈不去想如何脱困,却反而玩心大动,欲试验起五行劫术来,或许于他而言,这就算生死一念间自己唯一能决定的事情了吧,至于后事如何,他亦无能为力,只能寄望于定光珠的护持。

其实事到此时,就算离火术有用,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根本就找不到攻击的目标。

那漫天的鬼火,就像一个个被解封的精灵,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此刻,他就像一个被困住的靶子,只有被动承受的份,毫无反抗之力。

不过,反正无计可施,试试又何妨呢。

第四十四章 生死边缘

身外的法相和鬼火已成胶着之势,此刻的苏迈体内寒暖交替的状况似乎也有好转。

他轻舒了一口气,右手屈指轻弹,法诀一动,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顿时出现在他右手掌心之上。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火球见势而涨,不一会便大了一倍,而奇怪的是,体内那阴寒之气也随之不断向火球涌来,原来炙热的火球此刻却变得奇寒无比,像捧着一块千年玄冰,让苏迈不自觉了打了个寒颤。

片刻,那股神秘的暖流亦像是追逐寒气般,随之涌来,火球形态未见多大变化,但只有苏迈自己清楚,忽冷忽热的感觉,比之体内的异象也不遑多让。

如此过了约盏茶时间,苏迈突然感觉身外的压力骤然增大。

抬头一看,那金刚宝相虽仍是金光四射,但明显较之前暗淡了许多,身形小了不少。

显然在这一番斗法中,那穷天地之气的天阴鬼火渐渐占了上风,定光珠的法力已然施至极限,毕竟苏迈身无真气,不会驱使这佛门重宝,仅凭老和尚的一丝灵识,自然威力倍减,能支撑到现在,已很是不易。

感觉到形势的变化,苏迈心中大是叫苦,难道到最后仍是免不了魂飞魄散吗?

若果真如此,或许老死在那溶洞之中还要好些,毕竟还有个轮回转世的希望,在这鬼火的祭炼下,自己恐怕真就形神惧灭了。

想到这,不由一阵悲怆,历尽千险,终不免一死,还是最惨烈的死法。

苏迈啊苏迈,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最可惜的是,大师以死相救,最后却要连累他老人家的舍利也是消失在这鬼火之中,真是万死莫赎!

感觉到周身越来越重的热气,苏迈一声轻叹,对那老和尚又多了几分歉疚。

望着手掌上方的火球,此刻正是火焰熊熊,虽然不再冻寒彻骨,但却依然是阴寒无比。

凝视片刻,苏迈心中一动,左手法诀一指,竟然催动这火球飞了起来,只见红光一转,火球缓缓飘动,离苏迈手心一到两尺,但阴寒之气却少了几分,感觉舒适了不少。

见此情形,苏迈又依法施为,火球再次飘飞,只是此次却不再是缓缓而动,反而像身外那鬼火形成的漩涡般,急速旋转起来。

随着火球的转动,苏迈明显地感觉那金光之外的热浪挟着阵阵寒气不断被火球吸引而来,仿佛这火球已变成一个巨大的吸盘,将原来被定光珠隔开的天阴鬼火源源不断地吸入其中。

而与此同时,苏迈只觉周身越来越热,一阵阵冷热交加的气流随着周身诸脉倒灌而入,气流淌过之外,经脉如被洪流冲击般迅速变大,随之而来的便是撕裂般的剧痛。

初时如被火烧般疼痛,而随后又是一股寒气掠过,忽热忽冷,较之先前那股暖流所带来的热感,无异于天上地下。

苏迈咬着牙,忍受着这欲死不能的遭遇,双手艰难地运着法诀,想将火球收回。

令他意外的是,往常施行时间不过一刻钟左右的烈焰火球,此刻却像是充满无穷力量一般,越来越强,而且根本不受他控制,仿佛已然和四周的天阴鬼火形成一体,里应外合,攻破了定光珠的护体法相。

难道是我自取灭亡?

想到这,苏迈悚然一惊,本来这定光珠还能勉强支撑,自己招来这一火球,却无意中利用五行劫术借天地之力的特质,将那鬼火吸引了进来,却在无形中帮助那天阴鬼火破了定光珠。

时也命也,苏迈一声叹息。

此刻真是追悔莫及,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千难万险,最后竟是死在自己手中,这种结局,苏迈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

体内气流随着鬼火的不断涌入,越来越强盛,痛感随之倍增,原来那股神秘暖流在如此狂暴的天阴鬼火下,已然渺不可闻,甚至于苏迈已然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体内百骸欲裂,而意志也因自己莽撞引来恶果而痛悔消沉,此刻他基本放弃求生的希望,只想尽快结束这惨痛的经历,就算神形惧灭,也无所谓。

只是那天阴鬼火却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是一阵阵地在他经脉中冲撞轮回,旋进旋出,弄得苏迈全身如水淋般衣衫尽湿,面色惨白。

随着怪气的游走,生命气息逐渐微弱,按此情形,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虚脱而亡。

奇怪的是,随着身体不断被抽空,他的意识反而越来越清醒,感觉到自己生命正在不断消逝。

苏迈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临近,尽管之前也有过绝望等死的念头,但毕竟还未到死亡的那一刻,而此时,随着体内气息的游走,他似乎感觉到身体的某些部分正消然的离他而去。

或许,下一刻,自己就会消失了吧。

苏迈有些无奈,强忍阵痛,屈膝而坐,准备静静地等待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正当他双眼将闭未闭时,眼角余光一道青光一闪而过。

苏迈斜眼望去,却是那古怪的黑剑,此刻正消发着淡青色的光芒,剑体被一层雾气包裹,翻滚不息,似乎正受到某种刺激,几欲爆发。

适才苏迈施展离火之术,便随手将其置于脚边,未曾留意,此刻无意中却发现,这剑也随着天阴鬼火的大举侵入而变得有些躁动不安起来。

莫非这剑真有灵性,见自己身处险境,心有不忍?

苏迈心道。

念及此,他心中一暖,想不到这人生的最后时刻,还有它陪着自己,看来也不枉带它出来一趟,尽管也算不上出来,毕竟尚未见到人世间的光明。

这剑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但应非凡物,自然不怕这天阴鬼火的煅烧,只是不知道以后又会流落何处,无论如何,此生是和自己无缘了。

轻轻摇了摇头,苏迈随手将那黑剑提了起来,横在手中,只觉青芒吞吐不定,剑身轻颤不已,隐隐还有一股厉啸声自剑中传来,似洪荒巨兽不安的嘶吼,又似被封印的远古魔神正欲挣脱而出。

苏迈感觉有些异状,但却不明所以。

正彷徨间,突然脑海中嗡地一声巨响,只见剑身青光乍亮,似游龙般旋动翻转,而与此同时,先前肆无忌惮地在苏迈体内冲撞的奇异气流此刻也似被一股强力驱使般,自苏迈体内迅射而出,朝那剑身涌去,瞬间融入到了一团青光之中。

失去了这股怪力,苏迈感觉突然轻松了许多,尽管依然疲惫无比,但剧痛感却已消失不见。

随着青光越来越盛,苏迈只觉自己正捧着一团虚无的雾气,正如巨浪翻腾般,不断吸入那天阴鬼火,不一刻,连那先前不受控制的火球,也被这青雾吸引,片刻便被吞没其中。

青气弥漫,定光珠的金光法相消失不见了,而原本不可一世的天阴鬼火形成的漩涡,此刻也被这黑剑所发出的光芒隐没,或者说被吞噬。

在苏迈眼中,这青光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周边的一切都吸了进去。

不一会,连苏迈自己也被笼罩其中,眼力所及,只觉混沌一片,迷茫不知所以。

未几,只听得一声鸣啸,耳边风声阵阵,青芒挟裹着自己,向着地底深处的某一个方向,迅冲而去。

第四十五章 重见天日

清晨,天光大亮,松涛阵阵。

伴着一声山鸟的清鸣,当天空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这个不知名的山谷时,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

时值仲夏,外面的世界已是鎏金烁玉,绿树成荫,而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却依然是一副盛春景象。

野花繁茂,绿草如茵,溪水自山谷尽头的石缝中流出,九曲盘旋,施施然向谷外流去。

而在石缝左侧,有一颗粗大紫茎梧桐,绿叶如盖,伫立在岩石之畔,孤傲而挺拔,与四围细矮的繁华绿叶形成鲜明对比。

阳光洒落,一滴露珠带着七彩光华自宽大的梧叶上悄然而下,滴落在树下一个仰面朝天,正自鼾睡的少年脸上,惊醒了一个甜蜜的梦。

少年嘴角含笑,悠悠睁开眼,显然对阳光有些不太适应,闭了闭,又揉了揉眼眶,方才睁开。

举目四顾,一片人间春色,坐起身,望着眼前的一切,惊疑未定。

身后,一个青黑色的剑状物,正静静地躺在草丛中,简朴古拙,毫不起眼,就似被人随意丢弃在此一般。

显然,少年正是从天阴鬼火中神奇逃生的苏迈。

当那怪剑所发出的青光将周边一切吞噬,挟裹着苏迈冲出天阴鬼火时,苏迈已然意识模糊,只觉身边剑啸阵阵,不多久,便陷入了昏沉之中。

醒来时,便到了这神秘的山谷之中。

站起身,抖了抖手脚,苏迈发觉全身依然酸痛无比。

经历过天阴鬼火炼狱般的淬炼,没死已然万幸,些许酸痛已经算不上什么损伤,除此之外,其它地方并未有何不适之外,这让苏迈多少有些欣喜。

重回人间,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山谷,感觉着迎风吹来略带青草味的山风,一切是如此的亲切和自然。

原来,活着是如此的美好!

苏迈狠狠地呼吸一口,忽觉身心俱畅,无比松轻自在,回想之前的遭遇,恍如隔世。

伫立片刻,苏迈突然似想到了什么,转身朝四周寻去,不一会,便发现了躺在草丛中的青黑长剑。

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苏迈拾起长剑,紧紧抱在怀中。

那沉重的剑身发出的冰凉气息,一丝丝沁入肌肤,是如此的真切,令人激动不已。

用手抚着剑身,苏迈喃喃自语道:

“宝剑啊宝剑,我虽不知你来历,但你两番救我于危难,于我有大恩,今日我能重回世间,也幸赖你之神威,大师说你非正道之物,对我而言,正道邪道又有何相干,从此后,你便是我苏迈命之所在。

明月清风,我定带你走遍这大好神州。”

怀中的长剑似乎听得懂苏迈言语般,青光明灭,一闪即逝。

平复好心情的苏迈,就着阳光,仔细观察起这神秘的怪剑来。

原本在地底幽光的照射下,此剑乃是青黑之色,而此时细看,却发现剑身以深青色为主。

不知是否是先前吞噬天阴鬼火的缘故,原本丝丝的黑色条纹中,此刻却已然变成赤红之色,像一条条血痕,显得有些狰狞可怖,却又多了几份舍我其谁的霸气。

若以剑身来看,此物确非正道之物,一般正道修仙之人,视剑如命,自然对剑的形貌也极为看重,正道之剑,形若游龙,刃似秋水,真气灌注其中,自有一股磅礴正气。

若是上古神器,更是视若至宝,一剑在手,雄视天下,就算修行未及巅峰,也自有不怒而威之势,就像陆云奚的天渊,诛邪伏魔,名动九天,自是可遇而不可求,且只有实力强横的仙家大派才可拥有,否则亦是怀壁其罪,反而徒惹杀身之祸。

正道之剑,装饰华美,剑身大方规整,根据材质不同,多以单色为主,以求其纯正无瑕,象征大道正义。

而像苏迈眼前之物,似剑非剑,无鞘无刃,道行高深的仙道中人自不屑一顾,而一般正道弟子更欲远离之,以免遭人非议。

苏迈自小随天随子游历风尘,本无正邪之念,后经翠云山那正道的和尚一番点拨,更坚定正邪自在人心。

到铁剑门后,也是远离人群,随师在祖师堂学艺,和外界接触少之又少,故而虽在正道多年,也无甚门派之念,且自身资质受限,难以修习仙道,佩剑于不过是装饰而已。

如今这神秘的长剑两次救他性命,于他而言,已经是天下最好的宝贝,一握在手,夫复何求。

收拾行装,特别将老和尚的舍利重新装好包严,苏迈提着长剑,开始寻找出谷之路。

举目四望,自己身处的是一个漏斗形的山谷,四面环山,谷底亦不过十数亩方圆。

朝南面两山夹峙之下,有一道天然的缝隙,略似铁剑门内外谷连通的通道,但较之却小了许多,脚下那一曲溪流便是朝此而去。

思索片刻,苏迈便顺着那水流一侧信步行去,虽不知自己如何到了此处,但想想应离铁剑门不远,尚在黑木山的范围之内。

为今之计,自是先离开再说。

顺流而去,脚下乱花迷眼,时有蜂蝶相戏。

阵阵幽香传来,令苏迈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和兴奋,随手将长剑扛在肩上,哼着小曲,一路轻松地来到那缝隙之下。

只见两山相交之处,有巨石自天而下,将夹缝填充,流水自石缝中穿行而过,毫无阻碍,而在石缝之上约三丈处,尚有一道夹缝,勉强可容一人通过。

苏迈左右观察片刻,见无其外出路,便将长剑插入石缝之中,一步步小心攀爬而上,约半盏茶时间便到达那石缝之中。

躬身而望,只见谷外依旧是连绵不断的山峦,群峰耸立,时有幽谷深壑,不见行路,眼近处也多是参天黑木,无边无尽。

爬下石缝,苏迈估摸了下方向,黑木山在青石城西南面,铁剑门也在黑木山之南。

按眼前方位,此刻应身在山之北,如今虽不知道师父那边的状况,但自己私自出逃,已然犯了刑堂大忌,肯定会派人来捉拿自己。

看来往东南方向都很危险,北面就是那山谷,尽是悬崖,无路可走,唯一可行的,只有往西走,尽量先避开铁剑门的搜查弟子再说。

主意即定,苏迈便认定方向,穿过那茫茫黑木林,向西而去。

一路西行,尽是原始丛林,树高林密,间有怪石荆棘,行路艰难。

如此直至日上中天,苏迈依然没有找到一条适合行走的道路,偶有猎户穿行的小径,随之而去,却尽是往青石城方向。

看来这黑木山以西应是人迹罕至,鲜有村镇,不过这样也好,人少不容易被发现。

如此又前行了约两个时辰,穿过一片怪石滩,苏迈来到了一个深邃的峡谷。

眼前是一条约十丈宽的河流,水流甚急,顺着高山深谷奔流而下,不时可听到河水撞击山石发出的轰鸣之声。

站在河畔,苏迈一脸无奈,如果说荆棘丛树尚可小心穿行的话,而面对这湍急的河流,他却一筹莫展。

尽管他水性不错,但要游到对岸只怕也是险之又险。

刚从那地底岩浆中逃得一命,此刻的他已是倍加珍惜性命,轻易不会冒险。

无奈之下,只是顺着河流向下而去,百川到海,顺着水走,应该能找到出路。

如此前行半个时辰后,苏迈霍然止声。

眼前是一道悬崖,高数十丈,河水自崖顶倾泄而下,激得水花四溅,隐隐还可听到崖底传来巨大的水流撞击之声。

思忖片刻,苏迈小心翼翼地朝另一侧寻去,意图寻找稍利于落脚之处,避过这道断崖。

不幸的是,这断崖似乎出奇的长,湿滑的崖壁上长满了杂草和一些不知名的小树,比之那奔腾的河流,这里似乎更加危险。

约摸不到盏茶的工夫,苏迈便失望而返,又回到那高山飞瀑之畔。

回望身后,层峦叠嶂绵延不尽,来时的路已不可见,往回走也不可能,眼前唯一可行的,似乎就是这瀑布之下了。

跳下去么?苏迈犹豫不定。

逡巡片刻,站在崖边的苏迈陷入了艰难的决择中,后路难寻,前途凶险,何处是归途呢?

闭着眼睛,他回想起当初在地底断崖的被那土龙似的怪物追逃的一幕。

同样的回头无路,前方黑崖深涧,绝境之下,自己已是义无返顾了跳了下去,幸运的是,砸到了那巨大的食人花上,捡回了一条命,如今再试一次,还会有幸运吗?

犹豫再三,苏迈突然开口说道:

“看来人不到绝境,都会心存侥幸,黑暗的地底深崖都死不了,何况这区区瀑布,再说有瀑必有潭,跳下去,说不定就掉潭水里,淹不死。”

咬了咬牙,正作势欲跳,突然又向后缩了缩,自语道:

“万一这瀑布底下是断层就惨了,必定摔死在崖壁上。”

收回脚步,苏迈又探头往下望了望,只见水雾弥漫,深不见底。

从声音上听,似乎这瀑布是直落水底的,其声沉闷有力,若是掉到岩石上,水流应是爆裂般清脆。

看来生的希望似乎更大一些,苏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正欲抬头,忽见前方不远处,一道彩虹凭空而现。

七彩光芒绚烂夺目,随着水气的飘散时隐时现,恍若登天之梯,挂在两山之间,看得苏迈目眩神迷,精神也为之一振。

第四十六章 流云渡

“天降彩虹,是为祥瑞,看来老天这是在暗示我跳下去了。”

一番自我安慰之后,苏迈摸了摸怀中的包裹,握紧了长剑,向前一步,闭上双眼,深吸一气,便纵身一跃,向那茫茫水雾中坠了下去。

身侧水花飘散,片刻就已衣衫尽湿。

脚下水流轰鸣,耳边风声呼啸,比之于地底黑崖的恐惧,苏迈在紧张担忧之余,又有几分兴奋和刺激。

眼下的处境,较之先前已然好了万分,一路艰难都过来了,此刻应不例外,不如放松心情,听由天命罢。

想到这,苏迈不觉笑了笑,忽地睁开双眼,想看看周边的一切,不想刚张开眼,一阵水花飞溅而来,刺得他疼痛无比,忙又紧闭起来。

随手举起长剑,凭空挥舞了几下,如此随着水流直泻而落,不一会便觉水声渐大,双耳翁翁直响,而水气也越发浓厚,似乎快要到底了。

苏迈深吸了一口满是水雾的空气,没来由又紧张起来,心跳也陡然加速,心中暗自祈祷,千万被摔死在岩石上。

许是他命不该绝,亦或是祈祷起了作用,就在他紧张惊恐的关头,只听得“呯”地一声,一阵寒流涌来,瞬间便将自己淹没,巨大的水流,将他撞得头昏脑涨,不过总算是平安落地。

这瀑布底下,果真是一深潭。

长年被水流冲击,这潭里竟是深不见底,苏迈被撞得急速向水底沉去,片刻间已辨不清方向,只得随波而动。

一不会,只觉周边水流变缓,已甚是平静,并未像之前般急流直旋,可能由于潭水甚深,直流而下的瀑布搅动了水面,但对潭底却影响甚微。

苏迈猛地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向水中望去,潭水清幽无比,借着一线天光,仍可见四周尽是岩壁。

伸手向前,顺着岩壁慢慢向上游去,避开那奔流而下的巨大水柱,不一会,苏迈便露出了水面。

由于瀑布冲击太大,溅起的水花可达数丈之远,苏迈虽出了水面,仍被溅得难受,只得又向前摸索着游去,片刻后便已到水潭一侧,挣扎着爬出,随后在岸边靠着一块巨石斜躺了下来。

抬头望去,只见一片水幕自上而下倾倒而来,视力所及之处,尽是水雾弥漫,一片氤氲,不见尽头,而水下是个一亩方圆的水潭,两侧尽是深崖,瀑布注入潭中,随后便向前方浩浩荡荡地流去。

苏迈极目远眺,只觉这河水经深潭之后,倒是一路平静,远远便可见一条玉带般迤逦向前,竟然甚是开阔。

休整片刻,来不及欣赏这壮观的深崖飞瀑,苏迈检查了行李,见无遗漏,便顺得河畔的岩石,一路穿行了出去。

走了不到两百步,忽见天光大亮,眼前陡然开朗了起来,只见河流蜿蜒,两侧再无高山险峰,却是阡陌纵横,一望无际。

远处的天边依稀还是一个不小的城镇,楼阁屋舍隐约可见。

苏迈心中大喜,自从被师父丢进那奇诡的地洞后,历尽万难,终得逃脱,除了那地牢中的和尚之外,如今可算是第一次见到了人世间的景象。

山水尽头,野陌人家,在苏迈的眼里,那就是人间最美丽的景致。

顺流而行,不久便发现了通往河畔的小路,苏迈心情大好,一路疾行,不多时已经上了城郊的大道,而此刻路上的行人也渐次多了起来。

大喜过后,苏迈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此处不知何外,若还在铁剑门的势力范围之内,只怕甚是麻烦,于是在路旁稍做停顿。

观察了片刻,发现过往行人多是凡俗野老,似乎并无修道之士,不由放了心,再看了看自身,衣衫褴褛,全身没有几处完整的,一只袖子也去了大半。

若不是手中这把怪剑,走在路上,多半会被人认为是食不果腹的流浪者,很难和高高在上的修士联想到一块。

“其实,我也算不上修士”,望了望前方,苏迈突然自嘲般说了句。

感觉到暂时安全,苏迈便举步向前行去。

身畔人来人往,似也是悠闲自得,没有人会留意一个其貌不扬的流浪少年,或许在这世上,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吧,已经难以引起别人的目光。

不过这样也好,苏迈一路悠哉闲哉地闲逛着,不多时,便已走近了那一片村舍之前。

远远只见前方左侧路旁横着一块深灰的的大石,走近一看,上面依稀竖刻着“流云渡”三个大字,字迹方正古朴,许是年代久远,原本的颜色已不可辨,若不走近,难以看出其中的字迹。

稍停片刻,苏迈便又向前村内行去,于他而言,这里叫什么并不重要,有人有吃的就行。

走了不到百步,两旁的屋舍便多了起来,道路也较之先前宽了少许,青石铺就的的路面,踏上去甚是平滑。

越往里走,越是热闹,两侧商铺林立,店招飞扬,看去甚是繁华,贩夫走卒随处可见,时有吆喝声传来。

苏迈穿行其间,不觉有几分亲切,少时随天随子算卦为生,多次见过类似的小镇,一杆青竹,一块卦布,便是他们的全部,随意找个角落,便可落脚为生。

眼前这个叫流云渡的小镇,和之前走过多数地方并无太多的区别,只不过,剩他独自流连而已。

人间无限好,人见旧时人

三年了,老头子去哪了呢?

望着周边的一切,苏迈恍若梦回少年时,站在街角喃喃自语。

“大家快去渡头啊,有神仙教化了。”

“快去、快去,莫错过机会啊!”

一阵急促的嘈杂声,将正在街角发愣的苏迈惊醒。

尚未明白发生何事,便只见原本平静安然的街道,突然如中魔咒般,所有人都往镇北方向蜂拥而去。

转眼间拥挤繁华的街道便是人去楼空,剩下的也是老幼相扶,三五成群,迤逦而去,看起来,似乎这桃花渡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苏迈皱了皱眉,心道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过去看看热闹也好,随后便转过身来,三二步并入人流之中,向前行去。

小镇商贸便利,往来客商繁复,也因此常有落魄旅人,留连不去,镇上居民多见怪不惯,故见苏迈突然跑了出来,也没人体会。

在多数人的眼里,此刻这个衣衫不整的少年,多半也是个无家可归的流落者罢。

随着人群一路沿着青石铺就的街道向北而行,约莫半盏茶时间,便见前方房屋渐稀,脚下道路也随之变窄,两侧扶柳扶风,绿意盎然。

人群拥挤不堪,如潮水般向前方涌去,苏迈挤在中间,不由自主地跟着,心中堪是纳闷,如此盛况,莫非前方有某位大善人大发善心,发放钱粮,那岂非见者有份,果真如此的话,去领点吃的也好。

如此一念,心下便隐隐有几分期待了,脚下不自觉了加快了速度。

凭着这三年来在铁剑门中勤修苦练,虽无道缘,但这身板却是壮实无比,跟眼前这些山野流民相比,自有天渊之别。

脚下用劲,左冲右突间,不一刻已赶上了最前头的队伍,隐约间前方已然是大河之畔,水流之声隐有可闻。

就这样挟裹着前行,走了不到一刻钟,前方人潮霍然止步,并迅速成环形散了开来。

苏迈弓着身子向前挤了过去,耳畔不时传来因争抢位置而带来的争吵之声。

凭着灵活的脚步,不到片刻,苏迈便挤到了最前头。

眼前是一个古老的渡口,河畔有一座送别和临时休憩的石亭,亭中坐着一个童子,怀中抱着一具瑶琴,神态安然,正斜斜注视着眼前的这些俗尘流民们。

看那神情,就像是在观看一群蝼蚁一般,毫不在意,不过越是如此,那些闻迅赶来的村民越是崇敬,似乎被这童子看上一眼,也是莫大的荣耀。

未几,只见那童子似是休整已毕,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扯着清脆的童音,学着大人样,缓缓说道:

“尔等今日有福,有仙师降临流云渡,施圣人之法,教化众生,尔等务必诚意礼拜,不可怠慢,否则仙师一怒而去,仙踪缥缈,便再也无缘相见了。”

话未说完,前方密集的人群中已有人急不可奈,为表虔诚,直接拜了下去。

这样一来,其它人也是不甘落后,黑压压地一片,全拜了一来,周边一下空了许多。

苏迈站在前面,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望着身侧这些正匍匐在地,满是期待的村民,甚是尴尬。

他生性刚强,除了师父和祖师堂的各位先祖,他倒是从没跪拜过,那怕是从小养育他的天随子,也从未让他行跪拜之礼。

今日在这世外孤村般的流云渡,让他去跪一个年幼的童子,显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显然周边的一切已经由不得他,这边苏迈尚在犹豫,耳边已是一片叫喊喝骂之声,基本上都是催他赶紧下拜,不得怠慢仙师,否则如何如何之类。

更有甚者,已然开始扯着其衣衫,逼其下脆。

第四十七章 留仙引

苏迈摇了摇头,今日之势,众怒难犯,望着脚下黑压压一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自纠结,忽听得前方童声传来,那童子开口道:

“仙缘天定,不可强求,这位小哥既然不愿听从仙师教诲,也无妨,就请一旁自便,勿要影响他人。”

闻得此言,苏迈如获大赦。

朝那童子拱拱手,一溜烟跑了出去,远远在河畔一棵古槐树下坐了下来,看看后事如何。

而此刻那童子,正指挥着众人下拜礼颂,迎接仙师降临。

对于神仙一说,这些年多听天随子偶尔提及,后入铁剑门中,成为修士,自然对那修仙大道倾慕至及。

只是仙途难及,这诺大神州,真正能得道成仙者又有几人,而且听师枯心老道说,修成仙道之人自有其去处,远离俗世,轻易不会现身。

如今这童子这么大排场,不像修道之人冲虚恬淡的做派,只怕应是哪个门派沽名钓誉之徒,欺骗愚民罢。

不过既是如此,那童子为何不处置于他,以显示神仙威仪,却让他在一侧旁观呢?

思忖片刻,转而一想,或许在他眼中,像苏迈这种流浪无知的俗人,和蝼蚁无异,根本不值得去计较甚至多看一眼,能说一句话,已算是另眼相待了。

想到这,苏迈忽觉有几分心痛,忖道,若非我体质不宜修道,如今应该也在流仙湖畔勤修苦练,如运气够好,或许也能御剑飞天了。

不过就算能御剑又怎么样,那何师远还不是败在我手中,想到这,似乎又多了几份释然。

背靠古槐,抬头向前望去。

不知何时,那童子已经来到了那石亭之外,怀中依然抱着那琴,似乎极为珍视,片刻不离。

只见他环视了一周,继而朗朗喊道:“吉时已到,有请仙师法驾!”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时沸腾起来,叫喊声、祈求声连成一片,甚至还隐隐可听到颂佛之声。

苏迈闻之,不觉莞尔,这世俗愚民,为得仙灵庇护,俨然已是仙佛一家。

修道中人为佛道之争纠结千万年,到了尘世间,又有何区别?

这边苏迈正自无聊中,前方突然静了下来,适才那童子正一脸虔诚地望着半空,手中的瑶琴此刻已然不见。

不一会,一阵奇怪的琴声自虚空中飘来,初时叮当清脆,有若百鸟清鸣,片刻后忽如急风骤雨,倾泄而至,直如高山流水,绵绵不断,众人闻得琴声,似沐甘霖,如痴如醉。

苏迈对音律不甚了了,只觉这琴音入耳,如歌似诉,虽从远处飘来,但听着却像是在眼前弹奏一般,一音一律清晰可闻。

更奇妙的是,那琴声随风而至,似有一股缠绵的魔力,令听者欲罢不能。

苏迈虽修行根基有限,但在眼前这芸芸众生之中,也算是修道中人,尚且闻之欲醉,遑论那渡口中正跪拜着的村民了。

只见前面黑沉沉一片,匍匐于地,如闻仙乐。

那童子此刻也是一脸肃穆,望着眼前的一幕,嘴角微有笑容。

约莫半刻时光,一曲终了,众人如梦方醒。

也不知谁突然大叫了一声,众人皆举头望天。

苏迈见状,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长袍的青年男子,正负手而立,神色从容,眼神空茫,对这脚下跪拜的村民,视若蝼蚁。拿张原本童子手捧着的古琴,此刻却直直地悬在了他身前。

白衣素琴,不动如山,袖袍随风猎猎而舞,这男子静立半空,确有几分仙家气度。

苏迈纵眼望去,只见那男子长空而立,淡然庸雅。

唯一有些特别的是他的长袍下摆似乎有些不太合身,将整个裤腿都遮住了,有风吹过,显得空荡荡,甚是怪异。

苏迈学道三年,虽修行无甚进境,但这些年耳听眼见,阅历毕竟不似年少之时。

当初在翠云山中,见陆云奚御剑来去,已是惊心,后有那老和尚不借外力,空中行走,来去自如,已算是神州修仙界中顶尖之人。

如今三年过去,在那祖师堂中随枯心苦修,倒也没见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人物。

今日见这男子,同时不借助仙剑之类的法器,在半空静立,甚是从容,莫非他的修为比那和尚还高?

正思忖着,耳边又传来那童子的声音:

“今日诸位有缘,仙长途经此地,以仙乐教化尔等,适才各位所闻,乃留仙引之调,只为引路之用,随后才是真正的妙乐仙音,请各位好自珍惜,一曲仙音,可抵半世修行,对俗世中人,亦可消灾解惑,迷途劝返。”

话音刚毕,众人中又是一阵骚动,随后只见童子小手一挥,便将骚动压了下去。

片刻后,也没见半空中的男子有何动静,一阵悠缓的琴音突然在苏迈耳边响了起来。

那男子依旧负手而立,长琴静静地横在身前,似乎并未弹奏。

难道是不弹而鸣,亦或是某种奇妙的功法,以真气驭动琴弦?

苏迈一头雾水,以他目前的修为,肯定看不出是何种原因。

只觉这琴声较之先前胜过千万,声音不大,却如丝如缕,缓缓流入耳间,时而如和风细雨,春风拂面,时而若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动静相合,如高山峡谷,相映成趣,直让听者如痴如醉。

不到片刻,苏迈忽觉这琴声似乎只为他而鸣,琴音飘忽而来,飘摇不定,就似少时随天随子游戏江湖,虽清苦无根,却得难得自在。

随着琴音渐长,高潮忽起,音转惊急,一阵急弦声中,隐隐有杀伐之意。

苏迈不自觉忆起当年翠云古道上那神秘的黑衣人,突然而来,又倏忽而去,之后天随子留书出走,一去三年,再无音信。

随着琴音的高低起落,起承转合,苏迈似乎将这些年的经历又回想了一遍。

忆起自己逃离祖师堂,之后九死一生,而枯心道人凶吉难测,不由苦上心头,表情甚是痛苦,而泪水也不觉潸然。

正自凝神聆听,不能自已已之时,忽而一声厉啸声传来,如九天惊雷般,平地乍起。

苏迈如中棒喝,瞬间转醒过来。

摇了摇头,抬眼向前,只见那渡口众人,皆如酒醉般昏沉欲睡,而更有甚者,不知何故,竟是抱头痛哭,甚是凄苦。

那白衣男子却是一切如故,背负双手,冷冷地望着脚下的一切,似有不屑。

此刻唯一不同的是,适才那童子所在的小亭之中,多了一位身着鹅黄衣裳的年轻女子,面容清雅,气质出尘,看情况不过双十年华。突然出现在这昏沉迷醉的渡口之中,就像一阵清风,将众人自靡靡之中强自拉了回来。

苏迈略一望去,只见那亭中石台之中,赫然也摆着一张古琴。形制较那白衣男子短了少许,只是外观却古拙得多。

看起来,女子似乎和这白衣男子是同道中人。

见众人中尚有未及转醒,黄衣女人略一定神,右手平抬,凌空虚按了数下。

只听得一声流水般的琴音迎面而来,较之先前那男子所弹更加清亮,却多了几分亲和之气。

苏迈闻之,只觉精神一顿,适才因受琴声感染而产生的悲泣情绪也一扫而空。

而那渡口之前跪拜着的众人,此刻也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个相顾而立,不知所以。

见众人醒来,那黄色女子缓缓站了起来,环顾一周,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半空中的男子,缓缓道:

“诸位乡亲,适才各位所闻乃邪教魔音,不是什么仙音妙乐,更不消灾解惑,只会蛊惑人心,引人入魔,千万不可再听,还望速速离去,免遭荼毒。”

此言一出,前方一片哗然。

众人多是不解,如此动听的仙乐,怎么可能会是邪教魔曲,甚至还有较有激动者,直接开始骂起这个黄衣女子来。

似乎在他们看来,这个突然而来,出手打断仙长妙乐的女子,更像是邪教妖人,而那长空而立的白衣男子,气度非凡,必是神仙之流。

千载难逢的神仙教化,被人无故扰乱,的确令人恼怒。

一时间,各种声音传来,叫喊声,辱骂声,都指向了这个神秘的女子。

苏迈远远望去,不觉隐隐有些不安,虽说这女子容貌清雅,不似伪诈之徒,但众怒难犯,在这些山民狂热的仙道崇拜下,只怕也难以力排众议。

正在苏迈暗中担心之时,只见那女子淡然一笑,忽如春风化雨,令人心旌神摇,叫骂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轻抬右手拂了拂鬓边的一缕乱发,轻启朱唇,女子向着半空喊道:

“金刚盟中琴公子赢月,不在青泯山中修行,却跑到这荒郊野渡,装神弄鬼,欺骗无知山民,实在令人费解。”

那白衣男子闻言,脸色微变,清冷的目光扫了那女子一眼,转而道:

“何方妖女,在这妖言惑众,本尊以琴渡世,教化流俗,岂容你横加诬蔑。”

此言一出,大义凛然,一众村民闻之,又是一阵叫嚷。

黄衣女子未加理会,却随口笑道:“你赢月若会度化世人,只怕这世间就没好人了,你这琴声渡人不成,渡魂倒是真。”

那白衣男子脸色再变,稍有沉默,片刻,似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随后道:

“你从青石城一路跟踪至此,到底所为何事?”

女子闻之,晒然一笑,道:

“琴公子以琴闻名,天下皆知,小女子亦有所好,难得阁下离山入世,一时技痒,想见识一二。御风而立,难免疲累,久闻金刚盟九转冰轮天下奇宝,何不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

赢月闻言,知已被识破,右手一收一放,只见脚下一道绿色光芒闪过,不时,手上便多了一个翠绿色的圆盘。

随后身形轻闪,人已到了地面,正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郁闷不已的童子身边。

第四十八章 酒鬼评琴

苏迈见赢月取出那圆盘,顿时大悟,原来这男子并非凭空而立,而是借助这个叫九转冰转的法宝。

他的衣袍宽大,将法宝遮住了,难怪一眼看去,就像随意站在的半空之中一般,若是如此,此人的修为较之那和尚,应该差了很远才是。

见赢月落地,黄衣女子又开口道:“赢公子奇技,小女子佩服至极,可惜啊,卿本雅人,为何却做这种摄人精魂的勾当,实有焚琴煮鹤之嫌!”

赢月闻言,脸色一冷,随后道:“无知丫头,你懂什么,幽魂曲定魂息念,何来摄人精魂!”

黄衣女子见状,面色不改,接口道:“金刚盟何时改行做道士了,奏安魂曲,可惜你眼前的都是一个个大活人,听你这一曲,只怕就真的魂无所依了。”

赢月尚未发话,身边那童子却按捺不住,抢身而去,一手指着那黄衣女子,大声道:“放肆,胆然侮辱我家公子。”

话音未落,只见他随手一挥,手中凭空出现一件奇怪的物什,尺许大小,通体血红,持之在手,泛着一股奇特的赤色光芒,将那童子的脸映得有几分诡异。

那女子忽见此物,亦是一惊,俄尔道:“难得难得,这寒血规也算一宝物,竟然随便出现在一个童子身上,看来金刚盟真是财大气粗啊”。

童子闻言,见其似有轻视之意,怒气更甚,狠狠地瞪了黄衣女子一眼,随后右手前伸,那寒血规红光一闪,瞬间一股寒气汹涌而来。

正当他要发作之时,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顿时将他气焰压了下去,童子默然收手,不解地看向身后之人,正是赢月。

朝他点点头,赢月示意童子退后,随后向那黄衣女子道:“赢某素问和姑娘未曾相识,一路跟随,只怕非切磋技艺这么简单吧,再说赢某自出道以来,操琴只问喜好,从不与人相斗。”

黄衣女子闻言道:“琴公子睥睨天下,等闲之辈自然不屑一顾,今日听君一曲,算是聊解夙愿,我本非为你而来,今日之事,不过巧合而已,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清心咒,亦有宁神静心之效,还请公子指点一二”。

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双手轻抚琴弦,轻闭双目,似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苏迈在远处观之,兀自奇怪,心道:“这女子所言清心咒,似是琴曲之名,如何端坐琴前,却不弹奏?”

正疑惑间,忽闻一阵流水般的琴声自虚空传来,仿佛四面八方都是琴音,却不知其所起,和刚才赢月所奏不同的是,这琴声似非人力所为,反而像之声,听之无任何琴弦之音色,亦无转承之变奏,似乎自然而为之。

琴声柔美平和,如同春之轻风,又似冬日暖阳,缓缓而来,飘然而去,虽捉摸不定,却又惹人情思。

没有高山流水般的跌宕起伏,也没有雁落平沙的壮阔凄冷,有的只是一缕缕温柔的情怀,令人为之陶醉,却又不沉醉其中,像饮者欣赏一杯佳醉,又似食客面对一顿美食。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修士高人,无不静心聆听,整个流云渡口默然一片,那哗哗的水声此刻仿佛也受到感染而顺从了一般,静静地流淌着,远处归航的船只亦是默然地停靠在远处的岸边,不敢惊乱这美好的一刻。

一曲终了,如轻风吹过,悄然无声,琴音已远,众人却意犹未尽。

半醉半醒之间,只听得赢月一声叫好,高声道:“姑娘神乎其技,赢某钦佩之至,今日方知天外有天,数十年光阴虚度,井底之蛙耳。”

说完,竟然躬身朝那黄衣女子行了一礼。

如此一来,反倒让那本来从容淡定的女子,多了几分意外,忙飘身而起,躲了过去,正色道:“琴公子琴技世间仅有,小女子不过讨巧而已,实在当不起公子一拜。”

赢月微微一笑,旋即正色道:“乐之一道,赢某自问尚有几分天赋,当日曾于青泯山中听泉台下狂言,断云琴下,无可听之音。今闻姑娘雅乐,不胜惭愧,昔年先师尝云‘琴者,神为上,精次之,技为下’,姑娘琴技,不染凡俗,实为仙音,可谓琴之神者,赢某甘拜下风。听君一曲,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还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赢某自多请益?”

黄衣姑娘俏然一笑,有些意外地道:“素闻琴公子清标傲世,乃金刚盟中年轻一界之翘楚,今日一见,似乎传闻有虚啊,你我道不同,多交无益,不如就此别过罢。”

说完也顾不得赢月的反应,却是转身自顾自离去了。

望着黄衣女子渐次远去的背影,赢月竟似心有所失,一时怔怔然不知所已,直到童子呼唤才回过神转身招呼了一声,便大步朝那渡口而去。

场中一众乡民,见无热闹可看,不到片刻,也便四下散去了。

苏迈见众人离去,正欲回转,打算至村里寻些吃食,忽听得耳畔传来一声轻叹,“可惜啊,这琴公子也算一时俊彦,奈何徒有技法,虽琴音盖世,却难成大气,这小姑娘赢得讨巧,却倒也算正大光明。”

言毕,又是咕噜一声,却是一阵酒香飘了过来。

苏迈循声而去,转头一望,只见不知何时,在这老槐树的另一头,斜躺着一粗布青衣的老者,须发半白,双眼迷离,似醉非醉,此刻正抱着个酒葫芦喝得欢快,时不时还打个酒嗝。

见这模样,苏迈心中好笑,这老人家醉意朦胧的,还能分辨得出琴乐吗?

不过听他之言,却又不像信口开河,于是便转过身来,试探着道:“老丈,听您之言,似乎也精于琴道啊?”

“精不敢说,略知一二”

老人抬起头,迷着眼瞄了苏迈一眼,道“怎么,敢情你小子也对这音律感兴趣?”

“说不上兴趣,我对音律一窍不通,只是觉得好听罢。”

“有多好听啊,说来听听。”

老人似乎对苏迈的话有了兴致,一翻身坐了起来,饶有精神地望着苏迈,随手又喝上了一口。

苏迈想了想,一时却不知如何说起。

他自幼流浪,九洲大地风情各异,他倒也见过不少抚琴唱曲的艺人,不过今日这一回,却是生平仅见,以他之见识,要说出个中之妙,着实有些为难。

挠着头想了半天,却是一句合适的评价也说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得讪笑道:“这二人曲艺高超,听起来都很好,只是如果非要说的话,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

“哦,有何差异之处,你说说看。”

老人一听,似乎略有惊讶,朝苏迈招了招手,往身边一棵裸露的树根一指,示意他坐过来,然后随手一扔,却是将那酒葫芦扔了过来。

苏迈也不客气,随手接过,却是仰头喝了一大口,呼出一阵酒气,随后道:“酒是好酒,奈何却有股花香味,爽冽之余多了几分脂粉气。”

“你懂个屁啊,什么脂粉气!”

老人怪叫一声,随后又道:“此乃流云渡有名的醉花荫,以鲜花入酒,酒中自有股清甜之味,你可知道,此酒酿成后,须经古桃林深埋十年以上,吸桃花精气,方可出封,若非老夫亲自取来,你小子怎会有此口福。”,老人似乎对苏迈的不识金玉很是不屑,随手一招,将他的酒葫芦要了回来。

苏迈也不介意,笑了笑,随意了坐了下来,说道:“品酒赏乐,老人家原是雅人啊!”

“废什么话,人生得意就该须臾尽欢,有酒就喝,有曲就赏。快说说,你适才所言的区别”。

苏迈定了定神,将身子往大树上一靠,正色道:“真要说区别吧,我也不甚清楚,那琴公子神乎其技,琴在他手上,却像是活的一般,弹出来的曲调让人特别舒服。怎么说呢,就好像喝了一杯好酒,从嗓子里流淌直下,畅快舒爽,只想再来一杯,而那黄衣姑娘弹的琴却完全不一样,她是隔弦而奏,没有琴公子那种酣畅淋漓,但听完之后,却像喝一杯清茶,温润而清洌,使人如沐春风,欲罢不能。”

“嗯,虽未得神髓,亦差之不远。这琴公子修为一般琴艺却是登峰造极,只可惜年岁尚浅,好胜心强,若不收心,终难堪化境啊”老人一声叹息,言语间却似有几分惋惜。

“何以见得呢?”

苏迈听老人一语,却也来了兴致,忙不迭地问道。

“琴之一道,变化万端,其下者在乎曲谱,其中者在乎技艺,而其上者却是心境,曲谱可寻,技艺可练,唯心之境非久习之功,这赢月学琴成痴,在技艺一道已堪化境,奈何心魔难驭,终不过奇技淫巧罢,难免流俗,非大家所为。”

“那这黄衣姑娘呢,难道她已经突破心境了吗?”苏迈急问道。

“非也!”

老者摇头一笑,道:“若论琴技,非赢月之敌,小姑娘赢在琴谱,和她独特的术法修为,当然,还有她那把世间独有的若耶古琴。”

“操琴跟修为也有关系吗?”

“凝气为丝,以虚为实,这并不难,难的是琴音原自虚无,却非弹奏而为,能够跟听者心灵呼应,这清心咒与其说是琴谱,倒更像是一门技法,有疗愈之效”老人抚须而言道。

“什么技法,这般神奇?”苏迈追问道。

“神州大地,流派众多,奇门异术数之不尽,老夫亦是猜测罢”

“也是,修行之道,各尽其妙,也许这黄衣姑娘修的就是一门高深的心法吧”苏迈若有所思,却也不得其解。

“这么看来,你小子还是修道之中啊,哪个门派的?”老人随口问道。

苏迈一听,面有苦色,若说修行,他也算略窥门路,数年苦修,奈何终不得其门而入。

就他现在的状况,说是修士,都略有勉强,只怕今生也和修道无缘。

不过老人问及门派,倒让他心中一惊,这桃花古渡虽然远离铁剑门,但难保没有云游的弟子出现,自已逃出祖师堂后,虽不知后事如何,但终究不为师门所容,此刻还是谨慎为好……

念及此,苏迈忙道:“我哪懂什么修行,只是经常听说书的人讲,听多了,知道了一点。”

“大道艰难,做个凡人更自在。”

老人喝上一大口,随后又道:“你即非修行中人,为何身上背着个似剑非剑的铁棍子?”

苏迈一听,忽而想起那山洞之中老和尚的话,此物来历不明,中有怨气纠缠,似非正道之物,不过对苏迈而言,只是寂寞天涯的玩物罢,遂摇摇头,随口说道:“这东西乃此前于一荒山中拾获,不知有何用处,顺手便拾了回来,随便带在身上。”

老人闻言,漫应了一声,也未细问,随后便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戏也看完了,走罢”。

还未等苏迈回应,便大步朝镇子方向迈去。

苏迈本来也想去市集弄些食物,但想着自己身份,此时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还是不宜现身,不然人多眼杂,不小心被铁剑门子弟认出身份,就麻烦了,不如待到晚上人少点,再去找找办法。

第四十九章 金丝鬼鲤

流花渡,青石城向西三百里。

其北有水,乃龙川分支,名曰青江,设渡口,舟楫往来繁密,常有歇脚行商汇聚,小镇因而闻名。

苏迈沿着青江河畔信步而行,河岸细柳成荫,翠叶亭亭,斜阳洒落,分外轻柔。

时有轻风吹过,泛起阵阵涟漪,前方的野草丛中有虫鸣声声,一片悠闲静谧。

一叶孤舟系于渡口古树之上,随风而荡,船头尚放着蓑衣渔具,显然船主人渔猎归来,正休息去了。

苏迈见之,心道这船老大当是回家吃饭了吧。

哎,有家可归,终是好的。

轻吸小腹,望着四野苍茫,没来由地一阵孤独感涌了上来。

虽然从小到大,他并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但多少还有一宿之地,不曾饿过肚子,谁曾想如今竟沦落到这荒郊古渡,藏头缩脚,甚至连个乞丐都不如。

这繁华世间,大道通天,竟是无处可去!

正在苏迈自顾惆怅之时,前方一片树丛之中突然传来一阵争吵之声,夹杂着年轻少女的叱喝,似乎有人正在为何事争辩不休。

悄然潜了过去,苏迈发现前方乃是一片红树林。

转过之后,却是一处开阔的水泽,水道纵横,青江至此形成一个大转弯,水向西而去,在河畔形成大片滩涂,水网交织,水草生长繁茂。

靠树林的一侧,是一小片细软沙滩,尽头有一小潭,潭水流出将沙滩划为两半。

而在靠近苏迈一侧,有个红衣女子正对面一白衣男子大声呵斥,其身后立着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姑娘

只见那女子一袭红衫,眉如远山,面若芙蓉,一双凤目虽含嗔带怒,却掩不住少女特有的娇羞之气。

此刻正一手叉腰,一手指人,大声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这金丝鬼鲤乃是我们先找到的,你却突然冲出来把鱼吓跑了,现在好了,鱼没了,你得赔我。”

说完,双目圆睁,牙关紧咬,身体还微微发颤,显是愤怒之至。

对面那男子显然亦是一头雾水,一脸无奈地道:

“你这丫头好生无礼,我为追这鬼鲤,在这流花水泽守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将其引入这水潭之中,正欲捕捉,你们跑出来大喊大叫,还使出个渔网,这鬼鲤要这么容易逮住,还用得着我费尽心力吗,无知!”

说完,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和不屑。

“说谁无知啊,你才无知呢,我们小姐这法宝叫相思缠,什么渔网啊,土包子,没见识,哼!”

红衣女子尚未发话,身旁的小丫头却抢先骂了出来。

“相思缠我没听过,不过女子难缠今天倒是见识了。”

男子哂笑一声,却似不想再过纠缠,竟自朝小潭靠树林一侧行去。

“站住,你弄跑了我的鬼鲤,就想一走了之啊,门都没有!”,红衣女子叫道。

“你欲如何?”

白衣男子转过身,淡然道。

“把鬼鲤赔我。”

“鱼已被你吓跑了,我去哪赔你,再说,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倒恶人先告状了。”

“我不管,今天你要不陪我,休想离开这。”

这女子性情甚烈,话未说完,手上便多了一团闪着白光的物件,作势便欲朝那男子袭去。

男子面容不变,也未加言话,伸手一招,祭出一把近乎透明的短刃,朝那女子冷声道: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我这法宝名为快雪,乃苍雩雪山万载冰精所炼,可意念操控,伤人无形,你要当心了。”

女子面色稍霁,轻啧了声,道:“你这人倒还挺有趣,对敌之前竟将自身法宝告之于人,既然如此,本小姐也不占你便宜,我手中之物乃相思缠,是东海墨蛟之筋所炼制,柔若无物,若被缠中,不死不休”。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道:“东海墨蛟乃传闻之物,世人多不可见,墨蛟之筋更是难觅,姑娘应是息澜城之人吧?”

“算你识相,你眼前这位正是我们息澜城离家二小姐离小小。”

红衣女子尚未回话,身旁的丫头却又抢了出来,脸上满是得色,听起来这离家似乎来头不小。

“东海离家乃这神州界上有名的丹药世家,灵材宝物多不胜数,何苦要和在下抢这小小的金丝鬼鲤呢?”白衣男人苦笑道。

“本来呢,这金丝鬼鲤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不过因其胆小敏感,且善于隐匿之术,极难捕捉,今天既然我们遇上了,便得设法抓回去,做做药引也不错。”

“设法抓回去?敢问姑娘可知那鬼鲤藏于何处,如何抓?”

“这个?”

叶小小一时语塞,稍顿片刻,方道:

“我就在这潭边等着,不信它不出来,只要它一露面,我就有办法抓住它。”

“那你就等着吧,告辞!”

男子一拱手,转身欲走。

“慢着,谁说让你走了,你得陪我们一起等。”

男子刚迈开步,其后便传来叶小小的叫声。

男子闻言,却是未加体会,继续向树林中行去,方行几步,便觉身后一股寒气传来,闪过身,回头一望,只见一团白光突现,正朝他适才所在位置袭来。

“哼”,白衣男子冷哼一声,手中快雪一闪,朝那白光飞了过去。

只见前方银光一闪,那叫相思缠的法宝倏地张开,却是一个长条形的法物,极为轻薄,似女子轻纱,却又呈细网之状。

细看之下,边缘还有淡淡的红色,看上去极为精致,却不像与人打斗之物。

见快雪飞来,那相思缠迎风一展,欲将其裹入,白衣男子右手一招,那快雪短刃像是有灵性般掉转,一道淡光划过,瞬间便出现在离小小身前,直朝其面门而去。

离小小一声轻笑,玉指一挥,相思缠应势而来,向着快雪流光般撞了上去。

白衣男子只觉像是刺入一团迷雾,无处着力,也不恋战,以极快的手法将短刃收了回来,随之又变换角度,向离小小诸身各大要害袭了过来。

那快雪本来就近乎透明,而此刻又被这男子以极快的手法操控,神出鬼没,一沾即走,令离小小防不胜防。

好在这相思缠竟是一件极难得的防御法器,一团白光将其裹在其中,白衣男子一时倒也难竟全功。

如此你攻我守约盏茶工夫,双方倒也势均力敌,而原本站在不远处观望的苏迈,此刻也趋近前来,借着一棵古树的掩护,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

半晌,在双方试探性的攻防之下,那性情跳脱的离小小先沉不住气了。

只见她身形一闪,红衣飘动下,右手随之一挥,相思缠竟变成一条淡红色的长索,径直朝那白衣男子抽了过去。

男子见状,轻喝一声,快雪迎着那长索飞去。

甫一接触,那长索又变成网状,急速卷来,快雪一挑,又闪了过去。

二人法宝均以轻灵见长,你来我往之下,斗得看似惊险,却是点到即止。

就在离小小和白衣男子激斗正酣时,原本在一旁观战的小丫头此刻却闲不住了。

只见她小手上翻,一枝药草凭空而现,那草枝呈紫青之色,上有粉色小花含苞待放。

随着她双手合一,那花苞竟然瞬间开放。

片刻,不远处的苏迈便闻得一股极淡的药香味传来,而正在缠斗的白衣男子显然未曾留意这边的异状。

待到闻得药味时,男子暗道一声不好,身形一滞,那相思缠借势而下,瞬间席卷而来,下一刻便要将白衣男子裹入其中。

正在男子叫苦不迭之时,只觉脚下泥土一阵松动,瞬间一股吸力将其扯开,堪堪躲过了相思缠的致命一击。

男子惊疑不已,忙低头一看,脚下泥土依旧,像什么也没发生,但刚才的感觉却是如此真实,似乎有人暗中帮忙,不然若被这相思缠缠中,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刹那的异状,离小小自然也有所觉,只见她收回相思缠,轻喝一声:

“何人出手,滚出来!”

说完,环顾四周,却见不远处一棵老树下,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扯着一跟枝条望向这边。

“是你捣的鬼?”

离小小一脸疑惑地问道。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偶然经过,留下来看看热闹罢。”

苏迈此刻也不便隐藏,便嬉笑着走了过来。

“这里就你一个生人,除了你还有谁?”离小小不解地道。

“这神州大地能人甚多,可能有某位前辈高人路过出手也未可知。”

苏迈一脸疑惑,似乎适才之事确和他无关。

“谅你也没这本事。”

离小小满脸不屑道,“既然和你无关,就一边呆着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二位既然皆欲捕捉这鬼鲤,何不联手协作?”

苏迈左右无事可做,正好凑个热闹,也想看看这金丝鬼鲤到底是何灵物。

见二人均未说话,苏迈接着道:“适才听这位兄台所言,似乎知道这鬼鲤藏身之处,而姑娘这法宝相思缠如此厉害,只要能引出那鱼来,抓它还不是易如反掌。”

“合作也非不可。”

离小小见苏迈夸她法宝,一时心情大好,适才的敌意也消了不少,“不过,得手之后要听我的才行。”

“好,抓到这鬼鲤之后,我只要留些精血就行,其余归你。”

见事情似有转机,白衣男子也忙表了态。

“就依此言,精血归你,其余的我带回做药材。”

双方各取所需,离小小倒也爽快,算起来,她倒还占了便宜。

“既然说定,那我们就来商量下怎么行事吧。”

苏迈见二人达成一致,便来了兴头,不自觉将自己也纳了进来。

第五十章合作

放下敌意,数人自然很快便熟络起来。

除了离小小外,那暗施药草的小丫头是她的贴身随从霜苓,而那白衣男子姓顾名旷,来自无涯雪山。

而当众人问及苏迈来历时,他只简单带过,说是宁州城人,流落至此云云。

三人寒暄片刻,便听得顾旷说道:

“这金丝鬼鲤乃青江特有之物,常隐藏于流云渡外水泽之中,由于水道纵横且苇草甚多,平时极难一见,想要捕捉更是难如登天,

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啊”

顾旷话未说完,小丫头霜苓便抢过话头,追问道。

“别急,顾兄既然寻来此处,定有办法”苏迈见这丫头可爱,便笑着说道。

“这金丝鬼鲤多伏于水泽之下,平素极少现身,不过此物有一癖好,喜食灵材,尤喜银须草,只要以银须草为饵,便可将其引出。”

顾旷话未说完,手上便多了一枝银光闪闪的灵草,只见其通体银白,根须甚少,枝叶短小,中有一茎斜出,长约尺许,末稍微有卷曲,确有龙须之态。

此刻握在顾旷手中轻轻摇曳,颇有几分冰姿雪态,甚是好看。

“这银须草性阴,生于阴寒之地,多见于地底水泽之中,由于终年不见阳光,故呈银白之色,若长至百年,则根叶透明,藏于水中,极难寻觅。”

离小小生于丹药世家,对这银须草自然也有所闻,此刻也接口说道。

“金丝鬼鲤性好此物,却不知有何特别之处?”苏迈好奇道。

“银须草甚有灵气,以其为材,可炼制聚灵丹,对修士修炼多为裨益,而灵兽服之,亦可增其灵智。这金丝鬼鲤颇具灵性,生于水泽之中,自然对这天地灵食偏爱有加。”离小小接道。

“既然如此,这银须草应非寻常可得,鬼鲤生长于斯,对这流花水泽最是熟悉不过,若有银须草存在,只怕也早就被其吃光了,顾兄又从何处得来?”苏迈不解道。

“为寻得此物,我在青石城黑木山下的百里青苇游走月余,费尽心力,最终采得两株,不过,如今这已是最后一株了。”顾旷闻言,有些无奈和痛心地说道。

众人闻言,一片沉默。

半晌,只见顾旷摇了摇手中的灵草,继续说道:

“我在这水泽离守了三天,好不容易寻得金丝鬼鲤的踪迹,并将银须草置于这水潭之下,欲将鬼鲤引入此处,便于捕捉,正欲出手,离二小姐便出现了”。

说完,摇了摇头,看了离小小一眼,神情颇有几分不岔。

感受到顾旷愤然的眼神,离小小俏脸一红,嚅嗫道:

“我们也是路过这流云渡,本想顺便采些灵草,不料碰巧发现了这金丝鬼鲤的踪迹,便一路寻了这来,见其在这潭中徘徊,机不可换,便出手了,本来以我的相思缠,定是手到擒来,谁曾想你突然扔了把刀过来,挡了我一下,这不,那鬼鲤就被吓跑了。”

“哼!”

顾旷闻言,离小小言下之意,似是这鬼鲤逃离,是他之过,不由一阵心塞,沉声道:

“这鬼鲤若能这般轻易被捕,还能活到现在,只怕你这相思缠尚未入手,它早就跑了。”

见二人又欲斗嘴,苏迈赶紧圆场道:

“二位,事已至此,我们不如讨论下接下来如何,才是上策,不然这鬼鲤跑远了,再去找怕就难咯”。

“我手上尚剩一株银须草,欲引那金丝鬼鲤出来应是不难,不过得另寻他处布置,这鬼鲤甚是机敏,不会出现在同一地方,况且,我们还得设法困住它才行。

鬼鲤唯有进食之时,警觉性最差,我原想趁此机会,祭出快雪将其击杀,再取其精血。”

顿了顿,顾旷接着道:“不过,此为下策,金丝鬼鲤颇具灵智,须活取其精血,最为适当,若其身死,则药效大减。”

众人闻言,顿时默然,这金丝鬼鲤如此机警,又在水下,纵是进食之时,也不可能毫无所觉。

离小小的相思缠虽是难得法宝,不过要在水中悄无声息地缠住它,亦是难度颇大。

如此看来,似乎以迅雷之速击杀,是最为有效之法。

正当众人苦思无策之时,只见苏迈突然抬起头,随口向离小小道:

“如果我有办法困住这鬼鲤片刻,你能不能保证用相思缠将其捕获?”

“当然可以,只要能困住它一息便可”,离小小闻言,颇为自信地道。

“你有何策可困住这金丝鬼鲤,它可是这水泽之王,在水中游刃有余,普通的法宝都难奈它何。”

顾旷听苏迈之言,饶有兴致地问道。

“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苏迈一脸微笑地道,看似是卖了上关子,实际上心里也是毫无把握,不好直说,不然到时不行,反而丢了面子。

数人商议完毕,因顾旷对这水泽甚为熟捻,便以其为首,顺着这水潭沿树林内行去。

本来苏迈还打算让顾旷将这水潭之中先前放植的银须草取出,以为备用。

不过却从离小小口中得知,这银须草乃灵植,出水后须以培灵液浇持,以为药用,如再次入水,其根须便会逐步萎缩,不用数日便会灵气耗尽而消失,故而顾旷才有仅剩一株之说。

苏迈闻之,一阵感叹,甚是可惜。

数人一行,由顾旷引着,向树林里侧深入,越往里走,越是难行。

这树林内部甚是潮湿,无数或明或暗的水流密布,且沼泽遍地,一不小心便陷入其中。

四人中其余三人均为修士,可踏水而行,自然不惧这沼泽之困。

不过就苦了苏迈,亦步亦趋地跟着,稍不留神便有陷身之厄。

如此且行且找,过了数日,终于顺着浅流寻得一理想所在。

只见此处为一浅滩,三面有岩石围合形成一池碧水,泉水自岩石底部隙出,注入池中,又从西侧众人所来方向流出。

池水方圆不过数丈,较之前来时的潭水要清浅少许。

苏迈站在池畔望去,只见水深不过数尺,清可见底,中有无名水草随着水流摇曳不定。

由于地处密林深处,阳光难至,众人虽是一直从林中穿行,至此也觉甚是阴寒。

“就这里吧,这池水清碧,目可透视,那鬼鲤纵有隐匿之能,也难有藏身之处。”

顾旷环视片刻,对众人说道。

“此地离水泽甚远,这鬼鲤能寻过来吗?”

苏迈望向顾旷,一脸疑惑。

“放心,这鬼鲤触觉甚灵,别说在这水泽之畔,便是数十里之外,亦可寻去。”

不等顾旷回话,离小小便走了上来,接口说道。

“不错,待我将这银须草植入水池之中,不用一炷香时间,那金丝鬼鲤便会寻来。”

顾旷边说话,边将那仅有的银须草拿了出来。

走至池边,随手一挥,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银须草便直挺挺地立在半空之中。

那独枝斜出的银须此刻也傲然挺立,在众中眼前熠熠生辉。

随后顾旷右手凌空一指,便见一个白色光罩,迅疾将那银须草裹住并徐徐向水池中沉去,不一会便隐入池中,几不可见。

“接下来怎么办?”

见灵草入水,苏迈收回惊奇的眼神,望向顾旷。

“等!”

顾旷漫声应着,随后拍了拍苏迈的肩膀,说道:

“接下来要靠你了,等那鬼鲤出现后,你要在其食用银须草之时设法困住他。”

“嗯。”

苏迈轻轻回了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一时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一番计议后,众人便在那石岩一侧隐下身来,摒声凝气,静待那鬼鲤出现。

不到一炷香时间,顾旷朝众人打了个手势。

手指向西一指,便见那来时的浅流之中,一道水线正疾速划来,随后便见眼前的池水中出现了一个漩涡。

苏迈凝神望去,只见池水之中隐隐有个尺许长的鱼形阴影,正围绕着那银须草来回游动。

众人一阵兴奋,神色欣然,正自高兴之时,那阴影却朝那来时的浅流游了回去,片刻便不见踪影。

“怎……”苏迈正要问怎么回事,“怎”字刚出口便被打住,随后便听顾旷传音道:

“别出声,继续等!”

苏迈点点头,伏了下来,眼睛一动不动了盯着那池水流向浅流的方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众人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的等待中,约半个时辰后,静如死水的池面又出现了微微的涟漪。

那金丝鬼鲤终于又回来了。

顾旷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注意行动,离小小点了点头,将那相思缠握在手中,随后却向苏迈看了过来。

苏迈咬咬头,点头示意后便向那池水望去。

只见那鱼形阴影此刻正在银须草周边逡巡,似乎有些犹豫。

半晌,许是忍受不了美食的诱惑,终于停住不动。

水池顿时静了下来,只剩得一丝丝细小的涟漪,正层层荡开。

苏迈凝神静气,睁大眼睛盯着那水下,心里却是不住地祈祷。

片刻,那水面突然急速了晃动了下,紧接着一个粗大的水泡冒了上来。

仔细看去,原本的植在水底的银须草不见了,那鱼形阴影正静静地躺在水池一动不动。

“动手!”

耳畔传来顾旷急切的叫声,四人齐刷刷地站起,而苏迈第一个冲了出来。

只见他左手拈了个法诀,右手朝那那小池中金丝鬼鲤所在位置轻轻搅动。

只见原来平静的水面,此刻随着苏迈的手势凭空现出一个急旋的水洞。

不一刻,那金丝鬼鲤的身形便露了出来。

第五十一章 初入江湖

机不可失,不待苏迈吩咐,只听得离小小轻唤一声,相思缠应声而动,一团白光朝那鬼鲤当头罩去。

“看你还往哪跑?”

待到离小小收回相思缠时,苏迈忙凑了过来,不理会叶小小开心的叫声,却是朝她手中的法宝望去。

只见那相思缠的细网中,躺着一只全身呈深青色,鳞片上却密布着一丝丝金色细纹的怪鱼。

此刻正瞪着一对大鱼眼,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众人。

“这便是你贪吃的下场!”

小丫头霜苓取出那鬼鲤,顺手甩了甩,本来还欲挣扎的鱼儿瞬间便如沉醒般一动不动了。

“奇怪了,这鱼明明没有颜色的,为何一出水便成这个模样啊?”

苏迈望着那金丝鬼鲤,一脸不解地问道。

“不懂了吧?”

犹在兴奋之中的离小小收起相思缠,接口道:“这便是它叫鬼鲤的缘故。

此物甚有灵性,久食灵草逐渐有了几分灵智,全身颜色可随周遭环境变化,金丝越多,灵性越强,隐在水中甚难察觉,你看这鬼鲤全身布满金纹,只怕在这水泽中有上百年了。”

“不错,这东西已开灵智,先前初入这池中,可能感觉危险才又折返,可惜终究只是个畜生,贪之一字,害鱼不浅啊!”

顾旷一本正经的说话,却引得那小霜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鱼给你,你杀了吧,取完精血,剩下的给我们做药材”,忍住笑完,霜苓将那鬼鲤顺手递给顾旷。

“不需要杀,我取点精血做个引子便可。”

说完便取了一只雪白的瓷瓶,左手朝那鬼鲤肚皮一点,一点白光闪过,便见一道红线自那鱼肚下射出,笔直流向瓷瓶。

不一会,便见顾旷将那瓷瓶珍而重之地封好,收了起来。

苏迈有些好奇了凑了过来,见那乳白色鱼肚下什么痕迹也没有,不由得有些惊奇,这精血是如何取出的?

顾旷见状也未加解释,将鱼递还给了霜苓后,转过身来,正对着苏迈,拱手一揖到底,口中道:“苏兄今日相助之情,顾某感谢不尽,若有何差遣,定当竭尽所能。”

苏迈未料其有此举动,连忙跳开,顺手将其扶起,道:“顾兄客气了,我不过碰巧路过,出了点小力而且,再说能抓到这鬼鲤,主要是你和离二小姐的功劳。”

嘴上谦虚,不过苏迈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本来他对这水凝之术也没把握,以他的能力,操控个水箭已是勉为其难,要操控池水并形成空洞,更是心里没底。

不过从适才的效果来看,总算差强人意,看来在那天阴鬼火中锤炼一番,倒也不全是坏事。

“说起这个,我正要问你呢,你刚才那一手隔空控水的手法甚是奇妙,是何术法啊?”

一旁的离小小见二人之状,一阵轻笑后,却突然问起苏迈的功法来。

“雕虫小技,难入法眼,不值得一提的。”苏迈不想令人知道他无法修炼之事,何况五行劫数没落多年,说出来也不一定有人知晓。

不过他这边正自想着,一旁的顾旷却不明白他的心思,接口就说道:“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苏兄所施应是五行劫术吧?”

“五行劫术?”离小小讶道:“这世间竟然还有人修炼这种术法!”

“旁门左道而已,离小姐见笑了。”苏迈一窘,在修炼金丹大道的正派修士中,五行劫术确难登大雅之堂。

“五行之术借天地之力,有倒转阴阳之能,岂是旁门左道,千年前也曾兴盛一时,不过此术易学难精,古来得大成者屈指可数,苏兄立志于此,道心坚韧,令人钦佩!”顾旷见苏迈似有隐衷,忙出口圆场。

苏迈闻言,心下甚是感激,倒也不再隐瞒,便出口说道:“顾兄抬举了,我因先天体质殊异,无法修行,年少时得一修士指点,学了点五行劫术的皮毛防身而已,至于什么天地之力,倒转阴阳之类的,想都不敢想。”

苏迈不敢多做解释,生怕言多有失,好在这五行劫术并非某一门派之独有之法,故而顾离二人也未加细究。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修行路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谁也不敢说自己的功法就比别人强,毕竟仙道艰难,明天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短暂的合作随着金丝鬼鲤的捕获而结束,离小小和霜苓因有事在身,在稍做整理后便告辞而去。

顾旷得偿所愿,心情极好,在得知苏迈并无具体去向后,极力邀其同行,前往神州最大的修仙之都乾元城。

“牧云州乾元城?”苏迈讶道:“那儿离此地怕有万里之遥,顾兄因何而往?”

“我此次出山,本是为这金丝鬼鲤而来,原想将这之击杀后尽快送回苍雩雪山,以保其药效。

不过今日得苏兄之助,能生取精血,再以灵瓶封印,可保其生气充盈,便无需赶回,故而打算去乾元城天琅坊碰碰运气。

“天琅坊是何所在?”苏迈又问道。

“乾元城乃这神州界最具盛名的修仙之城,城中珍宝聚集,而最出名的便数这天琅坊,传闻只要价钱合适,没有他们弄不到的灵材宝物。”

“顾兄不远万里,收集这灵材何用?”苏迈不解地道。

顾旷闻言,神色一黯,继而说道:“实不相瞒,我收集灵材乃是为一药方。”

“药方?”

苏迈疑道,“既然做药材,为何不直接到药店去买,何故如此辛劳?”

“若是寻常药方倒也无妨,不过这药方却有逆天改命之效,非普通药材可比,况且那珍贵灵材多不可得,就算有售亦是价值不菲,更何况少数灵兽精血之类药引须以活物为上,药铺可没有。”顾旷说道。

“逆天改命?”苏迈一脸惊讶。

若说修士为提升修为收集灵材偏方,倒是寻常之事,不过要说到逆天改命,却有登天之难。

命由天定,天意难违,强施逆天之举,一旦失败,轻则性命难保,重则神形惧灭,故非万不得已,无人会行此举。

铁剑门三年,苏迈虽修为进效甚微,不过枯心道人平素却和他说过不少修真界的奇闻异士以及天材地宝、丹方灵材之类的事情,此刻顾旷一言,不由得他不惊奇。

“没错,我收集这药方所需之物已近十年,这些年来我寻遍神州大地,见识过冰川雪原,旷野荒漠,甚至还到过那沧海深处的黎毋之山,总算天可怜见,收获这鬼鲤之后,就差最后一道灵材,便可大功告成了。”

顾旷轻叹一口气,眼神满是释然,对这收集过程的艰辛却是轻描淡写。

苏迈闻言,对这眼前之人多了几分钦佩,不由说道:“顾兄之举,小弟佩服,只是不知这药方……”

涉及个人私隐,苏迈不便直接寻问,但这有逆天之效的药方确令他好奇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明白苏迈之意,顾旷哈哈一笑,显得心绪甚好,继而道:“我收集这药方,乃为了舍妹。”

没等苏迈说话,便又道:“舍妹身负先天绝脉,全身经络封塞,气血不畅,体质极其虚弱,按族中长老所判,若无意外,命不过二十。”

“二十?那如今”苏迈急问道。

“舍妹年方二八,尚有时日,十年前我受人指点,在乾元城万灵谷寻得不死医仙张无常,用一枝千年的九叶灵葵换得一药方,可逆转经络,重塑筋骨,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难怪你说逆天改命,这筋骨重塑无异于再生啊!”苏迈感叹道,随后接着问道:“那这最后一道灵材可是最为珍贵?”

“非也,这最后之物名为满月之花,乃是一种毒药。”

“毒药?这么好听的名字却是一种毒药啊?”苏迈讶然道。

“不错,而且是奇毒之物,寻常人只是沾上便可致命,一般修士也不敢轻易碰触,不过作为药材,却有生肌去腐之效。此物生于万毒之渊,只在月圆之夜开放,花期仅一刻钟,故而须提前守候以待花开。

不过万毒之渊毒物横行,这满月之花虽不算稀有,想去采集却甚是麻烦,寻常修士进入,不死也得脱层皮,且一不留心遭毒虫毒草缠住,错过花期就是白忙一场。”

“这么说来,若非必要,怕是极少有人会进入那万毒之渊。”苏迈闻言,接口说道。

“正因如此,我才想先去乾元城天琅坊看看,实在不行,就去那万毒之渊走上一趟。”

对顾旷而言,若天琅坊有售自然最好,如若不行,这最后一道灵材,就算九死一生,也得去跑上一趟。

逆天之药,岂得寻常可得,这十年来,踏遍神州大地,哪一回不是惊险万分,如今只差这满月之花,无论如何,也得设法取得才是。

“顾兄兄妹之情,真令人羡慕,那天琅坊既号称没有买不到的灵材,想必寻这满月之花应是不难。”

苏迈心想,这满月之花只是采集颇难罢,天琅坊号称修真界第一商行,这点东西理应不难。

二人闲聊片刻,顾旷便催着苏迈上路,苏迈原本无路可走,流落到这流花渡亦是偶然,如今只想尽快离开铁剑门的势力范围,后事如何,再行计议。

更重要的是,他眼下身无分文,衣不蔽体,跟着这顾旷去乾元城已是最好的选择。

稍做思虑,便有了答案,只见苏迈直了直身子,哈哈一笑道:“小弟原本行止无定,今日识得顾兄,亦是缘分,就随你去那乾元城见识一番也好。”

“好!”顾旷见苏迈一口答应,甚为欣慰。

他天性疏冷,这十年来四处奔走,甚少与人相交,今日得苏迈之助,捕获金丝鬼鲤,尚未报答,此去乾元城路途遥远,一路上多为照拂,也算还其相助之德。

就这样,二人决计前往乾元城。

前路漫漫,山高路险,自非坦途,对于顾旷而言,十年苦劳,眼看就要得偿所愿,自是兴致高昂,心情仿若游子归家,紧张而急切

而对苏迈而言,这一趟远行,便又踏入了茫茫流浪路,前方祸福难料。

铁剑门三年苦修,最终换得叛逃而出,天随子自不需言,枯心道人也是未知生死。

过往种种,恍如幻梦,到头来依旧是孑然一身,这凄风苦雨的人生,注定是一场孤独的旅行。

钻出低矮而潮湿的树林,回到古渡口时,已是日薄西山。

苏迈朝那黑木山铁剑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山影重重,层峦叠障,黑木山脉横于远处,深沉而凝重。

此去经年,不知再见何日。苏迈叹了口气,转过身随着顾旷,踏上了渡船,在苍茫暮色中,沿着青江顺流而去。

远处的天边暮云四合,渡船迎着落日,渐行渐远,身后留下一道悠长的水痕。

(第一卷完)

第五十二章 夜宿夷陵

乌月城北约百里许,有镇名夷陵,与其一山相隔,

因在进城必经之道,且镇南天阙山脉多妖兽出没,夜间行走多有不便,故行旅商贾多在此留宿,以待天明结伴而行,镇中有修真门派设护商队伍,以方便商旅进城。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日头西斜,阳光洒在镇中街道上,显得安静而悠然。

街上行人不多,偶有摊贩叫卖之声,街道尽头,一座三层酒楼伫立中央,翘角飞檐,雕梁画栋,甚是气派。

楼前设有一对石麒麟,高约三尺,虽是坐立之势,却是威武雄奇,令人望而生畏,守于门前,更显得这酒楼气势不凡。

酒楼入门高约丈许,上有横匾,书有醉乡楼三字,字体遒劲粗旷,不似文人手笔。

此刻正是用餐之时,一楼食客众多,为普通旅客用餐之所,二楼雅室,有乐师操琴,女倌唱曲,较之楼下颇为清雅,却多以修士为主,而三楼乃私秘之处,非主人相邀,不得入内。

在二楼面街临窗处,有一小桌,二人对坐,上首侧乃一青年公子,白衣长袍,生得清秀俊雅,神情却颇为冷峻,其对坐之人看去颇为年少,一袭水蓝衣衫,面容疏朗,笑意溶溶,正和那白衣公子谈笑风生。

“顾兄,你说这天阙山有妖兽横行,此处离乌月城不远,为何没有修真门派出面将其铲除,以方便众人进城呢?”那蓝衣少年问道。

“我亦不甚明白,按说这天阙山虽有奇险,不易深入,但乌月城中修士甚多,且这方圆百里之内不乏修真大派,要剿灭这些妖兽,当是轻而易举之事。”白衣公子应道。

显然,这二人正是自青江渡船而来的苏迈和顾旷。

自青江顺流而去,行了约十日之后到落云州,尔后一路翻山越岭,转辗数月,到达这乌月城界。

本来以顾旷之能,御剑而行,可省不少路途,但苏迈修为甚浅,除了体质稍好外,与常人无异,故而不得不一路风尘,放慢了行程。

这一日,二人本拟快马加鞭,赶至乌月城安顿,不料一路上皆在传闻天阙山妖兽出没,告诫行旅商人不可落单而行,若非必要,尽量在夷陵镇歇息,以免遭遇不侧。

再三思虑之下,顾旷便决定在此地留宿,反正乾元城留此尚远,前路漫长,不急于一时。

二人谈话之时,二楼食客却也渐多了起来,不一刻,便已满座。

看来这天阙山妖兽之威甚大,多数商旅皆选择在此休整,这醉乡楼是镇中最好的所在,食客盈门倒也是情理之中。

“什么妖兽横行,都是狗屁!”,一个粗豪的嗓音自左侧传来,苏迈略一回头,却见隔坐有一中年男子,阔脸浓眉,正对上首一女子说道:“师妹,依我看,不如吃完饭我们就直接上山,将那满山妖兽杀个干净。”

那女子一袭浅红衣裳,凤目瑶鼻,相貌甚是端庄秀丽。闻言,双目一瞪,嗔道:“就你能耐,不得多事!”

“妖兽不可怕,人心更可怕啊”,顺着这中年男子的话头,又听得有人接上了话,“这往年虽说天阙山上也多妖兽,但多在秃鹫峰附近一带,离这通天栈道尚有数十里,轻易不会靠近,近段时间以来,却是频繁发现妖兽踪迹,只怕事情没这般简单啊。”

苏迈寻声望去,只见在雅室里侧,靠近那乐师之处,有一瘦长老者,须发花白,面容清癯,手中握着个酒杯,正自言自语地说道。

“道友,此话怎讲?”适才那中年男子闻言,突然来了兴致,接口问道。

“你没见这数月以来,夷陵镇的护商队伍突然多了很多吗?”老者回道。

“在下自秋桑城而来,对这天阙山妖兽之事不甚了解,还请道友指教!”中年男子站起身,朝那老者拱了拱手。

“邱疯子,管好你那臭嘴,当心哪天舌头不见咯!”一个沙哑的男子声音传来,众人正在好奇中,突然被这人一打乱,不由得皆有不岔。

正四处搜寻中,只听得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高八尺,满面红光的壮汉兀自走了上来,身后跟着个五短身材,手中拿着个紫金烟斗的老汉。

这二人身量差距甚大,此时一道行来,看去颇有些不谐。

“浮屠宗的廖氏兄弟,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听你这口气,这妖兽莫不是你们驱来的吧?”,见这二人上来,被称为邱疯子的老者出言相讥道。

“放屁,我们怎么可能驱妖兽!”那壮汉闻言,怒道。

“这些年你们浮屠宗做的坏事也不少了,这驱赶妖兽的行为也不是做不出来,再说了你们也有护商队,妖兽多了,你们的收入自然也高。”一旁又有人接了话,看来这浮屠宗的廖氏兄弟,在这夷陵镇的名声并不是太好。

“呵呵,诸位皆是修道中人,这家长里短嚼舌根子的话还是尽量少说,免得丢了身份,再说这护商队可是各个宗门都有,好处可不只是浮屠宗的。”那提烟斗的老汉环视四周,半带威胁地说着,脚下却是向着那邱疯子走去。

待至桌前,也不管人是否乐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身侧壮汉见状,也随着一屁股坐了下去,邱疯子显然跟这二人颇为熟悉,翻了个白眼,亦未曾理会。

这廖氏兄弟乃是本地宗门浮屠宗的门下弟子,老者名廖江,那壮汉乃为其弟,名廖河。

二人看似差距甚大,实则年纪相距不远,只因修行功法各异罢了。这二人在这乌月城边界也算小有名气,出则同行,寝则同床,就连对敌也是二位一体,被其缠上,颇有麻烦,且其背后有浮屠宗做靠山,一般修士不会去招惹。

而随着二人的到来,原来开始热闹的雅室又归于沉寂,看来这浮屠宗在乌月城地界颇有名气,寻常修士也不想惹这麻烦,而先前欲猎奇的中年汉子,此刻在他那师妹的制止下,也闷声不出,独自喝着酒。

一时,酒楼氛围颇有些尴尬,苏顾二人不过偶然路过,对这妖兽之事自然无心关注,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按说这修真之人,平素辟谷为主,对凡间饮食摄入极少,这醉乡楼雅室与其说吃酒,更多是个消息交流之地,毕竟修行清苦,特别是对于无门派的修士而言,多知道些消息,就多了点门道。

有时候,提前一步获知消息,有可能就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适才那邱疯子一席话,在坐各位都知话外有音,正想探点消息,却不想被这廖氏兄弟横插一杆,压了下去,寻常小修敢怒不敢言,有身份的人懒得计较,故而偌大的厅室,却一时压抑得有些怪异。

不过,修真之士,何止万千,总有好出风头之士,就在众人都默然之时,又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嗓音尖细,略带童稚之声。

只听得那声音道:“浮屠宗算个鸟啊,也敢在这吹大气!”

众人一惊,皆寻声望去,只见那靠近楼梯口的位置,不知何时坐了个半大童子,月中握着个月牙状的法器,此刻正满脸嘲讽地望着那廖氏兄弟中的老者。

奇怪的是,此人身形看着像个童子,面相却是中年,而且一头红发,在这众人之中显得甚是奇特。

“我道是谁,原来是长生殿的血鹫——童子啊,”廖氏老者哈哈一笑,随手将烟杆抬起,就入口中,喷出了一团白雾,其状甚是悠然,仿佛对这血鹫童子不甚在意。

“放肆,老东西,要不是上头有令,今儿就让你祭祭大爷的血月天钩!”血鹫怒骂道,他本与常人无异,曾因修炼不慎,身形萎缩,成了如今的模样,平素最恨人称其童子,这老者显示知道这一点,故出口就伤其痛处。

“血月天钩不过尔尔,老夫还怕你不成,你们长生殿没了金刚盟的庇护,夹着尾巴上百年,怎的,如今又不安份了?”老者回道。

“老鬼,光嘴上功夫没用,吃杯酒先!”血鹫沉迷修炼,本不善言辞,听这老者一言,也懒得回话,随手一挥,便将桌上酒杯扫了过去。

只见那酒杯像长了眼睛般,绕过众人,径直朝那廖江飞了过去,杯面平静,滴水不动,廖江见状,也如法炮制,又将那杯子拂了回去,就这样你来我往,酒杯在半空飞来飞去,却未见二人真的动起手来。

“要打就打,别在这玩小把戏,扰了大爷吃酒”那阔脸浓眉的中年男子,此刻终是忍耐不住,见这二人拂来拂去,不胜其烦,就在这酒杯飞过之时,张口一吸,便将那酒水尽数吸了过来,一口喝下,酒杯仍顺着原路,向那血鹫飞了回去。

“这位道友,此举何意?”廖江见状,却不动怒,面带笑容地问道。

“哪来的畜生,敢动你大爷的酒,有种再喝一口”血鹫却没有廖江的涵养功夫,见那男子竟敢将酒杯拨回,只觉面上无光,不由勃然大怒,一肚子邪火正无处发泄,这不知来路的无知小辈,倒是送上门来找死了。

第五十二章 夜探天阙山

话音未落,只见那血鹫将那酒杯一甩,右手骈指朝虚空一点,片刻只见一团血雾腾起,注入那酒杯之内。

酒杯得血雾之力,瞬间暴涨,转眼间便有水桶粗细,通体呈暗红之色,其内雾气蒸腾,隐有鬼影重重。

一时间雅室内只觉阵阵阴寒之气袭来,不过在座之人多为修士,倒也见怪不怪,不少人更是侧过身来,坐看好戏。

见众人神情,血鹫面有得色,一声断喝,便将酒杯朝那中年男子送了过去。

男子见状,晒笑一声,正欲发作,却见那上首女子朝他挤了挤眼,示意他别动,随后纤手在桌上一点,就见那中年男子眼前酒杯凌空而起,悬在空中,好整以暇地等待那袭来的巨杯。

说也奇怪,先前还血雾蒸腾,气势汹汹的巨杯,撞上了这普通的酒盏,竟然奈何不得,只见那小酒杯岿然不动,血色巨杯竟被撞得滴溜溜乱转,一时众皆哗然。

血鹫见状,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本是炫耀术法,却被人轻描淡写的挡了下来,而且这人还不是正主。

正欲发作时,却听得那女子轻喝一声“破”,只见那血色巨杯应声而动,倏地旋转起来。

一阵红雾弥散,未几便听到“叮”的一声,那巨杯片片裂开,四散而去,留下一地的碎片,而那血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一片愕然,血鹫更是暗自心惊,这女子名不见经传,随意一出手就破了自己的秘法,修为怕不简单。

正要问询,却听得那廖江叫了声好,说道:“道友好手段啊,出手就破了这长生殿的血影幻魔手!”

这时血鹫也回过神来,站起身,朝那女子拱了拱手,道:“未知道友师出何处,如何称呼?到了这夷陵镇,也好让长生殿尽尽地主之谊。”

女子尚未回话,却见那中年男子站了起来,说道:“我二人乃自秋桑城而来,这位是我师妹红霓,在下陈愚,”说完,便向四周拱一拱手,算是相认。

“陈愚道友,二位去往何处?”血鹫试探地问道。

“呵呵,修道之人,本无定所,偶然路过而已,至于师门,我等不过无名散修,不值一提”陈愚微微一笑,随后坐了下来。

血鹫见陈愚无意多谈,轻咳了一声,朝那廖江望一了眼,也坐了下来。

一场争斗,来得快也去得快,那长生殿血鹫形貌怪异,却非鲁莽之人。

在被这叫红霓的女子出手示威后,面上也未再纠缠,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二人的意图。

雅室重新安静了下来,经过适才一番纠缠,自然无人再有心闲谈。

不到一刻,便陆续有人离开,在血鹫和廖氏兄弟离桌而去后,就仅剩寥寥数人了。

苏迈见此情形,便朝顾旷望了望,示意起坐离去。

二人方欲起身,却听得那陈愚叫道:“二位小兄弟,独酌无趣,可愿共饮一杯?”

苏迈闻言,转头望去,见那陈愚正一脸诚挚地举着酒杯看了过来,身侧的红霓笑意盈盈,看着颇为亲切。

“道友,是叫我们吗?”苏迈疑道。

“是啊,这雅室里也就几个人了,不叫你们叫谁?”陈愚笑着道。

苏迈望了顾旷一眼,见他不置可否,心道这二人不似邪道中人,认识一下也不未尝不可,遂拱手道:“道友盛情,却之不恭啊!”

说完便拉着顾旷,在陈愚身侧坐了下来,随后介绍道:“在下苏迈,来自宁州城,这位是顾旷,来自苍雩雪山。”顾旷生性清冷,点点头示意却未曾开口。

苏迈随天随子多年,游戏风尘,随遇而安,养成疏朗豁达,不拘小节的性情。

见这陈愚甚是耿直,言语诚恳,不似一般修道中人高深莫测,故做深沉,故而三杯下肚,便称兄道弟起来,顾旷端坐一旁,只觉好笑。

修真之人,多律已甚严,极少放浪形骸,以免多生事端,顾旷自幼修行,对饮食一道涉足甚少,数月不食也是常有之事。

这段时间和苏迈同行,多沾了些人间烟火,不过也是点到即止,对于眼前二人的行为,自是不敢苟同。

苏迈修行未深,始入其门,行为举止和普通凡人无异,跟随天随子十年,虽说清苦,倒也尝遍神州美食,对饮食之好已深入本心。

在铁剑门三年,过着半隐居半修行的生活,吃食自是极为清淡,今日难得这陈愚贪酒好食,毫无半点修士作派,正对苏迈胃口,二人推杯置盏,一时引为知己。

酒酣不知时日过,二人一顿畅饮,酒过三巡却不知已是月上梢头,在红霓的催促下方放下酒杯,顾旷耐不住苏迈和陈愚的一番怂恿,也自多饮了几口。

苏迈在顾旷搀扶下回到房中,因顾旷不喜与人同房,故二人自上道以来,皆是分房而寝。

苏迈顾不得梳洗,倒头就睡,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只觉耳边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声音叫道:“苏兄弟,苏兄弟!”

苏迈一惊,立时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却见四壁空空,并无人进入,正自纳闷间,又听得一声轻微的敲门声,“苏兄弟,是我的啊,老陈!”

“陈大哥?”

苏迈忙将门打开,复问道:“半夜三更的你不歇息,找我何事?”

“修道中人,呼吸吐纳皆可休息,顶多打个坐而已!”陈愚闪进门,打量着苏迈,又道:“怎么,这点酒就把你喝晕了啊,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苏迈挠挠头,苦笑道:“严格来讲,我还不算个修道中人。”

“唉,不管了”陈愚甩甩手,接着道:“我来找你是有个好玩的事,问你可有兴趣?”

“何事啊?”

苏迈一听,也来了兴致,这夜半三更的,有好玩的事,定非寻常之事这般简单,这陈愚是正道中人,自然也不会是那等偷鸡摸狗之事。

“我想去那天阙山探上一探,你可愿同行?”陈愚问道。

“去天阙山?”苏迈一惊,随后道:“为何不等天明再去,这天阙山妖兽众多,这黑灯瞎火的,我们贸然闯入,可是凶险异常啊!”

“白天去不成,天明之后有我师妹管着,根本脱不了身,我先前邀你们喝酒除了酒虫发作外,其实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迷惑我师妹,让她以为我饮酒过量,自会疏于防范!”陈愚得意地道。

“疏于防范?”苏迈有些好笑地道,“陈大哥你经常做坏事啊?”

“咳……”,陈遇轻咳一声,有些无奈地道:“师妹是我师父的独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个管家婆似的,这次下山,师父特地嘱咐她看着我,这下好了,一刻也不得清闲。”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啊”苏迈揶揄道:“那你们……”

正要问下去,便被陈愚打住,只听得他急着道:“不说这个了,就问你敢不敢去?”

苏迈被这么一激,头脑一热,加之酒劲上头,冲口而出道:“有何不敢,不就几只妖兽吗?”

“好!”

陈愚一拍苏迈肩头,叫道:“算我没看错你,放心吧,到时候真遇上妖兽,站远点就行,我来打发。”

“行,那我就跟着陈大哥。”

听他这么一说,苏迈想退缩也来不及了,不由吸了一口气,转身略做收拾,便随着陈愚步了出去。

天阙山位于夷陵镇以北约三十里,陈愚带着苏迈掠出醉乡楼后,为免被人发现,未使用飞行法器,甩开步子便朝那黑沉沉的天阙山行去。

起初苏迈尚能勉强跟随,不一会,便不见了人影,虽说已尽全力追赶,奈何修为差距太大,力有不及却只能望而兴叹。

陈愚掠行一阵,回头一看,苏迈早不见踪影,便折返了回来。

不一会,便见一个黑影快速地靠近,陈愚飞身而过,提起苏迈便走,三步并两步,如一道青光一闪而过,片刻间便去得远了。

苏迈只觉身侧如风卷过,先前借着月色,尚可勉强看清前方道路,如今被陈愚挟着,其快如电,两边景物渐次模糊,眼睛微感不适。

定了定神,闭着眼睛适应了会,心里想着适才陈愚放慢脚步在前方带路,自己尚且难望项背,若是放开来跑,只怕一眨眼功夫便被丢下,这修为的差距果真是天地之别啊,想着想着,不觉又有些伤感。

陈愚当然无心去理会苏迈此刻的想法,在他全力施为下,二人如脚下生风般,疾驰而去。

等到苏迈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时,只觉眼前黑沉沉一片,一座大山如巨兽般横亘在前,数座山峰连绵起伏,在月光掩映下显得神秘而阴沉。

“到了!”

陈愚放开苏迈,指着前方一片山脉道,“前方便是摩崖岭,那通天栈道就在那崖壁之下。”

“陈大哥好像对这很熟悉啊?”苏迈问道。

“多年前来过一回,那时还没听到什么妖兽作乱之说。”陈愚回道。

“那这些妖兽是后面才来的吗,又从何而来?”苏迈奇道。

“也不是,这天阙山脉横亘东西,绵延万里,奇峰峻岭不计其数,自古以来便是凶险万分之地。

在那大山深处,妖兽横行,普通修士都难以接近,不过也正因如此,吸引了不少修士深入探险,寻那灵材法宝,至于有没命回,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陈愚望着眼前黑沉沉的一片,颇有感慨地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么多年,这些妖兽都安分地呆在深山之中,如今却跑到这摩崖岭来?”苏迈仍是不解。

第五十四章 深谷巨妖

“这便是我们此次来的原因。”陈愚接口道:“千百年来,这些妖兽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却主动向人类聚居地靠拢,只怕背后没这么简单!”

沉默片刻,忽然又道:“苏兄弟,你可记得先前在醉乡楼之时那邱疯子所言?”

苏迈闻言,思考片刻,接口道:“未曾留意,似乎听他说过什么妖兽不可怕,人心更可怕之类的话,不过尚未说完,便被那廖氏兄弟打断了!”

“问题就在这!”陈愚复道:“这邱疯子是本地人氏,对这妖兽之事显然比我等更为敏感,听他之言,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莫非和那浮屠宗和长生殿有关?”听陈愚一说,联想到先前种种,苏迈便出口问道。

“浮屠宗在这乌月城正道之中也算小有名气,按理应不会自毁清誉和长生殿这种旁门左道勾结,不过从今日那廖氏兄弟和血鹫的情形看,他们应是常有摩擦,但彼此之间似有默契,轻易也不会发生争斗。若此事和他们有关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益。”

陈愚沉思了会,复又说道:“莫非和那护商队有关?”

“你是说他们故意驱赶妖兽到这摩崖岭附近,就是为了让护商队获利?”

“有此可能,不过问题在于,千百年来,这些妖兽都生活在天阙山深处,没理由突然在离人类如此之近的地方出没,毕竟小股妖兽对人类修士而言,击杀易如反掌。”

“若浮屠宗想要通过护商队获利的话,应该只是驱赶,不会派人击杀。”苏迈接口说了句,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这些宗门是有利可图,但不能阻止路过的修士出手除害啊?”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原因,况且多少年来,妖兽都未曾出现在这摩崖岭附近,为何如今却频繁现身,若是浮屠宗或长生殿在背后动作,那为何之前不动,要等到现在,何况以这两个宗门的势力,怕是担不起如此大事!”

陈愚也是一脸迷惑,不过转瞬间却又见他甩了甩头,大声道:“管他个球,是人是兽,我们进山一探便知!”说着,也不管苏迈如何回应,抬脚就走。

苏迈见状,也随即跟了上去,二人深夜来此,本就为一探究竟,如今到了这山脚下,自然得深入一番才行。

顺着蜿蜒的山路,二人在摩崖岭脚下一直前行,约一刻钟,便看到前方一座孤峰突起,壁立千仞,甚是雄奇,崖壁下依稀有鱼肠小道顺崖而上,不知通往何方,而再往外便是万丈悬崖,苏迈远远看着,只觉心惊胆战。

“那便是通天栈道了!”

陈愚停下脚步,向着前方说道:“越过这通天栈道,再往前不远便是乌月城。”

见苏迈欲迈步前行,忙叫道:“这边走!”说完便朝那通天栈道另一侧的小道行去。

苏迈望了望前方,见陈愚要去的方向似乎是往西侧一个峡长的山谷,再往里便是一片黝黑。

二人一前一后,朝那未知的黑暗中行去,苏迈看了看方位,估摸着陈愚应该是去往天阙山深处,想着那恐怖强横的妖兽,不觉后背发冷,便加紧了脚步跟了上去,和陈愚并肩而行。

如此行了约半个时辰,苏迈初时只觉头顶渐趋阴暗,复行数百步,已然林深似海,脚下早已无路可寻,只能小心亦亦地穿行在灌木丛中。

前方偶有一线天光星星点点的从树缝中洒下,照在一丛丛低矮的植物叶子上,反射出淡淡的幽光,更显得周边阴森孤寂。

苏迈亦步亦趋地跟着陈愚,耳边时不是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还夹杂着几处不知何物的吼叫之声,心里没来由地觉得压抑和紧张。

不过说来奇怪的是,二人一路行来,虽见到不少走兽飞禽,但都为普通动物,至于那传闻中的妖兽,却是半个影子也未见到。

许是为自己壮胆,苏迈清了清嗓子,向身侧的陈愚问道:“陈大哥,你说奇怪了啊,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为何一只妖兽的踪影也未见到啊?”

“怎么,你很想见妖兽啊?”陈愚见他紧张的样子,不由得嘿嘿一笑,说话间正好有一点亮光照到他脸上,形成一个圆形的光斑,映着他的笑容,看上去有几分怪异。

“那倒不是,我们自那摩崖岭一路行来,怕有一个时辰了吧,不是都说摩崖岭有妖兽出没吗?”苏迈边走边说道。

“妖兽之于普通兽类,多有几分灵智,且凶悍异常,多数情况下,都是隐藏行迹,不会轻易现身,除非确定了目标,说不定我们四周现在就围满了妖兽,等着我们上钩呢!”陈愚面容轻松,略带调笑了说道。

“不可能吧!”苏迈一听,顿时缩了缩脖子,虽然此行就是为妖兽而来,但要真遇到,苏迈还是有几分惧怕,这陈愚的真正实力尚未可知,若真被妖兽围攻,陈愚自顾不暇时,自己很可能瞬间就成了点心。

正自心惊胆战之时,突然见到前方的陈愚顿了顿,随后却是转过身,朝苏迈摆了摆手,示意他禁言。

苏迈尚未来得及有所表示,却见陈愚大手一伸,将他拉了起来,将身一纵,便跃上了一棵巨树的树梢,随后三二步便到了树冠之上。

苏迈久在黑暗之中,突然窜到树顶,顿觉天光大亮,压抑感随之而……

正要直起身来好好打量一番,却见陈愚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抵下身子,拉着他在树冠之上跳跃穿梭,一路疾行,却是如履平地,苏迈不明就里,只能眼巴巴地跟着。

如此约一刻光景,陈愚方停下脚步,借着树枝遮掩,将二人身形藏了起来,也不说话,却是指了指前方,示意苏迈看前走。

适才一路低着头,苏迈只觉冷风吹面,眼不能视,甫一停下身,见陈愚动作,便伸过头,迫不及待了向前方扫去,这一眼,却将苏迈吓了一大跳。

只见前方是一片阔大的山谷,右侧隐隐有道山梁,如横卧的巨龙般俯视着山谷,而谷中天地之间充斥着无数幽蓝色的光点,象一个个跳跃的精灵,幽芒闪烁,无边无尽,煞是好看。

这些亮光初看夏夜的萤火虫,漫天飞舞,杂乱无序,细看之下,却有迹可寻,只见那无数蓝影,此刻似乎正朝着谷中央方向聚集而去。

“陈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啊?”苏迈见此奇景,不由讶道。

“蓝雾蝶!”陈愚漫声应着,随后又轻声道:“此物长于至阴之地,此前偶尔我也见到,不过数量如此之多,却是前所未有。”

“这蓝雾蝶可有何厉害之处?”苏迈追问道。

“若只是几只,倒无甚可怕,这蓝雾蝶本身并无特别之处,平素亦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只是受到伤害时,会喷发出一种蓝色的烟雾,触体而没,会伤人灵智,使其迷乱,严重者会陷入昏迷,成半死人。”

“这山谷中有成千上万只,若一齐攻击,只怕要逃脱也非易事”苏迈望着前方蓝光闪烁的夜空,心想着这美景虽好,若身陷其中,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这些蓝雾蝶似乎被什么控制着?”陈愚观望了片刻,突然说道。

“啊,莫非还有人在后面操控?”苏迈一听,急问道,眼晴却下意识了朝周边扫了扫。

陈愚见状,轻笑道:“若真有人操控,凭你的修为,也不可能找得出来。”

“那倒也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啊?”苏迈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们现在居高临下,又有树叶遮蔽,很是隐蔽,暂且别动,看看情况再说。”陈愚接道。

说话间,前方山谷又起了变化,只听得一声怪啸,那星光般的蓝雾蝶突然似被驱赶一般,急速旋转起来,似一片流光向那谷中心涌去,不一刻便形成一个长条形光团,在那山谷中蜿蜒不定。

“嘶!”

一个尖锐刺耳的怪声忽地传来,树上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长条形光带开始扭曲,伸直。

不一刻,只见那幽光笼罩的谷中央一块凸起的地方开始缓缓抬升,转瞬间便已近十数丈之高,随着那顶端直起,两道蓝色光芒闪动,一个长长的信子伸了出……

苏迈见状,惊得差点叫了出来,那山谷之中,竟然卧着一条巨蛇,看起来应是洪荒异种,身体半伸就有逾十丈之高,那蛇头枕在地上,竟似座小山一般。

此刻,那巨蛇身上附满了蓝雾蝶,就像一个闪着蓝光的巨柱,傲立山谷之中,蛇头低垂,俯视大地,威势烜赫,而那成千上万的蓝雾蝶于它而言,无异蝼蚁一般,浑不在意。

“朱驭,别白费心机了,滚出来吧!”

一个略带嘶哑又有几分尖细的声音自虚空中响起,苏迈远远听着,只觉双耳阵痛,难受异常。

第五十五章 蛇猴之斗

“这巨蛇竟会说话?”

苏迈一阵震惊,虽说入山之前,已有心理准备,这天阙山中妖兽横行,什么情况都可能到,但第一眼见到一条会说话的巨蛇,委实将他吓得不轻,正要询问一旁的陈愚,却见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似乎对此事习以为常。

“修真之人,什么状况没见过,一只会说话的妖兽有甚稀奇!”苏迈心道,转而又朝那谷中央望去。

“玄螭,时移世异,这天阙山不再是我们的天下了,认命吧!”又一个声音响起,比之那巨蛇玄螭的撕哑,却是粗旷得多。“枉你修行数百年,骨头倒是越发软了。”玄螭不屑地回道。

“嘿嘿,说什么都不比命重要,”朱驭回道,“你我如今修行有成,不到百年即可化为人形,到时候神州之大,哪里去不得,又何必窝在这天阙山中!”

“少做梦了,我玄螭在此数百年,也未觉有何不妥,若非你三番四次前来骚扰,我又何必现出真身,要我加入,断不可能,有本事便来打败我吧!”

玄螭说完,巨头昂起,朝着前方山林“嘶”地一声,巨口猛张,两口尖牙似根根倒刺,在月色下闪着寒光,似欲随时择人而噬,看得远处的苏迈不寒而栗。

“甚好,那便痛快点!”只听得那朱驭话音未了,便是一声长啸声,山林震动,宿鸟惊飞,苏迈只觉脚下的树枝都被震得轻轻晃动,心道这是何种妖兽,有如此威势。

正疑问间,只那那右侧山林中一阵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自林中窜出,紧接着,一片白光晃动,便见玄螭身前,多了只通体雪白的猴子,身形较玄螭略小,却也是身壮如山,威势滔滔。

“朱驭,几百年了,难得见你真身,你我比邻而居,原本各自修行,也算是相熟一场,如今既然道不同,多说无益,今日你既来此,当是有所准备,若我身死,还请善待我那些子孙们!”

“好说!”朱驭也不废话,伸手便是一拳,朝那蛇身打去。

妖兽素来强横,其争斗也是实实在在的肉身道行之争,这猴子一拳出去,便见风声呼啸,如山的拳影结结实实地朝那巨蛇砸去,附在蛇身上的蓝雾蝶被狂风卷起,顿时一阵乱窜,露出黑黝黝的蛇身。

玄螭见状,却不见闪躲,蛇身一扭,硕大的蛇头迎着那拳影便撞了上去,只听得一声巨响,如雷鸣般轰来,引得大地晃动,一击之下,二妖均未占便宜,似乎这一回只是试探。

“吼!”,朱驭一击未中,纵身一跃,跳上了蛇身,张开巨口,作势欲咬。

那玄螭体型巨大,却是灵活异常,见朱驭咬来,蛇尾一摆,却见一片黑影重重,如山般击来。

苏迈远远望去,只见那蛇尾如一巨锥般尖锐无比,若被击中,饶是这猴子皮糙肉厚,只怕也不死即残。

朱驭显然识得厉害,见蛇尾袭来,身子一荡,躲开致命一击,借势又是一拳,堪堪击在蛇腹之上,本以为腹部乃蛇之软肋,不料这一拳击下,却是如中败革,

蛇腹之下软滑无比,巨拳竟无处着力,朱驭一惊,忽觉不妙,缩手欲逃时,却听见耳边风声忽起,玄螭血红色的信子如一道长鞭,闪电般袭来,正正击在猴脑上,打得它一阵发昏,朱驭吃痛,忙纵身跳开。

巨蛇玄螭首尾皆可攻击,朱驭一时倒也难耐其何,每次出拳均是一沾即走,如此往来几次,却是未竟其功。

“朱驭,你就这点本事吗?”见那猴子跳来跳去,玄螭显得颇不耐烦,随后蛇身晃动,巨口一张,便迅疾朝朱驭咬去,同时蛇尾盘曲,一道黑影横过,阻断了朱驭的退路。

苏迈见那猴子进退不得,避开蛇口的同时,又是防着蛇尾的攻击,不禁有些担心,正想着看它如果躲避时,却见朱驭巨足一顿,地面晃了晃,脚下迅速出现好几道裂痕。

借着这顿足之势,朱驭腾身而起,窜起数十丈之高,苏迈远望之,只觉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片刻便消失不见。

那玄螭见状,便将整个身子伏在地上,蛇首高昂,长信吞吐不定,显得颇为谨慎。

不一刻,只见周边夜月一暗,似有乌云飘过,未几,只听得一阵狂风呼号,便见漫天黑影重压而来,天空之中猴影重重,似虚而实,竟是那猴子朱驭再度袭来。

一排排拳影从天而降,如雷神临世,咆哮着席卷而至。

玄螭见状,蛇尾倒回,蛇身迅速盘曲,螺旋般朝那重重黑影倒卷而去,粗大的蛇身盘成一个巨大的漏斗,瞬间将那虚虚实实的猴影卷入其中。

远处隐伏着的苏迈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中顿时出现一个蓝光闪闪的怪物,适才尚伏在地上的蛇头此刻也是昂然向上,朝那光团中央冲去。

未几,只见那蛇身急速旋转,而那猴子朱驭此刻也和那片蓝影混做一团,完全看不清形。

苏迈正看得起劲,忽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天空中那蓝色光团轰然坠地,只见一条巨大的裂缝瞬间出现,将那战斗中的二妖陷入其中。

同时只见原来那附满蛇身的蓝雾蝶已脱落过半,天空中大片的蓝色烟雾升腾,翻滚着洒满整个地缝,远望去,只见那地缝如一条幽蓝的光带,在月色中显得明灭不定,如梦似幻。

苏迈望着眼前的一切,惊魂不定。

不一刻,又听得地缝中传来阵阵吼叫之声,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蛇头晃动着从那蓝雾中伸了出来,双眼望去似乎有些昏沉,不似初时那般寒光闪动。

片刻,那蛇头一甩,蛇身迅速去飞了出来,与那猴子扭成一团,纠缠在一起。

过了片刻,只见那朱驭双手一分,伸长脖子,朝那夜空中一声嘶吼,声似巨钟,震得山林隆隆做响,声势颇大,但在苏迈听来,却有几份痛苦,似乎颇为难受。

片刻,只听得远处的山林似在回应般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随后一团黑影从天空中快速扑来。

苏迈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巨鸟正伸开翅膀,利爪箕张,遮天蔽月般朝二妖所在之处冲去。

似乎受了那蓝雾的影响,巨蛇玄螭显得很是迟钝,见大鸟扑来,下意识地蛇首一偏,想躲开攻击,但身体却被朱驭缠住,不听使唤,在大鸟一爪之下,大块鳞片瞬间脱落,痛得它浑身一震。

也就在这一爪之下,玄螭似乎清醒了少许,借地一滚,长尾疾挑,将那朱驭甩了出去。

随后身子盘成一团,巨齿张开,长信一吐,朝那大鸟嘶了一声,随后便听得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朱驭,想不到你竟然不惜牺牲自己,引我中那蓝雾蝶之毒。”

“嘿嘿,若论单打独斗,我非你之敌,所以才请来鹄鹗。为保万无一失,费尽力气才寻得这虫母,驱使蓝雾蝶附于你身,为的就是这一刻,这成千上万的蓝雾蝶一齐发作,我自己也受伤不浅!”

朱驭趴在地上,边说话边出着大气,显然适才和这巨蛇近身缠斗,它也吃亏不少。

“少废话了,趁它尚未恢复,赶紧出手!”那大鸟盘旋在上空,听得二人对话,极不耐烦地叫道,声音像极乌鸦鸣叫,话音未空,便又俯冲着朝巨蛇玄螭扑去。

“好,既然你肉粗鳞厚,我就要看看你肉身到底有多强!”朱驭见状,立了起来,大叫道。

只见其巨足一跺,将地面踩了个大坑,随后两臂张开,如展翅般扇动,只听得山林间风声大作,无数巨石如流星般呼啸而来,随着朱驭的驱使向那蛇身落去。

玄螭见状,长尾一甩,巨大的蛇驱扭动,瞬间便盘成一团,如一座山般耸立在山谷中央,蛇头昂起,却是迎向了那空中的大鸟。

大鸟体型庞大,却甚是灵动,在空中时而俯冲,时而平掠,或抓或啄,得手即……

巨蛇要应付那雨点般袭来的石块,又要应对大鸟的攻击,还得提防着猴子的偷袭,一时左右支肘。

如此缠斗半响,只见朱驭突然跃起,一拳便朝蛇身打来。

玄螭见状,蛇尾一扫,向朱驭袭去,却见朱驭在半空中身形一转,取出一条长索,却是朝那蛇首套去,巨蛇正忙着对付空中的大鸟,未及留意,被套了个正着。

大鸟鹄鹗见状,一声长啼,巨爪疾张,朝那蛇首抓去,玄螭蛇首一偏,巨齿根根直立,反咬了回去。

朱驭长臂抖动,将长索一扯,蛇首顿时一滞,鹄鹗长喙疾伸,直直啄在玄螭头顶之上,登时戳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巨蛇吃痛,蛇信一扫,击中鹄鹗腹部,同时口中一阵黑气喷出,如一团黑色的火焰射向鹄鹗。

只见那巨大的鸟羽一沾这黑气,便如被撒扯般片片脱落。

巨鸟大惊,双翅猛扑,伴着一声凄厉长啼冲天而起,急不择路地朝苏陈二人所在山林俯冲而来。

隐在树端的陈愚见状,暗道不好。

那大鸟如流星般撞来,避之已然不及,何况身边还有个法力低微的苏迈。

那巨蛇玄螭吐出的黑雾乃其本体魂气,沾之即燃,若苏迈被缠上,断无生路。

情急之下,陈愚一把拉住尚在惊魂未定的苏迈,奋力一甩,将其朝那山谷之中丢了出去,同时身形疾闪,猛地向后退去。

二人甫一离开,那大鸟便一头栽了下来,只听得一阵哗啦啦巨响,参天古树倒成一片,一团黑焰腾起,随后迅速弥散,如鬼魅向密林笼去。

第五十六章 朱驭之怒

陈愚见黑雾袭来,来不及思考拔腿就跑,像一阵轻烟般朝反方向驰去。

而此时另一侧的苏迈却没他这般轻松,被陈愚一扔,不由自主地朝谷中飞了出来,正落在二妖不远处,呯地一声,摔得他眼冒金眼。

数年的修炼虽道法无成,但苏迈的体质倒是淬炼得强硬无比,一摔下去,虽有些疼痛,倒也无甚大碍。

苏迈的从天而降,打断了正缠斗中的二妖,朱驭随意望了一眼,见只是个一身狼狈的渺小人类,便不再留意。

双手扯着长索,缚着蛇首向前疾冲,巨蛇被长索套住,行动不便,加之蛇头受伤被巨鸟弄出个大洞,伤之不轻,此刻受制于猴,却是无可奈何。

苏迈纵眼望去,那长索似藤非藤,隐隐还有赤红的血气流动,月色下显得阴邪无比。

那巨蛇似乎对此物颇为忌惮,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强悍,像被拿了七寸一般,只剩挣扎之力,忽而蛇首长身而立,将那猴子甩出数丈,忽而蛇尾倒刺,却是徒有其形,威力大减。

不一刻,那朱驭已渐占上风,巨蛇眼看就要不支。

苏迈在不远处观望,见巨蛇之状,也知其命在旦夕,这猴子处心积虑,引巨蛇来此,设下重重埋伏,还邀了帮手助阵,显然势在必得,一旦得手,这巨蛇玄螭定是凶多吉少。

联想到先前二人对话,似乎这猴子背后尚有帮手,正谋划着某种大事,欲邀请巨蛇加盟,而从今日表现看,巨蛇似乎拒绝数回,故这猴子朱驭才设此局,欲除之后快。

念及此,苏迈忽觉有些同情起这玄螭来,虽然二者皆为妖兽,凶悍强横,但从表现上看,似乎这玄螭更是与世无争,一心修行,数百年清修,眼见就要得成正果,却遭此横祸,委实有些冤屈。

望着那痛苦挣扎的巨蛇,苏迈心有不忍,修士也好,妖兽也罢,任是再强横的修为,在死亡面前,都不堪一击。

这玄螭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肉身可开山裂地,如无意外,脱得妖身修成人形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谁曾想会有今日这无妄之灾。

眼看着那长索之上赤色不断泛起,巨蛇身形开始萎缩,竖眼中满是凄凉与不甘,苏迈远远望去,也能感觉到它的痛苦和无奈。

或许正是一种龙游浅底,虎落平阳之感吧,若非此前大意,这猴子朱驭只怕还不放在它眼里,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招失意,数百年岁月,转眼便成烟云了。

就在那玄螭无助等死之时,突见一团火焰在半空中闪了闪,随后便鬼魅般地朝那正自得意的朱驭飞了过去。

朱驭愣了愣,巨手一伸,便将那火团抓在手中,令它诧异的是,这火团有形无质,似一片虚无,虽说是火,却毫无热度,就这样莫名地燃烧着,似乎也无甚害处。

不过在这妖兽横行的天阙山深处,这火焰突然现身,显然事有异常,朱驭虽胜券在握,却也不敢大意。

眼看就大功告成,自然不愿意再多生事端,只见它巨口一吸,向那火团猛地吹出一口大气,只听得一阵风声突现,那火焰被狂风卷起,瞬间便被吹出数丈之远,火光明灭不定,眼见就要熄灭。

此刻正躲在不远处一块巨石后的苏迈心中一惊,这五行离火并非普通火焰,虽说如今他修为低微,几乎无甚攻击性,但要将其随意吹灭倒也不易。

看来这修为的差距真有天地之别,在这巨猴数百年修行的强横实力面前,他的五行劫术不过就是小儿戏法罢,实在是不值一晒。

想到这,原本还打算暗中出手的苏迈,心里又隐隐有了些许退意,趁着这猴子尚未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赶紧逃了才是正道,不然贸然出手,只有送死的份。

就在苏迈犹豫不定之时,前方又有了变化,只见那先前萎靡不振的玄螭突然长嘶一声,蛇首昂起,双眼满是决绝之色,先是蛇尾卷起,朝那朱驭横扫而去。

朱驭见势长索紧扯,向旁一纵,跃出十余丈,顺脚将身旁一块巨石踢起,朝那蛇尾砸去。

躲在巨石后的苏迈不料有此突变,只觉耳边风声突起,一声巨响后,身不由已地跌了出去,下一刻,一片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却是那猴子的巨足踩了下来,苏迈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地疾闪而退,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而就在朱驭躲避蛇尾之时,玄螭借这一息之机,巨口张开,一个闪着暗红色光芒的圆珠猛地吐出,如一支血箭般朝那朱驭射去。

朱驭见状大惊,身形急速缩小,同时全身白毛竖起,一团白气从身体中淅出,将全身裹了起来,随后右手食指朝虚空一划,嘶吼一声,只见一片血光涌现,如天女散花散朝那蛇身洒去。

那长索得猴血浸润,光芒大盛,疾速勒紧,下一刻,便要嵌入血肉之中,而朱驭对那圆球似乎颇为忌惮,不断跳跃躲闪,将脚下大地踩得坑坑洼洼。

苏迈在地下闪躲腾挪,苦不堪言,前在猴子肆无忌惮的踩踏,后有痛苦扭动的蛇躯,一不留意,就被压得粉碎,在这身形似山般的强大妖兽面前,苏迈这渺小的人类,和一堆泥土并无二致。

光是地面的情形尚可躲避,要命的是那巨蛇玄螭似乎有同归于尽的想法,不惜吐出妖丹攻击朱驭,一旦妖丹自爆,这方圆数里都成平地。

这猴子强横无比,或有逃命之法,但苏迈断无生还可能,为今之计,想要活命就得帮玄螭摆脱那长索,但显然此物非寻常法器,凭苏迈的能力,要想夺回不啻痴人说梦。

二妖缠斗正是惨烈之时,显然谁也无心去留意地下狼狈不堪的苏迈,好不容易避开蛇躯的碾压,苏迈抬头看了看半空中光芒愈盛的妖丹,咬了咬牙,呸了一口。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一把,就算死也死得壮烈些。

看了看那流动着血色的诡异长索,苏迈想了想,突然转身向后疾退,朝那蛇尾跑去,卯足了劲,三步并两步地跃上蛇身,抱住了那尖刺般的蛇尾。

片刻,那蛇尾便又倒卷而起,朝那朱驭疾冲而去,苏迈只觉风声顿起,咬紧牙关死死抱住。

待到接近那朱驭的瞬间,只见他猛地跃起,大吼一声,反手一抬,那奇形怪剑应手而出,带着一片赤青色光芒朝那长索疾斩而下。

说也奇怪,这诡异的长索连那巨蛇也无可奈何,此刻却在苏迈的一斩之下应声而断,瞬间成了两截。

原本正是殊死之争的二妖,均未料此变,朱驭只见一个黑影闪过,长索便已被废,愣在当地恼羞成怒,却不知是何缘故,待低头寻找,苏迈早就着泥土,滚到一边去了。

而原本命在旦夕的玄螭得苏迈之助,瞬间脱困,蛇首倏地昂起,巨口猛张,朝半空一吸,将那妖丹吞回,同时蛇身扭动,带着非生即死的怨恨狂暴地朝那朱驭咬了过去。

朱驭见状,下意识向后一跃,同时巨拳猛地挥出,迎着蛇首便打了过去。

而地上握着怪剑惊疑不定的苏迈,本以为这纯肉身力量的较量,定是惊天动地,正想着如何逃走之时,那玄螭却在巨拳将至之际将身一摆,身形急速缩小,瞬间便成了一只寻常蟒蛇大小,蛇首往地面一钻,倏地消失不见了。

场面变化得过于迅速,苏迈还来不及反应,却见那朱驭巨足一跺,仰天怒吼,满脸狰狞和痛悔,似是怎么也料不到,这巨蛇会借佯攻吸引它注意力,随后土遁而去。

吼声过后,猴子却突然蹲了下来,侧着头贴在地上,似乎在听着什么,一会却又站起来,一脸失望。

巨蛇逃了,山谷之中只剩得一人一猴。

在强大的朱驭面前,苏迈便是只待宰的羔羊,特别是在它反应过来长索之断是这小小人类捣鬼后,等待苏迈的绝不是什么好事,或许死还是最简单的,受尽折磨而死似乎更符合朱驭此刻的心情。

苏迈自然不会坐在地上等死,在朱驭尚未及有所行动之前,早已拔腿就跑,一溜烟便向山谷深处逃去。

来的方向有那只巨鸟,陈愚尚不知生死如何,苏迈自然不会跑去送死,为今之计,只有祈祷陈愚能搞定那大鸟,在他被猴子踩死之前能赶来救他。

朱驭望着前方瘦小的人影,晒笑一声,猴脸上长毛直竖,手中那半截长索随之一甩,如灵蛇出动般笔直朝苏迈袭去。

苏迈一心逃命,脚下生风般向前疾冲,跑出不到百步,只感觉身后一阵杀意传来,忙转头一看,只见那长索似长了眼睛般突袭而至。

来不及思考,苏迈本能地举起手中怪剑,往头顶一挡,那长索正正击在剑身上,苏迈只觉一股巨力传来,瞬间就被击得飞出数丈之远,全身骨骼似要散架般,剧痛无比。

行将落地时,苏迈就地一滚,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而下一刻,朱驭那巨大的身影便已到了眼前。

实力的巨大差距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在修行数百年的朱驭面前,苏迈这点道行,微末得可以忽略,刚才那下意识的一挡,便将他弄得重伤,而这还只是朱驭随手一挥罢,若被它抓住,只怕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无异。

望着那黑沉沉的阴影,苏迈除了绝望,就是等死!

第五十七章 一线生机

“小子,你手中乃是何物,竟能斩断我的摄灵索?”望着脚下一击即伤,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小人类,朱驭此刻并不急着动手,反而对他手中那青黑色的法器更感兴趣。

苏迈被朱驭洪钟般沉闷的声音震得头皮发麻,见暂时死不了,便挪了挪身子,盘脚坐下,稍做调息,将体内翻滚的气息调整后便站了起来,而那朱驭也未加干涉,仿佛就像看一只蝼蚁游戏般。

在它看来,无论苏迈怎么恢复调息,只要它随便一出手,结局不会有任何不同。

死得太容易,反而失去了乐趣,数百年来,死在它手中的生灵不知凡几,就连那不知死活的修士也多得记不清,眼前这修为低微的小修士,还真没什么值得出手的价值。

玩腻了,一脚下去,便只剩一摊泥土。

见朱驭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此刻的苏迈反倒没有初时那么恐慌,反正都是一死,不过是早晚而已。

在这猴子面前,想逃看来是不现实了,唯一的生机便是拖延时间,希望陈愚能在他死之前赶回来,毕竟敢独自来探险的人,当非无能之辈。

再说此地是天阙山深处,又是夜深月静之时,除了陈愚,也指望不上别人。

只是苏迈毕竟修行尚浅,对修仙之事知之甚少,修士一生,为得修行寸进,所付出的精力实非寻常可想像,而其中的财力物力也所耗甚巨。

故而无数非世家大族出身的修士,为寻那天材地宝,换取修行所需,多铤而走险,深入那妖兽横行的深山大泽探灵取宝。

偶有那运气极好的,寻得灵材宝器甚至功法密诀,从此一飞冲天,修为大进,而绝大多数皆是铩羽而归,能保得性命已然大幸。

这陈愚深夜探险,是真想探究真相,还是入山探宝,尚未可知。

二人萍水相逢,交浅言深,如今因这巨妖之战而散,苏迈眼下也只能自求多福。

定了定神,苏迈感觉精气回复了不少,便站了起来,虽然在这巨猴面前,站或坐并无多大区别,只是站着说话,多少会有些安全感,再说一言不合,要逃命时,站着也跑得更快些。

“这是我的仙剑,专克妖邪!”,仰头望着朱驭,苏迈漫不经心地回道。

“仙剑,就你那黑不溜秋的东西,也好意思叫仙剑!”朱驭一脸不屑,心中却是充满了好奇。

毕竟对于一个修行尚未大成的妖兽而言,修炼资源极少,天材地宝更是被那些站在修行界顶端的人类搜刮殆尽,法宝对他们而言是可望而不可求。

就连手中已成废物的摄灵索,也是为了对付玄螭才准予借用,如果真是件法宝,品级应是不错。

这摄灵索可是对付妖兽的绝佳法器,用无数妖血和人类修士精魂祭炼而成,可长可短,坚仞无比,一旦被捆住,神魂被困,精血难留,能将其一斩而断,当不是凡物。

不过就眼前这模样,怎么看也不似仙剑之类。

“你一只猴子懂什么,我这仙剑乃九天仙品,上可斩神诛仙,下可灭妖伏魔,因其威力过巨,故不能以本体示人,否则必有灾祸!”

苏迈一本正经地说道,言话中甚是不屑,似乎对朱驭不识仙剑很是不满。

“哼,胡吹大气,毛都没长齐,敢在本尊面前班门弄斧,你这货能称仙剑的话,这天阙山中只怕早是仙宝横行了。”

一阵晒笑后,朱驭似乎心情好了不少,望着脚下的小人,一脸得色。

这种掌控一切,主宰别人生死的快感,让它暂时忘却了先前的不快。

在这天阙山深处的山谷之中,此刻,它就是天地之主,故而对于苏迈,它跟本就不屑于思考他的想法,只要动动手指,眼前的小小人类随时灰飞烟灭。

不过既然他说是仙剑,听听来历也未尝不可,眼下它并不着急。

“本尊在这山中数百年,什么法宝没见过,你这东西看起来不过是修士炼器不成丢弃的废物罢了,你既敢说是仙器,便给你个机会说来听听,你要说不清楚,休怪我手下无情,嘿嘿!”

朱驭一脸奸笑,随后巨足朝地面一踩,顿时出现一个黝黑的大洞。

苏迈见状,心中腹诽道:“好像我说清楚,你会放过我一样,只怕我一说出来,下一刻命就没了。”

不过心中想着,嘴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转而做出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朝上叫道:

“我吹什么,这仙剑乃我祖传之物,数千年前,先祖曾做过剑仙的,只是我家逢大难,被人追杀,才流落到这山里来,如今我修为尚浅,不能驱使仙剑,自然发挥不出它的威力,倘若我有你这般本事,使这仙剑自可毁天灭地。”

见苏迈夸他本事,朱驭甚是得意,傑傑一笑,挺了挺胸,说道:“算你小孩还有点见识,不过你要修到我这等本事是不可能了,你们人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宝剑什么……?”

挠了挠头,片刻似是灵光一闪,拍手叫道:“对,对,宝剑赠英雄,反正你也活不久了,我就吃点亏,这仙剑就由我帮你保管着吧,省得流落在这荒山之中,无端埋没了,到了地下,你也无脸见祖宗啊!”

苏迈见其有意夺宝,心下甚喜,听得这猴子煞有介事的一番说辞,想笑却又不能,忍了忍,装做一本正经地道:

“我知道我坏了你的大事,你不会放过我,这仙剑原本在我手中也无甚用处,送予你也不是不可,只是……”话说一半,却突然止住,抬起头看了看朱驭,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只是什么,你快说!”朱驭见状,急不可耐地道。

“要想使用这仙剑,须得先让它认主,要认主却得用我家传的心法,在日出之时修炼七七四十九日,和这仙剑心生感应,才能驾驭它。”

“哼,你当我傻啊!”朱驭闻言,怒道。

见其不上钩,苏迈一时无计,心念电转间,又道:

“七七四十九日而已,你在这山中几百年都呆了,还怕这点时间,再说你修为通天,我又能耐你何,这仙剑本是神器,若是这般容易收服,那不烂大街了,你当是夷陵镇里铁匠铺的货色啊!”

说完一脸讥诮,像看个愣头青似的,望向朱驭,那神情仿佛在嘲笑它没见过世面一般。

朱驭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大叫道:“放屁,什么心法感应,一把破剑而已,在本尊眼里不过死物一个,有甚稀奇!”,说完双手交叉横于胸前,猴首抬起,鼻孔朝天,一幅极为不屑的样子。

苏迈见状,心中好笑,摸着那怪剑叹道:

“宝剑啊宝剑,你护我苏家数千年,那是何等尊荣,沦落至此,都是因我无能啊!”,偷偷地向上望了一眼,又道:

“本想给你找个好主人,如今看来,你只能陪我归于尘土了,九泉之下,我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说着说着,竟然号叫起来,其状甚是凄惨,似乎于临了之际,为宝剑蒙尘而悲泣不已。

朱驭见状,也是疑惑不已,看情形,这小子似乎不是作伪。

以它的认知,仙家法宝多有灵性,认主之事也是常有,但若真是宝物,又何以沦落到这凡人小孩之手?

它虽然对人间之事知之不详,但这天阙山中过往修士争宝夺器之事并不鲜见,其惨烈程度比之妖兽有过之无不及,若真有其事,只怕尚未出门,便早被褫夺,何以能流落到这荒野之中。

再说这一阵打斗,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却未见别的修士追来,这小孩之话未必可信。

这朱驭貌似粗豪,但心思甚细,其先前以蓝雾蝶为引诱战玄螭,再到和鹄鹗配合夹出,每一步都在其掌握之中,若非苏迈意外出现,并斩断了它的摄灵索,只怕此刻已然大功告成。

眼下见苏迈之状,虽心有所动,但还未到利令智昏的程度,按苏迈之言,宝物认主,须七七四十九日,若真有此事,这其间难保没有人类修士追来,到时候它可不想落个人材两空。

不如先取了口诀,夺了宝物,将这小子杀了一了百了。

一念方起,杀心顿生。望着脚下犹自悲泣的苏迈,不耐烦地叫道:“嗨,小孩,别哭了,你这宝物我帮你保管着,你且将那口诀道来,本尊放你一条生路!”

苏迈一听,心中微动,看来这巨猴还是对宝物不死心,只要想办法拖到天亮,等陈愚寻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说陈愚那师妹红霓若发现异状,应该也会寻来,到时候人多势众,对付这猴子就容易得多。

念及此,苏迈抬起头,向那朱驭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这宝物到你手中,也算得遇明主,只是这口诀须得日出时分才能施展,没有我的指导,说给你也没用。你修为通天,而我只是个凡人,现在离日出之时不过两个时辰,你不至于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吧,如果你真这么胆小的话,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说完,挺了挺身子,抖抖手,一副任人发落的样子。

朱驭见状,心道这山谷之中以己为尊,眼下离日出尚不足两个时辰,这小孩孤身至此,确未见其同伴,再说就算有,也未必是甚强横修士,不然断不可能拖到现在还不出现。

为了这宝剑,就且留他两个时辰,到时候再杀之不迟。

“好,就给你两时辰,不过本尊提醒你,休要耍什么花招,不然,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本尊的手段,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朱驭冷睨向苏迈,半带威胁地说道。

“你且等着罢,日出之后自有分晓。”

苏迈见其松口,也懒得多说,兀自向前找了块大石盘坐了下来。

望着前方幽暗的夜空,心里七上八下,如今已近五更,估摸着陈愚若未遇害的话,应该很快便可赶来,但这么久还没任何动静,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如此一来,只怕唯一的希望便是顾旷和红霓能及时赶来了。

第五十八章 在劫难逃

时间一恍而过,很快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山谷中一人一猴各怀心事,正相对而坐。

朱驭好整以暇,坐在撕裂的地缝边上,望着远处微明的天空,一脸期待,而不远处的苏迈却是心急如焚。

眼看着天光渐亮,晨曦初放,对面的山峦隐约有霞光泛起,日出之际转眼就到,那时再想糊弄这猴子便断不可能,等待他的,唯死一途。

正在他忧心忡忡,焦虑不已时,身后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鸟鸣,那声音尖啸而凄厉,倏忽而来,恍若地底追魂鸟的呼号,吓得苏迈一蹦而起,忙转头向后寻去。

来时的密林依旧漆黑一片,微弱的天光照下,却是一片死寂,仿佛被一团黑色的浓雾笼罩着,阴晦不明。

而不远处的朱驭闻此号叫,却是倏地腾身而起,大吼一声,似是回应,随后兔起鹘落,以和其身形极不相符的动作向后而去,数息之间,便踪迹全无。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令苏迈有些措手不及,看这猴子的反应,这鸟鸣声当是先前那受伤的大鸟鹄鹗所发,叫声如此凄厉,应是求救之音,若真如此,那他便有救了,密林之中只有那只鸟和陈愚,此刻大鸟求助,当是陈愚占了上风甚至已然获胜。

想到这,苏迈忽觉全身一松,一种死里逃生的狂喜涌上心头。

又一次与死神察肩而过,看来老天待自己还算不薄,不过眼下却不是庆贺的时候,密林之中凶险重重,陈愚要面对两个强横妖兽,只怕也难善了。

为今之计,不如趁乱一走了之,赶紧逃命才是重点,反正自己留在这也无甚作用,到时候还得连累陈愚。

耳边隐约有吼声传来,苏迈望了望眼前那浓黑的密林,咬了咬牙,转身便朝山谷深处跑去,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身后一猴一鸟,那山谷前方未知的危险似乎更容易接受。

就在他发足狂奔,跑了近百步时,突觉头顶一暗,一团巨大的阴影自身后横掠而来,四周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苏迈脚步一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那黑鸟鹄鹗正张着巨翅,自身后疾冲而来,那右侧翅膀向下耷拉着,而在其腹下,原来油亮浓密的羽毛已然脱落不见,隐约可见一个诡异的大洞,似乎受伤不轻。

见此情形,苏迈心中一喜,反而不急着逃命了,这黑鸟受伤颇重,已然自顾不暇,现在就剩下朱驭和陈愚,与其冒险去向妖兽横行的深山里,等在这见机行事方为上策。

主意一定,苏迈回转身,不理会头顶的黑鸟,反而逆向而行,向密林中返折返而去,而那鹄鹗忙于脱身,对地上这不起眼的人类倒也不甚在意,兀自朝山谷深处飞去。

此刻的苏迈,突然对陈愚有了极强的信心,能将这巨鸟伤成这般,对付那朱驭应该也不在话下。

只是这世事多变,岂能尽如人意。

就在他志得意满,正想象着那猴子被打趴下的惨状时,突然一声巨啸传来,声传四野,地面晃动,山林中宿鸟惊飞,无数隐藏在黑暗中的妖兽躁动不安,各种惊恐莫名的怪叫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山谷边缘黑影幢幢,恍若百鬼夜行。

苏迈望向四周,自觉头皮发麻,适才这一声巨啸,刚猛狂暴,隐含着来自洪荒巨兽的暴戾和强横,能够令之山林中百兽惊慌,只怕非寻常妖兽可比,不过听这啸声,却不像是朱驭所为,莫非还有更强的妖兽到来?

一念及此,苏迈顿时大呼不妥,此刻身处天阙山深外,正是妖兽的天下,如果再出现实力和朱驭相当甚至更强的妖兽,只怕陈愚也是凶多吉少。正踌躇间,前方黑雾笼罩的密林中一阵骚动,两个巨大的身影同时人立而起,除了那熟悉的猴子朱驭外,还有一个身形稍小的灰白色怪物正伸出长臂和朱驭扭打在一起。

借着微弱的天光,苏迈抬眼望去,只见那怪物身形似人类,浑身披着灰白毛发,脸上仅露着两只巨眼,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强横的力量,原本自号山中之主的朱驭在它面前,竟占不到丝毫上风。

二兽拳脚相加,招招见肉,毫无虚式,丛林中原本遮天蔽日的苍莽古树,此刻就如杂草一般,巨足所至,只听到哗啦一阵,树倒林倾,狼藉一片。

随着朱驭且斗且走,片刻间便来到原来和巨蛇缠的山谷中央,只是眼前面对的对手却非巨蛇可比。

那灰毛怪兽此刻正抱着朱驭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见朱驭巨拳挥来,竟毫不躲闪,嘶吼一声,同样巨拳挥出。

二拳相撞,顿时一声巨响,震得二兽身形晃动,而不远处的苏迈却感到脚下的土地一阵晃动,一条条粗大的地缝迅速裂开并向山谷深处。

苏迈虽然也算半个修士,平日里也见过不少大修士的通天本领,但似这般充满蛮荒气息却毫无技巧可言的纯肉身对抗,却是头回遇到。

这灰毛怪兽虽身形较小,力量却丝毫不差,看情形似乎还略占上风,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为何前伤黑鸟,后斗巨猴,那陈愚也不知生死几何,至今尚未露面,看来之前所想之事,谬之远矣,幸好有这怪物出现,不然等到太阳一出,只怕死期就到。

这边苏迈疑惑重重,那半空中的二兽却打得正欢,场面看似激烈,仔细观看却又另有别情。

朱驭经先前和玄螭一战,消耗颇大,虽未伤元气,却也内伤不小,此刻巨蛇远遁,鹄鹗也是受伤而逃,空余其身,自无谓拼死相搏。

且战且想,朱驭只觉再拖下来,对自己有害无利,再说眼前这灰毛怪物,非人非兽,却是勇猛无匹,颇有悍不畏死之势,自己在这山中数百年,从未一见,也不知其实力如何,以命相争,着实不值。

故而拳脚之间,留有几分余地,而那怪物却未有如此心机,难得棋逢对手,却有越战越勇之势,拳脚生风,巨吼声中,气势如虹,将那朱驭打得节节后退,却又无可奈何。

就这般你来我往,打了约半个时辰,此刻天已大亮,远处的山峦也渐渐露出了重重翠色,薄雾朦胧中,似一条蛰伏的巨龙般,若隐若现。

一直在地面观战的苏迈也终于看清了战斗的情形,只见朱驭右臂下垂,似乎受伤不浅,而对面那灰毛怪物左肩上也是一个血洞,鲜红的血液正不断溢出,染得原来灰白的毛发一片血色,而这怪物似乎对此全不在乎,正挥着巨手朝朱驭头上拍去。

朱驭见状,将头一偏,不再以肉身相拼,却是借势往旁一跃,闪开攻击的同时,也拉开了二者的距离。

那怪物见状,巨口一张,发出一阵“咻咻”之声,随后作势又扑了过来,朱驭欲罢不能,一跺脚,向着那山谷深处一阵狂叫,声音粗旷而又充满威势,似是某种指令。

片刻,漫天嘶叫声自四面八方响起,无数黑影在林间跃动,不时向这山谷涌来。

苏迈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丛林中,无数的妖猴在几只巨猴的带领呼啸而来,中间还夹杂着不少长相奇特的妖兽,或飞或妖,浩浩荡荡,不一刻就将整个山谷中央围了个水泄不通,仅留下了方圆数十丈的一片空地。

苏迈见此情形,心直往下掉,被如此多的妖兽围住,想跑已不可能,若一涌而上的话,只怕自己立刻便成了肉饼。

原本还想着看个热闹,等陈愚来相救,谁料陈愚没来,却受了这池鱼之殃,此刻若想全身而退,只能寄希望于前方这不知敌友的怪物,好在这兽群注意力都在那怪物身上,对于躲在一片草丘之侧的苏迈未加留意,暂时还算安全。

那怪物见朱驭弄出如此阵仗,却是浑不在意,竟然“桀桀”一笑,巨手捶胸,似乎兴奋异常、

朱驭见状,一脸无奈,本想召来兽群,让其知难而退,最不济也可缠住它,好让自己全身而退,如今看来,这怪物天生悍勇,却是毫无惧意,想轻异脱身之怕不易。

想到这,朱驭巨手一挥,朝身前指了指,片时便有数十只生有双翅的妖兽朝前扑了过去。

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迅速袭来,那怪物见状,朝前一跃,伸手便抓住其中一只,随意一撕,半空中便洒下一片血雨,溅得那满是毛发的脸上珠珠点点,在这清晨的山野中显得格外狰狞,远远望去,犹如战神下凡,威势滔天。

不过这些妖兽原也是凶残好斗,浑不畏死,在朱驭的指挥下,前赴后继朝已是血人的怪物扑去,如此不到一刻钟,前方已是尸横遍野,山谷中充斥着腥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呕。

而先前围着山谷中央的兽群在血腥味的刺激之下,却是越发躁动不安,嘶吼着便要冲上来。

朱驭见此情形,朝领头的巨猴一声嘶叫,那猴子得令,发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叫喊声,顿时兽群一群骚动,片刻间便如潮水盘向中间涌来,不少妖兽还争抢着吞食死去同伴的尸首,场面凶残而血腥。

苏迈见兽群涌来,避无可避,来不及思考,便拔腿朝山谷中央冲去,原来尚算空旷的山谷,此刻随着兽群的涌来,空间越来越小。

苏迈无心理会耳边充斥着的各种怪叫声,鼓足劲朝谷中央跑去,虽然等待他的也是死路一条,但总会被这如潮的妖兽踩死来得更体面一些。

就在身后兽群越来越近,苏迈一心奔逃之时,原本观战中的朱驭也发现了他的身影,一身怪叫,长索便朝他甩了过来,苏迈未及留意,被击个中着,在空中翻滚一圈,重重了落在地面上。

眼看着兽群顷刻便至,苏迈顾不及疼痛,急忙爬了起来,继续看前冲去。

朱驭见其无恙,心中大怒,往前一纵,伸出巨手便向苏迈抓来,苏迈只觉眼前一片黑影如山压来,进退无据。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半空中突然飞来一段红绫,瞬间缠住苏迈的身子,将其往前一拉,苏迈只觉脚下一轻,下一刻已被带到了山谷中央。

恍惚间,只见前方无数黑影,翻滚而来,距自已不过一息之间,而身后,正是先前朱驭和玄螭斗法时造成了那条巨大地逢。

第五十九章 地底迷雾

耳畔风声趋紧,阵阵寒意随之涌来,而声后的呼吼声却是渐行渐远,天地间一片黑暗。

苏迈感觉自己像块石头般,身不由已地向下坠去。

在兽群即将涌来时,苏迈情急之下,跳进了这黑沉沉的地缝之中。

原本以为这地缝由蛇驱坠地所造成,深应不过数丈,躲在地底或可逃过一劫,不料事实却远非他所想那般简单。

等他跳入之后才发现,这地缝其深无比,黑暗阴寒,看起来应是一个地下岩洞,原本深藏地底,不为人知,地裂之后,将山体破坏便随着这地缝露了出来。

苏迈不明就里,仓促之间坠入其中,此刻目不能视,身周空空如也,毫无可借力之物,只能顺其自然,随之不断下坠。

原想召个火球观察下地底形势,却发现这地底灵气紊乱,五行劫术竟无用武之地,一时间颇为无奈,只能定了下神,稳了稳身子,向那未知的黑暗中沉去。

细算时间,约莫过了一刻钟,隐约有亮光泛起,下坠的势头也逐渐平缓,身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托住,感觉轻飘飘的,不一会,便完全停住了。

苏迈大惊,翻身立起,环顾四周,依然是阴冷空旷,脚下毫无着力之处,人却诡异地飘了起来。

按说从山谷地缝离这地底如此之高,若无意外,摔到地下只怕就成肉泥,就算大难不死,多半也是坠入水池或像之前在铁剑门祖师堂后山那个神秘地洞一般,有地底巨型植物相助,像如今这般脚底空空,身子竟浮于其上,简直匪夷所思。

苏迈百思不得其解,忽而蹲下身子,朝脚底探去,触手之处,依然毫无实物,却似笼罩着重重凝如实质的浓雾,余者再无其它。

既然不知其由,苏迈也懒得再去深究,毕竟能活下来就是幸运,怎么活的并不重要。

既然这浓雾能托起人体,便应有落地之处,苏迈想了想,便举步向前,朝那一线亮光行去。

走了不到百步,便寻得那光线所在,眼前是一个不规则的石洞,次第散落着几处乱石,光线便是自这些乱石堆中发出,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石闪着幽绿的光芒。

苏迈拾起一看,不过寻常的绿萤石,很多地底都可发现,并无甚奇异之处。

再往前走,里面是一条狭窄的洞道,乱石突起,入口不过尺许方圆。

苏迈在洞口比了比,以他的身形,断难进入,而里面也是黑黝黝的,不知其深几许,看了片刻,苏迈摇了摇头,转身便折返而去。

这洞底雾气如此古怪,只怕这深洞里面还有更多未知的风险,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没必要枉送了性命。

沿着原路而行,不一会又来到了先前下坠时的神秘雾气中,四围依旧目不能视,除了身后那几处幽光,再无它物。

苏迈定了定,闭目凝听,却发现天地之间一片寂默,静得仿佛已远离人世一般。

如果说数年前在百里青苇丛中的经历是一片死寂,毫无生气的话,如今这里的一切却让人感觉遗世独立,若天地初开,万物皆无,世间仅你一人。

苏迈只觉一股苍凉之气涌来,顿觉无比孤寂,仿佛自身已被世间遗弃,从此生生死死,孑然一身。

自初识人事,随天随子流落江湖而来,虽则清苦,但也自得其乐,纵是后来天随子不告而别,独自入山,再至铁剑门弃师奔逃,种种况味,只让其深觉生之多艰,却从未有孤独之感。

如今在这神秘地底,无来由倍觉孤独,又不知情自何起,一时间百思不解。

逡巡片刻,苏迈睁开眼,适应一下眼前的黑暗,便举步朝那雾气中踱去,一如适才坠入时一般,脚底虚浮却如有实质。

如此且行且试,走了数百步,苏迈感觉雾气渐薄,脚底竟有下行之势,越往前行,其势越陡。

不到一刻钟,苏迈便觉眼前一亮,几道不知何物所发出的光亮从洞顶斜射而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奇特的石厅,上窄下宽,呈漏斗之状,高不可测。

光线便是自头顶处进入,厅中空无一物,前方右侧隐隐有一段白瀑流泻而下,雾气蒸腾,注入室内一深池之中。

奇怪的是,苏迈静立半晌,却未听到半点声音,这一路行来,皆是如此,直让他怀疑许是先前下坠过快,致使双耳失聪,不然何以如此。

想了想,苏迈将手中的黑剑举了起来,朝身旁石壁猛地一击,只听着“锵”地一声,金石交响,震得他耳畔嗡嗡直响。

“还好,还好,耳朵没聋。”

苏迈一阵心喜,快步行至那瀑布旁边,尚未靠近便觉一阵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奇怪的是,前面并未如常见的瀑布般水气四溅,准确地说,眼前这一片若隐若现的白瀑并无水气,似乎更像是雾气,且是由脚下水池升腾而上形成,远看去,似一片瀑布自上而下倾注而来,实际上却是自下向上流去。

苏迈伸手探去,只觉这雾气浓厚得如有实质,触手生寒,如有活物自手中流动,握之却又空无一物。

“奇怪,这是什么雾气啊,如此凝实,却是闻所未闻。”

好奇心动,苏迈便将身子靠近前来,伸出鼻子朝那雾气嗅了嗅,无任何气味,但吸入口鼻,顿觉无比舒爽,如春风拂面,触体而温,又似渴饮甘泉,身心皆畅。

种种感受一时间令他惊奇不已,不自觉将身体半入其中,贪婪地吸入这神奇的雾气,甚至微微仰头,半闭双眼,面容如饮醇醪,已至微醺。

正当他吐纳之间,如痴如醉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不知死活的凡人,你若再吸下去,命便只剩一半了!”。

苏迈闻言,悚然大惊,下意识从浓雾中缩回身子,游目四顾,仍是空无一物,那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

正要发声相询,却又听得那声音响起,凝神一辨,似是从脚下传来,这声音依稀还有几分耳熟。

“从你脚下的池中下来”。

苏迈一听,朝身前池中望去,只见雾气翻滚,却未见有何路可行。

正要反问时,转念一想,这洞中雾气甚是诡异,既然来时来踏雾而行,这水池中雾气更甚,当不致坠下去,再说这人既然好意示警,更应不会无故害人。

心念及此,抬脚便往池中行去,那雾气升腾如故,瞬间便将其裹入其中,苏迈像来时一般,自顾自地凌虚而行,看似平地踏步,却是且走且沉。

不到一刻,便至池底,只见池底有一石室,约两丈方圆,洞壁嵌有拳头大小的极品灵石,照得石室有如白昼。

室中有一泉眼,缕缕白气便自此汩汩涌出,不断在室顶凝聚汇集,形成一片白雾。

泉眼一侧,正端坐着一个一身玄衣,看似羸弱的少年,双眼细长,面色苍白,似乎有病在身。

见苏迈下来,也不说话,竟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将其晾在一边。

见其情形,苏迈颇有些不忿,心想既叫我下来,为何又不理不问,不过转念一想,这一路过来,连个虫鸣声都没听到,这人独自出现在这诡异的雾池之下,只怕也非寻常之辈。

都说修真之人多性情古怪,想想便也不再在意,随意在泉眼边坐了下来。

这一夜自随陈愚入山,便一路凶险,几个时辰过去,几乎从未松懈过,如今沦落于此,暂时无恙,一时无聊,便觉困意袭来,自顾自地盘脚调息,不一会,竟睡了过去。

洞中无岁月,当苏迈悠悠转醒,睁开眼时,只见石室依旧,身前的泉眼如香炉一般,白气恍若烟丝,袅袅婷婷盘旋而上,看上去如此静谧自然,却不知如此纤弱之气,如何在石室之上凝成浓雾,竟能使物不坠。

正好奇间,猛然想起一事,心下大惊,抬眼望去,先前那少年不见了。

苏迈猛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除了那些兀自发着光亮的宝石外,再无它物,也未见有暗室或出口之类,那少年应该已从头顶的浓雾中离开。

拍了拍头,苏迈只觉眼前一切有如幻梦,却又如此真实,那人既让他下来,为何又独自离开,莫非有何阴谋不成,不过苏迈同他素未谋面,更谈不上利害关系,顶多是萍水相逢,若说有心加害,似乎又于理不合。

正疑惑间,头顶微动,那少年如鬼魅般出现在泉眼的另一侧,手中拿着几朵灰褐色菌状物,面色稍有好转,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见苏迈正挠头顿足,面有哂色,出口嘲道:“修真之人,你是我见过最窝囊的!”

苏迈闻言,却也不恼,正色道:“严格来说,我不算修真之人。”

“不是修真之人,你大半夜跑到这天阙山中做甚,再说你手中那黑棍子,竟可斩断桀芒那老鸟的摄灵索,定不是凡物。”

“桀芒,什么东西啊?”苏迈闻之,一头雾水。

“说了你也不懂,就是那猴子手中被你斩断的绳子的主人,其实也就是一只老鸟。”

少年回道,似乎对苏迈这一头懵懂的样子似为不耐。

“哦,是只鸟啊!”,苏迈漫声应着,片刻突然猛一抬头,双眼望向少年说道: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天阙山,还斩断了那猴子的绳子?”

第六十章 玄螭化形

少年闻言,似有所思。

沉思片刻,正要说话,却又听得苏迈叫道:“莫非,你能未卜先知?”

未待有所回应,又说道:“不对,所谓的未卜先知都是骗人的把戏,老骗子那一套我见多了,难道你是?这……也不可能吧!”

苏迈一阵自言自语,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那少年见状,摇了摇头,说道:“你猜的没错!”

苏迈闻言,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真是那……大蛇?”

“不错,我就是玄螭,准确来说,我不是蛇,我有苍龙血脉!”少年见他神情,一脸骄傲地说道。

“你……已经化形?”苏迈试探着问道。

“不久前刚成功。”少年回道。

“之前不是听那猴子说,你们还要在这修行百年才年化为人形吗,为何你这么快”

“因为我的血脉,不同于一般的妖兽,所以修行进境要快那么一点。”

“既然如此,那你的修为应比那猴子还高啊,为何还被它伤了?”苏迈有些不解。

少年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怪我自己,一则我刚化形,历过天劫,本就有伤在身,二则过于大意,没想到这猴子竟然借来了桀芒那老鸟的摄灵索。”

“我听那猴子说,这摄灵索似乎还是个宝物啊?”苏迈不解地问道,倒不是对那绳子感兴趣,只是他那黑剑能将其一斩而断,如果真是件了不起的宝物,那说明他自己手中那不起眼的黑棍子只会更强。

“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只是桀芒那老东西不知自哪学到的邪门妖术,那摄灵索本是天阙山中一种罕见万年生长的噬妖藤,以妖兽血肉为食,本就邪异无比,被桀芒采得后,以无数妖兽和人修的精血为引,用密法祭炼而成。

此物能吸人精气,一旦被困住,确实有些麻烦,不过这东西到底有伤天和,轻易不会使用,想不到竟然被猴子借来对付我,也算看得起我了。”

少年有些自嘲地说道。

“那桀芒……那只鸟很厉害吗?”苏迈好奇道。

“算是吧,不过这些事情跟你也说不清楚,罢了。”,沉默半晌,复又自语道:“这天阙山啊,只怕再也回不去从前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苏迈见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也懒得去深究,这妖兽之间的事情,跟他八杆子也扯不到边,自然没心思去关注,他现在只想知道怎么从这出去,赶紧寻得陈愚,离开这天阙山,到乌月城找顾旷。

“对了,你为何会在这里,还有,怎么从这出去啊?”苏迈问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洞府,我自然在这,至于怎么出去,告诉你也没用!”少年玄螭随口应道。

“怎会没用,你告诉我,我自然便可以出去了”苏迈急道。

“这个地方甚是奇特,说起来,它应该自天地初开之际就在这了,千万年从未有外人来过,所以并不存在什么出口。”

“你就吹吧,既然从未有外人来过,你是怎么来的?还有,我掉下来的那道地缝也是你刚弄的,那之前你又从何而入?”苏迈不解地道。

“你忘了我的身份吗,我的原身是玄蛇,穿山涉水还不是如履平地!”玄螭睨了他一眼,像看个傻子似的,表情甚是不屑。

“也对,你是一条蛇,随便找个地缝就钻进去了”苏迈恍如大悟地说道。

“去……,谁钻地缝了,在这天阙山中,只要我愿意,哪里不能去!”玄螭叫道。

苏迈也不和他纠缠,向前凑了凑,疑道:“既然这里是你的洞府,那你为何弄那么大个裂缝在上面,生怕别人找不到你吗?”

“那是我故意的,再说,若没有那道裂缝,你还能活到现在吗?”玄螭回道。

“故意的?”苏迈讶道:“这又是为何?”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玄螭摆出一副颇有些无奈的表情,继而道:“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不过今晚我和猴子斗法之时就发现他似乎还留有后手,我除了屈服之外,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所以我在打斗之时,故意用法力震出这个地缝,好在必要之时做脱生之用,那猴子虽然诡计多端,但它断然想不到,这地底下还有这处所在,还以为是我的肉身过于强横,导致地裂,故而并未在意。”

“不对啊,以你的本领,在地底游走就跟地上也无甚区别,何须多此一举,弄个裂缝出来?”苏迈疑道。

“本来是不需要,不过因我本就有伤在身,不宜过度使用法力,再说如果我借地遁之术,就会有法力流动的痕迹,很容易被猴子搜寻到,到时候便不妙了。”

“那你后来不也借力遁走了吗?”苏迈问道。

“我入地之后,马上就到了这地缝之中,借力自然下坠,这洞里不具灵气,五行失调,我不用法力,自然也就无法搜寻。不过这还得感谢你,意外斩断那绳子,省了我不少心力。”玄螭说道。

“算了吧,我也是急错乱投医,试试罢了,本来只想吸引下那猴子的注意力,就没想过斩断这绳子,当时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死了,那猴子肯定也不会放过我,若你们再斗下去,或许我还能找个机会逃走,再说,就算我不出手,你应该也有办法脱身吧。”苏迈接口说道,以他的能力,要谈帮忙,不过笑谈,要说有,也是那神秘黑剑的功劳。

“要脱身的话,办法总是有的吧,那猴子修行数百年,怕死得很,若非得已,自然不会以命相搏。”玄螭漫声应答,继而又道:“无论如何,你也算帮了我,所以先前我才出声示警,救你一命,现在两不相欠了。”

“上面那地缝那么大,你躲在这里,就不怕猴子他们找来吗?”苏迈又问道。

“暂时应该不会,他们肯定以为我早就逃远了,不会料到我就在他们脚底之下,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往往也最安全。不过,这天阙山中,能者颇多,难说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发现。”

“你……到底跟他们有什么仇恨啊,为什么一定的追杀你?”苏迈一时兴起,小心地探问道。

“道不同,不相与谋,谈不上仇恨,做不成朋友,便成了敌人吧。”玄螭回道,神情颇有几分落寞。

看苏迈一头雾水,继而又说道:

“这天阙山中,原本各守一方,千万年来,倒也相安无事,近百年来,原本居于此地五百里外血鸦岭上的不死鸟桀芒不知因何机缘,修为突进,逐渐征伐了周边百里范围,并不断蚕食,数年前手便伸到了我们这边,这猴子应是和他达成某种协议,先前多次规劝于我,欲联合桀芒做大地盘,以争夺更多资源,我对此不以为然,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利字当头,看来你们妖兽和人类也差不多,难怪这摩崖岭附近数月来多了不少妖兽行迹,难道他们还敢打乌月城的主意?”苏迈有些不解,若果真如此,这猴子胃口也太大了。

“那还不至于,目前来看,桀芒老谋深算,没有把握的事情,它绝不会干,至于你说摩崖岭妖兽的事情,我亦不甚了解,不过以我对桀芒的了解,他之所图,应不在这天阙山中。”玄螭摇头叹道。

“算了”,苏迈摆摆手,又说道;“这些事情跟我也没甚干系,你还是告诉我怎么离开这吧。”

“办法只有一个,不过对你而言,有等于没有。”玄螭欲言又止。

“什么办法,你且说来?”有总比没有好,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苏迈急问道。

“怎么来,怎么回!”玄螭一摊手,吐了一句令苏迈直想骂人的话。

“你这不是废话吗”,苏迈一阵心急,又道:“我若能从原路返回,还用得着问你,这地缝少说也有百丈之高,别说是我了,就算是你要上去,怕也不容易吧?”

“若在平时,我要上去倒也不难,不过现在,确实有些难度,一则我有伤在身,法力大减,二则,目前那地面之上危机尚存,我也不敢乱用法力,以免引起敌人注意。”

“如此说来,只怕我是出不去了,”苏迈闻言,一阵沮丧,心中顿觉追悔万分,当初真不该为了面子,一时赌气,随陈愚入山,现在困在这地洞之中,进退不得。

见苏迈一副苦恼不甚,生无可恋的情形,玄螭只觉好笑,随口说道:“你要想出去,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还有办法?”苏迈闻言,心下一喜。

“等我伤愈,恢复法力,再送你出去。”玄螭道。

“那你伤愈要多久啊?”有了一线生机,苏迈顿时神情好了不少,忙问道。

“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八年,这种事情说不定的,我这次动了魂气,伤及根本,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如果运气不好,只怕日后都会留下隐疾。”

“这么长?”苏迈刚回复的心情,一下又落了下去,不过聊胜于无,玄螭愿意送他出去,也总比他在这等死的好。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希望你早点治好伤。”苏迈语气消沉地说道。

见其如此,玄螭也懒得多言,将手中之物扔了过来,随后道:“这猴头菌是这洞里独有之物,长得难看了点,不过填饱肚子倒是不错,你将就着吃点罢,在这里的时日只怕还长着呢。”

……

第六十一章 混沌之气

自那日和玄螭交谈之后,苏迈便在这地底深洞之中安置了下来。

一晃又是半年有余,这期间苏迈得闲便在这地底四处搜寻,以期找到出洞之所,不过令他失望的事,这地洞虽大,但四壁皆为岩石,并无一处出口。

除了偶有几处深深浅浅的水洼之外,就连一处活水都没有,这也打消了苏迈想顺着水流出山的可能性。

万般无奈之下,连当初来时那个小石洞中的狭窄深洞他都设法钻进去探了一趟,谁知深不过数丈,等待他的依然是那坚硬冰冷的石墙。

及至后来,苏迈似乎终于相信玄螭的话,这洞里确实是一死域,像个地牢一般,全无出路。

唯一的出口,于他而言,也只能望而兴叹。

而那勉强可算同伴的玄螭,似乎上次的交流将其数年的话都说完了一般,以后的日子很少开口,多半时间都在打坐疗伤,偶尔出了石室,也不知去往何处。

毕竟并非同类,对他的事情,苏迈也懒得打听。

玄螭心情好时,偶也会主动和苏迈说上一两句,但同样惜字如金,跟初识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相处时长,苏迈倒也从他口中得知了些这地洞的隐秘。

原来当初玄螭说这地洞成了天地初生之际,并非虚言。

这地底神秘雾气名曰混沌之气,乃天地初开,阴阳未分之时得天地造化所孕育而成。

可能因深藏地底之故,竟未受外界灵气所影响,千万年来,一直处于混沌状态。

此气无分阴阳,却可化生万物,原本无色无臭,因过于凝实,看去便成白色。

只可惜因其蕴含天地之力,不似外界灵气般可吸收吐纳,寻常人类之躯无法承受,且因其十分罕见,故而未见有修炼之法传承。

普通修士若贸然吸纳,轻则经脉焚毁,形成废人,重则被其反噬,肉身爆裂,灰飞烟灭,纵是肉体强横如玄螭,也只能凭借苍龙血脉,少量吸化以助疗伤。

当初苏迈不知内情,贪婪吸入,若非玄螭及时喝止,只怕也受害非浅,好在其体内丹田空空如也,此气过体即走,反而未造成过多伤害。

苏迈在又一次漫无目的地巡视完石洞后,按例来到那水池边,其实与其说是水池,更准备地说应该是个石洞。

望着日复一日升腾喷涌的雾气,百无聊奈,因对此气稍有了解,故而也不敢造次,离那雾墙稍远了些。

记得一回闲聊时,玄螭曾说过:“此气成于鸿蒙初开之际,彼时天地初分,阴阳未断,世间皆寂,万物全无,故而置身其中,有苍远荒莽之意,乃有孤寂之感。”

想当时自己初入雾中,便深有此感,不觉感慨造化之神奇。

可惜此气非寻常之物,不知神州之地,千万年传承,可有某位前辈偶遇过,或者留下某种修炼之法也未可知,不过就算有,以他的体质,连普通先天灵气都修炼不了,更何况这混沌之气。

叹了叹,苏迈无奈地摇了摇头,此生无缘,多想无益,眼下只求玄螭赶紧疗伤,好伤愈后带他离去。

过了这么久,陈愚就算还活着,只怕也早已下山去了,而顾旷身有要事,天涯奔走,想找他怕也是大海捞针,茫茫天涯,要寻个去处,却也非易事。

想到这,苏迈突然记起一事,忙自怀中摸出一物,乃是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装的正是当初在铁剑门后山神秘地牢中那个无名老和尚的舍利。

许是大师佛法护持,虽几经磨难,幸得保存完好,那串定光珠也还静静地躺在其中。

望着眼前的一切,苏迈感慨万分,当初大师不惜坐化,以无上悲悯之心助其脱困,唯一所托也不过是若有机缘,将其舍利送回无定寺。

只可惜如今身困地底,无日无夜,他日若得脱身,头等大事便是完成大师之愿,到无定寺走一趟。

想着和尚的深恩大德,苏迈猛又记起一物,当初能从九阴鬼火中脱身,此物亦功不可没。

想到这,苏迈不觉一笑,这神秘之物虽不知来历,甚至那和尚还断言恐非正道之物,劝其远之,但一路走来,却对它助益颇多,玄螭也说此物非同寻常,但却依然看不出其端倪。

后来困在这地洞之中,反正也无甚危险,日常出去找寻出路,携之累赘,便将其随意放置在石室墙角一侧,数月来,也未曾留意,如今想来,颇觉有些歉意。

一念及此,苏迈便站起身来,步入浓雾之中,进得石室。

先前玄螭已独自离开,细算起来,应数日未回,数月以来,从来独去独回,偶尔还会给他带点食物,苏迈倒也习以为常,从不过问。

回到石室之中,当他目光扫向墙角,欲寻那黑剑时,突然发现数月不见,这剑体竟然隐隐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初见之时,剑身表面有青气流动,隐有阴寒之意,尔后在那地牢之下,吸入天阴鬼火,又多了一道道血纹,如今被弃在这石室一角,剑身之上竟隐隐蒙上了一层雾气,一时间竟看不清其原本模样。

苏迈见状甚觉奇怪,忙冲了过去,想拿起来看个究竟,未料他刚握剑身,一抬手,却发现沉重无比,竟提之不动。

“怪了,这剑是怎么回事?”苏迈讶然大惊,此物平日虽重于寻常宝剑,但也仅是稍重而已,不过这回,却是如握千斤之坠。

定了定身,苏迈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剑身,用力一扯,却发现仍然难动分毫,不由得大为惊诧,又试了几回,依旧如故。

几次无功而返后,苏迈叹了口气,随后便在一侧坐了下来,想仔细看个究竟。

借着墙上灵石的光亮,苏迈发现这剑身上雾气缭绕,似乎和那泉眼所发出的混沌之气颇有相像。

难不成……?

想到这,苏迈忽觉心跳加速。

为证其推测,他突然站起身,跑到那泉眼一侧仔细观察起来。

这雾气平日里丝丝缕缕,均向室顶石洞汇集,时间长了也不在意,今天有心察看,却发现竟有几缕气雾几不可察地向那剑身所在的角落飘去。

苏迈又行到墙角,见那白气隐隐注入剑身,随后就像在室顶水池中一般,翻腾滚动,只是气势较之弱了百倍,远远望去就像多了一层白雾。

“这剑竟能自行吸入这混沌之气,果然不简单!”苏迈见此奇景,既惊又喜。

能吸纳含有天地之力的混沌之气,说明此物本身便是先天之物,并非人力所炼制。

只是没有外力之助,无法融入剑身,先前在地牢之中,能够吸入天阴鬼火,乃得了定光珠蕴含的高深佛法之助,不过机缘巧合。

剑虽有灵,但终是死物,无法自行修炼,故而这混沌之气只能浮于剑身之上,却无法炼化,不过饶是如此,也大出苏迈意料之外。

“听玄螭说,这混沌之气无法炼化,那要如何让它融到剑身当中呢?”苏迈一阵苦恼,以他的修为和见识,自然不会想到好的法门,就算以玄螭数百年的数行,只怕也是徒呼奈何。

望着眼前的一切,令苏迈有种入宝山空手而回的感觉,明明宝物在前,却又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室中无日夜,苏迈就这样痴痴地望着那剑身上那一层层的白气萦回流转,一股苍莽之气充盈着整个石室,令他似乎真有一种回到洪荒的错觉。

天地无一物,独余剑与身!

转眼间,几个时辰过去了,苏迈依然一无所获。

曾几回,一个念头泛起,却又被其压了下去,风险过大的尝试,一招不慎便有性命之虞。

他也曾想过等玄螭回来再行计议,不过回头想想,二人虽同处半年有余,但彼此之间却谈不上交情,甚至于不如和顾旷投契。

玄螭毕竟异类出身,妖兽天性凶残,虽化人形,但本性尚存,况且这黑剑能吸收混沌之气,显然非普通宝物可比,万一有人像那猴子一般见猎心喜,后果不甚设想。

想到这,苏迈不觉陷入沉思,回顾数月来和玄螭的交往,除当初入洞时两人有过一番交流之外,其余时间多是各自活动,有时一连数日不见人,也是常有之事。

就算偶尔交流几句,也是不咸不淡,玄螭从未谈及自身之事,甚至伤势恢复程度也是讳莫如深,若他真有二心,这地底石室就真的成了苏迈的人生归宿。

但眼下情形,他又能如何呢?

回想起过往所修之道,五行劫术在这五行紊乱之地毫无用处,能用的只有虚云诀,只是这虚云诀自己练得不死不活的,连丹田聚气都做不到,要说炼化这混沌之气,使其融入剑身,无异痴人说梦。

苏迈所修之虚云诀就如过境之水,从不在体内逗留,因此其所发挥之作用也是极为有限,不然之前苏迈不明就理,妄自吸入混沌之气,只怕早就经脉焚毁,如人废人了。

不过反过来看,既然这灵气不在体内逗留,那混沌之气多半也是一样,以虚云诀引导这混沌之气,试试注入剑身,是否值得一试呢?

实在不行,也于已无碍,就算真的经脉受损,其实于他而言,也无关紧要。

一念及此,想到玄螭随时可能回来,苏迈便觉刻不容缓,迅速调整身形,盘脚而坐,开始运转起虚云诀来。

自逃离铁剑门后,虽然这功法于他并无用处,但毕竟三年苦修,苏迈仍像往常一样,每天早晚勤修一遍,也算是对师父枯心道长的一番念想。

故而如今运转起来,就像呼吸般自然,只是这地底深洞混沌之气过盛,反而灵气异常稀薄,有时一连几日也无法引灵入体,就算有,也只是微弱的感应。

不过苏迈对此并不在意,例行公事而已,有无灵气于他而言,并无区别,就算灵气充盈,结果也是一样。

第六十二章 冒险一试

谨慎起见,苏迈并未一开始便试图引导混沌之气。

在将虚云诀运行数个周天后,待气息平稳,天人感应渐趋圆融,感觉隐隐有气流自经脉中缓缓流过,熟悉的感觉再度涌来时,左手捻了个法诀,逐步引导气息集于双手掌心,小心试探着伸向那剑体缠绕的白气。

和那石室顶端聚集的雾气一般,并无触感,当苏迈催动虚云诀试图聚拢那散乱的气雾时,白气毫无反应,依旧丝丝缕缕的萦绕着剑身。

仔细看去,原本那青黑之气也在剑体上隐隐流动,一条条血纹隐在其中,杂而不乱,各行其道。

不过这本在苏迈意料之中,这混沌之气若能轻易催动,那所谓的天地之力也不过耸人听闻。

没动静也非坏事,至少证明不会无端被反噬,左右闲着无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不断尝试。

接下来的数日,苏迈得闲便去逗弄那气雾,以图奇迹发生,当然结果总是令人失望,仿佛这混沌之气根本无法炼化或者虚云诀只适合于修士修炼的先天灵气。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也并非一无所获,苏迈意外发现,在某一个特定的时辰,那泉眼里的白气会加速向剑身倾注,而那剑身上里的青气在此时会隐隐淡化,甚至消失,血纹亦有淡化之象。

在几回验证后,苏迈心下大惊,那剑体本来青气虽不知何物,但想来也不简单,而那道道血纹却是吸收了天阴鬼火所至。

此物本是弥罗天独有的九幽冥火,至阴至寒,后与地底岩火相融,形成天阴鬼火,强横无比,亦非寻常之物。

而眼下看来,这混沌之气似乎正在吸收或者说吞噬剑体本身的灵气,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这神秘的宝物只怕就成了废物。

意识到这混沌之气的可怕,苏迈一阵慌张,本想试着炼化以增加黑剑的威力,不想结果竟是如此,看来这天地之力确非寻常,若这宝剑果真有灵性,只怕也后悔去招惹它。

端坐在泉眼一侧,苏迈默默地计算着时辰,当那泉眼上原来轻柔缥缈的白气开始一丝丝晃动,继而快速旋转着汇聚时,他心中一紧,那个特定的时辰又到了。

望着泉眼上方那明显浓厚的气雾逐渐凝成一条条肉眼可见的实线,快速向那剑体注入时,苏迈只觉惶然不安,却又束手无策。

想到这怪剑数月来几次在关键时刻救其性命,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它被吞噬蚕食,痛心不已,那种感觉就像面对一个生死相伴的朋友,此刻正沉疴染体,行将不支却无计可施。

一时间焦虑无助,失落苦恼,种种滋味涌上心头,弄得他烦燥不止,五内俱焚,恍惚间,似乎听到那黑剑无助的哀鸣,越是如此,却越让他燥动难安。

围着那泉眼来回转动,甚至有一刻都要动心思毁了这泉眼,不过亦只是一念心动罢,那泉眼与岩石同在,浑然一体,并无着力之处,而就像有,凭他的能力也有心无力。

不知转了多久,苏迈感觉全身像被水淋过一般,衣衫尽湿,甚是疲惫,颓然委顿于地。

望着墙角兀自纠缠着的蒙蒙白气,心中反而清醒了过来,回想起数月来的经历,这黑剑自铁剑门地底吓退犀龙后,便一直伴随着他,虽无法发挥其威力,但也算天涯良伴,想当初在那天阴鬼火之中,若非它突发神威,自已只怕早已神形俱灭。

想到这天阴鬼火,苏迈脑中突然灵光一动。

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初跳入溶岩之中被天阴鬼火焚体时,经脉几被烧毁,后来有一股奇特的暖流自全身泛起并和那鬼火纠缠,护住了全身。

这感觉当初铁剑门被何师远伤时亦出现过,后来忙于逃命,也来不及留意,如今细想起来,似乎并非偶然。

苏迈仔细回想这些年来的经历,发现自己既未有何奇遇,也从未吃过甚灵丹仙药,那这暖流又是自何而来?

越想越是怪异,越是怪异却越想要弄清楚,苏迈努力回想身边发生之事,最后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却也是疑窦重重。

天随子曾经教与他一个御寒的术法,并常嘱咐他勤加习练,说是二人居无定所,难免夜宿荒村野岭,学了这个,可以防寒保暖。

苏迈依言而行,发现确有好处,之后也常加习练,算是稍有所通。

后来到铁剑门,以修虚云诀为主,加之居有所安,不愁食宿,自然也无饥寒之忧,故而被逐渐落下,并未在意。

如今想来,若有可能,应是此法所致,只是按天随子所言,这法不过普通入门炼气之术,只为强体之用,大道三千,各有法门,委实寻常得很。

虽说之后发现尚有疗愈之效,但要说它能对抗天阴鬼火,着实勉强,而且若真是玄门秘术,何以天随子自己不修习,得成大道,却要以算命为生,落个劳苦无依,又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无论如何,在眼下之际,苏迈计无所出,也是聊胜于无。

主意一定,苏迈仿佛又恢复了精气,倏地立了起来,朝那墙角迈去。

“死马当活马医吧,大不了被反噬!”

嘴里嘟啷了一句,苏迈依旧盘脚而坐,平心静气,意欲施为。

这御寒之法不比虚云诀,苏迈自小便已修习,吐纳之间便如呼吸般自然,加之此法非修道之术,仅练气而已,故而无需感应灵气,自然引导身体气息流经诸穴,尔后放松百骸,神游物外,即可圆满。

苏迈照常修习一遍,感觉并无异样后,便将身体靠近那剑身,右手轻触剑体,左掌向天,置于膝上,依法所述,自然吐纳,将自身神识融于石室,去感应那混沌之气。

不出意料的是,此功法和虚云诀并无二致,任是苏迈如何用心感应,却仍是空无一物,那白气依然故我,似乎并不存在一般。

好在苏迈也不着急,这功法似乎颇有宁神静心之效,在运行数回后,苏迈逐渐放松意识,不再执着于寻找和感应,而是将自身放逐,仿若石像一般,完全和这石室融为一体。

无我无物,无生无死。

洞室内时间恍若静止,那泉眼中的白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复归平静,丝丝气雾自然涌出,盘旋而后聚集,无声无息。

就在苏迈心空万物,神游体外之际,突觉许久未有动静的丹田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若在平时,苏迈肯定无法察觉,不过此刻万物皆寂,正是神清气明之际,他的感知无比灵敏,迅速地捕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身体未见有任何动静,苏迈却知道关键时刻或许真到了。

静静地感知丹田的变化,起初只是轻微的颤动,逐渐地似有呼应般,诸身泛起一股暖流,自全身经脉穿行,数周之后又复归于丹田,聚成一体,缓缓地朝那右手掌心聚拢。

苏迈感觉甚是怪异,就似身体里有虫子爬过一般,但又无甚异状。

如此约过了一刻钟,忽觉手心一热,感觉似有东西要脱体而出,忙摊开手掌,低头一看,却无实物。

只见劳宫之处,有一红点,甚是醒目,而就在他的注视之下,以肉视可见之速快速迅疾增长,不一会便蔓延至整个掌心,殷红一片,像注满鲜血般,几欲滴落。

苏迈见状,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原本盘旋在剑身之上的层层白气,似乎突然被召唤般翻腾不已,片刻竟然脱离剑体,向他掌心涌去。

起初仅是一丝丝钻入,继而形成一线,再然后便是一团团,触体而空,倏忽便消失不见。

不及他有所反应,耳边突然传来呼啸之声,隐隐还有雷声轰鸣,仿佛万物苏醒,天地动容。

原本聚在石室顶端的浓雾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入石室之内,风卷残云,雷动九霄,整个石室内白茫茫一片。

快速旋动的气流带得石室出口如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将地底深洞中的混沌之气纳入其中。

而身处石室的苏迈,此刻只觉随着白气的不断涌入,手心那一片殷红也快速向手臂延伸并蔓延至胸口,数息之间苏迈便成了一个血人,全身血红,煞是恐怖。

身体的变化倒是其次,要命的是随着混沌之气的涌入,全身经脉开始如被烈火焚烧,寸寸断裂,那种毁灭般的痛苦瞬间袭来,直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肉体一步步被焚毁,炼化。

此时,苏迈才真正见识到混沌之气的威力,那含有天地之力的先天之物,岂是普通的人类肉身所能承受。

气流入体,如洪流过境,所到之处,赤地千里,一物不存。

没有任何阻碍地在苏迈全体内冲撞,一遍又一遍,聚气为实,复归于虚。

气流只进不出,而苏迈又不得其法,反反复复,直让其痛得死去活来,身形爆长,像个充满气的皮球般,一碰就爆。

在濒临崩溃的当头,苏迈突然发现身旁的黑剑那青黑色的剑身红光泛动,一条条血纹亮起,似鲜活血液般缓缓流动。

而那原有青气也围绕着剑身快速流转,形成一层青色的雾气笼罩在剑身之上,见此情形,苏迈突然想起自己的初衷来,先前试图引导这混沌之气,不正是为了护这宝剑吗,如今引祸上身,气流遍体却又无处可泄,正好将之导入剑内。

第六十三章 和尚烤肉

说来容易,要有所行动却是万般艰难。

苏迈此刻经脉尽毁,全身就像石化一般,一动难动,就算那剑近在眼前,他也无法触及。

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忍痛运起那天随子的御寒法子,缓缓吐纳。

气息甫一入体,便被混沌之气吞噬得干干净净,如此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虽然体内的气流依然强横无匹,但感觉身体却稍自如了些,而痛感也有了缓解。

艰难地抬起右手,缓缓朝那剑体握去,那黑剑亦似也有感应般,青红之光大亮,特别是那天阴鬼火所形成的血纹,一道道绽开,红光泛起,似要脱体而出。

当苏迈终于触及剑身时,青光大盛,赤青二气迅速从手心钻入,化作洪流涌遍全身,和那混沌之气纠缠起来。

忽寒忽暖,忽紧忽慢,忽轻忽重,一时间,各种感受如百味人生,齐齐涌了过来。苏迈忽如坠冰窟,忽如被火烤,忽如春风拂面,又忽如烈日当头。

而随着体内的气流缠斗,外面那浓厚得有如实质的白雾也不断的被抽空,吸入石室之中并渐趋变淡,石洞内却已是乱石纷飞,岩崩石裂,轰隆声此时彼伏,隐隐有坠毁之像,。

不过此刻的苏迈显然已无心留意外面的状况,一心运起天随子的术法,放开神识,身心合一,以减轻痛苦。

就在他行将入定之时,石室内白雾已然不见,只听得呼啸的风声不断涌来,而那沉寂许久的黑剑此刻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先前沉重无比的剑体如被牵引般飘浮起来,悬于苏迈头顶,似乎和其体内的诸多气流呼应,原本布满血纹的玄色剑身,如今却被蒙上一层近乎透明的水雾,青气围绕水雾缓缓流转,而那因天阴鬼火而成的血色纹路却消失不见了。

苏迈清晰地感到行经体内的气流在急速的冲撞中合而分,分而合,最后混成一体,自头顶百汇破体而出,注入剑身之中。

悬空的剑体受气流冲击,急速旋转起来,随着剑身转动,石室的空间似乎正被撕扯一般,隐约可见岩壁和地面开始扭曲,随后只听得轰隆一声,那原本与岩石一体的泉眼突然爆裂开来,地面迅速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还没等苏迈有所反应,整个石室便瞬间掉了进去。

这个深藏地底千万年的地洞,伴着那消失的混沌之气,在苏迈无意施为之下,全部坍塌了。

而就在那泉眼爆裂,石室下陷之时,苏迈只觉体内一阵热流泛起,随后耳边传来一阵鸣啸之声,石室内有强光闪过,眼前一花,随后便昏了过去。

……

世事如流,阴阳轮转,时间就在这不经意中悄然而过。

当苏迈悠悠转醒时,双眼尚未睁开,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肉香味扑面而来。

那是苏迈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在进入铁剑门之前,他和天随子常在村郊荒野外行走,未赶上投栈时,夜宿山林也是家常便饭,这飞禽走兽便成了他们填饱肚子的上好餐食。

而苏迈又是好食之徒,故而这些年来,别的本事没学会,烹鱼烤肉的手法倒是一流。

在铁剑门三年,清淡无为,对这吃食自然简之又简,故而也是许久不知肉味,此刻突然闻到,立刻便反应过来。

有人在烤肉?

苏迈耸了耸鼻子,甫一睁开眼,只觉一道亮光迎面晃来,刺得他双睛一痛,忙闭了闭,还没来得及再睁开,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你终于醒了啊?”

闻言,苏迈抬头望去,只见自己身前正蹲着一个粗眉大眼的和尚,抬着一只不知什么动物的腿烤得正香,方才那亮光,八成是他的光头反射而来。

“你是谁啊,我怎么在这里?”一转身爬起来,苏迈赶紧问道。

“我叫无用!”和尚一本正经地翻着眼前的烤肉,漫不经心地道。

“你一个出家人,怎么烤起肉来了”苏迈望着眼前的一切,颇有些古怪。

“我是个和尚,但不是出家人”无用抬起头,冲苏迈一笑,一口白牙亮光闪闪。

“既然是和尚,又怎会不是出家人,再说你不出家,你弄个光头干嘛?”苏迈见他这样子,有些好笑地问道。

“非也,和尚不一定出家,出了家也不一定是和尚,这光头嘛……”无用伸手摸了摸头,嘿嘿一笑道:“是我自己剃的。”说完随手在火堆前撕下大块肉,递给苏迈。

苏迈被他弄得一头雾水,顺手接过烤肉,未及道谢,便笑着道:“见过装神弄鬼,还没见过假当和尚的,尤其是给自己剃度,大师你还真是佛门中的旷世奇才!”

“和尚呢,是我自己要做的,大和尚说我的佛不在他处,不能度我出家,所以只有自己动手了!”无用无奈地说道,似乎对他口中的大和尚颇有不满。

“大和尚又是谁?”苏迈见其性情憨直,颇有好感,好奇地追问道。

“算是我师父,又不是我师父!”无用接口道。

“师父便是师父,怎能是又不是?”听他一言,苏迈更是困惑。

“他养我长大,还授我佛法,但又说与我无师徒之缘,所以我就叫他大和尚咯!”,顿了顿,无用又叹道:“大和尚坏得很,把我寄在庙里,自己不知跑哪吃肉去了,一年也见不到几回。”

听他这么一说,苏迈总算理清缘故,佛门中讲究缘法,强求不得,这小和尚或许日后另有机缘。

不过他不关心这个,见无用自顾自地吃起了肉,又有点忍俊不禁,出口笑道:“你好歹也是庙里长大的和尚,怎么一点清规戒律都不懂啊,你不仅杀生,还吃肉,不怕佛祖怪罪吗?”

“阿弥陀佛!”无用念了一声佛号,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大和尚说过,佛即是我,我即是佛,我想吃肉,就是佛想吃肉,只不过借我的嘴而已,心中有佛,喝酒吃肉都是修行。”说完竟又撕了块肉嚼了起来。

佛门中人随处机锋,苏迈也无话可说,此刻他只想弄清自身之事,忙又问道:“对了,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

“我也不知道这是何处,只知是在天阙山中。”无用顿了顿,继而道:

“至于你嘛,是我在石头缝里刨出来的。”

“刨出来的?”苏迈一阵纳闷,不过转念一想,那地底石室突然掉进了那裂缝之中,乱石纷飞,自己被石头压住一点也不奇怪。

下意识站起身,苏迈转了转,活动了下身体,却发现行动自如,身上仅有几处石头擦破的划痕,并无其它伤势,心下窃喜,没有伤筋断骨,实属万幸。

无用见苏转伸手抬腿,转来转去的,放下手中之肉,不耐地说道:“别看了,你睡了七天七夜,就算有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七天七夜?”苏迈闻言,大惊道。

“不错,还不算你在石头堆里的时间。”无用接道。

“这么说,你在这守了我七天七夜?”苏迈疑道。

“我佛慈悲,和尚虽杀生吃肉,但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日我无意中路过,本想抓几只野物吃吃,不想却进到一个山谷里,发现有半座山都蹋掉了,之后在一个乱石堆里发现在一只手,随手就把你刨出来了,原以为你已丧命,还想着把你埋了,后来仔细一看,见你尚有脉息,应是昏了过去,但死活也叫不醒,只好找个干净的地方,等你醒来。

这附近也不知道发生何事,到处山崩地裂的,连个山洞也找不着,就只能委屈你在这地上躺了几天。”

无用说完,看着地下杂草被压出的人印,又望了望苏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苏迈闻言,心下大为感动,二人素昧平生,这小和尚不光救了他,还在身边守了七天七夜,这份恩情,实同再造,想这到,赶紧正了正身体,朝无用一辑到底,说道:“大师深恩厚德,守护之恩,苏迈……”

话未说完,只见那小和尚一蹦而起,忙摆摆手,嘿嘿道:“无妨无妨,佛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便在这山里吃肉喝酒,顺便看着你,快活得很,莫要放在心上,省得和尚我不自在。”

苏迈闻言,知佛家有悲悯之心,度世救人平是寻常之事,便也不再纠结。

抬起身,朝无用一笑,随手拿起无用给他的烤肉,大口吃了起来。

昏迷数日,一觉醒来,甚是饥肠辘辘,此刻美食当前,自然想要大块朵颐。

不过等他一日咬下去,却发现这肉看着鲜香油滑,入口却是颇为硬实,且口感粗涩,还带有一股很重的膻味,苏迈嚼了几口,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肉啊,这般难吃?”

“这是奔蹄兽,乃是天阙山中的一种妖兽,平日里都是成群出没的,不知为何落了单,便舍身成全了我们!”无用抬起那半边兽腿,扬了扬,一脸得意。

“这天阙山中,妖兽横行,各类野兽更是多不胜数,你用不着去吃这难啃的妖兽肉吧”苏迈一脸无奈地道。

“说起来奇怪,许是附近山体坍塌的缘故,这方圆数里之内野兽都不见影了,连只兔子都找不着,我又不敢跑远,所以就只能抓几只妖兽吃吃,多少是肉,总比没有好嘛。”

“那倒也是,不过你这肉烤得不够火候,而且也没有佐料,自然肉粗味膻,难以下咽啊!”苏迈蹲下身子,接过无用手中的兽腿,望又望说道。

“我平日都在庙里,难得吃到肉的,以前也只是跟大和尚跑出去烤过肉吃,不过我只负责抓,不知怎么弄,所以手法还不是太熟,嘿嘿!”,见苏迈一幅驾轻就熟颇有心得的样子,无用又伸过头来问道:“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你很熟啊?”

“还好还好,小有所得!”苏迈见无用一脸急切的样子,张口说道,转了转手中的兽腿,又凑近闻了闻,随后又道:“光有肉不行,还得有酒有料,方为美味,你先烤着,我去弄点药草。”

说完将那半边腿肉递了过去,随后转身便朝一侧丛林中走去。

第六十四章 宝物蒙尘

不到一刻钟,无用便听到苏迈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他手中提着大把杂色交杂的药草,正一路小跑而来。

“你运气不错,这山里灵草颇多,你看,这是七星草、这是九叶芸,这是……”

苏迈一阵介绍,竟有十多种,听得无用一头雾水,忙说道:

“你赶紧弄吧,这草我也不懂。”

苏迈闻言,找了个山涧将药草洗净,去茎除根,一阵捣鼓后,混成一团,揉搓成泥。

随手拿起那兽腿,将皮肉拨开,仔细地将这泥团铺展,均匀地洒在其上,随后便搁在火堆上,慢慢地炙烤起来。

无用闲着无事,便捡起地上一根形状奇特的黑棍子,帮着苏迈拨弄起火来。

苏迈正专心烤着肉,也未曾留意,等到过了盏茶时间,一阵隐隐带着药草味的肉香便飘了出来。

无用闻之,心头一悦,顿时食欲大动,伸手便要去撕。

苏迈抬手挡了挡,笑道:“别急,还未到时辰,再过片刻,口味更佳”。

听苏迈这么一说,无用也只能干等着,眼睛睁得老大,喉咙里时不是传来咕咕的声音,显然正是吞着口水。

苏迈望着他一脸馋样,甚是好笑,快速地将兽肉翻了翻,便撕了大块,递了过去,笑道:“可以吃了”。

无用接过,也顾不得烫,张嘴便咬。

甫一入口,便觉一股清香自舌尖涌上,原先那股膻味被彻底地掩盖了下去,肉质虽粗,却甚有嚼头,一番狼吞虎咽,三两口便吃了个精光。

伸手又扯了一块,别嚼边说道:“可惜从大和尚房里偷来的酒被我喝光了,有肉无酒,甚是遗憾啊!”。

苏迈见其吃相甚是滑稽,也懒得理他,便自顾自随手扯下一大块,随口说道:“这山中佐料有限,无盐无辣,不然味道更好”。

不到片刻,在二人风卷残云般的撕扯下,半边兽腿便被吃得只剩下骨架。

无用抿了抿嘴,得意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颇有些酒足饭饱之态,对着苏迈说道:

“太好吃了,你可知道,这可是我离开庙里以来,吃得最饱的一顿。”

听他这么一说,苏迈心下一动,随后问道:“你离开庙里多久了啊?”

无用闻言,挠了挠光头,想了想,接着道“我也不清楚,想来应该有快一年了吧。”

“那这一年来,你吃什么啊,看你这样模样,也不似个会化缘的?”苏迈疑道。

“经常在山里采点果子,打点野兽,若是城里面,便去酒楼弄些吃食,有时也会有好心的施主施舍点,实在不行……”

无用话未说完,又朝苏迈望了望,略带神秘地笑了一笑。

“实在不行,如何?”苏迈见状,顿时好奇心起,追问道。

“实在不行,我便遛去酒楼后厨里偷吃的。”无用做了个伸手取物的动作,接着道:

“前一回,我还在秋桑城一家酒楼偷了数斤熟牛肉,美美地吃了一顿。”

“你一个和尚,跑去偷牛肉吃,被人抓到会被人打死。”苏迈叫道。

“这倒不怕,打不死我的!”无用扬了扬头,得意地道。

“为何,难道你是铜皮铁骨不成?”苏迈有些奇怪地道。

“虽不是铜皮铁骨,但也差不多吧,大和尚说我修的是不灭金身,打不死的。”见苏迈一脸狐疑,无用又说道:

“这是无定寺中的一门佛法,究竟有何好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怕挨打。”

“无定寺?”

苏迈一听,心中一动,他对这佛法无甚兴趣,但听到这三个字却是异常敏感。

跨了大步,冲到无用身前,急切地问道:

“你说无定寺?你是无定寺的人?无定寺在何处?”

无用见其突发异状,一脸莫名地回道:“严格来说,我还不算无定寺的人,大和尚才是,我是悬光寺长大的。”

“那你可知无定寺位于何处?”苏迈追问道。

“不知,我从未去过,大和尚也没说过。”无用摇了摇头,又道:

“我也曾经问过大和尚,他说机缘到了,自然可去,后来我也懒得再问了”。

“这无定寺很小吗?”

连无用也不知道在哪里,在苏迈看来,这无定寺多半便是个深山兰若,没几人知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曾听悬光寺的师父说过,无定寺乃是佛门正统,天下正道领袖之一,想来应该不算小吧,而且大和尚也曾说过,无定寺有僧众数千人。”

“你那悬光寺的师父也不知道吗?”苏迈又问道。

“应该是吧,好像只有大和尚知道,他曾说过法无定法,寺无常寺,人间世外,随缘而至,我也不懂他是何意。”

无用接道,对于无定寺,在他心中似乎也是个缥缈神秘的所在。

“如此说来,我要到无定寺,又该去向何处?”

苏迈闻言一阵茫然,地牢中那无名大师临终托咐,让他将舍利送往无定寺,本以来是件很简单的事,现在看来,这无定寺只怕不寻常,连无用都不知道在哪里,又从何处寻呢?

想到这,突然想起一事,忙自怀中掏出一包裹,取了那串定光珠,递给无用,问道:“你既然习了无定寺的佛法,应该认识这定光珠吧?”

无用接过一看,摇摇头道:“未曾见过。”

见苏迈满脸失望之情,又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若想找无定寺,等见到大和尚,亲自问他便知道了。”

听无用之言,苏迈突然反应过来,这大和尚既然出自无定寺,找到他,自然便可以找到寺之所在。

欣喜片刻,忽而一想,这天下之大,去哪找这大和尚,听无用之言,似乎他亦许久未见,正要开口相询,便听得无用说道:

“你是不是想问去哪找大和尚啊?”

苏迈一惊,忙接道:“正是,你可知道?”

“不知!”

无用干脆地回道,“大和尚行踪不定,他不来找我,我是找不到他的,不过他喜欢热闹,世间繁华之地,但凡有酒有肉之处,或可遇到。”

“这神州界上,繁华仙城比比皆是,有酒有肉之所更是随处可见,你这等于白说。”苏迈叹道。

“也说不定,大和尚在乾元城中有一好友,往年得闲便会去小住几日,若你不急的话,可去碰碰运气。”

苏迈一声,想到当初和顾旷结伴而行,正是要去乾元城,此番若去,或许可再遇到,想到这,便对无用道:

“我正有意去往乾元城,不过我又不认识大和尚,就算见到也是枉然,你左右无事,不如与我一道同行吧。”

“不不不,我不能去,若被大和尚发现我私跑出悬光寺,会被他罚的!”无用闻言,赶紧摇头拒绝。

“你皮糙肉厚,又不怕打,他还怎么罚你啊?”苏迈问道。

“你不知道,大和尚从不打我,但却罚我抄明王经,一抄就是百遍,最是无聊,更可恶的是,他竟然罚我不让吃肉!”说到这,无用一脸气愤。

“如果你肯陪我去的话,我可以考虑多烤几回肉给你吃,若材料齐全,保证你吃了还想再吃。”苏迈听无用之言,灵机一动,不徐不慢地说道。

无用闻言,摸了摸脑袋,想了半晌,然后道:“陪你去也不是不行,到时候若遇到大和尚,你得说是你求我带你去寻他的。”

“好,成交!”

苏迈闻言,心中偷笑,嘴上赶紧痛快地答应。

正要转身起行,苏迈突然想起一事,心头一慌,还未有所行动,就听得耳边无用的声音传来,

“你要找东西吗?”

苏迈闻言大惊,这和尚好生古怪,似乎能看出别人心中所想,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东西?”

无用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却自脚边捡起一物,问道“可是这个?”

苏迈望去,似乎是适才无用烧火之物,似棍非棍,仔细一看,顿觉十分眼熟,正是他遗落的那神秘怪剑。

此刻看去,剑身沾满烟尘,黑不溜秋的,全然没了平时血纹纵横,青气隐现的霸气,想来这几日无用便是用它来烧火烤肉了。

“我在救你出来时,在一块石头边上捡到的,见它还挺特别,便随手带了回来,这东西不怕火烤,这几日生火烤肉,用着也颇为顺手。”

无用见苏迈一脸肉痛的样子,便知他所寻之物八成便是这棍子。

“它是我的随身法宝,幸好被你捡了回来。”

苏迈暗叫饶幸,若不小心将这剑弄丢了,可是罪莫大焉。如今只是宝物蒙尘,虽说多有亵渎,但也还算不幸中的大幸。

接过那黑剑,苏迈转身一阵小跑,在那山涧之中将它仔细擦洗了半天。

待到尘埃尽去,抬起来一看,发现和原本的剑身相比,又多了不少变化。

先前布满剑身的血色纹路,此刻已然隐隐不见甚至消失,而剑身上青色之气也淡了少许,少了几许阴寒之气,却多了些苍莽之意,握之在手,顿觉山高水远,古意泱泱。

苏迈虽不知发生何事,但细想起来,应是那混沌之气的缘故。

来不及仔细察看,便将其收了起来,回头找到无用,二人便起身而行。

由于此刻正处天阙山深处,山峦重重,丛林莽莽,乃是妖兽巢穴之所在,数百里内荒无人烟,自然并无歇脚之处。

二人在密林中穿行数个时辰,待到绕出一片青翠竹海,进入一处峡谷时,才发现天色渐晚,微霞尽散。

远处的天边已是月上梢头,淡淡清辉洒入峡谷之中,显得深邃而悠然,风过竹林,响起一片沙沙之声。

苏迈深吸一口气,久在密林之中,天光难见,此刻面对这竹林峡谷,乱草野花,不由心头大悦,虽说仍在这危险重重的天阙山中,却还是有种回到尘世的感觉。

第六十五章 前有妖兽

天阙山中巨妖横行,二人不谙地形,自忖亦无陈愚那般向死而生的胆识,思量之下,决定不宜冒险,就在这峡谷中找个了僻静的角落留宿一晚。

许是一路急行,加之数日来一直守护着苏迈,精气消耗颇大,无用在和苏迈闲聊一阵后,便自行调息养神去了。

苏迈一睡七天七夜,此刻并无倦意,便提剑而行,向这峡谷之中行去。

彼时弯月如沟,夜色清浅,有清风徐来,竹林回响,脚下不知名的小花寂寂开放,耳畔时不时有夜鸟啼鸣,更显得幽静安然。

苏迈边走边回想连日来之遭遇,想到玄螭以及因自己冒险引导混沌之气而引起的天地巨变,还有这神秘怪剑与混沌之气的纠缠导致和泉眼爆裂,石室坠毁等诸般事项,一时感慨不已。

而当他忆起自已被混沌之气侵袭而经脉寸断时,突然回想一事,心头大惊。

虽然当时他身不由已,但意识尚算清醒,那种经脉灼烧,丹田焚毁的惨痛令他至今想来仍觉心有余悸。

按说经此一役,只怕仙根断绝,已成废人,不过今日醒来之时,却未有何疼痛之感,反正觉得较之先前,似乎精气更甚从前。

想到这,苏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先前和无用一路疾行,未来得及检视,此刻突然想起,却令从惊呼大意,为免妨碍无用歇息,便独自寻得一个背风石洞,确定安全后便钻了进去。

和往常一样,先运起了虚云诀,试着看能否引灵入体,本以为经脉尽毁,应难以施为,不料这法诀刚运行完毕,充沛的灵气便如有吸力般滚滚而来,不一会便注满全身。

苏迈凝神静观,感觉自身经脉较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不仅更加粗壮,而且泛泛有一股青白之气自行流转,身外的灵气刚注入体内,便被这青白之气吸收,苏迈根本无法引导其在体内运转,再不用说注入丹田了。

见此情形,苏迈努力回想当初在石室中的异样,隐约感觉应与天随子的法诀有关,便放弃了虚云诀的修习,待灵气消退,过了约一刻钟,重新运转其那御寒法诀来。

随着气息流转,苏迈逐渐神游物外,回视体内状况,只觉那青白二气正随法诀引导在体内自由流动,先是散入四肢八骸,片刻又周身诸脉泛起,汇成一团,聚于丹田之内,而原本空荡荡的丹田,此刻竟聚成一团青白色的蒙蒙迷雾,似虚似实,和一般修士丹田凝实的灵气大有不同,更令人惊诧的是,那雾气之上竟然还有一小团淡淡的火焰,寂静地燃烧着,隐隐的红光映在那雾气之上,看起去甚是诡异。

“这什么东西啊?”

苏迈一阵心惊,怎会有个鬼火在我身体里面烧着,不会把我烧死吧?

想到这,忙将那御寒之法又运转了一遍,谁知二次施为,那原来散在经脉中的青白二气自沉入丹田形成一团雾气后,便不再动作。

体内空空也也,那丹田就好似身外之物般,竟全无回应,雾气蒙蒙,混沌一片,而那小团火焰亦是自顾自地跳动,似乎与他毫无干系。

不过纵是如此,苏迈倒也暂时未感到异样,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探寻,稍加调息,便站了起来,自洞口踱了出去。

经此一变,苏迈隐约明白应是吸收了那混沌之气后的异样,天随子的御寒术法意外地吸收了这先天的神秘气雾,和那黑剑的青气一番纠缠后融为一体,算是救了他一命。

不过如今看来,虽然引气入体,但他却无法将之纳为已用,无形中便成为这混沌之气的宿主。

本想试试五行劫术是否有所精进,但在这深山峡谷中,夜深人静,别的术法也不便施为,只有这离火之术可召之即来,却又怕火光引来妖兽,徒增凶险,想着来日方来,便压下心中好奇,回到无用所在。

是夜,二人各自休整,待天色微明,东方泛白时,苏迈便已转醒,睁眼一看,无用却已不见人影。

正要起身,耳畔便传来脚步之声,转过身,便见无用抓着一把山果迎面而至,苏迈也未客气,随手接过便吃了起来。

清晨的山林,薄雾迷蒙,水气弥漫,空气也显得格外清新自然,二人穿过竹海,顺着方位向东而行,一路穿山过涧,攀岩越岭,中间还顺手打发了几只不知死活的小妖兽。

如此走了约两个时辰,当二人转过一个一片山崖时,前方豁然开阔。

不远处一座孤峰突起,雄奇险峻,极目眺远,荒村野陌隐隐可见。

视线尽头,一条小道蜿蜒而来,迂回地向那孤峰延伸而去,苏迈看了看方位,正是和陈愚自夷陵镇来时之路。

二人一阵心喜,半日急行,总算穿了出来,长时间在危险重重的深山中行走,精力消耗颇大,如今眼见天光睛好,摩崖岭近在眼前,不由得心头大悦,颇有些重见天日之感。

前路即定,二人便一鼓作气,朝摩崖岭方向行去。

山深坡陡,那孤峰看似近在眼前,待寻路而去,来到山脚之下时,却也花了大半个时辰。

此时日到中天,已近午时,山下行人渐趋多了起来,商贩行旅,农人脚夫皆行色匆匆。

许是因传闻中这摩崖岭附近有妖兽出没之故,山下并未有歇脚之所,二人混入人群之中,自也无人留意,只是阳光下,无用那光溜溜的脑袋甚是刺眼。

顺着人群一路向山上而去,不久便到了那奇险无比的通天栈道之下。

随着人群的陆续到达,山崖一侧已是聚满了过往行人,因栈道奇险,最窄处仅容得一个,故而通行甚是缓慢,况且尚有附近各宗门派出的护商队伍占据优势位置,未及加入的零散行人便只能延后等待。

那入队之资颇为昂贵,二人身无长物,自然不会去凑那热闹,普通行人亦只能紧紧跟在商队之后,以借声势,防止妖兽的突袭。

时间缓缓流去,午时过后,前方人流逐渐稀少,苏迈随之踏上栈道。

远远望去,那通天之道有如长蛇逶迤,挂在崖壁之上,人流隐入其中,若即若现,只有那护商队的大旗迎风招展,显示着各个宗门的威势。

“哪里来的妖兽啊,近一月以来,我从这通天栈道过了好几回,别说妖兽了,猴子都没见到一只!”人群中有人嘟囔道。

“是啊,我也走过两回了,啥都没见着,我还想着见见那妖兽是不是真想传闻中的三头六臂呢!”见有人说话,随后便有人附和道。

“依我看啊,都是山上那宗门搞的把戏,弄什么护商队,每天啥也不用干,吆喝着走这一趟,便是大把的银子。”又有人接道。

“不错,我在这夷陵镇行商几十年了,以前常从这栈道过,也从未听过什么妖兽,都说妖兽在那深山里面,离这里好几百里呢。”

人群中你言我语,多是抱怨之辞,言语中对那妖兽的好奇甚过恐惧。

就这样一路闲扯调笑,随着脚下道路的延伸,一行人蜿蜒向上行去。

无用跟在苏迈身侧,此刻正通过一段鸟道,身后壁立千仞,如刀削斧凿,而前方云雾渺渺,不知其深几何。

风吹过,阵阵寒气涌来,胆识稍逊者,只觉双腿发软,稍有不慎,便一头坠入那云雾之中。

“苏迈,你说这儿真会有妖兽吗?”无用边小心攀行,边侧身问道。

“不好说,我们自深山中一路行来,其实也并未见过几只妖兽,靠近这摩崖岭数十里之内,更未见踪迹。

不过既然传闻如此,只怕也非空穴来风,还是小心为妙。”

苏迈抬头看了看前方人头攒动的峭壁,心想若是真有妖兽,伏于这岩壁之上,只怕很难善了,虽说这护商队也有不少修士高人,但此地空间如此狭小,要想护众人周全,着实不易。

就在他暗自思量之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数声惊恐的尖叫响起。

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数十丈之外,一片崖壁之下,数十人挤成一团,慌乱不堪。

片刻之间,便有数人坠入云雾之中,伴着一声惨叫瞬间消息不见。

见此情形,苏迈心下一惊,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拉了拉身旁的无用,二人加快了脚步,快速向前方攀去,好在他们这一行人数并不多,不多久便挤到了那人群外围。

只见前方皆是零散商旅,数十人缩成一团,挤在崖壁内侧一个凹陷处,而前方护商队伍早已远去,偶尔在山道回旋处可见旗帜隐现,看起来怕是在数百米之外。

望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群,苏迈挤了过去,对着一小个子的中年汉子问道:“大叔,前方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惊慌?”

“前面……前面……,有……有妖兽!”那汉子惊魂未定,吞吞吐吐地道。

“妖兽?”

苏迈一听,顿时心凉,眼前这一行数十人,皆是普通行旅,别说妖兽了,就是一般野兽也无一合之力。

第六十六章 鬼面狼蛛

深吸了口气,朝无用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挤了出来,沿着崖壁下小道向前探去。

转过崖壁,便闻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地面上血迹斑斑,残肢断骸散落几处,看起来触目惊心。

苏迈望了几眼,便觉有些反胃,反而小和尚无用镇定自若,站在前面,游目四顾,似乎在寻找什么。

“喂,无用。”苏迈往后退了退,突然喊道。

“何事?”无用回过头问道。

“这里遇难的都是些俗世中人,你既然身在佛门,便给他们念念经,超度一下吧!”

“这个……”无用挠了挠头,却是一脸不好意思地看向了苏迈。

“怎么,你不会连超度都不会吧?”苏迈见状,猜道。

“念经我倒是会,但我不会超度!”无用一脸无奈地道。

见苏迈有些不解,无用又说道:“我跟你说过的,我其实并不算个真正的佛门之中,我只学了佛法,但不会参禅,更不懂超度之法,老和尚没教我。”

“哎,”苏迈叹了口气,继而又道:“那你就念念经吧,聊胜于无!”

“这倒可以。”无用接口回答,随后便在面前找了块空地,正准备打坐念经时,突然脖子一凉,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顺手摸去,只觉黏乎乎的,取回一看,便见手掌一片殷红,竟是一滴鲜血滴落在颈脖之上。

无用心下一惊,忙向苏迈示意一声,便抬头望去

只见头顶直挺挺的崖壁上,此刻正趴着一只巨大的蜘蛛,看去有两丈来长,长着一张人形的丑脸,一对巨眼如灯笼般睁着,底下还有一排排单眼微微闪动,看去甚是渗人。

眼珠之口,一张三角形巨口正自咬动,一脸饕足之态,头下一只螯足犹自有血滴下,想来适才无用颈脖之上的血滴便是自此而来。

“苏迈,这蜘蛛好大啊?”无用碰了碰苏迈,小心说道。

苏迈抬起头,见那蜘蛛形貌,脱口道:“鬼面狼蛛?”

“什么东西?”无用见状,急问道。

“一种很难缠的妖兽,双螯八足十二眼,除了蛛丝外,螯有剧毒,普通人沾之即亡。”

“这么厉害,那,那怎么办”无用听苏迈一说,顿时有些担忧起来。

“别怕,看这个头,这狼蛛似乎尚未成年。”苏迈接道。

“这么大都还未成年,那成年狼蛛得多大块头啊?”无用乍舌道。

“我也不清楚,想来怕有十丈来长吧。”苏迈随口接道。

其实对这鬼面狼蛛,他也不甚了解,不过先前和陈愚进山探险,听他说过这天阙山中的妖兽,其中就提到过鬼面狼蛛,因其形貌甚有特点,故而才有些印象。

只是这成年与否,他其实并不清楚,不过信口一说罢,省得无用过于担忧。

“这蜘蛛看起来吓人,但比起那天阙山中的巨妖而言,这应该只是个小喽啰吧。”见无用尚未回过神来,苏迈又接着说道。

“你就吹吧,说得好像你跟妖兽很熟一样。”无用一脸不信任的样子。

“熟倒不熟,不过偶尔见过几个。”苏迈随口应道,本想说我还见过化形的妖兽呢,不过回头一想,怕无用会继续追问,便又作罢。

“现在怎么办?这鬼面狼蛛看起来甚是凶残,不知道力量如何?”无用又问道。

“管它呢,一只妖蜘而已,合你我二人之力,应该不成问题,再说先前在山里不是也杀过吗,跟普通的野兽也没多大区别。”苏迈一脸不在乎地说道。

想着此前跟陈愚夜探天阙山的豪气,对这区区一只蛛妖还真不甚在意,何况,凭着从玄螭口中得到的信息,他断定,那些身具法力的妖兽一般都呆在天阙山深处,轻易不会进入到人类活动范围之内。

摩崖岭附近的妖兽多是被驱使的低级兽类,灵智未开,实力有限。

无用见苏迈一脸浑不在意的样子,也放下心来,心里盘算着以苏迈的法力加上自己的修为,对付一只妖蛛理应不难。

只是他并不清楚,此刻的苏迈并非什么高强修士,甚至于连修为都没有,只是比普通人稍强些罢。

那妖蛛见二人浑不在意,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似乎颇为恼怒,“嘶”的一声,巨爪直起,一条白丝吐出,如长鞭般疾如闪电地抽了过来。

“小心!”,苏迈见状,推开无用,正要避开,却发现左侧是深谷,身后是人群,进退无路,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举剑便挡。

那蛛丝实实地击在那怪剑之上,苏迈只觉一阵巨力涌来,震得他五内翻腾,不由自主地向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这妖兽好生厉害啊!”苏迈被其一击即败,心下骇然。

“没事吧?”无用见状,急冲了过来。

“没事!”苏迈正了正,估摸了一下眼前的形势。

此地地势险要,道路狭窄,那妖蜘居高临下,占尽地利,可攻可守,自己这一方多是凡人,未修道法,挤在一处不光占了位置,反而危险更大。

想到这,苏迈突然有了个主意,便拉了拉无用,一边防备着妖蛛的再次突袭,边小声说道:“我把这妖蛛引开,你赶紧带着这些人走。”

“你一个人对付它?”无用讶道。

从先前那一击之力可看出,这妖蛛绝非他们先前那收拾的妖兽那般简单,所以当苏迈提出这主意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反对。

“不行,太危险了,这妖蜘看起来实力并不弱,我们俩联手或可一试,你一个人绝对不行。”他虽不清楚苏迈的真正实力,但适才那妖蛛一根蛛丝便将他击得狼狈不堪,想来修为也不会太高。

“放心,我有办法!”抬了抬手,苏迈制止了无用的继续劝阻,随后右手拈了个法诀,随手一招,便见一个火球凭空而现。

“这什么东西?”无用见火光乍现,惊道。

“一时说不清楚,是我的一个小法术。”苏迈来不及解释,便控着火球向那妖蛛飞去。

妖蛛正欲发作,见一火球凭空飞来,也是一愣,张口就是一条蛛丝,向那火球击去。

蛛丝快如闪电,一击出手,却发现空空如也,那火球有形无质,似与这虚空融为一体,妖蛛无处着力,眼看那火球飞来,本能地向崖壁上方躲去。

苏迈一击着手,便快速了地无用使了个眼色,无用会意,快步朝人群中跑去。

片刻之后,一群人在无用的带领下,沿着崖壁小心的向前摸去。

那妖蛛正自提防着那诡异的火球,对下面的动静尚未察觉。

苏迈见机不可失,又操控着火球向那妖蛛追逐而去。

说也奇怪,自天阙山巨变,自己将那混沌之气吸收之后,虽不知有何好处,但眼下看来,操纵这离火之术却是更加得心应手,连时间也变长了。

那精灵般的火苗跳跃着向妖蛛飞来,只在其周身滋扰,却并不主动袭击。

苏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离火之术因无修为支撑,不过虚张声势而已,这妖蛛不明就里,暂时也不敢舍身相试,但若主动攻击,一试之下虚实立显,那下一刻,便是他的死期。

妖蛛对眼前这火球不胜其烦,一时间却也无可奈何,你来我往间,底下了一行人已摸着走出了近百步。

妖蛛居高临下,在人群自不远处闪现时,顿时发觉上当,心下大怒,嘶地一声,也不再理会那火珠,一团白雾吐出,径直朝苏迈罩了过来。

苏迈见状,大叫不好,一闪身,便欲躲开,适才一根蛛丝便将他击得节节后退,此刻一团白雾,显示不是好相与之物。

顾不得再操控火珠,苏迈向里侧一靠,风隐之术甫一施展,人已不见。

那妖蛛见状,先是一愣,不到片刻便又反应过来,苏迈实力不继,那火球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想到这,妖蛛顿时声势壮了起来,全身八爪立起,两只巨螯直直了伸向前方,指向那苏迈消失之处,仿佛只要他敢现身,便要将他撕成几段。

苏迈隐在岩壁之下,叫苦不迭,这鬼面狼蛛看起来似乎比他想像的要聪明,不像灵智未开的低层妖兽,刚才只怕已看破自己虚张声势,暗度陈仓之策。

此刻一无可恃,火球术暂时无法再用,水箭术无水可依,而陷土之术在平地还勉强,若用这在坚硬如铁的岩上,苏迈自问尚无此能力。

眼下退无可退,这狼蛛只怕难以善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逃!

就在即将现身之际,苏迈深吸一口气,提起那黑剑转身就跑。

好在人流已远,此刻山道上空无一人,苏迈卯足了劲向前冲去,不一刻便跑出数十步,不过他再快,也只是靠肉身奔跑,又如何是那妖蛛之敌。

那鬼面狼蛛见苏迈身形一闪,数息之间便在数丈之外,巨眼闪了闪,却是一副不屑之态。

也未见其如何动作,只见数足齐动,转瞬间便到了苏迈头顶,张开巨螯便朝他脖子夹去。

苏迈只听嗖地一声,一阵寒气袭来,想也不想,反手便一剑斩去。

那黑剑击在巨螯之上,如中金铁,“咚”地一声闷响,震得他手臂一阵剧痛,不过借此一击,却也躲过了致命之厄。

狼蛛见苏迈竟敢回身反击,一张鬼脸顿时皱成一团,巨口一张,吐出一团白雾,向苏迈头顶飞来。

不过此刻却不是袭向苏迈本身,蛛丝自其头顶飞过后,只见白气吞吐之间,一张银白色大网凭空出现,将苏迈后路彻底堵死。

“莫非这狼蛛想玩死我?”

苏迈环顾左右,进退无据,不来由地想道。

第六十七章 净世莲花

那蛛丝盘成的巨网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银芒,煞是好看,若非此刻身处险境,苏迈真想停下来好好欣赏一番。

不过越是美丽的东西隐藏的危险越深,苏迈自然不会认为这狼蛛此刻结成巨网是为了逗他开心,一旦他撞上去,只怕便是瓮中之鳖,和那扑火的飞蛾无甚区别。

前有狼蛛,后有巨网,看来这一次只有背水一战了!

面对这剧毒无比的巨螯,苏迈不敢轻触其锋,脑中心念电转,却找不到应对之法,这狼蛛织了这巨网,无形中也断开了无用赶来支援之路,他一人之力,想要击杀这狼蛛,和找死无异。

这番苏迈计无可出,那鬼面狼蛛却是轻便得多,身形立起,双螯一支,便向苏迈剪了过来,苏迈无奈之下,只好一缩身,往那崖壁一靠,闪了过去,转身举剑便朝那巨螯斩落。

和先前一般,狼蛛毫发无损,却将他震得气血翻腾,双臂酸痛。

鬼面狼蛛见状,也不急着攻击,却是一步步朝苏迈逼了过来,那三角状的口器朝他张开,一丝丝带着血迹的口诞掉了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狼蛛的腥臭迎面而来,令苏迈闻之欲呕,情急之下,只得故技重施,法诀一掐,又是一团火光亮起,急速朝那狼蛛飞去。

狼蛛见状,竟然不闪不避,任由那火光袭来,巨眼圆睁,盯着苏迈,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就让你烧,你能耐我何?

离火之术生成的火球有形无质,在苏迈的操控下,一团跳跃着的火光实实在击中了鬼面狼蛛,在那厚实的绒毛上闪了闪,旋即消失了。

狼蛛巨眼眨了眨,却是毫发无损,只是那火球消散之际,却有几条肉眼可见的火丝钻入那皮毛之中,只是那狼蛛皮糙肉厚,却浑然未觉。

见火球对那狼蛛毫无作用,苏迈突然有些慌了起来。

在某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实不该逞英雄,让无用带人先走,自己独自留下对付这狼蛛,看来还是小看这了天阙山中的妖兽啊!

那狼蛛近在咫尺,自己却束手无策,眼下只有寄望于无用了,希望他赶紧赶回来救命。

心里念叨着,手上却没停止动作,再不济也不能让这妖兽看出自己害怕。

举起那黑剑,苏迈鼓起全身力气,闭上眼睛,一跃而起,猛地朝那妖兽一挥而下。

说也奇怪,那剑似乎感应到苏迈的气势般,青光一闪,竟带着一股磅礴之势,朝那鬼面狼蛛斩去。

那狼蛛见黑剑斩来,举起巨螯便夹了过去,本来以它的判断,这一击定是手到擒来,不过意外的是,青光一斩而至,那巨螯甫一接触,便断成了两截。

苏迈见此异变,也是大惊失色,他当然知道这一击之力绝非他自己的功劳,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那怪剑自己斩了过去。

狼蛛巨螯被斩,吃痛一惊,随后却突然暴怒起来,八足直立,身形在一张一合之间快速膨胀,那张丑脸扭曲成一团,八只眼睛挤到一块,看上去恐怖无比。

苏迈见势,知道下一刻便是这妖兽发作之时,先下手为强,举剑便又砍去。

不过这回却奇迹不再,那黑剑仿佛在先前一击之下便沉睡般,再无反应,青光不再,气势全无,苏迈举剑当头,却是上下不得,无奈之下,咬牙向前砍去。

那狼蛛此刻显然愤怒至极,张口就是一团白气吐出,像一张巨网般连人带剑将苏迈裹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将头像前一凑,朝他咬了过来。

闻着那扑面而来的恶臭味,苏迈心沉到了谷底,心里骂道这死和尚怎么还不来,老子要交代了。

许是他命不该绝,就在他惊恐无状之时,一团金光闪过,挡在了那狼蛛身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苏迈隔了开来。

“苏迈,你还好吧?”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喊叫。

“都成粽子了,你说我好不好?”苏迈没好气地回道,扭头看了一眼光头和尚,接着道:“你再来晚一步,就得给我超度了!”

“抱歉抱歉,我想着将那些人送远一点,就晚了一步。”无用不好意思地道。

“别废话了,赶紧把这狼蛛弄死,救我出来,这味道太恶心了!”苏迈怪叫道。

“怎么弄啊,这蛛网把我挡住了。”无用急道。

“弄开它,你这金光是什么法宝啊,靠不靠谱?”

“那是无定寺的净世莲花,大和尚送我的,挡住一时半刻应当无妨。”

“净世莲花?”

苏迈一听这名字,似乎像是佛门宝物,不由抬起头,看上望去。

只见就在苏迈头顶不过二尺的地方,有一朵金色的莲花虚浮其上,此刻正缓缓转动,洒下道道金光,将那鬼面狼蛛困住。

“这法宝有何作用?”苏迈见那金光闪动,煞是好看,便好奇问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大和尚说它是个好东西,还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无用似乎一时语塞,想不起来了

“什么话啊,你快说?”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安全,苏迈自然很是紧张。

“想不起来了!”无用思索片刻,缓缓道。

“你还真是个糊涂和尚,不过你总该知道如何使用吧?”苏迈闻言又急又气。

“很简单的,扔出去就行了。”

无用一本正经地回着,继而又道:“不过,我也是第一回用,不知道还有何特别之处。”

就在二人自顾自地对话之时,那鬼面狼蛛也有了动静,先前一时不察,被这净世莲花所乘,此刻经过一番挣扎,却是缓了过来。

只见它身形挺立,巨腹鼓动,又是一口气喷出,朝那净世莲花射去。

苏迈原以为又是蛛丝,也不甚在意,等到那三角巨口张开时,却只见一片红雾喷涌而去,带着一阵腥臭味,朝下方洒来。

见此情形,苏迈感觉这红雾多半有毒,自己被蛛丝所困,不能动弹,情急之下,双膝微曲,就地一缩,滚到了那蛛网之侧。

净世莲花虚浮半空,见红光袭来,无用似乎毫不在意,任那蛛毒喷洒在法宝之上,说也奇怪,那红雾一沾那莲花花瓣,就被金光吸收,瞬间不见,而那花瓣在被红雾浸染后,却如沐浴灵光般,缓缓展开,片刻便形成一朵盛开的金莲,金光灿灿,美得眩目。

就在苏迈倒地滚动之时,身后的无用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终于将那蛛网弄破,伸手将苏迈拉了过去,随后,手上寒光一闪,银白色小刀出现在手中,运起法力,三下五除二便将苏迈身上的蛛丝寸寸割断。

“你这和尚好生厉害啊,随身还带着刀,一点都不像个佛门弟子!”苏迈见和尚用刀,忍不住揶揄道。

“不带着刀我怎么烤肉,难道用手撕啊,多麻烦!”无用皱了皱眉,看傻子似的瞟了苏迈一眼。

“看不出你对这吃食还如此讲究,我跟老头子从来都是撕着吃的。”苏迈回了他一句,转而又道:“你这刀看上去挺华美的,不会是偷来的吧?”

“这个嘛……,不能告诉你!”

无用神秘一笑,却卖了个关子。

“去,八成是偷的,庙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东西?”苏迈不屑道。

“还就是庙……”无用话未说完,忽听得一声闷响传来,抬头一看,只见先前被净世莲花压制的鬼面狼蛛此刻八爪齐收,两只巨螯也缩了回来,全身裹成一团,变成一个巨大的黑球,腹下一收一放,正一弹而起,径直朝那虚空中的金色莲花撞去。

净世莲花经此一击,被撞飞到半空,金光一暗,那狼蛛获得一息之机,竟弃了那法宝,直直地又朝苏迈和无用撞来,同时那未受伤的螯肢如巨剪般伸出,横向二人伸去。

无用见状,拉着苏迈疾速后退,同时右手向天一招,那净世莲花顺势而动,向二人所在之处飞来。

随着莲花转动,一片片金色莲瓣应声而落,如锋利的刀刃般划向那狼蛛,在其身上划出一道道巨大的血痕,腹下一只爪子也被斩落。

狼蛛吃痛,身形一抖,随后只见其周身涌起一层白芒,片刻间,万千蛛丝从其身体内涌出,如一张天网,密匝匝地朝二人罩来。

苏迈只觉眼前身后皆是丝影,阳光下银光闪动,令人目眩。

正不知所措间,却只见身侧的无用喊了声佛号,左腿顿地,双目圆睁,右手向前一指,做了个怒目金刚相,同时口中念道:

“莲花坐下无一物,度尽众生证菩提!”

那净世莲花如被感召,周身泛起阵阵字符,层层叠叠地朝那蛛丝压去。

狼蛛所发蛛丝柔韧无比,正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看起来声势颇大,但遇到那些字符,却似泥牛入水,迅速垂落,一丝丝如被抽断般无力地掉了下来。

“厉害啊,和尚!”

苏迈见这净世莲花大发神威,不由赞道。

“不行,我修为不够,净世真言只能支撑片刻,这鬼面狼蛛看来应是开了灵智,只怕非寻常妖兽可比,你赶紧逃吧!”无用边施为,边叫着。

“这什么话,我怎能独自逃跑!”苏迈叫道。

“那你站远一点,一会那蛛丝再来,小心伤到你!”无用急道。

“不用操心,我会留意的!”苏迈闻言,心有不甘,随后左手举起那黑剑,右手却招出了个火球,迎着那蛛丝飞去。

第六十八章 无名劫火

先前这火球亦无法伤它,此刻再来,那鬼面狼蛛更不在意。

只见它身形挺立,先前被净世莲花所伤的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三角形的巨口吞吐,两条粗大的蛛丝随之而出,不过和先前不同的是,这蛛丝带着暗红之色,一条击向半空中的法宝,一条却闪电般朝前方二人扫来。

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无用左右支肘,操纵着那法宝抵御蛛丝,却顾不上自身二人。

苏迈见状,心道反正今日非生即死,真要死也不能被小和尚看偏了。

咬咬牙,心下一横,一股狠劲自心头泛起,双手紧握那黑剑,气沉双腿,一个箭步便向前冲去,迎着那蛛丝义无反顾地挥了过去。

说来奇怪,当苏迈奋不顾死时,那黑剑就像有感应一般,剑身青白之气涌出,流转不息,似乎极为兴奋,正响应苏迈的滔滔怒气。

那蛛丝呼啸而来,却在遇到剑光后一触即断,苏迈顾不得惊讶,奋起余勇,朝那狼蛛又是一剑斩了过去。

剑光所至,一道巨大的血口自鬼面狼蛛后背至腹下应声而现,暗红色的血液喷洒而出,溅了苏迈一身,而此时,先前所放出的火球正触到那狼蛛头顶,红光一闪而没。

片刻间,一团红芒自狼蛛全身泛起,一股妖异的火焰跳跃着自内而外燃烧起来,火光幽晦,全然不似寻常燃烧之烈焰,更像那来自地狱劫灵之气,瞬间便将那不可一世的狼蛛烧得尸骨无存,剩得一地劫灰。

有风拂过,吹得尘灰星星点点,向崖下深渊飘去,留下大片黑色的印迹,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少年。

变故太过突然,苏迈立在原地,一时回不过神,而无用见此异状,亦是一头雾水,愣了愣,便冲了过去,朝苏迈喊道:

“苏迈,你将这妖兽烧死了?”

苏迈闻言,摇了摇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说道:“我也不知发生何事,不过砍了他一剑,这狼蛛却自焚了!”

“不是你那团火烧的吗?”无用奇道,先前明明看见苏迈放出个火球,朝那狼蛛袭了过去。

“我那火只是普通的五行劫火,吓吓它倒可以,以这妖兽的皮囊,想烧死它无异做梦。”

自己有几斤几两,苏迈自然清楚,那离火术无修为支撑,威力着实有限,虽然吸引混沌之气后,隐隐有强化迹象,但亦不过空有其表罢。

“会不会是你这剑引发的啊,我看那火像是从妖兽体内烧出的?”无用又问道,似乎这对突如其来的诡异之火颇为好奇。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今日之事,苏迈隐隐感觉和那丹田的异象有关,那火显然非离火术之功,或者说离火术只是个引子。

更令他惊诧的是手中来历不明的黑剑,似乎对于杀伐颇为兴奋,可怕的是,仿佛只要他舍生忘我,挺剑而出,此物便会有所响应,今日两次拼死一击,皆有所获,隐隐可见端倪。

向死而生么?

苏迈心道,这剑如此好斗,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死在它手中吧,难怪地牢那大师说它有邪气。

摇了摇头,懒得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苏迈转头对无用道:“不管了,杀死这妖兽终归是好事,咱们赶紧离开吧,说不好这妖兽还有同伴,再赶来就麻烦了。”

“咦,你看……”无用突然向前一指,边叫着,边往前小跑而去。

苏迈闻言,看前方望去,只见那妖兽残余的灰烬中,一个拇指粗细的淡黄色珠子兀自躺在其中,先前灰烬甚厚,不曾发觉,此刻被风一吹,便显露了出来。

无用跑过去,捡了起来,看了看,顺手便递给了正走近前来的苏迈,随后略带惊讶地说道:“想不到,这鬼面狼蛛竟然结了妖丹!”

苏迈接过一看,只见这妖丹其色暗黄,隐隐可见灵气流动,丹体尚有一丝温热,触手细腻,有如凝脂。

“这妖丹应是结成不久,尚未凝形。”观望了片刻,苏迈忽道。

“还好未凝形,不然咱俩早死了”,无用吐了吐舌头,看那情形颇有些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之感。

苏迈闻言,一时亦是后怕不已,先前自己还妄称英雄,留下独自拖延这狼蛛,若知道它开了灵智,并结了妖丹,只怕给十个胆子也不敢独撄其锋。

“幸亏你那一把火,将它烧了个精光,不然这妖兽若临死前爆了妖丹,只怕这方圆数里之内,都会受其害。”无用见苏迈后怕之状,又叹道。

“说来奇怪,按理说这鬼面狼蛛刚结丹不久,元气大伤,当觅地休养才是,为何却跑来这摩崖岭作乱,不是说在这边出现的多是普通妖兽吗?”苏迈一脸疑惑地说道。

“一只妖兽的想法,我们如何能猜到,再说它就算开了灵智,也只是兽类,哪那么聪明!”无用叫道,他只对兽肉感兴趣,这妖兽怎么来的,半点也不在意。

“也对,赶紧离开才是”,苏迈回道,片刻,似乎又想起什么,忽而问道:“那这妖蛛怎么办啊?”

“反而是你弄死的,你留着呗!”无用无所谓地说道。

“这不好吧,这妖蛛是咱俩一起杀死的,这玩意虽不算多贵重,但拿到城里,还是可以换不少东西。”苏迈说道。

“我一个和尚要这妖丹何用,再说佛门中人,托钵乞食,自有布施,身外之物,多了都是累赘,你拿去城里换几顿酒肉与我吃吃便是了。”

“还真没见过你这种和尚!”苏迈笑了笑,也不客气地将那妖丹收了起来。

一番收拾停当,苏迈检视四周,见那先前的残肢断臂犹自散落于地,心有不忍,便招呼无用将其聚拢,拾了些干柴,随后招个火球,将这些无主之残躯焚化干净。

对着那默然燃烧的火光,无用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随后便见一阵颂经之声传来,苏迈凝神一听,正是往生极乐的《阿弥陀经》。

此刻的小和尚,神情肃穆,宝相庄严,阵阵梵音中,全身隐有佛光泛起,如佛亲临。

苏迈见状,深为所动,数日相处,原只觉这小和尚贪吃好酒,百无禁忌,浑不似佛门中人,今日一见,这一身悲悯之相,颇有普度众生之态,看来果就如他所言,佛在心中,不能执着于皮相。

这世间诸事繁杂,人心不古,凡人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者大有之,而那仙门之中如铁剑门者,也是勾心斗角,迷雾重重。

苏迈少时随天随子游走风尘,见惯世情冷暖,利之一字,自古难断,有多少趋之若鹜甚至不惜牺牲他人,能悯人者,十之一二而已。

这佛门中人,为解世间苦,广开门道,教化众生,在这俗世之中,也算颇为难得,这些年印象最深的几个和尚,似乎也都不坏。

颂经完毕,无用又朝那火堆施了一礼,口中念道:“诸位施主,小和尚只会念经,权当超度了。此生尘缘已了,苦乐皆尽,早日去往那西方世界,投胎转世吧!”

苏迈见他这模样,瞬间又回到了那玩世不恭的小和尚,便又笑道:“你一个假和尚,搞得正儿八经的,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不是假和尚,只是尚未受戒而已!”无用没好气地叫道。

“是了,无用大师,咱们该起程了!”苏迈说完,扛起手中剑,转身就走,无用忙跟了上去。

这通天栈道起于摩崖岭,终于乌月城卧龙峡,全长数十里,时有鸟鸣深涧,虎啸山林,小径通天,曲折难行,其险要之处,穿崖挂壁,贴地而行,当真危如累卵。

由于二人阻击了那鬼面狼蛛,先前众人已前行甚远,加之有妖兽出没,更如惊弓之鸟,性命当头,自是顾不得身后二人,纷纷加快脚步,追赶前方护商队。

故而苏迈和无用一路行来,人影全无,也未再见那妖兽踪迹,似乎那鬼面狼蛛真是不小心落了单,落得个身死形灭。

时急时缓,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时辰,二人终于来到了这栈道尽头。

“这卧龙峡,果真有虎踞龙盘之势啊!”

苏迈拐过一片深崖,只觉前方高峡危危,隐隐有水流奔腾之声,这栈道至此,不再婉曲盘旋,而是沿着前方一片峡谷,笔直向下,直通向那远方一片平原。

而在前方不远处一片山峦起伏,盘曲而上,直伸入那天阙山深处,最前方孤峰斜突,一块巨岩遮天蔽日,向峡谷延伸而来,看去仿佛卧龙临渊,气势不凡。

“看地势,过了这伏龙峡,再往前便是一马平川,离这乌月城应当不远了吧?”无用凑了过来,开口问道。

“应该是吧,横竖不到百里,我们赶快点,日落之前或可到城中借宿。”

“那就好,我已经好多时日没到过城里了,进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饱餐一顿,你得请我吃肉哦,还有……最好来点酒。”无用一脸馋样地望着苏迈,仿佛那美食就在近前,等着他去买单一般。

“好,那就先去吃一顿再说!”苏迈听无用一言,也勾起了食欲。

这半年来困在那地缝之中,多以山果石菌为食,嘴巴都淡出鸟来了,日前好不容易吃了顿烤肉,还是那难啃的妖兽,极不痛快。

第六十九章 密术牵魂

沿着卧龙峡笔直下行,二人一路来到了那巨岩之下,尚未靠近,便觉一阵凉气袭来。

岩下天光不至,终年阴寒无比,穿行其中,时有水珠自岩壁向下滴落,更显得幽寂清凉。

此刻不过未时,前方虽日头偏西,却也闷热无比,这岩底却是阴风习习,背腹生寒,恍若两个世界。

转过巨岩,再往下便是一马平川,几处野村依山而聚,一条大道蜿蜒向前,通往那不远处的乌月城方向。

远远有车声马鸣,行人渐趋多了起来,先前那护商队的各色大旗也依稀可见。

“终于见到人烟了,这通天栈道真不是人走的地方!”无用靠着一块圆形的巨石,望着前方说道。

“无用,你会飞吗?”苏迈没接他的话,却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什么?”无用闻言,转过头,继而说道:“我又不是鸟,飞啥!”

“我是问你能不能在空中飞行,就像那些仙道门人御剑而行一般。”苏迈听无用一言,没好气地说道,心想和这小和尚说话,真是困难。

“应该可以的吧。”无用想了想,又说道;“我也没飞过,不过大和尚说我这净世莲花乃是个难得的法宝,载人飞行,应当不难。”

“那你怎么不飞啊,天上来去,乘风而行,多逍遥!”苏迈一脸艳羡地问道。

“我不知法门,大和尚说过,以我的修为可催动这莲花,但缺的是机缘,宝物认主,机缘到了,自然便成。”无用回着,片刻又说道:

“不过,大和尚还说,不知众生苦,焉知众生乐,我虽尚未出家,但也算佛门中人,欲度众生,离苦得乐,得先到红尘中去。”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想先学会做个凡人,入世然后出世。所以,就算我会飞,也不能飞。”

“真是个笨脑袋,还想做个苦行僧啊!”苏迈嘲道,心里却满不是滋味,这小和尚身具神通,能飞却不飞,自己一心向道,苦修数载,却不得其门而入。

这命运,终是不公啊!

苏迈心中一叹,神情颇有些落寞。

无用天性朴实,自然不会留意苏迈的异状,直起身来,叫了一声“走了!”,便大步而去。

苏迈定了定神,也跟着下山。

行至山下,往前数里便到了那进城的大道,路上车马辚辚,行人往来不息,除了那寻常商旅外,不时也有些修士身影,服饰装扮各不相同。

仙凡一路,俱是行色匆匆,苏迈起初尚有些犹豫,要不要选小道而行,不过观察片刻,却发现并无铁剑门弟子身影,便放下心来,心道自离铁剑门至今已有半年有余,那刑堂多半以为我死了,只怕都快忘了苏迈这个名字,自然不会再有人来追踪,自己一小人物,似乎真不值得大费周章。

如此一念,却也心下释然,随着无用大摇大摆地混入那大道之中。

这进城之道甚为宽敞,粗略看去,足以容四辆马车并排而行,路面铺了碎石,长期被车马碾压,看上去甚是平滑,步入其中,多了几分踏实和舒适感,比之那通天栈道,已有天渊之别。

一路悠哉游哉,随着人流通往那乌月城中,约近一个半时辰之后,前方道路突然变成平顺而宽阔,四条道路从不同方向集聚而来,汇入不远处一条笔直的驰道之中。

道路两侧绿荫如盖,杨柳夹岸,巨松冲天,其下奇花异草,红黄紫绿,开得绚烂。

视线近头,一片巨大的城墙拔地而起,巍峨耸立高达数十丈,墙顶有楼阁隐现,远望之似与天相接。两侧城墙宽阔无边,一眼竟望不到尽头。

彼时红日西斜,万丈金光洒在那城墙之上,更显得城深墙阔,厚重古远。

苏迈和无用左右无事,眼看城墙近在咫尺,反正无处可去,也不急着赶路。

见道旁花木欣欣,两侧密林重重,远处天边暮云四合,景色正好,便放慢了脚步,走走看看,不一会便和人流拉开了距离。

到后来行人渐稀,大道之上人群三三两两,皆是匆匆赶路,这二人晃悠悠地走着,反倒显得有些另类。

正当无用扯着路旁一朵三色小花看个不停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大胆贼子,看你还往哪跑,……”

“苏迈,你有没听到一个声音?”无用闻言,立起来向苏迈问道。

“嗯,好像听到……”苏迈点点头,话未说完,便觉头顶一道黑影闪过,瞬间纳入那密林之中。

“好像是有人在追什么人?”无用见那黑影闪过,接口说道。

“敢不敢去看看?”苏迈看向无用,抬眼问道。

“看看就看看,有何不敢?”无用见苏迈这神情,脱口就回道。

“小和尚就是好骗,一激就上当。”苏迈心里笑道,他向来喜欢热闹,乌月城里反正也无去处,这城郊密林里,说不定还有什么好玩之事。

说走就走,二人主意即定,便朝那黑影隐遁之处行去。

此地近离乌月城,远看虽林高叶密,但及至近前却发现并未如天阙山中丛林那般幽暗难行,林下甚宽,由于常有人往来,条条小道伸向四方,显得甚为通畅。

找准方向,沿着林边一条小道径直向前,不到一刻,便听得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叫喊之声。

“孙子,爷爷既被你抓住了,要杀要剐便由你,要那令牌,没有!”

“对,要杀便杀,想要令牌,没门!”

“令牌没有,爷爷的臭屁倒有一个,要不要闻闻!”

……

听这声音,显然还不是一个,似乎有人被擒住了,正在叫骂。

苏迈朝无用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悄悄的朝前方靠了过去。

只见道路尽头是一个分岔路口,一侧有条小径通过另一方,而另一侧,此刻正有三人,被捆在一起,扔在地上,嘴上骂骂咧咧。

三人正前方,有一青年男子,身长约七尺,一身深蓝绸衫,面色阴沉,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正冷眼望着地上三人。

“胆子倒不小,敢偷小爷的东西,今日不把东西交出来,小爷便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男子长剑一点,冷声道。

“哼,爷爷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

“对,就不给你!”

“死就死,就不便宜你”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只要一人说话,其它人便会接上,一时间说个没完。

苏迈抬眼望去,见这几人形貌极为相似,一色的暗红衣衫,面长脸阔,颔下还留着几根稀松的胡须,似是三生兄弟,若不是此刻一同被擒拿,乍一看,便是一人三个分身,虽然被捆,但仔细看去,三人身形却似比寻常男子明显矮了几分。

“好,既然如此,小爷便了了你们的心愿,不过……想死却没那么简单!”

说完,只那那男子忽地迈步向前,左手一伸,也未见有可动作,便在那三人头顶各自轻轻一拍。

掌劲及体,三人尚未有任何反应,看去似乎无关痛痒,不过下一刻,便听得一阵惨叫声响起,三人同时喊叫起来,眼神爆突,五官挤成一块,身形不自觉地扭动,显得十分痛苦。

“牵魂术?”无用见前方惨状,轻叫了一声。

“你说什么?”苏迈闻言,忙问道。

“以前听大和尚说过,金刚盟中有一种邪门妖法,叫牵魂术,可以毁人神魂,手段高明者,可以摄取别人记忆。”无用回道。

“那被牵过魂的人,会怎么样?”

“轻者神魂被毁,形成痴呆,如牵线木偶般,受施术者所控,重者神形俱灭,成为游魂,不入轮回。”

“这么严重?”苏迈轻呼道,若真如此,那眼前三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心里想着,不由为那三人紧张起来,抬眼望去,只见那三人此刻已扭成一团,面色发紫,嘴唇都已咬出血来,看神情已是极为难受。

“怎么样,这牵魂的滋味好受吧,再不说的话,下一刻便要搜你们的神魂,想知道后果会是怎样吗?”那男子见三人惨状,显得异常开心,冷笑着说道。

“会…会…怎么样?”

“怎样……爷爷……也不怕!”

“对……有本事……便使出来!”

三人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回着,嘴上虽然硬气,但从语气中也可听出,在这牵魂术之下,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其实吧,你们说不说也无所谓,小爷大可直接抽取你们的记忆,那玉令的下落自然不得而知,不过我倒很想看看你们这些贱骨头到底有多硬。

哦,对了,顺便告诉一声,小爷这牵魂术之下,还未有能撑过一刻之人。”男子盯着三人,颇带玩味地说道,那眼神就像猎人盯着猎物般狠厉阴寒。

“爷……爷爷……就撑一刻给你看看!”

“不止……一刻,爷爷要撑……一个……时辰!”

“对,一个……时辰……气死……你!”

……

又是一阵叫喊传来,不过此时却比先前弱了许多,那地上三人被绑成一块,吃力地扭动着,地面被挤出大片的松土。

第七十章 申屠兄弟

“无用,这牵魂术到底有多厉害,怎么这几人看起来这般痛苦?”苏迈小声问道。

“初时如万蚁噬心,过后会产生幻觉,迷迷糊糊便会沉睡过去,如果有命醒来的话,也成了人偶。”

“这也太过份了,这男子何以这般狠毒!”苏迈咬牙说道。

“是啊,这法过于阴毒,有伤天和,连金刚盟中都很少有人用,不知这男子是何方人物,竟然会此邪术。”无用接道,佛门中人有菩提之心,自然见不得这般阴邪之术。

就在二人轻声耳语时,那男子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怎么样,申屠三兄弟,滋味还好受吧?忘了提醒你们,中了这牵魂术的人,若命大没死的话,会变成人偶,到时候小爷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是不是很刺激,哈哈哈……”

“刺激……个屁,爷爷……死也不……做人偶!”

“对,爷……爷……宁愿死!”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那男子满带厌恶地望了地上三人一眼,说道:“雁栖山申屠三兄弟,专做偷鸡摸狗之事,只是这次找错了主,瞎了你们的狗眼,敢偷小爷的东西!”

“你爷爷……偷亦……有道,专……取……不义……之人!”

“不错……,爷……爷……劫富……济贫!”

“对,就要……取……你的东西!”

……

“哼,几只不要命的狗,小爷就看看你们有多嘴硬!”男子一阵冷笑,言罢左手朝前一指,只见一团乌黑之气自指尖缓缓流出,随后五指挥动,那黑气便一丝丝地朝那地上飞去,不一会便没入三人体内。

少顷,先是一道尖叫传来,随后便听得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林中,其凄厉如受地狱酷刑,一声比一声惨烈,听得后方苏迈头皮发麻,不由生出恻隐之心,一股恶气冲上心头,碰了碰无用,便冲了出来。

“好一出人间惨剧啊!”

就在那男子再度施法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满带嘲讽的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一片矮树丛中,突然走出两个人影,一个衣衫褴缕,看去却甚是俊朗,其身侧却是一个年轻的光头和尚。

“什么人,在这多管闲事?”那男子见二人突然现身,甚是不悦,毕竟施这牵魂术并非什么正大光明的行径,且被人窥视,自己竟未发觉,实是大意。

“两个路人而已,不必在意!”苏迈边回答,边笑嘻嘻走了过来。

无用陪在一旁边,一言不发,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

“大道朝天,自往那乌月城去,跑这来凑什么热闹,赶紧滚!”男子不悦道。

“我二人无意路过此地,见道友在此大发神威,更是有幸见识了传闻中的牵魂之术,一时好奇,便留下来观摹一二,道友不介意吧?”苏迈凑上前去,向那男子道。

“有些好奇心还是少有为妙,不想被牵魂的话,凑小爷尚未改变主意,识相点,有多远滚多滚远!”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不过走之前能不能向道友讨个人情?”苏迈一脸诚恳的样子,看了看地上三人,向那男子开口道。

“你我素不相识,有何人情可讲,少啰嗦!”男子傲然道。

苏迈闻言,也不介意,又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看这申屠三兄弟已是死去活来,命悬一线了,道友何不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谁啊,小爷的事,轮得到你多嘴吗?”男子见苏迈竟想为三人求情,大为窝火,本来只想寻回自己失物后,便结果了这几个鼠辈,不想这二人横插一杆,看情形似有袒护之意,不觉怒气顿生。

顾不上地上犹自痛苦不堪的申屠三人,长剑一指,向着苏迈二人,蔑声道:“想找台子,也得看你有没这本事?”

“刀剑无眼,何不以和为贵?”苏迈见其动怒,看了一眼无用,继而又笑着说道。

“在下有一提议,不知可否?”

“有屁快放!”男子冷言道,看苏迈不急不慢的,一时摸不清他的底细,故而也不急着出手。

“先前我二人经过,隐约听到似乎这三人取了道友什么物件,可是?”苏迈问道。

“废话,不然小爷抓他们做甚!”男人一脸不悦,气愤地道。

“既然如此,那道友可否先放过他们,容在下说道说道,或许能有转机,这牵魂之术如此霸道,保不定下一刻他们就挨不住一命呜乎了,到时道友也得不偿失,不是吗?”苏迈见男子面容稍缓,便试探地道。

男子闻言,愣了愣,沉思半晌,心下暗道这申屠三兄弟虽是下贱,骨头倒是挺硬,那玲珑玉令可是费了不少心力才取得,这牵魂术虽可牵魂摄魄,但毕竟自己修为境界不够,尚未能直接搜取记忆,若这三人抵死不说出玉令之下落,还真有些麻烦。

念及此,男子神色稍霁,故做无谓地回道:“先放过他们也非不可,不过,你若不行,又当如何?”

“道友仙法通神,我们几个也就懂点微末之技,难道你还怕我们跑了不成,若在下说不动情,再凭你处理便是!”苏迈接口道。

“哼,在这乌月城中,小爷还真不怕你跑!就给你一刻钟,别想耍什么花样,不然立马让你给他们三个陪葬。”男子冷哼一声,神气颇为自傲地说道。

话音刚完,便见他左手一挥,一道劲风涌过,向那申屠三人拂去。

三人此刻已是神情恍惚,气若游丝,眼见就要魂归极乐,得这劲风入体,有如春风吹面,甘霖入体般,舒爽顺畅,万般疼痛顿时一扫而光,而体内却似被抽空一般,措不及防下,齐齐地昏了过去。

一直未曾说话的无用见此情形,念了声佛号,双手合什,交互一揉,片刻便见一阵金光泛起,随后只见其伸手在三人头顶一阵摸索,少顷,几声哼叫声响起,三人先后转醒过来。

其中一人见到苏迈和无用立在身侧,还以为逃出生天。

正要起身,却发现兄弟三人依旧被捆着,不能动弹,便有些疑惑地扫了扫四周,见那男子正冷冷地望着自己,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对眼前情形颇有些迷茫。

“几位大哥,不用怕,这位道友怜你们苦痛难忍,撤去了牵魂之术,眼下你们安全了!”苏迈见状,开口说道。

“安全了?”

其中一人闻言叫了一声,继而道:“那为何还绑着我们?”

“听道友说你们借了他一样东西,想各位归还于他,可有此事?”苏迈见兄弟仨无恙,但开口问道。

“不错,他是有东西在我们这!”

“不是借,是偷,爷爷敢作敢当!”

“那东西又不是他的,是他抢来的,爷爷不过看不过眼,替天行道!”

……

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叫喊声,听得苏迈一阵头昏,仿佛这三人只要一开口,便停不下来,颇有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死不休之势。

“咳……咳!”苏迈轻咳了一声,顿了顿,说道:“各位,能否稍待片刻,听在下一言?”

三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只听其中一个说道:“好,我们就听你说,不过你别想骗我们!”

“我和这位大师不过途经此地,见你们受苦,过来打个圆场,和这位道友亦是萍水相逢,并无交情,各位但请放心!”见三人心有疑惑,便指了指无用,说明身份,和那男子瞥清关系。

“那你要怎样?”先前说话之人又接口道。

“你是老大?”苏迈见其两次开口,其余二人均未接话,便推测道。

“嗯……,我们兄弟三人是一奶同胞,我是老大申屠天……”。

“老大个屁啊,我才是老大!”

“我是老大!”

那申屠天话未说完,便立马被兄弟两个打断。

……

又是一阵争吵传来,半天苏迈才弄明白,这兄弟三人复姓申屠,以三才为名,号天、地、人,由于一同出生,先后相隔极短,故而对于谁是老大争论不休,不过因申屠天最先出世,便一直以老大自居,其余二人虽也默认,但嘴上却是不服。

“好了,现在也弄明白了,虽然如此,就让申屠老大来说清楚吧!”苏迈终于理清了头绪,眼下三人被捆在一起不能行动,倒也容易辨认,便对申屠天说道:

“你们拿了道友何物,为何宁死也愿不归还?”

“二位只怕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吧?”申屠天未回答苏迈问话,却是反问了过来。

“自然,我等初到此地,一人不识,莫非这位道友?”苏迈闻言,有些奇怪,正要问那男子身份,却被申屠天抢下话来。

“他叫姚朔,是这乌月城中有名的花花公子,杀人偷香,窃宝取物,可谓做尽坏事!”

“哼……”对面那男子姚朔闻言轻哼了一声,对这申屠天的指控竟然未做辩解。

苏迈闻之一愣,听他之意,似乎真有其事,且对之毫不在意,便抬起头,向姚朔问道:“申屠大哥之言,道友可有何解释?”

“笑话,小爷做事,全凭心意,何需解释,再说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用得着和你们啰嗦吗!”男子冷笑一声,随后仰头向天,竟不再理会。

第七十一章 血溅荒野

苏迈见其神情甚是倨傲,也懒得多说,正欲低头向那申屠天询问,耳边却又传来姚朔冷冰冰的声音:“一刻钟已过其半!”

“别装了,姚公子,在这乌月城里,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们是鸡鸣狗盗,而你就是强取豪夺!”申屠天闻言喊道:“凭着自己修为高深,恃强凌弱,强抢别人财物,还好意思说别人!”

“继续说!”姚朔闻言并未发怒,而是冷不丁地接了一句。

“别的不说,就说这玲珑玉令。”申屠天活动了下身子,气呼呼地说道:“这令牌本是乌月城黎家少主所有,你使尽诡计,骗得那少主出来,在城西的水神庙将他杀害,将这东西据为已有。

若非我们兄弟三人刚巧碰见,只怕那黎少主死都弄不明白,他口中的兄弟竟是这般心黑手辣!”

“你懂什么,令牌在那蠢货手里,就算进入那密境之中,凭他的修为,迟早是个死,到时候只怕连个全尸都不剩,给了我,说不定还能获得几分机缘!”姚朔一脸不屑,似乎在他看来,杀人抢令,还是做了件好事。

“这话,你怎么不去对黎家说啊,现在那城中还张着寻人告示呢?”申屠天讥讽道。

“一刻钟马上就到了,有这力气,赶紧想想那令牌在何处,不然,你们几个就去地下给那黎云申冤吧!”姚朔似乎不想多言,若不是为了那令牌的下落,只怕早就痛下杀手,如何还能留着这几人呈口舌之快。

“你就别做梦了,爷爷说过,死也不会将这令牌交给你!”

“对,就是告诉你也没用,那令牌啊,早就被爷爷给毁掉咯!”

申屠天话未说完,身侧的老三申屠人却冷不丁爆出了一句。

“你说什么?”

姚朔闻言,面色大变,长剑一抖,向申屠人吼道。

“那令牌已经没了,你就死心了吧!”申屠人抬起头,双眼盯着姚朔,全无半点惧意。

“老三,你说什么?”申屠天闻言也是一惊。

“我毁掉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申屠人一脸坚定地说道。

“不是让你藏好吗,怎么毁掉了”

久未说话的申屠地此刻也突然大喊了起来,如果不是身子被捆,只怕便会一蹦而起。

“我想着,反正藏哪都不安全,不如毁掉是最好的,所以……”

“所以个屁啊,你个猪脑子,你要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拿去卖钱啊,总比毁掉的好!”申屠地怒气冲冲地叫道,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看他兄弟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也对哦,应该拿去卖钱!”申屠人想了想,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住口,几个蠢货!”姚朔听他们兄弟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早就压不住火,此刻见三人表情,似乎不是作伪,那玲珑令应该是真的被毁了。

“既然令牌已毁,那你们几个活着也没意义了!”姚朔脸色铁青,阴沉沉地道。

片刻,又提剑指了指苏迈和无用二人,道:“还有你们俩,知道的事情太多,也留下吧。”

说完长剑一挥,便欲动手。

“哟,看来道友是准备杀人灭口啊?”苏迈见其动怒,心中也隐有几分胆怯意。

先前冲冠一怒,不过路见不平,一时头脑发热,若要他真的对上这姚朔,凭先前那一手御剑追踪,苏迈便知自己只有送死的份,就算加上小和尚,也不一定有取胜的把握。

但心里想着,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这个时候,越是镇定自若,越容易迷惑对手。

“哼,怪只怪你们多管闲事,自己凑上来找死,下辈子投个好胎,安份守已吧!”姚朔漫不经心地说道,言语中颇有几分轻视,似乎眼前这几个早已是剑下之鬼了。

“既然道友这么自信,那少不得我们也得陪上一陪。”苏迈也一脸轻松地回道。

嘴着说着,左手却悄悄地拈了个法诀。

“呵呵,要打架啊,这么热闹的事怎能少了我和尚!”苏迈动作未完,却见小和尚无用向前一步,将苏迈挡在身后,站了起来。

“阿弥佗佛,和尚自离寺以来,还从未与人打斗,拳脚无眼,还请施主多加留意!”说完,单手举胸,双眼微闭,却如老僧入定一般。

“喂,和尚!”苏迈见状,一头是气,还从未见过像他这般打架的,不光提示别人,还一副等着挨打的模样。

“你是要打架还是等着挨打啊?”扯了扯无用,苏迈叫道。

“人不动,我不动”无用不动声色,徐徐说道。

苏迈见状,心道这小和尚虽生性朴实,但却不傻,既然有此动作,当是有所准备,故而也不再言语,往后退了一步,静观其变。

对方的姚朔听和尚言语,亦是一头雾水,见其不动如山的模样,一时反倒不知从何下手。

自这和尚出现至今,都是一言不发,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却不知其修为几何,不过既然他出面相护,神通应是不弱。

此刻,和尚依然一动不动,而姚朔显然耐不住如此架势,只见他长剑一抖,朝身前虚点一下,一道夹着寒气的剑光便向无用当头划去。

无用虽然双眼微闭,但却灵敏无比,见剑光袭来,向旁闪了闪,躲了过去,随后,“呔”地一声大叫,身形微动间,却是右手挥拳,直直地朝姚朔打去。

姚朔见其出拳直来直往,既无章法,也无威势,便如那童子相争,全凭意气,似乎不谙法术,不觉轻笑,长剑一抬,迎着那拳头挥去,欲斩断那平淡无奇的拳头。

拳剑相对,并未出现姚朔意想中手掌应手而断的场景,当长剑斩下之时,他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剑身所向,如中败革,竟然挥之不下,自已反而被震得胸口一闷。

意识到自己轻敌之后,姚朔定了定神,长剑向天一甩,双手打出法诀,伴着一阵啸声,剑身飞起,原本威风凛然的长剑突然变成血红之色,就像沾满鲜血一般,在虚空中微微闪动,看上去竟有几分恐怖。

随着姚朔法诀施展,那剑身血气更盛,空气中隐约都可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无用恍如未觉,依然是一动不动,仿佛刚才那一拳并未发生一般。

那血气对他而言,似乎作用不大。

“受死吧!”姚逆大喊一声。

却见那血剑应声而涨,片刻便成了一柄一丈来长的巨剑,挟着一片红色,朝那那前方四人所在之地狠狠地斩了下去。

一时间,红光盈野,血海茫茫,虚空中隐约还有丝丝怨气传来,也不知姚朔这剑是用何物炼成,此刻看去甚是阴邪。

那巨大的剑身,似欲将虚空撕裂般,带着一股狠厉的杀气,将苏迈等人裹入其中。

苏迈见巨剑袭来,瞟了地上三人一眼,忙和无用打了个手势,只见小和尚随手一招,那净世莲花应势而出,一片庄严佛光罩住申屠兄弟三人,随后又是干脆直接地一拳挥出,直击姚朔,看似平平,却是重压如山。

一侧的苏迈在无用出手后,也是法诀一掐,却是使出了陷土之术,随后拼力将手中黑剑向上一举,却是迎着那血剑冲了过去。

姚朔见无用又是挥拳冲来,不敢大意,正要闪过身形,避开拳劲时,却突然发现脚下泥土一阵松动,身子像陷入沼泽之中,欲动不得。

若在平时,苏迈的小把戏自然奈何不了他,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无用身上,全无留心这五行劫术,不时大意却着了苏迈的道。

无用那一拳在外人看来,平淡无奇,在姚朔眼里却是漫天拳影,重重叠叠,顷刻间便已袭至,此刻身不由已,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姚朔深吸一气,稳住身形,双手交叉结印,全身泛起一片玄黑光幕,形成一个护盾,同时也是一拳挥出,硬接了无用这一击。

“呯!”

只听得一阵闷响,姚朔身形倒转,快速地向后飞去,半空中一口污血涌出,洒下一片血雨,落地后又退了几大步才稳住身形。

而无用受此一击,也是气血翻腾,脸色泛青,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推得不断后退,阵阵头昏。

不过虽是如此,却比姚朔好了许多,毕竟无定寺的不灭金身,本就以抗击打闻名,无用自幼修习,这一身皮囊厚实无比,而姚朔以剑为器,一身修行多半在法宝之上,此刻纯以法力相抗,无异于以短击长,一击之下,却是吃了大亏。

无用见姚朔竟以拳相迎,也是吃了一惊,还以为他除了剑术,另修为他法,一拳下去,却发现并非如此,望着不远处怒气滔滔,正在调息的姚朔,一时也有些不知所谓,心里想着,这人莫非看不起我,竟以拳相接,却全然不知那姚朔也是有苦难言。

就在无用和姚朔斗得激烈之时,身后的苏迈却是吃了大亏。

那血剑如饱饮鲜血般,带着姚朔一身怒气自虚空斩来,苏迈举剑而起,挺身便挡,甫一接触,便觉一股巨力如泰山压顶般涌来,瞬间,只见手掌迅速裂开,一道道红色裂纹顺着手臂向全身漫去。

片刻,苏迈只觉全身一阵剧痛,伴随着几处骨骼断裂的“咔嚓”之声,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惨叫,随后便如败絮般,向半空飞去,落在数十丈远的小径上,身前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这一剑,含威而发,果然不简单。

第七十二章 向死而生

无用听得声后动静,回头一看,见苏迈被击上半空,也顾不得前方犹自调整的姚朔,忙向后掠去,片刻便到近前。

只见苏迈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摊在一地,全身皮肤泛起一道道细长的血纹,看去狰狞可怖。

“苏迈,你怎样?”无用蹲下身子,急声道。

“还……好,死不了!”苏迈挣扎着直起来,小声地回道,表情甚是痛苦。

“哪里受伤了啊?”无用见状,追问道。

“许是……全身……都伤了吧!”苏迈艰难地抬起手,在无用眼前晃了晃。

无用见那触目惊心的血纹,心里满是疑惑,心道这伤为何如此诡异,看去似欲全身爆裂一般。

“那现在……怎么办?”见苏迈重伤,无用一时不知所措。

自从偷跑出悬光寺以来,这还是首次与人打斗,之前虽经常因偷吃而被揍,但那都是被动挨打,从不还手,也不敢还手,所以要论修为,他或许比苏迈高了不少,但若论机智和对敌经验,可能还不如苏迈。

“不成……功,便……成仁”,苏迈有气无力地说道。

“什么意思啊?”无用一头雾水。

“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亡!”苏迈定了定,吐出一口污血,精神好发少许。

“苏迈,我,我还没杀过人呢!”无用有些难为地挠了挠头,继而说道:“老和尚说过,不灭金身过于霸道,寻常不许我跟人打架,更别说伤人性命了!”

“唉,佛说众生平等,你吃肉杀生,早就犯了杀戒,其实吧,杀个人……应该跟杀个妖兽也没多大区别的!”,苏迈嘴上虽这么说,但其实也里七上八下,这杀人夺命之事,他又何尝做过。

再说了,以眼下他们俩的状况,大概率是死的份,唯一的希望便在这小和尚身上,若他心生悔意,不忍出全力,那便真的就要早登极乐了。

“你们嘀咕完了没有,完了的话就早点上路吧!”正当无用犹豫不决之时,耳边却传来姚朔冰冷的声音。

而此刻,那申屠兄弟三个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挣脱了身上捆绑着的绳子,也跑了过来。

“你们,帮忙照顾他!”无用对着三人说道,随后将手一招,把那净世莲花召了回来。

“莲花坐下无一物,度尽众生证菩提!”

无用念了一声,对着姚朔道:“我这法宝名为净世莲花,专克妖邪之物。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今日施主既然执迷不悟,和尚少不得便度你一程,阿弥陀佛!”

这边无用自顾自地念叨,那姚朔却有些不耐烦,经过适才短暂的调息,凭借着自身的修为,先前被无用一拳所致的伤势,看去已然无碍,此刻见苏迈已无一战之力,剩这和尚,便欲速战速决,早点解决完事。

只见他执剑在手,手上法诀一指,殷红的剑身上泛出一排虚影,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随着剑身抖动,一个个神情亢奋,跃跃欲试。

少顷,姚朔长剑一挥,那奇怪的虚影便如出笼的猛兽般,争先恐后地朝无用飞去。

无用见那虚影望风而涨,不一刻便有如真人大小,张口伸爪便向自己袭来,一时也弄不清到底是何物,便将那净世莲花向前一送,迎了过去。

金色的莲座发了庄严的宝光,将那片虚影团团罩住,而那虚影见金光笼来,便如饿鬼投生般疯狂噬咬起来,仿佛那金光便是世上最好的美味,那情形成去有几分可笑,却又处处透着邪异。

无用见此情形,也无心留意,呼一声佛号,右脚一顿地,便朝姚朔冲了过去。

有了先前的经验,姚朔不敢再和他以拳相接,长剑一挽,血光闪动间,朝无用斩了过去。

无用见识了先前的那一剑之威,自然不敢以肉身硬接,身形一闪,滑了过去,随后又是一拳,朝姚朔左侧击来。

如此你攻我守,斗了数个回合,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谁也伤不了谁。

片刻之后,只听无用大喝一声,“呔!”身形向后一闪,那净世莲花金光大盛,莲瓣片片盛开,符纹旋即泛起,那看去狂暴的虚影被符纹一照,瞬间消失。

随着无用口中念念有辞,那花瓣一层层绽开,旋即又自零落,而那落花便如长了眼睛般,带着隐隐的风声还有丝丝杀气,竟自朝姚朔飞来。

姚朔见状,虽不识厉害,却也不敢小视,口中轻念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定在身前并快速旋转起来,随时,一道道网眼可见的血纹自剑圈内弥散而出,组成一张若有若无的血网,挡住了姚朔。

净世莲花所发之花瓣射入那血网之中,却如泥牛入海,隐隐只见血纹一闪,便失了踪迹。

无用见状,心想难怪这姚朔口气如此之大,修为确不一般,自己的净世真言不能久施,先保命再说。

心念一动,只见其突然盘脚而坐,双手合什,嘴唇轻动,却是自顾自地念起经来。

姚朔初时不知所谓,片刻便听得一阵焚音而耳,虚空之中响起庄重佛颂,如千僧晚课,万佛朝宗,听得耳边嗡嗡直响,而那净世莲花复又合拢,点点金光向那血纹之网洒了过来,如朝阳初沐,照得那血网明灭不定。

姚逆只觉周边重压重重,如同遇溺一般,忙运起法力,屏息五感,凝神定性并小心催动那血网迎了上去,片刻后,压迫之感稍解,但也一时间无计可施。

就这样二人一正一邪,一攻一守,相互僵持,看去不相上下。

而远处的苏迈见状,得喘息之机,忙坐定调息下来。

自从发现这天随子的御寒之术能吸收混沌之气后,他这对神秘法门多了几分好奇,而在铁剑门地底之中,他也发现,这法子尚有疗愈之效,之后,便逐步减少了虚云诀的修炼,有空便修习起这术法来。

半年多过去,经过苏迈的有意习练,运转起来已是得心应手,随意而为,不过这也不奇怪,说起来,苏迈练这功法也有十多年了,只是先前不明其妙罢。

一个周天下来,苏迈隐隐感觉疼痛感消了不少,神色也好了少许,不由心中一喜,便又运转了几回。

随着那暖流在周身经络中游走,仿佛灵药入体一般,那惨遭姚朔重创的身体,慢慢有了一丝生气,肌肤上原来遍布的诡异血纹,也淡了少许,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只能说是暂时把命保了下来。

挣扎了着爬了起来,四处望了望,发现那黑剑正自躺在不远处的草丛之中,毫不起眼,若在外人看来,就和一段枯枝一般。

申屠天站在苏迈身侧,见其神色,顺着望去,不一刻也发现了那黑剑,但大步跑了过去,双手捡了起来,珍而重之地递给了苏迈。

一剑在手,苏迈仿佛精气都好不不少,抚摸着剑身,慨叹不已,心道宝剑啊宝剑,跟着我还真让你受委屈了,不是被追,就是被打,好不容易杀了只结丹妖兽,还是仗着那怪火之助,虽然我知道可能和你有关,但以我的修为,知道也没用啊!

“哎……”心底一声长叹,眼神却往前方看去。

佛光依旧,照得这数丈方圆神圣庄严,而那血网被裹入其中,看似有守无攻,却也不落下风,一条条血纹在姚朔的催动下,有如饱饮鲜血,凝如实质,一眼望去,仿佛血流一般,在这佛光之下,却有遇强则强之势。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血纹正在缓缓变大,并逐步向无用压去。

而此刻无用也有所觉,但他却是无计可施,这净世真言须以佛法为基,他的不灭金身虽为禅门妙法,但他修为有限,能支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见那血纹涌来,顿时压力倍增,只得勉力维持,光溜溜的头顶上已有层层细汗沁出。

对面的姚朔见状,心中一喜,知道这小和尚已是强驽之末,便心下一横,催动法力,便欲一举将无用击杀。

不过尽管如此,那净世莲花也非寻常之物,见血纹伸涨,也在虚空中缓缓绽开,如一朵巨大的金莲,绚丽夺目,相比之下,那血网却是暗淡许多。

苏迈初时以为无用占得上风,但仔细观察片刻,却也发现无用之异状,此刻的小和尚已经计无可出,转攻为守,若再僵持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若无用败阵,下一刻,他们几人便是待宰羔羊,以这姚朔心性,断无逃生可能。

“死而后生么?”

抚着手中长剑,苏迈回想着摩崖岭中一幕,喃喃自语。

而此刻的姚朔自然没心思去顾及一个在他眼中和死人差不多的苏迈,只见他双眼盯着无用,见小和尚神色渐显凝重,头顶汗出如豆,显然已到紧要关头。

面色一寒,一丝狞笑自姚朔嘴边闪过,随后右手虚划了个圈,只见那原来虚悬前方正自旋转的血剑,如有灵性般,突然停了下来,剑身倒转,笔直朝前,随着姚朔手掌向下一斩,红光闪动中,便疾如闪电地朝无用射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杀意重重

无用正在紧要关头,已无力分心他顾,只见眼前方红光一闪,还未及反应,那血剑便已到眼前,离自己不到三寸。

尚未触体,便已觉血腥可怖,阴邪无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见眼前光芒一闪,一道黑影斜伸过来,挡住了那致命一剑。

“叮”地一声,黑影疾退,那长剑受阻,也倒飞而回。

无用回头一看,见苏迈嘴角殷红,长剑柱地,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喘息不已。

“你……怎样?”无用叫道。

“没……,没事!”苏迈直了直身子,对着小和尚微微一笑。

“你受了重伤,不要硬撑啊!”无用担忧道。

苏迈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起来,随后抖了抖,抬起长剑,指向姚朔,一字一顿道:

“今日之战,即定生死,便是有去无回,你,受死吧!”

“哼,就凭你!”姚朔一声冷笑,神情淡漠。

苏迈也未加理会,举起长剑,一声不响地冲了过去。

“叮……”又是一声金石相撞之声。

姚朔不动如山,苏迈却是后退了几大步,脸色阴暗无比,显然旧伤又被牵动。

“杀……”苏迈吐出一口鲜血,大喊了一声,此刻的他已无心他顾,带着慢心的杀意,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不成功,便成仁罢!

姚朔见状,甚是不耐,神情颇有几分恼怒,长剑一挺,迎着苏迈恶狠狠地劈了过去。

本想着一招将其解决,不料长剑斩出,甫一相撞,便觉手掌发麻,全身被震得晃了几晃,后退了一步方稳住身形。

而苏迈受力反震,不由自主地倒飞而去,全身骨骼嘎嘎作响,显得肋骨又断了几根,体内气血翻涌,头痛欲裂,手中长剑几欲坠地。

姚朔定了定神,对先前异状也有些诧异,不过他并不在意,经过几次接触,他已知道苏迈修为低微,和他相比,便如蜉蝣憾树,不值一晒。

这几次挺剑相争,不过血气之勇罢,一而再,再而蟀,三而竭,下一剑,便可了结了。

“既然你急着去投胎,那便成全你罢!”

血剑一挺,姚朔冷冷了指了指苏迈。

“好……很好!”苏迈不怒反笑,神情颇有些癫狂,继而又大喊道:

“死而后生,亡而后存,今日,我便试它一试!”

说完,将身一挺,双眼圆睁,将一切抛诸脑后,一人一剑,带着有去无回的气势,姚朔疾冲而去。

只听见耳边风声一紧,手中长剑抖动,青白二气自剑身涌起,并迅速翻腾纠缠起来。

“呯……”

却听得一声闷响传来,长剑相交,姚朔倒退几大步,惊疑不定,苏迈直接被震到了半空,神情恍惚,几欲昏迷,原本握剑之手也无力下垂,显然已是断裂。

申屠三兄弟见状,忙冲过去接住了苏迈,见他神情已是极度不适,全身布满血色裂纹,隐隐可见有鲜血流动,下一刻,只怕便会爆体而亡。

“兄弟,你……还好吧?”申屠天满眼不安地望着苏迈,看去甚是愧疚。

苏迈二人不过路过而已,无亲无故,出手相助,已是极大道义,若为了他兄弟几个断送性命,实在令他难以接受。

“无……妨!”,苏迈见申屠天一脸难受的样子,挤出个笑容,艰难地说道,一张原来颇为俊朗的脸此刻看去却甚是吓人。

随手捡起身边的黑剑,苏迈望了望自己已然断裂的右手,苦笑地道:“还能一战么?”

似乎感受到苏迈的无奈,那剑身上青白二气又迅速了缠了过来,苏迈检视丹田,发现那一团青白色的迷雾犹是蒙蒙一片,看不清状况,那诡异的火焰也自顾自地燃烧着,没有任何反应。

稍息片刻,苏迈默运了一遍天随子的术法,试图引导自身灵气和那剑身上的青白二气相交。

不过失望的是,灵气入体,便混入那迷雾之中,再无动静,没有任何可供驱使的迹象。

“看来,还是不能心急啊!”摇了摇头,苏迈叹了口气。

左手举剑,指了指前方,看了不远处的无用一眼,苏迈干脆闭上了眼睛,身上的疼痛,老和尚的舍利、天随子的下落等等,全抛之脑后,将神识放空,像一幅无主的驱壳般,挥舞着长剑,向前冲去。

这一次,无生无死,无我无人,心随剑去,不管不顾了。

虚空中风声隐隐,长剑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冲了过去,苏迈初时尚未有何感觉,待到将欲接近姚朔时,突觉丹田猛地一震。

那剑身青白二气倒灌而来,注入那迷蒙之中,如百川入海,波涛怒卷,片刻复又散入诸身经脉。

苏迈只觉精神一振,尚未反应过来,那长剑便如活物一般,挟着一股狂暴之气,带着苏迈向前冲去。

姚逆见苏迈没事人似的冲了过来,大感诧异,忙运起法诀,血剑疾射而出,向苏迈飞去。

“叮……”

半空中两剑相撞,血剑一触而断,借着一往无前的余威,黑剑扯着苏迈继续向前冲去,姚朔尚惊魂不定间,剑已及身,还没来得及反应,长剑便穿体而过。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狂傲男子,乌月城中一时俊彦,就这样莫名地死在了苏迈的手中。

“噗”地一声,长剑拔出,姚朔应身而倒,胸前留下一个醒目的血洞,鲜血喷洒而出,溅到苏迈手上,尚有几分温热。

姚朔剑断身死,那先前和无用对峙的血网自然烟消云散,无用压力大减,召回净世莲花,一脸懵懂地冲了过来。

“苏迈,你……杀了他?”无用问道。

“是这剑杀的!”

苏迈喃喃说道,心里百味杂陈。

虽然他内心渴望杀了姚朔,保全性命,但真让他一剑将人刺死,他反而生了几分怯意,毕竟杀个人和杀只妖兽还是有区别的吧!

:“废话,当然是这剑杀的,你一剑将他刺死了!”

无用闻言,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在场几人,都知道是剑杀的,苏迈何以出此一言。

“哎!”

苏迈叹了一口气,随后道:“我也说不明白,或许准确地说,是这杀自己将他杀了!”

“你犯糊涂了吧”无用怪叫道,“我明明看到你拿着剑冲过去,将他杀了!”

“我是拿着剑,不过……”苏迈闻言,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见无用那一头雾水的模样,便又道:

“我也不知道是我拿着剑,还是剑带着我,反正,这姚朔死了,我们也捡回了一条命。”

“嗯,那倒也是,若你不冲出来,可能我早就死了。”无用闻言,也是心有余悸。

苏迈点点头,抬了抬手,却意外地发现,先前断裂的右手竟然恢复如初,忙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下身子,只觉体内一切如常,疼痛感也无端消失了,满布全身的诡异血纹正渐渐淡去,将他原本的皮肤露了出来。

一切都好了么?

看了看手上犹自带着血滴的黑剑,苏迈有些惊喜却又有几分后怕。

这剑杀意甚浓,几次关键时刻都靠它保得一命,骇然的是,到目前为止,似乎他还掌控不了,与其说是剑救了自己,不如说是这剑自救,先斩妖兽,后杀姚朔,几番战斗下来,苏迈发现越是舍生忘死,不管不顾,越能激发这剑的潜能。

难道,它认我为主了吗?

掂了掂手中之物,望着已然回复如初,青黑一体的剑身,苏迈忽觉有几分窃喜,有个保命之物在手中,总归是好事。

“接下来,怎么办?”

无用见苏迈兀自发愣,碰了碰他,随后问道。

毕竟只是刚出山门的年轻小伙,阅历不足,先前在通天栈道见妖兽杀人,那满地的残骸已让其惊魂不定,此刻亲自参与杀人夺命,却让这天性纯良的小和尚有些不知所措。

“处理了罢!”

苏迈回过神来,望了一眼地上的姚朔,漫声应道。

“不劳烦恩公和这位小佛爷!”

苏迈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转过身,但发现申屠三兄弟满脸堆笑地跑了过来。

为首的申屠天面色恭谨,对着苏迈和无用一揖道:

“二位救命之恩,我兄弟无以为报,请受我们一拜!”

说着便欲下跪,其余二人见状也跟着屈膝下拜。

苏迈见状,忙将其扶起,口中道:“申屠大哥,可不敢当,我们不过碰巧遇上而已,能救下你们,也是运气,不必客气!”

一旁的无用见状,也接口道:“佛度众生,几位施主风骨超然,宁死不屈,不似短命之人,我们不过略施援手罢!”

听到无用说其风骨超然,申屠天耳根一红,讪讪道:

“小佛爷折杀我们兄弟了,不过几个贱骨头而已,捡得一条命就算赚了,哪来的什么风骨。”

“总之,恩公和小佛爷救了我们,我们兄弟就听你们的!”

“对,听你们的!”

……

这姚朔一死,命保住了,兄弟三人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苏迈一听,赶忙打住,对着三人说道:

“几位大哥,可别再一口一个恩公和佛爷了!我叫苏迈,叫我名字便成。”,随后又指了指无用,说道:“他叫无用,无定寺的和尚!”

三人一听,又是一阵恭维,半天才停下来。

在申屠天的吩咐下,兄弟几个一阵折腾,倒是手脚麻利地将姚朔连同那断剑一起埋了。

许是知道这姚朔在乌月城中身份不一般,几人将其弄到那人迹罕至之处,挖了个大坑,掩埋妥当,方才出来。

这一番折腾,外面天色已黑,借是昏瞑暮色,一行人先后向那乌月城中行去。

第七十四章 玲珑玉令

乌月城北,一棵冲天巨槐之下,有个僻静的小院。

低矮的房梁上挂着几处灯笼,不远处墙边还竖着根巨烛,照着这院中灯火通明。

槐下置一木桌,桌上杯盘遍布,看去酒食颇为丰盛,不时还有阵阵的酒香味传来。

有五人围坐而饮,言谈甚欢,其中一年轻的光头和尚,正捧着一只猪蹄,咬得正香,看这模样,自然便是无用。

“苏兄弟,来……,哥哥再敬你一杯!”

“来来来,苏兄弟,哥哥……我也敬你一杯!”

“来,喝!”

申屠三兄弟先前还恩公长恩公短的,此刻几杯下肚,却是自称起兄长来了,不过苏迈生性爽朗,见三人性情甚直,也乐得相交。

几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申屠大哥,我也来,我也来!”无用见众人又喝了起来,忙腾出一只手,举起桌上的酒杯便一饮而尽。

“嗨,我说无用,你还真是哥哥我见过最有趣的和尚。”申屠人见无用满嘴是油,忍不住笑道。

“是啊是啊,庙里的和尚都是念经打坐,你却是吃肉喝酒!”申屠地也凑了过来。

“阿弥陀佛!”无用咬了一口肉,继续说道:“要说这吃肉喝酒,我比大和尚可差多了。”

“大和尚是谁啊?”申屠地好奇问道。

“是他师父!”苏迈忙接了过去,抢着说道。

无用和大和尚的关系非师徒又算师徒,一下也说不清楚,这兄弟几个一旦追问起来,一时便别想停下来。

“大和尚他不……”无用正要解释,见苏迈又端起酒杯,大呼喝酒,便就做罢。

……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些醉意,苏迈端起酒杯,站起身来,环顾着这灯火掩映下的小院,颇觉有几分温暖,仿佛回到了和天随子游戏风尘的岁月。

红尘中滚打,自有卑微的乐趣,比起那山中苦修,孰优孰劣,谁又说得清呢!

“这尘世间如此美好,何苦非去求仙啊!”苏迈心中一阵感叹,他本自红尘中来,自然对这尘世诸般留恋,再说他苦修数载,却无所得,对这修行一事,也看得也就淡漠了。

此刻,就着这烛光树影,三五好友,杯酒言欢,诸事不计,快活逍遥,却是苏迈这数年来第一回,因而心情也是畅快无比。

有风吹过,枝叶沙沙,苏迈拈了一片槐叶,抬起杯中物,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大声唱道:

“火宅牵缠,夜去明来,早晚无休。奈何今日茫然,不知明日,波波劫劫,有什来由。

……

休休,及早回头,把往事风流一笔勾。但粗衣淡饭,随缘度日,任人笑我,我又何求?限到头来,不论贫富,着什干忙日夜忧。劝年少,把家缘弃了,海上来游。”

……

“苏兄弟,唱得好啊!”歌未唱完,身后传来一声唱彩。

“苏兄弟,唱得妙啊!”

“苏兄弟,唱得呱呱叫啊!”

三人一阵啼笑皆非的褒奖传来,苏迈回过头,见这申屠兄弟几个边喝着酒,边以手拍桌,用筷敲碗,叮叮当当,似是应和,其状甚是滑稽,而无用一脸酒足饭饱之态,正在一旁直乐。

“你们奏得也不错!”苏迈哈哈一笑,步了回来,随后说道:“想不到几位申屠大哥还挺会享受啊,弄了个如此清雅的院子!”

“苏兄弟见笑了!”申屠天有些不好意思,随后接着道:“我们几个粗人,如何懂得这些,这个院子,原是捡来的!”

“捡来的?”苏迈一听来了兴致,只听过捡钱捡物,还没见过捡房子的。

“对啊!”申屠人凑了过来,接口道:“这儿啊,原来是一户生意人家,后来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全家五口一夜之间被灭了门,便惨死在这院中,城中之人嫌晦气,也无人来管,时间一长,便荒废了,我们兄弟无意间寻到这,见墙倾梁破,无人居住,正好适合我等藏身,但稍作修葺,住了下来!”

“好地方啊,僻静清幽,闹中取静!”苏迈赞道。

“哎,说来惭愧啊!”申屠天叹道,“兄弟你也知道,哥哥几个是做甚营生,这偷狗摸狗之事,最怕人多,住在这便求个僻静,平素这周边也没啥人来。”

“几位大哥乃是道义中人,劫富济贫,又有何渐愧!”苏迈接口说道,“再说,就冲着先前面对那姚朔的牵魂术,你们不为所动,宁死不屈,就是汉子!”说完,伸出拇指,比划了一下。

“这事啊,说起来你不所不知,”申屠天接口道:“那姚朔在乌月城中可是出了名的狠人,令牌下落不说还好,只怕一说出来,我们便活不成了,若他真紧张这东西的话,我们咬死不说或许还有几分机会,只可惜啊,那令牌被老三毁了,不然……”

“哈哈哈,还称老大呢,这么蠢!”申屠人说着申屠老大一番话,凑上前来,哈哈笑道,看情形甚是得意。

“你说什么,老三?”申屠地也适时地接上了话。

“那令牌显然是个好东西,我怎会真的毁掉,那不是蠢吗?”申屠人嘴角上扬,斜眼睨着二人。

“那你先前还说毁掉了,说得好似真的一般!”申屠天有些气愤地道。

“谁让那姚朔这般阴毒,我偏要气气他,他越想要,越得不到,哼!”申屠人轻哼一声道。

“那你将那令牌藏于何处?”申屠天忙追问道。

“诺,在这……”申屠人随手往怀里一掏,取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红色玉片。

“你……,你胆子也忒大了,竟然带在身上,被人一搜便知道了!”申屠天惊道。

“枉你还自称老大,脑子这么不好使,没听过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吗?有时候,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是安全。那姚朔修为是高,但脑子却一般,他死也想不到我会带在身上,哈哈哈!”

申屠人一阵放肆的大笑,弄得在场几人哭笑不得。

苏迈见状,自是感慨不已,那姚朔为了夺回这令牌,不惜使出世所不齿的牵魂术,最后还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当时申屠三人被捆,如若随便搜下身,便唾手可得,可惜却是自作聪明害了自己。

“这世人啊,简单的事情,为何非想得那么复杂!”苏迈心底一叹,摇了摇头,连他自己也没想过,这申屠人竟将如此重要之物放在身上,那姚朔对此令牌珍而重之,推已及人,又如何能知道这人如此轻率。

“如今姚朔也死了,那这东西……该如何处理?”申屠人捏了捏手中之物,望向申屠天道。

“这个……”申屠天接过玉牌,沉思了片刻,却是走向了苏迈。

“苏兄弟,这东西我们拿着也是无趣,不如,就留给你吧!”也不管苏迈的反应,伸手便递了过去。

“不不不,”苏迈见状,忙伸手回绝,“申屠大哥,这东西是你们用命换来的,我可受之不起!”

“哎,其实吧,这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东西!”申屠人见苏迈拒绝接受,便也走过来,就道:“这玩意留在我们手中,就是个废物,但如果在苏兄弟这,说不定还得有几分机缘!”

机缘?

苏迈一听,似有几分耳熟,想了想,猛然记起向晚在乌月城郊密林中,那姚朔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东西到底是何用途,为何当初姚朔如此珍视?”苏迈眉头一皱,向着申屠人说道。

“这令牌名玲珑玉令,似乎是一处密境的通行之钥!”申屠天接过话头,想了想又继续道:“那日在水神庙,我们兄弟刚好路过,不小心听到姚朔和那黎云对话,说的好像就是这个。”

“对对对,听他们所言,这密境似乎对修行之中颇有好处,若得进入,或有种种机缘也不得而知!”原本还在喝着酒的申屠地见状,也不甘寂寞,抬着酒杯便迈了过来。

“既是如此,这玉令我更不能要了,你们且留着,自去那密境寻找机缘罢,若是运气好,一飞冲天也未可知啊!”苏迈闻言,脱口说道。

“哎,兄弟你也看到了,我们哥几个这点雕虫小技,唬唬世人,偷鸡摸狗也就罢了,真遇上修行的高人,只有送死的份,你让我们去那密境,这不是想要哥哥的命吗?”

“申屠大哥,不要枉自菲薄嘛,”苏迈闻言,心有所动,随后又道:“其实,要说修为,我……”正准备说自己体质有异,不胜修行,要这玲珑玉令也是暴殄天物,不过话未说完,便被小和尚无用抢了下来。

“我说苏迈,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小和尚一脸酒气,凑了过来,随后又道:“既然几位申屠哥哥看得起你,将这令牌相赠,你收下便是!”

苏迈闻言,心中一喜,接口道:“和尚,这令牌不如你拿去,你佛法高深,去那密境历练一番,说一定能修为大进!”

“非也,佛家修心,不重器艺。大和尚曾说过,我的佛在红尘之中,心境不够,法宝于我无用,甚至那逆天功法更是虚无,我这一世,能参透不灭金身便是无上佛缘,贪多无益!”无用满嘴流油,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啊,苏兄弟,无用修的是佛法,我先前好像听姚朔他们提过,这地方叫太玄虚……什么天的,好像是道家所创!”申屠地接过话头,想了半天,却想不出名来。

“真笨,这也记不住,那日在水神庙,听黎少主说过,叫太玄虚陵洞天,后来我还去乌月城的万仙楼打听过了,好像说是万年前一位仙家大能集神州灵秀所造,自成一界,五百年开放一回。

至于里面有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依我看啊,就算有宝物,只怕也早就被人抢光。那洞天至今上万年,不知多少人进去过,就算再大,也被人翻过无数遍,哪里还藏得住东西。”

申屠人看了众人一眼,得意洋洋地说道。

“话虽如此,这世人又如何能知,天材地宝,至于修士而言,那可是极难得的机缘,这洞天之内,谁晓得又是怎样一番天地,就算有丁点的希望,都是穷尽心力去追求,你看那姚朔不就是了吗,虽然在这乌月城中,也可算个人物,但放眼诺大神州,似他这般者不知凡几,能去得一回,也是毕生所愿啊!”申屠天接道。

“是啊,苏迈,你且先收着,到时候这洞天开放,去不去再行考量吧,这令牌在几位哥哥身上,只怕也是非祸福啊!”

“对对对,你便收着!”

“苏兄弟,你便拿着吧!”

“苏兄弟,你若不要,便是害了我们哥几个!”

……

申屠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苏迈若不收下这玉令,便有害命之嫌。

这不顾道义的帽子戴下来,却令苏迈有些骑虎难下,收下吧,委实有些贵重,再说对自己也无甚用处,以他的修为,就算进入那洞天之内,能保得性命便是万幸,更遑论那机缘……

但若不收,不光寒了这申屠兄弟几个的心,更重要的是,这几人怀壁其罪,拿着这东西反而容易惹祸上身,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盯上,到时候想要脱身,只怕便没今日这般幸运了。

一番思忖之下,苏迈最终还是收下了这玉令,心想,反正这洞天也不是明日便开放,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罢!

第七十五章 通天之石

翌日清晨,当鸡鸣犬吠声响起,一缕天光透过窗棂,洒到地上时,苏迈悠悠转醒,身侧的小和尚无用却早已不见。

活动下身子,苏迈爬了起来,推窗一看,只见那巨槐之下,无用正盘坐一颗粗大的树根之上,双手合什,盘脚打坐,神情安然静谧。

晨风拂过,吹起一片衣角,带来阵阵凉意。

“秋天了啊!”

苏迈微叹一声,草草漱洗后,便也迈了出来。

不一会,院里便传来申屠兄弟的声音,一阵香味飘过,苏迈食欲大动。

“水晶蒸饺、桂花酥、开口笑、杏仁小馒头……”苏迈跑了过去,见那院中小桌上摆满了精致小点,那乳黄色的豆浆还升腾着细细热气。

边数着,苏迈边叫道:“申屠大哥,早食而已,不必如此丰盛的!”

“苏兄弟哪里话,这些都是乌月城中百姓家的寻常小点,尝个味罢!”,申屠天随口说道,他们兄弟几个虽也小有道行,但藏身于市井之中,吃喝用度倒也和俗世中人无异。

美食当前,无用不用招呼便醒了过来,一挺身,三步并二步,抓了两个蒸饺便往嘴里送。

苏迈见状,调笑道:“无用,我看你不是从悬光寺来的,应是从地下而来!”

“地下,哪个地下?”申屠地一脸疑惑地凑过来问道。

“九幽地底!”苏迈笑道。

“哈哈,我知道了,原来苏兄弟是说无用是饿鬼投胎!”申屠人闻言开心地叫道。

“嘿嘿,我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早食,便当饿鬼也无妨的。”无用毫不介意,嘿嘿一笑,说完便又抓起小块糕点吃了起来。

一番吃罢,只见申屠天自袖里掏出一沓钱票,向着苏迈道:“苏兄弟,这是你那妖丹,换来的仙券,共一万二千钱。”

苏迈对这仙券也无甚概念,只是在和申屠兄弟闲聊时知道,这仙券是乾元城中六合仙盟所发,通行于神州修仙界,可兑现法宝、丹药、灵材等物品。

先前和天随子在世间行走,使的是铜钱碎银之类凡俗钱物,后进入铁剑门,从未出过谷,自也不需钱财,自然对这修仙界通用之物不甚了了。昨晚酒后闲谈,想到日后去往那乾元城中,少不了要诸多花费,便取出日前所得那妖丹,让申屠天帮忙换点钱财,也没想过能值多少。

申屠兄弟几个对乌月城也算熟门熟路,大清早出门,回来便办成了。

“这么多”苏迈见那妖丹值上万钱,不觉有些惊讶。

“眼下是修真盛世,这年头天下太平,结丹妖兽多在深山苦修,一般人想见都难,更别说取得妖丹了,听那天琅坊掌柜的说,这枚妖丹还是丹胎,尚未凝形,不然更值钱呢!”申屠天接口说着,边将那仙券递给了苏迈。

苏迈知其习性,也未客气,随手便接了过来,只见那一张张泛黄的灵纸上,印满了内容繁复的符纹,正中还盖着色泽殷红的“六合商盟”四个古字,这纸也不知为何物所造,握在手中,只觉触手润滑,隐隐还有灵气流动。

将仙券纳入怀中,苏迈又问道:“申屠大哥,这乌月城中,可有好玩之处?”

“要说好玩吧,城中只有两地,一是那天琅坊,乃是神州有名的奇珍异宝汇集之地,只要有钱,各类稀奇之物应有尽有,还有一处,便是那万仙楼!”申屠天接道。

“不错,天琅坊有何好玩,都是些修道中人去寻宝,我看啊,还是万仙楼有趣。!”不待申屠天说完,申屠人抢着说道。

“万仙楼,是何所在?”苏迈一声便来了兴致,听这名字就不是寻常所在。

“这万仙楼啊,可不一般,乃是遍布神州的消息之地,这神州修仙界中,只要发生大事,万仙楼便是第一个知道的,想打听什么消息,去那最合适。”申屠人回道。

“我们倒无甚消息打听,不过那万仙楼中,可有酒食?”无用吃完最后一口,接过来问道。

“那是自然,万仙楼的酒食也是一流!”申屠人回着,继而又神秘一笑,凑近无用道:“那万仙楼还有唱曲的妞,也是一流哦!”

“阿弥陀佛,红粉骷髅,红粉骷髅!”无用念了声佛号,急道。

“你这和尚酒肉都犯,还怕这一色字啊?”申屠天见状,笑着说道。

“大和尚说过,酒肉皆皮相,佛祖在心头,这色却是穿肠毒药,不可犯,不可犯!”无用回道。

“那我们便去那万仙楼罢!”苏迈笑着望了无用一眼,开口说道。

那天琅坊奇珍甚丰,但于他们却无甚用处,这万仙楼消息汇聚之地,各路人物皆可出现,自然热闹得多,更重要的是,他心里隐隐还想知道剑铁门的消息,想去看看能不到打听到师父枯心的下落。

“好,就去万仙楼!”无用也叫了声。

一行人稍做收拾,便出了门,往那万仙楼而去。

乌月城,不过去往牧云州乾元城的中转之地,主城规模和青石城相当,不过由于地近天阙山,为防妖兽侵袭,将这城墙修得高深宽阔,远远看去,便显得城深廓大。

其内城却无甚特别,街道纵横交错,但方圆却不到十里,虽也是店铺林立,商贾云集,但比之宁州城来,少了几许豪气,不过却也因此多了几分烟火味。

苏迈行在其中,穿街过巷,只觉颇为亲切,仿佛时光流转,又回到少时,路过各类商铺,也是不时指指点点,兴致颇高。

无用从未如此从容地在城里闲逛,也是颇为兴奋,只是一个光头小和尚,混迹在俗世的城池中,优游闲逛,不免多遭几回白眼。

“对了,申屠大哥,这乌月城因何而名啊,难道这城里有月亮是青乌之色吗?”苏迈和无用随着申屠三人边走边逛,一路行来颇为悠闲自在,其间路过一布坊,顺便做了几件衣裳,如此走走看看,且停且逛,一晃眼间已是几个时辰过去。

此刻,当几人拐过一座院落,进入城东的一条主街时,已近正午,苏迈边左顾右盼,边随口问向身侧的申屠天道。

这一阵相处下来,苏迈发现兄弟几个虽是一奶同胞,却性情各异,老大申屠天较为沉稳,日常行事均是由他安排,倒也忙而不乱,老二申屠天喜好喝酒,性格随和,万事不顾,而老三申屠人最为机灵,鬼点子颇多,也最喜说话,一高兴起来就没个完。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故老相传,说是和天阙山有关,传闻中这天阙山每逢千年便会有妖云现世,引得万兽异动,当妖云过境,天地变色,连月亮也成灰乌之色,于是,山中这城便叫成乌月城了。”

“这传闻也太牵强了吧!”苏迈笑道。

“哎,传闻而已,谁又能去考证!再说那天阙山纵横数千里,就算有妖云现世,也不知会出现于何处,如何又能牵涉到这乌月城中呢?”申屠天摇摇头,显然对这传闻也是将信将疑。

“苏兄弟,我跟你说哦,传闻中那万兽异动,可是毁天灭地……”见二人聊起这乌月城的由来,闲不住的申屠人又凑了上来,边说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仿佛他亲历过一般。

苏迈见状,忙岔开了话头,抬腿便随着申屠天向前方行去,这兄弟几个一开始抢话,就停不下来了。

行走片刻,便见到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广场,中间竖着一块水镜般的巨石,色泽淡黄,在阳光散发着五彩流光,看去甚是华美。

而在巨石之下,此刻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那是何物?”苏迈见状,随口向身侧问道。

“那便是万仙楼有名的通天石!”申屠天接口道。

“通天石?”苏迈闻言,正欲追问,便又听得身边传来申屠人的声音。

“什么通天石,不过是万仙楼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就是一发布消息的普通石头罢,这神州修仙界上,但凡大事小事,都是有显示。”

“哦,这倒有趣,如此一来,可省了不少事,我们也去看看。”苏迈一见有热闹可看,抬脚便迈了过去。

及近前来,只见那巨石高约三丈,宽八丈有余,看去平整细腻,光滑如镜,此刻石面之上,正有一排排金色细纹小字,密密麻麻地滚动闪烁着。

苏迈凑近一看,只见那通天石上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近期神州仙界各类事项,大到门派争斗,死伤统计或掌门更替,长老仙去,小到某一门派某某人又提升至何种境界不一而足,甚至于某弟子与师娘私通之类的门派内桃色秘辛也有记录。

事项繁多,却皆非大事,显然这些年神州海晏河清,修真界也是一片升平之色,并无何种惊天动地之事发生。

苏迈左右望了望,见并未有铁剑门相关之事,倒也放下心来。

一目十行地随意扫了过去,无意中发现摩崖岭通天栈道妖兽出没的记录,细看下去,却见其上写着:“通天栈道妖兽出没已一年有余,近期有逾增之势,时闻妖兽吃人,有过往者宜结伴而行!”,只是普通记录,却并未有对妖兽的说明,看来若非万仙楼对妖兽之事不甚在意,便是所伤之人多为寻常世人,难得引起众人留意。

第七十六章 公子有恙

如此过了快一刻钟,见无大事发生,人群各自散去,苏迈几人也自离开。

广场前方,离那通天石数十丈之遥,有一危阁拔地而起。

粗看有五层之高,红瓦雕窗,飞檐翘角,两条巨柱直立楼头,有龙盘旋而上,鳞爪龙须,纤纹毕现,显现气势非凡。

一眼看去,便如鹤立鸡群般伫立在乌月城的一角,和这城中灰白为主的低矮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苏迈一看这气势,便知是万仙楼到了。

“苏兄弟可有需打听之事?”走近那万仙楼,申屠天便问道。

“没,没有!”苏迈一听,忙回道。

“那便好,若有也无妨,这万仙楼号称无不晓之事,明码标价,一有消息,自会联络!”

“哦,这倒挺便利!”苏迈漫不经心的回道。

心里本想着要不要花钱买个消息,但转念一想,又怕这万仙楼鱼龙混杂,若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被铁剑门发现,那便得不偿失,虽然已过半年有余,但小心点总是好事。

数人步入楼中,只见大堂甚是宽敞,桌椅满布,里侧还有个戏台,显然便是那申屠人口中的唱曲之处。

从这摆设来看,却和普通酒楼并二致。

此刻已近午时,陆续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步入其中,苏迈留心看了看,却发现基本都是修行中人,一个个神情轻松,交头接耳,显得多是来听热闹的。

“这厅堂之中啊,均是些闲人,无门无派的,修为也低,闲着没事,便来这凑个热闹,弄点谈资。”

申屠人晃了过来,慢悠悠了看了四周一眼,颇有些不屑地说道。

“三哥,听你口气似乎对这万仙楼很是熟悉啊!”苏迈见其神情,忍不住问道。

“那还用说,你哥哥我可是这儿的常客,三楼以下,随便去,那唱曲的妞儿没有我不认识的!”申屠人闻言,高兴地说道。

苏迈一听,心中暗笑,腹诽一句,暗道你不也是闲得慌,才来这打听消息的吗?

“那她们可识得你?”原本在身后的无用,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这个嘛,”申屠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回了三个字“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那红袖姑娘可是这的头牌,人长得美,曲唱得好,那声音娇滴滴的,听得听得就浑身发软,老三你时不时便往这跑,红袖可曾正眼看了过你一回?”申屠地也近了前来,看他糗状,忙揶揄道。

平日里都只有被说的份,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这申屠老二当然不会放过。

“你又怎知她未曾看过我?”申屠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嘿嘿,你自己心里有数!”申屠老二诡异一笑,又接口道:“以咱这相貌和身家,也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那又如何,那姚朔自命风流,老招惹红袖姑娘,如今不也……”

听到二哥之言,申屠人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不过话未说完,便被申屠天按了下来,随后只听得耳边轻喝了一声:“你不想活了!”

申屠天话音一落,便举步朝楼上行去,身后几人见状,也自迈了上去。

与楼下厅堂宽大嘈杂大不相同的是,二楼却是一间间像密室般的小房子,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柜台,人来人往,显得很是繁忙,但却不像是用餐之所。

“三哥,这儿是何用途?”苏迈环顾四周,却看不出所以然来。

“这便是天机处!”申屠人摸了摸颔下稀松的胡子,慢条斯理地道,那神情,仿佛这万仙楼便是他家一般。

“搞得神秘兮兮的,其实就是个放消息的地方,你若有何想知晓之事,自去掌柜那买个玉牒,依你所想之事,去那小房间里寻罢,自有人接待。”

申屠地似乎对这万仙楼颇有微词,还未及申屠人说话,便对苏迈说道。

见众人均已进得门来,又似自语地说道:“这万仙楼啊,也无甚特别,人多罢了!”

“咱们并无消息可打听,不如便去三楼,喝酒听曲,乐呵乐呵!”申屠人一脸神往地向众人说道,似乎三楼便是那人间乐土。

众人闻言,左右无事,便向那三楼行去。

苏迈跟在申屠人之后,刚踏上楼,便闻得一股极淡的清香幽幽传来,若远若近,若即若离,似乎就在近前,却又难以捕捉。

吸入一点,便觉精神一震。

申屠人刚好回头,看苏迈那颇为受用的样子,嘿嘿一笑道:“怎样,这万仙楼的忘尘香不错吧?”

“这香味清而远,虚而不散,闻之确有忘尘之效!”苏迈深吸了一口,点头道。

“哈哈,苏兄弟果是雅人!”

申屠人一拍苏迈肩膀,高兴了叫道。随后,扬手掏出一块玉简,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说道:“这里设有禁制,没有玉简是找不到入口的!”

众人闻言,抬头往前一看,只见眼前是一堵白墙,墙上绘有水墨丹青,山川河岳依次铺展,有青瓦白墙,小桥流水,亦有高山峻岭,大河奔流,看去甚是壮观。

苏迈仔细看了半天,却未发觉有何异常。

看众人一脸疑惑的样子,申屠人得意了笑了笑,将那玉简往那白墙上一靠,只见一阵光幕闪过,山水图中突然现出了一个丈余高的门洞,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申屠人当先抬脚踏了进去。

步入其间,闻着那忘尘之香,耳边隐约传来仙音妙乐,眼前还有假山流水,一排排装饰精美的房间依次排开,若非知道身在这万仙楼中,还真以为在某处密境之内。

“老三,你如何得这玉简?”申屠天甫一进入,便向申屠人问道。

“这个嘛……”申屠人闻言,喏喏半天没说出话。

“哎哟,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就是为了那红袖姑娘吗?”申屠地没好气地接道。

“我虽没来过,但也听说,这万仙楼中除了厅堂和天机处之外,其余地方可是一掷千金,我们哥几个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为何要做这种蠢事!”

申屠天闻言,颇有些怒意。

“我们是什么身份,想当初,我们雁栖山申屠家也是有名的世家大族,和那……”申屠人听大哥一言,却是突然激动起来。

“老三……”申屠地喝了一声。

“唉……算了,别说了!”申屠天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制止下去。

其余兄弟二人闻言,也自叹息,苏迈一看这架势,似乎这兄弟几个身世颇有几分隐秘,过往应曾是世族之家,只是不知为何却沦落到这乌月城中,以偷盗为生。

不过见申屠天的神色,似乎不堪回首,苏迈也不便多问,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尴尬。

就在几人陷入沉默之时,前方一道水晶门帘之内,突然传来一个软腻的声音:“公子,你已经喝了一天一夜,不能再喝了!”

“红袖姑娘?”申屠人一听这声音,顿时来了劲头,对着众人轻呼了一声。

“于你何干?”申屠天瞪了他一眼,不悦地道。

“不是,这静室之中,原是别有天地,按说每间房内均有隔音屏障,这声音是传不出来的,莫不是……?”

申屠人一脸关切的样子,看得苏迈也有几分疑惑,这红袖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一向颇为精明的申屠人如此着迷。

“去看看!”申屠天轻叹一气,随后便朝那声音所在之地行去。

众人尾随其后,也一拥而去。

“滚开,别妨碍老子喝酒!”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语气甚是烦闷。

“公子,宿醉伤身啊,奴家给您去弄点吃食!”

红袖的声音传来,苏迈听在耳中,都觉颇为受用,不知道这年轻公子却为何这般不解风情,不过,这男子声音听起来,还颇有些耳熟。

“让你走开就走开,不要管我!”那男子吼了一声,语气粗暴,语意却甚是苦闷。

“顾旷?”当这声音再次传来,苏迈听说忽然心头一喜,确认了一下,苏迈忙冲了过去。

只见前方是一间精致的雅室,四围挂有绢丝书画,看去似是群仙图,里侧有张瑶琴,中设一楠木小桌,其上杯盘狼藉,显然已放置颇久。

一男子正侧身伏着酒桌,神情恍惚,一只手握着个空酒杯,看去醉态已萌。

其身侧有一妙龄女子,面若朝霞映雪,眉如远山凝黛,一双眸子似那春山含烟,让人望一眼便心生倾慕之意,加之那体态阿娜,虽微斜着身子,却也自有一段风流气韵。

“红袖姑娘!”申屠人一见其人,便忍不住叫了一声。

“你们是……?”红袖微抬了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几人,眼中颇有责备之色。

“哦,那个,我们……”平日里最喜抢话的申屠人,此刻却似结巴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苏迈见其糗状,便上前一步,站出来说道:“姑娘不必惊慌,我们闻声而来,这位公子似是在下一旧友,特来探视一番!”

“这样啊!”听苏迈一言,那红袖顿时面露喜色,朝众人福了一福,随时便摇了摇身侧的男子,软语道:

“公子,你朋友来看你了,快醒醒!”

第七十七章 冤家路窄

“朋友,什么朋友,老子……没有朋友!”男子眯了眯眼,向苏迈一行望来。

“顾旷……,快醒醒,我是苏迈!”苏迈冲了过去,夺下了他手中的酒杯,摇着他肩膀叫道。

“苏……迈?”顾旷闻言,定了定神,抬起头看了一眼,见眼前之人真是苏迈,顿时倏地站了起来,晃了晃头,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大叫道:

“哈哈哈……真是你啊,苏迈!”

“当然是我了,这么个大活人,白日还能见鬼啊!”苏迈见顾旷今日颇为反常,浑不似先前清冷孤傲,丰神如玉的样子,而且眉宇之间还满是愁容,不觉有几分担忧。

“你似乎不喜饮酒的,到底发生何事?”苏迈望着顾旷,急问道。

经这一问,顾旷似乎清醒了许多,朝身侧的红袖点了点头,红袖会意而去。

不一会,便见几个奴仆模样的女子步入房中,麻利地将桌椅收拾干净,随后又见红袖端着茶具款款而来,雪白的肌肤,清浅的妆容,在一袭红衣的映衬下,显得楚楚动人,却有带着几分英气,一切都恰到好处。

难怪申屠三哥如此动心,这人间绝色,只怕多半男子都招架不住,苏迈一见,心中暗道。

顾旷招呼众人入座,红袖自取了几只白瓷小盏,添上茶水,又燃上了一支忘尘香,随后便退在一旁。

也没见她如何动作,这雅室之门帘竟在众人不经间突然消失不见,将这小片空间和外界隔离了起来。

“快说快说,你到底发生何事,独自在这喝闷酒,一点也不似你的作派。”苏迈在引见过众人后,忙追着顾旷问道。

顾旷喝了口茶水,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便道:“这事,说来话长啊!”

“不急,你且细细道来!”苏迈接口道。

随后,顾旷便简略说起这半年的遭遇来。

那晚苏迈和陈愚上山并未知会顾旷,第二天当他醒来后,寻不见苏迈,自去找陈愚二人。

谁料不光陈愚踪迹全无,连他那师妹也不见人影,到处苦寻不得,又至掌柜那问寻,也未得消息,无奈之下,便独自一人,到了这乌月城。

本打算在城中逗留几天,心想苏迈若和那陈愚等同行,必会经过此地,前后应不过一两日之事。

谁料这一等便是五日,也未见苏迈踪影,顾旷自打算离开,在临行前左右无事,便到了那天琅坊的乌月城分店,想看看能否寻得那满月之花,不料还真被他找到消息。

那天琅坊掌柜告之,满月之花采集甚是麻烦,一月之后会有专人前往万毒之渊采集灵药,到时可设法帮其采摘。

顾旷此番前去乾元城中,其目的也是为了此物而来,既然天琅坊可帮忙采摘,便也乐得其成,再说乾元城中也不一定便有现成之物,万毒之渊远在万千里之外,若独自前往,不说成与不成,但是这所费之时,一来一去,也得大半年。

一番细虑之下,顾旷便在这城中留了下来,得闲之时便至这万仙楼中听曲吃酒,日子甚是悠闲,期间还去了

一趟天阙山,不过未有所得,如此一晃,便是半年过去。

数日之前,得天琅坊传讯,说是那满月之花已到货,可自去取,顾旷欣然前往,不料那掌柜突然坐地起价,说是此行甚为不易,为取得这满月之花,还丢了两个伙计的性命,原本说好的二万仙券,涨成五万,顾旷取花心切,也顾不得许多,便应了下来,交了定金,约定隔日取货。

昨天顾旷放约前往,那老掌柜竟然又出而反尔,说是有人出了十万,要这满月之花,不能卖给顾旷,令他退回定金,并稍做赔偿。

顾旷当然不乐意,一番纠缠之下,掌柜放言,只要顾旷能拿出十万仙券,拿可将花取走,否则一切免谈。

顾旷孤身一人在外,这半年来逗留乌月城中,所费颇多,能拿出五万,已然是耗尽资材,如何能凑得如此巨款

万般无奈之下,便跑到了这万仙楼中借酒浇愁,一日一夜,泡在这雅室之中,颓废至极,。

好在这数月以来,混迹于万仙楼中,和这红袖姑娘颇有几分相熟,加之顾旷生得俊朗,为人风雅,自然对这年轻女子多了几分吸引力。

红袖姑娘从未见其这般姿态,也是颇为担心,知其遇到难处,也不相问,便陪其唱酒吃菜,聊为解闷。

“他奶奶的掌柜,太不是个东西,竟然坐地起价!”申屠人说得顾旷说完,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骂道。

“不错,这狗东西,就是个奸商!”申屠地也叫了起来。

“话虽如此,买卖买卖,他不卖,我们也没法子啊!”申屠天想了想,说了一句。

“这倒也是,这天琅坊家大业大,我们可不敢强来!”申屠地附和道。

“那也不能不讲规矩,咱们便找他说理去!”申屠人又叫道,似乎在这红袖姑娘面前,胆气也粗了不少。

“苏兄弟,你怎么看?”申屠天没理会老三的话,却是转向了苏迈。

“眼下,我也不好说,不知那掌柜之言,是真有人高价相求,还是确想坐地起价,不过以他的作为,多半是后者。”沉思片刻,又道:“无论如何,我们先去探上一探,再行商量计策!”

“苏迈,我有办法!”久未说话的无用,此刻却突然开了口。

“你有办法,是何办法?”苏迈闻言,心中一喜,忙追问道。

见众人均盯向自己,无用颇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办法,只是,我可以知道那掌柜的想法!”

“你同他素未谋面,他的想法又如何会告之于你?”未等苏迈说话,申屠人又抢着说道。

“我有一种神通,可以看破他人心中所想!”无用略一沉吟,随后道。

“莫非是……他心通?”顾旷闻言,讶道。

“算是吧!”无用点了点头。

“这是何种神通啊?”苏迈奇道。

“传闻中佛门有一种无上秘法,名他心通,可以看破众生,一念即起,便可探知。”顾旷回着,随后又有些惊异地问道:“听闻这他心

通极难修炼,大师年纪轻轻,便习得此神术,了不得啊!”

“也不对!”无用听得顾旷夸赞,急摆了摆手,又道:“其实,我这神通,不是修炼的!”

“不是修炼?”苏迈一愣,随后又笑了笑,说道:

“难不成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啊?”

“是不是娘肚子里带来的,我倒不知,不过我打小便会。”无用接口说道。

“这大概便是天赋吧!”顾旷见状,说了一句。

见无用有此神通,苏迈自是欣喜,正要夸他几句,便又听得无用说道:“不过,我的修为不够,这神通有限,不能被人察觉,否则遇到修为高深之人,也是无用的。”

“这天琅坊的掌柜,修为如何?”苏迈闻言,望向顾旷道。

“这倒不知,平日里都在做着生意,也未见其有何修为!”顾旷闻言,摇了摇头。

“这天琅坊乃是神州修仙界第一大商号,乌月城分店虽然规模和影响力远不及总部,但也算一方之主,若说不谙修行也说不过去!”申屠天接口道。

“对,说不定还是个高手呢,你看他那侄儿姚朔,修为就很高,这在乌月城中,原也算号人物,可惜……”一直未插上话的老二申屠地,此时也乘机开了口,不过,话到一半,便被打住!

“咳……咳!”申屠天重重了咳了咳,申屠地会意过来,忙闭上了嘴。

“那姚朔的名号,我倒也略有所闻,在年代一辈子,修为也算不错,听说还是这乌月城中一霸呢,没想法竟是那掌柜的侄子!”顾旷闻言,也接道,不过这申屠天突然打住,却让他有些奇怪,遂又问道:“莫非几位和那姚朔还有交情?”

“没有没有,我们几个身份低微,如何能结交那姚大少,只是听闻而言!”申屠天忙道。

苏迈听几人之言,也是心下大骇。

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前日刚杀了人家侄儿,转眼又要去探这掌柜的虚实,看那姚朔嚣张拔扈,只怕这姚掌柜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抬价了。

令人不解地是,这天琅坊号称神州第一商号,按说信誉二字,应是比天还重,姚掌柜贵为一方之主,如何不知,为何却再三行这出尔反尔之举,这不是自毁招牌吗?

无论如何,总归要去会一会,这满月之花对顾旷甚为重要,实在不行,想办法凑钱也得帮他得到,只是自己眼下数人,似乎没一个是有钱的主,自己刚得了那一万二千钱,总起来也差之甚远。

“我有一策,可试之!”苏迈沉思片刻,忽然说道,随后便凑近前去,和众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不行,只你们二人,只怕会有危险!”申屠天听完苏迈之言,却是摇头反对。

“你们几个在这乌月城中,难免脸熟,被人认出反而不妙,而顾旷更不能现身,算来算去,只有我和无用是生面孔。”苏迈说道。

最后,众人一致决定,由申屠人乔装随行,以防策万全。

……

第七十八章 登门一试

翌日,乌月城天琅坊中。

两个无精打采的伙伴站于柜台之后,有一落没一落地闲聊着。

近日来,乌月城中来往修士不多,这商号的生意自然也受了影响,一天也难得见到几个客人,偶尔零散登门,也不过是买点灵材或兑换仙券,大客户更是影都没有。

真要算起来,昨日收的那个妖丹算是近期最大的买卖了。

就在二人心不在焉之时,忽听得门外一声音传来,二人抬头一看,顿觉眼前一亮。

“掌柜的可在?”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看去约四十上下,着青灰色长袍,头戴一顶方帽,颔下几缕长须,身形较小,看去确甚是贵气。

那模样,似是一大户人家的管家。

男子身前,是一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生得颇为俊逸,脸上带着一股轻浅的笑意,虽不说风度翩翩,却也气质不凡,尤其是那一袭深蓝色绸衫,做工用料均是上等,腰间系一古玉,其白胜雪,隐泛灵光,一看就非俗物。

那公子身侧,则是一个书僮模样的少年,立在一旁,模样甚是恭敬。

这三人甫一现身,这柜台里的伙计便睁圆了眼睛,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这一身气派,一看便知非本地人士,应是某一世家公子,路过寻宝来了。

这伙计二人长期混迹于天琅坊中,见惯三教九流的各式人物,最喜欢的便是眼前这种似懂非懂的世家公子,出手豪阔,只捡贵的挑,尽选些看似华美却无甚价值的灵器法宝。

运气好的话,做一单生意,可抵商号半月收成。

“这位爷,是您要找掌柜吗?”其中一人点头哈腰,笑着回道。

那管家看也不看他一眼,向屋内望了望,说道:

“我家公子路过此地,听闻天琅坊乃天下有名的商号,便过来瞧上一瞧,有什么宝贝,尽管拿出来掌掌眼!”

“好嘞,几位这边请,小的钱五,是这的主管,给爷带路!”那人边说着边将几位向里侧引去。

这几位听语气便是阔气之人,厅堂之物,自然难入法眼,内室之中,各类灵材法宝颇多,不信没有看上眼的。

钱五领着众人,穿过前厅,绕过一片假山亭台,径直来到了天琅坊接待贵宾的内室之中。

“公子爷是想看看哪一类的宝贝啊?”钱五边走着,边望向那公子道。

“废什么话,只要是好东西,尽管拿出来,要是我家公子高兴了,价钱不是问题!”

那管家喝了一声,把钱五吓得一愣,赶紧点头赔礼,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看来今日老天开眼,却是遇到了冤大头。

将数人引入内室稍候,钱五便自行告退,显然是挑选宝贝去了。

“苏迈,你说他们掌柜会出现吗?”扮做书僮的无用轻轻了向那公子问了句。

小和尚披上假发,戴着帽子,稍做打扮,倒是像个忠厚老实的小书僮。

这申屠兄弟在城中游荡,平日便以偷盗为生,乔装打扮之事自然难不到他们,一番盛装之后,倒也确有几分贵气。

“别急,饵尚未下,怎会有鱼来?”苏迈轻笑一声,拈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随后

说道:

“好戏还在后头呢!”

约过了一刻钟,那钱五领着几个伙计,捧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开心地回来了。

“公子,这里便是本店珍藏的宝贝,您一一过目 !”

说完,轻轻打开一个镶金嵌玉的方形木盒,剥开层层的丝绸包裹,露出一个比拇指略粗的蜡封药丸。

这药丸虽被封住,但甫一打开,便有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散开来。

满带陶醉了深吸了一口气,钱五一脸谄媚地指着那药丸道:“公子,此物名九髓丹,乃是以九种珍贵灵药淬炼而成,修士服之,可提升修为,就是普通人吃了,也可延年益寿,东海离家所炼,本店就此一颗,寻常人可难得一见。”

苏迈拈起丹丸,略闻了闻,便又放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道:“东海离家与我家乃是世交,离二小姐和本少爷颇有几分交情,这东西嘛……无甚稀奇!”说完将盒子一合,说道:“收回去罢!”

钱五见状,也不恼,挥了挥手,身后的伙计将木盒收起,又递了一个长条形盒子过来。

不待钱五说话,管家申屠天便顺手接过,还未打开,便有一股寒气扑来,掀开盒盖,却见一只通体透明的参状灵植正静静地躺在其中。

“此乃千年冰参!”钱五指着那盒子,自豪地说道。

“哦……”苏迈故作沉吟,随后问道:“有何作用?”

“这冰参得自苍雩雪山冰峰之上,寻常极难采集,这神州界上存世亦不多,便是整个天琅坊也没几只,可算是我们这极为珍贵的宝贝了。”钱五不正面回答,故作神秘地道。

“哼,多珍贵的东西,我们少爷没见过!”管家见状,哼了一声。

“不敢不敢!”钱五见状忙回道:“只是这冰参委实难寻,能上千年更为稀有,这宝贝吧,有避毒之效,用其为主材,制成灵药,可解百毒!”

见苏迈不为所动,钱五忙又道:“公子一看便是神仙中人,平日里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难免遇到各种魑魅魍魉,有这冰参在手,百毒不侵,正是极好之事!”

“东西是好,只是……”苏迈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

“只是如何?”钱五忙问道。

“解毒之物,这世间颇多,就离家也不下数十种吧,冰参虽好,却非必需之物!”苏迈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尽拿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天琅坊看来名不符实啊!”管家嘲了一声,言语中满是不屑。

“有有有!”钱五闻言,立马接道:“若公子不喜灵丹灵材,不如看看法宝如何?”

见苏迈端坐不动,忙又道:“本店有一件镇店之宝,公子可有兴致一观?”

“是何物啊?”苏迈漫声应道,神情看去有些不悦,似乎对这天琅坊颇为失望。

钱五看在眼中,却是喜在心里,看来这次要钩到大鱼了,越是这种半吊子,越容易上道。

朝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只见其中一人快速了跑了出去,不一刻,又捧着一个方形盒子进来。

不过和先前放置两件灵药的木盒不同的是,这个盒子却是青黑之色,墨玉雕成,刻有复杂云纹,其上灵气流转,精美华贵,

光这外盒,看去便不简单,而那里面之物,显然更非寻常。

“公子,这件青螭宝衣,便是本店最为贵重之物!”钱五将那盒子拿在手中,却不打开,望向苏迈。

苏迈见状,点了点头,管家会意,伸手接了过来。

将玉盒放在身前的桌上,甫一打开,便觉一阵宝光晃来,刺得眼睛一痛。

苏迈见状,也有些惊奇,这软甲到底是什么宝贝,怎地如此晃眼,忙将身子往前靠了靠。

只见那盒子是一件浅蓝色的长衫,式样和寻常绸衫并无区别,不过不知是何物所织,那衣衫之上光芒闪闪,看去甚是华丽。

“如何?”钱五见苏迈模样,得意地说道。

“这宝衣有何用途?”

立在一旁的无用见了这衣裳,也有几分好奇,便问道。

“这宝衣乃是一件极难得的法宝,其用料取之于传说中的青螭之鳞甲,水火不浸,坚不可催,被仙家以大神通炼化,请乾元城绵绣织坊施天针之术配以千年冰蚕丝所织造,珍贵无比。”

“嗯……!”

苏迈拿起这宝衣,随手一抖,只见一阵霞光晃动,如仙家至宝,灵动柔软,触手温润且有带带凉意,确有几分像冰蚕丝所织。

“此物……”,苏迈慢悠悠地看了看,随后道:“尚可一观!”

钱五见苏迈心动,心下一喜,便道:“公子爷好眼力,这宝衣就算放在乾元城总店之中,也是数一数二之物。”

“作价几何啊?”苏迈将那宝衣在身上比了比,随口问道。

“这个数!”钱五伸出五个指头。

“五万券?”无用接口道。

“小爷说笑了,”钱五笑了笑,又道:“我看公子是识货之人,宝衣赠英雄,便收个成本价,五十万!”

“五十万啊……”苏迈闻言,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这法宝之类的东西,苏迈之前了解不多,故不敢随便表态,以免露出破绽。

不过这钱五报出这个价钱,却让他也是一阵纳闷。

若果真如其所言,这宝衣如此贵重,不说青螭之鳞甲,便是那千年冰蚕丝也是难得之物,加之那绵绣织坊的大师手笔,各项加起来,本就昂贵无比,这五十万仙券虽说也是大笔开支,但相较起这宝衣的贵重来,却是颇有些廉价了。

再说,若真是宝物,如何能随便出现在这伙计之手,就算是厅堂的主管,只怕也不够格动这镇店之宝。

见苏迈不动声色,那钱五也是心里打鼓,私下盘算着这小子高深莫测的,看去似有几分见识,但也仅是世家公子的通识而已,对这宝衣肯定不甚了解。

想这青螭鳞甲虚无缥缈,千年冰蚕丝也非寻常之物,就算是世家大族出身,也不一定识得,这公子不知出自何处,出门在外,还有管家和书僮相伴,身上肯定会带有不少钱财,但世情险恶,想来随身之物也不会太多,故他报了个五十万券,不算多,但也不少,担心的是万一报价过高,这公子一时拿不出来,便会设想筹集,到时人多嘴杂,这买卖说不定就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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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投饵诱鱼

钱五见多识广,最善察言观色,见苏迈拿着那宝衣这边比比,那边摸摸,心知他心动了。

心中偷笑,这小公子此刻怕是在心里盘算着价钱吧。

暗自高兴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站在一旁,等着苏迈发话。

苏迈见其神色,越发觉得可疑,捧着这宝衣一阵摩挲,当那略带冰凉的触感不阵传来,心中突然一动,想起顾旷来。

记得顾旷曾和他提过,这冰蚕原也是雪山之物,其所吐之丝冰爽透亮,韧性十足,最宜炼制法宝,按说这宝衣乃千年冰蚕丝所织,更应透亮如无物,但眼前之物拼接之处一眼看去织法繁密,丝线清透难寻,但仔细观察却隐隐有丝丝黄痕,显得不是那么澄透,若非有心,还真难以察觉。

“这宝衣绝非千年冰蚕丝所织!”苏迈暗自想道。

见钱五依然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苏迈心里暗自骂了声,一个厅堂管事便如此狡猾,看来那姚掌柜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这宝衣啊……”苏迈拖长了声调,看了一眼钱五,却是叹了口气。

“这宝衣如何?”钱五见状,忙凑了过来,问道。

“好是好,可惜了!”苏迈又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样子。

“可惜?”钱五闻言,一头雾水,这好便是好,为何可惜?

见苏迈模样,也不似做伪,便又小心试探地问道:“公子,莫不是这价钱?”

“这东西呢,是个宝贝,你出的价钱尚算公道!”苏迈见其开始着急,便安慰道。

“既然如此,那有何可惜?”钱五追问道。

“这么说吧,宝衣虽好,却非我之所好!”苏迈随口说道。

“为何?”钱五一听,有些心急。

“我祖上有一家传之物,和这宝衣有几分相似,若再出手,便有些多余了!”苏迈心中一笑,随后却转过来望向无用,说道:“小尚子,不如我将这宝衣买下来,赠与你罢!”

无用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旁边的申屠天接口道:“公子,这万万不可,我们这些下人,如何能配得上这等宝物,再说,这宝衣如此华美,小尚子一介书僮,穿在身上,反惹别人笑话不是?”

“正是正是,这衣服我可穿不了!”见申屠天解围,无用忙接口拒绝。

“哎,看来今日是白跑一趟了!”苏迈放下那宝衣,叹了口气,作势便欲离开。

“这天琅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申屠天也叹了一气,紧跟苏迈身后。

“这……”钱五一看这架势,心中大急,忙冲上前,拦住了众人,嘴上说道:“公子且留步,别急着走嘛!”

“如何,莫非还有何宝物不成?”苏迈有些不悦了斜瞟了他一眼,漫声应道。

“几位,请稍候片刻,待我去请示下我家掌柜,说不定他手中另有宝物也未可知!”钱五边赔着笑,边说道,好不容易来了个正主,怎能这般便宜放走。

待钱五急匆匆地跑开,苏迈微微一笑,却满似无奈地转过身,又重新坐了下来。

约过了盏茶时间,便听得一阵脚步传来,苏迈抬起头,朝门外望去,但见那钱五满脸堆笑,躬着腰快步而入,身后跟着一中年男子,面貌平常,身形微胖,一身长衫随风摆动,正步履轻快地踱了进来,右手拇指上有个巨大的红色扳指,看去甚是显眼。

“公子,这位便是本店姚掌柜,听闻公子欲寻宝贝,特来相见!”钱五见苏迈三人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也放下心来,郑重其事地边将身后之人引荐了过来。

“抱歉抱歉,几位贵客光临敞店,敞人适才

正好有事外出,招待不周,还望海涵!”这姚掌柜看去倒是非常客气,说着便朝苏迈三人拱手躬身一礼,以示歉意。

苏迈望着他那一脸的诚意,心里突然涌起几分厌恶,心道果真人不可貌相,若非提前得知这掌柜底细,就凭他这满脸的笑容,还真很难把他和那见利忘义的小人联想到一块。

“姚掌柜客气了!”苏迈一脸笑意地站了起来,朝姚掌柜拱了拱手。

“听钱五说敞店几件宝物,公子皆未相中,可是有何特别喜好,若是方便的话,可让敞人为公子参考一二?”姚掌柜一脸虔诚地问道。

“倒也无甚要求,合眼罢了!”苏迈微微一笑,随口说道。

“我家公子平素最喜收集灵材异宝,每至一地,总要找几件珍品带回,这回路过乌月城,便顺道过来看看,你们天琅坊名声在外,这东西嘛……”申屠天适时地站了出来,话说不半却顿了顿,望向姚掌柜的表情略带失望。

“呵呵,这东西如何?”姚掌柜微笑着道。

“东西,很是一般啊!”

申屠天满是惋惜,随后又道:“我家公子也是大家出身,可别拿些入不得台面的物件出来糊弄,若不想做这笔生意,直说便是,我们自向那乾元城中寻去。”

“这位爷说哪里话,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何况像公子这般贵客临门,实是敞店之荣幸,若小的们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几位宽容一二!”说完,又施了一礼,诚意十足。

“罢了,左右这儿无甚稀奇,也别为难姚掌柜了,我们这便告辞罢!”苏迈抖了抖衣裳,作势欲走。

“公子爷,冒昧问一句,您仙乡何处啊?”姚掌柜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苍雩雪山,顾家!”苏迈一愣,随后不紧不慢,神情有些傲慢地回道。

未料这姚掌柜突然问及来历,苏迈也有些措手不及,他修真日短,少素都在凡尘之中,对这神州界的修真世家所知极少,情急之下,只好把顾旷的家世说了出来,其实他也不清楚是否真有这么个苍雩雪山的顾家,不过想那雪山远在万里之遥,这姚掌柜怕也不甚了了。

果然,话音一落,便见姚掌柜脸上肥肉轻轻抖动,一脸笑意地拱手道:“原来是顾公子,久仰久仰!”

这姚掌柜面上客气,心里却是盘算着苏迈的虚实,不过当他说出苍雩雪山之时,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知顾家是何方神圣,但想着那苍雩雪山远在西荒,地广人稀,灵宝物资自是不如神州中部丰盛,故而这顾公子带着管家书僮出行,喜欢收集灵材重宝倒也在情理之中。

苏迈见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颇有些反感,不过也不便发作,若是他知道报了这顾旷的家门,反而歪打正着的话,心里肯定笑开了花。

“顾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姚掌柜神秘兮兮地奏近苏迈,轻言道。

“有话便说罢,不必躲躲藏藏!”苏迈不悦地道。

姚掌柜挥了挥手,将先前那留守的几个伙伴支了开去,却留下了钱五,看来此人当是他心腹无疑。

“顾公子,这宝贝呢,敞店还真有一件,只是不轻易取出,故而钱五也不知情,先前未和公子说明,还望公子莫怪啊!”姚掌柜玩弄着手上的扳指,缓缓说道。

“不怪不怪!”苏迈哈哈一笑,随后道:“有好东西就行。”

“只是,宝物难得,这价钱嘛,自然也要高出许多!”姚掌柜转动了下手中扳指,随后问道:“不知顾公子……”

“价钱好说,关键是东西好!”苏迈开心地回道,看情形,似乎对姚掌柜说的宝物甚是期待。

“不知姚掌柜所言是何物宝贝,可否先给我们开开眼?”一旁的申屠天接口道。

“抱歉,这东西暂未在此,若公子有意,可三日后再来看货。”姚掌柜一口拒绝了下来。

“即是如此,那可否请掌柜先简单描述一二,也好让我家公子心里有个底?”申屠天接着说道。

“那东西吧,是一件法宝,叫登天履!”姚掌柜想了想,不紧不慢地道。

“啊,掌柜,这法宝已经……”钱五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朝着姚掌柜惊道。

“无妨!”姚掌柜摆了摆手,打住了钱五。

“登天履,登天履……”苏迈轻声念了两遍,随后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这名字一听就是好东西嘛!”

“这法宝莫非能登天不成?”申屠天一听,也来了兴致,接口问道。

“登天嘛,这倒不敢说!”姚掌柜眯了眯眼,随后说道:

“不过听店里的老朝奉说,这法宝乃九天凤鸟的羽翅所制,有日行千里之效,穿上它,就算修为低微之人,也可以行走如风,快若闪电,可算是一等一的宝物。”

这姚掌柜说得神乎其神,其实这登天履对于普通人而言,自然是个宝物,但在真正的修士眼中,无疑是个鸡肋。

修行到一定程度,借助法宝遨游天宇并非难事,不说别人,苏迈身侧的小和尚无用,稍加历练,借助那手中的净世莲花,亦可自在飞行。

这登天履来头再大,却也只能踏地而行,不能飞度,故而其功能便有些高不成低不就,普通人出不起这价钱,而对修士而言,却又中看不中用,随着修为增加,这法宝便无用武之地,反而成了浪费钱材。

这姚掌柜自然知道个中因由,但见苏迈一行四处搜奇猎宝,便将其提了出来,这类法宝在高深修士眼中华而不实,不过在一些一知半解或修为天赋有限,进境不大的世家公子眼中,却是难得的奇宝。

眼前的苏迈,在姚掌柜看来便属此类。

不过,此刻的苏迈,却还真如姚掌柜所想,对这法宝心动不已,只见他一脸艳羡,瞪大双眼,一把抓住姚掌柜的衣袖,急急道:“我就要这宝贝,掌柜尽管取来!”,其眼神满是狂热,就似贪财之人见到金山一般。

见此情形,姚掌柜心下一乐,拍了拍苏迈胳膊,乐呵呵地道:

“此宝乃敞店珍藏之物,平日里更是小心看护,等闲不愿轻易出售,今日见顾公子风度不凡,亦是识宝之人,敝人便忍痛割爱,交了公子这个朋友!”

“多谢多谢,姚掌柜大义,顾某感激不尽啊!”苏迈一脸兴奋地说道。

“借问掌柜,不知这登天履价值几何?”申屠天见二人相谈甚欢,尤其是苏迈那模样,仿佛对这法宝真的动心了,不由说小心问道。

“价钱嘛……”姚掌柜闻言,想了想,却不正面回答,转而说道:“宝物配英雄,奇宝难寻,顾公子不妨先验货,价钱可容后商议!”

“甚好,姚掌柜果是爽快人,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先行告辞,三日之后,再来取货。”

苏迈欣慰地朝姚掌柜拱了拱手,带着身后二人便步出去,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转身朝姚掌柜一笑道:“那宝贝,掌柜的可得帮我收好咯,别被他人买了去。”

姚掌柜闻言,拱拱手,说道:“公子宽心,天琅坊以信为本,三日之后,来取便是!”,说完示意钱五送客,自己却是转身朝内室里侧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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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醉翁之意

天琅坊内室,姚掌柜和钱五正隔坐密谈。

“掌柜,这登天履不是数日之前有人定了吗?”钱五一脸疑惑。

“我自然知道,不过……”姚掌柜闻言,说了半句。

“不过怎样?”钱五急道。

“你可知订货之人是何人物?”姚掌柜反问道。

“那日来时,小的正好也在,那是个中年美妇,衣饰得宜,一身打扮倒也颇为贵气,身边还跟个小丫鬟,看样子,应是某个宗门或世家的夫人!”

“嗯,那夫人比之这顾公子如何?”姚掌柜又问道。

“从气度上看,自然是这顾公子胜过太多”钱五想了想,回道。

“既是如此,那……”姚掌柜转了转手中的扳指,慢悠悠地道。

“小的明白!”钱五神秘一笑,心领神会。

……

苏迈几人出了天琅坊后,却未再回申屠兄弟的小院,而是由申屠天领着,去往乌月城中最为华贵的客栈之中。

三人甫一进入,便见申屠地和申屠人兄弟两个早早在厅堂候着,见众人回来,高兴地迎了上去,正欲寻问,便被申屠天打住,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领着众人自前厅穿过,绕过一片回廊,径自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之中。

进得院门,便见顾旷站在院子中央,正向前门张望,神情颇有几分焦虑。

“如何?”见众人行来,顾旷迎了过来,急急问道。

“放心,鱼已上钩!”苏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神秘地笑道。

“说来听听!”顾旷见状,放下心来,边说话,边将众人请至室内,厅前小桌上,一壶刚泡好的清茶正冒着水气。

众人随意坐定,申屠天便自告奋勇地将今日之事,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待他说完,顾旷却是一脸疑惑,这苏迈三人去了半天,尽和那姚掌柜闲聊说宝,却分毫未见提及他所关心的满月之花。

申屠天见其神情,心里也摸不透苏迈是何想法,便朝其看去。

苏迈见状,微微一笑,却是望向了无用,口中道:“无用,如今你可知那姚掌柜的想法?”

回到小院之中,无用已去除伪装,恢复那平日里那小和尚模样,见苏迈问及,想了想,回了一句:“这姚掌柜果然是个心口不一之人!”

“奸商,绝对的奸商!”申屠人适时了接了句。

“不错,这姚掌柜肯定不是个好东西!”申屠地也来了句

“好了,先别说了!”申屠天适时挥手,打住了兄弟俩。

“怎么说?”苏迈闻言无用之言,也问道。

“这登天履并非什么极难得的镇店之宝,这法宝在天琅坊中时日颇长,未见出售,他是诳我们的!”无用愤然道。

“不对啊,这登天履可日行千里,确实是件难得的宝物,为何难以出售?”苏迈想了想,一时不明就里。

“你想想,这登天履适于何人?”顾旷见苏迈不解,想了想,突然说道。

“这个……”苏迈闻

言,却是一时答不上来。

“似我这般修为,自可御剑而行,要那靴子何用?”顾旷又问道。

苏迈闻言,沉思片刻,忽然大叫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

见顾旷笑了笑,苏迈接着道:“这东西对修士而言,华而不实,并未有多大用处,而普通人眼里,虽是宝贝,但却犯不着花大价值购买,故而虽是奇货可居,却也有价无市。”

“那为何这姚掌柜要卖与你们?”一旁的申屠地忍不住问道。

“这个嘛!”苏迈望了望顾旷,却是神秘一笑。

“是因为苏迈用了顾公子的身份!”无用接口说道,随后便把姚掌柜以为三人真是世家公子,想乘机诓骗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倒也符合他的行事作风!”申屠天点点头,说道。

这姚掌柜能对顾旷出尔反尔,遇到不懂世情的冤大头,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有个事很奇怪!”无用挠挠头,接着说道。

“何事?”苏迈闻言,问道。

“这登天履数日前已然卖出,不日便会来取货。”无用一脸不解。

“这倒不难解释!”申屠天接口说着,随后定了定,又道:“这姚掌柜显然是个见利忘义之人,从他对顾公子所作所为便可知,只要有利可图,信誉和道义皆不重要,今日见我三人远道而来,而苏兄弟先前一番做派,已然将那姚掌柜唬住,而后又对那登天履如此狂热,正合了其心意,故而他特意不说那法宝之价钱,却约我们三日之后再验货,到时便可见机行事。”

“不错,依我看,等那买主过来取货,他便要借口故技重施,坐地起价了。”苏迈点点头,随后说道。

“那我们该当如何?”申屠天见状,问道,此刻,他心里也是颇为好奇,这苏迈到底有何良策。

“法乎其上,得其中。”苏迈慢悠悠地说道。

“何解?”顾旷亦颇为心急,先前不好直接询问,见苏状似乎已有主意,便追问道。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那姚掌柜利欲熏心,做梦也想不到我们的目的不在寻宝,而是那满月之花!”苏迈一脸得意地说道。

“那他也不可能把那花便宜卖给我们吧?”无用天性朴实,一时尚未反应过来。

“非也,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送给我们,再便宜赚他几样东西!”苏迈嘴角含笑,摇头晃脑的,似乎这事已然办成一般。

“我明白了!”一旁的申屠人突然叫了一声。

“你明白什么?”申屠老二不解地望向他。

“嘿嘿,到时候你便知道了”申屠人见申屠地颇为急切,却是卖个关子,闭口不言。

“行了,苏兄弟自有安排!”申屠天想了想,似乎也有些明白,便对兄弟二人说道。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一个贪字,害人不浅啊!”申屠地学着苏迈,也晃着脑袋,掉书袋般地突然嘣出了一句。

“你懂个屁啊,那姚掌柜才是恶人,苏兄弟是好人,大好人!”申屠地听得老三一言,怪叫

道。

苏迈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好戏才刚开始,我们便拭目以待吧。”

一日过去。

次日,在苏迈的安排下,申屠人乔装前往天琅坊打算消息,不过一切如常,那登天履的买主并未出现。

直到第三日下午,才有消息传来,那姚掌柜果如众人所料,并未露面,而是派钱五出面周旋。

钱五自是百般推脱,借口说是这登天履有个乾元城来的贵客相中,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云云,言下之意很是明显,要么退还定金,双倍赔偿,要不加价购买,价高者得。

那中年贵妇也是世家之主,平日里颐指气使的,自是高人一等,如何受得这种委屈,当下便争执起来,一番吵闹无果,那钱五软硬不吃,一副无赖作派,这掌柜的又不露面,也也无可奈何,不过许是她对这登天履确是甚为心动,最终也未放弃,扬言等那贵客出了价钱再考虑。

本来,这登天履库存甚久,姚掌柜也巴不得早点卖出,先前便和那贵妇谈好价格,五十万券也算物超所值,不过如今天降财神,苏迈一行的出现,却又让他改变了主意,这送上门的钱财,不要白不要,至于那中年贵妇所在世家,看起来也不似本地人士,便也顾不得了。

苏迈得知消息后,乐是合不拢嘴,暗想这姚掌柜果然按他所料行事,想来明日便要好戏上演了。

按照约定验货的时间,第三日一大早,苏迈一行便出现在天琅坊的大堂之中。

姚掌柜自是早早地在大堂等候,众人尚未进门,便听得他乐呵呵地迎了上来,口中笑着道:“顾公子果是信人啊!”

“劳姚掌柜久候,抱歉抱歉!”苏迈一脸笑意的拱拱手,朝姚掌柜说道。

“顾公子说哪里话,这边请,这边请!”边说着,边将苏迈一行往内堂引,钱五半躬着身子在前引路,神情甚是兴奋。

越过数日前的那间内室,钱五径直将众人引入最里侧的雅室之中。

苏迈甫一进入,便觉室甚是清雅,室内墙上悬挂着《天台遇仙图》,里侧摆着黑楠的桌椅,一个身形高挑,颇有姿容的待女,正侧立其中,见众人进来,忙福了一福,随后便开始张罗着泡起茶来,那动作颇为轻灵,手法娴熟,一冲一泡之间,显得甚是好看。

“这待遇果然不一样了啊!”苏迈暗道,这雅室之内,怕就是姚掌柜招呼贵宾之用吧。

“各位,请稍候!”姚掌柜朝钱五点了点头,随后便招呼众人坐了下来,那钱五自是领命而去。

不一会,便见钱五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手中抱着个流光溢彩的盒子,看去煞是眩目。

苏迈一见,眼神顿时发亮,笑着朝姚掌柜道:“果然是好宝贝啊,这盒子便价值不菲吧!”

姚掌柜闻言,呵呵一道,道:“宝物嘛,自然非寻常之物可比,这登天履可是上等的灵宝,用这绝灵宝盒盛放,可使其灵力含而不露,不然这灵气外泄,若被心思不正的修士发现,我这天琅坊便要被人掂记咯!”

(白天有点忙,晚上再来一更)

第八十一章 申屠鉴宝

“那是自然,还是姚掌柜想得周到啊!”苏迈闻言,忙恭维道。

当那宝盒打开,令苏迈意外的是,里面的东西并未如他所想那般华美贵气,而是一双看去并无特别的男靴子,造型普通,样式也极为寻常,色呈青黑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这靴子看去非寻常材料所制,摸去即非布非绸,亦非金石所造,触手生温,提在手中却是极轻便,恍如无物。

苏迈将那宝贝仔细了看了半天,却未看出有种特别之处,便将其递给了身侧的申屠天。

申屠天接过后,却未如苏迈一般用眼细看,却是微闭着眼睛,用手细细地摩挲,又伸手在靴内小心的摸索一阵,片刻,只见其挣眼,呼了一口气,悠悠说道:“果然是个好东西啊!”

“有何好法?”苏迈闻言,有些诧异,这申屠天莫非还会鉴宝不成?

“扎造之法,五色云绢所制,一体而成,钟离家出品!”申屠天接口道。

“这五色云绢又是何物?”苏迈奇道。

“五色云绢乃天地间稀有之物,传闻五色卿云凝结成气,聚气为丝,便成五色云绢,其质极轻,有若无物,却又柔韧异常。”

“既是五色云绢所造,当是华彩流光,为何这靴看去却是青黑之色,毫不起眼?”

“或许便和这扎造之法有关吧,至于如何打造,我便不得而知了!”申屠天摇了摇头,说道。

苏迈闻言,却是不些疑惑,申屠天初次见这登天履,摸索片刻便说出了宝物来历甚至于织造之材,若非极为熟捻,断不可能,除非故意做戏,诓骗姚掌柜,但看那情形,又不似作伪。

本打算再细问几句,但看样子,申屠天似乎不愿多言,便又作罢。

“这位先生好眼力啊,果是世家风范!”姚掌柜听申屠天一言,忙堆笑道夸道。

见苏迈尚未反应,便又说道:“这五色云绢已是极为难得,再加之这凤鸟羽翼,以仙法秘织,这五色华光便被隐藏了起来,不然穿在脚上,流光溢彩的,过于招摇不是!”

姚掌柜见杆就上,顺着申屠天的话语一番解释,却也说得过去,不过他心里也是隐隐有些得意,此前并不知晓这靴子来历,今日方知那五色云绢之事。

虽说那凤鸟之羽实难考证,就凭这五色云绢,也非凡品,自然那价值就得水涨船高,若先前不知就里,以三十万券出售,自是吃亏,如此想来,倒觉有些感激这眼前的“顾公子”来。

“既然管家如此看重,定是珍宝无疑,这登天履,本公子要了!”苏迈沉吟片刻,又拿起那靴子掂了掂,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这……”姚掌柜看去有些为难。

“怎么,怕本公子出不起价钱?”苏迈见状,有些不悦地道。

“实不相瞒,在公子见这登天履之前,有位贵客也看中了!”姚掌柜有些为难地道。

“这算什么事!”

苏迈闻言,哼了一声,随后又大声道:“姚掌柜你做事不厚道啊,既然有人相中,为何又推荐于我?再说那日临走之时,我还再三交代,记得你当时说什么天琅坊以信为

本,如今看来,这信之一字,不值一文啊!”

“顾公子息怒,这事吧,也怪不得我们掌柜。”一旁的钱五见苏迈欲要动怒,便赶忙站起身来,朝苏迈一礼,随后又道:

“这贵客是本店的老主顾,数日前来采办,看中了这靴子,但却未落定,之后便有事急匆匆地走了,掌柜的以为他随口一说,便未在意,之后见公子爷您寻宝心切,为免冷了公子心意,便将这靴子取了出来。”

“哎,这也怪我大意,那老主顾平素也常有喜好之物,因甚为熟络也未在意,不料昨日他竟派人来前来取货,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借机推脱,等公子见到货再说。”姚掌柜一阵叹息,语意甚是惋惜和无奈。

“那人出价几何?”苏迈闻言,急道。

“一百万券!”姚掌柜摊开双手,悠悠说道。

“我出二百万!”苏迈大声叫道。

“二百万?”钱五惊呆了,忙看向姚掌柜。

姚掌柜一听,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有意无意地说道:“这个,怕是有些为难啊!”

“这我不管,本公子说过的话,还从未有收回的,这登天履我要定了,其余的你看得办,若是价钱不够,我还可以……”苏迈愤然说道,言语之中显然志在必得。

“公子,这价格……”申屠天闻言,急道。

苏迈摆摆手,又朝姚掌柜说道:“如何?”

姚掌柜知道不能再端,忙回道:“公子大家风范,出手豪阔,这价格自然是够了,敝人便全力为公子周旋,以全公子所好!”

“如此,便多谢了!”苏迈闻言,笑意全开,朝姚掌柜一礼,说道。

“好说好说!”姚掌柜笑着还礼,那慈眉善目的样子,俨然还真是个急人所难的菩萨。

“公子,我们手中……钱不够了!”申屠天凑到苏迈耳边,轻轻说道。

“什么?”苏迈喝了一声,随后故意大声道:“钱不够了?”

“嗯!”申屠天点点头,无奈地道。

“不是早让你带足了钱粮吗?”苏迈叫道。

“哎……”申屠天叹了一气,说道:“我们自雪山出来数月,一路吃喝用度不说,公子你嗜宝如命,一路买来,数百万券也所剩无几了!”

“那如何是好……”苏迈急得直抓头发,想了片刻,突然又说道:“我们顾家在乾元城有个分处,可吩咐人去取来。”

“乾元城离此甚远,便是最快也得十天半月!”申屠天回道。

“这……”苏迈急得大恼,却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爷,可以先落定!”钱五适时地凑了过来,朝苏迈说道。

“定钱几何?”苏迈闻言一喜,忙问道。

“按行规,这定钱便付一成!”姚掌道接口道。

“二十万券?”苏迈闻言,脱口说道,随后又看向申屠天,问道:“咱们如今还有多少?”

申屠天会意,想了想,随后说道:“算去这十天半月的开支用度,所余不过三万!”

“三万?”钱五一听,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望向姚掌柜

,眼神满带怀疑。

苏迈闻言,颇有些尴尬,想了半响,突然说道:“有办法!”

众人闻言,皆看向苏迈。

只见他随手自腰间一扯,却是摘下了那块佩玉,随后便欲将其递给姚掌柜。

申屠天见状,脸色大变,忙一把拉住,口中急道:“公子,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苏迈不悦道。

“这瑶光佩可是顾家家传之宝,价值连城啊!”申屠天忙道。

“无妨,我便将此物押与姚掌柜!”苏迈浑不在意地说道。

“不可不可,公子将这瑶光佩押在这,若有何闪失,老夫人定得打死我们!”一旁极少说话的无用,看着苏迈和申屠天一唱一和,突然福至心田,大声叫道,那急不可耐,一脸委屈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怕死的书僮模样。

“一块破玉而言!”

苏迈一脸无谓地说道,随后便甩开申屠天,将那含光佩又递了过去。

这姚掌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颇有些为难,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拿在手中细细观摩,只见那玉质温润,触手微凉,正面有一鸟首人身的怪物,细羽长喙,栩栩如生,背面刻有密密麻麻的云纹,纹理清晰,雕饰精美,其内有灵光泛动,却是含而不发。

姚掌柜身为天琅坊一方之主,对这灵材法器的品鉴自然颇有所得,此玉虽不知有何用处,但从用料雕工及其内流动的气韵看,便是上品,既然这管家说是传家之宝,只怕便是一极好的灵器。

摩挲片刻,姚掌柜心里一阵天人交战,若将此玉留下做定,自然是好,到时候,若这顾公子未及时付款,那这玉便成自己之物。

不过反过来一想,这东西如此贵重,虽这公子哥不甚在意,但若果是传家宝物,留在天琅坊中,万一真有何差池,只怕自己也难逃其责。

眼下看来,这顾家只怕非寻常世家可比,还是小心为妙,今日做个顺手人情,日后还怕他不来照顾生意。

一番思索之下,姚掌柜又细细了摸了摸手中之物,咬咬牙,颇有些心痛地将那瑶光佩递还给了苏迈,同时口中笑咪咪地说道:“顾公子见外了,这家传之宝,还是您好自收藏着,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这定钱嘛,好说好说!”

苏迈见其情形,心里直想发笑,看这姚掌柜的模样,顾旷这块玉只怕还真是个宝贝。

最终在二人一番虚情假意的说笑下,申屠天留下了三万券,便当做定钱,约定半月之后,全数付清,再来取货。

苏迈见火候正好,便借口有事,告辞而去。

回到客栈之中,叫来申屠兄弟三人,一番交待,便拉上顾旷无用,喝茶聊天去了。

无用生性朴实,没有苏迈那些花花肠子,不过这几日随着苏迈,出入天琅坊中,多少也看出了些名堂,见那姚掌柜已然入瓮,便对接下来苏迈的动作,也好奇起来,拉着苏迈问来问去,不过最终都无所获。

苏迈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让他又急又恼,却又无可奈何,一气之下,自顾自地打坐去了。

第八十二章 计赚奸商

次日,乌月城中全城盛传,天琅坊姚掌柜以两百万仙券的天价,卖出一双登天履。

消息一出,万仙楼中更是交口接耳,羡慕有之,猜疑有之,甚至还有不少人开始打听起那贵公子的来历下落来,寻问着自己也去找点灵材宝物,找这公子做个交易。

更有好事者,前往那天琅坊中一番查探,竟将苏迈的相貌特征都画了出来,一时间,苏迈便成了乌月城中人人欲结交的名士,弄得他大门不可出,却是哭笑不得,只得闭门谢客。

而原来相中那登天履的贵妇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听闻苏迈以如此高价成交,便狠心息了那争抢的念头,自行离去了。

稍歇数日,苏迈见城中热度不减,知是时机已到。

苍雩雪山的顾家,已然被说成这神州界上有数的世族大家,财雄势厚,若能结交这顾公子,自是登天幸事,一时间满城哗然。

是夜,苏迈偕同申屠再次到访天琅坊,不过此次却不做买卖,而是找那姚掌柜闲谈叙旧,此次苏迈特意未叫无用,就怕他吃肉喝酒,不小心露了陷。

近日以来,这顾公子的身世越传越神,顺带天琅坊也被吹上了天,姚掌柜自然心情大好,隐隐感觉自己这一单生意下来,名声大振,只怕很快便会传到乾元城中,不日便有机会离开乌月城。

见苏迈二人不请自来,姚掌柜自然甚是高兴,他原本想找机会再去拜会,不料他们自己却找上门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苏迈见姚掌柜格外热情,便知这几日城中盛传之事,对他起了作用,便也顺水推舟,说是闲来无事,特地前来向姚掌柜请教些法宝灵材的鉴赏法门,顺便送了几件申屠兄弟平日所得不甚贵重却颇为稀奇的物什当作拜礼。

姚掌柜一番推辞之下,自然满口应承,吩咐下去置办了丰盛的酒食,和苏迈二人把酒闲聊,其乐融融。

苏迈自幼走遍神州,各类风土流俗信手拈来,而姚掌柜能够执掌天琅坊一方分处,自然也非无能之辈,对这法器灵材的鉴别确有几分独到之处,谈笑之间,几人便显得熟络了起来。

一番吃喝,苏迈二人起身告辞,言谈之间显得意犹未尽。

此后几日,苏迈无事便往天琅坊中叙旧,和那姚掌柜已是称兄道弟,偶尔还挑上几件价值一般的法器,当然,帐便先记上,对于这等小事,姚掌柜自然不会计较。

这天晚餐之后,苏迈估算着收货之日已近,为免夜长梦多,打算提前收网。

在小院之中和顾旷及申屠兄弟等人一番交待后,苏迈便特意换了衣衫,带上申屠天又去了那天琅坊中。

这几日为避人耳目,苏迈均是见夜才来,姚掌柜自然乐意,对他而言,这种财神爷可遇不可求,固然不愿意和他人分享。

当看到苏迈二人提着酒,慢悠悠地出现时,姚掌柜便自然而然地笑着迎了上来,几人轻车熟路地向内室而去。

酒过三巡,苏迈突然神情有些黯淡,独自喝了两杯,话便少了起来。

姚掌柜见状,颇有些意外,平日

里见他谈笑风生,似乎从未有过烦恼一般,今日之状,甚是罕见!

“顾兄弟,可是有何烦心之事?”姚掌柜试探地问道。

“哎……”苏迈叹了一气。

“若有为兄可代劳之事,不妨说来!”姚掌柜挺挺胸,激动地道。

“姚兄言重了!”苏迈摇摇头,继而说道:

“其实也无甚特别,只是觉得近日来和姚兄相谈甚欢,引为知已,这收货之日转眼即至,想到不日将要离开乌月城,心里甚是不快啊!”

“我道何事,原来是这样!”姚掌柜闻言大笑,随后说:“兄弟若想留,便留就是!”

“我们此次前来,本是去往乾元城中,不想在这乌月城里逗留了十多日,算算也该启程了!”苏迈摇头说道。

姚掌柜见其神情颇为无奈,心道这顾公子可能另有要事要办,只是涉及别人私隐,也不便相问,便举起杯,敬了二人一口。

一个时辰过去,三人已是酒至微醺,气氛正好。

申屠天干了杯酒,似是突然想了何事一般,摇了摇头,清醒片刻,向着苏迈说道:“公子,这要说起来,还真有一事,我们可请姚兄帮忙!”

“哦……”姚掌柜闻言,精神一震,随后大声道:“有何事,但说无妨!”

“何事?”苏迈闻言,有些迷糊地问道。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离家之时,老夫人交代了一事?”申屠天问道。

“老太太交代的事情太多,一时记不起了。”苏迈想了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记得当时老夫人说过,让我们游历之时,留意帮她找个药材?”申屠天接着说道。

“药材?”苏迈放下手上酒杯,眯着眼睛想了片刻,随后就见其说道:

“似乎还真有这么回事,我记得好像说是一种毒药,叫什么花来着?”

“好像叫……满月之花!”申屠天接口道。

“对对对!”苏迈闻言,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大笑着道:

“就是满月之花,当时我还想着说这名字挺好听的,怎么会是毒药。”

随后又叹了声,说道:“说来惭愧,自离家以来,尽忙着收集宝贝,却把老太太这事忘了!”

望了望姚掌柜,苏迈转而又说道:“只是这满月之花似乎寻常很难一见吧,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让我们去找了!”

姚掌柜见苏迈问询,却不说话,神秘一笑道:“喝酒喝酒!”说完,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姚兄,老太太待我甚厚,若你有办法,还请帮忙留意一二!”苏迈说完,朝姚掌柜拱拱手,正色道。

“唉,我原以为是何难事,这等小事,为兄帮你便是!”姚掌柜挺挺胸,轻描淡写地说道。

“莫非,姚兄识得此物?”苏迈闻言,脸上一喜,忙问道。

“何止识得,眼下我这内室之中,便有一味!”姚掌柜开心一笑,甚是得意。

“有这等巧事?”申屠天忙插了句,面上却有几

分疑色。

“你且等着!”姚掌柜面露得色,站起身来,径自朝里侧一间丹房走去。

不一会,便见其拿着一只半透明的丹瓶出来,就着灯光,可隐约看出其中有一朵紫色小花。

“便是此物了!”姚掌柜将那丹瓶往桌案上一摆,得意地道。

苏迈凑了过去,拿起来仔细一看,只见瓶内盛着一朵九瓣小花,长约数寸,其色以紫为主,里侧隐有浅黄,虽在瓶中,看去却似开得正艳,如活物一般。

“这花有毒?”苏迈见这小花甚是漂亮,便问道。

“嗯,确有剧毒,”姚掌柜闻言回道,随后指了指那丹瓶,又说道:“这便是将它藏于瓶中的原因之一。”

“这么说,莫非还有其它原因?”苏迈奇道。

“不错,世人只知这满月之花花期极短,且有剧毒,却不知此花难开易谢,贸然采集,不到一刻便会枯败,如以之入药,便药效全无了。”姚掌柜得意地说道,似乎对这花颇有心得。

苏迈闻言,心中暗赞,这天琅坊不愧为神州修仙界第一商号,对这稀有却非名贵的满月之花皆如此熟悉,难怪敢称没有找不到的灵材。

“听姚兄所言,此花似乎颇为珍贵,不知能否割爱?”苏迈试探地问道。

“这花吧,稀少但却算不上珍贵!”姚掌柜微微一笑,说道。

“此话何意?”苏迈故作疑惑地道。

“说它稀少,皆因其生长于万毒之渊,采集甚为麻烦,故存世不多,但此物其实价值不高,非寻常丹方所用之材,多见于少数偏方之中,故而谈不上珍贵。

顾兄弟运气甚好,这株满月之花采集时间不长,药效正烈。”

“既然采集甚为麻烦,那姚兄为何会有此物?”苏迈明知故问道。

“这个嘛,也是凑巧,先前天琅坊曾派人至万毒之渊搜集灵材,刚好赶上这花开放之期,便顺手采了回来。”

“既如此,那这花便卖与我,如何?”苏迈问道。

“你我兄弟一场,此等小事不值一提,这些时日,顾兄弟也送了为兄不少礼物,这花嘛,便送与兄弟罢!”姚掌柜抬起杯酒喝了大口,痛快地说道。

“不可不可,这如何使得!”苏迈忙摆摆手,故作惊讶道。

“无妨无妨,兄弟自取去便是!”姚掌柜挥挥手,随意坐了下来。

苏迈朝申屠天使了个眼色,申屠天会意,忙不动声色地将那丹瓶收了起来。

之后三人又是一番畅饮,待到醉意朦胧,苏迈便起身告辞,并告之取货之日再来相叙。

姚掌柜起身相送,步到厅堂时,苏迈看了他一眼,心中突然有几分愧意,不过想到他先前见利忘义,出尔反尔之举,便又心下释然,心道这姚掌柜如此倾心结交,更多的只怕还是他表露的身份,而不是自己本身。

此人利欲熏心,自己这数日来故意散布消息,抬高身价,又以暴利相诱,方才使其上当,如今东西已经得手,日后再不相见,早日离开为是。

第八十三章 黄雀在后

二人乘着酒意,急匆匆地离开了天琅坊。

客栈小院之中,顾旷等人正自焦急地等待着,见二人神色轻松地归来,不由都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的布局,就在今晚这一 刻,可不能出意外。

甫一进门,申屠天便深吸了口气,随后取出那丹瓶,朝众人晃了晃,口中说道:“不辱使命,大功告成!”。

顾旷见状,自是欣喜异常,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苏迈,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

苏迈见平素清冷的顾旷如此失态,有心调侃,便拍了拍他肩膀,随后笑着说道:“顾兄虽风姿绝世,但我可没龙羊之好啊, 不必以身相许!”

顾旷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随后退了一步,拱手躬身,便欲朝苏迈施礼,苏迈见状,急忙拉住,口中说道:“你我兄弟相称,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顾旷闻言,瞬间眼眶发红,心头激荡不已,苏迈两次相帮,如果说先前在流花水泽只是偶遇,好奇相助,那这一回为取这满月之花,可是费尽心力,步步为营,如今开罪了这天琅坊,日后江湖行走,只怕困难重重。

这份情义,让顾旷即感慨又感动。

他长于雪山之下,家风颇严,自小勤劳修炼,并没什么朋友,及至成长,又为其妹之病,四处奔路,孤身一人行遍天涯,养成了清冷疏离的个性,不易与人亲近,此次苏迈众人倾力相助,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只好望着苏迈,重重地点了点头。

怔了怔,随后又朝众人一拱手,说道:“诸位盛情,顾旷感激不尽,多谢!”

“行了顾旷,像个书呆子似的!”苏迈笑着喊了一声,随后又道:“不过,此次事成,几位申屠大哥功不可没,回头可得多喝几杯庆功!”

“嗨,我们就跑跑脚,这点小事,不值一提,还是苏兄弟神机妙算,佩服!”申屠人跑了过来,朝苏迈一伸拇指,赞道,那神情钦佩之至。

这申屠三兄弟之中,以申屠人最为机灵,主意甚多,平素甚少服人,先前虽对苏迈激情不已,那也仅是感其救命之恩,不过此次一番作为下来,见其直面姚掌柜,从容布局,一丝不苟,却是由衷的佩服。

“三哥言重了,若无申屠大哥倾力配合,你和二哥四处散布消息,抬高我等身价,那姚掌柜又如何能这般轻易上当!”

“嘿嘿……”申屠人见苏迈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申屠天见苏迈年纪轻轻,心思缜密,事成却不居功,颇为几分大家风度,心里也是暗暗赞许。

待苏迈招呼众人入内,申屠天便将那丹瓶交与了顾旷,随后问向苏迈道:“苏兄弟,如今这满月之花也已得手,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打算明日一早便离开此地!”苏迈想了想,回道。

“甚好,我也正有此意”申屠天点点头,随后又道:“眼看取货之日将近,这几日,我们时常陪他喝酒闲聊,姚掌柜尚未起戒心,一旦他冷静下来,只怕很快便会明白上当,

我在回来的路上,仔细数了数,我们以三万券为定,不算这满月之花,已经自他手中取走

不下十万券的物件,他若反应过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不错,夜长梦多,早走为妙!”顾旷也点头说道。

“几位大哥,可愿一路同行?”苏迈朝申屠兄弟几个问道。

“我们便不走了,在这乌月城中呆得惯了,也算有些感情,再说就凭这们这点道行,跟着你们徒增累赘!”申屠天接口回道。

“可是你……”苏迈一听,颇为心急。

“苏兄弟放心,虽然那姚掌柜见过我,但那时他心思全在你身上,对我不会过多留意,再说我一身管家打扮,换个行头,混迹在这街巷之中,谁也认不出来!”申屠天知苏迈所忧之事,便安慰道。

“如此甚好,只是日后各位大哥行事便要多加留意了,毕竟天琅坊非普通商铺,若狠心彻查,多少会有眉目的!”苏迈闻言又叮嘱了两句。

之后,众人一番商议,申屠兄弟自然留守乌月城,苏迈和无用原本便欲前往乾元城,而顾旷在取得满月之花后,本欲尽快赶回苍雩雪山,医治其妹,但因感念苏迈情义,借口往乾元城拜访不死医仙张无常,便欲和苏迈二人同行。

商定完毕,众人各自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亮,苏迈尚在迷迷糊糊之中,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苏迈,快开门,出事了!”顾旷的声音传来,听去甚是急切。

苏迈闻言,忙挣开眼,哈了一口气,问道:“出什么事啊?”

“快开门,满月之花不见了!”顾旷急道。

“啊……”苏迈闻言,一跳而起,忙披上衣服,打开了房门。

“怎么回事?”苏迈见顾旷一脸愁容,急问道。

“我也不清楚,昨晚我分明安置妥当,今晨起来,想着收拾行李,便检查了一遍,结果便发现,那丹瓶不见了!”

“你再仔细找找,或许你一急之下,塞到哪里也未可知!”苏迈问道。

“不可能,这丹瓶如此重要,我怎会随意放置,昨晚还我特意找了个木盒,将它和原来盛放鬼鲤精血的瓶子放在一起,今早起来,打开盒子一看,那满月之花不见了,原来的瓶子却还在!”

“奇怪了,难不成被偷了?”苏迈望向顾旷,面露疑色。

“按说也不可能,知道这事的,就我们几个,都是自己人,而那姚掌柜只怕还是睡觉呢,更不可能回来偷花!”顾旷摇摇头,也是百思不解。

“那花是死物,不可能自己飞走吧!”苏迈喃道。

“按说,若真有个进屋偷窃,我不可能不知道!”顾旷想了想,又道。

就在二人谈话之时,无用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寻问发生何事。

顾旷将情况说了一遍,小和尚自然也理不出头绪,想到申屠兄弟几人平素也行这偷盗之事,便提议等他们到了才说。

三人心事重重了等待着,不到半个时辰,申屠兄弟便提出食物出现在小院门口,本来还有说有笑,但见苏迈等人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立于院中,都有些奇怪。

“申屠大哥,你们来了

就好!”苏迈见到这几人,忙迎了上来。

“苏兄弟,这一大早的,发生何事?”申屠天问道。

“那满月之花,不见了!”苏迈回道,神情沮丧。

“什么?”

申屠人也冲了上来,看向苏迈道。

苏迈点了点头,随后便将先前发生之事复述了一遍。

“没道理啊,如此说来,这花难道还自己跑了?”申屠天也是一头雾水,随后提议到顾旷房间查看。

众人皆涌了进去,只见房间甚是简单,和寻常客房并无两样,而窗户紧闭,未见有破损痕迹,而封窗的油纸也完好如新,这一切证明,似乎并未有人进来过,再说以顾旷的修为,若果真有人进入房内而不被发现,那此人修为只怕极为高深,而如此道行之人,似乎并没理由来盗取这不起眼的满月之花?

疑问如团团迷雾,笼罩在众人心头。

申屠兄弟精于此道,此时也看不所以然,而苏迈几人更是不明就里,徒自着急。

众人多方猜测无果,最终还是申屠天提议分头,由申屠人去天琅坊暗中打听,申屠地到城中找些偷儿了解情况,自己去往万仙楼,而苏迈三人则留在客栈等候消息。

那偷花之人行事如此诡异,当不是随意而为,若有动机,其目的应不是这满月之花,而是顾旷或苏迈二人之一,无用小和尚初次出山,无人识得,自然不会和他人有甚过节。

待申屠兄弟数人离去之后,无用帮不上忙,自去打坐去了,而顾旷心事重重,自也无心闲聊,苏迈左右无事,呆了片刻,便觉压抑,便向顾旷知会一声,在房间里稍做整饬,扮成一白面书生,出门而去。

这几日数人扮贵家公子,出入那天琅坊中,苏迈也顺便向那申屠兄弟几个学了点易容之术,此刻稍加打理,头戴方巾,手握折扇,倒也像模像样,若非熟人,轻易倒也认不出来。

由于先前这“顾公子”的形象已在这乌月城中流传,故而为免多生枝节,苏迈不敢去往那大街之中,却是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巷道里弄之内,时及清晨,街巷之内显得有几分冷清。

站在小巷尽头一棵高大的榕树之下,苏迈把玩着一缕垂下的根须,陷入沉思,清风拂过,带来几许凉意,却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回想自己近月以来的经历,似乎并未有何不妥之处,而顾旷性情疏冷,独来独往,甚少与人相交,按理说,应不会有何仇敌,那这偷花之人,又是为何而来?

莫非是客栈,有何不妥?

想想却又觉不对,这客栈之内每日人来人往,各色人等俱存,且那掌柜和伙伴不过都是俗世中人,不会对这灵材起意,况且就算有心,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到。

苦思良久,苏迈有一刻甚至怀疑起申屠兄弟,不过旋即又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以来,这兄弟数人为了顾旷之事四处奔走,出尽全力,断没可能在得手之后再来偷花。

再说若真见材起意,似乎顾旷那瑶光佩更值钱得多,这满月之花,虽说难得,却也非名贵之物,若非顾旷这偏方,只怕谁也不会在意。

第八十四章 百密一疏

如此想来,这事只怕还要从源头说起,多半便和那天琅坊有关,只是若非姚掌柜所为,那又是谁呢?

或者说还有何人想要这满月之花?

在昨晚之前,苏迈从未和姚掌柜提过这灵材之事,就算后来酒酣之际,偶一提及,也是不经意之事,从姚掌柜的反应看,一切都是自然而成,且并未提及还有何人对那满月之花感兴趣,似乎目前看来,天琅坊本身并无可疑。

若是如此,那问题又出在何处呢?

苏迈苦思良久,却终是无迹可寻,那花,似乎还真是自己跑了。

就在他迷茫不已之时,耳畔风声一动,突觉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回头一看,却见离自己数寸远的树干之上,插着一银色的小簪子,看去颇为精致,看这式样,似是女子之物,奇怪的是,那簪子前端,犹自挂着一方白色小帕,上面似乎还有字迹。

苏迈忙取下一看,只见那上面有一行小字,字着 “城郊,水神庙!”,字体娟秀却略有些潦草,显然写得甚急,不过却未落款,不知何人所留。

“给我的?”苏迈将那手帕捏在手中,一时有些无措。

这字迹看似出自女子之手,而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何相熟的女子,会在此时留书示意。

莫非,和那满月之花有关?

如此一想,便觉了然,忙将手中之物连同那簪子一起收好,随后找人打听了水神庙的位置,便一路寻去。

那水神庙在乌月城西,距主城约十来里,处于一片松林之中,前有松涛阵阵,后是百丈悬崖,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床甚宽,但河水却清浅平缓,自西向东逶迤而去。

苏迈出城之后,沿着一条小道,急赶慢行,不到两刻钟便到过那片松林之内。

小道尽头,有石阶拾级而上,不远处便见一间红瓦白墙的小院,院中松针铺了一地,踏上去甚是松软。

半扇红漆木门脱落倾倒,而门头的匾额早已不见,两侧石柱上原来刻着楹联,风吹日晒,字迹也模糊不清,从眼前的情况看,这里只怕已是荒废良久。

“那人约我来此,意欲何为?”苏迈想了想,小心地踏步而入,心中颇有些踌躇。

此地山高地远,人迹罕至,还真是个杀人夺命的好地方,想起那姚朔便在此处谋害了黎云,不觉后背发凉。

今日出门,为掩饰身份,连剑都没带,孤身一人,若真有何状况,还真有些麻烦。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苏迈虽有些紧张,但也非无胆之人。稍微左右看了看,便进入那堂屋之内。

但见正中有一神台,已然坍塌过半,原本立于其上的神像也躺在了地上,肢体残缺,漆色剥落,看去甚是狼狈。

神台之前,有一木制香案,尘灰堆积,青铜的香炉看去灰黑一片,似乎久不闻烟火之味。

这里,怕是许久未有人来了,苏迈一阵感慨,这水神庙居于此处,看这形制,当初应也是香火鼎盛,只是如今,却为何惨遭遗弃?

这正堂之中

甚为简单,两侧也未见偏房,苏迈四处看了看,见无异样,便绕过神台,只见其后是一道小门,通往那悬崖之下,苏迈沿着崖壁看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不觉有些泄气。

这神秘人约自己来此,莫非是耍我,还是说看错人了?

一番疑惑不解地转了回来,又四处仔细搜了搜,却还是一无所获,回头望了望那失意的神像,便回头向外行去。

这一脚刚踏出门槛,抬头便发现小院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纤细的背影,正立在院子左侧的一棵红枫之下。

一身翠色烟衫,立在这深秋的小院之中,格外显眼,那如瀑青丝,随意挽了挽,柔顺地披在肩上,伴着山间清风,不经意拂动,看去灵动却又有几分调皮。

只是那手中握着的长剑,却提醒着苏迈,这女子显然是个修士。

苏迈呆了呆,正欲开口寻问,便听得耳边一个细软的声音传来。

“苏迈,别来无恙!”

苏迈只觉这声音颇有几分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忙开口问道:“姑娘是……”

话未说完,只见那背影缓缓转身,一张颇有几分熟悉的俏脸显现在眼前,姿容妍丽,不施脂粉,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俏生生地看了过来,弄得苏迈没来由地觉得不自在。

“你是……”苏迈见这模样,脑中思绪电转,不一转,终于回想起来,大惊地道:

“韩屏儿!”

韩屏儿看状,浅浅一笑,说道:“终于想起我了啊!”

“多年不见了,当初入门之时,你还是个小女孩,如今出落得如此水灵,我自然一时想不起来!”苏迈微笑回着,片刻之后复又问道:

“对了,你为何会在此处?”

韩屏儿突然出现于此,苏迈自然满是疑惑,毕竟她是铁剑门的人,而自己,却是一个或许正被追逃的弃徒。

“是我引你来的!”韩屏儿边说着,边走了过来。

“难道……”苏迈闻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过此刻看韩屏儿这神色,似乎并无恶意。

“铁剑门一直在找你!”韩屏儿见苏迈这神情,知道他所忧之事,便接口说道。

“要抓我回去吗?”苏迈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问道。

“你可知道,你走之后,铁剑门发生何事?”

韩屏儿扬起俏脸,轻柔地问道,苏迈只觉一阵浅浅的幽香飘来,不觉有些恍惚。

“那日几位长老到祖师堂兴师问罪,我找了个山洞躲了起来,待他们离去之后,我师父便趁夜将我送离了铁剑门,之后我便在黑木山中躲藏,过了半年才敢下山,门中发生何事,我自然不知!”

韩屏儿闻苏迈之言,漏洞百世,多有不合之处,不过她也懒得细问,便又说道:“你师父枯心长老在你离去之后,便一把火烧了祖师堂,连同他自已烧成一片劫灰,片瓦无存!”

“你说什么?”苏迈闻言,惊叫道。

“你师父和祖师堂都不在了!”韩屏儿叹了叹,复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

苏迈猛地摇着头,不断地重复着,半晌,复又喃喃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宅心仁厚,守着祖师堂数十年,天天上香,敬扫,从未间断一日,整个铁剑门中,没有人比他更爱这祖师堂,他不可能烧的,不可能的!”

“唉,事实如此啊!”

韩屏儿轻叹一气,随后又将之后所发生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又道:“那一夜,大火烧光了整个后山,连那竹林也毁了大半,不过却未寻到你师父的任何痕迹,或许他离开了也未可知!”

“但愿吧!”苏迈抬头望了望天,见那云卷云舒,旋聚旋散,心中百感交集,以他对枯心道人的了解,只怕他早已随祖师而去,又岂会独自偷生,再说师父身有隐疾,一身神通无法施展,便和凡人无异,又如何能逃脱铁剑门的层层封锁,逃得开去。

师父,是徒儿害了你啊!苏迈中心暗暗喊道,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韩屏儿见状,也不知如果劝慰,便站在一旁,默然等待。

过了半晌,苏迈回过神来,朝她问道:“这半年多年,铁剑门一直在寻我?”

“不错,从未间断过!”韩屏儿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往宁州、乾元城方向,都安排弟子守候,只是这么久了,却一无所获。”

“哎,铁剑门真是门规森严啊,我不过是失手烧伤了何师远,却搞这么大阵势,非抓我回去!”苏迈叹道。

“我也奇怪,按说就算你犯了门规,也不该如此行事,后来我问了我师父,她也感到疑惑,不过易宗主出了严令,一定要将你抓回!”韩屏儿回道,看来她对这事确实不清楚。

“这乌月城离铁剑门数千里之遥,我到这也不过几日,你们如何找到我的?”苏迈突然问道。

“你还说呢!”韩屏儿突然笑了笑,说道:“顾公子如今在这乌月城中已是红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啊……”苏迈闻言一惊,随后便反应过来,这几天为了作势,闹得满城风传,万仙楼中都出了自己的画像,若铁剑门人看到,自然便可认得出来。

哎,百密一疏啊!苏迈心中一阵后悔。

“还好你运气不错!”韩屏儿抬了抬手中之剑,随后又道:“前日铁剑门便有弟子认出了你,已然传迅回去,这两日便会有人赶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袁师兄!”

“袁师兄?”苏迈闻言,心头一冷,这袁师父和何师远关系不一般,且修为是年轻一代的中佼佼者,由他出手,自己并无一点胜算,不过反过来想,袁萧身为刑堂首徒,代师执法也是情理之中。

“既是袁师兄前来,为何你会出现在此?”苏迈望着韩屏儿,疑道。

“传闻太玄虚陵洞天即将开放,师父令我下山历练,以增长见识,利于修行。”韩屏儿顺手缕了搂头发,接着道:“昨日我便到了乌月城中,得门中传迅,有弟子发现你的行踪,便急着赶来,因你已被暗中监视,我不便出面,便留信引你来此!”

第八十五章 另有其人

“啊……”苏迈闻言,一阵心惊,赶情自己几日前便被发现了,还好铁剑门只有普通弟子在,未对自己动手,不然这么多天,白辛苦一场。

不过转念一想,却想到一大事,忙问向韩屏儿道:“如此说来,我那满月之花莫非是你们取走的?”

“什么满月之花?”韩屏儿闻言,疑道。

苏迈见她神色不似虚言,便将那满月之花失窃一事说了出来,不过隐瞒了这花的来历,只说是一味药材。

“这事,应和铁剑门无关!”韩屏儿听苏迈说完,想了片刻,说了一句。

“为何?”苏迈问道。

“据我所知,铁剑门并无高人在此,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那花,眼下城中的弟子绝做不到,就算袁师兄在此,只怕也难得手。”

“这么说来,此事当真蹊跷得很啊!”苏迈闻言,颇觉失望,原本还以为可从韩屏儿这得到些消息,没想到,根本就是两回事。

“你还是别想那花了,赶紧离开乌月城吧!”

韩屏儿望着苏迈,略带担心地说道,见苏迈似乎并无反应,便又接着道:“对了,来的路上,跟着你的两个铁剑门弟子已被我处理了,你放心回吧,你我道不同,不便同行!”

苏迈闻言,心下一暖,这韩屏儿和自己不过一同入门,除了说过几句话外,委实谈不上什么交情,今日现身示警,却是担了背叛师门的重罪,这份情义,当真不浅。

想到此,苏迈顿觉颇为感动,朝韩屏儿拱手一揖,口中道:“多谢屏儿,今日相助之情,苏迈铭感五内。”

韩屏儿见状,却是抿嘴一笑,说道:“举手之劳罢,我也是见师门如此大费周章抓捕你,有些看不过眼,故而提示于你,不必介怀!”

她说得轻松,苏迈也不便过于矫情,便又拱拱手,说道:“那便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

说完转手便走,刚出院门,身后又传来韩屏儿的声音:“你我眼下是敌非友,暂时还是不要相见,你好自珍重吧!”

苏迈闻言,颇为无奈地挥了挥手,径直离去。

回到乌月城中,不敢再回客栈之内,却是七穿八拐地摸到了申屠兄弟所在的小院子。

还未靠近,便听得里面有声音传来,苏迈心中一动,这时候申屠兄弟应该出去打听消息了,为何会在这里?

快步小跑过去,推开院门,却见众人皆在院中,正焦急不安的说着话。

见苏迈进来,申屠天忙迎了上来,急问道:“苏兄弟,你回来便好,我们到处找不着你,还以为你出事了!”

苏迈见众人一脸关切的样子,便笑了笑,说道:“先前出去城里闲逛,遇到一故人,便找个地方闲聊了一阵,对了,你们怎么全回来了,不是在客栈吗?”

“今晨出门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似乎有人在监视我们,担心是那姚掌柜的人,便悄悄地折返回来,分批从侧门溜走,回这到来了。”

想了想,申屠天又满是疑惑地说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回到这里了?”

“这事吧,一言难尽!”苏迈顺手关上院子,示意众人往里屋走,随后便将上午发生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隐瞒了韩屏儿的身份,只说是一故人,告之其被仇敌发觉,那监视之人,应是那仇无疑。

众人一听和姚掌柜无关,暂时放下心来,不过听到苏迈被仇人追踪

,不免又有些提心,苏迈只说是寻常过节,无甚大事,便笑着掩饰了过去。

想起那失窃的满月之花,苏迈又问向申屠兄弟道:“申屠大哥,满月之花可有消息?”

申屠天闻言,摇摇头,却是望向了顾旷。

顾旷见状,自怀中掏出一张素白小笺,递向苏迈。

苏迈接过一看,只见纸张甚是精致,上有落花图案,闻之还有浅淡香味,似是大家闺秀所有。

纸上写着一首小诗:

竹外菊开三两枝,

东篱把酒正当时。

经年别后人不见,

谁家深院话秋思。

未留落款,只在底部画了一朵梅花。

苏迈念了念,却是一头雾水,望向顾旷,满脸询问之色。

“今晨你出门不久,便有客栈伙计送了封信进来,打开便是这个!”顾旷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那伙计没留什么话吗?”苏迈追问道。

“没有,只说是交给我们的。”顾旷道。

“那他有没说留信的人是男是女,有何特征?”苏迈一急,又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留下!”顾旷摇摇头,神情颇为沮丧。

苏迈闻言,又向那小笺望去,这小诗看去并无特别,字里行间不过寻常秋日思人之意,除了略有几分闲愁,看不出任何信息。

“你们怎么看?”苏迈望向众人,又说道。

“我们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这首诗怎么看都不像和满月之花有关!”申屠天接口道。

“我仔细看了看,也不像藏头诗,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顾旷望了望桌上的纸笺,有些苦恼地说道。

苏迈拿起纸,横着坚着,倒着反着,翻来覆去去看,最终也未反现有何不妥,似乎这就是一首寻常小诗,并未有何寓意。

众人挖空心思,想了半天也未有头绪,直到日头偏斜,阳光洒在巨槐之上,留下一片斑驳的阴暗。

苏迈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向外观望,顾旷拿着个酒壶,坐在巨槐之下,自斟自饮,神情落寞,而无用却盘坐在院墙之下,静思打坐。

苏迈口中念着那小诗,望着眼前的情景,深院、把酒……,一个个的画面在那脑中盘旋,沉思片刻,突然猛地一震,随后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众人闻言,忙聚了过来,顾旷酒壶一甩,第一个冲过来叫道:“有何发现?”

苏迈站起身,笑了笑,取过小笺,指着那小诗说道:“我们一直将心思放在揣摩它的含义,却没留意它其实就是一藏头诗!”

“藏头诗?”顾旷又望了望那小笺,一脸迷茫。

苏迈见状,也未说话,随手在那小笺的字迹上斜斜一划。

顾旷顺着他的手势看去,随后一字一顿地念道:“竹篱别院!”

“没错,正是竹篱别院!”苏迈点点头,随后又道:“我们先前只留意每一句的首字,却没发现它是依次后延的排布。”

“这竹篱别院却在何处?”见谜底揭穿,顾旷忙问道。

“这我也不知啊!”苏迈摇摇头,他初来乍到,对这内城都不甚清楚,更别说这名字普通得可以随处可见的东篱别院了。

“我们想想,这诗里面提到有竹子、菊花、深院,底下还画着一朵梅花,这已经说明了这

地方的特点,应该是在一片竹林里面的幽静小院,或许,院子里还有几棵梅树。”

苏迈示意众人到厅堂中坐定,将那纸笺铺在桌面之上,指着其中的几字词说道。

“话是没错,只是这种地方太寻常了,乌月城郊的竹林不下数十处,这种小院怕也不少见,没有方向很难寻找啊!”申屠天望着那纸笺想了想,抬头说道。

“我想,关键可能是这落款上!”申屠人想了半天,突然开口说道。

“为何?”顾旷闻言,眼神一亮,忙问道。

“这首小诗表意很浅显,并无特别之处,而其所指的竹篱别院我们已猜了出来,这落款特意留了一朵梅花,定不是随意而为!”

“或许这人喜欢梅花也未可知,诗中还说东篱把酒呢,说不定还是个雅人!”无用突然接了一句。

“雅人个屁啊,若真是风雅之士,如何行这种夜半行窃之事……”苏迈闻言,叫了一声,话未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便止住了。

申屠天见状会意,便笑了笑,说道:“苏兄弟不必在意,我等兄弟几个粗人,干这营生,跟风雅那是风马牛不相及!”

苏迈尴尬一笑,正欲说话,便又听得顾旷说道:“这乌月城郊可有梅林或者和梅相近的名字?”

“这个嘛,还真未曾留意,待我好生想想!”申屠天接口说着,随后又招呼兄弟几个一起商议,不一会便见申屠人独自快步小跑了出去。

过了约半个时辰,申屠人急匆匆地返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张白纸,却是密密麻麻了写了一堆的地名。

苏迈接过一看,只见其上记录的尽是和梅有关的地方,其下还有标注,光是有梅有竹的地方便有十来个,如落梅岭、梅花坳、寒梅坡等,还有一处庵堂,叫拾梅庵,名字林林总总,一时间也却看不出端倪。

“这些地方都分布于何处?”苏迈指着那些地名问道。

“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都有!”申屠人回道。

“不如我们分头去找!”申屠天想了想,提议道。

“不行,没时间了!”苏迈轻敲了下桌面,轻叹一气,说道。

他心里想着那铁剑门的袁萧不日便会寻来,申屠兄弟这小院也不安全,得赶紧离开此处,远走高飞。

不过顾旷见状却是会错了意,以为他担心天琅坊,便也接口说道:“不错,马上就到收货日期,且我们今日突然搬离那客栈,姚掌柜应该很快便会反应过来,这乌月城怕是不能呆了。”

“我想想!”苏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众人见状,也不敢打扰,各自凝神静思。

半晌,便听说苏迈开口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赌了!”

“如何赌法?”顾旷闻言,忙问道。

“梅开腊月,寒冬之季,五行属水,而水在北方!”苏迈伸手往北向指了指,一字一句地说着,话未说完,便听说申屠人叫道:“那我们便往北去?”

“嗯……”苏迈点点头,望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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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此地无梅

众人想了想,暂时也没别的主意,便都点头认同,反正去哪都是赌,苏迈的说法也不无道理,总比瞎碰的好。

主意即定,众人收拾停当,便悄然出门,朝城北而去。

按申屠人打听的情况,城北方向和梅有关的地方共有三处,分别是寻梅坞、老梅岭、还有那拾梅庵。

申屠兄弟前往老梅岭,顾旷去寻梅坞,苏迈便携同无用去了那拾梅庵,想着俱是出家之人,万一真是那庵堂,也好行个之便。

拾梅庵离城最远,在乌月城北约三十里的丹炉峰下,经过商议,众人约定便在那集合。

苏迈和无用一路疾行,到了那丹炉峰下,也是花了大半个时辰。

站在山脚朝上望去,只见群山怀抱中,一座孤峰突起,形状甚是怪异,顶尖腰阔,峰下还有数条小山脉蜿蜒而下,仔细看,确有几分像是仙家所用的丹炉。

山间怪石嵯峨,松涛万倾,在那半山之间,却有一片竹林,隐于一片苍黑的山体之中,甚是醒目。

“莫非真是这?”苏迈见状,看向无用说道。

“有何特别之处?”无用问道。

“那倒也没有,感觉罢了!”苏迈笑了笑,还真说不出有何特别,只是隐隐感觉这丹炉峰有些不一般。

“既然来了,上去看看便知!”无用倒也干脆,说完抬脚便走。

“我说无用,你是不是见了这佛门之地,特有亲切感啊!”苏迈追了上来,打趣道。

“那是自然,我自小便在庙里长大,虽说这是庵堂,但天下佛门是一家,多少有些亲近。”无用边走边说道。

小和尚平素话不多,但这一身修为却是高出苏迈不少,只见他在那盘曲而上不见尽头的登山石阶上健步如飞,跳跃着拾级而去,不一会便拉开了距离。

苏迈无奈,只得快步跟了上去,待到他喘着粗气,步上那最后一阶时,无用早已气定神闲地坐在前方一石狮之畔,一脸笑意地望着他。

“我说苏迈,你好歹也是个修行中人,怎的体力这般差?”无用见他一副气机不稳,颇为吃力的样子,开口嘲道。

“去……”苏迈斜了他一眼,心道你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我要有你的天赋,早就会飞了,还用得着在地上跑。

心里想着,嘴上却不好说出来,苏迈深吸一气,抬起头望向前方,只见石阶尽头,是一处颇为古拙的石砌牌坊,其上刻有 “静照庵”三字,却不是他们想像的拾梅庵。

牌坊下面有一对小石狮分立两侧,许是年深日久,狮身已是灰黑之色,脚下还有些许青苔,正顽强地透着绿意。

无用便斜靠在那右侧石狮之畔。

牌坊之后,便是一片竹林,时值深秋,竹叶飘落,林中呈青灰之色,望去略有几分萧瑟。

林下是一条碎石小道,弯弯曲曲,直向那竹林深处。

苏迈走在林间,随意看向两侧的竹林,不经意却发现那竹干之上呈现着不规则的斑斑点点。

走近了过去,随手摘下一片竹叶,当看到那叶

片背后紫色的斑纹,不由心中一喜,大叫道:“想不到这竟是紫叶斑竹!”

“什么东西啊?”无用闻言,也凑过来看了看。

“你看!”苏迈将那竹叶递给无用,随后道:

“这叶子背后有紫色斑纹,此竹名紫叶斑竹,乃是一种灵物,生长于灵气汇集之地,传说这竹子长成千年,可生竹心,成草木之精。”

“若果如此的话,这个静照庵怕也非寻常庵堂!”

无用边说着,边用手敲了敲竹干,只听得一阵清脆敲击声传来,伴着风吹竹叶的沙沙之声,竟然颇为空灵。

“进去看看罢!”苏迈一脚踏回那小道,随后便向里行去。

循着石径一路前行,不到半刻钟便见一座白墙青瓦悬山顶的两进小院,看去颇具规模。

不过从建造上看,却不像是佛门清净之地,更像是寻常人家栖居之所。

院前有一亩方塘,苇草青青,荷叶连连,外面山下已是叶落花残,西风渐起,而此地却仿佛犹在盛夏,几处荷花迎风舒展,数茎莲蓬生得翠绿。

“果然是一方灵地啊!”苏迈看了看眼前的景象,不由叹道,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无用却无此雅致,径直走入那小院之内,寻找那拾梅庵和梅花所在,不过,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苏迈,这儿没有梅啊!”见苏迈也步了进来,无用颇有些气馁地说道。

苏迈环顾四周,发现小院之内遍植灵花异草,深红浅黄,墨绿淡紫,一株株争奇斗艳,将这小院点缀得色彩斑斓,如同春日风光。

轻吸一气,隐隐还可闻到轻柔的花香味,放眼望去,花丛间有一小径向内堂穿去。

“虽说无梅,但我总感觉便是这儿!”苏迈吸了吸鼻子,颇为满足地说道。

“为何?”无用见状,又向四周看了看,随后问道。

“那精致小笺,那首小诗、还有那朵梅花,这些都说明这偷花之人应为女子。

此地颇为灵秀,且这院中奇花异草,显然主人颇具情趣,二者印证,多有相合之处。”苏迈边四周打量,边说道。

“这么说倒也有几分相像,不过此地为何没人?再说看这样子,却也不像个佛门所在。”无用疑道。

“小和尚,佛门应当如何啊?”无用话未说完,便听得一个声音自屋内转来,听起来却是一男子之声。

无用闻言,忙转过头来,却看那正门之内,正转出一中年男子,相貌颇为儒雅,手上提着一株灵草,脸色平静。

“这……”无用被他这么一问,一时间怔了怔,却是不知如何作答。

“此地一无香火,二无僧人,即不闻颂经之声,也不见佛佗罗汉,如何能说是佛门?”

苏迈见无用愣了愣,便接口回话,见那男子一副俗家打扮,便又反问道:

“再说佛门弟子,不去颂经礼佛,却整日侍花弄草,却是为何?”

“哪里来的小子,牙尖嘴利的,滚进来罢!”苏迈适才所言,颇有些

不敬,不过男子闻之却也不恼,反而一转身朝里侧行去。

苏迈见状,忙朝无用使了个眼色,跟了上去。

走上几级台阶,及近正门,便见眼前一尊白玉雕成的卧佛,神态雍容俨雅,眉目慈祥端正,佛前未设香台供桌,却有几束鲜花插在白瓷瓶中,花瓣犹带水气,显是新近采摘。

“观自在菩萨!”无用见这卧佛形象,忙在那地下蒲团之上拜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辞,看去甚是虔诚。

苏迈本不喜求神拜佛,但进得佛门,自得随俗,便也拜了下去。

当无用犹在行弟子之礼时,苏迈已然转过佛像,朝内庭走去。

不远处,一棵高大挺拔的合欢树下,先前那男子正负手而立,神情淡泊。

苏迈见状,想起此行目的,便忙走近前去,朝那男人拱手一礼,问道:“敢问先生,此处可是拾梅庵?”

“你没见山门前的牌坊上写着静照庵吗?”男子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道:“此处不过一处普通院舍,尽是侍花弄草之徒,何来什么拾梅庵?”

苏迈闻言,顿觉头大,先前逞一时口舌之快,不想却得罪了这男子。

想了想,复又向那人躬身一礼,随后满带诚挚地说道:“在下有急事寻来此处,先前出言无状,还望先生莫怪!”

那男子见状,神色稍霁,朝苏迈摆摆手,随后冷冷地道:“回罢,此处并没什么拾梅庵!”

苏迈闻言,怔了怔,心道这人也太不近情面了,他越这么说,越是有问题。

想了想,决计试上一试,便道:“此处便是拾梅庵!”

男子闻言,皱了皱眉,随后道:“何以见得”

“在下自乌月城得人提点,知那拾梅庵便在这丹炉峰下,寻路而来,却仅此一处,此地虽未见梅花,却是一处灵地,那紫叶斑竹和院前池中荷叶便是明证。”

苏迈望向那男子,从容说道。

“那又如何?”男子依旧负手而言,言语中听不出情绪。

“拾梅拾梅,踏雪寻梅,原是雅事,非俗世粗人可为,此地虽处深山之中,却遍植奇花异草,满院芬芳,显得这主人甚有雅趣,殿堂之中,无香炉烛火,却以鲜花相奉,再说,这寻常佛殿之内,多供奉释加牟尼像,此处却安放着一尊观音卧像,显然这住持也是个不循常例之人,几番印证之下,再结合我欲寻之事,便可见端倪。”

“一派胡言!”男子哼了一声,却未再发话。

“敢问先生,此地之主人可在?”苏迈见状,也未理会,却是开口问道。

“老夫便是!”男子漠然回道。

“非也,先生只怕亦是客卿,却非其主!”苏迈闻言,笑了笑,说道。

“哦,此话怎讲?”男子闻言,似乎颇有兴趣,听听苏迈言下之意。

“自我入得院门,见花繁似锦,叶绿欲滴,却未见一片枯叶,显然此间主人是个勤勉惜花之人!”苏迈说话间,无用也转了出来。

“接着说!”男子未顾及无用,接着问道。

第八十七章 仙子忘归

“可疑者有三。

其一,先生先前自佛堂转出,手中握一灵草,却是根上头下,显然是顺手而为,不似常伺弄花草之人;

其次,出入这花丛之中,多少都会脚沾泥土,而先生鞋底干净整洁,却不像有下地劳作,再者,也是最重要一点……”苏迈看了看那男子脚下,却未继续说下去。

“再者什么?”男子见其突然止言,又问道。

“先生可看脚下!”苏迈笑了一笑,说道。

“脚下?”男子闻言,有些诧异,低头向脚下地上望去,见无异状,望了苏迈一眼,说道:

“你小子弄何玄虚?”

“先生不妨移步!”苏迈走近前来,正色道。

男子闻言,虽不知苏迈为何如此,如也依言而行,向前迈了两步。

苏迈弯下腰,却是自那男人先前所立之处,拾起一片已然被踩得稀烂的合欢花,放在嘴边吹了吹,那粉红色的绒花随风而落,剩下孤零零的花茎。

“苏迈,这有何不妥!”无用见状甚是奇怪,遂开口问道。

苏迈未及回应,径直朝那男从看去。

男人脸色微变,冷哼了一声,却未说话。

“惜花之人,又如何会轻易践踏这合欢之花,先生不觉有焚琴煮鹤之嫌吗?”苏迈丢掉那残花,微笑着问道。

“那又如何,叶落花残,入地便成泥土,何必腥腥作态。”男子冷声道。

苏迈闻言,却道:“万物有灵,这合欢树生长于斯,根须遒结,枝繁叶茂,只怕也不下百年,花开花谢,自是见惯世情,在这晨钟暮鼓之下,只怕也有了几分灵性吧,若听闻先生之言,不知作何感想?”

男人闻言,向前踱了几步,随后却说道:“废话半天,你们可以离开了,此间主人不在!”

“那先生可知,这主人现在何处?”无用见状,忙接口问道。

“你们出家之人,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我又如何得知!”男子不耐地说道。

“那先生为何在此?”无用一急,又追问道。

“你这小和尚好生无礼,老夫为何在此,与你何干!”男子瞪了无用一眼,怒道。

“先生勿怪,皆因我二人有要事在身,定须寻得此间主人,还请赐教一二!”苏迈忙行了过来,打了个圆场。

这男子尚未回话,却突然内室之中传来一阵笑声,听去颇为愉悦。

随后又听得一女子声音道:“想不到一向自负的赵副使,今日却折在一孩子身上,甚是有趣啊!”

说话间,便见一个身着浅色罗衣,仪态端方的中年女子缓缓步了出来。

莲步轻移,罗袜生尘,一颦一笑间,如阳春融雪,令人心生亲近。

此刻虽穿着朴素,却依然难掩其卓绝风姿。

苏迈甫一见这女子,便颇觉有几分眼熟,细思之下,却总也想不起来,一时间怔在原地。

那女子见其异样,也不奇怪,随口问道:“这位小公子,可是要找此间主人?”

苏迈见那女子声音婉转,浅笑嫣然,顿觉耳根发红,忙别过头。

正要回话,突听得无用叫了一声:“苏迈,看,梅花!”苏迈闻言,向无用望去,却见小和尚目光正看向那女子衣袖。

只见那衣袖之上,正开着一朵梅花,其色艳红,一针一线绣得甚是细密,附在那一身浅色衣衫之上,便如寒枝乍放,生气盎然。

先前苏迈因觉这女子眼熟,一心回想,却也未曾留

意。

“梅花?”女子抬了抬衣袖,随后复问道:“有何不妥吗?”

“咳咳……”,苏迈轻咳了一声,定了定神,随后便向那女子拱手一躬道:“晚辈苏迈,打扰前辈清修!”

“免礼!”女子挥挥手,目光望看苏迈,随后说道:“你们欲寻此间主人,可有甚事?”

“回前辈,我二人丢了件东西,得人指点,来到此处!”苏迈老实地回道。

“胡闹,丢了东西自去寻去,跑这来做甚!”赵副使轻喝一声,说道。

“此间主人数月前更已外出云游,眼下只有我二人在此,只怕你们找错地方了!”那女子伸手拂了一下鬓前乱发,随意道。

“敢问前辈,此处可为拾梅庵?”苏迈追问道。

“此处名静照庵,不过民间倒也呼之为拾梅庵!”女子想了想,点头回道。

“那为何,这儿没有梅花?”无用闻言,向四周看了看,颇为不解地道。

“梅花啊!”

女子轻笑一声,却是抬起衣袖,向二人挥了挥,随后道:“这便是了!”

“原来,此梅非彼梅啊!”苏迈点头说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苏迈,啥意思?”无用凑了过来,拉了拉苏迈衣袖。

“若我猜得没错,拾梅庵并非指真梅,而是绣的梅花,难怪我们遍寻不着,险些错过!”

苏迈指了指那女子衣袖,轻声说道。

“此间主人原出自乾元城锦绣织纺,后隐居于此,一身针法天下无双,惟喜绣这寒冬腊梅,经其之手,可以传神,民间以得其一为幸,久而久之,这静照庵便被美名的拾梅庵了!”

“原来是这样,这申屠大哥也不说清楚,害我们一阵瞎找。”无用埋怨道。

苏迈笑了笑,再次问向那女子道:“敢问前辈,此处就近可有一叫竹篱别院之地?”

“竹篱别院?”

女子闻言,沉思片刻,却道:“此地你也见到了,竹林倒是有,不过院子嘛,却仅此一处!”

苏迈闻言,看了看无用,眼里满是疑惑,似乎在说莫非真找错地方?

无用挠了挠光头,一脸懊恼,随后问道:“怎么办?”

“哎!”苏迈叹了一气,说道:“我也不清楚,一会再说吧!”

话音刚落,却听得那赵副使突然说了句:“今日还真热闹,又有人来了!”

那女子闻言,浅浅一笑,却未说话。

“苏兄弟,你们可在?”庭外传来申屠人的声音,显示顾旷一行已然到了。

苏迈闻言,忙转过身,一阵小跑,将众人迎了进来。

进得内庭,苏迈指着那中年男子,向众人介绍,因不知其名,便依那女子之言,呼之为赵副使。

而当她转向那女子之时,却一时窘住了,不知该如何开口,二人进来许久,却未请教过这女子名号。

那女子见状,笑了笑,正要开口,却见苏迈身后的申屠天突然站了出来,朝其拱手一礼,说道:

“晚辈申屠天,见过忘归仙子!”

“你识得我?”

女子见状,颇为惊讶,随后却叹了一气,微抬起头,望向半空,眼神却有些迷离。

一朵流云飘过,被风一卷,旋即散去。

片刻,又听得其缓缓说道:“有多年不曾听闻这名号了,世事啊,便如这白云,聚散匆匆,来来去去,却终不是原来的样。这仙子二字,老身已是

当不起咯!”

“晚辈少时,有幸得见樱前辈绝世风华,一晃多年,前辈风采更胜往昔!”申屠天又是一礼,恭敬地道。

“你姓申屠?”忘归仙子想了想,突然道:“莫非……”。

话到一半,却被申屠天打住,只见其抢着说道:“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罢了!”

那忘归仙子摆了摆手,又道:“你们亦是为了那竹篱别院而来?”

“正是”申屠天回道。

“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此处并无这一所在!”忘归仙子淡然说道。

“那前辈可曾识得这个?”顾旷自进这小院之内,便一直未曾说话,此刻见这忘归仙子之言,颇有逐客之意,便急着将那小笺取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忘归仙子接过,扫了一眼,鼻头轻动,嘴角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口中却说道:“不曾识得!”。

随后将之还了过去。

顾旷见状,愣了一愣,随后伸手接了过来,神情满是落寞。

苏迈见那模样,心有不忍,向那忘归仙子说道:“前辈,此事事关重大,依诗中所示,便为此处,若前辈知晓内情,还请指点一二。”

“不知便不知,嗦什么,赶紧离去罢!”一旁的赵副使见状,不耐烦地说道。

苏迈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所已。

正自懊恼之时,无用突然晃了晃光头,站了出来,宣了一声佛号,随后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确有要事,还请仙子前辈如实相告!”

“你说什么?”忘归仙子闻言,面色一凛,望向无用。

无用双手合什,朝其一礼,正色道:“小僧不才,识得一神通……”

“莫非……”忘归仙子双目如电扫向无用,少顷,又听其说道:“你小小年纪,便识得他心通?”

“请恕小僧冒昧!”无用谢罪道。

“你这小和尚好生大胆,活腻了吗?”赵副使大喝了一声,脸色大变,怒气冲冲。

忘归仙子朝其摆摆手,随后问向无用道:“这倒有趣,你自何处来,师从何人?”

“回前辈,小僧自悬光寺而来,师从无定寺!”无用恭声道。

“无定寺!”忘归仙子轻呼了一声,语气稍有些急迫,不过即旋便又平静了下来,随后说道:“你,师从何人?”

“我没师父,是大和尚授我佛法!”无用急忙回道。

“哦……”忘归仙子哦了一声,却又问道:“大和尚法号如何招呼?”

“我也不太清楚,自小便呼他大和尚!”无用摇了摇头,说道。

“无定寺的秃驴没一个好东西!”,一旁的赵副使哼了一声,愤愤然道。

“阿弥陀佛!”无用闻言,却也不恼,念了声佛号权当回应。

苏迈本想帮无用回他两句,但一想似乎赵副使及这忘归仙子和无定寺颇有渊源,自己倒也不便出头,便又作罢。

“罢了!”忘归仙子轻叹一气,随后信步走到那合欢树下背对众人愣了半晌,随后说道:“老身昔年,和无定寺曾有些交情,今日便给你们行个方便罢!”

顾旷闻得此言,自然心头大悦,忙行了过来,在她身后一礼,说道:“多谢前辈指点。”

“顺竹林往东五里,有一山谷,名**凼,尔等自寻去罢!”说完,也未转身,竟是自顾自朝那里屋行去了。

众人见状,自也不便久留,便朝那赵副使拱拱手,告辞而去。

第八十八章 **困境

依忘归仙子所示,众人钻入竹林,沿东向穿行。

林间枯叶成堆,铺了厚厚一层,却是无路可寻,好在竹高林疏,虽小心翼翼,但也通行无阻。

穿过竹林,越过一道山岗,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馒头似的小山包,散于薄雾之中,若隐若现。

其峰形态各异,皆生得矮小圆润,远望去,最高处亦不过数十丈,被周边高耸险峻的诸峰环伺,围合成了一个巨大的山谷,

“这是什么地方,看去有几分古怪!”无用一见,便叫道。

“或许便是那忘归前辈口中的**凼吧!”顾旷望了望那一片迷雾,颇有些忧虑地道。

苏迈此刻却无心顾及二人,当见到这片和周边有些格格不入的山谷时,心里便有些不安起来,想到之前在拾梅庵中的情形,便自向正在前方观察地形的申屠天走了过去。

“申屠大哥,小弟有一事相询!”

“苏兄弟,但说无妨!”申屠天见状,有些疑惑地回道。

“那忘归仙子的话,可信否?”苏迈问道。

“这个……”申屠天闻言,有些为难,随后说道:“其实我和那忘归前辈亦不过一面之缘,并未有过任何交情,所以……”

苏迈明白他言下所指,心中却有些怀疑起来,这忘归仙子先前明明矢口否认,后又借口和无定寺之渊源,加以指点,前后言行不一,若其心有二,将众人引入那迷雾之中,后果实难预料。

再说那小山丛中,雾气重重,深入其内,只怕一物难视,又如何去寻那竹篱别院?

申屠天见苏迈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些犹豫,便又说道:“我虽和忘归仙子无甚交情,但她昔年之事,多少知道一些,依我看,以她的心性,应还不屑于欺瞒我等!”

“哦,此话怎讲?”苏迈闻言,忙问道,听申屠天的口气,这忘归仙子昔年应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她昔年之事,我亦是听闻。”申屠天沉思片刻,继而道:“你可知忘归仙子还有一别称?”

“自然不知!”苏迈摇摇头,他初涉江湖,自然对这些故旧之事一无所知。

“忘归仙子本名樱解语,曾是金刚盟四大长老之一,修习天魔剑舞,号称天下双二,故而又被正道中人呼之为罗刹天女。”

“一为仙子,一为罗刹,一仙一魔,不过人之两面。”苏迈闻言,点头道。

“传闻忘归仙子少时行事介于正邪之间,好恶全凭心意,曾因一登徒子灭了秋桑城彭家满门,被正道所讨,只是此事后事不了了之,成了一宗悬案。不过她名动这神州界,却是因为那天魔剑舞。”

“这天魔剑舞有何特别之处!”苏迈奇道。

“我生也晚,却是无缘得见,听闻是金刚盟里类似媚术的一种秘法,不过据传,见过剑舞的人都死了!”申屠天接道。

“既然都死了,那别人又如何得知这剑舞的厉害之处?”苏迈有些不解,追问道。

“这我便不知了,或许是以讹传讹罢,不过她少时艳名动天下,却是自视甚高,天下仰慕其风采者多如过江之鲫,有多少人为一亲芳泽,不惜远涉青泯山,结果自然未能如愿,更有甚者,非死即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苏迈叹了一气,随后却道:“如此奇女子,寻常男儿自然不入其眼,我若是她,也会一样。”

“可惜,后来江湖传言她为情所伤,离开了青泯山,不知所踪,数十年来极少见其

行迹。”申屠天叹道,似乎对这一代红颜,却为情所困颇为惋惜。

苏迈本想问他又是如何识得这忘归仙子,不过先前见他俩一番对话,似乎申屠天不愿提及往事,便也作罢,随后想了想,却说道:

“想来,这忘归仙子风姿傲世,怕也是极为自负之人,当不会自贬身份,行那欺骗后辈的下作之举,且若她想对我们不利,不过挥手之间的事,何须多此一举。”

“我想也是,不如便进那**凼一探!”申屠天望向苏迈,眼神中似有问寻之意。

苏迈点点头,随后向前迈了一步,申屠天招呼众人,一起行了过去。

顾旷随苏迈在前领路,边留意脚下边小地翼翼地问道:“苏迈,你觉得那竹篱别院真在这里边吗?”

“不好说啊!”苏迈望着不远处的重重迷雾,吸了一口气,回道。

“这**凼看去甚是诡异,此处四围是山,无风可入,亦可路可寻,如此在一片山谷,却是雾气迷漫,而且那小山包也生得甚是奇特,不像自然而成。

此行恐怕只怕艰难颇多啊!”顾旷想了想,把他的担忧说了出来。

“我先前也是如此考虑,不过即来之,则安之,这神州界上,奇山异水比比皆是,不过我们未曾见识罢,那忘归仙子既然引我们来此,当有其意,应非随口而为。”苏迈本想把忘归仙子的事告之顾旷,但想想却又作罢。

“我看那忘归前辈风姿卓绝,却不似诡诈之人,只是我还有些不放心!”顾旷神色凝重,看情形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怎么?你顾公子独自一人走遍这神州大地,也未曾怕过,此刻怎么突然胆小起来?”苏迈见顾旷异状,开口调笑道。

“若是我一人,自然无惧!”顾旷闻言,语气大了半分,随后又道:“过往皆我独自行事,最危险亦不过一死,只是如今……”

顾旷扫了一眼身边众人,叹了一口气。

“你担心我们连累你啊!”苏迈轻笑道,顺手在身边的杂草丛中扯了一根草茎,放在手中把玩着。

“自然不是!”顾旷摇摇头,接着道:“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

“兄弟一场,无需见外!”苏迈拍了拍顾旷肩膀,随后说了句:“走罢!”。

招呼身后众人一声,苏迈抬起头,对着虚空长啸一声,声动四野,震得群山回响,顾旷受其感染,亦以啸声回应。

一时间空谷传声,豪气干云,先前隐约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借着一时豪情,众人加快脚步,向那山谷行去。

此刻已近申时,日色西斜,阳光透过群山洒在山谷飘渺的薄雾之上,发出七色流光,神秘而空灵,远处望之,颇有几分仙境朦胧之象。

在枯树杂草中穿行,如此约过了一刻钟,众人方才到达那山谷边缘。

尚未接近,便觉一阵阴寒,虚空中隐约有丝丝枯枝败叶经年累积而成的腐味,令人闻之便生几分惧意。

苏迈抬起腿,正欲进去,却被顾旷伸手拉住,随后便听得他说道:“别急,待我先进去一探!”

说完,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便冲了进去。

苏迈见状,也无可奈何,众人之中,顾旷修为最高,他先行探路,亦在情理之中,万一真有何危险,也好全身而退,不然一涌而入,反而顾此失彼。

无用本欲随之深入,却被苏迈阻止。顾旷长期孤身寻药,屡涉险境,对危险的感知更为敏锐,无用进去,只会

有害无利。

众人心中焦急,却也别无他计,只能枯等。

红日渐西,洒在脚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急切的等待之中,顾旷终于一脸凝重地从迷雾中迈了出来。

白袍胜雪,衣袂飘飞,颇有几分明月清风之态。

众人见状,忙围了上去。

苏迈见顾旷神色有异,还以为他遇到危险,忙问道:“里面可有古怪!”

“甚是奇怪!”顾旷点点头,随后又道:“绝灵之地!”

“何谓绝灵之地?”无用闻言,颇为好奇。

“这一片山谷之中,林深雾重,曲折纵横,便似迷宫一般,更奇的是,这里是一片绝灵之地,进去之后,便无法运用任何灵力,如此一来,修士便也同常人无异。”

“那岂不是很危险?”申屠天闻言,忙问道。

“不错,若无神通护体,进去之后,凶多吉少!”顾旷点头道,随后又看了看众人,欲言又止。

苏迈见其神色,知他心中所虑,想了想,便道:“如此说来,确实不宜仓促行事。”

边说着,边向申屠兄弟望了一眼,又道:“依我看,我和无用、顾旷三人进去,几位申屠大哥便回城等我们消息!”

“不行,一起来的,当然一起回!”申屠人闻言,大叫道。

“不错,就是龙潭虎穴,爷爷也去闯他一闯!”申屠地也附和起来,神情激愤。

“老二,老三,我看我们还是听苏兄弟的!”申屠天叹了一气,望向兄弟两个说道。

“为何?”申屠人闻言,甚是不服。

这兄弟几个虽混迹市井,但为人却甚是仗义,此刻,危难当头,让他不战而退,断不可行。

“此处乃绝灵之地,苏兄弟几个一身神通,只怕进去都无可奈何,我们这点微末道行,进去只会送死,到时反而连累他们!”申屠天无奈地回道。

“几位大哥千万别误会,只怕这里面凶险颇多,又无法使用灵力,在这迷雾之下,万一不小心走散,后果便不甚设想。”苏旷闻言,生怕申屠兄弟误会,便赶忙解释道。

“我们识得。”申屠天忙摆摆手,随后说道:

“苏兄弟一番好意,我们自然明白,只是这一路同行,好不容易寻得此处,却要无功而回,甚是不甘啊!”

“几位大哥厚义,顾旷在此先行谢过,还请回城备上好酒,若有幸生还,再行把酒言欢,一醉方休!”顾旷朝申屠三人拱手一礼,朗声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在城中静候佳音,几位兄弟,可一定要保重,平安归来!”申屠天朝三人一拱手,随后便带着兄弟几人转身而去。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苏迈颇有感慨,虽说与其相识时日颇短,但这数日以来,以命相交,却是情义深重,此刻无奈回转,料想心中应也是诸多不快。

仗多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苏迈心底一叹,突然想起了少时在尘世中听到的俗语。

“苏迈,走罢!”无用自小在庙里长大,晨钟暮鼓,生活颇为简单,故而心思单纯,没苏迈这么多想法,此刻见申屠兄弟离去,便催着苏迈进谷中一探,似乎那未知的危险对他更有吸引力。

苏迈望了顾旷一眼,点了点头。

随后三人便在顾旷带领下,朝那迷雾之中一路疾行而去。

山高路险,迷雾重重,此去吉凶谁料?

第八十九章 林深似海

山谷中薄雾朦胧,本以为林间雾气更甚,不过等三人进入之后,苏迈突然发现,这树林之中亦是轻雾流岚,如笼烟纱,隐隐有天光透下,虽不甚明亮,视物倒也不难。

和不远处的丹炉峰松竹盈野,满山苍翠不同的是,此地因长年云遮雾罩,湿气极重,林间遍长的却是一种深紫色的怪树,树干不过一人怀抱,但却生得纤瘦细长,笔直向上延伸,树腰以下无一枝桠,看去甚是光滑,隐隐还有水珠滑下。

初入林中,万籁俱寂,仿佛时光静止,生灵敛迹。

苏迈刚行了几步,便感觉有些不对,脑中突然回想起当初在铁剑门外百里青苇遭遇的五鬼迷踪阵,那幻境之中种种异象,死一般的寂静,便和这儿有几分相似。

“顾旷,这里边都是这般安静吗?”苏迈叫住径直向前的顾旷,问道。

“没有,往里走应该是有声音的,先前我着急查探,倒也没太在意,有何不对吗?”顾旷停住脚步,转头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感觉太过安静,有些不对劲!”苏迈接口回道。

“倒也是!”顾旷四周望了望,凝神细听片刻,点了点头。

“许是这里边阴寒之气太盛之故,连小动物都不愿意呆!”无用接口说道。

“进去看看便知了!”顾旷说完,随后便又领头向里走去。

苏迈边走边看,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和前方二人稍拉开了距离,随后手拈法诀,想试试在这绝灵之地,五行劫术可否施行,不过在试过几回后,却有些心灰意冷了,这在诡异的雾林之中,灵气不舒,连五行也极为紊乱,他的五行劫术形成虚设。

如此一来,彻底打消了他原本的侥幸心理,这凶险便又增加了几分。

急赶了几步,追上前头两人,开始向里深入。

如此约一刻钟,这紫色的怪树林越长越密,逐渐将头顶天光密密遮住,林间显得有些晦暗,不过还算勉强可以通行。

再向前数百步,展现在众人是一条条错纵复杂的小道,密密麻麻向四周延伸,三人一看,顿时傻了眼。

“往哪走?”苏迈望向顾旷,一脸茫然。

“我也不知道。”顾旷摇摇头,随后又道:“先前我便到了这地方,此处小道甚多,不敢深入,便向这附近探了探。”

“这么说来,我们还只是在这山谷的外围?”无用摸了摸光头,疑道。

“目前看来,应是如此!”苏迈望着眼前眼花缭乱的小道,陷入沉思。

此地看去甚是诡异,但仔细观察却又不似幻境,这山谷深处,雾气更甚,再往前走,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不见人迹。

“反正眼下我们也不知去往何处,我看这小道虽多,但总的方位并未有太大变化,不如我们便顺着这谷中央找去,那忘归前辈既然指引我们来到此处,总会有些线索吧!”无用接口说道。

“也对,不过这里面隔绝灵气,神通难驭,雾深林重,难免多生山精鬼怪,妖邪之物,大家多加小心!”顾旷闻言,反手祭出一把薄如薄如蝉翼,通体透白,隐隐漾着

水纹的小剑,正是他那随身法宝快雪。

“顾旷,你这法宝可还能用?”苏迈见状,忙问道。

“用倒没问题,不过不能使用法力,威力便大打折扣了!”顾旷回了一句,随后道:“你的五行劫术,可否施行?”

苏迈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随后提了提手中之剑,笑道:“我便把自己交给它了!”

顾旷见状,以为苏迈开玩笑,之前自流花渡一路行来,对苏迈的修为也有几分了解,在他印象之中,苏迈修的是五行劫,似乎不擅剑术,此刻说是将自己交于手中之剑,自然多是笑谈。

不过无用先前和苏迈联手灭了那鬼面狼蛛,后又在乌月城外杀了姚朔,见识过苏迈手中那黑剑的邪异,听得他这么一说,倒也不觉有异。

大致看了看方向,三人便选中正中一条小道步了进去,和先前所想一样,越往里走,雾气越重,及至后来,仿佛伸手便能捏出水来,而那枯枝败叶堆积的腐味也逾加浓厚。

顾旷边小心领路,边留意四周的状况,就在他一脚踏入一片松软的落叶丛中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嘶叫声。

“小心!”顾旷停住脚步,向身侧二人叫道。

“发现什么了?”苏迈忙问道。

“听!”顾旷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后示意二人凝神细听。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附近!”无用听了听,轻声说道。

“嗯!”苏迈点了点头,望了望四周,又道:“我们一路行来,皆未听到任何动静,此地突然有声,倒也不算坏事,至少还有点生气,不过眼下我们可视不到一丈,周边状况一无所知,还是小心为妙。”

“左侧!”顾旷点点头,随后用手指了指,轻声示意道。

苏迈握紧手中长剑,凝神警惕,而无用却似没事人一般,好整以暇,左顾右盼。

如此静守了片刻,那东西似乎只是路过,一声嘶叫之后便又消失了,林中复归于寂。

“走了?”苏迈仔细听了听,没发现任何动静,便问向顾旷。

顾旷摇了摇头,轻言道:“应该没有!”

“不管了,这些小动物本就是这林间之主,我们贸然闯入,人家自然不乐意,只要不袭击我们便可!”无用见无意外,便催着众人前行。

苏迈点点头,正要举步,突然感觉身后风声一紧,随后便听得顾旷大叫一声,白光一闪,快雪疾射而出,片刻之间,便见身侧一片红雨洒下,一只背生双翅,看去颇为肥硕的白色蠹虫被斩成两断,半节残躯犹在地上扭曲挣扎,看去约一尺来长。

“这什么东西?”无用望着地上那虫尸,问向顾旷道。

“食腐虫!”顾旷回道。

“食腐虫?”苏迈闻言,轻念了一遍,随后突然道:“不对啊,既然称为食腐虫,理应喜食腐物才对,我们可是大活人,为何袭击我们?”

“它应该不是袭击,而是被驱赶出来的。”顾旷又向那虫子飞来方向看了看,眼神示意二人留意,仿佛那迷雾之中正藏着某些古怪。

“你是说这里

面还藏着别的东西,把这虫子赶了出来?”无用凑过来,饶有兴致地问道。

“应该是的。”顾旷点点头,轻声道。

“那我们便把它引出来,省得提心吊胆的!”无用接口说着,随后便顺手在地上捡起一段手臂粗的枯枝,运力向那雾气中扔了过去。

只听得“噗”地一声,枯枝带着一阵风声呼啸而去,片刻后似乎撞到树干之上,随后便落了下来,再无动静。

“看来什么也没有啊?”无用笑了笑,表情甚是失望。

“看你这模样,似乎很想见到点什么啊?”苏迈见状,苦笑着问道。

“那是自然,这雾林之中,本就阴森无比,来只小妖兽什么的,也好逗个乐子嘛!”无用嘿嘿一笑,回道。

“还是小心为妙!”顾旷说了句,随后便示意二人向里行去。

复行数百步,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先前食腐虫就像是意外闯入一般,众人料想中隐藏于暗处的怪物也未见现身,不过雾气却是越来越浓了,似乎只要一转身,便见不着人。

原本走在后面的,期待发生点事情的无用,悄悄的凑上前来,向顾旷和苏迈问道:“你们可有发现什么?”

苏迈一听,有些莫名地望向他,说道:“没有啊,难道你有发现?”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无用点点头,神秘地说道。

“为何我们没有发现?”苏迈忙追问道。

“你们一直在探路,只留意前方,我在后边仔细听了听,却发现自我们杀了那虫子以来,隐隐有轻微的脚步声一直蹑在后头。”

“嗯,似乎我也有些感应,只是未曾留意!”顾旷闻言,点了点头,留下苏迈一头雾水。

他修为低微,神识有限,自然比不上顾旷和无用,故而尽管他一再努力去听,也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那怎么办?”既然二人认定,苏迈也懒得去想,便问向顾旷道。

“既然它不露面,说明暂时还不会有危险,不用去管,赶紧去找那竹篱别院,离开此处才是!”顾旷回道。

众人自进入林中以来,虽一路平静,但却也未发现任何与竹篱别院相关的线索,眼看着天将渐晚,不由有些担心起来,此刻的他,自然不愿再生枝节。

“那便由它去吧,我们小心些!”苏迈点点头。

又行了一阵,林间逾觉阴寒,雾气翻滚着不时将身影吞噬,三人只能并排而行,尽管拉近距离,同时不断说话,保持对相互的感应。

顾旷依靠神识,勉强可见前方树影幢幢,脚下道路依稀,摸索着前行,不一刻,便见前方一暗,一片巨大的黑影骤然出现在眼前。

“怎么啦?”苏迈见顾旷突然停了下来,忙开口问道。

“前方有古怪!”顾旷盯着前方那片突如其来黑影,一动不动地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像是一堵墙?”无用凑上前,细细看了看。

“过去看看!”这重重迷雾中,苏迈只觉白茫茫一片,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不由有些心急。

第九十章 鬼树缠尸

三人加快脚步,朝那黑影行去,及至眼前,却发现是一棵奇大无比的怪树,和先前入林之时所见一般,树干呈深紫色。

由于迷雾甚重,不知其宽,但甫一靠近,便觉有一股荒古的威势,更奇特的是,先前的树干之上有水珠流水,而这大树之上,却是流着血红色的液体,看去就像鲜血般,甚是吓人。

“这树棵竟会流血?”无用一见,吓了一跳。

“不是流血,应是其本身的体液!”苏迈靠近那树身,在那血红色的汁液上用手指一摸,只觉甚有黏性,闻之有股淡淡的腥味,但不是鲜血的味道。

“以前听说过,在蛮荒地区,有一种怪树,会流血,想来便是这般吧!”苏迈在树干上敲了敲,似乎想寻找些什么,见无所得,随后便道:“我们顺着这树向前看看”。

沿着这树底一直向前,三人细算下脚程,走了近千步,却依然未到尽头,眼前仍是黑沉沉一片。

无用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说道:“这树也太大了吧,如此看来,怕不下百丈,便像一座小山似的。”

“是啊!”苏迈叹了一气,拍了拍身边的树干,又道:“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树,这**凼果然古怪!”

“我说,咱们不会是围着这树在打转吧?”无用突然疑道。

“不可能,我一直留意着,我们应该是笔直向前行的。”顾旷摇摇头,断言道。

苏迈闻言,也是疑惑不已,若真按顾旷所言,那这树能长得如此巨大,一定有古怪。

正在想有何不对之处,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说话之声,飘飘渺渺,若有若无。

“前方有人?”顾旷闻言,转头说道。

“莫非那竹篱别院到了?”无用一边说话,却又边摇了摇头。

“看看再说!”苏迈看了看顾旷,随后三人便加快脚步向前而去。

一路行去,眼前一如当初,并未有任何变化,那声音忽而在前,忽焉在后,有时听去又似在头顶,弄得三人莫名其妙。

“莫非有人在耍我们?”苏迈抬起头,望着头顶茫茫一片,有些恼火。

“什么人装神弄鬼,再不出来,和尚就不客气了!”无用被那声音弄得心神不宁,便朝前大喝了一声。

这一声断喝,却顿时有了效果,那古怪的声音被无用一吼,却突然消失了。

“真有人在捣鬼?”三人面面相觑,满是狐疑。

“难道是那窃花之人?”苏迈问向顾旷。

“有此可能,”顾旷点点头,随后又道:“但若真是那人,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那满月之花并非什么稀奇之物,若真想要,取走便是,把我们引至此处,又有何用意?”

“此事颇为蹊跷,只怕非花之罪!”苏迈想了想,回道。

“那又为了何事?”顾旷听苏迈言下之意,似乎另有隐情,忙追问道。

“我亦不甚清楚,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那人不要有什么阴谋才好。”苏迈轻叹一息,说道。

二人说话间,虚空之中那说话之声便又响起,似争吵,似问询,忽然而起,忽然而终,时断时续,却一直未曾停歇。

你们听,这声音似乎有古怪!”顾旷凝神半晌,突然对身侧二人说道。

苏迈闻言,闭上眼睛,侧耳一听,却发现这声音颇似一行人交流之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鸟兽之声响,不似一人所发。

“确有古怪,”不待苏迈说话,一旁的无用先说道:“这声音不像是有人故意发出,更像是前人所留!”

“前人所留?”苏迈闻言,忙睁开眼,讶道。

“没错,我也是这般想!”顾旷接口道。

“这声音听去甚是杂乱,像是一群人在争论着什么,但又断断续续,听不清楚,若我猜料不差的话,应该是此前有一行人曾途经这里,发生争吵,这声音便被留了下来,由于这林中雾气甚重,经年无风,多少年环境不曾改变,这声音便一直在这林中回荡!”

“还有这等趣事!”苏迈一听,颇觉有趣,这种密林留声之事,此前却闻所未闻。

“其实这也无甚奇怪,我曾听大和尚说过,金刚盟所在青泯山中,便有一处山崖,可以留声。”无用接口说道。

“或许和这周边环境有关吧,这声音缥缈不定,想来应在这林中回荡了不少年月。”

“那我们仔细听听,这林中到底发生过何事,说不定能找到些许线索。”苏迈说道。

打定主意,三人便依言在这巨树之下坐了下来,凝神静气,各展神通,想从那古怪的声音中寻得丝丝有用的信息。

四围静寂,不闻虫语鸟鸣,连一息风声也无,除了那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怪声,便是深沉的迷雾。

苏迈最先回了过来,他修为最低,怎么听都只能勉强识别出男女之声,其内容其是模糊之至,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顾旷随后也睁开眼,望向苏迈似有询问之意,苏迈摇摇头,却是看向了无用。

只见小和尚犹在打坐之中,双目微闭,宝相庄严,颇有几分凛凛不可犯的气度。

半晌,无用睁开眼,见二人正自望向自己,便站起身,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耳力不太好,听久了点,你们可有收获?”

苏迈摇了摇头,却见顾旷说道:“听到几句零散的话,但无甚用处。”

“我也听到几句,好像也没啥用,也没听到提及竹篱别院!”无用附和道。

“既然如此,不妨把你们听到的都说出来,比照一下,或许能有所发现!”苏迈灵光一闪,向二人说道。

“我听到好像是有人在争吵,有一女子好像在叫师兄,说是日落、回山之类的话!”无用想了想,说道。

“我也听到,还有一男子说要什么心……”顾旷回想道。

“对对,还有一老者说吃人什么的……”无用接道。

“好像说这树叫什么桑啊鬼的,听那女子语气,似乎甚为忌惮。”

……

二人回想半天,似乎能记起来也就这些,苏迈想了片刻,却未有何头绪。

“你们说,会不会我们走错地方了啊,进来这么久,什么也没遇到,既然说竹篱别院,不可能建在这浓雾之中啊!”无用闲得无聊,冷不丁地说了句。

“是啊,这一路

行来,确实挺蹊跷!”顾旷点点头,对无用的话颇有几分认同。

苏迈正自沉思,听得二人言语,突然问了句:“我们进来多久?”

“只怕快一个时辰吧!”顾旷想了想,接口道。

“一个时辰……”苏迈喃喃自语,随后又道:“我们来的时候大概申时,过一个时辰,便是酉时。”

“那又如何?”无用忙问道。

“日落!”苏迈突然大叫一声,“此时正值日落!”

“日落,有何稀奇?”无用满脸疑惑。

“日落、回山、吃人、鬼树……”顾旷受苏迈一启发,忙回头想了想,片刻,突然心头一震,望向苏迈,惊疑不已。

“莫非这树……?”顾旷小心问道。

“若没猜错的话,只怕这树天黑之后,便会吃人!”苏迈沉着脸说道。

“吃人?”无用闻言一惊,大声问道。

“没错!”苏迈点头回应,却又叹口气,说道:“可惜这儿是绝灵之地,灵力隔绝,不然倒可以想办法,看看这鬼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何吃人法!”

“这个,倒也不难,”无用接道:“虽不能见其全貌,这方寸之地还是可以一观的。”

“你有何办法?”苏迈闻言,忙追问道。

无用点点头,并未回话,却随手召出了那朵净世莲花。

只见他念了几句佛号,随后将法宝往半空一抛,只见莲花瞬间绽开,朵朵金莲虚浮,不断有金光洒落,不一会便光金芒大盛,照得这密林之中一方天地如晨光初露,原来浓稠的雾气被其一照,迅速向后退去,露出了数丈方圆的处在,头顶之上也依稀有亮光透来。

三人见状,一阵惊奇,忙抬头向那树梢望去,先前浓雾遮蔽,什么也看不到,如今这一线天光下来,却让他们见识到了此生最为恐怖的一幕。

只见那半空之中,枝叶垂落,一条条黑色根须自那粗壮的枝桠中伸出,其底部像包粽子似的,捆着一具具干瘪的尸体,密密麻麻,悬吊在半空之中,形貌惨烈,或佝偻,或僵直,有伸颈吐舌,有面容扭曲,一个个狰狞可怖,显是临死之前拼命挣扎所致。

“阿弥陀佛!”无用深吸一口气,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号,随后轻声问道:“这,不会是到了无间地狱吧?”

“这些人,多半便是被这树吃掉的!”苏迈神色凝重,缓缓说道。

“那怎么办?”无用惊魂未定,急问道。

顾旷见其情景,也是心悸不已,望向苏迈。

“逃!”苏迈咬紧牙关,迸出了一个字。

“不错,趁日未西沉,赶紧离开,从这些尸身来看,这鬼树只怕我们应付不了。”顾旷点头应和。

“往哪逃?”无用回顾四周,这一方小天地之外,尽是迷雾,不辨方向,往哪走都不安全。

“先离开这树再说!”苏迈闻言,也没主意,眼下只想离这鬼树远远的,来不及考虑更多。

“跟我走!”无用一听,反正无路可去,便召了那净世莲花,往那树干反方向跑去,苏迈二人见状,也追了上去。

第九十一章 和尚开悟

慌不择路,一阵急行,三人一口气跑了数百步,那净世莲花就像一盏黑暗中的明灯,悬在众人头顶。

金色柔光洒下,照亮前行的路,在这弥天密布的浓雾之中,阴森吊诡的巨树之下,一丝光亮,却给了三人聊以慰藉的温暖。

按说苏迈几个俱是修士,平素有法力在身,自是凛然不惧,不过在这绝灵之地,面对那布满尸身的鬼树和那半空中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想想便觉一阵恶寒。

无用边跑边望向头顶,只希望快点摆脱那鬼树,不过许是那树委实其大无比,这么一阵奔走,那半空之中依然是乌黑一片。

枝叶铺天盖地,长须之上,裹尸依旧,或高或低,或老或少,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就这样被挂在半空之中,身不入土,魂无所依。

望着那些已然与树叶一色的尸身,无用跑着跑着,忽觉有些惭愧。

佛堂之中十数年苦修,每日晨钟暮鼓,颂经念佛,除了修行不灭金身之外,对于佛门之事竟一无所知,甚至连最基本的超度亡灵都做不到。

虽说大和尚不教,但若他真有心修习,悬光寺也是一方禅林净土,高僧大德不在少数,又如何不能有所得?

“莲花座下无一物,度尽众生证菩提!”

望着那半空中虚浮的净世莲花,无用突然停下了脚步,念着这法宝的口诀,喃喃自语。

金光隐隐,无用脑中仿佛浮现出一座座佛陀法相,众生苦乐皆在其中,而当他再次望向那些干尸时,一张张原本痛苦挣扎的脸,此刻却满含嘲讽和怨恨。

是在埋怨我么?

无用愣了愣,眼神有些迷离,枉我自称无定寺的和尚,却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还配入佛门么?

心中痴念纠缠,越是自怨,越是难以解脱,一时间愁苦怨闷,多种滋味涌上心头,无用突然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迷惘,仿佛他已不是他。

那个贪酒好肉的小和尚,在这一刻,突然,把自己弄丢了!

过往种种,如电光闪过,大和尚的传经授法、悬光寺长老的敦敦教诲、为生老病死在佛前忏悔求助的众生还有那些缭绕烟火中不动如山的佛像们。

我该如何,我该如何?

无用喃喃自语,不断在原地转着,半晌,突然双腿跪地,放声大哭起来,其声凄惨悲切,充满忏悔和不安。

身后二人见此突变,被吓了一大跳。

苏迈还以为无用撞了邪,正要出声相询,却被顾旷拉住,做了个禁声手势,示意他静观其变。

无用哭声愈加惨烈,神情痛苦,有泪如倾!

片刻,又见其大声呼道:

“识得众生苦,方知众生乐,如今眼见众生受累,不入轮回,却无能为力,佛啊,我该如何度之,如何度之啊!”

此刻,在这迷雾之中,一个光头小和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声泪俱下。

四野俱寂,哭喊之声飘荡于虚空,呜呜咽咽,凄凄切切,直让人黯然魂伤。

苏迈和顾旷静立其后,被这哭声之中饱含的悲悯之心所打动,一时感慨不已。

又过了半晌,无用哭声趋缓,渐渐几不可闻,少顷,便听得其喃喃自语道:

“佛自红尘来,

当回红尘去。

脱得世间苦,

灭度入轮回。”

说完,身形一转,旋即跏趺而坐,双手合什,朝虚空一礼,随后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辞。

片刻,只听得一阵梵唱自迷雾中响起,净世莲花缓缓转动,花瓣在一片金光之中片片开放,不一会,便成了一朵硕大的金莲,盛开在这浓雾之中。

金光洒下,迷雾层层消退,那其大无边的鬼树终于露出了真容。

随着梵唱之声愈加绵密,苏迈和顾旷只觉周边阴寒之气一扫而空,阵阵暖意传来,闻得那漫天佛唱,仿佛沐浴在那佛国禅林之中,庄严静谧,虚空之中隐隐还有鼓乐之声,似接引,又似庆贺。

闻得这奇景,苏迈突然想起在那地牢之中,自己被怪剑所侵,差点走火入魔,幸亏那一声佛唱,将其点醒。

不过彼时那佛音如金刚怒吼,有醍醐灌顶之效,而此刻无用这佛声,却是安然柔和,似佛陀教化众生,度尽迷航,又像慈祥的母亲抚慰受伤的孩子,温暖而有力量。

随着莲花绽开,原本虚浮的花影缓缓升起,一阵阵金光洒在那鬼树的枝叶根须之间,原来乌黑的叶片染上了一层金芒,看上去华光泛泛,不再鬼气森森。

而那些近前被悬挂着的尸身,随着金光洒下,也开始缓缓松绑,苏迈凝神一看,那一张张乌黑干瘪,惨不可视的脸也开始化了开来,甚至于有一瞬间,苏迈还看到一丝诡异的笑容。

闭了闭眼睛,再看去时,那些尸身正慢慢缩小,随后,化做一阵轻烟,散入虚空,消失不见了。

“阿弥佗佛,生前种种,不过因果使然,怨气已除,愿尔等早入轮回,离苦得乐,去罢!”

随着梵音消失,无用缓缓站起身,朝那虚空之中挥了挥手,随后说道。

苏迈朝半空看了一眼,除了那鬼树之外,却是什么也没有。

“恭喜大师悟道,从此佛灯有传,众生多福了!”顾旷见无用站起,忙行了过去,朝无用一礼,朗声说道。

无用见状,腼腆地笑了笑,瞬间又恢复憨直小和尚模样,和先前度化亡魂的庄严宝相判若两人。

“无用,你不是不会超度的吗?”苏迈见无用突发异状,一直心中存疑,此刻见其回转,忙问道。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路上见到这些吊着的遗体,突然觉得好生难过,便想要度化他们,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无用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 这情绪突然而至,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如此看来超度亡灵,并不在形式,而在发心。

“看来佛也被你打动咯!”苏迈笑了笑,这净世莲花果是佛门至宝,无用突然开悟了,只怕多半得它之助。

“赶紧走罢!”无用往虚空中随手一召,净世莲花缓缓而落,竟未如先前般化作普通莲花大小,却依然是金光一片,呈盛开之状。

抬脚踏了上去,无用朝身后二人一招手,苏迈和顾旷面色一喜,忙也跟着走进那金光之中。

三人站定,那净世莲花缓缓升起,随着无用一声佛唱,载着三人急速向前方迷雾中冲去。

“哈哈哈

,”苏迈站在其上,满心欣喜,对着无用叫道:

“无用,你终于可以驭使这法宝了,可喜可贺啊!”,顿了顿,似想了什么,又道:“以后我就跟着你咯,你这莲花这般大,也不差我一个人,嘿嘿……”

无用闻言,笑了笑,说道:“我要去红尘之中,不能……”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去度众生,不会耽误你修行,偶尔坐坐总可以吧!”苏迈忙打住无用的话,有这免费的法宝可坐,他也不愿意再去爬山涉水。

顾旷见苏迈这样子,也是笑着说道:“苏迈,这可不好哦,我还从法听过抢着坐别人法宝的,再说这宝物有灵,它若不想载你,只怕你也坐不住。”

“哎……”,苏迈晃了晃手中之物,苦笑一声,道:“我也不也是没办法吗?”

眼前风声渐紧,金光所至,迷雾渐消,就在众人以为即将脱离那鬼树,逃出生天时,忽听得顾旷一声大喝,“小心头顶!”

无用正专心操控着法宝,闻言心下一惊,本能地往下缩了一缩身,正碰到同样动作的苏迈,两人头撞到一起,弄得苏迈怪叫。

一个白影闪过,只见顾旷长身而立,快雪祭出,如闪电般向空中斩去,一片红雨洒落,鬼树粗大的根须断成数截,血红色的汁液漫天飞舞,半空中染上淡淡红色。

“不好,那鬼树开始攻击我们了,快跑!”顾旷边叫着,边向无用叫道。

“跑不了啦!”苏迈站起身,苦笑一声,道“我们被围住了!”

顾旷闻言,忙环顾四周,只见此刻那净世莲花的金光所及之处,在那迷雾消退的边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根须,像个囚笼一般,将三人围在其中,而头顶之上,不断巨大的根须袭至,像一只只灵活的触手,向金光所在之处抓来。

顾旷挥舞着快雪,手起剑落,只见半空之中残须断枝纷飞乱舞,不一刻,脚底的地面便铺了一层。

“怎么办?”顾旷边挥剑边问向身侧二人,见苏迈也是一脸茫然,便又说道:“这根须无穷无尽,我们根本无能为力,此刻又无法使用法力,用不了多久,不困死,也要累死了。”

“无用,你这莲花还能支撑多久?”苏迈见那些根须将自已三人围住,却不主动攻击,心想只怕是忌惮无用这法宝之故。

“不清楚啊,我也是第一次用。”无用望了望四周那或粗或细,或高或低的乌黑一片,不觉有些头大,见苏迈和顾旷正专心对付着头顶越来越密的根须,心下一狠,咬咬牙喊道:“当心了,我们冲出去!”

“莲花座下无一物,度尽众生证菩提!”

随着无用佛唱响起,净世莲花似有回应般金芒闪动,莲瓣片片舒展,如夏日荷塘中芙蕖怒放,摇曳生姿。

“走!”小和尚见机一声大喝,脚下一顿,驭着法宝便向前冲去。

那原本围成一团的乌黑根须,被金光一冲,如临大乱般向两侧退去,瞬间露出一片空隙。

无用见状大喜,忙自那空隙之间穿了出去,不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出了这片困境,呈现在他眼前的依旧如是,那光景就似先后进入两间相同的房屋。

唯一不同的是,头顶那些悬吊着的尸身又出现了。

第九十二章 鬼影重重

“看来我们出不去了!”无用见状,朝身后二人说道。

“这鬼树如此巨大,只恐这一片迷雾丛中,都是他的根须所在,我们要出去,很难啊!”顾旷望了望眼前的一切,也是摇了摇头,抬手又斩断了数条根须。

“无用,落地!”苏迈突然叫了一声。

“为何?”无用闻言,转过头,大叫道。

“我们在空中,不便行动,且目标太大,落到地上分头行事,可能机会大些!”苏迈边顾着头顶,边回道。

“不错,但且试试!”顾旷随后接道。

金光一暗,净世莲花缓缓落地,三人先后跳了下来,自三个不同方向,朝那四围密布的根须冲去。

苏迈手握黑剑,挥手便砍了过去,力道反弹回来,只觉如同击中轻软的藤条,竟无处着力,他这宝物似剑非剑,钝而无锋,若是生死相搏,或许还能激发其内藏之力,不过若用来劈枝砍树,那作用似乎还不如一把寻常柴刀。

又砍了几回,都是无功而返,不由有些丧气,回头望了望无用和顾旷。

顾旷还好,那快雪锋利无比,虽无法力催动,但使用起来,依然是得心应手,不一刻,便生生斩出一片空隙。

无用也取出随身带着烤肉的短刃,手起刀落,砍得正欢,这小和尚修的不灭金身,肉身强悍,颇有神力,短刃虽不及快雪之锋,但在他手上,也不亚于神兵利器,不一会,也有所获。

见二人脚下一片狼藉,苏迈有些无奈又无助,手上之剑无一合之力,再斩下去,也是收效甚微。

顾旷回过头,见苏迈满头大汗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苏迈,你别砍了,你那剑可是个宝物,用来砍柴委实有些浪费,从我这边走罢!”

“不行,我们要分头走,若在一起,只怕会被这鬼树困死,逐一突围,或许还有机会!”苏迈闻言,摇头说道,心里想着此地虽为绝灵之地,若以无用和顾旷的本领,逃出去应该不难,但若带着自己,便减了几分希望,他可不想拖他们后腿。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忽听得无用大叫一声:“什么声音?”

苏迈愣了愣,侧耳一听,却道:“哪有声音?”

顾旷也停了动作,手中扯着一根断枝,顿了顿,随后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围过来了!”

“啊……”苏迈一惊,虽尚未有所觉,但也隐隐感觉不对,正要回话,又听得无用叫道:“苏迈,小心头顶!”

苏迈闻言,忙抬着一看,只见原来被鬼树长须缠吊着的干尸正在快速松动,而其中有一具正挣开束缚,直挺挺地自他头顶坠了下来。

身形一偏,苏迈忙往前一冲,躲了过去,口中大叫道:“无用,这些干尸怎么没被超度啊?”

“这树的干尸成百上千,要想全部超度,只怕得做场**事才行,我哪有那个能耐啊!”无用闻言,叫道,先前他超度那小一撮,已是得了那法宝之力,若要让他再次施为,只怕勉为其难,再说,这数量如此之多,却非一时之力可为。

“怎么办,这么干尸可能被驱使了,若全掉下来,围攻我们,那便惨了!”苏迈急叫道。

话未说完,便听得卟地一声闷响,又是一具干尸掉了下来,全身僵身,直挺挺地坠到地上,

随后便朝几人扑来。

“跑……!”

顾旷大喊一声,朝二人招了招手,随后便自那新砍出的空洞中钻了出去,无用和苏迈见状,也自跟了上去。

失去了净世莲花的金芒,树洞之外竟又是一片迷雾,不知那根须是否依旧,耳畔隐隐还有声响传来,仿佛那些个干尸已是越聚越多,正自四面八方潮涌而至。

“分头跑……”,苏迈大喊一声,随后便找准一个方向,疾冲而去。

也顾不得顾旷和无用,迷雾丛中慌不择路,借着模糊的光亮,闷头前行,说来奇怪,先前那些围合而成的根须,此刻全然不见了,苏迈一阵小跑,竟是畅通无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噬咬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咬着。

此刻日已西沉,暮色昏瞑,林中本就幽黑难辨,加之无处不在的弥天大雾,苏迈一心逃命,早已分不清身在何处,直到他感觉前方一片黑影笼来,心下一凉,顿时停住了脚步。

好走不走,一阵慌乱之中,竟然跑到了这鬼树之下。

天要亡我么?

苏迈摇头苦笑,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自投罗网。

城墙般的巨树之下,鬼影幢幢,苏迈立在其中,隐隐感觉四周尽是黑影,那噬咬之声渐近,不一刻,便在耳畔清晰可闻。

被干尸包围了!

苏迈心里有些绝望,不知道顾旷和无用此刻情形如何,不过想想怎么也比自己好。

又仔细听了听,眼前这噬咬之声已是越来越密,仿佛就在身侧。

不会正在吃人吧?

想着想着,苏迈忽觉一阵恶寒,这些干尸难道已成僵尸?

正自担扰着,眼前一个黑影闪过,苏迈下意识地一剑劈去,只觉触感坚硬,正要抽回时,却发现手中之物仿佛被定位,拽不出来了。

咬咬牙,用力一扯,眼前一晃,一具直愣愣的干尸被扯了出来,定神一看,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具身形瘦小的女尸,看模样生前不过中年,此刻全身乌黑,面容干瘪,隐隐看去,没有任何血肉,一双眼眶深陷,留下两个深深的黑洞。

那剑被她直直地握在手中,一嘴的黑牙正在木然地咬着剑的另一端,仿佛正在品赏世间美味一般。

这情形看得苏迈头皮发麻,难不成,这干尸在树上挂久了,饿坏了么?

身边的噬咬声越来越密,容不得他多做考虑,拼起力气,朝那干尸一脚踢去。

“卟”地一声闷响,女尸应声而退,苏迈抽回长剑,心中直道可惜,若自己这剑像顾旷的快雪那般锋利,这女尸还不得一穿而过!

心中想着,脚下却不敢迟疑,抗起长剑转身便跑。

已经顾不得周边状况,苏迈弓下腰,狼突狐奔,也不管那干尸如何动作,左冲右撞之下,一口气跑出数十步,正暗正得意之时,忽觉后背一紧,脚下凌空,竟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苏迈全身一紧,下意识长剑握紧,向后用力一捅,却发现如中铁板,竟是毫无动静。

忙回头一看,一个体形高大的干尸正挺着身子,双手僵直,提着自己的衣领,笑得诡异。

苏迈估摸一下,若站在地上,自己只怕不到他胸

口。

下一刻,身周阴风重重,无数的黑影如潮水涌来,天上地下,无处不在,身在这阴寒之地,苏迈却是冷汗直冒,脑中心念电转,却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双手紧握剑身,运起气力,又是一剑直直朝那干尸斩去,本来想着这剑会不会像先前一般,突发神威,救他于危难之中,直到那剑身实实地击在干尸头顶,才发现这一次或许真是在劫难逃了。

只听得一声闷响,干尸晃了晃,却如没事一般,枯瘦的脸上乌黑阴沉,那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带着一丝嘲弄。

长剑一击便被荡开,并未发生想像的中青白二气呼啸而至,杀伐大盛的场景。

苏迈心里很是纳闷,按说就算这是干尸,还有一丝灵智未化,但也不至力气如此之大啊,看这形象明显尚未僵化。

莫非,背后有何驱使?

就这样被提着悬吊在半空,欲动不能,苏迈感觉自己和那些先前吊着的干尸也无甚二致,长剑无锋,无法斩掉那干尸双手,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先逃脱。

正自想着,身下一动,一股钻心的痛感瞬间涌来,忙低头一看,一具矮小的干尸正俯着身子,趁其不备,一口咬在自己右腿上。

鲜血喷涌而去,那干尸满嘴是血,却吃得正欢。

苏迈见此情形,不敢再耽搁,顾不得疼痛,脑里突然想起向日俗世之中泼皮打架的情形,一脚踢开那小干尸,随后身形一转,双手往腰间一扯,猛地回缩,瞬间将外衣脱了下去,人向下一沉,就地滚了滚,拖着一条伤腿,向一边闪去。

随手撕了块衣袖,简单了包扎了下,苏迈望着再次笼来的尸群,一筹莫展,要说先前还可以凭着身子灵活,到处游走的话,那此刻右腿受伤,行动不便,别说跑了,走都困难。

这迷雾之中,不知还有多少干尸正等着啃食自己的血肉,莫非,就交代在这了吗?

不行,苏迈摇摇头,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被这鬼树玩死!

想到这是绝灵之地,那天随子的术法多半也一无所用,而原本可以倚靠的黑剑,似乎也被绝灵影响,不动不动。

长剑柱地,苏迈站了起来,就算临死,也得抗争一下吧!

长啸一声,迷雾中阵阵回响,决绝而惨烈!

壮士赴死,一去不回头!

就在苏迈准备拼死一搏时,左脚方一迈出,突觉脚底一松,一只惨白骨手自地底伸出,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扯,瞬间将其拖入地下。

苏迈不明所以又身不由已,只得由着那只骨手拖着自己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游走,不一会,只觉两侧泥土纷纷退却,自己就像身陷沼泽之中,无处着力,又不敢用力挣扎。

不过相对之下,被这不明身份的骨手拖着,比起那食人血肉的恐怖干尸似乎要好上许多。

约过了不到一刻钟,苏迈只觉脚踝一紧,那骨手用力一提,一线天光射来,不待他有所反应,苏迈便被丢在了一堆杂草之中,周边雾气依旧,不过却比那鬼树之下淡了许多,似乎已到了那先前岔道林立的雾林边缘。

苏迈定了定神,忙游目四顾,想寻找那骨手的主人,不过却一无所获,只隐约见到在前方的薄雾之中,有一个比人身形略小的白色骷髅,正快速地向那迷雾深处跑去。

第九十三章 绝地仙歌

“喂……”

苏迈忙大声呼喊,不过那身形其快无比,瞬间便不见了,任是苏迈喊破喉咙,等待他的不过是虚空之间的阵阵回响。

“怎么办?”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苏迈一直未反应过来,这骷髅到底什么来历,为何要救自己?

“它再次折返,莫非是去救无用和顾旷他们?”

如此想想倒也合理,说不定这骷髅还是那竹篱别院的主人所有,不然他费尽心力,引三人来此,不可能是想看着他们成为干尸的口粮吧?

只是眼下该怎么办呢?

苏迈脑中一阵纠缠,本想就在这等着,不过眼看天将大黑,这山谷之中又如此诡异,谁知道那些干尸什么时候会再跑出来,枯坐等死绝非上策。

想了片刻,苏迈便挣扎着站起身来,以剑为仗,拖着一条伤腿向雾林之外缓缓行去,无论如何,赶紧离开此地为要。

不过话虽如此,这山谷外围依然是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紫色树林散在其中,让人辨不清方向。

这**凼,果真不简单啊!

苏迈边艰难前行,边叹道。

随着时间推移,眼前的道路开始渐趋模糊,夜晚的寒气涌来,这雾似乎也越来越重了。

再往前走,苏迈已辨不清前方的状况,腿上剧痛阵阵传来,鲜血濡湿了裤腿,摸上去温热滑腻。

望着这四野苍茫,苏迈却是欲哭无泪,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出那山谷,便失血而亡了。

“也不知道无用他们怎么样了!”苏迈一阵长叹,没被干尸吃掉,却要死在这丛林之中,确有些不甘。

一念之下,忽想起那骷髅来,不觉又有些埋怨,救人救到底嘛,也不把自己放到个安全的所在,这黑灯瞎火的,在这**凼中,想要活着出去,寻常人且不容易,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不过念叨几句之后,却又摇了摇头,心道这骷髅毕竟不是活物,如何能有这般心思,怪只怪那神秘的竹篱别院主人,不过一株花而已,搞这么多名堂,委实无聊之至,若有机会见到,定要好好骂他一回,让他出这玩弄别人的把戏。

如此一想,心情倒是好了少许,似乎在没骂过那神秘人之前,死了还真有些不值。

就在他举目四顾,欲择地而行时,耳边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歌声。

人道神仙好,自在乐逍遥。

朝游三万里,暮踏彩云归

……

云也深,水也深,身前万事转头空,

待得了却山间愿,一曲仙歌入凡尘。

……

这歌声仙气渺渺,语意不凡,自有几分出尘之意。

苏迈听得精神一振,以为遇到什么神仙中人,最不济也是某个宗门的高深修士,看来自己有救了。

“前辈……前辈……救命啊!”

见有人路过,苏迈仿佛溺水之人遇到一块浮板,拼命抓住,此刻也顾不得对方身份,自向那歌声所发之处,大声喊道。

“呵,我道是谁

,原来是你小子啊!”

前方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苏迈一听,似有几分耳熟。

“前辈,快来救我!”苏迈听来人语气,既然相熟,便也不再客气,虽然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但既然遇上,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哈哈……”那笑声刚止,忽又说道:“看你这样子,情况不妙啊!”

“废话!”苏迈一听,心中暗叫,不过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向那前方拱了拱手,扬声道:“在下困于此地,腿受了伤,还请前辈施以援手!”

“好说好说!”那声音一落,苏迈便见一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身似是青黑色的粗布衣裳,寻常世俗打扮,须发半白,胡子乱蓬蓬的,苏迈见其样貌,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小子,想不到咱俩还挺有缘啊!”

老人笑道:“在这**凼里都能遇到……”

苏迈观其形,听其言,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人。

那流花渡口和自己喝酒品琴的古怪老头!

“原来是前辈您啊……”

苏迈长舒一气,朝老者拱手一礼,朗声说道:“当日流花渡一别,已近一载,前辈向来可好?”

“嘿嘿,老头子闲着无事,到处喝酒游玩,倒也自得其乐!”老人嘿嘿一笑。

“萍水相逢,想不到前辈竟然记得小子,幸甚幸甚!”苏迈见老人模样甚是亲切,便说道。

“你呢,我倒是不怎么记得,只是你手中这棍子,却很是特别,便有了点印象!”老人似笑非笑地说。

“这……”苏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旋即便又释然,管他记得什么,能救自己便好。

“前辈,我如今行动不便,可否……”苏迈本打算让老人帮忙带他出去,不过话未说完,那老者便摆摆手,示意他坐了下来,随后左手一抖,却是取出了个火折子,火光一闪,四周顿时亮了起来。

扯下布条,查了下苏迈的伤势,老人取出个酒葫芦,拨出塞子,猛喝了一口,也不和他打声招呼,便朝他伤口上喷了过去。

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传来,苏迈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看你这怂样,不就是点酒吗,何至于此,叫得跟杀猪似的!”老人望了他一眼,甚是不乐。

“是是是……”苏迈不敢多言,忙点头称是。

“你这伤倒是没什么,掉块肉而言,很快便会长出来,不过这尸毒嘛,倒是有些麻烦!”

“尸毒?”苏迈心中一凉,忙追问道。

“你去过那树林中吧?”老头没有回答,却是问向苏迈。

苏迈点点头,仅当回应。

“难怪了……”老人应了声,随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不过,先前似乎听你说过不是修行之人,这林子里阴寒无比,此刻天已大黑,目不能视,你跑来做甚?”

“哎,此事一言难尽!只是这尸毒又是何物啊,会要命吗?”苏迈紧张地追问道。这尸毒听名字便不简单,不由得他不担心。

“怎么,怕死啊?”老人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后道:“怕死还跑到这**凼中来,你不知道这里面是有去无回的吗?”

“我也是误入此地……”此事因由,苏迈一时的确难以说清楚。

老人见状,也不在意,朝他肩膀上拍了拍,随后道:“起来罢,先离开这再说!”

苏迈听他一言,忙向那腿伤之处望去,只见那先前血淋淋的伤口,被这酒一喷之后,已然止住,痛感也消退了好多,细细体味,火辣的酒劲过后, 竟还有几分清凉之感。

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试探着活动了下腿脚,感觉不似先前那般难受,走了半步,勉强可行。

“多谢前辈,这酒果是好东西!”苏迈心中大悦,笑着道。

“罢了,你小子还算有趣,就当赏你口酒罢!”老人抬起酒壶,喝了一口,随后又看向苏迈,道:“可想来一口?”

“若蒙前辈见赐,求之不得!”苏迈心喜,凑上去嘻笑道。

“给你喝点倒无妨,不过喝之前,你得清楚一事!”老者道。

“何事?”苏迈有些奇怪,喝个酒而已,还有何需求交代的。

“你可知这酒叫甚名字?”

“若没记错的话,前辈上次所饮乃为醉花荫,这回这酒不会也有花名吧?”苏迈想了想,小心地问道。

“哪来那么多花名,再说这**凼中,阴森诡异,不宜花酒!”老者皱皱眉,看了苏迈一眼,似乎对他不懂酒性甚是不满。

“前辈说的是,这鬼地方确实不适合喝那鲜花之酿!”苏迈怕老者不高兴,忙接着说道。

“那你倒说说,此地宜喝甚酒?”老者斜着眼,笑眯眯地问道。

“酒为性之灵,那鲜花之酿自然得是清风明月相伴,或有丝竹相娱,细品醇香,而这此处,阴气森森,终年大雾,却适宜喝那刚烈之酒,唱前辈先前所吟神仙之歌,扫尽阴霾,以助豪兴!”苏迈挺直身子,接口回道。

此刻林中渐冷,阴寒无比,他还真想赏赏这老者壶中之酒是何味道,先前喷洒于伤处,那辣痛之感平生未见,先热后凉,且有疗逾之效,显然非寻常之物。

“有趣有趣,你小子还算半个解人,就冲你这句话,老夫就赏你一口!”老者抬起壶,摇了摇,神情颇有些心痛,随后又道:“听好了,此酒名曰朝生暮死,酒性其烈无比,你只能喝一口,可不许贪多!”

苏迈一听,忙点了点头,顺手接过那酒葫芦,脖子一仰,也顾不得品赏酒味,就着那壶嘴,一股清流猛地灌了下去。

心中想着,反正你只让我喝一口,却没说喝多少,这酒明显是个好东西,有机会还不得多喝点,管它叫什么名字!

一口下喉,苏迈还来得及品味酒味,便觉手上之壶一把被老者抢了去,随后便听得老者怪叫道:“好你小子,敢跟老夫耍滑……”

苏迈只觉一股热劲涌来,脑中顿时一片混沌,闻言,摇晃着说道:“前辈你……也忒小气……”

话音未完,“咚”地一声,苏迈便仰头倒地,一醉而去。

……

第九十四章 朝生暮死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迈终于醒来时,发现身处一茅舍之中。

屋内四壁空空,一灯如豆,小窗外,天光隐隐,看去已是黎明时分。

“小子,算你命大,敢贪这酒,你可知刚在黄泉路上走过一回!”那老者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啊……”

苏迈闻言一惊,忙自竹床之上一跃而起,摇摇头,全身上下看了看,发现并不太多异样,那被干尸咬伤之处也已包扎好了,除了有丝丝隐痛之外,一切正常。

不过听这老者语气,似乎救了自己一回?

爬了起来,便朝屋外走去,只见外头是一间小的厅堂,除了一张小几,几个竹凳之外,并无他物,看去并不像有人常居之所。

那老者坐在竹几之侧,就着幽暗的烛火,正自顾自地喝着酒,见苏迈出来,随手往旁边一指,说道:“过来罢!”

“还未请教前辈大名?”苏迈走近,恭声说道。

“大名啊!”老者舒了一口气,随后悠悠说道:“早就不记得咯,东方之属,草木之精,一世繁华,终归山林,人老了,就记不起事了,这红尘中啊,人来人往,它最是繁华,又最是落寞,时间一久,一个人被容易就被遗忘了!”

苏迈在旁一听,一头雾水,这时间再长,一个人不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正自纳闷间,那老者忽又站起身,大声唱了一句道:

莫问仙乡在何方,

且饮千杯不下堂。

醉卧荒村无人问,

万人如海一身藏。

唱罢,便对苏迈说道:“老夫以酒为生,你便叫我曲道士吧!”

苏迈闻之,忙拱手道:“晚辈苏迈,见过曲前辈!”

“免了罢!”

曲道士摆摆手,随后走到那竹门之侧,望着远处群山隐隐,天光一线,悠然说道:“你小子甚是滑头啊,可知贪多误事!”

苏迈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忙走了过去,口中说道:“我见前辈这酒甚是香醇,闻之便觉酒虫上脑,不小心便喝多了点!”

“喝多了点?”

曲道士回过头来,皱着眉头,又说道:“你可知你那一大口下去,足以醉死一头蛮牛。”

“啊……?”

苏迈闻言,吓了一跳,这么一口下去,能醉死一头蛮牛,那自己先前还真算是死过一回了。

“你可知这酒为何叫朝生暮死?”曲道士问道。

“还请前辈指教!”苏迈恭声道。

“这酒乃老夫所创,中有九种上好灵材,亦有九种烈性毒药,因酒性过烈,故藏于那极阴之地,夺其杀气,使其性刚而酒绵,不过纵是在这**凼中放了十年之久,也非寻常酒类。”

曲道士随手取下腰间酒壶,顿了顿,又道:

“饮用此酒须分时辰,晨昏交替,阴阳分晓,其味尽有不同,而毒性也自分数等!”

“还有这等奇事!”苏迈一听,大为惊异,过往喝酒,只知不同酒类味有不同,却从未听过同一种酒,在不同时候会有不同口感。

“此酒在日出时分喝来,香醇绵柔,有温热之感,其味最正,在午时饮之,却粗涩刚烈,而若在暮时入口,酒味浅淡,毒性却是最强,比之那世间毒药,也不遑多让

啊!”曲道士意味深长了看了苏迈一眼,淡淡说道。

“难怪名之朝生暮死!”苏迈闻言,心中大呼侥幸,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自己自作聪明,却差点丢了性命。

“本来让你喝上一口,是为了你身上那尸毒,不过你小子心眼不小,却害得老夫多费了一番心力!”曲道士又喝上一口,随手却将酒葫芦递给了苏迈,笑着说道:“可还敢喝?”

苏迈闻言一愣,随后却接过饮了一大口,咕噜一声,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如此好酒,醉死何妨!”

“呵呵,有趣有趣!”曲道士见状,笑着说道。

苏迈知道这酒极为难得,却是不敢多喝,舔了舔嘴唇,小心地向曲道士问道:“前辈,我那尸毒,可还尚在?”

“那毒嘛,已无大碍!”曲道士回道,随后却又叹了一口气。

“前辈,为何叹息,莫非,毒尚未去除么?”苏迈见状,忙追问道。

“那倒不是,你这毒,十去其八,剩余慢慢消化,却也无妨。”曲道士见他颇为担忧,便说道。

“老夫所叹者,是那些阴尸!”曲道士回转身,向那小桌前坐了下来,又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阴尸?”苏迈跟了过来,闻言一惊,随后问道:

“莫非便是那些吊着的干尸?”

“你这伤,便是那阴尸所为!”曲道士点点头,随口说道。

“这阴尸到底是个何物,看去不似死尸,却又未僵化,似乎尚有一丝灵智。”苏迈诧异道。

“这便是那三桑鬼树造的孽啊!”曲道士长叹一气,那情形颇有几分悲悯。

苏迈看在眼里,也有些动容,自己虽被那阴尸所伤,但想到它们长期被悬掉在这迷雾之中,魂无所依的,便也有些可怜起来。

“三桑鬼树又是何物?”鬼树这两字,顾旷和无用先前在那迷雾留声中隐约听过,却不知其全名为三桑鬼树。

“世事皆有因果,那鬼树肆虐,也只因世人一个贪字啊!”曲道士手指轻敲桌面,叹了叹,随后又道:“这三桑鬼树生于这迷雾之中,凡千万年,世间草木,久练成精,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生出了一颗木心,便有了些灵智。”

“木心?”苏迈讶道,只听过人兽飞禽有心,这草木为死物,如何也会有心?

“不错,这三桑鬼树修成木心,便有了修行的根基,法力日精,这**凼里,全是他的根须,只要一入其中,便会在它掌控之下,只可惜愚蠢的修士,不明就里,却想要来偷取那木心。”

“这鬼树生长于迷雾之中,世人又如何得知它有了木心?”苏迈不解地道。

“这神州界上,高人众人,这木心毕竟罕有之物,久而久之,总会有人知道吧,你看那些阴尸,多半便是前来寻宝之人。”曲道士接道。

“即来寻宝,那为何又被根须缠死,悬吊于半空之上呢?”苏迈又问道。

“世人一叶障目,利令智昏,却多半不知这**凼乃绝灵之地,就算知道,那宝物的诱惑也大过于凶险,最终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这绝灵之地委实可怕,便是修士进入其中,无神通护体,较之常人也好不了多少,这鬼树如此恐怖,想要取其心,只怕比登天还难。”

“那是自然,

木心若这般容易取走,千万年来,这鬼树还能活到现在!”曲道士些不屑地说道,那语气,似乎对这鬼树之心颇有熟悉。

“对了前辈,这木心可有何用途,为何如此多人甘冒奇险要取得此物?”

“这东西吧,能活死人!”曲道干闻言道。

“活死人,如何活法?”苏迈好奇地问道。

“传闻而已,世人多传其神效,究竟真相如何,也无人见过,自然也不甚了了。”曲道士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也对,”苏迈见状,又说道:“这世人道听途说之事比比皆是,鬼树木心,多半怕也是传闻。”

“对了前辈,那这阴尸又是怎么回事呢?”苏迈忽想起那阴尸之事,忙又问道。

“那阴尸吧,便是这鬼树的共生之物!”曲道士微微抬头,吐了口气,缓缓说道。

“共生之物?”

苏迈大为诧异,这阴尸不是被困于鬼树之上吗,如何共生?

“这些阴尸生前多半是贪图那木心,铤而走险,最终丢了性命,三桑鬼树再怎么修炼,也不过草木之精,只有吸取这些修士的血脉之后,才能涵养灵智,最后修成妖身。”

“那也只是这鬼树得益啊,这些阴尸被困于此,又有何益处?”苏迈有些不解,这共生不是相互受益吗?

“你看那阴尸,有何异样?”曲道士问道。

“这些阴尸表面看无甚特别,不过当他们围攻我的时候,感觉似乎存有一丝灵智,且手足不似僵尸般僵硬,尚可屈曲,莫非他们未完全死去?”苏迈想想,满头疑惑。

“算是半死之人,肉身已死,魂灵未灭!”曲道士接道。

“既然肉身已死,这魂灵不灭又有何用?”苏迈越听越糊涂,肉身已然不在了,魂灵又依于何处?

“这三桑鬼树以修士之血脉涵养自身,而这些阴尸又靠鬼树的先天阴气滋养魂灵,他日若有机缘,亦可修成魂体,等同再生!”曲道士见苏迈一脸茫然,又解释道。

“这魂体又是何物?”苏迈奇道,今日这曲道士所言之事,过于诡异,过往他闻所未闻。

“这魂体嘛,也算妖的一种罢,你小子修为太低,说多了也不明白,罢了!”曲道士摆摆手,却是自顾自又喝起酒来。

苏迈见其不愿多说,便也作罢,随后想起一事,便又问道:

“对了前辈,您为何会这在**凼中啊?”

“便为了它!”曲道士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随后又道:“这朝生暮死酒便存于鬼树之下,可惜啊,时间太短,口感终是差了些,若非酒瘾犯了,也不会取出来咯!”

“原来如此!”苏迈笑了笑,看来自己还真是命大。

“前辈,您先前到那迷雾中,可有见过我两朋友啊?”苏迈想起顾旷和无用二人,便问道。

“这鬼树之荫,笼罩整个**凼,有人进去,便如泥牛入海,要见到人啊,还真难!”曲道士摇摇头,说道。

“那你可曾见过一骷髅?”苏迈追问着,想了想,复又道:“一个行走如飞的骷髅!”

“未曾见过!”曲道士随口应道,似乎那行走的骷髅一点也不奇怪。

苏迈一听,顿时心冷,这顾旷和无用二人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但愿被那骷髅救了去。

第九十五章 竹篱别院

想到顾旷,苏迈忽忆起此行的目的,忙向曲道士问道:“前辈,你可知这**凼中,有一竹篱别院?”

“什么别院,这儿除了那鬼树,便是雾气,你看会有人住吗?”曲道士一脸奇怪地问道。

“那您这小屋?”苏迈闻言,望了望四周,疑道。这**凼中如此诡异,这茅舍又是何人所有?

“老夫多年前在此地住过一段时日,这小屋便是当时所修”曲道士回道,言语中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

“原来如此!”苏迈点点头,随后想了想,又将他们此行之事略提了一遍,不敢提那满月之花的事,只说朋友有一灵草失窃,受那忘归仙子指引来此,这曲道士既然熟悉此地,说不定能提供点线索。

“这竹篱别院我倒不清楚,不过你若要找人的话,自这往西,随着那迷雾外围,走个数里,或许会有收获!”曲道士想了想,随后说道。

“那里是何人所居?”苏迈一听,忙问道。

“不清楚,或许是个疯婆子,或许是个鬼丫头,你去看看便会知晓,老夫可没这闲心思!”曲道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抬着酒却向门外走去。

苏迈忙跟上去,深秋时节,山间风寒露重,冷气逼人,放眼处千峰层叠,松壑丛丛,远方天际已现鱼肚白,估计不久,便是日出时分了吧!

“老夫走了,你自便罢!”曲道士见苏迈跟了出来,望了望远方天际,突然开口道。

“前辈要去往何处?”苏迈闻言,忙问道。

“随意而去,并无常处!”曲道士漫声应了句。

“那我们,还能再见吗?”苏迈恭声问道。

“有缘自会相再,无缘见了也是无趣,好自为之罢!”老人说完,竟自顾自地抬腿而去,留下身后的苏迈一脸迷茫。

呆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忙向那曲道士背影拱了拱手,朗声叫道:“多谢前辈搭救之恩!”

“免了,日后若遇好酒,给老夫留着点!”身影渐稀,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苏迈望着曲道士渐行渐远,想到初次见面,在那流花渡口时,也是说走就走,知道这老者秉性,便叹了口气,转身进屋欲寻得那黑剑。

待得进屋时,发现床头上留有一件灰色外衣,方才想起昨晚被阴尸包围,为了脱身,衣服也掉了,忙拿起身试了试,虽略小了点,但也勉强可以穿,只是比之他先前在乌月城做的衣袍,这形象上却是差了好多。

一眼看去,倒像是个上山打柴的农家少年,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拿起地下那黑剑,兀自出门而去。

顺着曲道士的指引,出了茅舍,辨了辨方向,一路西行,不到一刻钟便寻到了那**凼的外围,不过却不再是先前数人所到之处,不知是何所在,只见前方茫茫一片,白雾朦胧,比之昨日入谷之时,雾气更甚。

沿着那迷雾边缘摸索前行,清晨的杂草丛中,露水湿了鞋袜,走在地上,只觉黏乎乎的,远处的草尖树头,水珠摇摇欲坠。

这深秋的山间,风寒入骨,苏迈活动了下身子,总感觉有些不自在,身侧的迷雾丛中,一物不见,却像是隐藏着万千妖物一般,似乎下一刻,便会向他扑来。

想到昨日那诡异的阴尸,苏迈便不寒而栗,那种情形,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脚步向外移了移,不自觉地加快了行程,向那曲道士所言之地行去。

一路踏草而行,当他走向那**凼的另一侧时,天边已有红光隐现,拐过一片山坳,便见翠竹掩映,一角院墙在那竹林深处依稀可见。

“竹篱别院?”苏迈一见眼前景象,脑中立时便现出这四个字来。

难不成真是这儿?

站在竹林之畔,感受着阵阵山风,苏迈忽然有些纳闷。

这院子静得可怕,显然不是寻常人家所在,不然这日出清晨,正是鸡鸣犬吠,洒扫庭除之时,这里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仿佛这院主人正在熟睡中抑或这院里根本就没人住。

若果真如此,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犹豫片刻,苏迈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挺身而入,脚下一径小蹊,笔直向前,看去和普通竹林并无二致,甚至连那竹子也不过随处可见之楠竹,比之那拾梅庵前的紫叶斑竹,更显得稀松平常,怎么看,都不过是寻常所在。

行了约百步,当苏迈走近那小院时,只觉眼前竹篱草舍,柴扉轻启,一片农家景象,若非院内空空如也,毫无活动痕迹,苏迈几疑到了一俗世人家。

“有人吗?”

苏迈站在远处喊了一声,片刻后,见毫无动静,便向那院门行去。

就在他走了不到十步,眼看那院门就在前方,苏迈却越走越奇怪。

明明自己一直在向前行,那院门近在咫尺,却怎么么也接近不了,那感觉就像随着他向前,那院子却在后退一般,永远和他保持着数步之遥。

“奇怪?”

苏迈望了望四周,竹林依旧,小院也近在眼前,这一切看去并非幻像,而脚下也无甚异状,一步一步,确实在向前走着。

莫非遇到鬼打墙了?

苏迈一阵纳闷,这大早上的,怎会这般邪门!

转念一想,便又觉不对,自己似乎陷身于某种阵法之中,只是这阵布局得甚是高明,进入其中,却是浑然不觉。

又过了片刻,仍然如故,苏迈想了想,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往回走去。

来路依旧,来去自如,并无任何阻碍,当他回到那山坳入口时,不由得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环境,此地处于**凼边缘,漫天迷雾被这一道突起的山梁阻挡,硬生生在那迷雾和周边群峰之中,造出了这一片幽寂之地。

竹林两侧皆是深崖,仅苏迈所立之地较为开敞,且竹林隐隐,小径天成,并无异状。

此处高崖巍巍,山高地险,那窃花之人居于此处又是何意?

既然引人至此,为何又设一阵法,不让人靠近?

苏迈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好又转身朝那小院行去。

吸取先前教训,苏迈不再走近那院门,却是站在竹林之侧,向里面喊去。

一连数声,小院之内毫无动静,似乎这院内并无人居住。

“不可能!”苏迈心念转动,这院主人费尽心力,设这么个阵法于此,这里面定非寻常所在。

为何却没有任何动静呢,若顾旷和无用被救回此处,不可能不做回应啊?

苏迈想了想,却不再问话,转而叫起顾旷和无用来。

任是他叫破喉咙,院内依然寂静无声,苏迈久喊无功,却又欲行无门,一时间郁闷不已。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天已大亮,山头斜照洒下,为这清晨的小院平添几分暖色,而苏迈喊得累了,便也自顾在地上坐了下来,望着眼前这看似寻常的草舍,苦恼不已。

有一刻,他甚至想是不是可以翻墙而入,不过转念一想,这院外之外,只怕均有所制,贸然尝试,不光有失光明,依这院主人好事的性情,只怕还会有危险。

进而不得,退又不舍

,此刻的苏迈便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却又徒呼奈何。

眼看着阳光下的竹影一点点地偏移,院内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苏迈隐隐感觉有些不妙,难不成这屋里根本没人,自己在这干耗了半天,却是自娱自乐?

想到这,忽又爬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本想再去试试,但想到这阵法甚是诡异,又有些犹豫,若这院内果真无人居住,自己再次贸然闯阵,被困其中,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游目四顾,小院幽幽,竹林寂寂,一切都那自然而宁静,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纸笺的藏头诗、忘归仙子的暗示,还有那曲道士的指引,一切都指向了这里,而眼前的一切,却又让他产生了怀疑。

莫非,那竹篱别院四字,不过巧合,中间难道还有何误会不成?

回想当初种种,从满月之花失窃,店伙伴送书,到那首不明不白的小诗,一路下去,似乎并无不妥之处,却看那忘归仙子的神情,似乎对内情知晓一二,只是不愿明说,既然指引来这里,理应不会有错。

正自踌躇不前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在这深崖竹林之内,久未闻声的苏迈听来,格外的突兀。

“怎么,骗了一城的人,现在反倒变缩头乌龟了!”这声音听起来甚是苍老,却像个年迈的婆婆。

“你是何人?”

苏迈闻言一喜,无论如何,这半日以来,倒是第一次听到人声,说明这院子里有人居住,如此一来,只怕这竹篱别院当是此地无疑了。

“我是何人与你无关,你是何人我倒是清楚得很!”那婆婆冷冷地道。

“你费尽心力,引我们来此,知道我是何人又何稀奇!”苏迈语气甚是不屑,随后又说道:

“我俩位朋友可在此处?”

“只怕早就变死尸了吧!”一声哂笑传来。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们多说无益,告辞了!”苏迈拱拱手,转身欲走。

“挺有性格啊,你真不想知道他们的下落吗?”那声音颇带玩味地道。

“既不在此,那便自有去处,何需我关心!”苏迈头也不回地说道。

“如果你不想要那满月之花的话,尽管走吧。”身后轻哼一声,苏迈却是嘴角扬了扬。

“那花非我所好,你交与顾旷便是!”苏迈一脸无所谓地回道。

“你怎么知道他便在这儿?”声音略有些诧异,这一叫之下,似乎还有了些许变化,不过苏迈却未在意。

转过身,朝那小院笑了笑,说道:“你费尽心机,赚我们来此,若非极度无聊,便是事有所图,不过依我看,你应是前者!”

“你才极度无聊呢!”那婆婆的声音又是一变,却是清亮了几分。

“若非极度无聊,为何搞这么多名堂,还害得我们差点丢了性命!”苏迈闻言,有些气道。

“呵呵,真可笑,就准许你耍别人,就不许人耍你啊!”那婆婆轻笑了一声,

随后又道:“你不是自认聪明吗,骗得那姚掌柜团团转,我们也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你的目的,只怕不是那满月之花吧?”苏迈没理会她的话,却是接口问道。

“你若有能耐进得这院门,自然便会知道!”那婆婆冷冷了回了一句。

“你这院门前设了阵法,我如何进去?”苏迈一听这话,便觉恼火,自己在这院外转了半天,若能进去,何苦这在多费唇舌。

“那是你的事情!”声音清冷无情,话音一完,小院复归沉寂。

第九十六章 大难临头

苏迈一脸无助地站在院外,盯着那院门牙咬得直响。

半晌,忽听得他吸了口气,朗声说道:“此地是你的地盘,这游戏不公平,不玩也罢!”

“没胆了,就赶紧滚罢!”

少顷,小院之内那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走就走,不过你弄个阵法挡在这院门之外,却有以主欺客之嫌啊,要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怕了我!”苏迈望着那院子,慢悠悠地说道。

“怕你?”

一传清脆的笑声传来,随后那声音复归苍老,咳了一声,缓缓说道:“就你那点道行,这话说出来,也不怕笑掉大牙!”

“既是如此,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苏迈闻言,叫道。

“你想怎样?”那声音响起,听去毫不在意,似乎无论苏迈做什么,结果都一样。

“我也有一阵法,你可敢一试?”苏迈挑衅地道。

“有何不可,如何试法?”

“你我易位,我在院内,你到院外,我来布阵,若你可破,则算你赢,我便任你处理!”

“哼,就你这点小心眼,想骗你姑奶奶出来,做梦吧!”

“哈哈哈,真是笑话!”苏迈闻言,突然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那婆婆闻之,怒道。

“就笑你这个无胆匪类。你窃花留信,还弄个藏头诗,诓骗我们,此刻你占尽天时地利,却藏头露尾,不敢与我一斗,不可笑吗?”

“斗就斗,我倒要看看你能布出什么狗屁阵法来!”那婆婆怒气冲冲地叫道,声音又是脆亮了几分。

“那你先放我进来!”苏迈大叫一声。

“脚在你身上,你自走进来罢!”婆婆不耐烦地道。

苏迈闻言,忙一阵小跑,冲了进去,说也奇怪,先前自己试过几数遍,距那院门几步之遥,却怎么也进不去,此刻几个跨步之间,却是畅通无阻, 一闪身,便迈了进去。

方进得院后,那婆婆声音便又响起:“给你一刻钟时间!”

“哈哈,不需要!”苏迈闻言,大笑一声,冲那草舍内说道。

“莫非你能举手之间布一阵法?”那婆婆甚是讶异,满是疑惑地问道。

“我不布阵法!”苏迈回道。

“为何?”

“游戏已结束了!”

“你……”那婆婆一听,顿时为之语塞,顿了顿,随后哼了一声,狠声道:“你无耻,男子汉大丈夫,还没见过像你这般脸皮厚的!”

“兵不厌诈,没听过啊!”苏迈一阵得意,大笑不已。

“你也别得意,这院中本无阵法,是你自作聪明,白白地在外面转了半天,哈哈哈!”一阵格格的笑声传来,这次听去,却分明是一个少女。

“欣儿,别闹了,便请这位公子进来吧!”又是一个声音响起,随后便听得先前那声音叫道:“臭小子,听到没有,还不快滚进来!”

苏迈闻言,也懒得理会,整了整衣衫,便自顾自地掀起门帘,向那草堂之内迈了进去。

草堂素雅简洁,

进得门来,入眼便是一副天女散花图,用笔简练,一笔一勾皆是点到为止,显得惜墨如金,而那线条却是粗细有致,长短合宜,一眼望去,那天女正轻舒广袖,似要飘出纸面一般,灵动异常。

那图的下方,置一竹案,此刻正有铜炉煮水,茶气萦绕。

竹案里侧,有一满头华发的老夫人,正神情专注地盯着茶具,冲着茶水,而其身侧,则立着一个比苏迈年岁略小的少女。

“无耻之徒!”见苏迈进来,那少女嘟起嘴巴,嚷嚷了一句。

苏迈见状,顿时明白先前那婆婆的声音,便是这少女所扮,于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你也好不了多少,各骗一回,两清了!”

那少女白了他一眼,口中却说道:“既然来此,还不见过姑奶奶!”

苏迈闻言,知她所言便是那正在冲茶的老夫人,见其两鬓霜华,气度雍雅,当是前辈无疑,不知为何这少女要称其为姑奶奶,不过从年龄上看,便叫一声也不算吃亏。

想了想,便朝那老夫人,躬身一礼,口中说道:“晚辈苏迈,见过姑奶奶!”话未说完,却见得那少女以手掩口,一声轻笑。

老夫人抬起头,望向苏迈,温言道:“苏公子,不必多礼!”声音平淡清柔,甚是亲切,不过苏迈却总感觉有一丝丝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于是便站起身,朝那老夫人望去,只见其一身墨色衣衫,挽了个精致的发髻,雪白的发丝中别着一根红色珠钗,气质温婉而不失生气。面容看去不过花甲之年,眼角眉梢略有些浅浅的皱纹,不过令苏迈惊讶的是她的眼睛,眸盈秋水,顾盼生姿,一眼望去,便是妙龄少女也有不如。

这老夫人按说白华苍苍的,为何眼神却如此清澈,一点也不像个经岁月沉淀的老人?

苏迈想了想,又偷偷地向那夫人双手望去,只见十指嫩若青葱,纤细修长,却是和她脸上的皱纹极不相称。

莫不是她修炼了什么返老还童的仙法?莫迈心里暗自琢磨。

“喂,姓苏的小子,你发什么呆啊!”耳边传来那少女的斥喝,苏迈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夫人嘴角微翘,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欣儿,不得无礼!”随后舀了杯茶,示意苏迈近前来。

“苏公子,可知为何来此?”

“自然不知,不是姑奶奶您留信指引我们至此吗?”苏迈闻言,甚是纳闷,你偷走我的东西,却问我为何为此,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不待那老夫人回话,苏迈又问道:“敢问姑奶奶,那满月之花可在此处?”

“这事吧,都怪欣丫头……”那老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缓缓道。

“什么呀,明明是你……”那少女闻言,大叫一声,甚是不服,不过话未说完,见那老夫人面色一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又忍住,嘴里不甘心说道:“好好,都是我搞的鬼,姑奶奶您什么也不知道。”

苏迈听她语气甚是不服,且和这姑奶奶说话的口吻也不像晚辈和长辈的姿态,只觉甚是奇怪,不过许

是关系亲密,故而随便了些,想想便也没太在意。

“欣丫头,你便和苏公子说说罢!”老夫子身子挺了挺,压压嗓子,面带笑意地和身畔那少女说道。

“ 还请欣姑娘指点!”苏迈闻言,忙向那少女说道,这丫头看去甚是刁蛮,从进这小院至今,都是她在捣鬼,此刻事关重大,可不敢再出差池,而且进来这么久,至今还未见到顾旷和无用的下落,得赶紧弄清楚。

“你们啊,自作聪明,就为了一朵花,弄得满城风雨,却不知大难临头咯!”少女嗓音一沉,又学着先前那老婆婆的声音,老气横秋地说道。

“大难临头?”苏迈闻言,心头一惊,这不过就是骗了朵花而已,不至于大难临头吧,这小丫头也太夸张了吧,要说大难临头,怎么也比不过那鬼树林中的阴尸,这还是她们惹来的。

见苏迈一脸不信任的样子,欣丫头皱了皱眉,冷声说道:“不信啊?”

“不敢不敢!”苏迈闻言,赶紧回道,随后又站起身,朝少女拱拱手,说道:“还请欣姑娘明示,何谓大难临头?”

“我问你,那姚朔,你可认识?”少女嘻嘻一笑,却是看向了那老夫人,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却未说话。

“姚朔?”苏迈闻言,假装想想了,随后却是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姚朔之事关系重大,这二人身份神秘,尚未知是友是敌,苏迈自然是矢口否认。

“不认识啊?”少女见状,颇有些不悦,嘟了嘟嘴,随后道:“看来你记性不好啊,左右不过十来日的事,这就忘了!”

“确实不知!”苏迈继续否认。

“那你可知姚朔为何人?”少女继续道。

“欣姑娘说笑了,在下连这名字都未曾听过,又怎知他为何人!”苏迈笑了笑,一脸无奈。

“你就装吧!”少女嘴角轻扬,轻哼一声,神色很是不屑。

见苏迈未有反应,便又说道:“那申屠家几兄弟,你可知道?”

苏迈闻言,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莫非这姚朔之事已然暴露?

不过转念一想,若真的暴露,这欣丫头的口吻应就不是试探了,事已至此,只有继续装下去,看看究竟再说。

“在下偶经这乌月城,所识之人亦不过三两好友而已,什么申屠兄弟却是闻所未闻!”

“好罢,既然如此,那他们的死活也便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少女气鼓鼓地道。

苏迈闻言,顿时骑虎难下,眼下自然不能不打自招,但事关申屠兄弟安危,却又不能不管不顾。

老夫人见状,轻轻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道:“苏公子,你我非友,却也非敌,既然引你们至此,自是有因,何不坦诚相待?”

“姑奶奶所言何意?”苏迈闻言,转而说道,不清楚对方底细之前,苏迈自然不会摊了自己的底牌。

“既然苏公子无意合作,那便罢了,不过眼下,那申屠家几个只怕已在天琅坊的地牢中了。”老夫人颇带玩味地看着苏迈,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脸上笑意盈盈。

第九十七章 麻烦在后

“你说什么?”苏迈闻言,大叫一声。

“姚朔死在城外密林之中,天琅坊已然得知,正在追查线索!”

老夫人缓缓说着,随后顿了顿,又道:“以天琅坊之手段,应该很快便可查到申屠兄弟身上,到时候,你觉得还能如此悠闲吗?”

“不对啊!”苏迈闻言,心念急转,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在想为何姚朔之死会被发现吧?”老夫人见状,轻笑着问道。

“不错!”苏迈闻言,顿时反应地来,事已至此,他再装下去也无意义,倒不如坦诚相待,至少从目前来看,这老夫人暂时还没有加害他的意图。

“那姚朔死时,只有我们几个在场,事后也妥善处理过,如何会有人发现,难不成当时另有人在场?”既然决定坦诚,苏迈便将自己的疑问一下说了出来。

“蠢货,若有他人在场,你们还能从容地做局,诓骗那姚掌柜吗?”那叫欣丫头的少女闻言,出口嘲道。

“那为何会被发现?”苏迈抬头问道。

“只能怪你这个土包子,没见识!”少女微抬起下巴,斜了苏迈一眼。

苏迈闻言,心下气恼不已,但眼下却不好发作,只好狠狠了盯了她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大人不量,不跟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

“你们只知埋了那尸首,可曾处理过姚朔手中之剑?”老夫人问道。

“那剑嘛,自然是随尸体一齐埋了。”苏迈很自然地回道。

“那你可知,那剑为何物?”老夫人复又问道。

“那剑是有些奇怪,不过,也无甚特别!”苏迈晃了晃手中剑,随后略有些得意地说道:“被我斩断了!”

“哦……”老夫人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苏迈,表情有些意外,不过随后便平复过来,接口说道:“那剑名血戾,说起来,也算是金刚盟一宝物!”

“宝物?”苏迈一听,来了兴趣,忙又问道:“有何特别?”

“此剑产于轮回血海之中,炼制时摄取众多无法转世轮回的幽魂于其内,凶戾异常,原为金刚盟前代长老重楼散人所有,重楼身陨后,便藏于青泯山中,之后不知天琅坊用了何办法,竟然说动金刚盟将此剑赠于姚朔。”

“赠于姚朔?”苏迈闻言,心下一凉,突然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姚朔身份只怕非姚掌柜侄子这么简单,若果如此,那这欣丫头说大难临头,应非虚言。

“敢问姑奶奶,这姚朔到底是何身份?”苏迈急于证实自己的猜测,忙问道。

“这个嘛,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曾有传闻,说此人乃是现任总掌柜商连山的私生子,为掩人耳目,以姚掌柜子侄身份安排于乌月城中。”老夫人添了杯茶,缓缓说道。

“那这姚掌柜又是何方神圣?”苏迈追问道。

“商连山的表弟!”老夫人回了一句,随后又接着道:“这姚掌柜原也在乾元城中,后因售卖法器得罪了一世家大族,商连山花了大价钱才

平息此事,之后便将其调至这乌月城中,守着这一小地方,算是惩罚吧!”

“难怪这姚掌柜敢坐地起价,无法无天,原来背后有靠山,想来那得罪大世家之事,多半也和这价钱有关!”苏迈心想道,如今自己不光骗了那满月之花,还取了姚朔的性命,这梁子就此结下了,日后只怕再难善了。

转而一想,就算如此,那姚朔之死和这剑有何关系呢?

见苏迈甚是疑惑,老夫人继续说道:“商连山自金刚盟中讨来这血戾剑,不光是因其甚为凶厉,可助修为,最看重的一点是,这剑有一特点!”

“是何特点?”苏迈急道。

“此剑与人命魂相牵,要驯服它,须将自身精魂注入剑内!”

“莫非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苏迈惊叫道。

“剑不在,虽不至于亡命,但自身也会受到影响!”老夫人回道。

苏迈闻言,顿时茅塞大开,难怪那日自己将这血戾斩断,又顺手将姚朔一剑刺死,原来还有这重原因。

“不过,这跟那姚朔之死又有何关系呢?”苏迈有些不解,随后又问道。

“传闻天琅坊中有一法宝,叫做魂镜,可辨人生死,姚朔身死,魂镜中自然便查不到踪迹,而那血戾剑中还存有他的神识,按图索骥,很快便能发现姚朔葬身之处!”

“原来如此!”

苏迈恍然大悟,看来真是大意了,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把那剑拾回来,丢得远远的,徒惹了一身麻烦。

以天琅坊的能力,全力追查下去,很快便会找到申屠三兄弟,进而找到自己和无用等人,到时候,就真无处可藏了。

想到这,苏迈突觉有种举步维艰之感,铁剑门尚且穷难不舍,现在又来了个天琅坊,如此看来,自己这条小命只怕撑不到乾元城,就保不住了。

许是看出苏迈的担忧,那老夫人叹了口气,随后道:“苏公子,这天琅坊号称天下第一商号,钱倾天下,高手如云,不好惹啊!”

“要找我麻烦的人多了,也不差个天琅坊!”苏迈闻言,苦笑一声,说道。

“啧啧啧,好大的口气啊,这天琅坊要杀你,就像捏死只蚂蚁般简单!”少女闻言,羞了羞脸,嘲笑道。

“那又如何,姚朔已经死了,天琅坊要杀我的话,我逃也没用,能活一天便算一天罢!”苏迈闻言,大声道。

“这么说来,你承认姚朔是你杀的了?”老夫人眼中神光一闪,凑过来问道,那神情就像个灵动好奇的少女,一点也没有饱经沧桑的沉稳和世故。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我杀的,与他人无干!”苏迈挺起身,扬声道。

“我就奇怪了,在那鬼树林中,我看你在那和尚的莲花之上,挥剑斩树须,一点章法都没有,后来还连几个树根都挖不断,你说你杀了姚朔,我还不如相信是姚朔自杀了!”欣丫头听苏迈一言,在一旁边直乐,那神情就像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爱信

不信!”苏迈皱了皱眉,不悦地道,片刻之后,却似突然反应过来,脱口道:“不对啊,你怎么知道在那鬼树林中的事?”

“哼,本姑娘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少女得意地道。

“我知道了,是你一直在跟着我们!”苏迈想了想,突然说道。

“笑话,谁跟着你们了?”少女叫道。

“当时在那雾林里,我们就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跟我们,还以为是个什么怪物呢,原来是你啊!”苏迈笑了笑,说道。

“你才是怪物呢!”少女不悦,随后又发现不对,急忙停住。

“这么说来,那个救我的骷髅也是你驱使的吧?”苏迈见其说漏嘴,又问道。

“什么骷髅,哪里有骷髅?”少女游目四顾,一脸莫名地问道。

“一个比我略小点的骷髅,跑得很快的!”苏迈就着自己的身形比了比,又模仿那骷髅跑动的样子,向前跃了一下。

“噗嗤!”那少女还未有所反应,原本端坐着的老夫人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看啊,你自己便是那骷髅吧?”少女说道。

“是真的,我便是它从那阴尸包围中救出来的!”苏迈见其不信,复又道。

“你怎么知道那林子的怪物叫阴尸?”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动,问道。

“我见那些东西阴森可怖,便呼之为阴尸咯!”情况不明,苏迈不愿说出曲道士的事,便编了个借口说道。

“原来是这样,你这称呼倒也贴切!”老夫人没有回答那骷髅的事,避重就轻地道。

苏迈见其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这骷髅出现得如此及时,若说非她们所使,苏迈真还想不出会有何人。

沉默片刻,苏迈突然想到一事,便又问道:“姑奶奶,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你引我们到此的目的了吧?”

“你猜!”老夫人闻言一笑。

“你我素不相识,自然谈不上恩怨,你们搞这么大动作,引我们来此,又告之姚朔之事,显然非无意之举,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姑奶奶只怕有用得上我们之处吧?”

“哦,说来听听!”

“那满月之花只是引子,只怕我们早就被盯上了,这**凼中,自非久留之地,你们二人来此,当应有所图,若要合作的话,不妨开诚布公!”苏迈摊了摊手,事到如今,直来直去比较好。

“既然你有所料,我们也不瞒你,引你们来此,自然是有事相商,或者说找你们做个交易!”老夫人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望向苏迈道。

“交易?”苏迈略一沉吟,随后又道:“如何交易法?”

“我可以帮你摆脱天琅坊!”老夫人直了直腰,平静地说道。

苏迈闻言,心中隐隐有些激动,不过转念一想,天琅坊可不是好对付的主,再说,若那姚朔真是商连山的私生子,那这事便是不死不休了,这么大的人情,只怕这交易也不是易与之事,说不定死得更早。

第九十八章 交易不成

“多谢美意,一人做事一人当,天琅坊之事,在下自会处理,就不劳挂心了!”思虑片刻,苏迈权衡再三,这天琅坊犹是未定之数,而且老夫的话,也不一定可信,贸然答应,到时候要反悔便来不及了。

再说此事非一人之力,就算要合作,也得见到顾旷和无用,商量后再作决定。

“你自会处理,哈哈,以你眼下的能力,就算加上你那俩朋友,只怕也非天琅坊一击之敌啊。”老夫人大声笑了笑,身子轻微颤动,似乎对苏迈所言很是不以为然,若天琅坊那般容易对付,又何需来谈这个交易。

“这个自然,我从未想过与天琅坊为敌,自问也没这个能耐,不过我有点倒是清楚,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姑奶奶您想要合作的交易,只怕也不比那天琅坊好对付吧?”苏迈见其情形,神情稍动,便试探地问道。

“我还道你多有骨气,原来是怕死了啊!”少女欣丫头闻言,白了苏迈一眼,出言讽道。

“谁不怕死呢!”苏迈苦笑着回了一句,随后又道:“再说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明白白才是,那天琅坊如何,我尚未可知,日后是否为敌,也是未定之数,但此刻我若连敌人的影子都未见着,若先死在你这交易之中,那才是冤呢!”

“你又如何得知,和我做交易一定会死呢?”老夫人美目一闪,轻笑着问道。

“对等的才是交易,不然便是施舍,姑奶奶三番试探,还差点在那鬼树林中,让我等丢了性命,自是有意为之。在下自问和二位并无交情,也不像顾旷那般丰神俊逸,气度不凡,所以自没理由相信你们会平白为帮我而去得罪天琅坊,思来想去,这交易所涉之事,定非寻常,狼窝虎穴,左右都不讨好,这交易嘛,不做也罢!”苏迈摆摆手,一脸无奈。

“那你可有想过,你离开这**凼中,下一刻,便可能成为阶下之囚!”老夫人接着问道。

“时也命也,若果真如此,那也是天命使然,由不得我!”苏迈闻言一叹,前有狼,后有虎,都非易与之辈,如果非得要命的话,他倒更情愿回到铁剑门,死在师门之中,总比被天琅坊好,再说铁剑门如此费心追踪自己,多半便和师父那书信有关,一时之间,还要不了命。

不过想到此处,苏迈脑中却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如此,何不听听我们的建议?”老夫人见苏迈沉思片刻,以为他心有所动,便适时说道。

“听不听都一样,你的交易我自是无能为力!”苏迈抬了抬头,眼向老夫人,沉声说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老夫人神情微动,略有惊讶地道。

“若所料没错的话,在这**凼中,最有价值的应是那棵树吧!”苏迈望向老夫人,见其无动于衷,便继续道:“您既然可助我摆脱天琅坊,自有通天本领,如此之能,却不嫌劳烦,将我们引入那**凼中,还派这欣姑娘和那骷髅跟着,如此行事,我能想得到的目的,只有一个!”

“呵呵……”老夫人轻

笑一声,却是不置可否。

“那树中之物,非我能染指,再说那鬼树林中,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进了!”苏迈隐隐感觉这老夫人所图何物,想到那些阴森可怖的阴尸,忙出言相拒。

比起那鬼树林,似乎尚未明朗的天琅坊更容易让人接受。

“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强求,此事便罢了吧!”老夫人一脸失望,轻叹一声道。

“请问前辈,我那两位朋友如今何在?”苏迈见其不再提交易之事,忙急着问道。

这老夫人所图之事,委实可怖,苏迈宁可被天琅坊抓住甚至以命相抵,也不愿意到那鬼树林中变成阴尸,再说,那绝灵之地,若这般容易得手,如何能存留至今,那些阴尸不就是明证吗?

明摆着去送死,苏迈自然不干,眼下还是赶紧找到顾旷和无用,离开此地再说。

“他们命好的话,应该死不了,你自去拾梅庵寻吧!”老夫人黛眉微蹙,神情略有几分失望,闻言淡淡说道。

“多谢,告辞了!”苏迈闻言,松了一口气,忙朝那老夫人拱拱手,转身便快步迈了出去。

直到苏迈身影走远,消失在那竹林尽头,草堂之内的二人也自行了出来。

那被称为欣丫头的少女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兀自笑个不停,那神情似乎就像忍了很久,突然得到释放一般,那老夫人也一反先前庄重矜持的形象,贝齿轻启,面带春风,捂着肚子,和那丫头笑成一团,看去俨然便是一青春少女,哪里还有半点姑奶奶的风范。

一时间,小院之内笑意盈盈,多了几分生气。

“姑奶奶,这下满意了吧!”欣丫头笑了片刻,终于停了下来,将头伏在老夫人肩膀上,打趣着说道。

“什么啊,一点都不好玩,下次换你当了!”老夫人伸手向头顶一扯,却是露出了满头青丝。

“可惜啊!”欣丫头歪了歪头,却是叹了一气。

“可惜什么呀?”老夫人闻言,转过头,有些奇怪地问道。

“可惜你看走眼咯!”直起身子,在老夫人面前转了一圈,欣丫头随后说道:“原以为这小子有几分小聪明,不料也是个脓包啊!”

“交浅不言深嘛,他不合作倒也在情理之中!”老夫人望着苏迈远去的竹林,叹了一气。

“对了,夜雪,你若真想要那树心的话,可找我师父或者其它人都行,为何非得花这么大心思,找这几个修为一般的愣头青?”欣丫头见状,开口问道,这问题她想了很久,却一直没能明白。

已去除伪装的夜雪闻言,摇摇头,回道:“本来看他们对付姚掌柜,颇有几分机智,我引他们过去,便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能耐。此事我不想牵涉过多,这几人均是初入此地,江湖经历不足,于我们亦无利害关系,而有那姚朔之事牵制,彼此合作,也不怕他们泄露。”

“那你看出来没有?”欣丫头一听,来了兴致,忙问道。

“这苏迈头脑机敏,鬼点子颇多

,小和尚的莲花又是对付那些阴物的宝物,就那顾旷也是个狠角色,若能得他们相助,我倒是有几分把握!”夜雪点点头道。

“依我看啊,以他们的修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相助呢!”欣丫头一脸不屑地说道。

“你错了,这鬼树林乃是绝灵之地,修为高低起不了作用,再说修为越高之人,越是惜命,就算勉强进入其中,也会先护着自己,到时反倒误事。这几人就不一样了,有天琅坊这把剑悬在头顶,如肯合作,自然拼尽全力,且年轻气盛,更易成事。”夜雪边回着,边又往草堂内行去。

未几,又听她说道:“这鬼树之心,只能智取,可不能强攻,若想得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我们不就功亏一篑了?你要知道,为了帮你,我可是连师父都出卖了,回头肯定得被她骂死!”欣丫头叫道。

“是是是,我们陆欣小姐功劳最大了,你要乐意的话,我们俩自己去试试也行啊!”夜雪闻言,大笑着说道。

“我才不去,那树林子那么恶心,也只有你才乐意去找什么树心!”陆欣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说着,见夜雪不以为然,随后又摊摊手,笑着道:“现在好了,找不成咯!”

“谁说找不成,若非准备不足,我会怕那鬼树?”夜雪扬起脸,一脸骄傲地说道。

“那你回去啊,做好准备再来,正好带我去见识见识。”陆欣闻言,忙跑过去,拉着她说道。

“我才不回去呢!”捏了捏陆欣鼻子,夜雪复又说道:“想跟我回去啊,先闭关几年再说吧!”

“去!”陆欣皱了皱鼻子,随后不悦地道:“夜雪,我修为只比你差那么一点点的,好不好!”

“好好,等你补上了那一点点,我就带你去!”夜雪比了个动作,笑着道。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陆欣问道。

“接下来啊,看戏咯!”夜雪想了想,却是神秘一笑。

“看什么戏啊,哪有戏”陆欣转头回顾,什么也没有。

“那姓苏的小子,不是说他自己可处理天琅坊之事吗,我们就去看看他如何处理!”

“得了吧,关你何事!”陆欣撇了撇嘴,笑着道。

“我要看他们走投无路,回头来求我合作!”夜雪回头望了望竹林方向,狠声说道。

“这世间男子多如牛毛,凭你夜雪小姐的姿容,想要亲近的之人只怕门槛都要踏破了,就算我师父当年,怕都有所不如呢!你为何非盯着他们几个,还有个小和尚!”陆欣皱皱眉,打趣道。

“那倒也是,既然这样,那便算了,我们随你师父回去吧!”夜雪点点头,状似无奈地说道。

“其实呢,这天琅坊吧,多少和我们还是有一点点关系的,我们去看看倒也无妨!”陆欣闻言,忙说道。

“鬼丫头,就你事多!”夜雪白了她一眼,随后笑着道。

第九十九章 前路难寻

当苏迈一阵狂奔,回到那拾梅庵时,已过了近半个时辰。

小院依旧,那一簇簇的奇花异卉在阳光下尽情开放,深红浅白,映得这深山小屋千娇百媚。

顺着那花径直往里去,转过那卧佛观音,苏迈便见到了顾旷和无用。

小和尚正自顾自地盘坐在合欢树下,静息打坐,光秃秃的头顶上,有几条醒目的划痕,看去甚是刺眼。

而顾旷也在石阶之上闭目静思,脸色看却略有些苍白,听到脚步声,立刻站了起来,见是苏迈冲了进来,顿时一阵欣喜,忙叫道:

“苏迈,你去哪了?”

无用闻言,也站起身,忙小跑了过来,拉着苏迈左看右看,口中说道:“奇怪,你竟然没受伤?”

“怎么,你还想我受伤啊?”无用拍了拍无用,口中说道。

“那倒不是,只是我和顾旷都受了伤,为何你竟然啥事没有呢?”无用皱了皱眉,疑惑地道。

“可能我运气好吧!”苏迈回头看了看顾旷,又问道:

“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出现在此?”

“我也不清楚,昨晚在那林中失散后,我便一直向前跑,后来那些干尸越来越多,不多久便被包围住了,周围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凭感觉斩了几只,却不小心被咬了一口,还好我反应快,伤得不重。”顾旷说着,伸出手臂,却见小臂之上,赫然有一排血印。

“那后来呢?”苏迈急问道。

“被咬之后,我又冲了一段,后来感觉得迷迷糊糊的,醒来之后,便在这了!”顾旷也是一头雾水。

“无用,那你呢?”苏迈又问向无用道。

“我也是一阵乱跑,后来便被那些干尸围住了,不过好像它们对我那莲花甚是忌惮,没怎么攻击我,我便一路往外逃,只是那些干尸太多,我这头上也擦伤了。”无用想了想,回道。

“那你怎么跑出来的啊?”苏迈急道。

“当时我也不知道往哪跑,后来跑着跑着,似乎有个声音在我耳边指着路,教我跑了出来,还说你们在这拾梅庵,于是我便回来了。”

“那声音是不是像个老婆婆?”苏迈闻之,心中一动,脱口问道。

“听起来,似乎是有点像。”无用努力想了想,却又不敢肯定。

“那便是了,定是那欣丫头!”苏迈点点头,说道。

“欣丫头?”顾旷闻言,讶然道。

苏迈闻之,也未答话,却是招呼二人自石阶上坐了下来,将先前的遭遇简要说了一遍,不过涉及那曲道士和树心之事只简单带过,重点讲了那竹篱小院和夜雪所提的交易。

“交易?”顾旷闻言,一头雾水,这老夫人引自己几人在此,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交易?不过骗了株花而已,那天琅坊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吧?

见顾旷有些不解,苏迈深吸一口气,随后说道:“我和天琅坊的恩怨,只怕远非这满月之花这么简单啊!”

“另有恩怨?”顾旷一脸惊讶地道,按他的理解,似乎这天琅坊苏迈也是第一次会面,那这恩怨又从何说起?

苏迈点点头,却是看向了无用。

“难道,那姚朔的事,暴露了?”无用见状,心中一沉,忙问道。

“多半是的。”苏迈咬了咬嘴唇,缓缓道。

“姚朔是何人?跟天琅坊有关吗?”顾旷忙问道。

“这姚朔听说是姚掌柜的侄子,被我们杀了!”无用干脆了回道。

“姚掌柜的侄子?”顾旷疑道,先前怎么没听苏迈几人提过此事。

“只怕远非这么简单!”苏迈闻言,想了想,随后便将那夜雪所言之事又简要说了一遍。

“难怪这老夫人要提出交易,这么大的梁子,只怕天琅坊很难善了!”无用叹了口气,望向

苏迈说道。

“这是个死结啊!”苏迈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又说道:“若真如那老夫人所言,只怕最后不死不休!”

“那老夫人提出交易,具体又是如何做法,她又如何保证能摆平天琅坊?”顾旷闻言,急着问道。

“这么大的好事,肯定这交易也不便宜!”无用在原地踱了几步,接口说道。

“那是自然,只怕这交易比天琅坊还危险。”苏迈回道。

“难不成让我们去杀人?”无用凑了过来,一脸疑惑。

“应不是杀人之事”顾旷摇摇头,随后道:“按目前情形,这老夫人修为肯定在我们之上,那小丫头只怕也不寻常,若要杀人,用不上我们。”

“若是杀人,倒还好说,只怕这事,比杀人难多了!”苏迈站起身,向前行了几步,一脸凝重地道。

“比杀人都难,那是何事,非要我们去做?”顾旷闻言,甚是纳闷,自忖三人并无特别之处,若那老夫人真能摆平天琅坊,当是有大手段之人,即是如此,又有何事必要他们才能办呢?

“我没问,不过从言语上推断,应与那鬼树有关!”苏迈想了想,接口说道。

“那鬼树我们不是去过吗?除了那些干尸,也没别的东西啊?”无用闻言,奇道。

“这树可不简单,传闻他有颗树心!”苏迈看了看二人,正色道。

“树心?”无用惊叫一声,随后又道: “莫非它已修炼成精了?”

“那倒没有。”苏迈摇摇头,随后却又道:“草木无情,若要修炼,先得生成心,这鬼树便有一颗树心。”

“不错,有了心便会生成灵智,时间长了,渐渐便可修炼成形!”顾旷闻言,接口说道。

“那这老夫人要这树心何用?”无用又问道。

“这便不知了,我也懒得问,直接拒绝了。”苏迈口中回着,心里却想许是那老夫人想要长生不老罢,看那样子一点都不像个暮年老人,倒像个小姑娘,爱美之女,人皆有之,何况于女人,说不定她从哪得知一驻颜之方,要这树心做药引呢。

“说来有些奇怪!”顾旷沉思片刻,皱着眉头说道。

“有何奇怪?”无用忙问道。

“这鬼树林中我们已然去过,自身尚且难保,若说要帮她取那树心,无异于痴人说梦,那难度只怕真的比面对天琅坊有过之无不及。这老夫人执意邀我们相助,却是意欲何为?”顾旷一脸疑惑。

“她不会想让我们当先锋,去引开那些干尸吧?”无用想了想,突然说道。

“不好说,若果真如此,那便和送死无异!”苏迈看看了无用,接口说道。

“这老夫人心也太黑了,还说合作,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幸好苏迈你拒绝了!”无用甚是不岔,愤然说道。

“无论如何,此事我们断不能参与,与其在那鬼树林中变成干尸,倒还不如去与天琅坊斗上一斗。”顾旷点点头,接口说道。

不过他这想法下一刻便被苏迈打住了,只见其挺了挺身,朝顾旷正色道:“顾旷,此事与你无关,你便不要参与了!”

“你说什么?”顾旷闻言,一脸不乐意,随后又说道:“此事因这满月之花而起,如何与我无关?”

“阿弥佗佛!”好久没宣佛号的无用,适时地唱了一声,随后道:“苏迈说的没错,此事之因在那姚朔之死,就算没有满月之花,用不了多久,天琅坊一样会找上门来。”

“无用,这事你也别掺和了!”苏迈抬起头,突然又说道。

“不行,姚朔是我们一起杀的,若有麻烦,当一并承担才是!”无用闻言,立时摇了摇头。

“他是死在我这剑下,与你何干!”苏迈晃了晃手中黑剑,沉声道。

“得了,就凭你那修为,没

有和尚我帮忙,能杀死他吗?”小和尚不屑地叫道。

“行了,你们别争了,眼下不是讨论谁承担责任的时候,应该想想如何行事才对!”顾旷见苏迈想独自承担,便有心岔开,出口说道。

“既然那个老夫人说有办法摆脱天琅坊,我们不妨去问问,看看除了这树心,还有没别的交易方法?”无用笑了笑,突然说道。

“不行!”苏迈闻言,立马打住,这大丈夫一言即出,岂可反悔,那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为何?”无用没留意苏迈的小心思,便又追问道。

“咳……”苏迈轻咳一声,随后说道:“这个嘛,你看我们几个大男人,总不能躲在女人背后吧,再说,她能保得了一时,又能保得一世吗?难道你还想一辈子跟着那老夫人啊?”

“那万万不可,我宁肯被天琅坊抓了去,也不能跟啊!”无用闻言,忙摇头说道。

“苏迈,你有何打算?”顾旷见状,那老夫人自然不能再找,但为今之计,又当如何呢?

“我想,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先确定几位申屠大哥的安全!”苏迈想了想,开口说道。

如若那老夫人所言非虚的话,此刻天琅坊只怕已查到申屠兄弟身上,以他们的修为,想要脱身,几乎不太可能。若他们被抓,一定会抵死不认,到时候,只怕苦头少不了。

“那我们回乌月城?”无用睁大眼睛,盯着苏迈问道。

“不可,这时我们回去,便是自投罗网了!”苏迈摇摇头,随后看向顾旷,说道:“我和无用不能再出现,眼下只有你的身份尚未暴露,不会引人怀疑!”

“嗯……”顾旷点点头,随后道:“我便晚上潜回城去,看看申屠大哥他们是否还在,顺便悄悄去天琅坊查探一下!”

“对了!”苏迈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开口叫了一声,随后道:“你那满月之花,那老夫人尚未归还我们啊!”

“已经还回来了!”顾旷边说话,边自怀中掏出一丹瓶,在二人面前晃了晃,苏迈一看那紫色小花,正是那姚掌柜所赠之物。

“何时还回来的?”无用也奇道,三人一路行来,只有苏迈见过那老夫人,按说要还,也是给苏迈才对,怎会出现在顾旷手中。

“我亦不甚清楚,先前晕倒在那鬼树林中,后来便到了拾梅庵,等我醒来时,这丹瓶便放在桌上,也不知是何人所为!”顾旷一脸迷茫,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大概便是那老夫人罢!”苏迈想了想,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那老夫人和欣丫头都是女人,如何将顾旷弄回此处?

难不成是那赵副使?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那人自视甚高,似乎不太可能为个小辈去干这种扛人之事?

“苏迈,你在想什么呢?”无用见苏迈犹自发呆,便问道。

“哦,没什么,我在想这赵副使和那忘归仙子,为何不在此处?”苏迈闻言,向四周看了看,说道。

“我到这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可能走了吧!”无用挠了挠光头,想了想,忽又说道:“只是,他们都走了,那这些花谁来照料?”

“我说无用,你们佛家常说众生平等,这些花花草草也是生命,大和尚让你去度众生,不如你就先从照料这些花开始吧。”顾旷和苏迈一起久了,也开起玩笑来。

“阿弥佗佛!”无用念了句佛号,随后忙摇头摆手,说道:“要我吃肉喝酒或者念经都行,但照料这些花花草草,和尚却不在行,还是算了!”

“放心,此间主人乃惜花之人,自然会有安排,我们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苏迈见小和尚一脸急切的样子,笑着说道。

“也是!”无用应了句,随后便问道:“现在去哪?”

“城西水神庙!”苏迈想了片刻,吐出五个字。

第一百章 夜赴仙城

三人分工完毕,便各自行动。

苏迈和无用沿着城郊密林,向水神庙潜去,而顾旷自然便回城打听消息。

待得二人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

倾颓的神像,破败的门墙一切如旧,从地面的痕迹看,似乎自上次和韩屏儿在此会面之后,再无人来过。

“阿弥佗佛,苏迈,此地为何如此残破?”无用进得庙内,见那神像肢残像破,颇为不忍,忙念了声佛号,问向苏迈。

“或许此地已遭废弃吧,从这情形看,似乎许久未有人来了!”苏迈向四周望了望,淡然说道。

“咦,不对啊!”无用微皱眉头,拍了拍脑袋,突然望向苏迈说道。

“有何不对?”苏迈见状,莫名地道。

“这一路行来,似乎你对这儿甚是熟悉,莫非你来过?”

“我自然未曾来过,之前也是听申屠大哥说起这水神庙,突然想到既然姚朔选择此地杀人夺宝,那应该是常人难至之处,正适合你我藏身!”苏迈避重就轻,淡然带过。

“不对,你肯定来过,之前见你来时,轻车熟路的,就像回家一般!”无用似乎不太相信苏迈所言,满带疑问地望向他。

“你这和尚真是一根筋,没见过来这水神庙就一条路吗,顺着走就对了嘛!”苏迈指了指来时的路,黑着脸说道。

“也对!”无用想了想,总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好顺了苏迈的话。

随着日影向西,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苏迈本想借机了解更多无定寺的消息,若能了却这天琅坊和剑铁门的麻烦,便去了了那大师的遗愿。

不过无用所知实在有限,除了这无定寺三个字之外,其余的便是大和尚,倒是悬光寺的趣闻知道颇多,时不时想起一出,还想着有空带苏迈回去做客。

几个时辰过去,天已大黑,想着这荒郊孤庙,渺无人迹,铁剑门的人暂时应追踪不到这来,而天琅坊尚未知会有何事发生,一时间反倒放松了下来。

在无用的怂恿下,便在那后山抓了只斑斓山鸡,选了个水神庙后的山崖避风之处,烤了起来。

这两日,为了寻那满月之花,奔走于**凼中,基本都未进食。

虽说修士有神通在身,自可餐风饮露,但无用对苏迈的烤肉似乎异常偏执,肉香味一出,便逼不及待地啃了起来,一阵风卷残云,半只鸡便只剩下骨头。

“苏迈,你胃口小,再匀我点罢!”无用意犹未尽,满嘴流油了看向苏迈,腆着脸说道。

“你真不该去当和尚啊!”苏迈见状,笑了笑,随手扯下一块肉,却是将余下的全扔了过去。

“嘿嘿,多谢施主!”无用嘿嘿一笑,向苏迈滑稽地行了一礼,接过那烤鸡张嘴就咬。

苏迈摇摇头,轻笑一声,突然想到一事,遂问道:“无用,你可曾听过有种酒叫朝生暮死的?”

“朝生暮死?”无用抬着头,又嚼了两口,方又说道:“这什么怪名字啊,听起来倒挺有趣,有甚特别之处?”

“此酒朝饮之,可比绝世佳酿,夕饮之,却是穿肠之毒!”苏迈抬起头,望了望天,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就吹吧,酒便是酒,如何能朝饮生,夕饮死!”无用一脸不信。

“是真的。”苏迈闻言,正色道。

“莫非你曾饮过?”无用见苏迈神情,来了兴致,忙问道。

“曾有幸尝过一回!”苏迈点点头,应道。

“在何处,带我也去尝尝?”无用放下手中鸡骨头,急问道。

“是一前辈所有,日后若有机缘再见,讨一口给你!”

苏迈笑了笑,想起那曲道士,便觉甚是有趣,此番在**凼中,若非刚巧遇上他去取酒,只怕自己很难善了。

只是,世事真有这么巧么?

苏迈隐隐觉得此老颇不简单,但相交甚短,却又说不出有何不对。

两次相见,均是和酒有关,若说在那流花渡口,不过偶遇的话,那在这**凼中,来得也太巧点。

**凼乃绝灵之地,用曲道士的话说,这林中有去无回,那为何他要将那酒埋于鬼树之下,他就不怕那些阴尸?

再说从他话语之中,似乎对那阴尸和鬼树所知颇多,却又未明说,还有那茅舍,也甚是怪异。

若按常人所想,只怕没人会住在这鬼树林林之畔,为何曲道士却会在此地流连,还住过一段时间?

种种疑惑涌上心头,苏迈一时也想不清楚,此老行踪不定,日后只怕很难相见,再说既然拒绝了那姑奶奶,这鬼树便和自己再无关联,想多了也无用。

就在二人谈酒吃肉之时,火光之中,忽见人影一闪,一袭白衣的顾旷便像凭空出现一般。

身形未定,话却先响了起来:“你们倒自在得很啊,夜深人静的,竟然躲在庙里烤肉,也不给我留点!”

苏迈见状,站起来,笑着道:“你是翩翩公子,这满嘴留油之事,不适合你!”

“去……”顾旷挥挥手,随后找了块岩石坐下,看了二人一眼,沉声说道:“事情有些不妙!”

苏迈闻言,心中一沉,忙问道:“申屠大哥出事了?”

“极有可能!”顾旷点点头,接着说道:“连姚掌柜也失踪了!”

“为何?”无用闻言,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顾旷摇摇头,又道:“我到那小院中时,院门大开,未有人在,查看一番,也不见打斗痕迹,想着他们或许外出了,便在院中等待近两个时辰,天黑了也不见人影,便感觉有些不对!”

“可曾去过天琅坊查探?”苏迈急道。

点点头,顾旷轻叹一声,接说道:“见情况不对,我便潜入那天琅坊中,发现其余并无异常,只是姚掌柜不见了!”

“会不会天琅坊中有何地牢之类的,姚掌柜抓了申屠大哥几个,正在审问?”苏迈问道。

“不会!”顾旷摇头否认,“我抓了那钱五,一番逼供,才知道昨天傍晚,姚掌柜匆匆出门,再未回来!

这乌月城天琅坊规模较小,平素也无甚大事,自然不会设什么地牢。”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苏迈闻言,沉声说道。

“没错!”顾旷点点头,心思沉重。

“莫非申屠大哥几个被送去乾元城了?”无用见二人神情,想了想,开口道。

“多半如此!”苏迈点头应道,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眼下这情形,多半事情已然败露,如此大事,姚掌柜自然不敢擅自处理,应是连夜赶往乾元城,交与商连山了。

“顾旷,你若御剑,从此地到乾元城,需要多久?”苏迈突然抬头,问向顾旷。

“最快也得明日午后吧!”顾旷想了想,不甚肯定地说道。

“那姚掌柜带着数人,应没那么快吧,我们有没办法截住他们?”苏迈急问道。

“应无可能!”顾旷摇摇头,随后道:“姚掌柜能执掌一方,当有些能耐,且这商连山能将姚朔交与他,自是给了他不少保命之物,天琅坊珍宝无数,我想这渡人的法器当不在少数,就算慢点,等我赶到乾元城时,只怕他们也早到了。”

“也对啊,都过了一个日夜,再怎么赶,只怕也赶不上了!”无用想了想,也说道。

“无论如何,我们只能先赶往乾元城再说了!”

“事不宜迟,即刻起行吧!”顾旷站起身,随后交代了几句,便祭出快雪,先行离去。

苏迈只觉白芒一闪,那快雪化作一柄冰棱般的长剑,载着顾旷,如夜空中流星闪过,划出一道流光,渐行渐远,片刻便已不见。

望着那天际消失的白芒,苏迈无来由地突然想起当年在翠云山中偶遇陆云奚的情形,那仙姿绝色,多日不曾想起,此刻,却突然冒了出来。

哎,不知还有没机会见到陆姑娘,苏迈轻轻一叹,随后又摇了摇头,眼下麻烦事一堆,还是先保住命吧。

再说,就算见到,只怕也不认识了,多年过去,她的修为应是更上层楼,自己当前这情形,不想也罢!

无用见苏迈痴痴地望着顾旷离去的方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有些纳闷,抬头望去,只见夜色深沉,除了几颗寒星闪烁外,空无一物。

“苏迈,你发什么呆啊?”无用问道。

“没,没什么!”苏迈闻言,忙回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也能像顾旷一般,御剑飞天,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嗨,没事,坐我的莲花也是一样!”无用笑了笑,随手招出那净世莲花。

一片金光闪过,莲花应声而动,金瓣盛开,无用率先迈上,苏迈随后也跟了上过去。

……

“我说无用,你这莲花能飞到乾元城吗,不会掉下来吧?”

苏迈站在一片金华之中,乘着深秋的夜色,问向正自操控法宝的无用。

其实说是操控,却并不需要他什么,这净世莲花颇具灵性,随心而动,无用只要盯着前方便行。

由于初次御空而行,望着前方深沉的夜空,耳畔风声趋紧,莲花坐下,便是荡荡虚空,无用即紧张又兴奋。

此刻突然听得苏迈问话,心中一紧,身子晃了下,随后忙定了定,回道:“应该不会吧,先飞飞看罢!”

第一百零一章 不速之客

一夜无话。

当天际薄雾初开,霞光泛起时,苏迈睁了睁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和尚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远方。

目极处,千山层叠,峰峦重重,晓日将升未升,给这莽莽苍苍的丛林染上一抹金色。

初时,东方的天际与山相合,隐有一抹微红,片刻,便见一轮红日自那群山之后缓缓升起,七彩光华洒遍大地,天空中顿进光芒大盛,照得那净世莲花的金光也为之一暗。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在这半空之中观日出,我还是头一回呢!”

苏迈揉了揉眼睛,望了望脚下苍茫大地,向小和尚说道。

“是啊,以前也曾见过日出,却从未曾有过这种感觉!”无用闻言,感叹道。

“什么感觉啊?”苏迈见向来直来直去的无用也开始感慨,便问道。

“以前在山上观日出,日在头上,我们得仰头望,而如今身在半空之中,再看脚下皆是群山,红日便挂在那山头上,却似比我们还矮了几分,果然是站得越高,看得越远啊!”无用开心的叫道。

“晓看红云遍千峰,我自逍遥峰上行!”

苏迈站起身,望向那远处正喷薄而出的满天红云,大声吟道。

群山皆在脚下,这苍茫大地,又有何处不可去!

“苏迈,我们便去那乾元城闯上一闯,管他遇上谁,吃我一拳便是!”无用做了个怒目金刚像,握紧拳头,对着那虚空,便是一拳挥去。

“不错,去他娘的天琅坊,便是龙潭虎穴,老子也去走上一遍!”苏迈闻言,大声喊道,数日来的被天琅坊和铁剑门笼罩着的阴影一扫而空。

少年的脸上,豪气冲天,似乎那向往中的乾元城已是仙宫琅苑,不再凶险重重。

一路上穿州过境,观云看水,越过山川大河,大城小村,偶尔还可见天边剑痕划过,有修士御着法宝穿梭往来,各色光芒泛起,又匆匆消散,越接近乾元城,天空中越是热闹。

苏迈和无用从未见此景象,看得目眩眼花,激动不已。苏迈眼看着天边光芒起起落落,心里又羡慕又是自卑,下意识握紧了手中之剑,闭着眼晴冥想片刻,感受着耳畔的风声,飘飘然间,仿佛自己便似御剑飞行中。

无用见其异状,也不甚在意,一心看着眼前景象,左顾右盼,神思飞扬,就在他注目观景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惊异的叫声。

“咦,和尚,你这法宝很漂亮啊,可有名字?”

无用侧身一看,见一世家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脚下踩着一把藏青色的扇子,正自身后飞来。

“我这个叫净世莲花,你那扇子也不错啊,是何宝贝?”无用见状,回了一句。

“我这个啊,叫千秋山河扇!”那人嘻嘻一笑,随后又道:“本来我还挺喜欢我这宝贝,不过比起你这莲花,却是差远了!”

“你这扇子一听就是个好东西啊,名字如此霸气!”无用接口道。

“你若喜欢,咱俩可以换换啊!”那公子眼神甚是热切,似乎对无用这法宝甚是着迷。

“你这人好生有趣啊,法宝有灵,择主而从,如何能随便交换,再说了,这净世莲花乃是佛门之物,你若想要啊,先剃光头发再说!”正自冥想中的苏迈,闻得二人言语,也自转醒过来,正好听到那公子之言,便出口饥道。

“算了吧,和尚我可做不了,我还得娶媳妇生孩子呢!”那公子凑过来,笑着道。

“对了,你们可是去往乾元城?”那人又问道。

无用闻言,却是望向了苏迈。

苏迈见状,摇了摇头,说道:“我二人结伴游历,随心而往,并无固定去处!”

“妙哉!”

那公子笑着道,“此事正合我意啊!”

“与你有何关系?”苏迈奇道。

“我一直都想到处游历,却是做不到啊!”那人叹一声,说道。

“脚在你身上,你想走便走罢,有何难的?”无用听来甚是奇怪,便又说道。

“我的灵魂想走,身体却走不了!”那人闻言,又是一叹。

“莫非你有隐疾?”无用一惊,忙望向那人道。

“你才有隐疾呢!”那人闻言,大叫一声,随后又道:“我是家里不让走!”

“这位兄台,看你这打扮气度,莫非是这乾元城中人?”苏迈听此人言语,颇像是个身不由已的世家公子,若真是乾元城中人,倒是可以结识一番,日后行事,也留个方便。

“在下乾元城花家,花相容,见过兄台和这位大师!”那人朝二人拱拱手,施了一礼。

苏迈见其状甚是诚恳,也拱手说道:“在下宁州城苏迈,兄台有礼了!”

无用嘿嘿一笑,一时却不知该怎么介绍自己,说是无定寺的话,又尚未入门,说悬光寺吧,学的还是无定寺的东西。

苏迈见状,轻笑一声,忙介绍道:“他是无定寺的和尚,叫无用!”

“无用而无所不用,好名字啊!”花相容拍拍手,摇头晃脑地说道。

“嘿嘿,大和尚说我无用就好,我也不知何意!”无用憨憨一笑,说道。

“名字而已,好记就行!”花相容倒是个自来熟,驾着那扇子凑了过来,随后又笑着问道:

“无用,我可否坐坐你这莲花啊!”

无用闻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又望向苏迈,这主动讨坐别人法宝的事,只有苏迈干过,不过他是无可奈何,这花公子自己有扇子,为何要坐别人法宝。

“好啊,反正这法宝甚大,花公子喜欢这莲花,倒也是情理之中啊!”苏迈点点头,笑道。

心里却想着,此去乾元城,诸多凶险,找这花公子打听下情况,也好有所准备。

“多谢多谢!”花相容闻言,忙拱手道谢,随后便收了扇子,跳了上来。

苏迈见那扇子拿在手上,和普通折扇无异,完全没了先前那御空而行,宝光泛泛的气势。

“花兄这扇子果然是个好东西啊!”苏迈盘脚而坐,向着花相容道。

“还好还好,只是不难看而已!”花相容一脸笑意,也随之坐了下来。

无用见状,也加入其中,围坐过来,经过一夜的熟悉,如今他驾驭这净世莲花也算得心应手,俨然已是人花一体了。

三人年岁相仿,自然谈资颇多,这花相容也是个性情爽直之人,世家公子出身,为人开朗随和,加之苏迈有意结交,不到一刻,便熟络了起来。

从花相容口中得知,这乾元城号称天下第一大城,其规模自不用说,纵横数百里,城墙高百丈,其内有山川河流,设三十六司,七十二坊,百城千寨星罗棋布,可说深墙之内,自成天地。

乾元城亦又称为天下仙都,乃是神州界上首屈一指的修真之处,自然也是各方势力争夺之地。

城区云集了天琅坊、万仙楼等总堂所在,天下有数的修真大派及世家,均在城内设有办事之处,负责处理仙都中的各项事务,并接待世家往来子弟。

城内各势力暗斗不断,明面上却是花、蔺、韩、梁四大家族各据一方,相互牵制,倒也相安无事,暗底下各大派和天琅坊、万仙楼等也是各争我夺,暗流汹涌。

为保持城中均衡,约束各大势力的扩张,数百年前,城中便设有城主轮值制度,由四大家族轮流坐庄,三十年一换,如今正值蔺家家主蔺归元轮值。

得益于百

年前正邪交战,金刚盟式微,这乾元城中数十年来倒也一片盛世景象,只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四大家族长期把持一方,对一些新兴势力而言,自然多有不服。

修真界自来弱肉强食,没有谁能拥有永久的话语权,实力才是生存的保障,数百年来,基于天赋、气运、家主的统治力等原因,四大家族也呈现出不均衡的发展势头,身为轮值城主的蔺家得天独厚,势力自然高出半筹,韩、梁两家紧随其后,势均力敌。

而花家数十年来,内耗不断,人丁相对较为单薄,加之年轻弟子中较之其它三家,天赋突出者并不常有,故而便渐渐居于末流。

四大家族出于各自巩固自身的需要,私底下便联合其它势力,结为盟友,像新兴势力天琅坊等,便成为各大家族重点拉拢对象,而在此消彼长的争斗中,这些新生力量便也借机快速发展,又形成新的势力范围,因此便导致了城中各方盘根错节,虽表面一片平静,但暗自里各种小摩擦也是在所难免。

“这天琅坊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商号吗,怎地也参与到这些世家的争斗之中呢?”苏迈听完花相容的一番解析,有意无意地问道。

“有钱便会有势啊!”花相容闻言,似乎颇有感慨,随后似有所想,又叹息一声,说道:

“天琅坊名为商号,表面以经商为生,实际上和一宗派无甚区别,虽无世家大族那般的血脉维系,私底下却也笼络了大批实力修士,别的不说,就那几位供奉便是顶尖高手,除了南庭宗、六虚剑院和无定寺这三大名门之外,只怕这世间任一宗门和世家,都不一定敌得过天琅坊!”

“天琅坊这么厉害?”无用闻言,面色一变,突然问道。

“那可不!”花相容未留意无用的语气,顿了顿,随后又说道;“你们说,这神州修真界上,最缺的是什么啊?”

“是什么?”无用闻言,想也没想,便问道。

“资源!”苏迈望了望花相容,张口说道。

“没错,便是资源。”花相容点点头,又说道:“这神州界上,浩浩荡荡,灵山宝地无数,但大都集中于中部地区,而那修真大家,更是多如牛 毛,千百年来,穷尽所能搜罗奇材异宝,已然是掘地三尺,无所不至,但这资源毕竟有限啊!”

“不错,天琅坊便正是做这个生意,借着天下第一商号的名头,收集各种灵材宝物,有这些东西在手,要拢络势力,确实容易得多。”苏迈闻言,也接着说道。

“如此说来,这天琅坊,只怕不好对付啊!”无用听二人一番解说,随后叹道。

“那是自然,不过天琅坊毕竟生意为主,和气生财,这么些年倒也没听说和那家闹过什么矛盾,便是当年那姚主事重卖法宝一事,最后也是出钱摆平,不了了之。”

花相容自然不会想到苏迈和无用与天琅坊之间的死结,还以为是无用惊闻天琅坊的实力而感叹,便就顺着说了下去。

“那这天琅坊如今和哪家交好呢?”苏迈颇有兴致地问道。

“表面上和各家关系都不错,便是我们花家,也是老主顾,不过私底下,就不清楚了!” 不知花相容是真不知,还是有所隐瞒,反正苏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不过想想也不奇怪,牵涉如此多的势力纠缠,花相容不过一世家公子,又如何能了解这么多。

见无再多信息,苏迈便随意闲聊起来,花相容自幼便生活在乾元城中,对城中风情流俗、赏花观景之处自是信用拈来,各种传闻掌故也知之甚详,这一番交流下来,苏迈和无用对于这仙都也多了几分了解,特别是二人所关心的美酒佳肴,花相容更是如数家珍,不断表态要做东请客,那模样,活脱脱便是一吃酒赏乐的纨绔公子。

第一百零二章 天下仙都

反正顾旷已先行前往打探消息,此刻着急也无甚用处,三人且行且聊,倒也不急着赶路。

再说无用修为有限,催动这净世莲花自然不如顾旷的仙剑那般疾如流星,不然这花相容也无法轻易地跟上搭话。

便这般不急不徐地飞着,在花相容的极力邀请之下,苏迈和无用便顺势同意前往仙都一游,这天下最有名的繁华之地,天材地宝自是随处可见,对修士的吸引力非同一般。

不到仙都,妄入仙途啊!

半日过去,当天空中各色光芒逾加绵密时,花相容便告之二人,乾元城就快到了。

“这乾元城啊,最宜日暮时分观看,仙都十景有二在此。”

“是何奇景!” 无用一听,忙问道。

“一曰山河宝卷,二曰虹桥悬天!” 花相容折扇一展,缓缓说道。

“有何特别之处?”无用又问道。

“不久你便可见到了,绝对是你此生仅见的奇景!”

“山河宝卷不知何指,这虹桥悬天难道是彩虹吗?”苏迈也来了兴致,侧身问道。

“非也!”花相容轻摇折扇,摇头说着,却不正面回答,似乎不卖个关子,便对不起这奇景。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麻烦!”无用见状,皱皱眉头,无趣地说道。

“无用你别急,要有点惊喜才好嘛!”花相容嬉笑着说道,几个时辰下来,三人已俨然是多年老友了。

当天幕暮云四散,红日偏西时,三人终于到了乾元城上方。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壮阔的大河,放眼望去,水宽愈百丈,和寻常河流不同的是,这河水呈深碧之色,更像是一汪湖水,只是形如玉带,迤逦而去,不见尽头。

河对岸便是一片巍峨的城墙,呈深褐之色,墙高已不可见,远望去,只见如山般厚实的重重阴影,直直地挺立在这天地之间,仿佛这天地的分界线一般,将墙内墙外隔成两个世界。

重楼巍巍,凡千万年,护佑着一方天地。

这神州修真界上第一大城,便在这壮阔城墙之下,岁月轮转,生生不息,演绎着无数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人世间匆匆百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在这古老的城墙面前,却不过弹指一挥间。

大河之上,三道白玉长桥飞架南北,如天外来物一般,正正地铺在那水面之上,数十丈凌空而设,看去惊险无比。

随着天边红云燃起,万丈霞光洒遍大地,那城墙之上先是深红一片,继而转为青金之色,不多久,竟呈现出七彩流光。

在阳光照射下,隐隐可见山川河岳,市井图卷,随着宝光转流不止,那画面便像是活了一般,行人走马,静山活水,栩栩如生。

三人立在半空之中,见远处天地之间一片华彩,目之所尽,皆有宝光流动,看得苏迈和无用兴奋至极,这等手笔,怕也只有乾元城才配得上。

“山河宝卷,名如其实啊!”苏迈站直身子,极目远眺,被这奇景深深吸引,天下仙都果然名不虚传,这尚未入城,便已是震憾不已。

“啧啧,这山河宝卷,是谁所创啊,如此大场面,得修多少年!”无用观望了一会,也是感慨不已

,问向花相容道。

“这乾元城建成怕有千万年了,至于由谁所创,已不可考,山河宝卷之内嵌有护城仙符,这宝光便是这些符纹所发。”

花相容站在苏迈身侧,随口应道。

“这些墙石看去亦非寻常石材,城墙看去有数百丈之高,其厚亦不可知,如此浩大的工程,只怕不下百年之功,不说人力,就这选材便是耗费巨大,也不知当时如何完成!”

苏迈闻言,颇有感慨地道。

“怕是集天下之材了!”花相容点点头,应道。

“对了,这山河宝卷看过了,你说的那虹桥悬天在哪呢?”无用倒没有苏迈二人那么多想法,想到花相容说的仙都十景其二,便问道。

“再往前飞,便可看到了,记得接近那河边便可,千万不能飞到护城河之上!”花相容应道。

“为何?”无用奇道,若要观景,不是在河上方更为方便吗?

“为了保护乾元城,这护城河之内设有禁制,你若贸然飞去,便会失去控制,掉入河中,河内有异兽守护,若掉进去,有死无生!”

“啊……”无用一听,吓得后背一凉,幸好在这半路之上遇到了花相容,不然自己不明状况,飞了过去,那十有**便成了鱼食。

“这仙都,果然是守卫森严啊!”苏迈闻言,也是一叹,尚未进城,差点就丢了性命,这花相容,来得还真及时。

一阵闲聊中,天边已是落日溶金,暮云合璧,城头宝光变幻,那白玉铺就的长桥也在晚霞映照下,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此刻接近那护城河,便发现水映斜阳,水中也是火红一片,霞光万丈,金麟点点,绚丽夺目。

“你们快往那桥下看!”甫一靠近那河岸,花相容便叫着说道。

苏迈二人闻言,忙向那桥下水面看去。

只见那长桥之下,天空映在水面,桥身倒悬,与天相接。

在霞光映照下,如一道彩虹划过天际,悬挂于城墙之上,有流云漂过,晃晃荡荡,有若群仙聚宴,又似天女下凡,宝光四散的城墙,倒映水中,便如那瑶池仙宫,孤立于九天之上,仙气渺渺,深远空灵。

“好神奇啊,这桥下水面,看去竟又是另一番光景,便如那画里的仙宫一般!”无用看了又看,惊奇地叫道。

“这虹桥悬天,不同的人可看出不同的光景来呢!”花相容望向无用,神秘一笑。

“还有这等事,那你看出什么啊?”无用闻言,甚是有趣,便问向花相容道。

“我啊,看到了我的心上人,便如天女下凡,向我飞来!”花相容一脸贱相,笑眯眯地说道。

“咦,苏迈,你看到什么了?”无用见苏迈犹自望着那水面,忙问道。

“我呀!”苏迈闻言,忙回道:“什么也没有啊,就是几朵流云罢了!”口中说着,眼角余光再扫向那水中时,却仿佛有一道素白的身影,手持长剑,飘飘渺渺地隐现了出来。

“苏迈,你不会也看到心上人了吧?”花相容见苏迈模样,凑过来,笑着问道。

“没有的事,你以为都似你一般,天天只想着心

上人啊!”苏迈斜了他一眼,晒笑了一声,随后别过头去,又向无用说道:“我们也赶紧下去吧,趁着天色未晚,尽早进城。”

“好!”无用接了一句,随后驭使那莲花缓缓下降,不一会,便落在那护河城畔。

时值深秋,此刻的河岸却依旧是杨柳青青,数人合抱的古树冲天而起,柔枝垂落,拂水而过,给这庄严仙都平添了几分生气。

有行人三人成群,自树下漫步,或坐或立,或远眺城墙,或近观碧水,一个个神态悠然,若非对面那厚重高墙,苏迈几疑便在俗世之中。

“花公子,你说这个河里当真有异兽吗,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啊?”无用边走边向花相容问道。

“这个嘛,谁也没见过,传闻中如此,大抵是有的吧!”花相容随口回首,片刻似乎又想到什么,复又笑着道:“无用,你们佛门之中不是有佛祖舍身喂虎吗,要不你跳下去,看看有没异兽?”

“阿弥佗佛,和尚未达到佛祖的境界,还是保得这小命要紧!”无用闻言,也笑着回道。

谈笑间,三人不觉已到了那白玉桥畔。

苏迈站在桥头,放眼望去,只见举目素白,一条坦途直直地通往那城墙之下。

桥面甚宽,白玉铺就,两侧栏杆雕饰精美,相隔数丈便刻有一瑞兽,端坐桥上,守护着来往的人群。

桥上行人众多,来来往往,却多是神态安然,边走边观赏这仙都胜景,怡然自得,苏迈抚摸着手边的栏杆,只觉触手温润光滑,却浑然没有普通白玉那般冰冷寒凉。

步入桥中,脚下平稳厚实,如踩大地,花相容带着二人,边走边介绍那栏杆上的瑞兽以及那些精美的雕饰。

一副副图画铺展开来,讲述的泰半是这乾元城中修真界的千万年往事,多是歌功颂德,溢美之词尤甚,多以四大家族事迹为主。

其中就有花相容先祖之伟迹,讲到这,他更是眉飞色舞,神情自豪,仿佛那便是他自己所为一般。

“花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无用边走边看,此刻突然开口问道。

“何事,但说无妨!”花相容正在得意处,闻言便随口回着。

“这石桥之上,刻的几乎是你们四大家族之往事,莫非当初建桥之时,未有别的世家或门派参与吗,如此浩大工程,岂是轻易可为?”无用见状,忙开口问道。

“这个嘛,自然是有的,这仙都之中,大小宗门世家不下数百,可能四大家族出力最多吧,再说这桥宽百丈,前面还有,前面还有!”花相容略有些尴尬了笑笑,忙将无用领上前去

苏迈闻言,笑了笑,心中自然清楚,这乾元城以四大家族为尊,刻石记功之事,自然以其为首,莫说这桥宽百丈,就算千丈,只怕也轮不上普通世家一字之铭。

三人一路谈笑,走走停停,待得到那城门之下时,已是一刻钟之后。

眼前是一个高大拱形洞口,高近十丈,有城却无门,与其说是城门,不如说是一宽阔的甬道,上方刻有一状似麒麟的巨兽,约摸身高数丈,蹲坐在城门之上,威势滔滔,睥睨四方。

站在这城门之下,苏迈忽然感觉一股苍莽古远之气扑面而来,顺着通道望去,竟是一条笔直的大街,通往那未尽之处。

第一百零三章 不二酒馆

进得城来,花相容再三邀请二人去往花家做客,不过苏迈有事在身,自不便前往,再说目前尚不清楚花家和天琅坊关系如何,贸然跑去,只怕误了大事。

花相容自然不清楚苏迈的小算盘,一个劲地劝说,非得随同前往,说是和二人一见如故,要尽地主之谊,花家地大屋广,随便他二人想住多久都行等等。

苏迈有苦难言,又不便直言相拒,好在关键时刻,无用灵光一动,说是无定寺在天琅坊中设有办事之处,得先去拜候师长,处理完之后,再行拜访花家。

花相容无奈之下,只得如此,临行前给了苏迈一块玉牌,交代了花家的方位,便不舍地离去。

眼看花相容身影走远,苏迈二人立于这长街之中,却一时陷入了迷茫。

先前急于寻找顾旷,却忘了问问花相容这城中如何寻路。

眼下这长街漫漫,两侧高楼密布,鳞次栉比,一眼也望不到边,这顾旷所言之地,又在何方呢?

听花相容之言,这城池之内纵横数百里,街坊里弄数不胜数,更有众多的城中之城,二人人生地不熟,又如何去得?

“苏迈,怎么走啊?”无用望了望四周,一脸茫然。

“我也不清楚,去找人问问罢!”苏迈耸耸肩,苦笑一声。

顺着两侧的街道,苏迈随便找了个售卖法宝的小铺,进去问询了一番,不到一刻钟后,便又摸向不远处的另一店铺,待到二人再出来时,已然坐在辆由一头金狮驾着的法车之上。

“这狮子车也太贵了吧!”无用端坐在车内,嘟囔着说道。

“贵点坐着舒服嘛,要便宜的,也可以那狼车,狗车之类的,我们这不是赶紧时间吗?”苏迈伸了伸腿,坐到那柔软的长毛褥子上,神情甚是得意。

“不过话说回来,这仙都之中,物价还真不一般,这车就一狮子,还不用车夫,竟然收我们一千券,我原来还以为那妖丹所得够花一阵子呢,现在看来,只怕用不了几天咯。”

看着无用愤愤不平的样子,苏迈又笑着说道。

谈笑间,那金狮已然奋起四足,发力往前奔去,二人只觉眼前一花,那身侧高楼纷纷后退,呼呼风声袭来,金狮穿街过巷,不一刻钟,便已跑出数十里之遥。

苏迈眼见长街渐远,远处有山峰突起,山中亭台楼阁,屋宇重重,自山脚一直延伸到云雾之间,看上去规模宏大,甚是壮观,想来便是某个世家或宗门所在。

穿过重重楼宇,经过不知多少街巷,当金狮停在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之前时,已然过了大半个时辰。

说也奇怪,一路行来,穿城寻道,其中岔道无数,这金狮便像是识得路一般,奔走前行,竟未有丝毫停滞。

“到了吗?”无用伸出头,往前方看了看。

“许是吧!”苏迈见那金狮不再前行,心想便应是此地,忙步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那金狮脑袋,说了句“多谢了,回罢!”

那金狮似乎颇通人性,闻言低吼了一声,掉转身,便绝尘而去。

二人站在街前,抬着一望,只是街道中间立着一巨大牌坊,上书“天剑司”三字。

“应是这里了!”苏迈见字,点了点头,想起顾旷临行交代,所言及之地,正是天剑司,这乾元城主城之中,共设三十六司,取三十六天罡之意,这天剑司便是其中之一。

“天剑司逍遥巷不二酒馆!”苏迈边念叨边向里侧行去。

这天剑司中,虽不如主城大街那般宽敞气派,倒也是商贾林立,两侧店招飞扬,自是热闹无比。

二人一路寻去,问了几回路,才找到那逍遥巷所在。

那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巷道,两侧多是寻常小院,院门常闭,偶有几处清秋梧桐,不安分地伸出院墙,带来几分绿意。

再往里走,便渐渐多了些零散商铺,有卖灵材丹药、炼制法器的,也有寻常食肆,邻家酒馆,那不二酒馆便在小巷尽头的一处小院之中。

“世事沉浮,尽在三杯浊酒。

人情冷暖,何如一盏清茶”

苏迈站在门前,望着那“不二酒馆”四个大字之下,两侧萧瑟剥落的门联,颇有所感。

“苏迈,你说这酒馆为何叫不二啊?”无用见苏迈站在门前不动,以为他在研究酒馆之名,便过来拍拍他,问道。

“不二,不二,这世上真有不二之事吗?”苏迈闻言,却是答非所问地说道。

无用却懒得再管他,抬脚便迈了进去。

入得院门,便见一阵酒香传来,偶有叫喝之声,院内甚小,几步便到了厅堂之中。

只见厅内不过寥寥数桌,看上去亦不过三五人,未见伙计也未见掌柜,各人各斟自饮,显得甚是冷清。

苏迈步入其中,正准备呼叫伙计,却听得一声叫唤,只见最里侧靠近小院的窗台下方,顾旷提着一壶小酒,正向二人望来。

“顾旷,你到多久了?”无用一见,便快步跑了过去。

顾旷笑了笑,示意二人落坐,随后道:“刚到不久!”

“那事如何?”苏迈顾不上寒暄,忙开口问道。

“稍后再说,先尝尝这酒馆的味道。!”顾旷给二人添上一杯酒,自己先端了起来。

苏迈见顾旷神情,猜想暂时应无大事发生,便也放下心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刚入喉,便觉一股辣劲涌了上来,呛得他不自觉了咳了一声,放下酒杯,呼了口气,问道:“这酒,怎地如此辛辣?”

顾旷笑了笑,却未答话,给苏迈添上了一杯,随后又道:“再饮一杯!”

苏迈有些奇怪,不过既然顾旷如此,自然便有其意,端起酒杯,这次却没有一口饮尽,而是缓缓地喝了下去。

“如何?”顾旷也饮了一杯,问道。

“不似先前那般浓烈,尚有一丝苦味!”苏迈回味片刻,说道。

“嗯,再饮一杯,如何?”顾旷点点头,问道。

“无妨!”苏迈见状,甚觉有趣,也点头道。

第三杯下肚,苏迈便觉苦辣之味皆不见了,一股热流涌去,口中隐隐升腾起少许甜香。

“这酒,不寻常啊,叫何名字?”苏迈三杯下肚,颇有所感,便问道。

“江湖醉!”顾旷执起酒杯,在

手中转了转,缓缓说道。

“一点生香留齿颊,十年飞梦绕江湖,好酒!”

苏迈笑了笑,又执起酒杯,一旁的无用见二人之状,甚是着急,忙举起酒杯,饮了几杯,不过喝完却没苏迈那般敏感,只觉甚是辛辣,呛人得很。

“无用,慢慢喝,更有味道!”顾旷给小和尚添上一杯,说道。

就在无用正抬起酒杯,准备再行回味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少女嗓音。

“顾旷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也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

无用转头一看,只是一个身着淡蓝色烟罗衫,下衬一袭长裙的少女正笑意盈盈地小跑了过来,一张俏脸略有些圆润,双目水灵盈亮,灿若繁星,一行走来,仿佛春天里的百灵鸟,活泼灵动,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在这清冷萧瑟的深巷酒馆,少女甫一出现,便多了几分气韵。

顾旷见这少女行来,忙站起身,微笑着道:“数年不见,小清茶也成大姑娘了!”

“那是当然!”叫小清茶的少女扬了扬唇角,走近前来,开心地说道。

见顾旷站起身,苏迈和无用二人也随之站了起来。

顾旷见状,忙指向苏迈道:“小清茶,这位是我的朋友苏迈!”

苏迈见这少女甚是可爱,便笑道:“叫我苏迈哥哥便可!”

少女闻言,乖巧了福了福,随后便叫了一声。

一旁的无用见状,也不待顾旷介绍,便学着苏迈的语气,说道:“我叫无用,叫我无用哥哥罢!”

少女愣了愣,随后便要施礼,却听苏迈笑着叫道:“哎,无用,你一佛门之人,这俗家称呼可不适合你哦!”

无用不料苏迈有此一出,闻言窘了窘,不过随后却又爽朗一笑,说道:“阿弥佗佛!进得庙门,须依佛祖,入了红尘,便是俗人,我在这酒馆中吃肉喝酒,便当个和尚哥哥又有何妨!”

“哈哈……”小清茶扑哧一笑,随后说道:“无用哥哥,你真有趣!”

“嘿嘿……”听小清茶夸赞,无用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光头,嘿嘿一笑,却不知再说什么。

“和尚哥哥,还喝吗?”顾旷见无用窘状,也忍不住调侃道。

“自然!”无用闻言,忙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化解了尴尬。

“无用哥哥,我陪你喝呀!”说完却是转身取了只酒杯,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仰头便喝了下去。

“不错,不愧是开酒馆的啊!”苏迈拍了拍手,伸出拇指赞道。

“你可别小看她,自小就喝不醉!”顾旷笑着说道,又招呼众人落座,随后便指着身侧的小清茶说道:“小清茶,便是这酒馆老板的徒弟,也是小老板,自小我便相熟!”

“顾旷哥哥,人家已经长大了,不许再叫我小清茶!”少女清茶嘟嘟嘴,抱怨了一句。

“好好好,清茶姑娘!”顾旷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叫道。

“嘻嘻,这才差不多!”清茶嘻嘻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随后又接着说道:“不过呢,我是这里的伙伴,可不是老板!”

第一百零四章 五味鲈鱼

“对了,清茶姑娘,你们这酒馆为何称为不二呢?”

无用一直对这酒馆之名耿耿于怀,此刻见到主事之人,自然忍不住开口。

“这个嘛,不二有三!”清茶闻言,扬起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哪三样?”无用忙追问道。

一旁的苏迈闻言,也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清茶。

“本店只售三样东西,一种酒、一道菜、一壶茶!”

清茶闻了闻手中空杯,看了看二人,得意地说道:“酒呢,便是你们手中之江湖醉,天下独此一味,菜嘛,乃我师傅独创之五味鲈鱼,不加任何调料,烹出五味俱全!”

“至于茶嘛,便是我们清茶姑娘妙手冲泡之云上天香!”小清茶话音未完,顾旷便笑着接口说道。

“一种酒、一道菜、一壶茶,食不在多,胜在其精,有趣有趣!”苏迈闻言,点头说道。

“茶我就不清楚,不过只卖一种酒,做一道菜的地方,和尚还真没见过!”无用也是大为惊奇,这酒馆名曰不二,难道真就只有一种酒,一道菜吗?

“呆会你们便知道了!”顾旷笑了笑,却不说话。

“清茶,你们家的客人都不用招呼的吗?”无用见四围酒客皆是自斟自饮,也未上菜,倒像是枯坐喝着闷酒。

“不用,他们都在等菜呢!”清茶得意地一笑,随后又道:

“我们这儿啊,都是些多年的老酒客,自己会招呼自己,想喝茶的时候,才会叫我!”

“你这伙计当得倒是轻松啊!”

苏迈闻言,觉得这小酒馆倒颇有特别之处,便开口调笑道。

“才不呢!”清茶闻言,反驳道。

见三人均望向她,便又说道:“你们可知,泡一壶好茶,需要多少功夫?”

三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不由齐摇了摇头。

“这泡茶啊,可是个功夫活!”清茶见状,颇有些得意地,随后又正了正身子,学着大人模样,一板一眼地说道:“从选茶、煮水、烫器、倒水、置茶、注水等,每一步都要讲究火候和手法,只有适到好处,才是冲出一壶好茶来,……”

这些专业手法,听得苏迈一头雾水,见其讲茶时神情专注,滔滔不绝,苏迈不觉有些佩服,待其言毕,忙点头赞道:

“妙极,稍候一定要品尝下清茶姑娘的绝世好茶!”

“正是正是,一定得好好尝尝!”无用闻言,也附和道。

一番说笑,清茶自去帮忙,三人就着那江湖醉,边喝边等着那传闻中的五味鲈鱼。

这酒馆仅此一道菜,每道都是那掌柜的亲手烹制,从不假手于人,所有食材均是当日精选,故而也只是限量供应。

不过这酒馆平日里人也不多,都是老食客,日子久了,倒也照顾得过来,只是寻常酒楼烧条鱼,不过盏茶功夫,这掌柜做鱼,却少说也得两刻钟。

待到将那鲈鱼上桌时,已酒尽一壶。

只见清茶端上一个粗陶圆盘,上面覆着一圆形草盖,苏迈迫不及待地揭开一看,

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那盘中鲈鱼,正直挺挺地卧在其中,便是那鱼鳞也一片不缺,若无周边的汁液,几疑便是活物。

“这鱼,是熟的吗?”无用伸过来一看,有些疑惑问向清茶道。

“自然,试试便知!”小清茶骄傲地回道。

“试试!”顾旷举起手中筷,却是示意苏迈和无用食用。

无用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却不知从何下手,举在半空,看向了清茶。

“无用哥哥,这鲈鱼数腹下之肉最为鲜嫩,你可先行一试!”小清茶嘻嘻一笑,指着那鱼腹说道

无用闻言,也不再犹豫,便举箸朝那鱼腹中夹了过去。

不似寻常鱼肉一触即散,这五味鲈鱼触手颇有弹性。

无用小心地夹了一块,连鳞带肉放入口中,一口咬去,先是有股清凉之味弥散,令人顿时精神一震,细品之下,便有丝丝酸辣在舌尖凝聚,待得吞咽下去之后,仿佛还有几分微甜。

“这什么鱼,竟如此神奇?”无用忙又夹起一块,大叫道。

此时苏迈和顾旷也已动手,见无用神情,顾旷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而苏迈品了品之后,却是大笑一声,扬声说道:

“五味鲈鱼,果然名不虚传,这道鱼,当是天下一绝,好手艺啊!”

“苏迈,你吃出甚味了?”无用见状,忙问道。

“即为五味鲈鱼,不同的人便可尝出不同的感觉,便是这鱼身之上,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味道,故而这美食之味,只可意会,却是无法言传!”顾旷闻言,笑着说道。

“不加任何调料,能将一道鱼肉做到如此境界,这掌柜的,不简单啊,莫说等半个时辰,为了这等绝味,便是等上一天一夜,又有何妨!”

苏迈夹了一大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只觉越嚼越有味,一口放完,便意犹未尽地说道。

“你个小娃娃懂个屁啊,这鱼看似不加调料,烹制时却是渗入了归掌柜密制的汁水,不然如何来这五味!”

一个声音自左侧传来,苏迈抬头一看,却是一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老者,一头灰白乱发用一根青色束带拢于脑后,面容精瘦,一双细小的眼睛正自四人所在之地看来。

苏迈闻言,颇感好奇,听这老者语气,似乎这对鱼颇有研究,便开口问道:“听老丈之言,莫非这鱼肉之中另有玄机?”

不待那老人回话,一旁的清茶却了格格了笑了出来。

“小丫头,你笑什么啊,莫非你姬爷爷说得不对?”老者皱皱眉头,貌似不悦地道。

“嘻嘻,您说的有没错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你食了这鱼三十多年,到现在也没尝出是什么味!”清茶闻言,嬉笑着说道,听这语气,似乎和那老者甚是熟悉。

“你懂什么,老夫留连这不二酒馆,为的便是这一口鱼,一杯酒,若是随便尝出了味,那不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姬姓老者不屑地说道,随后便又倒了一杯酒,自饮了起来。

“你姬老鬼也就在这酒馆里厮混的命,几十年来,浑浑噩噩的,别说这鱼味没尝出来,便是这狗日的生活,你

又何曾品出个鸟来!”

清茶尚未回话,便又听到一深沉的男子嗓音传来。

几人回头一看,却见最里侧一阴暗的角落,有一虬髯汉子,一身藏青色衣袍,脸瘦眉深,看去双眼迷离,似乎将醉未醉,只是身前桌面上置着一柄长剑,显示其乃是一修士。

“嘿嘿,彭十四,你个醉鬼,也别在这胡吹大气!”

老者闻言,望了那边一眼,嘿嘿一笑,又说道:

“就你如今这德行,还不如老夫呢,江湖醉,你的江湖也就剩下醉了。我看你那剑啊,也别天天带着了,不如早日当给归掌柜,换几个酒钱!”

“放你的狗屁,你老小子懂个鸟的江湖,便是这江湖醉,到你嘴里,也是浪费!”彭十四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

“你有你的江湖,我也有我的江湖,我的江湖便是这酒馆,可以喝酒,可以品菜,亦可闲聊,数十年陪着我,自在逍遥。

而你呢,你的江湖早就不在了,如今这世界一片清明,乾元城里也是升平盛世,要你何用!”

“这狗日的世道,仙不是仙,魔不是魔,正不是正,邪不是邪。正道之人不思进取,勾心斗角,金刚盟也成了缩头乌龟,这没有杀气的江湖,还有甚味!”

彭十四愤然一叹,倒了杯酒,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听你这话,像是惟恐天下不乱啊!”姬老头不以为然地道。

“你一个老书呆子,能看懂什么,这天下啊,迟早要乱!”彭十四目光向身前扫了一眼,缓缓地道。

“话说当年,你和金刚盟主沈清秋比过一剑,结果如何?”姬老头似乎对彭十四的过往甚有兴趣,好奇道。

“姬老头,这事不早就人尽皆知吗,自然是彭十四输了!”一旁的食客闻得二人斗嘴,也起哄道。

“老夫当然知道他输了,我想知道的是他如何输的!”姬老头叫道,似乎彭十四输了这事,在这酒馆之内,已是陈年旧事,早就不是秘密。

“老子输便输了,如何输的,说了你也听不明白!”彭十四轻哼一声说道,那神情仿佛在说,剑客之间的事,你一个老书呆子,懂个屁!

“你彭十四当年也算有名的剑客,这沈清秋不会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吧?”姬老头笑了笑,似有所指地看向彭十四。

“闭上你的鸟嘴,沈清秋一代雄才,如何能做这等腌之事!”彭十四闻言,面有怒色,大喝道。

“告诉你,老子生平只服两人,一个已经死在我剑下,另一个便是沈清秋!”彭十四见那姬老头一脸鬼精的样子,便又说道。

“姬爷爷,赶紧吃鱼吧,要凉咯!”一旁的清茶见状,怕这二人再争下去,影响旁人用食,便开口叫道。

“好好好,吃鱼吃鱼,管他什么天下大乱!”姬老头闻言,呵呵一笑,便自夹了块鱼肉,神情饕足地吃了下去。

周围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也自埋头喝酒吃菜,食厅之内,不一会便恢复了平静。

一顿吃完,苏迈和无用意犹未尽,本想再来一份,不过又不好意思开口,想到这来日方长,想吃鱼,多的是机会,便也作罢。

第一百零五章 天琅总堂

夜色深沉,当苏迈三人用完酒菜,回到酒馆后院时,天已大黑,一方天空上,漆黑一片,偶有几颗疏星,也是暗淡无光。

众人就着油灯,聚于一小厅之内,正自密谈。

按顾旷所言,这不二酒馆掌柜乃是其家中长辈世交,数年前曾在此地小住过一段时日。

因此地属乾元城外围,偏离主城区,易于行事,加之追查天琅坊之事甚为隐秘,不便留宿客栈,故而提议数人在这酒馆暂留。

这不二酒馆前庭后院,虽不算大,但收留苏迈几个倒也足够,加之顾旷和那归掌柜师徒二人似乎交情不浅,苏迈也就乐得坐享其成。

留在此地,除了好酒好菜之外,只要不大肆张扬,铁剑门一时半会倒也不容易找得到他。

此刻,清茶正在一侧煮着茶水,顾旷面色深沉,对着苏迈和无用二人,开口说道:“这事有些奇怪!”

“有何奇怪?”苏迈忙问道,自见到顾旷以来,他一直担心申屠兄弟之事,见顾旷神情不似有异,但也未曾追问,此刻四下无用,顾旷突然说有些奇怪,不由得他心中焦急。

“我托了朋友暗中打听,未有何发现,姚掌柜并未回到天琅坊,而那总掌柜商连山也一直在总堂之中,并未外出,有消息说,今早还见其巡视过店铺,并未有何异常!”顾旷想了想,将所得状况说了出来。

“不对啊,莫非那老夫人言之有误,这姚朔和天琅坊并未有多大关系?”

无用闻言,挠了挠脑袋,疑道。

“不会,那老夫人之言不似有假,难不成商连山另有安排?”苏迈想了想,望向顾旷道。

“也有可能,如果姚朔真是他私生子的话,此事毕竟不甚光彩,若要追查也只宜私下进行,我想那姚掌柜应是押着申屠几位到了某一秘密所在!”

顾旷点点头,随后想起一事,又说道:

“据打听,似乎这商连山和他的原配夫人蓝氏关系不甚好,蓝氏原也是一世家小姐,后因修炼有岔,导致身有隐疾,未有子嗣,多年来很少外出。”

“如此说来,这商连山在外有个儿子,倒也在情理之中啊!”

无用接口道,在他看来,商连山权倾一时,想个有个孩子,也是正常人的想法,就像他在庙里一般,有名的老禅师都会找个徒弟继承衣钵呢,何况俗世之中。

“若是如此,那商连山另找个妾室便可,为何要冒个骂名,去弄一私生子?”苏迈闻言,觉得有些不对。

“除非,这姚朔之生母见不得光或者另有隐情?”顾旷沉吟片刻,说道。

“这一个商连山,已是我们惹不起,可别再牵扯出什么大人物了!”

苏迈轻叹一气,随后又道:“眼下我们已无别路可走,当务之急,便是打探到几位申屠大哥的消息!”

“问题是我们现在一无所知,想打探也无任何线索啊?”无用闻言,问道。

“等!”

苏迈吐出一个字,随后道:“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为今之计,只有先等着,看看天琅坊下一步,会有什么动静!”

“也只有如此了,既然那姚朔知晓牵魂之法,依花相容所言,天琅坊中高人甚多,若申屠大哥他们真落到姚掌柜手中,应该不难查出我们。”

“怕只怕,申屠大哥他们宁死不肯招供,若再被牵魂,只怕凶多吉少啊!”苏迈神色颇为焦虑,隐隐有几分担忧。

“阿弥佗佛,菩萨保佑他们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无用念了句佛号,祈祷道。

是夜,三人各自安寝。

苏迈躺在床上,久不能寐,最近发生的诸多事项,便如一团乱麻,在他头脑之中盘旋反复,弄得他有些头痛。

申屠兄弟几个,若无意外的话,肯定已被天琅坊所擒,无论最终能否活得下来,他和无用迟早都会暴露。

要说责任,这姚朔是他一手所杀,自然不能让申屠几个枉送了性命,无用也是因自己好奇才被牵涉其中,这种无妄之灾,最好也不要扯到他头上。

算来算去,最好的办法,便是他先行一步,主动去自首,以他一人,换得其它人的安全。

不过如此一来,羊入虎口,这杀子之仇亦是不共戴天,苏迈此去,便同自杀无异,或许自我了断还是好的,被折磨而死,似乎更能预见。

转念一想,苏迈又留了几分侥幸心理,若那申屠兄弟出了别的事情,和天琅坊无关呢?

自己一去,不是枉送了性命,再说那老夫人之话,也未必能全信,毕竟初次见面,敌友不分,为了诓骗自己去帮她找那树心,夸大其辞也是可能的。

日前听花相容所言,这天琅坊私底下势力如此强大,可直逼三大名门,那这老夫人又有可能耐,敢说摆脱天琅坊?

如此想来,似乎一切都还是未定之数,在此之前,如何行事,都不妥当,反而待观其变,最为可行。

既然如此,多想无益,苏迈干脆放宽心来,两眼一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晃三天过去,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天琅坊一切照旧,那商连山行事也和往常一般,并无异样,似乎申屠失踪之事,真和天琅坊无关,那姚掌柜有可能另有他事去办,也未可知。

又过了一日,仍未有消息传来,顾旷早出晚归,到处打听,却如石沉大海。

苏迈在酒馆里也呆不住了,和小清茶及无用交代了几句,便也自己出了门。

无用本欲随同前往,但苏迈竟然嫌他的光头太过显眼,拒绝了,弄得无用一脸不悦,清茶在一旁乐不可支。

打听清楚了天琅坊所在,苏迈便沿着天剑司一路向东,穿过无数坊巷,其间迷路了几回,不断找人询问,花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寻到那天琅坊总堂所在。

这天琅坊在仙都之中,分店数十家,总堂却仅有一处,苏迈欲寻其总堂所在,倒也不难。

当他一路寻到那总堂之中时,站在街头眺望,苏迈不觉有些眼花。

只见那一条街道尽头,院落重重,高阁巍巍,建筑精雅而又不失气势,便是在这仙都之中,也算极具规模,不输于任一世家大派。

待得走近,便见一巨大门楼,高近十丈,“天琅坊”三字刻于其上,金光闪闪,两侧木柱也是数人合抱,一眼看去,有金星点点,却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这天琅坊不愧是天下第一商号,便这门楼已是价值不菲。”苏迈穿过那门楼,边走边说着道。

由于担心暴露,出门之前,他稍做了些打扮,此刻看去,面色浅黄,身着长衫,一眼看去,更像个寻常的读书人。

天琅坊总堂极为繁华,门楼之后便是一条大街,有小桥花树,曲水回廊,与其说是街,倒不如说是个花园。

两侧店铺林立,一字排开,竟是分得极细,有医卜类、灵材类、法宝类、灵宠类、杂项类等等,苏迈随便逛了逛,竟然在一间店铺里看到出售的各类偏方。

“这天琅坊还真是没有买不到的东西,竟然连大夫的

生意都抢了!”苏迈笑了笑,在人流中随意穿行,左顾右盼的,倒也无人留意。

一直往前数百丈,尽是店铺,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东西可售,只见那店铺之内皆是琳琅满目,各类稀有之物随意摆在柜台之内,任人挑选。

“这里店铺这么多,前方更是院落重重,这天琅坊总堂如此之大,要找到商连山的动静,难啊!”

苏迈随意停在一石亭之侧,望着前方那巍峨一片,心乱如麻。

连顾旷的朋友也未能探知消息,以苏迈的能耐,只怕也就能在这街上逛逛,连大门都难进入。

一声长叹,苏迈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个身影。

“离小小?”

苏迈轻叫一声,看那身影正是先前在那流花渡口和顾旷一起捕获金丝灵鲤的离家二小姐。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苏迈心中一动,忙跟了上去,片刻,见其在一店铺门前闲逛,便走了过去。

“离二小姐,好久不见啊!”苏迈笑着说道。

“你是?”

离小小皱了皱眉头,看向苏迈,神情有几分嫌弃。

“是我啊,苏迈!”

苏迈用袖子在脸上抹了抹,去掉些许黄粉,露出了几分真容。

离小小看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笑了笑,便道:“是你啊,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嘿嘿,有几个不想见的人老缠着我,所以便稍稍打扮了下!”苏迈一笑,说道。

“你又不是什么大家公子或绝世美女,什么人会缠着你?”离小小闻言,颇有些意外地道。

“这个嘛,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苏迈摇摇头,却又问道:“你怎么在这啊,你那小丫头呢?”

“我来这乾元城办事,顺便来天琅坊看看,采办点灵材,你又为何来此?”离小小问道。

“哦,我也和你一样,来这看看有没什么好东西!”苏迈回道。

“这天琅坊,无一不是好东西,只要你出得起价钱!”离小小望了他一眼,随意说道。

这苏迈两次相见,均都颇为寒酸,这天琅坊总堂之内,可是花钱如流水,不是普通人可能消费的。

“那是,我也是慕名而来!”苏迈点点头,接口说着,随后又道:“这大街之中,人太多,似乎也未见特别的东西,天琅坊不是奇珍异宝无数吗,都在什么地方啊,好想去看看!”

“这里出现的都是些寻常之物,虽说也甚稀有,但却谈不上多好,想要好东西啊,还得到那内院之中!”离小小闻言,转过身,指了指那前方的院落,说道。

“我也想去啊,不过我不像你离二小姐这般身份尊贵,想进去开开眼界,只怕很难啊”苏迈望着前方,一脸艳羡地说道。

“你若真想去见见世面呢,也不是没办法?”离小小笑了笑,往前行了两步,继而说道。

“二小姐能帮我?”苏迈闻言,满脸喜色地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寻常之人,若要入这内院,须有具名贴,也就是掌柜的推荐,不过我们离家和那内部之中掌管灵材丹药的风掌柜颇有些交情,请他安排带我们进去,应该不难。”离小小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二小姐能否帮忙一尝夙愿?”

苏迈有些急切地问道。

“走罢,正好我也去看看!”

离小小玉手一挥,便自向前行去。

第一百零六章 内院寻宝

及至到那内院大门,便见门口站着两个查验具名贴的伙计。

见二人行来,忙笑着上前,问道:“二位贵客可是要入内院?”

“没错,不过今日未曾带着具名贴,我们是东海离家的,我叫离小小,你进去和风掌柜通报一声,便可知晓!”

“好的,您稍候!”那伙伴见离小小气度不凡,再说东海离家也是大名在外,见是离二小姐,便也不再嗦,随后转身交待一句,便跑了进去。

过了不到一刻,便见那伙伴快步行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十二三岁的小童,见离小小就在不远处,忙过来行礼,口中说道:“风龄见过二小姐!”

“呵呵,几年不见,风龄又长高了不少啊!”离小小摸了摸只比自己略矮半个头的风龄,笑着说道。

“劳二小姐记挂,掌柜的正在内院等候!”风龄笑了笑,做了个手势,便请二人入内。

苏迈跟在离小小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入内院之中。

这天琅坊内院院落重重,屋宇相连,虽是一院一景,有游廊相连,但若非有人带领,只怕进得其中,也不得其门而入。

二人跟着那风龄一道穿过数重深院,来到了一片红墙之前,尚未接近,便闻得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走近一看,便见那院门之上,挂着一横匾,上书“聚灵院”三字,想必那风掌柜便在此处了。

步入院门,便是一片药圃,其花似火,开得艳红一片。

花海之侧,正站着一精神矍铄的老者,望着三人,笑容可掬。

“什么风把离二小姐吹到老夫这来了!”风掌柜朝离小小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小小外出游历,途经乾元城,特来拜会风掌柜,顺道采办点物什!”离小小也朝风掌柜施了一礼,随后又望了望那片花海,夸道:“风掌柜这火灵花生得甚好啊!”

“闲得无聊,随手种种罢,哪入得了离二小姐的法眼!”风掌柜摆摆手,笑了笑,随后又问道:“数年不见,令尊向来可好?”

“托您的福,身体尚还硬朗,不过,近年来,生意之事,已多数交与家兄了!”离小小边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边回道。

“早该如此了,令兄天纵英才,这离家交到他手上,日后更当风生水起啊,令尊正好也借机四处游历一番!”风掌柜将众人引入室内,边说道。

先前一直和离小小寒暄,风掌柜未曾留意苏迈,此刻入得厅堂,便忙向离小小问询。

离小小对于苏迈之事也知之甚少,便称是其旧友,一同游历乾元城,此间同行,乃为到天琅坊中开开眼界。

“开什么眼界,苏公子若有心议之物,告于老夫,安排下去便是!”风掌柜见苏迈虽其貌不扬,但能被离小小称为朋友,多半也是一世家子弟,便开口说道。

“不敢劳您费心,我并无特别喜好之物,随处看看,若真有了心仪之物,这价钱嘛,还请掌柜帮衬一二哦!”苏迈拱手见礼,随后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风掌柜见状,忙回道。

一番寒暄之后,

风掌柜便将二人送入内堂展厅之内,今日碰巧,这聚灵院中来客不多,且离小小乃是贵客,便由风掌柜亲自接待。

来到展厅之内,望着眼前那密密麻麻的,一眼看不到边的展柜,苏迈不觉乍舌,这天琅坊果真名不虚传,便这一院之中,灵材丹药便数之不尽,只怕这些还不是珍藏之物。

“这神州界上,稀有之灵材,丹药,基本这里都有!”风掌柜介绍着,见苏迈看似颇有兴致,便又说道:

“这厅内珍藏有名贵灵材九万八千五百三十二种,各类丹药三千六百七十八颗,最名贵的自然是离家所产!”

离小小闻言,笑了笑, 离家数千年均以炼丹为生,是这神州界上最为有名的丹药世家,名贵丹药出自其中,最是自然不过。

“天琅坊号称天下第一大商号,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不虚啊,便是风掌柜您这聚灵院,已是穷尽世间之灵材妙药了!”苏迈边望向那些闪着灵光的展柜,边由衷地向风掌柜道。

“不敢当,天琅坊不过一普通商号,聚天下之货,忝为流转罢了,要说灵材妙药,跟那些大宗门和世家是比不了的。”风掌柜闻言,忙回道。

“不知二小姐此次前来,可有指定采办之物?”风掌柜见离小小目光扫过前方展柜,似乎并无所得,便问道。

“倒是有几味灵药,须风掌柜帮忙,我先看着,回头给您列个单子!”离小小边看边回着,下一刻,当目光定格在一闪着淡红光芒的灵植之上时,眼睛一亮,轻呼了声:

“安魂草?”

“二小姐好眼力!”

风掌柜面有得色,稍后又接着说道:“这安魂草来得可不容易啊,半年前西荒巨妖谷所出,当世仅此一株!”

“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此物,先前仅是听家兄提过!”离小小叹道。

“这安魂草是何宝物,如此稀奇?”苏迈听二人之言,颇为好奇,忙问道。

“安魂草乃是九圣还魂丹的主材,”离小小闻言,回道。

“九圣还魂丹啊,乃是世间奇药,只要你一息尚存,无论受多重的伤,吃了它,都能保得一命!”风掌柜也适时地回道。

“还真是个好东西!”苏迈闻言,点头道,他对丹药所知极少,这九圣还魂丹听起来虽是神奇,但对他而言,似乎也无甚作用,故而兴趣不大,不过离小小显然对这安魂草颇为倾心,忙跟风常柜要下此物。

苏迈跟在二人身后,边走边看,却是什么也辨不出来,只见那一排排展柜之内,或是灵植,或是丹药,还有些贴着标签的药盒,林林总总,看得他眼花缭乱。

他志不在此,故而看了没多久,便觉无聊,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加快了脚步,跟上前去,找了个机会,便和风掌柜闲聊了起来。

“风掌柜,您这已是集天下灵药之精华,不知其它院中,是否也是如此啊?”苏迈随口问道。

“天琅坊中,共有五大院,分为仙器、珍奇、聚灵、异兽、诸天五大院,各院又分为诸多细项,所涉颇有繁杂,不过情况大抵相似。世间奇珍重宝,灵材异兽及

各类稀有之物,只要不是那大宗门世家的传世之物,基本都能寻到。”风掌柜应声回道。

“如此说来,天琅坊的实力,只怕也不下一大宗门了吧?”苏迈边走边问。

“哪里,天琅坊不过一商号而已,门下所集尽是商人,就算有几分修为,但那那大宗门和世家相及,却不过是萤火之光,如何与日月争辉!”风掌柜闻言,忙谦道。

“您治理聚灵院,已是日理万机,那这掌管整个天琅坊的商掌尊,不是得日夜操劳,忙得不可开交啊?”

“商掌尊自然诸事繁忙,不过天琅坊建号百年,内部管控自有其序,倒也忙而不乱,掌尊坐镇总堂,管的皆是关系商号前途之大计,买卖交易之事,自是不虽操心的。”

风掌柜边陪着离小小,边应着苏迈。

“传闻商掌尊一代雄才,天琅坊在他治下,声誉日隆,盛名响彻神州,只可惜无缘一见啊!”苏迈闻言,叹了一气,甚为惋惜地道

“呵呵,若是闲时,凭离二小姐的面子,老夫或可代为引荐一二,不过不巧,这几日商掌尊事务繁忙,却甚少在总堂之中,日后若有机缘,再行安排罢!”

风掌柜笑了笑,面有难色地道。

“无妨无妨,在下也是随口一说,商掌尊如许人物,岂是想见便能见的,风掌柜不必放在心上!”苏迈闻言,心中一动,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

“天琅坊所藏甚广,苏公子若有兴趣,老夫亦可安排至别院一观!”风掌柜见状,担心苏迈心有不悦,忙又说道。

“来日方长,今日在您这聚灵院中,已是大开眼界,改日若得闲暇,少不得前来叨扰,风掌柜您不嫌麻烦才好!”苏迈一脸云淡风清,笑着说道。

“欢迎之至,苏公子若肯赏光,老夫求之不得啊!”风掌柜闻言一笑,扬声道。

三人边走边看,离小小出身丹药世家,对这聚灵院中所藏之物,自然如入宝山,不多时,便寻得数样稀有之物,一并交与风掌柜处理。

苏迈目的已然达到,便跟在其面,随意走走看看,却是兴趣盎然,好在风掌柜和离小小相谈甚欢,倒也未特别招呼他。

这聚灵院占地甚广,除了那展厅之外,还设有珍宝阁、灵药园等处,多是和灵植丹药相关,不过离小小眼界甚高,这圆中所藏珍品也多出离家之手,倒也无甚兴趣参观,不到一个时辰,二人便告辞离去。

本来依离小小之意,打算到那饲养灵宠的异兽院一观,不过苏迈推说尚有要事处理,便又作罢,二人随后意离开了内院,回到外街那花园之畔。

苏迈朝离小小拱拱手,笑着说道:“今天托二小姐之福,进这内院一观,也算得尝所愿,多谢了!”

“不必了,举手之劳!”

离小小笑了笑,随后又道:“我尚要在仙都之内逗留一段时日,有缘再见吧!”

“如此,那便就此别过!”苏迈心有所虑,说完便告辞而去。

二人相交甚浅,今日相逢,亦不过巧遇而已,故而也无甚交代,便各自离去。

第一百零七章 孤身涉险

苏迈离开天琅坊,便急匆匆地往不二酒馆行去。

回到那小院之内,正见清茶和无用蹲在那院井之侧,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苏迈步过去一看,见小清茶手中正抚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无用在一旁边小心的观察着。

“咦,小清茶,哪来的兔子啊,晚上做兔肉吃吗?”苏迈见状,忙问道。

“苏迈哥哥,你好坏哦,小兔子受伤了,我们在想着怎么给他治伤呢,你竟然想吃它!”清茶闻言,抬头看了苏迈一眼,一脸不悦地道。

“阿弥佗佛,佛法无二,众生有灵,苏迈,这兔子受伤,已然很是不幸,你怎能想着吃它呢!”无用闻言,也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去,你吃得还少啊!”苏迈见状,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随缘布施,随缘布施!”无用笑了笑,摸了摸那兔子,边说道。

“这兔子脚骨断了,我已为它接续,将养几天应无大碍。”无用站起来,随口说了句,随后却是拉着苏迈,走向一旁,问道:“如何,可有消息?”

“嗯!”苏迈点点头,接着又道:“我打听到商连山这几日甚少在总堂之内,如无意外,应和姚朔之事有关!”

“如此说来,那申屠大哥几个,便是在他手中了?”无用急道。

“十有**了吧!”苏迈点点头,心里却希望不是如此。

二人心中甚急,却也无济无事,只有等待顾旷归来,再行计议。

入夜时分,顾旷匆匆归来,却是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这么说申屠大哥很可能就在商连山手上?”苏迈听顾旷一言,急道。

“应该是了,天琅坊首席供奉风斛突然离开总堂,而你又说商连山这两日甚少在总堂之内,两相对照,便差不离!”顾旷沉声道。

“这风斛是何方神圣,实力如何?”苏迈闻言,追问道。

“无人知晓,传闻是商连山的得力助手,从未有人见过其出手,江湖之中亦未曾听闻。”

“能得到商连山信任,当非无能之辈!”苏迈想到数日前那花相容之言,便说道。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无用见申屠兄弟之事渐已落实,便问向众人道。

“引蛇出动!”苏迈略做沉吟,随后说道。

“如何引?”顾旷闻言,以为苏迈有了计策,忙问道。

“放消息出去,说有人见到姚朔被杀了”苏迈看了看众人,缓缓说道。

“那姚朔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被杀了,有谁会关注!”无用挠了挠头,疑道。

“无妨,可以加点火,就说是商连山的私生子!”苏迈面色平静,接着说道。

“这样一来,那好事之徒便会添油加醋,连商山私生子之事,用不了几天便全城皆知了!”顾旷点点头,说道。

“不过,这私生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若商连山事后知道是我们在散布消息,只怕这仇又更深了!”苏迈望了望众人,担忧地道。

“管他呢,眼下情形,就算我们不说,就凭姚朔之死,他也不可能放过我们吧!”无用接道,在他看来,反正这仇已经结下了,多一点少一点并不重要。

“没错,既然如此,便静观其变吧!”顾旷看了看苏迈,目光坚定地道。

清茶坐在众人身后,静静地煮着茶水,不发一言,脸上却满是担忧之色,她长居乾元城中,对天琅坊自然比顾旷三人知之甚多,此行直接开罪于商连山,那后果可想而知,只是她不过一酒馆伙计,想帮忙也无能为力。

三个计议一番,便各自安排而去。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三人便早早出门,分头行动去了。

顾旷自去托人继续寻找风斛踪迹,而苏迈便去那城中各处散布消息,无用独自出门,却不知去往何处。

茶楼酒肆,闲人遍布之地,不到一日,消息便炸了开来。

天琅坊总掌柜商连山有个私生子,不久之前被杀了,有人亲眼目睹。

这一连串消息爆出,给平静许久的乾元城带来一股热流,剩着那深秋的风,吹遍大街小巷。

商连天在天琅坊数十载经营,声威自不用说,仙都修真界数以万计修士,无人不知他的大名。

如今一夜之间,成了大街小巷的谈资,关键问题在于那私生子的身份来历,而至于他的死活,其实并没人有兴趣。

平日里,这些站在修真界顶端的人,普通修士难得一见,至于其私生活,更是渊深似海,难得一窥。如今这堂堂天琅坊的总掌柜,竟然有了个私生子,还被杀了,此等大事,一经爆出,那便如平静的水面扔了块巨石,激起的波澜足已令世人奔走相告。

万仙楼,作为天下消息最盛之地,此刻那流光溢彩的通天石下,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苏迈挤在人潮之中,听着身边各色猜议,心情沉重,此次兵行险招,算是直接正面和天琅坊为敌,自己的日子,只怕也没几天了吧,不过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能吸引商连山的注意力,保住申屠兄弟的性命,便是万幸。

通天石上灵光闪烁,几乎全是天琅坊的消息,如商连山如何发怒,誓要缉拿凶手,又有言说天琅坊已然辟谣,私生子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好事之徒凭空捏造等等,真真假假,不一而足,而普通观众自然无兴趣去分辨真伪,自那消息传出之后,这事在他们心中便已是事实。

他们关心的是,此刻商连山会不会暴跳如雷,下一步,天琅坊是否会大张旗鼓,杀之后快,更有甚者,在想着天琅坊是否会张帖揖凶榜文,巨资寻求赏金猎人,到时候,若运气好,说不定还得发笔小财。

众人心思不一,眼睛却是紧盯着那通天石,寻找一丝丝有用的蛛丝马迹。

“咦,有人看到天琅坊供奉风斛出现在天星司平安坊中了,莫非那凶手有了线索?”身后一个声音不期然传来,苏迈忙回过神来,朝那通天石望去。

“风斛?”

又一个讶声响起,随后听得说道:“听说他是天琅坊最神秘的供奉,平素多呆在天琅坊中,一年到头也露不了几次面。”

“既然连他都出面了,那这事肯定便不简单了,我看啊,多半是受商掌尊所指!”又有人接口道。

“那还用说,出了这等大事,商掌尊如何能坐得住,这会啊,只怕早气得骂娘了!”

“听说商掌尊的夫人蓝氏也非易与之辈,这回私德有亏,只怕后院起火啊,哈哈!”有人哄笑道。

“商掌尊这回可真是陪了儿子,又罪夫人!”

“听闻这蓝氏年轻时因修炼不慎,导致身有隐疾,不便生育,商掌尊诺大家业,后继无人,有个私生子倒也在情理之中!”

“问题是,天琅坊势力遍天下,哪个不要命的敢杀商掌尊的儿子?”

“莫不是金刚盟中的妖人作乱?”

“金刚盟都已是缩头乌龟了,作什么乱,再说,真要作乱,也会选择那些宗门世家下手,天琅坊虽大,却终不过是一商号,有何意义!”

“说的也是,不过得罪商掌尊,我看

这凶手日子只怕也不长咯!”

“我赌他活不过三日!”

“我看不一定,那人只怕也非易与之辈!”

“那凶手尚不知在何处,要赌也赌他多久落网!”

“好,就赌他多久落网,有兴趣的到万仙楼来,我做庄!”

……

一众闲客,见有人做庄,便一哄而去,苏迈呆了片刻,也转身离开。

回到酒馆之中,众人尚未回转,苏迈独自坐在小院之内,看着头顶空阔辽远的天空,一时陷入沉思。

一向深居简出的天琅坊供奉风斛,突然出现在天星司中,在这多事之秋,显然不是偶然之举,自己和无用眼下并未暴露,有可能申屠兄弟被关押在其中。

不过就算如此,那天星司街道纵横,规模只怕连乌月城都有所不及,又去何处寻得?

申屠兄弟修为低微,自无反抗之力,天琅坊中高手如云,若强施牵魂之术,只怕几人性命难保,为今之计,若要护其周全,唯有主动出击。

兵行险招,若一步走错,便是尸骨无存,这个结果苏迈自然清楚,只是眼下,他别无选择。

他出身寒微,没有宗门世家的强大后台,连出身的铁剑门,如今也成敌对之势,看这情形,似乎也是欲除之后快,这以卵击石,螳臂挡车之举,委实凶险之至。

想到无用无故受到牵连,而顾旷身负重任,苏迈便觉不忍,思来想去,终于便有了决定。

回到房中,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珍而重之地将枯心道人所留之信拆了下来,默默地读了一遍,信中交代了铁剑门秘辛及燕未归之事,并将数十年来枯心搜寻线索和所思所想一一记录了下来,最后嘱咐苏迈若能逃得性命,便隐性埋名,留得有用之躯,不要报仇,日后若有机缘,再行计议等等。

殷殷关注,溢于言表,信中所言,苏迈闻所未闻,而枯心仅是将前尘旧事做一交代,重点却是叮嘱他好好活着,不须背负铁剑门的过往,离铁剑门越远越好。

“师父,您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怕也该想不到我会有如今之处境吧?”

苏迈看完信,面色沉重,没想到从自己进入祖师堂,到最后逃离,一切的背后,均非偶然。

难怪当时师父说该来的总会来,原来早就在易见初的计划当中,就算没有伙房一事,日后自然也会有其它事情发生。

如今看来,师父一去,自己倒却成了铁剑门最后的根苗,这天琅坊已然如泰山压顶,对付金刚盟更是想都不敢想。

“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苏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顺手将那信烧了,随后苦笑摇了摇头,自嘲道。

自己一个铁剑门弃徒,被师门追逃,如今却成了师门最后的希望,只是可惜,这个希望如今已是绝望,只怕过不了几天,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苏迈这号人物了。

整理好随身之物,苏迈将那无名老僧的舍利及那青灵果小心包好,放置于桌上,随后草草留了一封信,大意便是拜托无用日后帮忙将这舍利带回无定寺。

交代完一切,苏迈便提着那黑剑,独自出了门。

酒馆之内,食客寥寥,掌柜的自在后厨忙碌,而小清茶似乎也有事外出了,苏迈一路行来,倒也无人留意。

步出那小院之外,回头看了看那不二酒馆下的门联,不舍地叹了口气,世事浮沉,人情冷暖,此去之后,只怕便和自己无关了。

这江湖,终究不是他的安身立命之处!

第一百零八章 流言四起

翌日,乾元城中流言再起。

杀害商连山私生子的凶手已然被查出,并在大街小巷张贴榜文,其画像赫然出现每一个热闹的角落。

苏迈乔装打扮,混在天星司的一条街道尽头的墙根之下,周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墙上张贴的正是突然而来的榜文,即未悬红,也未有留款,只见上面清楚上写着一行字:

“杀人者,铁剑门苏迈!”

一旁还有简笔描划的头像,虽说不甚逼真,但一眼看去,和苏迈倒也有几分相似。

“这铁剑门是个什么门派,如此嚣张,竟敢公然和天琅坊为敌?”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

“闻所未闻,只怕是哪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小门派罢,只是这苏迈又是何方神圣,莫非修为通天,想一战成名?”

“过往却未曾听过这号人物啊?”有人想破脑袋,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个苏迈可曾有过辉煌战绩。

“哎,这神州太平了近百年,都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就算有大修士想成名,也找不到机会,我看这苏迈啊,多半是脑子抽了,想出名想疯咯!”

“也不好说啊,这些年来,我们所知也就在这仙都之内,神州大地,多少能人,说不定这苏迈真有点本事,能跟天琅坊较劲,光这胆识,我便是大大佩服!”

“不错,若有机会,还真想请他喝上两杯,看看这人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

苏迈听着这些天马行空的推测,不由苦笑不止。

此役过后,苏迈二字算是出名了,不过又有何用呢,这种茶闲饭后的谈资,就像一阵风吹过,用不了多久,又会有新的人物,新的故事出来。

到时候,自己只怕就剩一堆白骨了吧。

转过身来,苏迈低着头往人海中默然行去,背影萧瑟而孤独。

而就在坊间流言四起之时,此刻的天琅坊却是平静得有些异常,表现上看,似一切如旧,但深入权力核心的人,都隐隐感觉得到有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

商连山依然正常主事,面上看起来无悲无喜,似乎那私生子之事对他毫无影响。谣言止于智者,这个时候,越是回应,看热闹的越多,不予理会,自然是最多的应对方式,或许过段时间,就淡忘了吧。

入暮时分,天琅坊总堂一处密室之内。

一身墨色锦袍的商连山面色沉重,端坐在上首一黑檀大椅上,而其下首,正坐着一个身形略小,面色有些苍白的中年男子。

“风兄,此事你怎么看?”商连山望着那男子,询问道。

“此事颇有些蹊跷!”风斛闻言,吸了口气,缓缓回道。

“怎么说?”商连山面色不动,随口接道。

“这几日那申屠家几兄弟一直咬死不认,我们的人用尽了各种方法,现在已弄得死去活来了!”

“为何不牵魂?”商连山问道。

“我试探过,似乎这几人之前已受过牵魂之术,神魂受损,若再行施展,只怕尚未得手,便成死人了!”风斛摇摇头,无奈地道。

“今日突然出现的榜文,可查到什么线索?”商连山闻言,又问道。

“已查明是一颇为面生的中年男子所为,昨晚几大印坊连夜赶制,来源颇多。”

“可有留意那人形貌?”

“未曾,听几个印坊掌柜之言,此人面色蜡黄,声音沙哑,

显然经过易容,一时间也难以辨别出来。”

“如此说来,此事只怕并不简单!”商连山沉思片刻,随后又道:“依你看,此事可信度有几分?”

“两种可能!”风斛闻言望了望商连山,神情淡漠,接着道:“其一,此人和铁剑门有隙,想借机将祸水东引,借天琅坊之手,报复铁剑门,若果如此,那之前这一出闹剧,当是出其之手!”

“只怕没这么简单,天琅坊非寻常小派,他既然敢将此事宣之于众,自然知道后果,而且若为谣传,那自有查明之日,到时候他不但报不了仇,反而会送了性命。”商连山摇摇头,否认了这个推测。

“那便只有第二种可能!”风斛闻言,点点头,说道。

“说来听听!”商连山随口道。

“此人已知申屠兄弟落于我们之手,想围魏救赵,故布疑阵,拖延时间,好实施救援!”

“铁剑门那边,可有打探过?”商连山闻言,未及回复,却转而问道。

“确有苏迈其人,不过是一弃徒,数月前因犯门规逃离师门,如今铁剑门亦在找寻此人。”风斛回道。

“修为如何?”商连山神色一动,又问道。

“入门不过三年,修为极低,若按常理,断不可能伤得了朔儿!”风斛说话间,眼中有寒星闪过。

“既是如此,那这张榜之人,目的何在,为何还特意说明其出身?”商连山闻言,一时陷入沉思。

若这苏迈修为高深倒也罢了,和姚朔起了冲突,一时失手杀人,也非难事,这在修士之间,寻常得很。

只是他入门不过三载,别说登堂入室,恐怕连门槛都未踏入,按说也不过比寻常凡人稍强罢,如何有能力杀人,就算果真是他所为,如今铁剑门正在捉拿于他,故意留下师门,又是何意?

姚朔虽性情乖僻了点,但在修行一途,却天份颇高,自幼得天琅坊中几大供奉倾心授业,还有那血戾剑,更是金刚盟一宝,好不容易才得来,能将其一斩而断,若非修为远在其上,很难说得过去。

“这苏迈的修为,只怕和申屠家那几个相差无几,此人逃离铁剑门,不过数月之事,就算有何奇遇,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再说,朔儿若果真不敌,逃命的方法多的是,为何却遭此横祸?”风斛见商连山沉思不语,知其心有疑惑,便接口说道。

“无论如何,先找到这苏迈再说!”商连山语气冰冷,隐隐有丝丝怒气透出,虽然未见其大发雷霆,但毕竟丧子之痛,放在谁身上,都很难淡然处之,何况这还是他多年来小心呵护的私生子。

早知有今日之难,当初再困难,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商连山心中暗叹,一方面,他急于查清真相,为姚朔复仇的同时,弄清楚此事背后,是否还有针对天琅坊更大的阴谋,毕竟姚朔的身份,便在天琅坊中也只有极少数信得过的人知道,为何一夜之间,弄得满城皆知,又是谁人将之泄露了出去?

另一方面,他还要应付来自背后不可名说的压力。

密谈片刻,商连山脸色有几分疲惫,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风斛先行离去,自己却是转过身,自里侧另一道暗门隐了进去。

……

乾元城天机司,铁剑门驻仙都分处。

郭子阳坐在一茶室之内,手中握着一翠绿色的茶盏,神情沉重,身前

的桌面上,平铺着遍布城中的榜文,而袁萧正站在其对面,草草汇报完城里的情况,等着他的指示。

自从苏迈现身乌月城的消息传至铁剑门后,莫长风迅速指示袁萧带人前往揖拿,而郭子阳在袁萧出发后,也借故出山,径直到了乌月城,后因苏迈几人失去踪迹,便又赶到了乾元城中。

这两日,城里风云突起,商连山私生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郭子阳自然懒得理会,派人四处搜寻苏迈踪迹,正自无果之时,却传来更震撼的消息。

“袁师侄,依你看,此事可信度有多少?”郭子阳眼睛盯着那纸上大字,问向袁萧道。

“据目前所知,可能性较小!”袁萧闻言,略摇了摇头,又说道:“我们的人带回的消息,说苏迈在乌月城中,还与那天琅坊掌柜小有交情,常在一起唱酒闲聊,若真是他杀了人,按理应该早就潜逃了,再说那商连山的私生子似乎修为不低,甚至不在我之下,以苏迈之能,要想杀他,除非有奇迹!”

“那他身边可有高人相助?”郭子阳问道。

“据传有一年轻男子,还有一小和尚,另外还有三个市井中的小混混,似乎都算不上修为高深之人。”袁萧想了想,回道。

“这苏迈自逃离本门之后,便失去了踪迹,如今突然现身,还惹了这么大麻烦,此事很是蹊跷啊!”郭子阳站起身,拈着那榜文,若有所思。

“无论如何,我们得先找到苏迈,临行之时,师尊曾有严令,务必将其捉拿回山!”袁萧闻言,应道。

他身为莫长风坐下大弟子,自然以师命为尊,且苏迈叛逃出山,自然得由刑堂处置。

“若此事属实,你当如何处理?”郭子阳闻言,望向袁萧问道。

“先行一步,找到苏迈!”袁萧目光相迎,坚定地道。

“若其已陷入商连山之手,你又该如何?”郭子阳继续追问道。

“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夺回来!”袁萧朗声回应。

“这天琅坊的实力,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凭我们此处的人手,如何行事?”郭子阳摇摇头,反问道。

“师叔的意思是?”袁萧听郭子阳言外之意,似乎已有安排,急又问道。

“苏迈毕竟是我铁剑门弟子,且他身上关系着一件师门要事,故而万万不能落入天琅坊之手,依我看,此事不宜我二人妄作主张,你可急传讯回山,让你师尊和易宗主定夺!”郭子阳往前走了两步,看向袁萧,示意道。

“我这就去安排!”袁萧点头应是,随后便转身而去。

“师兄,你这徒弟不简单啊,竟敢惹上这么大麻烦,本想这次出山,暗中帮衬一二,如今面对这天琅坊,小弟只怕也无能为力了!”郭子阳望着袁萧离去的身影,心中默念道。

那日和枯心道人内室一谈,虽未得到任何有用信息,但郭子阳隐隐感觉枯心言有未尽,及至火烧祖师堂,更让其有所疑惑。

后来莫长风和易见初问起,他只说枯心片言未提及,私底下却一直在寻找苏迈的踪迹,毕竟就剩这一个真正的铁剑门弟子了,他也想为师门留意念想。

可这半年多来,这小子便如泥牛入海,踪迹全无,日前好不容易得到他的消息,自己匆匆赶来,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

这张榜留讯的人,又是谁呢,这小子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第一百零九章 驱狼逐虎

这榜文一出,便迅速传遍了乾元城中大街小巷,虽文中并未提及所杀何人,但前两日那商连山私生子被杀之事刚出,众人自然便将二者联想到一块,似乎这苏迈杀了那私生子,已是铁的事实。

一时间,苏迈和铁剑门便成了全城最为热传的话题,有称赞、有惊羡,有担忧也有焦虑,不过更多是猎奇,这名不见经传的苏迈和铁剑门到底是有何本事,敢公敢对抗天琅坊?

坊间对苏迈的好奇心甚过于商连山私生子一事,似乎此事的起源已不重要,接下来的结果如何才是众人所好。

平日里寂廖清冷的不二酒馆,此刻也是炸开了窝。

清茶和顾旷坐在一角落之中,静静地喝着茶,顾旷面色平淡,看不出神色,而小清茶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

“顾旷哥哥,你说这事到底是谁干的?”清茶望向顾旷,一脸焦急地说道。

“我也不甚清楚,之前并未听苏迈提起过有何仇敌,再说这事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又有何人会告发于他?”

顾旷闻言,亦是满脸疑惑,自苏迈独自离去,到这榜文之事流传,他一直未理清头绪。

“苏迈哥哥为何要留书出走呢,大家伙在一起,有什么事也好商量着办嘛!”清茶嘟囔了一句,有些不悦地道。

“或许他有他的想法吧!”顾旷轻叹一声,说道。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苏迈如此为之,不过是无奈之举,他不愿祸及众人,又无更好的办法,只有自行离去,万一真被天琅坊抓到,自可一力承担,这事要放在他自己身上,或许应对的方式也是一样。

“我也知道,他不想连累我们嘛!”清茶闻言,囔了一句,随后想了想,又问道:“那这无用哥哥,又去了何处,怎地也不见了踪影?”

“应该有事要办啊,似乎是苏迈的安排!”顾旷道。

“你说苏迈哥哥会不会想到什么好的计策了啊?”清茶眨了眨眼睛,侧着头问向顾旷。

“难说,他头脑灵活,鬼点子颇多,说不定此刻已有办法了!”顾旷笑了笑,点点称道。

虽说苏迈能想到解决办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愿意抱有一丝希望,既然苏迈当初能想到法子对付姚掌柜,或许也能有办法应对商连山。

想到这,顾旷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那**凼中的老夫人,她不是说有办法摆脱天琅坊吗,莫非苏迈去找她了?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太可能,以苏迈的个性,似乎很难如此作为,当初决然拒绝,如今为了求生,转而求之于人,这种事,他宁愿死,也干不出来。

这老夫人如今又在何处,若有可能,以我出面,去找找又有何妨?顾旷心中暗道。

“顾旷哥哥,你有办法了?”

清茶见顾旷突然沉思不语,以为他有了主意,忙问道。

顾旷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随后抬了杯酒,饮了下去。

“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苏迈哥哥,我们可以做什么吗?”清茶复又问道。

“这个时候,只怕全城都在寻他,若是我,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吧!”顾旷回道。

“我猜他不会!”清茶闻言,摇了摇头道。

“为何?”顾旷闻言,奇道。

“你想啊,他既然独自离去,自是去救那几位申屠大哥,可若他躲起来,又如何去救呢?

”清茶捏起桌上酒杯,泯了一口,随后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如此说来,倒也有道理,可是苏迈一人,无钱无势,又去哪救呢?”顾旷闻言,甚觉有理。

“看不出那小子挺有种啊,敢杀商连山的儿子!”顾旷尚在疑惑之中,清茶也未及回话,却听得前面不远处,那姬姓老者的声音传了过来。

“只怕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吧!”有人哄笑道。

“我看啊,只怕是他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故意将这私生子被杀之事嫁祸于他!”又有人接道。

“哎,无论如何,这小子只怕很难善了啊!”姬老又叹道。

“听说他还有几个朋友被天琅坊抓了?”有人问向姬老道。

“你问那丫头吧!”老头伸手脖子,眼睛却向清茶和顾旷看来。

“小清茶,到底怎么回事啊?”众人见状,齐转向了清茶,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啊,不过听说,苏迈哥哥确有几个朋友像是被天琅坊抓了!”清茶见状,忙回道。

“这么说来,这苏迈杀人之事,确定无疑了?”姬老闻言,追问道。

“我又没见到,也未曾听说过,如何得知!”清茶急道。

“八成是的!”有食客接口道。

“莫非这小子舍身救他朋友去了?”姬老疑道。

“若果真如此,老子倒敬他是条汉子!”一直独自喝酒,未发一言的彭十四,此刻却突然开口道。

“醉鬼,你若有种的话,何不帮他去把人救出来!”姬老闻言,揶揄地道。

“关我屁事,老子为何要趟这浑水!”彭十四闻言,不屑地说道。

“我看啊,你就是想趟,也没这个胆!”姬老嘿嘿一笑,说道。

“老书呆子,你还是好好喝你的酒罢,这江湖上的事,少掺和点,老逞口舌之快,小心哪天说不出话了!”彭十四闻言,冷声道。

这老小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张嘴不饶人,这么多年,也就在这酒馆之内,无人计较,若真到了外面,只怕早被人割了舌头。

“江湖么?”姬老闻言,心中一叹,当年若无那场意外,或许自己也可算是江湖中人了,便是那姬家大家主之位,未必不可期,只可惜,世事如流水,一去不回,又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端起杯中酒,独自饮尽,随后看看了众人,喃喃道:“喝酒喝酒,管什么江湖中事!”

“明白就好!”彭十四见状,举起杯,朝姬老遥遥示意。

“你们猜猜,这背后张贴榜文的到底是何人,和苏迈有甚恩怨,为何要揭发于他?”有人见一时冷落,便又问道。

“那小子不过就一雏儿,酒没喝过二两,哪来那么多恩怨!”彭十四皱了皱眉,说道。

“这乾元城中,多少年未发生甚大事了,想不到这小子一来,便弄得满城风雨!”姬老叹了叹,言语中颇为可惜。

“你们说,这铁剑门又是何来路啊?”又有人问道。

“闻所未闻!只怕便是某个不起眼的小宗门吧!”有人接道。

“若是如此,这留书之人为何特意指出其师门所在?”先前那人不解地追问道。

“若老夫所料不差,这事啊,只怕是这小子自编自演!” 顾旷寻声望去,却是一个样貌平平,颇有几分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赵老鬼,你此话又是何意?

”姬老闻言,甚觉诧异,忙问道。

顾旷闻得此言,也颇为惊讶,虽说他心中也有此感,但却不甚明了,这人一语道出,又从何说起。

目光望向清茶,小丫头点点头,轻声道:“赵知微,听说当年曾是蔺家的谋士!”

“谋士?”顾旷闻言,心有所感,忙又向那人望去。

那人感受到顾旷的目光,向这边望了望,点点笑了笑。清茶似乎和他也颇为熟悉,见状便又出口问道:“赵叔叔,你快说给我们听听!”

“此事其实很简单,个中内情,我虽不甚清楚,但也猜出了个大概!”赵知微微微一笑,缓缓道。

见众人皆望向自己,逼不及待的样子,便又说道:“你们想,这苏迈和铁剑门是何关系?”

“这还用说,那榜文写得很清楚,苏迈自然是铁剑门弟子!”有人哄笑道。

“不光是弟子,据万仙楼的消息,这苏迈还是铁剑门的弃徒,似乎是犯了门规,逃离出来的!”

“不错,似乎铁剑门也在找他!”

一阵应答声传来,苏迈这两日已是全城焦点,万仙楼消息灵通,自然也将他在铁剑门中旧事,一一给挖了出来。

“诸位,这便是重点所在了!”赵知微看状,满意地笑了笑,随后说道。

见众人不解其意,复又环顾一周,说道:“铁剑门一直在寻他,而天琅坊此时肯定也全城搜寻,誓抓之而快,你们说,此时此刻,孰轻孰重?”

“铁剑门不过犯了门规而已,罪不至死,而天琅坊商连山这杀子之仇,二者一比,轻重立判啊!”有人叫道。

“那如果你是苏迈,又当如何?”赵知微闻言,复又问道。

“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我,当然愿意被铁剑门抓走,大不了逐出师门嘛!”那人大声回道。

“不错!”赵知微点点头,如此简单的问题,相信只要头脑正常的人,均会选择前者。

“哪能如此简单,这天琅坊是何等势力,这小小的铁剑门会为了一弃徒而开罪于商连山?”姬老闻言,出口否认道。

“自然不敢!”赵知微回道。

不过随后见姬老一脸不服的样子,却又说道:“不过事到如今,敢问各位,苏迈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选择?”

“可怜这小子孤身一人,连师门都成敌人,又何来别的选择!”又有人叹道。

“不错,这一招就算不能制衡天琅坊,倒也可以拖延一二,这其中是否还另有隐情,也未可知!”姬老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驱狼逐虎,这小子孤身赴难,棋行险招,就这一点,也算个人物!”赵知微闻言,颇有感慨地道,神情中似有几分赞许。

“如此说来,这小子倒有几分胆识,若能活着归来,老子便敬他一壶。”一直未插上话的彭十四,突然拍了拍桌上之剑,沉声道。

“可惜啊,蜉蝣憾树,改变不了结局!”赵知微叹了一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倒未必,江湖事,江湖了,天琅坊势力再大,也不能一手遮天!”彭十四轻哼一声,言语中颇多不满。

“酒鬼,你有何良策?”姬老闻言,急忙问道,虽说彭十四刚警告他不要惨和江湖中事,只是如此关键时刻,他终是忍不住。

“静观其变罢!”彭十四未加理会,却是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第一百一十章 全城缉捕

万仙楼中,数十年来,从未像如今这般热闹。

神州仙界承平已久,乾元城中更是盛世繁华,各大势力虽然暗地里争斗不休,但明面上依然保持着相互克制,就算偶有杀人夺命之事,也多是私下了结,极少闹上台面。

如今这苏迈杀害商连山私生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万仙楼作为天下消息中枢,自然也是热闹非凡。

自那榜文过后第三日,万仙楼前通天石上,又发布了一重磅消息。

“杀害商连山私生子的苏迈,将在明日午时,于万仙楼中,亲自公布此事真相!”

消息一出,多方震动。

万仙楼自然大肆宣扬,巴不得全城的人,都来凑热闹。

而商连山也被弄得一头雾水,这几日遣人暗中调查,却一直未发现苏迈行踪。

此人本就寂寂无名,识者甚少,加之刻意易容隐藏行迹,这乾元城如此之大,一时间要找他,着实有些不易。

风斛站在内室之中,望着商连山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也自疑惑不止。

苏迈这小卒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敢在万仙楼将此身公告天下?

“可曾找到此人线索?”商连山沉默良久,叹了一气,问道。

“尚无!”风斛摇摇头。

“传令下去,无论如何须在进万仙楼之前找到他,绝不能让他将此事宣扬出去,实在不行,就做掉!”商连山眼带杀气,沉声说道。

对于苏迈,他此刻已没时间去管什么真相,必欲除之而后快。

姚朔这事发展到如今,已然不单纯是杀子之仇,一旦真相暴露,牵连将会越来越广,对于壮志未酬的他而言,这是绝不允许出现的。

“我去安排!”风斛闻言,点点头,转身离去。

商连山这边坐立难安,而不远外的郭子阳也是焦火烂额,心思沉重。

日前得宗主易见初传讯,务必在天琅坊出手之前,找到苏迈。

这几日全城都在寻找苏迈的消息,这小子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

明日午时,万仙楼中?

郭子阳独自在房中绕着圈地踱步,如何在明日午时之前,找到苏迈呢?

那商连山此刻肯定也是全力搜捕,一旦落入他们手中,此事便麻烦大了。

袁萧先前传讯,告知莫长风已然日夜兼程,向乾元城而来,只怕等他到了,明日午时一过,这天,便要变了!

就在天琅坊和铁剑门均在四处搜捕时,此刻的苏迈,却在一条陋巷深处的小酒馆里,安静地喝着酒。

只见他一身寻常酒客装扮,粗布长衫,面色淡黄,头发草草地挽了挽,还有几缕胡乱地垂落在脸上,一眼看去,便像是个落魄的修士,毫不起眼,看去和那榜文之上的画像相去甚远,若非亲近之人,确实很难认得出来。

二两竹叶青,一碟花生米,还有小盘牛肉,就着昏暗的灯光,苏迈低着头,自饮自斟。

这仙都消息灵通之处,莫过于酒馆,虽没万仙楼那般无所不知,但在这小酒馆之内,只要用心留意,想要了解点消息,倒也不难。

一众食客你一言,我一语,不到半刻功夫,外面的动静已了如指掌。

令苏迈震惊的是,传闻风斛出了百万仙券买苏迈首级,时辰限在明日午时之前。

“想不到我这么值钱啊!

苏迈闻言,心中暗叹,这商连山果然急了,接下来只要熬到明日午时,一命换一命,便可将申屠大哥几个救出来,至于后事如何,就看铁剑门的了。

就在苏迈独自思索之时,在这酒馆另一端不起眼的角落,有二个身着黑衣的少女,面色黝黑,看去似是寻常人家女子。

“夜雪,你说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其中一少女望了望苏迈所在方向,问向同伴道。

“我也不甚明白,这几日他四处散播消息,弄得满城风雨,现在全城都在寻他,他自己却还能悠闲地在此地喝酒!”夜雪皱皱眉,不解地道。

“他说明日午时,在万仙楼公布事实真相,又是何意?”陆欣接着问道。

“许是为了那申屠兄弟!”夜雪拈起一粒瓜子,轻轻一捏,悠悠说道。

“难道他想一命换三命?”陆欣差点尖叫出来,好在夜雪,将她按住了。

“你要死啊,怪叫什么!”夜雪捏了捏她的脸蛋,轻声气道。

“你这么急干嘛啊,与你何干!”陆欣拍了下夜雪的手背,斜个眼轻笑道。

“你不是想看戏吗,弄得天下皆知,他若死了,哪还有戏看!”夜雪没好气地道。

“你说,他不会真这么想吧?”陆欣压低声音,问道。

“有此可能,只是不知他背后是否另有计划,我感觉他不会这般便宜去送死!”夜雪向苏迈那边望了望,说道。

“既是如此,那为何要弄这么大动静,到万仙楼中公告天下?”陆雪不解地问道。

“他一人之力,不足以对抗天琅坊,或许他想借助公众的压力,迫使他们释放申屠兄弟!”夜雪轻声回道。

“那天琅坊商掌尊何等人物,会听他摆布?”陆欣闻言,不屑地说道。

“不好说,关心则乱,没听到有人出百万仙券买他的人头吗?”夜雪轻笑一声,说道。

“百万仙券哦,我们要不要……”陆欣神秘一笑,凑到夜雪耳边说道。

“好啊,你现在就可以去,凭你的修为,应该手到擒来的!”夜雪闻言,笑着说道。

“真的?”陆欣转过脸,盯着夜雪问道“当然,百万仙券哦!”夜雪学着陆欣的语气说道。

“哎,没劲。”陆欣见状,顿觉无趣,随后又道:“算了吧,看他还有几分胆识的份上,放他一马!”

“嘻嘻,日后他若能逃过此劫,定得感谢陆欣小姐今日饶命之恩啊!”夜雪挽着陆欣手臂,轻笑道。

“那是自然!”陆欣扬起下巴,嘴角含笑。

“不过,话说回来,我看这小子挺可怜的,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帮帮他?”轻笑片刻,陆欣似乎想起什么,问向夜雪道。

“这个嘛!”夜雪想了想,随后又道:“我们其实也帮不了什么,最多在明日午时前,不让他死了罢!”

“也是!”陆欣闻言点了点头,神情颇有几分婉惜。

明日午后,这事若公布天下,就算天琅坊真的释放了申屠兄弟,苏迈自己却是万难脱身,落入天琅坊之手,要想救出来,凭她俩的实力断不可能。

况且说起来,这苏迈和她俩之间,委实谈不上交情,她们一路跟来,不过是出于猎奇而已,犯不上冒天下之大不韪,开罪于商连山,能保到明日午时,完成他最后的心愿,便算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远处的苏迈已站起身,手中提着那黑布包裹着的长剑,悄然起身,出门而去。

顺着小巷往里行去,借着一丝隐隐的亮光,苏迈像个醉汉般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这弯弯曲曲的巷道之中,两侧墙深院重,远处高阁有灯光摇曳,给这幽深清冷的小巷带来些许暖意。

万家灯火暖,不照夜归人!

苏迈暗叹一声,心里有诸多不甘和无奈,却又无处可诉,借着这点酒意,稍稍浇灭了他心中的孤寂。

想到枯心信中的殷殷叮嘱,不由心下微凉。

世事难料,谁知道离开铁剑门才不过数月之间,竟发生如许多事。

自己身份卑下,修为浅薄,按师父的想法,逃出师门后,找个不起眼的地方,隐姓埋名,安安心心过一辈子,倒也不错,何曾想如今背腹受敌,还被人悬赏捉拿。

哎,都是那该死的好奇心!

苏迈摇头苦笑,纵有千般不舍,却是回不到当初,为今之计,安然度过明日再说。

小巷之内,静得出奇,就这样默默前行,不一会,苏迈突然感觉脸上有丝丝微凉,伸手一摸,却是点点水珠。

下雨了么?

苏迈皱皱眉,伸出手去,才发现如丝细雨已是纷纷扬扬。

一场秋雨一场寒,在这深秋陋巷,夜风裹挟着雨水,打在苏迈的身上,让他不自觉地泛起丝丝寒意,眼眶一热,忽有股悲怆之情涌了上来。

“这狗日的老天,为何如此待我!”

苏迈仰头向天,悲愤不止,任雨水扑面而来,泪水夹杂着雨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濡湿了少年的心。

一个人在面对生死难题时,那种无助,苏迈曾多次经历过,却从未像如今这此倍觉孤独,仿佛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却又毫无反抗之力。

那种压抑和绝望,不是伤心人,又如何能知!

按说苏迈天性疏朗,不似小儿女之态,便是先前屡遭劫难,也常处之泰然,逆境求存,如今危机四起,在这慷慨赴死的前夜,连最后的自由,也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一时间,不由悲泣不已。

就在苏迈暗自神伤之时,不远处的巷口忽有几个黑影闪过。

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自一黑暗的角落闪出,正自向苏迈前行的方向潜去。

当见到苏迈仰首问天,悲怆不已时,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先前在酒馆之内,便有几分怀疑,就在偷听了那两少女的谈话后,便更加笃定,前方不起眼的男子就是那唾手可得百万仙券。

手掌一翻,那男子祭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符咒,朝着苏迈所在的方向,急速一挥。

只见金光闪过,那符咒便悄无声息地飞驰而去,虚空中划出一道金线。

男子面露得色,只要这镇魂符贴到苏迈身上,到时候便可随他处理,那天琅坊的悬赏也就非他莫属。

啧啧,有了这笔巨款在手,到时还怕买不到想要的灵材法宝,便是天琅坊的内院之中,也可去走上一走。

就在这男子志得意满,已然开始憧憬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时,眼前那道金光突然一闪,就像被人掐灭了一般,凭空消失了。

男子面色一沉,这镇魂符可是他最得意之作,数十年苦修,极少失手,更别说在雨夜突袭之下。

此刻突然消失不见,不用说,自然是遇到对手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雨夜惊魂

“什么人,敢坏老子好事?”男子游目四顾,沉声喝道。

小巷寂寂,空无一人,只有那雨,却是越下越大了。

透过重重雨幕,前方隐约可见苏迈的身影,除此之外,却是一片迷茫,那出手之人毫无动静,仿佛那镇魂符便是自己消失了一般。

“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男子断喝一声,随后手中红光泛起,一把灵符像燃烧的火焰般,跳跃着向四周飞去。

只听得“啪啪”数声,一团团火光腾起,照得四围一片光明,而就在那前方院墙转角处,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闪了出来。

“啧啧,就这点能耐,也想当赏金猎人啊!”

那女子哂笑一声,右手手指夹着那张符纸,随意甩了甩,又说道:“可惜了,这镇魂符到了你手上,跟张废张也无两样!”

“你是何人,敢截老子的东西?”男子见状,怒火中烧,断道。

“和你一样,你是何人,我便是何人!”女子将符纸随手一丢,笑着道。

“呵呵,原来是个想分赏金的主啊!”男子闻言,做恍然大悟状,随后又说道:“百万仙券,你我二一添作五,如何?”

此刻巷子里只有除了远处的苏迈,便是他二人,为免夜长梦多,先稳住再说,等解决了苏迈,再收拾眼前这女子不迟。

“这主意嘛,倒是不错!”女子点点头,见那人神情微动,却又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啊!”

“可惜什么?”男子闻言,疑道。

“这百万仙券,姑奶奶不打算和别人分!”女子断然说道。

“小娘皮,非得找死,爷爷就成全你!”男子闻言,明白眼前这女子并无合作之意,也懒得废话,手一伸,召出一条黑条长鞭,疾如闪电般朝那女子抽来。

女子见状,倒也不甚在意,向旁一闪,让过鞭影,随后轻咤一声,右手往前一指,一柄薄如弹翼的白色软剑疾射而出,朝那男子面门削来。

男子身形微动,挥鞭来袭,长剑击中鞭梢,火光四溅,那长鞭也不知是何材料所炼,被这长剑一斩而下,竟然毫发无伤。

“噫!”

女子见状,颇有些诧异,本以为自己这宝剑一击下去,那长鞭必断无疑,不想结果却大出意料。

看来是轻敌了啊,女子心中一叹。随后手臂挥动,那长剑便如臂使指,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如灵蛇出洞般朝那男子全身袭去。

男子见状,甚是恼怒,大喝一声,气贯双手,长鞭暴涨,直立而起,如一根拳手粗细的铁棒,朝那女子直直地砸去。

女子见状,长剑应声而动,朝那鞭影绞了过去,剑如长绳般,一触即沾,将那长鞭死死缠住,随后只听得女子大喝一声“起!”。

白色剑光和着重重雨帘,将那长鞭连同对面的男子一起甩到了半空之中,与此同时,女子左手一段朱绫脱手而去,便欲将那男从捆住。

眼看着朱绫倏忽便至,那男子竟也不慌,只见其

张口一吐,一道电光闪过,打在那长鞭之上,女子只觉手臂一麻,长剑一松,那男子便脱开身去,同时随手一挥,数道灵符打出,小巷之中,顿时出现四个一模一样的男子。

“替身符?”女子见状,讶了一声,没想到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男子还是个符道高手,随手便能打出如此多道符咒,先前那一道惊雷符,便将自己震得一麻,若非情急之下,威力大减,只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要吃上大亏。

一念及此,忙收摄心神,左手朱绫轻舞,右手长剑飘飞,一时间红影漫漫,剑光隐隐,漫天的雨水被这剑光一动,纷纷扬扬向四方激射而去。

“这是什么剑法?”男子见状,心下暗自纳闷,这女子剑招毫无杀气,却像是在舞剑助兴。

“哈哈,小丫头,想给老子舞剑助兴吗?”

男子边说话间,边轮起长鞭,硬生生地一抽而去,四道长鞭同时出手。

本以为这一击之下,这女子不死即伤,不料长鞭打在那朱绫之上,却如云抽中一朵浮云,毫无着力之感,反而鞭身被那朱绫带着,不自觉却随着那女子的动作而挥动。

“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大惊,自己的法宝竟然毫不听使唤,跟着那女子的动作而动,任他如何使力,却是无法带动分毫。

更为惊异的是,就连他紧握着那长鞭的手,也隐隐开始随着长鞭而舞动,下一刻,似乎便欲带着他的身子而转动。

“妖女!”男子神情大变,喝了一声,随后叫道:“你使的什么妖法!”

“妖法么,让你再见识见识!”女子格格一笑,随后却见她双手一合,朱绫和长剑合而为一,漫天剑光充斥在小巷之内,杀气凛然。

男子只觉身前身后俱是剑气充盈,毫无一丝缝隙,自已就似身处在一长剑围成的牢笼之中,竟然寸步难行,而那长鞭似乎也不再是他手中之宝,而是调转鞭梢,竟朝自己抽来。

一记鞭花,疾如流星,实实地打在他身上,男子只觉胸口一闷,一口鲜血疾喷了出来,他做梦也想不到,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法宝,祭了多少亡魂的长鞭,会有一天转过来收拾自己!

来不及他多想,那漫天的剑气杀意骤起,下一刻,便要祸临。

生死关头,容不得片刻犹豫,只见左手在胸前一拍,一道金光如耀眼的流星闪过,晃得那女子双眼刺痛,不由得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眼前那男子已不见人影,连那长鞭也被丢弃了。

“遁身符?”女子大叫一声,踩了踩脚,显得甚是气愤。

就在她懊恼不已之时,耳边却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未几,只听得一个声音道:“臭丫头,平时让你修炼你就偷懒,真给你师父丢人!”

“死夜雪,人家不过一时大意嘛!”少女闻言,一脸不悦地叫道,见夜雪在黑暗中走来,突然又说道:“那人呢?”

“死土里了,省得埋!”夜雪指了指地下,神情轻松地说道。

“有你在,他哪里还有逃命的机会

!”陆欣收起长剑,嘻嘻一笑道。

“我可没杀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夜雪笑了笑,略做无奈地说道。

“反正都是个死,杀不杀都一样!”陆欣无所谓地道。

“走罢!”夜雪闻言,不置可否,随后拉着陆欣手臂,一闪身,便隐入黑暗之中。

夜雨绵密,倾盆而至。

苏迈伤情片刻,被这大雨一淋,反倒清醒了过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甩了甩头,心知此刻危机重重,委实不是伤心的时候。再说,就算哭死在这小巷之内,只怕也不会有人理会,明日天明,不过多了一具冤魂罢了。

直起身,转头回顾片刻,来时的路上,曲折幽深,空寂而清冷,在苏迈看来,和先前并无二样,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不久前,有一个意图寻猎的人,已然长眠在不远处的地底之下。

这世界便是如此,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永远不知道围绕在你身边,有多少你不知道的故事。

你把别人当猎物,下一刻,你或许也成了别人的猎物。

苏迈在万般无奈下,争扎求存,意图驱狼逐虎,利用铁剑门对那九宫秘法的志在必得对付天琅坊,本以为两虎相争,自己或可渔利,而又如何知道,这世事如棋,每个人都是棋子,他想掌控命运,却又如何敌得过这天道劫数。

本以为自己设计天衣无缝,只等到明日午后,在万仙楼中唱一出大戏,逼那天琅坊释放申屠兄弟,自己再图后计。

谁也没料到,在这风雨交加的前夜,就他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真界底层小卒,一连串无奈的安排,却改变了乾元城看似均衡的布局,各方势力在这一夜之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地浮出了水面,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在不经意的一件小事上,格局便被捅破了。

不过眼下的苏迈自然想不到这么多,他自顾已然不暇,乾元城的事情更容不到他来考虑,如今他只想找一容身之所,安然度过一或许是最后的一晚。

迎着风雨,苏迈挺直了身子,毅然向前方迅冲而去,借着幽幽的些许光亮,苏迈早已辨不清方向,只记得在那小巷尽头,是一处荒废的小庙,虽说废弃已久,但勉强尚栖身。

这几日,他不敢住在客栈之内,便每日变换着地方,寻找破庙茅房躲藏,早上刚寻得这小庙所在,见其甚是僻静,庙内杂草丛生,空无一人,正是藏身的好地方,便决定晚上在此地暂宿。

一路狂奔,两处院墙高耸,将墙内墙外隔成两个世间。

那院墙之内,华灯初上,或有莺歌燕舞,丝竹齐鸣,或有挑灯补衣,夫唱妇随,一派盛世安宁之像,而墙外奔走的少年,已然顾不得这人间美好,心心念念的,只是那尚有片瓦遮身的小庙,还有那难得的一夜自由。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小巷之内,夜雨潇潇,冷意森然,他独自一人,狂奔疾走,而那或明或暗的街道深外,高墙院角,或许正隐藏着一张张窥视的面孔,等着他走向最后的归途。

第一百一十二章 墙中有人

土地庙,神州大地最为普通的存在,作为一方水土的护佑之神,土地神在民间的声望颇高,但凡有人类聚居之处,便有土地庙的身影。

乾元城虽为天下仙都,乃修士聚居之处,但纵横数百里范围内,近百万人口,一切吃喝用度,都得有俗世中人供应,故而依然有着数量庞大的凡俗居民,从事着最底层的工作。

这土地庙,便供奉着保护其安宁的守护神灵。

此刻,在这仙都深外,一个僻静的角落,便有一座土地庙,孤零零地立在那群山之下。

石彻的墙体因岁月的侵蚀风化严重,看去已然斑驳不堪。

庙后群山巍巍,黑暗深沉,这一方小小的建筑,耸立于山脚,显得渺小而孤独。

门前杂草凄凄,几茎孤蓬被深秋的风雨打得摇摇欲坠,雨水经草茎笔直而去,汇成一地泥泞,小股水流正顺着一道道细细的沟壑,流向那山脚之下,而其中一道,流到中途,却汇入一串脚印之中,形成几处浅浅的水洼。

苏迈荒不择路地冲入小庙之内,找了个避风处,坐了下来,顺手理了理沾在脸上的湿发,望了望四周黑沉沉一片,稍有些安定。

有一宿之地,总比沐浴在狂风暴雨中好。

门外风声渐紧,骤雨打在头顶的瓦片之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掩盖了一切的动静。

枯坐片刻,苏迈站起身,立在那庙门之内,向外望去。

夜色深沉,密如细网的雨点倾泄而下,来时的小巷已隐入黑暗之中,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自己,如同这被遗弃的小庙一般,苟延残喘。

一时间,种种滋味涌上心来,兴之所及,向着那黑沉沉的夜空,深沉一叹,开口念道:

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

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

天道无情,唯有一声长叹!

转过身,苏迈摇了摇头,随后找了一里侧的墙角,顺手召了个火球,就地捡了几块腐朽的木板,燃起一堆篝火,打算烤干身上的衣物。

本来作为修士而言,用法力烘干衣物不过举手之劳,不过苏迈情况特殊,无法运用灵气,便是那先天混沌之气也只是把他当个宿主,并不能随意使之。

故而此时此刻,他浑身湿漉漉的,却只能借助于寻常的篝火来烘烤。

火苗腾地升起,许久未有人迹的小庙,多年来第一次有了火光,外头狂风呼啸而来,角落里虽是背风,却也有一阵阵凉气随之涌入。

火光摇曳,照得苏迈脸上阴晴不定。

双手抱膝地坐在地上,望着身上蒸腾出的水气,丝丝袅袅,如烟似雾,苏迈忽然想起了在天阙山中那地底岩洞的小石室。

那泉眼之中,也是同样的白雾,任世事如何流转变幻,石室之中永远如初,便是百年,也如一日。

若非当初自己冒险救剑,导致石室坍塌,说不定现在,只怕还在那遗世独立的洞中呆着。

“也不知道玄螭后来怎么样了?”

此情此景,令苏迈突然想起了一人,虽说他是妖兽出身,但毕竟相处半年有余,现在想来,除了话少点,其实这人也算不错。

只怕日后再无相见之日了,自己破坏了他的洞府,一走了之,现在想跟他说声抱歉,也似乎再无可能。

苏迈心里想着,突觉有几分歉意,此前一直想逃离天阙山,出山之后遭遇种种变故,却从未有一刻想到过玄螭,此时忽然想起,不觉惭愧。

篝火兀自燃烧着,四周除了雨声,再无一物。

时间悄然流去,苏迈只觉有股暖意缓缓流向全身,心情也不似先前那般清冷。

望着那火光映射下的小庙,四壁空空,一片倾颓,苏迈神情有些恍惚,那正对着他的石墙上,仿佛有个阴影,正冷笑着望向自己。

揉了揉眼睛,苏迈坐直了身子,又向对面望去,那石墙之上,确实有一团人形的阴影。

“什么人?”

苏迈吓了一跳,此刻的他,已是惊弓之鸟,虽说这数日来,一直隐藏行迹,尚未被发现,但天琅坊出百万仙券寻找于他,自然引得各路高手纷至而来,乾元城中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很难保不被人发现。

而这突然出现的人形阴影,确实让他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小子,心情不错啊!”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那石墙中透了出来。

“你是何人,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苏迈见状,冷冷地回道,既然这阴影有回话,那便是人无疑了,只是眼下却不知是敌是友。

当然,以目前的状况,多半是为了那百万仙券而来。

“见过我的人,都死了,你确定要见吗?”那声音又传了出来,阴冷空寂,不带一丁点的感情,仿佛真是地底的勾魂使者,前来索命。

“你人都来了,若要杀我,自是迟早的事,这会儿外边风狂雨骤的,你出现在此,总不会是为了烤火吧!”

苏迈苦笑一声,随手拨了拨火苗,漫声应着。

“胆子倒不小,可惜就快死了!”那声音略带惋惜地说道。

“生死有命,这乾元城中,要我命的可不止阁下一个,想要那百万仙券,你可得抓紧了!”苏迈不予理会,顾自嘲道。

今夜,注定不平静,既然此人能找到这来,那自然还会有第二人,第三人,甚至于可能过不了多久,这荒凉的小庙会迎来多少年来最热闹的一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许越乱越好吧!

苏迈心里暗自想道,人只有一个,但想杀他的却是不少,想要得到这百万仙券,少不了一场纷争,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混水摸鱼,逃出生天。

“将死之人,嘴还挺硬,不过你若有什么遗言想说,我倒可以成全你!”

那声音不急不缓,饶有兴致地说道,似乎在他看来,眼之人已是案上鱼肉,倒不急于一时。

“这人世间如此美好,我还没活够啊,所以这遗言嘛,不说也罢,省得临了还给你背个不义之名!”

苏迈站起身,拍了拍手,笑着说道,既然这人不急于取他性命,拖得一刻,对他而言,总是好事。

“小子,我问你,那姚朔当真为你所杀?”火光掩映中,阴影晃动了下,那声音又冷冷了传了过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苏迈抬起头,盯着那阴影,傲然道。

“是的话,你必死无疑,不是的话……”

“不是怎样?”苏迈问道,对于这个阴影中的敌人,他无来由有些怨烦。

“不是的话,你告诉我真相,或许我心情一好,可以放你一马!”那人又道。

“呵呵,放我一马!”苏迈闻言,嗤笑一声,随后又道:

“阁下还真是大度啊,百万仙券就这样放弃了!”

“百万仙券,在老夫眼里,不值一文!”那人不屑地道。

“既然如此,那姚朔死不死,又与阁下何干?”苏迈疑道,听这语气似乎不是为了赏金而来。

“你难道不知道这赏金是谁出的吗?”那人闻言,反问道。

“你是天琅坊的人?”苏迈早料到如此,故意问道。

“算是,也不算是!”那人模棱两可地回了句,随后又道:

“别浪费时间,那姚朔到底怎么死的!”

“便是我杀的!”苏迈既知他身份,正欲借其之口知会商连山。

“就凭你?”

那人笑了笑,语气极是怀疑。

“那姚朔不过耳耳,小爷我一剑便将其刺死了!”苏迈见状,甚是恼怒,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能杀了姚朔,先前在**凼中,那欣丫头如此,眼前这神秘人亦是如此。

“你还是老实点,把真相说出来,对大家都好!”那人似乎对苏迈的话极不信任,言语中颇多不耐烦。

“话我已经说了,信不信便由你!”苏迈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

“你为何要杀他?”那人声音冰冷如初,听不出一丝的起伏,这姚朔似乎和他一点关系也无。

“杀人夺宝,恃强凌弱,如此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苏迈轻哼了一声,应声回道。

“好一个人人得而诛之!”那人冷言说道,随后只见那阴影又晃了晃,一个全身漆黑,只露着双眼的男子自石墙中闪身出来。

“既然你已认罪,那便跟我回去罢,是生是死,自有人决定!”男子边说边走,逼近了过来。

“你可是风斛?”苏迈见状,突然问道,他一直猜测是风斛抓了申屠兄弟,此刻紧要关头,他自然想弄清楚。

“若风斛在此,你应该已上黄泉路了!”那人闻言,冷笑着道。

“你们天琅坊可是抓了我的朋友?”苏迈又急着问道。

“这个嘛,你到时自知!”那人停下脚步,站在离苏迈不到三尺的地方,随后道:

“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出手!”

“有何区别?”苏迈闻言,突然一笑,脱口问道,此刻他只想拖延时间,等待看看,是否还有人来。

“你识相点,自己走的话,可省了皮肉之苦,若我出手嘛,少一得你得受点罪!”

那人话一完,眼中寒光闪过,看得苏迈一阵发怵。

“既如此,那还有何可说,自然是我跟你走!”苏迈闻言,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言语中甚是配合。

“你小子还算识相,走罢!”那人见状,颇有些意外,不过既然苏迈如此配合,他也省得多事,转身便欲前外走去。

苏迈自然不会随他而去,就在那男子转身之际,便又听得苏迈言道:“可惜啊,我现在不能走!”

“不能走?”

那人闻言,忙又转了过来,盯着苏迈,狠声道;“你小子是在消遣老夫吗?”

“不敢!”苏迈笑了笑,又道:

“阁下修为高深,要杀我不过一念之间的事,只是抱歉得很,我实在有要事在身,不宜起行啊,要不你等到我那朋友过来,我和他交代两句,再和你走不迟!”

“想拖延时间!”那人哂笑一声,随后道:“别费心机了,别说这破庙不会有人来,便是来了,也是要你命的!”

“既是如此,阁下何不稍等片刻!”苏迈闻言,反问道。

“老夫倒是无所谓!”那人随口说道。

苏迈一听,心下窃喜,这人语气听来,似乎有戏,正欲出声相询,却听得那男子说道:“可惜啊,老夫手中这东西不答应!”

苏迈应声望去,但见那男子不知何时,取出了一只黑色的奇形手套,戴在手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风云突起

“呵呵,这么说来,阁下是要抓我回去咯!”苏迈见状,不怒反笑。

“既然你不识相,少不得得老夫出手!”那人晃了晃戴着手套的左手,冷声道。

“你就不想知道,我如何杀了姚朔吗?”苏迈突然问道。

“与我无关,我只要把你带回去便可!”

那人言语淡漠,似乎对此事并不关心。

“依你看,那姚朔修为如何?”苏迈笑了笑,问道。

“还过得去吧,在年轻一代中,也算个佼佼者”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那我的修为,比之那姚朔如何?”苏迈见状,又问道。

“差之远矣!”那人轻哼一声,又看前走了半步。

“既如此,为何姚朔会死在我手中?”苏迈见状,反问道。

“笑话,他为何死在你手上,你自己最清楚,老夫又如何知晓!”那人闻言,沉声道。

“以弱胜强,以长击短!”苏迈屈身拾起墙角的黑剑,晃了晃,向那人说道。

“呵呵,你是想提醒我不要轻敌吗?”那人大笑一声,甚为不屑。

“不敢,以阁下的修为,要带我走,不过举手之劳!”苏迈回着话,脚却不自觉地往那火堆旁靠了靠。

“那你还废什么话,多说无益,不想受苦的话,赶紧走罢!”那人不耐烦地说着,左手微微抬起。

苏迈见状,心知对方下一刻便欲发作,虽说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先下手为强总比束手就擒的好。

只见他快速往前一步,右手拈个法诀,随后朝那火堆中一召,一团烈火应声而动,毫无征光地朝那男人扑来。

“不知死活!”

男子见状,毫不在意,随意伸后一抓,便将那火团掐在手心,红光一闪,便告消失。

苏迈也不在意,淡然一笑,轻喝一声:“着!”

本以为将那五行劫火混入普通火苗之中,来个出其不意,就算不能伤敌,烧他一下也好,不想这人竟然毫无知觉,那有形无质的五行之火,在他那一抓之下,动静全无。

修为的差距片刻暴露了出来,如果说之前遇到的那鬼面狼蛛以及后面意外杀害的姚朔,还差可一战的话,此刻面对眼前这人,一个照面便让苏迈彻底息了饶幸之心。

“剑兄啊,剑兄,看来又只能靠你了!”苏迈紧握着剑身,心中默念道。

“还有何招,快使出来吧!”男子晒然一笑,向着苏迈道。

“好!”

苏迈双手连挥,只见两个火球一上一下,快速地朝那人袭去,同时脚步向前一突,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那人见火苗飞来,以为苏迈故技重施,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左手一挥,掐住飞来了火苗,随后抬脚便朝那脚边的火球扫去。

令他意外的事,那脚下的火球一脚踢去,只是闪了闪,却未如他所想地应声而灭,反而顺着他的脚边,见风而涨,呼地烧了起来。

这一下出其不意,那人也是始料未及,忙往旁一闪,左手向下一斩,一股劲风扫过,那火球被激得飞了出去。

而就在那人闪身之际,苏迈身影疾闪而去,长剑挟着一股恨意,自头顶横扫而来。

这一击掐算得恰到好处,苏迈御使那火球上下齐动,为了就是分散那人注意力,而自己借助风遁之术,隐身而去,便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拼起全力,偷袭而至。

本想这一击得手,便转身逃命,不过事实远没他想的那般简单,那长剑来势汹汹,却在距那人不到一尺时,猛地顿住,就如击中一堵无形的墙一般,再也难动分毫。

随后,便见那人转过身,随手一伸,就像拈起一片无主的落叶般,轻易便将苏迈手中之物夺了过来,

“五行劫术!”

那人有些意外地望了望身前一脸茫然的苏迈,随后又道:

“想不到啊,你小子竟修的是这个,只可惜,微末之技,实在不堪一击,看来还是高估你了!”

见苏迈颇为无奈的样子,又觉有些好笑,看了看手中那黑沉沉的怪剑,颇在兴致地问道:

“你这东西是个何物,剑不像剑,棍不似棍的?”

“说了你也不懂,何必再问!”苏迈闻言,冷冷说道,如今剑在人手,自己空无一物,连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逃生无门,干脆懒得再费口舌。

“这东西如此丑陋,只怕也就你拿来壮壮胆罢,连那街头铁匠铺的货色,也比这有用,走罢!”

说完,将其往地上一扔,随手提起苏迈,转身便朝那门外行去。

就在他半只脚踏入门外时,耳畔突觉有个风声微动,随手一抓,却是一小块**的泥土。

“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那人向两侧看了看,雨声依旧,小院外空无一物。

正欲再发话时,突然前方一道亮光闪过,未见其人,却有一声音传了过来。

“天琅坊何时如此出息啊,不但全城搜捕,连三大供奉也一并出动了!”

“你是何人,在此多管闲事?”那人见状,大喝道。

“在下铁剑门郭子阳,骆兄,深夜到此荒郊野庙,为难一孩子,有**份啊!”

苏迈被他那提着衣领,甚为不适,此刻闻得郭子阳之言,也顾不得自己弃徒的身份,忙大声叫道:“郭师叔,快救我!”

这铁剑门,总算是来了,虽晚了几步,但也还算及时。

郭子阳望了苏迈一眼,也未说话,却是向着那男子继续说道:

“骆兄,苏迈为本门弟子,有何事自有师门承担,还请先放下他,再做商量!”

那被称为骆兄的男子,正是天琅坊三大供奉之一的骆龟蒙,此刻听得郭子阳之言,知道铁剑门既然来人,只怕不会善了,便将苏迈往旁一扔,随后阴笑一声,说道:

“听闻这小子不过是一弃徒,贵派也是追捕于他,怎么此刻犯事,还有师门来承担?”

“他犯了门规,自有家法处置,这就不劳骆

关心了!”郭子阳笑着说道。

“怎么,听阁下这语气,似乎这事管定了啊!”骆龟蒙哼了一气,轻蔑地道。

“还请骆兄高台贵手,在下感激不尽!”郭子阳抬

了抬手,面带笑意,似乎真有心和骆龟蒙商量。

“哼,铁剑门么,闻所未闻,既然你揽了此事,便划下道来吧!”骆龟蒙往前一步,漫声说道。

“如此,便请骆兄多指教!”郭子阳一向以君子形象示人,此刻便是打斗,也不失了风度。

“好说!”

骆龟蒙话音未落,左手一挥,身形闪动间,便朝郭子阳抓去。

郭子阳长剑一指,一道流光在夜空划过,剑光将那重重雨帘劈开,直朝骆龟蒙斩去。

骆龟蒙见剑气袭来,竟毫不避让,大喝一声“来得好!”,言毕举手便朝半空抓去。

那奇形手套,甫触及剑光,便发出一声脆响,似是金属交击之声。

难怪他敢硬接这一剑,原来这手套竟然一件难得的法宝。

郭子阳见状,心下一凛,自知这骆龟蒙身为天琅坊供奉,自然没这般容易对付,便也不再试控,随手挑了个剑花,虚云诀应念而动,那剑身白光蒙蒙,片刻,便凝成一个二尺大小的圆环,随着郭子阳手臂一挥,便向骆龟蒙击去。

苏迈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颇觉有些眼熟,直到那白色光环泛出七彩流光时,才猛然想起,郭子阳所施的,正是铁剑门秘术之星云盾,当时自己便在何师远一击之下,受了重伤。

这星云盾在郭子阳使来,威力却同何师远有了天渊之别,只见那圆环在雨中见风而涨,片刻便成一丈方圆,如一面流光溢彩的宝镜般,朝骆龟蒙压来。

骆龟蒙见状,哈哈一笑,大声道:

“甚好,老夫多年未曾出手,就拿你来练练手罢!”

说完双脚立定,左手向上一冲,那奇形手套瞬间便幻成一个硕大的兽首,张口便朝那光团咬去。

七色光云闪动,那幻兽甚是凶狠,巨大开合之间,竟将那星云盾咬得缺了一角,虚空中隐隐有兽吼之声传来,显得甚是得意。

郭子阳见状,身形一顿,瞬时冲天而起。长剑在半空中划了一圈,风声顿起,漫天雨水像被牵引一般,纷纷掉转,如万千暗剑,呼啸着朝骆龟蒙射来。

“来得好!”

骆龟蒙大叫一声,右手虚划,一道红光泛起,在其身前形成一个护盾,那水射碰到其上,便如遇实墙,纷纷坠落而下。

郭子阳见状,长剑疾挥,片刻便见一道气漩凭空而现,那雨水不断被卷入气旋之中,片刻便形成一道粗大的水柱,翻滚着朝骆龟蒙射了过来。

就在二人斗法之际,正靠在墙边的苏迈突觉衣袖动了动,忙回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身侧暗处多了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正朝自己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自己往里去。

苏迈虽不知此人身份,但在此刻随郭子阳前来,多半便是铁剑门的人,正欲迈步,那骆龟蒙便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张脚一扫,一片泥土夹着水珠,向二人所在之处袭来。

苏迈忙向旁一闪,那女子长剑挥动,一阵剑气扫过,随后带着苏迈转了转,躲了过去,就着庙内的灯光,苏迈见那到泥水射去的方向,石墙之下留下几处水痕,竟深入寸尺,甚是醒目。

幸好躲得及时,不然这泥水打来,便是不死,也怕也要痛得不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借力使力

就在苏迈惊魂未定之际,郭子阳又是一道水柱射了过来,骆龟蒙左右制肘,来不及对付苏迈,右手一挥,一片红光泛起,那光盾将其紧紧护住。

水柱粗壮狂暴,席卷而来,撞到这光盾之上却有如遇到一堵厚重的实墙般,化作纷纷扬扬的水汽,四散而去。

“铁剑门就这点能耐吗?”骆龟蒙边应付郭子阳,边叫道。

“骆兄留意了!”郭子阳闻言一笑,脚下虚点,长剑变幻数式,剑光夹着水气疾挥而下,虚空中如有闪电劈过,一道长约三丈的剑形虚影凭空而现,向着骆龟蒙斩来。

“有意思!”

骆龟蒙见状,大笑一声,左手凌空一抓,那幻兽应身而出,张开巨口便朝那剑光扑去。

同时右手一抖,一条长索疾伸而出,倏地向苏迈袭来。

那黑衣蒙面女子见长索打来,举剑便挡,寒光乍现间,一股巨力涌至,女子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苏迈也借着这一隙之机,向里侧一偏,躲了过去,而那长索却如长了眼睛一般,如影随行。

眼看着那长索如灵蛇出洞,倏忽即至。

苏迈长剑被扔在地上,此刻手中空无一物,只得向下一缩,勉强躲过,尚未回过神,那长索又卷了过来。

那蒙面女子见状,长剑出鞘,叱了一声,挥剑一斩而去,随后拉起苏迈便迅速后退。

长索被剑光一击,稍顿了顿,随后便又卷了过来。

就在即将缠上苏迈时,忽闻得噗地一声,长索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向里偏了偏。

苏迈惊魂未定,忙向前看去,却见一小块已然碎裂的石子,正散落在身前不远处。

蒙面女子见状,心下骇然,这长索之力,自己一剑斩下,亦不过稍顿了下,而这石子不过寻常之物,破空而来,却能将之击得一偏,这隐在暗处之人,显然修为高出自己甚多,却不知是敌是友。

苏迈逃过一劫,眼下四处是敌,自然没心思去想那暗施援手之人。

今夜来此的,在他看来,皆是敌非友,便是郭子阳,说白了也是来抓他的。

骆龟蒙边应付郭子阳,边操控长索,原本也是游刃有余,看那情形,修为似乎尚在郭子阳之上。

此刻突然又有人入局,却也不由得不谨慎起来。

左手凌空一拳,击向郭子阳,随后却转过身,朝庙内奔来。

就在他转身之际,庙内突然阵阵阴风凭空而起,片刻一股浓雾莫名地出现在庙门之内,原本苏迈生的那团火也瞬间熄灭了。

这雾气来的突兀而诡异,骆龟蒙也不敢大意,却是放眼朝里搜寻而去。

只见小庙之内,鬼影重重,像是挤满了人,却又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什么情况?”

骆龟蒙见状,大叫不好,随后运起修为,左手急挥,那幻兽飞舞而出,朝里扑去。

“在下骆龟蒙,是哪位道友在此?”骆龟蒙边向里搜寻,边大声叫道。

郭子阳见状,也颇觉有异,忙也收起长剑,飞了下来。

“骆兄,看来黄雀在后啊!”郭子阳边步向庙内,边笑着说道。

他先前安排了人带苏迈离开,此刻虽然突生变故,但庙内并未

有动静传来,故而他倒不甚担心。

经过适才一战,这雨却小了不少,不再如先前般狂暴,淅淅沥沥地洒落着。

骆龟蒙大声问完,却未见任何动静,似乎这雾并非人为一般,而苏迈也失去了动静。

顾不得再寻人,骆龟蒙深吸口气,便冲了进去,郭子阳见状,也随之挺剑而入。

庙内空空如也,浓雾掩盖下,苏迈和那蒙面女子均不见了,方圆不过数丈的小庙,片刻便转完一圈。

两人面面相窥,顿觉有些尴尬,自己在外头斗得精心动魄,不想这小庙之内却另有高人,反倒被人捡了便宜。

“这下好了,打了一辈子雁,还被雁啄了眼睛。”骆龟蒙在小庙周边又寻了一遍,一无所得,气狠狠地叫道。

“骆兄,还打吗?”郭子阳见状,笑着说道。

“打个鸟,改日遇上,再找你算帐。”骆龟蒙看也没看他,冷声说道。

随后,人影一闪,消失不见了。

郭子阳自然也不再逗留,看了看四周,却是朝骆龟蒙相反的方向,疾冲而去。

就在二人离去不久,苏迈和那蒙面女子的身影也出现在小庙门口。

先前那浓雾来得突然,二人均未弄清怎么回事,只听得有个声音告诉他们,呆在一旁别动,随后便没了任何动静,等到出来时,骆龟蒙和郭子阳都已不见了。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罢!”那女子开口说道。

“韩屏儿,是你吗?”

苏迈听着声音,有几分耳熟,想了想便问道。

女子闻言点了点头,随后道:“跟我走!”

苏迈弄不清她的意图,不过从眼前来看,韩屏儿似乎是友非敌,眼下此地已不安全,得赶紧离开才是。

反正一时无处可去,苏迈便也没反对,跟着韩屏儿一路疾行而去。

穿过无数巷道,二人一路默然前行,韩屏儿显得心事重重,苏迈此刻尚在危险之中,自然也没心思说话,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韩屏儿和郭子阳突然现身,自非偶然,只是铁剑门又是如何寻到自己,为何是韩屏儿来,按说应是袁萧才对。

如此一前一后,二人在韩屏儿的带领下,兜兜转转,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座僻静的小院之前。

韩屏儿似乎对此地甚是熟悉,也未见敲门,直接举手推门而入。

院内空无一人,一盏孤灯立在屋内,给这小院添了几分人气。

韩屏儿迈步而入,就着灯光扯下蒙面的纱巾,露出秀美的脸庞。

“苏迈,你是怎么回事啊,怎会惹上天琅坊?”见苏迈进得门来,韩屏儿急匆匆地问道。

“这事吧,一言难尽!”

苏迈见韩屏儿一脸关切的样子,颇有几分感动,苦笑了下,说道。

“那商连山的私生子真是你杀的吗?”韩屏儿见状,又问道。

苏迈点了点头,轻叹一气,随后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安全吗?”

“嗯!”韩屏儿闻言应了应,随后又说道:“这是我师傅多年前的一处寓所,应该安全的!”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怎么你会和郭长老一起?”

苏迈望向韩屏儿,急问道。

“这个嘛!”韩屏儿闻言,面色微红,随后说道:“你还记得上次在乌月城中,我给你留讯的那支珠衩吗?”

苏迈想了想,随后忙自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取出一支银光闪闪的衩子,递了过去,口中说道:

“说起这个,还真抱歉,上次走得匆忙,竟忘了将它还你!”

韩屏儿顺手接过,随后道:“这支珠衩留有我特制的凝魂香,香味淡而不散,我便是根据这味道找到你的!”

“你这鼻子也太灵了吧,这乾元城如许之大,都能被你找到,幸好你不是天琅坊的人!”苏迈笑了笑,见韩屏儿未曾回话,便又问道:

“郭长老是你通知的吧?”

“嗯,”韩屏儿点点头,随后道:“我一人之力,找到你也没用,只好通知郭长老!”

“唉,落在铁剑门手中,多少也比天琅坊好吧!”苏迈闻言,自嘲道。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天琅坊的人到处在抓你,这乾元城你怕是呆不下去了!”韩屏儿见状问道。

“天琅坊势力遍天下,别说乾元城,只怕这神州大地,如今也没我容身之处了!”苏迈笑了笑,无奈地说道,见韩屏儿一脸疑惑的模样,又长话短说地将此事因果简要说了说。

“这事如今已成死局,不是我能控制了,天琅坊必要取我性命,眼下我只想把申屠大哥几位救出来,不能让他们枉送了性命!”苏迈说完,显得心事重重。

“以你之力,只怕很难啊!”韩屏儿叹了叹。

“原本我已有计划,但现在只怕很难进行下去了!”苏迈向外望了望,说道。

“你是说万仙楼之事?”韩屏儿问道。

“此事已然天下皆知,如今天琅坊欲除我而后快,只怕我还没到万仙楼,就已成死人咯!”

“救人之事,你已无能为力了,不如等郭长老来了,看看他是否有办法?”韩屏儿接口道。

“他会来这儿?”

苏迈闻言,心下一凉,这韩屏儿不会出卖了自己吧。

“应该马上就到了吧。”

韩屏儿见苏迈一脸怀疑地看向自己,又道:“你别误会,郭长老不是来抓你的,他说如果你需要帮助,他可以帮你,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铁剑门弟子!”

“他会这么好?”

苏迈心里满是疑问,如果没看到枯心道人的信,或许他还会有几分相信,毕竟郭子阳在铁剑门中,风评还算不错,但此刻他心里却清楚的很,郭子阳多半也是为那信中所言的九宫密法而来。

不过这样也好,铁剑门笃定师傅知道那九宫阵之秘,如今师傅不在了,这世上唯一有可能知道这事的人,便是他自己,这也是为何铁剑门如此费心抓捕自己的原因所在。

依那信中所言,那密法其实虚无得很,连师傅找了数十年都未有一丝线索,郭子阳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为今之计,先借助铁剑门之力救出申屠大哥再说。

苏迈心里默默盘算着,却未曾留意不知何时,小院之中已多了一个身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得偿所愿

郭子阳悄然而立,站在小院之中,望着前方兀自沉思的苏迈,心情复杂,这孩子资持平庸,也不知道师兄看了他那一点。

入铁剑门三年,一事无成,如今潜逃出山,不到半年,却搅得这乾元城满城风雨,连带着铁剑门也是一夜成名。

只可惜,如今这局面,却是越陷越深了。

“苏师侄,你还好吧?”郭子阳轻叹一气,问向苏迈道。

苏迈闻言,忙向前方院中望去,见郭子阳云淡风清地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忙向前一步,施弟子之礼,随后恭声说道:

“铁剑门罪徒苏迈,见过郭长老!”

“不必多礼!”郭子阳摆摆手,随后走近前来,说道:

“我同你师尊自幼一同学艺,情同兄弟,叫我师叔便可!”

“是,师叔!”苏迈闻言,颇觉有几分悲凉,师父枯守祖师堂数十年,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若真情同兄弟,又何至于此!

不过,心里虽如此想着,面子却也不好直接表达出来,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郭子阳身为剑铁门执事长老,见惯世情,如何能看不出苏迈的小心思,只见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地道:

“你师尊之事,很是遗憾,当我赶到时,祖师堂已是一片瓦砾,那场大火把那山谷都烧了个干净,枯心师兄求仁得仁,也算有所解脱。”

“师父他老人家若泉下有灵,也当感激今日师叔相救之情!”

苏迈闻言,岔开了话题,却是借口说起今日郭子阳相救之事。

旧事已远,如今的剑铁门已不再是那千年大派,和金刚盟中纠缠颇多,师父已去,若非必要,苏迈实不愿意和其再有任何瓜葛。

“你这一手围魏救赵,声东击西,看上去不错啊!”郭子阳望看苏迈,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敢,弟子身在困境,步步凶险,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师叔见谅!”苏迈闻言,忙回道。

“你就断定剑铁门一定会出手?”郭子阳反问道。

“我一个弃徒,就算犯了事,亦不过误伤同门,犯不上万里追踪啊,听闻这半年多年,铁剑门四处搜寻,沿线仙城均布了眼线,如此动作,该不会是为了抓我回去受罚吧?”苏迈顿了顿,看向郭子阳道,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你以为呢?”郭子阳不置可否。

“自然是非我之罪!”苏迈见状,迎着郭子阳的目光,回道。

“你师尊可曾同你说过些什么?”郭子阳走向那孤灯之侧,负手而立。

“我在门中三年,师尊待我宽厚,敦敦教诲,如在昨日,这说的话委实太多,不知师叔所指为何?”苏迈故作讶然地道。

“你是聪明人,弄这么大动静,手中若无所恃,只怕也活不到今天!”郭子阳冷冷说道。

韩屏儿在一侧听得满头雾水,却又不敢开口相询。

此事涉及到铁剑门千年秘辛,历来只有掌门及其指定接班人知晓,若非五十年前铁剑门遇逢巨变,也轮不到郭子阳和施敬修参与此事。

而韩屏儿之师江弄云事

发之时,尚在幼年,自然不会知晓,其后易见初执掌铁剑门,若非郭子阳数十年来谨小慎微,长袖善舞,只怕也得不到信任。

自从枯心道人火烧祖师堂之后,剑铁门便将重心放到了苏迈身上,此次郭子阳亲自出山,也是为此而来,只是他的真实目的,却不得而知。

本来他对枯心之言尚有几分疑惑,近日来苏迈在乾元城中闹的这一出,更让其坚信苏迈有所倚仗。

枯心一心求死,但却万不敢将这秘密带入棺材之中,故而无论如何,总会给苏迈留些线索,而眼下看来,苏迈自然是知道前因后果,才大张旗鼓,逼铁剑门出面对抗天琅坊。

“师叔所言,弟子不甚明白!”苏迈摇了摇头,随后又道:

“不过,我离山之前,师尊确实和我聊了些往日里未曾提及之事!

“嗯!”郭子阳点点头,却未继续就此事说下去,反而问道:“你有何条件?”

“两件事!”苏迈见郭子阳甚是爽快,便伸出两个手指,比了比。

“说下去!”郭子阳早料到如此,对苏迈的条件也猜了个大概。

“其一,救出我的朋友,其二,保我的安全!”苏迈望向郭子阳,干脆地道。

“救你的朋友倒可商量,不过你这第二个条件嘛,却是有些困难!”郭子阳闻言,微动了下眉头,有些为难地道。

“为何?”苏迈忙问道。

“你只有一件事可说,这事救出你朋友便可相抵,至于你自己嘛,本身你就是门派弃徒,想保你安全确有些说不过去。

再说那天琅坊可不是一般小宗门,便是倾铁剑门之力,只怕也无法与其抗衡!”郭子阳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悠悠地道。

“若果是如此,那我们便无甚可谈了,师叔要不就抓我回去,要不放我离开!”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郭子阳闻言,笑了笑。

“自然是抓我回去,不过这么一来,便宣告剑铁门同天琅坊形成对立,这往后的纷争自然是少不了的,但若放我离开,师叔也清楚,我定然活不过今晚!”

“你小子倒也算机灵,只可惜啊,我便保得了你一时,又如何保你一世,你可知那事一旦说破,你便再无价值,以你的修为,又如何在这神洲大地立足,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龟缩在黑木山中?”

“莫欺少年穷嘛!”苏迈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后道:

“我如今虽修为低微,但修真之道前途未卜,说不准日后我若遇机缘,也可一飞冲天!”

“哼,机缘,你当机缘便是那天上飞的鸟啊,随处可见!”郭子阳闻言,轻笑了一声,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

“日后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苏迈不以为然,随后又望向郭子阳,说道:

“我如今孑然一身,命如草芥,无论铁剑门或是天琅坊,我都无反抗之力,下一步如何,还请师叔明示,若无心合作,我便自求生路!”

“你有何策?”郭子阳闻言,面色微动,开口问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也是个死,不妨死

得热烈一点!”

苏迈闻言,却是摇头苦笑,一副无路可走的样子。不过虽是如此,他心里却是笃定,郭子阳不可能放他离开。

“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或许我们还可参详一二,你若独自离开,不但你的命保不住,你那些朋友,多半也要随你而去!”郭子阳往前走了两步,靠近苏迈,盯着他问道。

苏迈见状,心中轻笑,眼下看来,只要他一日不说出那九宫阵之事,剑铁门便得护他周全。

既然郭子阳有心合作,苏迈也便不再有所隐瞒,将其数日来一系列动作,包括明日万仙楼之事一并讲了出来,毕竟此事是他一人在幕后主导,委实凶险得很。

今日若非郭子阳赶,只怕现在命都没了,郭子阳毕竟处事沉稳,甚有智谋,有他参与,此事便多了几分胜算。

“你不能再露面了!”郭子阳听完,沉思片刻,随后说道。

“嗯!”苏迈点点头,又道:“那万仙楼中,我已安排后手,本打算逼天琅坊放了我朋友后,便一命抵一命,不过现在嘛……”

话未说完,苏迈望向郭子阳,似笑非笑。

“早在你算计之中吧!”郭子阳拂了拂衣袖,甚为不悦,随后又道:“但愿你知道的事情,能有所值,不然,也不过是多挣扎几日而已。”

“能不能有所值,自是师叔评判,眼下,我们还是先救人要紧!”

“你且先在此地呆着,希望你明日万仙楼中的安排不要出什么差错,之后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几日为限?”苏迈闻言,急问道。

“三日之内!”郭子阳淡然回道。

“如若不行,师叔又该如何?”苏迈向前一步,追问了一句。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老实在这呆得,等消息便行!”郭子阳见状,轻哼一声,语意阴冷地说道。

“行,那便依师叔所言,弟子在此恭候佳音!”苏迈见状,情知不能再逼,便随即转了过来,朝郭子阳拱手一礼,正色道。

“这三日之内,你哪都不能去,便由屏儿陪着你,若再惹麻烦,那便神仙也救不了你!”

郭子阳沉声说道,随后转过身,步向小院,闪身而去。

韩屏儿见状,朝郭子阳背影行了一礼,叫了声“恭送长老!,随后便朝苏迈摇了摇头,颇是无奈。

苏迈见郭子阳离去,心中便也落下了块大石,明天万仙楼之事,他原本早有安排,自已自然不会出现,只是不知小和尚这几日办得如何?

无用啊无用,现在就靠你了,关键时刻,可千万别出什么状况?

苏迈心里默然念道,无用自从那日和苏迈一同离去之后,便未见踪迹,也不知这几日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步出厅堂,苏迈望着雨后的夜空,沉默良久,天幕辽远,如浓墨般深沉,看不到任何东西,便像这乾元城的局势,谁也看不透。

这几日东躲西藏,那种感觉便是如履薄冰,如今郭子阳这一接手,反倒让他悬着的心,稍有些安定,有铁剑门支持,至少比孤身奋战的好。

这三日之内,便静观其变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用之用

次日,经过一场大雨,乾元城中天高云淡,碧空万里,正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

青石铺就的街道一如被冲洗过一般,平滑如镜,行走其间,光影交错,斑驳而厚重。

自从苏迈放言于今日午后在万仙楼中公布真相后,消息便不胫而走,乾元城中每个角落,或仙或凡,都在谈论或猜疑着此事,便是那闲来无事的荒村野老,在抽着旱烟的同时,也少不得吹上几句。

真相,往往并不是公众所关注的焦点,很多时候,大家乐于看到的,是参与到此事之中众人的态度以及所牵扯出来的更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向来高高在上,难得一见的商连山竟还有个私生子,本就让大家十分好奇,而后此子被杀,继而又爆出杀人者师门名姓,再到此人主动发声,要到万仙楼中,公布真相,这一连串的信息,刺激得原本清心寡欲的修士们神情兴奋,这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热闹事,自然多数人都不愿错过。

故而此刻,就算距午时尚有数个时辰,万仙楼中也是挤满了看热闹的食客,一个个满脸兴奋,交头接耳,就着酒杯,听着小曲,等待着真相的揭幕。

时间就像个调皮的孩子,你越是焦急,他走得越慢,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距午时却还有大半个时辰,此刻无论前厅还是后座,甚至连那层层楼台掩映中的内室之中,皆是满坐。

万仙楼,数十年来,这是头一回如此热闹,看来这乾元城,真是太平久了啊!

风斛坐在一间雅间之内,望着窗外通天石前的重重人影,忽然有些感叹。

数日来,为了寻找苏迈,他已算倾尽全力,到现在为止,却依然杳无音讯,这人便如鬼魅一般,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只是这一连串的动静,显示着他的存在。

昨日连一向独来独往,以追踪闻名的骆龟蒙都出动了,最后亦是无功而返,只说了句人可能在铁剑门中。

今日,便是最后期限,这人会出现么?

就在他恍惚之间,身后的门帘光华闪动,一个人影晃了进来。

风斛转过身,面色深沉,望向那人,眼有问询之意。

那人见状,摇摇头,随后道:“我们在各个区域都安排了眼线,尚未有可疑人物出现!”

“宁杀错,别放过!”风斛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

“明白!”那人点点头,随后又道:“四大家族都有人出现了!”

“知道了,别弄太大动静!”风斛点点头,随后又道:“万仙楼这边可有消息?”

“据我们的人回报,那人自昨日留讯后,便再无音息,万仙楼此刻也甚是焦急,如此大的动静,已是全城瞩目,若那人食言,只怕到时候也不好收场!”

“这戏是越来越精彩了,多少人在等着看天琅坊的热闹啊!”风斛闻言,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随后自叹了一声。

午时快到了,那苏迈真会出现么?

根据先前收集的情报,以苏迈如此低微的修为,他自然不敢直面天琅坊,而万仙楼不过是借其造势而已,利害面前

,断不可能庇护于他,那唯一可能的,便是他的师门铁剑门,只是既便如此,铁剑门又有何理由为了一弃徒与天琅坊为敌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远处的通天石前,突然人群炸了开来,一个个交头接耳,讶然之声四起。

风斛见状,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人群之中。

只见那通天石上,往日里密密麻麻的消息均不见了,中间一行大字,正随着流光闪烁,风斛看了看,心却突然沉了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啊,那苏迈不是说要公布真相吗,为何却被天琅坊抓了,难道这商掌尊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旁有个声音传来,风斛闻言,皱了皱眉,转过身,快速地向后闪去。

雅室之内,四个身着锦衣的男子,低着头一言不语,风斛满脸怒气,正冷冷地盯着他们,喝道:“一群饭桶,这到底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闻言,抬起头,小声说道:“属下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四处在寻那苏迈,这万仙楼竟然说被我们抓了?”

“消息从何而来?”风斛厉声问道。

“听说,是一个和尚说的!”那人回道。

“和尚?”风斛闻言,有些诧异,一个出家之人,管什么闲事。

“可曾知道他的来历?”风斛眼睛一转,又问道。

“未曾,似乎从未出现过!”那人想了想,不甚肯定地回道。

“人呢?”

“在食厅之中!”

“走!”

风斛一挥手,不待四人反应,早已闪身而去。

这突然而来的和尚,让他有些莫名其妙,此事到底是谁在幕后玩的把戏,而这始作俑者苏迈,又去了何处?

……

万仙楼,作为神州最著名的消息聚集之地,平日时便是食客盈门,奇闻异事听之不尽,而作为总部所在,乾元城中的最大的万仙楼自然是雄踞一方,气势非凡。

不同于天琅坊的院落重重,彼此相连,这万仙楼却像个一个奢豪大族的府邸,除了正门一坐层叠有序的冲天巨阁,其后便是一进进的宅院,直向远处延伸,一眼望去,金瓦红墙,描金饰银,骄奢华美。

而那巨阁的底层,是一个阔大的厅堂,其中小桥流水,假山亭台,应有尽有,古朴精致的紫檀桌椅,穿插散布其中,情趣十足,粗看之下,竟可容下数千人,比之那乌月城中的万仙楼,自是天上地下。

风斛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神情冷峻,目光向四周望去,却见食客之内,零零散散的光头,竟然有十多个,也不知是哪个和尚所为,而神识放开,发现眼下这厅堂之中,却是藏龙卧虎。

却不似寻常之时,这修为高深,甚有身份之人,多在雅室之内。

众人交口接耳,均在谈论天琅坊之事,更有好事之徒,已在猜测天琅坊背后隐藏的不可告人之事。

各类谣言猜想随之四起,堂堂天琅坊一家之主的商连山,在这班食客的编排之下,一时间便成了薄情寡义,背妻生子

的负心人。

风斛听得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此刻食厅之内,风言风语随处而起,他本事再大,也难堵这悠悠众口。

再说,既便他出来澄清,这满堂看客,多半是图热闹之人,只怕越描越黑。

随手捏碎了一粒花生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抬头看了看四周,安排的人皆已落座,只待鱼儿上钩,既然这和尚敢来散布谣言,便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突然冒出来与天琅坊为敌。

就在众人兴高采烈,饶有兴致地猜测天琅坊各种秘事之时,突然,空旷的大厅之中一声响亮的佛号响起,震得厅堂之内嗡嗡做响。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此刻这一般食堂,均是修真之士,多少皆有修为在身,而其中不乏像风斛这种高手,此刻这和尚一语惊人,却弄不懂是为何意。

风斛闻之,也颇是疑惑,这声音颇像佛门的金刚吼,纯以灵力发出,容不得任何讨巧,这和尚此刻出声,莫非他便是那散布谣言之人?

“阿弥佗佛,老僧无定寺空寂,受一小友之托,带我这师侄前来,为各位善信带个口信!”

“大师,可是那苏迈之事?”有好事者闻言,大声喊着问道。

“正是!”空寂和尚点了点头,随后示意身旁一年轻的小和尚起向,转向大家道:“我这师侄与那苏迈颇为相熟,今日便为此事而来!”

“阿弥佗佛,各位善信,各位……施,施主,我是无定寺的和尚,我叫苏迈!”小和尚站起身,话未说完,却听得一声哄笑。

“你也叫苏迈啊,难不成这人是你杀的?”

“哦,不对不对,我叫无用,是苏迈的好友!”无用急中出错,见有人起哄,脸色微红,忙摆摆手,叫道。

“小和尚,这苏迈真是杀人凶手吗?”又有人问道。

“不错!”无用点点头,看向四周,随后道:“此事乃苏迈亲口所言!”

“苏迈为何要杀那商掌尊的私生子?”有人问道。

“阿弥伦佛,他没说!”无用顿了顿,随后道。

“你这情况都未了解情况,还说什么真相,你是来凑热闹的吧!”

“不错,小和尚,可不要乱说话!”又有人大声喝道。

“阿弥佗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无用憨厚地笑了笑,心里却暗道,我尚未出家,所以也不算骗人。

“既然你不清楚真相,那你来此做甚?”又有人叫着道。

“和尚来此,只是依我那好友之言,来相会各位,苏迈已落入天琅坊之手,性命难保,连他那几个朋友,此刻也遭了毒手。”

“什么朋友啊,不是说杀人者,铁剑门苏迈吗,难不成还有帮凶?”

“不过是苏迈在俗世中一起喝酒的兄弟罢了,天琅坊不明真相,却将他们抓了起来,此刻,应该已不在了,阿弥佗佛,善哉!”无用唱了个佛号,一脸悲悯之态。

“小和尚,休得胡言,你又如何知道是天琅坊抓了他们,要说他们死了,又有何凭据?”一个声音自角落中响起,听起来甚有怒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二公子

“阿弥佗佛,和尚不过代人传话而已,这普天之下都知道,苏迈杀了商掌尊之子,如今他朋友被杀,自己也突然失踪,这其实原由,大家随意想想便可知道。”

无用念声佛号,随后向四周望了望,说道。

“小和尚说得没错,这昨日还有传闻天琅坊出百万仙券买苏迈的人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这节骨眼上,苏迈失踪了,不是天琅坊还会有谁?”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声音传来。

“的确,既然这小和尚出来传讯,有无定寺的金字招牌在,断不会说慌才是。”又有人咐和道。

风斛在一侧,听说火冒三丈,这小和尚究竟是何来路,毫无根据地在这胡说八道。

这一众食客也不动动脑子,随之起哄,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事假的便也成了真,只怕到时候天琅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眼光扫了扫四周,随后朝不远处一身着黑衣,相貌平常的男子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站起身,朝前方的小和尚叫道:

“兀那小和尚,无凭无据,为何在此散播谣言,诋毁天琅坊?”

无用闻言,朝那人看去,见其状甚恼怒,便又说道:

“这位施主,和尚所证,句句属实,你若不信,何不找天琅坊主事之人出来对质,看看苏迈的朋友,那申屠家三兄弟是不是被他们被擒,如今人是否还活着!”

“阿弥佗佛,公道正在人心,我这师侄亦不过代人传讯,若此事果有曲折,天琅坊自会澄清,诸位不妨拭目以待!”

空寂和尚见状,也站起身,声如洪钟,边说边朝四周望去。

“老禅师,无定寺可是正道领袖,这小和尚信口雌黄,公然诋毁天琅坊,难道你们便如此纵容吗?”又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接道。

“这位施主所言甚是,无定寺身在佛门,自然不会枉出诳语,不过话说回来,施主又如何能证明老衲这小师侄所言为虚呢?”老和尚闻言,不急不缓地回道。

“这……”那人闻言,没想到这老和尚如此护短,一时之间,却是不知如何接话。

他只是奉命拆台,对此此中之曲折,却是一无所知。

“对啊,清者自清,天琅坊若没有抓人,又何惧别人说?”一众食客见有人挑口,便接着起哄。

“这和尚所言没错,我相信他!”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个不可开交之时,突然一个清越的声音自厅堂中一假山之侧响了起来。

这声音甚为响亮,显然是有意提高了嗓门,虽没空寂老和尚的金刚吼那般振聋发聩,但在坐之人,多半也都听在耳中。

众人闻言,均向前望去,只见那假山之下,一处水流之中,正缓缓步出一少年,身着绛色锦袍,头戴青金束发冠,唇红齿白,俊朗不凡。

手中折扇一摇,少年笑嘻嘻地望向众人,随后道:

“在下花相容,和这小和尚及苏迈有过数面之缘,相信和尚之言不虚!”

“啊,花家二公子!”

“这四大家

族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莫非此事果真另有隐情?”

“这下真有热闹可看了!”

……

厅中食客,多为乾元城修真之士,对城中局势多少有些了解,便是未曾见过花相容,也多半听过这名字。

堂堂四大家族中花家的小少爷,虽不说大名鼎鼎,但也多少也算这城中俊彦,再说花相容性好交游,友人甚多,自幼便在这乾元城中厮混,想不出名都难。

这回一露面,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花二公子,这是天琅坊之私事,你此刻站出来,却是何意?”

先前被风斛在雅室之中训斥过的一锦袍男子见状,站起身来,朝花相容道。

“诸位,在下不过偶遇好友,出来打个招呼罢了,至于信不信无用之言,那也是在下之私事,各位以为呢?”

花相容一脸笑意,朝众人拱拱手,说道。

“花公子,你是代表花家,还是代表你自已啊?”又有好事者,大声问道。

“在下不过一晚辈,修为低微,声望浅薄,如何敢谈代表二字,花家自有家主说话!”花相容笑意不减,坦然回道。

他这一回话,却是让人更加摸不清状况,论声望和威势,他一小辈自然没资格代表花家立场,但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四大家族为了维持面上平衡,很少直接参与到哪一方势力的纠缠之中,花家当然也不如外。

今日之事,说白了,确是天琅坊和苏迈之间的恩怨,在场之人,多半图个热闹,并无利害相关,若让他们公开表态,自是没人愿意。

这花相容在这关键节点上,突然跑了出来,还公开支持无用,若说和花家无关,却是谁也不会相信。

无论如何,以他的身份,这么一表态,却让众人的信任一下子偏向了无用,连花公子都相信,那这无定寺的小和尚,多半所言非虚。

风斛本欲出面相质,但花相容突然跳了出来,却让局势又多了几分混乱。

前有无定寺,后有花家,在这万仙楼中,他还真不好发难。

申屠家那几兄弟,委实在天琅坊手中,而苏迈,却一直隐在暗处,未曾露面。

这无定寺的小和尚也不知同他什么关系,此刻出面声援,自然不是偶然为之,更像是刻意安排,那空寂老和尚一身修为,只怕不在自己之下,看这架势,像是充当护法,还有那花相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也不像临时起意。

沉默半晌,深叹了口气,举起右手,随意挥了挥,随后便站起来,不经意地闪身而去。

他这一走,先前四散各处的人,也随之悄然离开。

一场闹剧,随着花相容的出现而突然谢幕,这个似是而非的真相,虽未完全满足众人猎奇的胃口,但也坐实了天琅坊挟机报复,私下杀人的事实。

一时间,似乎那商连山的私生子被杀之事反倒被刻意淡忘,反而杀人者苏迈,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

花相容自然管不了这许多闲事,自从这城中爆出商连山私生子之事后,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以他好热闹的个性,自然有所关注,尔后那榜文一出,苏迈之名传遍乾元城中,起初他还有所怀疑,但那画像确实和他在城外莲花座中认识的苏迈有几分相像,便也细心留意起来。

私下里还托人去寻找苏迈和无用的踪迹,不过自然一无所获。

昨日听说苏迈要到万仙楼中公布真想,早早便等候着,不想苏迈没来,却等来了小和尚。

这小和尚身侧还跟着无定寺的高僧,显然是有备而来,既然有师门支持,无用之言多半不虚,细细权衡之下,便有了先前的一幕。

无用见花相容突然现身,为自己解围,甚是开心,天琅坊众人离去,在坐的一众食客自然也无人再为难于他,在一声哄笑声中,各自饮酒吃食,喧嚣很快便又散去。

花相容折扇一收,快步了小跑过来,冲着无用抱了抱,随后道:

“好你个无用,这么热闹的事,竟然不通知我!”

无用见状,无奈笑了笑,却不知怎么回答,此事步步凶险,他和苏迈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这种随时掉脑袋的事,怎么能说热闹,这花公子胆子也太大了。

花相容见其神情,哈哈一笑,随后又正了正身,朝身侧端坐一旁的空寂老和尚躬身一礼,恭身道:

“晚辈花相容,见过大师!”

“阿弥佗佛,老衲化外之人,花公子不必多礼!”空寂欠了欠身,以手托起花相容,口中说道。

“无用,苏迈真被天琅坊抓了吗?”花相容站起来,忙又朝无用说道。

“是的吧!”无用闻言,轻言道。

其实,自离开不二酒馆之后,他也未曾见过苏迈,今日之事,不过事前早有安排,他依计行事而已,至于苏迈如今身在何处,他亦很想知道。

花相容听得无用之言,隐隐感觉有些不对,这小和尚之言不甚肯定,这语气听来,似乎另有隐情,不过此刻却不是问询的时候,这满堂食客,隔桌有耳,一不小心,便漏了风声。

嘻笑了几声,花相容便和无用浑然无事般喝起酒来,不到片刻,勾肩搭背,俨然多年老友,而空寂在一旁,宝相庄严,神色淡然,似乎周边一切均与他无关。

一众食客见无用喝酒吃肉,也甚是诧异,不过既然其师门长者对此并无疑议,便也无人出声。

花相容交游甚广,酒肉美食自然是其所好,此处作为神洲万仙楼总部所在,自然也是其常光顾之处。

数杯下肚之后,见那老和尚神态安然,便也放下了拘束,拉着无用说起这万仙楼中特色之处来。

这一说不打紧,光是花相容口中说出的酒便有数十种之多,而那菜食娓娓道来,便是不下数百种。

无用见其如数家珍的样子,似乎便像是自家之物一般,内心佩服不已,不说别的,光这份记性,他便大大不如。

而这还只是万仙楼一处而已,听花相容之言,这乾元城中食肆酒馆,名花异草,凡稍有名气之处,莫有不知,这得花多少心思,这花公子也不知平日里可还有时间修炼,不过见他御扇飞行的模样,似乎修为也不低,却不知哪来这么多的精力。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扑朔迷离

闹剧收场,万仙楼中又恢复了宁静,午食过后,众人做鸟兽散,花相容也自和无用告辞而去。

傍晚,有传闻天琅坊供奉骆龟蒙出现于天机司昭阳坊,而那,正是铁剑门驻乾元城的分处所在。

就在人们翘首以待,想看天琅坊下一步会有何动作时,更为震惊的消息,终于在次日清晨传了出来。

天机司中,铁剑门分处被一场大火烧了干净,三十一人死于烈火之中,尚不知是否有人逃脱。

城主蔺归元大为震怒,下令严查此事,而这一切,都有意无意地指向了商连山。

坊间流言纷纷,多猜测天琅坊因苏迈而罪于铁剑门,而联系此前骆龟蒙现身天机司,自然更是有理有据。

而苏迈依然没有消息,天琅坊经万仙楼一事,本就风雨欲来,气氛紧张,而这铁剑门分处被焚,更如火上浇油。

此刻,天琅坊深处的内室之中,三大供奉齐聚一堂,等候商连山的指令。

天琅坊作为神洲第一商号,向来商事繁荣,和气生财,虽私底下免不了诸事纠缠,但在商连山和各院掌柜的周旋之下,最后均是小事化了,安然度过。

这三大供奉便像是可有可无的闲人,平日里深居简出,甚是神秘,此刻突然齐聚于此,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商连山脸色深沉,面上看不出喜怒,不过亲近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沉静,内心越是激荡。

得益于神洲百年来的太平,天琅坊自商连山接任,也是一路顺风顺水,从未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而这一夜之间,却是突然被推向了公众的视野。

如果说苏迈杀人,不过是商连山的私事,虽然众说纷纭,但只要处理得当,时间一长,此事便会淡忘。

不过铁剑门之事,却关系着两个门派,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无尽祸端,甚至于,打破乾元城数十年的微妙平衡。

“剑铁门之事,可有头绪?”商连山打破了沉默,闷声问道。

“我去查探了下,确实是被大火烧了干净,不过那尸身像是先被杀死,而后再被火烧过,并无挣扎痕迹。”风斛闻言,接口说道。

“骆兄,昨日你曾去探访过铁剑门,可有何发现?”商连山转向骆龟蒙道。

“一切如旧,并未有何异样,看起来,那姓苏的小子,应该不在铁剑门中!”

“那他到底去了何处,这火又是谁人所放?”商连山皱紧眉头,沉思片刻,随后又道:

“铁剑门如今在城中主事之人,可有踪迹?”

“尚未发现,正在追查!”骆龟蒙回道。

“依老朽看,此事似乎刻意针对我们!”一直尚未说话的另一位供奉桑阳子,此刻捏了捏颔下的胡须,站出来道。

“嗯!”商连山闻言,叹道:“多半如此!”

“桑兄有何高见?”风斛见一向甚少说话的桑阳子突然开口,显然已有所思,忙问道。

“各位不觉得,这一系列之事,都过于凑巧么?”桑阳子未正面回答,却是问向了身侧数人。

“没错!”风斛点点头,随后道:“从苏迈之事爆出,及至万仙楼,再到铁剑门被烧,这一切,似乎均有人背后操控!”

“目前看来,依姓苏这小子一人,断没有这般能耐和手段,这背后,肯定还有暗中支持!”骆龟蒙闻言,接道。

昨晚在土地庙中,那神秘的雾气明显是有人暗中施为,凭自己的修为,竟看不出异样,能在他和郭子阳的眼皮底下将人掳走,显然不简单,不过此刻,他却不愿当众说出来。

“本来以为,剑铁门在暗中给他撑腰,不过如今看来,只怕并非如此!”风斛摇了摇头,表情甚为不解。

“铁剑门一夜被烧,这放火之人明显是嫁祸江东,冲着我们来的!”骆龟蒙接道。

“昨日万仙楼中,无定寺和花家的人都有出面,可有查到什么?”商连山突然问道。

“无定寺那小和尚,似乎刚出山不久,尚未有何名气,却不知为何,能请得动那空寂!”风斛闻言,回道,随后往前踱了两步,又说道:

“至于花家那小子,当就是凑热闹,真正的花家那边,并无任何动静。”

“这么多年来,我们和花家并无恩怨,生意上还有不少往来,按说那花山雨应无理由与我们为敌。”商连山缓缓说道。

“无定寺和花家显然不过是偶然参与其中,从空寂的表态看,仅代人传讯而已,花家也未见其它人出现,老朽担心的是,此事若成了悬案,蔺归元那边,会不会借题发挥?”

“多事之秋啊!”商连山深叹一气,眼中颇有几分痛惜,随后道:“朔儿尸骨未寒,却因此事牵出如此大的动静!”

“这姓苏的小子,无论如何也得找出来,挫骨扬灰!”风斛那个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冷意森森,阴狠狠地说道。

“人自然要找,不过眼下还是设法先平息了再说!”桑阳子闻言,开口提醒道。

“桑兄以为如何?”商连山问道。

“苏迈的朋友,那几个申屠兄弟,如今身在何处?”桑阳子问向风斛道。

“正在地牢之中!”风斛闻言,不知何意,却也如实说道。

“今日便将其释放了罢!”桑阳子望向商连山,语出惊人地道。

商连山点点头,尚未说话,却听提骆龟蒙怪叫一声,道:“这几人就算未亲手杀人,亦是帮凶,如何能放?”

“主凶已然认罪,这几人修为低微,便是参与,委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如今坊间已认定我们杀了他们,还抓了苏迈,若这时这几人突然完好无损地现身,不就证实那小和尚信口雌黄吗,到时谣言不攻自破,也可减轻我们查实剑铁门之事的压力!”

“为今之计,怕也只有如此!”风斛闻言,想了想,也点头认同。

商连山未再说话,在他心里,凡参与杀害姚朔之人,皆死有余辜,不过眼下并非赌气之时,天琅坊多年经营的声誉至关重要,至于复仇,来日方长,自然有的是机会。

众人一番计议,三大供奉自会意而去,商连山转身,走向里侧一秘室之中。

香烟袅袅,燃得正旺,黑檀长桌上,一块新起的灵位甚是醒目,一侧,还摆着两截暗红色的断剑。

商连山望着眼前的一切,默立良久,神情复杂,双眼迷茫,说不清是懊悔还是不舍。

这数十年来,在神洲界上呼风唤风的一方大豪,此刻,却仿佛一下子落寞了许多,毕竟,他也是个父亲啊!

……

此后不久,申屠兄弟便出现在天星司的大街上,被折磨了数日,这几人显得有些神情萎靡,不过能够逃出生天,却让他们有些惊讶不已。

本打算这一次定是在劫难逃,兄弟几个已抱了必死之心,打算一死了之,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苏迈和无用供出来。

故而在被困这段时日,虽然天琅坊用处刑罚,甚至于以牵魂相吓,最后他们都挺了过来,反正最后都是一死,用什么办法已不重要。

就在三人时昏时醒中煎熬时,突然有人过来说,他们可以离去了!

这话初听来似是说笑,兄弟几人皆以为要上路了,不料下一刻,铁门洞开,几个粗细的大汉冲了进来,一掌便将几人击昏,等再见到天光时,已被丢弃在一处乱草之中。

无论如何,捡回一条命总归是好事,这天琅坊,似乎良心发现了!

三人见再无危险,便整了整破烂的衣裳,朝那大街走去,想着先寻点吃食,填饱肚子再说。

谁料尚未靠近,便听得人向三人指指点点。

“申屠兄弟啊,不是被天琅坊杀了吗?”

“这大白日的,许是见鬼了吧?”

“难道天琅坊被冤枉了?”

……

一阵阵令三人莫名其妙的话语传了过来,申屠天望了望兄弟两个,皱着眉问道:“老二、老三,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啊,我们何时如此出名了?”申屠地也叫道。

“这被天琅坊关了一回,这街坊们如何便识得我们?”申屠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三人在众人目光中游走,虽满头疑惑,却也没太在意,他们并不清楚,这几日以来,为救他们几个,苏迈已将这乾元城搅得风云变幻,而他们的身份自然是天琅坊的人散布出来的。

既然释放了他们,自然要弄个满城皆知。

万仙楼中,此刻也是人头攒动,申屠兄弟出现一事,第一时间便传到了这里。

情况变得太快,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申屠兄弟突然出现,证实了昨日小和尚言之不实,莫非这一次,天琅坊真是背了个大大的黑锅?

果真如此的话,那苏迈,又在何处呢?

不光是万仙楼中的众人,此刻不二酒馆中,也有一片哗然。

昨日顾旷和清茶便已出现在万仙楼中,亲眼见到无用演了一出闹剧,虽知是苏迈指使,却又搞不清是何意图,故而为免打乱他们的计划,便未及现身,此时听到申屠兄弟几个的消息,顾旷隐隐有了些眉目。

只是,如此一来,苏迈更无退路,下一步,又如何走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阶下之囚

第一百一十九章阶下之囚

无名小院之内,苏迈和郭子阳相对而坐,韩屏儿独自在外边沏着茶,端了进来,随后又知趣地退了出去。

郭子阳神色深沉,望着手边茶气氤氲,一言不发,而苏迈拈着茶盏,小泯了一口,亦未说话。

先前郭子阳回来时,便告之申屠兄弟已然脱困,问他是否需要联系,苏迈听后断然拒绝,此时此刻,既然人已脱困,自然离得越远越好,不再联络便是保护他们的最好方式。

而郭子阳承诺已兑现,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料想代价应当不低,天琅坊在这乾元城中,也算是一方霸主,断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范。

现在,到了他交换条件的时候了,苏迈苦思良久,内心天人交战,却未找到即不违背师父意愿,又能有所价值的说法。

郭子阳大事已成,自然也不急在一时,便自顾自在喝着茶,耐心地等着。

枯心道人既然将这秘密告之于他,自然会有所交代,若苏迈轻易的说了出来,他反倒还不愿相信。

许久,只见苏迈又举出茶杯,一口饮尽,随后长叹了一气,仰起头,喃喃自语道:“师父,恕弟子不孝,不能遵从您的指示了,弟子如今自身难保,命在旦夕,也不敢将此事带入地下,郭师叔与您情同兄弟,告之于他,想必您也不会怪罪吧!”

郭子阳见状,也心下戚然,叹了叹,言语恳切地说道:“师兄放心,小弟定会全力保苏迈周全,日后若有机缘,自会光复铁剑门!”

“师叔,此事牵涉重大……”苏迈闻言,故作深沉,话未说完,便听得郭子阳打断道:“你不必多心,我乃奉命而来,后事如何,易宗主自有安排。”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将所知,告之于你,至于后事如何,便听师叔安排!”苏迈闻言,似乎放下心来,朗声说道。

“离山之前,师尊留了封信于我,说是若日后知他不在人世,当可打开一观,当时我甚是纳闷,师尊为何会有此举,更奇怪的是……”苏迈顿了顿,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有何奇怪之处?”郭子阳忙问道。

“这信,似乎早就写好,那封纸略有些发黄。”苏迈回道。

“哦,这倒也没什么,师兄未雨绸缪,显然早有安排!”郭子阳回道,言语中略有些失望。

“我仓促离去,之后便一直躲在黑木山上,数月之后,才下了山,沿途偷偷打听,才知道祖师堂被烧成灰烬,师尊也仙去了!”

“那信呢?”

郭子阳见苏迈迟迟不入正题,便急着问道。

“我闻得师尊消息后,方想起这信来,便找了个僻静地方,将其撕了,默读完其中的内容,便遵师尊嘱托,将信烧了!”

苏迈应声回道,神色甚是虔诚,郭子阳见状,知其所言不虚。

“信中所言何事?”郭子阳又问道。

“那信中交代……”苏迈闻言,沉吟片刻,随后便接着说道,话到一半,突听得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他。

“信中之事,乃我铁剑门之秘,祖宗有训,只有宗主才有资格知道,郭师弟身为执事长老,不会不知规矩吧

,为何如此心急?”

郭子阳闻言,面色一冷,嘴色闪过一丝轻笑,随后却转过身,站了起来,恭声道:“师兄误会,如今局势危殆,事急从权,小弟亦为了宗门着想!”

见邢青山气势沉雄地步了进来,又道:“既然师兄已至,此事便交由师兄处置罢!”

郭子阳心思深沉,邢青山既然说此事仅宗主才能得知,自然他自己也无缘一听,而此刻易见初并不在乾元城中,这苏迈又该如何处置?

“易宗主明日便至,可先将苏迈扣押,待宗主亲临,再做安排!” 邢青山闻言说道。

“邢长老,既然此事由您接手,那先前郭长老应允弟子之事,可还算数?”苏迈闻言,忙站起身,急道。

“何事?”刑青山眉头微动,沉声道。

“我若将事情交代,铁剑门须护我周全!”苏迈应道。

“笑话,你一个罪徒,私自叛逃出山,有何资格要求师门保护!”

邢青山闻言,断然拒绝,语气坚定,似乎此事毫无余地。

“师兄,此事先前确由小弟应允!”郭子阳见状,忙望向邢青山,说道。

“郭师弟,你身为长老,难道剑铁门规都忘了吗?” 邢青山面色一沉,不悦地道。

“小弟自然知晓,不过当时事态甚急,不得已而为之!”郭子阳闻言,忙解释道。

“此事交由刑堂处置,师弟便无须再过问了!”

邢青山挥挥手,打断了郭子阳,言下之意很明显,你答应的事情与铁剑门无关。

“铁剑门身为千年大派,怎能出尔反尔,既然如此,那这信中之事,我便不说也罢!”苏迈闻言,激愤地叫道。

“放肆!”

邢青山断喝一声,随后道:

“到了此地,便由不得你,再说,此事乃铁剑门之秘,你有何资格决定!”

“哼!”

苏迈轻哼了一声,心知多说无益,也不再言语。

“邢师兄,且容小弟一言!”郭子阳见状,忙朝邢青山拱拱手,开口道。

“且讲!”

邢青山也不客气,冷声说道。

“如今这乾元城中之局势,师兄可曾有听闻?”郭子阳说道。

“略有所知!”邢青山淡淡应道。

“既然如此,师兄当知,苏迈身背命案,如今已是天琅坊之死敌,甚至有传闻商连山开出百万仙券,欲取其性命。

昨日万仙楼中,更有无定寺和花家之人掺和了进来,加之我门中一场大火,蔺城主大为震怒,已下令严查。

此刻城中人心浮动,各方势力都在观望,而此中症结所在,便是苏迈!”郭子阳正了正声,缓缓说道。

“那又如何?”邢青山不以为然。

“此地眼下尚算安全,但师兄可能保证,在易宗主到达之前,苏迈能安然无恙?”

“凭你我在此,加之铁剑门弟子层层守护,相信那天琅坊也不敢硬闯吧?”

邢青山闻言,面色微动,再说话时,语气却没之前那般断定。

这仙都毕竟是

天琅坊总部所在,其势力遍布全城,而铁剑门在此不过一分处而已,人手寥寥,且多为日常办事之人,修为一般,连上总堂来此的弟子,能用得上的,只怕亦不过数十人。

“天琅坊自然不敢硬闯,但是重赏之下,自有那亡命之徒铤而走险,消息一旦传出去,这城中高手如云,试问我们又有何应对之策?”

“只恨这放火之人,烧了我门之分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邢青山闻言,恨声道。

铁剑门分处一夜被烧,数十年经营毁于一旦,所幸门中弟子,多数被遣出去寻找苏迈踪迹,而留守者,亦有部分逃了出来,死伤甚小。

奇怪的是,大火过后,却多了不少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遗体,也不知从何而来。

“哎,小弟也觉此事甚为蹊跷,按说我门中在铁剑门并无仇敌,断无可能寻仇而来,便是这天琅坊,亦未正面交锋,为何会有人对我们下手?”郭子阳也是满脸纳闷。

“此事日后再行细查,为今之计,先护住苏迈,等待宗主到来!”邢青山转过身,也不再理会郭子阳,自顾自地步了出去,显得是去安排应对之策。

就在邢青山出门之际,只见袁萧却闪身步了进来。

郭子阳见状,暗骂了一声,这邢青山安排袁萧盯着,显然是担心自己私下从苏迈口中套出消息。

苏迈一直站在一旁边,见铁剑门三人进进出出,心中也在暗自盘算。

听邢青山之言,铁剑门自不会管自身死活,只怕等易见初一到,便要逼供,邢青山身为刑堂长老,自然有的是办法。

到时候,只怕自己能挺过去,也是半死之人了吧,苏迈暗叹一声,他不知道的是,这邢青山突然而来,却无巧不巧地救了他的性命。

是夜,邢青山调集了数十名弟子,或明或暗地散落在小院周边各地,明岗暗哨甚是齐备,而苏迈便被锁在一小院里侧一偏室之内。

门前屋后皆被邢青山设了禁制,等闲之人很难靠近,而就算修为高深之辈试图闯入,也会惊动里面的邢青山和郭子阳二人。

为策安全,连苏迈所在小屋门前也加设了一重,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幕像水波漾起,数名弟子把守门外,戒备森严。

邢青山坐镇厅常之中,而郭子阳站在小院之内,望着夜空,神情淡漠,看不出是何态度。

韩屏儿独自守在一角落,双脚盘坐,秀眉微闭,脸色却隐隐有些不安。

此刻的她心情颇有些复杂,今日听邢青山之言,只待易见初到达之后,便欲逼苏迈说出那件秘事,虽然她不清楚缘由,但从两位长老的态度看,显然事关重大,而一旦苏迈说了出去,便再也没有价值。

况且如此大事,连长老都不能得知,宗门又如此能让苏迈独自离去,只怕事情一了,苏迈便再也没机会走出这小院之外了!

可是,若苏迈落到天琅坊手中,或许死得更快。

这一次,莫非他真的在劫难逃了么?

韩屏儿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她修为低微,此等宗门大事,自没参与的资格,苏迈的生死,亦不是她能左右的事。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暗自祈祷!

第一百二十章 骨手再现

小院之内人头涌动,那些隐在暗处的铁剑门弟子,一个个既兴奋又紧张。

太平日子过久了,这些年轻的修士们几乎都是入山修行,下山游历,若非有师门任务,多半不会离开黑木山太远,自然也很少会遇到大的危机。

此次随袁萧下山,很多都是第一次到这仙城之中,还没好好游逛一番,又被指派到处寻找苏迈踪迹,昨日铁剑门分处被烧毁,众人被临时分散安置,今日便被紧急召回这小院之中。

按袁萧指示,让大家打起精神,今晚或许大事发生。

对于修士而言,如此紧张的阵容,不用说,自然是有战斗,铁剑门的老巢都被烧了,肯定是有仇敌找上门来,这一次,定是刀光剑影,生死之争。

多年的苦修,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何师远奉命守在后院,此刻也是神情激奋,自被收入刑堂以来,他便一直跟在袁萧身后,偶尔也能得到邢青山的指点。

这半年多来,进展颇为顺利,如今修为已超出了大部分铁剑门的同辈弟子。

此次奉命下山,随袁萧一起抓捕苏迈,于他而言,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一方面苏迈当初纵火烧他,此事令他颜面大失,故而一直耿耿于怀,后来苏迈脱逃一直未见踪迹,他便是想复仇,也无从下手。

前不久乌月城传来消息,发现苏迈行踪,邢青山命袁萧带人抓捕,他便第一个请撄前往,袁萧知二人过往,便乐得成全。

另一方面,此次苏迈在这乾元城中闯下滔天大祸,已成众矢之的,若能将其捉拿归案,便是大功一件,日后他在刑堂自然有一席之地。

只是天意弄人,他一心想找到苏迈,却未曾料到,这个唯一的敌人,如今就在距他不过数十丈之外。

苏迈被关在这小屋之内,四壁空空,密不透风,唯一的门户也被邢青山封禁起来,此刻的处境,只怕比那大牢之中还有不如。

就着一小几之上昏暗的灯光,苏迈感觉甚是压抑,这一回,铁剑门弄出如此大的阵仗,甚至不惜对抗天琅坊,只怕已是倾力一搏,只是,师父信中所言之事,当真如此重要吗?

铁剑门因此而覆灭,而如今的铁剑门已沦为金刚盟的附庸,若今晚真有大事发生,那不可避免会牵出金刚盟来,正邪之间多年的和平相处,莫非便要自此打破了么?

一时间,苏迈突然感觉有些可笑,自己命若微尘,本来随着老骗子游戏江湖,倒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后来被逼出走,流落铁剑门,学艺未成,还成了罪徒,仓促逃离,没过几月,又惹出个大麻烦。

这一步步走来,没有一件如他所想,都是被逼无奈之下,应对保命,却不想这一夜之间,就在这仙都成了名,只怕此时,想要找到他,甚至于要他性命的比比皆是了。

本想借助铁剑门之力,对付天琅坊,不料此事越扯越深,连整个铁剑门分处都被一把火烧了,如今的局面,只怕也不仅是他苏迈一人的问题,背后还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等着混水摸鱼呢!

不过,这一切应该都已经和他无关了,从目前来看,无论是铁剑门还是天琅坊,面对他这个始作俑者,态度并无二致,最终等待他的,唯死一途。

就在苏迈暗自神伤时,脚底的土地突然松动了一下,回头一看,赫然是一只白森森的骨手,自地底伸了出来。

“这骨手……”

苏迈一看大惊,随后突然反应了过来,当初在**凼中,自己被众阴尸围攻时,正是一只骨手将自己拉入地下,救了出来,后来虽未直到其主,但从那背影也知道,这是一个会行走的骷髅。

虽不知这骷髅究竟为谁所支使,但苏迈内心感觉多半和那竹篱别院的老夫人有关,尽管她并未承认。

此刻,这骨手突然出现于此,莫非……?

苏迈心中一阵狂跳,突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本来见铁剑门弄这么大动静,自己必然死路一条,这院中处处皆有禁制,邢青山守在屋内,只要有灵力波动,自然逃不过他的感知,想要逃脱几乎不可能。

不过这邢青山万万也想不到,有一个会遁地的骷髅突然出现。

此刻虽然尚在危险之中,但苏迈见到这骨手,便如久在牢笼之人,重见天日一般,内心的激动可想而已。

定定望着那骨手,以为它会像之前一般,拖着自己从地底逃脱,等了半晌,竟毫无动静。

苏迈一阵愕然,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骨手不是来救人的?

正欲开口相询,却见那骨手摇了摇,似乎示意他不要说话,苏迈大觉惊异,不过见此情形,也不敢多说什么,这小屋之内设了禁制,说不定自己一说话,那邢青山便可侦知。

见苏迈未有动静,那骨手往前伸了伸,随后指爪弯向地面,快速了在地上写了一行字:“有监视,不要说话!”

苏迈点点头,随后也在地上写了句:“可有办法救我!”

“难!”那骨手又划了划道。

苏迈见状,知道此刻想要悄无声息地逃出,几乎不可能,如果这般容易,这骨手早就拖着自己跑了!

此刻在铁剑门的重重看护下,想要逃脱,自然要费一番苦功,一时之间,这老夫人只怕也无能为力,再说,若代价过高,人家实在也没必要冒这个险。

沉吟半晌,苏迈突然灵光一动,随后又快速在地上划道:

“通知天琅坊!”

最后一笔尚未写完,那骨手仿佛生了眼晴一般,倏地向下一缩,消失不见了!

苏迈见状,虽甚觉诡异,但想到修士之中,各种法宝千奇百怪,说不定这骷髅便是那老夫人的法宝,已通灵性也不一定。

见其离去,苏迈也舒了一口气,有这骨手传讯,若老夫人真有心相助的话,应当很快便可将自己被困于此的消息,传至天琅坊中。

商连山和风斛此刻应该正在四处搜寻,得知消息,自然会第一时间赶来。

眼下邢青山尚未发现异常,苏迈自然也乐得清闲,坐等天琅坊来人,到时候一片混乱,或许还能觅得一线生机。

就着灯光,盘腿而坐,苏迈左右无事,便干脆放下心,运起功来。

这段时间疲于奔命,修炼之事倒荒废了些时日,虽说眼下他修不修炼其实效用不大,但苏迈终归也算个修士,练功二字倒也一直未曾放下。

在他心底,多少还有些期盼,那天随子的御寒法子,能够

与那神秘的混沌之气产生感应,如今自己丹田之中多了一层雾气,还有一团鬼火。

从先前的经历来看,应不算坏事,只是自己不懂运用罢了,若勤于习练,说不定那天就会有奇迹发生。

深吸了几口气,调整身姿,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不一刻,待气息平稳,苏迈便运起虚云诀来。

乾元城既称为天下仙都,乃万千修士向往之地,自然也是灵气充沛之所在,苏迈功法略一运转,不一刻便感觉滚滚灵气,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和先前无数次一般,自周身诸脉倒灌而入,随后便归于丹田,遁入那一团迷雾之中,片刻又散入诸脉,消失不见了。

“这虚云诀,看来确不适合我修炼啊!”

苏迈叹了叹,神情甚是淡然,此类情形,他曾遇到过无数次,从来没有所谓的奇迹发生,这一回,自然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修炼多年,早已成了习惯,便当是例行公事。

稍候片刻,苏迈又运起那御寒之法来,这功法他自幼修习,便如呼吸一般,运用起来很是自然。

不到片刻,便觉有股暖意自周身流转,那暖流经诸脉汇入丹田,便似那虚云诀引导的灵气一般,遁入不见。

不同的是,那灵气片刻又散入诸脉之见,这股暖流却如百川归海,一入那团迷雾之中,便再无踪迹可寻。

此后无论苏迈如何运转,便再无消息,而那和这团迷雾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黑剑,此刻也只是默然地躺在那灯前的小几之下,毫无动静。

老头子现在会在哪呢?

苏迈百般无奈之下,突然想起了天随子。

三年多来,虽偶然也会想起,但那念头从未有此刻这般强烈,一方面是因这个御寒之法乃天随子所授,尽管希望不大,但他心底还是隐隐期盼天随子能够知道运用这混沌之气的法子。

这样,自己便能像那外面世界中万千修士一般,正常地修炼。

另一方面,当初天随子出走,留书说是为仇家所追踪,不得不出走,而此刻,自己亦是万众之敌,不光天琅坊,连铁剑门也想要了他的命。

此情此景,多少有些同病相怜吧!

无论如何,还内心深处,自然还是希望天随子能够逃出追杀,保得一命。

至于自己嘛,便如那刀俎之上的鱼肉,已是身不由已,一切都只能看天意。

两种功法都试了一遍,最后的结果一如先前,本来苏迈还想试试五行劫术,但此刻在这密室之内,到处是禁制,他也不敢弄出什么动静,生怕一不小心,引起了邢青山的注意,到时万一那骨手再来,被发现就什么都完了。

万般无奈之下,苏迈只好闭目养神,等待着外面的动静,虽说在这禁制之中,就算外面闹翻了天,他也一无所知。

不过既然那骷髅能传讯过来,若真发生何事,相信那老夫人应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不知,在这乱局之中,稍有不慎,便会惹火上身,她先前所图,不过那树心而已,为何执意掺和进来,难道,没了他们三个,这树心便取不成了么?

苏迈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

这世间之事,还真没有缺谁不可的,更何况像他这种修为低微之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敌来袭

时间就在这样忐忑而紧张中悄然而过,外面听不到丝毫动静,苏迈就如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般。

耳畔没有风声,没有人语,甚至连虫鸣鸟叫都不存在,这情形令他想到了那天阙山中的神秘地缝,因混沌之气而形成的那种荒远而遗世独立的孤独感。

只不过彼时大难不死,那种孤独是一种天地初生的新奇和寂寥,而此刻被囚于此处,却是前途未卜的绝望与心酸。

四周空无一物,苏迈盯着孤灯下自己的身影,直直发愣,粗粗算了下,现在大概已近子时了吧!

就在他百无聊奈之际,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一道寒光由远及近而来,如流星自黑暗中划过,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不时亮时,在这平静的夜空中,显得特别刺目。

设置在远处巷口暗哨,也发出了紧急的信号,小院之中的铁剑门弟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神情复杂。

韩屏儿睁开眼,随手一招,长剑应声而出,秋水般的剑身,在这不甚明亮的月光之下,发出冷冽的光芒,寒气森森。

照霜啊,照霜,你自随我以来,还从未曾饮过血,今夜,便让这些贼子来试试你的锋芒吧!

韩屏儿轻弹了一下剑身,自语地道。

言毕,望了望前方的天空,闪身便隐向了那阴暗之处。

郭子阳望见远处亮起的光点,嘴角弯一个阴冷的弧度,看那神情,似乎并不担心,反而还有几分得意。

而邢青山平静依然,独自坐在厅堂之中喝着茶,似乎不甚在意。

在他看来,这些御剑而至的,多半都是些修为浅薄的亡命之徒,不过探听虚实,不足为患,有第一重的岗哨足矣应付。

不远处的巷道之内,响起打斗之声,剑气纵横,各色光芒交织,不过不到片刻,便静了下去。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啊!”

邢青山听得动静,颇有些得意地暗自赞道,此次下山的弟子,以刑堂为主,均为铁剑门年轻一代的精锐。

本想着让他们下去游历一番,以便增进修为,未料不到数日,便要面临这生死之争。

不过也好,修真之人没见过血,又如何成事?

茶已冷,喝到口中淡而无味,不过邢青山却不甚在意,小口小口地缀着,仿佛这那头的动静和他无关一般。

不到半响,又有声音传来,只是此次却是在后院不远的方向,邢青山听得袁萧一声断喝,心头略微一动。

“什么人,夜闯我派驻地?”

袁萧站在后院院墙之上,对着前方一屋顶之上的黑衣人问道。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道友这话问得奇怪啊!”那人笑了笑,显得不甚在意。

袁萧闻言,也觉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便朝那人拱拱手,说道:

“此处乃我派临时驻地,道友若无他事,还请先行离开,这深夜人静的,免得发生误会!”

“呵呵,这仙都之内,遍地都是驻地,若都似你们这般大惊小怪,那城中还能有地方去吗?”

那人不以为意,淡淡说

道。

“道友言重了,请自便罢!”

袁萧见状,心道此人能突破暗哨弟子的盯守,突然出现在此,还站在屋顶之上,自然不会是为了看风景,不过对手既然暂未有敌意,他也不便发作。

“这夜半三更的,你们这么多人,严阵以待的,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那人闻言,并未有离开之意,反而突然追问道。

“与你无关,赶紧走罢!”袁萧尚未发话,却听得一旁那颗粗大的杨树上,有个声音传来。

“有趣有趣,这一个个爬墙上树的,莫不是一群盗贼吧?”

那人拍了拍手掌,笑着说道。

袁萧闻言,心知此人有意为之,只怕是为探路的,拖延时间,不过是等同伴到来。

就在他准备再次出声时,耳畔却又传来一个细长的声音:“韩瘸子,嗦什么啊,赶紧趁邱老大还没到,冲进去将人抢出来完事!”

袁萧身形一动,忙朝发声之处看去,只见离前方那黑衣人不远之处,又多了个矮小的身影,硕大的脑袋甚为特别。

此刻听这语气,似乎已打算在同伴未至之前,先行强攻了,看这架势,多半便是要抢了头功。

“黎老鬼,这院中设了禁制,你若胆大,可先行去试试!”

那被称为韩瘸子的黑衣人,阴恻恻地道,似乎对于这黎老鬼的冒失很是不悦。

“试试便试试,老子怕过谁!”黎老鬼闻言,大叫一声,似乎对于对面墙上站立着的袁萧很是无视。

袁萧闻言,轻哼一声,冷言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啊!”

“是么?”

黎老鬼拉长了声调,回了一句,随后取了一片半尺方圆的金钹,顺手便朝袁萧击去。

袁萧见状,长剑也不出鞘,迎着那金光便击了过去。

“嗡!”

金钹被长剑击中,发出一声闷响,在半空中划了一圈,便飞了回去。

“哈哈……”黎老鬼见状,哈哈大笑,似乎遇到什么开心事一般。

“小子,当心了!”黎老鬼话音未完,双手齐动,两个同样的金钹顺势而去,夹着一股尖锐的怪声,向袁萧飞去。

袁萧只见两道金芒呼啸而来,也不再轻敌,长剑一抖,一道流光闪过,这剑身竟如一泓碧水般,呈现出淡淡的蓝色,在这夜空之下,月华流洒,看去神秘而冷傲。

眼看金芒即至,袁萧挽了个剑花,右手上下一点,便欲朝那金光斩去。

尚未触及,便觉耳畔有怪声顿起,忽远忽近,忽长忽短,倏忽而来,忧得他心神一动。

就在这恍惚之间,金芒已至眼前,那金钹凝成一条细线,飞速地旋了过来,如一道金色的剑光,迎面挥来。

袁萧见状,身形向后一仰,同时长剑疾挥,朝那院墙一拍,借力旋转一周,挑起一块墙砖击向身前的金钹,随后脚尖向前一点,身形冲天而起,向那另一只金钹一剑斩去。

黎老鬼见状,心中轻动,眼前这个年轻人修为了得,先前倒是轻视了他。

只见他双手挥舞,金钹应声而回,随后只见他长袖挥动,身前又多了一只金钹,三道金芒悬停在他身前,如一个个金色的太阳般,甚是刺目。

袁萧见状,不敢大意,心知自已站在院墙之上,行动不便,这三道金钹若同时发出,自己被动应对,便是以短击长,不如主动出击。

随后只见其中口中念了几句,长剑向前一指,剑身暴长,蓝光湛湛,那幽冷的光芒之中,闪烁着凝重的杀气,朝着那黎老鬼呼啸而去。

黎老鬼见状,金钹应声而动,一片金光朝那剑气迎上。

“叮!”金钹倒飞而回,长剑顿了顿,又继续向前飞去。

黎老身形轻闪,同时手中金钹上下齐发,向那蓝色的剑光飞旋而去。

“黎老鬼,你敌住他,我去试试那禁制!”

韩瘸子见状,知机不可失,立刻身形跃起,取出一根黑沉沉的拐杖,向前那院墙飞去。

数道剑光自不同方向飞射而至,韩瘸子举拐便嗑,将那长剑击飞,随后朝那院墙之上的虚空之中一拐砸去。

原来空无一物的虚空,如有一道透明的光幕般,那拐杖击在其中,如有实质,被震得晃了一晃。

韩瘸子见状,也未觉意外,他早看出这院中有禁制,故而在外围盘旋,并不着急。

适才黎老鬼引开了那值守之人,他便上前试了一试。

见光幕如一层护盾般将前方的小院裹入其中,韩瘸子似乎已确信天琅坊的消息不差。

黑市有急讯,只要抓到苏迈,天琅坊那百万仙券依然有效,而且还告之了具体地点。

他们兄弟三人离得最近,便近水楼水地赶了过来,一看便知那里面禁制重重,此刻这试探性的一拐而下,也证实也他的想法。

又有几道剑光迅速击来,几个身影自院墙各处冲天而去,阻在了他的面前。

韩瘸子对于这些修为一般的年轻人,似乎不甚在意,随意挥了挥,很轻松地将长剑击退,随后也是身形一闪,人已到了半空之中。

那拐杖停在身前,随着他双手舞动,急速旋转起来,如一根巨大的尖刺般,越旋越快,并迅速向小院冲了过来。

那禁制形成的光幕,无形无质,只见那拐杖碰到光幕,便如遇到尖硬的岩石一般,难以寸进。

郭子阳站在下方,见半空之中,一个黑色的棍状物体,悬停在距地面数丈高的地方,快速地转动,却无法向下分毫,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一时间,那韩瘸子似乎难以破坏这禁制,郭子阳也不急着出手,他早看出来,目前这两人,不过先头部队,修为虽还过得去,但却和高深相去甚远,就外面的弟子,差可应付。

袁萧和黎老鬼斗得正欢,似乎也是旗鼓相当,二人在半空之内互为攻守,难分上下。

那黎老鬼的金钹神出鬼没,锋利异常,不过袁萧剑术却是玄门正宗,一攻一守之间皆是法度森然,丝毫不乱,虽一时伤不到黎老鬼,但要自保倒也不难。

而那韩瘸子身在小院之上,正欲再次施为时,突然一道剑气凌空而起,朝他后背射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重重包围

小院之内,邢青山和郭子阳相对而座,神色平静。

“可有天琅坊之人?”邢青山问道。

“暂无!”郭子阳摇摇头,简短了回了一句。

“目前前来的,都是何方人物?”

“江湖鼠辈而已,多半的为了那赏金而来,不足为患!”

“提醒他们打起精神,等这些人退却之后,天琅坊之人,只怕便会现身了!”

“师兄放心,暂时无妨!”

“只要过了今日,等到宗主亲临,了了那事之后,这苏迈便交与天琅坊罢!”

“那是自然,此事过后,苏迈便同我门毫无干系,自然犯不着为了他去开罪天琅坊!”

“确是如此!”邢青山点点头,随后沉吟片刻,望向郭子阳,说道:

“愚兄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郭师弟!”

“师兄客气了,你们同门师兄弟,皆为宗门办事,若有何事,不妨直言!”

郭子阳闻言,忙拱拱手,正色道。

“今日回城,愚兄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和我铁剑门有如此仇恨,竟放火烧我门中分处?”

“小弟也甚为疑惑,按说这么多年来,铁剑门偏居黑木山,就算偶有争执,亦不过和青石城中那些世家而已,断无可能开罪这乾元城中势力!”郭子阳一脸凝重,似乎对此事也颇为不解。

“更为奇怪的是,那些被烧的尸体,按事后查看,均是先被杀,而后被烧,据袁萧查知,死难者均非我门中之人。

若愚兄未猜错的话,昨日门中弟子,均为师弟所遣吧?”邢青山望向郭子阳,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师兄这言下之意,莫非怀疑此事为小弟所为?”郭子阳皱了皱眉,神色镇定,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

“师弟言重了,你身为我门中长老,自然不会有此行径,不然这纵火烧屋,无异戕害同门,那可是重罪!”邢青山笑了笑,说道。

“那是自然,小弟自幼长于黑木山,铁剑门便是我的家,要说起来,师兄还比我后入门中呢!”

郭子阳见状,也笑了笑,随后又道:

“无论如何,请师兄放心,待苏迈之事过后,小弟自会严密追查,日后定会给师门和宗主一个交代!”

“如此甚好,眼下这城中山雨欲来,你我远来是客,还是尽早脱身,切勿卷入其中!”邢青山语意深重,沉声道。

“师兄所言极是!”郭子阳点点头,应声回道。

就在二人闲聊对晤时,小院前后又涌来了大批陌生的修士,有黑衣蒙面,有奇装异服,甚至还有来自于南疆的僧人。

何师远隐于黑暗之中,本来见袁萧和黎老鬼斗法,也插不上手,便在一侧默然观望。

后来韩瘸子手持铁拐,欲攻破那禁制,见有机可乘,便不期然飞起一剑,朝他后背突袭而至。

韩瘸子本来对于这些值守的弟子不甚在意,袁萧被黎老鬼缠住,那余下之人多不可惧,故而一心攻破那光幕。

听得身后杀气袭来,反手一掌,便欲将那长剑击飞,不料那剑尚未近身,见掌风袭来,向下一偏,折身划了个圆弧,寒光吞吐,又向韩瘸子袭来。

韩瘸子心头微

动,身形一闪,随后召来那拐杖,便朝那长剑飞去。

就在他身形将定未定之际,一道剑光自那杨树之中疾射而来,寒光一闪而过,带起一片衣袖,自空中飘落下来。

随后,只见黑影一闪,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自那杨树阴影中掠了出来。

“就这点伎俩,也敢来闯阵,这乾元城中,尽是些无能之辈么?”

男子嗓音粗壮,一声喝出,在这寂静的夜空,显得异常响亮。

“小子,口气不小啊!”

韩瘸子被偷袭得手,本就甚为恼怒,此刻见这男子出言相讥,更是怒气升腾,也不再回话,抡起拐杖,带着漫天黑影,便朝那男子挥出过去。

那男子看去身形宽大,却是灵活异常,见拐影袭来,也不闪避,长剑一挺,幻出重重剑气,朝那拐杖射去。

“叮……”

交击之声传来,二人各自身形晃动,这一回合,却是不分胜负。

何师远站在不远处,冷眼相看,手上寒龙剑芒闪动,只等逮住时机便下手偷袭。

后院之中,斗得正欢,而前院也不遑多让。

今夜,不知是何缘故,这突然之间,冒出了许多陌生的修士,仿佛像有宝物可捡一般,自这城中四面八方涌来。

人群彼此间并无关联,有独自一人,也有三五成群,还有躲在远处看热闹的,虽说斗得激烈,但却并无大规模的流血冲突。

这些突然而来夜行客们,各怀心事,都是点到为止,等着捡便宜。

毕竟,连命都没了,那赏金之事更无从谈起!

不过,这种局面,也给了铁剑门一息之机 ,外头人数众多,但却不成建制,自各为政,有这禁制在此,一时之间,倒也无甚大碍。

邢青山站在院内,望着天空各光剑光舞动,人影飞来飞去,甚是热闹,打骂喝喊之声随处而起。

这巨大的动静,也惊动了周边的四邻,不时有人飞上半空,一时间,夜空中光芒点点,越发热闹。

“这天琅坊果然不简单啊!”邢青山沉吟半晌,忽然说道。

“没错,看来我们低估商连山了!”郭子阳见状,也随之说道。

“天琅坊今夜不会露面,他们已获知苏迈在此,便出重金引了这么人前来滋扰,只要把动静闹大,那城主的巡逻卫队自然便知,到时候,一查起来,天琅坊自可置身事外,还可洗脱先前的嫌疑,而我们便麻烦了!”

“为今之计,赶紧将苏迈转移!”邢青山突然说道。

“转移?”郭子阳闻言,面色一惊。

“不错,若苏迈不在此处,我们自可不用理会,撤了禁制,开门迎客便是,这些人见无利可图,自然便会散去!”

“可是如今,这院里院外,全是人,只怕还有修为高深之辈隐在暗处看着热闹,我们如何逃得出去?”

“我们坐镇此处,吸引注意力,让袁萧伺机带人撤走!”邢青山说道。

“不可!”郭子阳忙止住,随后又道:

“袁师侄虽然修为了得,但毕竟尚年轻,经验不足,在这重重包围之下,很难脱得了身,万一不小心,落入贼人之手,那便得不偿失了!”

“师弟

有何高见?”邢青山闻言,随口问道。

“为策安全,不如由小弟和袁师侄一道同行,突围之后,再与师兄联络!”

邢青山沉吟半晌,此刻郭子阳的心思他自然清楚,苏迈所知之事涉及到铁剑门的千年传承乃至于牵涉整个神州界,断不容有失,可以说谁获知此事,便可掌控先机,郭子阳先前借口主动前来,自是为此。

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这院外街巷之中,只怕到处是人,等着守株待兔,若真出了意外,到时谁都承担不起。

思量再三,邢青山点了点头,有袁萧跟着,也不怕他私下行事。

郭子阳见状,心中甚喜,面色却毫无变化,随之道:

“那眼下该如何行事!”

“将所有弟子召回来!”邢青山望了望半空,沉吟道。

“好!”

郭子阳应了一声,随手向上空一挥,一道红光自袖中飞出,在虚空中幻出一个巨大的花团,如烟花绽放,美丽而醒目。

片刻,远处阵阵剑光飞起,齐齐向这小院涌来,不一刻,数十名弟子便已聚拢,郭子阳检视片刻,多数均无大碍,只有几位弟子负了轻伤。

“听说,你们守在这院内,若有人乱闯,便击杀之!”郭子阳站在众人之前,望了望这一众弟子,沉声说道。

“是!”

皆人得令,齐声回应,声势甚大,听得外头那一众修士也心下忐忑。

邢青山和袁萧交代了几句,随后便返回室内,片刻之后,来到苏迈所在内室,撤去门外的禁制,随手将门推开。

苏迈本自静坐养神,此刻听得动静,忙抬头一看,却见邢青山面色沉重了步了进来。

“将这衣服换上!”

邢青山将一套剑铁门普通弟子的衣裳扔给苏迈,语意冰冷地命令道。

“为何?”苏迈见状,有些不解。

“天琅坊的杀手来了,不想死的话就照做!”

“反正都是死,我还不如死在这,落在天琅坊手中,肯定是生不如死,我不换!”苏迈闻言,大叫道。

“信不信我现在就牵你的魂,然后将你交出去!”

“牵魂?”

苏迈闻之,顿时头皮一麻,旋即马上反应过来。

无用曾说过,这牵魂之术乃金刚盟邪术,如今铁剑门和金刚盟牵涉较深,邢青山又是执掌刑堂,会这牵魂之术倒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是牵魂啊?”苏迈故做无知地说道。

“你试试便知!”邢青山闻言,边说着边向苏迈走去。

“行,我听你的便是!”苏迈见状,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邢青山铁面无情,手段颇多,还是不要惹他为妙。

“算你识相!”邢青山轻哼一声,随后又迈了出去。

苏迈见状,也不敢再计较,心想着能出去,总比在这屋子里等死的好。

忙将衣服换过,随后还特意自怀里掏出些药水,将容貌稍调整了下,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面色黝黑的憨小伙,只是近身观看,才有几分苏迈脸型的轮廓。

不过,在这夜色下,混入人群之中,一时半会也很难发现得出,除非特别亲近之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乌合之众

捣腾完毕,苏迈提着那黑剑,慢悠悠地晃了出来,见外头半空光芒闪烁,甚是热闹,不由伸出脑袋,多看了几眼。

“将你那黑棍子扔了罢,拿上这剑!”

郭子阳见其出来,递过一把铁剑门弟子常用的长剑,却是示意他弃了那手中之物。

苏迈闻言,心中一愣,随后又想到确有不对。

这正道之剑,都是轻灵精美,形制规整,自己这剑却是个四不像,这要拿在手中,有心之人一眼便可辨得出来。

不过若让他弃了此物,却是万万不能,一时之间也无甚办法,便向四周望了望。

随后见袁萧长衫披风,正在前方不远处,心中一动,忙看郭子阳道:

“师叔,能否帮忙弄一披风?”

“你这模样,越不起眼越好,弄个披皮做甚?”

郭子阳皱眉道,如今要在乱军之中出逃,自然越简单越好,这月黑风高的,穿个披风有何作用?

“我自有安排,还请师叔帮忙!”苏迈躬了躬身,正色道。

郭子阳见状,也懒得和他计较,只要一会他愿意配合就好。

只见他招了招手,叫过来一个年轻弟子,交代了两句,那弟子领命而去,不一会便捧了件黑色的披风过来。

苏迈接过一看,身形倒也差不多,随便弄了条绳子,将那黑剑绑了,直直地系在后背之上,剑柄与肩平齐,然后将那披风披上,遮住了后背,不仔细看倒也瞧不出来。

郭子阳见状,将那长剑递与他,随后轻声道:

“站在那人群之中去,不要乱动!”

苏迈会意,接过长剑握在手中,向那铁剑门弟子中走去。

说也奇怪,当年在铁剑门中时,曾多少回梦想过拥有师门赐下的宝剑,御剑飞天

之后梦想破灭,自己叛逃师门,原以为此生和铁剑门再无缘份,心中便认了那奇怪的黑剑为护身之物。

如今在这纷乱的夜晚,仓促逃走之际,郭子阳突然递了把剑给他,拿在手中,却总觉有些别扭。

不过无论如何,此刻他便是一普通的铁剑门弟子,混入人群之中,略低着头,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

而身侧之人来自不同的堂口,有些甚至长年呆在乾元城中,彼此间很多并不相识,故而苏迈突然步了进来,也未有人留意,还以为是郭子阳执事堂下的某位弟子。

郭子阳见众人均集合完毕,便示意各弟子三五成群,守于院中各处,随后只见其身形一震,突然飞上半空之中,向着那院外散落各处的人群,喊了一声:

“各位道友,请稍安勿燥,听在下一言!”

这一声蓄势而发,声动四邻,地上的修士们闻言,也停止了攻击试探,一个个仰着头,望向郭子阳,而那御剑而行之人,也悬停了下来,看看有何意图。

“各位,在下铁剑门执事堂长老郭子阳,此地乃我门中临时驻地。

各位应知,昨晚我铁剑门在城中分处,被不明身份之人,一把大火烧了干净,故而暂在此地歇脚,不知诸位道友,为何深夜来此,且不问来由地出手,伤我门中弟子!”

“郭道友,我们皆是

听闻那天琅坊悬榜捉拿的凶手苏迈,正在此处,故而前来一探究竟!”一个身形高大的僧人应声叫道。

“大师说笑了,这苏迈乃是本门弃徒,连日来,我们也一直在捉拿于他,昨日听闻他被天琅坊所擒,在下正准备禀报宗主,至天琅坊中要人呢!”

“这倒奇了,天琅坊说人在你们这,你又说在天琅坊中,莫非有两个苏迈不成!”

底下有人接道,随后却是一阵哄笑。

“苏迈自然只有一个,我看啊,这郭长老八成所言不实!”又有人疑道。

“为何?”那僧人闻言,粗着嗓门叫道。

“你想啊,此地守卫如此森严,且院内还设有禁制,这种阵势,分明就是心中有鬼啊!”

“说得也是,若非有何见不得人之事,为何要弄这重重守卫?”有人附和道。

“也不对啊,我们闹了这么久,却未见天琅坊的人出现!”一个脸型尖瘦的汉子步了出来,质疑道。

“孙猴儿,你和天琅坊很是相熟吗,就算他们来了,你又如何认得出来?”

“别人不知,那骆龟蒙倒是有过一面之缘,若在此地,多半也认得出来吧!”

孙猴儿一脸得意,似乎和那骆龟蒙交情颇深一般。

“得了吧你,那骆龟蒙是何等人物,怎会和你有什么一面之缘,就算是来了,此刻也不会现身!”有人不屑地道。

“不错,此刻自然是我们这些散兵游勇打头阵,他们在后来坐收渔利!”又有人接道。

“我说各位,不要扯远了!”那僧人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远,忙开口叫道。

“眼下我们即已到了此处,自然便要弄个究竟,这小院不过数亩方圆,人在不在此,进去一搜便知!”

那僧人环顾四周,继续说道。

“不错,进去看看就知真假了!”那孙猴儿也是跃跃欲试,闻言大声咐应道。

“郭长老,众位道友皆在此地候着,既然你说苏迈不在此处,为释嫌疑,便由我们进院一搜如何?”那僧人叫道。

“抱歉,诸位!”

郭子阳向四周拱拱手,随后道:“此处乃我门中驻地,多有随身之物,加之不少女弟子在此,实在不便,还请见谅!”

“既然如此,那苏迈铁定便在此处!”孙猴儿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闻言立马接道。

“今日之事,既然我们都来了,便没这般容易了结,郭长老若不行个方便,说不得我们只有硬闯了!”又有人接道。

“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易地而处,若道友师门被人深夜强行闯入搜查,又当如何?”郭子阳闻言,笑着问道。

“哈哈,五灵鼠陈冲不过一偷儿,哪来的师门!”

孙猴儿闻言,哈哈一笑,甚是得意。

“孙猴儿,休要得意,谁说老子没有师门,别以为都像你一般,石头里蹦出来的!”那号称五灵鼠的陈冲接口讥道。

“住口,别尽扯些没用的!”

一声断喝传来,众人一看,却是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黎

老鬼,你们首丘三怪邱老大都不大,你跑来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孙猴子儿状,哄笑了起来。

“一群乌合之众!”

黎老鬼朝前方望了望,接口道:“今日我们至此,是为苏迈而来,情况尚未探明,便在这锅里斗,成何体统!”

“黎老鬼说得有道理,先寻找苏迈再说!”有人见状,巴不得赶紧冲进去,忙附和道。

“不错,诸位,此刻不是闲聊的时候,过往有何恩怨,不妨先放一放,眼下我们齐心协力,冲破这禁制,到这院内找出苏迈,才是紧要之事!”那僧人见状,也大声道。

“好!”

黎老鬼拍了拍掌,随手向着半空的郭子阳说道:

“郭长老,你让我们进去一搜,只要证实苏迈不在,我们立马便撤,保证不滋扰你的女弟子!”

“呵呵,恕在下无能为力!”

郭子阳无奈一笑,随后长剑挥动,一道淡金色光芒洒落,那原本不可见的光幕,隐隐有流光闪过,如一个光罩般,将这小院及郭子阳均笼入其中。

“既然如此,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黎老鬼怒吼一声,金钹脱手而出,率先向那光幕打去。

见黎老鬼动了手,众人也不再废话,便都使出拿手法宝,齐齐地朝郭子阳所在之处击去。

一时间,刀枪剑斧,灵锤金钩,各类法宝闪着七色光芒,乱花迷眼地向那半空之中狂卷而去。

那光幕原本坚如磐石,若零散修士攻击,自然无甚大碍,不过此刻,四面八方数百修士齐齐动手,那声势自是不凡,光幕在支撑了半晌后,有些晃动起来。

院外众人见状,一片欢腾,不知谁大叫了一声:

“这禁制快破了,加把劲啊,百万仙券就在院内!”

他这一喊,顿时起了作用,只见天上地下,众修士皆使出压箱底的本领,指挥着法宝攻击光幕,看情形,似乎只要片刻,这禁制便可攻破。

邢青山见状,也升上了半空,举着长剑和郭子阳一南一北,遥相呼应。

二人脚下虚踩,踏着一种奇怪的步伐,长剑舞动间,一道清光亮起,二人中间隐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阴阳鱼有如活物般,快速游动,邢青山长剑一挑,那太极图便迅速向那光幕松动之处飞去。

甫一贴近,那光幕便如打上补丁一般,顿时稳固了下来,任众人再如何施为,依然稳如泰山。

黎老鬼见状,面色一沉,想了想,随后向身后喊道:

“数十人一组,分开攻击,四面八方一齐动手,看他们补得快还是我们攻得快!”

他这一喊,众人立马反应了过来,只见原本隐于黑暗之中,冷眼旁观之人,也纷纷闪身而出,加入战团。

今夜来此的修士,虽来路不明,身份不一,但皆是修为不俗之人,平素里心智和毅力都比普通人高上一等。

先前各怀鬼胎,故而心不在焉,但此刻反应过来,却开始同仇敌忾起来。

若不能快速攻破这禁制,找到苏迈,等城主的卫队过来,便什么都迟了。

在仙城之中,聚众闹事,可是要被幽闭的重罪,谁也不想钱没拿到,便触了霉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趁乱逃离

郭子阳闻得那黎老鬼之言,嘴角微微上翘,朝邢青山点点头,却了率先落了下去。

“乱吧,越乱越好!”苏迈见状,暗自腹诽,心道这群蠢材,分散攻击,正中铁剑门下怀,到时四处是人,夜色迷蒙,自好趁乱逃离。

郭子阳落到地下,便立即指挥弟子分成数组,前庭后院各自防御,看那情形,似乎真要和外面这帮不刺之客拼个鱼死网破。

苏迈被编到前院西侧的一个角落里,离袁萧不过数丈,郭子阳有意无意地站在不远处,目前却望向天太极图案形成的补丁之中。

外面众人在黎老鬼的指挥下,片时四散而去,将这小院转了个水泄不通。

初时,众铁剑门弟子还各起剑势,道道青光将那光幕团团护住,看上去倒也无甚大碍,不过仅支撑了不到半个时辰,在这实力对比殊异的较量之中,铁剑门众人便显得左右支肘,力有不逮。

那光幕形成的禁制,在众人齐力攻击下,也开始逐步黯淡,乃至于轻微摇晃起来。

郭子阳见状,也不着急,这光幕被破不过迟早之事,他眼下要做的,不过把戏做足,不让人产生怀疑。

“放开一个口!”

郭子阳一声断喝,指挥那西侧的弟子收剑,那光幕无后力的支撑,不到一刻,便被外面乱光四射的法宝,砸出了一个大洞。

“禁制被破了,快杀进去!”

不知是谁大呼了一声,随后一阵狂热的叫喊声漫天响起,原来散在四周的人群,忽而涌了过来。

郭子阳一道剑气凌空射出,一个冒失的身影刚冲到那光洞之侧,便被射了个大洞,成了今晚第一个冤死鬼。

众人见状,谁也不愿意再当那出头鸟,一阵踌躇间,成百上千的法宝又是一阵狂轰乱炸,朝那洞口打来。

光幕在这密集的攻击之下,终于支撑不住了。

只见那逾显浅淡的光晕闪了闪,片刻便暗了下去,直至消失。

郭子阳见状,召来几个弟子吩咐了几句,随后便朝苏迈所在之地,闪身而去。

禁制一破,强闯便再无障碍,一道寻常的院墙自然挡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修士,几道剑光扫过,那土墙瞬间便夷成平地,众人一呼而上,各类法宝便朝铁剑门弟子所在之地打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乱做一团。

夜色掩映中,铁剑门弟子在郭子阳的吩咐下,且战且走,不到片刻,便和那外头乱军混做一团,早已分不清敌我。

而那冲进来的众人,本就不甚相熟,不过为了临时利益结成了同盟,此刻小院禁制被破,便自然瓦解。

这些前来的修士,多为一些小宗门世家之人,甚至不少更是无门无派,独自修行。

受限于天资以及家世背景,平素修行比之世家子弟更有艰难,由于无可倚靠,法宝灵材无一不是自已设法取得,故而对于钱材的需求更甚。此次天琅坊出巨资悬赏,对于多数人而言,便是一次难得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百万仙券对于出身豪富的大宗门或世家而言,并不算得是多大的一笔财富,但对于今晚这些贸然闯入的修士而言,不但可一战成名,

而且还可借机取得自己一直想要的法器或灵丹良药,或许一直无法突然的瓶颈便多了一丝可能。

故而在这小院之内,多数人并不在意铁剑门弟子,他们更关心的是苏迈在哪里?

在一阵疯狂的乱战之后,多数人选择冲进厅堂之中,到处搜索,寻找苏迈的踪迹,却未有人留意,那混在人群之中的身影。

夜色阴晦,淡淡的月光洒下,小院内人头攒动,此时,已无分敌友,也无分修为高低,每个闯入的人都是四处搜寻着,更有甚至,已然在敲墙掘地,寻找是否藏有秘道。

郭子阳见状,心知时机已至,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再走便来不及了。

借着人流的掩护,他很快便冲到了苏迈旁边,随着叫了声,苏迈会意,忙跟着冲了出来。

而一直在前方关注着苏迈的袁萧,自然也随即跟了出来。

此刻的小院已和外头的巷道连通,几个铁剑门弟子有意无意的聚拢过来,郭子阳三人随着穿梭,片刻之间,便到了那巷道之外。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混乱的局面,郭子阳压低声音,招呼了二人一声,随后便拉着苏迈,身形一闪,瞬间到了数十丈之外,袁萧紧随其后而去。

不知道郭子阳是熟悉环境,还是无目的地奔逃,三人在一片院落之外跳跃起落,兔起鹄落之间,已在数里开外。

郭子阳似乎还没放心,示意身后二人隐在一片黑暗之中,又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无人跟来,才放慢了步伐。

“师叔,我们欲去往何处?”

袁萧跟在身后,一脸狐疑地问道。

邢青山只交代他跟紧郭子阳,并妨止他私下逼供苏迈,却未曾想到,以袁萧的修为,若郭子阳真有何异心,只怕连自己都难保,又如何保得住苏迈?

“城外!”

郭子阳低叫了一声,又拉着苏迈,当先向前掠去。

袁萧自知郭子阳不会透露目的所在,便也只好自顾自地跟着,反正他的任务只是随着他们,至少去哪,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一路上风驰电掣,也不知经过多少巷道,以至于连苏迈都已辨不清方向,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达一片山林之前,一个平坦的场地之外。

“师叔,这是什么地方?”

袁萧有些奇怪,若说奔逃,不是应该去找一熟悉的地方落脚吗,怎么突然跑到这荒郊野外来,莫非这里还另有洞天?

“此处甚为隐蔽,我们今晚便在此地歇脚!”郭子阳接口说道。

“这儿如此偏僻,我师尊又如何寻来?”袁萧疑道。

“无妨,我自有联络之法!”郭子阳摆摆手,似乎不愿多说。

袁萧见状,自然不再追问,毕竟郭子阳是门中长老,或许师长之间另有联络之法,自己修为不够,知道也无用。

“既然如此,便听师叔吩咐!”袁萧拱手说道。

“嗯!”

郭子阳点点头,便欲朝里而去。

正在三人转身之际,前方的树林之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蠢材,让你去死你也跟着去啊?”

“什么人?”

郭子阳闻言,心中一惊,长剑一指前方,一道剑气便向那林中袭去。

三人一直行来,并未见有人跟踪,此刻突然有人说法,不由得他不担心,此时开口说话之人,自然不会怀有好意。

“恼羞成怒啊!”那人身形一闪,站在三人不远之处。

郭子阳凝神一看,见是一个身形粗豪的中年男子,似乎甚为眼生,并未有何印象,看这情形,并不是天琅坊供奉之的一位。

“阁下好手段啊,一路追到此处,意欲何为?”

郭子阳未知虚实,便开口试探道。

“你这不是蹲在茅坑问香臭明知故问吗!”

那人呵呵一笑,神情轻松地道。

“在下不甚明白!”郭子阳见状,干脆一装到底。

“阁下自城中一路行来,尽捡荒僻之处跑,只怕此地亦不是目的所在吧?”那人反问道。

“与阁下无关!”

郭子阳冷冷说道。

这人修为不知深浅,不过既然能追踪到此处,显然不是寻常之辈。

眼下四顾无人,得赶紧了结他才是,不然说不定一会还会有更多人寻来,到时便要功亏一溃。

“此地荒凉偏僻,如此月黑风高之夜,正宜杀人啊,郭长老!”那人阴恻恻地回了一句,言下之意,似乎颇有些令人疑惑。

“莫非阁下想在此地击杀我们三人?”郭子阳不以为然地道。

“你倒不好说,这两人嘛,我来不来都是一个结果,不是吗?”那人笑道。

“不知所谓!”郭子阳哼了一声,随后朝袁萧使了个眼色,向那个围了过去。

袁萧会意,长剑一挺,也从另一方向围了过来。

“年轻人,嫌死得不够快啊?”那人摇摇头,却朝袁萧说道。

“休得猖狂,你先敌得过我二人再说罢!”袁萧心知眼下事态紧急,也懒得和他多说,长剑蓝光闪过,便欲朝那人劈去。

“真是死在临头,尤自不知啊!”那人见状,一脸惋惜。

“那你便试试,看看是谁死到临头!”袁萧闻言,甚为恼怒。

这人言语之中对自己甚为轻视,他本为铁剑门年轻一辈之翘楚,平素里受师长爱戴,师兄弟们尊崇,如何这等气。

“小爷剑下不死无知之辈,且报上名来!”袁萧朝那人喝了一声,叫道。

“啧啧!”那人哂笑片刻,随后道:“无知小辈,好大的口气啊!”

见袁萧长剑袭来,随手一挥,身形闪过,又道:“你可知老夫已然救了你的性命?”

“放屁!”袁萧见这人言语中颠三倒四,顾左右而言他,再是不耐,更无心去留意这人言下之意。

“听好了!”那人见状,长笑一声,说道:“此处本是你葬身之地,老夫一时心生怜悯,出声示警,别狗咬李洞宾,不识好人心!”

“荒谬!”一直未曾说话的郭子阳闻言,突然断喝了一声。

随后,剑光一挺,长剑直直地朝那人挺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万灵之旗

那人见状,嗤笑一声,随后祭出了一面黑沉沉的旗子。

袁萧见那旗身长不到数尺,通体皆为黑色,镶有火焰形的织边,远远看去,就像一团黑色火苗一般。

只见那人将那黑旗随手一展,旗面无风自动,一团团黑焰腾起,似乎下一刻,便要燃烧起来。

郭子阳长剑青光湛湛,带着一股凛烈的杀气直射过来,黑旗迎头而上,黑火诡异地跳跃着,长剑袭来击中那一片深沉的黑色之中,如入无底深渊,看似一击即中,却毫无着力之感。

“起!”

郭子阳断喝一声,手中法诀打出,欲将长剑召回,那剑身应势而动,不断地颤抖,却似被吸住一般,怎么也抽不回来。

那人见状,轻笑了一声,随后斥道:

“不自量力!”,言语中很是轻视。

“是么!”

郭子阳不怒反笑,随后右手虚点,在身前划了个圈,只见一道青光亮起,随即化成一柄光剑,朝那犹在挣扎的剑身飞去。

青光及体,那长剑瞬间暴涨,便如久旱逢雨般,剑身光华大振,一道道虚影向那黑旗之中射去。

苏迈站在郭子阳身侧,见那长剑大发神威,也自心中大悦。

毕竟在此时此刻,他和郭子阳尚算是同一阵线,前方那人甚为阴邪,便是那旗子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苏迈自然不愿落入他的手中。

眼看那长剑便要将那黑旗射穿,忽听得一阵喧哗喊叫之声传来,似有千万万马,奋啼而至,又似百兽齐鸣,声威震天。

苏迈抬头四顾,山林寂寂,月华洒下,深沉而清冷,夜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这声音自何而来?”苏迈一阵纳闷,望向了正在施法的郭子阳。

郭子阳闻之也是心中大骇,这空山深林之中,为何突然会有此怪声,而地面上并无任何动静,若果真为兽群袭来,定是大地震动才是?

见对面那人黑旗挥动,脸上笑意阴沉,心知不妙,忙将那长剑召了回来,以免落人圈套。

数声鸣叫传来,一道道虚影自那旗中汹涌而出。

苏迈定睛看去,只见无数有如活物般的妖兽正源源不断了从那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冲出。

不一刻,四面八荒均已被这数之不尽的妖兽兽团团围住。

“万灵旗!”

郭子阳叫了一声。

“算你还有点眼光!”

那人竟然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不屑道:“这万灵旗用来对付你们,还真是杀鸡用牛刀!”

今晚这山谷之中注定不会安静,既然他能跟来此处,只怕不到一会,便会有更多的人追来,甚至于眼下,可能也已有人隐在暗处虎视眈眈,先将这几人困住,占据有利条件才是上策,故而此人一出手,便祭出这法宝来。

万灵旗施展起来颇费力气,但有个好处便是这些魂兽凶残无比,杀之不尽。

郭子阳望了望四周,心道不妙,忙唤过袁萧,三人聚成一团,随后长剑自身

前划了一圈,剑光如涟漪般荡开,那些魂兽一触便即消失。

黑旗一展,又有无数的兽影冲了出来,形状各异,爬虫鸟兽不一而足,初时不过寻常大小,飞出了那黑旗之下,便见风而长,一只头有独角的妖兽,片刻间便化至数丈之高,粗壮的四肢有如实质,甫一出现,便号叫着朝三人所在冲了过来。

袁萧见状,长剑挥动,狂暴的剑气直斩而出,向那巨兽一扫而去。

剑光及体,巨兽被劈得一分为二,奇怪的是,兽身并未像袁萧想像中那般应声而倒,而是分成两半,仍自冲了过来。

眼看那半身已残的魂兽转瞬即至,郭子阳一掌挥出,看似平平地随意一扫,却将那魂兽卷得飞向半空,尚未落地,便消失不见。

“师叔,这万灵旗是个何方宝物,怎会有如此多魂兽?”

袁萧心下也甚是惊异,这魂兽被斩成两半,犹自攻击不止,若那人狠下杀手,指挥这周边无尽的妖兽一涌而至,只怕到时便再无反抗之力,纵是不被咬死,也得累死。

“传闻这万灵旗乃西荒之地遗落的宝物,以万千战死的妖兽之魂炼于旗中,一旦对敌,可将其召出代人出战,这魂兽有形无质,杀之不绝,只要这持旗之人不倒,便取之不尽。”

“一旗在手,便胜过千军万马啊!”袁萧叹道。

“那倒未必,这旗中魂兽威力和持旗人修为高低有关,若在顶尖修士手中,自然威力极大,但若修为一般,光是催动这旗,便消耗颇大,不可持久!”

郭子阳见对面那人出手便召出魂兽,知其不欲久战,这山林之中已是凶险重重,过不了多久,只怕会有更多人过来。

此人欲独得其功,自然出手便是杀招。

“保护好苏迈!”

郭子阳朝袁萧喝了一声,也不理会身边气焰滔滔的魂兽,长剑一抖,便朝那人射了过去,随后身形闪动,以掌为刀,迎面劈了下来。

那人见状,万灵旗一挥,一只背生双翅,面有獠牙的巨兽呼啸而去,一团巨大的阴影瞬间朝郭子阳笼来。

郭子阳轻哼一声,长袖一挥,一股劲风平地而起,吹得那阴影向前一偏,随后一掌拍去,那巨兽瞬间散成几片,掌风过处,地上岩石寸裂。

对面那人边挥旗抵住郭子阳的长剑,边放出更多的魂兽扑向郭子阳,嘴中向那不远处的林中大喝一声:“还不快滚出来,等着捡尸啊!”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金光自林间闪动,那黎老鬼晃着脑袋飞了出来,人还未至,那金钹快如闪电,朝郭子阳后背打去。

袁萧见状,自欲拨剑相助,长剑方向前一挑,便觉一股巨力涌来,反手一击,便如打在一重物之上,虎口一沉,随后不自觉地向前退了两步。

回头一看,正是先前在那小院之中率先挑衅的韩瘸子。

“首丘三怪!”

袁萧轻呼了一句,先前众人攻击小院时,便听人提过首丘三怪的名号,只是不知是何来历,此刻,这二人突然现身,不用说,那持旗之中,应是三人之首的邱老大了!

“两个蠢货,还不赶紧动手,看什么热闹!”

邱老大见二人出来,骂了一声,甚为窝火!

“嘿嘿,老大,你这万灵旗好像还不是太灵啊!”韩瘸子往前一跃,守在袁萧身后,三人形成合围之势,将铁剑门众人围在其中。

而郭子阳在金钹将至之即,随手一挥,长剑急转而去,弃了那黑旗,却向身后疾射而至。

“叮!”地一声巨响,长剑一招便将那金钹刺了个窟窿,去势不减,径直朝黎老鬼射去。

“他奶奶个熊!”

黎老鬼一声断喝,心痛不已,这金钹可是他花了不少精力炼出来的,这么些年来,使得是得心应手,神出鬼没,出奇不意,钹下的亡魂已不计其数,如今这一个照面,便被人废了一片,直是恼怒非常。

见长剑飞来,双手一挥,两片金钹成夹击之势,朝剑身飞去。

耀眼的金光闪烁而起,两面金钹含威而发,自是不容小觑,郭子阳一击得手,不再硬碰,随手一召,那剑身急转,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自两面金钹之中穿了过来。

袁萧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这郭子阳独敌二人,一招便将金钹击穿,这份修为比之他印象中的执事堂长老大有不同。

郭子阳在剑铁门之中,虽说也是一堂之主,但执事堂比之刑堂无论在权力还是门下弟子数量上均相差甚远。

说白了,执事堂不过掌管门内日常杂务,郭子阳虽是长老,但基本上都呆在铁剑门中,平素为人都是和和气气,云淡风清的样子,故而在众弟子中虽口碑不错,但声势却和刑青山差得太多。

此刻袁萧见郭子阳出手,才发现此人的不简单,那黎老鬼自己先前曾打过照面,这金钹也非一般的法宝,自己拼尽修为,也不过甚甚敌过,而彼时这黎老鬼似乎尚未尽全力,此刻郭子阳随手一剑,便将其击破,那磅礴剑气,便是自己师尊邢青山在此,也未必能轻易使出。

“老大,现在怎么办?”

黎老鬼见郭子阳并不恋战,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擅做主张,便望向邱老大说道。

“留下那小子,其余的了结了,速战速决!”邱老大闻言,阴狠狠地道。

说完,万灵旗一展,一团黑雾漫起,那旗子望风而涨,瞬间便有数丈之宽,邱老大将其往半空一抛,如一片乌云飘过,这数十丈方圆的场地顿时一片阴暗,月光竟像被蒙住一般,墨色深沉。

数声鸣叫自虚空深处响起,莽古荒远,如沉睡的巨兽悠然转醒,随着那黑气翻滚,半空中那团阴影越来越大,不一会,便将下方完全笼罩住了。

郭子阳见状,心中暗叫不妙,这首丘三怪早有准备,已是志在必得,邱老大手中万灵旗,此刻看来,似乎并不仅是召出魂兽这般简单。

半空中黑气越来越浓,底下地面也浓如稠墨,无一丝天光透入,众人仿佛被困入无底深渊一般,黑沉沉一片。

“嗷呜……”一声巨响传来。

苏迈抬头一看,黑雾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洪荒蛮兽

随着那黑雾翻腾越来越快,一股凶蛮的气息弥散开来,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感觉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凶戾。

“邱老大,赶紧收手罢,这万灵旗可不是你能玩的东西!”

一声断喝自山林间响起,随后一个红色的光球疾射而至,照得那深沉的黑暗中一片亮光,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出现在场地的边缘。

那邱老大原本正一心施法,召唤旗中魂兽,听得这喊叫声,自知又有人闯来,不由得甚是恼怒,待见到来人后,更是怒火中烧。

“呵呵!”

邱老大呵呵一笑,随后又道:

“今晚这是出什么大事了,数十年也未见天琅坊两大供奉联袂出场,还是真开了眼界!既然二位已然到了,那桑阳子应就不远了吧!”

“邱兄,你我目标一致,你收起那旗子,这几人便交由我们罢!”风斛朝邱老大拱拱手,笑着说道。

他的本意是此事本为铁剑门和天琅坊之事,既然正主都到了,其它人就不要再掺和了。

哪知邱老大一听,顿了火起,冷笑一声,说道:“

亏你风斛也是成名高手,怎么脸皮这么厚!”

“邱兄何出此言?”风斛一听,自也是心中不悦,不过嘴上还自隐忍。

毕竟大事未成,他自然不愿多个敌人,这首丘三怪修为虽谈不上多高,但这邱老大手中的万灵旗却是难缠得很。

“你们天琅坊既出巨资悬赏拿人,坐在总堂等着便是,如今弄得这满城风雨,全城的修士都在寻找苏迈和铁剑门人,我们兄弟几个数日来昼伏夜出,费尽心力,终于追踪至此,眼看便要大功告成,怎么,你们想出尔反尔,来捡现成的便宜啊!”

“哈哈,邱兄误会了!”

骆龟蒙闻言,哈哈一笑,随后道:“今晚之事,只要将苏迈缉拿到手,那百万仙券依然算到邱兄兄弟几位身上!”

“笑话,我们首丘山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也没有依附世家大族,但数十年来行得正,坐得直,在这乾元城中,也有一席之地。

听骆兄这意思,难不成对付这几个小丑,还得天琅坊帮忙不成,若是如此,我们又有何面目拿那百万仙券!”

“那邱兄意下如何?”

骆龟蒙又叫道,这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白得的钱不要,难不成还想逞英雄?

“此事有我兄弟三人便可,你们天琅坊不必插手,呆会擒了苏迈,自然会交到你们手中,人财两清,各走各路!”

骆龟蒙尚未回话,风斛听这邱老大语气,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首丘三怪在仙都之中虽也算小有名气,但不过是混迹市井,靠着一身修为,杀出来的,说白了,这点名气对于城中世家大族而言,委实上不了台面,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多未听过他们名号,就算偶尔听到,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

故而此次揖拿苏迈,对他们而言,却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在天琅坊两大供奉手下拿下这全城揖捕的

杀人凶手,这等大事,明日便可全城皆知。

“既然如此,邱老大记头功,我们二人便在旁边协助罢!”风斛笑了笑,示意骆龟蒙往身后退,却是守在了铁剑门三人后撤的方向。

“用不着,你们该干嘛干嘛去!”邱老大冷言说道。

有这万灵旗在手,他确实多了几分胆气,就眼下铁剑门三人这点势力,他还没什么可担心的。

“邱老大,点到为止啊!”

风斛闻言,忍不住出言提醒。

这邱老大也不知从哪得来的这宝物,传闻中万灵旗乃西荒妖王所炼,数千年前妖兽和人类曾爆发过一场大战,妖王身殒,这旗子便下落不明。

据传当年的万灵旗在妖王之手,当可毁天灭地,吞噬众生,那些强横无比的魂兽,杀之不尽,数万人族修士便死于这旗下。

邱老大修为虽还算过得去,使用这旗子召唤寻常魂兽自然不难,不过先前那虚空中的鸣叫声,却显示未寻常凶兽可比。

“不劳挂心!”邱老大淡淡应了句,随后手中道道黑气打出,向那半空之中的万灵旗挥去。

黑气如雷云般翻腾升腾,那风斛把出的一道光球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显得更加渺小而暗淡。

郭子阳先前见风斛二人前来,便知在再无逃脱可能,后见邱老大欲抢这擒人之功,却又觉有了一线生机。

此刻,这邱老大正自紧张施为之时,先下手为强,若能一举将其击杀,便能抢得先机。

心念一动,长剑青光泛起,手中打出几道法诀,一道冰冷的杀意自剑体中透出,数十年的修为,在一刻终于尽数展现了出来。

四周寒气乍现,如有冰霜降临,天地间气温骤然下降,若仔细察看的话,地面的岩石上隐隐也有了绒绒霜花。

片刻之间,郭子阳的长剑已是布满寒气,原本青色的剑光,似乎也已被一道冰霜封印一般,而那四周先前尚自张牙舞爪魂兽,也被这骇人寒气震得不动不敢动。

“去!”

郭子阳大喝一声,长剑一挥而去,带着一道冷冽的青光,将那深沉的黑暗划成了两半,剑光如开山巨斧,重重压迫而来,还未到身前,邱老大三人便感觉到阵阵入骨的寒意。

韩瘸子长拐一伸,身拐合一,射向了长剑,而邱老大却是应手取出一把宝蓝色的弯刀,迎着长剑砍去,而同时双手自虚空一抓,一只只看去狠厉异常的凶兽应声而去,朝郭子阳扑去。

郭子阳一见魂兽,眼露不屑,心道以邱老大的修为,召出的这些魂兽看去凶残无比,对他而言,却难以形成威胁,故而只是长袖一挥,随意应对,眼神却专注在自己飞出的长剑之上。

就在韩瘸子长拐迎上郭子阳的宝剑时,只听得一声惨叫,长拐瞬间断为两截,那剑身的杀气如凌厉的刀刃般,将韩瘸子右臂齐齐切去,血雨喷洒而出,在那淡淡的红光下,韩瘸子满脸是血,看去凄厉而恐怖。

“老三!”

邱老大大叫了一声,将那弯刀

斩向长剑,随后也不知是施了何法术,只见其全身突然黑气腾腾,便如黑焰燃起一般,双眼不见一丝白色,全是深沉的黑,在旁人看来,此刻的邱老大,便像个魔神降世一般。

“这是什么法术?”

远处的骆龟蒙见状,也是心下骇然,望看了一侧的风斛,见对方也是摇了摇头,甚为不解,看来先前还真是小看了这邱老大。

就在邱老大全身皆沉浸在黑雾之中时,远处山林的一颗大树之下,有一个几与黑暗一体的身影,望着这突来的变化,摇了摇头,说了一句“玩火**!”随后便又隐身而去。

长剑和弯万一击而分,这郭子阳的宝剑,冷意森森,杀气腾腾,一招便废了韩瘸子,但对上邱老大这弯刀时,却也没讨到多少便宜,刀剑相交,一股巨大的冲击荡了开来,在场诸人多是修为不俗,便只有苏迈如被捶击一般,胸口一闷。

郭子阳见状,也甚是讶然,邱老大看去深藏不露,这弯刀更像是其随身法宝,这一击之下,显然二人的本身修为已在伯仲之间。

长剑疾飞而回,郭子阳握在手中,随意看了看剑身,并无大碍,轻呼了一声,随手一挽,一道光盾应势而起,铁剑门秘术星云盾再次施出。

邱老大见状,心知不易对付,一口黑气喷出,向那半空中遮天蔽月的万灵旗射去,同时身形一闪,人也冲入那半空的黑暗之中。

“嗷呜……”

先前那骇的鸣叫声再次响起,在场之人,包括风斛和骆龟蒙,都不自觉地感到心头一颤,而苏迈更是双脚发抖,不能自已。

“这邱老大搞这么大动静,这是要召唤什么东西?”

风斛眉头微皱,就刚才那一颤,他便感觉不妙,以他的修为,在这神州界上,能让他心有所动的人,屈指可数。

这万灵旗中的魂兽尚未现世,便有如此威力,只怕便是洪荒巨种,这怪兽一出,以邱老大这点修为,能掌控得了吗,到时一旦失控,后来便不堪设想,便是自己,也有池鱼之殃。

就在风斛暗自担心,要不要出手阻止时,那半空之中,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降了下来。

风斛凝神一看,却是一个数丈长的兽头,正自那旗中伸了出来,黑雾缠绕着,看不清形态,但从这凶蛮的气息看,只怕便是巨兽无疑。

那兽首不断伸出,身形也在黑雾之中越变越大。

荒蛮的气息仿佛来自远自的荒原,人类未生,蛮兽横行,那如山般的一巨兽一跺脚便可天地震动。

这怪兽虽非实体,比之那真正的异兽自有不如,但此刻这气息传来,却让在场之人,莫名的感觉心悸,只一魂体,便有如此威势,却不知其生前,又是多么强横。

郭子阳见状,脸色也是深沉无比,这魂兽的气息太过强大,他自问修为对上那邱老大,还有几分把握,但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威势,却顿生无力之感,看了看身侧的袁萧和苏迈,一时间自无计可施。

若无风斛和骆龟蒙二人在,还可想办法逃走,但此刻却是无路可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紫电青龙

原本那红色光球照射出一方天地,万灵旗底下数人还依稀可见,而随着黑雾越来越浓,那种吞噬一切的黑暗滚滚而来。

终于,红光一闪,什么也看不见了。

而那被雾气包裹着的魂兽身形却是越来越大,狂暴的气息充斥着天地之间,那是一种经历无数次杀戮而形成的死气。

修为高深如风斛者,也已隐隐感觉不妙,而年轻一辈的袁萧却早已盘坐调息,抵御这无处不在的威压。

奇怪的是,随着这魂兽气息越来越强,在场之人均心有不安时,反而苏迈看起来却比袁萧还要轻松,以剑柱地,神情冷淡,看去却和先前无甚区别。

那魂兽初现时,他被那强大的杀气吓得不自觉双腿发抖,而此刻那兽身横于头顶,遮蔽了一切,他反倒感觉没那般强烈。

究其原因,不过因其修为低微,自身并未有法力支撑,遇到那强大的杀气,初时出于本能反应,产生恐惧,但由于体内并无反抗之力,反而压制并不强烈。

其余数人均有一定修为,自身灵力在遇到外力侵扰时自会产生抵抗以图保护,那魂兽的杀气遇强则强,你越是抵抗,感受到的压力便会越大。

风斛眼中神光扫过,见苏迈甚为轻松的样子,也是极为不解,看眼前袁萧之状,已是勉力支撑,苏迈的修为显然在其之下,为何却不被这杀气所制?

不过此刻他却没心思去思考之些,这魂兽如此强大,以邱老大的修为,自然无法掌控,一旦完全成形,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邱老大,赶紧住手!”

风斛顾不得二人其实是友非敌,一声断喝,随手取出一只青光湛湛的圆环,随手一挥,朝那半空中的黑暗之处打去。

邱老大隐于黑雾之中,此刻已同那万灵旗形成的阴影混于一体,全身黑身缠绕,完全看不清一丝踪迹,不过以风斛之修为,自然难不倒他。

那圆环甫一出手,便挟着一团青光呼啸而去,随着其不断旋转,光圈也越来越大,底下原本黑暗深沉的一片,瞬间便亮如白昼,只是那盈盈青光之中,夹带着一丝丝阴寒。

黎老鬼见风斛突然出手,心中大怒,眼见邱老大便要大功告成,这魂兽一出,别说铁剑门,便是天琅坊二人,又有何惧。

此刻风斛竟然出手袭击自己人,不禁令其大为气恼,见那青光转瞬即至,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金钹脱手而出,向那圆环打去。

“风斛,你脑子坏了?”

韩瘸子先前拐杖已断,一只右手也已被废,此刻见风斛出手,只好出声相骂。

骆龟蒙初时还不以为意,此刻见风斛突然出手相阻,也感到事态的严重。

风斛的修为尚在他之上,对这魂兽如此顾忌,自然有他的理由,再说便是他自己,在这无处不在的杀气强压之下,也隐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若一旦魂兽成形,只怕便是他和风斛联手,也只有逃跑的份。

想通此节,事急从权,反而揖捕苏迈的事情并不那么重要了,忙朝郭子阳大喊一声:

“还不出

手,等死啊!”

话音未完,那奇形手套已然戴在手中,随后身形一闪,便朝那黑暗中冲去。

郭子阳见状,脑中灵光一闪。

“逃!”

趁这天琅坊两大供奉联手对敌时,正好借机逃遁。

不过片刻之后,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山谷之中,除了眼前众人外,尚不知有多少人隐在暗处等待时机,自己一人逃脱尚有机会,若带着袁萧和苏迈,只怕还未出去,便被围攻了,到时白白惹怒了风斛二人,徒惹麻烦。

长剑一挺,郭子阳飞身而起,也朝那半空之中那一片阴影中飞去。

“哈哈哈……”虚空之中,一阵狂笑传来。

邱老大高高在上,俯视着众人,甚是得意,三大高手联袂出手,竟然未能伤到他,这一刻,他确定有狂傲的资本。

“尔等休要挣扎,老夫等待多年,今夜便是我首丘山成名之时!”邱老大声音传来,言语狂暴而热切。

底下韩黎二人闻言,一阵狂喜,高呼着回应,似乎过了这一晚,首丘山便成了这乾元城中名门大族,而“首丘三怪”自然身份便也水涨船高。

身负重伤的韩瘸子更是目露红光,闻此一言,似乎这断臂之痛也算值了。

金钹打在那圆环的青光之上,如中铜墙铁壁,一击之下,兀自掉了下来,黎老鬼心知自身修为较风斛差之远矣,加之适才邱老大那一句话,也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便收起金钹,不再出手,眼神却锁住了不远处犹自看热闹的苏迈,生怕这小心一不留神,便趁乱逃走。

圆环本已锁定了邱老大,风斛本意是将其击落下来,故而出手也未尽全力,不料等那青光飞入黑暗之中时,邱老大却失去了身影,暗影之中空空荡荡,一丝气息也无,反而那蛮兽却越来越清晰,半边身子已然凝实成形。

“邱老大,这异兽强横无比,你若强行将其召唤,不怕引火**吗?”

风斛冲着虚空大喊一声,原来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血气,显然已自动怒。

此人蓄谋已久,为了成名,已是不惜代价,若再不阻止,只怕祸害绵延,这乾元城都要被殃及。

招呼了骆龟蒙一声,手中法诀打出,那圆环中心一团紫气涌出,随后逐渐凝成一圈,缠绕在那圆环之上。

仔细看去,那紫气之中隐隐有电光泛起,而那圆环,却更像一条相尾相连的盘龙。

随着风斛右手一挥,这圆环脱手而去,紫青之色光芒大盛,瞬间便形成一个数丈方圆的光圈袭向那一片黑暗,只不过这次的目标不再是邱老大,而是那正在黑气中凝聚成形的巨兽。

骆龟蒙和郭子阳见状,心领神会,手上法宝同时出手,也向了那兽身袭去。

紫青光圈随着那魂兽增长而不断变大,这一击而下,正正地将那兽首套住,原来升腾翻滚的黑气也随之平息了下来。

只见那有如实质般的兽首,两只巨大的眼睛如黑天魔物一般,出现在半空之中,那摄人的威势,望一眼,便让人心生恐

惧。

郭子阳长剑带起一片流光,向那兽身狠狠地斩了下去,光芒过处,黑气消退,看上去就像一剑将那魂兽斩成两半,只不过剑光过后,那黑气又成凝聚,似乎毫无伤害。

“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邱老大激奋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仿佛半空之中,尽是他的身音,让人辨不清究竟藏身何处。

“风斛,你的紫电青龙环亦不过如此!”

邱老大得意地叫着,随后又道:“想降服这魂兽,你还没这本事!”

“未必!”风斛大声回道,随后双手在空中虚划,只见那紫电青龙环应势而变,竟是逐渐缩小,那被套住的兽首也在这紧逼之下,以肉眼可见之速萎缩。

“就这点能耐么?”

邱老大晒笑一声,随后却不知做了何动作,只闻得半空中隐隐有了一丝血腥味,随后那魂兽之首像是久饿之人突然饱餐一顿,猛地抬了起来,而先前的萎靡之状一扫而空,紫电青龙环也应势暴涨。

“祭血召魂!”

风斛见状,想到这莫名的血腥味,顿时心头一动,忙向半空大叫道。

“现在知道,已经迟了!”邱老大冷声回道。

“你玩火**,又是何苦呢,就算你召唤出来,你就不怕这异兽反噬?”风斛闻言,略带疑问地道。

“用不着你操心,老夫自有办法,你我向日并无恩怨,不想死的话,便赶紧离开罢!”

“哈哈!”

骆龟蒙立于地上,闻言突然放声一笑,随后道:

“真是笑话,这天底下能让风斛离开的人屈指可数,凭你姓邱的这句话,你便算成名了!”

“骆龟蒙,老夫也不想平白开罪天琅坊,若非你们突然而来,横插一手,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邱老大略又有些惋惜地道,言下之意,似乎对天琅坊二手来此送死,有些痛心。

“呵呵,看来数十年来这神州大地真是安乐久了啊,英雄不出,却使竖子横行,今夜若不给你点教训,只怕天琅坊还真要被看轻了!”风斛突然一笑,向着那半空言有所指地道。

随后便见其双手打了一道法诀,左手划了个圈,右手骈指朝圈中一点。

众人忽然感觉有平地风起,虚空之中隐隐有雷声隆隆,那紫电青龙环绽发出一道耀眼的强光,随后一道道紫电自那兽首之上亮起,如一条条粗壮的电龙,向那万灵旗形成的暗影之中击去。

紫电一出,山谷之外的阴霾一扫而空,众人只觉精神一震,先前被那魂兽杀气所压制的不安情绪也缓解了好多。

道道电光,激射而去,诡异的黑暗被驱散了一半,邱老大的身影也自阴影中现了出来。

郭子阳见其现身,长剑激射而出,朝邱老大所在斩去。

剑光一闪而至,邱老大身影却诡异地消失了,长剑便像先前对付那万灵旗一般,如击在虚空之中。

联想到先前那万灵旗的异样,郭子阳生怕有失,忙随手一挥,将那宝剑召了回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孤注一掷

紫电阵阵,照得那虚空淡紫色一片,在这苍茫夜色之中,那一片如山般的黑影之下,显得神秘而梦幻。

苏迈立于这紫光之下,望着半空之中那光芒四射的紫电青龙环,眼中虽羡慕又无奈。

这场中众人,心思各异,但目标便只是他一个,无论那一方得手,他的下场都不会好,只是眼下,这三方乱斗中,自己却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干坐着急。

而郭子阳在收回长剑后,也是心事重重,邱老大无论为名为利,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故而不惜惹怒风斛,也要孤注一掷。

此事虽因苏迈而起,却不会因他而终,如今这城中暗流涌动,等的便是一个机会,便如这邱老大一般,隐藏实力,只待一战成名,在这仙都之内也博个响亮的名号。

星星之火,一不小心,便可成燎原之势,铁剑门背靠金刚盟,自然不惧,只是他自己一番算计,眼下只怕要落空了,日后在铁剑门中,更是小心谨慎才是。

听风斛的语气,似乎他有办法应付这邱老大,故而郭子阳也落得清闲,站在下面望着那狂暴的紫电,静待时机,毕竟以风斛的名号,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是随口为之。

随着那紫电不断轰击,万灵旗所形成的暗影也越来越小,四围渐次清晰,那魂兽的身影也开始明朗起来。

邱老大隐在那魂兽身躯和万灵旗相连的一片阴影之中,借助周边浓稠的黑气护住身形,但饶是如此,那紫电青龙环发出的电光也让他狼狈不堪。

那电芒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一不小心打到身上,便是彻骨的疼痛,仿佛抽在神魂之上一般。

若再这般下去,用不了几回,他便得败下阵来,而这魂兽尚有半边身子在万灵旗中,空有一身威势,却无伤人之力,等同于一个空架子。

眼看着便要大功告成,邱老大自然不愿就如此罢休,若今日一战,他不能在风斛手下取胜,那“首丘三怪”从此便只能混迹街头巷尾或者回首丘山养老了。

一念及此,邱老大心中便是激奋不已,他一直梦想着成为那大宗门世家的坐上之宾,甚至于到天琅坊中做个身份尊贵的供奉,如今机会便在眼前。

要么一战成名,要么就此沉沦!

邱老大心念电闪,过往数十年的经历一幕幕闪过。

他和韩瘸子以及黎老鬼三人识于微时,因志趣相投结拜为兄弟,并于首丘山中闯出了些名堂,但也仅止于此,个中辛酸自不用多言。

神州界上,自古便以强者为尊,而那顶尖之人,多集中于那些千万年底蕴的大宗门或世族之中。

除了这些顶端的势力之外,尚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宗门星罗棋布,瓜分着每一块地盘,而像他们这种底层的修士,要往上爬,就得不停地打杀,甚至于拼上性命,才能闯出点名堂,最终有可能得到那些名门大族的青睐,获取相应的资源。

故而此次苏迈的风波,于他们而言,自是天大的好机会。

乾元城在蔺归元的治理下,多少年来相安无事,极少出现大的纷争或抢杀事件,当

然,便是有事发生,也会在几大势力的协调下,私底下解决。

天下太平,对于底层修士而言却并非好事,乱世才能出豪雄,只有天下大乱,才能重新划分势力范围,若各方稳固,又有谁愿意把到手的资源拱手相让呢!

邱老大自然知道这一点,这仙都之中,修名不易,多年来他一直在等待时机,万灵旗在他手中一直珍而重之,从未曾使用。

这东西不用则已,用则须一鸣惊人,否则怀壁其罪,后患无穷。

故而在和郭子阳交手之初,他便祭了出来,一方面希望速战速决,另一方面,也是对周边暗处虎视眈眈之人形成威慑,却没想到,天琅坊两大供奉竟然同时出现于此,打破了他的计划。

眼前电芒闪烁,他在那黑雾之中闪躲不定,几个来回后,终于下定了主意。

狠一咬牙,挽起长袖,手中弯刀划过手臂,一片血雨洒过,混入那黑雾之中,一团黑气瞬间漫延了过来,附在他伤口之上,贪婪地吸吮着他的血液。

修为不够,便以精血养魂,这是他这些年四处搜集万灵旗相关信息,在一本古籍上得到的秘法。

虽然不曾使用过,但先前小试了一回,发现确有可行,此刻情急之下,再次施为,已顾不得那么多。

鲜血如流水般抽走,虽然他修为高深,但隐隐也有些难受。

好在片刻之后,那万灵旗终于有了反应,黑气骤然腾起,先前被那紫电搅得四零八落的黑雾此刻又重新聚集起来,并向四方漫延,而那被紫电青龙环套住的兽首,也缓缓抬起了头。

又是一声响彻天际的鸣叫,滚滚黑气自那万灵旗中喷薄而出,那骇人的杀气再一次弥漫开来。

紫电青龙环依然电芒吞吐,不断打向那黑雾之中,这一回,却不像那般所到之处,黑云尽散,电光所至如入深渊,未见一丝波澜,反而激发更多黑雾。

邱老大咬着牙,立在于黑浓深处,已辨不出先前的模样,只能依稀还有个人形,远远看去,似乎已融入那一片黑暗之中。

魂兽先前被风斛所制,欲动不得,此刻抬起头来,却是威势更甚,双眼中如有一道黑火燃起,就似那万灵旗上那诡异的火焰一般,紫电青龙环也随着它的变化而不断膨胀,电芒却是越来越小。

风斛见状,大叫不妙,这邱老大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再次将这魂兽唤起,且看形势,不一刻,便要脱困而去,到时,这法宝只怕便要废了。

伸手一招,紫电青龙环应声而脱,变成寻常大小,飞回风斛手中。

骆龟蒙闪了过来,轻声道:“怎么回事,连你也控制不了!”

风斛摇摇头,说道:“或许是那血祭之法!”

“这姓邱的,只怕是脑子坏了,看这模样,是想两败惧伤吗?”骆龟蒙怪叫一句。

“能同我俩斗个两败俱伤,于他而已,便是胜利啊!” 风斛看了头顶一眼,叹道。

“这疯狗,若强行将这魂兽召出来,他自己跑得了吗?”骆龟蒙狠狠地骂道。

“要不,咱们趁那怪兽尚未出来,将这苏迈抢走,开溜得了!”骆龟蒙望了远处的苏迈一眼,贼兮兮地说道。

“若真这么做,你我多年的声誉,便会毁在今夜,连带天琅坊也会受到耻笑!”风斛闻言,苦笑道。

“这声誉,我倒不在乎,不过你嘛,似乎还真做不出来!”骆龟蒙笑着摇摇头,随后又道:“眼下该怎么办?”

“把人找出来!”

风斛回了句,随后又道:“若果真以精血养魂,那定不可持久,我们只需在这魂兽成形之前,将他解决了,便万事大吉!”

“好,一齐动手!”

骆龟蒙行动迅速,话音一落,便向半空之中的万灵旗冲去。

风斛随之而起,紫电青龙环如一盏明灯,带着他冲向那深沉黑暗之中。

邱老大一直留意着下方,风斛二人的动静自然看在眼里,见二人冲了上来,忙向转身向黑暗深处跑去。

二人一入那阴影之中,便只觉迷茫一片,除了黑暗,便再无任何动静,连一丝声音也搜寻不到。

紫电青龙环电芒闪闪,青光照亮了身边一片,风斛凝神屏息,神识放开,却依然找不到一丝邱老大的信息,甚至于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生气,似乎那人已然死了一般,就连骆龟蒙的气息也不见了。

“这西荒妖王之物,果然不一般啊!”

风斛暗自叹了一声,这旗中阴影,似乎自成天地,黑暗无边无际,若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何况,这万灵旗如今正在被邱老大所操控,准确来说,这里面便是他的世界。

不过风斛倒也不担心,这邱老大以自身精血召唤魂兽,消耗甚大,此刻只怕已躲在某处暗自施为,自然不敢轻易现身。

就这样四处搜寻,风斛仗着那紫电青龙环,在黑暗中身形疾闪,往来穿梭,却一无所得,而邱老大却是被吓得心惊胆战,有几次和风斛擦肩而过。

幸亏他全身已被黑气裹挟着,而自身精血又和那魂气形气一体,故而只要他自己不暴露,风斛很难擦觉得到他。

过了约一刻钟,风斛突然感觉四周的威压越来越强,那杀气也如波澜般层层荡来,一波重过一波。

似乎,再过片刻,那魂兽便要成形了。

郭子阳站在地面,望着四周黑沉沉的一片,心中焦虑不已。

半空中那诡异的黑火逾见旺盛,魂兽的身形似乎也越来越凝实了。

风斛和骆龟蒙闯入那万灵旗中,一直未曾出来,此刻的地面,除了他们三人,便只剩下黎老鬼和那已经被废的韩瘸子。

是走是留,就在一念之间,此刻若走,是最好的时机,就算不小心被人截住,不大了将苏迈交出去,而若留在此地,等那魂兽成形,脱旗而出,到时想走,就难了。

这凶兽尚未成形,便有如此重的杀气,一旦魂体凝集,在场之人,只怕没一个能够逃脱。

那周边山林之内,尚不知还有多少人隐在暗处,之前一直未曾现身,只怕多半和这魂兽有关。

第一百二十九章 威势滔滔

风斛在黑暗中奔走片刻,见无所得,便干脆盘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信息。

周边依然浓黑压抑,那凶兽的滔滔威势越来越浓,只怕用不了多久,那兽体便成凝聚成形了。

风斛心中甚急,但越是如此,越要沉下心来,像他这般境界之人,虽不说心如止水,但自然也不会鲁莽急燥,故而此刻,虽是千钧一发,但他依然坐如磐石,一动不动。

少顷,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某一方向疾冲而去,身形闪过,方要停顿时,便发现骆龟蒙转了出来。

“有何发现?”风斛顿住脚步,忙问道。

“找了半天,没一点动静,不过刚才似乎有一丝很微弱的呼吸!”骆龟蒙轻声道。

风斛点了点头,却未再说话,用手指了指前方,做了个手势。

骆龟蒙会意,同风斛一左一右包抄了过去。

邱老大隐在其中,见二人追来,心中甚急,先前二人甫一进入之时,他设了个障眼法,让二人无法感知对方,不过眼下他气血流失,法力衰微,一不小心,便被人发现了。

不过好在这万灵旗在他手中,严格来说,他在这里面的行动自然胜过他人,见风斛二人潜行面来,情急之下,用手一召,唤了一团黑雾,凝成一个人形的影子做成替身,自已却向那另一端闪身而去。

由于四周黑雾蒸腾翻滚,加之那替身留有邱老大的气息,故而二人并未曾留意,此刻目标已然转移,待到扑至时,却发现空无一物。

如此这般像捉迷藏似的,你追我躲,邱老大便像个影子一般,神出鬼没,风斛二人一时之间也还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虽是如此,邱老大此刻却是有苦难言,那魂兽强横无比,自己拼命修为,尚无法完成召唤,此刻利用本命精血,借助秘法才得以缓慢施为,虽说眼看就大功告成,但自身也是越显虚弱,那气血的流失便如抽丝一般他身体抽空,若勉力维持,但要应付风斛和骆龟蒙,却让他相形见拙,再拖下去,等不得那魂兽成形,他便要死在风斛的紫电青光环下。

心中一急,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邱老大狠一咬牙,打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右手在漆黑一片的伤口上一点,那黑气便如火苗一般窜了起来,那精血也在快速地融入周边黑雾之中。

郭子阳站在地面,站着渐趋完全的兽体,最终还是决定留了下来,此刻四面埋伏,处处是敌,一动不如一静,若那魂兽真的出来了,首先对付的应该是天琅坊之人,到时候一乱起来,彼此都只顾着逃命,混乱之中或许还有几分机会,毕竟,他努力多年,眼看曙光在望,他也不想轻易放弃。

苏迈,是这世上唯一知道那事的人,除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让他轻易死掉。

“嗷呜……”

又是一声呜叫响起,此刻听来,却是更加激越和苍凉,仿佛那久在牢笼中的巨兽正欲脱逃而出一般。

邱老大闻之,精神大震,先前虚弱的神情也回复不少,魂

兽即将成形,一旦出图,他便成了这山谷的主宰。

精血加速流失,邱老大掏出一颗丹药服了下去,那甜香入喉,瞬间便觉精神了好多,周边的威压一触即发,他眼中闪过兴奋而狂热的光芒,望着身边浓得如墨水一般的黑雾,仿佛正经历黎明前的黑暗。

完成最后一步,这一切,都值了!

邱老大舒心一笑,随后突然感觉身侧的黑雾正被快速抽离,并向外翻滚而去。

“成功了!”

邱老大心中大喊一声,身体微微颤抖,虽尽力压制,却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若非有强敌在侧,他便要呼喊着叫出声来。

身边的黑雾越来越少,而威压却越来越重,邱老大站起了身子,轻呼了一口气。

天要亮了!

就在他正准备向外逃离,冲出万灵图时,一道寒光自身后亮起,一把金色小剑自黑暗中射来,从其胸前一穿而过,带着一片血气,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折返而去。

一团黑气堵住了胸口的血洞,邱老大双眼瞪圆,尚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满脸的错愕和不甘。

只见其右手微微抬起,指向远处透来的一点光明,那个曾经充满希望的人世间,给了他最后的一缕曙光,却没有给他再看一眼的机会。

那被召唤出的远古魂兽,甫一成形,便成了无主之物!

半空中阴霾一扫而空,万灵旗急速萎缩,不一会便成了先前初见般大小,如一片燃烧着的黑焰般,飘飘荡荡,自虚空中孤独中坠落,随之一起的,还有邱老大那尚有余温的驱体。

韩黎二人一把抢过邱老大,满脸悲泣,不能自已,而其余之人目光均集中在那半空之中,那刚凝形的魂兽,正在急速的成长,漫天的杀气,似乎将众人禁锢了一般,没有人想到逃走。

“吼……”

仿佛巨龙惊醒,又是兽神降世,这一声吼叫,四野回荡,虚空之中隆隆之声不止。

不同于天阙山巨猴朱驭那粗旷狂野,令山林震动的叫喊,这魂兽之声却似从九幽传来,大地静谧,而那声音却响彻在灵魂深处。

修为高深如风斛者,闻之也有瞬间恍惚,其余人更有不同程度的表现,苏迈愣在当地,眼睛直直地望向半空,如被人当头一棒,神情木然。

半空中黑气急剧翻滚,转眼间便有数十丈之高,由于雾气太过浓烈,缠绕其身,不知其真身是何模样,但就这体型,只怕已然绝迹于当世,苏迈原本以为那朱驭已是洪荒异种,在这魂兽面前,便如自己当如立于朱驭脚下一般。

巨足一顿,如山般阴影倾刻而至,杀气凛然,如神祗降临,修为稍逊者,已伏地狂抖不已,

威压扫过,那小山在它脚下便如土堆一般,原来隐在林间的身影,被压迫得纷纷飞身而过,向那谷外的平地中掠来。

一时间,剑光四起,半空之中兽影不断漫延,远处有人趁乱御剑离开,刚一升空,便被一道黑气如长鞭般裹住,瞬间没于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声息。

见此

情形,众人皆骇然不已,更有甚者,已是背后生凉,冷汗直冒,既然空中不行,便有心怀饶幸者,钻入山林中,潜行逃脱,不过片刻之后,皆被那黑雾吞没。

这一方天地,已在这魂兽的掌控之中,而这些平日里的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此刻,却似乎成了待宰的羔羊,强如风斛者,也有阵阵的无力感涌来,这种感觉是他自修炼以来从未有过的,少时虽也曾遇劫难,但都安然度过,之后修行有成,进入天琅坊,更是位高权重,在这神州界上,亦算是有数的高手之一,平日里甚少对敌,更毋庸说紧张。

此刻,面对这天神降临般的凶兽,他第一次感觉到危险,甚至有种想转身而逃的冲动,若是独自脱逃,他还是有几分把握,但是多年的骄傲却让他迈不开步,定定地看着那魂兽吞噬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那些人,曾经也是一方之主,无论修为如何,能到此地,皆非泛泛之辈,而此刻,却在一合之间,便丢了性命。

人生苦短,去如朝夕,几十年的修行,却抵不过这魂兽的一缕黑气,若非贪恋那财富名位,又何苦来呢?

这一刻,风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起来,虽说这么多年,他一直站在神州仙界的顶峰,享受着天琅坊的供奉,在乾元城中,也是地位尊崇,便是那四大家族的家主,对自己也是礼让几分。

欣欣然,数十年过去,他竟然隐隐以为,这生活便真是如此,直到这魂兽出世,在这肃杀的死气面前,自己显得是如此渺小和无助。

今夜,便为这仙都,做点事罢!

风斛轻叹一气,叫过骆龟蒙交代了几句,随后紫电青龙环打出,耀眼的光芒照亮这魂兽身影笼罩的区域,给底下焦虑不安的众人,多了点生存的信心。

“诸位,稍安勿燥!”

风斛的声音清亮激越,传遍了整个山谷,众人一听,如吃了个定心丸,纷纷安静了下来。

“风道友,可有何良策?”

一个白发苍然的老者,站了出来,向着风斛问道。

“梁三爷!”

风斛初见此人,略有些意外,随后忙拱拱手,接着道:“想不到,三爷竟也在此!”

“老夫闲得无聊,近日你们天琅坊之事,闹得满城皆知,便下山来透透气,不想刚进城中,便得到消息,赶往这来了!”

“有三爷在此,我们便多了几分机会!”一旁有人听得二人对话,兴奋得叫了起来。

这三爷便是四大家族中梁家当代家主的亲兄弟,排行老大,江湖中多称其梁三爷,一身修为稍逊于其兄,但也相差无几,在乾元城中,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后起之秀如风斛等也得尊称其一声,只是想不到,如此人物,竟会出现在这山谷之中?

若是这满目修士,皆为名利而来,那这三爷修为高深,家世显赫,突然现身,显示并非偶然,不过在此刻,众人皆处危难之中时,多了个高手,自然不是坏事,面对这滔滔凶兽,虽只是个魂体,但就这杀气,就已令众人心惊不已。

第一百三十章 黑焰焚天

“哎,老夫亦无良策啊!”梁三爷闻言,摆摆手,叹了一声。

“三爷,合您和风斛先生之力,也对付不了这凶兽吗?”又有人轻声问道,声音略有些不安。

“若说逃命,当应无妨,但要对付这魂兽,只怕我们在场之人一起出手,也非其敌啊!”

“那您赶紧想办法,带我们一起逃了吧,不然等这凶兽发作,只怕就晚了!”又有人急切地叫道。

“咳……”梁三爷轻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他的本意是想说如果自己一人逃命,自是无妨,但眼下这么多人,想一起逃出去,却是万不可能的!

“风老弟,你怎么看?”梁三爷转向风斛,询问道。

“此刻,这山谷之外不下百人,想要一齐逃脱,恐怕不易啊!”风斛轻呼口气,沉声道。

“什么不易,绝对不可能!”骆龟蒙闻言,直接说道,他性格不似风斛这般沉稳,也懒得绕这么多弯子。

“那请问风先生,眼下我们该如何行事,您但请吩咐,我们便依您!”有人接道。

“对对……对,我们都听风先生的!”众人闻言,似乎见逃命有名,此刻也顾不得平常身份地位,都附和起来。

“不敢不敢!”风斛忙摆摆手,却是望向梁三爷,口中说道:“三爷德高望重,修为又远胜我等,当依三爷行事才是!”

“风老弟,你就不要推辞了,有何高见,赶紧说出来,别让诸位道友枉送了性命!”梁三爷赶紧说道。

“既然如此,那风某便僭越了!”风斛拱拱手,随后抬高了声调,朝场中道:“诸位,请听在下一言!”

四围一片寂静,有夜风带来几丝凉意,加之那无处不在的重重杀气,多数人均感阵阵凄凉和绝望,不过有风斛和梁三爷在,多少还算有点盼头。

“这凶兽威势过盛,若强行出逃,只会落入其口,断无生路,风某之意,不如分散攻击,大家找准机会,分头逃散!”

众人一听,顿时心下凉了一半,这个法子听起来甚好,分散目标,便多一份机会,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风斛和梁三爷修为高深,只怕不到几个回合,便自可逃脱,到时留下这上百修士,不知谁还有命回得去?

许是感受到众人的不满,风斛定了定嗓,接着道:“我和梁三爷牵制这凶兽,吸引他的注意力,各位逮住机会,便可自行离去,不必顾及我等!”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这言下之意,等于是牺牲自己,助众人逃跑,如此大义,怎能不令人感动!

“风先生和三爷大仁大义,我等感激不尽!”

“感谢风先生,感谢天琅坊!”

……

场中一阵欢腾之声响起,却无人留意,那魂兽的身影已然完全将这山谷遮蔽了起来。

“如此,便请各位倾尽全力吧,今日一战,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仙都,若能留得性命,风某在天琅坊设下宴席,为各位庆贺

!”

梁三爷闻得此言,心中暗暗赞许,这风斛能被尊为天琅坊首席供奉,除了修为甚高之外,这些事协理商连山,却有过人之处,这连日来,天琅坊被苏迈之事弄得声名狼藉,虽然不断辟谣,但也损失不小,风斛这一手收买人心,却做得甚是漂亮,不但稳住了众人,还为天琅坊博得了个大义之名。

虽然他和风斛一起牵制这凶兽,但一旦乱起来,谁也顾不上谁,这魂兽又不是实体,黑气腾腾的,这夜色之中,谁死谁活,又有谁知道!

风斛话音一落,紫电青龙环应声而起,圆环射向那兽身,越变越大,电光闪烁间,隐隐可见一条青龙腾身而起,向那兽身冲去。

半空中龙影翻腾,紫电纷飞,看上去声势颇大,众人见状,精神大震,也纷纷祭起法宝,望那魂兽四周打去。

一时间,半空电闪雷鸣,各式法宝横冲直撞,五彩光芒如烟花般绽放,照得地面亮如白昼。

这一刻,众人目标一致,在性命的威胁下,顾不得有所保留,皆是倾囊而出。

逾百名修士一同出手,那威势足可开山断水,惊天动地,而此刻打在那魂兽身上,除了激起重重黑气之外,竟然毫无动静。

那风斛所使之青龙在黑气中翻滚出没,不时噬咬着那魂兽之身驱,不过这青龙幻影若在平时,自然也是声威赫赫,但在这魂兽面前,却显得单薄了些。

青影夹杂着紫电和黑气纠缠不休,底下各式法宝依然攻击不止,梁三爷见状,长剑一抖,人影冲天而起,却是向着那半空中硕大的兽首迎了上去。

剑气横天,一挥而去,半空中全是剑影,如密集的雨点,朝那黑火般的双眼射去。

魂兽一叫怒吼,张口便向那剑影咬去,黑云吞吐,剑光卷入那气雾之中,便如烈火烹油一般,腾地升起,剑气直绞而下,那魂兽巨眼圆睁,黑火团团亮起,显然这一击,对它冲击颇大。

风斛见梁三爷出手,也冲上半空,随手一拂那袭来的黑气,口中法诀打出,青龙身躯应身而涨,一不刻便粗大了一倍有余,一道道紫色电芒如光柱般击向魂兽。

底下之人见风斛大展神威,顿时心悦诚服,此人深居简出,甚少离开天琅坊,故而外界多传其名,却没几人见识过他真正的实力,此刻这紫电青龙环一出,将那杀气压制了不少,也让底下之人稍稍喘了口气。

那青龙带着紫色电光,在半空之中盘缠飞舞,将那黑气冲撞得七零八落,看上去似乎占了上风,但片刻之后,黑气又重新聚起,魂兽似乎便是不死不灭之身,寻常法宝对它一无用处。

黑气暴风般卷来,带着深沉的死气,袭向了风斛和梁三爷,只见半空之中,如两条黑条的长鞭,飞舞着翻滚而去,众人见状,也忘了攻击,皆抬头望向半空,这顶尖高手对阵上古凶兽,可算是千载难逢之事,那些修行遇到瓶颈的修士,更是将其当成一次难得的机遇,已忘却先前约定的各自逃命之事,目不转睛地

盯着上方,一动不动。

风斛长袖一伸,便向那黑雾扫去,一阵劲风吹过,黑雾顿了顿,随后便又笼了过来,风斛全身涌起一层白气,将那黑雾阻在外面,黑白之间纠缠不休,而梁三爷也好不了多少,长剑舞出一道光幕,将自己护了起来,那黑气在光幕之外疯狂漫延,不一刻,便形成一个黑球,一时之间虽无法突破,但梁三爷被罩在其中,也甚为不易。

“快逃……”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随后众人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上空二人已牵制住这凶兽,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一时间,宝光阵阵,场地之中剑芒四起,众修士或飞或跑,一哄而散,这黑气连风斛都只能保命,在场之人,又有谁有能力应付,保得性命才是上上之策。

就在众人亡命奔逃之时,半空之中,一片黑云飘过,肃杀之气更甚,那黑气如细雨般纷纷扬扬洒落,或大或小,或浓或细,天地之间无处不在,众人先前不甚在意,这点点黑气,自问皆能应付,故而一心逃命,却未发现身边突起的异状。

那黑气飘荡在半空之中,无声无息,落到人身上,却诡异而突兀地燃烧起来,挥之不去,扑之不灭,片刻之间,不少修士被烧成灰烬。

阵阵惨叫声响彻山谷,那是一种绝望而凄惨的呼唤,有不甘,有无奈,更多的是痛惜和悔恨,这一切,都随着那焚尽一切的黑火,终归于寂。

众人一时乱了阵脚,顾不得逃离,祭起各式法器,护住全身,只是那黑火沾之即焚,无处不在,挡得了一时,却撑不过一刻。

不到盏灯时间,场中之人便去减了一半,地上满是灰烬,黑沉沉一片,这一阵大乱之后,谁也顾不上谁,先前风斛尚交代骆龟蒙留心苏迈,怕他趁乱逃脱,而如今在这漫天黑火之下,骆龟蒙也已是自顾不暇,早不知逃到哪去了,自然顾上去苏迈的动静。

郭子阳和袁萧原来站在苏迈身侧,被这人群一冲,也不见了踪影,毕竟在死亡面前,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

面对这追魂索命般的黑火,郭子阳也已早忘了当初的计划,毕竟留得性命在,才能再图后计。

苏迈混在人群之中四处逃窜,小心避让着那黑火,好在他一直躲在地面之上,半空中奔逃的修士们,挡住了不少火雨,使得他侥幸逃得一命,不过,随着那空中人影越来越少,那火雨,终是密集地落了下来。

黑色,充斥于天地之间,无边无际,无穷无尽,那魂兽立于山谷之中,望着脚下如蝼蚁般的人群,双眼黑焰腾腾,仿佛似要焚尽这世间一切。

风斛和梁三爷犹自和那黑气纠缠,看情形似乎也是勉力维持,再撑下去,只怕亦难善了。

底下众人一阵绝望,仿佛已看见死神的降临,那漫天黑雨便像催命符一般,正寂静地吞噬着身边一个个修为不俗的修士。

人群中已有饮泣之声,更多是无声的绝望,深沉的死气压抑着众人的神经,下一刻,便就此离去了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劫火烧身

就在众人欲哭无泪,惊恐万分之时,忽然一阵琴音自虚空中响起,丝丝缕缕,忽远忽近,飘忽而来,如一阵暖风吹过,躯散了众人的绝望。

那黑火在琴音响起后,似乎像被什么东西阻断了一片,忽而在空中停了下来,原来犹自和风斛及梁三爷纠缠的黑气,也因之滞了一滞,得此良机,二人各展神通,逃脱开来,身形一晃,便回到了地面之上。

见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风斛忙大喝一声:“都愣着干嘛,还不快逃!”说完,当先一闪而去。

众人回过神来,方知脱过一劫,忙祭起法宝,作势欲逃。

风斛一马当先,身形疾如流星,向谷外掠去,身后跟着一众着急逃命的修士,有风斛在前带路,众人自然乐得跟随。

而就在他们快近谷口时,只听得虚空深处传来一声巨吼,那魂兽被这古怪琴声犹乱心神,片刻之间却也缓了过来。

一声巨震,众人脚步不由自主的缓了缓,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魂兽身形一晃,露出一双巨大无比的翅膀,呼地展开,将这数山之间遮蔽得密密麻麻。

头顶天光一暗,风斛只觉一股狂暴的杀意汹涌而至,下意识地全身白芒泛起,护在身前,片刻间,只觉全身一晃,身形如被雷击,巨大的痛楚瞬间涌来,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而身侧修为稍逊者,在这强压之下,一个个承受不住,已然爆体而亡。

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中人欲呕,风斛忍住剧痛,折返而去,而身后尚留得性命之人,见状自然也跟了上去。

片刻之间,人又少了一半!

这上古凶兽,魂体强大得无法想像,在场众多修士,竟无一合之敌,风斛和梁三爷一马当先,此刻却也是自身难保。

就是风斛带人出逃时,梁三爷也向反方向疾行而去,不出意外,遭遇了风斛同样的结局,似乎在此刻,那魂兽便成了主宰,谁也别想轻易逃脱。

黑雨又开始浑洒而下,那琴声陡然急切起来,原来平和轻柔的琴声,瞬间变调,杀伐之气大盛,起承转合间,大有定魂夺魄之力。

苏迈躲在一个角落,听得这声音,颇觉有几分耳熟,想了半晌,突然忆起当初在流花渡口,金刚盟赢月以琴音惑人,后被一黄衣女子打断,二者一番比照各自离去,那曲道士之后点评说是这琴音更似一种技法,如今听来,耳畔这声音,便和那女子所奏之安魂曲,颇有几分相似。

“安魂曲,安魂曲……”苏迈喃喃念道,片刻却突然反应了过来,这琴音既被称之安魂,自然便对那凶兽有天生的克制之用,魂兽虽不可一世,但毕竟只是个魂体,并非活物。

想到此节,苏迈忽觉精神一震,有这黄衣姑娘在,或许今夜尚有转机。

忙站起身,四处搜寻,眼前人影幢幢,一个个脸色暗淡,神情沮丧,看去大多受伤不轻,这山谷方圆不过数十丈,在各式法宝的光芒下,一眼便可看穿,遍寻而去,却不见操琴之人。

莫非这黄衣不在此处?

苏迈皱了皱眉,暗自思索,片刻便又了悟,这山谷之间,均被这魂兽所遮盖,若在他脚下弹琴,只怕那黑气袭来,片刻便要送命。

这黄衣姑娘琴技了得,但若论修为,不一定抵得过风斛和梁三爷等人,故而身在远处,以琴音惊扰,不失为上策。

琴音在急缓之间频繁切换,时如江河直下,奔腾不已,片刻间又似静水深流,蓄势待发,众人闻之,只觉这操琴之人甚是古怪,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而那魂兽却被扰得身形晃动,双翅扑展,半空中黑气翻腾,虽然甚为不适。

风斛见状,知良机难觅,便大喊一声,欲令众人再度出逃,话音未落,却发现众人神色茫然,却没有一个敢动弹,显然先前那强如天谴般的威压尚令众人心有余悸,与其爆体而亡,还不如坐地等死。

风斛叹了一气,随之望向梁三爷,三爷苦笑一声,表情凝重,若说要逃命,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凭他二人的修为,冲出去应该问题不大。

“这琴音从何而来?”梁三爷突然问了一句。

“尚未可知!”风斛摇摇头,随后又道:“看情形,应在数里之外!”

“这曲调似有定魂之效,对这魂兽颇有压制之力,不过也就在一刻之间,恐难竟全功啊!”梁三爷叹了叹,望了望众人,眼含悲戚。

这个纵横半生的汉子,站在神州仙界顶峰之人,数十年呼风唤雨,此刻,却只剩得一声悲凉的叹息。

“此刻不走,只怕在劫难逃啊!”风斛满带担忧地道。

“这些人,均被吓破了胆,已无再逃的勇气了!”梁三爷无奈地摇头道。

“管他娘的,我们赶紧走罢!”骆龟蒙凑了过来,一脸晦气,见二人犹豫不决,便大声喊道。

“各位,这魂兽只能被压制片刻,想要逃命的,便随我们走!”梁三爷挺直身子,运劲向场中喊去,声若洪钟,震得山谷中嗡嗡作响,不少惊魂未定的修士便如醍醐灌顶,片时醒悟过来。

不少人动作迅速,朝梁三爷围了过来,而大部分修士,依然无动于衷,有的是伤情严重,再无逃生之力,而更多的,是被吓破了胆,已然放弃求生了!

苏迈见众人欲逃,本想跟了过去,正欲行动时,突然耳边一个声音响起,郭子阳闪了过来,轻声道:“跟着我!”

有人带着,苏迈自然乐意跟随,这恐怖的黑火一沾即死,他宁愿落到天琅坊手中,也不愿被烧个神魂俱灭,而郭子阳在此刻,尚还不是敌人,有他在,多少还有些安心。

郭子阳拉着苏迈,却没有走向骆龟蒙等人,而是找了个角落,示意苏迈伏在地上,隐藏了起来。

“师叔,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苏迈见郭子阳无出逃之意,便急着叫道。

“别急,等他们先去探探情况,若果真无碍,我们再走!”郭子阳轻声说着,心里却想,此时过去,就算饶幸逃脱,也自然落在天琅坊手中,不如找机会尾随着,一若脱困,便反向而逃,这周围群山莽莽,只要摆脱这魂兽,再随便向山林中一躲,风斛

想要找人,也不容易。

前方人头颤动,剑光疾冲而去,而那琴音经过数次变调,一阵急弦之后,嘎然而至,随着琴声消失,魂兽似乎瞬间转醒过来,昂首而立,嘶吼一声,巨口张开,却是一团黑火猛地吐了出来。

原来停在半空中的黑点也随之快速坠落,一时间,剑光明灭,不少冲到半空的身影纷纷掉了下来,随着那黑火腾起,瞬间成了灰烬。

底下众人不料有此变故,纷纷四散逃窜。

一团黑火飘了过来,郭子阳推了下苏迈,身形一闪,向一侧躲去,而苏迈以剑柱地,也向身后一滚,便欲躲开,不料这边刚过,另一侧又有黑点坠来,苏迈避无可避,情急之下,用手在地上抓起一物,举手便挡。

那黑火掉在这东西上面,便像是干柴遇上烈火一般,瞬间腾起,原来一小团的黑气,突然之间便成了一团丈许大小的火焰。

苏迈抬头一看,顿时吓得直冒冷汗,自已无巧不巧,竟将那邱老大遗下的万灵旗抓在了手中,此物先前便坠于地上,众人被那魂兽所摄,忙于逃命,便也无人留意,后来场中大乱,这法宝被人随意践踏,不知何处被带到了这角落之中。

彼时弯月孤悬,月色阴晦,那魂兽阴影遮天,场中本就暗淡无光,而这万灵旗更是通体漆黑,落在地上,若不细心察看,断难留意。

此刻苏迈将这万灵旗抓在手中,却是骑虎难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那火光越来越大,瞬间便向周围蔓延而去。

郭子阳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苏迈虽极为重要,但这黑火却是他万万不敢惹的,见他火光弥漫过来,忙一闪身,又向远外扑去。

一边闪躲,一边望向苏迈,只见那黑火越燃越旺,不一刻,已将苏迈身边数丈之内,烧得一片焦黑,大地寸裂,而苏迈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火光之中。

“苏迈!”郭子阳一声断喝,神情复杂,带有几分遗憾,又有几分惋惜。而被迫掉转的风斛及骆龟蒙等人,闻得此言,忙也冲也过来。

“苏迈呢?”骆龟蒙望向郭子阳,大叫道。

先前二人奔逃之时,已发现郭子阳二人,风斛本欲带着苏迈一起出去,但转念一想,杀人偿命,天琅坊找寻苏迈,亦不过报这杀害姚朔之仇,若苏迈死在这黑火之下,也算了了此事,还给天琅坊留了个名声,故而并未理会二人。

此刻,郭子阳突然大叫喊叫,不由得又把二人引了过来。

“死了!”郭子阳哑然回道,用手指了指那团黑火,面色阴冷。

“死了么?”风斛望向那熊熊黑焰,心下感叹不已。

今夜这一切,可算因苏迈而起,谁也不曾想到,为了他,近百名修士葬身这山谷之外,而他自己,也被这黑火烧得一干二净!

他这一死,所有恩怨皆随之而去,可是惹下的麻烦,却依然在威胁在场的众人。

漫天黑火让这山谷成了无间炼狱,风斛怎么也不会料到,有一天他会以这样一样方式,站在死亡的边缘!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半死半生

当黑焰暴卷而来之时,苏迈尚未反应过来。

那熊熊火苗初时尚在那万灵旗上燃烧着,无声无息,却也似乎无甚危险,苏迈举着那旗子,并无任何不适,看着那火光向周边漫延,他反而还隐隐有几分饶幸

莫非躲在这旗下,便能逃过一劫?

就在他暗自窃喜时,耳边突然响起郭子阳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尚未来得及响应,突觉身周猛地一暗,那漫天黑气已然将它团团围住,竟自脚底呼地窜了起来。

“这火难不成还有灵性,竟懂得迂回攻击?”

苏迈见状大惊,有这万灵旗顶在头上,黑火伤他不得,却自身旁燃起,从地面迂回而来,仿佛便似有人指挥一般。

来不及多做思考,苏迈下意识转身一跳,想要避开,却没想到这团团黑火已是无孔不入,便像四面密不透风的墙一般,将他的退路全部堵死。

“我命休矣!”

进退无据,左右难行,一时间,苏迈急上心头,冷汗直下,心里止不住大叫。

这黑火之威,虽他尚未身受,但先前在他眼前不断消失的无数修士以及那一张张痛苦而惊愕的脸,却是鲜活的教训。

连风斛和梁三爷都只有逃命的份,苏迈又能有何办法?

情急之下,一手挥旗,一手举剑,无足无措地向那黑火胡乱扫去。

剑身击去,毫无着力之处,黑火却顺着青黑的剑体,燃了起来。

而那万灵旗虽有阻挡之效,但一旗难敌众火,加之他又不懂运旗之法,便是宝物在手,也如之奈何。

黑焰笼来,瞬间将苏迈淹没在火光之中,火苗附在身上疯狂噬咬,苏迈只觉皮肉如快速消失,半边手臂片刻便见了白骨。

先前见那些被黑火焚尽的修士,苏迈虽觉不可思议,但也没太多感觉。

此刻加诸已身,那种万蚁噬心的痛感,令他全身颤抖不已,神魂也为之怵动,而这么一痛,却让他清醒了少许。

奋起一争,总比坐以待毙好!

想到此节,苏迈脑中快速闪过先前种种,那丹田之中的混沌之气,诡异的火苗以及通天栈道那鬼面狼蛛之死令他似乎抓到了些什么,却一时也理不清楚。

巨大的痛感一阵阵涌来,眼看着自己左手很快便要成了骷髅,苏迈紧咬着牙,放下手中的旗和剑,盘腿而坐,快速运起那天随子的法诀来。

熟悉的暖流自四周涌来,便是那已然白骨森林的手臂也有了丝丝暖意,汇于丹田之中,那混沌之气动了动,就再无动静。

那团不请自来的火苗,此刻犹如那万古不变的佛前青灯一般,寂静燃烧,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玄螭不是说这混沌之气可化生万物吗,为何此刻却毫无反应,再无动静,便要同归于尽了!”

苏迈未竟寸功,急得直叫,无奈那丹田之中,却依然是白雾迷茫,毫无征兆。

他越是着急,黑火侵蚀得越快,片刻间,半边身子已成焦黑,左脸也已成了恐怖的骷颅。

那火苗仿佛能焚尽一切般,连每一滴血都烧了

个干净,白森森的头骨露出了来,苏迈只觉全身生气正极速消退。

而此刻的他,看上去形貌恐怖至极,似人似鬼,半死不活,若非那半边脸上还有只眼睛在挣扎着,只怕便同死人无异了!

巨大恐惧涌遍全身,苏迈这半年多年,可说无数次站在了死亡边缘。

此前很多回,面临死亡时,他虽然也很沮丧和无助,但多数时候,因无力抵抗反而看淡了,大不了一死嘛!

而此刻,望着自己身体在那黑气之中一步步变成骷髅,白骨也逐渐成了黑色,肉身的痛苦反而淡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神魂上的恐惧和折磨。

坐着等死和看着自己死,毕竟是不一样的,何况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

苏迈艰难地呼了一口气,不敢去看自己的身体,此刻在这凶残霸道的黑气之下,他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痛苦,别无他法!

身体已然被废,他连动弹都有些身不由已,想再尝试那混沌这气也力不从心,身边的黑剑,也已完全被黑气所吞没,那青白的剑光,再没出现。

“千古艰难唯一死,却想不到,连死都如此艰难!”

苏迈一声长叹,黯然神伤,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有泪水划过。

……

他在痛苦之中绝望挣扎,而那团黑焰之外的众人,也好不到哪去。

魂兽被那琴音惊扰压制,回过神后,逾加狂暴,一团团巨大的黑焰自其口中吐出,半空中黑云滚滚,杀伐之气逾盛。

既然苏迈已然死去,先前之事自然便不再存在,这在场之人,原也是为了苏迈而来,此刻陷入濒死之境,也只忙着逃命了。

风斛在那黑气之中穿梭奔走,身上电光闪闪,有那紫电青龙环护体,虽无反制之力,自保倒也无碍。

梁三爷也自黑暗之中闪躲腾挪,头顶悬着一

暗红色的盾牌,像把雨伞一般,将那黑气暂时挡住,一时间也算安全。

其余之下各凭法宝,或躲或挡,想尽办法保命。

说也奇怪,自从那黑气将苏迈吞噬后,外面原来不可一世的黑气,反倒没那么暴戾了。

修为如郭子阳、骆龟蒙等,若不像风斛、梁三爷那般举重若轻,但看上去倒也无性命之虞,而其它再逊者,却没那么幸运,抵挡片刻,便纷纷献身于火吻之下。

场中此刻仅剩不到三十人,也算是今夜这山谷之中的佼佼者,虽暂避得一时,不过众人皆心中清楚,若那魂兽再行发威,只怕后果便难以预料。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场中之人又消失了不少,众人各自奔逃中,方寸大乱,一个个胆战心惊,先前的绝望情绪重又笼了起来。

看此情形,只怕用不了多久,今夜众豪雄皆欲殒命于此,这山谷,便成了他们最后的归宿。

数日以来,乾元城中全城追捕苏迈,今晚到此地之人,十有**便为那悬赏而来,却没想到,最后落了个和苏迈同归于尽的结局。

若可回头,只怕谁也不会重蹈覆辙,只是,天命难违,又有几人逃得过命运的安排呢?

这世间万事,皆不过因果二字,一

念生,则有一缘灭,有生有死,有始有终,只不过,美好的开始,往往伴随着不如意的结局!

当初,天琅坊放出百万仙券,只为捉拿一过往寂寂无名的少年,引得众修士们一片狂热,天上欲掉馅饼,自然便有人垂涎。

于是,这大街小巷,无论修为高低,出身贫富,均狂热地陷入这一突出如来的抓人游戏,而最终,眼看着大功告成之际,却被这平时甚不起眼的邱老大疯狂的举动,引来了滔天大祸,而他自己,也第一个丧身于这场与死神的约会。

就在众人疯狂奔逃,惊魂不定之时,那虚空之中突然传来那魂兽的怒吼之声,听去甚是狂怒,隐约之中,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惊恐与不安。

风斛听到这声音,心头大震,此刻在这山谷之外,这魂兽便如同神祗一般,主宰着众人的生死,无人能奈其何,便是这乾元城中,高手如云,若事先并无准备,只怕也没人能震住这凶兽。

眼看着便要全军覆没,这魂兽突然来这一声,却是为何,莫非有更强大的怪物出现?

举目四顾,群山依旧,山谷被这魂兽身形遮蔽,黑影重重,死气沉沉,除了场中四顾奔逃的残余修士外,便再无一物。

这神州界上,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只比这魂兽还狂暴的远古凶兽了,尽管并非活物,但光这凶气滔天的威压,已足以令万灵折服,就连自己那留有一丝青龙魂气的法宝,都莫能奈何,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让这魂兽感到不安,尽管只是那一丝丝的感觉。

一声怒吼之后,只见那随处飘洒的黑气便在半空之中顿了顿,先前那无处不在的摄人杀气也瞬间淡了许多,众人便似久在水下,突然冒出头了一般,那压抑之感也一扫而空。

“怎么回事?”

骆龟蒙掠了过来,模样颇有些狼狈,不过从脸上的神色看,似乎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欣喜。

说话间,梁三爷也闪身走了过来。

“不清楚!”

风斛有些莫名地摇摇头,又抬望望了望半空之中那些诡异悬停着的黑火,一脸疑惑与不安。

“听刚才这一声,这东西似乎也遇到麻烦了!”梁三爷略有些兴奋地道。

“麻烦?”

骆龟蒙一头雾水,这魂兽的吼叫声有些异样,他自然听得出来,不过如果要说麻烦,他确实想不出,谁还能有此本事,能给这凶兽制造麻烦。

便是先前那古怪的琴声,亦不过是给它造成了一点小小的困扰而已!

“三爷怎么看?”风斛闻言,也望向了梁三爷。

“此事甚为诡异啊!”

梁三爷叹了叹,随后又道:“无论如何,此刻便是最后的良机,趁这魂兽分神之际,赶紧逃罢!”

“正当如此!”骆龟蒙闻言,猛地点点头,此刻不走,再待何时!

风斛见二人神情,也点头应是,在这魂兽脚下苟延残喘,委实压抑得很,此刻有机会逃脱,自然是最好不过。

三人计定,便去招呼其余人等赶紧逃命,而就在众人神情亢奋,暗自庆幸就要逃过一劫时,场中局势突然又有了急剧的转变。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火影重生

一声长啸自那熊熊黑焰中传了出来,仿佛黑暗深处的魔神骤降,那声音清越激奋,全然不似先前那魂兽之吼,狂暴而杀气腾腾。

众人方欲起行,听得这啸声,不期然地停住了脚步,这声音明显是人类所发出,在这魂兽的滔天威压之下,在那焚尽一切的黑火之中,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郭子阳心头狂跳,在场之人,只有他最为熟悉,而风斛望了望先前将苏迈消失的火团,此刻黑气依旧,而不同的是,隐隐在那黑雾之中,有一点红光闪现。

梁三爷望了风斛一眼,满脸疑惑,谁也弄不清到底发生何事!

半空之中的魂兽,却如临大敌一般,一团团犹自燃烧的黑雾自其口中喷涌而出,铺天盖地般向着那有些异状的火团中袭去

原本有些收敛的黑色火苗,瞬间如有神助,以肉眼可见之速,快速膨胀,片刻间,便形成了数丈方圆的巨大火球,将那点红火彻底湮灭。

而那魂兽似乎感应到了巨大的威胁,并未就此罢休,反而逾加疯狂地吐着黑雾,这一喷不打紧,却苦了底下的众人。

原来漫天飞舞的黑气,此处也被收束起来,向那火球聚拢而去,火团的范围越来越大,不到一刻,便蔓延了半边山谷。

众人且看且退,巴不得离那火团越来越好,不一会便撤到了一片岩石边缘,再也无路无走了。

“赶紧跑罢!”

骆龟蒙见状,难得清醒,赶紧示意风斛,逃命要紧。

不过此刻的风斛却似着了魔一般,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团黑火,似乎非要弄个究竟。

梁三爷边看前望去,边朝骆龟蒙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燥。

身侧众人见状,自然也只能静观其变,没有梁三爷和风斛领头,谁也不敢擅自离开。

黑色的火球越聚越大,不一会,便成了一坐燃烧着的小山,而先前那点隐隐的红光,似乎早已被黑火吞噬,再没出现过。

黑雾翻腾中,熟悉的杀气又重新拢了过来,天地之间死意重重,夹杂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彻骨的阴寒。

风斛一动不动,盯着前方,隐隐中感觉会有什么发生,而在他不远处的郭子阳,也是同样的举动,不同的是,他很确信,先前那啸声,是苏迈所发。

尽管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不过既然苏迈能发出啸声,自然并未死在那黑火之中,从那魂兽的紧张的举动中可以看出,似乎苏迈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甚至于克制于它。

“莫非是那万灵旗?”

郭子阳想起先前苏迈情急之下,捡起万灵旗遮于头顶的样子。

不过随后,却又觉不对,那万灵旗和这魂兽同根共源,通体漆黑,断不可能发出红光,先前很明显在看到,那黑气之小有隐隐的红点闪动。

望了望四周,除了梁三爷和风斛之外,其余众人皆是一脸迷茫,心惊胆战,想走却不敢走,留着又不情愿,一个个神情恐慌,不知所谓。

如此又过了约半柱香时间,那小山般的火球也开始隐隐起了变化。

初时只见黑火渐渐平息,不再升腾翻滚,片刻之后却是快速凝聚,不断变小,最终浓缩成一个丈许方圆,却浓得有如实质的黑色火团,一眼看去,便如刚浇上了浓墨一般,深沉无比。

虚空中的魂兽犹自源源不断地吐着黑气,注入那火团之中,将那团火光包裹得严严实实,而越是如此,越显得那魂兽心有不安。

郭子阳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心中不住地祈祷,希望苏迈真能逃过一劫。

他那原来死了的心,在那一声长啸之后又被唤醒,只要苏迈没死,他便还有争下去的本钱,至于天琅坊,他也顾不得了。

火球浓得欲滴出水来,众人皆知,此刻的黑火也是最为精纯,别说碰到,只怕一接近,便有性命之虞,故而郭子阳虽急,但也只能远远地观望。

半晌,又是一声长啸传来,随后一道红光挣脱了火球的束缚,冲天而起,直向那半空中的魂兽飞去,而与此同时,原本一团墨色的前方,道道红色裂纹亮起,那火球便像是被人自内而外撕开一般,迅速溃散。

少顷,只见一个全身是火的人影,自黑影中走了出来。

一团团深红的火苗在他身上诡异地跳动着,身边原本不可一世的黑气,在这红色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苍白而怯弱。

魂兽显然也清楚身底下的异状,在那红光射来前,早吐出一团黑雾将其紧紧裹住,同时大片的黑气也随之向那燃烧着的人影扑去。

这黑火的威力,众人早就见识过,普通的肉身顷刻之间便被烧成灰烬,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它烧不尽的。

而此刻这深红色的火苗,依附在那人影之上,像是那山中常见的鬼火一般,摇曳不定,那火苗虽不大,但却异常坚韧,黑火扑来,竟然奈何不得。

如此缠斗了一会,那人影似乎颇为不耐,随手一挥,一片红光自眼前亮起,初时只是一星半点,片刻,便见无数的红火漫天升腾,遇到那黑气便呼起烧起,将那原来暗无边际的虚空照着红光满天。

随着红火越来越多,一团团向那魂兽飞去,没入那深渊般的黑雾之中,在那魂兽似山般的身体之内,这点点火苗,便似百川归海,黑气一涌而至,片刻便再无动静。

而就在众人担心不已之时,那人影突地仰天,向那虚空中大喊了一声。

“杀……!”

声音激愤而癫狂,随着那长长的音调止住,先前射向半空的红光,突然涌起青白二色,冲破黑气的缠绕,射向魂兽的巨口之中。

随后,又听得那魂兽一声怒吼,众人心头皆被震得嗡嗡作响,只不过,这一次听来,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声威震天,狂暴霸气,而是带着几分愤怒与挣扎,似乎颇为难受。

吼声过后,天空之中红光闪过,不一刻,只见那半空之中,红色的火苗星星点点,自那魂兽体内飘荡而出,像漫天烟火一般,将魂兽庞大的身躯团团围信。

几,夜空中如残阳斜照,晚霞遮天,火光顺着那魂兽的身体,烧遍了整个山谷,而那人群所聚之地,也是一片血红。

原来黑雾汹涌,杀气滔天的上古凶兽,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魂体消散在虚空之中,连一丝雾气也未留下,随之,大片的红火,如一团团红云般,向地面飘落。

山谷之中,山林之侧,不到片刻,便燃起了熊熊烈火,那火苗沾之即燃,近处山野便似浇了油一般,一点即着。

数十丈高的火焰将山谷之外的众人团团困住,而更糟的是,半空之中,犹有成千上万的或大或小的红火,如绵绵细雨,挥洒而至。

如果说先前的黑火,是无声无息,杀人无形,此刻这绵密的红火,便如一张天网一般,自众人头顶倾泻而下,热浪袭来,刮面生痛。

而那红火缠身的人影,似乎颇为兴奋,双手摊开,无数的火光聚来,便似劫火焚身一般,将他的身影掩映在烈焰之中。

不远处的众人,见这怪人现身不到一刻,便毁了那魂兽,原本暗自欢欣不已,而一转眼,望着这满目红光,回过神来,却发现情况似乎比先前还糟。

越来越多的火点坠落而下,地面瞬间成了一片火海,如血般的红光中,那人影立于其中,看不清模样,却如火神祝融降世,神秘而强悍。

在场之人,能留得性命到现在,自有几分手段,火海之中,各式光芒亮起,众人纷纷仓惶而逃。

风斛自然早看出那人影便是苏迈,虽不知是何缘故,但他情知此刻眼前之人似乎已陷入癫狂之态,再不制止,只怕祸害无穷。

心念一动,紫电青龙环应手而去,带着一团电光,便向那人影打去。

让他颇为意外的是,这法宝实实在击在他身上,却没有任何反应,那一团团火苗,便似一张天然的护盾一般,将苏迈保护了起来。

骆龟蒙见风斛出手,也不犹豫,那把将邱老大斩杀于万灵旗中的金色小剑倏地飞出,朝苏迈袭去。

就在骆龟蒙出手之际,郭子阳也未闲着,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苏迈此刻便死在天琅坊手中,长剑疾刺而去,迎着那点金芒,便击了上去。

梁三爷见状,心知兹事体大,虽说他和苏迈并未有何恩怨,但此刻苏迈已成了一火人,虽纵火烧死了魂兽,但也将众人置于危险之境,这天地之中,处处是火,一不小心,便要葬身火海。

身后有惨叫声响起,先前已受重伤之人,无力应付这烈火,已然命丧当场,而下一刻,只怕还会有更多人遇难。

不能让其再闹下去!

梁三爷主意即定,便欲痛下杀手。

手中长剑一抖,一道磅礴的剑气应势而现,随着剑身向下斩去,地面上出现一道巨大裂纹,并快速地向苏迈所在之地延伸而去。

而风斛一击不中之后,手中圆环化为青龙魂气,带着一团紫色的电光,再次向苏迈扑了过去。

二大顶尖高手,联袂出手,等待苏迈的,便是措不及防下的致命一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众矢之的

郭子阳一剑挥去,挡住了骆龟蒙的金色小剑,眼看着梁三爷和风斛联手出击,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以他的修为,想要阻止便是自取灭亡。

青龙挟着那紫色电芒席卷而来,脚下剑气狂暴,地面的裂痕倏忽便至,而苏迈却仿佛浑不在意一般,兀自双手平伸,任那火苗在身上越聚越多。

不一刻,整个人便像一团烈火,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形。

青龙巨口一张,便咬在那火光之中,紫芒如九天神雷,一道道打在苏迈身上,电光闪烁,火苗吞吐,众人看到心惊胆战。

本想在这电芒之下,这人不死也得重伤,加之梁三爷那一剑,气贯长虹,剑气有如实质,劈开了脚下坚实的岩石,片刻间便斩在那一片火光之中。

郭子阳心沉到谷底,眼看着那剑光疾斩而至,握着宝剑之手,也微微有些颤抖,紧咬着牙,最终还是没有行动。

这二人联手,别说是苏迈,便是正道三大宗门之首,只怕也难以轻易接下,在场之人,都修为不俗,自然看得出这一击的威力,多半在想着,下一刻,便要烟消云散。

漫天火海烧得炙烈,方圆数里之内,已成了一片深红。

苏迈浑自未觉,似乎对眼前一切都漠不关心,就在梁三爷那一剑斩来之时,本能地一抬手,一把青黑色的长剑横在身前,青白二气缠绕剑身,一股苍凉而荒远的气息瞬间弥散开来。

梁三爷剑光斩下,却如入混沌,众人明明看见那一剑气击在黑剑之上,却无任何声响,那烈火焚身之人,也毫无反应。

“啊……”

一声痛苦的吼叫声传来,苏迈抖落身上的火苗,身提长剑,自火光中闪身而出。

全身血红,脸上一道道火痕,似那地底岩浆一般,兀自流动,双眼如两团火焰,正腾腾燃烧,这模样,便如妖魔降世,看去骇人不已。

众人见状,不知所已,脚下的烈火已让他们疲于应付,若这火人再出手,只怕更是凶多吉少。

就在众修士彷徨不已之时,忽闻得前方那怪人大叫一声:

“快跑啊!”

风斛闻言,惊疑不已,先前他见那人影,以为苏迈已然入魔,便欲痛下杀手,以除后患,一击无功之下,正在想着如何行事,却人却出声示警,示意众人赶紧逃命。

莫非,这苏迈尚有灵智?

“轮回劫火!”就在风斛沉吟之时,梁三爷突然大叫了一声。

“什么?”

骆龟蒙闻言,大声问道。

“此人已被这劫火所摄,陷入魔障了!”梁三爷未及回复,却是朝风斛喊道。

“怎么办,他似乎在提示我们赶紧走!”风斛闻言,问询道。

“不行,此子既已入魔,便同死人无异,若此刻不除,便是大患!”梁三爷摇摇头,眼里闪过决绝之色。

“趁他半昏半醒之间,先下手为强!”

骆龟蒙闻言,也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苏迈迟早要死,此刻等同半死之人,出手除害,也算

替天行道。

风斛叹了一气,也点了点头。

“各位,此人已然成魔,这烈火便受其所控,若任其胡来,只怕会有更多人丧身于火海之中,我们不妨一起出手,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

骆龟蒙见先前风斛和梁三爷联袂出手,都未能伤得了苏迈,利害面前,此刻也顾不得面子了,干脆号召在场之人,一齐出手,多几分胜算。

梁三爷想不到骆龟蒙会出此下策,老脸上有几分尴尬,不过他自问以一人之力,确实难竟全功,故而也未加阻止。

毕竟,若真任这劫火蔓延,只怕这仙都,都受深受其害。

大义当前,他也顾不得许多,见风斛也未反对,便长剑一指,向前挥去。

一时间,便如先前对付那魂兽一般,众多法宝漫天飞舞,各式杀招纷纷祭出,带着一股誓灭之而后快的气势,在一片七彩流光之中,齐齐击向了苏迈。

苏迈似乎仍处于半睡半醒之中,先前被梁三爷一剑击中,虽有那黑剑阻挡,看去无甚影响,但其它冲击颇深,不过这一击之下,却让他清醒了少许。

外面发生何事,其实他并不清楚,当他睁开眼睛时,便见众人惊恐不安地望着自己,身上的火苗烧得正旺。

诡异的是,尽管这烈火看去炽热无比,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先前在那黑火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半边身子成了白骨,苏迈倍觉绝望,巨大的痛感让他神经都已然有些麻木。

望着渐趋消散的皮肉,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就在那黑气顺着骨肉,浸入体内时,先前那丹田之上毫无反应的火苗却突然呼地腾起,顺得仅剩的半边身子,迅速窜出体外,和那黑气纠缠了起来。

随后原本许久未见动静的丹田之气,也开始剧烈震动,白色气雾翻滚着,一股股暖流不断冲击着残余的筋脉,身体左侧那已半成黑色的骨骼,又渐趋回复了最初的惨白。

在一片迷雾之中,苏迈恍若新生,不断有新的皮肉长了出来。

而就在身体恢复正常之时,那火苗也迅速燃遍全身,一团团无名之火自内而外暴燃而起,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一片红光之中。

苏迈初时欣喜异常,想到这混沌之气化生万物,果然所言不虚,不过片刻之后,当那红火越烧越旺时,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站起身来,全身上下刮刮杂杂,虽不似寻常火焰那般烧得人生痛,却有一股狂暴而炽烈的气息正体内涌起,令他感觉越来越狂燥,似乎下一刻,但有什么东西欲脱体而出,情急之下,只得发出一声长啸以稍做舒解。

啸声一出,地上长剑似乎也有感应一般,挟着一片红光,冲天而起,撕破了那黑气凝成了火球,向那虚空中的魂兽疾射而去。

随后,苏迈便陷入了混沌之态,任那火苗裹挟着自已,将那魂兽烧得一干二净,也将那重重山野,变成了一片火海。

直到梁三爷那一剑,让他稍有了几分清醒,望着眼前的一切,他虽然不明所已,但隐约也知道情况不妙。

这劫火也不知道到底是何

物,霸道异常,一点火星便可将那结丹的狼蛛烧成灰烬,此刻,这熊熊烈焰之中,若凶性大发,只怕在场之人,都会受其害。

拼着最后一丝理智,他大声呼喊,让众人赶紧离去,没想到的是,这一叫之下,不仅没劝退众人,反而令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眼看着漫天杀气滚滚而来,苏迈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火苗闪了闪,随后又呼地旺了起来。

我不欲杀人,奈何人欲杀我!

一时间,苏迈忽觉有些悲伤,先前被全城追捕,虽狼狈不堪,苦心布局,也不过想救得申屠兄弟,最终他还是抱着一命抵一命的想法。

毕竟,那姚朔确实死于其手,天琅坊要追究,自是情理之中,杀人偿命嘛,在这一点上,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对。

不过此刻,他一心想让众人逃命,换来的却是数十个修为远胜于他的修士,狂风暴雨般的凶残攻击,不由得他气恼异常。

说起来,刚在那魂兽的淫威之下,还是他救了众人一命,转眼间,这个本该是英雄的人,却成了众人眼中的妖魔,欲除之而后快。

咧着嘴,苦笑了一声,这修真界,果然没有道理可讲!

一股怒气涌起,那火苗喷薄而出,瞬间将其身影淹没,而那黑剑更是兴奋异常,青白二气如盘龙一般,将剑身团团裹住,随着苏迈举剑向天,狠狠地向前方斩去。

一道狂暴的剑气激射而去,半空中不少的法宝被打得倒飞而回,而有几个身在半空的修士,被这剑光一斩而下,来没来得及闪避,便瞬间身首异处。

血雨洒下,令众人狂燥不已,也更坚定了必除苏迈之心,刚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本就令人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那魂兽的危机解除后,那久被压抑的戾气终于又涌了出来。

毕竟,这么多人,对付一个快入魔的苏迈,比之那上古凶兽,来得容易得多,胆气自然也粗豪了不少。

而苏迈在这一剑之后,也终于受到了半空中各式法宝疯狂的攻击,虽有这火苗护体,但毕竟不是为他所有,他无法驾驭,也不知应用之法,只能尽力举剑阻挡,而这一人一剑,又如何能敌得过数十件杀意汹涌的法宝!

四围依旧是火海滔滔,苏迈一人,站在烈火之中。

不远处,是一众杀红了眼的修士,半空中,灵光闪闪,剑气纵横,这足以穿山裂石的一击,全部打向了火光之中,那个孤独的身影。

苏迈只觉如重重杀气,排山倒海般袭来,长剑被打得脱手而出,全身被击中了数十处,有剑痕,有刀影,还有各式不明法器带来的伤害,骆龟蒙那把金色小剑,此刻也定定了插在了胸口之上。

一阵阵寒意涌来,苏迈有些恍惚,全身火光闪烁,混沌之气流转,不断修复着身上的伤痕,饶是如此,他也感觉痛苦无比,似乎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看情形,似乎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挣扎着拔出那胸前小剑,往半空一扔,随后双眼之中红光泛泛,长剑柱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手法诀一打,一道道五行劫火自虚空中亮起。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同归于尽

众人见状,一个个神情讶然,后怕不已。

这人果真已然入魔,受了如此狂暴一击,竟然还未死去。

不过,如此一来,在场之人更是铁了心,必欲将其除去,今日若不了结此事,待他成了魔,日后寻起仇来,只怕多数人难逃一死。

就在众人正欲二次攻击时,突然有个声音自苏迈身后响起。

“啧啧啧……好一群冠冕堂皇正道高手啊,不思救命之恩,却以怨报德,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说话间,一个娇小的身影自火光中闪了出来。

身段玲珑,黑衣蒙面,站在遍身火红的苏迈面前,显得有些瘦弱,不过,那份气场却是异常的强大。

只见她靠了过去,望向苏迈那已然深红色的脸,轻问道:“你,死不了吧?”

苏迈本想着拼死一战,至少也拉几个垫背的,不想这女子突然出现,却让他有些意外,闻得这声音,忙定了定神,随后苦笑着道:

“姑娘何人,何苦趟这浑水!”

“你姑奶奶!”那女子双眼眨了眨,悄然一笑,虽蒙着面,但在苏迈看来,却宛如春花乍放,看得他心旌神摇。

在这决死的一刻,突然也个天仙般的女子,凭空而现,就悄生生地站在自己身侧,这让苏迈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看来,老天待自己也还不算太差!

暗自叹了一声,突然想起了那竹篱别院中的老夫人,当时,好像也被称为姑奶奶吧!

那女子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群雄,目光却停顿在梁三爷的身上。

本来秋水般的眸子,此刻却冷若寒潭,射向梁三爷的一刻,直让他老脸红了一红。

“久闻梁三爷为人仗义,正气凛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女子往前一步,有意无意地将苏迈护在了身后,随后出口讽道。

“姑娘何人,此子已然入魔,当速速离开才是!”

梁三爷被点了名,虽略有些尴尬,但此刻也得硬着头皮站出来。

这么多人,对付一个苏迈,对梁三爷这种成名已久的人物而言,说出去,确有些伤了脸面,何况,这人还救他们的性命,虽说他们的理由也无可厚非。

“入魔,三爷自哪看出他已经入魔,若我没听错的话,先前应是他好意出言相劝,让各位离去的吧?”女子闻言,开口反问道。

“小丫头,你是眼盲了吧,你看看他那模样,还有半分人形吗?”

骆龟蒙见这女子突然冒出,一现身便出言相讽,很是不快,未等梁三爷回话,便抢着说道。

“哈哈,真是笑话,他这模样怎么了,在我看来,他就是再怪,怕也比某些道貌岸然之人好得多!”

女子一阵大笑,言语中嘲讽之意更甚。

“姑娘,这轮回劫火可不是寻常之物,这小子已被劫火附身,已同行尸走肉一般,劫火一旦发作,便如同疯魔,后患无穷!”

梁三爷见这女子语意不逊,几次出言相讽,也颇有些恼怒。

“轮回劫火又如何,若无这劫火,各位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女子轻笑道,似乎对这劫火并不在意。

“臭丫头,休要牙尖嘴利,识相的,赶紧滚开

!”不知何人大喊了一声,随后便引得一阵叫骂之声,纷纷朝那女子而来。

“我若不走,又当如何?”女子轻哼一声,微扬起脸,朝众人不屑地道。

“你若不走,便同这入魔的怪物一同受……!”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死”字尚未出口,一点红芒射来,自咽喉一闪而过。

那人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便一命呜呼了。

“妖女,为何如此狠毒!”

风斛一见,甚是恼怒,这女子出手便取人性命,还在他的眼皮底下,也太不将一众豪雄放在眼里。

“笑话,想要杀人,便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女子轻笑一声,语气冰寒入骨。

“好大的口气,既然你执意找死,风某便少不了给你个方便!”风斛冷冷地回道。

话音未完,那紫电青龙环瞬间亮起,便欲出手。

苏迈站在后面,见这女子舌战群雄,自觉甚是痛快,不过此刻,见风斛欲出手,便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随后,向那姑娘一拱手,正色道:“多谢姑娘仗义相助,苏迈感激不尽,今夜之事,看来是不死不休了,还请姑娘速速离去,不要枉送了性命!”

“呵呵,你这半死之人,可还有一战之力?”

女子闻言,格格笑道。

苏迈望了望四野满天红光,那烈火此刻已蔓延至数里之外,这山谷之中,已然是一片焦黑。

双手打了个法诀,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同归于尽罢!”

一点火光自虚空闪过,片刻,无数红芒自苏迈四周涌现,双眼中火苗熊熊燃起,那原来深红色的脸,隐隐有烈火自体内腾出,此刻看去更显狰狞,乍一眼,确实已同妖魔无异。

身上火苗见风而起,瞬间将其身影吞噬,随后只听得苏迈凄绝地大叫道:

“既然皆欲杀我,便一起来吧!”

随着声音消散,片片火光自半空中亮起,原本焦黑的地面,突然有团团火焰自地底传来。

瞬间,天上地下,尽在这烈焰包围之中。

轮回劫火,一旦沾上,不死不休。

而苏迈在这劫火涌起之后,脑海中也是越来越狂热,深沉的杀意,让他意识模糊,身不由已地驱使那劫火,将这山谷之中,重新变成了一片火海。

只是这一次,伴随着的是无尽的杀孽。

女子望着这漫天的火光,也不敢大意,腾身而死,小心地躲避着。

这劫火能吞噬那魂兽,显然非寻常之物,先前众人一意除去苏迈,多半因之之故。

而那火光中的人影,此刻似乎已完全陷入癫狂之态,除了有个模糊的影子之外,再也看不清形貌。

无数的灵火飘荡在天地之间,稍有不慎者,便命丧火吻,凄惨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不一刻,便又有数人消失了。

梁三爷朝风斛点点头,二人心领神会,除去苏迈,便断了这火源,劫火虽然可怕,但无源之火,想要对付便也不难。

梁三爷长剑指地,一划而过,将那团团火光,隔在身外,随后剑花一抖,重重幻影漫天而现。

一时间,身周数丈之内,全是剑气,凛冽的剑意刚猛

霸道,带着一片寒光,向光团中的苏迈斩去。

身在半空中的女子见状,玉手一挥,一柄墨色软剑如一条黑色的丝带般席卷而至,剑光荡起重重帷幕,挡住了这梁三爷这一剑。

剑气相交,女子在半空中身形闪了闪,随后便飘落下来。

而梁三爷本以为志在必得的一剑,却被这女子看似轻描淡写地接了下来,心中自也是震惊不已。

既然要强出头,便免不得也要斗上一番,梁三爷口中哼了一声,长剑一点,便朝那女子射了过去。

数十年来,梁三爷极少与人动手,这一身修为,似乎便成了屠龙之术,没想到今晚先是差点死于魂兽之手,让他颜面无存,现在这女子又横插一手,不由得恼怒不已。

此刻,含怒而发,一出手便是杀招。

那女子亦不敢大意,软剑舞得轻巧灵动,剑气中隐隐有一股牵引之力,而梁三爷重剑刚强,大开大合,一挑一劈皆是杀气腾腾,二者缠斗到一起,一时间只见人影纷飞,剑光霍霍,却已辩不清身形。

风斛见那女子缠住梁三爷,圆环一展,便向苏迈飞去。

身后众人,又有不少丧身火海,留得性命者,也多被弄得鸡飞狗跳,见风斛再次出手,知机不可失,纷纷祭起法宝,狠狠地朝苏迈扑来。

半空中光芒顿起,那女子见状,飞起一剑,急闪而退,软剑如一条长鞭般,卷住火光中的苏迈,向旁一带。

梁三爷见女子闪身救人,大喝一声,长剑朝虚空一划而下,向着苏迈背影斩了过去。

苏迈正处于狂暴之中,虽意识被这劫火所控,但本能还在。

随手一召,那先前被击飞的黑剑,不知自何处倏地飞来,举手一挡,实实地硬接了梁三爷一剑,与其同时,无数火苗瞬间涌起,朝梁三爷的长剑缠了过去。

一剑斩下,苏迈被击得身形暴走,倒飞而起,如一团燃烧的红云般,自半空划过,女子一剑卷去,又将苏迈身形拉住。

梁三爷一剑将苏迈击飞,却被一团火焰缠住剑身,这宝剑原是水火不浸,不过这劫火显然非比寻常。

他运起术法,手中一团青气涌起,向那剑身扫去,火苗被劲气吹过,随之而落。

梁三爷面露得色,心道这劫火亦不过如此,正要再次挺剑时,只觉握剑之手突然一轻,那宝剑自剑柄之下,寸寸断裂,顿成灰烬。

面色一沉,梁三爷一张老脸成了猪肝色。

这宝剑自幼随身,乃梁家前代家主,他的父亲梁其昭所赐,虽不算名动天下的神器,但亦是一不可多得的宝物,数十年来,从不离身。

今日一招被毁,莫非真是天意?

梁三爷望着手中空空如也的剑身,愣了半晌,随后举手朝虚空一抓,摄了一把青紫色的长剑过来。

剑势一起,便又朝苏迈及那女子刺去。

风斛的紫电青龙环在苏迈被女子卷住的一刻,也疾射而至,青龙呼啸,紫色电芒划过黑暗,击向苏迈。

那女子长剑卷着苏迈,无法出手,情急之下,右脚朝地上一点,身形冲天而起,带着苏迈向半空滚了过去。

而就在紫电青龙环飞到之时,一道寒光自远处疾射而至,打在那青龙之上,龙影隐去,圆环被击得划了个圈,飞了回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群雄混战

风斛收起紫电青龙环,心下一动,这剑能在如此远的距离,将其截住,来人修为显然不在自己之下。

这苏迈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初出茅庐,生死关头,竟有如此多人护着他?

风斛一阵纳闷,脑中闪过数日来因苏迈之事而冒出的各方势力,却想不到有哪家会此时出手相护。

毕竟有他和梁三爷在,就代表着天琅坊和梁家,若无特别理由,没人会铤而走险。

莫非是铁剑门之人?

脑中闪过先前郭子阳挺身护着苏迈的一幕,虽然他不知苏迈和铁剑门的内情,但此刻,似乎也只有铁剑门有此必要。

令他不解的是,若真是铁剑门人,为何郭子阳却站在远处,冷眼旁观呢?

心念电转之间,那突然而来的长剑寒光一闪,一个黑衣蒙面的中年男子凭空站在场中,冷冷地望着身前的一切。

身形落寞,看去便和普通人无甚两样,只是在风斛眼里,却如有风浪涌来,心头一阵巨震。

这个人,于他而言,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只是不知道,消失了数十年,为何突然出现于此!

“师兄……!”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风斛深吸了一口气,朝那身形轻唤道。

“你师兄早就死了,我叫彭十四!”那身影冷冷回道。

“彭十四……,呵呵,莫愁堂十四条人命,看来师兄并未忘记啊!”风斛叹了一气,冷笑着说道。

“往事如烟,不提也罢!”彭十四神色未动,随口应道。

“往事,你还有脸说往事,当年若非你沽名钓誉,贪那第一杀手之虚名,我门中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变成修罗场!”

风斛神情激动,随后又大声道:“于你而言,不过往事而已,而对我,却是数十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已过去这么多年,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今夜来此,不是与你叙旧的,这孩子,我要带走!”彭十四指了指前方的火光中的苏迈,接口道。

“数十年了,想不到你我师兄弟,却是在这种场面相见!”

风斛摇了摇头,略带惋惜。

随后叹了叹,又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抓这苏迈?”

“江湖传闻,他杀了商连山的私生子,你身为天琅坊供奉,自然要尽你的职责。”彭十四冷冷回道。

“呵呵,私生子,你可知他是谁的孩子?”风斛望向彭十四,神情复杂。

“这乾元城老少皆知之事,又何须多此一问!”

彭十四有些不耐烦,今夜他受人之托,任务便是救下苏迈,这天琅坊之事,他懒得过问,也无心去理会。

“还记得芸师妹吗?”

风斛望了一眼远处火光中的天空,缓缓说道。

“芸儿?”

彭十四闻言,脸色突变,这个名字对他而言,虽说久远,远到数十年未曾听闻,但在他内心深处,却一直占据着重要的一块。

“她还活着?”

彭十四心中一痛,喃喃念着,随后似乎又意识到什么,忙脱口问道:

“莫非,那孩子是芸儿所出?”

风斛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开口道:

“那一日,有敌突袭,堂主以下十二人无一幸免,我和芸儿刚巧有事外出,躲过一劫,等到回来时,莫愁堂已是一片焦土,十数人被烧得尸骨无存!”

风斛面色痛苦,望向彭十四,沉声道:

“你那时修为已近大成,为了那虚荣,每次行事,便留下江湖第一杀手之名,最终,被人找到了莫愁堂,你逍遥江湖,却害得堂中满门遇难!”

“你和芸儿事后去了何处,为何不和我联系?”

彭十四神情略有些激动,显然那灭门之事,于他刺激甚大。

“你一介杀手,来无影去无踪,茫茫江湖,又去哪找你?”风斛轻哼一声,冷笑说道。

“芸儿为何会委身商连山,还有了孩子?”彭十四神色凄然,冷声问道。

“你没资格过问,反正那孩子的母亲,便是芸儿!”风斛见彭十四的模样,似乎很是不耐,闷声回应。

“天意啊……”

彭十四闻言,仰起头,喃喃自语,他为救苏迈而来,却没料到,苏迈所杀者,却是他最在乎之人的亲生孩子。

一边是道义,一边是旧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左右为难,踌躇不已。

沉吟片刻,他忍痛咬了咬牙,向着风斛说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夜,我一定要将苏迈带走,日后,再行向芸儿请罪罢!”

“请罪,亏你说得出口,芸儿为了这事,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你当年闯下大祸,害得她无家可归,今日这杀子的仇人,便在此处,你竟然要将其带走?”

一向沉稳的风斛,此刻却似疯了一般,朝着彭十四大声喊道,在他看来,这个身为师兄之人,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从来只考虑自己的想法。

彭十四叹了一口气,不再回话,他隐忍多年,眼见便要有了头绪,自然不会因此事而有所改变。

故而此刻虽是两难之地,但是丈夫一诺,可以性命相交,道义当前,他义不容辞,何况,在内心深处,他更不愿意让风斛和芸儿卷入其中。

缓缓抬起手中之剑,随后道:“你我各为其事,动手罢!”

“你的惊云剑呢,无脸再用了吗?”

风斛见状抬剑,心中甚为难受,曾经最要好的师兄弟,此刻,却要拔剑相向!

“一把剑而已,用什么都一样!”

彭十四面无表情地道,言语中对那惊云剑浑不在乎,心里却有些隐隐作痛。

惊云宝剑为莫愁堂主鲁长风所赐,当年持之纵横江湖,博下第一杀手之名,师门巨变之后,他便将这之封存,发誓若不手刃仇敌,不再用此剑。

“好,既然如此,莫愁堂以后便和你再无关系,你我兄弟之情,便到此为止!”

风斛长袖一挥,身前顿时出现一条深深的划痕,一片衣袍随之飘起,落在那不远处的火苗之上,烧成灰烬。

割袍断义么?

彭十四暗暗念着,内心波澜四起,面上却毫无表情,冷冷地望向前方,似乎漠不关心。

风斛话音一完,随后自半空中摄来一长剑,反手向后一握,表情冷漠而绝决。

而就在上彭十四截住风斛之时,先前众人袭向

苏迈的法宝,也纷纷呼啸而来。

苏迈尚未落地,身后便有狂风怒卷般的重压,倏地袭来,那蒙面女子被梁三爷缠上,一时也抽不开身,眼看着数道寒光便朝苏迈射去,其中似乎还有一只金钹。

千钧一发之间,一片耀眼的金光洒下,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朵巨大的莲花挡在了苏迈身前。

那道道剑光射在莲花之上,撞出一声闷响,虽未将其击透,但也将那金光打得暗了下去,莲花幻影一闪,变成一朵寻常金莲,出现在一个年轻的光头和尚手中。

无用和顾旷紧随彭十四而来,二人修为不够,自然不及他出手迅速。

在彭十四的剑光,截住紫电青龙环时,他俩也堪堪赶到。

那半空中,光芒闪烁,阵阵寒光袭向苏迈,以无用的修为,自然无法硬抗,情急之下,唤出净世莲花,冒险挡下了这一击。

好在这法宝为佛门重器,防御甚强,虽被打成原形,但也未有何损失。

顾旷快雪一闪,阵阵寒意挥出,却是击向了梁三爷。

看得出来,那女子仗着那软剑神出鬼没,虽眼下尚无大碍,但若论修为,却是差了半筹,再斗下去,只怕无便宜可得。

无用转向跑向苏迈,见其浑身是火,吓了一跳,正欲询问,耳边却听得那蒙面女子叫道:

“不要碰他!”

此刻的苏迈已然神智不清,轮回劫火可不分敌我,无用贸然过去,一旦引火烧身,后果不堪设想。

骆龟蒙见三人突然出现,也是一愣,特别是彭十四的风斛的一番对话,更让他震惊不已。

风斛入天琅坊比他还早,从未听其提过师门来历,这莫愁堂三字,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那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却早在数十年前便有耳闻,只不过彼时,并未有彭十四,而是冷面杀手彭任之。

彭任之少年成名,传闻中剑出饮血,不杀不归,平生只会一剑,却从未失手,拿钱杀人,不分好恶,每次出剑只杀一人。

曾在天戈城外,当着数百修士之面,一剑取了玉玄庄主梅侯的性命,事后更留下大名,一时风头无俩,博了个天下第一杀手之誉。

只不过,没多久,此人便消失于江湖之中,再未听过其事,想不到今夜会出现于此。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与风斛一门而出。

听他二人之言,对那芸儿更是心疑不已,他在天琅坊中近二十年,对姚朔之事却知之甚少,只知其是商连山之子,不过由谁所出,却从未听说过。

商连山正妻蓝氏身有隐疾,不能生育,此事已是公开的秘密,这孩子自然为他人所生。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故而他也不甚在意,只感觉风斛对那孩子甚是关爱,溺宠有加,平时里更是倾囊相授,原以为是看在商连山的面子,没想到背后竟另有隐情。

一时间,他也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出手,身后众人见状,自然也不敢随意造次。

场中形势急剧变化,除了缠斗中的数人外,其它人等却莫名地停了下来。

郭子阳站在不远处,身边地上一片焦黑,那火苗却是被他扑了下来,袁萧站在他身边,见此情形,也不知如何行事,满带疑惑地望向郭子阳。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闹剧终场

郭子阳此刻亦是心事重重,若说要抢人,眼下便是时机,不过苏迈显然已然入魔,那身上的劫火却让他忌惮三分。

先前数团火苗便将梁三爷的长剑烧成劫灰,他若出手,只怕后果也好不了多少。

叹了口气,他悄悄摆了摆手,口中轻道:“先别急,看看再说!”

如此过了片刻,场中剑光四起,人影纷飞,斗成一团。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场中混乱不已时,突见那熊熊火光之中,一团白气凭空而起,随后浓雾滚滚,翻涌而至,不到一刻,便已弥散开去,笼罩了半个山谷。

尚在观战的众人,眼中皆是一片迷蒙,苏迈弄出这熊熊烈火,烧光了周边的山林,四野俱是一片焦黑,这浓雾又是从何而来。

雾气越来越甚,原本犹在燃烧的团团红光也不断被纳入其中,山谷之外,很快便有些朦胧不清。

骆龟蒙定定地望着那神秘的雾气,脑中突然想起什么,随后暗叫了声不好,便大声朝风斛喊去。

风斛正与彭十四缠斗之中,看去甚是激烈,不过二人虽已绝情断义,但却并未做生死之拼,故而一时间也未分高下。

听得骆龟蒙大叫,风斛软剑一抖,身形闪动,片刻间便脱了战局,来了骆龟蒙身侧。

“怎么回事?”风斛急叫道。

“这雾气有古怪,留心苏迈!”

骆龟蒙大叫道。

他先前在那土地庙中,便遇到一股突如其来的雾气,随后便将苏迈弄丢了,故而此刻一见,顿时反应了过来。

风斛一听,忙转身看去,只见前方迷障重重,云山雾罩,哪里还有一个身影,连和那蒙面女子缠斗的梁三爷,也不见了踪迹。

“这雾是哪来的?”

先前他一直和彭十四对决,却未留心周边状况,原以为只是山中寻常雾气,不甚在意,此刻再一看去,便也觉出不正常来。

寻常之雾,寒烟轻笼,是一片片涌来,林深之处,雾气更甚,而此刻这山谷周围已被烧得空无一物,雾气无地可藏,且更为奇怪的是,这浓雾似乎便聚在这数十丈范围之内,浓厚无比,再远处却是毫无踪迹。

“似乎是人为的,我先前曾经遇到过!”

骆龟蒙轻描淡写了回了句,却未说出因此而被苏迈逃脱之事。

“进去看看!”

风斛一见异状,便隐隐有些不安,话未说完,人便向那迷雾之中射去。

彭十四见风斛突然收招,也自奇怪,不过他不着急出手,站在前方冷冷地看着,等到风斛突然闪身而去时,身后的雾气已快遮蔽他的身影。

回头一看,眼前混沌一片,风斛身形电闪,已没入那浓雾之中,彭十四不再犹豫,转身也冲了进去。

风斛如此心急,自然是为了苏迈,这浓雾重重,苏迈的身影已然不见,他受人之托,自然要负责到底。

郭子阳在骆龟蒙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警觉,在浓雾尚未完全聚拢时,早闪身而入,朝苏迈所在方向,扑了过去。

无论如何,不能让苏迈再行失踪,不

然再要寻他,便难上加难。

眼前红光闪动,郭子阳在薄雾之中,运起修为,目光盯着前方一点红影,疾闪而去,就在将要扑到时,一条朱绫卷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者不善,郭子阳自然也不会客气,长剑急挥,朝那朱绫斩去。

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只是想拖住他,并不欲正面交锋,借着雾气遮掩,朱绫时隐时伸,神出鬼没,郭子阳修为虽高,但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眼看着前方突然一片巨网似的东西兜头而下,将那红光一网而尽,片刻后,一个惨白色的人形阴影跳跃而出,拖着那红影便消失在迷雾深处。

郭子阳心急不已,弃了那朱绫,长剑急挥,闪电般朝那阴影射出,剑未及体,那阴影向下一沉,似乎往地下钻去了。

“遁地之术?”

郭子阳心疑不已,这遁术可算是仙法,传闻中有仙术能缩地成寸,遁迹千里,他虽有耳闻,却从未见过。

以他的修为见识,心想只怕这神州界上,也未能有此人物。

既是有此高人,为何要弄这重重迷雾,便是直接带走苏迈,只怕在场诸位,也无人可挡!

随着那人影消失,朱绫也随之不见,郭子阳虽痛惜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好在苏迈未落在天琅坊手中,也算个不错的局面。

只是先前那突然而来的三位,又是何门道,除了那自称彭十四的人似乎为风斛师兄外,其余两位年轻人却是从未有何印象,还有那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敢孤身一人,力抗群雄,只怕来头也不简单。

“这小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牵涉如此复杂?”

想到这节,郭子阳便隐隐有几分后悔,当初不该助苏迈救人,若在邢青山未至之前,当机立断,说不定早就得手了!

大势已去,多留无益,闪身出了迷雾,朝袁萧打了个招呼,转身而去。

袁萧见状,虽有些奇怪,但也不便多问,既然郭子阳进而又出,只怕那苏迈早就不见了,这浓雾之内,凶险无比,以他之心智,自然不会去做傻事。

就在二人转身而去之时,风斛也自闪身出来,这雾气笼罩之地,方圆不过数十丈,以风斛的修为,片刻之间便可搜寻完毕。

不过他在进入之后,只见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便是神识也无法感知,仿佛这世间便只剩下他一般,之前被迷雾吞没的梁三爷和那蒙面女子,也不见踪迹。

脚底如风,疾速了转了一圈,却毫无所得,风斛隐隐觉得似有障眼之法,便似先前在那万灵旗中一般,只不过那时在那法宝形成的阴影之内,未及留意,此刻进入这迷雾丛中,他却早有了戒心。

一发现异状,他便凝神静气,双眼神光闪闪,喊了一声:

“破!”

四围寂寂,有雾依然,风斛使出破妄之术,却仍是毫无发现,随后又转了两圈,失望了闪身而出。

骆龟蒙见风斛进入那雾丛,却未跟随,而是呆在原地冷眼观望,此刻见他一脸失落地出来,脸上竟隐隐有一丝丝欣喜。

不用问,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内。

“怎么样?”

骆龟蒙迎了上去,貌似急切地问道。

风斛摇了摇头,一脸沮丧,今夜他屡遭挫折,心情低落到低点,这迷雾突然而来,毫无声息地卷走了一切,以他的修为,竟然毫无发现,实在有些不应该。

片刻间,他突然涌起一丝挫败感。

过往在这乾元城中,他自问也算号人物,虽不及那些大宗门家主呼风唤雨,但论修为,也是站在顶数的少数之一。

而今夜在这山谷之外,先是魂兽,后是魔化的苏迈,都令他无可奈何,便是后来突然现身的彭任之,几次交手下来,也隐隐感觉修为在他之上。 毕竟,年少成名的第一杀手,当年,可是莫愁堂天赋最高之人。

这浓雾来得蹊跷而诡异,自己进入其中,竟然什么也没反现,按此说来,这背后行动之中,只怕修为亦不在他之下。

一时间,众多高手云集于此,表面看皆为苏迈而来,不过,数十年在天琅坊的磨砺,他隐约感觉,这背后绝不简单。

事已至此,多留无益,这苏迈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为今之计,不如早回天琅坊中,再做打算。

向骆龟蒙挥了挥手,风斛也懒得说话,一闪身,人已在数十丈之外,骆龟蒙巴不得赶紧回城,自然也紧随其后而去。

一场混战,随着主事之人离去而归于沉寂,今夜之事,注定会在这神州仙界,掀起轩然大波。

近百名修士丧身于这无名山谷,这是数百年来鲜有之事,过往除了百年前那势同水火的正邪大战外,从未发生过如此惨烈之事,更何况在这素以升平著称的仙都之内。

蔺归元治下的乾元城,数十年来一片盛世景象,别说大规模的流血伤亡,便是门派之间的激烈冲突,也很少发生。

而此次,先是城中多方势力联合围攻铁剑门,随后更发生凶兽噬人和劫火焚身之事,一夜之间,天下震动。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彭十四站在那一片废墟之中,表情凝重。

这迷雾突然而来,此刻却又无端而去,等他出来时,山谷之外,已是空空如也,浓雾渐消,那众多修士却早已不见踪迹,连风斛也自离去了。

他受托而来,终是有负于人,更重要的是,那风斛所言之事,令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如今风斛抱恨而去,却不知道芸儿听到此事,会作何想。

曾经彼此倾心,青梅竹马的师兄妹,若无意外,最终应该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奈何命运弄人,数十年音迅隔绝,再得到消息时,一个隐姓埋名,混迹市井,一个青丝盘起,已为人妇。

这一切,均为当年那灭门之人所赐!

彭十四握紧了手中之剑,面色深沉,眼里有无尽的落寞,夜风吹来,拂过衣袖,他便像一根长枪一般直直地挺立。

许久,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一片山顶之上,有几个人影正望这边。

蔓延的火势已被赶来的护城卫队熄灭,蔺归元站在人群中,面色平淡,久未说话,却不知明日过后,他会如何行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劫余之身

风起云涌,日升日沉,倏忽之间,一天的时光转眼便已过去。

当苏迈终于转醒时,已是翌日傍晚时分。

一床一案,四壁空空,苏迈推窗而起。

放眼望去,满目的清秋梧桐,红黄相间,有凉风吹过,几片落叶随风而起,飘荡着铺满远方的小径。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这是何处?”苏迈迟疑半晌,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昨晚之事,他只依稀记得有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挺身相护,自己召唤出那劫火,焚尽了莽莽丛林,意图同归于尽,不久他便陷入癫狂之态,之后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此刻,眼前所见,似乎在一山谷之中,那清秋梧桐顺着狭长的谷底延伸而去,两侧便是高壁危岩,深不见顶。

信步而出,秋风渐起,薄暮时分,山谷里不期然多了几分冷意。

苏迈行走在一道碎石铺就的小道上,望着眼前一片深秋美景,疑惑不已。

凤栖梧桐,这梧桐树可是传说之中,可引凤筑巢的神木,却不知这谷中主人又是何方人物,居于这梧桐深处。

转过一片小径,风中隐隐有清香传来,再往前,便是一片低矮的建筑,茅草铺顶,黄泥作墙,看上去古拙而朴素。

草堂左侧,是一片黄白相间的花田,一簇簇开得正盛,走近一看,却是一丛丛晚菊。

昨夜清霜冷絮,

纷纷红叶满阶头。

园林尽扫西风去,

惟有黄花不负秋。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菊园,回想着身后那一地黄叶,苏迈忍不住开口吟道。

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有个声音传来。

“好雅兴啊,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情吟诗!”

苏迈转头一看,却见一个满脸冷意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

“欣丫头!”苏迈一见来人,脱口叫道。

“乱喊什么,欣丫头是你叫的吗?”陆欣脸色一沉,不爽地呼喝道。

“哦,抱歉,在下刚醒过来,久未见人影,突然见到欣姑娘在此,便有些激动!”苏迈闻言,忙朝陆欣拱了拱手,正色道。

“懒得和你这死人计较!”陆欣鼻尖动了动,不屑地道。

“姑娘此话何意,在下活得好好的,如何便是死人了?”

苏迈一听,有些奇怪,自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怎么在她嘴里却成死人了。

“虽还有几口气,但同死人也无异了!”陆欣接口回着,随后又道:“跟我来罢!”

苏迈见状,忙步了过去,与陆欣并肩而行,口中问道:“欣姑娘,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为何在此?

“一会便知!”陆欣头也不回,淡淡应道。

有陆欣在此,那老夫人应不远矣!

想到这,苏迈突然想起昨晚那突然而来的蒙面女子,口中自称姑奶奶,莫非和这老夫人有何关联,不然为何自己会出现在此?

不过他想归想,陆欣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自顾自地向前行去,苏迈一脸疑问,却是无从开口,只得紧紧跟着。

沿着那茅草屋檐一直向里,弯弯绕绕,来到了一片院落之前,重檐歇顶,木墙青瓦,虽形制不大

,但在这重重茅舍之中,却显得甚是精雅。

刚欲进去,便在门口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大哥!”来人刚一步出院门,便听得苏迈叫了起来。

那人抬起头,望了望前方,只见一少女领着一个形貌古怪的年轻男子,正立在自己身前。

“你是……?”陈愚一脸疑惑,开口问道。

“陈大哥,我是苏迈啊!”

见陈愚现身于此,苏迈甚觉惊喜,在这神秘梧桐深谷,能遇到陈愚,确实有些意想不到。

只是奇怪,为何不过半年未见,陈愚竟然认不出自己,莫非他失忆了?

睁着眼睛定定了看了半晌,陈愚终于从那脸部的轮廓认出苏迈来,一拍大腿,忙冲了过去,抱了抱,重重地拍拍他肩膀,口中急道:

“苏兄弟,你为何在此,还成为这副模样?”

“什么模样?”

苏迈闻言,心中一惊,敢情这陈愚没认出人来,不是他失忆,而是自己模样变了?

“你不知道?”陈愚瞪大眼睛,满脸惊讶。

苏迈见状,更是疑惑,忙摇了摇头。

陈愚望向陆欣,眼有问询之色,不过这丫头神色平淡,似乎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愚搞不清是何状况,只好拉起苏迈的手,往院内行去,随后来到一汪浅水之侧,示意苏迈朝里看去。

苏迈心下隐隐有些不安,但又忍不住好奇,犹豫着便朝伸过头,朝水中看去。

这一眼,便让他原本忐忑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只见那水面之上,倒映着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面呈青灰之色,其上还有一道道血红色的瘢痕,看去触目惊心,粗看之下,便同妖魔无异。

难怪陈愚有此反应,但是他自己,也断然认不出此刻的脸来。

苏迈只觉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全身冷汗直冒,突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成了这副模样,活着,只怕比死还难受。

倏然转过身,苏迈一把抓住正跟过来的陆欣,口中大叫道:

“我为何会成这样,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陆欣被他抓住肩膀,甚为不适,本想将他拂开,但看到近在眼前的那张丑脸,又有些不忍心,便任由他一阵摇晃。

苏迈发泄片刻,便又感觉有些不对,忙松了手,口中喏喏道:“对不起,欣姑娘!”

陆欣叹了口气,神情比之先前,好了少许,随后道:

“你昨晚之后,便成了这个样子,这也是你出前在此地的原因!”

“你们来这找不死医仙?”陈愚一听,顿时反应过来,忙问道。

陆欣点了点头,却没回话。

苏迈一听这名号,突然想起顾旷当初说过,那医治其妹的偏方,便是来自于这不死医仙之手,此次随同前来乾元城,也是为此。

这不死医仙似乎来头甚大,陆欣和那老夫人将自己带到此处,莫非便是为了医治自己这脸,还有陆欣为何说自己快死了,难不成,真的命不久矣?

一时间,苏迈急上心头,先前还以为陆欣开玩笑,此刻看来,多半所言不虚!

陈愚见苏迈愣在当地,知他一时难以接受,忙开口道:

“苏兄弟放心,不死医仙乃当世最有名的大夫,有他在,没有医不好的病,你这脸,不会有问题的!”

苏迈闻言,神色稍霁,不过虽是如此,他心里也有几分清楚,既然陆欣说自己快成死人,只怕这病,医仙早就瞧过,应该也无回天之力。

无论如何,既然来此,多少还留点希望罢。

苏迈回过神,朝陈愚点了点头,本想问他为何会在此处,但想着来日方长,便忍了下来,随着陆欣的脚步,向院内行去。

陈愚本欲出门,被苏迈这一打断,便忘了前事,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小院外头看起来不大,进去之后,却发现是一三重院落,里面奇花异草,蜂蝶相戏,一眼看去,恍若春之气象,和外头那深秋黄叶,便似两个世界。

转过一重院井,眼前是一个三丈见方的水池,水气氤氲,偶尔还有水泡冒出之声,苏迈尚未靠近,便觉一股热浪涌来。

“苏兄弟,这便是谷中特有的洗灵泉,本是一处温泉,医仙加入特制的灵药,受伤之人泡在其中,有疗愈之效!”

陈愚显然对此地甚为熟悉,一路上指指点点,见到这温泉时,更是心悦不已,似乎他自己,便在其中泡过一般。

苏迈对这些自然没有甚兴致,以他眼下这状况,这洗灵泉只怕也无甚大用,此刻他只想赶紧见到医仙,问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转过那汤池,顺着游廊向前,三人终于来到最后一重院内,天井之中,植着一棵根须虬结的菩提树,看去约有三人合抱,显然颇有些年岁。

树下置一石桌,桌前有了白须灰袍的老者,面色红润,目有神光。

有些意外的是,这老者身形明显比常人短了大截,看去便和那十来岁的孩童相差无几。

“这便是那不死仙医?”

苏迈有些疑惑,想不到名动天下的神医,竟然是个侏儒。

石桌不远处,坐着一个玉骨冰肌,如流风回雪的黑衣女子,正和老者闲聊着。

“来了啊!”

女子见苏迈进来,笑着说道。

“姑娘是昨晚救我之人?”苏迈一见这女人,便知其是昨晚出现之人,虽未见其面,但这身形和声音却相差无几,急迈了过去,拱手施礼。

“哼,何止昨晚,救你多了!”陆欣见状,很是不悦地道。

这段时间以来,她俩一直跟着苏迈,虽未曾露面,但确实在身后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也因此惹得她有诸多怨言。

苏迈自然不知这背后隐情,闻言也是一愣,这女人到现在为止,不过二面之缘,要说也是昨晚出面相救,这“多”字,又从何说起。

那黑衣女子见苏迈一头雾水,便换了个声音,向苏迈道:

“来见过不死医仙吧!”

苏迈闻得这声音,恍然大悟,先前他一直怀疑,此刻却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那老夫人便是你!”

苏迈轻呼一声,心道难怪她昨晚自称是姑奶奶,敢情便是一人。

女子并未回话,却是美目流盼,嫣然一笑,看得苏迈心头狂跳,瞬间愣了愣。

若非此刻他脸上奇丑无比,掩盖了他的糗态,只怕在场之人都看得出他有些脸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药可救

“傻小子,发什么愣!”

陆欣见苏迈一副花痴的样子,很是不爽,便冲过来朝他吼了一句。

苏迈闻言,顿时清醒了过来,忙转过来,朝那老者施了一礼,说道:“晚辈苏迈,见过医仙前辈!”

“你的病,我无能为力,莫要见礼了!”话音未落,苏迈只觉一阵轻风拂过,硬是将自己托了起来。

老者摆摆手,又说道:“若无意外的话,你活不过一月,有什么后事,赶紧去处理罢!”

“前辈,此话怎讲?”

苏迈闻言,震惊不已,看来自己此前的猜测是对的。

“你被那轮回劫火所摄,火毒已侵入五脏六腑之中,脸上那些瘢痕,便是那火毒的遗留!”不死医仙张无常抬眼看了看他,随口说道。

“敢问前辈,这轮回劫火到底是何物,又如何会有火毒?”

苏迈尚是初次听到这轮回劫火之名,自然甚是好奇,而火毒更是闻所未闻。

“这世间之火,最强者有三,道家的三昧真火,佛家的青莲业火,最末者便是你身上这轮回劫火。”

张无常边说着,边站起身,缓缓说道。

“三昧真火传闻为仙界之术,从未现于世间,而青莲业火,仅见于高僧涅之时,唯独这轮回劫火,勉强算是人间之物。

五百年前,金刚盟有一灵火真君,使的便是这轮回劫火!”

“此火有何特别之处?”苏迈闻言,始知这劫火来头不小,忙问道。

“劫火焚身,不死不休,说是当世最为霸道之物,也不为过!”

张无常神色有些无奈地说道。

“既是如此,这东西为何会在我身上?”

苏迈吓了一跳,这火如此厉害,又怎会跑到自己身上来,莫非和那天阴鬼火有关?

“这劫火亦是天地灵物,既然选了你,自然便是你的机缘!”张无常抬起头,望着苏迈那张血痕密布的脸,婉惜地道。

“成也机缘,败也机缘啊!”苏迈暗叹一声,正要问话,忽听得那一身黑衣的女子问道:“前辈,这轮回劫火自何而来?”

“轮回之隙!”张无常闻言,缓缓吐出四个字。

“这又是什么地方?”

苏迈脱口而出,知道这劫火的出处,或许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这地方存于**之外,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张无常看出苏迈心思,摇头说道。

“轮回之隙,是这世间最神秘的存在,相传在人世和幽冥界的中间,有一道深不可测的裂缝,濒死之人,神魂离体,若一不小心坠入其中,便会永世受困,难入轮回。”夜雪似乎对这地方亦有所知,便接口回道。

“既然如此,那这地方便是魂灵才去之地,也算不得这人世之物啊?”陈愚此刻也凑了过去,颇有兴致地问道。

“你懂什么,这劫火既然现于世间,自然有其缘法!”张无常瞪了陈愚一眼,似乎对他的问话,颇为不悦。

“不尽然,传闻中,金刚盟的灵火真君便进去过!”

夜雪见陈愚有些尴尬,便开口说道。

看来,这轮回之隙,也是水月镜花啊!

苏迈暗自叹了一声,随后又问向张无常道

“前辈,那我身上这火毒又是怎么回事?”

“轮回劫火,可不是谁都能玩的,当年强如灵火真君,一身修为几可通天彻地,纵横神州,难觅敌手,后独身一人,挑战南庭宗,与当时南庭仙山第一高手云虚子斗了七天七夜,最终玩火**,死于这劫火之下!”

张无常似乎对这劫火也无可奈何。

见苏迈一副犹自不解的样子,又说道:“强如灵火真君者,亦死于火中,按说以你的修为,是根本无法驾驭这劫火的,烈火焚身,本应早为灰烬,不知为何却没将你烧死,反而留下这火毒!”

“这火毒果真无解吗?”苏迈急问道。

“若说这世间之毒,还没有老夫解不了的,就算有,只有假以时日,老夫亦可解决,唯独你这火毒,却非药石可医!”

“为何?”

未待苏迈回话,陈愚亦是一脸关切地问道。

夜雪站在一旁,沉默不已,显然对这个结果,她早已知晓。

“寻常之毒,侵的是**,只要对症下药,以毒攻毒,自有可应付之策,而这火毒,伤的是神魂,别看他现在精神不错,待到那神魂耗尽之日,便是命丧之时!”

张无常拂了拂衣袖,颇为无奈地说道。

“所以说啊,你现在便是个半死之人!”陆欣闻言,看向苏迈说道。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陈愚见苏迈神情萎靡,脸上越见深黑,知其心中甚是凄苦,忙又问道。

“如果只想留住性命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张无常突然抬起来,又望向苏迈,开口说道。

“有何办法,还请前辈指教!”

苏迈闻言,如闻仙乐,急忙问道。

“你留在我这谷中,我以丹药试着为你调治,或可延缓火毒发作,但你这一辈子不可再用灵力。”张无常见其甚急,又往前走了两步,接着说道。

“五行劫术亦不可用吗?”

苏迈存有一丝饶幸,他本身便无法修炼灵力,若能施行术法,那也便无所谓了。

“自然不行,若想保命,便得同常人无异,甚至于体质还要弱于常人!”张无常断然说道。

若能留得一命,做个常人普普通通,倒也无妨,再说自己这个样子,便是出去,也无处可去。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感觉有些不对,忙问道:“前辈可有条件?”

“自然,老夫可从不养废人,你须答应有生之年,听命于老夫,未得许可,不能离谷半步!”张无常沉声说道。

“如此,便是卖身为奴了!”苏迈闻言,皱了皱眉,自语道。

“你命快没了,还在乎这身么!”陆欣闻言,出口嘲道。

“苏公子,这已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夜雪见状,也走了过来,柔声说道:

“昨夜一战,你纵火烧山,数十人死于劫火之下,如今这乾元城中,已视你为妖魔,欲除之而后快,你这状况,留在这反倒更安全。

再说医仙前辈医术通神,眼下没办法,说不定哪天或有转机也未可知!”

“多谢姑娘美意!”

苏迈朝夜雪拱拱手,随后深

呼了一气,扬声说道:

“大丈夫立于世间,生死自有天命,又岂能托庇于人,苟且偷生,更何况还要卖身为奴!”

“苏兄弟,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留在这谷中,哥哥我亦可常来陪你啊!”

陈愚见状,也劝道。

“哼,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若非看在某人份上,医仙前辈看都懒得看你,你以为这谷中差你一个苦力吗,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陆欣见苏迈竟然出口相拒,气鼓鼓地说道。

“敢问前辈,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办法?”

夜雪见其心意已决,便又问向张无常道。

“既然他活腻了,再多方法也是徒劳!”

张无常见苏迈不识抬举,也很是不悦,他号称不死医仙,治病救人从不分好恶,只看心情,而且上门求医,必有交换。

这夜雪家中与他有些旧交,故而答应替苏迈诊治,设法留其性命,不料这小子竟然油盐不进,不由得他心头火起。

“还请前辈看在家父份上,告之一二!”夜雪面色诚恳地看向张无常道。

“告诉你也没用!”张无常见状,虽怒气未消,却是松了口。

“前辈快快说来,只要有办法,便是天上的月亮,我也得去摘上一摘!”陈愚闻言,忙夸口道。

“哼,就你那几把式!”

张无常冷冷了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很是无视。

不过陈愚似乎见怪不怪,闻言竟然毫不在意。

“还请前辈告之,苏迈感谢不尽!”

见陈愚和这黑衣女子均已出口,苏迈心中感激,忙也望向张无常,弯着腰躬身而下。

“不必如此,老夫受不起!”张无常闪身而过,人已在那门前石阶之上。

“乾元城现任城主蔺归元藏有一颗极品凝魂丹,若能要来,或可延缓一二,不过亦是苟延残喘而已,火毒随时会发作,到时一样没命!”

张无常话音未完,便转身而去,进入那屋内。

“极品凝魂丹?”

苏迈一听,自知珍贵无比,能被蔺城主珍藏之物,自非寻常丹药可比,别说要来,以自己的身份,但是见他一面都难,难怪这医仙前辈有言说了等于没说。

“我看啊,你还不如留在这!”

陆欣闻言,亦知难度极大,故而转头又劝苏迈道。

“苏公子,这城中卫队如今正四处在搜捕于你,蔺归元身为城主,向来执法从严,你闯下大祸,别说救你了,只怕你一出现,便被捉拿归案。

还有那天琅坊,也对你势在必得,此刻若想求药,实非明智之举啊!”

夜雪也无奈地叹道。

“既然如此,只怕也是命中注定,医仙前辈说我活不过一月,便让我好好度过几日,和那些朋友们,告个别罢!”

苏迈沉默半晌,突然抬起头,朝众人说道。

在他看来,与其留在这谷中不知年月地为奴为仆,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要外头。

再说这火毒无药可解,这医仙之药以及那蔺城主的凝魂丹,均非对症之物,不过延缓而已,最终自己都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又何必寄人篱下呢!

第一百四十章 陈愚之秘

“你若此刻出谷,只怕没命见到你的朋友!”

夜雪见其执意离开,也不便挽留,转过身来,向张无常看去,口中却道:

“此刻全城都在寻你,且在这暂避两日,再行计议罢!”

苏迈闻言,亦知其所言不虚,沉吟片刻,便转身朝张无常所在行去。

见医仙面有愠色,显然尚有怒气,便定了定身,抬手一礼,正色道:“多谢前辈收留,小子便在这谷中叨扰两日!”

张无常未置可否,转身便进屋而去。

是夜,陈愚执意邀请苏迈喝酒,苏迈左右无事,便欣然应允。

这段时间以来,苏迈疲于奔命,一刻也不曾轻懈,如今身中火毒,避难于这幽谷之中,反而暂时远离了危险,虽说时日不多,但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酒逢知已,便来个一醉解千愁,明日之事,再说罢!

就着清冷的灯火,二人在陈愚暂住的茅舍之内,推杯换盏,畅谈别后之情。

陈愚听得苏迈提及近来之遭遇,震惊不已,想不到一别不过半载,苏迈竟经历了如此多事,望着他在火光下那狰狞的脸,不由得唏嘘不已。

默然将酒倒满,看着有些心思沉沉的苏迈,陈愚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又顾自闷头喝了几杯。

苏迈见其甚是担忧,心里忽有几分暖意,这陈愚虽和自己相交时日甚短,但性情刚直仗义,确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陈大哥,生死有命,勿需担心!”

苏迈举起酒杯,和陈愚碰了碰,一口饮尽,随后便又说道:“尽说我的事了,大哥又是如何到这谷中来的,你那师妹呢?”

“哎,此事一言难尽啊!”

陈愚给二人倒上酒,面色微红,却是沉默了半晌,未曾说话。

“苏兄弟,你觉得哥哥我这人如何?”

陈愚望了望苏迈,突然开口问道。

“大哥为人性情粗豪,重情重义,是个真汉子!”苏迈不想他会有此一问,忙回道。

“可惜,我待人以诚,从未想过害人,却从小受尽白眼!”

陈愚深叹一气,抬起酒杯自饮了下去。

“这是为何?”苏迈一听,甚是惊讶。

据他之前所知,陈愚和他师妹从小青梅竹马,感觉甚笃,他师父也对其关爱有加,按说应该很快乐才是。

“你可知我的真正身份?”陈愚突然问道。

“我只知大哥自秋桑城而来,其余之事却未听大哥提起过!”苏迈摇了摇头,接口道。

“我和你不一样!”陈愚望向苏迈,神秘兮兮地道。

“为何区别?”

苏迈望向陈愚,满脸疑惑,彼此都有鼻子有眼的,虽长相不一,但均是普通男人,从身形上,并无太大区距,非要说的话,便是陈愚比常人要高了一截。

见苏迈一头雾水,陈愚又接着说道:

“不是身体上的,是血脉!”

“血脉?”

苏迈一惊,这神州界上,修士如云,从来只有天赋区别,这血脉之说,却只存在于妖兽之中。

“大哥此言何意?”苏迈只觉陈愚身份怕不简单,忙又追问道。

“若说我是半人半妖,你信吗?”陈愚

定定地看向苏迈,似乎这此事很是在意。

苏迈点点头,既然陈愚自己这么说,自然不是虚言。

“我有一半巨人族血脉!”

“巨人族?”

苏迈闻言,只觉匪夷所思,他自幼便在这神州界上到处流浪,却从未听过有这一族人。

“我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陈愚点点头,接着道。

“既是如此 ,那大哥又从何得知身世之事?”苏迈给陈愚倒上酒,碰了碰杯,随着追问道。

“我师父说的!”陈愚呼了口气,又轻轻吐出。

“那你双亲如今身在何处?”苏迈好奇心起,忙又问道。

“我也想知道啊!”陈愚叹了叹,随后望向苏迈,耸耸肩,说道:“我是个孤儿,从小被我师父捡回来的!”

“看来,我们身世相近啊,我也是个孤儿!”

苏迈闻言,心下一黯,从记事起,他便跟着天随子,父母的模样已然全不记得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小时候,我是被一群猴子带大的,后来约六七岁时,遇到了自山中采药的师父,是他将我带下山来!”

“那令师又如何得知你有巨人族血脉?”苏迈奇道。

“其实也不难知道,我自小力气过人,若是激动时,全身便会生出毛发,若更严重时,就会兽化!”

陈愚缓缓说着,似乎过往的回忆甚是不堪,对自己兽化这事,显然有些难以释怀。

“会兽化便是巨人族吗,有些带妖兽血脉的人类,也会兽化啊?”苏迈不解地道。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我师父便是这么说的,他老人家还说,这是好事,我有不同于他人的天赋,便于修炼!”

陈愚说这话时,眼里有神光闪过。

“看来有妖兽血脉也并非坏事!”苏迈点点头,不以为意。

“因我从小便和别人不一般,师父叮嘱我不许和人打架,而我那些师兄弟却老是欺负我,我常一怒之下,忍不住出手,结果往往把人打伤,自己也变成长毛怪人。”

陈愚苦笑一声,随后又道:“正因如此,我从小便受尽白眼,别人都说我是妖怪,只有师父和师妹待我很好,师妹老开导我,令我一心修炼,也不再和那人些计较,后来师父说要我出去走走,多磨砺才能有所成就,但又担心我惹祸,便让师妹跟着,看紧我!”

“原来如此,难怪大哥你这么怕你师妹啦!”苏迈笑道。

“她从小便在我耳朵叨叨,我习惯了听她的!”陈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迈见状,心里忽有几分羡慕,陈愚虽有妖兽血脉,受尽冷眼,但还有师父和师妹关照着,而自己,亲近之人一个个都不在了!

沉默片刻,苏迈突然想到一事,忙又开口问道:

“大哥,记得当初在那天阙山中,那黑鸟受伤而返,之后便有一个全身白毛的巨人,和那朱驭也不相上下,莫非……?”

“不错,那便是我!”

陈愚点点头,随后又道:“说来惭愧,我所炼之功法过于刚强,虽勤于修炼,但却苦无对手,一直难以突破,后来在夷陵镇听说那妖兽之事,便动了一试身手的念头。

谁料一出山,但遇到了几只大妖斗法,最后逼得我不得不变了身,还差点连累你丢了性

命,实在抱歉啊,苏兄弟!”陈愚说到此处,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苏迈沦落到今天,说起来,他也算始作俑者之一,若不是他携其进山,又哪来的后来这一连串遭遇!

边说着,陈愚又给苏迈倒了杯酒,随后自己也满上,双手捧起酒杯,向着苏迈扬声道:

“这一杯大哥敬你,因我一时兴起,害得你遭此劫难,实在是……”

话说一半,陈愚却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好将酒一饮而尽。

苏迈见状,忙笑了笑,说道:

“大哥休要在意,此事与你无关,一切都是命数,曾经有个算命的和我说过,我天罡外泄,乃逆乱之身,此生注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去,狗日的算命先生,都是江湖骗子,他们的话哪能听!”

陈愚一听,便觉气愤,这算命的嘴也太损了,怎么能如此断人前程,故而开口便骂了出来。

却不知,苏迈从小便随着算命先生流浪江湖,要说起来,他也是半个算命之人,幼时天随子算命,他在一旁察言观色,添油加醋之事,也没少干。

不过此刻,苏迈知陈愚性情,倒也不在意,接口说道:

“若无大哥,只怕还会有他事发生,你看,自从天阙山出来之后,这坏事不就一桩接一桩吗?”

“哎,你的命啊,比我还苦!”陈愚望向苏迈,一脸同情与不忍。

“别说这个了,大哥还没告诉我,为何会在此地呢?”

苏迈不想在他自己身上纠缠,忙岔了过去。

“你可知道这不死医仙的身份?”

陈愚闻言,忽又说道。

“不就是个闻名天下的大夫吗?”苏迈漫不经心地回道,此事天下皆知,陈愚又何故出此一问。

“其实,他和我一样!”

陈愚神秘一笑,轻言道。

“啊,莫非这医仙也有妖兽血脉?”

苏迈闻言,很是吃惊,先前见这医仙五短身材,虽觉诧异,但也并未多想,不过身残而已,并不影响他医术通神,而此刻,闻得陈愚之言,却是震惊不已。

“差不多吧!”

陈愚似乎知道苏迈会有此反应,随后又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他这万灵谷中,收留了不少和我一样身份的人,在外面的世界受尽白眼,在这谷中却生活得很自在!”

“大哥不至于也是因此而来吧?”

苏迈将身子往前靠了靠,望向陈愚道。

“哈哈,那是自然!”陈愚哈哈一笑,随后又自豪地道:

“这人世间如此美好,那些凡夫俗子,又怎能动我分毫!”

“既然如此,那大哥为何会滞留此地,还有你那师妹红霓姑娘,为何不见踪迹?”

苏迈疑道。

既然陈愚之师安排红霓看着她,那便断无独自出门的可能。

“我是自愿留在此地的。”陈愚轻叹一气,见苏迈一脸不解,又道:

“我无意中得到,这不死医仙张无常有一种秘法,可助我这类半妖之身,控制血脉变化,故而便至此地寻他!”

“原来如此,只是这医仙似乎不是太友好啊!”

苏迈回想先前那医仙对陈愚的态度,轻问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个面具

“岂止不友好,简直不通情理啊!”

陈愚闻言,大叫一声,似乎甚是认同,看得出,他对这位医仙也颇有微词。

“那大哥为何还留在此地?”苏迈皱起眉头,追问道。

“只怪我技不如人,只好留在这了!”陈愚一脸不甘地说道。

“为何?”

“当初我和师妹进入谷中,原来是诚心求教,想让医仙指点一二,谁料还在那梧桐林中,便被截住了!”

陈愚语气愤然,此事虽过了许久,但在他心里,依然是很是不悦。

“我师妹以礼相求,说尽好话,均未凑效,我一气之下,将那几人暴打了一顿,随后闯了进去,终于在那院子里,找到了张无常这只老狐狸!”

陈愚说到兴起,连对医仙的称呼也变了。

“后来呢?”

苏迈一听,也来了兴致,敢像陈愚这么闯进去的人,只怕也没几个,再说他本是有求于人,反倒出手伤人,这不死医仙不气才怪。

“这老狐狸倒真有点本事,一眼便看出了我的身份,自然也知道我的来历,直接说了句,看在他心情甚好,让我赶紧滚出去!”

陈愚呸了一句,气愤地道,看得出,这事让他很没面子。

“说起来,你们也算同类,他一眼看出,倒也不奇怪!”苏迈点点头,随后又笑着道:

“你肯定不会走吧?”

“自然,既然来了,怎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再说,我师妹还在旁边呢!”

陈愚挺了挺身,大声道。

“你不会要和他打架吧?”苏迈闻言,猜测道,以陈愚的性格,多半如此。

“哎,别说了,丢人啊!”陈愚深深叹了口气,表情有些不自在。

“输了?”苏迈见状,轻笑道。

“若是大战一场,输便也罢了!”陈愚言语中很是别扭。

“你不会未动手,便输了吧?”苏迈瞪大眼睛,望向陈愚。

“那老狐狸见我很是不服,便和我打了个赌!”陈愚回道。

“如何赌法?”苏迈好奇道。

“他说若我十招之内近得了他的身,他便将那秘法传我,否则便留在此地帮他干三年活!”陈愚叫道。

“你便是这样留下来的?”苏迈闻言,结果自然不用再问。

“哎,我本以为有便宜可占,谁知不到三招,不但没能近他的身,反正被他随手提起,扔外面去了!”

陈愚满脸尴尬,声音也低了不少。

他身形本就比常人高出一截,而这张无常却是个五短身材,两人外形相差甚巨,自己被他提出来,扔了出来,这事说来,确实丢人丢到家了。

“看来这医仙,不但医术了得,修为也深不可测啊!”苏迈闻言,感叹道。

“可不是,不过愿赌服输,我只好留了下来!”陈愚语气平淡,这会却不像先前那般愤然。

“看来,你是被迫留下的啊!”苏迈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

“起初,我是被迫的,不过之后我想通了,便自愿留了下来,将我师妹打发回秋桑城了!”

“是何缘故?”苏迈好奇地道,以陈愚的个性,让他自愿留在这呆上三年,确是

不易。

“我后来想,这不死医仙也是半妖之身,况且还身有残疾,却是名闻天下的神医,这世人求助,还得看他心情,如此成就,便是妖身又有何妨,谁敢轻视于他。

我生得五大三粗,却到处遭人白眼,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大,若能学得这医仙秘法,便有机会突颇修为瓶颈,受点苦头又有甚干系呢!”

见苏迈点头称是,陈愚甚是开心,随后又道:

“这老狐狸虽然狡猾,但跟他在身边,也不是没好处,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偶尔指点我一二,这段时间以来,我也算受益菲浅,所以我便打算在此安心呆上三年,说不定哪天这老狐狸一开心,便将那秘法授于我了!”

“那倒也是,那就先恭喜大哥了,若能修得秘法,便也修为大进,到时纵横天下,又有谁敢看不起你!”苏迈举起酒,敬了陈愚一杯。

“纵横天下倒不敢想,只要能控制这兽变,能像个正常人一般,和我师妹一起,逍遥江湖,开开心心便好!”陈愚嘴角浮现几分快意,似乎对这种生活很是向往。

“苏兄弟,依我看,你还是不如留在这!”陈愚未及苏迈开口,便又看了看他,接着说道。

苏迈闻言,沉默半晌,却未曾说话。

“听大哥一言,你如今已被全城通缉,世人已将你视有妖魔,欲除之后快,你若出去,多半也被世所不容,何不呆在这谷中,你我兄弟二人,吃酒喝肉,一样逍遥快活,说不定不用三年,这医仙便可找到解决的法子!”陈愚继续劝道。

“哎,大哥之意,我又何曾不明白,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为了活命,要终生呆在此处,那活着又有何趣?”苏迈闻言,叹息道。

“你老狐狸也是嘴硬,其实心并不坏,他是见你不服软,故意这么说的,说不定哪天就松口了!”陈愚接口道,言下之意是让苏迈先答应下来再说。

而苏迈心里却不这么想,君子一诺,自然便得算数,这医仙眼下并未医治之法,自己呆在这谷中,亦不过拖延时日而已,说不定哪天,火毒便突然发作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趁着性命还在,不如出去找无用和顾旷喝酒聊天,好好告个别。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便亲自跑一趟无定寺,将那大师舍利送回,如此,也便死而无憾了。

陈愚见苏迈不再开口,知其去意已决,便也不再相劝,回头又喝想酒来。

就这样,二人边喝边聊,之后陈愚再未提及留谷之事,忘乎所以,喝得也甚是尽兴。

等回过神时,天已微明,灯油也快见底。

远处草舍之中,有鸡鸣犬吠之声,初时隐约可闻,不一刻,便是此起彼伏,便像是催人晨起一般,一声比一声强。

苏迈站起身,步出门外,望着远处高崖之上,晨雾迷蒙,满山的梧桐已染上秋霜,看上去不亦似昨日傍晚那般金黄一片,反倒有几分萧瑟和苍凉。

这幽谷之内,不啻世外桃源啊!

若非在如此处境之下,他还真愿意呆在这,闲居度日,从此不问世事。

只可惜,这世事又如何能由着他的心愿,便是他不想过问,眼下情形,世人又如何能放过他!

此后数日,苏迈便在这谷中暂时留了下来,闲时随着陈愚荷锄弄药,喝酒闲聊,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夜雪和陆欣,自那日之后,便未更露面,也不知去了何处,竟未向苏迈辞行。

不过苏迈倒也不甚在意,自己和这二人不过萍水相逢,交情浅得可以忽略,能在危难之时救他一命,将其送至此处,已然是莫大的恩惠,没理由一直守着。

再说,先前拒绝了众人的好意,执意出谷,也算冷了别人的心,只怕从此,是生是死,便也无干系了吧。

不过,苏迈心里这么想着,事情确总是出乎意料,等到第五日,他正在那菊花丛中闲逛时,夜雪和陆欣却突然回来了。

陆欣自那日苏迈拒绝夜雪之劝告后,对苏迈不识抬举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数日过去,似乎犹未释怀,见苏迈独自在花田边走走停停,甚是悠闲,便心头火起,走到他身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苏迈回过头,见是陆欣,甚是惊讶,忙转过来,说道:

“欣姑娘,你们不是离开了吗?”

“我倒是想离开,有人不想!”陆欣一脸不快地道。

“姑娘此言何意?”苏迈不解地问道。

“夜雪找你!”陆欣冷冷地回了句。

“夜雪?”

苏迈一听,尚未反应过来,随后又问道:“是何人?”

“便是你姑奶奶!”陆欣见状,不耐烦地大叫一声道。

“哦,原来她叫夜雪!”苏迈怔了怔,心中暗道。

陆欣见他一副傻样,只觉那张脸看去更是不堪,忙转过身,说道:“跟我走罢!”

苏迈见状,忙跟了上去。

这回,却没再回到那张无常的院中,而是径直走向了那梧桐林深处。

行了不到三百步,便见前方一黑衣女子,正站在一团黄叶之中,正背对着二人。

“去吧!”陆欣说了句,却是转身离去了。

陆欣这一走,却让苏迈有些无措起来,本来随着陆欣而来,心里倒没觉不自在,而此刻,陆欣突然走了,反而令他踯躅不前。

数日前,那嫣然一笑尚尤在眼前,想到那一幕,他的心便不自觉地加速了跳动。

“到这边来吧!”夜雪的声音传来,如轻柔的风,拂过苏迈的心,令他震定了少许。

定了定神,苏迈忙步了过去,走到夜雪身后,拱手一礼道:

“还未感谢夜雪姑娘多次相救,不知召我前来,是为何事?”

夜雪转过来,将手中拿着的一件物什,递了过去,口中说道:“拿着!”

苏迈一愣,却不知该不该伸手,见夜雪望向自己,只好接了过来,随后说道:

“这是何物?”

“打开看看!”夜雪扬了扬下巴,示意苏迈自己查看。

苏迈见状,忙将手上之物随手抖开,却是一个不知何物所造的灰色面具,触手其滑,质地轻便,却不像寻常的面具那般有棱有角,很是生硬。

“你执意留去,这东西你用得上!”夜雪望了望那面具,随后道。

苏迈闻言,愣了愣,心中闪过一丝热流,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夜雪见状,笑了笑,随后道:“你如今这模样,只怕一出谷,便会被人认出,戴上这面具,只要不是太张扬,一般人倒也不会留意!”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各怀心事

苏迈闻言,望着那面具沉默了片刻,随后双手将其摊开,比了比,便向脸上抹去。

只觉一阵凉意袭来,脸上有一种丝滑的触感,那面具便像是有黏性一般,自动吸附在他脸上,苏迈顺手摸了摸,感觉无甚不适,却不知效果如何。

“嗯,不愧是张百器的手笔,虽是赶了点,但这效果看上去,倒也还过得去!”

夜雪盯着苏迈看了半晌,随后点点头,颇为满意地说道。

“感觉如何?”

夜雪见苏迈戴上之后,便无反应,又问道。

“无甚感觉!”苏迈闻言,如实回道。

“无感觉便好!”

夜雪笑了笑,随后又前行两步,望向陆欣消失的方向,缓缓道:

“你既然执意离开,便早起行罢,江湖险恶,前事难料,你……,好自珍重!”

说完,也未回头,却是迈开脚步,径直离去了。

苏迈愣了半晌,本想和她道谢一声,话到嘴边却未曾说出口。

望着夜雪远去的背影,沉默片刻,黯然自语道:

“前路茫茫,我苏迈此生,只怕已到尽头,姑娘深恩,只待来世再报,保重!”

说完也迈开了脚步,却是转向另一侧,寻那陈愚去了。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洗风尘,相思知几许。

此去飘零,浮沉难料,如此,便相忘于江湖罢!

……

乾元城中,自苏迈之事后,全城隐隐有些紧张起来,由城主府发出的揖捕令已传遍各大司坊。

苏迈亦从杀害商连山私生子的凶手,变成了极度危险的纵火邪魔,那轮回劫火更被传为地狱之焰,乃妖邪的化身,若不诛灭,后患无穷。

全城到处是揖捕苏迈的文书,这一次因是城主所发,虽未有悬赏,但其影响力和话题性却远胜之前。

一夜之间,这苏迈便从众人好奇的神秘人物,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乾元城多少年太平无事,眼下却突然出了一个能操控恐怖劫火的邪魔,不由得不让全城惶恐。

若此獠不诛,又何以安生?

普通百姓人心不定,那满城的修士,却又是各怀心事。

四大世家向来为乾元城之守护,眼下虽以蔺归元为主,但世家之中,自然也不会毫无动静。

蔺城主下令守城卫士,全城戒严,到处安插明哨暗岗,追查苏迈动静,之后更是出动八大家臣,亲自下山搜捕,不可谓不慎重。

而梁三爷亲眼见证苏迈那轮回劫火的威力,虽对自己并未造成致命伤害,但那数十人,却是在他眼皮底下化为灰烬,此事传出去,他自然脸上无光。

兹事体大,回城之后,梁三爷即禀过家主,商议一番,便去了城主府。

翌日,揖捕令尚未发出,便有人见梁三爷带着一众家臣,悄悄下了山,不久之后,韩家之人,也大批地出现在那主城之中。

奇怪的是,四大家族中,其它三家皆有所行动,而花家却毫无反应,不知是消息滞后,还是另有部署。

此刻,花家后院,家主花山雨

和二少爷花相容正站在院中,神情肃穆,而在一侧,还有一个看去比花相容略大的年轻男子。

“相儿,你和那苏迈交情如何?”花山雨望向老二,开口问道。

“也谈不上交情,我们其实只是一面之缘!”花相容摊了摊手,轻言道。

“那为何先前在万仙楼中,那小和尚提及苏迈之事,你跑出来相助?”

花山雨略有些不解。

“孩儿只是觉得,那无用和尚所提,应有虚言,再说连那无定寺的空寂大师都在,自然更不会有误,故而孩儿出声,亦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花相容笑了笑,望向乃父道。

“哼,胡闹,你可知这背后关系着天琅坊,你这一出面,稍有不慎便为花家惹下麻烦!”

花山雨脸色一沉,对这平日里喜好交流,嘻嘻哈哈的儿子,却有些恨铁不成钢。

“爹,此事既已过去,便别再追究了,不如商量下,如今我们该如何行事?”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见状,忙开口岔了开来。

“若儿,你有何看法?”花山雨闻言,看了过去。

说话之人,正是花相容同父异母之兄长,花家长子花若容。

“依孩儿之见,既然其他三家均已出面,于情于理,我们也得有所行动,免得遭人非议!”

花若容似乎早有想法,待花山雨一问,便接口说道。

“嗯!”花山雨点了点头,似乎也有此意。

“不可!”花相容闻言,却突然叫了一声。

“你说什么?”花山雨似乎尚未反应过来,转过头盯着花相容,一脸不快。

“爹,孩儿以为,此刻我们不宜出手!”

花相容难得正经,一板一眼地回道。

“说说,为何?”花山雨不置可否。

“依爹爹和大哥之见,眼下这城中四大家族,我花家当在何位?”花相容未正面回应,却是问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

“你是花家二少爷,这事还用问吗?”花山雨闻言,颇为不悦,这孩子突然这么一问,让他老脸有几分挂不住。

花家在他治下,数十年来,虽说并未过分衰败,但也未有何起色,比之那三家,确有不如,虽说有数代积弱的根源,但和他个人性格也不无关系。

“我花家在这四大家族之中,暂列末位!”

花若容见状,也轻叹了一声,回道。

“既然如此,若此刻我们派人出面揖捕,有几成胜算?”花相容盯着他大哥,正色道。

“这个……”花容若不料其有此一问,顿了顿,随后道:

“若无意外,半分也无!”

“不过,我们花家出面,却非是要有何收获,不过是对其它三家及这全城修士,有个交代!”花容若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非也,小弟倒觉得按兵不动,是为上策!”花相容摇摇头,随后说道。

“说来听听!”花山雨虽不喜欢花相容跳脱的个性,但也知这孩子素来天马行空,鬼点子倒是颇多。

“孩儿以为,眼下我们花家在这全城印象中,已近没落,我们不出面,最

差不过被人认为自甘示弱。

众所周知,花家人手凋零,派不出合适的人,倒也说得过去,而其它三家,以他们的动作来看,此事正是其立威造势之机,我们退去,正好成全他们,自然不会有人介意。”

花相容收起先前的嘻笑的模样,分析起形势,却是像模像样。

“然后呢?”花山雨对这些自然心知肚明,不过在他心里,自然不愿做这自甘示弱之人,便是派人去做个样子,也好过当缩头乌龟。

“孩儿和那苏迈虽交情浅薄,但也算性情相投,先前在乾元城外,一路同行,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若非之后发生如此多变故,只怕现在他和那小和尚,已然算是我们花家坐上之宾了!”

“说重点!”

花山雨瞪了他一眼,沉声道。

“孩儿之意,与其大海捞针,派人下山去搜捕苏迈,不如以静制动,暗度陈仓!”花相容见父亲语气甚重,忙话音一转,接着说道。

“如何度法?”花若容听其弟之言,也甚为好奇。

“那苏迈在乾元城中,并无多少相熟之人,如若进城,自会去寻那小和尚,孩儿和那和尚亦相熟,加之先前在万仙楼出言相助,也算沾了些交情。

若寻得那和尚,不怕苏迈不出面,到时见机行事,岂不是更好?”花相容看了看父兄,反问道。

“若真能成事,那也算你为花家出了份力!”花山雨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就在花家暗自计议之时,远在天剑司逍遥巷的不二酒馆,此刻亦是人声鼎沸,气氛甚浓。

彭十四依旧独坐在一角落,眼神落寞,那把长剑摆上桌上,和寻常并无二样,只是整个人却冷峻了许多,不说话亦不喝酒,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入了魔一般。

数日前,他受托去营救苏迈,本想着保下他一命,带着回来,便算完成任务,谁曾想这一剑射去,却击出了自己数十年的心结。

莫愁堂的往事本已深埋心底,却被风斛几句话,说得他心潮起伏,如今为了一诺,弄得师兄弟反目,师妹应也是伤心不已,更可恨的事,苏迈这人,还无端失踪了!

这一回,不仅跌尽了面子,便是自己的计划,也受了影响,故而这数日以来,他不知是回忆往事,还是因错失苏迈而自责,常独自发呆,谁也不理会,便是惯常与他斗嘴的姬老头,亦不敢去惹他。

而厅堂之内,其它人却是议论纷纷,似乎对这苏迈之事,比发生在自己身上还在意。

不过食客闲聊,也仅就好奇而已,对苏迈之身份还有那劫火的来历诸多猜疑,这酒馆之内,多是落寞之人,各有各的故事,闲谈度日,不过嘴上生意,对揖捕苏迈之事,却无人在意。

自然,以他们的本事,便是想,也无可能,倒不如安坐喝酒吃鱼,乐得自在,也免得惹祸上身。

而在那后堂的小院之内,无用和顾旷正一筹莫展,心事沉沉,而小清茶也坐在一侧,面有忧色。

前庭后院,一时之间动静鲜明,而就在众中各怀心事的消磨之中,天色却已渐渐暗了下来。

院门之外,踏着苍茫暮色,一个脸色灰暗的中年男子,由远及近,正缓缓而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踏夜归来

不二酒馆,随身于逍遥巷最里侧的角落,外头看来,小院和周边那些小食档及各式店铺并无多大区别,若非那院门横着的四个大字以及那副略有几分狂放出尘的对联,只怕一眼望去,和寻常人家并无区别。

不过开客做生意,迎来送往,每天除了那几位数十年如一日的老酒客外,倒也不时有些生面孔。

况且这乾元城中,修士云集,正道邪派以及为数众多流浪散修,不时出现在大街小巷之中,只要不生事,倒也无人干涉。

毕竟,这仙都,乃是天下之人所共有。

故而此刻,当那中年男子悄然出现之时,并未引人任何人的关注,这人样貌太过普通,确实很难让人留意到。

只见他径直走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也不说话,眼神清冷地望向四周,神情淡漠,一副江湖流浪客的模样。

一个泛白的蓝色粗布包袱,放在桌面上,男子随手自里面掏出了一个白面馒头,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这酒馆号称不二,只供一道菜,一种酒,虽菜香酒醇,但时间一长,多少还有些乏味。

故而老食客偶尔也会自带些小吃,聊为调剂,而这掌柜师徒二人也从不干涉,听之任之。

久而久之,便有不少闲散之人,时不时自带点街头小食,点上一壶江湖醉,一呆便是一天。

毕竟,和这一众老食客闲来无事,聊上几句江湖故旧,野老传闻,这日子便也过得极快。

这小院之内,虽不似万仙楼那般消息灵通,无所不知,但这城中所发生的大事小事,倒也传得极快。

此刻,这中年男子,看去便是此类。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食厅之内也暗了下来,有人离开,又有人进来,只是随着这天色向晚,也终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清茶端了几盏油灯,挂在墙下,昏黄的灯影投下,给这小院增添了几分暖意。

那一片浅淡的火光,虽不甚明亮,在这夜色之中,却也足够给人温暖,众人喝酒吃菜,自得其乐,难得悠然。

一道道五味鲈鱼送了上来,没有任何香味,那男子眼神亮了亮,却终究没有动静,低着头,品着小清茶附送的云顶天香。

白瓷杯里,翠绿色的茶汤正冒着热气,淡淡的茶香清新鲜爽,轻赏一口,只道甘而不冽,再饮之,却觉齿颊留香。

这熟悉的味道,让男子颇有几分沉醉,仿佛一饮此茶,便烦恼尽消,诸愁皆去一般。

“这云顶天香啊,还是小清茶冲的最是有味!”

端起那茶杯,闻了闻杯中茶气,男子暗叹了一声,神情满是意犹未尽。

不多时,小清茶又端起茶杯,过来给众人续上,经过那男子身侧时,边续边说道:“客官,此茶名曰云顶天香,乃是本店的招牌,您可随意品尝,免费赠饮,若还可何吩咐,可至后院寻我!”

说完,便朝那人眨了眨眼睛。

男子眉头微皱,脸上却是毫无表情,闻言略点了点头,沙哑着声音轻言道:“多谢姑娘,此茶甚好!”

清茶转身而去,不多时便又消失在通往后院的走廊之内。

半个时辰过后,那男子似乎忍不住诱惑,望了望众人桌上酒桌,喉头微动。

片刻后,便提起那长布包袱,往里而去,嘴中边叫道:“掌柜的,弄些吃食!”

后院之内,清茶见那人寻了过来,忙远远招了招手,朝顾旷和无用使了个眼色,便向屋内行去。

二人见状,虽不明就里,便看清茶神情有异,忙也跟了上去。

那人一路寻来,待到里屋时,便见小清茶将屋门推上,随后转身脆生生了叫了声:

“苏迈哥哥!”

“苏迈?”

顾旷和无用闻言大惊,不约而同的惊叫了出来。

“各位,好久不见了!”苏迈叹了口气,朝三人点了点头,语气略有些沉重,面色如常,只是少了些惯常的笑容。

“苏迈,你跑哪去了,怎么会变了个样子?”无用闪身过来,一把拉住苏迈,大呼道。

“无用哥哥,小点声!”小清茶指了指外头,那食厅虽离此甚远,但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妙。

无用见状,顿了顿,忙又小声道:“阿弥佗佛,你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语意关切,又有几分如释重负。

顾旷也迈步过来,重重了抱了抱苏迈,激动地道:

“总算回来了,这几日我们担心不已,却又不知你去了哪里,只能在这干着急!”

“哎,一言难尽!”

苏迈闻言,拍了拍顾旷,叹了口气,随后说道。

“苏迈哥哥,你慢慢说,我去给你们沏茶!”

清茶此刻也是欣喜异常,先前在那食厅之中,便有些怀疑,不想还真是苏迈。

“小清茶,你是如何认出我的?”苏迈闻言,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盯着清茶问道。

此事于他而言,甚为重要,他自问隐藏甚严,这小丫头如何能一眼便认出自己,莫非有何破绽?

“嘻嘻,这个嘛,都是本姑娘火眼金晴!”清茶嘻嘻一笑,故作神秘地道。

“莫非,我哪里露了馅?”苏迈皱起眉头,又看向了无用和顾旷。

二人见状,各退了一步,盯着苏迈打量了起来,半晌却发现,除了身体尚未改变之外,无论从哪看,都和苏迈无半分相似之处,便是皮肤,也呈现出淡淡的暗红之色,和其本身差之甚远。

“看不出来!”无用摇摇头,却望向顾旷。

顾旷摇了摇头,表示亦无发现。

三人见此,却均是转向了清茶。

“你们只会看身形和相貌,孰不知在一定条件之下,外形相貌都是可改变的,只有一样东西,怎么也变不了!”

“是何物?”苏迈忙追问道。

“眼神!”

小清茶挺挺身子,指了指苏迈的眼睛,随后在三人面前缓缓走过,便像个教书先生一般,缓缓说着。

见三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又眨了眨眼,笑意盈盈地道:

“人之眼,乃气所集,气盛则眼清,气衰则眼浊,同样,每个人的眼神都是他的经历,反应了人的秉性,你再怎么遮掩,也很难改变!”

“原来如此!”无用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无用哥哥,你的眼神最为清澈,所以无

论你怎么改变,一眼便可看得出来!”清茶笑道。

“那是,我的眼神好得很!”无用得清茶夸赞,自然开心。

“去,说你缺心眼呢,你还高兴成这样!”苏迈见状,不屑地道。

回到这小院之中,见到这群朋友,似乎先前所受之苦便一扫而空,而对自己随时没命的危险也暂时抛诸脑后,不自觉地又开始打趣起无用来。

“谁缺心眼啊,清茶是说我人好,心思善良,不像你,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无用闻言,一脸不悦,反驳道。

“好了,先不说这个,苏迈你赶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顾旷在一旁甚是着急,见二人扯远了,忙岔了过来。

“你们还记得**凼中那个竹篱别院吗?”苏迈闻言,转身走向里侧一方桌,将包袱放下,边说边坐了下来。

“你说的可是那个老夫人?”顾旷闻言,忙道。

苏迈点点头,随后道:“便是她救了我!”

“莫非……?”

顾旷闻言,心念电转,片刻又接着道:

“那晚我们获知消息,和彭大叔一起去那山谷寻你,只见火光漫天,数坐山头都被烧成灰碳,你一身是火,那样子看去很是吓人,后来我们便和天琅坊之人斗在一处,而你却突然消失在那浓雾之中,当时还有个蒙面女子,莫非便是那老夫人所遣?”

“我们都被她耍了!”苏迈点点头,随后又道: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老夫人,都是那女子所扮,她叫夜雪!”

“这么说来,那突然出至的浓雾,也是她的手笔吧?”顾旷忙追问道。

“应该是吧,我当时亦是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你们到来,等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了!”

苏迈想了想,对当时状况确实一无所知,他为那劫火所劫持,神志不清,那浓雾之事,自然不甚了了。

“那后来呢,你这几日又去了何处?”小清茶也甚是好奇,凑过来问道。

苏迈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理了理,便将这连日来所发生之事,简短地说了下,对自己的状况,也未做隐瞒。

“难怪,你这劫火如此厉害,幸好那晚那蒙面姑娘叫住了我,不然,说不定我也被你烧死了!”

无用深呼一气,颇有些后怕,那晚苏迈已成火人,自己若不明就里,贸然过去,那劫火缠身,后果可真难料。

“如此说来,你身上这火毒,连不死医仙都束手无策?”顾旷双眉紧锁,沉声道。

他和那张无常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他的大名,连这闻名天下的不死医仙都没办法,那这毒可真无药可解了。

“这火号称焚尽万物,连当年金刚盟中修为通天的灵火真君都死于火中,我能留得性命到现在,已然是万幸!”苏迈闻言,苦笑一声道。

“既然药石无效,可有何术法可解?”无用想了想,突然说道。

“没用的,医仙说这轮回劫火,霸道异常,自是遇强则强,寻常人避之不及,便是真有这功法,只怕也无人敢尝试,一旦引火烧身,便有性命之虞!”苏迈摇摇头。

“如此说来,你便是死定了?”

无用口直心快,未加思索便脱口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秘来客

“算是吧,这火毒随时可发作,能活一天,便算一天罢!”苏迈闻言,倒也不在意,无奈地回道。

“这普天之下,高人异士数之不尽,难道就真没有一人,能够对付这火毒吗?”小清茶闻言,颇为心痛,不解地叫道。

“便算有,亦不过是稍做延缓,多活几日罢!”苏迈目光一沉,黯然接道。

“若能延缓亦是好事,多活几日,便多几日希望啊?”顾旷听出苏迈话外之音,情况似乎并没坏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话虽如此,只可惜,难如登天啊!”苏迈叹了叹,却将那张无常所言之事,随口说了出来。

“既是蔺城主所藏之物,当是珍贵异常,以我们之身份,想要取来,委实不易!”

顾旷闻言,脸色凝重,他们顾家虽在城中亦有几分眼面,但要说比之那蔺家,却是天上地下。

蔺归元治理乾元城数十年,正是如日中天,寻常人等,想见到他都不可能,更勿说去讨要一颗珍贵的灵丹。

顾旷无门路可寻,无用和清茶更是一头懵懂。

苏迈自然知道此事极难,故而众人神情,也早在他意料之中,见状笑了笑,脸色有些僵直,随后开口道:

“生死有命,便是得到这凝魂丹,亦无法解毒,何苦自寻烦恼!”

“那你如今有何打算?”无用问道。

“我一无双亲,二无师长,唯一的朋友亦只是你们几个,这俗世之中,其实也无太多牵挂,唯有一事甚是遗憾,便只能拜托于你了!”

苏迈望了望无用,正色说道。

“你是指那前辈和尚的舍利?”无用脱口问道。

当初苏迈留书出走,本以为前途凶险,难有回归之日,便慎而重之地将其托付于无用,此刻苏迈突然提及,无用自然便知。

“正是,我如今身不由已,这事只怕无能为力了!”苏迈点点头,神情略有几分遗憾。

“不行,这事我帮不了你,如若你真挂着此事,便自己送去罢,要死,也死在去无定寺的路上,我反正无事,也可以陪你走一趟!”无用断然拒绝,坚决说道。

“我连无定寺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去得?”苏迈一脸无奈。

“这个嘛!”无用笑了笑,接着道:“我们可以去找空寂大和尚,他也是无定寺来的,应该知道!”

“其实,就算找到也没用,不死医仙说过,我活不过一月!”苏迈叹了一声,有些不甘,亦有几分无奈。

“一 月?”小清茶尖叫一声。

苏迈点点头,神情落寞。

一月之期,不过转眼之事,别说去无定寺了,以苏迈如今的修为和状况,只怕出了这仙都,便要大限将至,更莫说现在全城皆在追捕于他,这躲躲藏藏的,熬得过几日?

无用和顾旷闻言,亦是心情沉重,先前听这火毒可随时发作,还想着慢慢去想办法,如今这一月之期如此紧迫,似乎除了那蔺家的凝魂丹,再无出路了。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了下来,气氛也有些压抑,这不死医仙既然下了断言,便等于是宣布了苏迈的死期。

是夜,星月无光,夜色深沉,酒酣席散,苏迈独自站在院墙之下,望着

眼前黑沉沉一片,神情漠然,戴上夜雪给的面具,其实很难看到了真实的表情,只是那身影看去,孤独而清冷。

……

城主府,乾元城中最特殊的存在,踞于城中最高之坐忘峰下,红墙深院,府第相连,乃四大家族中轮值城主行所,蔺归元便在此处处理城中大小事务。

近日来,受苏迈之事影响,全城四处搜罗,气氛紧张,守城卫士也倾巢出动,这府中反而显得有些冷清。

这仙都之中,近二十年来,均未有何大事发生,便是些小的纷争和矛盾,也多会自行解决。

毕竟有四大家族坐镇,一般人也不敢挑起事端,故而城主府其实并不像俗世之中的府衙那般紧张忙碌。

许多时候,反而成了一个象征般的存在,世道越太平,越无事可干,每日有这守城的护卫巡察,便可基本无碍。

蔺归元其实大部分时间并不在城主府中,而是居于城北平原天微司中蔺家府第。

只不过近日来,苏迈一场大火弄得满城惶恐不安,蔺归元身为城主,有守土护城之责,苏迈一日不落网,这城中便多了一日凶险,故而他也无端地忙碌了起来。

数日来,均在城主府中调度指挥,私下里也留着着其它三大家族以及各种或明或暗的势力,有何异动。

今夜,在府中最深处的平渊阁中,往常皆为城主处理政务及接待重要来客所在,此刻,蔺归元正会在见一位似乎颇为重要的客人。

平时庄重威严的城主,许是深夜之故,此刻身着一袭寻常的丝质长衫,坐在一张檀木小几之前,表情看去甚是随意。

而在其下首,则是一个看去有些干瘦的中年男子,左脸自上而下,有一道粗长的剑痕,许是年深日久,颜色竟有些暗红。

“归兄,深夜前来,可有何急事?”蔺归元给来人倒了杯茶水,浅笑道,从表情看出,似乎二人颇为相熟。

“城中倒无甚大事,传闻天琅坊风斛,去了一趟青泯山!”那人闻言,回道。

“商连山和金刚盟沈清秋私底下多有往来,倒也不奇怪!”蔺归元淡淡应道。

“若是平时,倒也无妨,不过在这节骨眼上,却有些不寻常。”那人接着道。

“如何说?”蔺归元表情如一,端起茶杯泯了一口。

“这天琅坊近年来,行事越来越明显了,商连山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只怕也不甘平庸啊!”那人道。

“商连山一方豪雄,显然志不在商,先前那私生子之事,令他颇为被动,火烧铁剑门一案虽无确凿证据,但多半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如若他真有所图,亦是早晚之事!”蔺归元神色定了定,似乎这事也在意料之中。

“那是自然,数日前在那山谷之中,风斛和梁老三也是借机笼络了一把人心,此事过后,天琅坊的声誉不但没降,反而风评好了许多,加之这苏迈已被传成妖邪,自然人心便倒向商连山,那私生子之事,也就无人再记挂了!”

“以归兄之见,风斛此去青泯山,当为何事?”蔺归元不动声色地道。

“在下不敢枉做猜测,这风斛数十年来,极少离开乾元城,眼下突然离开,当非寻常之举!”那人神情冷峻,平静地回道。

“金刚盟

沈清秋雄才大略,蛰伏这么多年,只怕迟早也要有动静!”蔺归元神色一凝,似乎这才是他所虑之事。

“只怕早在酝酿之中了吧!”那人接过话,言语中似乎另有所指。

“天阙山之事,归兄亦有所闻?”蔺归元笑了笑,突然问了句。

“妖兽异动,颇不寻常啊!”那人轻叹一声。

“我已安排入山查探,眼下尚未有消息回报,希望不要牵涉太深才好!”

“若只是天阙山之事,倒也简单,区区几只化形之兽,掀不起什么巨浪,我所虑者,只怕和西荒有关!”那人接道。

“没错,我亦有此担心,不久前已做了相关安排!”蔺归元点了点头。

“城主可知,那彭十四和风斛乃师兄弟?”那人转过话头,突然说道。

“这倒不曾听说,关系如何?”蔺归元脸色动了动,忙问道。

“在那山谷之中,突然相遇,之后割袍断义,却不知是否还有何内情?”那人想了想,似乎亦不甚清楚。

“此事我会派人调查,彭十四既然与我们合作,短期内应不会有何变故!”蔺归元手指轻敲桌面,缓缓道。

“其实,今日前来,却有个不情之请!”那人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却突然说道。

“你我相交数十载,若有何事,不妨直言!”蔺归元神情未变,望向那人,正色道。

二人平日里极少碰面,今夜贸然来访,若只是通报风斛之事,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故而蔺归元一直在等,看看到底是有何事。

“据传,城主府中藏有一颗凝魂丹,可有此事?”那人沉吟片刻,开口道。

“确有此事,归兄自何得知?”

蔺归元脸色微动,这凝魂丹乃多年前离家所制,耗时数月,用料极为珍贵,据他所知,普天之下,也不过仅此一颗,这归兄半夜来此,莫非便为此物?

“不死医仙张无常!”那人定定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凝魂丹藏于府中,已有数十载,归兄突然问起,可是有何要事?”蔺归元闻言,接着问道。

“可否割爱?”那人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道。

“哎,若在平时,别说一颗凝魂丹了,便是府中宝物,归兄若看得上,随便取去便是。”蔺归元见状,知其甚急,叹了一气。

“如今又如何?”那人听言知意,忙追问道。

“不瞒归兄,这凝魂丹眼下我有大用,却是无法相让了!”蔺归元神色一黯,似乎有难言之隐。

“莫非城主有何为难之事?”那人又道。

“你我交情菲浅,便告之你也无妨!”

蔺归元轻叹一声,随后又道:“我那小女,疯病又犯了,此次愈加严重,日前也去请教过不死医仙,却说是伤了神智,发病已三年,时好时坏,张无常开了个方子,这凝魂丹便是其中之主材!”

那人闻言,心中略惊,既然这张无常开了这个方子,当知蔺归元断无出让之理,那为何还要告之苏迈此事?

他不清楚的是,当初苏迈在那谷中,断然拒绝张无常留谷之事,拂了其颜面,故而才会有此一出,断了苏迈的念想,等着他无路可走,回头去求人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院外有院

深夜的午后,微风夹着丝丝凉意,吹得人触体生寒。

苏迈站在一坐小院之中,望着头顶乌云遮盖的天空发着呆,眼前是一棵老得有些萧疏的刺槐,几片残败的叶子挂在枝头,随风摇动,仿佛下一刻,便要离树而去。

“要下雨了啊!”许久,只听苏迈突然叹了一声。

第三天了,他独自一人呆在这小院之内,周边是数丈高的院墙,一道月门嵌在墙内,透眼看去,外头是一条蜿蜒的回廊,两侧便是假山曲水,一池残荷。

那晚,苏迈正昏昏欲睡,突然有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待到他慌忙爬起时,却说了句:“收拾东西,跟我走!”

苏迈尚在犹豫,那人又道:“想要活命的话,就动作快点!”

苏迈闻言,虽有些莫名其妙,但隐隐感觉此人并无恶意,反正自己回来的目的已然达到,呆在这酒馆之内,反倒容易坏事,故而随意收拾了下,便随其出了门。

次日,依照那人吩咐,不时在城中各处,随意地逛了逛,近傍晚时,便被带到这小院之中。

现在想起来,竟还不知那人是何身份,甚至连其相貌也未可知,从那脸上僵直的神情看得出来,似乎他也戴着面具,只不过,比不上苏迈这个如此逼真和自然。

来路上,苏迈虽也多次打听,但皆被其止住,只言说是想要对付这火毒,便不要管那么多,照做就行。

苏迈心想既然此人清楚火毒之事,应不是敌对之人,至少不是会天琅坊或铁剑门的,那如此一来,当非索命之徒,跟着去看看,应该也没坏处,总比呆在酒馆中等死的好,反正最差的结果,都是一样。

如果走走停停,苏迈只觉前方黑沉沉一片,楼宇重重,院落深深。

不远处,还依稀可见炊烟升起,显然来到了一片城中之城,只是在何处,却不得而知。

那人似乎甚为小心,带着苏迈弯弯绕绕,却是过了数条巷道,来到一片高墙之下。

墙下有一道狭窄的小门,站着一个管事模样的老头,见人带到,便迎了过去,那人一言不发,转身便离去了。

苏迈随着那老者,一路行来,不多时,便到了这小院之中。

一晃三日过去,竟是毫无人迹,周边除了那伸向远处的水池,再无他物。

这小院,似乎便孤零零地建在荒园之内,若非这院中留着些干粮水果,苏迈几疑来人是不是存心要饿死他。

“这人到底搞甚名堂,为何将我囚于此处?”

苏迈起初也是一头雾水,第二日不见人影,便偷偷地跑了出去,围着这园子转了半天,却发现竟无出路,那来时的院门,已被人自外头锁上了。

由于担心这火毒发作,苏迈自是小心翼翼,不敢枉自动气,连修炼都荒废了下来,若在平时,那道院门厚不到半尺,随意一剑斩去,也能弄开,此刻,他却只能望而兴叹。

心想着既然那人说可以救自己,多少总会有些动静,不可能将其关在此地,不闻不问,若是火毒攻心,那便死了都没人知道,又何苦绕这么远,带到这来。

想通了这些,苏迈便也释然,眼下反正也心无牵挂,若不能

控制这火毒,其实在那都是一样。

此刻在这小院之内,难得清闲,外头的事,他也管不上了,偷得这数日光阴,闲时观云听鸟,戏鱼赏荷,倒也自有乐事。

不过,一晃三日过去,苏迈终是有些无聊,此刻,站在院中,看那天空浓云聚顶,难得地说了句话。

不多时,这雨便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苏迈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水迎而飘来,却让他有些许兴奋,仿佛这数日不变的园中,终于有了几分生气一般。

雨点缥缥缈缈,初时尚不觉有异,风一起,却顿时大了起来,打得人脸上生痛,只觉浑身发寒,苏迈摸了摸脸上那丝滑的面具,转过身,又朝屋内行去。

这一场雨,来得甚急,却去得也快,不到一个时辰,骤雨方歇,雨后初睛,天空乌云散去,竟难得一片澄明。

苏迈再出现时,已然换了一身衣裳,合体的浅蓝色长衫,衬得其身形修长,若非脸色稍有些凝重外,这一时看去,倒也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模样。

踏着院中灰白条石铺就的小路,穿过月门,随意地来到那回廊之内。

这几日他没事便在这园中游荡,对这一山一石,倒也甚是熟悉。

此刻看去,那假山被雨水一冲,显出一片深灰之色,山洞之中,流水似乎要溢了出来,这一场大雨,下得甚急,园中池水,也随之暴涨。

池面上原本倒斜着的枯荷,随着池水立了起来,一眼望去,似乎还精神了不少,深褐色的荷叶,铺在水面之中,几颗水珠,犹自随着池水不断晃动。

先前池水甚浅,又被这荷叶遮盖,苏迈也未留意这水流向何处,眼下这池水涨了不少,水面看去也清爽了许多,一眼望去,竟发现,这水流便向西侧一假山之下涌去。

苏迈左右无事,便顺着流水向那山下寻去,不多时,便发现,水流绕过一片巨石,流向了不远处的一丛芦苇荡。

先前苏迈只是顺着这回廊游荡,见远处空无一物,也未曾留意,此刻见状,索性也沿着水边石块,小心翼翼地向前摸了过去。

越过那苇丛,水流四散而去,形成一处小小的水泽,苏迈仔细观察了片刻,随后,又缓缓向前方的院墙行去。

随着水流向前 ,苏迈发现那院墙之下,有几块突起的乱石,那池水便向那石下流去,苏迈越过石堆,却发现,被这暴雨冲刷过后,靠近院墙那一片碎石,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顺手挪开几块,发现墙根处竟有冷风吹来,苏迈心中一动,忙又快速移开了不少,不多时,便发现,这院墙之下,竟然有一个一尺方圆洞口。

苏迈就着身子比了比,发现虽有些困难,便勉强也可以爬得出去,只是不知这洞外,却是何处所在。

趴在地上看了半天,只见前方天光隐隐,不远处有屋舍俨然,却未曾听到人声。

见暂时并无危险,苏迈深吸了一口气,将头探了出去,不一会,便顺着爬了出来。

眼前古树遮天,不远处有红花绿叶,水榭亭台,虽是深秋,亦是生机盎然,比之一墙之隔的秋水荷塘,却有春秋之别。

苏迈甫一见此,心情大畅,仿佛从世外回到人

间,这里看去,像是精心打理过的后花园,却不知是谁家院落。

苏迈猫了猫身子,躲在一颗古树之后,四顾望去,只见前方翘角飞檐,白墙红瓦,却是无一人迹。

左右无人,苏迈便顺着园中小道,向那院中走去,不到时,便见前方院门洞开,一个紫衣女子正站回廊之中,呆呆地望着前方一片素白的院墙,背影看去,竟有几许孤独。

“这什么地方,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突然有个女人?”苏迈在远处看了看,半晌,见那女人并无动静,便悄悄地走了过去。

待到苏迈近前,那女人依然毫无反应,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便像那墙上有花一般。

苏迈见状,甚是奇怪,也随之朝那墙上看去,琢磨了半天,却什么也未发现,那白墙素洁淡雅,除了几处被雨水冲刷的水痕,再无他物。

“莫非这女人,有何特殊功法,可看出名堂来?”

苏迈盯着那女人,怎么也看不出像是个身怀术法之人,或者连修士都算不上,和寻常俗世女子并无二致,甚至于说,那眼神还不如寻常女子水灵。

那感觉,便有些痴傻之态。

“这女人,难道是傻的?”

苏迈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左看右看,却未发现有何异样,正欲转到其身前时,突然听那女子说道:

“坏人,别挡着我!”

“你会说话啊?”苏迈闻言,吓了一跳,忙叫道。

“坏人,你是坏人!”那女子没回答他,却又叫道。

苏迈见状,心道此人多半有些不正常,便又笑着说道:

“我不是坏人,我叫苏迈,你是谁啊?”

“我是谁?”那女子闻言,突然抬起头,盯着苏迈问道。

”我是谁……”女子又重复了一句,随后似乎想了起来,笑了笑,叫道:“我是仙儿,不错,我是仙儿!”

“仙儿?”苏迈一听,这听起来像是人名,又有些别扭,眼前这女子,疯疯傻傻的,看去却是一点仙气都没有。

仙儿便仙儿罢,不过称谓而已。

“仙儿,这是什么地方啊?”苏迈难得见到一个人,便急匆匆地问道。

“这儿啊,是我家啊!”仙儿闻言,回道。

“你家是哪里啊?”苏迈又追问道。

“你真是个傻子,我家便是我家,难道还是你家吗?”仙儿不屑地道。

“我当然知道是你家,我是问这是什么地方?”苏迈一急,叫道。

“都说了是我家了,还问!”仙儿定定地望向苏迈。

苏迈被她绕得有些头昏,忙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轻言道:

“我是想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仙儿闻言,很奇怪地看着苏迈,仿佛这个问题很白痴一般。

“这……”苏迈一时有些气结,看来和她说话,真有些不容易。

眼前就这么个人,苏迈又不敢贸然跑出去,想了半晌,突然笑了笑,开口问道:

“仙儿,你在这做什么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治之症

“看画!”

仙儿眼里闪过一丝神采,音调较先前高了几分。

“哪来的画?”

苏迈闻言,忙又顺着仙儿的眼光往前细细看去。

那院墙高逾丈余,素白如雪的墙面上青瓦层层叠叠,雨痕错乱无序,顺得墙面,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印迹。

苏迈望了半天,也未看出有何“画”的迹象,不由得有些诧异,甚至于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神。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有些不对,这仙儿看起来神叨叨的, 她的话倒也不一定可信。

“这画里有什么啊?”苏迈想了想,转头问道。

“神仙,画里有神仙!”仙儿突然兴高采烈地叫道。

“哪来的神仙,是你自己想的吧!”

苏迈暗自嘀咕了一句,不过随后却又笑了笑,向着仙儿道:“还真是啊,好多神仙,还在打架呢!”

“莫乱说,哪里有打架!”仙儿闻言,不悦地叫道。

苏迈见她这模样,心知再也问不出什么来,还得赶紧弄清楚身在何处才是。

于是又向院外望了望,只见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却是一眼看不到头。

“仙儿,这地方从哪出去啊?”

苏迈本想转身而去,但想了想,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哪都可以出去,又没人管你!”仙儿依旧盯着那院墙,头也不回地道。

苏迈见状,只能摇头,随后便往前院行去。

转过一道院墙,前方是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演武场,摆放着各式兵器,但形制粗陋,看上去并不像大户人家所用。

场中央立有一粗壮的石柱,顶端却站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鸟。

四围空无一物,看去颇有些冷清,苏迈站在场中央,往远处望去,只见前方楼宇高耸,深院重重,却是明显比自己所在这一片,更加雄奇壮阔。

正在想要不要往前一探,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听去甚为惊恐。

苏迈一惊,这声音似乎便是那仙儿所发,犹豫了片刻,又转过身,一阵小跑便朝那来时的院中行去。

仙儿正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喃喃念着:“不要打,不要打!”,那模样看起来,甚是可怜。

苏迈见状,忙跑了过去,伏下身,拉着仙儿问道:

“仙儿,你怎么了,可是发生甚事,别怕,别怕!”

“不要打,不要打……”仙儿似乎对苏迈的话毫无反应,犹自不停地说道。

边念着,边双手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看上去甚为痛苦。

苏迈见状,生怕她伤了自己,忙转过去,自身后反剪着着她的双手,口中叫道:“仙儿,你看清楚,这里没人,没人打你!”

这仙儿看去甚是柔弱,但一挣扎起来,力气却是不小,双手扭动,差点就被脱开,苏迈不得不下重了力气,死死地将她缠住。

正在二人纠缠时,苏迈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断喝:“你做什么?”

随后一股巨力拂至,身子顿时不由自主地飞出老远,重重地落在地上,胸口一闷,喉头有腥味传来。

还没待苏迈反应过来,身

边便多了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虽背对着他,也隐隐有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仪。

“你是何人,为何出手伤我?”

苏迈一脸不悦,边爬起身,边朝那人大叫道。

“出手伤你?”那人声音清冷,随后又似颇为好笑地道:“我若出手,你还有命在吗?”

苏迈一听,顿时气结,先前听到叫喊声,随后自己便飞出去,若不是这人出手,难道是风吹的?

“你为何伤她?”那人语气沉闷,这一声问得虽不甚重,苏迈听来却如有惊雷,震得他心头一滞。

“谁说我伤她了?”

苏迈好心助人,却被人冤枉,亦是心头火起,虽知此人修为高深,此刻也顾不上,转过身,朝那人喊道。

前面地上那仙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此刻却是渐渐安静了下来,双手抱膝,缩成一团,眼神看去很是空洞。

“为何剪着她双手?”那人见苏迈转了过来,却未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朝那仙儿走去。

“这人不知怎么回事,先前她还好好的,突然发起疯来,大喊大叫,还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怕她伤了自己,不得已而为之!”

苏迈见这人方脸浓眉,看去颇有些不怒而威之态,神态虽冷,却也不像坏人,且看他对这仙儿的神情,似乎甚是担心,见其问话,便也接着回道。

虽说他是助人,但毕竟男少授受不亲,他这么做,被人看到,难免误会。

那人闻言,也未再理会,蹲下身子,轻柔地摸了摸仙儿的头,帮她整理了下头上的乱发,口中说道:

“仙儿乖,有爹爹在此,不怕!”

“爹爹?”

苏迈闻言,大吃一惊,此人既是仙儿的父亲,这么说来,此地只怕还真是这仙儿的家。

“请问前辈,此地乃是何处?”

苏迈想了想,正了正身子,朝那人拱手一礼,言词恳切地道。

那人犹自未觉,将仙儿扶了起来,随后望了苏迈一眼,说道;“你是苏迈?”

“前辈识得我?”苏迈闻言,惊叫道,神色颇为惊异,隐隐还有几许激动。

“你为何会在此地?”那人语气稍缓了些,许是见苏迈出手助人,自己却将其打伤,颇也有几分过意不去。

“这个……”

苏迈闻言,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从那洞口爬出来的,但见那人目光深沉,似乎不容抗拒,便只好将事实说了出来。

此刻他隐隐感觉,自己被困在那院内,似乎和眼前之人,应有几分干系。

“哦……”那人未动神色,随后又道:

“你若想要留得性命,最好不要乱跑!”

“前辈,您如何称呼,此地又是何处?”苏迈见状,心下了然,忙脱口而出道。

“我是谁,你用不着知道,你身上这火毒,无药可解,若你不妄动灵力,我倒可以助你延缓一二!”

那人似乎不愿苏迈知道太多,接口道。

“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苏迈闻言,心知言多必失,既然此人不想透露,他便也不愿多问,对方能够出手相助,便算是无上福缘了。

见那仙儿犹自浑浑噩噩,尚未回过神来,看去也有些不忍,便又问道:

“前辈,仙儿可是有疾在身?”

那人闻言,眼神黯了一黯,轻叹一声,说道:“她得了疯症,时好时坏,亦是无药可医!”

苏迈先前虽也猜到几分,此刻这人亲口说了出来,不由得让苏迈心头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这疯病,便和这火毒一般,竟也是药石无灵。

不自觉地朝那仙儿望去,只见她神情淡漠,若非眼神空茫,此刻看去,秀眉贝齿,琼口瑶鼻,生得倒也是颇为秀美。

“为何会有此病?”苏迈不自觉地追问道。

那人并未回话,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句,随后却又问道:

“先前你来之时,仙儿可是在看这院墙?”

“正是,她还说这墙上有神仙!”苏迈闻言,忙回道。

见那男人亦盯着那白墙看去,便又问道:

“前辈,莫非这墙上真有何蹊跷?”

“多年前,这墙上确是有一副群仙图,平素看不到,但一落雨,便会显露出来!”

那人眼若深渊,盯着那墙面缓缓说道。

“还真有神仙!”苏迈脱口而出,看来这仙儿也不是真的傻,只是听这人口气,似乎这图现在已然不见了。

见苏迈似乎颇有疑虑,那人又道:“也不知自何时起,这图却不在了,仙儿似乎对此地甚为在意,只要一有雨,便会跑来,仿佛那图并未消失一般。”

“难怪了!”苏迈恍然大悟,点头说道。

“对了前辈,既然仙儿身有疯症,为何没人跟着她,不怕有何不测吗?”苏迈望向不远处的女人,说出了心头所惑。

看得出,这男子对仙儿甚是关心,那为何让她独自一人跑到这院中来?

“原本有随身服侍之人,但仙儿似乎更愿意独处,不喜人言,若跟紧了她一不开心,便容易犯病,故而随身之人多在远处缀着,不敢靠近。”

“难怪先前出去,并未有人迹!”苏迈心中暗道,对这仙儿,却多了几分怜悯。

多年前也曾听过,有这疯症之人,内中多甚是凄苦,仙儿如些模样,只怕也是受过大的惊吓。

“前辈,仙儿可是受过什么刺激?”苏迈想了想,小心地问道。

那人闻言,摇了摇头,随后道:“这孩子自幼便长于这大院之中,除了体质稍弱之外,万千宠爱,又何来的刺激!”

苏迈一听,也觉有理,此人看去便像是这大院之主,而仙儿既是其女,自然是众星捧月,想要什么都有,又哪里会有什么事能惊吓到她。

再说若真有大事发生,这世家大院,人多眼杂,不可能无人知晓。

这疯病受情绪影响颇大,最是难治,以此人之身份,多半也应去过万灵谷,这不治之言,只怕亦出自那不死医仙张无常之口。

“若是连医仙都束手无策,只怕仙儿这一生,多半也就如此了!”

苏迈心中暗叹,天道无情啊,如此柔弱的女子,为何却让她染上这不治之症。

他一意心痛别人,却忘了他自己亦是朝不保夕,火毒之害,却是远甚于这疯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谁家大院

是日,那人倒也未曾食言,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将苏迈全身经脉均封闭起来,且再三嘱咐,切不可再次修炼。

临行前,还特意提醒他,不可到那院外去,否则后果自负。

苏迈亦知那火毒之危害,自然不敢妄动灵力,再说那虚云诀反正修不修都是一样,便是那天随子的功法,亦来去匆匆,故而只要对他行动无甚影响,倒也无所谓。

独自折返回到那院中,没过多久,便又有人开了门,送了些水果吃食过来。

许是那人以为苏迈不能修炼,便同常人无异,这饮食之道,自然便也不能荒废。

苏迈数日来,未曾见过熟食,此刻有酒有肉,自是吃得甚欢,不到一刻钟,便已杯盘狼藉。

那送餐之人,便看着苏迈风卷残云,面无表情,站在一侧动也不动。

待得喝完最后一杯酒,苏迈一脸饕足之态,站起身,向那人点了点头,道了句谢。

谁料那人便像个木头似的,勉强笑了笑,却未曾开口。

苏迈原想打听下这外头的状况,至少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不料这人除了笑,竟是一问三不知,随后收拾东西,转身便走。

“莫非他是个哑巴?”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苏迈摇摇头,自语道。

不过,酒足饭饱,他倒也心情甚好,听那仙儿父亲的说法,若无意外的话,这火毒暂时应不会发作,至少不用担心会死在这院中。

张无常判自己活不过一月,如今已过了近十日,莫非便真的只能困在这院中,等待奇迹吗?

苏迈心里也未有答案,此刻他虽不能知晓外面的情况,但在不二酒馆之中,便已得知,眼下全城各方势力,均在追捕于他,只要他一露面,便有被擒可能。

而这小院之主,虽不知是何方势力,但至少目前看来,并未有加害之意,因此他倒也不急着出去。

只是深院寂寞,独居于此,望着万里如洗的碧空,偶尔有归鸿成群飞过,多少有些寂寥之感。

自由,此刻于他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奢望。

实在无聊之时,他便爬出那洞口,去到那后院之中。

说也奇怪,自从那次遇到仙儿之后,苏迈时不时便可见她在那附近游荡,或在花园内,或在院墙下,有时还会出现在那演武场。

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仿佛这外界的一切都和她毫无干系,便是望着那天空,也能呆上一两个时辰。

不知是何原因,这一片院落之中甚是冷清,除了这仙儿之外,很少看到人影,那送酒食之人,便算是苏迈这数日来,最为熟悉的面孔。

日子倒如同水面的倒影一般,一天天地重复,苏迈也懒得去管过了多久。

这段时间以来,他闲得发慌,便去找那仙儿闲聊,时间一长,便跟她熟络了几分,不发病的时候,仙儿倒也和正常人并无二致,只是那心智似乎便和孩童一般。

苏迈本想套套她的话,也好知道这院中的情况,不过也不知是她真的不知道,还有故意有所隐瞒,这仙儿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外,连姓什么都不清楚,其

父母出身更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苏迈终于隐隐地知道,这仙儿有个朋友叫天丑,不过好像失踪了。

这大院之内,廊道纵横交错,一眼看去满是清冷萧疏,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生气,有几回,苏迈很想到外面去看看,但想到仙儿那父亲的话,便又作罢。

此刻自己甚至还不如一个身强力壮的常人,一旦到了外头,若别人认出,还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那送酒食之人,多半是天聋地哑,从未说其说过一句话,每次都是等苏迈用完餐,便急匆匆而去,偶尔露点笑容,而大多时间,便像个傀儡一般,只会闷头办事。

于是,就算苏迈再不乐意,这仙儿也成了他唯一可以说上几句话的人,虽然她谈话内容非常简单,每天重复着也就那几句。

不过,说起来也算缘份,听她父亲之言,似乎仙儿甚爱独处,不喜言谈,甚至于听到人声,故而那些伺候之人,均在远处躲着,不敢靠近,生怕惹了她发病,而苏迈这段时间以来,时不时找她聊上几句,倒也没被仙儿所嫌弃。

算起来,二人亦勉强算是朋友了吧。

直到有一天,苏迈和仙儿正在那后花园的一颗老树下闲聊,耳边突然多了一个声音。

自仙儿的父亲离开后,除仙儿外,这算是苏迈听到的第二个人声,苍老而衰朽,仿佛刚从岁月的长河中泅渡而来。

转过声,便发现在那后院门前的朱红梁柱边,站着一个满脸皱纹的,白发苍然的老婆婆,手中还柱着个树枝削成的拐杖。

苏迈一见这人,便想起了当初夜雪乔装改扮的姑奶奶。

不过彼时虽也是满头白发,却是神采翼翼,眸如晨星,指若春葱,丝毫没有一丝老态,而眼前之人,无论从神态还是面相,似乎都是一饱经沧桑的老者,那一双浑浊的眼睛,更是刻满了风尘,半睁半闭之间,尽是老态龙钟。

“老人家,您是来寻仙儿的?”苏迈稍作打量,忙起身问道。

这院内便只有他们二人,自己又同她素不相识,很可能便是这府中的奴仆。

“这儿便是她的家,寻她做甚!”

老人抬眼望了望苏迈,淡淡了说了句,那神情看去,似乎连说话都吃力。

“那倒也是!”苏迈闻言,点了点头,这仙儿只要不发病,便安静得很,直像不存在一样,这老婆婆自然不会自找没趣。

“那婆婆可是仙儿亲近之人?”

苏迈小心地问道,心里推测着她的身份,却也不好直接问,便颇为委婉地说了句。

“亲近之人?”

那婆婆柱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随后又道:

“你看她这模样,可能有亲近之人?”

苏迈被问得一愣,望了望身边的女子,却也有些反映过来,以她如今的状况,似乎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又如何与他人亲近。

“仙儿,也甚是可怜啊,生于大户人家,本该是枝头的凤凰,奈何一病至此!”苏迈见老婆婆过来,又往一旁让了让,感叹着道。

“有甚可怜的,都是人吃人的世道,造了孽,终是要还的!”

老婆婆闻言,突然狠狠地叫了一句,言语中充满了恨意。

苏迈闻言,大吃了一惊,听这老人语气,似乎此事还另有隐情,只是这仙儿看去甚是柔弱,年龄亦和他自己差不离,又如何造孽?

“婆婆,您此言何意,莫非仙儿是为人所害?”苏迈急问道。

“是,也不是,你可知此地是何所在?”老婆婆往仙儿身边一站,靠在那树干之上,问向苏迈。

“正要请教婆婆!”

苏迈闻言,心中甚喜,这可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关心的问题,这老婆婆言语中对此地甚熟,自然知道他想要的答案。

“四大家族,眼下谁为其主?”那婆婆又问道。

“自然是蔺家!”苏迈毫不犹豫了脱口而出,而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张大口,惊道:

“莫非这儿……”

话未说完,一脸惊魂未定,不可置信的样子。

若此地果真是蔺家所在,那仙儿的父亲便是蔺家的家主,也是如今乾元城中炙火可热,

呼百应的城主蔺归元!

蔺归元如今正在全城搜捕于他,按理说,断不可能将他藏身于家宅之中,更不可能助他控制那火毒。

一时间,苏迈忽觉有些头昏,脑中混沌一片,许久尚未反应过来。

哦那婆婆见他这模样,也有些奇怪,拐杖往地上的石板上重重地敲了敲,不悦的说道:“你这娃儿好生奇怪,此地便是蔺家,又有何大不了的,这世家大族,亦不过如此!”

一张老脸,满是讥讽!

她不清楚苏迈的身份,以为他惊的是来到了蔺家府第,故而出声相训。

苏迈尚沉浸在对蔺归元的猜测之中,对她的话,也未在意,脑子里满是疑惑,自己和蔺城主素未谋面,虽说内心里也想找到机会去求药,但也知道那不过是异想天开,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来到这蔺家大院之中,还能得蔺归元之助。

毕竟,以他如今这过街老鼠般的身份,和一城之主的蔺归元多半是敌对的。

既然如此,为何蔺归元要相助于他,那晚在不二酒馆中带他出来的又是何人?

太多的疑惑,一时齐齐涌了上来,苏迈不明就里,自然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之所以能在此处,亦不过是一颗暂时还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罢!

那老婆婆见苏迈犹自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满是不悦,向前两步,提起拐杖,在他脑后敲了几下。

苏迈被她这么一弄,也回过神来,回想到先前自己的疑惑,忙又问道:“请问婆婆,这蔺家富甲一方,应是府宅遍地,为何这仙儿却老呆在一片宅院之中?”

“这天微司中,半个城都是蔺家的家产,只可惜,家大业大又有何用呢,蔺归元纵使号召一方,权势通天,也救不了自己最宠爱的孩子!”

苏迈听这老婆婆言语中意有所指,似乎这对蔺家也颇为微词,莫非她和蔺归元有何过节不成,就算如此,又与这仙儿有何相干?

第一百五十章 幽居旧事

“婆婆,这仙儿之病到底因何而起?”

苏迈沉吟片刻,总感觉这老婆婆所言之事颇不简单,甚至于可能牵扯到蔺家之秘,自己一个外人,还是少知道些为好。

不过他对这仙儿之事颇为好奇,按蔺归元所言,连张无常都看不出病症何在,这老婆婆又如何能知。

再说,若她真的知晓内情,为何不告之蔺归元,以对症下药?

“这事与你无关,少知道点对你有好处!”

老婆婆闻言,想了想,态度却突然转变过来。

“这蔺家之事,委实与我干系,不过这段时间蒙蔺城主收留,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再说仙儿单纯善良,我亦不愿见她年纪轻轻,便受这疯症所累。

若能为之略尽绵力,在下亦是在所不辞!”

“你若真想知道,倒也不是不可,不过,你得答应我一条件!”

老婆婆嘴角牵动,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是何条件?”

苏迈闻言,心下微动,看来这老婆婆早有计划,这条件只怕并不简单,只是却不知她为何找上自己。

“你得帮我办一件事!”老婆婆见苏迈并未拒绝,忙伸直了身子,应声回道,握着拐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办事?”苏迈皱了皱眉,以他现在这状况,自顾尚不暇,又如何能帮人办事。

摇了摇头,苏迈苦笑一声,说道:“只怕要令您失望了,我如今也离不开这院子,所以办事嘛,自是有心无力了!”

“嘿嘿!”老婆婆闻言,突然干笑了一声,那干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人。

随后又听得其说道:“只要你答应了,其余的事情我会来处理!”

苏迈闻言,越觉蹊跷,心想这老婆婆神秘兮兮的,可别被她下套。

心念一动,忙又说道:

“你先说说要办何事,我再琢磨下,是否可行,毕竟难度太高的话,以我和蔺家这点交情,犯不上冒大的风险!”

“其实于你而言,倒也容易。”老婆婆生怕苏迈反悔,忙回道。

“说来听听!”苏迈见状,反而不急了。

“你帮我去个地方,找一个人!”老婆婆神情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什么地方,要找何人?”苏迈面色不变,淡淡地道。

“城外百里,天狼谷!”老婆婆言语颇有些激动。

“天狼谷?”苏迈闻言,轻呼一声,听这名字便不是什么好去处,自己如今与常人无异,去那狼谷岂不是等同送死。

“不行,那地方听起来就危险,我不能答应你!”苏迈摇摇头,断然拒绝。

“你无需入谷,只要在外头观察两日便可!”老婆婆接道。

“你不是要找人吗,不入谷又如何寻找,再说,这天狼谷听上去便像是狼群聚集之地,又如何会有人在?”

苏迈疑道,这老婆婆莫不是脑子糊涂了,到狼谷中去找人。

“我也不确定是否就在那,不过,不去看看,终是放下心啊!”

老婆婆叹了口气,

神色黯淡了下来,布满丘壑的脸上,此刻看去更是深沉老迈。

苏迈见状,颇有些不忍,忙又说道:“你把事情原委告之于我,我看看是否能够帮你!”

老婆婆闻言,轻了口气,随后柱着拐,缓缓朝那院中石亭行去,边走边说道:“这事吧,你帮我,也是帮了仙儿!”

苏迈心中一动,忙随着行了过去,那原来呆呆傻傻的仙儿,见二人远去,竟也跟了上来。

于是,在这深秋清冷的小院,听着这老婆婆口述之事,苏迈感慨不已。

这老婆婆姓施名楠,数代均是蔺家的下人,自小便生活在蔺家大院之中,说起来,也算是看着蔺仙儿长大,她这相貌看起来像是耄耋之年,其实亦不过花甲出头。

施楠一家世代为仆,在这蔺家大院中,虽身份低微,却也衣食无忧,加之忠诚老实,数代家主也颇多照拂,在这一城一家的世家大族之中,也颇有些名气。

施楠自幼随待蔺归元之大夫人黎氏,因其聪明伶俐,颇得喜爱,打小便和这蔺家的少年小姐们甚为相熟。

这日子一久,少男少女之间,便多了几分情愫。

黎氏所出之子蔺与初彼时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翩翩公子,倜傥风流。

在这大院之内,亦是高高在上,荣宠有加,那府中少女或是家有女子之人,自然很是亲近。

多半想着,若有朝一日,能得这大少爷恩宠,便有机会一飞冲天,那是何等的荣耀!

蔺归元当时还未接替城主之位,不过由于这轮值之规,古以有之,故而千百年来均是如此,四大家族皆清楚,下任城主自然便是蔺归元。

而他自身也颇为努力,蔺家在其打理之下,声威日隆,平日里,除了处理公务便是修炼,连蔺与初这个大儿子,也很少能见得着,更别说着力培养了。

蔺归元分身无术,这教育孩子的重任,便落到黎氏身上。

黎氏本身修炼亦颇有天份,自幼便教授蔺与初修行术法,加之蔺家世代传承,底蕴深厚,各类灵丹法宝更是多不胜数,故而蔺与初自小修行进境甚快。

数年之内,便将同龄之人拉开了一截,因此便也博得个神童之名,如此一来,更是名声在外,其自身也是飘飘然,不可一世。

黎氏深宠有加,对其有求必应,加之府中之女人,有意亲近,一来二去,很容易便破了童子之身。

近水楼台,食髓知味,没多久,便和施楠有了一夜之欢,而修炼之事,却是逐渐荒废下来。

黎氏见蔺与初沉迷酒色,自是甚为不悦,这蔺家大公子,按族规,将来便要接掌家主之位,如何能不思进取,年纪轻轻便耽于修炼,故而一怒之下,施楠便首当其冲,被赶了出去,放逐到这蔺家子弟思过之处。

本来日子过得也甚是清静,这一片所在,平素里也甚少人来,苏迈所居那小院,多年前便是施楠所住。

约在二十年前的一天,施楠闲极无聊,按惯例外出到城中闲逛,在一僻静的小巷之内,一堆杂物中,发现一个约三岁左右的孩子,饿得皮包骨头,看情形,已是奄奄一息。

施楠怜其孤苦,便弄了些吃食,给其填饱肚子,问及来历,竟然

毫无所知,咿咿呀呀的,连话也说不清楚。

那孩子虽口齿不清,但却甚为机灵,吃完东西后,便跟着施楠,寸步不离。

施楠一时也找不到其亲人,心想多半是个孤儿,无奈之下便只好将他带了回去。

后来,想到独居清苦,有这孩子,倒也多了几分生气,便将其收养了起来,并按照俗世的习惯,给他起了个贱名,唤作天丑。

起初,母子俩深居简出,倒也平淡自在,一年之后,在施楠的照顾和陪伴下,这孩子也渐渐学会也说话,看上去,和寻常的孩童并无两样。

如此又过了三年,天丑也渐渐大了,长得比同龄之人,还高出半个头来,施楠看去,自然甚是开心。

那年冬天,一个暴雨后的清晨,他在隔壁的小院之中,遇到了一个比他略小的女孩,头顶盘着两个花苞状的发髻,圆圆的小脸,配上一身大红的衣裳,看去甚是可爱。

这天丑所居之地,偏离蔺家子弟聚集之处,便是下人亦不多见,故而平日里,朋友甚少,多数时候,便是独自一人,今日一见这冰雕玉琢般的女孩,自然甚为亲近。

这女孩便是蔺仙儿,她是蔺归元中年所出,兼之生不足月,故而自幼便甚是体弱,蔺归元对其也是宠爱有加。

这蔺家世家大族,人口众多,便是蔺仙儿同辈之人,也有逾百,蔺归元不愿仙儿受那清修之苦,便未授其修炼之法,只是弄了不少灵丹奇药,为其滋养体质。

修真之家,不似俗世那般规矩严密,对女子的约束也不甚严。

仙儿不用修炼,整日里在这大院之内,到处游逛,多数时候也无人管束,她那些兄长姐姐们,各有各事,却和她颇为疏远,仙儿更多时间,是和府中下人的孩童一起玩耍。

蔺归元倒也不甚在意,只要她开心便好。

也不知她从何处得到信息,说这院中有个神仙图,下雨便能见到,故而今日一早,骤雨方歇,她便早早地赶了过来,要看那神仙。

这群仙图却不知是谁人所绘,平日里白荡茫茫一片,遇雨便现,甚是奇妙。

二小看得如痴如醉,直到那天色放睛,日光晒干了墙上的水分,那院墙又回复如初。

蔺仙儿自幼玩伴甚少,而那大院之中,下人的孩子们与她亦是身份有别,平日里也多让着哄着她,这令她多少有几分别扭,而这天丑由于常用偏居一隅,和施楠相依为命,反倒没甚主仆之别,这让仙儿很是自在。

随着日子一长,这二人便渐渐熟络起来,天丑在施楠的叮嘱下,很少到外面大院中去,平时里帮着母亲打扫各处庭院,倒也甚是自在,而仙儿有空便来找天丑玩耍,那群仙图更是看了无数遍,说也奇怪,虽然这图看去并无变化,但每次似乎都有些新的发现。

孩童时光总是快乐而充实,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蔺归元当上城主之后,忙于政事,对蔺仙儿之事也甚少过问,而其母亲由于顺行末位,平日里也是谨小慎微,甚为低调,除了叮嘱她按时去读书习字,其余时间倒也不甚关注,故而仙儿也可便成了这大院之中,最为自由的一个。

时间一晃,便是十年,二人均已长大成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情根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种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儿如狼

而随着天丑不断长大,施楠却越来越担心起来。

小时候,天丑并未表现得有何特别,只是身体特别强壮,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数年过去,却慢慢显现出有些不一样。

十多岁之后,除了仙儿和他母亲之外,他便很少出到院外去,每日里除了打扫庭院,做些杂务外,便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干,这性格却也越见深沉起来。

施楠起初以为他有何心事,时常找机会开解于他,让他多出去走走看看,多和同龄的孩子玩耍,甚至于给他钱,让他去城里寻些好吃的,但却总是无动于衷。

后来,一年年过去,施楠便觉有些不。

这孩子越发孤独,诡异的是,每到月圆之夜,他便学那孤狼模样,伸着脖子对着夜空长啸。

起初,还以为只是好玩,加之那声音也不甚大,施楠并未在意,到后来,这啸声越见悠长,每到月圆之时,她便提心吊胆,而这事,终于也引起了蔺家的注意。

这天微司中,一城一家,蔺家便是这一方之主,数百年来,一直平静无事,便是正邪交战不休,也极少波及这乾元城深处所在。

故而,这一狼啸之声,便显得极为突兀,起初众人以为是哪家孩子顽皮,学那狼叫,不料时间一长,这啸声每逢月圆便会响起,而且声音越显孤清,时不时吓得那城中孩童大哭不止。

蔺归元得知此事,下令严查。

于是,在三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施楠经历了此生最为痛苦的记忆。

彼时,明月在天,清辉洒遍大地,给这小院添上几分素洁,又是一个优美而宁静的夜晚。

施楠泡了杯茶,站在院中,望着远处天际隐隐的几颗寒星闪动,心中颇有几分不安。

这常人眼中的团圆之夜,在她看来,却是最为难熬之时。

天丑又和往常一般,爬到那屋顶之上,望着那天空中白玉似的圆盘,直直发愣,施楠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发出那恐怖的狼啸之声。

曾几何时,她也曾劝过天丑,让他不要学那狼啸,不过奇怪是的,平日里最为听话的儿子,到了这月圆之夜,便会特别暴躁,根本听不进她的话,而且那眼神看去,也是冷得吓人,一眼看去,便像要吃人一般。

施楠只是寻常的俗世妇女,又哪里见过这等模样,心里虽知有异,却也不知是何缘故,更不敢去向人打听,故而到了后来,她也便听之任之,反正一月之间,那月圆亦不过一夜,过去便好。

“嗷呜……”

随着那熟悉的狼嚎声响起,一股悲怆和沧凉之意在夜空中弥散,天丑蹲在屋檐之上,双手微张,伸手脖子,一眼看去,还真像一个独狼卧在其上。

施楠听得心头一痛,这声音于她而言,便像是摧命符一般,一声声击打在她心头,令她心惊胆战,担心不已。

无数个担心受怕的月圆之夜都过去了,今夜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不安,便是那寻常并无异样的眼睛,也隐隐有些不自在起来。

“左眼财,右眼灾!”

施楠按了按不自觉地跳动的右眼,喃喃念着,随后又似自语道:

“莫非,真躲不过了吗?”

老天爷,求求你,可要保估我的孩子啊,若能逃过这一劫,明日之后,我一定将他送得远远的,离开这是非之地!

施楠心里默念着,可是越是如此,她担心的事情,便越会发生。

几道身影自城中一高耸的楼阁中冲天而起,不一刻,便出现在这小院之内。

为首的一人面白无须,身形硕长,看去颇为俊美,施楠一眼便认出,此人便是蔺归元的得力助手,助其打理蔺家日常事务的族弟,家中排行第八的蔺远臣。

这天微司中,便受其辖制。

此刻突然出现,所为何事,施楠自知心知肚明。

见众人前来,忙迎了上去,向着蔺远臣福了福,边施礼边说道:“奴婢施楠,见过八爷!”

“不必多礼!”蔺远臣待其礼毕,淡淡了说了句。

“这屋顶之人,是怎么回事?”蔺远臣望了望天丑,问向施楠道。

“回八爷,他是我儿子,犯了疯病!”施楠心中大惊,面上却强作振定道。

“疯病?”蔺远臣闻言,眉头动了动,沉吟片刻,却又道:

“从未曾听过,有人得了疯病,会学狼叫!”

正说着话,又是一声嚎叫传来,蔺远臣随手挥了挥,向左右说道:“去把他拧下来!”

随行之人,一前一后,应声而起,一闪身便到天丑身侧,也不待他有何反应,夹起他的手臂,便将其拧了起来,飞身而下。

三道身影尚在半空之中,底下众人突然听到一惨叫响起,随后便见先前首先冲出的那人,颈脖了上一个刺目的血洞,腥红的鲜红不断外流。

那人将天丑扔在地方,狠狠地踢上一脚,随后便快速了止了血,并掏出点药粉敷了上去。

施楠见状,吓得心都快跳出来,这孩子一出手,便将人咬伤,这下只怕是闯大祸了。

“八爷,这孩子疯得严重,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施楠望了一眼地上的天丑,却不敢再过去,忙伏身跪地,朝那蔺远臣求道。

“你这孩子因何而疯?”蔺远臣自然不知施楠的过往,还以为是其自身所出,因而问道。

“奴婢亦不甚清楚,小时候还好好的,这两年却突然疯起来了!”施楠如实回道。

“平日里可有何异状?”蔺远臣问道。

“未曾,只有这月圆之夜才会如此!”施楠小心翼翼地叫道。

“月圆之夜?”蔺远臣随口念了念,随后便道:“将他拉起来,我看看!”

先前未被伤及的另外一人闻言,忙又将天丑提了起来。

此刻天丑的身形已比他高出半个头,不过他这随意一提,却将其轻松了拧了起来,似乎毫不费力。

“八爷,您看!”那人抓着天丑后领,将其送到蔺远臣跟前,却是未意蔺远臣看向他的眼睛。

蔺远臣抓起天丑的手腕,看看了脉象,感觉并无异状,随后双眼却紧紧地盯在天丑的眼睛之上。

那原本平淡无奇的双眼,此刻却逐渐地转成淡绿色,看去,还真和那旷野的苍狼有几分相似。

“莫非,这孩子中了狼毒?”蔺远臣观察片刻,随后自语道。

“狼毒?”施楠从未曾听过狼毒之说,既然蔺远臣这么说,自然不假,急又爬了起来,追问道:

“八爷,这狼毒是个甚东西,可有药可医?”

“我亦只是推测,看他这脉象,却又无中毒之相,这倒甚是奇怪!”蔺远臣亦有些诧异,沉声说道。

“那要如何办才好啊,求求八爷,您帮忙想想办法!”施楠急道,眼里已有泪花闪过。

先前她还只觉有些异样,眼下听这蔺远臣一说,她才如梦初醒,若真是中毒,可得想办法解毒才行,她一介女流,身无长物,更不懂这狼毒为何物,此刻也是急错乱投医,顺着便求起蔺远臣来。

蔺远臣在这天微司中颇有清名,平日里这城中民众若有何事求诸于他,多半也会帮衬一二,施楠虽偏处一隅,但也不是不问世事,对蔺远臣之名号自然也是知道的。

平日里难得一见,此刻便在自己家中,无论如何,也得请他帮忙看看。

“此事我亦无甚计策,还得先把他带走才是,若果是狼毒,那这月圆之夜,他便是在吸引天地之气,一旦功成,便会妖化,到时六亲不认,若闯入俗世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施楠闻说要将天丑带走,急了起来,伸手拦在天丑身前,大声叫道:“他是我的孩子,你们不能带走他!”

“无知蠢妇!”蔺远臣见状,脸色微变,不悦地哼了一声!

“八爷,求您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求您不要带走他!”施楠犹若未闻,自顾自地叫喊道。

蔺远臣亦懒得理他,挥了挥手,转手离开,后侧之人,忙挟起天丑,便欲离去。

施楠正自急不可奈时,突然又听说一声凄厉的嚎叫传来,天丑竟然挣脱那人的挟制,咆哮着转过身来,却是扑通一下,跪倒在施楠身前,口中呀呀直叫,那泛着绿光的双眼,竟然满是泪花。

施楠看得出他心中甚苦,却不知是何缘故,过往每个月圆之夜,天丑嚎叫之后,便自行休息,施楠只要他不惹事,倒也不去管他,却不知他竟会双眼泛绿,口不能言。

强忍着热泪,施楠摸了摸天丑的头,这孩子如今,便是跪着,身也快与她双肩平齐了。

“儿啊,娘知道你不舍,娘也没办法啊!”施楠喃喃念道。

那泪水,终是潸然而下。

天丑似乎感受到施楠的无奈,嗷嗷地回应道。

片刻后,却见其转过身,抓住施楠手臂,转身便跑。

看这模样,他想带着施楠逃离此地!

只是蔺远臣又是何等人物,岂能容他逃脱,二人身形方冲出不到十步,便见他衣袖一拂,将天丑挥去老远。

这孩子也不知为何,竟然毫无痛楚之感,在地上一蹦而起,又向蔺远臣扑去。

一个身影疾冲而去,随行之人挡了过来,一掌便拍了过去。

天丑身形倒滚而去,在空中翻了几个圈,才掉在地上,幸好此人并未下杀手,不然这一掌下去,多半有死无生。

“你不要命了!”那人断喝一声,又向天丑冲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前因后果

嗷呜……

嚎叫声绝望而孤独,仿佛那旷野中独行的狼,面对危险时,发出的呼号。

天丑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有血迹渗出,不过看起来,却似乎伤得不重。

不到片刻,又见其迅速了爬起身来,双手伏地,抬起头,原本淡绿色的双眼,此刻却已呈深碧之色,看上去,便像两颗翠色的明珠一般。

而更诡异的是,他的双手正快速地伸出长长的爪子,往地面一刨,石板上多了一道深长的划痕。

“看来,这孩子要妖化了!”蔺远臣见状,望了施楠一眼,叹息道。

施楠亦未料到会有此变故,望着那已然认不出的天丑,心里七上八下,这一副欲择人而噬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影子!

不过纵是如此,她也不可能放下,这孩子许是真的中了毒,若能解了这毒性,便可正常了吧。

她心里想着,随后却是望向蔺远臣,语带悲切地道:

“八爷,这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如此,求您发发慈悲,救救他,只要留着他性命,便让我们做甚都行!”

“你自己也看到了,他已经不是你儿子了!”蔺远臣指了指不远处的天丑,冷冷地道。

在他看来,此人既已入妖,无论是否情愿,自然都他留不得。

这天微司中除了法术傍身的修士,尚有数万计的平民,今夜若不断了这后患,来日一旦发作,伤及无辜,便是他失职了!

“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无辜的……!”

施楠闻言,心彻底凉透了,以天丑如今这样子,蔺远臣断不可能放过,面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师们,她又能奈何?

只是,不管天丑变成什么样,都还是她的孩子,她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蔺远臣将其带走。

这一去,若无意外,便是九死一生,从后,怕只能泉下相见了!

望了望犹自伏在地上,一脸惊恐不安的天丑,施楠心里阵阵发痛,随后,便见其挺了挺身,向前走了过去。

不出两步,便觉手臂一紧,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不用看,便知已被人抓了回来。

“不想活了吗?”身后那人喝了一声,随后便随手将其甩到了后头。

施楠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一甩头,便像条游鱼一般,往身前两人的缝隙中,穿了出去,口中大叫道:

“便是死,我们娘俩也要死在一块!”

蔺远臣亦未料到她会突然发作,面色一沉,难看了几分,随后伸手成爪,随意向前一抓,便凌空将其扯了回来。

原本伏在地上的天丑,见其母被抓,顿时低吼了一声,双目绿光晃动,便似饿狼扑食般,凌空跃起,张嘴便向蔺远臣咬来。

那动作快逾闪电,倏忽便至,完全不像个从未修炼过的少年,反倒那股凶残的气息,令在场众人都有些惊诧不已。

蔺远臣衣袖一拂,将施楠丢在一旁,同时右手向前一伸,却是直直地向天丑头上抓去。

天丑看似入妖,但人却清醒

,仿佛识得厉害般将头一偏,双手那锋利的爪子猛然伸直,朝蔺远臣手臂划去。

一片寒光闪过,月色之下的天丑显得凶厉而暴戾,一击之下,双手却被震得阵阵发麻,那蔺远臣的手臂便如铁板一般,毫无反应。

蔺远臣屈指一点,一道劲风飞过,天丑右手臂顿时便多了个血洞。

仿佛很不屑出手一般,蔺远臣双眉皱了皱,随手举手一招,说了句:“带走!”

施楠闻见,顿时气血上涌,但她心里也清楚,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济于事,只好快走两步,冲上前朝天丑叫道:

“儿啊,快跑,快跑啊,不要管娘了!”

天丑闻言,甚是着急,那臂上犹是腥红一片,却似乎毫无知觉般,作势便欲冲过来拉施楠。

施楠见状,猛地摇头,声嘶力竭地喊道:“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过来!”

天丑一脸茫然,绿眼中布满泪水,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一向温柔平静的母亲,为何会这般模样,而来的这几天,却为何要抓自己?

容不得他多想,蔺远臣随从之人,已扑了上来,天丑先前被蔺远臣所伤,也识得厉害,忙转过身,却朝那院墙一纵而上。

数人见其欲逃,自然不会放过,一前一后,闪身而去。

先前见不过是一少年,出手之时,也留了后劲,此刻见其已渐妖化,自然不再手下留情,拳脚如风,急风骤雨般袭向了天丑。

天丑对这院中甚是熟悉,闪躲腾挪之下,竟然被他避过几回,不过终是实力相差太巨,待到他手足并用,逃到了那屋顶之上,已然全身是血。

一声喷怒的嚎叫传来,天丑伏于屋檐,月光洒在他身上,留下一片阴影,一眼看去,确有几分独行天下的孤狼之势。

只可惜,这点声威,在院中众人的眼里,不过是个花架子,却实在是不值一提。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口中念了句:“小狼崽子!”

随后袖袍微动,一条黑色长索疾伸而出,眨眼之间,便将天丑捆了个正着,随后轻轻一扯,便拉着他滚了下来,咚地一声,掉在了那院子中间。

施楠一见,心疼不已,也不知天丑被摔得怎样了,正要冲过去看看,却被蔺远臣拦了下来,随后便听得其冷冷说了句:“走!”

身后之人提起天丑,便紧跟了上去,留下一脸绝望的施楠,茫然无助地站在院中,不知所措。

与她一起的,还有那不远处躲在那院门外假山之侧的蔺仙儿。

多年来,天丑这症状她自然清楚,不过她亦非修行中人,也不知狼毒之害,还以为天丑在修炼某种奇怪的功法,故而并未在意,她心思单纯,对修行之事毫无兴趣,一直以来,也未觉有何不妥,甚至于听那狼嚎之声,还颇觉有趣。

那晚,本是来寻天丑,不料,尚未进入那院中,便发现了蔺远臣一众,正在追捕与他,而天丑那闪着绿光的眼睛和手中锋利的爪子,却将蔺仙儿吓得魂飞天外,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天丑会变成这妖怪模样。

她未听见先前蔺远臣所

提及的狼毒之事,突然见此,便以为天丑变成了妖,故而蔺远臣前来捉拿,最是自然不过。

这变故太过突然,一时间,仙儿躲在那假山之后,不知所以。

后来见天丑一身是血,被人架着从自己身前不远处走过,那深绿色的眼里满是怨毒和惧怕,虽然未看向自己,但蔺仙儿却仿佛全身如被针刺一般。

待得蔺远臣等人走后,蔺仙儿瑟瑟地摸了出来,便见到伤心欲绝的施楠,正在院中呼号不止,她本欲去寻问发生何事,却不料施楠如疯魔一般,将她连同蔺家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并连打带踢地将其赶了出去。

之后不久,蔺仙儿便大病了一场,再后来,便有传闻她疯了,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胡话,病重时,更是撕打自己。

蔺归元见状,自是心急如焚,遍访名医,却始终一无所获,谁也找不到病因所在,只有施楠心里,隐隐知道一些端倪。

自然,以她眼下的心理,断不可能告之于蔺归元。

后来,仙儿之病已成常态,她也懒得去关心,见仙儿时不时会到自己院外游荡,为免多出事端,便搬离了去,私下里,却是找机会,四处打听天丑之事。

天不负有心人,一年前,终于从一个知情的仆人口中,知道了些消息。

那晚蔺远臣将天丑抓捕后,适逢蔺归元亦在府中,自然便去禀告此事,以他的本意,既然无解药可救,不如直接处理,以绝后患。

不过蔺归元当日,似乎心情并不差,施楠和蔺与初之事,他也略有所闻,对这施楠被逐,内心里隐隐也有几许愧疚。

毕竟,施楠亦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小服待黎氏,也算尽心尽责,一晃这么多年,却不想,她的后人竟有此劫。

左思右想这下,总觉这孩子虽有妖化迹象,但过往并未伤人,平日里便也和常人无异,一时间也不忍痛下杀手。

一番思索后,示意蔺远臣将其送往城南百里谷的天狼谷中,想着既然这孩子和妖狼颇有干系,便让他在那自生自灭吧,若能活得下来,也算是造化。

是时,这仆人恰好在房中为蔺归元沏茶,也不是什么大事,众人也未将其支开,便被他无意中知道了此事。

后来,施楠有机会便四处打听,这仆人见其可怜,便偷偷地将真相告之于她,也好了了她的心愿。

施楠得知后,自是欣喜异常,虽知那天狼谷乃狼妖聚集之地,送进去亦是九死一生,但总比被处死的好。

她一心想去那谷中寻人,但一则她年老体弱,不便远行,加之这蔺家家规甚严,寻常仆人,没有特别指派,是不允许离家的,她想走,也身不由已。

再说,便是可能,她亦不敢去,万一被人发现,天丑还活着,那自己反倒害了他。

就这样忧心忡忡,思虑不安,日子一久,本来亦不算年长的她,也很快便形容枯槁,一眼看去,已是衰朽老迈,仿佛时日不多。

直到有一天,偶然发现苏迈出现这在院中,并时不时和仙儿闲聊,便让她心里有了一丝希望。

于是,便有了先前之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助你一回

施楠说完此事,已是声嘶力竭,一张老脸有泪如倾,双手犹在微微抖动。

看得出,这几年来,她独自承受着这一切,委实不易,对儿子生死的关心,便是那苟活的唯一信念。

而苏迈的出现,更像是漆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给其带来的难得的一丝光明,或许也是最后的希望。

“婆婆,您在这大院之中数十年,相熟之人只怕不在少数,为何非要找我呢?”苏迈坐了许久,此刻感觉双脚亦有些麻木,缓缓站起来,稍活动了下,便问道。

“这大院之内,均是蔺家之人,我又如何信得过?”

施楠无奈地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说道。

“实不相瞒,我如今亦是身不由已,只怕比您还不如!”苏迈望了望身旁的蔺仙儿,略带羡慕又有些怜惜地道。

“为何?”

施楠闻言,面色一变,忙问道。

她心里虽知,苏迈这段时间困于院中,自有非常之事,身不由已倒是可能,但若说一正值身强力壮的少年,尚不如老迈的自己,她却怎么也不相信。

“我是一通缉犯,无奈躲在此地!”苏迈见其模样,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再多说,她亦不明白,便简短地回了句。

“谁要抓你?”

施楠急问道,这事关系着她的夙愿,自然要问个清楚。

“这普天之下,要抓我的人着实不少,便是这乾元城中,只怕也不下千万吧!”苏迈走出石亭,望向远处的天空,轻叹着道。

“看来你犯的事,可不小啊,只是蔺归元一城之主,为何却让你留在此地?”施楠闻言,更是疑惑。

若苏迈真被全城通揖,那为何蔺归元却将其藏于家中?

“我是被人偷偷藏于此处的,或许蔺城主亦不知情!”这施楠看去和蔺家颇多怨恨,苏迈自然不愿意她知道太多,便随口说了句。

施楠一听,倒也不觉有异,这院中原是蔺家子弟思过之地,平日里甚少有人迹。

蔺归元公务繁忙,自然更不会前来,苏迈藏身于此,确实不失于一个好的选择。

这满城之中,又有谁敢相信,苏迈竟然藏身于蔺家大院之中呢!想这到,她便有几分兴奋,仿佛蔺归臣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一般。

只是她却不知道,就在数日之前,蔺归臣便亲自在这院中为苏迈封了脉。

“你若想出去,倒也不难,我有办法!”施楠一心挂念天丑,对于苏迈之不自然无心过问。

“我便是出去了,也不一定能走到了狼谷之中!”苏迈想了想,随口应道。从内心来讲,以他眼下的状况,他实在不愿再生枝节,故而对于施楠之托,他亦觉有些爱莫能助。

“唉……”

施楠闻言,挣扎着站起身,柱着拐杖晃晃悠悠地步了出来,口中说道:

“这世道,人心不古啊,看来我老婆子活着也无甚用处,罢了,黄泉路上寻我儿去!”

口中念着,竟然突然加快脚步,朝那院门前朱红色

的柱子撞了过去。

苏迈未妨她有此一着,见状之下,疾冲了过去,一把将其拉住,施楠满头白发,距那柱子已不过数寸。

“老婆婆,您这又是何苦呢?”苏迈见状,半带责备地说道。

“我活了大半辈子,也够了,唯一挂念的便是我那孩儿,若不能得知他的下落,便是死了,也不瞑目啊!”

施楠哑着嗓子,号叫道,那声音凄切哀伤,让苏迈听来,都有几分不忍。

沉默半晌,只听他轻叹了一声,随后无奈地道:

“罢了,我便为你走上一趟,不过话说回来,我亦只能在那谷外观察一二,却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你人去就好,只要帮我打听下,我儿天丑是不是还活着便成!”施楠闻言,瞬间破涕为笑。

那神情,一点也不像了断尘缘,欲寻死之人。

苏迈见状,心中顿觉不对,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怀。

只是暗自叹息,那天狼谷既是妖狼聚集之处,地形自然甚是复杂,只怕谷中亦是沟壑纵横,不辨东西,若只在谷口观察,又如何能得知谷中之事?

不然,既然答应了她,自然也得尽力而为,为策安全,苏迈细思之下,先托施楠办了件事。

如此过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清晨,苏迈便收拾好行李,按约定爬出那院墙。

甫一出来,但见那老婆婆施楠远远地站在那石亭之中,正焦急地朝自己这边张望。

苏迈笑了笑,随口问道:“可办妥了?”

施楠点点头,也未回应,说了句:“跟我走罢!”,便向前院走去。

许是心情愉悦之故,这步子看去,亦是轻盈了许多,浑不似先前那般老态龙钟,颤颤巍巍。

随着施楠转过那演武场,许是时辰尚早,并未发现那蔺仙儿的身影,苏迈四处望了望,除了一片空旷,却是一个人影也无。

拐过数道院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巷道,停着一辆简易的马车,不时有人在巷中穿梭出没。

施楠示意苏迈进入那马车之内,随后给了他一块黑布包着脸,自己也钻了进去。

马车之前坐着一个干瘦的老者,见二人上车,便正正身子,抖了抖马鞭,随后不急不缓地向前得得而去。

由于四周均被布帘包裹,苏迈也看不到外头的状况。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喝喊:“站住,哪院的,去往何处?”

那驾车的老者见状,忙将车停了下来,转过头,掀起布帘,望向施楠。

施楠亦听到那声音,将头伸了出来,向着外头道:“思贤院,去城里看病!”

“车上可还有人?”声音方传来,便见一蔺家弟子装扮的年轻男子,从前方行了过来,看其手握长剑,亦应是修行中人。

“老奴这侄儿,得了疠风症,要送出城去!”施楠一脸嫌弃了说道,似乎这对差事很是不满。

那男子闻言,皱了皱眉,挑开布帘望了望,见苏迈整个

脸都被黑布包裹着,倚在那木条之上,模样看去甚是萎靡,便也懒得再关注,行到一侧,朝那车夫挥挥手,示意放行。

在这巷道中,穿行了大半个时辰,期间又遇到几回例行巡查,不过这蔺家不过是修真世家,并非俗世中的有城防严密,设卡巡检亦不过例行公事,防着有下人私逃或干些不法之事。

施楠看去便是一无久行之力的老婆婆,带着一个患有重疾的侄子,一时间倒也不至引人怀疑,几番应付之后,便也轻易也出了这蔺家大院。

待车夫掀开布帘,示意二人下车时,已是到了一片大山脚下。

远处城池巍巍,高楼耸立,苏迈摘下脸上的布条,定睛望去,不由感叹不已。

这乾元城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都,便是这三十六司之一的天微司,亦是城高墙厚,看这规模,只怕也不下于一普通州城。

施楠也下了车,却是转身朝身后这山脉看去。

阳光下,山峦重重,千峰万壑层层叠叠,迤逦而去,却不知绵延向何方。

“顺着这山脚下向里走,应该不到百里便至,你好生保重,老身盼着你平安归来!”施楠望向苏迈,交代道。

苏迈望了望前方脚下的小道,满脸诧异,原本以为这城外百里,有马车代步,不过一个时辰便可到达,眼下看这情形,若靠步行,翻山越岭,却不知何时可到那天狼谷中。

不过既然答应了施楠,苏迈倒也不便反悔,点点头,提起包裹和那黑剑,便向那深山之中,快步行去。

身后的施楠见状,表情复杂,随后便又上了马车,向城中而去。

天微司,居于乾元城央一片平原之中,三面均是一马平川,唯独北侧群山重重,卧蚕山伏脉千里,苍松巨柏,古木森然,数千年来守护着山下一方水土,乃乾元城中四大名山之首,有灵山之誉。

山上灵气浓郁,较之城中更为纯净,故而亦有不少修真之士,于山中结庐而居,静思修炼。

苏迈如今全身诸脉均被封闭,自然无法吸纳灵气,不过自他进山之后,也感觉神清气爽,比这城中,要舒适得多。

卧蚕山位于城中,往来行人甚多,除了俗世中人,一路之上亦可见不少修士悠然踱步,为安全起见,他不敢走那正道,却是寻着那偏僻小路,隐藏行迹,攀行而去。

如此走走停停,过了约一个时辰,苏迈站在一棵巨树之后,望向前方的山路,见行人渐稀,估摸着已至深山之中,应不会有人发现自己,便一路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他如今和常人无异,一路而来,消耗甚大,自然不愿长久在那树丛中穿行,此刻回到山道之中,找了块突出的岩石便靠了上去。

深秋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暖的甚是舒适,苏迈不急着赶时间,深呼了一口气,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放松。

山风徐来,苏迈仰头向天,望着一行孤雁,自南身北,列队而行,心里颇有几分感慨。

这段时间以来,困在蔺家那后院之中,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明日在何处,那种感觉确实令人有些难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山中田园

就在苏迈悠闲自得斜着身子仰天观云时,天空中突然一道红影疾闪而过,如一朵燃烧的红云自苏迈头顶倏忽而去。

初时苏迈尚未在意,想着不过是只寻常鸟类,不过待那到一线红点消失在群山深处时,他突然灵光一动,直起身,摸了摸后脑,暗道不对。

这鸟越想越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心念电转间,脑中突然一个画面闪过。

数年前他被天随子所弃,流浪翠云山中,在那接天峰下的山谷之中,曾遇到一个神仙般的女子。

“那南庭宗的陆姑娘,有一只火云鹫,名曰朱帝,似乎就是这模样!”

苏迈点了点头,又望向那红鸟消失的方向,一时有些茫然出神。

那个清冷出尘的身影再一次浮影在他眼前,想到当初在那山谷之中,为她守护的一幕,苏迈嘴角隐隐有些笑意,对这山中前路的向往也不觉多了些。

“陆姑娘不会也在这伏蚕山中吧?”苏迈站起身,颇有些兴奋地边向前行,边自语着,不过随后面色又暗了下来。

这山脉一望无际,绵延千里,以朱帝之速,转眼间便没了影子。

就算人在这山中,说不定亦在百里之外,遇到的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

再者说,这陆姑娘修为高深,三年便前已御剑来去,自己便是见到,亦只能缘悭一面,何况,如今的他,却是这副模样。

“这陆姑娘,便是见到,只怕也记不得我了!”苏迈叹了叹,眼神中有些许失落,不过脚步却很坚定,顺着脚下逾见崎岖的山路,迈向前去。

如此又走了一刻钟,苏迈粗算行程,已离那天微司的城池数十里之遥,前方人迹渐稀,参天古木随处可见,而这山路,也逐渐难寻起来。

等到他钻入一片密林中时,脚下只能依稀辨出人行的痕迹,许是山中猎人踩出的足印,而再往前数百米,转过一道山崖,眼前竟是一望无际的枫林。

枫红似火,绚烂夺目,这满目深红,突然而来,看得苏迈不觉眼前一亮。

一路行来,皆是苍松翠柏,偶有几处竹林,亦只是略带萧疏的灰绿之色,此刻不期然地突遇这遍山红霞,不由得多了几分惊喜。

放眼望去,远处群山渺渺,路遥峰高,看去和先前来路并无两样,脚下隐隐有条小道,伸向前方的枫林之中,而那林中亦是树影重重,红叶满地,一眼却是望不到尽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漫山红叶,谷深林密的,看上去倒是个很好的隐居之所!”

苏迈四处望了望,除了眼前这若明若暗的小道,却未发现任何有人活动的痕迹。

天狼谷到底是在何方,施婆婆也未明说,这茫茫大山之中,不一小心便会迷失方向,只是眼下,左右看去,却并无其它去处,苏迈别无选择,便向那枫林中行去。

踏入林中,厚厚的枫叶铺满了脚下的路,踩在其上,甚是松软舒适,头顶红彤彤一片,便是日正当头,却也颇有几分阴凉,毕竟此时已值深秋,日头已不似夏日那般火辣。

林深似海,一路难寻,苏迈顺着眼前方向一路前行,过了约盏茶时间,隐隐有水声传来。

苏迈心中一动,这大山深处,莫非还有河流不成?

加快脚步向前行去,眼前却是一道狭长的深涧,其深不知几许,有水流奔腾而下,撞在那岩石之上,震得涧中嗡嗡直响。

崖岸是一片依山而垦的梯田,此刻已过收获之季,日光洒在那田中水面,发出万道金光,一眼看去,一派田园之风,恬静安然。

望着对面那静美的田园,苏迈却急得直跺脚,这深涧看去最宽不到十丈,对稍有修为的修士而言,不过轻松一跃,但之于苏迈,却如同天堑,不说眼下他经脉被封,已同常人,便是先前,他亦无能为力。

望了望脚下那深不见底的崖谷,苏迈心里一阵发愣,这山道幽幽,却是止于此处,莫非那对岸那片水田之畔,住着某位修士不成,寻常之人,又如何能越得过去,若真是如此,这深涧反而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山野清修,荷锄而作,这隐居之人,倒也颇有情趣!

只不过,自己却也被阻于此地,左右仅此一途,并不其它出处,若不能想到办法,这天狼谷之行,只怕便终于此了!

转过向,望着来时那一片深林,苏迈仔细地想了想,一路行来,自己皆是沿着入山之道而行,并未见有何岔道,便是后来山路渐稀,也有少许的脚印可寻。

这路,应不至走错。

那施婆婆亦只是听人提及这天狼谷,却未亲身来过,自然不知这半途之中,还有天险为屏,自己先前只料到那谷中可能有危险,令施楠设法到不二酒馆传讯,若无用和顾旷尚未离开的话,自然会赶来相助,便是不成,小清茶亦会想办法联络二人。

“我离开酒馆已近半月,他们不会早就走了吧?”苏迈靠在一棵枫树之下,斜望着远处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想道。

回想起过往种种,其实无用和顾旷虽说是他仅有的朋友,但说起来,相识亦不过数月,近日以来,为苏迈之事奔走担忧,确是难能可贵。

顾旷此次入城,多半为了苏迈,他家里尚有沉疴在身的胞妹,等着他集齐药引,治病救命,故而自是不便久留,而无用既已寻得无定寺所在,只怕师门之中亦会有所安排,不可长留酒馆。

如此一来,若真是各自而去,便是小清茶联络得上,这时间只怕也来不及!

“听天由命罢!”苏迈叹了叹,随后却又抬头四顾,向四面的天空望去,心里突发奇想,无用那莲花会不会出现在那半空之上?

“哎,就算无用来了,只怕也没用,他高高在上,又如何看得到我!”苏迈苦笑着,自语道,便是顾旷和无用赶来,自然也是驾着法宝,不可能像他一般翻山越岭,受尽苦头。

看来,天意如此,这回只怕要空跑一趟了!

苏迈心里想着,虽觉有几分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回去之后,也算对施婆婆有个交代。

心里想着转身回去,但当他望向对面那一片天光水色时,

又有些犹豫,对这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他心底隐隐也有几分期待。

能居于此地,种田悟道,又会是何方人物呢?

不过,也就望而兴叹罢,这一道深涧,便如是天险,横在他眼前,欲进不得。

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约过了大半个时辰,苏迈有些百无聊赖,终于下令决心,欲转身离去。

就在他不甘地再看一眼时,突然那远处的天边,一个红点由远及近俯冲而来,苏迈一看,顿时心中狂跳。

这不就是那陆姑娘的火云鹫吗,莫非她真在此处?

心念一动,忙又朝那涧边跑去,伸着脖子,朝那远处水田望去,不过许是他目力有限,又或者这对岸确定暂无人迹,苏迈看了半天,除了那碎金似的水光外,其它什么也未见到。

反而这火云鹫却似有人召唤一般,定定地停在了对面崖前一块突出的巨石之上。

苏迈见状,颇觉有些意外,听陆云奚之言,这鸟似乎甚有灵性,能够听懂人言,而且可帮着搜索求助。

莫非,它认出我来了?

一念及此,苏迈便激动不已,不过等了半天,见那朱帝毫无动静,却隐隐有些着急起来。

想了想,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和这朱帝不过一面之缘,况且还在数年之前,别说是鸟了,就是人也不一定记得,何况此时此刻,他戴着面具,已然面目全非,又如何识得出?

不过,眼下也无它法,苏迈便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喂,朱帝,你好啊!”苏迈提高了嗓门,朝着那红鸟叫道。

朱帝站在前方,双翅收起,眼睛却望向半空之中,看也未看苏迈一眼。

“喂,朱帝兄,我是苏迈啊,我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苏迈以为这鸟未听到,忙又提高了声调,套起近呼来。

许是嫌他叫喊之声太烦,那朱帝转过头来,朝他“吱”地叫了一声,双翅扑了扑,那模样看去很是不悦。

见其有了反应,苏迈也顾不得它开不开心,急忙又叫道:“朱帝兄,你那主人陆姑娘可在此处,能否帮忙知会一声?”

朱帝毕竟只是只灵鸟,虽通人性,但却无法真正听懂苏迈之言,吱吱了叫了两声,却是突然振翅而起,自顾自地飞走了。

莫非它听懂了我的话,去找陆姑娘了?

苏迈见状,面露喜色,眼里隐隐有几许狂热,却没想过,这鸟或许只是偶尔经过此处,略作歇息,适才被他打扰,故而遁去罢。

不过,这样一来,苏迈反而宽下心,不急着走了。

只见靠在涧边一棵树下,盘脚而坐,双眼望着对岸,一脸期待,连先前震耳的水声,此刻听来,似乎也有几分愉悦,便如那流花渡外,黄衣姑娘的琴声一般。

许是上天怜见,不忍其无功而返,就在他等了不到一刻钟,远处的水田深处,突然有了动静。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继而便是“砰”地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了水田之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攻心之策

随后,有叱喝传来,一个苏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自远处天际响起。

“钱季子,别再装了!”陆云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姑奶奶,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死盯着我一孤老头子?”一个略有些苍老的男子声音传来。

“本姑娘是什么人,与你无关,多年前造的孽,今日便是你赎罪之时!”

陆云奚喝了一声,言语中甚是狠厉,似乎与这说话的男子,仇怨颇深。

“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钱季子,我叫周伯仁,乃是乾元城中天微司人氏,隐居于此,不过图个清静,姑娘何苦咄咄逼人!”那人又叫道,听起来颇有几分无奈。

“呵呵,周伯仁,我南庭宗追踪你二十余年,终于查到你所在,改头换面,便想逃脱,你也太天真了!”

陆云奚冷笑一声,随后又道:“当年堂堂风流情圣,虽为人不耻,但也算是成名人物,不想这苟活了二十年,却是越老越窝囊了!”

“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口中那钱季子,与老夫半点关系都没有,那什么风流情圣,更是闻所未闻,老夫自幼便在这乾元城中,数十年也难得出山一回。

所以,只怕要让姑娘失望了,你若想寻仇的话,赶紧找那正主去,南庭宗号称天下第一仙门,难不成就这样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既如此,你便受死罢,若真冤了你,我自会回师门谢罪!”陆云奚不屑地道,听这语气,似乎对此人的身份,很是笃定。

“谢罪?”

那人冷笑一声,叫道:

“老夫人都死了,谢什么罪,莫非你以死相随,想和老夫在泉下做个亡命鸳鸯不成?”

“找死!”

陆云奚声音清冷,随后便又见一道剑光,自上而下,向那远处的水田射去。

水光四溅,却未见任何声响,片刻,苏迈便见天边一道白影飘然而至,正向这崖畔而来。

“陆姑娘,真是陆姑娘!”苏迈见状,心头一阵狂跳,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红。

先前念兹在兹,本想着若她在此处,还可请她帮忙一二,此刻真的见到了,他反而有些胆怯。

陆云奚落在那一块数亩方圆的水田边上,眼睛紧紧地盯在那水中央,却是未曾留意对岸的动静。

苏迈见状,甚为奇怪,这陆姑娘先前还和一男子说着话,此刻却盯着那水田不放,莫非那人躲在水中?

“水遁之术,不可持久,我看你躲到什么时候?”陆云奚观察片刻,满不在乎地朝那水中叫道。

“嘿嘿,此地水田纵横,老夫游走其间,如履平时,你剑法虽强,要想伤我,却也不易!”那男人声音传来,却未见人影。

陆云奚闻言,倒也不急,长剑指地,白衣飘飘,有风从涧底拂来,吹动他的裙摆,更显得清丽绝世,仿佛九天仙女降落凡尘,不沾一丝烟火味。

苏迈远远地看着不远处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如此对峙着,约过了一刻钟,只见陆云奚长剑突然一点,一道白光朝那水田右上角疾射而去。

“哈哈……”那男子声音忽

又响起,听起来甚是得意,不用说,陆云奚这一击,亦未凑效。

“风师弟,你在那边守着,我将他赶出来!”陆云奚一击未成,有些气恼,朝远处喝道。

这陆姑娘还有同伴?

苏迈闻言疑道,看来这次南庭宗应是有备而来,按理说,不至于找错人才是,只是先前那男人所言,却又分明是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不远处有声音回应,不一会便见一青衣男子闪身而现,却站在陆云奚对面的田埂中,二人相对而立,形成合围之势。

陆云奚长剑指天,口中念念有辞,随后剑光一挥,天渊剑顿时脱手而出,向着虚空一闪而去,随后,三道剑影自上而下疾冲而来,离地面尚有近十丈时,一化三,三化九,半空之中尽是剑影,漫天剑气,交织成一片密集的剑阵,将那数亩方圆笼罩其中。

苏迈见状,大为惊奇,这南庭宗的一气三清,他亦第二次见识,数年前陆云奚使出,尚觉有些吃力,如今见她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样子,似乎这几年间,她的修为又有了新的突破。

。就在这剑光将近之时,那水田中央突然有了动静,初时只见涟漪荡开,瞬间便有一团黑影,裹着一身水气疾射而出。

对面那男子正自守株守兔,见状长剑激射而出,朝那黑影斩去。

一击即中,那黑影被长剑毫无阻碍地切成两半,纷纷扬扬朝水中洒下,男子目瞪口呆之时,不远处的另一侧,又一道身影一跃而出,瞬间便遁入一旁的另一块水田之中。

而与此同时,那半空之上如骤雨般的剑影,也甚甚射到,光影点点,没入水中,激起万点金花。

“陆师姐,又被他逃了!”那被称为风师弟之人,一脸郁闷,怎么也没想到,这钱季子竟然用上了这金蝉脱壳之法,以一团污泥相诱,自己却借机遁走。

“这老狐狸,着实可恶!”陆云奚咬了咬牙,恨恨地道,饶是她修为了得,此刻却也无可奈何。

一气三清虽霸道无比,但因消耗颇大,也不能持续不断地施展,故而一时间,她也只能怔在当地,苦无计策。

苏迈在远处观战,见这水中男子甚是狡猾,也是哭笑不得,这神州仙界,但凡稍有名望之人,对这清誉均看得甚重,无论正邪,多也洁身自好,谁也不愿落个鼠辈之名。

眼下这男子却似乎毫不在意,隐迹于这水田之中,只要不主动出击,一时倒也无碍。

靠在树上想了片刻,苏迈突然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

直了直身上,深吸了一口气,便朝对面大声叫道:“陆姑娘,我有办法对付那人,可否助我过去?”

陆云奚闻言,忙转过身,便见对岸一片枫林之下,一个面色略灰的年轻男子,正对着自己叫喊着。

“你叫我?”

陆云奚讶然问道,这人看去面生得很,又如何识得自己?

“是呀,我有办法对付那水中之人,还请帮我过去!”苏迈急叫道。

陆云奚见状,心里甚是疑惑,此人连这小小的深涧都应付不了,又有何能耐能对付水中之人。

不过,既然他识得自己,至少应是个修行中

人,助他过涧不过举手之劳,便权且听他一回,也无大碍。

念及此,只见她随手一挥,一段紫色绸带疾射而去,苏迈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卷住,随后陆云奚长剑射出,身形一闪,在半空之中接住那条绸带另一端,踩着长剑倒飞而去。

便像是风筝一般,苏迈被扯到半空之中,还未有何体会,人已到了陆云奚身侧。

回头望了望,苏迈略有些失落,这渡涧的情形与他心中所想完全不一致,还未做好准备,人便已飞了起来,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是过来了。

朝陆云奚点了点头,权当道谢,平日里疏朗大方的他,此刻却有些口拙起来。

“你识得我?”陆云奚望向朝方水田,口中说道。

“陆姑娘乃南庭仙山年轻一辈之翘楚,这神州仙界又有几个不识!”苏迈闻言,缓了缓,随后道。

陆云奚神色未变,随意撇了一眼他手中的黑剑,略有些疑问道:“你亦是修士?”

“谈不上,刚学了点皮毛而已!”苏迈尴尬地笑了笑,陆云奚这语气,明显是对自己有所怀疑,以他这个年龄,若是修行中人,断不可能连这区区十丈之距都跃不过,若不是的话,他手中提着个似剑非剑的东西,却甚是显眼。

“哦!”陆云奚淡淡回了句,随后道:

“你有何策可对付这老贼?”

“听姑娘先前所言,此贼所擅乃水遁之术?”苏迈闻言,忙问道。

“应是脱胎于五行劫术中的陷土之术,不足为奇!”陆云奚不以为然地接道,五行劫术式微多年,以她天下第一宗门的出身,自然有不屑一顾的资本。

而在苏迈听来,却是如闻仙音,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听到还有人修炼五行劫术。

按他的推测,此人能隐于水中,只怕对风隐和水凝之术亦有所得,若能有机会找其指点一二,倒也是件美事,虽然眼下他连五行劫术亦不敢用。

“若无水,他可还能施展?”苏迈沉吟片刻,突然问道。

“多少有些影响吧!”陆云奚漫声回着,随后又道:“只是这一片梯田之中,顺山而下,最不缺的便是水!”

“那我们便将这水全放了!”苏迈突然回道。

“说得容易,这满山尽是水田,若要放水,得待到何时!”陆云奚不以为然。

“敢问姑娘,如今我方为攻,敌人守,我为主动,对方被动,若是干耗着,谁更急?”苏迈望了那水中一眼,随口问道。

陆云奚倒未曾想过此事,闻言想了想,回道:

“此人隐于水下,多少会有消耗,我们在地面却可以逸待劳,看起来,自然是他更急!”

“如此甚好!”苏迈点点头。

随后又向陆云奚靠了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陆云奚会意,不动声色地顺着小道,向上行了数十步,反正那前方有人盯着,她也不怕那钱季子逃脱。

“说吧,有何良策?”陆云奚见苏迈跟过来,便问道。

“攻心之计!”

苏迈神秘一笑,吐出四个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攻心之策

“攻心?”陆云奚秀眉微动,望了望苏迈,有些不解。

“嗯!”苏迈点点头,随后步上前,和陆云奚并肩站在一起,抬手指了指那黑影消失的水田,说道:“放水其实只是表象,这梯少说也有数百亩,若每一个都挖下口子,把水放干净,只怕没有几天时间,难以为继,而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在这守着,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人逃走!”

“没错,这法子是个笨办法,便算真这么做,只怕也无甚用处!”陆云奚略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要把声势做大,让那人感觉我们就是要破釜沉舟,跟他耗到底,这样一来,他肯定先熬不住,便会露出破绽!”苏迈接着说道,虽说此刻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那眼神,却放着光彩,仿佛能为陆云奚出个主意,也是莫大的荣幸。

“可行吗?”陆云奚有些怀疑,那钱季子多年前便是出了名的狡猾,南庭宗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几次都被他逃脱。

这一回,好不容易查到他的巢穴所在,也是花了好大劲,才困住他。

“那陆姑娘可有其它办法?”苏迈却突然笑了笑,问道。

陆云奚见他脸色略有些不自然,但眼下事态紧急,她亦不甚在意,想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何不一试!”苏迈望向陆云奚双眼,神色笃定地道。不知为何,先前初见陆云奚,他还有几分怯意,此刻自己帮得上忙了,反倒自然了许多。

陆云奚望了望前方田埂上那犹自目有转晴地守着的同门,沉吟半晌后,终是点头同意。

苏迈见状,自然欣喜异常,忙又交代了两句,二人便转身朝那黑影遁去的水田行去

陆云奚自去找那风师弟,而苏迈却站在一头,故意大声叫道:“陆姑娘,那我们就依计行事罢,你让你那朱帝去多找些同门过来,这水田虽多,但也均是顺山而下,大伙一齐行动,很快便把水放干,到时候便可瓮中捉鳖了!”

陆云奚闻言,朝向天空一挥手,那鸟不知从哪冒出来,只见红光一闪,但出现在陆云奚肩头,不一会,又自振翅而去。

而先前陆云奚那师弟,亦是长剑一挥,御空而去。

一时间,这茫茫水田上,便只剩下苏迈和陆云奚二人,或许还有一个不知隐身何处的钱季子。

既然要造声势,便要将戏做足了。

只见陆云奚长剑身形一闪,踏足升空,手中长剑向天一指,口中念念有辞,随后便见团团白雾自虚空中滚滚而来,天渊剑在烈日之下泛着阵阵寒光,随着雾气不断凝聚,陆云奚身后一道剑形虚影缓缓升起,一眼看去,足有数丈之长。

只见陆云奚御风而动,身若惊鸿,长剑随意一划,身后的虚影应势而起,向那水田中央一斩而下。

万道水光激射而起,飞珠溅玉般四散而去。

那水田自上而下,破开了一道长数十丈,宽约丈许的裂口,山上水流瞬间奔流而下,注入下方的水田之中。

一击奏效,陆云奚又随意纵横地

划了几剑,中央水田被切得四分五裂,水花乱溅,不一刻,已分不清原来的模样,而那水流也顺着宽大的裂口,激荡着向那深涧之中倾泻而去。

一时间,水声轰鸣,山谷之中回声阵阵,有若雷鸣。

苏迈亦未想到陆云奚竟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也是惊在当场,身上被溅得一身是水,却是浑然未觉,望着半空中那个翩然若仙的身影,直直发愣。

半晌,半空中一声清啼将苏迈唤醒,那朱帝带着一片红光俯冲而下,却并未飞向陆云奚,反而停在苏迈不远处。

与此同时,那水面也终于有了动静!

数道如冰梭般的水箭自下方的水田之中疾射而去,朝陆云奚呼啸而来,随后不待她有何动作,水流突然开始旋转起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瞬间出现,裹挟着翻滚的水流如龙卷风般不断抬升,向着天空卷了过来,那情形,似乎便欲将陆云奚生生吞没。

苏迈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这水漩声势浩大,和那水箭配合得恰到好处,确有几分神妙,一时间他仿佛忘了自己的身份,隐隐对那水下之人有了几分钦佩,能将五行劫术运用到如此程度,这神州同道之中,只怕亦不多见。

毕竟,如今这修仙界,修习此类功法之人,也已是凤毛麟角。

陆云奚站于半空之中,眼见水箭袭来,抬剑划了个圈,剑光泛起,水珠四射而去,而倏忽之间,脚下已是水势滔滔,怒卷而至。

苏迈原以为她会御剑避开,不料陆云奚不退反进,长剑忽然往下一指,身形倒转,头下脚上,却是人剑合一,全身白光隐隐,带着磅礴杀气,朝那漩涡中心俯冲而去。

“天渊剑下,从无惧死之人!”眼前这情形,让苏迈突然想起当初在翠云山中,陆云奚说过的话。

看来那金刚盟的阴九所言不虚啊,天渊剑确是刚烈无比,便是这有战无退的剑意,就让人心惊不已。

就在他神思飞扬之时,一声怪叫自水下传来,随后一道巨浪冲天而起,陆云奚一马当先,手中绸带裹着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飞了出来。

玉手一抖,那被裹着的身影便一个肉粽般,朝苏迈所在之地飞来,“呼”地一声,掉在那田边地上。

随后,陆云奚身影一闪而至,收了那绸带,却将地上之人随手制住。

“钱季子,你还有何话可说?”陆云奚望着地上之人,冷声道。

“哼,你以为割田放水,就能难到我吗?”那一身黑衣,看去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挣扎着坐起身来,一脸无奈地叫着。

陆云奚冷冷了望向他,未曾说话,脸色看去却有几分嘲讽,而一旁的苏迈闻言,却笑着往前两步,走过来说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又被抓了?”

“还不是你小子出的鬼主意,回头再和你算账!”钱季子恨恨地望向苏迈,很是心痛的样子。

苏迈笑而不语,学得陆云奚的样子,望向地上之人,似乎很是惬意。

“老夫之所以露面,只是不想你们破坏了我多年的心血!”钱季子见二人均是

不以为然的样子,很是不悦,恨声说道。

“心血?”苏迈闻言,甚觉有趣,这里不过一片水田,那来的心血可言?

“这片梯田,原是遍地荒芜,老夫隐居此处之后,花了数年时间,才逐步开垦出来,却不想,多年辛苦,毁于一旦!”钱季子叹道,那神情甚是惋惜。

“哼,还有脸隐居,可记得当年在南庭山下太霄城中做过何事?”陆云奚闻言,甚觉可笑,一个杀人放火的浪子,有何脸面学人隐居清修?

“你是陆家之后吧?”钱季子闻言,神色未变,却是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陆云奚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

“你的容貌和蓁儿颇有几分相似!”钱季子神情一缓,眼里有柔光闪过。

“住口!”陆云奚突然大喝一声,随后狠声道:“蓁儿也是你叫的吗?”

钱季子未加理会,深吸一气,活动了下身子,开口问道:“她是你何人?”

“和你无关!”陆云奚冷哼一声,随后道:“今日,我便是替她索命来了!”

“当年确是我有负于她,若是她真想杀我,我倒也不悯此身,只不过,死前不能见她一面,却甚是遗憾!”钱季子言语中听去确有几分愧疚,微闭双目,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见她一面!”陆云奚神情一冷,浑身散发出一股冷意,随后咬着牙说道:“若能泉下相见,你再请罪罢!”

不待钱季子有何发应,又说道:“老天有眼,让你逃脱二十年,今日当该伏诛。你自行了断吧,莫脏了我的剑!”

“等等!”钱季子闻言,双眉皱起,脸颊抽动,急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在泉下相见?”

“不然呢!”陆云奚冷冷回道。

“莫非,她已不在人世?”

“少在这装腔作势,当年霍家大院,我姑母惨遭毒手,姑父也身受重伤,现场还有你的留字,莫非这些,你全忘了不成!”

“我是去过霍家大院,但从未有过留字,更莫说什么杀人了!”钱季子一脸惊讶,似乎陆云奚所言,他从未听过。

“你风流成性,见色起意,我姑母风华绝代,彼时虽已为人妇,但也是貌可倾城,你求爱未遂,便起了歹意,出手杀人,此事当年太霄城人人皆知,岂容你狡辩!”陆云奚纤手一指,眼中怒意重重,大声喝道。

“笑话,我年轻时确是有些浪荡,虽风流但不下流,更不会做那些杀人取命之事,更何况是蓁儿!”钱季子神情痛苦,看去却不像虚言。

“你多说无益,今日必死无疑,不如留点精神,早早上路!”陆云奚懒得听他多言,冷冷说道。

“你若想杀我,技不如人,本是无话可说,只是若让我这个罪名含冤而去,却是不甘!”钱季子叹道。

“废话少说,受死吧!”陆云奚随手一挥,天渊剑一闪出出,悬在钱季子的头顶,下一刻,便欲一刺而下。

“等等……”千钧一发之际,久未说话的苏迈,却突然喊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另有隐情

“关你何事?”

陆云奚正欲施为,被苏迈这么一叫,颇有些不悦,望向苏迈,愠道。

“陆姑娘别误会,此人罪大恶极,自然该死之至!”苏迈见状,忙说道,见陆云奚一脸疑惑,便又解释道:

“听此人之言,此事似乎另有隐情啊!”

“荒谬!”

陆云奚哂笑一声,随后又道:

“这等风流成性,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的话能听吗?”

“那是自然,只是在下先前在一旁边听着,却有一事不解!”苏迈脸色凝重,似乎确有疑惑。

“究竟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陆云奚见状,心道这钱季子已是剑下之囚,倒也不急在一时,便听听他有何说法。

“陆姑娘以为,这钱季子修为如何?”苏迈突然问道。

“修为嘛,不过如此!”陆云奚望了望地上一脸苦楚,惶惶不安的钱季子,毫不在意地回道。

“既是如此,那二十年前,他的修为应比如今更低一筹?”苏迈追问道。

“按常理来讲,若不出意外的话,当是如此!”陆云奚接道,随后想了想,又面带嘲讽地说了句:

“不过当年他不并不以修为闻名,而是他的遁法和逃跑之术!”

“令姑母伉俪修为又如何?”苏迈闻言,忽又问道。

“这个,我亦不甚清楚,印象中虽比之宗门的师长们差了不少,但在太霄城中,也算颇有名气!”

陆云奚想了想,随口回道。

二十年前事发之时,她尚在襁褓之中,对其姑母修为确实不甚清楚,后来只隐约听家中之人提起过,却也并未在意。

毕竟人都不在了,这修为高低也无甚意义,此刻苏迈突然这么一问,她也只能说个大概。

“以姑娘之见,若使令姑母伉俪联袂和姑娘交手,胜负几何?”

苏迈闻言,笑了笑,接着道。

陆云奚不料他有此一问,沉吟了片刻,随后不太肯定地道:

“五五之数吧!”

陆云奚的修为在南庭宗年轻一辈中已是翘楚,和沐清风亦伯仲之间,却是高出其它同门半截。

而以她的推断,当年的霍陆两家皆为太霄城中世家大族,由于数千年来均为南庭宗庇护,故门下族人资质稍好者,便会设法送上南庭宗学艺。

她这姑母夫妇少时便均为宗门中的外门弟子,虽比之她长老亲传稍有不如,但二人彼时也算一时俊彦,在城中颇有声名,若联起手来,一时间只怕也难分胜负。

“问题便出于此!”苏迈点点头,正色道。

“有何不对?”陆云奚见状,有些不解。

“这钱季子二十年后,亦不是姑娘剑下之敌,那试问,二十年前,此人又有何能耐伤人夺命?”苏迈望了一眼地上之人,问向陆云奚。

“还算你小子明事理,老夫当时的能耐,杀霍云霆便还勉强,若说杀一人,伤一人,却是断不可能!”钱季子闻得苏迈之言,眼神一亮,忙叫道。

“这又有何稀奇,你可各个击破,杀人之后被撞破,再起杀意

,却是将人打伤,抑或用毒及其它手段都可,不一定非得同时对敌!”

陆云奚不以为然,这杀人之法千千万,倒确实不一定非得亲自动手。

“蓁儿是被何物所杀?”

钱季子闻言,也未辩驳,却是突然问道。

“一剑致命!”

陆云奚神色一冷,黯然道。

“那不就得了,老夫从不用剑!”钱季子舒了口气,缓缓道。

“你平日不用,杀人之时再用,更可为你掩饰!”

陆云奚冷冷了看向钱季子,言语中极不相信。

这么多年来,陆家及南庭宗均已认定钱季子的凶手,故而他说甚话,在她眼里,均为狡辩,不值一哂。

“不然!”

苏迈摇摇头,随后接着道:

“我虽修为底微,但常理却也清楚,试想一个人要去杀人夺命,自然是速战速决,在战斗过程中,只会使最顺手的武器,最厉害的功法,若他从不使剑,却仗剑杀人的话,有些难以理解,更何况是在对手修为差距并不大的情况下。”

“他从不使剑,不代表不会剑法,或许他隐藏了最厉害的剑式,关键时刻一击致命也未可知!”陆云奚闻言,虽知苏迈之说也不无道理,但她内心里,却不愿意相信。

“放我起来,老夫可自证清白!”钱季子见陆云奚极不相信,突然叫道。

“如何证明?”陆云奚盯了他一眼,冷冷道。

“你可查探老夫经脉,看我体内可有灵力!”钱季子接着道。

陆云奚闻言,面有厌色,却是看向了苏迈,对于这个认定了二十年的杀人凶手,她只想一剑了之。

苏迈见状,脸上有些难色,顿了顿,颇有些尴尬地道:“这个,陆姑娘,我亦没有灵力,抱歉了!”

陆云奚见状,秀眉微蹙。

探灵而已,普通修士不过举手之劳,此人虽说刚刚入门,但不至于连引灵入体都未做到吧?

苏迈明白她心中所疑,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此事一言难尽,我身中奇毒,全身经脉被封,便同常人无异!”

陆云奚点了点头,权当回应,随后一掌拍在钱季子后背,青光一闪而没,片刻之后,却见陆云奚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望向苏迈点了点头。

“莫非你的修为被废?”陆云奚仍不愿相信。

钱季子闻言,揶揄道:“你师出南庭仙宗,当知纵是修为被废之人,体内亦会有残余的灵力,老夫体内空空如也,可曾有一丝灵力活动?”

“这倒奇怪!”陆云奚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钱季子竟然毫无修为,难道他另辟蹊径?

陆云奚不明就里,一旁的苏迈却是清楚得很,这钱季子八成和自己一样,天生不宜修行,可能有何际遇,修了这五行劫术。

不想他在这上面却颇有天份,能将数种术法融为一体,从当时枯心道人的口中得知,这门功法易学难精,能有一两门精通已是难能可贵,想不到此人竟可同时操控三门术法,并创出这遁术来。

“老夫天生闭脉,无缘仙道,故而修的是五行劫术,仙剑于我毫无用处!”钱季子无奈地叹道。

“你解了禁制,随老夫至舍下,蓁儿之事,亦可得知!”钱季子望向陆云奚,征询道。

陆云奚沉刻半晌,随后素手轻挥,将那钱季子放了,虽说她不愿意相信钱季子的话,但事实上隐隐也可猜出,这二十年前之事,或许真的另有内情。

这钱季子狡猾无比,放了他很可能又被他逃脱,但另一方面她又想去探寻事实真相,相比之下,她选择了后者。

不过,这钱季子得到自由之后,倒也没再耍什么花样,随着这田埂一路向前,行了约一刻钟,迈过一道山梁,来到一片桃林深处的草堂之中。

深秋时季,眼前已是叶落林枯,看去甚是萧条,居于此地,人烟杳杳,颇有几分寂寥。

入得门内,招呼二人随意坐下,钱季子却是独自进了内室。

苏迈环顾四周,见陈设甚是简陋,三面墙上挂着些农事之物,蓑衣斗笠一样不差,若不是知道内情,外人初至此地,多半便以为是一寻常农家。

而陆云奚眼睛却盯着右侧墙上的一副画像,久久不动。

苏迈凝神看去,许是年深日久,画布有些黄得厉害,看样子,似乎被精心装裱过,面上一尘不染,显然时时有被打理。

画中是一个年轻女子,看去比陆云奚略年长些,天蓝色长裙曳地,一颦一笑间,那神情却是陆云奚有几分相似之处。

莫非此人便是陆姑的姑母,钱季子口中的蓁儿?

苏迈望了望陆云奚,眼有问询之色,见其点了点头,便心下了然。

看来,这钱季子所言之事,多半不假。

正在二人盯着那画像出神时,钱季子却匆匆地步了出来,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走到陆云奚身前,将盒子打开,随后便取了一支银质的簪子,递了过去。

陆云奚伸手接过,看了看,少顷,便见其脸色一变,急问道:“我姑母之物?”

钱季子点了点头,苏迈一时好奇,也凑了过来,细细一看,那簪子中间,细细地刻着一个“蓁”字。

“陆姑娘,你们陆家女子,都会在簪子中刻上名字吗?”

苏迈不解地问道,这簪子虽然颇为精致,但却不甚贵重,为何要将名字刻于其上?

“唯此一支而已!”陆云奚盯着手中之物,面色沉重,见到这东西,她便断定钱季子之言,八成是事实。

“此物乃是陆家女子成人之礼,由家中长辈在笄礼中赠送,颇有深意。”陆云奚接着又神色凝重地说道。

苏迈心中一动,既然如此,只怕这钱季子和陆姑娘姑母关系非同一般啊!

钱季子面有戚色,闻言也道:“老夫少时风流浪荡,确实惹下了不少罪孽,伤了不少人,不过此生难忘者,仅一人而已!”

他虽未明说,但在场都知道,他言下所指。

苏迈和陆云奚亦未有所表示,钱季子自顾自地接着道:“老夫此生,手上虽也有过人命,但均是死有余辜,我自问虽非正人君子,但也绝非奸诈之徒,若是别人,倒还好说,但若说杀害蓁儿,确是绝无可能!”

话音刚落,眼中已有悲意,看得出,他对这女子,似乎用情颇深。

第一百五十八章 苦命鸳鸯

陆云奚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此事虽已过了二十年,但一直是陆家的心病,当时现场也就霍云霆一人。

据他所言,这钱季子一直觊觎陆蓁的美貌,便是其婚后也多次前来骚扰,因其行踪飘忽,有遁地之能,故而亦拿其没办法。

那日,他和妻子二人正在院中赏花,钱季子突然出现,言语轻佻,惹得他心头大怒,陆蓁亦是不胜其烦。

积压许久的怒气顿时爆发,二人没多久便和钱季子斗了起来,钱季子本欲生擒陆蓁,便将主要精力对付霍云霆,也不知他使的什么手段,剑出如电,身形神出鬼没,没多久便占了上风。

三人乱斗之中,霍云霆逐渐不支,钱季子找准时机,便欲一剑了其性命,危急时刻,陆蓁飞身而至,替其挡下这致命一剑,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却惨死当场。

而钱季子见状,更欲将痛下杀手,将霍云霆灭口,霍云霆无奈边打边逃,钱季子担心人多危险,心虚之下,一遁而逃。

而霍云霆也因之负了重伤,休养数月方才行动如常。

之后,霍陆两家四处追踪钱季子,欲除之而后快,不过此人便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出现过,为此,陆家老太太,陆云奚之祖母还落下了心病。

后来,无奈之下,求助于南庭宗,欲借其之力搜捕,这些世族依附于宗门之内,有事相求,南庭宗自然应允许下来,派出门下弟子,全力追查。

这一晃便是二十年,其间有几次也有弟子发现过钱季子的踪迹,不过均被其逃脱,直到一月前,有弟子通报在乾元城发现其踪迹,陆云奚闻讯,便向师门请令下山,追踪而来。

借着南庭宗在乾元城中的力量,终于查到其在伏蚕山中的隐居之所,一路打打逃逃,便到了这梯田之侧。

本以为将其诛灭,事情便可了结,如今突遇变故,却令她有些一筹莫展。

这钱季子眼下看来,确定不像是杀人凶手,姑母连随身之簪均可赠送于他,那二人之感情可见一斑,如此一来,霍云霆之言倒大有可商榷之处。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凶手,按常理应以霍云霆之言为信,但这钱季子墙上画像以及盒中之簪均指明,此事似乎不是言语轻佻,调戏不成而杀人这般简单。

一时间,她亦陷入迷茫之中,从未想过此事竟然如此复杂。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苏迈,突然开口说道:

“便是有这簪子,也不能证明你的清白!”

钱季子闻言,面色一变,怒声道:“你小子此言何意?”

言语中很不友好,似乎对苏迈怀疑他对陆蓁的感情甚为不悦。

“我且问你,这簪子是自何而来?”苏迈望向钱季子,冷冷问道。

“自然是蓁儿所送!”钱季子斜了他一眼,很不爽地道。

“为何送你?”苏迈追问道。

“两情相悦,送为纪念!”钱季子颇有些不耐,冷冷回着。

“那你可有物件回赠?”苏迈又道。

“赠了一首诗,还有一把小剑!”钱季子声音低沉,眼神忽而有些迷离。

“你不是说从不使剑吗,为何又送剑于人?”

陆云奚闻言,突然盯着钱季子,质问道。

“哎,那是老夫家传之物,长不到一尺,常年随身带着!”

钱季子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可有证据?”陆云奚突然又道。

“人都不在了,又有何证!”钱季子怔了怔,茫然说道。

“这不过是你一家之言,我们亦可以理解为你苦恋对方,示爱未成,痛下杀手,抢走随身之物!”苏迈眉头微动,却是冷冷地回道。

“老夫言尽于此,多说无益!”钱季子闻言,面色阴沉,看起来似乎很是愤怒,闷声说道。

苏迈嘴角微微一动,却是望向了陆云奚,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便自作主张。

陆云奚轻叹一声,也有些犹豫不定,眼前这钱季子语意神情,均不似作伪,看起来,应确有其事。

只是,自己便凭他三言两语,和这不知真假的簪子,便放过他了么?

见她拿不定主意,苏迈想了想,随后便问向钱季子道:

“你一个江湖浪子,声名狼藉,陆姑娘之姑母乃是大家闺秀,又如何能和你两情相悦!”

“哼!”

钱季子冷冷地望了苏迈一眼,随后道:

“你小子嘴上没毛,只怕从未爱过吧,情之一字,又哪是你能懂的!”

“那你倒说来听听!”苏迈笑了笑,不自觉了望了陆云奚一眼,继而道。

钱季子深吸一口气,却是缓缓转过身,望向门外远处的山野,神情颇有几分惆怅。

那一年,他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阳光丰盛的年纪,凭着对五行劫术的天份,游历江湖,倒也闯出了几分名气。

那时候,他生得剑眉星目,气质疏朗,加之言辞风趣,颇得妙龄女子喜好,数年之间,四处游走,却惹下了一身风流债,博了个浪子之名。

因其虽行为放浪,但也并无恶名,为人处于正邪之间,从来独来独往,甚少朋友,亦未有甚仇人。

在一个春花烂漫的季节,他来到了南庭山下的太霄城,一人一马,顺着城外的九曲河漫步而行。

彼时,碧草青青,柳绿桃红,九曲河畔行人如织,多是踏青采花之人,他性好清静,便沿着河畔向上游而行,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了一片深潭之畔。

刚一靠近,便见那潭顶一声尖叫传来,有个女子自上而下,纵身跃来,他以为有人自尽,情急之下,闪身而去,搅动一片水流,将那女子托住。

本以为救人一命,不料却被这女子转头责怪了一顿,原来,她近来心情甚为低落,见此地无人,便纵上潭顶,一跃而下,以排解郁闷之情,谁料,钱季子突然冒了出来,倒把她吓了一跳。

见是误会一场,钱季子倒还颇有些尴尬,不过那女子亦是城中修士,世家大族出身,倒也落落大方,解释过后,便也不再追究

钱季子颇有辩才,甚是健谈,在这深潭之畔,两人素昧平生之人,反倒无甚挂念,闲聊了起来。

这女子便是陆蓁,数月前已被家中许给同城大族霍家长子霍云霆为妻,下个月便将过门。

她和那霍云霆自幼便相识,在南庭宗中亦算同门师兄妹,不过亦仅止于此,她内心深处,对其并无好感,反而因其性格阴郁而有些厌烦。

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很少由得自己做主,更何况她还生在陆家这种太霄城中颇具名望的世家大族。

与霍家的联姻,便是巩固势力有最好办法,至于当事之人的喜好,多数时候,并无人在意。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陆蓁内心却是越来越急,有一刻,甚至于想离家出走,逃离此处,不过想到家族声誉及长辈期望,便又作罢,只能度日如年,枯坐着急。

这一日,难得春光明媚,惠风和畅,在闺房中呆久了,她实在忍不住,便悄悄地跑了出来,到了这九曲河畔怕人识得,便一路向行,来到这深潭之畔。

见此地清幽,四野无人,潭水深碧,有游鱼戏于其中,一眼望去,甚是喜欢,见这潭顶有高崖耸立,一时兴起,便有了先前之举。

这段时间以来,她心情沉郁,却又欲诉无门,突然在这城郊河畔,遇到了这风趣又善解人意的钱季子,不觉颇有几分知音之感,加之此人并非这太霄城中之人,萍水相逢,知道些事也无妨,故而她亦未有保留,和这钱季子聊了起来,只是未表明自己的身份。

钱季子素性风流,美人在侧,自然使尽浑身解数,逗得陆蓁心情大好,时间便也过得极快,恍惚一瞬间,天色便暗了下来。

陆蓁怕家中发现,便忙着赶了回去,并约定来日来见。

此后数日,钱季子便每日到这潭畔守候,而陆蓁逮到时机,便遛出来相会,半月不到,二人已是你侬我侬,互生情愫。

钱季子虽有过不少情孽,但过往多是逢场作戏,从未用心,不过这回,许是天意使然,他竟然也郎心似水,一片身心,竟全付与陆蓁。

无奈之下,陆蓁便同钱季子交待了自己的身世,这即将嫁与他人妇的女子,却是大婚之前,钟情于一个相识不过半月的陌生人,说起来,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不过,情之一字,缘份使然,谁也说得清呢?

多少人追寻半生,却始终缘悭一面,多少人一见钟情,却最终也是两地相隔,世事不如意十有,能得一人心,自首不相离,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

只可惜,很多时候,却总是在错误的时间里,遇上了对的人。

陆蓁和钱季子,便是在这么一个极相合宜的时刻,遇到了对方,最终造成了一出悲剧。

钱季子独身一人,无牵无挂,得知真想后,第一反应便是带着陆蓁逃离,而陆蓁身不由已,却是敢想而不敢做。

婚期一天天临近,二人便在这煎熬中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终日,按族中规矩,大婚之前数日,陆蓁便不可再出门,留在家中陪伴父母长辈,尽女儿之孝。

第一百五十九章 曾是故人

半月之后,陆霍两家婚礼如期举行。

陆蓁无论有多不愿,最终还是得踏入花轿之中,这修行大族虽不似世俗之家那般礼节繁杂,但这嫁女的程序却也不一样不少,毕竟这两大世家的联姻,可算是太霄城的大事,这一婚礼自然也是全城瞩目。

待到一番礼毕,大宴宾客之后,已是日薄西山。

酒终人散,陆蓁面若死灰,呆在新房里一动不动,而就在那一窗之外,钱季子蹑手蹑脚地逡巡半天,确定四周无人后,身形一闪,却是遁了进去。

陆蓁闻得声响,以为是霍云霆回来,便也无甚动作。

片刻,却听得钱季子声音响了起来,忙掀起盖头,定睛一看,眼前之人醉意朦胧,神情委顿,正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已,口中却是喃喃地轻唤着。

陆蓁见状,心如刀绞,一时间即惊又喜,隐隐还有几分担心。

钱季子望着那张妆容精致,艳丽无匹的脸,一时忍不住冲了过去,两个依偎在了一起。

陆蓁心知有缘无份,今日之后,便是霍家之人,细思之下,便自怀中掏出的那只笄礼的簪子,送给了钱季子。

此身不如意,将心与君同!

将这最为珍重的随身之物,送与钱季子,也算交代了自己的心意,钱季子见状,既感动又悲愤,沉思片刻,亦将自己家传之物作为交换。

欢情一瞬,霍云霆转眼便会回来,陆蓁纵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催心上人离开,钱季子无奈之下,提起桌上纸笔,留了一首小诗当作纪念,之后便悻悻而去。

这一别,便是天人两隔,钱季子心灰意冷,从此改头换面,因先前在江湖上得了个浪子之名,为表对陆蓁的真心,遂改名周伯仁,隐居于伏蚕山中,化身为山野农夫,收心养性,耕田种地,不问世情。

偶有几回出山,被人追踪,亦也不知何事,还以为是多年前惹下的仇家,仗着一身逃命的本身,逃脱之后,也未在意。

而他万万没想到,陆蓁会在大婚后不久,便惨遭毒手,而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杀人凶手。

此刻的心情,除了悲愤,更多是疑虑,到底是谁杀了人,却要嫁祸给自己呢?

钱季子一番描述,自然也令陆云奚如坠云雾,若果真如其所言,那这霍云霆为何会有那一番说辞,莫非有两个钱季子不成,还是说,他在说谎?

无论如何,这一切,毕竟还只是钱季子一家之言,不足全信,此事过去这么多年,要去查探却也不易,故而陆云奚亦只有先行放下,待回到太霄城,再做打算。

不过,眼前之事,却让她犯了难,这钱季子又要如何处理,难不成将他带回去不成?

钱季子回过神来,见陆云奚脸色稍有松动,知其内心一时亦难以接受,便深深叹了一气,言辞恳切地说道:

“眼下天色渐晚,陆姑娘不妨在此地暂住一宿,好好冷静一下,若觉得老夫所言不虚,便回去查清真相,既让蓁儿泉下明目,也可帮老夫洗脱冤屈,如若不放心,明日一早,老夫便随你回去,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陆云奚闻言,一时拿不定主意,却是急错乱投医地望向了苏迈。

苏迈见其眼神望来,咬了咬嘴唇,想了片刻,却是点了点头,如此大事,确实不宜仓促之间做决定,在此呆上一宿,好好想清楚,便也不错。

其实,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却还有隐隐的小心思,从先前的一番感受来看,他是愿意相信钱季子的,再者在内心里,他还想留在这,有机会找钱季子请教一番五行劫数的修炼之法。

毕竟,如今的修仙界,学这门功法的少之又少,稍有精通的更是难寻,好不容易遇到了,自然不能错过。

此外,若能和陆云奚同在在深山之中,共住一宿,便是多说几句话,亦是难得的美事,他去寻那天狼谷,也不急在一时,明日一早再出发,亦未偿不可。

陆云奚沉默半晌,随后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毕竟,她亦需要时间稍做消化。

主意既定,陆钱二人便暂时放下了仇恨,虽不说化敌为友,却也不似先前那般针锋相对,钱季子身为主人,自然要尽尽地主之谊。

见陆云奚不再反对,他便将二人安顿了下,自去忙活着摘菜做食,虽说修士对饮食之好不似凡人,但他多年离群索居,过着寻常农人的生活,倒也养成了世俗的习惯,陆云奚心不在此,也未反对。

苏迈见陆云奚面色深沉,似乎尚未回复过来,知道此刻不便打扰,自己留在反而尴尬,便借故帮忙,随着钱季子出门而去。

这二人皆是健谈之人,苏迈有心套近乎,不多久,便和钱季子亲近了起来。

听闻苏迈亦曾修习五行劫术,更是如遇知已,聊着聊着,便谈到这功法上来。

苏迈有心求教,而钱季子内心亦感其先前仗义执言,一路上也倾心相授,知无不言,直到采了野菜,打完野味,回到草堂之中,弄好酒食,仍是意犹未尽,苏迈得其指点,颇有些茅塞顿开之感,过往修行中的困惑,亦也触类旁通。

待到热腾腾的酒菜上桌时,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钱季子不知自哪摸出了一壶酒,和苏迈畅饮起来,而陆云奚过往饮食极淡,多数时间都是辟谷修炼,故而只是略动了下碗筷,没多久,便告辞回屋休息了。

苏迈和钱季子酒肉下肚,更是相见恨晚,直到酒尽杯残,已近亥时,这钱季子对五行劫术本就颇为天份,加之这些年孤身一人,有空便思索一二,确也有几分独到之处,便是他自创的那遁地之术,亦是独树一帜,颇有些高明。

此法对付道法高深之人,自然一无是处,除非修到五行轮转之境,不然没有修为做基,任你如何遁,亦逃不过神识的追踪,不时平时逃命倒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钱季子本欲将这遁术传于苏迈,不过听闻他身中奇毒,经脉被闭,便是五行劫术亦不可施为时,便放弃了亲身传授,只是把这法门和要诀口述于他,令他日后若有机会,可自行修习。

苏迈眼下形同废人,这遁术对他而言,其实意义不大,不过钱季子一番热诚,自已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将其记了下来,并实实地道谢了一番。

想到明日还要赶往天狼谷,苏迈也不便耽搁,帮着钱季子收拾完后,便也自行休息去了。

他如今不能修炼,甚至于天随子的术法也不敢轻易尝试,故而便无法像寻常修士那般轻易便

消除疲劳,睡眠之事,自然也不能落下。

许是今日翻山越岭,甚是辛苦,后来听闻陆云奚姑母之事也费了不少神,故而倒在床上,便自行睡去,好在这草堂之中,尚有两间空室,随便打整下便可,陆云奚修为颇高,只需打坐运功,便可对付一晚,山间虽寒,于她而言,倒也无甚影响。

倒是苏迈如今与常人无异,衣着单薄难免有些挡不住,故而钱季子又送了床被子过来,地下铺些茅草,和衣而睡,盖上被子倒也还凑合。

一睡便到半夜,许是因饮酒之故,苏迈忽觉有些口喝,便爬起身来,准备去找水。

推开窗门,月亮透了进来,照亮了身前一小片,苏迈站在窗前,望向那桃林之处,突然发现,在那草堂院外,一棵老桃之下,正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月光似水,白衣如雪,那身影看去孤独而凄冷。

“这夜深人静的,陆姑娘为何独自一人,站在外面?”苏迈有些奇怪,沉吟半晌,却也迈步而出,向陆云奚走去。

“陆姑娘,夜深露重,为何不休息?”见陆云奚回头,苏迈忙关切地问道。

“睡不着,便出来走走!”陆云奚淡淡回道。

“可是为白天之事?”苏迈明知故问。

陆云奚点了点头,却未回话。

“虽说此事本与我无关,不过从目前来看,我倒感觉这钱季子虽有些行为不羁,但却不像心性狠毒,滥杀无辜之人!”苏迈走向前,与陆云奚并肩而立。

“我亦有同感,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终究只是他一面之辞!”陆云奚叹了叹,随后回道。

苏迈明白她心中的纠结,此事便放在他身上,在真相不明之前,他亦不敢枉下决断,故而一时间,却不知如何接话。

“你究竟是何人?”沉默片刻,陆云奚突然问道。

“我?”

苏迈未料她突然问及自己身份,怔了怔,随后笑着道:“我不过就是个不入门修士罢!”

“呵呵,一个不入门的修士,一眼便认出我的身份,这便奇了!”陆云奚望了苏迈一眼,显得极不信任。

“陆姑娘名动天下,认出你也不足为怪啊!”苏迈接口应道。

“那我的火云鹫呢,你如何得知它的名字,便是我同门师兄弟,也没几人知道!”陆云奚追问道,表情有些冷清。

“这个……”

苏迈未料到这一点,先前一时口快叫了出来,此刻陆云奚提及,他自然无法再隐藏,若再行否认,只怕下一刻,便不欢而散。

“其实……”苏迈吸了口气,稍镇定了下,随口道:

“我们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

见陆云奚未有何反应,便又道:“我叫苏迈,当年曾在翠云山接天峰下,有幸见识姑娘风采!”

“翠云山?”陆云奚闻言想了想,随后似乎记起什么,脱口道:

“你是说当时那位公子?”

“没错,正是在下!”苏迈点点头,应道。

“你这模样,却是完全不同,易容了吧?”陆云奚颇在些怀疑道。

第一百六十章 狼谷难寻

苏迈闻言,脸色微微抽动了下,稍做沉吟,随后说道:“我身中奇毒,容貌尽毁,不得已戴上面具,还望姑娘勿怪!”

“抱歉!”陆云奚闻言未料到苏迈有此变故,闻言之下,颇有几分歉意,数年之前虽只一面之缘,但也算曾相识一场,他先前出主意擒了钱季子,之后亦出言相助,自己却一直在怀疑他是否另有目的,想想便觉有些不妥。

苏迈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陆云奚见其神情,忽觉又觉有几分不对,想了想,突然脱口问道:“莫非,你便是乾元城近日四处追查之人?”

“不错!”苏迈点头,苦笑着回应。不知为何,以他如今的身份,本应极力隐藏才是,不过面对这陆云奚,他却不愿有所隐瞒,至于她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将他揖拿,送至城主府,却是不敢想像,只能听天由命。

陆云奚闻言,便也无甚表示,似乎这乾元成的通缉犯,与她毫无干系。

随后,只听其说道:“你如今负罪之身,本应隐藏行迹,等风声过了再做考量,为何却跑到这深山老林中来?”

“本来亦是如此,不过我答应了一朋友,帮她至天狼谷寻一人,今日为这深涧所阻,若未遇姑娘,只怕已然无功而返了!”

“你还真是热心啊!”陆云奚言语中忽有几分嘲意,以苏迈眼下情形,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闲情助人,也算是心大得很。

苏迈听出其言下之意,只能无奈地笑笑,若非那施婆婆以死相逼,他又如何会趟这浑水,不过话说回来,能在这深山之中,再遇陆云奚,也算是此行的意外收获。

“那天狼谷又在何处?”陆云奚见其模样,自知亦有苦衷,不过此刻她也无意去追问苏迈来此因由,故而随意问了问。

“我亦不知具体方位,只知便在这伏蚕山中,离天微司不到百里之地!”苏迈有些迷茫地回道,他心里确实也不知这狼谷在何方,只能顺着这山道一直寻找。

“这山中越深入,行路越难,你若如此寻去,只怕很容易迷失啊!”陆云奚看了看苏迈,显然对他此行很不看好,这天狼谷不问可知,自然是妖狼聚集之地,且不说是否藏有化形大妖,便是普通妖兽,只怕苏迈也非一合之敌。故而言语之中虽甚是委婉,但亦听得出有劝返之意。

苏迈又如何不知前途凶险,先前他亦向钱季子打听过这伏蚕山之事,得知此山虽在乾元城中,但因山高峰险,幅员辽阔,迤逦千里,加之天下仙都,灵气充盈,除了正常隐居的修士外,还有不少妖兽聚集,因其多在深山幽谷之中,极少露面,百十年来对人类也未有何影响,故而城中世家及宗门为显示这天下第一都的气度,亦未加以剿灭,任其闭门修炼。

以钱季子近二十年来,在这山中所得,便在这草堂以北约三十里之地,便有一群妖猴聚啸林中,数量只怕不下数百,不过因这山中物产颇丰,倒也相安无事,从未到他这一片梯田附近活动过。

而至于那天狼谷,钱季子却表示闻所未闻,一则他数年来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到乾元城中,其它地方他亦甚少踏足,二则这伏蚕山绵延千里,妖兽众多,却分布极散,不似天阙山那般密集,且多数居于人迹罕至之地,别说地名,便是连小径都难觅,故而这天狼谷应也是某处妖狼聚居之所,这名字亦是某些修士随意叫的,知道之人只怕不多。

苏迈闻知,亦是头疼不已,钱季子居于山中数十年,若附近有数十里妖狼聚集,他断不可能不知。

莫非,这施婆婆情报有误,又或者说,她耳力不好,听错了消息?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不太可能,蔺归元居于天微司蔺家,若真将这天丑送入狼群,亦应就近才是,不可能跑数百里,却寻个狼谷,且这当初传讯之仆人,曾亲耳听到这天狼谷之名,天微司城外,三面平原,仅这伏蚕山一片山岭,按理说,天狼谷自然便在其中。

只是这城外百里,只怕亦是概说,看此情形,便是方向没错,应也在百里开外,此刻陆云奚问起,却真令他一时间有了些许退意。

不过,想了想,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先前已通知无用和顾旷,此刻他自己折返而回,若他俩到了之后,岂不要空等一场?

再说,若真是遇难而退,在这陆云奚面前,又如何自处?

想了半晌,苏迈望了望陆云奚,语气坚定地说道:“多谢姑娘担心,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在下既已承诺他人,又哪有半途而退的道理!”

陆云奚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随后说了句:“好自为之吧!”

话音未落,便转过身,边向院内行去,口中边道:“这山中夜寒露重,既然明日还要上班,早点歇着罢!”

苏迈闻言,也忙转身,尾随而去。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陆云奚便已站在院外,静静等待。

钱季子亦在一侧,表情看去甚是淡定,苏迈起得稍晚了点,等他收拾停当,出得门来时,见二人均在等待,便觉有些不好意思,忙向二人表示歉意。

钱季子微微一笑,口中却道:“这山中粗陋,寒舍简慢,小兄弟睡得可好?”

苏迈嘿嘿不笑,忙回道:“甚好甚好,一觉到天明!”。

边说着话,眼神却望看陆云奚,见其面色冷淡,不觉有些为钱季子担心起来,心想着,却不知这陆姑娘一夜思虑,可有答案。

“苏迈,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别罢,山中林深路险,你好自保重!”陆云奚见苏迈出来,也随着说了句。

“啊……!”苏迈未料陆云奚刚起身便欲告辞,本想着用完早膳再行出发,故而一时未反应过来,不过随后却镇定下来,忙道:“苏姑娘事务繁忙,不敢多扰,告辞!”话音未落,却又望向钱季子。

“哈哈,小兄弟不用担心,陆姑娘深明大义,已决定暂时放过老夫,待回太霄城查明真相,

更做决断!”钱季子见状,哈哈一笑道。

见苏迈放下心来,便又朝陆云奚拱拱手,扬声道:“姑娘此去但且放心,老夫自会信守承诺,待此间事了,便亲自到太霄城来,二十年过去,我亦想看看,是谁让我蒙受这不白之冤,老夫余生,唯一可做,便是查明此事真相,日后泉下相见,也好给蓁儿一个交待!”

陆云奚神色淡然,只浅浅地道:“希望你言而有信,若日后查明,此事与你有关,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而诛之!”

钱季子表情凝重,闻言亦未说话,朝二人拱拱手,转身便往屋内行去。

陆云奚朝钱季子望了一眼,神情忽然有些复杂,口中轻叹一声,却是召出天渊剑,寒光一闪间,疾驰而去,不一刻,便消失在远处的天幕之下。

苏迈立在院中,望着那天空呆了片刻,随后嘴角笑了笑,也未再进屋,却是自顾自向那屋后的小径行去。

按钱季子的说法,从此地进山,亦只有一条小道,直伸向那妖猴聚集之山林,苏迈若不想迷路,便只此一途。

本来按苏迈的想法,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否可绕过那猴林,再往前寻,不过钱季子却警告他,伏蚕山中,树高林密,若不顺路而行,一不小心,便是迷失于丛林之中,到时别说寻天狼谷了,只怕想出来都难。

苏迈想想了对,便放弃了绕路的想法,钱季子昨夜亦曾有言,若有机会,可护送苏迈一程,不过苏迈总觉这前路茫茫,狼谷难寻,不知何处是终点,让钱季子跟着,也不是办法,故而做婉言相拒。

如此一来,这深山老林之中,便只有他独自上路了,今天之内,须寻得那狼谷所在,不然入夜之后,妖兽出没,自己无一防身之处,只怕凶险重重,再难逃脱。

顺着脚下小径一路前行,此刻天尚未大亮,树林之中,犹有雾霭朦胧,层层薄雾挂在林梢树头,看去如笼轻纱,苏迈在树林穿行,不时感到几分寒意。踩在轻软的枯叶之中,晨露沾了鞋底,丝丝清凉自脚下沁来,闻着耳畔宿鸟的啼鸣,忽而有几分熟悉之感,眼前这阔树深林,青苔枯叶,和当初那翠云山却颇了几分相似,只不过,彼时初出茅庐,心无所虑,在山中数日,虽孑然一身,亦是心情甚好,至少还有个方向,而此刻自己身有沉疴,性命不过旦夕之间,便是前路,依然茫茫一片,不知其所止,相比之下,这境况却有天渊之别。

“苏迈啊苏迈,你上辈子定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此生才会如此艰难!”苏迈边走边自嘲道。

自从逃离铁剑门后,自己便一路奔逃,最得的数月悠闲,却是在那玄螭的洞府之中。那混沌之气隔绝了天地,使那洞内自成一体,只可惜,这等难得的所在,亦被自己毁了个干净。

想到那混沌之气,苏迈更是又爱又恨,数月来,自己屡遭危难,幸得这黑剑相助,而这剑屡发神威,却和丹田中的那团灰蒙蒙的雾气不无关系。

第一百六十一章 猴林怪童

自蔺归元为其封脉之后,苏迈便再未修炼,甚至于检视丹田之举亦未有过,这混沌之气,将轮回劫火导入其体内,阴差阳错之下,烧死了那不可一世的上古魂兽,却也让山谷之中一众修士受了那池鱼之殃。

也正因此,他自己身中火毒,面目全非,更被全城追捕,成了万众之敌。

这一连串的遭遇,成败皆由这混沌之气而起,苏迈此刻想来,却不知是悲是喜,不过,能活到现大,大抵还是它的功劳,不然只怕早在那通天栈道之上,自己便已丧身于鬼面狼蛛之手。

山中行路艰难,如此且行且思,一个多时辰过去,密林深深,前方依旧是水气迷蒙,遍地阴寒,不见天日,苏迈粗略一算,此刻当是辰时,这林子外围,只怕早已是红日初升,处处暖阳。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林中雾气却终是散了些,再往前行了一程,便见一线天光,隐隐自林间叶缝中透来。

不知自何时起,林间突然热闹了起来,仿佛万物苏醒一般,鸟兽啼鸣,虫啾阵阵,久在静谧中的苏迈,忽然感觉多了几分生气,心情也自开阔了少许。

虽久未见人影,但有了点声音,多少也算是个慰籍。

一只七彩斑斓的怪鸟,自苏迈头顶一掠而过,如一道小小的彩虹,飘荡在这山林之间,随后,又没入密林深处。

随后,又见有一只头顶独角,脚生四蹄的小兽窜了出来,差点撞到苏迈身上,许是久未见过人类,猛一遇到,便惊得四蹄奋起,“噗”地一声,钻入了一片高大茂密的草丛之中。

苏迈见状,甚觉可爱,这密林深处,甚少人迹,这些平时里悠闲自在的小兽们,被自己这个陌生的异类一打扰,却有几分慌乱起来。

“你们才是这的主人啊,我不过是个过客!”苏迈边笑着自嘲,边往深处行去。

眼前不时有林鸟飞过,脚下苔深叶厚,不到一刻,却是渐渐无路可寻了。

苏迈望了望四周,无数不知名的巨树散布林中,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看去均有数十丈高,枝繁叶盛,将这林子遮得严严实实,而林下亦是野草丰盛,荆棘丛生,苏迈行至此处,却再无路可寻。

“看来这山中果然林深路险,这才一个时辰,尚未到那妖猴林中,便可路可去,若要寻得那天狼谷,却不知还有多少艰难!”苏迈无奈一叹,反正无路可走,便索性寻棵巨对,斜靠着坐了下来。

眯着眼睛,感受这林中清晨的美好,呼吸着微带甜味的气息,稍做放松,苏迈突然感觉有种许久未曾有过的自由,此刻,天地之间,便只他一人,没有勾心斗角,远去剑影刀光,他不再是个万人追捕的通缉犯,更不是身中奇毒的倒霉蛋,他只是一个难得片刻清静的普通人,与鸟兽为伍,以丛林为伴。

天地之悠悠,万世为沧海,余只取一粟!

就在他半闭着眼,甚为享受之时,前方密林之中,却突然大乱了起来。

只见无数禽鸟兽类纷纷自林中奔逃而

出,不一会,便将那杂草乱蓬踩得一片狼藉,地面晃动,枯叶飞扬,原来无路可寻的林中,却突然多出一条道来,一时间,飞鸟惊叫,野兽啼鸣,喧嚣之声,震得林中嗡嗡直响,听得苏迈耳边似有雷鸣,忙站起身,躲在一棵巨树之后,向前望去。

前方树影重重,依稀还有残余的水气弥漫,由于林间阴晦不明,一眼望去,只见前方一片混乱,却看不出发生何事。

身前尘土交织,耳畔嘈杂不堪,苏迈好奇心大起,却又不敢贸然跑出去,只好等到这些鸟兽们四散而去,前方渐趋平静之时,方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顺着那野兽们踩出来的小道,苏迈亦步亦趋地向前探去,先前的突变,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能让这些山林中的主人们,突然间如此惊慌,若非有什么致命的威胁便是林中出了变故,不过从眼前来看,除了先前那一阵骚动,林间不久便恢复了宁静,故而天灾之类的事情应不会发生。

如此看来,只怕那前方,出了某种厉害的妖兽,别说动手,光那无处不在的凶气,便可吓得这些寻常鸟兽没命地奔逃。

若果真如此,苏迈这反向而行,自然亦是危机重重,不过他前行之路,仅此一途,按路程推算,前方不远,应是那妖猴的地盘,他要去那天狼谷,只怕非途经此地不可。

沿途树倒草倾,无数的野兽奔腾而过,却是将那地面踩出一道坦途,苏迈一路行来,倒也颇为轻松,只是先前这林中生灵,多数已被吓走,故而此刻的密林之中,却是异常的安静。

如此约向前行了一刻钟,前方隐隐有动静传来。

苏迈担心危险,便打了片低矮的低矮的小树丛,钻入其中,蹲下身子朝前方望去。

只是前方不远处有条狭小的通道,走走伸向一处幽深的峡谷,谷中有雾气隐隐,看不清是何状况。

奇怪是,谷口站着一个半大的孩童,正指着谷内吱吱呀呀地叫喊,由于相距较远,苏迈听不清所言何事,不过从那颐指气使的模样看,这孩子似乎不是寻常孩童。

“奇怪了,这深山老林的,连修士都极少踏足,怎会有个孩子在此?”苏迈见状,颇为惊奇,这谷中说不定便是那妖猴聚集之所,这孩子怎会如此大胆,独自一人,在这谷外叫嚣?

更奇怪的是,这谷中看起来毫无动静,难不成,那妖猴还怕了他一个毛孩子不成?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迈脑中心念电转,突然有种感觉涌了上来。

莫非,这孩子是某个妖兽化形而成?

想到此,苏迈便觉一阵恶寒,若真有化形妖兽,那自己想要借道这猴谷而行,只怕唯死一途。

不过,反过来一想,这妖兽化形,可是逆天之举,不说身受的痛苦,便是化形时刻,天地间的动静,也是声势浩大,那乾元城天微司离此不到百里,城中高手云集,若山中真有大事发生,不可能无人知晓。

那这孩子,又是何方神圣呢?

苏迈不敢近前,本欲等那小孩耐不住了,自行离去,不料等

了半晌,那孩子见谷中之猴儿毫不应战,竟然一点都不急,却是一屁股坐了下来,似乎想要守株待兔。

苏迈见状,叫苦不迭,这孩子若一直守在这谷口,又如何是好?

这谷中两侧都是深崖,猿猴不攀,飞鸟难渡,想要进谷,眼下看来,便只有这谷口一途,不过,看那孩子的架势,苏迈还真不敢轻易去惹他。

又等了近半个时辰,山间的日头终于开始向那谷中倾斜,雾气逐步消散,隐约间,可看到谷内有身影晃动。

不时有一两只小妖猴在谷口伸头探看,不过却像是被什么牵住了一般,只伸出半个身子,却怎么也不向外行出一步。

“老家伙,赶紧滚出来,派只个猴子猴孙出来,想送死吗?”那孩童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见那几只小妖猴探道探尾的,甚是气恼,便站起身,站着谷中叫道。

苏迈原以为这孩子不会说话,此刻突然发出声来,还把他吓了一跳,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粗涩含糊,却不像寻常人类的孩童那般自然清晰。

“听这口气,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却也不似大妖的化形,这孩童到底是什么来路呢,看起来,这谷中老猴,似乎还不敢惹他?”

苏迈一时有些纳闷,但因情况未明,他亦不敢在此刻现身,想了想,决定还是且先等着,静观其变为妙。

如此又过了片刻,里面终于有了动静,随着谷口一阵骚动,一只体形高大的壮年妖猴,领着十来只小猴,晃晃悠悠地迈了出来。

那孩童一看,顿了火冒三丈,指着那领头的妖猴叫道:“叫那老家伙滚出来,不然爷爷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鸟窝!”

那妖猴见状,吱吱呀呀半晌,显然很是生气,不过看他模样,虽是甚怒,却并无出手之意,那一群小猴,亦只吱吱叫着,虚张声势。

“爷爷我数三声,若再不出来,便拿你开刀!”孩童似乎懂得那妖猴所言,见状一蹦而起,瞬间便到了那妖猴身侧,抬起眼睛仰头叫道。

那孩子看身形不及那妖猴腰身,不过这气势却甚为强盛,三两句话,便将那妖猴吓得不轻,咚咚地后退了几步。

“嘿嘿……”那孩童见状,甚为得意,随后扬起头,也不管这些猴子能否听懂,自顾自地朝那谷中喊道:“一……、二……、三”,这“三”字尚未出口,便见前方那高大妖猴一声怒吼,大嘴张开,身形下蹲,向前一扑,一拳便打向那孩童打来。

那孩童见状,嘻嘻一笑,闪过身,迅速自那妖猴腋下钻出,随后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妖猴背后长毛,竟是毫不费力了将其提了起来,随手一挥,扔回那谷口之内,摔得那猴子哇哇直叫。

苏迈见这情形,惊得差点叫出来,那妖猴生得膀大腰圆,看去比苏达还略高一些,这孩童随手一挥,竟将其扔出数丈之远,别的不说,光这力气,便非常人可及。

苏迈脑中突然想起当年陈愚提及自己被不死医仙张无常扔出去的场景,心中暗想,莫非之孩子亦是个侏儒?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巨人之后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有些不对,那张无常身形虽小,说话之声音却同常人无异,而前方那孩童一开口,除了有些粗涩含糊外,倒也和寻常人家的孩子无甚区别。

如此看来,他应是一孩童无疑,当然,就这一身力气,自然也非等闲之辈。

只不过,便是乾元城中那些世家大族的孩童,若非天赋异禀,出类拔萃之人,也很难做到这般举重若轻。

听他说话之语气,似乎与那猴谷中的主事之猴颇为熟悉,如此可推断,他应不是城中世家子弟,或者说,应是这山中常客,甚至于可能,这山林之中,便是他的家。

莫非是某位隐居大能的徒弟?

苏迈想到这,便觉有些兴奋,若果真如此,这妖猴如此惧怕于他,请他帮忙带着通过此地,应该比自己独自涉险要好得多。

正要爬起身,想着出去套个近乎时,先前那被摔趴下的妖猴却突然一跃而起,不知从哪取了根棍子,咆哮着便朝那孩童冲了过去。

这妖猴虽是兽类,灵智未开,但这棍子在它手上,舞起来却虎虎生风,倒还真有几分威势,看起来,一招一式,颇有章法,似乎像是专门学过。

那孩童见棍子袭来,仗着身形瘦小,也不硬接,却是灵动无比地在那妖猴身侧游走,时不时在它身前腰后来上一拳,痛得那猴子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

苏迈虽不通修为,但远远观望,也看得出那孩童对付这妖猴甚是轻松,围着其周身骚扰不止,却未痛下狠手,似乎颇有戏谑之意。

那妖猴不胜其烦,不一刻,身上便四处是拳伤,饶是它皮糙肉厚,一时间,也是疼痛难当,一张猴脸拉得老长,尖牙根根竖立,却是无处着力。

游戏片刻,那孩童似乎玩得腻了,颇有些意兴索然,口中叫了一声:

“不玩了,真无趣!”

随后,找了个机会,抓住那棍子一头,用力一甩,便将那妖猴甩得飞出老远,那棍子亦被丢到半空,随后“叮”地一声落在那谷口一小猴身侧,吓得它一蹦老远,口中吱吱尖叫,瞪着大眼,四处观望,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

那妖猴自知不是对手,忙爬起身,一溜烟地向谷内跑去,先前那群助阵的小猴见状,忙也脚不沾地地跟了上去。

身后的孩童甚是兴奋,冲着那群背影哈哈大笑,笑声听起来有些干涩,但也听得出极为得意。

苏迈在远处观望,想着此时这孩子看去心情甚好,不如趁此机会,下去打探一番。

将要起身时,突然感觉身后有动静,正欲回头,肩头一沉,肩膀被人拍了下,苏迈吓得心中一惊,忙转过身来,却见一张嘻笑着的脸,正凑在自己身侧。

“怎会是你?”

苏迈惊叫道,来人虽不谈不上敌人,但此时此刻,以苏迈的身份,二人实在算不得朋友。

“怎么了,不欢迎我啊?”

来人笑着叫道,手中折扇一展,指了指前方的孩童,做了禁声动作,轻言道:

“我救了你一命!”

“花公子,你为何会在此处?”苏迈犹未回过神来。

花相容突然出现于此,绝非偶然,他们花家位居四大家族之列,尽管式微已久,但仍负有守护乾元城之责,蔺归元发出全城通缉令,花家自然责无旁贷,而花相容作为花家二公子,理论上,应与苏迈是敌非友才是。

“怕我来抓你啊?”

花相容见苏迈一脸警戒的样子,笑着说道。

“那倒不是,你若要抓我,先前便直接出手了!”苏迈摇摇头,搞不定花相容到底意欲何为。

“放心吧,我对那城中之事无甚兴趣,这次追捕行动,花家亦未参与!”花相容闻言,正色道。

“为何?”苏迈不解地问道。

“此事牵涉甚广,表面上看是为追捕于你,实际却关系着这仙都之内,各大势力的重新平衡,花家如今这模样,少掺和为妙。

再说咱俩一见如故,便同兄弟一般,我岂能人云亦云,追捕于你,那岂不是自陷于不义吗?”花相容解释了一番,特地点明了自己的立场。

苏迈听得半信半疑,一时间却又找不出什么来质疑他,便又问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哎,此事一言难尽,反正你知道我无恶意便可!”

花相容摆了摆,似乎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随后眼睛盯着那前方那孩童,压低声音道:“咱们若想通过这猴谷,这孩子却甚是麻烦!”

“你认识那孩子?”苏迈闻言,眼中一亮,忙脱口问道。

花相容摇了摇头,随后又道:“我虽不认识他,但对他的身份,却可猜到一二!”

“这孩子究竟何方神圣,竟然连聚啸山林的妖猴,皆如此俱怕于他?”苏迈闻言,奇道。

这孩童不仅身份神秘,便是这一身修为,似乎也不可小觑。

“你听过巨人族吗?”花相容望向前方,口中轻问道。

苏迈点点头,想起了陈愚,先前在那张无常的医谷之中,二人把酒叙旧,便听其提起过,似乎他便有巨人族之血脉。

“这巨人族不是传闻居于雪中之中吗,为何会在此处,而且这孩子看去和寻常孩童并无不同!”苏迈想了想,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个,我亦不甚清楚,只是多年前听城中老人提及过,说是在这伏蚕山中,有一群流落的巨人族之后,但因其居无定所,很少有人发现其踪迹!”

花相容言语中亦不甚肯定,这流传之事,以讹传讹者多有之,巨人族是否真的存在于这山中,亦是未定之数。

“那你这猜测又是自何而来?”苏迈见其不甚了了,眉头皱了皱,心道这花二公子不会信口胡谄吧?

花相容见其神色,也未在意,却是指了指那孩童,轻声问道:“依你之见,这孩子可有何特别之处?”

“特别之外嘛……”苏迈沉吟片刻,随后道:

“倒也无

甚特别,不过他的声音,和寻常孩童倒有些不一样,似乎甚少说话,言语间颇有些生涩含糊!”

“别说寻常人家,便是如我这般世家大族出身的孩童,可会这个时候出现于这猴谷之外?”花相容又问道。

“自然不会!”苏迈看了他一眼,断言道。

“既如此,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孩子便生活在这山中,而且和那妖猴颇熟,有此身份者,我只能想到这巨人族!”

“据你所知,这巨人族到底是人还是妖啊?”苏迈突然问道。

“非人非兽,当然,也不算是妖!”花相容神秘一笑,一字一顿地道。

“那该是何物?”苏迈挺了挺身子,将掉在眼前的一缕头发拨到脑子,随后找了个空隙,坐了下来,望向花相容道。

“传说,这巨人族原是雪人之神的后代,世居于苍雩雪山之中,遗世独立,极少与外界往来,因身形似人,却又比人类高大得多,因而被称之为巨人,但因其不通人语,喜食生肉,血脉传承更像兽类,故而一直以来,不被人类所承认,反将其归为妖兽。”花相容缓缓说道。

“既然如此,那这孩童便不可能是巨人族啊,一则他与寻常孩童无异,二则他会人言,又如何为兽?”苏迈接口道,从这孩童先前的行为举止来看,确定与花相容口中的巨人族相差甚远。

“不是这样的……”

花相容收起折扇,神色凝重地道:“许是上天眷顾,传闻这巨人族中,每过百年便会出现一位血脉异变者,十年为婴,十年为童,十年而长,若修炼有成,便可激活血脉之力,其修为不下人类修行的天才!

“若按你的说法,这孩子看去外形像个童子,其实和年纪和我们相差无几?”苏迈讶然道,这等怪事,先前却是闻所未闻,若真有此事,那这孩童只怕还真是巨人族所出。

“那眼下该怎么办?”苏迈有些绝望地问道,这孩童守在谷口,二人若要借道猴谷而行,不可能绕过他。

“巨人族流落在这伏蚕山中,亦不知所故,百十年来似乎亦未曾迁离,此地距乾元城如此之近,城中修士们若御剑而行,不过须臾之间,按理说,聚居于此,并非上策,却不知所为何事!”花相容亦有些迷惑,想了想,随后又接着道:“无论如何,这巨人族肯定不乐意有人类发现其所在,这孩童若见到我二人,只怕不会有好吃的7脸色!”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多谢花公子相救之情!”苏迈笑了笑,滑稽地朝花相容一礼,道。

“嘿嘿,先记着,改日要还的哦!”花相容大咧咧地受了一礼,笑着回道。

“现在怎么办?”苏迈见状,忙又问道。眼下自己形成废人,已无一战之力,若是花相容一人出面,却不知是否是这孩童的对手,再说,若真惹来巨人族群起攻之,只怕二人连脱身都难。

“静观其变,不会轻举妄动!”花相容想了想,沉声回道。

苏迈点了点头,转过身,却是随着花相容向前方望去,没想到,这一刻功夫,那谷口之中的情形又有了变化。

第一百六十三章 离奇赌注

那孩童犹自站在那谷口之中,虽远远望去看不清其神态,但从那背影亦可看出,此刻心情甚为兴奋。

就在苏迈二人低声窃语时,谷内突然有阵阵轰隆之声传来,远远望去,尘沙四起,烟雾缭绕,那情形,仿佛便有大军压境一般。

苏迈见状,朝花相容投去一瞥,花相容以手压唇,随后笑了笑,示意苏迈观望。

那孩童见见动静,似乎颇为开心,朝那谷口“哈哈哈”地一阵狂笑,随后才道:“老妖猴,终于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谷口一阵骚动,数十只小妖猴排列整齐,鱼贯而出,其后跟着一辆制作粗陋的大轿,四只身形高大的妖猴抬着那轿子,晃晃悠悠混在众猴之中,而

那轿子之上,正是一只体形较身下众猴高出一倍有余的壮年妖猴,一身黑色毛发油滑水亮,在阳光下如针般根根直立,泛着微微亮光,看去颇有几分声势,看情形,应便是这谷中之猴王。

不过在苏迈看来,这妖猴充其量亦不过是个山大王罢,比之那天阙山的巨妖朱驭,却有云泥之别。

“老家伙,别整这些花架子,爷爷我看不上!”那孩童见状,嗤笑一道,对那妖猴的排场很是不屑。

也不待那猴王有何指示,先前领路的一众妖猴便一涌而上,将那孩童团团围住,一个个龇牙咧嘴的,仿佛便欲将那孩童生吞活剥一般。

猴王及近前来,挥挥手,示意抬轿之猴将其放下,随后指了指那孩童,口中哇哇地叫了半天,苏迈凝神细听,亦不知其所云,本以为是自身修为不够,遂又望向花相容,只见其面色沉静,偏头侧耳,细思片刻,亦是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这妖猴只怕修炼级别不高,顶多结了妖丹而已,尚未能吐人言!”

“那孩子能听得懂妖猴之语?”苏迈有些好奇道。只听得猴子口中吱吱呀呀的,完全不懂期意,这孩童能吐人言,莫非还会猴话不成?

“万物相生,既然皆在这林中生息繁衍,我想,应有其相处之法!”花相容亦不甚肯定,猜测地道。

“那倒也是,听口气,他们似乎并不陌生!”苏迈点点头,边说着边又朝那谷中望去。

那孩童此刻却不再出言,走近那猴王,随手捡了个棍子,站在地上朝上一指,口中叽叽嘎嘎地叫了出来,这回,却不是再是人言。

猴王初时尚意气风发,威风八面,听了半天,一张满是毛发的黑脸皱成了一团,便像个霜后的茄子一般,越听越是烦燥。

随后,只见那孩童言毕,将棍子往地上一插,双脚绞到一起,斜着身子,看向那猴王,模样甚是桀骜。

许是被其言语所激,猴王闻言,巨足往地面一顿,激起一片尘土,同时大口一张,黄牙如利剑般倒竖而起,其状凶暴而狠厉。

苏迈二人不清楚这孩童和猴王之间有何恩怨,不过看情形,似乎这孩童更像是来寻仇,至于说了什么,却是一无所知。

花相容见那猴王颇有些暴怒,仿佛大战一触即发,不过他并不在意,却是朝着苏迈笑了笑,口中说道:“苏迈,有没

兴趣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苏迈一听,很是疑惑,眼下这入谷之道已被占,当务之急,自然是设想绕过才是,此刻,哪有心思来玩什么游戏!

“呆会,若果真打起来,你猜猜哪边会胜?”花相容笑嘻嘻地道。

“这孩童看去有恃无恐的,如果真像你所言,他是巨人族百年一出之天才,那这妖猴只怕敌不过他啊?”苏迈闻言,想了想,便说道。

他急着要通过那猴谷,内心里自然是希望那孩童取胜,不过又担心,万一那猴王落败之后,心情不爽,到时候转而对付他们二人,那便更糟糕。

“如此,我们便赌上一赌?”花相容眼神一亮,望向苏迈神秘兮兮地道。

“如何赌法?”苏迈亦是少年心性,此刻见花相容意兴甚浓,忙又问道。

“若那孩童胜,便算你赢,反之亦然!”花相容折扇一展,笑意甚浓,看这情形,似乎胜券在握一般。

苏迈见状,颇有些奇怪,遂问道:“你可有胜算?”

“无!”花相容摇摇头,又道:“未斗之前,胜负仍是未定之数,哪来的胜算!”

“不对啊……”苏迈皱皱眉头,朝着花相容望了一眼,随后道:“以你花二公子的聪明才明,当不会做亏本买卖,你主动选那猴王,莫非你知其底细不成?”

“哪里哪里!”花相容忙出言否认,见苏迈一脸不信的样子,又道:“在下乃是堂堂乾元城花家二公子,平日里不在家里修炼,便是城中游逛,这深山老林之内,还真是初次到访,再说,这猴王不过一只不成哭的妖猴罢了,又有何底细可言!”

“这倒也是!”苏迈闻言,也觉颇有道理,这猴王除了体格粗壮些,看去确未有何出奇之处,莫非,这花二公子真的只是一时赌瘾犯了?

想到此,苏迈便不自觉了笑了笑,遂道:“若战成平手,又当如何?”

“若成平手,便当你赢!”花相容一脸镇定,浑不在意地道。

“这样啊……”苏迈闻言,越觉诧异,从表面上看,似乎自己占尽了便宜,那孩童看去艺高胆大的样子,先前轻而易举地便将那打头阵的妖猴摔得七荤八素的,显得确实有本领傍身,退一步说,就算不一定有胜算,但成平局,亦算他赢得话,这赌局多少有些不公。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看起来越容易做的买卖,越有风险,看花相容那一脸淡定的样子,苏迈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自从他突然出现在这山林之中,苏迈便心生警惕,虽说他再三撇清关系,拉近感情,但这段时间以来,苏迈东躲西藏,几成惊弓之鸟,除了无用几人之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更何况这花相容还是城中四大家族之后。

本来他已稍放下戒心,此刻花相容又突然提出打赌之事,而且条件听起来如此优厚,不由得他不多了个心眼。

不过,苏迈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点了点头,笑问道:“那这赌注又当如何?”

“赌注嘛…”花相容想了

想,随后道:“我一时也没想起来,到时再说吧!”

苏迈一听,更是诧异,这打赌之事,从来都是先下注,再开局,还从没听过有事后再说的,若事后不认,那不就成儿戏了吗?

这世家公子,果然和一般人不同。

苏迈摇摇头,又望了花相容一眼,缓缓说道:“不成,既是赌,自然要有注,不然就不好玩了!”

花相容表面看去嘻嘻哈哈,似乎从无烦恼,但苏迈却隐隐有种感觉,这花二公子并不简单。

甚至于连这赌注,在他看来,也不像是随口而为。

花相容见苏迈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由得嘻笑了一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胆子这么小,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不成,这赌注怎么看,都是你占优,若你怕我坑你,大可倒过来,我们互换一下!”

苏迈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花相容话到这一步,他要再纠结下去,便显得有些小气了。

“如此,那便依你所言罢!”苏迈挺了挺身子,扬声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花相容闻言,伸出右手,举了举,苏迈见状,便也举手,击掌为誓。

二人煞有介事地一番折腾,全然不顾远处那孩童和猴王的交涉。

花相容一脸轻松,望向前方,似乎这赌注不过是个游戏,闲得无聊罢。

苏迈见此,便也懒得担心,亦抬起眼,朝远处看去。

那猴王先前暴跳如雷,似乎马上便欲发作,等到苏迈二人赌局一定,这会却反而松弛了下来。

只见那孩童背伏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站在猴王不远处,而猴王口中吱呀有声,表情看起来却颇有些得意。

苏迈见状,甚是奇怪,这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言归于好了?

花相容也有些纳闷,想想便朝苏迈道:“看起来,他们好像在谈判,而且这猴子那样,似乎快谈成了!”

“呵呵,这样的话,看来这赌局八成要泡汤咯!”苏迈闻言,嬉笑着道。

“未必!”花相容摇了摇手中折扇,颇有几分成竹在胸。

苏迈望了望眼前之人,一时有些云里雾里,对这花二公子,他确实有些琢磨不透。

苏迈满带疑惑,只好又望向远处。

此刻,谷口双方的谈判似乎也已到了,那孩童倒一直未曾有太大变化,只是那猴王,情绪倒变得挺快。

也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只见那猴王时而兴奋,时而紧张,时而还有几分怒意,但总得看来,这架嘛,却只怕是打不成了。

眼下看来,这种谈判双方似乎不是第一回,虽然看去剑拔弩张的,但真要打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妖猴,看去粗鄙,却并非莽撞之徒啊!

苏迈望了望,不由叹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胜负未定

第一百六十四章离奇赌局

二人又观望了片刻,看场上情形,似乎那孩童和猴王谈的差不多了,这交易只怕很快便要完成。

苏迈饶有兴致了望了望花相容,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的好戏只怕看不成咯!

花相容面色平静未做回应,依旧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望向前方,只是趁苏迈未曾留意之时,右手往地上轻轻一按,身侧枯叶松动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向那林中钻去。

苏迈犹自盯着那谷口,心中已在盘算着如何通过那猴谷之中,甚至有一刻,他在想着,若实在不行,只能看看,花相容这千秋山河扇能不能渡他一回。

不过,就在那暗自想着后路时,那谷口却又顿生变故,一孩一猴,不知怎么回事,原本看去各取所需,谈判即成的局面,在那猴王一声嘶吼后,顿时急转直下。

“怎么回事?”苏迈见状,突然拍了拍花相容肩膀,急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花相容回头笑了笑,随后又右手握扇,指了指前方,道:“说不定,是这孩童要求太过份,猴子不干了!”

“不对啊,谈了这么久,按说核心条件应差不离,只差细节,先前看去似乎就快成了,为何突然变卦?”苏迈有些奇怪,不过他们二人相距甚远,加之那一猴一童也不知用的什么语言,吱吱呀呀的,什么也听不明白。

“不管了,看看热闹再说!”花相容似乎巴不得事大,忙按了按苏迈,示意他先别着急。

那孩童见猴王突然发难,似乎也有些不明所已,口中吱吱了叫着,看去很是愤怒,但是无论他怎么叫,那猴子却依然故我,也不回话,跳跃着便朝孩童袭来,双手一伸,作势便欲撒扯。

“老妖猴,你疯了?”那孩童一急,忙闪身避开,口吐人言道。

那猴王亦不知怎么回事,却不回话,眼中凶相毕露,见对手避开,忙又扑了过去。

那孩童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不再一味闪躲,却是取出一截犹自长得青绿叶片的藤条,随手一抖,便朝猴王抽去。

这一抽之下,看去毫无声势,但那猴王却似乎识得厉害,竟然不敢硬接,硬扭着身子,偏了过去。

“咦!”苏迈有些惊讶,忙望向花相容道:“花公子,这孩子手中之藤是为何物,猴王看去似乎颇为忌惮啊!”

“想不到,这山里竟有这东西,伏蚕山,果然不愧于仙都四大灵山之首啊!”花相容亦有些惊奇,出口叹道。

“那是何物?”苏迈闻言,猜测此物来历不俗,亦颇为好奇。

“千阴藤!”花相容接口回道,脸上犹有讶色,见苏迈一脸懵懂,又道:“这东西长于绝壁至阴之地,平日甚少见到,以其为主材,可打造极好的法宝!”

“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苏迈见其答非所问,忙又追着说道。

“此藤寒气甚重,有聚灵之效,便是被采,亦可常绿不枯,若持之为器,抽打在人身上,轻则冰寒彻骨,极难忍受,重则阴毒攻

心,气衰而亡,那孩子拿着的还只是一截藤条而言,若炼成法宝,威力更甚!”

“看来那猴子识得厉害啊!”苏迈闻言,颇有些得意,这孩童有藤条在手,便又多了几分胜算,那这赌局,看来隐隐已然向他倾斜了。

“看你那得意样,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花相容见苏迈一副胜负已定的样子,哂笑着说道,看起来,似乎毫不担心。

“你那猴王,似乎只有一身蛮力啊!”苏迈见那妖猴躲闪不定,揶揄道。

“未必,能在离人类如此近的山谷之中称王,没点真本事,哪来活到现在!”花相容看起来对那猴王似乎很有信心。

苏迈见其嘴硬,也不介意,遂又朝前看去。

先前以为那猴子蹦来蹦去的,似乎对那千阴藤无可奈何,不过,在缠斗片刻后,却见先前抬轿的那几只妖猴,突然抬着一根长近丈余,宽约尺许的黑色棍子,风风火火地奔了出来。

猴王见状,脚尖一点,越过众猴,伸手一捞,便将那棍子握在手中,许是先前被逼得甚为憋屈,此刻武器在手,顿时气势也壮了不少,大吼一声,抬棍便朝那孩童砸去。

只见风声呼呼,一棍锤地,搅得尘沙四起,地面之上顿时出现一个大坑,显然这一击之下,含怒而发,却是颇有几分威势。

那孩童自然不会站在地上等死,未及那棍子砸来,已知趣地朝一旁躲去,身影疾闪间,已到了那猴王身侧。

猴王看去身形高大,但腾挪之间却甚是灵活,见孩童近身而来,长棍柱地,一跃而起,身形顿时飞上半空,同时,双手挥捧,举火烧天一般,朝那孩童横扫而来。

那孩童见状,亦不恋战,却是围着那长棍快速游走,找准空隙,便又长藤一抖,像灵蛇一般朝那猴身打去,有几回,差点得手。

不过很快那猴子便反应过来,不再一味莽攻,而是沉下来,将那棍子舞得虎虎生风,一眼看去,竟然攻守有之,毫无破绽。

“这妖猴不简单啊!”苏迈见状,轻叹一声,先前他见这猴子勇猛有之,冷静不足,以为用不了多久,便会被这孩童逮着空隙击败,此刻见它很快便反应过来,倒也有几分刮目相看。

这花相容不愧为大世家的公子,果然见识不凡。

苏迈顺着那猴子棍法看去,却是越看越惊,这完全不像个山中妖兽的打法,更像是人类出手所为,那套棍法守中带攻,法度井然,一招一式间,颇为几分行云流水之态。

“这猴子的棍法,看去很有章法啊,比之先前那打头阵的妖猴,威力大了只怕不止一倍!”苏迈讶然地望向花相容,很是不解。

莫非他早就知道?苏迈越想,越觉不可思议,不过眼下,这猴子棍法虽强,但那孩童仗着身材瘦小,身法轻灵,一时间,虽未沾得好处,倒也未露败迹。

反正,只要成平局便可,苏迈倒也不急,只是颇有些好奇罢!

“是啊,先前见那小妖猴出棍,便有些奇怪,这棍法看似简单,但进退间攻守兼备,似

是有人传授,断不可能是这猴子自创之!”花相容随口接道。

“莫非你便是因这棍法而赌猴子赢?”苏迈奇道。

“那倒不是,妖猴灵智有限,这棍子便算再厉害,在它手中,也要大打折扣,有形无神,时间一长,就容易露出破绽!”花相容出口否认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赌猴王赢?”苏迈更是疑惑。

“哈哈,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和我赌,赌局嘛,趣味便在于它的不可预知性,表面上看,似乎你稍占便宜,但打斗之事,变数众多,谁又能说一定赢呢!”花相容闻言,轻笑着道。

“那倒也是,不过那孩童便再小,也是人类,且目前看起来,似乎未不着急,接下来,只怕那猴王的破绽便要露出来了!”苏迈笑着道。

“等着瞧罢!”花相容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扯着眼前一根树枝,不急不慢地说道,表情颇有几分神秘。

那猴子舞了一阵,见那孩童却不应战,只是绕着其身侧,不断奔走,似乎颇有几分以逸待劳之势,颇有几分恼怒,将棍子挥得更如急风骤雨,那招式之间,已是守多攻少。

一时间,风声呼呼,黑影重重,漫天尘沙,将那谷口搅得有如风暴来临,四周众妖猴见状,更是狂欢得意,呐喊助威之声如山呼海啸,震得山谷之中回声阵阵,苏迈二人伏于林中,听得这杂乱无章的怪叫声,自然甚是难受。

孩童被这尘沙裹挟着,如一叶扁舟,飘摇于江河之中,风暴袭来,浮沉不定,苏迈亦只能隐约见其身影出没,却不知其状如何。

那猴王身形巍巍,立于尘沙之中,手中黑棍旋起旋落,颇有几分混世魔王之态,不过这一阵急攻,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对其消耗也不小,不到一刻,苏迈便见这棍法隐隐有些阻滞之态。

尘沙渐小,战斗中的一孩一猴,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那孩童看去颇有些狼狈,一身草藤编织的衣服,也破了好几处,头顶乱发纷扬,垂在眼前,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看情形似乎未无大伤。

这一回合,那猴王似乎占尽了上风,见那孩童模样,很是得意,长棍往身前一柱,双拳捶胸,大口一张,仰天怒吼起来。

周边众猴见状,群起仿效,一时间吼声阵阵,如闻雷震。

苏迈见状,眼神有些黯淡,虽戴着面具,看不出其细微的表情变化,但从他紧锁的双眉亦可看出,此刻他也有些为那孩童担忧。

不光是为了那赌注未知的赌局,更多的是,那孩童多少也算半个人类,有些同类相怜罢。

“怎么样?”花相容满脸笑容,望向苏迈道。

“胜负犹未定,着甚急!”苏迈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孩童独自一人,来此谈判,应该还有些压箱底的本事吧。

就在苏迈忧心不已时,那孩童突然朝那猴王诡异一笑,大叫了一声,口中道:“老妖猴,可还有其它本事,尽管使出来!”

猴王一听,吱吱大叫,握紧拳头,朝那孩童挥了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愿赌服输

那孩童用手将额前乱发搂了搂,脸上露出和了这年纪颇不相称的狠厉之色,随后,咬了咬牙,一字一顿了说道:

“现在,轮到爷爷收拾你了!”

说完,手中千阴藤向前一抖,那片片绿叶仿如新生一般,随风伸展,一片片翠绿欲滴,便如新雨初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猴王见状,亦不甘示弱,右手握住长棍用力一顿,地面晃了晃,有一道细小的裂纹直伸向那孩童脚下。

随时,长棍拔地而起,呼啸着飞上半空,片刻,又倒飞而回,猴王伸手接过,棍尾一点,黑影疾闪,便朝孩童面门打去。

孩童这回却不再闪躲,千阴藤如影随形,绿光闪闪间,如巨蟒扑食般缠了过去,一下便将那黑棍缠住,随后身形一跃,却是踩着那棍子,朝猴王扑来。

猴王见状,长棍疾抖,欲将那孩童甩开,不过那孩子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便像是沾那棍子上一般,随着起落,片刻,那千阴藤便悄无声息地绞了过来,直直地一鞭,打在猴王身上。

妖猴皮肉较寻常猴类自然要厚实得多,受此一击,虽说吃痛,倒也影响不大,只见其拳出如风,却是不退反进,直直地朝那正扑来的孩童一拳打去。

孩童仗着身法灵活,双脚在那棍子一绞,躲了过去,随后便像荡秋千一般,一晃而去,双手成爪,便朝那猴王头顶抓去。

猴王见状,长棍一点,借势一跃而起,跳出数丈之外,随后双足顿地,深吸一气,巨口一张,发出“吼”的一声。

不似寻常兽鸣,一叫而止,这吼叫声却如九天之上隐而未发的惊雷,沉闷低回,一声既出,绵绵不绝,震得四周嗡嗡直响。

花相容见状,脸色微变,口中轻呼道:“血脉神通!”

苏迈没有修为护体,闻得那声音也颇为难受,好在离得较远,影响不大,不过闻言大为惊异,脱口道:“这猴子果真已然结丹?”

“多半如此,妖兽只有结了丹才能激发血脉神通,猴王这神通便类似于佛门的金刚吼,只不过威力却相差太远。”花相容接着回道。

“这吼叫声可震伤肺腑,难道他就不怕伤及身侧众妖猴?”苏迈一脸纳闷地回道。

“生死关头,哪想得了这么多!”花相容似乎对那些小妖猴毫不在意,淡然说道。

“就看那孩子如何应对了!”苏迈闻之,也觉有理,那猴王虽然如此施为,应有其法。

那孩童未觉猴王有些一举,闻得那吼叫声,只觉头昏脑涨,纷乱如麻,胸口如被大石压住,一时间,怔在当地,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

猴王见孩童被自己吼声震住,更是得意,胸前鼓动不止,吼声更浓,声浪如波涛涌过,一声重过一声,那孩童看去更是难受,似乎站立不稳,已然有些东倒西歪。

“怎么样,看来那孩童似乎有些不支啊?”花相容见状,颇为得意地道。

“不然,兵法有云:示之以弱,击之以强,你又焉知那孩童不是诱敌之计?”苏迈仔

细观察片刻,闻得花相容之言,反倒不那么担心了。

“莫非,你以为他还有后招?”花相容饶有兴致地问道。

“但且看着!”苏迈神秘一笑,悠悠说道。

花相容见苏迈这副神情,知其不似虚言,忙也打起精神,朝那孩童看去。

半晌,就在那猴王的吼声上下气相接之时,先前看去精神萎靡的孩童却突然转醒过来,刹那间身形以一化为二,千阴藤带起漫天绿意,席卷而至,“啪”地一声,着实地抽在了猴王身上。

猴王受此一击,粗壮的身形倒飞而起,随后砰地一声,落在那谷口之中,全身如寒冰及体,在这阳光之下,脸上却诡异地涌起了层层白霜。

“这孩童城府颇深啊!”花相容见状,莫来由地叹了一句,先前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孩童果然施了诱敌之策,故意装作不支,引那猴王剩胜追击,却在他气息不继之时,痛下杀手。

“胜负已定了!”苏迈望见场中情景,笑着说道。

“未必!”花相容似乎不以为然,随口说道,左手却按在地上,掐了个奇怪的法诀。

那原来被打伤的猴王,拍了拍胸,突然一蹦而起,面色狰狞,双眼血红,不管不顾地朝那孩童又冲了过去。

孩童见其疯魔一般冲来,亦甚觉奇怪,这猴王平时里虽好大喜功,颇讲场面,但却亦非无脑之兽,故而自己前来,也未想过生死之搏,不过是想争点地盘而已,未料到今日他却像是换个脑子一般,和往日里截然不同。

先前本来谈判已近尾声,双方各退了一步,打算就此作罢,不料它竟然毫无征兆地发难,逼得自己不得已应战。

此刻,本是胜负已分,它又像疯了一般冲过来,看那情形,便像是要拼命一般,这样一来,反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分下高下,倒也无妨,但真要以死相争,却不是他心中所想,毕竟,比邻而居,双方族群之间虽常有摩擦,但还不至于摊上性命。

再说,万一真要弄个你死我活,他亦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取胜。

心念电转之间,那猴王已是扑了过来,大手疾扫,一巴掌便向孩童扇去,眼前风声呼啸,由不得多想,那孩童只得闪身躲过。

你守我攻,又斗在了一处。

如果说先前那棍法藤影,不过立威,而此刻猴王出招,却是拳拳见肉,真个不留余地,非死不足停。

孩童头大不止,口中吱吱叫着,仿佛在骂那猴王迷了心智,坏了脑子。

不过,任他再怎么叫骂,猴王仍是一意孤行,拳脚之间,招招致命,丝毫没有休战的意思,仿佛今日之事,不是他死,便是孩童亡。

苏迈远远望见,亦有些奇怪,这猴王便似疯了一般,却以本体之拳脚对敌,而将那颇为高明的棍法弃之,等同于以已之短,击人之长,拳脚功夫不过出于本能,看去甚是威风,其实毫无章法,一通乱打之后,很容易便落入下剩。

果不其然,在一阵你追我躲之中,孩童一个闪身躲过一拳,随后千阴藤一抖

,却将妖猴捆了个正着。

阵阵寒气随之入体,猴王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脸上白气更甚,一张长脸皱成一团,五官也扭曲在一起,看去甚是吓人。

“老妖猴,你疯了吗?”孩童一急,却是发出人言道。

那猴王被捆,却似乎毫无惧意,口中发出低吼之声,双眼已是一片红血之色,随后只见其四肢鼓涨,大口吞吐间,一颗青金色的珠子被吐了出来,悬在其身前。

周边众妖猴一见,急得吱吱大叫,顿足捶胸,紧张不已。

远处的苏迈见状,亦甚为心惊,看这架势,莫非这猴王要同归于尽,只是修行不易,对于妖兽而言,能结成丹便算修行迈出了一大步,在并未深仇大恨,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情况下,为何要出此下策?

若果真如此,只怕这谷中生灵,都要遭殃。

“这猴王要爆丹吗?”苏迈一脸疑惑,问向花相容。

“不清楚啊!”花相容模棱两可地道。

不说苏迈和花相容疑惑不已,便是对面那孩童更是一头雾水,此刻捆着那猴王亦是骑虎难下,他万万没想到,这老妖猴竟然不惜爆丹,也要与他同归于尽,难道,它就不管这一众妖猴的死活了吗?

今日之事太过蹊跷,他一时间也理不清竟然发生何事,能让这妖猴如此疯狂之举,不过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不得不面对的艰难选择。

这猴子已无道理可讲,要么一起死,要么放了他!

他修行已初窥门径,身上肩负着部族崛起的希望,自然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和这猴子死在一块,只是要这么放了它,以眼下的情形,便只能自己认输而去。

权衡利弊之下,孩童神色一黯,叹了口气,将那千阴藤收起,口中念了句:“改日再来算帐!”,随后便掉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而那猴王似乎尚未反应过来,怔在原地半晌,随着那妖丹纳回体内,却突然像被抽空了一般,高大的身形顿时瘫软了下来,咚地一声,便在地上不省人事。

苏迈见状,暗叹一气,这局面,应算是两败俱伤吧,看起来,谁也没沾到好处。

苦笑着摇摇头,看向花相容,说道:“这结果,你可满意?”

“看起来,只能算个平局,你赢了”花相容挺直身子,一脸愿赌服输的样子。

“不,若按赌局来说,是你赢了!”苏迈摇头否认,随后接着道:“在这猴子吐出妖丹后,那孩童已然放弃,自行离去,按说便是输了,猴王在其离去之后再晕倒,却已和赌局无关!”

“如此说来,你认输了?”花相容眼神一亮,嘻笑着凑近苏迈道。

“自然,有何条件,你便提罢!”苏迈无奈了一笑,虽说此刻,他能办之事甚是有限,不过既然输了,也不得不照做。

“这个嘛,不急,我暂时还未想到,等到时想到再说罢!”花相容想了想,似乎也无甚事要办,而苏迈身无长物,更没他花公子看得上的东西,这赌注嘛,只能先记着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降奇味

闹剧终了,二人也便无戏可看,那猴王突然晕了过去,将众妖猴吓得不轻,一涌而上,便将其四仰八叉地抬起,向那谷中狂驰而去,先前闹哄哄的谷口,片刻之后,便变得寂静无比,只有那半空中依稀可见的沙尘,显示着这里之前发生的一切。

苏迈钻了树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向身侧的花相容,笑着问道:“花公子,若我们通不过这猴谷,你那千秋山河扇可否载得动你我二人?”

“这个嘛……”花相容闻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见苏迈一脸期待,又贼兮兮地说道:“自然不行!”

“看来,你这扇子的确不如无用的莲花啊!”苏迈叹了叹,装出个失望透顶的样子。

“这倒是,小和尚的莲花可是佛门之宝,可以佛法操控,我这扇子嘛,虽也算个宝器,但终究是差了一筹!”花相容很大方的承认自己法宝的不足,随后又道:“以我的修为,自己能飞便算不错了,想要带人啊,只怕还要个三年五载!”

“如此说来,我们便只能硬闯这猴谷了!”苏迈闻言,抬头往那谷中望了望,眼神却不似先前那般担忧,这猴王以妖丹相要挟,似乎自身亦受伤不轻,一时半会只怕没心思来管他们俩。

“走罢,不过几只妖猴而已!”花相容看起来毫不担心,抬腿便走,苏迈见状,自然也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朝那谷口行去,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亦有个白影一闪而过。

及至谷中,花相容示意苏迈止步,他先去探上一探,苏迈闻言,倒也无甚意见,先前那孩童气焰嚣张地叫阵,也仅止于谷口,亦未曾踏入谷中一步,这谷内众猴盘踞多年,很难说不会有何危险。

花相容脚步从容地自那谷口踱入,见谷内古木成荫,不远处有花木扶疏,乱石溪流,奇岩峭壁,一眼看去,甚为秀美,较之那谷外,竟是别有天地。

“这群妖猴,很是会选地方啊!”花相容不由自主地赞了赞,随后以转过身,朝后招呼了一声,便随着脚下一泓小溪,沿里侧行去。

苏迈闻得花相容叫唤,忙一阵小跑跟了上去,见到这谷中内藏乾坤,也甚为惊异,远远望见花相容站在一块巨石之侧,便又快步而来。

“苏迈,见到那些洞穴没?”花相容见苏迈跟来,指了指不远处崖壁中杂乱分布的黑洞,说道。

“为何会有这么多石洞?”苏迈见状,一脸惊讶,这妖猴聚居之处,若说有一两处石洞倒也不足为奇,但这些洞穴分布虽看不出规律,却显然并非天然而成,倒像是人类所为。

“依我看,这些石洞便是妖猴们聚居之所,只是却不知这石洞是因何而来,这些猴子显然没这个本事!”花相容亦有几分疑惑。

“莫非,百十年前,此地乃是人类聚居之处?”苏迈望了望前方,那石洞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洞口黑黝黝的,看不出所以然来,不过仔细观察,洞穴的边缘确有几分斧凿的痕迹。

“很有可能,只是想不出,会有何人选择居于此处

,而且看样子,人数还不少!”花相容点头应道。

这一处妖猴聚居之所,却像是人类所造,在距离乾元城如此之近的地方,花相容亦想不通,会有何人选择居于此地,而且并不建屋造舍,而是凿洞而居,更重要的是,并非个人所为,却像是群聚于此,似乎更像是某个族群。

“若说是某个修士,隐身山野之中,倒还说得过去,不过这一群人,居于此处,却是何为?”苏迈偏着脑袋,向四周望了望,亦有些不解,不过眼下这些事与他并无干系,他也懒得去想,随后便朝花相容说道:“管他呢,我们赶紧离开这才是!”

花相容天性跳脱,好奇心甚重,虽也想去探究一番,不过想到来日方长,也便作罢,先办正事要紧。

点点头,绕过巨石,跃过一道浅浅的水流,花相容当先向前行去。

说也奇怪,之前曾听钱季子提起过,这猴谷之中,大小妖猴不下数百只,便是先前在那谷中掠阵的,也有数十只,此刻,二人进谷行了数百步,却是一点动静也未见着。

“这些妖猴都跑哪去了?”花相容见谷中一片平静,甚觉无聊,抬脚将地上一块圆乎乎的白石踢出老远,随口说道。

“只怕那老猴王受伤不轻,这些妖猴们都跑去猴王的洞里了!”苏迈闻言,接口说道。

“那我们也去看看?”花相容突然转身一笑,望着苏迈道。

“凑这热闹干嘛,这些妖猴不在了,我们正好悄悄出谷,免了麻烦!”苏迈皱了皱眉,断然拒绝。

这天大的好事摆在眼前,还不赶紧找地方出去,自己寻上门去,不是自讨没趣吗,虽说那猴王受伤,战力有限,但难说这谷中还有更凶悍的妖猴,便是没有,这数百只妖猴一涌而上,以他二人之力,只怕很难讨得了好。

“好罢,那咱们便先进去探上一探再说!”花相容略有些失落,随后却又拍了拍苏迈,笑着说道。

二人尚着溪畔复又行了约两百步,水流隐入一片丛林之中,前方古木森然,莽莽苍苍,耳畔隐隐可闻猿啼鸟鸣之声。

“听这动静,这群妖猴多半便聚于这丛林之中!”花相容凝神听了片刻,对苏迈说道。

苏迈点点头,说了句:“小心点!”便欲行去。

花相容手中折扇一拍,收起了那嘻嘻哈哈的笑容,却是当先而去。

苏迈此刻修为尽失,虽同常人无异,但也是下意识了握了握手中黑剑,紧随其后。

入得林来,只觉一阵阴寒扑面,林中较之谷外,却是凉了许多,好在此刻已近午时,日头正好,透过不甚稠密的枝叶缝隙射入林中,虽有些光影斑驳,但这林中景象,倒也看得甚是真切。

数人合抱的巨木,散落于林间,给这深谷幽林平添了几分苍莽之气,一条黄泥小径直向林深处延伸而去。

这伏蚕山中,乃是仙都之中灵山之首,自然灵气充盈,多古木苍苍,深林密径,这片深林虽位于这猴谷之内,但说起来,和谷外倒也无甚区别,故而二人入得其中,并未觉有何

不妥。

沿路而行,耳畔偶尔传来猴子的嘻闹声,二人抬头四顾,只见翠叶如盖,却看不到任何妖猴的身影。

如此行了约半盏茶时间,花相容走在前面,突然感觉头顶有异味传来,方抬起头,便有一股水流自上而下,兜头洒来,情急之下,举扇便挡,不过事发突然,虽遮住了大部分,还是有不少沾到了身上。

花相容闪过身,就着扇面闻了闻,顿时双眉皱成一团,一脸嫌弃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是别扭。

苏迈见状,忙冲了过去,急问道:“怎么回事?”

对方没有回话,却是捉狭地将扇子往苏迈鼻前一凑,还轻轻地扇了扇,苏迈只觉一阵骚臭味瞬间涌来,中人欲呕,忙偏过身,皱着鼻子,边摇头,边说道:“猴尿?”

花相容点了点头,苦着脸,哭笑不得,看那样子,若非得已,只怕连手中这千秋山河扇都想丢了。

苏迈见他这模样,想到他一直以来云淡风轻的世家公子模样,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花相容一见,更是气愤,脱口道:“苏迈,你有没同情心啊!”

“不过一点猴尿而已,又不会死人,哪那么夸张!”苏迈边笑着,边调侃道。

“行,那把你的衣服换给我!”花相容气急败盛地叫道。

“不行,我这粗布麻衣,可不是你世家公子的行头!”苏迈忙拒绝道,这猴尿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但那味道,闻着确实有几分难受。

“这死妖猴,看少爷我不弄死你!”花相容一身怒气,无处可发,便冲着那树冠之上,狠狠地叫了一声,随后手中折扇的一挥,如一片黑色刀锋般,悄无声息地朝那密叶之人射去。

只听得一片哗哗之声响起,一根手臂粗的树枝应声而落,无数大大小小的枝叶,自头顶倾倒而来,苏迈和花相容见状,只得闪身躲过。

待到那扇子飞回时,花相容抬头一望,除了那新斩落的断枝外,树冠之上空无一物,那先前使坏的妖猴,早已不知去处。

“别看了,你弄这么大动静,那猴子还不得早就跑光了!”苏迈揶揄道。

“他娘的,别让小爷我遇上,不然定拔光它的猴毛!”花相容咬着牙,狠狠地道。

“得了吧,这林中妖猴数以百计,你能认出是哪一只?”苏迈见他那一脸气急的模样,又笑着道。

“哼,惹急了,我一把火烧光这林子!”花相容大叫着,却是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取了一颗药丸。

“木髓丹?”苏迈一见,轻呼一句,随后道:“不愧是世家公子啊,这可是固本培元的好东西,若是遇敌时,亦可快速回复体力!”

苏迈本以为花相容取出这丹丸,是准备稍后应对众多妖猴所需,不料他却将那药丸用手指碾了碾,放在掌心一搓,将其弄成粉末,洒在了自己身上。

半空中突然一阵沁人的清香传来,苏迈心神一震,未及细闻,口中却大叫道:“你也太奢侈了吧,竟然用这木髓丹的香味掩盖那猴尿?”

第一百六十七章 石柱异象

“那怎么办,就当吃了呗!”花相容见怪不怪地白了苏迈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土包子,有甚大惊小怪的!

苏迈见状,摇摇头,这世家大族的公子和自己这种寒门低微的小修士果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花相容整理完毕,感觉似乎好了不少,便向苏迈叫道:“走,咱们便到这猴窝里看看去!”

“还是赶路要紧,先找出口吧!”苏迈怕花相容一怒之下,去找那些妖猴麻烦,赶紧制止道。

花相容未置可否,又不甘心地看了看头顶,随后便迈步向前,苏迈紧跟其后,小心翼翼地向深林之摸去。

如此约一刻钟,二人突觉前方天光大亮,急行过去,却见眼前是一数亩许方圆的空地,隐藏于重重密林之内,不入其中,很难看得到。

数丈高的深灰色石柱,或圆或方,或直或斜,错落有致地立于场地中央,看上去苍莽古拙,仿佛自远古便遗落于此。

石柱之内隐隐有雾气流转,缥缈不定,在这正午日头直射之下,显得颇有几分诡异。

“这什么情况,这么大的石柱又是何人搬到此处的?”花相容望着那片石柱,一脸疑惑地叫道。

“这些石头看起来重逾千斤,只怕是某个先贤大能所留,只是不知道却是做何用途?”苏迈也弄不清状况,随口说道。

“肯定不是那些妖猴所为,在这深谷老林中,突然有这么些东西,总觉有些古怪!”花相容难得面露凝重之色,谨慎地道。

“要不要过去看看?”见苏迈未有反应,花相容又追问道。

“你说,这石柱之内,会不会有甚陷阱?”苏迈突然回道。

“多虑了,这石柱立于此处,亦不知过了多少年,这谷中妖猴众多,若真有陷阱,只怕也早被破坏了!”花相容摇摇头,不以为然。

“既然如此,便去瞧瞧罢!”苏迈闻言,亦有些好奇,忙附和道。

二人商定,便朝那石柱行去。

尚未靠近,便感觉有些不对,按说此刻已近正午,正是一天之中,最为舒适之时,艳阳高照,深秋的寒气也逐渐消退,而这石柱之内,却感觉阴邪无比,仿佛平地生风,让人甫一靠近,便生寒意。

距那石柱尚有数步之遥,花相容顿住脚步,示意苏迈留意。

苏迈亦觉颇有些古怪,这石柱正午之时,尚如此阴寒,却不知里面有何特别之处?

二人交换了眼色,慢慢朝那石柱靠近,先前离得较远,只觉柱阵之内有云气流动,此刻及近前来,却发现原来石柱之内,另有乾坤。

那石柱粗看有十余个,无序分布着,形成一个半圆形,其缺口却是正对着北侧的密林深处。

石柱之下,一片绛红色的碎石铺满地面,在日光之下,闪着淡淡的红光,而石缝之内,正有阵阵雾气淅出,丝丝缕缕,袅袅亭亭,一眼望去,竟和那天阙山中巨蛇玄

螭洞府里那混沌之气颇有几分相似,只是那混沌之气清沌无比,无色无味,说无任何触觉,此刻眼前这雾气,却是阴寒无比,隐隐中甚至透着几分邪异。

“苏迈,快来看!”苏迈正自感慨间,耳畔突然听得花相容的叫喊之声,转过身,却发现他停在一巨柱之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柱体一动不动。

“有何发现?”苏迈忙凑了过去,顺着花相容的目光,边看边问道。

“你看看这上面刻着什么?”花相容用手指了指前面,回道。

苏迈应声望去,只见那石柱之上,粗刻着数个姿态各异的人影,一眼看去,像是在舞动一般,看那痕迹,似乎是刀剑之类的锐器随手刻画而成,虽有些简陋,但却用笔之间,却颇有几分神韵,以至于花相容一眼看去,便被吸引住。

“有甚奇怪的,看得如此出神?”苏迈望了望,除了有些奇怪之外,倒也未觉有甚特别之处。

“你有没觉得,上面刻的这些小人,动作有几分眼熟?”花相容双眉紧锁,望向苏迈说道。

“眼熟?”苏迈闻言,颇有些奇怪,先前他看了半天,也未看了什么名堂来,怎么花相容却看得眼熟。

“莫非你在哪见过?”苏迈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问道。

“不对,这小人的动作,你不觉得和先前那猴王的棍法有几分相似吗?”花相容闻言,似乎突然福至心田,提高音调,大叫着道。

“棍法?”苏迈闻言,忙闭目回想片刻,随后点了点,满带惊奇地叫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想,莫非那妖猴便是从此地学去的?”

“又不像!”花相容摇摇头,又说道:“这些妖猴虽有几分狡猾,但虽说要从这石柱上学习棍法,却是异想天开,再说,你看这些人物……”花相容伸出折扇,点了点石柱上粗砺的人像,向苏迈道:“这些小人,看起来像在跳舞一样,其实若连起来看,倒有些像是一套功法,和那妖猴的棍法颇有几分相似,但却又有不同!”

“按你这么说,那妖猴的棍法是脱胎于此,有经过改良?”苏迈听其一番言语,倒也有些领悟过来,以一只刚结丹的妖兽,若说模仿几招倒有可能,但若说创出棍法,却是万不可能。

“我想,这谷中除了这群妖猴之外,应该还有人类修士的踪迹!”花相容又绕过一根石柱,随手模仿那人影耍了几招,边走边说道。

“你是说,那猴王的棍法是有人教的?”苏迈讶然道,心中暗叫不好。若只是一群妖猴,还可想想办法,但若这谷中真有人类修士的话,终日和一群妖猴为伍,只怕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这猴谷,处处透着诡异,只怕不简单啊!”花相容拍了拍身侧的石柱,望了一眼那圆柱缺口所在的密林,回想起来时那崖壁上神秘黑洞,颇有几分沉重。

“若果真如此,为何先前猴王被那孩童打伤,此人并不现身呢?”苏迈闻言,疑道。

“或许,他不想暴露行踪吧?”花相容也甚是疑惑,这谷中若真有人类修士隐居的话,就凭他从这石柱上的画像,创出适于这妖猴修炼的棍法,这身修为应不简单,以他和苏迈二人,只怕不是对手。

“眼下该怎么办?”苏迈见他也是颇有担忧的样子,忙问道。

“这石柱很有些古怪,我们得赶紧离去才是!”花相容越想越觉凶险,忙拉着苏迈,先离开这阴寒之地再说。

就在二人准备转身离去之时,石柱之中突然雾气大盛,先前从那暗红色碎石中渗出的丝丝白气,此刻却像是打开了闸门一般,白雾升腾中,片刻便将苏迈和花相容二人裹入其中。

“什么情况?”苏迈感觉到身边阵阵阴寒,心中一惊,大叫道。

“有古怪啊!”花相容折扇一展,阵阵寒光掠过,目光扫过四周,边说道。

“赶紧出去再说!”苏迈大叫一声,随后拔腿便跑。

眼前石柱重重,二人在其中穿行片刻,越跑越觉不对。

那些石柱先前看去,仿佛立于此地千百年,一个个重逾千斤,看去便像生了根一般,稳固无比,但当那雾气涌来时,这石柱却像长了脚似的,随着他们四处游走,他们一动,仿佛那石柱也在动。

如此一来,他们便被困于其中,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更恐怖的是,先前刻于那石柱之上的人物画像,此刻却也像活了一般,随着那石柱的移动,缓缓飞了出来。

原来刻画得甚为粗糙的石刻人物,一旦飞出那石柱,却活灵活现地舞动起来,更重要的是,那一招一式,在二人眼前晃过,引得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瞪大眼睛模仿了起来。

苏迈先前修习虚云诀,因自身体质有异,无法修行,故亦未习过拳脚剑法之类,因而见到这些人物章法俨然,行云流水般打来,只觉甚是惊奇,不自觉地模仿了几招,拳脚之间,看去却是有气无力,有其形而无神。

而花相容却不同,身为乾元城四大世家的公子,自幼家学渊源,除了修行功法之外,各类剑招拳法亦是颇有涉猎,故而在修行上的见识,自然远非苏迈可比。

自从见到那些石刻,他便甚是惊喜,反应自然和苏迈大有不同,此刻这些画像一个个像活了般飞出来,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定,更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那些招式看去简单,但经那空中的画像一招招连贯使出后,看去竟然甚是精妙,花相容越看越喜欢,不自觉地开始模仿,也顾不得身边的苏迈,停在石柱中央,随着那人影的晃动,也不断地转了起来。

苏迈模仿了几招,颇觉无趣,便又朝那阵外飞奔而去,跑了片刻,才想起来身后的花相容,忙回头一看,只见前方那淡云薄雾之中,隐约有个身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时而腾空而起,时而伏地而卧,时而将双手反剪身后,那模样看去确甚是滑稽。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仙子救命

看了片刻,苏迈突觉有些不对劲,这花相容看起来像着魔了一般,自己叫了几回也没反应,看那模样,似乎已陷入那招式之中,不能自已。

“喂,花公子,你疯了?”苏迈忙跑近一看,见花相容依然沉醉于模仿之中,不由心中大急,他虽修为有限,但眼前情景,倒也看得了来,花相容情况不妙。

大叫了几声,花相容依然没反应,苏迈心中一急,便冲过去,欲将其拖出来,刚触及他的手臂,花相容一招顺水推舟,无意识之下一个转身,双掌往前一推,正好拍在苏迈的胸口上,措不及防之下,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瞬间涌来,苏迈只觉胸前一痛,随后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正好撞在不远处一颗石柱之上。

只听得“砰”地一声,苏迈被撞得眼冒金星,随后便掉到了地上,前胸后背阵阵剧痛,令他一时间忍不住惨叫了一声,而再看向花相容,却依然毫无反应,正缓缓了一招一式,打得不亦乐乎。

“怎么办,这石阵之内处处透着阴邪,这花公子若再这般下去,只怕会入魔障!”苏迈忍痛爬了出来,先前先后受了一掌一撞,虽疼痛无比,所幸未伤及筋骨,倒也无甚大碍,说起来,如今他虽形成常人,但这肉身也经过数年的锤炼,体质终究比普通俗世中人,好了不少。

握了握手中之剑,苏迈心中有些忐忑,若要唤醒花相容,必须制止他再出招才行,只是此刻,他陷入这石阵中的招式之中,寻常叫唤肯定起不了作用,若自己和他拆招,须得依靠手中之剑才行。

只是,那轮回劫火和这黑剑相通,如此一来,只怕那火毒随时便可发作,那蔺归元为自己封脉之举,便功亏一篑!

想了片刻,苏迈终决定冒险一试,花相容虽不知此行前来,所为何事,但毕竟朋友一场,且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何不轨之心,苏迈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魔障之中。

再说,自己不用修为,亦不施五行劫术,只是引导一二,应无大碍。

主意即定,苏迈便靠着石柱,活动了下身子,感觉并无异样后,便提着黑剑,缓缓朝花相容走去。

花相容犹自沉醉其中,招式之间,已不像先前那般生硬模仿,而是如行去流水,一气呵成,在外人看来,便仿佛其正在练习一套修行多年的功法。

苏迈不敢贸然冲过去,便在一侧默然观察,想着待其招式用老之时,再出剑相阻,胜算便多了几分

不料如此一等,便是一刻钟过去,不知是苏迈眼力有限,还是那石柱之上招式过多,花相容便这般有板有眼地出招收招,却丝毫未见有可停滞之处。

苏迈看得有些心急,却又不知从何入手,想着再这般下去,只怕花相容便会出事,而且此刻,那脚底碎石之上喷涌而出的雾气,也逐渐增加了起来,再这样上去,只怕过不了多久,这石柱之中,便是一片朦胧,视不可见了。

顾不了太多,苏迈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握紧手中之剑,找准机会,便在花相容跨步向前,举手向右打

出之时,一剑挑了过去。

长剑及体,花相容下意识侧身,一掌拍在剑身之上,震得苏迈咚咚咚地后退了好几步,手臂犹自颤抖不已。

“这花公子,好大的劲力啊!”苏迈望着眼前之人,暗叹一身道。好在花相容只是见招拆招,却未尽力,不然苏迈又如何能经得起其含威一击。

无奈之下,苏迈定了定身子,随后又是一剑伸出,朝花相容挑了过去。

花相容此刻便像个傀儡一般,随着那石柱中飞舞蹈的人影,上下左右,旋收旋放,苏迈一剑刺来,又是本能地一掌拍了过去。

不过此次苏迈吸起了先前的教训,一招过去,马上便又收回,不让花相容有机会打到剑身之上。

花相容一击无功,身形顿了顿,出招却稍有些停滞,不过也就一瞬间之事,片刻又恢复如初。

不过有了这些许的反应,已然令苏迈有些惊喜,只要不断在其身侧骚扰,时间一长,必然打断花相容出招的节奏,说不定,招式一乱,便可将其唤醒过来。

念及此,苏迈忙又故伎重施,绕着花相容身侧,时不时出剑挑拨,也不恋战,剑影一闪,在花相容阻挡之前,便抽身而退。

如此循环往复,数个回合之下,却也收到一定成效,花相容进退之间,已不似先前那般游刃有余,脚步有颇有几分阻滞。

苏迈见些情形,自然甚是兴奋,看来用不了多久,便可将花相容救回来,就在他转过身,找准缝隙,再次出剑击向花相容身后时,不知为何,原本正欲往左跨步的花相容却突然转过身,出手如电般,一把抓住了苏迈手中之剑,用力一扯,将其身体拉了过来,随后一掌拍去,带着一阵劲风,正正在打在苏迈肩头,瞬间将其拍到半空之中,苏迈不料花相容会有此一手,突然中招,顿觉胸闷气短,五内翻腾,禁不住一口污血喷涌而出,半空之中,血雨如花,挥洒而下。

苏迈人在半空,身不由已,只能不断地向后翻去,眼见马上又要撞到那高耸的石柱顶端,不由得心中大急,花相容这一掌,却不像先前那般随意挥来,似乎更像是蓄意而为,威势自然远甚先前。

这一掌已将自己拍了个半死,若再撞到那石柱之上,只怕在这巨大的冲力之下,全身骨骼都要被震碎,那时,只怕想不死都不成了。

就在苏迈心急如焚,绝望不已之时,一道白影疾闪而过,在半空中将苏迈身影一把接住。

苏迈只觉一阵暗香涌来,下一刻,自己已靠在一个温软的身躯之上。

还未反应过来时,眼前一花,便已到了那石柱之外的地面之上,抬起头向上看去,正好遇上陆云奚那清冷的双眸,亦望向自已。

桃腮杏眼,眉目如画,一眼望去,说不出的风情,却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气韵,不带一丝烟火味。

四目相对,苏迈一时惊得不知所已,那眼神便像被定住一般,再也移不开。

“咳……!”陆云奚见苏迈那糗状,颇有些微愠,移开目光,走开了几步,

背过身说道:“你,还好吧?”

苏迈如闻仙乐,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望了望那背影,忙道:“多谢陆姑娘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不妨事!”陆云奚闻言,转过身,淡淡地望了苏迈一眼,随口说道。

“对了,陆姑娘为何会在此地?”苏迈稍缓片刻,紧皱着眉头,用手捂了捂胸,爬起身来,问向陆云奚道。

“这个……”陆云奚闻言,想了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岔了开去,随后说道:“你那朋友甚是凶险,先救他出来罢!”

说完,也不待苏迈回话,便身影一闪,长剑忽左忽右,在花相容身侧疾点几下,随后玉手一挥,抓住花相容衣袖,径直将其扔了出来。

花相容被其一阻,身形在半空转了几圈,顿时醒转过来,双脚凌空虚踩几步,便落到了苏迈身侧。

“苏迈,怎么回事啊?”花相容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到,为何自己会从天上掉下来。

“怎么回事,我差点被你弄死了!”苏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怪叫道。

“这石柱中的刻像有古怪,你一心模仿那些招式,不知不觉中陷入其中了!”陆云奚漫步而来,缓缓说道。

“南庭宗陆仙子?”花相容乍见来人,眼睛瞪得老大,脱口叫道。

陆云奚点点头,拱了拱手,权当回应。

苏迈见状,也顾不得怪罪花相容,忙过来为二人介绍了一番。

花相容闻言,看怪物似的盯着苏迈瞧了半天,那眼神甚是暧昧,看情形,似乎怎么也想不到,苏迈竟和陆云奚这种神仙般的女子还有交情。

苏迈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道:“还不赶紧多谢陆姑娘,若非她出手相助,你只怕早已精气耗尽而亡!”

“啊!”花相容吐了吐舌头,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苏迈和陆云奚既然这么说,此事自然不虚。

忙转过身,正了正身子,朝陆云奚深深一揖,朗声说道:“相容多救陆仙子相救之恩!”

陆云奚见状,转身让过,口中淡然道:“不必!”

花相容先前只听过陆云奚大名,万仙楼中有好事之徒收集过神州界各大宗门世家杰出子弟的榜单,陆云奚身为南庭宗不世奇才,自然榜上有名,那画像亦是经常高悬榜首,故而花相容虽未见过庐山真面目,但甫一见到,却也一时间认了出来。

不过虽是如此,他却从未有陆云奚有过任何交集,先前坊间一直传闻,这陆仙子心性清冷,平素极少与人来往,能与其说上几句话,亦是莫大荣幸。

此刻见其言语甚是冷淡,倒和传闻中有几分相似,也不甚在意,毕竟先前曾救过自己。

苏迈早知陆云奚性情,为免尴尬,便朝花相容说道:“此地甚是古怪,我们赶紧离开此地罢!”

“嗯,这鸟地方确实有些邪气,一不小心差点便着了道!”花相容怪叫着,望了前方石柱一眼,恨不得拔腿便跑。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把你留下

“既然你们已然无碍,那便告辞了!”陆云奚见二人已无危险,便随意抬了抬手,转身便欲离去。

“陆姑娘这便要走?”花相容未料陆云奚说走便走,一时有些意外,忙急叫道:“既然到了此处,陆姑娘何不一路同行?”

“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位好自为之!”陆云奚头也不回,冷冷地回道,说话间,也迈出十来步。

“陆姑娘,此地甚为凶险,以我和苏迈之力,只怕很难出去啊,姑娘既救了我们一回,何不送佛送到西!”

“你的生死与我无关!”陆云奚毫不客气了回了一句。

苏迈闻言,忙拉了拉花相容,生怕他再纠缠下去。

不料,这往日里优游嘻笑,清风明月般的花二公子,此刻却像中了魔一般,竟然不依不饶起来,见陆云奚已到那林子边缘,又扯着嗓门叫道:“我的生死自然与你无关,但苏迈呢,你们不是朋友吗,莫非陆姑娘亦怕了那林中古怪?”

“你……”苏迈闻言,急不可耐,没想这花相容脸皮这么厚,为了留下陆云奚,连激将法都用上了,还把他也搬了出来。

虽然他亦不清楚陆云奚明明和他背道而驰,却为何会出现于此,不过说起来,加这上一次,他和陆云奚总共也只见过三回,实在谈不上交情,所以花相容口中的朋友二字,却是有些突兀了。

不过,好在陆云奚并未介意,对花相容蹩脚的激将法充耳未闻,却是自顾自地朝他们二人来时之路行去。

“喂,苏迈?”花相容推了推一侧尴尬不已的苏迈,叫着道。

“干嘛啊?”苏迈瞪了他一眼,怪叫一声。

“陆仙子,她,就这样走了啊?”花相容张着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不然呢!”苏迈没好气了回了句,随后又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自来熟啊,陆姑娘救了我们一回,已算是天大的情份了!”

虽然他也想陆云奚留下来,和他们一同去找那天狼谷,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此事发生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有时候世事便是如此,你越想要得到,越是什么也得不到,一旦你放下,却往往又会多一份转机。

就在苏迈望着陆云奚背影渐行渐远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虽然来了,何必这么急着走!”

陆云奚一听,忙转过身,朝身后看去。

苏迈和花相容犹自一脸茫然地怔在原地,身后便是那透着几分邪异的石阵,此外,再无一人。

“什么人,装神弄鬼的!”陆云奚秀眉微动,望了望那石阵之后的密林,脸色有几分冷傲。

半晌,再无任何动静,似乎先前那声音便同幻觉一般。

“哼……”陆云奚轻哼一声,却也未再计较,而是转身,便欲向前行去。

方一抬腿,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猴谷之中,倒是许多年未见人迹了!”

这声音甚有些沉闷,便听起来却是清晰无比,在场众人,均是一震。

陆云奚顿住脚步,随后身形一闪

,天渊剑带着一片流光,向那密林之中射去。

“嗯,不错……”那声音竟颇有些欣许地赞了一声,随后又略带着惋惜地说道:“可惜,如此资质,却是个雏儿!”

“阁下何人,何故藏头露尾?”苏迈见陆云奚天渊剑一击便回,却未竟全功,忙向四周望了望,大声叫道。

他虽不知那人藏身何处,但也知道敌在明,我在暗,他人肯定躲在某处窥视着。

陆云奚听得那个言语中甚是轻薄,不由有些微愠,不过她修为高深,性情沉稳,虽怒火中烧,但面上却沉静异常,长剑指地,双目微闭,一言不发。

“老东西,装什么高人,识相的,给少爷滚出来!”花相容被那人装神弄鬼的,弄得心烦意乱,先前在那石柱之中,自己被陆云奚情急之下,扔了出来,便觉甚是丢脸,此刻,这声音一出,他便将那石柱中的怪象记在此人头上。

别看他平日里不甚正经,看去游手好闲的,见谁都是自来熟,但毕竟四大家族的少爷,花家虽有些没落,但在这乾元城中,多少还有几分尊重,平日里亦只有他捉弄别人的份,没成想,在这猴谷之中,却丢尽了面子。

“嘿嘿,小子,你这副皮囊倒也还算不错,虽资质不好那丫头,但也勉强凑合!”那声音突然笑了笑,听那语气,似乎场中数人,已是他囊中之物一般,任其随意口评。

“那是,少爷我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比你这缩头乌龟自然好上万倍!”花相容针锋相对地回道。

“能耐不怎么样,嘴巴倒挺快!”那人对花相容之言,也未在意,随口接了句。

话音未落,却见陆云奚身形疾闪,人剑一体,化个一道白影向左侧一片密林中扑去。

“呀”地一声,一颗数人合抱的巨树被其一剑斩成两段,切口平整,直挺挺地朝下倒来,华盖般的树冠歪到另一颗树上,压倒枝丫一片。

一个灰色身影自树荫中一闪而过,隐入另一片叶缝之中。

花相容在陆云奚身影飞出时,亦反应过来,就在那灰影骤现时,手中千秋山河扇化作一片飞轮,寒气乍闪,便朝其射了过去。

“这扇子是个好东西,却被你当成暗器来用,当真是愚蠢!”话音刚落,那扇子竟然倒飞而去,带着一股啸声,朝花相容袭了过来。

花相容见状,倒也不急,右手往前一收一放,也未见其有何特别动作,那扇子已到了他手中。

“花家的穿花戏蝶手,也算差强人意!”依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过他这一声,却令花相容愕然不已。

这穿花戏蝶手算乃是花家秘术,只有嫡传子弟,方有机会习练,练至高明之处,可凌空摄人法器,威力甚巨,他修习此术时间并不长,只算是初窥门径,奇怪的是,为何自己一出手,这人便看出门道?

“阁下既然识得这穿花戏蝶手,只怕亦是我花家故旧,何不现身一见?”花相容顿了顿,这回却不再出言相激,语气平和地说道。

“嘿嘿,想见老夫,你还不够资格!”那声音又叫道。

“既然他不

露现身,只怕长得奇丑无比,难以见人,花公子,你也不用强求了!”苏迈闻言,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我们走罢!”花相容折扇在手中摇了摇,作势便欲离去。

“他俩可以走了,你留下!”那声音冷冷地飘了过来,阴恻恻地道。

“为何?”花相容一听,不解地怪叫道。

场中三人,均是初次来此,既然要走,自然是一同离去,却为何单独留下他,按理说,他跟这怪人,应该也未有何过节啊!

“他们俩个,一个雏儿,一个是废人,不留你留谁!”那声音接着响起,随后又惋惜着道:“虽然你资质不是最好,但也算聊胜于无吧!”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是废人了,再说,少爷要走,还没人拦得住我!”花相容大叫着说道,在他看来,这说话之人,多半有些不正常。

“那你便试试!”那声音飘忽不定,又冷冷地说道。

“试就试,少爷我还怕你不成!”花相容闻言,狠狠地回了一句,随后望了望场中的苏迈和陆云奚。

二人会意,也不再理会那人,均折转身,朝来时之路行去。

行了片刻,苏迈突觉有些不对,他们的目的是要穿过这猴谷,怎么却往回走了。

拉了拉花相容,苏迈轻问道;“花公子,似乎我们走反方向了!”

花相容一听,看了看前方,也觉不对,忙拍了拍脑袋,叫道:“哎呀,被那人急糊涂了,真是抱歉!”

随后,又望了望正紧跟而来的陆云奚,眼有问询之意,先前陆云奚已表明态度,不和他们同行,此刻被这怪人一搅和,却不知她如今是否有改变主意?

陆云奚见状,稍顿了顿,却是点了点头。

今日清晨,她本已御剑离去,打算赶去太霄城中,寻找陆蓁被害的真相,不料行到中途,又觉有些不放心,担心那钱季子所言有虚,怕他独自逃脱,又悄悄地潜了回来,观察了半晌,见那钱季子似乎真像先前所言那般,并未仓皇离去,而是独自守着陆蓁画像,痴痴发愣。

见此情形,陆云奚方才放下心来,内心里却是半喜半忧,喜的是这钱季子似乎真的不是凶手,陆蓁沉冤只怕另有隐情,幸好自己没有错杀好人,忧的是那凶手二十年来,逍遥法外,如今却不知身在何方,又如何去查。

不过,此事既已过去这么多年,想要查探,自然难度甚大,倒也不急于一时。想到这些,她却隐隐有些感激起苏迈来,若非他在危急之下,叫住了自己,保下那钱季子一命,只怕此事便永远成了悬案,而天渊剑下,却多了个枉死之魂,如若果真如此,那她还真就给这宝剑蒙羞了。

天渊剑,作为南庭宗三个重器之一,传承数千年,自古便是刚直正义的象征,一剑在手,诛邪灭魔,若她一个不察,滥杀无辜之人,日后若真相大白,她又有何面目自称为南庭宗弟子。

念及此,不觉心有余悸,想到苏迈已成废人,孤身上路,前路艰险重重,不由有些担心,故而决定护送一程,亦算还他相助之情。

第一百七十章 有伤天和

花相容见陆云奚竟未反对,自然心下甚喜,忙拍了拍苏迈,说道:“那咱们便往那林子里闯上一闯,看看这人到底搞什么把戏!”

苏迈闻言,点了点头,却又望了望陆云奚,似乎想听听她的意见。

此刻三人之中,她修为最高,若真要冒险一探,自然得以她为主。

陆云奚见状,神色未变,淡然道:“我也想看看,这林中到底是何方神圣!”

苏迈眼有喜色,转头望了望那石柱方向,此刻,那薄雾却是逐渐消退了,那神秘人亦不着急,在他们决定折返后,便没了动静,似乎在等着几人自投罗网。

花相容奋勇当先,走在了前面,正欲绕过那石柱时,耳边突然听得陆云奚叫了声:“不对劲,当心点!”

“陆仙子,有何不对!”花相容闻言,忙转过头,急问道。

“你们听!”陆云奚并直接回答,却是伸手指了指前方林中,示意二人留意听。

花相容忙偏过头,凝神细听,片刻亦是脸色一动,而苏迈无修为在身,听了半晌,却也发现了动静。

初时,只听得一两声吱吱的叫声,不一刻,漫山遍野均是妖猴的啼鸣,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一时间,喧嚣声隆隆而起,三人只觉耳畔如有万千妖兽过境一般,唧唧呀呀的叫声响彻山谷,不一会,便向石阵周围,密密麻麻地全是妖猴,乍一看,便有成百上千,林中动静犹在,似乎还有妖猴在不断赶来。

“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妖猴,我听钱季子前辈说过,这谷中大小不过数百只!”苏迈见状,有些惊讶在脱口道。

“没甚奇怪的,只怕他亦未曾深入过,只是偶尔进过一回,这猴谷甚大,他不清楚也很正常!”陆云奚眼睛盯着那些妖猴,随口应道。

“真是荒谬,这人不会以为就凭这些猴子,便能困住我们吧!”花相容不屑地笑了笑,这些妖猴虽是凶悍,对付凡人自然无碍,但要想困住他们三人,却是勉为其难,最不济,他们亦可御空而去,妖猴再多又有何用,又不会飞。

“只怕没这么简单!”陆云奚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人盘踞于此地多年,虽不知其有何目的,但眼下看来,三人想要轻松逃脱,只怕不易。

“依仙子之意,我们该如何行事?”花相容闻言,忙问道。

“看看再说!”陆云奚亦未有头绪,只得先看看情形。

“这林子中,到处是猴子,我们该往哪走?”苏迈一脸苦恼地望向四周,见那些妖猴一个个龇牙咧嘴的,似乎只要他们一动,便欲群起而攻之。

“这些猴子应该是那神秘人召来的,为的便是我对付我们,只怕我们再往前去,便要发难!”陆云奚握了握手中长剑,神情有些复杂。

按说,以她的修为,区区一群妖兽,本不放在眼里,只是眼下这妖猴甚众,难不成全杀光了不成?

“管他个球,杀过去再说!”花相容见众人皆没主意,突然大叫一声,千秋山

河扇一展,便欲冲过去。

不过随后见陆云奚神色凝重,未有何反应,又顿了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出言有些粗鲁,脸微微一红,忙又笑了笑,掩饰了下尴尬,随后又正色道:“仙子,你意下如何?”

“花公子先去试探一番,倒也无妨!”陆云奚见花相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随口道。

花相容得陆云奚之令,很是兴奋,贼兮兮地望了苏迈一眼,随后便转过身,往前行去。

那群妖猴似乎尚未得到指令,见花相容过来,也未有动作,只是不断吱吱唧唧地叫着,便像示威一般。

花相容见状,有些奇怪,这些猴子不袭击他,他也不好先行出手,便挺了挺身子,大摇大摆地往前行去。

及至绕过那石阵,突然一阵“喔……喔……”的叫声自林中响起,那些妖猴仿佛得到军令一般,吱呀之声大作,三两下便将花相容团团围住,长棍利爪纷纷招呼而来。

花相容见状,大笑了一声,如对蝼蚁一般,拂了拂衣袖,做出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随手将折扇一展,那原来与寻常折扇无异的千秋山河扇,突然见风而涨,片刻便有数丈大小,玄黑色的扇面隐隐浮现出山川河流的图案,远远看去,若隐隐现,仿若一副烟雨迷蒙的水墨丹青。

不一刻,图画渐次清晰,城廓亭台,野村阡陌,流水人家次第显现,霞光流转,如上古卷轴缓缓铺开,花相容打了个法诀,伸手往那图中一点,只见图片霞光晃动,一下刻,那山石流水,竟然如活了一般,纷纷自图中奔涌而去,朝那妖猴狂卷而来。

这些妖猴又何曾见过如斯异象,吓得纷纷四窜而逃。

花相容见状,哈哈大笑,神情甚是得意。

而苏迈在不远处望见,亦甚是惊奇,这千秋山河扇果然是个极品的法宝,竟能由虚入实,将那图中之物,幻化为武器对敌。

“哼哼,花架子!”那林中怪人似乎并未远去,隐藏在林中某处,见那群妖猴四散奔逃,花相容一脸得意的样子,便出口讽道。

“区区花架子,便可将你这群妖猴吓得四处逃命!”花相容反唇相讥道。

“是吗……?”那人拖长了声音,阴恻恻地道,随后便听得先前那“喔……喔……”的怪声再次响起。

原来被吓得不轻的众妖猴得令,又再次聚拢起来,不管不顾地朝花相容一涌而去。

花相容面露厌恶之色,千秋山河扇幻成一个光阵,将其身形围了起来,场中光芒疾闪,一时间风雷水火,山石土木,纷纷涌来,毫不费劲将近身那群妖猴杀得非死击伤,场中一片殷红,血腥味充斥着山谷。

奇怪的是,这猴群折损无数,却越战越勇,闻着那腥膻的鲜血之味,便像醉酒一般,越发狂热,前赴后继地朝花相容扑来,无数爪子划在那光幕之上,虽未有大碍,但也弄得那千秋山河扇晃动不已。

花相容身在光幕之中,原来对这些猴儿不甚在意,有这法宝在,对付一群小妖猴自然毫不费力,不过此刻,

见这些猴子越聚越多,地上猴尸堆成小山,鲜血汇聚成流,刺鼻的腥味也让他有些头皮发麻,虽说只是些妖兽,不足为惜,但一时间杀害这么多生灵,却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回。

“花公子,先回来再说吧!”陆云奚见状,也有些不忍,皱着眉头,朝花相容喊道。

花相容此刻正是进退两难之际,闻得陆云奚之言,忙随手一召,身形疾闪间,已退回苏迈身侧。

那群妖猴示得指令,也不追赶,踩在那一片血泊之中,吱吱呀呀地大叫着。

花相容虽未直接对敌,但御使那法宝,也颇有消耗,此刻抽身而退,身形站定,也有时微微气喘。

“这些妖猴为人驭使,已如疯魔一般,生死不顾,虽伤害有限,但若一直杀不去,毕竟有伤天和啊!”陆云奚神情亦有些不忍,轻吸口气,缓缓说道。

“仙子所言甚是!”花相容闻言,忙接口回了一句,随后又有些无奈地说道:“只是这群妖猴守在此地,我们虽要通行,不击退他们,只怕很难如愿啊!”

陆云奚自然知道眼下的困境,那林中之人甚是阴狠,自己不露面,却驱使这些妖猴围困他们,明知这猴群不过普通妖兽,战力有限,多是送死的份,却任由之伏尸遍野,不管不顾。

如此一来,他们几个却也陷入尴尬之地,前行无路,回头只怕也难,再说先前信誓旦旦地欲往林中一探究竟,此刻若灰溜溜地逃跑,也太难堪了些。

地上无门,便只有往天上想办法!

陆云奚抬头望了望澄澈如境的天空,又望了望苏迈,一时间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花相容见其神情,猜到其心事,忙轻声问道:“仙子莫非想从天上飞过去?”

陆云奚点了点头,却未回话。

苏迈见状,沉吟片刻,遂说道:“二位不必诸多顾虑,苏迈此行亦不过受人之托,只当尽力而为,若实在不能,便折返回去,也不妨事!”

他原来是想,左右不过是给施婆婆一个交代,自己已然尽力,完成不了,也是天意,他亦无能为力。

不过这不说倒好,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了陆云奚的豪兴,本来正在思索着,若御剑而行,如何带上苏迈,此刻见其这么一说,倒也不想那么多了。

“无妨,此人既然如此阴狠,不惜白白牺牲这些妖猴性命,只怕也非正道之人,被我们遇上,少不得要出手除害,此地离乾元城不远,若我们折返而回,下回,还会有再多修士受害!”

“好!”花相容闻言,亦是意兴大增,陆云奚远在南庭宗,亦有为仙都剪除隐患之意,自己身为四大家族子弟,生来便有守土护城之责,除魔卫道,自是责无旁贷,再说了,在陆仙子面前,又如何能失了正气。

陆云奚长剑一挥,正欲拉上苏迈,御剑而去时,微抬头,目光不经意扫向天空,却发现,半晌之前犹是碧霄万里的头顶,此刻却空然暗了下来。

无云无雨,却无端地有几分阴晦!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画地为牢

“怎么回事?”

陆云奚心中一惊,顿住了脚步,本欲往苏迈伸出的手臂也收了回来,抬起头,望向头顶,一脸凝重,此刻这天空突然变暗,自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花相容和苏迈亦发现了异状,同时仰头向上方望去,只见密林之中,数亩方圆的天空,似乎被蒙上一层薄雾,迷迷蒙蒙,看上去一片灰白之色。

“陆仙子,有些不对劲啊!”花相容收起一惯的笑容,有些担心地望向陆云奚。

“此人先前驱使一众妖猴拦截我等,只怕不只是堵路这么简单!”陆云奚努力回想了片刻,将事发前后对照了一下,隐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若没猜错的话,我想,他应该是在拖延时间!”苏迈环顾四周,随后又望了望头顶,出口说道。

“拖延时间?”花相容闻言一惊,莫非这林中怪人还有何布局不成?

“他应该早就在这石柱周边设了某种阵法,就像是猎人设的陷阱一般,我们却无端成了他的猎物!”苏迈苦笑一声,随后又向花相容道:“花公子,这怪人好像看中了你!”

“呸……!”花相容仿佛触电一般,一蹦而去,口中大叫道:“装神弄鬼的玩意,只要他敢露面,我准保打得他叫趴地叫爷爷!”

“问题是他就不露面,我们也无可奈何!”苏迈接口道。

“若真设有阵法,肯定不只在半空之上,我们再仔细找找,看看四周有何不对!”陆云奚目光扫向四周,边说边往一侧行去。

这密林之中,除了苏迈和花相容来时之路,便只有通往那石柱北侧已被众妖猴占据的一条小道,除此之外,林下遍生低矮的荆棘丛,无路可寻。

陆云奚巡视片刻,倒未觉有何异状,看样子,地面之上并无可疑。

花相容在原地怔了半晌,却是折返身,朝来时之路一闪而去。

小道依旧,蜿蜒自林中隐现,向那谷外延伸而去。两侧枝叶斜伸,与其说是小道,更准确说应是妖兽随意踩出来的一条通道,只是走得多了,便成了路。

花相容心中有疑,但又有些不敢确定,便试探着一脚向前轻轻了探了上去,这一踏之下,却把他吓得心惊不已。

明明近在眼前的小道,当他一脚踩上去之时,却如踏在水波之上一般,隐约感觉有涟漪荡开,而那地上,却毫无着力之感。

“怪事!”花相容又试了试,结果依旧,不同的是,随着他伸脚踏去,脚底的地面,似乎隐约有一道浅淡的暗红色光芒,极速向四周散去。

花相容转过身,朝身后二人行去,口中边叫道:“来时的路已被封闭,出不去了!”

“早料到如此!”苏迈一脸淡定的回道。

“花公子,可还有何发现?”陆云奚见花相容过来,一脸沉思,又似乎颇有所悟的样子,出口问道。

“略有所悟,但却不敢肯定!”花相容点头回应,神情却又有几分迟疑。

“说来听听!”苏迈闻得此言,以为花相

容想到脱困之法,忙追问道。

“先前你说这儿像个猎人的陷阱,给了我一丝启发,后来想到此人一眼便看出我这千秋山河扇的来历,想起一种功法!”

“功法?”苏迈闻言,颇有些好奇,是什么功法还需要拖延时间,暗自施为,不更像是一种阵法吗?

“你所言可是乾元城四大家族中韩家的‘画地为牢’?”陆云奚闻言,接口问道。

“仙子果然见识广博,佩服佩服!”花相容闻言,满脸堆笑地拱手赞道。

苏迈见他那拍马屁的模样,哭笑不得,怕陆云奚反感,忙问道:“花公子,这画地这牢是何功法?”

“乃是韩家不传之秘,历来只有家主一脉能得修习,此法一旦施展,可像牢笼一般,迅速将人困住,修至一定境界,既可自成天地,修为相当之人,一旦被困,想要脱逃,几不可能!”花相容接道。

“这么说来,我们此刻便在这牢笼之中?”苏迈惊道,按花相容的说法,修为相当之人想逃脱都难,那他们三个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此地方圆数亩之广,你是如何看出的?”陆云奚突然问道。

“画地为牢以天地为笼,甚为隐蔽,被困之人初时毫无所觉,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然为时已晚。

我先前试了试那来时的路,看上去并无异样,但踩上之后,竟无着力之感,且有道浅淡的暗红色光幕向四周散去,和那画地为牢甚为相似,故而有此怀疑!”花相容接口解释道。

“不过,那半空的灰白之色,却有些异样,这画地为牢说白了更像是一种禁制,按说并不会出现这雾蒙蒙的东西!”花相容又有些疑虑。

“或许,便和那石柱有关。”陆云奚望了望远处的石柱,先前喷涌而去的薄雾,此刻已全部消失,暗红色的碎石清晰可见。

“怎么办?”花相容一脸愁容,这“画地为牢”之术他虽未亲眼见过,但身为花家的嫡传子弟,四大家族的主要功法,自然多少有些了解,厉害之处,也颇多耳闻,故而先前他一见有异,便有了想法。

若真为画地为牢所困,只怕一时间,他们三人便别想出去了。

此人能将这方圆数亩之地,纳入功法之中,修为定在三人之上,困于此中,天上地下,无一可逃,便是强如陆云奚,也无可奈何。

“你们可有想过,此人为何不露面?”苏迈沉默片刻后,朝那林中看了一眼,突然问向二人道。

“这个嘛,倒未曾想过,许是因为他长得太丑吧!”花相容随口接道,在他看来,此人露不露面,对他们的处境并未有任何影响。

“你有何想法?”陆云奚见苏迈突然问及此事,想到他之前在那梯田山谷,对付钱季子之策,知其应有所思,故而问道。

“我在想,此人只怕没有我们想像的厉害,或者说,他不露面,应有不为人知之秘!”苏迈略作沉吟,随后道。

“何以见得?”花相容闻言,颇觉新鲜,脱口问道。

“你们想,他先前在这

石柱之内故弄玄虚,利用那画像引人入幻,后来又在那林中飘忽不定,还差点被陆姑娘所击破,之后又驱使这满山的妖猴挡住去路,借机施展画地这牢之术,弄这么多名堂,又是所为何事?”苏迈望了望花相容,说道。

“听他的语气,似乎想把我们留下!”花相容想了想,说道。

“你可还记得,他当时说陆姑娘资质甚佳,可惜是个女子,而你资质稍次,也勉强可用?”苏迈追问道。

“那又如何?”花相容疑道。

“他,似乎看中了你的身子!”苏迈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戴着面具的脸上略有些不自然,不过眼神中却有捉狭之意。

“我呸,难不成这老鬼有龙羊之癖?我对男的可没兴趣!”花相容一脸鄙夷地叫道。

“苏迈说的没错,或许他真的看中你的身子,准确点说,应该是你的肉身!”陆云奚闻言,也点头说道。

花相容见陆云奚亦如此说,自然不是玩笑之辞,想了片刻后,似乎也觉有道理。

“他,他要我肉身何用?”花相容一时未想明白,心里却有些后怕,急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等他现身之后,自然便会知晓!”苏迈摇摇头,亦想不明白。

“你们可曾听过夺舍?”陆云奚突然脱口道。

“你是说,这老鬼想要夺我的舍?”花相容惊得合不拢嘴,后背微微发凉。

“我也只是猜测罢!”陆云奚随口道,在此人未说出真实目的之前,谁也猜不透。

“有此可能,不过亦有不对之处!”苏迈接口回道。

“有可不对?”花相容望向苏迈,急问道。

而陆云奚也微抬头,一双美目射向苏迈,亦有询问之意。

“若只是想夺舍,自然是越简单越好,多一个人,便多一分意外,既然如此,为何当时陆姑娘欲离去,这人却出言相阻,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苏迈稍顿了顿,随后道。

“这倒也是,我们三人之中,数陆仙子修为最高,这老鬼如此行事,还真有些不智!”花相容闻言,脸色轻动了少许,略带笑意地说道。

“无论如何,他弄这么多事,自然有见不得人的目的!”苏迈接了句,随后又轻声道:“依我看,他久不露面,应该是行动受限!”

“有此可能!”陆云奚想了想,觉得苏迈之言不无道理,不过若想验证一下,倒也不难。

只见她秀眉微挑,手中宝剑向天一指,随后便听得一阵清鸣之声,天渊出鞘,带着一片寒光向头顶射去。

那一片灰白之色,似云非云,似雾非雾,天渊剑甫一射入,便如陷入泥潭一般,毫无着力之处,却又脱之不去,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疾冲而来,最终无功无返。

“没用的!”花相容见状,摇摇头,随后道:“仙子的天渊剑虽是名动天下的重宝,但在这画地为牢的术法中,却同普通法宝无异,这头顶之上,是挣脱不开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半妖魂体

“那怎么办?”苏迈见陆云奚的天渊剑都无法突破头顶禁制,不由有些担忧。

这画地为牢之法作为四大家族中韩家的秘传之术,自然非寻常之术可比,如此一来,只能想办法,将那怪人逼出来。

“陆姑娘,天上不行,可往林中试试!”苏迈望向陆云奚,试探着问道。

陆云奚亦正有此意,闻言白影一闪,以身化剑,朝那怪声所在的密林中一斩而去。

林中枝叶蓁蓁,密不可见,长剑挥来,本欲应声而断的巨木,此刻却毫无反应,陆云奚只觉如遇气墙一般,剑光所至,虚无之中传来阵阵反震之力,却无着力之处。

身影疾飞而回,朝场中二人摇摇头,陆云奚罕见有几分沮丧,随后道:“这林子边缘皆被设了禁制,冲不出去!”

“画地为牢,看来这里真就成了牢笼!”苏迈苦笑一声,随后又向花相容问道:“花公子,这术法可有破解之策?”

“破解?”花相容重复了一句,随后又道:“除非你的修为比对方高或者有极具破坏力的功法,不然又如何破解?”

“虽然这术法看起来无懈可击,但我总感觉,林中那人似乎并无我们所想那般强横!”苏迈望了望四周,被陆云奚一剑斩去,那先前毫无痕迹的密林边缘,隐隐呈现一片浅浅的红色光幕。

“你是说,他有弱点?”陆云奚面色微动,忙问道。

“此人隐于林中,声音飘忽不定,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发现其踪迹,若果真是修为高深之人,出手便可将我们擒下,何必多此一出。”

“可能他喜欢故作高深吧,在这猴谷中呆久了,闲得慌,找我们玩捉迷藏!”花相容不心为意地说道。他对这画地为牢之术了解最多,虽不知林中是何人物,但肯定是韩家某位先辈弟子无疑,本来是单打独斗中的困人之术,被此人施出,竟可在这林中形成一片禁制,这份修为,只怕便是韩家当代家主韩岱也不一定能轻松做到。

“我倒不这么想!”陆云奚宝剑回鞘,施施然走向苏迈,口中边说道。

“仙子有何高见?”花相容见其白衣飘飘,冰清玉洁的模样,顿时心跳得快了几分,闻言,忙附和道。

“先前我查探那人踪迹,隐于枝叶之中,一剑挥去,差点便将其找出,可惜毫厘之间,还是被他逃掉了,不过,这一剑也并未没有收获!”

见二人一脸期待的样子,陆云奚又说道:“那人飘忽不定,虽有几分刻意为之,但这声音却和常人有几分不同!”

“有何不同?”苏迈和花相容同时脱口问道。

“你可记得,数年前在翠云山中,那金刚盟长老青狐阴九的灵狐九变?”陆云奚未加理会,却是望向了苏迈。

“我想想……”苏迈闻言,颇有些意外,数年前之事,他自然记得,不过当时他不过一凡间少年,对这修仙界之事不甚在意,只觉那和尚和阴九的斗法甚是厉害,还有就是

陆云奚的绝世姿容。

其它的,他亦未留意,当然这灵狐九变的名字,便是从陆云奚口中得知,还是有几分印象。

“当时那人好像也是声音飘忽不定,让人找不到其所在,说起来,似乎就像一个人同时在好多在地方说话一般!”苏迈回味半晌,除了这个,其它实在是想不起来。

花相容听得苏迈之言,脸色微变,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原来这陆仙子和苏迈数年前便已相识,看来,都是老朋友了!

苏陆二人自然无心留意花相容的小心思,陆云奚点了点头,随后道:“阴九的灵狐九变,是在瞬间使出多个分身,可迷惑对手,使人分不清是真是幻,但无论如何,只有一个真身,总会有破绽,不过这林中之人,却不一样,此外,我还发现一古怪的事情!”

“是甚古怪?”苏迈急问道。陆云奚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不同寻常之处,或许,这便是对付那怪人的关键所在。

“林中之人,声音飘忽不定,不是靠分身所发,却是其本身所为,而且,他身上并无生气!”

“能瞬间在林中到处出声,这得多快的身法?”花相容闻言,也惊疑道。

苏迈却将重点放在那最后一句,琢磨片刻,接口道:“身上并无生气,那是何意?”

“有两种可能!”花相容难得机会,忙脱口说道。

“说来听听!”苏迈见其信心满满的样子,笑着问道。

“其一,这人是个死人!”花相容望了望二人,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回着。

“废话,死人自然没生气!”苏迈骂了一句。

“这其二嘛,说明他不是人!”花相容未理会他,自顾自地继续道。

“不是人是什么,难道是鬼?”苏迈脱口叫道。

“青天白日的,鬼门关还没开呢,何来的鬼!”花相容斜了他一眼,似乎苏迈这个问题,很是无知。

“那是什么?”对于这些神鬼之事,少时虽在民间多有传闻,但那不过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要说了解,自然比不过陆云奚和花相容这类出身显贵的世家宗门弟子。

“不是鬼,便是魂!”陆云奚见花相容卖尽关子,应声接道,随后又望了望二人,轻启朱唇,徐徐道:“但凡生灵,无论是人是畜,亦或妖兽,只要活着,便会有生气,修为高深之人,可屏息静气,寻常很难发现他的气息,不过再怎么隐藏,终不可能不留一丝痕迹,只是他一有动作,便会被察觉,而这林中之人,纵是说着话,亦无一丝生机,便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魂体!”不待她说完,花相容便应声回道。

陆云奚点点头,未再回话。

“魂体?”苏迈甫一听到这话,颇觉有几分耳熟,想了片刻,突然忆起当初在那函中,酒鬼曲道士所言之事。

当时,曲道士曾提及阴尸和那三桑鬼木乃是共生之体,阴尸借助三桑鬼木的先天阴气,可修成魂体,等同于重生,

当时他还好奇问了句,不过曲道士嫌他修为低微,亦未多言。

“这魂体到底是何物?”苏迈想不出所以然,只好问道。

“非人非鬼,非妖非畜!”花相容缓缓出吐出几个字。

“这么厉害!”苏迈脱口道。

“你亦可将其看成半个妖身,传说这魂体乃是修士死后因怨气纠缠不散,化而成魂,机缘之下而修得魂体,不过毕竟不是肉身,除非修至化境,魂身凝实如,否则魂体不稳,遇上高手,极易被驱散。”花相容似乎对这魂体颇有几分了解,一板一眼的解释道。

“还有一种办法,可保这魂体不灭!”陆云奚接口说着,眼神却是看向了花相容。

花相容面色微变,却未曾接话,苏迈见状,想到先前之事,略有些明白,忙脱口道:“莫不成便是夺舍?”

“差不多罢!”陆云奚顿了顿,随后又道:“传闻金刚盟中有一种邪法,可将魂体融入肉身之中,等同于重生!”

“这林中的怪人难不成要将花公子做为宿主,将魂体炼入他的肉身?”苏迈恍然道。

“多半如此吧!”花相容有些气馁,轻声回了句。

听得他这话,陆云奚和苏迈亦有些难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被困于这无形的牢笼之中,三人便如同案上之鱼,而对花相容而言,被这魂体炼化,便等于要了他的命,任是他平日里如何乐天达观,不拘一格,此刻却也是沮丧不已。

气氛一时有时沉闷,苏迈转过身,不经意地往那石柱看去,却发现先前那死于花相容千秋山河扇下的众多妖猴,此刻全部肉身干瘪,看去便像被吸光了一般,而原本鲜血横流的地面,也只剩下一层暗红色的血印,血腥味也淡了许多。

“你们看,那些血印和猴尸,似乎被吸干了?”苏迈看得头皮发麻,只觉甚是诡异,忙招呼身后二人。

陆云奚急忙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异状后,表情甚是凝重,而花相容更是一脸无状,甚至于颇有几分恶心。

“什么情况,为何会如此?”花相容见身边二人毫无动静,又急叫着道。

苏迈摇了摇头,望向陆云奚,此刻三人隐隐以她为首,若以她之修为,尚看不出名堂的话,那别人更没办法。

陆云奚并未回话,脸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秀眉微微颦动,眼神中有几分疑惑。

半晌,只见她向四周扫了一眼,又抬头望了望,忽而轻舒了一口气,面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仙子,可有办法?”花相容见大喜,便像捡回条命一般,急问道。

陆云奚点点头,随后却望向那石柱,似乎有什么发现。

苏迈和花相容见状,忙也朝前方看去,只见那些粗大的石柱依旧挺立着,只是地面上那些暗红色的碎石,此刻却淡了很多,隐隐透出几分灰白之色。

一眼望去,似乎,就连这铺地的石头,也被吸干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绿叶漩涡

“仙子,莫非这石柱有甚古怪?”花相容倒吸一口凉气,张口问道。

“这石柱甚是诡异,如今看来,只怕和那画地为牢的禁制颇有些牵连!”苏迈见陆云奚先前盯着那石柱望了半晌,后又抬头望天,想起那诡异消失的薄雾和头顶突然而来的灰白之色,加之那光幕之中隐现的暗红血影,料想这数者之间,当有某些关联。

“先把那石柱毁了!”陆云奚却未细说,而是边拔剑边叫道。

“好!”花相容闻言,应声回道,千秋山河扇随之也被祭了出来。

陆云奚一声轻喝,衣袖无风而动,苏迈只觉身周呼声四起,天渊带着一股狂暴的剑气,向着前方一块圆形石柱激射而去。

只见寒光一闪而没,便如砍瓜切菜般,数人合抱的粗壮石柱瞬间被斩成两半,轰然向两边倒去,激起一片尘灰,地面的碎石被压得寸寸下陷,其中一块砸在另一侧的石柱上,“”地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石屑纷飞。

花相容见陆云奚一剑立功,也不甘落后,千秋山河扇一展,随着花相容灵气注入,底端扇骨之上,有尖细的刀刃伸出,晃动之间,有寒光闪动。

花相容瞧准不远处的一颗石柱,用劲一挥而去,玄黑色的扇面化作一片旋转的刀轮呼啸而过,不一刻,便将那石柱拦腰切成两段。

这一手虽不如陆云奚的天渊剑那般狂暴霸气,但用劲奇巧,以扇切石,也算得上精妙无比。

陆云奚看在眼里,不由也露出几分赞许之色,这千秋山河扇虽是难得的法宝,但毕竟不如宝剑那般剑气纵横,杀伐随意,能在一挥之间,将重逾千斤的石柱切断,已是难能可贵。

毕竟,乾元城四大家族千百年底蕴,虽说花家有些没落,但这嫡传的弟子,到底还是有几分能耐。

花相容一击而成,亦面有喜色,忙望看苏迈,意思是他二人都已出招,想让苏迈也露上一手。

苏迈迎着那眼神,顿时有些尴尬,一时怔了怔,不过好在他戴着面具,一时也看不出来。

花相容不明就里,只觉甚是奇怪,这苏迈此刻扭扭捏捏的,不似平日的做派。

本来在那林中,他便跟踪了苏迈一段路程,对其一直戴着面具,颇有些不解。这深山老林之中,人影都没一个,还戴着面具做甚,再说,这陆云奚,也不知何故,竟能一眼就认出苏迈来,如今他相貌大变,便是老朋友见面,一时也无法辨出。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这两人最近有见过面,且交情不一般!

陆云奚身后站着南庭宗,这可是天下第一仙门,如此说来,莫非苏迈正托庇于南庭宗?

想到此处,花相容便隐隐觉得有些棘手,苏迈这事,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之后,他便处处留意苏迈和陆云奚之间的动静,不过先前陆云奚欲独自离去,却又令他有几分疑惑。

这二人之间,似乎关系并

不是想像中的好,一时间,却让他有有些莫不清状况。

此刻,苏迈对于花相容之请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虽然手中握着剑,但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便是尚未中毒之前,他也无御剑之力,何况眼下,他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花公子,苏迈身有重疾,不便用剑!”陆云奚不知花相容和苏迈之间有些微妙的关系,见他俩一路同行,且言语中颇为相熟,以为相交甚好,只道是苏迈有些不好意思,便随口将其状况说了出来。

花相容闻言,心下大惊,身有重疾又是何意,莫非,这苏迈命不久矣,到这伏蚕山中来,是为求药?

若果如此,为何连无用和顾旷也不清楚,自己在不二酒馆呆了半个月,也未听人提及过。

带着几分不解,望了望一旁的苏迈,见其一脸无奈之状,急问道“苏迈,到底发生何事?”

“此事一言难尽,日后再说罢,我如今便与常人无异,这剑嘛,也使不成了!”苏迈晃了晃手中之物,苦笑着道。

本来他并不打算让花相容知晓自己的事,说到底,他此行的目的尚未摸清,是敌是友,一时间还很难说清楚,毕竟,他们之间的不过一面之缘,委实说不上什么特别的交情。

只是,陆云奚无心一说,苏迈也只好认了这事,言语中却是略略带过,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脱困也解释也不迟。

花相容何等聪明,闻弦歌便知雅意,见苏迈一言带过,便知此事别有内情,也不再追问,转而问向陆云奚道“仙子,为何要将这石柱毁掉?”

“我猜林中之人,能布置画地为牢之术,多半和这石柱有关,若将其毁坏,便有可能逼其露出破绽,从而找到脱困之法!”未待陆云奚回话,苏迈便接口回道。

陆云奚点了点头,不经意望了望那石柱一侧那散落在各处诡异的猴尸,随后说道“这些猴尸只怕便是那人施法所致,满地的鲜血和那石柱中的雾气,也已被纳入到这画地为牢的术法之中,才形成如今的局面,若未猜错的话,那魂体只怕尚未大成,故而才急着要寻找宿主,借肉身重生!”

“那又如何,便是以眼下的状况,我们亦无可奈何!”花相容自然也明白其中的蹊跷,不过他内心甚急,只想赶紧脱离此地,却未及思想。

“未必!”苏迈突然往前一步,随后道“这魂体借石柱迷惑人心,又以这诡异的薄雾和妖猴精血为辅,行这画地这牢之术,说明以他自身之能,并无十足把握可困住我等,既如此,若石柱被破,他这术法无后劲之持,时间一长,自然灵力衰竭,到时我们要脱困,便容易得多。”

“话虽如此,此人自已当更清楚,又怎可能如此轻易便让我们逃脱!”花相容不以为然地道。

“那是自然,若所料不差,稍后便会有动静!”陆云奚往前两步,神情淡然地道。想通了关节所在,自然便不再有何顾虑,眼下的她,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很

想见识下这传闻中的魂体,到底有何神通。

花相容见状,虽尚有几分担忧,但见陆云奚一脸轻松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在陆仙子面前露了怯,多少有些难堪。

再说,苏迈已成常人,无修为护体,都毫不担心,自己身为花家的二公子,又如何能失了志气!

念及此,花相容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往前一步,朗声道“如此甚好,不过一个半妖之身的魂体罢了,料想也不会有多大有能耐”

陆云奚嘴角微翘,似乎有几分笑意,心想着这花公子先前还一脸忧虑,愁眉苦脸的样子,此刻却故作镇定,到底有些好笑。

不过,想到他被这魂体相中,若无解救之法,便只能命丧于此,亦有几分同情,终是忍了下来。

苏迈此刻身无所长,自保都难,故而亦无说话的份,只能呆在一旁,听陆云奚吩咐。

三人各怀心事,不自觉地站成犄角之势,以陆云奚为首,向着那石柱北侧的密林之中严阵以待。

期间,陆云奚手起剑落,又斩断数根石柱,原来古拙苍茫的巨石之阵,此刻已是遍地狼藉,看上去断石残柱到处散落,再也没有先前荒莽神秘的模样。

就在石阵中央,那看去明显比周边高出数丈的一块深灰色巨石轰然倒蹋之时,那密林之中终于有了动静。

初时,只听得阵阵沙沙之声自林中响起,片刻之后,便见林中一片大乱,如遇急风骤雨般,繁密的枝叶晃动不止,地面隐隐也有震动传来。

“地动了?”花相容反应最为激烈,那震动传到脚底时,他便一蹦而起,仿佛如临大敌般,怪叫道。

“看来,他忍不住了!”陆云奚浑不在意,随口说道。

苏迈见状,自然知道是那魂体在作怪,不过他修为低微,看不出究竟发生何生,只得在一旁默然等待,看看下一刻,会有何事发生。

哗啦啦……

一阵树倾枝裂的脆响传来,密林上空似有风暴袭来,无数的树叶被卷上半空并急速聚拢,形成一个深绿色的漩涡。

随着漩涡不断扩大,地面高近十丈的巨树仿佛被吸干了一般,林枯叶落,不到一刻,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看上去,便像狂风扫过,一叶不留。

“这……,什么情况?”花相容见状,惊讶不已,这林中枝繁叶茂,或大或小的树叶多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这林中怪人却不知用了何种办法,片刻之间,便将这满林苍翠,变成了一地枯枝。

“这林子,看上去,似乎也被吸干了!”苏迈亦甚是惊疑,望着那林中异象,即惊且怕。

这绿叶组成的漩涡看上去声势浩大,却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陆云奚亦不知发生何事,见那林中一叶不剩,也有几分顾虑,面上难得露出些许凝重,握剑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白玉般的纤指,隐隐有丝丝泛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托庇于人

密林上空风声趋紧,漩涡呼啸着越卷越大,将那林中残叶也一扫而空,便像寒冬的荒原,北风过境般,一片不留。

半晌,那一团深绿色的风暴中心,依稀有个庞大身影隐现了出来,看上去,像是一个身被绿叶包裹着的巨人。

花相容瞪大了眼晴,望着不远处的那正不断凝实的身形,表情有些错愕,往前迈了两步,向着陆云奚道“仙子,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妙啊!”

陆云奚面色清冷,看不出其心中所想,闻言亦未回复,只是略点了点头。

“这怪人只怕魂体尚未完修成,故而只能寄身于这些树叶之中!”苏迈见花相容略有些尴尬,忙接口回道。

“苏迈,若依你看,这绿人比之当初那山谷之中的上古魂兽如何?”花相容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乾元城外,山谷之中那场浩劫。

“这还用问,都不是一个级别!”苏迈随口道。

心想那魂兽是何等凶残,数百名修士都非一合之敌,这尚未修成的半妖魂体,只怕那黑火一烧,便成了灰烬。

“那就好办了!”花相容面露笑道,拍手叫道。

“你有办法?”陆云奚闻言,突然问了一声。

“我没有,苏迈有啊!”花相容接口说道,见陆云奚甚为不解,又接着道“那魂兽如此狂暴,都被苏迈烧死了,想来这小小树叶人,应该不在话下!”

一旁的苏迈,听得此言,顿觉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这花公子口中的办法,是要靠他那轮回劫火,殊不知他上回差点就沦为劫灰,此刻又如何能再用!

“这个,只怕要让你失望了!”苏迈轻叹一气,说道。

“为何?”花相容急叫道。

在他想来,苏迈不能用剑,多半是修炼出了岔子,无法动用真气所致,那怪火却不像是真气催发,使出来应该无碍。

“我这一身重疾,皆因那怪火所致,上回便差点要了我的命,如今身经脉皆已被焚毁,形成废人,想用亦用不了。

再说,我也不知道那火是怎么来的,又去了何处!”苏迈摇头回道。

这轮回劫火,他是再也不愿再碰了!

“你说什么?”花相容神情惊讶不已,盯着苏迈望了半晌,随后半信半疑地道“你的意思是,这火不是你修炼来的?”

“你也不想想,若我能修炼出如此厉害之物,还能沦为通缉犯,在这深山之中流浪吗,乾元城中,任我来去,谁能挡得了我!”苏迈有些郁闷地叫道。

“那倒也是,这火太过强横,能将那魂兽烧得干干净净,只怕非一般人所能操控,以你的修为,实在有些勉为其难!”花相容沉吟片刻,亦点头认可。

就在二人商议之时,突然听得陆云奚叫了一声“来了,当心!”

苏迈闻言,忙向前方望去,只看那万千树叶聚成的人影,此刻业已成形,一个与那巨木平齐,看起来约三丈高的深绿色巨人,正自那林梢之中,快步跃来。

几个起落间,便到了那林子边缘。

只见它怒吼一声,沾满叶片的手臂往三人所在方向一指,口中说

道“尔等不自量力,今天便让你们尝尝什么叫欲死不能!”

“哼,就凭你?”

陆云奚轻哼一声,清冷的脸上满是讥讽。

随后,天渊剑一挥而过,阵阵寒光,照着这有些阴暗的天地顿时一亮。

那绿叶巨人哈哈一笑,双臂张开,身一团绿气缠绕,随后将身一抖,无数大小不等的树叶仿若锋利的刀刃,铺开盖地般朝三人射来。

陆云奚长剑虚挽,朝半空画了一圈,一道淡青气光盾立时显现,横于三人身前,那漫天飞舞的绿叶,撞到这光盾之上,纷纷坠地,不到片刻,地面之上便铺上厚厚一层。

“哈哈,老妖怪,就这点能耐也敢吹大气啊!”花相容见状,颇为欣喜,想这陆仙子不愧为南庭宗的天才弟子,一出手,便破了这老妖怪的攻击。

那巨人身上叶片犹自源源不断了攻向陆云奚,那光盾亦不知是何术法,看上去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此刻望去,不远处的已是枯叶成堆,散落一片。

苏迈站在陆云奚侧,见这怪人只是不断的以树叶相扰,不由有些奇怪,若只是如此,亦不过尔尔,只怕凭陆云奚一个,便可应付,那先前所言的欲死不能,又是何意?

正自纳闷间,突然感觉耳后隐隐有声音传来,忙回头一顾。

只见身后的林中,呼呼声起,枝叶摇落,成千上万或红或黑的树叶瞬间被卷起,自众人身前身后,不同方位,疾射而来。

“不好!”

花相容大叫一声,千秋山河扇一挥而出,化作一副图画卷成一团,急速将众人裹了起来。

一道道流光泛起,山川河岳自眼前不断闪过,苏迈身在其内,只觉甚为有趣。

那来势汹汹的万千树叶,撞到那画卷之上,纷纷被吸入其中,一闪而没。

“花公子,你这扇子好神奇啊!”苏迈见状,不由惊叹道。

“嘿嘿,马马虎虎了,跟陆仙子的天渊宝剑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花相容闻言,笑着说道,言语中虽有几分谦虚,但脸上表情却甚是得意。

“看来,这老妖物也就这点本事了!”花相容见自家法宝抵住了树叶的攻击,便放松了下来,随口说道。

“未必!”陆云奚长剑划地,对花相容之言并不认同。

“仙子可有何发现?”

花相容闻言,忙问道。

“花公子可别忘了,眼下我们还在他设的这牢笼之中!”陆云奚淡然说道,这画地为牢之术不破,他们几个便只有等着挨打的份。

再说,以她的判断,这些树叶威力有限,只怕不过是为了迷惑他们,这怪人肯定还有后手。

花相容望了望身前的法宝,流光溢彩的画卷,正不断吞噬着那侵袭而来的无数叶片,漫天绿叶,看起来声势浩荡,但一时间也奈何不了这千秋山河扇。

听陆云奚言下之意,那老妖怪尚未尽力,只是他自己躲在那光幕之外,又不进来,除了以这些树叶为剑,又还能做什么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感觉脚底动了动。

闪身而过,

便见一枝粗壮的树根自地底伸出,正向自己先前所站之地卷去。

“小心脚底!”花相容一掌将其拍成数段,口中急叫道。

苏陆二人闻言,忙朝脚下看去。

无数根须藤蔓正自地底不断涌出,朝三人脚下卷来,其间还夹杂着不少长满倒刺的荆棘。

苏迈一剑挑开一根黑色的粗藤,却不料身后亦有一条带着泥土的树根斜伸而来,眼看便要扫中苏迈后背,陆云奚长剑一点,将其斩成两截,随后伸手一扯,却是将苏迈拉了过去。

“小心,跟着我!”

苏迈无修为护体,一旦被这些荆棘藤条扎中,但是不死,只怕也得讨不了好,无奈之下,只好将其护在身后。

跟在陆云奚身侧,苏迈颇有些尴尬,想着自己堂堂男儿,关键时刻,却躲在一女子身后,便觉面皮发烫,好在有面具遮掩,别人也看不出来。

不过他在这边心事沉沉,花相容见状却是羡慕得不行,本来也想过去,但又有些难以启齿,偷偷地瞪了苏迈一眼,那眼神看去便像要冒出火来。

苏迈自然没留意他的异状,亦步亦趋地跟着陆云奚,不敢有所动作,好在身前之人修为高深,又有宝剑在手,随便一挑一点,地面便有大片枯藤断枝,半晌,三人所在之地,已是一片狼藉,眼见便无立足之地。

苏迈望了望了地上,突然想到什么,忙朝花相容叫道

“花公子,将你这扇子撤了吧,我们在这图画之内,目标太集中了!”

花相容闻言,亦反应过来,随手将那法宝召回,身形一闪,跳出数丈之外,尚未站定,便又有无数的树叶随之射来。

他无需保护其它人,有这宝扇护身,便也能应付自如,身周一道道流光泛起,紧紧将他护住,那些树叶自然奈何不得,只要留意脚下便可。

不过,这样一来,却苦了苏迈二人。

陆云奚一面应付那无处不在的树叶,一边还要处理脚下随时冒出的根须,还得顾着身后的苏迈,饶是她修为甚高,却也有些左右支肘,手忙脚乱。

苏迈见状,甚觉惭愧,以陆云奚之能,若是独身一人,自然毫无压力,可眼下却被自己连累,弄得如此狼狈,确实令他有几分难堪。

想了片刻,忙朝陆云奚叫道“陆姑娘,你不要管我了!”

陆云奚随手挑落一根窜出的荆条,也不回头,应声回道“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动!”

苏迈闻言,很是无奈,自己如今托庇于人,闻言也只能苦笑一声,踢掉一根正要冒出的树根,眼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了林边那个一身是绿的巨人。

只见它正双手挥舞,招呼着那无数的树叶向前飞来,脚下却看似随意地划着些什么,原来萦绕在他身上的绿意也淡了少许。

“陆姑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与其等着挨打,不如再试试,看看能不能冲破这牢笼,石柱已破,我想这魂体凝成的怪人,同时操控这术法及这些树根败叶,亦很难持久!”

苏迈略做沉吟,便又说道。

陆云奚闻言,稍顿了顿,手上动作也随之一滞。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六臂魂妖

就在那片刻之间,数枚叶片穿过陆云奚的剑气,唰地一声擦过苏迈的肩头,带起一片血雨。

苏迈只觉一阵剧痛传来,如被利刃刮过,忙用手捂了捂,眉眼间颇有几分不适。

“原以为这些树叶不过虚张声势,却想不到还真如此凌厉,这要再偏两分,便要割到脖子了!”苏迈捻了捻手中有些黏稠的鲜血,暗想道。

陆云奚见有落叶袭来,边想着苏迈之言,边打起精神祭出护盾,却未留意苏迈已然受伤。

苏迈跟在陆云奚身后,时不时朝那绿色怪人看去,只见其先前绿意盈盈的身躯,此刻看去却暗淡了少许。

“陆姑娘,花公子,那怪人有些后续无力了,赶紧设法攻破这牢笼!”苏迈见状,心中一喜,忙大声叫道。

陆云奚闻言,长剑一挽,将那光盾护在苏迈身前,随手向半空一点,剑尖拈住一枚树叶,任其在风中轻轻摇曳。

感觉到那叶片微微的灵力变化,陆云奚嘴角微扬,随后转过身,天渊剑往半空一挥,随着她灵气的注入,剑身随之暴涨,不到片刻,便形成了一柄长约丈余,隐隐有些通透的开天巨剑。

陆云奚剑诀一指,巨剑带着一片寒光,向前方那绿色怪人急射而去。

甫一碰到那光幕,天渊剑便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捏住一般,再难寸进。

不过陆云奚倒也没想过一击必成,见状右手轻挥,身前顿时出现一个繁复的白色图案,伸手往那图案之中一拍,一道道白光亮起,注入那长剑之中。

长剑横空,随着白光隐没,以一化三,不断向那光幕射去,苏迈看在眼中,只觉虚空之中,那光幕隐隐有些晃动,似乎用不了多久,便要被冲破。

“花公子,快动手!”苏迈见花相容愣在一侧,望着陆云奚大展神通,却忘了有何动作,急忙叫着道。

花相容闻言,嘿嘿笑了笑,忙将那千秋山河扇幻化而成的画卷向前一展,身形疾闪便躲在那画图之下,手中打出一道法诀,那图中山石河流倾倒而出,纷纷向陆云奚宝剑所指之处飞去。

合二人之力,很快便出现变化,只见那光幕中浅淡的的暗红色逐渐消退,而天渊剑也在陆云奚的驭使下,不断向前推进。

花相容见事有转机,也甚为欣喜,忙又倾力将那图中隐现之风物一股脑地倒了出来,甚至还有一坐石亭也随之被砸在那怪人的身前。

那魂体凝成的树叶怪人,见二人一齐攻击,似乎也有些心急,脚下顿了顿,遍地的藤蔓应声而出,像活物一般,朝三人脚底卷来,而那头顶之上,原来遮盖一切却毫无动静的灰白之色中,亦有无数根须垂下,像灵活出洞般,横扫而来。

天上地下,半空之中,到处是敌,那绿色怪人含威发作,只怕亦想在短时间内将三人迅速拿下。

陆云奚身形一动,却是闪身到了那巨剑之上,仿若天仙临世,迎风而立,一袭白衣猎猎而舞,惊鸿一瞥间,看

得底下二人心动不已。

苏迈身后的光盾随着陆云奚的闪身而去变得有些黯淡,加之这漫天树叶无处不在,脚底还不时有枝蔓缠来,弄得他手忙脚乱,不知所已,不多时,便处处挂彩,身上衣袍扯烂了好几片,脚下被荆棘缠住,亦是血迹斑斑。

陆云奚和花相容一心攻破那画地为牢之术,顾不上他,故而他亦只好四处逃窜,满地飞奔,以避开那无处不在的攻击。

只是,以他眼前的状况,躲得开天上却避不过地下,那些枝蔓神出鬼没,苏迈被弄得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东躲西藏,却又在不经意间,不是被那飞舞的树叶刺伤,便是被头顶的根须抽中,狼狈不已。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那光幕终是支撑不住了,天渊剑在陆云奚的操控之下,虚实相交的剑体光芒大盛,就在那绿叶巨人身微微晃动之际,一举冲破那光幕,并急速地向那巨人前胸刺去。

只见无数叶片瞬间炸开,半空中碎叶纷飞,原本密集如麻,利如刀刃的树叶也像突然失去控制一般,飘飘荡荡地自上空摇落。

绿叶聚成的巨人,被这一剑刺穿,胸前顿时多了个空荡荡的大洞,秋风拂过,片片细叶如流沙滑落,自洞口不断下坠,那情形看去恐怖而凄凉。

“哈哈,太好了!”花相容见状,自那图后闪身而出,望着那有些狼狈的树叶怪人,大声叫道。

陆云奚亦未料到能一击得手,望着那个大洞,有些惊疑不定。

苏迈威胁解除,拨了拨脚下一地的枯藤,忙也跑了过来,问向陆云奚道“陆姑娘,他死了?”

陆云奚闻言,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不确定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感觉应该没这般容易!”

花相容适时地冲了过来,掩不住兴奋地朝苏迈笑道“老怪物都这样了,牢笼也破了,他还能整出什么名堂,我们赶紧一起动手,将他彻底毁掉,省得再害人!”

陆云奚亦点点头,除恶务尽,趁着怪人受创之际,一举歼灭,以绝后患。

就在她长剑一挽,正欲再次出手时,突然听得一阵沙哑的怪笑声,自林中回荡而起。

“哈哈哈……”

三人闻得这声音,均是一震,随后便向那前方望去,只见那树叶怪人犹自站在满是枯枝的密林边缘,嘴巴微动着,那胸前大洞赫然在目。

“不对!”苏迈望了片刻,突然尖叫起来。

“怎么了?”花相容忙接口问道。

“那个洞,正在变小!”苏迈缓缓回道,目光却望向陆云奚。

“没错,看来这一剑,并未伤到他!”陆云奚神情有些失落,漠然接道。

“无知小辈,老夫乃不死魂体,可托身于万物,凭你们这点修为,想要伤我,还真是异想天开!”那声音忽又传来,语气甚得狂傲。

“哈哈,真是可笑,一只半妖之魂,连个肉身都没有,也敢在这胡吹大气!”花相容嘴上吃不得亏,闻言便反唇

相讥道。

这只魂妖若真果如此厉害,便不会设这么大陷阱,来夺人肉身了。

“小东西,若非看你这皮囊还有点用处,就凭你这句话,你便死过一回了。莫非现在的花家,都沦落到只会打嘴仗了吗?”那怪人又叫道,说话间,胸前那剑洞已快速愈合,只留个一个约巴掌大的小孔。

“我们花家再怎么沦落,也是光明正大,自然比不得你们韩家,竟出了一只魂妖,在这深山老林中,为祸世人!”花相容不甘示弱,又出口回击道。

“过了今日……,你便……”那怪人话音未完便又顿住,却见一道白光划破虚空,陆云奚人剑一体,毫无预兆地朝他一斩而来。

剑光带着一股必杀的气势,转眼便到近前,那怪人见状,竟不闪不避,长臂一伸,却朝剑身抓去。

陆云奚一声轻笑,心道天渊宝剑乃天下有数的利器,敢悍然以手相接的,普天之下,怕也不多,这怪物正是自寻死路。

唰地一声,那树叶凝成的手臂尚未碰上那剑身,便寸寸断裂,那些或红或绿的树叶,被剑气一搅,顿成碎片,无数残渣挥洒而出,原本看去威猛可怖的绿色巨人,一剑之下,便成了独臂残肢。

陆云奚一击得手,闪身而回,望向前方那奇怪的身躯,有些错愕不已。

这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看上去似乎不堪一击?

苏迈亦有些纳闷,按说这怪人不会如此孱弱才是,莫非他还有什么厉害手段,尚未施展出来?

正自琢磨间,又听得前方一声怒吼,只见那怪人身摇晃不止,身上枯叶纷纷坠落,而在那被斩落的手臂残肢上,正快速地长出新的肢体,与此同时,后背之上,突然又伸出四只手臂,各自挥舞着,看起来,甚是吓人。

无数落叶纷纷飞起,向那突然而来的手臂飘去,不到片刻,便见或刀或剑,或鞭或锏,六只手臂之上兵器纷呈。

随着那怪人巨足一顿,刹时间风声呼啸,四野森然,先前突然消失的藤蔓又复涌现,无边绿意自脚下延伸,不一会便铺满这林间方寸之地,而那怪人也跳跃着向三人冲了过来。

脚底藤蔓见风而长,片刻便将三人所在之在弄得荆棘丛生,无立锥之处,花相容千秋山河扇一展,身形一晃而上,却是驾着法宝躲了过去,脚不沾地,一时间,那些荆棘自也奈何不得。

陆云奚亦自御剑升空,刚踏上剑身,忽又想起脚下的苏迈,见他手忙脚乱了,险些又被缠住,忙长袖一挥,那淡紫色绸带翻卷而出,一下将苏迈缠住,随着陆云奚长剑急闪,苏迈便身不由已地被扯向半空之中。

耳边风声隐隐,脚下粗藤细蔓,苏迈双手抱紧那紫绸,缩着脚在空中荡来荡去,那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滑稽,花相容远远看去,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在苏迈荡过一棵枯树时,那绿叶怪人也疾行而至,手臂一伸,一把抓住苏迈的身子,随后一根绿盈盈的叶枪,便刺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泣血魔藤

苏迈见状大惊,那绿枪长近八尺,光那枪头,便比苏迈两个拳头还大,说是刺来,不如说是像个锤子般锤了下来。

一阵青涩的绿意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地底败叶的枯朽之味,苏迈身子被制,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只好举起那手中那一直握着的黑剑,往上一格,挡了过去。

在那魂妖巨力之下,即便只是随手一档,也将苏迈震得眼前发黑,双手抖个不停,那黑剑也在这一击之下,朝地面坠去。

不过,也就在这片刻之间,陆云奚脚底长剑倏地飞出,正正斩在那正抓着苏迈的手臂上,随后紫绸一带,又将其救了过来。

花相容脚下虚踩,手中法诀急挥,千秋山河扇玄黑的扇尖,十二根泛着寒光的扇骨激射而出,向那怪人周身袭去。

扇骨一闪而没,打得落叶纷飞,在那怪人身上留下一个个拳头大的洞口,这一击刚猛迅疾,每一根扇骨都穿体而过,将那身树叶聚成的怪人,射得支离破碎,一只握着长刀的手臂也成了两截。

奇怪的是,那怪人经此一击,似乎毫无伤害,刚被陆云奚和花相容斩断的两只手臂也很快又伸了出来,挥舞着,朝花相容刺来。

被花相容这么一阻,苏迈顿时压力大减,被陆云奚带着,在林中穿梭而过,那原来枝叶浓密的丛林,此刻已只剩粗大枯枝,一眼看去,满目萧疏,却甚是通透。

陆云奚踩着宝剑,倏忽来去,轻松自如,却苦了苏迈,本来很想问问,能否并驾而行,不过又觉似乎太过亲密,以二人关系,尚未到此种程度,他亦不敢多想,扯着那紫色绸带飘然而过。

花相容驾着千秋山河扇,被那怪人追赶着,却甚是麻烦,本来这扇子也算是极好的护身法宝,但此刻踩在脚下,却无法幻化成画卷,召唤画中之物,只能靠那扇骨出其不意地偷袭。

先前那一幕已然证实,普通的攻击对这魂体凝成的怪人毫无用处,这树叶聚成的人形,不过一副被操控的虚影,不似生灵的肉身,故而就算身残体破也无关紧要,只要那魂体不灭,随时便可生出新的躯干来。

“奶奶的,这怪物根本不怕打,那要怎么办?”花相容边跑着边囔囔道。

脚不能落地,身在半空之中,便只有逃跑的份,花相容踩着宝扇,左闪右避,终于在绕过一颗巨树时,被一条满是绿叶的长鞭自背后抽中,打得他龇牙咧嘴,差不点便掉了下去。

“陆仙子,救命啊!”生死关头,花相容也颇不得面子,身形往扇面上一趴,朝正赶来的陆云奚叫道。

陆云奚随手将紫绸一挽,苏迈只觉手中一沉,下一刻,却被陆云奚甩到一棵巨树斜伸而出的枝吖上。

随后,只见前方女子悬空而立,天渊剑横于身前,便像日前于那山间劈开梯田一般,一声轻叱,玉手微伸,朝下一斩,天渊应势而动,剑身飞涨,尖啸之声随之而起,一股狂暴而激越的剑气自天而降,向那怪人度卷而去。

只见一道亮眼的白光横空而起,倏忽之间,那怪人便自头到脚一分为二,被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苏迈斜坐于树枝之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见陆云奚一剑便将那怪人劈开,忍不住兴奋了大叫了起来。

花相容先前甚觉狼狈,此刻见状亦是一跃而起,站在那扇上拍手而叫。

陆云奚依然神情淡然,脸上不悲不喜,却看不出心中所想。

不过,片刻之后,终是脸色大变。

那怪人被一剑劈开后,只是短暂地晃了晃,随后却是身形一分为二,半边身子像活的一样,挥舞着三只手臂又朝前方奔来。

这一剑下去,看来收效甚微啊!

陆云奚闪身而过,长剑与那怪人的半边身子斗在了一起。

而花相容未料有此一变,恍惚之间,却首当其冲,一个不察,被那叶鞭抽中,怪叫着掉了下去,片刻之间,便被藤条缠上,裹了个严严实实。

幸好脚底之下,并未荆棘,被这藤条缠上,虽有些难受,但以他的修为,一时间倒也无甚大碍。

解决了花相容,那魂妖的半个身子便又转向了苏迈。

苏迈此刻正坐在那巨树中段,那怪人随手一伸,便朝其抓去,苏迈此刻上下不得,见巨手挥来,忙朝后一躲,猫着腰,自那树枝上一窜而出,却是闪身到了另一棵树上。

好在此刻树上光秃秃的,视线甚好,加之密林中枝桠交错,彼此关联,苏迈仗着身形,在那林中跳来跳去,却也被他躲了过去。

那怪人半边身子见追不到苏迈,便又转过来,朝花相容奔来。

花相容身被紧紧裹住,空有一身修为,却无用武之地,那千秋山河扇掉落在他身前,一眼看去,除了通体玄黑外,便和寻常折扇无甚区别。

“陆仙子,帮我!”花相容无奈之外,只好急叫着,请陆云奚相助。

陆云奚被那神出鬼没的怪手缠得甚是烦燥,这东西似乎生生不息,根本不惧刀剑之利,再这样下去,只怕灵力耗尽,也难伤其分毫。

正纠结着,突然听到花相容叫唤,忙纵身一退,往下看去。

只见花相容身被无数枝蔓裹挟着,一动不能动,而那魂妖的半边身子,已距他不到一丈,一跃之间,便可将其踩成肉泥。

来不及思考,陆云奚长剑一挑,几道剑光闪过,花相容只觉身一轻,就在那怪影将至之时,就地一滚,躲了开去,随后将手一召,千秋山河扇应声而来,唰唰几下,便将身上正欲卷至的一条根须斩成几截。

随后,那山河画卷徐徐展开,流光闪动间,无数画中之物次第袭来,朝前方半边身子的魂妖打去。

苏迈躲在头顶的枝桠之上,见下方斗得正浓,一动也不敢动,本以为那魂妖怪人两半身子被花相容和陆云奚缠住,自己一时应当无碍,却不想,他越觉安之地,却越是危险重重。

就在他目不转晴地盯着下方之时,却不知

自何时起,脚底树干之上,一枝青紫色的怪藤正攀沿而来,悄无声息地,一下便卷住了他的脚踝。

一阵剧痛传来,苏迈不知发生何事,低头一看,只见原本早就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裤腿上此刻已是鲜血直流,一根紫色怪藤正附在自己小腿上,根根尖刺扎入血肉之中,奇痛无比。

若只是疼痛,但也无甚大事,诡异的是,随着那鲜血流出,本是青紫色怪藤竟然呈现出暗红之色,便像是吃饱了血一般。

苏迈见此,顿觉后背发凉,大呼糟糕,这根怪藤竟是平素极少一见的泣血荆!

传闻中,这东西多见于天阙山深处,常盘于荆棘丛中,以生灵血肉为食,甚是邪异,此地近离乾元城,常有修为往来,又怎会有此等魔物?

不过,由不得他多想,脚下鲜血像被抽干一般,阵阵酸麻之感涌了上来,苏迈大惊失色,心想,若再这般上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便会精血枯干而亡。

用手扯了扯这藤条,除了增加痛感之外,再无其它,那荆刺扎入血肉之内,便像和身体融为一体,稍一牵扯,便痛得不行。

得设法斩断它才行!

苏迈手中之剑早在先前挡那魂妖一击之时,被震落在地,如今他手中空无一物,别说利刃了,连个棍子都没有,想要斩断这泣血荆,又谈何容易!

此刻苏迈身经脉被蔺归元所封,已是身不由已,只能任那一身精血被泣血荆不断吸食,双脚的酸麻之感越来越强,忍痛爬起身,想着这脚上之藤已扎入血肉之中,自是不断乱动,只能低调整身姿,低下头来,试图用手去折断这藤条。

不过,这泣血荆显然非寻常之物,又如何能轻易折断,苏迈拼尽力,亦只是那在藤身上留下一段浅浅的印痕,想要折断,只怕鲜血耗尽,也无能为力。

试了片刻,心知但凭双手不可能成功,本想大声呼叫陆云奚,但又觉有些难堪,自从陆云奚进得谷中来,他便一直得其庇护,先前更是危急之下,救了其性命,此刻她正与那半边身子的魂妖缠斗,若他再次出声求救,一则会分了她的心神,二则如果他连一根小小的妖藤都搞不定,那这入山之途,处处凶险,他不死于此地,只怕也会死在下一程,过了这山谷,陆云奚肯定便会离去,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此处,苏迈便狠狠心,低下头来,一口扑在那藤条之上,想用牙齿将那泣血荆咬破,不过当他咬上去的时候,却顿觉失算。

先前用手去撒扯,只觉甚为粗实,不过表皮之上,倒也有几分可着力之处,此刻用力咬去,却发现这藤条坚硬无比,完不像看去那般斑驳。

苏迈牙齿都咬酸了,却只留下一丝浅浅的齿痕,心道这泣血荆如此坚硬,再咬的话,只怕连牙齿都要掉了。

如何是好?

苏迈望着那越见暗红的粗藤,一筹莫展,双脚酸麻之感越来越强,若任其下去,用不了片刻,便要死在这妖藤之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灵旗灭火

这边苏迈急不可奈,地面之上的花相容被那魂妖的半边身子缠住,此刻也渐渐有些左右支肘,他的修为低于陆云奚,先前只是仗着千秋山河扇的神妙,勉强抵住,这扇子不似陆云奚的宝剑般忽上忽下,灵动攻击,一旦幻成画卷,便无法再御空而行,故而此刻他只能抽出一把随身的短刃,不断斩向那遍地卷来的藤蔓,饶是如此,也弄得他上窜下跳,头痛不已。

陆云奚一剑在手,半空之中高来高去,脚不沾地,自保倒也无妨,只是任她修为如何高深,这树叶聚成的魂妖,便像不死之身,断臂残肢死而再生,却是生生不息,那林中枯叶,成千上万,除之不尽,故而陆云奚亦有几分无奈,只能打起精神,边出招边想对策。

这底下二人麻烦不断,自然也无心去顾及苏迈,在这生死关头,他也只能设法自保。

“这魂妖乃树叶聚成,不惧刀剑,再这样下去,只怕他们两个亦要不支!”苏迈边望了望底下,边用劲扯着手中之藤,心念电闪。

这林中落叶甚多,这魂妖取之不尽,若能断其后路,又会如何?

苏迈想了想,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这满目残枝枯叶,若想瞬间凑效,最好的方法便只有一个。

用火!

望着附于腿脚的泣血荆,苏迈又有些犹豫,若使用五行劫术,一不小心,引出那轮回劫火,自己便要命终于此,而若不用,以眼下的状况,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便要亡命!

叹了一气,苏迈再三权衡之下,挣扎着坐正了身子,右手打出个法诀,片刻之后,便见一团幽幽的火光,自手心泛起,和以往任何时候不同的是,这火光看去柔弱幽暗,但却有一股狠厉的霸气,苏迈握之在手,便觉周身不适,手臂隐隐有些颤抖。

“这……,这不会便是那轮回劫火吧?”苏迈望着那跳跃着的小火苗,既惊且怕,不过想了片刻之后,又否认了这想法。

轮回劫火是何等霸道之物,又如何能任其驱使,那晚在那山谷之中,不过是被魂兽的黑火焚烧,为了自卫而被逼出,说起来,和他本身并无关系。

顾不上这么多,苏迈已无时间等待,手腕一翻,生生地将那团火光按在那泣血荆的藤身上。

只见一团黑烟自指缝中淅出,片刻之后,那泣血荆原本暗红的藤身逐渐变成枯黑之色,苏迈只觉那快无知觉的双腿一阵轻松,低头看去,那紧绷着的藤条开始迅速扭曲干瘪,一根根倒挂的尖刺冒了出来。

苏迈轻轻用手将那尖刺一根根扯了出来,随手将那半截荆条随后丢了下去,随后便朝底下大喊道“陆姑娘,花公子,快用火攻!”

陆云奚听到苏迈之言,顿时也反应过来,唰唰地向前挥了几剑,在那魂妖的半肩头削下一大片,随后身形向后一旋,落在一颗枯树的枝桠上。

顺手掏出个火折子,迎风一展,一团火光应声而现,迎着那正扑过来的半个怪人便射了过去。

“呼”的一声,火光腾地升起,片刻间,那魂妖半边身子便成了一个火团,带着一片热

浪,向陆云奚所在之地奔来。

不远处的花相容见状,心中大喜,自也如法炮制,将那正和千秋山河扇纠缠着半个魂妖烧成火人。

随后,花相容玩得兴起,又纵火将地面那满地藤蔓烧了个精光,一时间,只见火光四起,林中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苏迈趴在那枯树之上,只觉阵阵热浪袭来,身下的树干被烧得噼啪作响,屁股下面如被炙烤一般,甚是难受。

由于先前被那泣血荆抽去半身精血,此刻他的双腿仍有些麻痹,行动自然迟缓了许多,爬起身,抱着那树枝便往上窜,不过脑中虽想,身体却是有心无力,刚爬到一半,那身下的火团便烧了过来,一子便将其裤腿烧着了。

用力往前一纵,先前随意来去的枝桠,看起来近在咫尺,而当他跃过去时,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手尚未碰到,忽觉身体一空,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地。

“啊……”苏迈一声尖叫,头上脚下地向地面坠去,距他不到两丈的地面,此刻已一片火海。

热浪扑面而来,虽然戴着面具,但苏迈亦觉炙烈无比,身在半空之中,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任身子不断坠去。

此刻花相容和陆云奚犹自和那烧成火团的魂妖缠斗着,也未及留意苏迈的动静,就在他离地不到一丈之时,那呼啸的火苗已刮到他肌肤之上,触体生痛。

苏迈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护在身前,而不经意间,怀中有一黑色的物什突然掉了出来,随着其身形的下坠,亦飘摇着落了下去。

“万灵旗?”苏迈一见,忙轻呼一声。

这东西好像不怕火!

灵光一现,苏迈忽忆起当初在那山谷中那场浩劫,要说起来,似乎皆因这万灵旗而起,而后自己被那魂兽之妖火焚身,还用这旗子抵挡了一会,看起来,似乎并不惧火烧。

那晚他被轮回劫火所摄,陷入癫狂之中,这旗子也便掉在身下,后来夜雪和陆欣救其离去时,随手捡了起来,之后便交给了他。

苏迈想着这东西甚是邪异,也不敢留着,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理,若随意丢弃,被那居心不良之人拾取,只怕为祸世人,左思右想之下,便随身带着,等到日后找到合适地方,更行处理。

这旗子放在身上许久,他亦未在意,今日自行掉了出来,才突然想起。

随手往前一抓,将那万灵旗摄于手中,随后用力挥了挥,将那火苗往一侧拨了拨,顿觉热力少了几许。

身形急速降落,片刻之间便已及地面,苏迈快速地将万灵旗往地下一扔,双手在黑色的旗面一撑,双脚一屈一伸,稍一用力便将身子倒转过来,踩在那旗子之上。

这万灵旗亦不知为何物所制,烈火焚烧,竟是毫无反应,不一会,那旗帜覆盖之地便是一片焦黑,火却无声地熄灭了。

苏迈心中甚喜,忙捡起地下之物,捏在手中仔细地看了起来。

先前情急之下,也未留意,此刻看去,只觉入中甚轻,浑若无物,旗面之上墨黑一片,似乎有股细不可察的水流

在其中缓缓流动,一些看起来甚是古怪却不似人类修士所为的诡异云纹若隐若现。

那晚,他跟在郭子阳身边,只听其说此物乃出于西荒之地,中有万千妖兽之魂,至于其它,却是一无所知。

不过,后来那上古魂兽之威,他却是亲眼所见,数百修士悄无声息地惨死于那黑火之下,那情形,至今想来,仍觉不寒而栗。

如论如何,这万灵旗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还是找机会,赶紧处理了才是!

苏迈望着手中之物,暗叹一声,想到这阴邪之物,突然想起了屡救自己性命的怪剑,忙往四周望去。

只见火光腾腾,林中无数大小树木,此刻皆已被烧得焦黑,在不远处的一块独石之侧,正露出一截黑色的剑身。

苏迈见状,自然甚为欣喜,忙以万灵旗为帚,不断向身前火苗扫去,不到片刻,便清出一条小道,来到黑剑边上。

本以为被这大火焚烧许久,剑身定然奇热无比,不过当他试探着用手接近时,却觉有股凉意隐隐透出。

苏迈眼神一定,有几分讶然,随后便伸手过去,将那黑剑拔了出来。

剑身依旧是那熟悉的青黑之色,通体亦无任何变化,只是握之在手,却有一阵寒意透体而来,在这四围火光之中,让苏迈甚是受用。

转过身,苏迈一手握剑,一手举旗,那模样甚是威风,若非知道他的底细,只怕外人一眼看去,还以为他便是在场之中,修为最高者。

“陆姑娘,花公子,到这边来!”苏迈靠着那岩石,用万灵旗扫出一大片空地,朝远处二人叫道。

此刻花相容被大火围困,也很是无奈,那魂妖凝成的怪人被火一烧,身形缩短了一半,行为亦不似先前那般迅猛,不过一时间,想要烧死它,却也不易。

千秋山河扇虽是神妙无方,但亦甚耗修为,他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只怕再耗下去,便要熬不住了。

听得苏迈叫唤,花相容忙放眼望去,见其神情淡定地靠在那岩石之上,心中甚气,往前一窜,边跑边嚷着道“你还真没良心啊,我们焦头烂额的,你却在这看热闹!”

“我也无奈啊,能活下来便不错了!”苏迈摊摊手,一脸无辜地道。

“咦,你中是何物?”花相容闪身过至,一眼便看见苏迈手中的万灵旗。

“这东西啊!”苏迈将手中之物一展,在身前晃了晃,随后道“它叫万灵旗!”

“万灵旗?”花相容瞬间瞪大眼情,惊叫道“莫非,便是那晚将那魂兽唤出之物?”

“正是!”苏迈点点头,随手将那旗子递了过去。

花相容愣了愣,随后便接了过来。

握在手中,看了半天,亦未瞧出有何异样,反手又将之递还给苏迈,口中说道“这东西太过邪异,还是放你手上比较好,一旦出状况,我可解决不了!”

苏迈笑着接过,看了看正闪身而来的陆云奚,随口道“其实,我也不过用它来灭火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变故顿生

“这魂妖确实有些难缠,连火都烧不死它!”陆云奚呼吸微有些急促,淡然说道。随后望见苏迈手中之物,脸色略动了动,但却未曾说话。

不过不同于花相容的惊讶不已,陆云奚也只粗看了一眼,便没再关注,那晚乾元城外山谷之事,她并非亲历者,自然也未见过这万灵旗,故而并不知晓苏迈手中之物,便是放出那魂兽的罪恶之源。

“可有什么办法?”花相容想到之前苏迈叫唤他们,以为他想到什么法子,忙问道。

陆云奚闻言,亦看向苏迈,虽然她修为最高,但面对这不惧剑斩火烧的魂妖,她确实有些难以应对。

“没有!”苏迈摇了摇头,无奈道。

“那怎么办,马上那老妖怪又要杀过来了!”花相容见状,忙急叫道。

“这林子被烧成这样,火势只怕很快便要蔓延开来,不一会,这里就会被烧光,既然没办法对付他,不如我们赶紧逃吧!”花相容见身侧二人并未接话,忙又提议道。

苏迈深吸一气,随后摇着头,缓绥道“不行!”

陆云奚随后亦点点头,表示认同。

“为何?”花相容甚为不解,皱着眉头,大喊道。

“我们入山修行,所为何事?”陆云奚并未回道,却是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花相容怔了怔,却不清楚陆云奚所言何意,却是斜着眼望了望苏迈。

苏迈见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偷偷地笑了笑。

花相容沉吟片刻,挺了挺身子,正色道“修行,小者为已,强身健体,问道长生,大者,为天下苍生,求正义谋福祉!”

“花公子亦做此想?”陆云奚冷然回道。

“自然!”花相容点头应道,神情颇有几分正气凛然,见陆云奚不为所动,忙又说道“我们花家,位列四大家族,守护乾元城千年,在下作为花家子弟,自然以守城为责,以这天下神州为任!”

“既然如此,若这仙都修士有难,花公子又当如何?”苏迈自然知晓陆云奚言下之意,怕她再问出什么让花相容难堪之言,故而马上接口问道。

花相容闻言,也反应了过来,原来在陆云奚眼中,自己不期然却成为贪生怕死之徒,有负正义之名,忙解释道“以我们的修为,很难打败这魂妖,先行离去,回头再设法对付,方为上策啊!”

“你以为,这魂妖会在这等着我们再回来杀他吗?”陆云奚秀眉微动,望向陆云容,神情冷冷地道,看那模样,似乎甚为不屑。

“这……!”饶是花相容平日里舌烂莲花,此刻面对陆云奚的质问,却是有口难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陆姑娘,花公子之言也不无道理,此刻,我们确实没有应付之策!”苏迈见花相容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忙出来解围道。

“想逃的话,你们自便!”陆云奚说完,便转过身,望身那远处的一片火海,不知何时,那魂妖原本一分为二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却已合而为一了。

“仙子言重了,我们既一路同行,自当生死与共,岂有半途而逃的道理!”花相容脸色微微一红,忙拱手示意

道。

“陆姑娘,眼下该当如何?”苏迈见状,深知以陆云奚心性,自不可能逃走,忙接口问道。

天渊剑下,从无惧死之徒,看来所言不虚啊!

口中说着话,苏迈心里却是暗叹着道。

“依我看,这魂妖已成火人,行动明显不如之前迅疾,若我们出剑更快,在瞬间将其斩成几段,然后分而灭之,应该有机会!”

花相容想了想,眼下这境况,除此之外,也无更好的办法,便点头应道。

苏迈闻言,未置可否,他自问并无攻击之能,不添累赘便不错了,故而这击敌之事,他自问无能为力,亦不便说些什么。

就在三人说话之时,那已自凝结成形的魂妖火人又再次扑了过来。

六臂一伸,却是分别攻向了三人。

一刀一剑击向花相容,两条长鞭袭向陆云奚,许是因为苏迈毫无反抗之力,魂妖却是直接两手伸向了苏迈,看情形,似乎打算随手掐死他。

苏迈见状,面露无奈之色,看来,连这魂妖都看不起自己,不过想想倒也正常,以他的实力,斗了这么久,这魂妖自然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最弱的。

虽说这魂妖被火一烧,身形缩了小近一半,但相比苏迈而言,仍是高大魁梧,只是这一双燃烧着的手臂,便有数尺之长,尚未及体,苏迈便觉热浪滚滚,眼前如一副巨大的火钳般,倏忽而来。

来不及思考,苏迈本能地往后退了退,随后往旁一闪,窜了两步,却是躲到了那独石之后。

不知为何,那火人似乎看准了苏迈无还手之力,便欲分而击之,四只手臂敌住了花相容和陆云奚,身躯却扑向了苏迈。

那独石立于林中,看起来不到一丈高,那火人抬腿便跨了过去,看准苏迈所在方向,一脚踢去。

苏迈自然只有逃命的份,拔腿便跑,不过他却忘了,这地方原本便是一片火海,当时一脚踏去的时候,那炙热的火焰烧得他脚底一痛,刚伸出去的脚忙又缩了回去。

前有火手,后退无门,情急之下,苏迈只得举起那万灵旗,向前挥去。

一面小小的旗子,那魂妖自然不会看在眼里,见苏迈举旗来挡,浑不在意地伸手便抓,一下便将那万灵旗摄在手中。

烈焰熊熊而起,片刻便将那玄黑的旗面烧得火光一片。

苏迈见状,便也不甚在意,连那魂兽的焚天黑火都无法奈何这万灵旗,想来这普通的火焰更不在话下。

那火人自然不知其中蹊跷,见烧了片刻,手中这黑旗依旧毫无被焚毁的模样,却很是恼火。

低吼了一声,四臂袭向陆云奚和花相容,而两臂举天,却是用力向那万灵旗狠狠地撕去。

一次,两次,三次……

试了无数回,却发现毫无所得,那火人终于发现自己无法动其分毫,犹豫片刻,却是将其一挥,随意便丢弃了。

这怪物竟然放弃了?

苏迈见状很是疑惑,看来这魂妖果然狡猾!

闪身扑了出去,在半空中接住那万灵旗,落地之前,苏迈忙不迭地往地面一扫,给自己留了个落脚之地。

“部散开!

”耳畔突然传来陆云奚一声怒吼,随后便见其闪身而过,立于不远处已被苏迈熄灭的一片空地之上,离那火人数丈开外。

花相容不知发生何事,躲在那千秋山河扇后,定定地望向陆云奚。

苏迈见状,心道陆云奚这架势,只怕便欲施那秘术,想了想,便又跳步奔了过来,朝花相容一示意,二人便一阵小跑,站在了陆云奚身侧。

“大道无极,一气三清!”

陆云奚口中清喝一声,长剑清光闪动,半空中忽有流云飘过,风声平地突起,无数灵气顿时注入天渊剑中。

一时,剑身光芒大盛,陆云奚举剑指天,随后向前一挥而去,长剑脱手之际,只见其双手朝空虚画,一个天青色的圆盘顿时显现,随着陆云奚玉手一点,亦随着那天渊剑,看着那魂妖所化的火人疾速飞去。

魂妖和陆云奚激战良久,虽知其修为甚高,但久战未下,却也未将其放在眼里,见此刻这女子又声势浩荡地御剑袭来,亦不在意,六臂齐动,伸手便朝那剑光扑去。

天渊剑行至半途,突然以一化三,三柄看去一模一样的秋水长剑,闪着寒光呼啸着迎面而来,

六臂三剑,看去并无不妥,而就在那犹烧着的火臂将及抓来时,天渊剑后的那虚化的圆盘亦疾速而至,光芒一闪间,注入那剑体之中。

片刻,只见前方虚空之中流光泛起,三柄长剑以三化九,又不断变化,最后形成数十把天渊剑,齐齐切入那火人之上。

那魂体所化的火人,被这数十柄长剑穿体而过,身被切成无数小块,形成一团团有形的火焰,散落一地。

“妙啊,这下死无尸了,看你还怎么重生!”花相容见状,禁不住大声叫好。

苏迈紧盯着那一地火苗,来不及叫好,却突然发现,有一星火点,自那其中一小团火焰之中,突然飞起,几不可察地朝陆云奚袭来。

陆云奚刚施展完一气三清之术,正是灵力不继之际,此前自己一攻功成,将这魂妖切得四分五裂,心中亦甚为欣喜,望着那火光,脸上有几一丝冷笑。

苏迈见那火星数息之间,便已到陆云奚身前,而陆云奚似乎并未曾留意,来不及多想,大叫一声“陆姑娘,小心……”

身子便如弹簧般飞了出去,挡在了陆云奚身前。

“”地一声,苏迈倒飞而起,那点星火击在胸前,穿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鲜血喷涌而出,漫天血雨,倾洒而至,一滴血珠落在尚未反应过来的陆云奚脸颊之上,顿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涌来。

陆云奚忙转过来,见苏迈被击向半空,正欲掉入那片火海之中,忙长袖一展,那段紫绸应势而出,堪堪将其卷住,拉了回来。

先前本能地挡在陆云奚身前,苏迈并未有时间去考虑后果,而在这一击之下,他却是彻底地昏了过去。

陆云奚轻轻地接住苏迈身体,将其平放于地面之上,神情有些复杂。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

花相容亦冲了过去,望着苏迈胸前几乎穿胸而过的血洞,目瞪口呆。

这苏迈,便这么死了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濒死之人

“仙子,这……?”花相容呆了半晌,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望向陆云奚,结结巴巴地道。

“他,舍身救了我!”陆云奚面有戚色,幽幽地道。

望着眼前这个熟悉而有又陌生的身影,陆云奚心里百味杂陈。

她自幼便被家族送入南庭宗,拜于水月大师门下,由于天资过人,深得宗门重视,故而修行之路进境甚境,然而外人只看到其面上风光,却不知南庭宗晚照峰上,那个日夜清修的身影,承担了多少同龄之人不曾有过的重负,家族的厚望,师尊的嘱托,令她十数年来,不敢有一日松懈。

也正因如此,令她养成了清冷疏离的个性,平时里除了沐清风这个掌门大弟子稍有往来之外,其余众师兄弟多只闻其名,极少见其真容,更别说有甚交集。

便是昨日在那梯田之侧联手围剿钱季子的风师弟,亦是南庭宗留驻乾元城中弟子,数日前方才与陆云奚相识。

可以说,她虽盛名在外,但一则天性清冷,不喜交游,二则天赋姿容均冠绝一时,故而高处不胜寒,一路走来,她其实并未有过朋友,更多时候,皆是一人独行。

此番相助于苏迈,亦不过感念其劝阻之情,使她免于误杀钱季子,而陆蓁之悬案,亦有了新的变故,这对于陆家,也算是不小的恩情。

陆云奚平日里甚少与人交往,自然更不喜欠人情份,故而便在离去之后又折返而回,护送苏迈一程,以为偿还。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一时不察之下,却让苏迈为自己送了性命!

眼前之人,面色煞白,胸前的血洞犹自汩汩地冒着血水,身也渐渐冷了下来,看情形,已是无力回天了。

不知为何,刹那间陆云奚感觉异常压抑,眼中有泪水划过,望了望一旁的花相容,突然一招长剑,身形一闪而过,却是御剑而行,直往那峰顶飞去。

花相容见陆云容竟然抛下苏迈,独自离去,也是一脸惊愕,一时间摸不清状况。

先前陆云奚欲独自留下对付那魂妖,彼时正义凛然,直如九天仙女,令人叹服不止,而此刻,苏迈为其而死,却被她抛下不管不顾,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如此变故,简直判若两人。

“这陆仙子到底是怎么了,莫非受了刺激,性情大乱?”花相容望着消失于峰顶的白影,喃喃道。

现在该怎么办?

陆云奚跑了,苏迈又成这个样子,一时间,花相容还真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耳畔突然传来隐隐的嘤嘤之声,不一会,却是一阵若有若无的抽泣,听起来,似乎甚为凄苦。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陆仙子,莫非……她伤心得躲起来痛哭?

花相容一阵茫然,心里颇有些莫名的烦燥,不过当他低头,望着地下一动不动的苏迈时,又有些释然,隐隐亦有几分几痛。

他和苏迈之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敌是友,当初乾元城外相遇,一路谈天说地,真有几分知己之叹。

那个时候,他真把苏迈当成朋友,奈何天意弄人,之后苏迈将乾元城闹了个天翻地覆,最终成了城公敌,被蔺归元出令通缉,而他作为花家之后,护有守土卫城之责,从这点说,他和苏迈是敌非友。

虽然花家此次并未参与缉捕行动,但花相容却有他自己的打算,与其附骥于人,不如另辟蹊径,故而他孤身一人,跑到那不二酒馆中蹲守半月,之后打听到无用和顾旷几人要到这伏蚕山中寻天狼谷,便知这事肯定和苏迈有关。

不过他却未跟随前往,而是借故告辞而去,打听好入山的路线,悄然前行,估算苏迈的必经之路,终于在前方的林中守株待兔,发现了苏迈的踪迹。

至于此行的目的,他自己亦说不清楚,若只是单纯为抓捕苏迈,他大可不必如此。

或许,内心深处他还是愿意结交这个朋友。

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通缉犯也好,朋友也罢,随着苏迈这一去,都要灰飞烟灰。

过不了多久,只怕就没人再记得苏迈了吧。

花相容叹了叹,这世事多变,想来便是如此罢!

陆云奚跑了,这林中便只剩他一人,苏迈的遗体,只能由他来处理。

望了望四周,目光扫到先前苏迈招呼他们的那块独石,沉吟片刻,点头道

“你如今已是负罪之身,留在这青山之中,也算是个好归宿,放心去吧,兄弟!”

说完便欲将苏迈轻轻抱起,想将他埋葬于那巨石之下。

正当他手拂过苏迈脸颊,欲助其闭上双眼时,手掌之下突然感到有一股断断续续的气息。

花相容心中一动,忙伸手一探,赫然发现,苏迈竟然还有一丝鼻息!

莫非他还没死?

一念及此,花相容心中大喜,忙又试了试苏迈的脉博,发现亦有轻微的跳动。

看来,苏迈真有还活着。

花相容一跃而起,朝天大喊了一声,落在地面,忽又想起什么,忙朝前方峰顶叫道,

“陆仙子,快下来,苏迈没死,他没死啊!”

话音在山谷中回荡,片刻,便见一道白影疾闪而来,花相容眼前一晃,陆云奚便落到了身侧。

“你说什么,苏迈没死?”陆云奚难得神情有几分激动,盯着花相容问道。

“嗯!”花相容重重点点头,又伸手朝苏迈指了指,示意陆云奚自己查探。

陆云奚忙蹲下身子,试探了一番,随后面色欣然地抬起头,笑着朝花相容叫道“他真没死!”

“他真没死,他真没死啊!”

陆云奚顾不得花相容在场,又站起身,朝着四围一片焦黑的林中,如释重负地大叫着。

“仙子,既然苏迈没死,我们得赶紧找个安的所在,助他疗伤才是!”花相容见陆云奚有些失态的模样,忙上前提醒道。

“没错,得先疗伤!”陆云奚反应过来,忙转过来,蹲下身子,自怀中掏出几个小丹

瓶,花相容见状,亦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灵药。

二人均出身于名门大族,随身之物自然都皆是疗伤圣品,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丹丸口服,药粉倒于伤口之上,无论如何,先止住血再说。

一番施为之后,花相容扶住苏迈身子,陆云奚手掌轻拍其头顶,以自身灵气助其吸纳药力,不过灵气之体之后,却发现苏迈身封脉皆被封闭,灵气入体无法循脉而行,只好在那丹丸催化之后,便又放弃。

陆云奚和花相容虽在修行上皆是天赋过人,但若说起治病救人,却皆非所长,过往虽也习过疗伤之法,但亦仅止于粗略的疗伤而已,面对苏迈这种命悬一线的伤势,亦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苏迈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渐趋冷却的身体略略回暖,胸前那个洞口也停止了流血,花相容取出一片衣袖,揉成团,倒了些药粉在内,便塞入苏迈的伤口之内,随后却望向了陆云奚。

陆云奚不解其意,一脸茫然。

“仙子,我们没有包扎之物!”

“啊?”陆云奚倒未想到这个,闻言却是愣了愣。

伤口这么大,用衣袖肯定不行,而苏迈眼下的状况,若不赶紧包扎,伤口一恶化,那便更是无力回天了。

二人相对无言,颇有些束手无策,半晌,知听得花相容突然说道“仙子,你那绸带可否借来一用?”

“这个…”陆云奚面露难色,却不知是该借还是不借。

这紫色绸带名为烟霞紫绫,乃太霄城陆家家传之物,陆云奚入山那年,由其祖母亲授于她,作为护身之物,不过入山之后,陆云奚勤于修炼,后得师尊亲授天渊神剑,一时间风头无两,这烟霞紫绫亦未有用武之地,不过,陆云奚仍是习惯于随身携带,这数日之间两次使用,却皆是用于苏迈身上。

此刻,花相容突然提出,却让她有些犹豫,这可不是普通的绸带啊,家传之宝用来包扎上口,想想便有些亵渎。

不过挣扎片刻之后,陆云奚还是点了点头,长袖一挥,烟霞紫绫应身而出。

毕竟,在生命面前,一起都不重要,再说,苏迈如今,亦是因其而起,于情于理,她都得出手相助。

花相容自然不知这烟霞紫绫的来历,只道是普通的罗带,接在手中,望着那缓缓流动的宝光和若隐若现的龙纹,才发现手中之物竟时一件法宝。

不好意思地又望了望陆云奚,花相容颇有些犹豫,不过见陆云奚点头之后,也便不再计较。

轻轻脱下苏迈上衣,花相容便小心地包扎起来,陆云奚悄然转过身,等到她回过头时,却见苏迈已被花相容包裹得严严实实,便像穿了件紫色衣裳一般。

苏迈一堂堂男子,却穿了件紫色的衣服,陆云奚乍看之下,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花公子,伤在胸口,你这个,范围大了点吧!”

“嘿嘿,仙子这法宝有点长,所以嘛,便绑多了点!”花相容笑了笑,对自己的手法也有些不是太满意。

第一百八十章 赠药于猴

“不管了,先找个地方安置苏迈吧!”陆云奚往四周看了看,却未发现理想之地。

“猴子洞!”花相容想了片刻,突然叫了起来。

“什么猴子洞?”陆云奚闻言,不知所云,故疑道。

“此地为妖猴聚集之处,肯定有猴子洞,而且这魂妖盘踞于此多年,虽说是半个妖身,但毕竟是修士之魂所化,需要修炼之地,不可能长期在这山林之中飘荡,所以肯定会有洞府!”花相容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陆云奚点点头,随后身形一闪,却是往那来时的林中飞去,花相容不知何故,来不及询问,便只好在原地等候。

不一会,便见陆云奚闪身而回,手中抱着一捆藤条和几根新砍下来的木棍。

“他如今身负重伤,不宜妄动,只有抬着走了。”陆云奚将手中之物递给花相容,随后又往苏迈鼻前探了探,感觉其气息稍平稳了些,不过脸色依然煞白,看上去并未有回转之象,而身体也依然有些发凉。

“看起来,不太乐观啊!”陆云奚轻叹一气,用手理了理掉到额头的一继乱发,望向花相容道。

“仙子,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还是将他送回城中吧,去找不死仙医,眼下的情况,怕只有他能够救得了!”花相容亦是一脸担忧,开口建议道。

“不行,以他如今的状况,若再长途跋涉,只怕还未到乾元城,他便支撑不住了!”陆云奚摇头否认,苏迈如今身体极虚,也不知是何缘故,受如此重击,心脉仍未断绝,但再也经不起折腾,想回乾元城,断不可能。

说话之间,花相容却已做好了一副简易的架子,二人合力将苏迈抬起,放于其中,一前一后,便抬着他往那已被烧得遍地黑碳的山谷深处寻去。

如此约行了数百步,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道高耸的山崖,崖壁光滑如境,在日光照射下,看上去有流光隐隐,看起来倒像是一处灵地。

崖底有一个三丈左右的深洞,洞口怪石嶙峋,或粗或细,形态不一,却未有路通过。

花相容仔细看了看,却发现好几处原本棱角分明的石块顶端,已被磨得极为圆滑,看起来,似乎经常被踩踏。

“这群猴子应是住在这里面!”花相容望向陆云奚,眼带问询之意,若要进洞,只能通过这些石块才行,只是不知道苏迈能否经得住如此颠簸。

陆云奚观望片刻,却示意花相容往一侧走去。

放在苏迈,陆云奚便独自来到那洞外,深吸一气,手中打出一道法诀,随后祭出天渊剑,运起修为便朝那怪石之中,一剑劈去!

只听得“轰”地一声,石块四散,白色尘灰纷扬而起,塞满了这不甚宽大的洞口。

阵阵嗡嗡的回声,向洞穴深处传去,不一会,便听得一阵吱吱的怪叫声传来,显然那群妖猴被这突如其来的炸裂声,震得很是难受。

花相容在远处观望,见状亦甚为惊讶,想不到陆云奚这天仙般的人物,行事却是如此狂暴,竟然硬生生地一剑,将这洞口劈开了。

不如,这一剑下来,还真开出了一条道,看来,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花相容望向那尘灰掉落后,面目非的洞口,发现一道深深的剑痕,剑气所到之处,露过一条宽约数尺的通道,不由心中叹道。

陆云奚望了望自己的成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花相容走去。

二人入得洞来,却发现这猴洞竟然颇为深邃,里面虽也曲折难行,但因妖猴长期聚集于此,便也勉强有条通道可过。

一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时不时伸出的岩石,二人向内行了约一刻钟,前方隐隐有猴叫之声传来。

复又前行近百步,便发现前方是一个极宽的深洞,大群妖猴便聚集于此,见二人抬着苏迈进来,吱吱尖叫着,便围了过来,看模样很是紧张。

花相容见状,情知是因那猴王之故,先前在那谷外,猴王不惜吐出妖丹逼走那孩童,自己亦受损不轻。

说起来,这猴王有今日,我也有责任!

花相容心中暗道,面色略有几分愧色。

陆云奚并未见过谷口那一幕,故而并不知这谷中猴王也已受伤,见花相容突然停了下来,脸色有些奇怪,忙问道“花公子,不过几只妖猴而已,不必担心!”

“哦,没事!”花相容闻言,忙轻摇摇头,随后道“这谷中的猴王先前和一古怪的孩童斗法,似乎受了重伤!”

“难怪这群妖猴如此不安,不过,这与我们何干!”陆云奚点点头,随后却是反问道。

一只妖猴受伤了,有甚好关心的,赶紧找地方给苏迈疗伤静养才是。

“仙子,可否稍待片刻!”花相容示意陆云奚放下苏迈,随后望了望那猴群所在方向,突然开口道。

“你想救它?”陆云奚有些讶然,表情凝重了望向花相容,心中暗想,这花公子也太不知轻重了吧!

“上天有好生之德嘛,毕竟此地是这猴王的地盘!”花相容面色有些不自然,紧接着回应道。

“好吧,尽快!”陆云奚点点头,随后便又蹲下身子,去查看苏迈的状况。

花相容见状,忙朝那猴群跑去。

那些妖猴不通世事,又如何知道花相容心意,见其小跑过来,忙又一阵怪叫,吱吱呀呀地将他团团围住。

“我没恶意的,我来救你们猴王!”花相容朝四周众猴拱拱手,笑着说道。

那群妖猴见状,以为他要动手,忙龇牙咧嘴,跳跃着便欲攻上来。

“不不不,不要动手!”花相容一急,先前他在那石柱之侧,杀了一地的妖猴,心中也甚为不忍,此刻若要再来,他还真下不了手。

情急之下,他只能一跃而起,脚尖点在几只妖猴的肩头,数息之间,便到了那猴王身前。

猴王原来躺在地上,病殃殃的,神情很是萎靡,见花相容飞来,以为他要袭击自己,双手撑地,怒吼一声,张开大嘴,恶狠狠地盯着花相容。

花相容见状,心道既然其蕴有妖丹,自然应有几分灵智,忙自怀中掏出一个丹瓶,取出一颗

红彤彤的丹药,在那猴王眼前晃了晃。

本来,先前救治苏迈,他已将身上之物部取出,后来陆云奚让他留了一瓶,丹药太多亦不是好事,药力过猛,怕苏迈身子承受不住。

一阵浓郁的药香味传来,那猴王闻得亦是心神一震,眼神不觉亮了亮,随后却有些迷惑地望向花相容,口中哇哇哇地怪叫着。

“我是来帮你的!”花相容手中托着那颗药丸,面带笑意地说道。

那猴王见状,圆瞪着的大眼眯了眯,随后神情却是松了下来,伸出满是毛发的巨手,望看花相容。

花相容见状,将那药丸递了过去,红色的丹丸躺在那黑色长毛之中,很不起眼,不过这妖猴毕竟蕴了丹,颇有些灵智,闻得那药香味,亦知此物定是不凡,故而一翻手,便将其纳入口中。

一阵浓烈的清香自喉中涌起,不到片刻,身便泛起阵阵暖流,之前因强吐妖丹而元气大伤的猴王,数息之后,便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一跃而起,猴王双手抓住花相容,一阵摇晃,神情甚是兴奋。

花相容被它抓着一阵生痛,忙拍了拍他的胸,示意其放手。

猴王双手刚落,身前的一众妖猴亦是兴奋得阵阵怪叫起来,一时间,深洞之内吱吱声此起彼伏,操纵无比。

陆云奚闻得这怪声,颇为不耐,望着众猴之中的花相容,神情有几分古怪。

那猴王转过头,亦见到了不远处的陆云奚和地上躺着的苏迈,忙挥挥手,示意众妖猴退去,露出一条通道来。

花相容见状,也不管那猴王能不能听懂,忙指了指苏迈,叫着道“我朋友受伤了,想找个地方休养!”

那猴王眨了眨眼,望了望花相容,又望望苏迈,片刻后,似乎有些明白,便拉了拉花相容,随手朝那深洞里仙指去,不过,脚上却没有任何动作,而且脸色似乎有几分惧怕。

花相容有些奇怪,这深洞之内,不是以这猴王为尊吗,难道还有什么更厉害的角色?

不过,转念一想,却突然明白过来,这猴王怕的不是别的,正是先前伤了苏迈的那魂妖。

这猴王的棍法,只怕多半也是那老妖怪所授!

“你放心,那东西已被我们杀了!”花相容将折扇举起,随后又狠狠地向下一挥,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猴王自然半信半疑,眼神中有些惊疑不定。

花相容见状,也懒得再去解释,忙转过身,朝陆云奚走来。

二人抬着苏迈,勉强钻过一个半人高的石洞,便往更深处行去,而那猴王却领着众妖猴,远远地缀在其后。

许是平日里那群妖猴极少出入此地,入洞之道更是暗诲难寻,如此走走停停约一刻钟,前方却是突然亮了起来。

数十枚大大小小的绿荧石挂在那石壁之上,照亮了一个数丈宽的石洞。

洞内有一块形似石床的条石,还有几个看似天然而成的石墩,其余并无他物,这石洞的规模,亦比那猴王所在小了甚多。

第一百八十一章 病榻枯守

第一百八十一章

猴王见三人进得室内,亦无任何反应,便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探了进来。

四周张望了片刻,确定无异状,随后便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眼里很是兴奋,看起来,它似乎对那魂妖甚为惧怕,此刻确定已然不在之后,才放下心来。

指了指苏迈躺着的石床,又怕了怕自己的胸口,口中吱吱叫着。

陆云奚见状,甚为奇怪,这妖猴是何意思,莫非还不让睡不成?

不过花相容见那猴子一脸的兴奋样,沉吟半晌,指了指猴王,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儿本是你的地盘?”

“吱吱吱!”猴王闻言,似乎明白花相容言下之意,不断地点头。

“原来如此!”陆云奚闻言,朝那猴王清浅一笑,指了指苏迈,随后道“接你这用几天,等他恢复了,我们便离开!”

那猴王的了花相容的恩惠,自然很是乐意,它盘踞于此地多年,原本也是聚笑山林,悠游自在,借得这伏蚕山的灵气独自修炼,不知何时起,有妖猴发现那林中石柱上可以动的小人,便不由自主第模仿了起来,后来它自己亦加入其中,学到了一招半式,直到有一日,那魂妖出现后,随意指点了它几式,却令它多日苦修而不得其解的招式豁人开朗,于是对那魂妖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便经常请教于他。

起初,魂妖也是有求必应,甚至还将那石柱中之招式简化,形成了一套适合妖猴练习的功法,群猴皆可习之。

有了这套棍法相助,这群妖猴便实力大增,势力范围也不断向那猴谷之外扩展,并逐渐占据了附近不少的山头,一时间倒也出尽了风头。

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占的便宜,这猴王学了魂妖的棍法,自然得为魂妖办事,也不知这魂妖在那石柱之中弄了些什么,隔三岔五便要求猴王弄一只妖兽给他取血,若办不到,便会杀一只妖猴代替。

这伏蚕山位于乾元城中范围之内,比不得那天阙山浩浩荡荡,妖兽纵横,这方圆百里,亦不过几处妖兽聚集之地,起初还勉强能应付,时间一长,便自然无物可供,于是,这谷中妖猴便遭了殃。

更麻烦的是,这长期外出捕捉妖兽,弄得四处树敌,这猴谷亦成了附近妖兽群的眼中之钉,欲除之而后快,先前那孩童,便是前来寻仇的对手之一。

不过,由于这魂妖的存在,对于附近妖兽群而言,便是最为强大的威胁,故而亦不敢明目张胆了闯谷,却是在谷口叫阵。

这魂妖亦不知在谷中折腾些什么,平日里从不出谷,不是在那石柱所在的林中,便是在强占了猴王的洞府处修炼,寻常时候,倒也相安无了,而猴王畏惧魂妖的手段,轻易不敢沾惹,反正有他在,倒也能保得一时平安。

这样一来,这猴王和魂妖便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今日苏迈三人闯入,却

打破了这谷中长久以来的宁静,那魂妖被三人所灭,猴王自然高兴,日后便不用再受制于他,这猴洞,自然也便要回到它手中,故而,将其借与恩人,用上几天,更是不在话下。

挠着头想了片刻,那猴王便又蹦跳着跑了出去,不一会,便见它双手捧了些乳白色的小果子,献媚似地冲到花相容面前,蹲下身子,将之递给了花相容和陆云奚二人。

本来这妖猴所食之物,平常时间陆云奚自然不会去品尝,不过见这猴王甚为热情,也不忍拂了它的意,便随意取了一个,用袖子擦了擦,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一阵酸涩又略带点酒香的怪味传来,陆云奚吐了吐舌头,表情甚是古怪,将那果子握在手中,看向了花相容。

此刻花相容亦正轻咬着那果实,细细咀嚼下,却发现这酸涩过后,竟然还有一股清香的酒味,而且越品越香,表情满是惊喜。

见陆云奚看来,忙抿了抿嘴,叫道“仙子,此物甚有味道,为何浅尝辄止?”

陆云奚闻言,弄不懂为何花相容会出此言,皱着眉头道“这果子味道如此怪异,还是你自己慢慢品尝吧!”

花相容嘿嘿一笑,也不客气地,将那猴王手中之物,一把抓了过来。

那猴王见花相容喜欢,也很是开心,像个孩子般,对着花相容叫个不停。

陆云奚转头望向苏迈,只见其像是沉睡了一般,脸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残留一丝生气,看不出还有多少活着的迹象。

此后数日,苏迈便像这般静静地躺着,没有好转,也未见恶化,陆云奚除了时不时喂颗丹药,也无甚办法,毕竟,这医道,并非她所长,况且还是伤得如此重的病人。

期间,花相容也曾提议,由其回城寻医救治,不过却被花相容否认,此刻苏迈尚在通缉之中,若行踪暴露,只怕没受伤而言,也会被那满城修士给害死,既然他能护得心脉不死,她相信,只要不被打扰,静心修养,他定会慢慢好起来。

花相容见其坚持,也不好再出声,毕竟他也希望苏迈能够好起来,况且这一入城寻药,万一被人查出行踪,说不定真会害了苏迈,若他一死,那这些天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既然无计可施,便只有耐心等待,好在二人均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这饮食之事倒也无甚影响,花相容偶尔还去找那猴王弄点吃的,陆云奚连日来不吃不喝,却也依然神采奕奕。

洞中无日夜,陆云奚又是极清冷的性子,平日里除了察看苏迈的伤势,便是练功打坐,只是这洞中空间甚小,却无法练剑。

花相容性情跳脱,自是闲不住,和陆云奚呆上两天,他都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待到她练功之时,他便溜出去,到这猴谷之中寻找出路,有时候,实在无聊,他还进去过那谷内崖壁先前所见的那一排排石洞之中。

不过除了些杂草和一阵阵猴腥味外,并无其它特别发现,在其中一个洞中,他还发现了一具类似人类的骷髅,散做

一团,早已看不出形态。

这山谷虽大,但除了入口的那条通道之外,却是再也未见有何出路,看起来,此处是一个封闭的死谷。

苏迈说的那个天狼谷,莫非便是这猴谷,还是说,找错了方向?

对于这个问题,花相容想了好久,连来时的路线,也回想了好几遍,不过左思右想之下,却发现亦只有这条道还隐约可行,别的去处,不是冲天险峰便是深崖巨谷,根本无路可寻。

而这猴谷,也未有一丝曾经居住过妖狼的痕迹,说是天狼谷,亦甚是牵强。

有几回,他还驾着千秋山河扇,往那高空巡视过一番,却发现这猴谷之后,亦是莽莽茫茫的丛林,极目百里,却未有任何可能生活着妖狼的山谷。

后来,他便放弃了,除了偶尔在这林中转悠之外,他也开始抽空修炼了起来,反正无事可做,又不能回城,趁这难得的清闲,提升下修为倒也是好事。

如此过了近半个月,苏迈经过许久的沉睡后,终于有了一丝反映。

那是在一个午后,花相容修炼完毕,照例入洞去察看苏迈,这些天来,无聊之际,他倒是和这些妖猴混得挺熟,一路上逗逗这个,摸摸那个,其是有趣,这群妖猴本是凶残嗜血,此刻却像一群寻常的野猴般,对花相容甚为友善。

等到他到了最里侧那洞中时,陆云奚依旧在那石床一侧闭目打坐,而苏迈依然定定地躺着,和来时无任何区别。

由于绑着那烟霞紫绫,看不出伤口的恢复情况。

当时事先突然,陆云奚将二人身上所有的外伤之灵药倒在那伤口之内,用布条塞入之后便包扎了起来,由于苏迈一直维持这不死不活的状况,故而二人怕牵动其伤势,亦未曾解开查看过。

“苏迈啊苏迈,你可得争口气,快快好起来啊,这都半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花相容望着苏迈那戴着面具的脸,轻叹着道。

苏迈自然不会有何回应,望了片刻,花相容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事。

早先苏迈和他在乾元城外相遇时,是以本来面目示人,这相貌嘛,倒也还过得去,如今城中修士中多传闻他戴着面具,还将现有形象亦画了出来。

这苏迈的脸,仔细看去,虽有几分不是太自然,但若说有个面具,怎么也看不出来。

难不成,苏迈这面具,是长在脸上的?

有一刻,他甚至想伸手去揭开看看,不过思虑良久,他还是忍了下来,毕竟,此事涉及他人隐衷。

“君子慎独,君子慎独!”花相容呼出一口气,心中暗念了句。

就在他内心暗自犹豫的当口,陆云奚亦转醒了过来,站起身,便朝花相容走来。

花相容心中一惊,暗自侥幸不已。

二人随意聊了聊,反正这山中甚是无聊,也未有何有谈,陆云奚只关心苏迈的伤势,其它事情很不在意,故而多数时候,她也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两句。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体内有异

花相容聊了片刻,也觉无趣,但又不好表现出来,随后又望了望苏迈,忽有些感慨地道“仙子,冒昧问一句,如今已近半月,苏迈依然毫无动静,若一直无法苏醒来,我们当如何是好?”

陆云奚闻言,脸色一暗,她心里何曾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苏迈一日未断气,她便亦只能在这等着,眼下已过这么久,这洞中阴寒,长期下去肯定不利于恢复,再说,他们俩身上所带的灵药也已消耗殆尽,确实是该考虑下一步的事情。

“我也没想好,苏迈为救我而伤,自然不能置之不管,实在不行,只能通知宗门,设法将其接回,我门中灵药无数,应有施救之法。再者,南庭仙山远在数千里之外,这乾元城主的通缉令,只怕也管不到。”

“那倒是,这神州界上,敢上南庭宗抢人的人,我还没听到过!”花相容闻言,如释重负,忙接着道。

有南庭宗出面,至少可以保得苏迈一时平安,这事也就要告一段落了。

近月以来,乾元城被苏迈这么一闹,数十年的平静一朝被打破,原本享受太平的势力被弄了个措手不及,而早在私底下蓄势待发之辈,却是加快了动作,欲以此事为契机,将这满城盘根错节的世族宗门,来个重新归理。

这乾元城,或者更远点说是这神州界,只怕很快便要变天了,他们花家没落已久,此次面对这百年难逢的契机,花相容自然欲有所作为,故而苏迈这线索一断,他便得回城早做准备,不可能在这山谷之中虚耗。

此刻,陆云奚如此提议,正好合了他的心意,故而马上便出口附和。

“花公子若有急事,不妨先行离去,我随后自会和宗门联系!”陆云奚见花相容神情,以为他家中有事,心想反正花相容留在此地亦无甚作用,便开口说道。

“这倒不急,苏迈如今这模样,在下亦甚为担心,便同仙子一道,等救援之人到后,再离去不迟!”花相容怕陆去奚误会他不顾道义,忙解释道。

“既如此,我随后便传讯出去,若无意外的话,今日我们便起程离开!”陆云奚望了望苏迈,略一沉吟,随后道。

“但凭仙子安排!”花相容拱拱手,正色道。

陆云奚点点头,随后又自袖中掏出一个瓷白的小丹瓶,准备将那最后一颗丹药给苏迈服下后,便将朱帝召唤回来,给城中宗门传讯。

就在她俯下身,准备喂药时,眼光扫过绑在苏迈身上的烟霞紫绫,却发现原来淡紫色的绸带上,此刻却依稀有丝丝白气流动,连被苏迈胸口血迹渗透而呈暗红色的地方,也淡了少许。

“花公子,快来看!”陆云奚见状,忙招呼花相容过来察看。

花相容见状,忙也凑了过来,顺着陆云奚所指,望向那些丝丝缕缕流转于烟霞紫绫之上的白气,一脸茫然。

“仙子,这,是发生何事?”花相容看了半天,也未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古怪,若非陆云奚特别指出,若他自己看到,肯定会以为

是这法宝本身流转的灵气,不过此刻看来,只怕并非如此简单。

“这浅白之气,不知从何而来!”陆云奚面带疑惑地回道。

“难道与这法宝无关?”花相容闻言,惊道。

若真如此,便只能是苏迈体内所流出,却不知到底是何物。

“我想,或许是苏迈所修习的某种功法,正在自行运转!”陆云奚又低头细细查看一番,随后道。

“何不查探一番!”花相容闻言,突然叫道。若果真是苏迈体内发出,自然有灵气流动的痕迹,稍一查察便可得知。

“他身经脉已被封闭,按说是不可能有灵气流动的!”陆云奚摇摇头,在苏迈受伤之后,她为其催化灵药,便查探过,诸脉不通,灵气干涸,外在的灵力根本无法进入。

“我看看!”花相容转过那石床,右掌抵住苏迈头顶百汇之处,运起灵气,小心地向苏迈体内探去。

起初尚无特别之处,灵力如涓涓细流,缓缓而入,不过等到他欲经行诸脉时,却突然发现,苏迈体内空如大海,奇经八脉无一可及,灵力一经注入,便瞬间消失无踪,根本无法查探,这情形,却不是陆云奚所言的诸脉封闭之象。

“仙子,有些不对劲!”花相容吓了一跳,忙缩回右手,朝陆云奚叫道。

“可是有何异状?”陆云奚见状,急问道。

花相容简要描述了几句,还以为是自己的功法和苏迈所习之术有相克之处,便又示意陆云奚再试探一番。

陆云奚亦觉甚为不解,这苏迈明明自己也说经脉被封,与常人无异,此刻受伤之后,再无修炼的道理,难不成,这体内诸脉还是自行解封不成?

依言而行,用花相容同样的方式,陆云奚亦运起自身修力,朝苏迈体内探去。

她的修为较花相容要高,而且南庭宗为天下第一仙门,其门内所传之《太微玄元真经》乃是神州有数的道家真诀,灵力精纯无比,而陆云容此刻已修炼至无极境初期,便是对上门内修行进境稍慢的长老,亦有一战之力,加之她此刻有心查探,一出手便倾尽修为,磅礴灵力如浩浩江流奔涌而出,瞬间注入苏迈体内。

按陆云奚之设想,本打算以自身修为,将灵力强行灌入苏迈诸脉之内,直视丹田,不料数息之后,便发现其体内却不像花相容所言之空如大海,只觉混沌一片,灵力入体,便如入迷雾丛中,任你如何气势雄浑,却是毫无着力之处。

陆云奚从未见过如此异状,过往亦未曾有过听闻,故而也是一头雾水,又催动灵力,不断地注入苏迈体内,如此循环往复,不到一刻,她已是气息微乱,额头隐隐有香汗沁出。

“仙子,不妨稍做休息,我们再做计议!”花相容见状,担心陆云奚再出意久,忙朝其叫道。

陆云奚亦觉有些气馁,自己灵力耗费甚巨,竟然无法冲破苏迈体内之经脉,这样看来,苏迈的修为至少不在自己之下才是,只是事实为何却大相径庭?

百思不得其解,陆

云奚亦只好放弃,苏迈亦不知修炼了何种诡异功法,若再试贸然下去,万一自己灵力耗尽之时,遭到反噬,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就在她收回手掌,准备略做休息时,却突然发现,苏迈的额头动了动,正要再行俯身查看,却听得“啊”地一声惨叫传来。

久未有知觉的苏迈,突然张开嘴,双眉皱成一团,表情痛苦的叫唤着。

“苏迈,你醒了?”花相容见状,忙冲了过来,拉着苏迈的手大叫道。

陆云奚亦面露喜色,忙也凑近前来。

又是一阵惨叫声自苏迈口中响起,似乎其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侵蚀着他。

“怎么回事?”陆云奚见状,困惑不已,望着犹自半睡半醒中的苏迈,问向花相容。

“我想,应该是我们灵力注入的缘故!”花相容顿了顿,沉吟着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灵力将他唤醒了?”陆云奚疑道。

花相容摇摇头,随后缓缓道“我也不甚明白,不过我猜想可能是他修炼了某种神奇功法,将自身保护了起来,一旦遇到外力入侵,但会自行抵抗,方才仙子所注入之灵力过于强盛,使得他体内之气消耗过度,牵动了伤势,才不自觉地出声叫唤。

陆云奚闻言,也觉有理,如果真如此的话,亦只能静观其变,等苏迈平静下来再说。

二人不知道的是,苏迈如今体内却远非牵动伤势这般简单,那混沌之气在他受伤昏迷之后,便自行散入心脉之后,护住了他的生气,故而在胸口几近洞穿,肋骨寸断的情况下,还剩得一线生机。

之后在陆云奚和花相容的各种灵药加持之下,不断的滋养着苏迈的生机,这半个月来,日夜不息,总算堪堪将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先前那白气溢出,正是混沌之气凝结,在修复着他的血肉和筋骨。

二人不明就里,贸然查探,花相容尚还好,一试便撤,陆云奚修为深厚,那精纯而霸道的灵力一经注入,便引起混沌之气的反制,无数的灵力注入那混沌气团之中,纠缠不休,导致苏迈五内如焚,身体在极度痛苦下,刺激得他不自觉地叫唤。

身体转醒了过来,而意识却还是迷糊之中,直到那陆云奚注入的灵力,被完炼化,归于那丹田中的灰白气团之中,才告罢休。

过程持续了约一刻钟,那惨叫声终于渐渐变小,直至最后停了下来。

“苏迈,苏迈,你醒醒……”花相容拉着苏迈手臂,不断叫着。

“谁叫我,发生何事?”苏迈似乎听到叫唤,突然挺身而起,一脸茫然地望着花相容,随后似乎胸口伤口被牵动,又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花相容见状,忙坐到石床之侧,扶着苏迈说道。

“发生何事?”苏迈发现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烟霞紫绫,望了望一侧的陆云奚,见其一脸关切,正浅笑地望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忙又轻声道“这带子,莫非便是陆姑娘手中之物?”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三章 重见天光

“没错,仙子为了救你,连随身的法宝都用上了!”花相容不待陆云奚回应,忙接口道。

“多谢陆姑娘!”苏迈稍欠了欠身子,向陆云奚轻言道。

这烟霞紫绫苏迈几次见陆云奚使过,虽不知其为何物,但肯定是其随身之物,此刻为了替他治伤,被血污汗浸,看样子,只怕是用不成了,想到此,苏迈仍觉有些惭愧。

“你为救我而负伤,些许小事,不足挂齿!”陆云奚轻摇摇头,随后又说道“你昏迷了半月,不宜轻动,还是先好好休息罢,此间之后,容后再说!”

半月?

苏迈闻言,怔了怔,这么说来,这段时间,便是陆云奚和花相容守着自己?

“多谢二位守护,苏迈感激不尽!”苏迈挣扎着朝陆云奚拱拱手,又转头看向花相容。

“我倒无妨,主要是陆仙子这些天一直守着你,未曾离开过这洞室半步!”花相容神秘一笑,接口道。

“不必客套了,你且好自将息罢!”陆云奚见苏迈方自转醒,怕他一不小心又晕了过去,忙打住道。

“我已无大碍,应该死不了的!”苏迈笑了笑,望了望自己身上那包裹严实的淡紫之色,随后便问向花相容道“这是你的手笔吧?”

“嘿嘿,怎么样,还不赖吧,是不是跟穿件衣服差不多!”花相容闻言一笑,颇有几分自得。

“我伤在胸口,你用不着连腰也绑住吧!”苏迈摇头,苦笑着道。

“唉,你不知道当时那情况,你胸口都快穿了,那顾得及这么多!”花相容将苏迈往那石墙边扶着靠了靠,随后接着道“对了,我一直没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将你伤成这样?”

陆云奚闻言,脸色微动,这亦是她一直以来困惑的问题,苏迈被击得重伤,现场却未发现任何凶器,而且苏迈身上亦只留下一个血洞,看不出是为何物所伤。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何物,那日陆姑娘将那火人切成碎片,我们都以为它必死无疑,当时我亦甚是好奇,想看看这魂妖到底死了没有,不料却在那一团火苗中,发现有一点星火突然飞起,以几乎不可察觉之速射向陆姑娘,当时你们并未留意,我身无术法,又来不及通知你们,便只好冲了过去!”苏迈忆想当时之事,亦觉有些后怕。

“一点星火,那又是何物所化,竟然如此大威力?”花相容闻言,咋舌道。

“当是那魂妖所化!”陆云奚稍做沉吟,随后道。

以当时的情形,能偷袭他们的,除了那魂妖,别无其它。

“只是,若真如此,那魂妖又去了何处?”花相容有些疑惑,那老东西乃是半妖的魂体,自称可托于万物,自然不惧刀剑之利。

若他真他做一点星火,偷袭于人,那后来又去了何处呢?

“苏迈,他不会夺了你的舍吧,你到底是不是苏迈本人?”

花相容面色一沉,想到一种极端的可能,忙向前一步,定定了盯着苏迈,口中叫道。

“你脑子坏了啊,你看我像那魂妖吗?”苏迈见状,

有些哭笑不得,给了花相容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好说啊!”花相容似笑非笑,又望了望陆云奚,那神情似乎在说,一切皆有可能,小心为妙!

“苏迈,我问你,当年我们在那翠云山下,遇到那位大师,他使是的何功法?”陆云奚听花相容这么一问,一时也觉得甚有可能,想了片刻,问向苏迈道。

苏迈被他二人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却不知到底发生何事,闻言只好闭着眼睛想了想。

少顷,便见他徐徐吐出了四个字“三十二相!”

“本人无疑了!”陆云奚轻舒口气,难得温言地说道。

“那便好,那便好!”花相容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表情顿时松了下来。

看来,那魂妖多半是死了!

花相容心中暗道,回头得想办法去查探一番,看看韩家什么时候竟出了个魂妖,在这林子中兴风作浪。

苏迈见二人神情,有些纳闷,不过他被击中之后,便昏了过去,那魂妖最终下落如何,他自然也不清楚。

三人随后又闲聊了几句,此番苏迈突然苏醒,便又打破了陆云奚先前的计划,看样子,用不着麻烦宗门中人,将养数日,应就无大碍了。

她心念着回太霄城查探二十年前陆蓁被害一事真相,自然想着尽快回城,而苏迈之事,若非必要,她亦不想太多人得知,毕竟,此地尚在乾元城地界之内,多加小心,总是好的。

苏迈得知自己重伤得差点便死了,亦甚惊讶,不过更为奇怪的是身体内的异样,按花相容和陆云奚的描述,此事多半是那混沌之气所致。

看来,又是它救了自己,或者说救了他这个宿主!

幸好,那轮回劫火并未发作,不然陆云奚贸然查探,若引得那劫火焚起,只怕后果不甚设想。

苏迈内心激荡不已,却不敢将实话告之身侧二人,此刻他经脉禁制已被冲破,轮回劫火便随时可能发作,一旦爆发起来,陆云奚和花相容,只怕亦会被殃及。

大难不死,苏迈既惊且怕,不过眼下,他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身侧二人,担心他的伤势,呆了没多久,便催促他好生休息,苏迈亦觉有些疲累,便又躺下,闭目养神。

他不敢运气修炼,故而亦不知体内的状况,只好静静地躺着,闭目养神。

那混沌之气既然可自行修复,那便意味着,他只有安心静养便可,这样一来,倒也省了他不少事。

如此,又过了两日,苏迈感觉好了许多,只要不大幅活动,正常下地行走倒也无妨。

其间,花相容又去找那猴王讨了不少白色的乳果,二人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那满口微酸的酒香,亦算聊以解馋。

三日后,苏迈已感觉甚是良好,用手按了按胸口,亦颇为硬实,像是新长出的皮肉,微微有些痛感。

这伤,似乎神奇地好了!

苏迈拉着花相容,帮他解掉身上包扎之物,以检查伤势,而陆云奚便自行转了出去,到那谷中透透气。

烟霞紫绫解除之后,花相容

像看怪物一般盯着苏迈的胸口,神情惊得无以复加。

寻常修士,便是修为高深者,受此重伤,便是侥幸不死,要想恢复,亦需数月调养,而苏迈自受伤至今,横竖不到二十日,原本胸口那恐怖的血洞竟然离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深褐色痂块。

“苏迈,你到底修炼了什么古怪的功法,竟然恢复如此神速?”虽知这修行一事,涉及个人私隐,寻常不会问及,不过花相容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师出铁剑门,自然学的是铁剑门的功法!”苏迈一听,这混沌之气他亦说不清楚,又怕花相容追问下去,忙顺着回道。

“铁剑门不过一蕞尔小派而已,会有如此神奇之术?”花相容有些不可信置地盯着苏迈,看了半晌。

“反正我如今已是铁剑门弃徒,这功法铁剑门弟子人人都会,你若有兴趣,我亦可传授于你!”苏迈笑着回道。

“算了,我连花家祖传之术都学不,又哪来的精力去学习别派功法!”

花相容摇摇头,面上不以为意地说着,心中却在想,这人人都会的功法,肯定不过是入门之术,断无这般神奇,这苏迈应该另有奇遇,只不过不知是其有意隐瞒,或者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神州界上,修行者成千上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有很多不为人知之隐秘,故而花相容并未继续追问,反正苏迈身上,古怪之事甚多,日后有机会,自然便可得知。

见花相容如此,苏迈亦只是笑笑。

花家身为乾元城四大家族之一,千年传统的世家大族,放眼神州,亦是有数之家,其秘传的功法自然甚是珍贵,又如何能看得上剑铁门这种不入流的小门派功法。

苏迈取过花相容递给他的衣裳,随手穿上,二人身形相当,这世家公子的行头,穿上身上,倒也有几分气派。

望着石床之上被花相容解下来的烟霞紫绫,苏迈却突觉有些尴尬起来。

这绸带乃陆姑娘随手之物,如今被自己鲜血沾污成这般,却不知是不是该交还于她?

花相容见苏迈眼神,略带些酸意地说道“这绸带可是陆仙子随身的宝物,你可得好自珍惜啊!”

“待我将其洗净之后,再交还陆姑娘罢!”苏迈闻言,忙回道。

“嘿嘿,你看着办吧!”花相容笑了笑。

苏迈见状,亦不管他,想到当初入谷之时,那谷中有一段溪流,忙将那烟霞紫绫小心的捧起,自顾自便向洞外行去。

虽说他身体已基本恢复,但这入洞之路曲折难行,加之时有石笋斜伸而出,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通行而过,好在那群妖猴这段时间对他们三人已甚为熟悉,见其出来,亦未加袭扰,时不时有猴影在一侧跳跃飞腾,吱吱叫着往洞外跑去。

这洞内原来很是幽暗,花相容进来之后,自那最里侧的洞室内取了些萤石,沿途放置,故而虽光线甚弱,但也勉强可以视物。

一路摸索着出来,等到了那被陆云奚劈开的洞口时,已近两刻钟。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临溪戏水

望着远处天边那一抹微云,苏迈忽觉很是幸运,呼吸一口林中温润的空气,颇有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一路行来,数次行走在生死的边缘,虽然最终都化险为夷,但每次饶幸活下来,他都更加珍惜,虽然不知下一刻会在何处,但至少眼下,还有几分自由。

现在想想,活着,其实比什么都好!

轻叹了一气,苏迈望了望手中捧着的烟霞紫绫,步出了石洞。

沿着那脚下蜿蜒的小道一路向前,穿过一片甚为苍翠的密林,便来到那先前被烧得一片狼藉的所在,林中乌黑一片,纵是过了半月,那堆积一地的烟灰,依然散发着阵阵烈火焚烧过的焦道。

无数残枝枯树,颓然立于林中,看上去破败不已,而那苍莽粗阔的石柱,早已被击得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苏迈有些婉惜地穿过那片林中空地,回想着当初那魂妖处心积虑,在这林中设下陷阱,为了便是寻找一具合适的肉身,只可惜,他急于求成,最终却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这魂妖啊,终究是急了些,这伏蚕山中,灵气充沛,若不起害人之意,静心修炼,或许数十年之后,亦能有所成就。

顺着来时之路,苏迈思绪纷飞,在那矮树从中穿梭而出,不多时,便到了那离谷口不远的溪流之侧。

一袭白影伫立于那岩石之畔,陆云奚背对着苏迈,正负手而立,微仰着头,望向远方天际,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姑娘……!”苏迈见陆云奚亦在此处,颇有些惊喜,尚未及身,便开口招呼道。

陆云奚闻得动静,亦转过声,见苏迈正捧着自己的烟霞紫绫,脸色微微一红,随后疑道“你不在洞中休养,跑来这做甚?”

苏迈将手中之物扬了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蒙姑娘相救之德,这绸带被我弄脏了,如今伤已痊愈,自然得将它物归原主!”

“你不会想拿到这溪流之中来清洗吧?”陆云奚见他站在水边,探头探脑的样子,急着问道。

“正是,这带子脏了,自然要洗洗,总不能便这般交还给姑娘吧!”苏迈闻言,未觉有异,正正经经地回道。

“其实,没必要的!”陆云奚见状,轻轻地说了一句。

苏迈以为她客套,忙急着叫道“要的要的,我洗洗便好!”,边说着话,边蹲下身子,将那烟霞紫绫一股脑地倾入那水流之中。

这绸带亦不知为何种材料所制,握在手中甚是轻薄,而倒入那溪水之后,随着水流缓缓向前展开,便像水底突然长出一层浅紫色的水草,飘飘荡荡,柔顺而梦幻。

碧绿澄净的天空,倒映在溪流之上,显得空灵而渺远,而这烟霞紫绫之上的原本的云纹,被这水流一冲,更如真的云彩一般,活灵活现。

紫色的天空,如梦幻般的流云,便这样在突然展现于苏迈面前,望着水底的一切,他一时有些怔了怔,没想到这绸带这么神奇,先前绑在自己身上,只觉是颜色颇为显眼,却未发现,原来这上面还绣有漂亮的云纹。

陆云奚见苏迈愣在一地,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水面,仿佛那水中有何宝物一般,也忍不住轻笑了笑,随后,突然抬起右手,骈指向那水中轻轻一弹。

便见一道青紫色的光团自其指间乍现,随后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

苏迈自然浑无所觉,犹自甚为好奇地盯着那水面,不一会,突见水下隐隐有霞光泛起,那绸带之上,流云飞过,彩虹顿起于虚无之间,道道虹霓凭空而出,其中,甚至还有各式人物或行或坐,或停或舞,煞是好看。

一时间,苏迈竟忘了身在何处,盯着那水面出神,半晌,那水中流云散去,霞光隐退,一阵阵浓雾聚集,就在苏迈惊奇不已之时,一只脸露凶相,满口獠牙的凶兽,突然自那紫色的水面跃起,张口便朝苏迈咬来。

苏迈未料有此一变,吓得魂游物外,不自觉地向后一倒,却未料脚底一滑,噗地一声,便掉入那溪流之中。

“嘻嘻!”陆云奚见状,掩口一笑,难得露出一丝俏皮之态,随后右手往前一召,那烟霞紫绫应声而起,一团紫气带着漫天水珠冲天而起,半空中如天山散花般,那水珠在日头照射下,闪着七彩霞光,伴着那烟霞紫绫的凌空而舞,而苏迈措不及防地掉了水中,还未来得及有何动作,便被那紫绫卷起,落到不远处的草地之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没有一处干爽之地。

陆云奚收起法宝,微带笑意地走了过来,见苏迈像个落汤鸡似的,正一脸茫然地望向自己,想到他大伤初愈,怕寒气入体,牵动伤势,忙催动灵力,双手往苏迈身前划了个圈,一团白中带着些许金丝的气团虚空出现,将苏迈罩入其中。

苏迈只觉如沐冬日暖阳,身畅快无比,不一刻,原本冰冷阴寒之感消,身上的水气也一扫而光,说不出的干爽舒适。

“多谢陆姑娘!”苏迈不知先前异象是陆云奚使的坏,忙站起身,朝陆云奚拱手谢礼。

“举手之劳罢!”陆云奚浅笑一道,淡然道。

“对了,先前那水中,突然有只凶兽朝我扑来,姑娘可曾见到?”苏迈想到这离奇的一幕,忙朝陆云奚问道。

“不曾,许是你的幻觉吧!”陆云奚摇摇头,茫然说道,似乎对这事一无所知。

“哦!”苏迈亦未多想,陆云奚修为高深,她既然这么说,多半便不会有错。

不过,他心中虽这么想,但对那烟霞紫绫犹有几分疑惑,总感觉这绸带并不似寻常那么简单,不过,毕竟是陆云奚之物,他自然不好再三追问。

“如今你已近伤逾,之后,有何打算?”陆云奚朝前走了两步,却是突然问道。

“我亦不知!”苏迈顿了顿,随后又叹道“原来到这山中来,只是受人之托,如今看来,这猴谷乃是一绝地,天狼谷多半也是误传,此行,只怕亦只能无功而返!”

“日前,我亦在这周边查探过,近百里范围内,皆是莽莽丛林,别说狼谷,便是如这猴谷之地,均不多见,你欲之地,只怕真是传闻!”陆云奚亦点点头,以她的修为加之那灵鸟朱帝,若真有成群妖狼出没,不可能无法察觉。

“眼下不知那城中是何情形,你若回城,只怕步步艰难啊!”

陆云奚见苏迈一脸深思的样子,又提醒道。

“生死有命,我受人之托,纵是无法达成,亦得回城有所交代,之后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苏迈言语中亦有几分淡然,那施楠还在蔺家等着他的消息,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趟。

“江湖险恶,你好自为之吧,无论如何,留得性命要紧!”陆云奚亦不知如何劝阻,人各有志,多说无益,苏迈如今这境况,便是她有心庇护,也无能为力。

“多谢陆姑娘一路守护,只恐日后再无相见之期,姑娘多珍重!”苏迈闻言,拱手说道,言语中有颇多无奈,又有几分凄凉。

相见时难别亦难,江湖路远,各有征程,苏迈和陆云奚一个待罪之身,千夫所指,一个天之骄子,名动神州。

命运注定,无法一路同行!

陆云奚闻言,亦甚觉遗憾,她虽同苏迈相交甚浅,但内心里却也为其遭遇而惋惜。

初出江湖,不仅为师门所弃,还成为这仙都之公敌,普天之下,要寻一容身之地,又何谈容易。

“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应枉自菲薄!”陆云奚轻叹一气,徐徐说道。

苏迈闻言,神情复杂地点点头。

陆云奚的鼓励,于他而言,便像是这艰难人世的一点星光,照见他千疮百孔的内心,虽然微弱,但也给了他几分独自面对困境的勇气。

就在苏迈正准备道别之时,林中突然传来花相容的叫喊之声。

“苏迈,仙子,你们在哪?”

二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朝前方林中望去。

片刻后,便见花相容一阵小跑,朝二人所在之地奔了过来。

“花公子,发生何事?”苏迈见花相容神情甚急,忙问道。

“我在那洞中,发现了些东西!”花相容望了望二人,应声回道。

“东西,是何物?”陆云奚亦有些意外,忙问道。

她在那洞中呆了半个月,亦未发现在何异样,这花公子又能有何发现?

“一些古怪的图案!”花相容边说着话,边抬起手,将手中之物在二人眼前晃了晃,随后又道“还有这个!”

“一把断剑?”苏迈眼光扫过,却是一把看上去甚为普通的断剑,剑柄以下仅余不到三寸。

“这是我在那洞内一块石头下面发现的!”花相容将断剑递给苏迈,接着道“你出来之内,我甚觉无聊,本想找找这魂妖可有留下能证实他身份的东西,日后也好到韩家查探一番,不料却找到了这断剑,还有那墙上隐隐约约的一些图案!”

“是何类型的图案?”陆云奚追问道。

“勾画得甚为粗略,相互间似有联系,但却认不出来,依我看,不像是今人所留。”花相容想了想,接着回道。

“不是今人之物?”苏迈重复了一句,想了想,又望向二人说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不妨我们一起去看看,或能有所发现!”

“我意便是如此!”花相容接口道。

陆云奚亦点了点头,随后三人便一阵疾行,朝那妖猴洞内行去。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神秘图案

一条条似是而非的线条随意出现在一丈方圆的石壁之上,便像是孩童随意刻画,或粗或粗,或曲或直,或长或短,看出不规则,更猜不出用意,那线条包裹着的中央,隐约划着一只身形修长的妖兽,似蛇非蛇,似兽非兽,许是年代久远,竟看不出是何怪物。

这些线条甚是隐晦,又是在最里侧的石墙上,若不仔细查看,确实不易察觉。

“奇怪,这些线条看上去像是有人刻意画于其上,但却看不出有何端倪?”苏迈望了半天,也未看出异样,有些费解地叫道。

“这些线条看上去杂乱无章,但显然并非无意而为,我想,这魂妖居于此,只怕也跟这图案有关。”陆云奚想了想,半带推测地说道。

“仙子之意,莫非是说这魂妖霸占猴王洞府,原是另有目的?”花相容一听,更是疑惑,忙问道。

“有此可能,这魂妖据于此地,虽说可能亦与那林中石柱有关,但这石室之内,却怎么看也不像个理想的清修之所,还有这石床石凳,皆像是人类修士所为,它一只魂体,并无肉身,飘飘荡荡的,要这些东西何用?”苏迈接口回道。

“还有这柄断剑!”花相容将手中残剑伸向二人面前,又道“我总觉有些不对,这剑的形制,有些特别”

陆云奚先前只粗略扫了一眼,并未细看,此刻听得花相容之言,忙也凑近前来,拿在手中细细观摩起来。

半晌,只见其面色渐趋凝重,随后说道“看起来,此剑的铸造之法,却有几分古怪!”

“有何古怪之处?”苏迈忙问道,他未习过剑过,过往亦未得师门赐剑,故而这铸剑之道,自然知之甚少。

“神州界上,仙家所用之剑,多以异铁灵器为材,经名师巧手千锤百炼而成,铸造精细,纹饰优美,每柄剑在铸成之时,都会有一个汲灵的仪式,能汲取天地之气,便可为修士佩带之灵剑,否则便为废剑,得回炉再造,但因汲灵之时,受剑材本身品质、剑师的心情和铸剑场灵气等诸多因素影响,每柄剑的灵性都不一样,或刚正,或阴柔,或疾如风,或钝如铁,便是同一炉所出,亦是千差万别,故而真正的宝剑身有灵性,择主而事,便是古之重器,如我手中之天渊,乃数千年前古剑师龙镶子前辈以九天玄铁所造,存于我宗门之中,能御之者,亦不到十人!”

抬手弹了弹这断剑剑身,陆云奚接着道“若寻常宝剑,便是断剑,亦有灵力残留,以指弹之,会有清音回响,而此剑不光毫无鸣响,且剑身和剑柄皆一体而成,并无锤炼之痕迹,似乎更像是以某种剑模整体浇铸,据我所知,目前神州界上,尚无此等造剑之法!”

“如此说来,只有两种可能!”苏迈闻言,想了想,亦点头说道。

“哪两种?”花相容眼神一亮,急道。

“其一,此铸造古已有之,不过如今已然失传,此剑便是其时所造,其二,这剑不是正道所有,有可能是某些邪道之人所造,因甚为隐秘,故而我们亦未曾听

闻!”

“这倒有可能,这神州界上,以铸器闻名者,数百年来,最有名不过北钟离,南申屠,后来申屠无故没落,便只有大孤城钟离世家一家称大,稍次者如秋桑城阮家、碎叶城秋家以及这乾元城内天平坊中端木世家等,其余各地零散铸剑坊林林总总,多不胜数,神州纵横数万里,只怕亦有些小门派或世家传有此法亦未可知。”

“此事暂且不论,还是先想想,这墙上之图案是为何物罢!”陆云奚对那断剑无甚兴趣,只有这看似杂乱无章的图案引起了关注。

从目前看来,这奇怪的图案显然并未这魂妖所为,它出身于乾元城四大家族中的韩家,虽不知其身份,但能修成魂体,生前一定修为见识不低,此地距城中不过百里之地,虽处深山老林,亦偶有修士往来,一旦有何发现,修为高深者,不用一炷香的时间便可赶至,委实不是修炼的理想之地,更何况修的还是魂体。

但这魂妖却依然选择于此,还驱使众多妖猴为其搜罗妖兽精血,在这林中设下陷阱,若无其它意图,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这猴谷之内,甚为普通,除了这洞中的神秘图案,并无其它异样,若魂妖据于此地,若真有所图,只怕便在此处。

看这图案的刻法,不似寻常修道之人所用,说不定此中还存着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若是正道之人所为,倒也罢了,但若为妖邪所留,便得设法毁去,免得后人再为其所剩。

苏迈望着那奇怪的图案,仿佛便像是一群蝌蚪般,在这墙上游走,除了觉得纷乱无绪,却是毫无所得。

“这到底画的是甚玩意,竟然看不出一丝名堂!”花相容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有何异样,不由有些沮丧,心里想着,这不会是那魂妖独居于此,无聊至极,随手画着玩的吧?

苏迈闻言,亦有同感,不过他隐隐感觉,这图案之中,有着某些关联之处,一时间,却又看不出来。

向后退了几步,复又往那图中看去,只见那一勾一划之间,看去似乎又和先前有几分不同,忙又朝后退后,到了那石床之侧,再一望去,却又有些模糊不清了。

石壁之上,原来嵌着不少萤石,照光这石洞倒也勉强,后来被花相容抠去部分,放置于来时的通道之上,故而此地便相对阴暗了些,苏迈离那石墙约三丈左右,有些较细的划线,却有些看得不甚清楚。

“你们到我这边来看看!”苏迈身无修为,眼力和常人相差无几,而陆云奚和花相容却是修为甚高,以他俩来看,应该更清晰些。

不远处二人闻言,以为苏迈有何发现,忙一折身,便走了过来。

“我感觉这图案,往远处看,会有些不一样!”苏迈指了指前方,示意二人再看。

二人会意,便又凝目朝那石墙看去,半晌之后,方才反转过来,而表情却又各不相同。

“奇怪,在此地看,这图案似乎又变了样!”花相容一脸疑惑地说道。

“有何异样?”苏迈急问道。

“变了!”花相容怪叫着,见苏迈盯着自己,复又接道“原本直的,变成曲的,粗的亦变成了细的,原是向外延伸的,竟又向里侧去了!”

苏迈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沉吟片刻,随后又道“你是说,这图案和我们近前所观,是反的?”

花相容点点头,又望向了陆云奚,想知道她有何收获。

“这很是古怪!”陆云奚面带凝重,缓缓说道。

“仙子有何发现?”花相容急问道。

“我看到,这图中很多小人在动!”

“啊?”苏迈和花相容不约而同地叫道。

“小人?”花相容回想了想,随后忽又道“石阵……,不错,便是石阵!”

“什么石阵?”陆云奚闻言,皱了皱头,追问道。

“先前我们在那石阵之内,发现石柱之上刻有不少小人,花公子便是被那小人所使的招式吸引而陷入迷障之中!”苏迈回道。

“莫非,这石墙和那石阵有某种关联?”陆云奚疑问。

“又或者说,那魂妖在这图案之中,有所领悟,故而在那石柱之上设下陷阱!”苏迈进而解释道。

“如此说来,这图案只怕不同的人看去,皆会有所不同!”花相容想到自己被困那石柱中的形情,有些担忧地说道。

“此图甚是诡异,不似正道之人所为,若无法参破,不如早些毁掉为好,省得贻害后人。”陆云奚想着那魂妖所作所为,对这图案极无好感。

“若无其他办法,毁了倒省事!”苏迈点头应和道。

二人随后便看向了花相容,毕竟这断剑和图案乃是他最先发现,自然得听听他的意见。

花相容隐隐感觉这图上藏着某些隐秘,先前他想了半天亦未有何头绪,便回头叫来苏迈和陆云奚,不料最终得到的建议却是如此,他一时也有些愕然。

那韩家出来的魂妖能据于此地,只怕这图案和乾元城乃至于四大家族颇有关联,若他能够参悟一二,对于花家自然是好事一桩。

故而陆云奚这一提议,却令他颇有几分犹豫,沉吟片刻后,花相容却是摇了摇头,向着二人说道“依我看,这图案现于此处,绝非偶然,背后肯定藏着某些隐秘,若我们贸然出手,后果只怕难为估料,若石室坍塌,在这深邃幽暗的洞道内,苏迈大伤初愈,能有几分可以逃得出去?”

“这个,只怕很难!”苏迈闻言,苦笑着道。

“那依你之言,又该当如何?”陆云奚未置可否,突然问道。

“不若我们再仔细看看,或许换个角度,便能多些收获。”花相容忙提议道。

苏迈知花相容性情,也只好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想看看,这图上所指到底是何物。

陆云奚没有二人这般好奇,不过倒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兴致,也随后应了下来。

一番计议,三人各自分工,却未再将目光锁定在石墙之上,而是在这猴洞四周仔细搜索起来。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四象弥天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各自折返。

花相容神情兴奋,朝苏迈二人叫道“果然不出所料,这图案定跟四大家族有关!”

苏迈和陆云奚相顾而望,神情亦有些惊异。

此番三人四处查探,将这猴洞各个角落都搜了一遍,竟然发现这洞中甚大,而在不远处的几个石洞的墙面上,赫然还有三个看上去似乎并无差别的古怪图案。

“花公子,你从何得知这图案和四大家族有关?”陆云奚见花相容犹自一脸意兴未尽的样子,疑道。

“我猜的!”花相容倒是诚恳,随口便应道。

“你不会见这洞内有四副图案,便认为和四大家族有关吧?”苏迈笑着问道。

“去,我堂堂花二公子,岂会如此草率!”花相容丢给苏迈一个白眼,不悦地叫道。

“那你倒说来听听,看看有几分道理!”苏迈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似乎有所依凭,便追着问道。

“这事吧,牵涉着这乾元城数千年前的一桩密辛!”花相容剑眉一挑,朝着二人神秘兮兮地道。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罢!”苏迈一听,知道此事甚不简单,忙催着花相容道。

“这洞内有四副图案,魂妖又出自韩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花相容自顾自地分析着,见陆云奚和苏迈正凝神静听,又道“传闻中,距今约三千年前,神州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你是指西荒巨妖暴乱?”陆云奚闻言,心中一动,忙问道。

花相容点点头,随后道“那回,三大妖王联手,率万千妖兽,越过苍雩雪山,一路横扫而来,直打到了乾元城外!”

“啊?”苏迈闻之,瞪大了眼睛,这乾元城位于神州中部,从苍雩雪山一路打来,中间万里之遥,不知经过多次仙城,能够打到乾元城外了,那沿途之地,不得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花相容倒未料到苏迈想到的是这些,见其眉头深锁,便接着道“那一回,万兽围城,血流漂橹,可说是乾元城建城以来最大的危机,数万修士死于此役,四大家族亦是损伤惨重,城墙之外,妖兽和修士的尸体都堆成了山,战斗相持了大半年时间,随着神州各地众多宗门相继赶来驰援,战争终于得到了缓解,但双方之间却也并未出现一边倒的局势,妖兽一方虽修为不及人类修士,但胜在为数众多,却是杀之不绝,一时间倒也未落下风。”

“后来呢?”苏迈见花相容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忙急着问道。

“后来,便发生了和这洞中图案相关之事!”花相容笑了笑,回道。

陆云奚和苏迈闻言,越觉讶异,此事过于久远,别说苏迈,便是如陆云奚这种出身大宗门的弟子,亦只是从书卷中得知只言片语,其中内情,更是闻所未闻。

此刻由花相容口中说出,自然甚觉新鲜。

花相容见二人兴致甚高,也不再卖关子,接着道“后来,双方久战不

下,皆有些疲态,无定寺的高僧佛海大师不忍见苍生罹难,便想出了一个双方均能接受的提议!”

“是何提议?”陆云奚听到关键时,忙也追问道。

“佛海大师提出,为免更多死伤,由双方各派出数名高手,择一地决斗,以定胜负!”花相容回道。

“这个方法倒也不错,省得白白牺牲!”陆云奚闻言,点点称是。

“无定寺远在西荒,佛海大师和三大妖王亦算近邻,平素里颇也有几分交情,而四大家族见其出面,亦点头认可!”花相容目光悠长,回忆往事,似乎便像自身经历一般。

“于是,双方便选了一处秘密地点,进行了一场足以改变这神州气运的战斗!”

“战斗结果如何?”苏迈闻言,急道。

“不知道!”花相容出人意表地回了句。

“不知道?”苏迈和陆云奚顿时呆住了,不约而同叫道。

如此大事,牵涉着整个神州界人类修士的命运,按说自是人尽皆知,为何花相容会有此一答。

“最终结果不得而知,妖王不知所踪,群妖无主,不久便四散而去,而四大家族的主事之人,亦在数年之间,相继病逝,而当初见证之人也三缄其口,此事后来便成了悬案,时间一长,更无人得知其间真相!”花相容亦有些疑惑地道。

“难怪那城外的石桥并未记载此事,原来另有内情!”苏迈突然想到,当初进城之时,那城外护城河上白玉石桥记载的这城中往事,确实没见到过四大家族大战妖兽一事。

按说,万千妖兽兵临城下,便说是乾元城建城第一等大事亦不为过,为何却未见只鳞片爪,反而尽刻些不大不小的往事?

“既然此事早成悬案,你又从何处得知?”陆云奚闻言,忽觉有些不对,忙问向花相容道。

“对啊,你又怎会得知此事?”苏迈一听,也觉有理,忙亦追问着道。

“我亦是从家中先祖所留的随笔之中得知,其中并未提及此战胜负之数,却说到了一件事!”花相容正色道。

“莫非便和这图案有关?”陆云奚闻言,接道。

“没错,先祖言及,此役过后,四大家族以四象弥天阵封印了那决战之地。而随着四大家主相继离世,之后,便也无人得知此地到底位于何处!”

“按你之意,莫非怀疑此地便是那封印之所?”苏迈闻言大为惊奇,忙问道。

“极有可能!”花相容点点头,随后又道“我在这洞中另一处的石壁上,发现了同样的图案,不过仔细看去,中间所示之异兽却有不同!”

“四象弥天阵!”苏迈闻言念了念,又向不远处的石壁看了看,随后突然明白过来,叫着道“莫非,这图案之中的怪兽,便是代表着四大家族的四象?”

花相容面露笑容,点头道“我发现的那处图案,看上去象是一只灵鸟,若未猜错的话,应该便是朱雀,而此处……”花相容以手指了指石壁

,接着道“当是青龙无疑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苏迈闻言,接着道“我所发现那处,现在想想,还真像个玄武!”

陆云奚闻言,沉思片刻,便道“这样说来,那我所见之图案,便是白虎了!”

“四象弥天阵,乃是建城之初,四大家族的几位天才前辈所创,以为护城之用。据于城中四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代着韩家、蔺家、花家和梁家,此阵可大可小,大可护一城天地,纵横百里,小可布于斗室之内,方寸之间。

正所谓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此阵变化无端,威力巨大,故而为防后辈之人用之不正,须由四大家族之主亲自出手,且相互之间各不相干,布置完成之后,此阵便会自行启用!

不过此阵可分可合,若分而用之,亦是一难得的防御之法,之前那魂妖所使的韩家画地为牢之术,便脱胎于此!”

“如此说来,倒真有几分可能!”苏迈闻言,脑中再次对比了一遍,随后便道。

“若真是如此,只怕这石洞之后,便是那当初决战之所!”陆云奚望着那眼前石壁,语意深沉地说道。

“花公子,你乃四大家族之后,此事亦与你有关,依你看,该如此处理?”苏迈亦觉兹事体大,忙问向花相容道。

“数千年来,四大家族之中皆未有人提及此事,其中肯定另有内情,牵涉到人妖两族,甚至于四大家族内部之事,说不定会有惊天隐秘,依我看,情况未前之前,此事绝不能外传!”花相容想了想,断然说道。

“若不外传,以我们三人之力,是不可能解下这封印的!”陆云奚本想着让花相容回去传讯,报告蔺归元,让四大家族自行商量决定。

不过,花相容却不做此想,此次偶然闯入这猴洞之中,巧遇这封印之地,于他及花家而言,自是天大的好事,若能解除封印,进入那古战场中,不说能否有何奇遇,便是解开那千年之秘,对花家亦有颇多好处。

此刻陆云奚这一提议,他自然不乐意,眼下四大家族矛盾重重,城中亦是暗流汹涌,若爆出古战场之事,各方势力肯定会闻风而至,界时,以花家之实力,又如何能保证分得一杯羹?

只怕到时,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花家想要翻身,更是难上加难!

“倒也未必,凡事皆有可能,这封印设了数千年,期间山川更易,灵力流转,其威力和禁制只怕亦不似初时那般坚不可催!”花相容神情古怪地说道。

“莫非,花公子知晓这四象弥天阵的破解之法?”陆云奚闻言,又见花相容这模样,心里有了疑惑。

“这四象弥天阵,历来只有家主才有资格参悟和学习,我虽是嫡传出身,但因家规之限,亦无法获知此法,不过,由于花家近年来,势力旁落,人丁单薄,这家规嘛,亦不似先前那般来历,家父虽未传授,但家中典籍却是任我参悟,其中就有关于这四象弥天阵之记载!”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七章 损余补缺

“可提及过破解之法?”苏迈闻言,急问道。

“自然没有!”花相容一本正经地摊摊手,笑着回道。

“既然没有,那你之言,又是何意?”

陆云奚亦有些奇怪,既然无破解之法,那花相容口中的祖籍记载又有何用?

“虽无明解指出破解之法,但先祖笔记中,却提到过一句话!”花相容见陆云奚言语中颇有几分疑虑,忙接着解释道。

陆云奚目光微动,望向花相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花相容沉思片刻,不经意地望了望眼前的石壁,随后缓缓说道“四象弥天,道法自然,天亦不足,况于人乎!”

“哎,说了等于没说!”苏迈闻言,心道这不过是大多数道家心法的起始之言,并未特别之处。

“这世上多数高明的法阵,均取法自然,以阴阳互易或五行轮转为根基,说白了,不过借天地之灵气,为其所用,或迷或困,或攻或守,都有一定规则可循,花公子适才所提及,亦不过前人感慨而已,确实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你们想想,这阵法名为四象弥天,四象我们皆清楚,但何谓弥天呢?”花相容未加解释,却反过来问向二人。

“弥天……弥天……”苏迈闻言,重复念了几句,随后半带疑惑地道“这顾名思义,不就指这阵法范围之大,威力之广吗?”

陆云奚想了片刻,亦点头称是,不过花相容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莫非,另有说法?”苏迈见状,奇道。

“当初,我见过这阵法的记载时,亦做此想,以为不过夸大之辞,言其甚广而已,不过直到见了这句话后,细细琢磨之下,却又发现有些不对!”

“有何不对?”苏迈闻言,知花相容心中已知端倪,忙问道。

“你们想想,这四句话中,读起来有何不对?”花相容还是一贯的语气,喜欢卖关子,此刻见吊起了苏迈二人的胃口,故又神神秘秘地道。

陆云奚面色微动,对花相容这欲言又止的表情很是无奈,不过亦不好直接问,她平就不喜多言,这段时间以来,为守护苏迈,难得和花相容多聊了几句,故而二人虽谈不上有甚交情,但亦算半个朋友,故而陆云奚虽不喜其性情跳脱,言语花俏,但也说不上厌烦。

苏迈和花相容相处较久,素知其禀性,闻言轻笑一声,想了想,随后道“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不对!”

“有何问题?”陆云奚见苏迈亦出言附和,颇有些诧异,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谁读都差不多,有何不对?

“这前后两句,读起来有些突兀,前面说这四象弥天阵,取法自然,当是指取天地灵气为运行之基,不过接下来却突发感慨,言语中似乎颇有些不屑!”苏迈口中说着,心里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没错,不愧是亲兄弟,我亦这么想!”花相容闻言,伸手一拍苏迈肩膀,怪叫道。

“那又如何,只能说明你这先祖口气不小,连这四象弥天阵也不放在眼里!”苏迈伸手推开他,笑着道。

“重点就在这!”花相容接口道“二位可知,在下这位先祖是何人物?”

“你祖上之事,我们又如何得知!”苏迈有些莫名地瞧了他一眼。

花家传承数千年,先贤数之不尽,所留笔记亦是汗牛充栋,花相容不说,外人自不可能知道。

“那倒是!”花相容闻言一窘,又偷望了望一旁面色疏冷的陆云奚,挺了挺身子,轻咳一声,正色道“先祖花步尧,千年前亦曾为乾元城主!”

“花步尧?”陆云奚轻叫一声,神情颇有些惊讶。

花相容点点头,脸上有几分傲色。

“陆姑娘亦认识这位前辈?”苏迈见状,有些意外。

“千年前的故人,我又如何识得!”陆云奚无奈地笑了笑,随后道“不过,传闻中,这花步尧乃乾元城乃至神州界上数百年难得的天才,少年成名,不到三十便将花家流水剑经练得炉火纯青,之后接任城主之职,数十年间,修为便达到了花家先祖从未企及的巅峰,其它三大家族之主难望其项背,及至后期,更是连我南庭宗宗主亦非其敌手,一时间,天下难逢敌手!”

“天下无敌?”苏迈瞪大眼睛,嘴巴张是老大,想不到花家祖上,竟还有一些如此强大的人物!

“无敌倒不一定,我听门中故老相传,当时,能与步尧公并称一时瑜亮的,还有一位大人物!”花相容面有笑意,接口道。

“连南庭宗宗主皆非其敌,这位大人物又是何方神圣?”苏迈出山时日甚短,进入这仙都之中,亦不过月余,城中故旧,自然知之甚少,这千年往事,更是闻所未闻,此刻听花相容之言,亦甚有兴致。

“应是时任金刚盟主万人藏!”陆云奚似乎对此事亦有所闻,闻言接口道。

“万人如海一身藏!”苏迈闻言,轻念了一句,随后道;“听这名字,便知此人乃一时豪雄啊!”

“确是如此,彼时金刚盟人才鼎盛,在这神州界上声威赫赫,可与正道三大宗门分庭抗礼,而万人藏,更是惊才绝艳,一身修为集众家之长,曾为突破瓶颈,于青泯山秋枫崖下枯坐十年,终有所成,后一人一剑,走遍神州,挑战三大宗门,无一败迹,直至遇到步尧公,二人于坐忘峰战了三天三夜,未分胜负,最后相视一笑,握手言和!”

“握手言和?”苏迈奇道,就算未分胜负,这花步尧身为乾元城主,亦是天下正道之表率,和这邪道魁首的金刚盟主握手言和,又是何意?

“可惜,花步尧一代奇才,最终却入了魔道!”陆云奚对花相容言语甚为隐晦,便接口道。

“哎……”花相容闻言,颇有些尴尬,叹了一气,接着道“步尧公自坐忘峰一战之后,自觉天下功法,殊途同源,他老人家修为通天,神州正道已无敌手,故而随万人藏一起,去

了青泯山,转而修习邪道之法!”

“这位前辈倒也算个武痴!”苏迈点点头,他对正邪之间的门户之别并无太多执念,反而对花步尧以正入邪,放弃城主之位转而修习邪法,私下里还有几分赞许。

“正邪不分,是非不明,便是修成不死之身,又有何用!”陆云奚冷冷回道,她师出南庭宗,身为正道第一仙门弟子,自幼便知正邪有别,以除魔卫道为已任,故而对花步尧之所为,自然很难理解,甚至于唾弃。

“人各有志,不便勉强,步尧公修为通天,其兴之所在亦非我等晚辈所能体会!”花相容对先祖所为亦不甚了了,只好含糊地说道。

“之后呢?”苏迈对花步尧为正为邪不感兴趣,忙问起后事来。

“不清楚,步尧公入青泯山后,便再未现身,连万人藏亦绝迹江湖。”花相容满带惋惜地说道。

许是天道轮转,自花步尧弃城主之位后,花家便再未出现过能振兴家族的不世之才,以致于近千年来,一直落后于其它三家,近百年更是每况愈下,如今虽勉力支撑,但亦只剩表面风光,实力与乾元城中二流世家亦相去不远,故而花相容追慕远祖风采,对其弃花家而去,亦甚是遗憾。

“花公子,你不妨说说,这图案破解之事罢!”陆云奚对花步尧之事不甚在意,见花相容说了半天,亦未入正题,便将其拉了回来。

“步尧公留下那笔记,我初时亦不甚理解,后来回想其生平,仔细推敲,才发现,他当时留下此言,应是已找到破解之法。”花相容接口说道。

“他身为城主,知道破解之法有甚奇怪?”苏迈不解地道。

“非也!”花相容摇摇头,笑了笑,回道“留这笔记之时,当时步尧公年岁与你我相差无几,既非家主,更非城主,按家规,他自不可能得知这四象弥天阵之秘!”

“如此说来,他是自己研究出来的?”陆云奚亦心中微动,弱冠之年,能凭一已之力,破解这乾元城守护大阵,此等天份,便是南庭宗最为杰出之人,亦无可能做到。

“多半如此!”花相容点头回道。

“既便如此,亦不过说明他已知破解之法,但并未留下相应对策,又有何用?”苏迈叹道。

“天亦不足,况于人乎?”花相容未及回话,却是徐徐念了一句,随后方道“四象弥天,取法天道运行之规,而天道尚有不足,又何况于世人所设之阵法!”

“天道尚且不足……”苏迈闻言,喃喃重复着,一时却未发现有何不对。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陆云奚沉吟片刻,突然说道。

“没错,损余补缺,乃为天道!”花相容面露笑容,进而道。

“如此说来,关键便在此处!”苏迈亦觉出玄机,忙点头道。

“此阵借天地之气运行,故能绵延千年而不灭,但倘若我们能破坏其运行法则,或能窥得一二!”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八章 欲逃无路

“天道运行,自有其法则,若想破坏,又谈何容易!”苏迈不解地说道。

人类修仙亦以天地灵气为基,取自然之道,成不死之身,花相容所言,在他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是自然,天有其时,地有其财,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这天道乃万物之根本,岂是人力所能为之!”花相容点头应道。

“既如此,那你所言之破坏,又是何意?”陆云奚亦被花相容前后矛盾之言,弄得有些疑惑。

“若说破坏天道之法则,自然并非异事,便是先祖步尧公再世,恐亦无力为之,不过若只是应对这方寸之地,倒有一径可窥!”花相容面有得色,手中折扇一展,欣然道。

“有何办法?”苏迈脱口而出,陆云奚虽面色沉静,但眼神看去,隐隐也有几分期待。

“四象弥天阵,为四大家族所有,千万来年,经过各家族先贤不断升化改进,又衍生出数种不同的功法,如韩家的画地为牢便属此类,而我们花家,其实也有一种功法,只是名气不如韩家之术,故而识者不多,且因其功效颇为鸡肋,便是我族中子弟,亦知之甚少!”花相容接口说道,言下之意,似乎这功法便是解开禁制的关键。

苏迈提起精神,未再说话,盯着花相容,静待下文。

话到此处,花相容倒也不再卖关子,接着道“此术名为偷天换地,顾名思义便是将以术法将周边灵气聚于一地,可更易春秋,便像此刻已是深秋,若被困于术中,便如在炎夏烈阳之下,亦可如入严冬寒冰之中,四时无序,令人无所适从。”

“此术又有何作用?”苏迈闻言,颇有些不解,这术法听起来似乎很是厉害,但仔细一想,却又觉无甚用武之地,修为高深之人,有神通护体,对这寻常四季变化,又有何惧!

“此术消耗甚大,若寻常对敌,确实无甚大用,只怕尚未困住敌人,自己倒先被拖垮,不过若在群战之中,能事先布局,借天地之气而非修士本身灵力,倒也颇有奇效。”花相容应道。

难怪他说此术颇为鸡肋,这神州仙界,修士如云,为争夺这修炼之资源,争斗在所难免,但多数时候,都是一对一,或是三五成群而战,大规模的冲突受限于各类约束,却很少发生,故而群战之事,除了正邪之争外,几不可见,故而这偷天换地术,亦无用武之地。

“依你之言,莫非想仿效那魂妖,将这偷天换地术布置于此地?”陆云奚听出端倪,开口问道。

“正是,不过我一人之力尚且不足,须得二位相助才行!”花相容接口道。

“如何助法?”陆云奚甚为诧异,忙问道。

“四象弥天,依在下之见,非言其大,应指补天之不足,自成一体,即是补缺,那自然便有漏可循,我们花家这偷天换地之术与四象弥天渊源颇深,若将其施于此地,洞中灵气变动,这图案自然会有所感应,说不定能有奇效。”花相容自怀中取了一巴掌大的黑色圆盘,随后又接着道“稍候我们便到花家所留图案之地,我操控术法,待其运转之后,二位留心那图案变化,若有机会,便将其强行攻破”

“强行攻击?”陆云奚闻言,颇有些担心,先前她便有强行毁阵的想法,但被花相容所阻,此刻这偷天换地之术施展出来,是否又可行呢?

若一旦阵毁洞破,不光三人难逃厄运,甚至还是连累外头那众多无辜的妖猴!

“花公子,这,可行吗?”苏迈见陆云奚甚为担心,亦追问道。

他和陆云奚想法相差不远,这四象弥天阵所封印的古战场,于他们而言,亦不过是传说罢了,期间牵涉过于久远,与他们并无半点关连,说到底,不过是好奇而已,若要冒着性命之虞去破阵,确实有些不值当。

“没有十足把握,不过,亦有几分机会!”花相容如实回着,见二人神色有些疑虑,想了想,又朝二人拱拱手

,接着道

“此事乃我四大家族之秘,牵涉甚广,依我看,那失踪之妖王只怕亦埋骨其中,便是阵破,同样甚为凶险,二位乃事外之人,大可不必涉险,在洞外等候便是,若我不幸死于此地,烦请仙子帮忙去花家传个讯便可!”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一时让陆云奚颇有些为难,留下吧,有些不太情愿,但若弃花相容而走,却又要担个不义之名,倘若其真有甚有意外,她便是见死不救,传出去,无由损了南庭宗的名头。

苏迈此刻火毒加身,随时便会没命,故而这对破阵之事虽不是太有兴致,但倒也无甚担忧,毕竟,便是破壁攻图,他亦使不上力气,只能在一旁看着,正因为此,他亦不好表态,只能望着陆云奚,等候她的决定。

沉吟半晌,陆云奚面色缓了缓,朝花相容道“四大家族与我南庭宗皆为正道翘楚,自是同气连枝,既然花公子执意如此,我等便试上一试,实在不行,再退也不迟!”

话音刚落,陆云奚却又望向了苏迈,眼神有几分迟疑。

苏迈见状,忙笑着道“陆姑娘不用担心在下,若二位真能破此奇阵,在下做个见证,亦算与有荣焉!”

苏迈语气较为委婉,但言下之意却能明显,若花相容和陆云奚留于此地,他自然不会独自离去。

陆云奚点点头,随后淡淡说道“既如此,那便走罢,稍后凶险未知,你多加小心!”

一番言罢,既然决定一试,三人便不再耽搁,随着花相容便往那花家先祖所留图案之石洞行去。

洞道之内甚是晦暗,逼窄难行,花相容手中举着火折子,亦是小心翼翼,爬过几丛乱石,还越过一处浅滩,走了约一刻钟,终于来到那石洞之内。

“你们看!”花相容将火光往里侧的石墙边一靠,一个和先前那猴王之洞室形状相仿的奇怪图案,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便如花相容所言,这图案外围无数不规则线条围合的中央,隐约刻着一只巨大的灵鸟,也就是那代表着花家的朱雀。

“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陆云奚简单地瞟了一眼,便问向花相容道。

“我先在这洞内施术,仙子仔细留意那图案有何变化!”花相容边说着,边走入那石室中央,掐指算了算方位,将那手中圆盘置于石洞中央。

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辞,手中法诀不断打在圆盘之上,阵阵金光自那圆盘之中圈圈漫出,不一刻,便将这石室映得金黄一片。

随后,又见他身转疾转,在洞内不同方位踩出数个古怪的图案,之后,便合掌盘腿而坐,将那圆盘置于手心,闭目凝神。

片刻之后,苏迈隐隐感觉有阵阵凉意传来,身前身后,似乎正被抽空一般,颇有几分古怪。

陆云奚纤手轻提,将天渊剑往前一指,只见剑身微微颤动,亦有轻浅的灵力流失之象。

随手打出个法诀,陆云奚感觉身边灵气,正滚滚地朝那花相容手中黑色圆盘注去,不到一刻钟,这号称乾元城四大灵山之首的伏蚕山深处,原本灵气充盈的石洞之中,却隐隐有些灵气溃乏之状。

而与此同时,那墙上的图案亦顿时亮了起来!

同样的金色光芒阵阵泛起,无数的线条虚浮到半空之中,如游鱼一般快速转动起来,而那图案之中的朱雀灵鸟,亦像活了一般,扑扇着翅膀飞了出来。

更奇怪的是,阵阵嗡嗡之声,自洞中四处响起,虚空中仿佛有一声清啼传来,那金光闪闪的灵鸟,长翅伸张,却是向那洞外疾飞而去。

“这是为何?”苏迈见状,惊讶不已,忙望向陆云奚问道。

陆云奚摇了摇头,望向犹自施术的花相容以及那半空中飞旋的线条,又凝神听了听那忽然而来的嗡嗡之声,突觉有几分不对。

“我出去瞧瞧!”话音刚起,便见她身如流星,一闪而过,没入那来时的黑时之中。

苏迈尚未反应过来,便又听得龙吟虎啸

之声,自身后而起,片刻,那洞中金光似有感应,一条条闪砾着的金线在洞室之中快速流动,形成一道光幕,却将花相容困入其中。

陆云奚亦听得洞中各处有怪音传来,间杂着前方众妖猴的惊恐尖叫之声,待得她飞身而出时,却见数道流光,正黑暗的洞道不同方向疾闪而来。

虚空中如有彩虹划过,那四象弥天阵图案中心的异兽,被花相容的偷天换地之术抽空洞中灵气后,却同时飞了出来。

四道光芒幻出的灵兽纠缠到一起,虚空仿佛被扭曲了一般,洞道之内,阴风阵阵,说不出的古怪与诡异。

陆云奚站在一块较为平缓的石壁上,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茫然,不知下一刻将何事发生,又不敢贸然出手,只好忧心忡忡地默然等着。

片刻后,风声渐隐,那四道光芒亦逐渐融为一体,随后,一片霞光射出,并快速地向四周漫延而去。

初时,陆云奚只觉流光溢彩,照得这原本阴暗无比的洞道如真似幻,一片绚丽,不一刻,待到她发现,这洞中四处,皆被阵阵光幕笼罩时,方发觉不对。

莫非,这偷天换地术的吸灵之法,激起了四象弥天阵的反制?

一念及此,陆云奚突觉后背发凉,若果真如此,那这洞中便再无出路,除了破阵,别无他法。

随手拔剑,朝那前方虚空一挥而去,便似那半月前魂妖所使的画地为牢一般,光幕无声荡了荡,却无任何反应。

陆云奚暗道不好,长剑脱手而出,再次向前方袭去。

结果并无意外,那光幕果然将这洞内封闭了起来!

陆云奚迅速转身,朝来路折返而回。

“这四象弥天阵已然发动,我们出不去了!”陆云奚闪身而至,望见一脸茫然的苏迈,快速说道。

“我猜亦是如此,这千万年前用来护城的阵法,又岂是这般轻易便能破解得了!”苏迈闻言,苦笑着说道。

陆云奚也未回话,却是面色深沉地望向那金色光幕中花相容。

“花公子似乎尚不知外面状况,我们现在该当如何?”苏迈有些担心,问向陆云奚道。

陆云奚望了望那墙上的图案,除了那只朱雀不见了之外,其余并无异样,亦未出现花相容所言之时机。

“得想办法先将他弄出来,不然这阵法一旦反制,只怕瞬间他便会被吸干!”陆云奚秀眉轻挑,大声说道。

正说话间,花相容头顶的金芒又起了变化,丝丝红白之气正缓缓自洞外流入,注进那金芒之中。

“不好!”陆云奚一眼便看出异常,忙大叫道“花公子,快住手!”

花相容闻若未闻,犹自闭目凝神,手中圆盘金光闪闪,正不断吸收着这洞室之内残存的灵气。

陆云奚长剑一抖,也顾不得再叫唤,一道剑光平生而起,向那金光之中疾斩而去。

随后,陆云奚长剑指天,口中轻念了几句,那光芒顿时一暗,苏迈只见无数或红或白,或金或青之气,一股脑地从四处涌来,注入那剑身之中。

“陆姑娘,不可!”苏迈见状,心中大惊,敢情这陆云奚艺高胆大,竟然将这四象弥天阵的反制之气引到自己身上,这稍有意外,便有爆体之虞。

“别管我,快去将花公子救出来!”陆云奚神色未变,朝苏迈应道。

苏迈见状,知她自有应付之法,也不再顾虑,忙冲出过去。

那金光看去如虚似幻,但当苏迈冲去时,甫一触到那光芒,便觉身如有针刺,疼痛无比。

下意识地一缩身,苏迈忙又退了两步。

手中黑剑向前一伸,本想将花相容手中之圆盘挑落,不料这东西此刻便像镶在他掌心一般,竟然一动不动。

“怎么办?”苏迈进不敢进,退又不行,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想了片刻,忙又咬着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朝那金光探去。

少年游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四时之变

熟悉的刺痛感瞬间涌来,这回苏迈有了心理准备,倒没再缩手,脸色微微抽动下,眼里闪过丝丝痛楚,仍是颤抖着向花相容手中圆盘扯去。

花相容自从施展那偷天换地术之后,不知是消耗过度还是被这四象弥天阵所反制,一直微闭双目,毫无动静,只有他手中那圆盘,依旧不断地抽取着周边的灵气,源源不断了注入其中。

这偷天换地术乃花家秘传之法,个中奥秘只有花相容自己清楚,便是这神奇的圆盘,苏迈亦不知为何物,先前听陆云奚之言,若不赶紧将花相容唤起,只怕那阵法一旦反制,便有性命之忧,故而他也管不了许多,一心只想着将那圆盘从花相容手中取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黑色圆盘此刻已饱吸灵气,便如一个已然鼓胀的气囊一般,颇有些不甚重负,而花相容持之在手,本就甚是危险,不过这偷天换地术既然出自花家,他自有护身之法,此刻他已封闭五感,将自身气脉团团护住,不使这灵气有倒灌之虞,故而虽被这四象弥天阵所化的金光团团围住,看去颇为凶险,但亦未受到致命之伤,他见苏迈贸然伸手来救,心下大急,却又不能出声相阻,亦只能干着急。

苏迈不明就里,忍受着刀刻般的刺痛,瞪大眼晴,艰难地朝那圆盘抓去。

四周边无数或粗或细的线条组成的金色光幕,虽被陆云奚吸引了部分,但多数依然聚集于花相容头顶。

当苏迈伸手触向那圆盘时,那光幕仿佛有所感应一般,顿时片片亮起,无数肉眼可见或金或红的细线如被抽丝一般,快速地注入那圆盘之中,而洞室之外,无数灵光闪动,呼啸着朝这石室之内注来。

陆云奚见状,亦感有些吃力,本来想倚仗手中的天渊剑,减轻花相容的压力,以便苏迈行事,不过这毕竟只是权宜之计,她不谙花家之术,仓促出手,却是盈不可久,这宝剑饱吸灵力之后,须得择地渲泄,不然便会反噬,如此磅礴的灵气,一旦注入体力,以她的修身,便是不死,也得经脉爆裂,修为尽废。

她不知花相容头顶的金光很是诡异,苏迈行动很是艰难,见他慢悠悠地缓缓伸手向前,心中甚急,忙朝苏迈大叫道“苏迈,快动手!”

苏迈素知陆云奚秉性,自相识以来,多数时刻都是风清云淡,仙姿丽色,从未见其有过紧张或焦急之状,此刻闻言,自知事态紧急,顾不得身疼痛,脚下一用力,往前一窜,一把抓住花相容手中的圆盘,用力便扯。

花相容见状,急得直冒冷汗,手中的圆盘已是极度危险,苏迈这一出手,便无异于引火。

但此时此刻,他亦无能为力,事已至此,他自保尚且不足,更别说救人,若他突然撤功,下一刻,便会爆体而亡,苏迈近在咫尺,亦有池鱼之殃,以他的修为,只怕很难避得过去,最后亦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

此等险境,苏迈自然浑未可知,见花相容亦毫无动静,以为他被这金光所困,身不由已,忙加大力气,欲将那圆盘取下来。

这圆盘初时看去,还以为通体漆黑,此刻就近观察,并发现并

非如此,一条条金丝在其边缘缠绕,细细一看,似乎更像是墨绿之色。

这东西不知是何物所制,触手很是温润,此刻被淡淡金芒所包裹着,悬于花相容双掌之间,看上去,很是神异。

来不及细做观察,苏迈五指屈张,拼尽力一抓,便将那圆盘取了下来,握在手中,转身便走。

圆盘脱手,花相容身压力顿失,双目突然睁开,猛地朝苏迈大叫道“苏迈,不可!”

只是此刻已然来不及了,这偷天换地术出于四象弥天阵,本质上依然是一种阵法,而这圆盘便是这阵眼,苏迈不明就去,一把将其扯下,瞬间便将这满室的灵气弄得无处可归。

先前室内各角落之中,原本被花相容踩出的神秘图案,顿时部亮起,一片流光漫过石室,如一张虚无的光网一般,朝苏迈罩来。

苏迈只觉重压如山,原本疼痛无比的身躯,此刻更是雪上加霜,无形的压力令他欲动不能,片刻后,不由自主地脚下一软,却是无端地跪了下去。

“苏迈……!”花相容一跃而起,朝苏迈喊道。

这术法为他所施,他自知其危害,阵眼被毁,原来设于四周,用来释压的禁制亦顿时失效,所有的灵气一时间部注于那圆盘之中,而苏迈不谙自卫之法,灵气入体,便是死路一条。

见苏迈未有动静,花相容忙朝前方的陆云奚大叫道“仙子,快救苏迈!”

陆云奚此刻亦到紧要关头,天渊剑如被火烤一般,炙热无比,剑身光芒吞吐,隐隐有雷鸣之声响起,显然已不堪重负,若再撑下去,倒霉的便是她自己。

听得花相容叫喊,陆云奚望了望地委顿一地的苏迈,也顾不得许多,运起修为,一剑便朝那刻有图案的石墙斩了过去。

饱吸灵气的天渊剑,本就蓄势待发,故而陆云奚这一剑,便如蛟龙出海,紫电穿云,一道凝实得有如雷霆的剑气激射而出,正正劈向在那石墙之上。

意外的是,这原来可移山裂石的一剑,斩在这墙上,却未出现想象中的飞沙走石,墙倾洞裂之象,石墙岿然不动,只是在那图案中心,自上而下,留下了一道剑痕,像是随手划上去一般。

这一剑出去,陆云奚原本也未想着能有何效用,不过渲泄自身压力而已,剑光一去,她便如释重负,急转过身,便朝苏迈所在跑去。

各色光芒涌动,注入苏迈手中的圆盘之内,苏迈感觉阵阵狂暴的灵气自手心传来,而那圆盘仿佛便欲炸裂一般,金光渐渐隐去,露出原来的墨绿之色。

“怎么回事?”陆云奚望着痛苦无状的苏迈,朝花相容叫道。

“这灵霄玉玦快承受不了了!”花相容黯然接道。

“那又如何?”陆云奚面露焦虑,急道。

“灵气会倒灌入苏迈体内,他……!”花相容欲言又止,后来的话,他不说,陆云奚自然明白。

“可有解决办法?”陆云奚大叫道。

“来不及了!”花相容目有泪光,面色惨然的回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忽见那灵霄玉玦突然光

芒大盛,仿佛江河决堤一般,无数光芒自其中滚滚而出,或金或红,或蓝或白,还有那被凝结得近乎浓雾的磅礴灵气,一时间,尽数自苏迈掌心涌入,灌入其体内。

苏迈先前只觉身压抑无比,连呼吸都有些艰难,而此刻,这无数灵气夹杂着四象弥天阵的反制之力,瞬间涌来,却令他措不及防,一下子便坠入无比惨痛的经历之中。

初时,身压力骤减,苏迈还有几分欣然,片刻,周身百骸便如坠冰窟,瞬间一股足以凝江断水的寒流自身涌起,脸上立时涌起阵阵寒霜,便像在数九寒冬,被冰霜覆身之人,连发丝之上,亦有丝丝白气,陆云奚和花相容呆在一旁,也觉寒气凉人。

苏迈只觉手足冰冷,牙齿亦格格作响,遍体的寒意,让他身上下瑟瑟发抖,那种感觉,实是生平仅见。

他不知发生何事,亦不知如何应付,只能身不由已随着那寒流颤动不已,好在此刻他被封闭的经脉已被冲破,原来隐藏许久的御寒功法,在这突出其来的寒意之下,已自行运转了起来,护住了苏迈身要害,使其不至于被冰死。

熟悉的暖流涌起,苏迈稍觉舒服了些,忙咬着牙,拼了气力,挣扎着又将那术法运转了一遍,想着驱散这寒气后,便会没事。

不料,就在他刚运行一周天后,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寒流遇阻,不是遇强则强,却出奇地节节溃败,一击则退,苏迈心头大悦,暗道这古怪的寒气看似狂暴,实则不堪一击,随着那寒意渐消,嘴角亦不自觉地涌起一丝浅笑。

陆云奚和花相容此刻正盯着他,焦急万分,见其突然笑了笑,倒把二人吓了一跳。

花相容望向陆云奚,轻道“仙子,他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陆云奚摇摇头,亦不如发生何事,又不敢开口相问,只好耐心等着。

就在苏迈心头大悦,颇有些得意之时,手口脚底突然有些异样传来,尚未来得及反应,一阵炙热无比的热焰自身泛起,如天火焚身一般,瞬间将将没入一片热浪之中。

发丝之上先前因极寒凝结而成的白气瞬间雾化,头顶大汗直冒,顺着戴着面具的脸快速地往下滴落,身如被雨淋一般,湿成一团。

“这到底怎么回事?”苏迈心中大叫,先是极寒,后又极热,这忽冷忽暖之间,转变不过数息之间,他不过一具普通肉身,又如何能承受短时间内这极端的变化!

“偷天换地,四时更替!”花相容见苏迈模样,突然大叫着道。

“什么?”陆云奚闻言,忙问道。

“这灵气会在他体内不断循环,衍化出四时之变,不死不息!”花相容面色煞白,颤抖着说道。

(p今日是2020年的第一天,水风轻在这祝愿大家新年快乐,诸事如意,感谢各位书友的一路陪伴,你们的支持便是我写作的动力,新的一年我会更会努力,保持创作,第二卷即将结束,苏迈的人生亦将迎来新的旅程,希望大家一如既往支持勉励,让我们一起,随着苏迈走向波诡云谲的江湖,不忘初心,向阳而立。)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章 绝处逢生

“不死不休?”

陆云奚花容失色,原以为如此凝实的灵气突然灌入苏迈体内,便不会爆体,亦要经脉寸断而亡,后见苏迈忽寒忽热,以为他体内有甚特的功法,护住了身,却不料是这偷天换地术在作怪。

身侧二人的对话,苏迈自然也听得真切,但他已无力回应,身体之内忽如寒冰急冻,忽如烈阳炙烤,忽而如沐春风,忽而又似秋霜肃杀,四时无序,在体内轮回循环,那种感觉,较之不久前在那乾元城外山谷,被魂兽黑火焚身,半生半死之状犹有过之。

原本若只是单一的变化,凭着那天随子的功法,倒也可抵挡一二,而如今这毫无规律的四季交替,却令他无所适从,体内已是混乱不堪,周身经脉在这或冷或热的冲击下,已然支离破碎,苏迈感觉身体渐趋麻痹,胸前本来已近痊愈的伤口,此刻却也被撕扯得剧痛无比,汩汩血流浸得衣裳一片殷红。

陆云奚见状大惊,心知若再这般下去,撑不了一刻,苏迈便要性命难保。

“花公子,再这样下去,苏迈便活不成了!”陆云奚朝着一旁惊愕的花相容叫道。

“那,怎么办?”花相容亦未料会有如此异状,一时间只顾着心急,没有主意。

“得想办法将他体内那股灵力引出来!”陆云奚稍做沉吟,接着叫道。

“没可能的,以我俩的修为,只会自寻死路!”花相容摇摇头,茫然道。

如今苏迈体内已极其凶险,除非自身修为比这狂暴的灵气高出甚多,能压制住其发作并最终将其炼化,不然贸然出手,便是引火烧身,结果只能是苏迈同归于尽。

只是,这股灵气被灵霄玉玦凝炼得浑厚无比,加之四象弥天阵的反制之气,几如大江奔涌,所向披靡,便是这神州界上顶尖高手,亦不敢轻易地将其驯服,陆云奚所言将其引出,谈何容易。

眼前的苏迈已陷入半睡半醒之中,那股灵气在将其经脉冲毁之后,便向丹田冲去。

原本一片灰白的丹田,被这灵气一冲,顿时沸腾而起,白雾茫茫中,不时有金红之色泛起,冲得苏迈身忽起忽落,鼓涨不止,而胸前更是血流汹涌,不到片刻,便成了个血人。

陆云奚和花相容看得心惊胆战,却又无计可施。

半晌,陆云奚终不忍再看下去,她幼承师训,以天下正道为已任,仗剑行侠,为苍生请命,莫说和苏迈还有几分交情,便是眼见陌生人如此,亦会生怜悯之心,故而眼见苏迈命悬一线,也顾不得那么多,长剑向地面一插,深吸一气,运起《太微玄元真经》,一片青光泛起,随后俯下身,一掌便拍在苏迈后背之上。

一阵至清至纯的玄元灵力瞬间涌至,这回却不像之前那般如入迷瘴之中,寸步难行,却是意外地长躯直入,直入丹田。

苏迈身经脉被冲得支离破碎,便像洪流过境的河道一般,再无任何阻碍,陆云奚的灵力逼入,连她自己都觉意外,苏迈修

为虽低,但多少亦算半个修士,为何体内却空空荡荡,毫无阻力?

不过等到那灵力一鼓作气冲入丹田之中时,她才觉有些不对。

丹田乃身灵力凝聚之处,丹田气息的凝厚程度,体现了修士的修为高低,虽依其修炼术法不同而会有所区别,但除了那些修炼邪法之人外,大抵都有类似之处。

一旦遇外力入侵,丹田之气便会自行护主,无论修为高低,多少皆会有所反应。而此刻苏迈体内却毫无防御之力,丹田之内,蒙蒙一片,无数混乱的灵力蒸腾不休,更诡异的是,尚有一团微弱的火光,犹自跳跃不止。

那道清纯的灵力,随着陆云奚的催动,径直闯入苏迈丹田因混沌之气而形成的灰白迷雾之中。

原本纠缠不休的气雾,被这灵力一搅动,顿时又有了变化,如烈火煮油一般,数道气流腾地升起,自苏迈体内疾速游走,顺着陆云奚灵力经行之处,倒逼而去,不待陆云奚有何反息,数息之间,便经由她掌心,窜入经脉之中。

陆云奚先前听花相容之言,心知以自己之修为,自是无法驾驭这无主的灵力,故而在出手之前,已做好准备,防范其反噬。

这诡异的气流甫一入体,她便运起修为,护住身诸脉,打算以自身灵力引导其在体内游走,再择机将其逼出体外。

若是寻常之气,她这么一想,倒也不失为权宜之策,不过此番苏迈体内倒逼而来的,除了那无法归束的灵气之外,还有沉寂许久的混沌之气。

这灵霄玉玦所渲泄而来的灵气,厚实无比,以苏迈的修为,自是无法承受,而那混沌之气虽是先天之物,强横霸道,奈何苏迈不知其应用之法,每次亦只能在生死关头,使其自行激发护主。

不过任是其有化生万物之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浑厚灵气亦是措不及防,那团灰色雾气被搅得如一团乱麻,一时间此起彼伏,纠缠不休,却让本已在崩溃边缘的苏迈更是雪上加霜。

而陆云奚的不期然出手,精纯的灵力意外注入,又改变了原本混乱的局面,那股灵气便像是突然找到宣泄的出口,顺理成章地倒逼入陆云奚体内,而与此同时,苏迈丹田之中的混沌之气,亦追随而来。

数道不同的灵力瞬间涌来,在体内冲撞不止,让陆云奚一时措手不及,原本以修为护住的经脉片刻便被冲开,气流狂奔疾走,四散而去。

陆云奚只觉体内如万蚁噬心,一时间,酸麻痛痒数种滋味涌了上来,直叫她神魂迷乱,欲死不能。

而苏迈得其相助,压力骤减,体内的狂乱气息瞬间流走,他亦像被抽空了一般,一股空虚感由然而生,整个人轻飘飘的,无一丝力气。

而失去那股灵气的冲撞,天随子的功法亦随之而起,一股暖流涌过,护住了胸前被撕裂的伤口。

此刻,苏迈身经脉皆被毁伤,他亦无运气之能,只能任由灵气在体内游走,片刻后,却隐隐感觉后背的手掌正在不

断地颤抖。

苏迈悚然一惊,才猛然回想起正是陆云奚将这灵气引走,救了自己。

先前花相容说过,这灵气入体,便是不爆体而亡,亦得经脉尽毁,自已身负混沌之气,先前被魂兽之火焚烧过后,亦能浴火重生,若死不了的话,应有希望自行修复,而若陆云奚经脉毁坏,便是修为尽丧,形成废人!

一念及此,苏迈忙睁开眼,艰难地挺了挺身,细声道“陆姑娘,快将那灵气送还我体内,我死不了的!”

陆云奚闻言,以为苏迈担心她安危,亦未加理会,颤抖着道“不行,我灵气连我都应付不了,再送回来,你……便死定了!”

“听我的,我自有办法!”苏迈语意坚定了道。

陆云奚闻言一怔,而此刻在一旁的花相容亦急叫道“仙子,听苏迈的,你再撑下去,修为就毁了!”

陆云奚自然知道自己已至极限,闻言亦咬紧牙关,忍痛运起心法以自身灵力引导那数股狂乱的气息向手心涌来。

而苏迈在得到片刻喘息之后,亦已恢复了不少,感觉到陆云奚行动艰难,以她的修为只怕很难凑效,弄不好,还得自伤已身。

想了想,苏迈忙又运动天随子的术法来,此刻也顾不得检视身经脉状况,以最快的速度将那暖流归拢,向陆云奚的掌心流去。

试了几回后,终于将自身灵力和陆云奚的体内之气息融合,前后夹击之下,缓缓将那狂暴的灵力牵引着复又逼入苏迈的经脉之中。

好在这一回,却不再有先前那般四季无序,冷暖交替之感,反而在混合了陆云奚体内精沌的道家灵力之后,隐隐有丝丝凉意。

数道灵力复又回归,混入那丹田那灰白的气雾之内,熟悉的痛感再次涌来,不过较之先前,却似乎减轻了不少,丹田之内雾气翻滚不息,而原本夹杂着金红之色的气流,却再也见不到了。

不过饶是如此,凭苏迈之能,亦无法承受如此重压,身绞痛无比,面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陆云奚将灵气导出之后,顿时轻松了许多,运起心法,将自身灵力凝炼一遍,发现除了经脉仍有些酸痛之外,并无大碍,一时间倒也甚为惊喜。

片刻之后,见苏迈眉头皱成一团,眼皮低垂,似乎便欲不支,顿了顿,忙又故技重施,将其体内之气,复又吸引了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数个回合之后,陆云奚意外发现,这数股原本狂暴无比的灵力,经苏迈丹田之内流转一番过后,再回来时,却是柔顺了许多,而且不断凝实融合,到最后,便只剩得一道逾见精纯的浑厚气流,由她自身灵气裹挟着,其中还带着一丝丝从未见过的苍莽之气。

且苏迈亦在来回几次后,发现异常,那些在身体内来回游走的灵力,经丹田的混沌之气淬炼,收敛了许多,而随着天随子那术法的不断运转,原本毁伤了经脉也在每一次灵力流过之后,不断修复。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希望在前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陆云奚感觉越来越轻松,那股灵气冲撞带来的痛感,亦不断减少,到后来,便如寻常修炼般的引灵入体一般自然,只是任其如何归束,一时间却无法将其纳入丹田之中。

陆云奚不明所已,苏迈却明白是怎么回事,如此浑厚精纯的灵力,对于修士而言,便是一笔可遇不可求的至宝,自己丹田无法蓄力,便欲做个顺水人情,在修复自身伤势的同时,将这股灵力炼化,转送于陆云奚。

想了想,苏迈忙转过身,朝陆云奚说道“陆姑娘,我此刻经脉尚未痊愈,烦请再助我一二!”

陆云奚点了点头,经过数次轮回,她对这股灵气已渐趋熟悉,虽无法驾驭,但若只是引导的话倒也无甚压力,故而闻言亦便依计施为,又将其运转了几遍,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刻钟,苏迈感觉已无大碍,且这灵力也已被自己丹田的混沌之气炼化甚是驯服,以陆云奚之修炼,只是稍加时日,便可将其归为己有。

待到那灵力脱体而出,顺着陆云奚掌心流去时,苏迈深吸口气,轻念道“可以了!”,随后却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将那灵力强行留在了陆云奚体内。

陆云奚见状,怔了片刻,随后亦有些明白过来,虽不知道苏迈通过什么手段将这灵力炼化,但眼下亦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如今灵力入体,她亦只好运起心法,花了半刻时间,方将其收束于丹田之内,待有时机,再将其炼化。

行功完毕,陆云奚轻舒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朝苏迈笑了笑,却未说话。此事甚是诡异,多半和苏迈体内那神秘的功法有关,不过涉及到修炼隐秘,有花相容在,她亦不便多言。

二人的一番惊险施为,一旁的花相容看在眼里,直到苏迈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他亦无法相信,到底发生何事。

见二人均神采奕奕,浑若无事般,花相容如入云里雾里,那狂暴无比的灵力,非但没伤及二人,反而自动消失了?

正欲开口相询,苏迈却突然朝陆云奚拱手一礼,随后道“多谢陆姑娘仗义相助,南庭仙宗仙法通神,苏迈大开眼界!”

陆云奚闻言,心知苏迈不愿花相容知晓他体内异状,便将炼化这灵力的功劳记于自己身上,故而亦点了点头,默认了此事。

花相容见此,暗道南庭宗不愧于天下第一宗门,或许真有对付这灵气的秘法亦说不定,不然陆云奚又如何会冒着生命危险,贸然出手!

料及此,也朝陆云奚笑了笑,说道“仙子修为高深,在下亦佩服之至!”

陆云奚不善言谈,闻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花公子过赞了,侥幸而已!”

一阵突出其来的风波,便在苏迈和陆云奚的合手之下,有惊无险地化解了,陆云奚因祸得福,收获了一段难得的灵力,对于修为的提升自有大益,而苏迈误打误撞之下,却将自己经脉又一次锤炼了一遍,丹田之内依旧灰蒙蒙一片,那轮回劫火却是比先前更旺了一些,看上去,便像是长大了似的。

更令他惊奇的是,待到他站起来,发现胸口伤势已无痛感,而身原来

稍有些泛红的皮肤却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原本模样。

苏迈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那夜雪所赠的面具,想了片刻,却未将其取下来。

“看来,这火毒,应是解了吧!”暗自叹了叹,眼神之有一丝掩不住的兴奋,这火毒一了,苏迈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陆云奚也已发现苏迈身上异状,见其并未作声,也不便询问,为免花相容看出端倪,便朝其问道“花公子,看来这偷天换地之术,也破了不这四象弥天阵啊!”

花相容闻言,愣了愣,随后弯下腰,捡起地上此刻已然形成废物的灵霄玉玦,边收入怀中,边缓缓道“可惜了这灵霄玉玦,不过也算未白白浪费!”

“此言何意?”苏迈闻言,知花相容已有所得,忙追问道。

“你们来看!”花相容将折扇往手中拍了拍,随后便向那图案所在的石墙行去。

“看是出有何异样吗?”花相容指了指前方,问向苏迈和陆云奚道。

苏迈瞪大眼睛,仔细瞧了片刻,却未看出有何不同,这墙上的图案,除了那中间的瑞兽有别外,余者均是长长短短的线条,和韩家那图案一眼看去,并无区别。

沉吟半晌,苏迈一无所得,便又望向了陆云奚。

陆云奚亦未看出异样,见状便缓缓说道“这图案相似度极高,一眼看去,确实无甚区别,花公子不妨指点一二!”

花相容哈哈一笑,显得颇为得意,折扇朝那图案上一指,将其中长短不一的线条按不同方位虚点了点,片刻之后,却朝身边二人神秘一笑。

苏迈和陆云奚面面相窥,不知所以,这花公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花相容努努嘴,示意二人留意,随后千秋山河扇一展,一阵流光闪过,却见那图案倏地亮了起来。

先前被花相容折扇点过的地方,一\条条细线像是活了一般,在三人眼前缓缓流动起来。

片刻,石墙之上一阵迷糊,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各色光芒如走马灯似地次第闪过,等到再反应过来时,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苏迈望着眼前面目非的图案,一时间如坠云雾,咋舌不已。

路云奚亦是惊奇不已,望着那石墙上的图案,眼神迷离。

花相容眼见二人之状,嘻嘻一笑,那模样像是见到自己的得意作品一般。

那墙上的图案,此刻一片金光灿灿,那消失的朱雀图案,亦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无数的金色线条汇成一幅幅灵活生动的图案,呈现在苏迈和陆云奚面前。

苏迈只觉眼前九天仙女翩然起舞,琼池楼台若隐若现,恍惚间似有仙乐自虚空响起,飘飘然不知所以。

而在陆云奚看来,眼前原本一条条粗细相间的图案,此刻却变得格外生动起来,就像花相容在那林中石柱上看到的一般,一个个舞动的人影霍然飞出,打出的一招一式都似曾相识,有她层经习练过,亦有她未曾见过的,各式剑招

纷至沓来,令她遑然不已。

弱在平时,或许陆云奚便不自觉地陷入其中,但此刻,在她吸收了苏迈炼化过的神秘灵力之后,灵识中却是异常清明。

见状摇了摇头,眼中神光闪过,再砍时,那图案却又有了变化。

那长短不一,或粗或细的线条依然如故,围合而成的图案中央,那朱雀灵鸟闪着金色光芒,正扑扇着翅膀,欲向她扑来。

陆云奚不为所动,眨了眨眼,随后凝神一望,却突然发现那灵鸟的腹部,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洞。

陆云奚心头一动,忙望向花相容,叫道“花公子,这鸟身下有个小洞!”

花相容闻言,拍了拍苏迈的肩膀,将其唤醒过来,随后道“这四象弥天阵,看来亦不过如此啊!”

不待陆云奚和苏迈有何反应,右手一抬,却将那先前在那猴王石室内所拾取的半截断剑亮了出来,随手朝那陆云奚所见得黑色小洞中插了进去。

只见一阵嗡嗡声想起,石墙上的图案如被解锁般快速流转,金光洒遍石室,不一刻,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墙,便出现了一个看去诡异无比的深洞。

“这,难道便是那入口?”苏迈见状,惊叫一声,望相身边二人。

陆云奚亦有些迷惑,她虽也有些怀疑,但毕竟未知这四象弥天阵之秘,故而亦皱着眉头,看向花相容。

花相容见状,向前一步,胸有成竹地道“随我来!”

身侧二人闻言,见他那模样,也不再怀疑,亦往前跨了一步,紧随其后。

越过那洞口,三人只觉一阵荒芜之气涌来,瞬间万籁俱寂,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花相容在前方带路,摸索着前行,不经意间,手中一只纸蝶霍然飞起,沿着那石墙悄然而去。

陆云奚和苏迈犹自小心翼翼地跟着,却未留言这纸蝶的动静,任其顺着来路,疾飞而去。

洞室甚短,待到三人望见前方光亮时,亦不到一刻钟。

花相容心中甚喜,这一路行来,他亦心中忐忑,只觉自己所为应是没错,不过料是如此,他亦有些不敢断定这石洞之内有何玄机,此刻见到亮光,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光亮,说明前方定有出口!

花相容嘴角微动,转过身,朝苏迈和陆云奚道“前面应是出口,我们小心!”

二人亦已见到前方状况,同时点头回应。

花相容加快脚步,手中折扇一展,小心翼翼地朝前行去。

虽说希望在既,但这出口毕竟是数千年前古战场所在,谁也不知道究竟里面有何玄机,再说,若那传说中的妖王真被封禁于此,三人贸然而入,是祸是福亦是未定之数。

故而花相容此刻亦是喜忧参半,那出口就在眼前,他反而不似先前那边狂热,祭出法宝,神情颇为谨慎。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二章 妖骨如山

前方金芒片片闪过,刺得三人眼前一阵恍惚,待到接近那洞口时,愈加明显。

挣扎着向前,待到花相容一脚踏入那洞外时,一阵空虚感忽然涌来,脚下一空,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

陆云奚就在他不远处,正凝神静气,小心戒备,听得花相容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忙抬头一望,烟霞紫绫脱手而出,卷住花相容尚留在洞内的半个身子,随后用力一扯,将他拉了回来。

花相容不料有此大变,站在洞口边,犹自惊魂不定,一脸后怕的样子,待得苏迈冲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反应过来。

想到适才那一幕,忙又转过身,朝陆云奚道谢。

陆云奚此刻亦步了过来,闻言点点头,却是自顾自地朝那洞外望去。

苏迈和花相容亦凑了过去,抬眼看来。

只见那洞外却是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不知底下是何处,亦不知会有何物,一层层似雾非雾的东西笼罩脚下,看去诡异无比。

陆云奚面色凝重,有些担忧,亦有些茫然,行至此处,谁也料想到,结果竟是如此。

“怎么会这样?”花相容一脸错愕,望着眼前的混沌一片,喃喃叫道,语意中很是失望。

历尽艰难,好不容易破了那四象弥天阵,找到禁制出口,却没想到,洞外还有玄机。

“怎么办!”苏迈望向身侧二人,询问道。

“既已至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下去看看便知!”陆云奚想了想,随后应道。

“仙子,这底下凶险未知,贸然闯入,只怕不妥啊!”花相容面有忧色地道。

“那你可有其他办法?”陆云奚手握长剑,走到了最前面,应口说道。

“这…!”花相容有些语塞,不知如何是好,本来破阵入洞,皆是他的主意,这古战场之内,便是有何隐秘,说起来亦和苏迈和陆云奚无甚关系。

若真要下去,怎么说也他去才是!

想了想,花相容亦挺挺身,将折扇一展,随口道“二位且在此等候,容在下先行一探!”

陆云奚有些意外地望了花相容一眼,疑惑着道“你,确定?”

花相容闻言,面上一热,忙正色道“二位助我破阵,又一路同行至此,在下不胜感激,眼见那古战场便在眼下,断无再让仙子涉险之理!”

陆云奚闻言,想到此事终究为四大家族之之事,自己亦不好越俎代庖,沉吟片刻便道“如此,便有劳花公子,多加小心!”

花相容点了点头,千秋山河扇脱手而出,一片流光浮于虚空之上,比之数月前在那乾元城外花相容所御,气势看去盛了许多。

看来,这一次,花相容亦是穷尽修为了!

身形一闪而过,花相容脚踏法宝,长身而立,朝那未知之地,缓缓沉去,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苏迈原本想叮嘱几句,不过想到花相容修为远超自己,且既然自告奋勇当先前

往,应自有保命之策,故而亦只是朝其拱了拱手,目送他没入那一片混沌之中。

半晌,见未有动静传来,苏迈略有几分担忧,忙向陆云奚道“陆姑娘,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听天由命罢,这底下封禁了数千年,谁也不知会有何物,说不定这层迷雾,便是毒瘴!”陆云奚随口接道,这古战场之事,她先前亦是闻所未闻,自然更不知道会有何凶险。

“啊?”苏迈闻言一惊,接口叫道“若真如此,那他不是死定了?”

“放心罢,乾元城四大家族传承数千年,自有其底蕴,花公子不是莽撞之人,再说他那法宝亦是难得之物,料想保命当无碍!”

“那便好!”苏迈接了一句,心知陆云奚亦不明状况,故也不再相问,只静心等待。

二人均不再言语,原本便寂静无比的洞口更是沉闷,一时间,气氛亦有些尴尬。

过了不到一刻钟,突然听得陆云奚轻声说道“那灵力之事,谢谢了!”

苏迈闻言一怔,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姑娘客气了,我不过借花献佛而已!”

“那灵力被你淬炼过后,精纯无比,对每微修士而已,都是可遇不可求,你应该自己消化才对,对你修为提升有莫大助益!”陆云奚略于惋惜地道。

“那灵力在我体内只会暴殄天物,送于姑娘才是物有所归!”苏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体内的异状,只好含糊带过。

“你那火毒,应已无碍了吧?”陆云奚知苏迈体内甚是诡异,但苏迈不说,他亦不好相问,便岔了过去。

“蒙姑娘仗义出手,也算因祸得福了!”苏迈笑了笑,点头称是。

“你我各有所得,这多谢二字,便无须再提了!”陆云奚淡淡说道。

苏迈知其性情不喜客套,亦点了点头。

正在二人闲聊之际,突然,那脚底之下一阵长啸之声传来,振得洞内嗡嗡回响。

“是花公子!”苏迈闻言,大叫着道。

“这声音清扬激昂,不像求救之音,看来这底下,暂时应无危险!”陆云奚接口道。

“跟我走!”只听得她大呼一声,烟霞紫绫化做一片流霞,平铺在二人面前。

陆云奚当先跃去,苏迈见状惊叹不已,来不及反应,亦随之跳了上去。

想不到陆姑娘这带子,竟然是一件如此绚丽的法宝!

苏迈踩在那霞光之上,感叹不止,想到先前竟然在自己身上裹了半月,一时有些暗自得意。

陆云奚未留意他的神情,待苏迈上来之后,便自顾自地驾着法宝向下沉去。

花相容发出那一声长啸之后,便再无动静,不知底下到底发生何事,故而陆云奚亦运起修为,催动着那一团霞光,飘忽而去。

苏迈只觉身子不断下坠,耳畔并无一丝风响,脚下亦甚为踏实,并无不适之感,虽有些许紧张,倒也无甚特别。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眼

前渐有光亮,那灰蒙蒙之气渐趋稀薄,片刻后,苏迈感觉脚下一重,却是突然降到了地面。

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砾石滩,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散落其中,不远处的大地之上,一副硕大的骸骨赫然横于眼前,远远望去,白森森的一片,绵延近百丈,就这样措不及防地闯入二人视线之中。

“这是什么怪物,体形如此庞大?”苏迈惊得无以复加,如此巨兽,别说见,便是想都未曾想过!

先前在天阙山中,他初次见到玄螭真身,便震惊无比,及至后来,遇到那邱老大自万灵旗中召唤而出的上古魂兽,更觉遮天蔽日,如遇神祗。

不过那魂兽虽不知其大,终究只是魂体,那煌煌黑雾之中,亦看不出究竟,而这突如其来的骸骨,却是如此真实在映在眼前,令他愕然心惊。

而陆云奚乍一见到那根根如巨柱般冲天而起的骨刺时,更是震惊不已,虽然她修为高深,对妖兽之事亦多少有些了解,但因其自幼在南庭山修行,功成之后下山游历,多在神州中部,人类修士聚集之地亦或是名山大川,钟灵毓秀之所,极少深入到如天阙山这类妖兽横行之地,平素偶尔见到,亦不过是些普通妖兽,于她而言,并不会有甚威胁,故而对于巨妖的理解更多在于书卷所知或故老传闻,却未亲眼见过传说中的深山大妖,便是不久前差点酿成大祸的上古魂兽,她亦未亲眼见到。

此刻,这山一般的骸骨就在眼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一时之间,亦是怔在原地,半晌方反应过来。

见二人到来,原本立在那骸骨之下的花相容亦身如流星,疾闪而来。

“仙子,此地果真便是那决战之所!”花相容面露兴奋之色,朝陆云奚叫道。

陆云奚点点头,就眼前所见,不用说,此地多半便是花相容中口中的古战场,而这具骸骨,前身恐怕便是那三大妖王之一,只是不知为何,却横尸于此。

“前方可有何发现?”苏迈见状,亦凑过来问道。

“我亦被这白骨震撼到了,尚未来得及四处查看!”花相容闻言,笑了笑道。

“走,先去看看这妖王的尸骸,到底有处不一样!”陆云奚亦甚有兴致,朝二人叫道。

“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灵材宝贝,便是这具尸骨,亦是上好的材料!”花相容兴高彩烈地叫道。

能修成如此强大的妖身,没有千万年的道行,断不可能,而经过无数岁月的锤炼,筋骨自然强横无比,虽在此地沉寂了三千年,但毕竟妖王之体,仔细找找,难说还真能有所获。

三人一阵疾行,向那山般的白骨堆跑去。

这妖王生前亦不知是何妖兽,三千年岁月悠悠,过往无限风光尽归尘土,只剩得这一堆枯骨,徒留唏嘘。

想到花相容所言,万千妖兽围城,那是何等的血腥壮烈,想当时,这三大妖王定都是意气风发,号令群妖,一呼百应,只差一步,便要和这神州仙界的万万修士,平分天下。

想不到,最终的结果,却是如此!

“世事苍茫,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任你修为通天,亦难逃这命数啊!”苏迈站在那近十丈高的灰白头骨之下,感慨道。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宝物难寻

“苏迈,别感叹了,入了宝山,岂可空手而回!”花相容用手拍了拍有些风蚀的了白骨,跃跃欲试。

“花公子若有所念,不妨自去搜寻一番,此地毕竟为四大家族所设,若真有何宝物,自然亦为花公子所有!”陆云奚见其急于寻宝的样子,颇有些不耐,面色淡然,冷冷接道。

“仙子此言谬矣!”花相容朝二人抬抬手,坦荡地道“神州仙界,幅员辽阔,所产之物千千万,又岂是某一家一门所能拥之,此地虽为我四大家族所禁,当初亦不过为消弭妖难而已,大妖伏尸于此,自是无主之物,二位大可不必介怀!”

除了这妖身所遗之物,花相容内心其实更加看重当年战斗之内情,此事已过三千年,远古之秘,本已无人关注,不过花相容有心之人,自家祖所留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此事另有内情,且那断剑破阵之法,亦受花步尧笔记所示。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为,步尧公一代奇才,习炼成痴,他既然留下这四象弥天阵的批语,只怕亦早就进入过此中,那洞外灰蒙蒙的迷雾之中,本当设有极为厉害的禁制,他虽主动请缨,但心里亦未有十足把握,直到他安然落地,才坚定心中所想。

若步尧公进过此地,那这禁制肯定已为其所破!

当见到那巨妖骸骨时,更加证实其推测,故而才忍不住一声长啸,却将苏迈二人唤了下来。

此刻,他口中虽说寻找大妖所遗之宝,其实更主要的,是想追寻先祖的足迹,寻找重振花家之法。

不过,此毕竟为花家秘事,不便为外人所知,故而以他言下之意,便是三人分开行事,各凭机缘。

苏迈闻言,亦点头认可,想到自己如今境况,便是有何法宝灵材亦得物无所用,便又往前一步,向着陆云奚道“花公子此言甚好,陆姑娘不妨亦去搜寻一番,若有所得,自然是好,便是空无一物,亦不负我等冒险来此!”

“那你呢?”陆云奚奇道。

苏迈苦笑一声,复道“我修为低微,灵材法宝于我,一无是处,再说我亦不会御剑飞行,这白骨成山,高者数十丈,纵是有心,亦无力可为,便在此地等候二位罢!”

陆云奚闻言,知其所言不虚,便也点了点头。

花相容面露惋惜之色,此地纵横无边,不知其大,苏迈心思机敏,若其一同搜寻,便是多几分机会,不过以他的修为,却也勉为其难,故而亦点头,道声保重,告辞而去。

望得半空中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各自离去,苏迈除了羡慕,亦只能望而兴叹。

摸着眼前略有些粗砺的妖骨,苏迈忽有些心思沉重,数千年往事如烟,这尸骨亦变得像是石柱一般,莫说灵材,便是真有何法宝,只怕亦是灵力尽失,形成废物。

这头骨几如巉岩,巍巍立于眼前,身在其下,只觉阴寒而压抑,苏迈往后退了数十步,感觉才稍舒适了些。

定了定神,苏迈暗自心惊,这妖骨沉寂千年之久,亦有如此威势,却不知其生前,又是何

等不可一世!

就在他惊叹不已之时,手中许久未见动静的黑剑却突然莫名了抖了抖,苏迈心中一动,这黑剑多数时候,便如同一根死寂的棍子,毫无异样,仅在紧要无关,才会不得已护主,数次救其于危难之际。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有危险?

苏迈心下震惊,忙将手中之剑抬起,细细看去。

剑身依旧是那青黑之色,看起来与平日里并无两样,不过须臾之后,却是抖得更加厉害了。

苏迈心知有异,忙举目四顾,却发现四野空茫,除了那妖骨之外,便是成千上万的砾石,余者更无他物,陆云奚依旧在半空之中逡巡,而花相容却不知去了何处。

无甚特别啊?苏迈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苏迈惊疑不止,那黑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般,晃动不已,忙运起天随子的功诀,向那剑身探去。

奇怪的是,平日里邪异好战,狂暴无比的怪剑,此刻却寂然无声,甚至于一丝灵力都感应不到,便同死物一般。

苏迈越发诧异,握剑之手已是酸痛不已,不一会,便觉无力可为,那黑剑瞬间脱手而出,却是向那巨兽头骨激射而去。

“呯”地一声闷响,无数骨屑纷飞四散,坚硬无比的头骨被激出一个大洞。

苏迈见状,大为震惊,这黑剑如此所为,必然事出有因,忙快速地大步向前冲了过去。

那洞口看去半人大小,苏迈弓着身子,钻了进去,便见那黑剑正静静地躺在眼前。

捡起一看,发现复其于寂,仿佛那先前那狂暴的颤抖只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如此外力一失,却又归于寻常。

“剑兄啊,到底发生何事,能让你如此失态?”苏迈抚剑而叹,不解地问道,当然,回复他的只是无边的沉寂。

抬眼望了望四周,苏迈一阵茫然,这头骨虽大,其内部却和普通妖兽并无两样,巨大的牙齿根根剑立,游走其间,如入石柱丛林,虽无风声,却觉阴寒无比。

顺着内部搜索一遍,毫无所得,别说法宝之类的东西,便是一颗灵草亦未发现,按说这妖王生前,静修千万年,其间各类灵药更是食之无数,故而便是这骸骨,亦充满灵气,虽已过了三千前,但天地之间,气机变化无定,有天材地宝依其而生,亦为可能之事,便无特别之物,普通灵材应是随意可得。

这头骨乃为灵气聚集之地,若此地皆无一物,那其余部位,应更无所得!

“奇怪!”苏迈发觉有异,便找了一空隙之处,盘脚而坐,随后运起虚云诀,试着引灵入体,看看究竟。

运行数个周天,却发现这头骨之内,灵气极为匮乏,甚至于比之外头原野之中,犹有不如。

“莫不是这灵气,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去?”苏迈一念方起,忽觉后背发凉。

莫非,这妖王尚未死去?

不可能……,不可能……!

苏迈喃喃念着,紧握着黑剑,不断自我安慰。

不过饶是如此,他亦

总觉很是诡异,此地灵气如此稀薄,实不应该,而且他手中之剑,亦非凡物,突然暴起,引他而来,绝非偶然。

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苏迈又沿着这头骨之内仔细察看了一番,却发现,除了偶有几颗像是被风吹入的小石子之外,并无其它。

本想着那黑剑能再给点提示,不料半个时辰过去,依然是毫无动静,苏迈在那头骨之内爬上爬下,累得气喘吁吁,额头汗出淋漓,却是一无所获。

倚靠在一根巨齿之下,苏迈闭着双眼,深吸了一气。

“剑兄啊剑兄,看来,宝物有灵,不该为我所有啊!”苏迈苦笑一声,拍拍身边的黑剑,自嘲着道。

“走罢!”稍歇片刻,苏迈提剑起身,便向那来时之洞口迈去。

转过头,有些不甘地再往身后望了一眼,眼角余光扫过那头骨上颚一片阴影时,却发现有些不对。

此处距苏迈头顶数丈之高,苏迈先前亦曾顺着那巨齿爬至其下看过,因无光可至,只简单地扫了几眼,发现并无特别,便又到了别处。

此刻,当他回转身再看时,却隐隐发现,那阴影上部微光照过,有一块不起眼的突起之处。

“这头骨之内,甚是平滑,怎会有一块突起之处,莫非这妖王生前受过伤?”

苏迈颇有些疑惑,复又转过身,随手召出一个火球,朝上飞去。

火光闪过,顿时将那一片阴影照亮,苏迈定睛望去,只见那突起之处隐隐有一丝丝微光透出,若不仔细查看,很难发觉。

“这宝物,莫非便在此处?”苏迈心中大喜,不过随后,却又眼神一黯。

那地方离地甚高,苏迈不会飞行,又如何取得?

先前他爬到那巨齿之上,已甚是惊险,那突起之处,离他能到达之地,看去至少尚有一丈之高,便是爬上去,亦无用处。

“哎……”苏迈眼见宝物在前,却无可奈何,还真应了花相容所言,入宝山空手而回!

本想着等陆云奚和花相容回来,以他俩的修为,区区数丈,不过随手之事,转念一想,若他们同时到此,到时这东西又该归谁所有,自己虽无取宝之意,但若要因之而生了嫌隙,便更是麻烦。

犹豫了半晌,苏迈再无他计,只能寄望于手中之剑。

紧握剑身,苏迈轻念了一句“剑兄啊剑兄,此物为你所发现,引我至此,亦只能再靠你取来!”

言毕,左腿向前,半蹲身子,咬咬牙,拼尽力,将那黑剑朝微光所发之处,一掷而去。

黑芒如离弦之箭,一闪而过,也不知苏迈运气好,还是这剑真有感应,这一剑,正正在击在了那突出的地方,虽未像先前它自行离手那般,将这头骨打出一个大洞,却也有数道裂纹快速散开,将那丝丝红色光芒透了出来。

“叮”地一声,黑剑坠地,而随后却又听得一阵吱呀声响起,头顶白屑如雨落般挥洒而下。

一道红光闪过,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秘留字

苏迈忙朝前望去,只见地面之上,一块灰白色的物什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捡起来一看,苏迈不觉大声失笑。

“这算什么宝物啊!”苏迈满带失望了摇头苦笑,本以为这黑剑如此大动静,这里面应会有甚法宝灵材之类的东西,万没料到,此刻掉下来的,竟然是个小鱼般大小的古怪骷髅。

那骷髅看去亦是灰白之色,唯一不同的是,拿在手中甚是光滑,便像被打磨过一般,通体泛着淡淡的暗红光芒。

苏迈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亦未发现有何不对,不过当他走出洞口,望向眼前那庞大的妖骨时,却又忽觉有几分熟悉。

忙拔腿向前跑了数百步,待到他停下身来,回头再望时,却猛然发现,手中之物竟然和那妖身颇为相像,只不过,却不知缩小了许多倍。

“莫非,这小骷髅亦是这妖王所有?”苏迈瞪大眼晴,将那小骷髅放在眼前,和远处那一线排开的灰白骸骨又比了比,越看越觉相似,除了形体千差万别,简单一模一样。

“可能这妖兽的遗骸大抵都差不多吧!”苏迈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将其纳入怀中,收了起来。

无论如何,权当个纪念罢,为了破这四象弥天阵,差点连命都丢在那猴洞之内,既然天意带他来找,亦算是缘份,花相容说这妖王遗骸便是难得的灵材,想来这隐藏于头骨之内的小骷髅,应也有些用处。

如此一想,苏迈亦觉欣然,放开脚步,围着这如山的骨骸缓缓行去,花相容不知去了何处,连陆云奚亦踪迹无,想来应是向更远处搜寻去了。

他独自一人,走走停停,时而踢踢脚底碎石,时而拍拍身旁白骨,颇有些百无聊奈之感,这尸骨之下被花陆二人一番探查,自然不会有甚好东西,好在苏迈亦无心寻宝,自头至尾,顺着那一根根冲而而起的白骨,漫步而行。

待他走到尽头时,发现眼前是一排逾二十来丈的尾骨,一节节紧紧相连,虽历数千年,却仍未有松脱之状,许是此地被封禁甚久,无人侵袭之故。

苏迈顺着那粗大的骨节,一根根往前数去,当他数到第九根时,眼神无意扫过,却赫然发现,那骨节中间,竟然有一排潇洒遒劲的字迹。

神州无我今非古

一将功成万骨枯

苏迈凝神望去,随后徐徐念道。

这字迹像是随手以剑为笔,看去甚是久远,但一眼望去,铁划银钩,翩若惊龙,字里行间意气风发,孤标傲世,只是刻于这远古荒原上骸骨之上,细思之下,却颇有几分落寞。

这是何人所留?

苏迈望着那一钩一划,默然出神。

这一字一句,跃然眼底,仿佛一狂士正仗剑而书,飘飘然有几分仙人醉酒的癫狂之态。

听花相容之言,此地在三千年前那场神秘的决斗之后,便被四大家族封禁,其后不久,参与其事之人,亦相继离去,之后当应无人入此,且他们三人偶然入洞才发现这图案之秘,侥幸破阵,亦是机缘巧合,那阵

法也看不出有何被破坏之处。

“难道是这妖王死后,被四大家族之人所刻?”苏迈心念电转,却怎么也想不出其中之秘!

这字迹刻于遗骨之上,肯定不是刚死之后所为,这副遗骸像座小山一般,若要自然风化,少不得也要数十年光阴,其时,此地已封,那人又如何能入?

越想越觉诧异,苏迈将花相容先前所言的信息细细地过了一遍,但终因年代过于久远,花相容亦所知有限,更何况苏迈,故而任是其心细如发,亦想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百思之下,他多少还是有了点想法,随后又顺着那堆尾骨四处查看一番,随后却发现,除了先前那两行字迹之外,再无半点痕迹。

无奈之下,苏迈只好又回到那字迹所在,而此刻,半空中一道白影划过,陆云奚驾着长剑,由远及近,疾闪而来。

见苏迈并未在那头骨之侧,而在站于百丈开外的尾骨旁,直直发愣,陆云奚脚下一转,便在其身侧降了下来。

“苏迈,可是有何发现?”

“你看!”苏迈尚沉浸在推想之中,闻言亦只简单地回了两个字,随手指了指眼前那一排字迹。

陆云奚忙抬眼望去,见那字体一气呵成,却是轻重合宜,这妖骨硬逾精铁,笔锋入骨数寸,竟毫无停滞之感,仿佛以笔书于宣纸一般自然。

“如此举重若轻,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啊!”陆云奚阅毕亦是惊叹不已,这字迹背后之意她并不甚关心,却对此人的修为很是在意。

“在我们之前甚久,此人便已进来过!”苏迈转过身,朝陆云奚道。

“看这语气,此人甚是狷狂啊!”陆云奚随口应道。

“他刻字于此,不过是聊解寂寥罢,高处不胜寒,一个人的修为再高,若无敌手,亦是件痛苦之事!”苏迈久读之后,竟有几分感慨,眼前不期然闪过数年前,在那宁州城外的一幕。

“百年孤独,若无知己,修行何益,不过一介躯壳而已!”那突然而来灰衣人,古怪的话语,如今想来,亦和这刻字之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看不出,这跨越千百年,你倒成了知己,此人若泉下有知,亦当欣慰!”陆云奚闻言,忍不住揶揄道。

“姑娘见笑了!”苏迈闻言,笑了笑,忙回道。

“你可知这字乃何人所留?”陆云奚复又问道。

“先前倒未有头绪,不过此刻却略有所得,但亦不敢确认,姑娘若有意,不妨猜猜!”苏迈似有所指地望了望陆云奚。

陆云奚何等聪明,闻言便想既然苏迈有些一问,那这留字者应是二人皆知之人,而有能力出入这封禁之地,自非寻常之辈。

心念电转间,便有了主意,想了想,以剑敲敲那字迹,随后说道“此人言语中目空一切,自视甚高,加之出现于四象弥天阵的禁制之内,以我们所知,有此能力者,一人而已!”

苏迈闻言,面露欣然之色,不过在这面具之下,便也看不真切,只见他点了点头,望了望远处天际,随口道“待花公子回转,一看便知!”

陆云奚见状,知苏迈和自己所想相同,亦点了点头。

这花相容最先离去,此刻陆云奚已然回转,他却不知去了何方,依然毫无信讯。

二人站在那骸骨之下,等了许久,也未见其折返。

苏迈左右无聊,对这禁地甚是好奇,便问陆云奚道“陆姑娘,此地方圆几何,为何花公子一去良久,竟不见返?”

“我同他反向而行,亦不知其所见如何,不过眼下看来,此地却甚是诡异,按说这儿亦在伏蚕山脉之中,先前我在那猴谷上空查探过,方圆百里,皆是重峦叠嶂,丛林苍苍,一眼看不到头,根本就找不到这处所在,却不知我们来时之洞口连向何处。”陆云奚面露疑色,随后又接着道“我在这荒野之中寻了甚久,前方数十里外,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山脉,峰峦重重,望不到头,却不知花公子所寻之处,可有不同。”

“此地既被禁制所困,自然便有些异象,倒也不足为奇,这片荒野起初只怕亦非如此,说不定便毁于三千年的那场大战之中!”苏迈闻言,接口回道。

陆云奚点点头,却未说话。

“只是,有一点很是奇怪!”苏迈见状,复又说道。

“你指的可是这具骸骨?”陆云奚神色一动,指了指前方,问道。

“正是,能让这妖王殒身于此,这役便不是毁天灭地,亦算惊世骇俗,双方之间实力均等,并无明显的差别,故而杀敌一万,亦得自损八千,且不说那人类修士死伤情况,便是另外两位妖王亦不知所踪,徒留这尸骸于此,却有些令人费解。”

“此事确实有些蹊跷,我亦四处搜寻过,确实未见其他人类或妖兽的尸骸出现于这附近!”陆云奚对此事亦有所疑,便接口回道。

“对了,你在这尸骸之内可有何发现?”苏迈想到一事,忙又问道。

“说来奇怪!”陆云奚鼻翼微动,随后轻吐口气,接着道“按理说,这妖王之骸骨,确应如花公子所言,因其生前所食灵药灵材无数,自会有不少灵力残留,此地又处封禁之区,空无一物,正适宜滋养喜好阴寒的灵材,不过,我细细寻了半晌,却毫无所得,连根灵草都没发现,不过,在不远处的一处岩石之下,倒是找到一样东西!”

陆云奚边说着,边取出一支通体碧绿,像是兰花一般的灵草,其下还带有拳头大的块茎。

“这是何物?”苏迈自知其绝非寻常参类,忙问道。

“此物名移形草,乃是极为稀有的一种灵材,以其入药,炼制灵丹,服之除了可隐匿身形外,还能隐藏修为气息!”陆云奚面有得色,能让其珍而重之的东西,看来应不是凡物。

“这东西平素多藏于地下,极于现世,故而很难找到它的踪迹,许是此处久未有人迹,这草也便失去警惕,正好被我看见,便随手采了回来!”陆云奚把玩着手中之物,爱不释手。

“看来姑娘和这仙草有缘,该当为你所有!”苏迈拱拱手,恭喜道,这灵材丹药之事,他一无所知,见陆云奚如此,自知甚是难得。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湖浩渺

“可惜,这荒原辽阔,你不能御剑飞行,不然亦可四处找找,说不定能有所收获!”陆云奚略带婉惜地道。

“无妨,这灵材法宝,于我而言,无甚大用,再说,便是被我遇见,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反倒白白错过!”苏迈浑不在乎地回道。

此地封禁数千年,除了那留字的神秘人外,应再无人迹,故而亦是那些灵植绝好的生长环境,在神州界上,平素里难得一见之物,说不定此地便可寻踪迹,便如陆云奚手中的移形草一般。

不过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有了先前那古怪的小骷颅,便足当安慰。

想到这,苏迈忙又取出那物什,递与陆云奚道“陆姑娘可识得此为何物?”

陆云奚接过,抬手看了半天,却未看出有何异样,在苏迈的指点下,飞出老远,比了比,才满脸惊异地掠了回来。

“这东西看去颇有些古怪,在何处寻得?”陆云奚摩挲着那尚有丝丝红光的灰白骨片,诧异不已。

苏迈指了指远处那头骨所在之地,随口道“先前在那头骨之下,偶然发现的,见其甚是特别,便捡了起来!”

“这东西和这具骸骨如此相像,只怕和这妖王颇有些渊源,虽不知到底为何物,但总觉甚是邪异,你拾获它,却不知是祸是福啊!”陆云奚望了半晌,倒也未发现有何不对,便又将其递与苏迈,略有些担扰道。

“仅当玩物罢!”苏迈随手收起,淡然笑道。

本来他亦没打算有何作用,只是这黑剑突然暴然,却让他有几分好奇,原本以为会有何宝贝,最后却是这东西,他心中虽也觉有些诡异,妖王之物,肯定非比寻常,不过他亦不好对陆云奚明言,以她的个性,若知此物来源如此蹊跷,定要说此乃妖物,持之不正,不如毁去云云。

“还是小心为妙,日后若发觉有何不对,便赶紧处理掉!”陆云奚见状,隐隐有些不安,但毕竟是苏迈之物,她亦不可强做主张,只好出言提醒。

“好!”苏迈点点头,应了一句。

话音刚落,半空中突然一朵彩云闪过,须臾,便见花相容驾着千秋山河扇飘然而来。

刚一落地,便朝二人跑来,口中边叫道“二位,可有何发现?”

苏迈见其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显然已有所得,忙笑道“花公子一去半日,收获颇丰了吧?”

“小有所获罢!”花相容嘻嘻一笑,看去甚是欣然。

“咦,这竟然有字?”眼神扫过二人所在之地前方的尾骨,花相容惊叫一声。

“你好好看看!”苏迈正要等他前来辨认,闻言错过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花相容见状,忙凑了过去,仔细地查看了起来,这字迹虽飘逸遒劲,但却不难识别,他看了半晌,脸色却越见沉重。

“可认出是何人手笔?”苏迈见其久未说话,便追问道。

花相容闻言,正欲回话,突然又似意识到什么,忙疑道“莫非,你们……?”

迈点点头,应道“我们亦有所怀疑,便等你来确认!”

“这字迹虽甚久远,但确是步尧公手笔!”花相容点点头,解开了二人心中所惑。

“这么说来,令祖还真来过此地?”陆云奚虽有些怀疑,但经花相容一证实,亦也是吃惊不小。

“其实,我先前下到此地之后,便有所怀疑!”花相容点点头,随后便把那灰蒙迷雾中禁制已破之事告之二人。

“原来如此!”陆云奚恍然大悟。

她本就有些疑惑,这四象弥天阵作为护城之阵,自然威力无比,便是数千年过去,亦不可等闲视之,为何设了这一片迷瘴,却未有任何凶险?

此刻,听花相容一言,却是豁然开朗,以花步尧的修为,既然可独自闯阵,自然不怕这重重禁制。

想不到,命运如此巧合,他这一来,却是无意中救下了千年后的花家子弟,不然,以花相容的修为,坠于这迷瘴之内,多半要尸骨无存。

“既然令祖曾来过,并刻字留言,那此地,肯定还会有别的发现!”苏迈闻言,亦叫道。

“按说,应是如此!”花相容接口回道,言下之意却有些遗憾。

“莫非,你亦无所发现?”陆云奚闻言,忙问道。

“我见这骸骨之内,一无所有,便向南侧寻去,一路上除了遍地大小不一的石头,再无他物,而往前数十里,竟然是个大湖。”花相容张开双手,夸张地叫道。

“湖?”苏迈愕然惊叫,一边是山,一边是湖,这古战场到底是何所在,竟然湖山俱,完不似他想像中的一片空旷。

“如此看来,这地方还真有几分怪异,我们行事得多加留心!”陆云奚想了片刻,眼有忧色。若只是原本设想中的一片荒野,便是凶险,亦甚为有限,大不了转身便逃,但眼前如此辽阔的一片天地,却有些出乎意料。

那深山巨泽之中,不知隐藏了多少未知之物,若三人贸然闯入,只恐凶多吉少。

“无论如何,既然进来了,刀山火海,少不得也要闯上一闯!”花相容不知为何,却突然豪兴大发,望着那骨骸上的字迹,朗声叫道。那模样,看起来便似要效仿先祖足迹,在这神秘的封禁之地,游历一番。

“问题是,这一南一北,一山一湖,我们欲往何处?”苏迈望着二人,一脸疑问地道。

“往南!”

“往北!”

陆云奚和花相容异口同声,却是说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见。

苏迈闻言,瞪大眼睛望向二人,摊开手,一脸无状。

“我说吧,这往南是一片大泽,我已查看过,烟水蒙蒙的,除了一片空茫之外,再无一物,故而若要了解此处之隐秘,只能向山林处寻!”花相容轻咳一声,抢先说道。

“我看未必!”陆云奚似乎对花相容之言,不甚认同,随后又道“这深山之中,林深树密,天光不见,凶险重重,说不定那消失的巨妖便禁于其内,我们若贸然入山,能否身而退尚未可知,而若前往

那水泽,一则水面空茫,目力可及数十里之外,随时可辨方位,二则若有妖物,亦只是隐于水下,万一真有凶险,我们尚可御空而行,这样一来,自保无虞!”

苏迈闻言,亦觉陆云奚言之有理,这禁地甚多古怪,无论湖山,皆非寻常之地,若真要前行,他自然更乐意选择相对安之地。

如此一念,苏迈便即点头回应,附和陆云奚。

花相容见二人主意已定,亦不便再做坚持,反正不过先后而已,若那大湖之内空无一物,再折返北行,亦也无妨。

商议完毕,三人便向南而去。

地面之上,碎石散落,或圆或方,或尖或钝,偶尔走走倒也无碍,但要奔行数十里,到那湖畔,却很是艰难。

最快的方式,自然是御空而行,花相容一人一扇,再无余力,无奈之下,陆云奚只好祭出烟霞紫绫,带着苏迈凭虚而去。

好在此地封禁数千年,渺无人迹,这荒野之中,自然亦无甚危机,故而陆云奚亦无需宝剑护身,专心操控着那紫绫,荡起一片霞光,随着花相容,疾闪而去。

如此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苏迈站在陆云奚身侧,左看右看,却发现四围皆是无边的旷野,一眼看去,并无区别,不过既便如此,他亦甚是兴奋,能同陆云奚并肩而立,凭虚御风,遨游于天际之上,于他而言,便如梦幻一般。

此刻的他,便是荒原枯骨,满目苍凉,亦胜过春之牧野,百花烂漫,陆云奚白衣胜雪,气若幽兰,疾风拂过,衣袖飘飞,随着她紫绫轻舞,那情形,便如天女散花,美不胜收。

苏迈怔了怔在站在一侧,完沉醉在这难得的美好之中,却浑然未觉,不知何时,远处的天边,一条白练横于眼底,不多时,一片浩荡无边的水面,毫无预兆地浮现了出来。

“苏迈,到了!”陆云奚心无旁骛,一意飞行,自然未发觉苏迈的异样,见那大湖越来越近,虚空中隐隐有几分水气时,便随口向身侧之人说道。

“苏迈……”见苏迈毫无回应,陆云奚忙转过头,却见他双目无光,一脸茫然,便像出神了一般,忙又喊道。

“啊……!”苏迈被其一惊,顿时回过神来,摇摇头,望向了陆云奚。

“你,没事吧?”陆云奚还以为他初次乘坐法宝,御空而行,自然有几分紧张,遂问道。

“哦……,没,没事!”苏迈被其一问,略有几分慌张,忙定了定神,着急回道。

“到了!”陆云奚见状,亦未多言,紧随花相容之后,缓缓降了下来。

“仙子,便是此处了!”花相容立于湖畔,指着眼前这一片大泽,略有些无奈地说道。

陆云奚点点头,望着那烟波浩渺,一碧万顷的湖面,一时间,亦有些茫然。

先前是她提议,先到了这大湖一探,如今见到这空阔无比,不知其深的所在,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这满目清波,如明镜般嵌于天地之间,水面之上,空无一物,却又往何处行?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星罗死海

“陆姑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苏迈见陆云奚立于湖畔,半晌不见动静,便走过来问道。

“这湖,有些古怪!”陆云奚怔了怔,突然答非所问地道。

“有何古怪?”花相容闻言,面色一动,忙急问道。

“你们有可发现,湖中有鱼类存在?”陆云奚眼有迷惑,反问道。

苏迈和花相容同时一愣,先前被这突然而来的神秘大泽,弄得有些茫然无措,二人注意力均集中在那空茫辽阔的水面之上,却未及留下水下之物。

此刻被陆云奚一问,方反应过来,花相容运起修为,放开神识,向那水中探去,半晌之后,脸色越见深沉,眼里满是讶然。

苏迈无花相容之能,只能站在水面,向前方望去,只见湖水幽深,水畔数丈之下,空无一物。

“这是个死湖?”花相容探了数回,方才作罢,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向身侧二人说道。

陆云奚点点头,神色隐隐有几分担忧。

“死湖?”苏迈闻言,亦惊叫道。

这死湖,顾名思义,乃是一片死寂之地,万物绝踪,生灵敛迹!

“你们可曾听过星罗海?”陆云奚随手拾起一块碎石,朝那水中抛去,边接口说道。

“仙子所言,莫非是那传说中的上古怪湖?”花相容闻言,心念电转,随后便问道。

“所料未差的话,此地多半便是!”陆云奚望着那清如明镜的水面下极速下沉的碎石,微蹙眉头,点头回道。

“若果真如此,那这星罗海,只怕北侧山林之中,凶险犹有过之!”花相容亦面露犹色,黯然说道。

“花公子,这星罗海又是何等所在?”苏迈在一旁听二人之言,一脸茫然,只觉眼前这无边巨泽甚不简单,却不知除了是个死湖之外,到底有何异样

“星罗海,乃是上古巨泽,极少现世,亦无定所,世人多闻其名,却不知其所在,据古籍所载,此泽不知其深,湖底有神秘吸力,无论何物,一入其中,便会被吸入水底,踪迹无,故而湖内无一生灵,乃是一死湖。”花相容望着前方看去便和寻常湖泊并无二样的湖面,缓缓解释道。

“不过一死湖而已,又有何凶险之处?”苏迈狐疑道。

这神州界上,奇山异水无数,便是这死湖,亦多有传闻,若仅是如此,倒也无甚特别。

“这死湖可不一般,湖内五行紊乱,不辨东西,一入其中,烟水茫茫,生死只安天命,便是修为高深之人,一不留心,亦可能迷失于湖中,永不得出。”花相容叹了一气,摇头说道。

“传闻中,湖中有一孤岛,名曰浮图,内有寒潭,死气充盈,据说乃是轮回之路的入口,坠入其内,便会尸骨无存!”陆云奚补充着说道。

“那倒无妨,且不说我们是否能找到这孤岛,便是到了岛上,离那寒潭远点,料想亦不会有何意外吧!”苏

迈若无其事地说道。

“上了岛,便由不得你了!”陆云奚闻言,浅笑一声,却未再解释。

“为何?”苏迈甚为好奇,忙追问道。

“到时有机会见了,你自然就会明白!”花相容见陆云奚并未明言,不知其有何意图,故而亦未说明。

苏迈点点头,既然二人皆未明言,那肯定会有古怪,他对这些不过好奇而已,便也不再追问。

沉吟片刻,苏迈突又想到,既然这湖中孤岛如此凶险,为何还要冒险而去呢,莫非这岛上有何奇珍异宝,吸引着修士们蜂涌而至?

果然是风险与机遇并存啊,越是危险的地方,回收越是丰厚!

苏迈暗自叹息,这天下修士千万,平日里无不勾心斗角,争名夺利,为了几块灵材,数件法宝,流血牺牲亦是常有之事,若大神州,除了那几处绝地之处,只怕罕有修士足迹未及之处,天材地宝自不须言,便是那灵气汇聚之地,偶尔可见的灵植,亦被搜罗得寸叶不留。

此地封禁已久,本就神秘无比,这星罗海竟然出现于此,一旦消息走漏,却不知又会掀起何等滔天巨浪,自己三人本是出于好奇,随着花相容破阵,原只为见一见这千年前的神秘战场,探寻这背后隐藏的四大家族之秘,却不料会有此发现,这广袤幽深的茫茫巨泽,隐于这千年荒原之中,却不知是祸是福。

这边苏迈感慨不已,而花相容和陆云奚却在想着是进还是退,二人修为在神州仙界年轻一辈中,均可算是佼佼者,特别是陆云奚,较之一流修士,已不过一步之遥,平日里游历天下甚少对敌,故而亦很少遇到真正的危机,但如今面对这上古巨泽,她亦不得不再三权衡,小心行事。

而花相容本意是来此查探千年前之秘事,本想借此找寻重振花家之契机,却怎么也未料到,数千年不曾现世的星罗海,竟然会藏在这古战场之内,既然有缘遇见,自然得去查探一番,传说中那浮图岛上,可是奇珍异宝遍地,能择一而取,亦算莫大机缘。

只不过,他心思机敏,明知不可为而为,那是蠢人之举,心有大志的花二公子,自然不屑为之,故而眼下他亦甚是踌躇,也不急着表态,想先看看陆云奚的想法。

或者说,他在等!

二人各怀心事,望着前方水面一动不动,却将苏迈晾在了一旁,苏迈修为最低,按目前情形,无论是那北侧重重山野,还是眼前的茫茫水域,以他的能力,均无一闯之力,便是退回那洞口,他亦无力办到,故而亦只能在一旁,耐心等候。

这禁地之地,亦不知是何所在,无日无夜,头顶天空自三人进来之后,便一直是灰蒙蒙一片,看不出时间流逝,故亦不知此刻当是何时。

苏迈粗算了下,三人站在这水边已近半个时辰,见花相容和陆云奚仍未有何动静,便忍不住地轻咳了一声,随后道“二位,可有决定否?”

陆云奚闻言,贝齿轻咬下唇,随后便像是做了个

艰难决定一般,轻叹一气,朝苏迈和花相容二人说道“我打算先行一探,你们且在此等候!”

苏迈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忙叫道“陆姑娘,万万不可!”

花相容亦被其惊到,这星罗海可算是天下第一死地,不是随便能闯的地方,一旦不小心迷失其中,便万劫不复,任是陆云奚修为再高,亦只怕是有去难回。

“仙子,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实在不行,可先退往那山林之中,再做打算!”花相容转过身,朝着陆云奚言辞恳切地道。

“即来之,则安之,这星罗海虽是凶险,但毕竟是死地,并无一生灵,比之那未知的山林之内,只要稍加留意,身而退,当应不难。”陆云奚似乎已打定主意,或许在她看来,这禁地之内,既然会有这神秘的星罗海存在,只怕那山林之中,亦非寻常所在,说不定,比这大泽更加可怕。

毕竟,三千年前的三大妖王只见其一,很难说其余两位,是否还被封禁于这山林之内!

“陆姑娘,你欲如何打探?”苏迈闻言,知劝阻无用,忙接着问道。

“先到这大泽上空,巡察一番!”陆云奚亦未有何具体计划,这水中是万万不可轻入的,唯一可行的,便是这上空。

虽说传闻中星罗海五行紊乱,难辨方位,但却只是不是绝灵之地,至于可以御剑飞行,这湖中万灵绝迹,自然亦不会有何妖物突袭,半空之中,依然被那四象弥天阵所设之禁制重重笼罩,灰蒙蒙一片,只要这阵法不撤,便不会有何变化,只要不深入其中,一时之间,应还算安。

“仙子,谨慎起见,不妨先试上一试!”花相容见状,亦担心有何意外发生,毕竟这星罗海五行紊乱,亦是传闻中事,是否还有其它隐藏凶险,却是未知之数。

陆云奚点点头,这里她修为最高,自然得身先士卒,不过,她亦非莽撞之人,自不可能为了一探这星罗海,徒送了性命。

收起长剑,陆云奚却是将那烟霞紫绫取了出来,随手一抖,一道霞光泛起,如绸带般的一片彩云随之飘起,向那水面之上缓缓荡去。

陆云奚面露忐忑之色,目不转晴地盯着那半空,生怕一不小心,这法宝便掉了下去。

苏迈和花相容亦是屏息静气,大气不敢出,若这水面之中,当真绝灵,那这烟霞紫绫,便成了此行的第一个牺牲品。

不过,好在事情虽非想象中那般美好,但亦未坏到极致,那紫绫虽无法高飞,但亦算有惊无险,缓缓而过,并未有灵力失控而下坠之象。

“看来,这星罗海上灵力虽稀薄了点,但总算不是绝灵之地,尚可一探!”陆云奚面色轻了几许,随手一召,将那片霞光收了回来。

“二位,我去去便回,你们便留于此地,等我回来!”陆云奚话音刚落,天渊剑便已脱手而出,身形一闪,已驾在那长剑之上,随后便见一道白光划过,人剑一体,已然向那水面深处疾飞而去。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仙子狼狈

“苏迈,你,担心吗?”花相容望着陆云容消失的身影,颇有些不安地道。

“自然,这星罗海如此诡异,能不担心吗?”苏迈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坦然回道。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花相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贼兮兮地说道。

“何事?”苏迈有些狐疑望了望花相容,此时此刻,能有何事让他如此关心?

“你,和陆仙子很熟吗?”花相容一脸急切地盯着苏迈,似乎对这事很是上心。

“也谈不上吧!”苏迈没料到花相容突然问这个,想了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是,她对你,似乎特别关心啊!”花相容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跟她吧,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之后便一直没再见过,你想嘛,她堂堂南庭宗的天才弟子,我呢,不过一个小小剑铁门的弃徒,我们之间,天上地下,其实很难有何交集!”苏迈苦笑着道。

“苏迈,你不老实啊!”花相容半眯着眼,望着苏迈,有些古怪地道。

“此言何意?”苏迈见他这神情,有些莫名。

“你和陆仙子,一定发生过些什么,不然,以她的个性,不可能待你如此!”花相容怪笑着,见苏迈未有何反应,又皱着眉急道“你可知,陆仙子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无数世家大族的公子想一亲芳泽,她看都不看一眼,我就不明白,她为何对你青睐有加呢?”

“这个嘛!”苏迈见花相容一脸疑惑又有些不解的模样,突然有些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花相容见状,跺了跺脚,急叫道。

“我说今天你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想着陆姑娘啊!”苏迈饶有兴致地望着花相容,笑眯眯地道。

“什么啊,好奇而已!”花相容被苏迈说破了,脸色微红,忙急着解释道。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苏迈学着花相容常用的姿态,摇头晃脑地念道。

“就算我心念陆仙子,那也是人之常情罢,这神州界,便如我等,又有几人不倾慕她的风采!”花相容见苏迈那揶揄的模样,干脆直接承认,陆云奚可是多少人心心念念的良朋道侣,他便是心有所想,亦是寻常之事。

“那倒也是,你堂堂花家二公子,和陆姑娘倒也是门当户对!”苏迈接口说道,心里却暗自有几分叹息,这门户出身,自古皆然,便是这飘然出俗的修仙之中,亦与俗世之中,一般无二。

“花公子倒还有几分可能,而我呢,却连想都不敢想!”苏迈心里想着,不自觉地嘴角牵动,苦笑着轻摇了下头。

“嘻嘻,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有机会多帮我在仙子面前,美言几句!”花相容闻言,看去很是欣慰,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这个嘛,若有机会,一定尽力!”苏迈心知以他和陆云奚的这点点交情,此事自然无能为力,不过见花相容如此开心,亦不好扫了他的兴。

“好兄弟!”花相容拍了拍苏迈的肩膀,甚是感

动。

二人左右无聊,便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岩石,席地而坐,就着习习湖风,天南海北地闲扯了起来

花相容家学渊源,江湖故旧,仙门经典自是信手拈来,而苏迈走遍半个神州,奇人异士,俗世风情,亦是如数家珍,故而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期间,花相容很自然便问起无用和顾旷之事,苏迈谈得兴起,自然未有所藏,将和顾旷及无用相识之经过,简要的说了出来,连击杀姚朔之举,亦如实相告,只不过,仍是略过了天阙山之事。

经过先前在那猴洞之内惊险破阵之事后,苏迈借助体内的混沌之气,炼化了那股狂暴的灵力,转赠于陆云奚,便发现,这混沌之气委实惊奇无比,其作用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大上许多,虽眼下自己只是个宿主,并不知如何使用,但亦数次在鬼门关里将他拉了回来,故而除了不得已的陆云奚之外,他并不希望有第三人知道,免得徒惹麻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很多时候,你越不想惹事,事情便越会找你,这混沌之气意外留在他体内,虽说给他带来不少好处,但一不小心,亦会有杀身之祸。

“苏迈,那不二酒馆又是何所在?”花相容见苏迈如此坦诚,心下亦甚欣然,想到那个他呆了半月的酒馆,干脆一股脑问了出来。

“不就是个酒馆吗?”苏迈闻言一笑,反问道。

“依我看,只怕没这般简单!”花相容望向苏迈,似笑非笑地道。

“我只对那归掌柜的酒菜心犹念之!”苏迈不置可否,亦笑着回道。

花相容闻言,面有疑色,愣了愣。

在那呆了半月,每日除了和无用及顾旷二人喝酒闲聊,平日里无事之时,便去那食厅之中,听一群江湖闲客扯城中大事小事,酒馆虽小,却是事无巨细,消息传得倒是极快。

虽未发现有何不对,但他总隐隐感觉,这小酒馆颇不简单,那些长驻此地的酒客们,虽狼狈潦倒,但各有各的故事,便是那落魄剑客彭十四,当初亦出现于那山谷之中,看上去,修为似乎不在天琅坊风斛之下,却不知如此人物,为何甘心隐身于这不起眼的角落之中。

大隐于市,这酒馆栖于市井,谈的却尽是江湖事,最为神秘的,便是那归掌柜,藏身于后厨之内,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私下里亦问过无用,所得的结果和自己所知无异,无用自进入这酒馆以来,相熟者,便不过清茶一人而已。

“哈哈,那倒是,就凭这江湖醉和五味鲈鱼,便可在这乾元城中,留得一席之地!”花相容见苏迈未及接话,便哈哈一笑,接过话来。

“花公子,你说这四象弥天阵被破之事,城中会不会知道啊?”苏迈随手拾起一块石子,扔向那湖面之上,随口问道。

花相容闻言,心下微惊,不过脸上却甚是淡然,接口道“应会有所反应吧,毕竟此阵乃我们四大家族之秘,牵涉甚广,一旦被破,自然会有所察觉,不过此秘术亦只有历代家主知晓,具体是何情况,我亦不得而知!”

“如此说来,只怕用不了多久,这星罗海之事,便会传遍神州了!”苏迈闻言一叹,言语中颇有几分忧虑。

“是啊,这上古巨泽一现世,只怕又是腥风血雨!”花相容亦有几分担心,神州承平近百年,利之所在,只怕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对了花公子,你星罗海除了那浮图岛,可还有何特别之处?”苏迈心知那岛上自然不简单,不过此泽如何神秘,想来定非如此简单。

“我曾在一古籍上读到,这星罗海底有一倒悬之城,便如迷宫一般,从未有人进去过,水中这股神秘的吸力,便自那城中而来。”花相容目有神往之色,悠悠地道。

“莫非,这大湖之上,灵气稀薄,亦和水底之城有关?”苏迈闻言,甚为惊讶,

“或许是吧,只是传闻而已,却无人亲见过,谁也不清楚其中状况,便是以讹传讹也说不定!”花相容亦不甚肯定,若这湖中真有一倒悬之城,他倒很想入水一探,不过以他的修为,亦只能想想罢。

“不对啊?”苏迈突然叫了一句。

“有何不对?”花相容闻言,急问道。

“既然古籍有载,那自然便有人进去过,不然这记载之人,又从何得知?”

“这个,我便不得而知了,许是他瞎编的,亦不好说!”

花相容笑了笑,这神州界上数万年传承,各类古籍秘本数不胜数,许多事,久不可查,故而这古籍所载,也不一定便真有其事。

这禁地无日月,二人相谈甚欢,亦未留意时间流逝之快,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依旧灰蒙一片,星罗海上,清风徐来,波光万点,看上去,一片祥和静美。

除了不见任何水草,这怪湖,倒也无甚特别!

苏迈坐了许久,颇有些腿脚酸麻,便让起身,朝那水面深处望去。

这陆姑娘,去了这许久,也该回了吧!

就这样望了约一刻钟,苏迈已是越等越急,虽有面具遮挡,但亦可看出,他一脸的忧色。

许是真有感应,就在他焦虑不安之时,远处水天相接之处,湖面一个光点闪过,继而一道白影映入眼底,不多时,便见陆云奚一身狼狈地飞了回来。

苏迈见状,大惊失色,他自认识陆云奚以来,虽相处时日不长,但却从未见她如此狼狈。

长剑一收,陆云奚落于地面,身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淋过一般,满头秀发亦被弄得散落于肩头,脸色略有些苍白,似乎受到什么伤害一般。

“陆姑娘,你没事吧?”苏迈忙冲了过去,朝陆云奚叫道。

“仙子,可有受伤?”花相容亦急着冲了过来,大叫道。

陆云奚定定神,望了望身侧二人,叹了一气,说道“这星罗海果然不简单!”

“有何状况?”花相容忙问道。

“我顺着这湖面探了约一个时辰,亦未见尽头,不过却意外发现,湖中央确有座孤岛,其上巨木参天,郁郁苍苍,远远看去,和寻常岛屿倒也并无两样。不过,待我一靠近,便觉不对!”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八章 山雨欲来

“有何不对?”苏迈和花相容同时出口,能让陆云奚如此狼狈的,定非寻常之事。

“那岛外围,有一天然屏障!”陆云奚甚为遗憾地道。

“有禁制?”花相容疑道。

“看情形,不像是禁制!”陆云奚摇了摇头,继而道“离那小岛数十丈范围,有一股巨有的吸力自水下涌来,法宝一飞过去,顿时失控,我便是一时不察,坠入水中!”

“啊!”苏迈闻言,惊叫了一声,这星罗海号称鹅毛不浮,万物不生,坠入水中,便是侥幸回得来,亦是九死一生吧。

“那水中可有异样?”花相容亦叫道。

“和传闻无二!”陆云奚回想起来,犹是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可以想见,当时的她,是何等的恐慌和无助。

“我当时亦未料到会有此变,宝剑甫一飞过,便如失去灵力一般,顿时一轻,便直往下坠,同时有股神秘的巨力,瞬间便将我扯了下来。好在修为尚在,危急时刻,总算将这剑收了回来。”陆云奚握了握手中的天渊剑,后怕不已。

苏迈见其模样,自然可以想像当时陆云奚的心情,亦不说话,等着她继续。

“一入水中,便如陷入泥沼之内,身体不受控制,不自觉地往下沉!”陆云奚双目茫然无定,望着那水面,复道“更可怕的是,那水中犹有千钧重压,重重袭来,我拼尽修为,才侥幸逃脱,捡了命回来,亦也受了些伤。”

陆云奚说话之时,眼神却不觉地瞟了苏迈一眼,苏迈心神一动,却不知其是何意。

花相容闻言,疑窦重重,传闻这水底的吸力神秘莫测,陆云奚措不及防之下,落入水中,想要逃脱,只怕没这般简单,再说,这湖中五行紊乱,她身已受伤,又如何辨清方位,逃得回来?

不过,陆云奚并未明言,他亦不好追问,能身而退,已然很是不易,留得性命便好!

“无论如何,安然回来便好,陆姑娘不妨先择地疗伤,将衣衫弄干,不然这湿漉漉,始终不适!”苏迈想了想,朝陆云奚说道。

陆云奚点了点头,随后,却又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望向身后空茫茫一片旷野,一脸苦色。

花相容见状,瞬间反应过来,将千秋山河扇一展,一阵流光闪过,那画卷围成一团,外面看去,便像一个光幕围成的圆房子一般,从外面看,只见河流山川,楼阁城池,却看不到这内部之状。

“此处空无一处,委屈仙子将就一二!”花相容向陆云奚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其入这图圈,聊为遮挡。

陆云奚怔了怔,随后便走了进去,眼下这旷野之下,无一藏身之地,花相容这千秋山河扇,已是最好的选择。

苏迈和花相容转过身,背对着陆云奚,向前缓缓行去。

“花公子,这湖中如此凶险,我们只怕无缘一见了!”苏迈边走,边向花相容说道。

“可惜啊,不说这湖底倒悬之城,便是那浮图岛上,传闻亦遍

地是宝,若能登岛一游,便是一无所获,也不枉此生啊!”花相容亦满脸遗憾。

“既如此,那我们如今该做何打算?”苏迈又道。

他火毒已去,暂时应有性命之虞,这乾元城中,是万不可再去了,施楠之托,他亦算尽了力,这山中,只怕就没有这狼谷,他再去找,亦是徒然,故而他也不打算再回蔺家,虽不知蔺归元收留于他并助之封脉究竟然有何目的,但苏迈心理清楚,他和蔺归元毫无关联,甚至上说是敌非友,那神秘人将自己送至蔺家之后便消失了,亦不清楚他用意何在,不过,无论如何,他亦不过是这风云变幻的乾元城中,一颗适逢其会的棋子罢了。

这一路行来,跌跌撞撞,屡遭生死之变,老天垂怜,多遇贵人相助,才得以苟活至今,他自然不想便这样回去莫名地送死。

故而,他便打算趁这星罗海现世,群雄目光皆聚于此处之际,约上无用,向西而行,去往无定寺,完成这此生唯一的使命。

只是,三人同行,他亦不好独自离去,故而趁此机会,先问问花相容有何打算再说。

“先等等罢,若我所料未差,过不了多久,四大家族便会有人前来,这星罗海之事,用不了几个时辰,便满城皆知,到时候,这荒野之内,只怕人比这石头还多!”

花相容一直在等待机遇,此刻这星罗海突然现世,于他而言,自是意料之外的好事,乾元城正是风起云涌之际,花家若想趁势而出,乱局之中,大有可为。

故而如此良机,他自然不会错过,再说他心里有数,不久之后,第一批到的,便是他花家之人,若能先人一步,进入那浮图岛中,那形势自然就不一样。

原本,他只是想探这古战场,如今事出突然,他不得不改变计划,那三千年秘事,在星罗海这看得到的利害面前,自然得往后靠。

二人说话之际,陆云奚也已处理停当,一袭白衫素洁如初,不同的是,先前头顶乃是一只白玉发簪,许是不小心落入水中,此刻却是换上了一只银色的朱钗,上面饰着一支白玉雕成的芙蓉花,几棵晶莹透亮的珠子缀于其下,随着她莲步轻移,微微晃动,看去颇有几分活泼,和她过往清冷孤高的形象,颇有几分不同。

花相容见其面色莹润,浅笑嫣然,盈盈而来,直如春花照水,冬梅映雪,顾盼之间,明艳不如方物,有如不觉看得有些呆了。

这陆仙子,清冷得有如烟笼寒月,今日便只是一抹浅笑,却已占尽人间春色,纵是这初冬的旷野,亦因之而平添几分秀美。

“花公子,多谢了!”陆云奚步了过来,朝花相容欠了欠身,随后却朝苏迈行去。

花相容忙回了一礼,将那法宝收回,眼神望向苏迈,有一丝丝的嫉妒。

“苏迈,你有何打算?”陆云奚未顾及花相容的目光,自顾自地问向苏迈道。

“那大泽之中,我自问无力一闯,打算先在这湖畔,静观其变!”苏迈淡然回道,这星罗海便算遍地是宝,以他的修为,

亦只有临渊羡鱼的份。

“恐怕这禁地之中,亦非清静之地,四象弥天阵被破,四大家族很快便会赶来此处,星罗海出世之事,亦会传遍城,到时只怕这满城修士,都会前来一探究竟,你这身份,又如何自处?”陆云奚略有些担心地道。

“这个倒不用担心,天下熙熙攘攘,不过一个利字,比起我这个小小的通缉犯,星罗海中的宝物,自然更有吸引力。”苏迈闻言,无奈地笑了笑。

“这倒是实话,到时候,只怕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于如何渡湖,又有几人会在意他人,再说,这事已月余,此刻城中的风声应消缓了不少,苏迈把那面具拿掉,回复原本的模样,只怕一时间,别人也认不出来。”花相容步了过来,接口说道。

“到时候人多眼杂,你小心行事!”陆云奚眼下亦未有何办法,亦只好如此。

三人一番计议,虽然已确定那浮图岛便在海中,自然无须再探,况且以他们之力,面对那护岛的屏障,亦只有远观的份,故而留于此处,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如此又了约两个时辰,天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却不知外面的世界,此刻已是暮色苍茫。

在那猴洞入口的密林之中,花山雨和花容若一脸凝重了望向前方,身后紧跟着十多位一身劲装的花家子弟,看起来,修为皆不算低。

花家本来人丁不足,看这情形,似乎已是倾巢而出了。

自得花相容传讯,花山雨便做足了准备,将城中花家的精英弟子悉数召回,并直到天将及晚,才悄悄下山,快马加鞭,奔向伏蚕山。

伏蚕山下天微司,乃是蔺家的地盘,虽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蔺家自然也无权禁止他人往来,不过花山雨身份不一样,此刻精锐尽出,自然不愿另生枝节,一路上小心谨慎,直到入山之后,才御剑而行,直向这猴谷而来。

此刻,临近入洞,一行人却不急着入内,反而伏在这密林之中,观察了半晌。

“爹,为何不进去?”花若容蹲在花山雨身侧,低声问道。

“四象弥天阵,乃我们四大家族所共有,此阵被破,用不了多久,其余三家皆会知晓,却不知是否已有人先入其内,故而我等先在此观察片刻,看看情形再说!”稍做停顿,花山雨又望了望,叹道“花家式微多年,经不起折腾了!”

“爹爹所言极是!”花若容亦点头应道。

如此又过了半晌,见除了几只妖猴进出之外,并无人类修士之身影,花山雨不再沉疑,站起身,随手一挥,当先向洞口掠去。

十数道流光,自林中疾飞而出,片刻后,便没入那猴洞之内,而在其进入之后约半个时辰,又有数行人迹匆匆起来,马不停蹄地进入谷中。

而其后不久,又有不少人影,出现在那猴谷之外。

今晚,这妖猴安身之地,没来由地热闹起来,那原本正在嬉闹的妖猴,被惊得四散而去,惊恐不安地在那谷内树林之中,来回飞窜。

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九章 混沌之缘

随着那猴洞之内四象弥天阵被破,原来洞内形成的反制也失效了,除了先前被花相容强行打开的花家通道之下,其余三家的图案也自行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一个个如先前苏迈三人所入之处一般无二的黑黝黝洞口。

花山雨有花相容留讯指点,加之花家那石洞被破坏最大,故而很容易便找到其所在,一行人未有丝毫停滞,便急匆匆地入洞而去。

约一个时辰之后,原来广袤空旷的原野,古老神秘的星罗湖畔,除了苏迈三人之外,终于在千年之后,又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花相容见到远处天空有黑影划过时,不经意地笑了笑,随手向天空挥了挥。

数道人影疾闪而来,花山雨一脸凝重地落在花相容身侧,望着眼前这一碧万倾,似有所悟。

花若容朝苏迈和陆云奚点了点头,拉着其弟,轻声问道“二弟,此为何处?”

“星罗海!”花相容吐出三个字,眼神却望向乃父。

“你说什么?”花山雨闻言,眼中神光一闪而过,盯着花相容问道。

“孩儿早前已同南庭宗陆仙子查探过,这片大泽便是传闻中的星罗海!”花相容忙挺了挺身,边回着,边向花山雨引荐身侧二人。

花山雨平日行事甚为低调,故而便是乾元城中,见过他的人,亦不甚多,不过毕竟是当代花家之主,虽暂居末位,亦是声名显赫之人,陆云奚平日里虽不喜交游,但毕竟身为晚辈,便也拱手施礼。

花山雨笑着点头,谦让了几句,内心里却颇有几分欣慰,自己这小儿子平日里喜好交游,呼朋唤友,却是不务正业,没想到还能结识南庭宗这位天才弟子,看样子,他们还甚是熟悉。

不过当花山雨望向苏迈时,神色却又有几分异样。

苏迈和花相容以兄弟相称,自然得以晚辈之礼相见,花山雨见状,却是眉头微皱,沉声问道“你便是先前将乾元城搅得大乱的苏迈?”

苏迈闻言,心里亦早有所料,便挺了挺身,抬头回道“前辈说笑了,晚辈不过修为低微,又为师门所不易,入这仙都之中,屡遭意外,所为者,不过自保而已,又有何能力搅乱这乾元城!”

花山雨面色平淡,随后却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意外地说了句“不错!”

苏迈闻言一怔,却不知该如何作答,按说蔺归元出了追捕令,花山雨身为花家之主,自然责无旁贷,如今见到苏迈,本该出手缉拿才是,为何却说了句“不错”,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花相容见苏迈有些尴尬,忙笑着拍了拍苏迈,随后又将其父拉到一旁,显然是说明这湖中状况去了。

这花家之人一到,陆云奚和苏迈反倒成了外人,他们商议对策,二人亦不便旁听。

陆云奚朝苏迈使了个眼色,随后便沿着湖畔,朝远处行去。

苏迈见状,亦紧跟着迈步而去。

初时,二人不过一前一后,不知何时,却成了并肩而行。

陆云奚信步而行,湖风吹过发稍,掠起丝丝乱发,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悄然弥散。

苏迈闻得那隐隐的香味,

不觉有些迷乱,忍不住地的朝身侧佳人偷偷望去,只见那俏脸瑶鼻,白玉无暇,配上清冷疏离的神态,便说倾国倾城,亦不足夸。

陆云奚感受到苏迈的目光,转过头,正好和他四目相对,吓得苏迈面色一红,眼神闪烁,却不知如何是好。

陆云奚见状,只觉甚是好笑,便问道“苏迈,你有话要说吗?”

“没,没有!”苏迈越急越窘,他没想到陆云奚会走着走着,突然掉过头来,便像是个偷吃的孩子,被抓了个现形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我有件事不明,一直想问问你,不过,此事颇有些唐突,你若有不便,那便作罢!”陆云奚面有难色,朝苏迈问道。

“陆姑娘有何疑虑,但说无妨,苏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迈闻言,如获大赦,忙定了定神,言辞恳切地道。

苏迈最大的隐秘,便是那丹田之中的混沌之气,先前在那猴洞之中,陆云奚为助他脱困,以自身为饵,将那灵力引出,之后机缘巧合之中,将那灵力收服,自然也发现在苏迈身上的异样。

故而苏迈对陆云奚而言,并无不可言说之事,此刻她突然相问,虽不知何事,但苏迈确也乐意相告。

“我此番闯入星罗海,差点便死在其中!”陆云奚没有直接询问,而是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

苏迈先前听其简单说过,此刻闻言,亦点了点头,接道“这湖中如此凶险,幸得陆姑娘仙法高深,吉人天相!”

“不,若以我本身修为,是很难自那水中脱身的!”陆云奚摇了摇头,眼神颇有几分迷茫,和平日里那睥睨一切的神态浑然不同。

苏迈闻言,亦是一惊,莫非,这湖水之中,另有隐情?

陆云奚见苏迈一脸不解的样子,便又接道“这亦是我所疑之处,或许和你有几分关联。”

“与我相干?”

苏迈惊得瞠目结舌,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陆云奚落水之处,离那湖畔少说也在数十里之外,苏迈又有何能力,在危急时刻,出手相救?

陆云奚见状,轻笑一声,接口道“自然非你亲自动手,我指的是那股灵力!”

“那灵力亦非我所有啊!”苏迈尚在惊疑之中,闻言亦不甚明白。

“我虽不知你如何炼化那股灵力,不过较想应和你丹田之中,那团灰蒙蒙的雾气有关!”陆云奚望向苏迈,言辞和缓地道。

苏迈未置可否,只是略点了下头,等着陆云奚继续说下去。

“我入湖之后,便被那重重压力拖下水中,慌乱之下,拼尽修为想要脱水而出,谁料,我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不到片刻,便已沉入水下数丈之深,手足麻木,意识也越来越迟钝,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很快便会死去!”

陆云奚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此番经历,于她而言,自是刻骨铭心。

任是她天赋过人,修为进境远超常人,但面对这湖底神秘的吸力时,却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命消散,那种感觉,事后想来,犹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不过,苏迈屡遭死劫,陆云奚的遭遇,他倒是深有所

感,闻言便接口问道“莫非,之后那股灵力突发神威,将姑娘拉出了水面?”

“那倒没有!”陆云奚闻言,脸色轻松了少许,随后道“就在我渐趋不支之时,原本被我收入丹田,尚未完炼化的灵力,不知为何,突然自行流转了起来,在我体内四处游走,将原本有些枯歇的灵力又重新唤醒过来,片刻之间,我只觉身灵力充盈,流转不息,借着这股奇劲,我才能摆脱那股吸力,逃了回来!”

苏迈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感觉有些熟悉,他几次在生死关头,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正欲细想,却又听得陆云奚接着说道“更奇的是,我冲出水面,原本已辨不清方位,冥冥中却似有所感应一般,指引着我回到这湖边。”

苏迈闻言,沉吟半晌,他亦不知具体是何道理,不过隐隐感觉,此事和那混沌之气,应脱不了干系,陆云奚想要炼化那股灵力,若不知内情,只怕很难如愿。

于是,他便迈步向前,和花家众人甩开了一段距离,随后找了块突起的岩石,靠在其上,将自己逃离铁剑门后一系列遭遇,简要的描述了一遍,而重点却是那天阙山中玄螭洞府那一段,之后这混沌之气屡救其性命以及那晚在那山谷之中轮回劫火大发神威之事,亦和盘托出。

一番叙述,被苏迈讲得跌宕起伏,那情形仿佛不是他亲身经历,却像是别的故事一般。

饶是陆云奚修为高深,胆大心细,也听得心惊不已,没想到,苏迈修为如此普通,却在不到一年之间,经历了如许多事,寻常修士便是一辈子,只怕也无法有此体验,而对这混沌之气,更觉惊奇不已。

她自幼修习道家秘法,汲取天地灵气,调息吐纳,对这引灵入体之事,自然知之甚详,不过便算在号称天下第一宗门的南庭宗,亦从未听过这天地之间还有如此奇妙的混沌之气,只可惜,未有修炼之道,苏迈徒负宝藏,却无用武之力。

待得苏迈讲完,亦是口干舌燥,见陆云奚犹未回过来,便深吸一口气,随后笑着道“看来,那股灵力被炼化之后,亦留有一丝混沌之气,这东西甚有灵性,应该是它救了你!”

陆云奚闻言,亦觉奇妙,随后却有些自嘲地笑道“如此说来,还得多谢你,送了我个护身符!”

苏迈难得见陆云奚调笑之言,闻言亦笑道“不敢不敢,陆姑娘天选之材,这混沌之气留在你身上,才能物尽共用,我嘛,不过是个宿主而已!”

“这世上,当真就没有修炼这混沌之气的功法吗?”陆云奚很是好奇,见状又问道。

“听玄螭所言,似乎便是如此,混沌之气强横无比,连他的妖兽本体,皆无法承受,我们人类修士,想要驯服,谈何容易!”

苏迈一脸遗憾地回道,他自然不甘心只做个宿主,不过眼下的他,却想不了那么多,能保命便算不错。

“等有机会,我回宗门藏经殿中找找,看看能否有所发现!”陆云奚闻言,亦觉有理,人类肉身比之妖兽差之甚远,引灵入体本就是逆天之举,这天地灵气只怕已是修士能承受之极限,不然为何千万年来,未有这混沌之气的记载呢?

少年游 第二百章 反向而行

苏迈对此倒不甚在意,以他的资质,连寻常修士所修之天地灵气都驾驭不了,遑论这混沌之气了,不过陆云奚有此心意,他倒也不便拒绝,闻言亦点头致谢。

“苏迈,你说这四象弥天阵被破,为何花家之人首先赶到?”陆云奚望了望远处花家众人,颇有些疑惑地道。

“这阵法乃因花家所设之图案被毁而破,花家主率先查觉,亦在情理之中!”苏迈闻言,倒未觉有何不对。

“但你可有发觉,花公子似乎早有所料,一直在等着花家之人到来!”陆云奚总觉有些不对,但却也说不出问题所在。

“或许他们花家自有联络之法吧!”苏迈未置可否,婉转接道。

陆云奚见状,亦未再细想,随后却道“花家之人即已到来,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其它家族和宗门之人来此,我们不妨离此远些,先看看热闹!”

苏迈闻言,颇有些感动,以陆云奚之个性,不似喜好热闹之人,之所以会有如此一说,不过担心稍后若有天琅坊之人至此,苏迈很难应付。

“陆姑娘,这星罗海现世,于修士而言,许是莫大机缘,你修为高深,若能入得那浮图岛中,当亦能有所获,苏迈此行能得姑娘庇护,已是感激不尽,之后这禁地之内,只怕吉凶难料,我不想掺和其内,打算趁乱离开此地,我们不妨就此别过罢!”苏迈沉吟片刻,虽有些不舍,但却不想连累陆云奚,故而亦是咬咬牙,拱手作别。

“这禁地之上,一片灰蒙,你无法御剑,又如何出得去?”陆云奚听出苏迈言下之意,微扬起下巴,抿嘴一笑,却是反问道。

“这个……”苏迈倒未想到此节,闻言顿了顿,随后又苦笑着道“此地地域甚广,或许,还会有别的出口吧,我左右无事,再去找找亦无不可!”

“以你之脚程,只怕跑断脚亦未必能寻得那出口所在!”陆云奚摇摇头,不以为意地道。

“无妨!”苏迈一脸无谓,随后又道“实在不行,我便离开此处,向那山林而行!”

“也好,那山林之中,说不定还残留有三千年前漏网的妖兽,反正那化形巨妖,你亦不是没见过!”陆云奚点点头,望向那北侧山林的方向,缓缓说道。

“这个,应该不会有吧!”苏迈闻言,诺诺地道。

陆云奚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却未再说话。

“苏迈,你们怎么跑这来了?”苏迈正觉尴尬之时,耳畔突然传来花相容的声音。

刚转过身,便见花二公子满脸笑意了跑了过来。

“你们花家商议渡湖之策,我们是外人,不便旁听啊!”苏迈见来了救星,忙笑着回道。

“这是何话,若有渡湖之策,你我自当同舟共济!”花相容闻言,不悦地叫道。

“这星罗海如此诡异,便是有计策,我亦不想去,你们请便罢!”苏迈摇头拒绝道。

“无妨,到时有本公子保护你!”花相容拍拍胸脯,哈哈笑道。

花公子,你们可有对策?”陆云奚神情恬淡,望向花相容道。

“听家父所言,这湖中只怕另有凶险,他老人家先去探路,容后再行计议!”花相容摇摇头,脸上亦有些苦恼。

这星罗海乃上古巨泽,加之消失甚久,当世之人多从古籍所载只言片语中,窥得些零散信息,除了那浮图岛以及花相容所提及的倒悬之城外,这浩渺的湖面下,是否还有其它未知之物,谁也说不清楚。花家本来人丁就不足,此次精锐尽出,花山雨亦是冒了极大风险,这星罗海突然现世于此,本在计划之外,故而他虽然也想抢占先机,但亦不敢贸然行动,便叮嘱花相容众人守在湖畔,自己先行一探。

就在三人说话之时,远处的旷野,天地交接之处,有零点黑点闪过,须臾,便见半空中越是热闹,道道剑光疾闪而来,不一刻,湖边已聚集了数十道人影。

花相容三人站在远处,冷眼旁观,见湖畔众人,或三五成群,或聚成一团细细商议,却未见有落单者。

“皆是四大家族之人!”花相容望了望,这群人中,自然以蔺家为主,其次便是梁家,而梁三爷亦赫然在列,奇怪的是,韩家不知为何,前来者,不过寥寥数人,似乎对此事不甚看重。

一阵计议,人群中却是分出了两拨,数道人影朝湖中掠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水面之上,尔后又见十数人御剑升空,却是朝来时之路而去,看情形,似乎是回城报信去了。

“啧啧,这下有热闹可看了!”花相容见这情形,似乎甚为得意,折扇一展,好整以暇地笑着说道。

“用不了一个时辰,城中修士泰半会闻风而来,这星罗海,只怕又要平添无数冤魂!”陆云奚似有所思,望向眼前平静如镜的湖面,怅然若失。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苏迈闻言,放眼这平湖荒野及不远处那神情兴奋的人群,颇有些感慨,轻声念道。

“英雄心事无古今,神物风云各有时!”花相容见苏迈神情有些黯然,忙接了一句,随后又神情激昂地道“如今这仙都之内,眼见风云将起,稍有心者,皆蓄势待发,星罗海突然现世,正是其时,若有机缘,这城中局势,说不得便要乾坤倒转!”

“看来,花公子亦是有心之人啊!”陆云奚闻言,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花家式微已久,在下忝为花家子弟,若有机缘,自当为家族尽份绵力!”花相容对眼前二人,倒也甚是坦诚,闻得陆云奚之言,亦接口回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花公子心有大志,自当去那浮图岛中游历一番,我同苏迈无意于此,只怕不便同行!”陆云奚漠然接道,她对名利一事,看得甚淡,对于那传闻中的浮图岛,亦是可进可退,与其冒着巨大风险去那岛上寻些未知之物,还不如择地修炼,好好炼化苏迈赠与的那股灵力方为上策。

“仙子说笑了,这星罗海现世,乃是神州大事,贵派身为天下第一宗门,自然会派人前往,而仙子近水楼

台,只怕很难置身事外啊!”花相容见陆云奚神情颇有几分不屑,忙将南庭宗抬了出来。

他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南庭宗身为仙道正统,神州界上三大宗门之首,如此大事,定不可能毫无所为,待到先前那拨人回城传讯后,定要城轰动,便是陆云奚不主动回宗门传讯,亦难免收到指令,自然会被牵涉其中。

“这便不劳公子操心了!”陆云奚自然知晓此节,只是见花相容如此执着于入湖寻宝,颇有些厌烦罢。

她话音未落,却听得半空之中,一声清啼,瞬间,一个红点冲破头顶那灰蒙的天空,片刻间便到了三人头顶之上,陆云奚随手一召,朱帝应声而落,利爪之上,正抓着一个刻满云纹的丝质布条。

陆云奚将其取下,右手青光一现,那云纹随之亮起,看上去便像一道道灵咒一般,复杂而精美。

陆云奚却未仔细查看,随后便将其塞了回去,朱帝巨翅一展,瞬间冲天而起,一不刻,便不见了踪迹。

苏迈未知发生何事,也不便追问,便在一旁等候,心里隐隐猜测,此刻传讯而来,多半和那星罗海有关。

花相容亦有此想,眼下之势,陆云奚不可能置身事外,只怕用不了多久,南庭宗主事之人,便会赶到。

陆云奚轻叹一气,面色平淡地道“此间之事,我门中长老已然得知,不久便会赶来,其余各大宗门世家,应会相继前来。”

话音未完,眼神却是望向了苏迈。

原本她还打算送苏迈出去,自己亦赶紧回山,闭关修炼,不料这消息来得如此之快,如今她想要离开,却是身不由已了。

苏迈见状,知其有些为难,心道花相容和陆云奚皆有家族宗门,随后应随其行动,而自己孑然一身,自然不能随其行动,想了想,便浅笑一声,朝身前二人拱拱手,说道“眼下这湖畔已不太平,二位自有家族或师门之事,我们不便同行,就此分手罢!”

陆云奚见状,欲言又止,不过沉吟片刻,亦也点了点头。

花相容闻言一急,抓住苏迈手臂,叫道“苏迈,你就跟着我们花家,回头我给你弄套衣服,混入队伍之中,无人在意的!”

“他不会御剑飞行,便是混入又有何用,你有能力带着他越湖而去吗?”陆云奚轻摇了摇头,反问道。

“这,倒不行!”花相容一窘,有些泄气地道。

“算了,花公子!”苏迈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道“这星罗湖非我久留之地,还是早日脱身为妙!”

“如此,那你好生保重!”花相容想了想,暗道苏迈择机离去,亦不失为上策,这星罗海不久之后,弄不好便会是个修罗场,以他的修为,还是不掺和为妙。

苏迈点点头,随又后身前二位郑重一礼,说道“一路行来,多谢二位相护,此番别过,再会不知何年,这星罗海中,凶险重重,还请多加保重,告辞!”

话音一完,苏迈也不待二人有何反应,却是倏然转身,朝那茫茫旷野独行而去!

少年游 第二百零一章 姗姗来迟

“仙子,他……?”花相容望着苏迈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独自一人,跑到这伏蚕山中守候苏迈,一开始确存有私心,想借苏迈之事,重整花家声誉,后来偶遇陆云奚,更觉苏迈甚不简单,南庭宗和无定寺,皆是这神州界上的顶级宗门,而陆云奚和无用,更是这两大宗门的杰出弟子,陆云奚名声在外,自不须言,而自从上次在万仙楼见空寂大师一同出现后,花相容亦觉这小和尚不可小窥,加之那看似寻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寻常的不二酒馆,这一切,让他总感觉背后或有某些关连,故而一路上,他都留意观察,看看苏迈到底有何异样。

不过,这半个月来,却让他又有些摸不清状况,苏迈似乎和陆云奚亦不是太熟,和无用相识亦不过半年时间,按说确实谈不上多少交情,但苏迈几次大难不死,身上总透着几分神秘,且因其为人疏朗豁达,确让他存了几分结交之意,虽说苏迈眼下正被城通缉。

待得进入古战场,意外发现星罗海,花相容隐隐感觉,若真有机会入得那浮图岛上,同苏迈一道,肯定能有所获,不过,这想法却在这一瞬间,被苏迈打破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在别人急不可耐,生怕后人一步的情况下苏迈竟然告辞而去。

“他如今离去,亦非坏事!”陆云奚闻言,淡淡回了句。

“只是,以他的修为,孤身一人,在这禁地之内,只怕凶多吉少啊!”花相容叹了一气,忧心忡忡。

“那是他的造化,与人无尤!”陆云奚稍用力握了握手中之剑,望向远处天边不断涌来的的剑光,面色亦有些凝重,不过随后却又似自语地道“修行之人,本就是刀尖起舞,又有多少人糊里糊涂地送了性命,苏迈能活到现在,自有他的生存之道!”

“希望吧!”花相容面色黯然,一副伥然若失的样子。

“花公子,此地已不平静,你我道不同,便也就此告辞吧!”陆云奚略抬了抬手,随后便顺着湖畔缓缓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花相容,直直发愣。

“仙子,多保重!”半晌,花相容方反应过来,朝着陆云奚的背影痴痴地喊了一句。

苏迈不在了,他和陆云奚确实不知该如何相处,故此刻虽有些不舍,但亦无可奈何,只好暗自祈祷,不过随后又想着,以陆云奚的修为加之她背后的南庭宗,这普天之下,敢伤她的人,还真没几个。

“我倒是有些杞人忧天了!”花相容苦笑一声,随后亦转身,朝人群之中大步行去。

原本一路同行的三人,便这样各怀心事,分手而去。

陆云奚性好清静,南庭宗之人尚未到来,她自然不会扎到人堆里去,故而便漫无目的地沿着湖畔信步而行。

而苏迈在离开二人之后,一时间却也不知往何处去,只能向着那北侧山林所在,缓缓而行。

以他的修为,他自然不会傻到真的独自去闯那未知的山林,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他眼下倒是格外珍惜,之所以决定离开陆云奚和花相容,除了担心被人认出,多出无谓的麻烦外,亦不想连累别人。

竟,到时候,一旦众人开始进湖,他们二人谁也没有把握可以带着苏迈从容而去。

他边走着,边望向天空,期待着何时,那天边会突然冒出一朵金色的莲花。

只有无用的净世莲花能载他同行,且不会对他有何防备。

不过想归想,等到苏迈沿到那无边的荒野走了快一个时辰时,除了越来越多的修士自头顶飞过,无用和顾旷等人的身影,却一直未曾出现。

身畔时不时有人疾行而过,看样子,多半是城中修为较低的年轻子弟或无家世宗门的零散修士,他们虽无法御剑飞行,但听到消息,亦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毕竟,此等大事,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遇到的,这星罗海中的浮图岛,被那万仙楼中的好事之徒一番夸大之辞,已然被说成遍地灵材法宝,神仙洞府无数的仙家宝地,自然吸引着众多修士一拥而至。

这世上之人,亦其是修士,无论修为高低,谁都无法拒绝那未知的诱惑,再说这星罗海可非寻常湖泊,数千年不现于世的上古巨泽,其中凶险自然不低,但机遇更能让人热血沸腾,便算不能倚仗法宝,跟在这万千修士之后,随便捡捡漏,亦是莫大的好事。

故而,一时之间,这古战场之内,却突然间摩肩接踵,人头颤动起来,无数怀着各种目的的修士们目光狂热,向着那星罗海所在之地蜂涌而去,谁也无心去留意,那旷野之中,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向着众人,逆向而行。

苏迈漫无目的地往前行着,时不时朝半空看上一眼,不过多数时候,带给他的都是失望。

不知为何,无用和顾旷便像没有得到消息一般,在那些修为明显低于他们的修士均闻讯而来后,他们俩竟然毫无消息。

“无用和顾旷不会离开了吧?”苏迈望这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人群,突发奇想地念道。

先前他遣人至不二酒馆留讯,约定三日后到天狼谷相见,如今已过去半月有余,连苏迈自己都没找到那狼谷所在,顾旷二人更难有成效,只怕等了数天,一无所获后,便即离去亦未可知。

“若真如此,还得赶紧离开此地才是,别无端地送了性命!”苏迈满是狐疑,又有些不舍地朝天空望了望。

一道金光划过,头顶的天空飞来一片黄影,苏迈定睛一看,顿时面露笑意,敢情这会来的,正是一出家之人,虽看不清其样貌,但那一身黄色僧袍,在半空中迎风而动,望去却甚为显眼。

“和尚?”苏迈眼神一动,轻念了一句。

莫非无定寺也来人了?

转念想了想,忽又觉不对,无定寺的僧人多半都是灰色僧袍,此人一身明黄,看去颇有些身份尊贵的样子。

天下和尚是一家,连其它寺庙都来人了,无定寺有岂能不知,若真有高僧到来,有机会问问无定寺所在,倒也不错。

那僧人高来高去,片刻便消失在星罗海的方向,苏迈百无聊奈地望向前方,却见不一刻功夫,这前来的修士身份已是越来越复杂。

先前还是以四大家族及城

中主要势力为主,而眼下却渐渐出现不少平素极少露面的人物,看着装像是化外之人,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而半空之上原本以青白金红为主的各式光芒,此刻也越见复杂,甚至还有人骑着巨鸟张扬而过。

“这星罗海现世,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啊!”望着眼前一片繁忙的天空,苏迈既羡慕有些暗喜。

过不了多久,乾元城只怕十室九空了,如此一来,他再出入便安得多。

只是当务之急,他得找到那未知的出口才是。

刻意地远离了那修士往来的路线,苏迈沿着西侧一片荒凉的浅滩默然前行,没多久,便远远见到那一片小山般灰白骨骸赫然而现。

而那一根根巨大的骨刺之上,尚有不少人影御剑而行,看样子,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看来,这些人亦抱着花公子同样的目的啊”苏迈随手取出那块鱼骨般的古怪骷髅,方在掌心不住摩挲,嘴角不经意地笑道。

看来,抢先一步,亦也有好处,这具妖王骨骸,被陆云奚和花相容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未发现,这些人又能有何收获!

苏迈暗自感叹,不经意间,却感觉手心阵阵有暖意传来,摊开手掌,便见那古怪的骷髅正发出阵阵暗红光芒,玉质般的骨身便像被烘烤过一般,越来越热。

发生甚事?

苏迈心头一惊,脊背忽有阵阵寒意袭来,吓得他手一松,便把那东西扔到了脚下的碎石之上。

定定地观察了半晌,那诡异的红光却在这一扔之下,逐渐变淡,随后竟又消失不见。

蹲下身,苏迈伸出手,试探着摸向那东西,诡异的是,随着那红光消失,这骨身亦回复到当初的模样,触手温润甚至还有丝丝凉意,仿佛先前那一幕只是苏迈的幻觉般。

这东西到底是何物,怎地一见到这骸骨便有反应?

苏迈隐隐有些担心,大难不死,刚喘过一口气,眼下他可不想再和这千年前的巨妖扯上些许关系。

不过左右看了半天,却也未发现有何不对,这东西小巧古拙,看起来挺是特别,一时间倒也舍不得扔掉。

随手收起,纳入怀中,为免生意外,苏迈不敢朝那骸骨方向,却是绕了一个圈,沿着数百丈外的旷野,缓缓行去。

就在他小心翼翼地绕行之时,远处的天边一道熟悉的白光疾闪而来,不多时便见一个白影倏忽而去。

快雪?

那澄澈透亮的剑光,正是冰精所炼的快雪所独有!

苏迈心中大喜,是顾旷!

只是,眼前的人影离自己少说也有数百丈,莫说他不敢大声疾呼,便是大叫,亦无济于事,顾旷正御风而行,又如何听得到。

不过,既然顾旷已至,无用当不远矣!

苏迈大松了口气,放慢脚步,边走边望向前方,等着那莲花的降临。

少年游 第二百零二章 清茶有难

时间不断流逝,不远处的天空时有修士疾飞而过,苏迈在他们先前降落之地,徘徊良久,却未发现无用的身影。

不过却意外的发现,这些匆匆赶来的修士,并非仅从此处出现,而是三三两两从头顶各个方向闪现,最远者尚在近十里之外。

“看来,这四象弥天阵被破,除了花家的通道外,其余三家只怕也已打通,奇怪的是,那猴洞甚大,但横坚相隔不到一里之地,为何这出口却离了如此之远?”苏迈颇有些疑惑,不过随后想到仙家之术,多有玄妙之处,便是这被封禁的古战场之内,亦是神秘重重,出口分布甚远,倒也无甚稀奇。

只是,按说顾旷既然未离开乾元城,那无用闲人一个,更不会自行离去,为何却一直未露面呢?

想了半天,苏迈亦未理清头绪,眼下无用不见踪迹,而顾旷只怕早已到了那湖畔,却不知是来寻他,还是去凑热闹探宝的。

无奈之下,苏迈便打算转身,去往那星罗海,找寻顾旷,毕竟这是眼前唯一的办法。

就在他茫然四望,欲折返而去时,耳畔却隐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这人好生奇怪,这株天仙子本就是我先发现的,为何要让与你?”

脆生生的少女叫喊声传来,苏迈眼神一亮,原本颇有几分苦色的脸,亦绽放开来,先前在回返的路上,他便已将那面具收了起来,露出本来面貌,故而一路行来,多次和一些急行的修士擦肩而过,倒也未被认得出来。

此刻,他突然闻得这声音,脸上自然满是喜色。

回转声,苏迈便凝神四顾,隐约看到前方数十丈的地方,有一块突起的小荒丘,那声音似乎便是由此而来。

脚底使劲,苏迈一阵风般冲了过去,转过那约两丈高的荒丘,便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和一身着青袍,手中握着一把白色鱼形怪剑的中年男子对峙着。

苏迈不知发生何事,亦不急着过去,便闪身伏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之后,向前望去。

“小姑娘,这株天仙子对我有大用,你若不愿割爱,我出钱买,如何?”那人笑意盈盈,似乎颇有诚意。

“巧了,这草对本姑娘亦有大用,你想要啊,自己去寻罢!”小姑娘扬起头,一脸不屑地道。

“小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人阴恻恻地回道。

能和顾旷前后出现的,这小姑娘自然便是不二酒馆的小清茶,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孤身一人,出现于此?

“敬酒如何,罚酒又如何,本姑娘不喝酒,只喝茶!”小清茶一脸漠然地望着眼前之人,似乎并无惧意。

不过这倒很好理解,星罗海突然现世,稍有修为者均赶着前往,找寻机缘,相比于那巨泽之内无数的天材地宝,这荒野之中,零星散落的灵植,确实是微不足道,而眼前这人,不赶着去择机渡湖,却在这争夺一株小小的药草,显然并未什么成名之辈,或者说,修为只怕很是一般。

不过,小清茶这有恃无恐的样子,倒让苏迈有几分惊奇。

他自进入不二酒馆始,虽知此地应非寻常酒肆,不过除了那从未露面的归掌柜外,这小清茶亦从未显露过有何修为,平日里多是端酒上菜,取水冲茶,和寻常酒铺的小伙伴,一般无二。

今日,面对这不知深浅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却似乎未有一丝惧意。

若非身负绝学,便是有所倚仗,只是这四周空阔茫茫,无用不知身在何处,顾旷亦远在天边,除此二人,却看不出还有何帮手。

苏迈四处张望,发现这附近数十丈范围之内,亦不过他们三人,看来,这小清茶亦是深藏不露。

如此一想,苏迈越是好奇,一时间,更不急着现身,说不定,以他的修为,还不如小清茶,出面反而徒增麻烦。

“小姑娘,你是这城中哪家的孩子啊?”那人倒不急着动手,见小清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试探着问道。

“谁家都不是,我家啊,是开酒馆的!”小清茶见其一脸急切,却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甚觉可笑,便学着其说话口吻,晃着头回道。

“哼,原来是个酒馆的丫头,我道是哪个世家的小姐呢,如此张狂!”那人闻言,面露喜色,轻哼一声道。

“酒馆的丫头又如何,不是世家小姐,你便要出手强抢啊?”小清茶出口讥道。

“你若不愿割爱,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人一幅很是为难的口气,似乎小清茶不愿卖与他,却令他很是为难。

“那就别啰嗦了,来抢吧!”小清茶面露厌恶之色,将那株名为天仙子的灵草拿在手上,向着那人扬了扬。

“你要自取其辱,便怪不得大爷我了!”那人见状,手中之剑陡然脱鞘,也未有过多动作,一挽剑花,便向小清茶刺来。

清茶见状,收起那株灵草,随后身形一闪,避了过去。

苏迈见这一闪,看似轻描淡写,随意而为,但就在这转瞬之间,却将那剑势巧妙避开,随后便见其长袖一挥,却是祭出了一把不到二尺的软剑,剑身为淡红色,看去薄如蝉翼,若非剑身甚短,她这突然挥出,倒像是一根红色丝带一般。

那男子的鱼形白剑,形制甚为古怪,剑身中央为空心,剑刃两侧设的倒钩,看起来似剑非剑的,白光挥动之间,隐隐有啸声泛起。

清茶一闪而过,软剑随之挥起一片红芒,朝那男子罩去。

“小娘皮,看不出还有两手!”那人口中骂了一句,亦不闪避,白剑朝前一指,竟硬生生地穿过那片红色剑光,径直往清茶前胸刺去。

清茶见状,亦不慌张,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法,身形一闪,竟然以一化二,水绿色的衣裙随之晃动,一时间,竟有两个同样的清茶现了出来。

一样的清雅妍丽,一样的绿裙红剑,当两个身形霍然闪现时,那男子一时也怔了怔,长剑不自觉地落了空。

机不可失,就在须臾之间,小清茶复归为一,手中软剑一抖,红芒吞

吐间,带出一片血雨,等苏迈回过神一看时,对面那男人右肩,赫然出现一个血洞。

“妈的!”那人不经意地后退几步,未料眼前这小姑娘竟有如此修为,一时间为自己的大意苦恼不已。

伸手往肩头拍了拍,随后咬咬牙,吐出一口唾沫,那人面露狠厉之色,白色剑身上,隐隐多了一丝血色。

随后只见他顺手掏出一张金黄色符纸,往那剑身上一拍,却自顾自地手舞足蹈起来。

“哈哈,你是在跳大神,还是驱鬼啊?”小清茶见状,只觉甚是滑稽,忍不住笑着嘲道。

那人恍若未闻,犹自跳动不止,眼神中隐隐有几分邪异。

清茶自在一旁看笑话,而不远处伏身旁观的苏迈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对敌时刻,剑锋相向,这人却不顾危险,突然挥着剑,跳起这难看的舞来,这是什么招式,莫非他就不怕清茶突然发难,而且那符纸又是什么来路,贴在这剑身之上,怎么都透着几分诡异。

越想越觉不对劲,正欲挺身而出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怪声,随着那男子白剑挥舞,像是有古老的吟唱浑洒而出,而那黄符贴在剑尖上下不定,看起来便像是那白剑之上,插着一面黄色的小旗般。

而此刻,小清茶亦发觉有些不对,眼神不自觉地随着那黄符挥舞而晃动,而身侧四周,却有阵阵阴气传来,弄得她很是不适。

“装神弄鬼!”小清茶厌烦地叫了一声,右手一挥,红色软剑抖得笔直,也不管那人如何动作,身形一闪,却直朝向刺去。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虚空中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她一般,原本二人相距不到一丈,按说这一剑刺去,不过转念之间的事,没想到,她身形方动,却突觉举步艰难,看上去,对手近在咫尺,却又如远在天边。

小清茶面色大惊,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再挺剑攻击,而是轻叱一声,身形一转,朝身前身后,快速了斩了几剑。

软剑一落,却觉身后空空如也,竟毫无着力之处,而那奇怪的牵扯之力,亦不知自何而来。

自修炼以来,多数时间,小清茶均在那不二酒馆中帮忙,十年如一日,面对的尽是些闲人酒客,便是出门,亦只是在城中闲逛或采办些酒馆所需之物资,可以说,从未遇到甚凶险,故而也未有机会对敌。

此次随顾旷等人进入这古战场之中,亦是向归掌柜再三求情,才得以出来,饶是如此,顾旷亦不许她去到那星罗海畔,而是令她在这必经之路守候,等待苏迈出现。

她独自一人,游荡在这荒野之中,甚是无聊,见有不少人四处搜寻,便也随意闲逛着,却不小心被她找到了一株难得的灵草天仙子。

此草生于阴寒之地,对刀剑之伤甚有疗效,加之生长于此地不知多久,故而看去品相极好,比之天琅坊中出售之物,还要珍贵几分。

只可惜,刚一到手,便遇到那中年男子,一见面便要她相让,之后之事,便如苏迈所见。

少年游 第二百零三章 虚虚实实

伴着那男子白色怪剑的缓缓舞动,那金黄色符纸在小清茶眼里,却变得越来越大,大得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渡上了一层金色,而那男子的身形,也陡然变得高大起来,仿佛九天之上号令鬼神的大罗金仙一般,正对着小清茶念念有辞。

随之,那身周重重的阴寒之气慢慢转暖,清茶身上的那股杀意也逐渐消退,原本被她抖得笔直的软剑,此刻却像是一段红绸般,柔顺地垂了下来,而她的脸色,也开始渐渐变得红润,像上去眉眼含春,娇俏无比。

那男子见状,面露一丝阴笑,手中的动作却是越发慢了下来。

苏迈远远观望,见小清茶身形一闪,却像突然被定住一般,脚底似有千钧之力,迟缓无比,而片刻之后,神情已然大变,仿佛如沐春风,侧身望去,一脸欣然。

“不好!”苏迈暗叫一声,这男子只怕会使某种幻术,小清茶一不留心,便着了道。

迅速观察了下四周形势,苏迈发现这荒丘之侧,除了碎石杂草,竟然毫无可用之物。

自己不会剑术,自然不能提起手中之物便冲过去,想了想,眼下唯一可用之物,便是火了。

只是这轮回劫火之毒刚解,他委实不敢再轻易便用离火之术,生怕不一小心,又将那火毒引了出来。

正自犹豫中,前方的小清茶却是浑然未觉,竟然浅笑盈盈,轻移莲步,缓缓朝那男子走去。

“小乖乖,快过来!”那男子目光猥琐,神情看去很是下流。

“顾不得了!”苏迈见状,心急不已,也顾不得许多,抬脚向地上一顿,闪身而出,随后一团红芒自掌心腾起,悄无声息地朝那男子袭去。

那男子正自得意中,眼看便要美人在抱,不料却突然飞过一团怪火,竟朝他面门飞来,一时气愤不已,举掌便朝其拍去。

那火焰看去甚是微弱,但随着其掌风呼过,不仅没被拍灭,反而见风就长,腾地烧了起来,吓得那人只好往后一退,手中舞剑的动作,也滞了一滞。

清茶在这一顿之间,亦随之脚步缓了缓,苏迈见机疾闪而至,一把拉住她手臂,在她耳边大喝了一声。

“啊……,怎么了?”小清茶在这一喝之下,顿时清醒了少许,晃了晃脑袋,双目有些迷离地望向苏迈,满脸惊讶地问道“苏迈哥哥,你怎么在这?”

“傻丫头,你差点着了奸人的道了!”苏迈轻叹一气,指向前方那男子道。

小清茶自然不知发生何事,见自己离那人不到一丈,而检视自身,也并无可异状,不由有些狐疑,望了望苏迈,看了看前方那人身前的火团,想到苏迈的五行劫术,虽不知何故,但也知道,应是苏迈出手,救了自己。

那人见之火焰不怕掌劲,也甚奇怪,顺手往那剑身上的符纸上一点,一道金芒飞出,一张虚化的符纸便凭空出现,随着那人的手势一挥,向那火光贴去。

这张化出

的符纸亦不知为何物,不过在这男子的施为之下,却很是奇异,那团火光被这符纸一贴,却像是被困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地在那人身前无声燃烧着。

苏迈见状,心道不好,自从轮回劫火无故寄身于他体内之后,这离火之术便比先前威力大了许多,苏迈隐隐感觉,召出的火团之中,有一丝丝轮回劫火的痕迹,故而火光虽看起来比之先前更加微弱,但杀伤力却强上不少,也因之于此,他更不敢轻易玩弄召出这火苗来,引火的感受,他不想再有第二回。

“你叫苏迈?”那人见这自己的符纸一击得手,亦甚为得意,闻得小清茶之言,想到这突然而来的诡异火苗,忽忆起一事,忙问向苏迈道。

苏迈闻言,心中苦笑不止,他一路潜行,尽量躲开众人,就是不想自己身份暴露,免遭麻烦,不料这小清茶在半迷半醒之间,一开口便将自己叫了出来。

大丈夫俯仰无愧,行止由心,要他在这看起来不似正道中人的不明男子面前低头否认,他却是做不到,何况眼下,他这身份,或许正有用处。

“没错,我便是城通缉的苏迈!”苏迈嘴角牵动,颇带玩味地一笑。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得来不费功夫啊,看来,老子今日福缘不浅!”那男子哈哈一笑,很是张狂,似乎眼前二人,便是他囊中之物一般。

“你大概不常在这城中走动吧!”苏迈未加理会,却是突然问道。

“老子游历天下,这乾元城啊,亦是常客!”那人有些莫名,望向苏迈,随口回道。

“难怪!”苏迈点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有何奇怪?”那人见状,脸有疑色,遂叫道。

“你可知我为何被蔺归元通缉?”苏迈处之泰然,盯着那人说道。

“自然是犯了重罪!”那人不解其意,一脸轻蔑的表情。

“能让蔺城主下令追捕之人,若非重罪,又岂能如之!”小清茶在一旁听得二人对话,虽不知其所图,但她心思玲珑,便顺得苏迈之意,接过话来。

“城主令下追逃之人,自是十恶不赦之徒,人人得而诛之!”那人轻哼一声,颇有些大义凛然。

“何止十恶不赦!”清茶往前一步,表情有些夸张又有些钦佩地道“那晚在乾元城外,我苏迈哥哥一把火,便将那数十修士烧成劫灰,便是蔺城主,也惧上几分!”

“你就吹吧,你!”那人闻言,半信半疑,口中说着,心里却想,若真是如此高人,早到那星罗海去寻宝了,如何能在这出现。

不过转念一想,这苏迈乃是城通缉之人,闻说已消失月余,此刻这地方修士如云,城中大凡有几分修为者,均已赶来此处,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若无几分倚仗,断不可能。

这人非乾元城本地人士,近日游历城中,算来不过半月,那城追捕苏迈的文书,依然遍布四处城池,故而

他亦略有所知,不过对于苏迈在城中所作所为,却不甚了了,仅从万仙楼的无聊修士口中偶尔获得一二。

故而,眼下这苏迈突然现身,他却有些摸不清深浅。

这小姑娘说得一板一眼的,似乎真有其事,此人善火倒是不错,不过,这火团嘛,倒也不过如此!

苏迈的五行劫术没有修为支撑,自身灵力不足,在和那虚浮的符纸缠斗不久后,却悄然熄灭,那符纸也自消失。

苏迈见状,心下甚急,不过面上却不能让那人看出破绽,闻言,只是轻笑一声,沉声说道“你若着急送死,试试便知!”

见那人一脸惊疑不定,随后又道“我这火名为轮回劫火,乃当世三大灵火之一,有形无质,沾之即焚,若被其烧身,神魂俱灭,不死不休。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虽心性不正,但罪不至死,今日我不想杀人,且饶你一回,赶紧滚吧!”

“哼,鹿死谁手还一定呢,别给老子整这些没用的!”那人闻言,语气强硬地叫道,眼神中却有一丝犹豫。

“苏迈哥哥,这人很坏,想抢我的灵草,好好教训他!”小清茶不知后来之事,对此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夺宝取物之上。

她虽和苏迈相识数月,先前亦在酒馆之中相处甚久,但要说起来,她对苏迈的修为却不甚了了,便是顾旷和无用亦说不清楚,要说修为高吧,他却连驾驭法宝都无能为力,但若说修为低微,姚朔和那晚谷中数十名修为高深的修士,却又明白无误地死在他的手中。

再说,他的五行劫术,这世间习之甚少,到底有何玄妙之处,亦未可知,小清茶见苏迈独身一人,将那乾元城搅得风云大乱,之后又发生那火烧山野之事,虽未亲见,亦多有所闻,加之在城追捕之下,亦能身而退,若无几分能耐,焉能为之,故而一直以为,苏迈的修为高深莫测。

此刻,她有苏迈在旁,胆气更粗,便是苏迈不出手,她亦想出剑好好教育眼前这狂妄之人。

苏迈闻言,心中暗暗叫苦,先前他在一旁观望,便已看出,此人的修为应在小清茶之上,之所以未出杀招,不过另有所图罢。

便是他和小清茶联手,只恐亦非其敌。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弱了气势。

苏迈点了点头,面色一沉,随后摊开双手,也未见有何动作,左右掌心之中,各自出现一团火焰,看起来,却比先前更加明亮和旺盛。

“你执意求死,那便成你罢!”苏迈冷冷地望向那人,言语如冰般,带着阵阵寒意。

那人闻言,心下微凛,望向那两团火光,忐忑不已。

不过,他亦非徒有其表的酒囊饭袋,数十年闯荡,虽未有盛名,但也自有些保命的手段,见状,将那白色怪剑往前一横,骈指向半空虚划,随后往那黄色符纸一拍,只见一道金芒泛起,那符纸竟然凭空消失,便似融入那剑身一般。

少年游 第二百零四章 以二对一

苏迈见状,不知其使的是甚把戏,但在不清楚状况之前,他亦不打算先发制人,便像无用说的,敌不动,我不动。

小清茶随手一抖,红芒吐芒间,那软剑仿佛又活了过来。

见苏迈未有何动作,清茶亦不便先行发作,定定了望着前方那人,一脸嫌弃的样子。

随着那符纸融入剑身之内,原本的白色怪剑,隐现出丝丝黑气,并不断缠绕着剑身,游动不止。

随后,小清茶先前感受到的那股寒阴之气,亦又重新弥漫开来。

苏迈隐隐感觉有些怪异,虚空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们所在之地涌来。

白剑剑身黑气越聚越多,随后只听得那男子大喝一声“去罢!”,屡屡黑丝瞬间四散而去,钻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苏迈面色微动,口中轻念一句,两团火光一上一下,疾速朝那人袭去。

那男子见状,晒笑一声,随手一指,虚空中顿时现有两只黑手,向那火团抓来。

火光一闪而灭,小小的火苗被那黑手一抓,瞬间便被湮没,那男子见状,面露得色,正欲出言相讥,眼神红芒一跳,那神秘的火苗复又凭空而现,而那黑手,则被烧得无影无踪。

那人心下微惊,想起苏迈所言那轮回劫火之事,虽不知其真伪,但眼前一幕,却也令他颇有些隐忧。

他适才所施,乃百鬼夜行之术,这禁地之内,被四象弥天阵所设禁制遮蔽的天空,故而头顶终日一片阴灰之色,不辨日夜,不过这天地间,此刻算起来,却早已是夜色深沉,不见五指。

千阴符配以这柄幽冥骨剑,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作,便是不出手,凭着这两件法宝傍身,他游历四方,对阵无数,倒也算是胜多负少。

先前他一时大意,被小清茶所伤,不过亦只是皮肉之苦,对于修士而言,无甚大碍,本打算趁其不意,将她连人带草一并掳走,不料却被突然而来的苏迈,搅了好事。

苏迈之言,虚虚实实,他亦弄不明白,在未知深浅之下,他自然不会冒险,一出手,但是杀招。

随着剑身挥舞,虚空中怪叫连连,那声音飘忽无定,听起来却有百种滋味,凄苦有之,欢欣有之,悲愤有之,畅快亦有之,仿佛置身于人间市井,众生百态,一一呈现。

对于此类情况,苏迈先前曾数次经历,倒也不觉有何特别,不过小清茶却从未遇到过,耳畔之中诸声四起,似呢喃,似嘱托,似循循善诱,又似苛斥训导,一时间,令她有些不知所措,望向苏迈,一脸木然。

“幻听而已,无妨!”苏迈边操控着那两团火焰,边向小清茶说道。

清茶闻言,精神一震,知是这男子所施之妖术,此刻一静不如一动,与其等着被这幻听侵袭,不如主动出击。

默一运劲,灵力瞬间注入那软剑之内,红芒闪过,清茶人剑一体,脚下一点,便

朝那男子刺去。

那人正上下其手,小心翼翼地应付苏迈所施的火球,见清茶突然来袭,忙伸手往虚空一扯,数只黑色的鬼手顿时挡在他面前,挥舞着朝清茶抓去。

清茶见状,亦如先前一般,身形一分为二,一边应付那诡异鬼手,一边姿式不变,径直朝那男子身前刺去。

那人脚尖一点,向后掠出数丈,而苏迈那两团火光,亦如影随行,追了上去,清茶身在半空,身形急转,软剑被其带出一片红光,凝成一个个淡红色的光带,如水袖轻舞般,一圈圈朝那男子荡去。

那人见状,亦不惊慌,幽冥骨剑朝天一指,黑气复又凝聚,一只只黑色的鬼手挡在身前,将其团团护住,而与此同时,他左手黄光一现,一张纸符倏地飘出,迎风一展,如一面巨大的盾牌直挺挺地朝清茶当头击去。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清茶一心攻敌,却未料此人尚留有后手,金光一闪而至,她便像自己以头撞墙一般,嗡地一声,眼冒金花,一阵剧痛传来,胸口如遭重击,身体亦不由自主地坠了下来,苏迈见状,忙疾冲而至,堪堪将其扶住。

“清茶,你可还好?”见其一脸痛楚,苏迈急问道。

小清茶深吸口气,缓了缓,运起灵力压住身体的痛感,随后用手擦了擦嘴色的血迹,强笑着道“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迈亦未料到会有此变,拍了拍清茶后背,惊魂未定地说道。

“想不到此人,竟有点本事!”小清茶心有不甘,气急地说道。

“此人心机颇深,且修为甚是邪异,要多加小心!”苏迈点点头,说话间,原本那两团火光,亦又自熄灭。

“哼,这就是你口中的轮回劫火啊,不过如此!”那人话音刚落,又朝火光消失之处,轻吹了一口气,神情很是倨傲。

苏迈闻言,轻笑一声,却未再说话,而是附耳在小清茶身侧说了几句。

随后,便见其身形一闪,瞬间消失了虚空之中,再出现时,已然到了那男人身侧,黑剑也无章法,自上而下,朝着那人身背,一斩而去。

毕竟无修为在身,黑剑无灵力加持,便同俗世中人扭打一般,苏迈这一剑下去,虽说穷尽身力气,但对肉身硬实的修士而言,却亦只是有些痛感而已,谈不上伤害。

当然,苏迈这一击,本就是佯攻,根本没想能伤害到人,就在那男子转身之际,清茶软剑一挑,红芒脱手而出,带着一股深沉的杀气,呼啸而至。

感受到背后的杀意,那男子下意识地偏过头,举剑便挡,就在他以为一挡必中之时,脚下突然措不及防地往下一沉,像是置身泥潭一般,半边身子向左侧一陷,顿时立足不稳,而那手中之剑亦随之一偏,清茶的软剑疾闪而过,眼看便要将那人斩于剑下,不料他亦反应减速,情急之下,疾速将头一扭,让了过去,红芒带着一片血雨,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清茶

手中。

那人回过神时,却感觉颈脖之上,一阵黏绸的凉意传来,血腥味随之涌过,等他伸手一摸时,才发现自己的右耳,不翼而飞了。

“呸!”那人也是个狠角色,随手往耳畔点了点,将满手的鲜血朝空中一甩,重重了吐了一口,随后也不去管那不见了残耳,却是将手按那勾灵古怪上一抹,口中急速念着一些古怪的话语。

那剑应也是个宝物,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愤怒,黑气如洪水般,暴涌而去,一时间,苏迈和清茶均觉身周一暗,原来已是灰蒙蒙的天空,此刻,却隐隐有些阴了下来。

无数的鬼手,自身前身后涌出,伴随着嘈杂的怪叫之声,不期然地朝二人扑来。

不同于那只是幻觉的怪叫之声,这鬼手却是真实的存在,苏迈一个不察,后背之上,便被抓出一道深深的血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清茶仗着身形灵活,加之有宝剑护身,荡起一片剑光,倒也勉强将自己护住,而苏迈却只能左闪右避,一时狼狈不已。

没多时,便披肩散发,左右支绌,身上到处是伤。

清茶见状,亦惊疑不止,苏迈长期剑不离身,为何看起来却不谙剑法,且看他这模样,似乎修为很是低微,连自保都乏力。

不过,此刻却不是释疑的时候,她自保尚算勉强,想再帮苏迈,也是有心无力。

而就在二人忙于应付之时,不远处那男子却身形一闪而过,面色狠厉地举剑朝小清茶刺了过来。

这断耳之仇,看来,他是非报不可了,明明眼下苏迈更容易对付,他却非得刺向清茶。

小清茶正被那些鬼手缠得焦头烂额,见这人袭来,往身形一缩,往一旁闪去,反手软剑一挑,却是缠上那幽冥骨剑。

两股灵力瞬间相遇,红芒卷在那白剑之上,欲进无力,欲罢又不能,小清茶顿觉进退两难,若纯以修为相争,她显然不是此人之敌,力拼下去,受伤的便是她自己,而且此人修为邪异,她有前车之鉴,还要分出心神,留意他那随手而出的灵符,相对之下,自然吃亏不少。

心念电转间,清茶深吸一气,灵力注入那剑身之上,做出一副力拼的架势,而与此同时,左掌一翻,疾速朝前拍去。

劲风顿起,那人情急之下,亦举掌相迎,清茶一拍即走,趁那人分神之际,软剑一甩而出,剑尖在那幽冥骨剑上一点,借势便如燕子翻般身,飘了开去,正落在苏迈身旁。

那人见状,心道上当,复又长剑一指,无数黑气汹涌而来,随着剑光朝二人所在之处扫过,无数鬼手裹挟着一道阴寒的剑气,席卷而来。

苏迈本就自顾不暇,而小清茶亦是惊魂未定,这一剑之下,二人躲避不定,瞬间便被湮没在一团黑气之中。

而就在那鬼手将欲及体时,虚空中忽然传来“唵”一声佛唱,那漫天鬼手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顿时停在二人身前。

少年游 第二百零五章 灵符加身

厄于困境中的二人,闻得这佛音,亦如醍醐灌顶般,精神一震。

苏迈被这些鬼手弄得焦火烂额,此刻虽然暂时脱困,但亦尚有些迷迷糊糊,而清茶却比他要好得多,闻言眼神一亮,脱口叫道“无用哥哥!”

“阿弥佗佛,小清茶,你可好?”一个光头和尚倏然出现于二人身前,手中正握着一支金灿灿的莲花。

“嘻嘻,一点小伤,不碍事!”清茶见来了帮手,很是开心,笑盈盈地回道。

二人说话间,苏迈自然也反应过来,冲过来对着和尚肩头捶了一拳,笑着着道“死和尚,为何每次都要等到危急关头才现身!”

无用摸了摸头光,嘿嘿一笑,随后道“这事吧,纯属巧合!”

“咦,苏迈,你好了?”无用见苏迈肤色回复如常,似乎火毒已解,也甚为惊奇,想着这段时间,他消失不见,肯定又别有奇遇。

不过眼下并非叙旧之时,半空中那些鬼手虽被无用的佛音暂时压制住,但随着那人的一番施为,又蠢蠢欲动起来。

“一言难尽,先解决这家伙再说!”苏迈点点头,望向前方那男人,缓缓举起手中之剑。

“无妨,你们暂且歇着,交与和尚罢!”无用望了望那人,净世莲花朝前一点,无数金光漫洒而出,同时口中轻声颂唱,阵阵佛音自虚空响起,那些鬼手如遇天敌,在金光的笼罩之下,片刻后便消失不见,而原本有些阴暗的天空,亦复明朗,露出灰蒙蒙一片。

而那无处不在的阴寒之气,被净世莲花的佛光一照,亦即消散,清茶只觉周身清爽明亮,阴霾尽扫。

这净世莲花乃佛门重宝,有佛法加持,正是鬼物的克星,先前在那凼中便大发神威,助无用一举度化了众多阴尸,此刻面对这区区鬼手,更不费吹灰之力,佛音一唱,众邪消退,不一刻,那人的百鬼夜行术,便即告破。

“无用哥哥,你好厉害!”清茶见状,乐不可支,脱口夸赞道。

无用闻言,面有得色,正欲谦虚几句,却见眼前那人手中的白色怪剑黑芒一闪,随后寒光乍现间,便朝自己射来。

一阵阴寒之气袭过,如午夜之时,置身乱葬岗中,使人浑身不适,无用皱了皱眉头,也不闪避,运起修为,双足一顿,直直地一拳挥出,迎着那剑光打去。

那人见状,讶然不已,自己这幽冥骨剑,锋利无比,别说血肉之驱,便是一般法宝,一剑下去,多是应声而断,这和尚竟敢以拳头硬拼?

以念电转间,拳风已至,剑光撞在这拳劲之上,竟然欲进不能,不但没将无用的手臂削去,反而被震得嗡鸣不止,余劲自剑身涌来,一股巨力经掌心迅速朝手臂漫延,片刻,便令他酸麻不已,噔噔地后退几步,几乎握剑不稳。

苏迈一见,亦甚是意外,无用修的不灭金身,不惧刀剑,先前在乌月城外,二人联手对敌姚朔之时,便见其使过,彼时虽亦威猛霸道,便看起来,和姚朔

亦不过伯仲之间,而那眼此人,依他的观察,只怕修为尚在姚朔之上,无用轻描淡写地一拳打出,却将其震得手足无措,看来,这数月之间,无用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无用,一月不见,你又有长进了啊!”苏迈拍拍无用肩膀,赞许道。

“阿弥佗佛,这都托你所赐!”无用甩甩手,召回那虚悬的净世莲花,念声佛号,回道。

“与我何干?”苏迈闻言,一头雾道,遂疑道。

“和尚先前在山中修行,虽有修为,但无经历,便如宝剑无锋,终是遗憾,此番随你一路到这仙都之内,屡次遇敌,对佛法自也多也些领悟,加之先前在城中,空寂和尚亦时有指点,少不得得要有点进步。”无用面色如常,随口接道,似乎对这修为提升一事,看得甚淡。

“再说了,你如今为城所敌,和尚若不有所进境,又如何与你同行!”未待苏迈回复,无用便又捏了捏拳头,笑着说道。

那神情,颇有几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苏迈闻言,亦甚是感动,不过他和无用生死之交,倒也无虽客套,闻言却是苦笑着道“你一个和尚,掺和这些俗事做甚!”

“和尚,亦在这烟火红尘之中,修的是人间之法,度的亦是这世上之人,不做俗事,又能做甚!”无用闻言,随口接着。

简单一句,却有无尽禅机。

苏迈笑了笑,这小和尚看来,真是开悟了!

前方被击退之人,听得二人一阵闲聊,仿佛便当自己并不存在一般,心中很是愤然,不过,此刻以一对三,他自问没有半分把握,这小和尚的修为,至少不在自己之人,加之苏迈和那小姑娘,想要身而退,只怕难如登天。

不过,断耳之仇,若让他就如此作罢,他自然不甘,再说,便是他想逃,眼前这几人,只怕亦不会如其所愿。

正自纠结不安之时,苏迈和无用亦朝他望了过来。

无用面露慈悲之色,向其合掌一礼,口中道“阿弥佗佛,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施主,你被断一耳,和尚两位朋友亦是负伤不小,算起来,谁也没占到便宜,不妨就此作罢,各行其道去吧!”

“各行其道?”那人闻言,心下微动,听这和尚的意思,似乎是要放其离去?

“如何?”无用见其神色有异,知其已动心,遂追问道。

“你这小和尚说得轻巧,我让你打一拳,你割只耳朵与我,如何?”那人不知是何想法,犹豫半晌,却是突然拒绝了。

“阿弥佗佛,眼下形势,施主若以一敌三,胜算几何?”无用闻言,也不恼,却环顾了苏迈和清茶,有些无奈地问道。

他入城之后,常去无定寺在城中分处听候教诲,若未找到大和尚,但空寂大师亦是无定寺高僧,长年留驻了仙都之内,救苦扶弱,颇有佛名,为人虽有些护短,但亦是慈悲心肠,无用受其影响,也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再说,此人虽心性不正,但

亦罪不至死,他和清茶倒还好说,但苏迈的修为甚是很是独特,他那怪剑似乎甚为好战,一旦被激发,苏迈亦无法自控,那到时,只怕又陡增一具冤魂。

故而,万一得已,他仍希望以和为贵。

“那又如何,老子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那人恶狠狠地回道,这小和尚之言,看起来不似有假,不过那苏迈和小姑娘,只怕没这般容易放过他,若他答应罢手,正好露了怯,结局反而不妙。

“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和尚了,你好自为之罢!”无用见状,亦无可奈何,此人执意寻仇,若不幸战死,亦是咎由自取。

既然决意一战,那人便也不再啰嗦,他已识得小和尚的厉害,此刻自然不会再硬碰硬,经过先前一战,他已知晓苏迈修为甚低,但为人很是精明,而且他那不知真伪的轮回劫火也很是难缠,小姑娘清茶虽修为较苏迈要高,却苦于无对敌经验,警惕不够,易为人所乘。

一番对照之下,他却是很自然将目标放在了小清茶身上。

运足灵力,幽冥骨剑朝天一指,无数黑丝自地上淅出,朝剑身聚拢,那人口中念念有辞,虚空中怪叫之声复又响起,只是那鬼手被无用所破,却未再出现。

“杀……”随着一声断喝骤然响起,原本白色的鱼形骨剑被一层黑雾笼罩,像一条长蛇般带着一阵急啸,朝苏迈疾闪而去。

苏迈见状,不敢硬拼,忙闪身躲过,不过,这长剑似乎无意伤他,却他在闪身之际,绕了一圈,向清茶射来。

小清茶虽经验不足,但亦早有戒备,软剑一抖,挽起一片剑光,一道道红芒荡起,将那骨剑圈入其中,那剑来势汹汹,但一时也伤她不得。

无用见他先发制人,也不客气,冲过去,便是一拳打向那人胸口。

一道黄芒闪过,无用只觉如中岩石,这一拳下去,竟然未伤到那人分毫,虽说他亦未尽力,但这一击之下,便是一块巨石亦可打得四分五裂,为何此人竟毫发无伤?

后退两步,却见自己击中之处,赫然贴着一张已然碎裂的符纸。

想不到这人竟还是一符道高手!

无用恍然大悟,随手挥挥手,复又冲了过去。

那人自然不敢和无用硬碰硬,不断闪身而退,且战且走,找准时机,却在无用一不留意之下,一道灵符悄无声息地射向了正在观战的苏迈。

苏迈见无用缠住那人,小清茶亦敌住了那黑气汹涌的怪剑,自己一时间,反倒无事可做了,那人无法宝在手,空手相争,自非无用对手,如此一来,他倒成了局外之人,戒心也松了下来。

却不料,就在那须臾之间,一道灵符凭空而现,在他措不及防之下,贴在了他前胸之上。

一阵寒意袭来,身如入冰窑,原本金黄色的符纸,竟然在片刻之间,成了一片黑色,如一块补丁般,附在他衣衫之上,而丝丝黑气,随之涌入体内,骤然之间,苏迈不觉有些身发抖。

少年游 第二百零六章 杀不如恕

无用和清茶正在一心御敌,尚未发觉苏迈的异样,那男子见一击得手,心中暗喜,虚晃一招,往后退了几步,却是随手将那幽冥骨剑召了回来。

清茶剑招绵绵,正斗得兴起,却不料突然之间,那骨剑却倒飞而回,正欲追寻时,正发现身侧不远的苏迈,神情有些异常。

“苏迈哥哥,你怎么样?”清茶闪身而至,见苏迈一脸黑气,便像是中毒了一般。

“我被那妖符暗算了!”苏迈指了指胸前那黑符,晦气地道。

“我帮你揭下来!”清茶不明就里,伸手便往苏迈胸前抓去,不料苏迈却将身一转,避了过去。

“不可!”这黑气隐隐透着些阴晦,似乎附着某种邪祟,若像寻常符纸一般,苏迈早就处理了,清茶贸然伸手,若被沾上,只会更加麻烦。

“无用哥哥,你快过来!”清茶心知有异,忙朝无用唤道,他的佛法修为甚高,先前一出手,便破了那人的邪术,这妖符应也无碍。

无用闻言,忙转过身,不再理会那人,径直抬脚,冲了回来。

机不可失,那人心下一笑,骨剑一挥,直朝无用后背斩去,与此同时,一道和先前偷袭苏迈同样的符纸倏然飘出,一前一后,势在必得。

不过无用却非苏迈,他虽性情单纯,但修为比苏迈高了不少,这段时间以来,数次对敌,经历亦长了几分,此刻闻得清茶叫唤,转身而去,但却并未放松警惕。

那幽冥骨剑非寻常宝剑,外刃有齿,中却空心,挥动之间,会发出一股怪啸之声,可扰敌心神,不过如此一来,以之偷袭,却又等于提示了对手。

无用闻得啸声,亦不回头,净世莲花应声而出,一朵丈许方圆的虚莲浮于身后,花瓣朵朵,金光灿烂,看似有形无质,那骨剑击在其上,却如中金铁,再也无法寸进,自然伤不了无用分毫,而那符纸亦是骤然间,贴在那莲花之上,碎金闪动间,片刻便被吞噬。

那人未料无用这莲花如此强悍,见一击无功,亦不敢再行攻击,忙将骨剑召回,冷眼观望。

他那千阴符贴到了苏迈胸前,无数阴邪之力已浸入其身,不一会,便如傀儡一般,任其控制,到时,有苏迈当头,这二人投鼠忌器,便有可乘之机。

无用见苏迈一脸黑气,却不知发生何事,待到苏迈指了指胸前时,才发现那张诡异的符纸。

“这是什么符,看去如此阴邪?”无用急问道。

苏迈和清茶均摇了摇头,二人均非道门中人,对道家术法知之甚浅,更何况这符咒之术,在神州界上不入正宗,被视为旁门之术,故而习者不多,而阴符,更是甚少现世。

显然,眼前这人,操控的便是阴符。

无用出身佛门正统,自不怕这符咒,见状,运起修为,伸手便朝苏迈抓去。

意外的是,那黑符在这一抓之下,应声而落,被无用佛法一施,旋即消失,不过,即便如此,苏迈身的黑气,却未有消退之象。

无用知其已妖邪入体,大喝一声,伸手往苏迈胸前一拍,阵阵金光自其掌

心泛起,注入苏迈体内。

不到片刻,那黑气便消散了许多。

看来,无用的佛法,确实对这妖邪之气克制之效。

无用见状,便欲继续施为,朝清茶呼唤一声,令其护法,随后便绕到苏迈身后,双掌齐出,朝其拍去。

清茶仗剑而立,守在二人身前,凝神聚气,眼神直盯着前方那人,以防他趁机偷袭。

那人一脸冷漠地望向三人,嘴角尚带着丝丝冷笑,看样子,他对自己的灵符甚有信心,正好趁机消耗下这和尚,待其修为耗尽时,便可伺机出手。

无用此刻,已想不了那么多,不断地利用自己的佛法,压制苏迈体内那一丝丝到处游走的黑气。

苏迈在无用帮忙之下,体内的阴寒之感消了少许,感受到无用掌心的暖意,突然想起先前在那猴洞的情形,随后灵光一闪,便急道“无用,将灵气导入我丹田之内。”

那混沌之气遇外力入浸时,便会生出反制,只要无用的佛门灵力将其激发,苏迈便有反抗之力。

无用虽不明其妙,但亦运起修为,依法施为。

前方那人见无用正凝神施法,已无心他顾。

此刻不动,又待何时!

已然回复白色的幽冥骨剑,应势而起,一道寒芒尖啸着朝清茶急射而去。

清茶一直留意他的动静,见其面色一动,便知不妙,骨剑甫一出手,她的软剑也陡然直立,迎着那剑芒便斩了上去。

一个含怒而来,势在必得,一个蓄满而发,锐不可挡!

两道剑光相撞一起,虚空中有灵力层层荡开,骨剑倒飞而回,而清茶原本注满灵力的软剑,却像被吸干了一般,若非清茶收势甚快,便要掉了下去。

这一次纯修为的比拼,清茶却是逊了一筹。

那人见状,轻哼一声,挥舞剑身,便欲再次斩将过来。

“小清茶,让我来!”

清茶正欲再次挺剑而上,不料身后却传来苏迈的声音。

忙回头一看,苏迈已然站起来,而无用却盘腿而坐,像在调息。

“苏迈哥哥,你没事了?”清茶忙跑了过来,急问道。

“这点小事,难不倒我的,你且退下罢!”苏迈浅笑一声,示意清茶守着无用,自己去缓缓向前行去。

那人见苏迈竟然无事,以为是无用之功,不觉心下甚喜,此刻无用正自调息,而清茶亦守于其侧,苏迈不顾死活,挺身而出,不正是他痛下杀手的最佳时机吗?

苏迈见其面有得色,便知其心中所想,当下亦不在意,像先前一般,召出两个火球,随手一送,朝那人打去。

火球之怪,那人亦曾见识过,虽扑之不灭,但要躲开,却是不难,这火维持不了多久,便会自行熄灭。

冷哼一声,打出一道符纸,挡住了其中之一,随后举剑便朝另一火球拍来。

而就在他出手之时,苏迈手中突然多了一团黑气,趁其不备,亦快速地朝其打去。

那人自然不会料到苏迈另有后手,就在他剑身挥过之时,便像他袭击苏迈一般,那团黑

气倏地击中他胸口,并迅速钻了进去。

一阵阴寒之意瞬间笼遍身,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苏迈会将这阴邪之气,以相同的手法,原封不动了还给了他。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伴着阵阵阴寒,他心中百味杂陈,他曾以这方法,收拾了许多人,却不料有一天,自己也要亲身体验一遍。

苏迈见状,将那火球召了回来,平摊着手掌,面带笑意,一步一顿地朝那人行去。

那人惊骇无比,虽不知苏迈用了什么办法,偷袭了自己,但无论如何,这一次,苏迈肯定不会放过他,那轮回劫火一沾就燃,不死不休,此刻的他,便如案上之鱼肉,在那黑气入体后,又惊又怕,身颤抖不已,自顾已然不暇,又岂有反抗之力。

火光悬于他头顶三寸之地,苏迈面有寒意,眼神冷得令他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早点上路吧,若有下辈子,记得要做个好人!”苏迈手掌一翻,不想再给他任何机会。

“苏迈,不可!”声后传来无用的急叫声,苏迈怔了怔,眯着眼望向正闪身而来的小和尚。

“何意?”苏迈问道。

“阿弥佗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人虽可恶,但作茧自缚,只怕也受罪不浅,让他自生自灭罢!”无用念了声佛号,合掌说道。

这小和尚自入城以来,便是越来越有出家人的风范了!

“我说无用,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此人心术不正,身怀邪术,若非我命大,此刻我已经死在他手上了!”苏迈闻言,气急败盛了叫道。

“你这不是还没死吗?”无用笑了笑,腆着脸说道。

见苏迈未置可否,又挺直身子,正色道“其实吧,空寂和尚与我说过,杀人容易恕人难,我一直不明其意,恶人该杀便杀,恕之做甚,不过最近以来,却慢慢有些明白!”

“明白什么?”苏迈见其一本正经的样子,又疑道。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我佛普度众生,不过指点迷途,这世上恶人千千万,杀之不尽,只要人心不灭,便有恶念频生,一念成佛,一念亦可成魔,若能导恶向善,何尝不是功德一件!”无用应声回道。

“你这和尚脑子坏了啊!”苏迈一听,顿时火起,这小和尚一月不见,怎地变得如此善恶不分,是非不明?

“阿弥佗佛,苏迈,你就成我罢!”无用似乎甚是执着,看样子,若苏迈不许,他便要出手相阻。

“苏迈哥哥,你就由他去吧!”小清茶此刻亦步了过来,随后又指着苏迈掌下之人,道“这人沦落到此,算是咎由自取,看样子,便是不死,也要修为大损,日后若想害人,怕是难了!”

苏迈闻言,也不好再做坚持,看样子,此人若无特别之法,怕也活不了多久。

点点头,苏迈收回手掌,火光一闪而灭,伴随着的,是死里逃生之人,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阴邪之气因你而来,想必你亦有应付之策,赶紧离去,好自为之罢!”无用望了那人一眼,宝相庄言地劝道。

少年游 第二百零七章 是进是退

那人一脸狐疑地望向无用,搞不清这小和尚到底何意,或者说背后会不会有何诡计,闻言便怔在一地,不知所措,眼睛却望向苏迈。

苏迈望着他渐趋变黑的身体和无用那悲天悯人的脸,皱起眉头,说道“赶紧滚罢,若能留得性命,记得和尚今日之言!”

那人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加之眼下最重要之事,乃是赶紧设想驱除体内阴邪之气,故而沉吟片刻后,他便一脸阴郁地望了望前眼三人,眼神看去有几分怨恨,随后转身,朝远处的荒野,急行而去。

无用见其离去,轻念了声佛号,面色轻松,如释重负。

苏迈见状,苦笑一声,道“恭喜大师,功德有成!”

“嘿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为你积的功德!”无用接口笑道。

“喂,你们别打趣了,现在是不是得去找顾旷哥哥了?”清茶怕二人没完没了,忙打断道。

这荒野之中,很是无聊,她心里对那神秘的星罗海很是向往,但顾旷似乎不愿意让她置身于是非之地,故而留她于此,如今已寻得苏迈,自然没理由在呆在此处。

苏迈闻言,望了望眼前二人,像是想起何事,突然问道“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自然是找你!”无用望了望远处星罗海的方向,漫声应道。

“当初我遣人送信,约你们来这伏蚕山中,为何到今日才到?”此事苏迈疑惑已久,闻言急问道。

“此事,一言难尽啊!”无用叹了一气,随后便将这段时间的经历择要讲了出来。

原来,在收到施楠的传讯后,虽然未有落款,但顾旷和无用心里都清楚,此刻能到酒馆送信的,除了苏迈,再无他人。

于是,二人便四处打听伏蚕山的天狼谷所在,不过不二酒馆所在的天剑司和伏蚕山所在天微司一南一北,中间相隔数座城池,平时里顾旷和无用虽也到那主城之中,打算苏迈的消息,但却甚少到那天微司去,毕竟,那是蔺家的地盘,一城一家,苏迈被蔺归元通缉,怎么也不可能会出现于此。

故而这伏蚕山虽名声在外,但二人却皆未到过,更勿须说这天狼谷了,苏迈突然来信,并指定三日之后,无用和顾旷多方打听,却未有人得知这天狼谷的所在。

伏蚕山绵延千里,沟壑纵横,峡谷深崖随处可见,这天狼谷名不见经传,亦不到隐于何处,为免四处奔走,错过相约之期,无用和顾旷决定分头行动,而清茶则留守于天微司城中,以便联络。

二人一前一后,驾着法宝,于伏蚕山上空巡察,三日之后,寻遍了这茫茫大山,却未寻到一处叫天狼谷的所在,甚至于连一只妖狼亦未发现,遍寻无果之下,二人只好回到城中,寻得清茶,返回了不二酒馆。

之后,便四处打听苏迈的踪迹,不过却是仙踪渺渺,不但苏迈不见了,连告辞而去的花相容,亦不在花家,不知去了何处。

此后一晃便是半月,直到不久前,得知四象弥天阵被破,继而又传出星罗海现世,这一切,均发生于伏蚕山中,二人隐隐感觉此事和苏迈或有几分关联,便商量着入山一探,而清茶得此机会,亦囔着前往,顾旷

自然不允,而在其再三央求之下,加之顾旷请示归掌柜后,亦得到许可,便携其前往。

待得三人赶至时,城中多数修士均以前来,介于苏迈眼下的身份,顾旷想着若其真在其中,自然不太可能置身人流汇聚之地,故而兵分三路,顾旷御剑飞行,最是迅速,便赶往星罗海查看究竟,而无用则反向而行,留下清茶,在那入口附近守候。

这妖王尸骸附近,乃是前往星罗湖的必经之地,故而往来修士亦甚为频繁,二人本想着此处甚为安,却不料,在最安之地,却差点让清茶着了道。

苏迈听完,只觉后背微凉,幸亏无用来得及时,若清茶在这古战场内有何意外的话,他便是始作俑者,罪莫大矣!

至于无用和顾旷,为他之事四处奔走,他自然心怀感激,不过眼下却不是时候,星罗海现世,既然遇上,他自然亦不愿就此错过,先前他孤身一人,只为逃命计,如今有了帮手,却又不同。

再说,他虽不知晓这星罗海中,到底有何宝物,但这无数修士趋之若鹜,自有其因,顾旷和无用皆是一时俊杰,适逢其会,亦当有所作为,不可因他之故,而错过这千年难遇之事。

“先去和顾旷汇合罢!”苏迈沉吟片刻,望着前方渐趋稀少的人群,开口道。

无用点点头,召出净世莲花,三个飞身而上,向南而去。

一路上,苏迈特意叮嘱无用,绕开那必经之地,向远而行。

等到他们慢悠悠地赶到那星罗海畔时,不远处的湖畔,早已挤满了成百上千的人,密密集集地沿着湖边一字排开,绵延数里。

而那些大宗门及世家,亦早已占据最有利位置,搭起帐篷,看样子,是准备持续作战。

苏迈望着眼前这形态不一,五颜六色的帐篷,浩浩荡荡铺满了这湖畔的原野,湖风拂过,无数帐旗猎猎而舞,天下地下,还有无数独来独往的修士们,正盘算着眼下的形势,想起来时的情景,不由心生感慨。

不久前,此地还是一片宁静的死湖,封闭千年,一物不生,不料这转瞬之间,却成了仙都最为热闹的所在。

世事难料,沧桑易变,只要利之所在,死湖亦有无数生机!

三人躲在不远处先前苏迈和陆云奚闲聊之处,稍后,便见无用闪身而出,仿若无事般,向那人群中缓步而去。

此刻的星罗海畔,僧道凡俗,正邪杂处,众人的目光均聚中于如何安渡湖,对于一个年轻的小和尚,自然无人留心,亦无人在意。

故而,无用很随意地穿行于人群之中,没多久,便寻得了顾旷所在。

顾家虽远在万里外的雪山之下,但在乾元城中,亦有几分产业,留有部分家族子弟驻守,此次星罗海现世,顾家虽志不在此,但如此盛事,自亦有人前往。

顾旷正站在一顶雪白的帐篷之内,独自踱步,身侧站着一个身形瘦小的老者,看起来像是个管事模样。

见无用一脸笑意顶着个头光,闪身而入,面色有些凝重的顾旷顿时眼神一亮,看样子,苏迈有着落了。

“找到了吗?”顾旷忙迎了过去,急问道。

“跟我来!”无用也甚是干脆,边说着话,转身便走

顾旷朝帐内那老者点了点头,亦跟了上去。

他先众人一步而来,等他到时,这大湖之畔已是人流如织,不少大宗门世家,已遣人入湖一探,故而湖面之上,亦是人来人往,剑光四起,不时有高深修士遁入巨泽深处,同时亦有人御剑而返。

星罗湖不知其宽,若面搜寻,只怕不知要到何时,此泽神秘莫测,入得深处,尚未知有何凶险,故而为防万一,众人皆有默契,直往那湖面中央而去,一个时辰之内,尽多折返。

因尚未有何发现,故而此刻人群中虽有正有邪,但多是各行其道,保存实力,毕竟,事情未明之前,谁也不愿做无谓牺牲,人群之中,熙熙攘攘,皆是各怀心事,择机而动。

故而,二人很快便找到了苏迈所在,稍做打整,便四散而去,不到片刻,又出现在顾家的帐篷之内。

“顾旷,眼下是何状况?”苏迈一路行来,见群雄皆面色欣然,但多数眉宇之间,依然有几分掩不住的扰虑,故入得帐来,便急着问道。

“先前有消息传来,有人在这湖中央发现一座孤岛,看情形,当是传闻中的浮屠岛,不过,似乎设有禁制!”顾旷随口接道。

“没错!”苏迈点点头,随后便将先前陆云奚所探之事,说了出来。

“若真如此,那我等只怕很难入得那岛上!”顾旷闻言,略有些遗憾地叫道。

他们几人聚在一起,轮修为,以无用和顾旷为首,但在这高手如云的星罗海畔,论实力,确实有些排不上号,甚至于这城中随便找出一个世家,也比他们要强上许多,若仅如此,想要登岛,难度可想而知。

既然那浮图岛上宝物无数,那登岛之上自是越少越好,真到了那一步,腥风血雨自然免不了。

“这星罗海消失如许多年,便是那浮屠岛上有何密藏,亦是无趣得很,我等进入此间,不过是为了寻找苏迈,眼下既已达成,又何必去趟这浑水呢!”顾旷轻掀起布帘,望了望外头的状况,言语中颇有退意。

“说的也是,不如我们趁此机会,离开乾元城算了!”无用接口说道,他性情纯真,一心到世间历练,自己修炼的不灭金身,已是这世间难得的秘法,加之手中的净世莲花,亦是佛门重宝,故而宝物一事,他已无甚兴趣。

浮图岛上便是遍地是宝,他一个小和尚,亦得之无用,故而若能同苏迈一道,趁机离去,一起游历红尘,倒更合其心意。

“苏迈哥哥,你怎么看?”小清茶见苏迈面色沉静,亦未回话,忙问道。

“我想,以我等数人之力,想要登岛,确是勉为其强!”苏迈叹了一气,随口回道。

“莫非,你也打算回去?”清茶失望了叫道。

她难得离开乾元城,此刻又逢星罗海现世,她虽不知那湖中岛上有何古怪,但少心好奇之心却是甚重,先前望着那湖面之上往来奔走的人群,亦有些羡慕,内心里隐隐有几分期盼,想要涉湖一探。

这数人之中,苏迈想法最多,过往之时,亦以他为主,故而苏迈的看法,很多时候便决定了顾旷和无用的想法。

此刻,见苏迈亦不主张前往,她自然颇觉失望。

少年游 第二百零八章 电光弥湖

不过,清茶尚未回过神来,苏迈却又接着说道“眼下形势未明,我等不妨静观其变,那湖中禁制尚不知因何而起,想要破禁而入,只怕非一时之力!”

“依你之意,莫非我们便在此地等候?”无用闻言,疑道。

“没错,以逸待劳,静候时机。在这大湖之畔,我等寂寂无名之辈,自无冲锋在前的道理,眼下城中四大家族甚至于神州正道三大宗门,应都已至此,便是那金刚盟中,只怕亦有人混入,这些大派之中,自有高人在此,便让他们先立头功罢!”苏迈找了个凳子,随意坐了下来,一副坐等好戏开场的样子。

“只怕没这般容易啊,若那大宗门合力破了岛前禁制,自会派人驻守其外,我等又如何能轻易入得其中!”顾旷轻摇摇头,眼有忧色。

“那是自然,如今这湖边修士云集,修为却参差不齐,别说那岛上,多数人只怕连湖中央都到不了!”苏迈似有所悟,感慨地道。

“为何?”无用闻言,很是诧异,星罗海虽为死湖,但其上看去似乎并无不妥,为何苏迈会有此一说。

“此地即为死湖,不着一物,乃因水下有一神秘吸力,只要落入其中,任是修为再高,亦难有逃命之力,修为一般者,尚未到达湖心,便有坠湖之厄,贸然进入,有死无生!”苏迈接着回道。

“那又如何?”无用心道这湖水一物难渡,能越湖者,自然是御器而行,只要这湖水之上,灵气不散,便可无恙,坠湖者亦不过少数而已。

“若你路见有人去送死,又当何为?”苏迈并未回话,却是反问着道。

“自然是规劝一番!”无用被其一问,没头没脑地回道。

“若其不听劝阻呢?”苏迈接道。

“那和尚亦无可奈何!”无用摊摊手,做无奈状。

“一人倒也无碍,若成百上千人一同赴死,便又不同了!”苏迈感慨着道。

“你的意思,是这些大宗门会出面相阻?”顾旷闻言,亦有些惊讶。

“多半如此!”苏迈点点头,随后又道“不过,利字当头,想要强阻应不可行!”

“那要如何?”无用闻言,更是疑问。

苏迈想了想,并未说话,却是手指向天,朝上一指。

顾旷和无用尚未反应过来,小清茶却接口叫道“你是说,四大家族会出手?”

苏迈点了点头,却未明言。

对于此事,他亦只是推测而已,这古战场本是四大家族封禁之地,头顶天空灰蒙蒙之色,显然便是四象弥天阵所设之禁制,虽不知其杀招为何被破,但若合四大家主之力,修复起来,应是不难。

再说,此地毕竟位于伏蚕山内,虽不知为何而成,但到底是乾元城的地盘,他们出手,自是名正言顺,其它大宗门便有心相劝,却有瓜田李下之嫌。

不过,如何行事,他却不得而知,此事涉及四大家族之秘,外人自不可言。

“若果真如此,我等亦无机可乘!”顾旷

沉吟半晌,随后道。

“未必!”苏迈闻言,缓缓起身,吐出两个字。

“你有办法?”小清茶急叫道,差点跳了起来。

“你们忘了花公子吗?”苏迈神秘一笑,随口道。

“对了!”无用闻言,恍然大悟,花家位列四大家族之中,花相容身为花家二公子,若真如苏迈所言,他应该会有办法。

“无用,还得麻烦你走一趟!”苏迈笑了笑,却遣无用跑脚去了。

小和尚自然高兴地应承而去,花家所在之地甚是好找,他先前便已留意,此刻毫不费力,便将花相容找了回来。

“苏迈,你回来了?”花相容甫见到苏迈,便惊叫着道。虽然一路上,无用并未说什么,但他隐隐知道,无用突然现身,肯定和苏迈有关。

“花公子,又见面了!”苏迈轻笑一声,拱拱手道。

“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还会回来!”花相容哈哈一笑,跑过去抱了抱苏迈。

随后,见顾旷和清茶等人亦在,忙又挨个打了招呼。

“花公子,这星罗湖,热闹得很啊!”苏迈笑了笑,突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天下群雄,多汇于此,能不热闹吗?”花相容接口回道,随后见众人似有所期待,忽又问道“你们亦打算渡湖?”

“想去凑个热闹,但却苦无良策,故请你过来一议!”顾旷接口回道。

“眼下之事,越是复杂啊!”花相容轻摇摇头,叹道。

“此话怎讲?”苏迈心中一动,忙追问道。

“蔺城主也来了!”花相容接口回着,随后又道“星罗海突然现身于这古禁地之中,四大家族皆很重视,这回忆是精锐尽出,云集于此,连三大宗门也已派人前来,一番查探后,蔺城主已召集四大家主前往商议,据闻南庭宗的清元道长、无定寺的空寂大师还有六虚山院的寒山前辈亦已列席,看样子,是要商议什么大事!”

苏迈望了望顾旷等人,眼里有神光闪过,听花相容之言,似乎他先前所想,怕是要落实了。

“你可知,蔺城主召集众人,可是何事?”苏迈随后问道。

“我身份低微,此等大事,如何能知?”花相容摇摇头,苦笑着道。花山雨半个时辰前便被请到蔺家大帐,此刻尚未回返,花相容便是想要查探,亦是无门。

“此刻,这城修士聚于此者十之,若一涌而上,飞往那湖中央,后果不甚设想,却不知四大家族会有何动作?”苏迈有意无意地问道。

“依我看,此地即为四大家族之禁地,星罗海出现于此,虽不知其故,但四大家族亦有守土之责,这巨泽之内,凶险异常,加之那护岛禁制,实非寻常修士所能染指,为免世人枉送性命,蔺城主应会有所行动!”

“苏迈亦有此想!”无用闻言,回想苏迈之言,忙接道。

“此事牵连甚广,具体如何行事,还得家主及众位前辈商议决定,不过如今看来,想要渡湖,只怕并

非易事!”花相容面色一动,似乎明白众人之意图,遂缓缓说道。

“那是自然!”苏迈闻言,亦未表态,只是随口接了一句。

花相容明白其意,若四大家族真有何行动,他身为花家二公子,自然有渡湖之资格,到时若有办法,他亦有心相助。

“各位放心,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自会尽力而为!”花相容面向数人,言辞恳切地道。

话已到此,苏迈见花相容亦无所知,亦不便勉强,闲聊半晌后,便又遣由回返,以打探消息。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外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苏迈数人在帐中苦候无计,便商量着出去看看动静。

帐篷之外,依旧繁忙无比,来往修士皆面色匆匆,那湖面之上的剑光,却少了许多,渐渐恢复到原本空茫壮阔,神秘寂寥的模样。

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行,自湖畔由东向西一路前行,走了约一炷香时间,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叫声。

众人忙回头四顾,却发现身后一阵嘈杂,众修士目光均集中于湖面之上。

苏迈举目望去,只见碧波万倾,大湖依旧,烟波浩渺的湖水一望无际,直伸向那水天相接之处,不同的是,湖面之上,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竟然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变化。

仿佛骤雨将至,雷云顿起,无数电光,自那灰色天空疾闪而出,劈向那湖面之上。

电光密布,或粗或细,或疾或缓,一道道如银蛇一般,扭曲着伸往湖面之上。

“这四大家族,也太过份了吧!”苏迈望见那电光,皱起眉头,咬着牙说道。

“阿弥佗佛,如此狂暴的雷光,密布于湖面上空,若御剑而行,一不小心被其劈中,坠于湖中,便是万劫不复!”无用亦心有愤然,接口回道。

“这禁制一出,虽可吓走部分底层修士,但仍会有无数向险而生之人冒险前往,到时候,只怕这湖中又平添无数冤魂!”顾旷望向前方一脸茫然的众多修士,面色亦有几分不忍。

“顾旷,你可有把握越过这雷电之阵?”苏迈闻言,突然问道。

“无甚把握,不过尚可一试,自保应当无碍!”顾旷面色凝重,缓缓回道。

“这禁制应虚大于实,可能只集中于湖畔目力所及之处,不可能密布这大湖之上!”苏迈推想其作用威吓居多,再者便是四大家族和三大宗门的弟子,亦须渡湖而去,若禁制过于凶险,又岂非误人子弟?

“苏迈,看来真被你言中了!”无用一脸惊诧的样地望向苏迈。

“希望眼下这众多修士,能量力而行便好!”苏迈亦未想到,四大家族行动如此疾速,一个时辰之内,便将这上空禁制修复如初。

“我们要去找花公子吗?”小清茶站在一旁,望着那湖面上空的闪烁的电光,心悸不已,但又不想错过这千载良机,遂接口问道。

“亦只有如此了,我料想四大家族自然有躲避之电光之策!”苏迈点头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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