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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谋不鬼》


楔子

———

“卦分阴阳,人分善恶。”

“那,为何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

“因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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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离、难离

初夏夜,微凉

天昭王朝的最南端,明月携着星子落座在南离山巅,此刻的南离山,无云无雾不见山瘴,皎白的月光尽染山林,雨后般清明,一眼尽收,不带一丝神秘。

不知何处传来了笛声,清润悠扬盘旋山间,不凄不繁

曲折的山道上一辆马车随着笛声缓缓前行,不疾不徐

降香黄檀木车厢里的少年,怀着探究掀起车帷,不紧不慢

是谁?在这山间吹笛?

“烛照!停车”

唤停车马,少年踏马凳而下

玄青色锦衣罩着颀长如松的身影在月下翩翩而立,面容似玉雕琢,皎皎柔光沁身,更显颜色孤俊。

“主上有何吩咐?”贴身侍卫烛照弓身行礼

“可辩得笛声从何处传来?”

“这。。。属下不曾闻得笛声。。”烛照有点疑惑得摇摇头

少年不语,轻阖了双眼侧耳细听,音量虽不至贯耳,也绝不是微不可闻。

心中不解,示意烛照在此等候

“我前去看看!”

“主上!万万不可!若是主上执意要去还允属下随侍在旁!”

“无妨,不会太远。”话音未完少年便径自寻声行去。

烛照说得没错,这么做很危险。

他自然是知道的,自己并不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特殊的身份证养成了非常人的警觉,只是这笛声。。。莫名的安全感,似乎在纵容他的肆意。

前处大树无多,月光泼洒下,青草绿苔仍清楚可见。周遭草木几近原生,定是人迹罕至。

夜色,月色,翠色中

少年负手,犹自闲庭信步

没多远,便寻到了笛声来处——

山曲一潭碧湖,湖水涵天,复刻了繁星,星湖中央,一位少女伫立,水色衣裙,顶发轻挽,只用一根碧叶簪固定,余发披散及腰,如墨倾倒,双手持笛,背影纤柔直挺,裙裾轻垂坠水,连接着倒影将身形拉得愈加修长。

无风,无澜,少女站立湖心连丝丝涟漪都不曾泛起,如画凝着。

道出来本该是诡异的情景,看起来却美轮美奂。

少年怔愣了许久,闭眼再睁,决定上前确认一切的真实。

不出两步,却横起琴声纷扰了笛声,琴音掷地铿锵,无韵无律

不过一周环视的功夫,再回头,已不见那吹笛的少女。

琴声由缓渐急,这是寻人来的,便是她的徒弟要寻她回去。

她,叫青禾,她在这里等一个人,一个可能把她忘了的男人!

裙纱如水拂过神殿前的石阶,款步入殿,青禾看到琴案前正在拨动琴弦的粉衣徒儿,她微笑着轻唤出声

“素九,我回来啦!”

“师父你去哪啦!徒儿有事找您!”素九一脸急切,声音娇憨。

“为师去等一个人”

“那您等着他了吗?”素九眨着大眼睛

“不曾,许是他并不想见我。”微微一笑,眼里读不到情绪。

“为什么?师父不是通晓易术?怎得还寻不到一个人?”素九不解

“万物皆有律,唯人心不可测。”说完抬手拍了拍素九的小脑袋,一张少女脸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死不承认自己学艺不精。

似懂非懂的素九眨巴着眼,很机智得选择了装懂!

“师父!家母今天捎来书信,说姐姐马上要许婚配了呢。”说着扬起小脸眉飞色舞。

“嗯,是该下山了,鼓瑟与医术为师已经尽数传授与你,接下来的修行也只得靠你自己了!”

“诶!。。。。啊?”

素九瞪大眼睛道:“师父您这话什么意思呢?师父你不教徒儿了吗?我这啥啥啥还有那啥啥啥还有。。。还有。。。反正都还不会呢。。。呜呜呜~~~我知道了!您一定是嫌我太笨了要赶我出师门!”

呜呜呜~~~

嘤嘤嘤~~~

粉嫩嫩的小脸涕泪横流,说完抬手抹了把鼻涕沫子,捏着小拳拳就要锤师父胸口!

“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说你这下山期间要更加努力自学,省得要给为师丢脸!”青禾忙堆笑哄道,一边不着痕迹得躲过素九糊着鼻涕沫子的小拳拳。

“嗯。。。那您今晚陪着徒儿睡,徒儿就勉强原谅您这回!”

青禾无语。。。。

“师父!等徒儿的事情办完了就来陪您啊!”

“你都不要嫁人的吗?”青禾挑眉问到

“您不也没嫁吗?”

“我跟你怎么一样呢,为师无亲无故。”

“你不是还有要等的人吗?”

“不等了,这么些日子了,该是等不到了。”

“那以后就徒儿陪着您啊!”

“人生无不散之筵席。。最是离别苦。”

“师父您怎么老要讲这些叫徒儿不开心的话!”

眼见素九扁了嘴巴,她赶忙哄道:“那,素九就一直摆着筵席请师父吃酒不要散好吗?”

素九马上收回了正在眼眶里转着圈圈的眼泪,开心得笑了

“嗯。。。我想想啊,要有烤鸭,烧鸡,卤猪蹄子,烧肉。。。。。。。”

“素九?你真的是当朝宰相的幺女吗?怎得净是这些土菜?”

“这不都是给您备的吗,吃不完喂猪不浪费!”素九撅着嘴巴哼哼到

“你!!!为师要.......”气得牙痒痒,抬手就要行刑!

“哎呀,哈哈哈哈哈,徒儿,哈哈哈错了,师父饶哈哈哈哈哈哈,饶命啊哈哈哈哈哈。。。。。。。

南离山中,古神殿内,白玉石榻上,两个少女倾诉嬉闹着........

东边的天空翻起了鱼肚白,朝霞映照着白石构建的神殿,金红相错,一派庄严神圣。

青禾站在殿前,水色纱裙晕着霞光,望着山脚下的车马离去,直到消失不见。

“夫人,放不下仇恨是因为你心中还有执念。。。你该有个新的开始,去你不曾去过的地方,也许会遇见不曾遇见的美好。”她用着不合年纪的语气劝诫身后的素衫女子。

身后素衫女子一俯身:“元祖。。。”

青禾回身,递去一枚丹药。

双手接过丹药,素衫女子低伏退身,渐渐消失不见。

看了眼面前的神殿,伸手轻轻一拂,随即便是虚无。。,偌大的神殿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该有个新的开始,去不曾去的地方,遇不曾遇的美好———

这些,都是场面话!

放不下的叫执念!放下了就是残念了!

她就是个这么轴的神仙!可以渡别人拒绝渡自己!

那个男人,说了句“等我”,然后就把她丢在了冷冷的石峭上看海!

害她等了好久好久!

久到,已经模糊了许多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

爱的?恨的?记不清了....

只记得要等!

最讨厌等人!还等那么久!害她差点等成望夫石!

不找到他给一句解释!她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至少....也该有个道歉是吧?

去找他!说清楚了!她也好找下家!两不耽误!

————

山下的车马不曾停歇,车上的素九回望着南离山神殿的位置,直到不可见才回过神,紧了紧手中的东西,低垂着眼,黯了神。

第二章 路遇黄六先生

南离山上有仙瘴,身为神仙自然可以翻手云覆手雨,喝喝西北风就能饱了。

下了山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咯!

入乡得随俗,入了凡尘自然就是凡人了。

首先,你得填饱肚子!

神仙成了凡人还剩什么技能?

青禾想了很久,看看手边的八卦还有罗盘。

忽悠人!

———

“这位姑娘!问姻缘吗?”

“那位公子!问前程吗?”

“婆婆?求子?您贵庚啊?80?前面右转找月姑,好走不送啊!”

今天又无市!

嗡~~~~~啪——

月姑庙前,算命摊上,百无聊赖的青禾打着苍蝇。

看着旁边月姑庙里的香火钱,恨自己怎么不会牵红线!堂堂一尊神。知名度还没月姑高!说明选对专业有多重要!

青禾不服气!收起小桌板,扛起招牌,先去打个知名度!开业大酬宾!

———

陵光县中最宽阔的中光大街上正驶着一辆车驾,车厢黄檀,占了街道大半。

突然!路旁窜出一名男子,幸而车夫反应快,行驶的速度也不急,不稍片刻就已拉马停架。然而那名男子却就地不起,神情痛苦。

好嘛!遇到碰瓷的了!

车内男子询问出声:“何事?”

“遇到个泼皮!”车辕上的烛照回应到

“速去打发”

烛照跳下车辕,走到男子面前单手抓住男子衣襟一把拎起,喝斥到:“哪来滚哪去!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

烛照一身深色劲装,身型高大,拎着男子一脸凶悍。

被他一手拎着的男子,双脚悬空,离地三寸,看着近在咫尺的凶相,惊呼出声。。。

此时正值县城上集时间,往来的行人很快就聚集过来,对着烛照指指点点

“这恶霸要欺人了啊!”

“是啊,光天化日在这市集行凶啊!”

无赖男子哀嚎着:“诶哟~真没天理啊,高门富户撞了人不赔钱,还想杀人灭口了啊,目无王法啊!”

“分明是你这个泼皮自己赖在车前,想要诓钱!”烛照怒辩着。

然而围观民众并不买帐,市井小民的卑微感造成骨子里的愤世嫉俗,当他们被放在审判者的高度,便无脑得对与自己一样的弱者表示同情,殊不知三言两语就让恶人当了枪使。

“对!简直欺人太甚!”

面对人群的骚动,烛照只得放了手。。。

赖在地上的男子表情哀哀,心下却是得意,八方坑蒙拐骗还没见过这等车驾,想必定是能讹了不少好去!

“诶,这位小兄弟天灵绕黑气,大凶啊!”

人群中传来一句玄语,众人声安静了下来,并且让开了一条道。

一直在车内安然独坐的人好奇得轻勾帷幔,缝隙间见到来人,灰布长衫做相士打扮,头戴纯阳巾,肤白须长,倒是有几分道骨仙风。不是青禾还有谁?

无赖男听了青禾一番话嚎得更是凄厉:“谁说不是呢,走在路上无端被车撞,撞了不赔钱还要被打!我怎得这么惨啊!!呜~~~”边说边拿袖子搓眼!

“不止,小兄弟若不得破此凶,不日必将一命呜呼!”青禾正色道。

随即人群开始议论起来。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青禾“瞎说什么呢!去去去,一边去!老子还能不知你这神棍什么伎俩呢?”

“小兄弟近日可动过城北门外那棵老槐树?”

无赖男低头犹疑思索:前日盗了城北佃户的财物,见到北门外的老槐树处隐蔽无人就把赃物埋在了那树下,想着不日离开陵光时带去邻县销赃。可是....被这神棍看见了?不应该啊,明明自己瞧准了那处荒凉,四下无人行至!

见他不答,青禾接着说:“那棵老树所在之处自古便是乱葬岗,凡无亲故者,无银为葬者,均是将尸体弃之树下,那树受这孤魂尸骸滋养成长,槐既为鬼。倘若只是途径倒是不致于招惹,你定是招惹了树灵!”

“那树可是邪门的很啊,一入夜遍有人听见树下传来各种哭声呢!”围观得群众也开始碎语。

无赖男不淡定了:“你,你你胡说!!爷爷我可是好的很!”

“小兄弟肉眼凡胎自然是看不见这灵体的印记!”说着从袖袋掏出一瓶水,点在男子手臂,用手轻轻拍了拍。“须用贫道的圣水才得显形!”

一脸懵的无赖男看着被相士拍过的手臂,渐渐显出了血红的手印......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无赖男顿时面无血色,惊恐万分!跪地磕头:“仙人!仙人救我!仙人救我!”

“既是与你有缘,那我便勉强一试。”

掏出一张符纸,一通画。

“你,须去把自己所做恶行还善,然后将此符贴于树下,虔诚祷告,能不能消灾,却看你的诚心了!”

快速接过青禾递过的符纸,无赖男赶忙起身三步一趔趄得要往北门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跪于车前磕头道:“小,小人财迷心窍,妄想讹骗...讹骗善人钱财,还请善人原谅!”说完就连滚带爬得蹦向北门。

人群发出一阵嘘声后便四散开来。

看到一才的困局,被青禾三言两语给化解了,烛照是不由得心生敬佩,上前做揖致了谢。转身坐上车辕打马前行。

没几步,身后青禾开口道:“诶?五两盛惠!”

烛照呆住,眼前仙人形象一落千丈。

青禾边捋着长须边伸手示意给钱。

“走!”车内人发出了指令。

行离了她几步之遥,车内忽然飞出一两银子,掷于青禾手中

“碱水、姜黄粉。一两搓搓有余。”车内传出男声清冷,如击玉磬。

正要离去的青禾听到这话回头看了车驾一眼,笑的一脸玩味。

第三章 无相神女

陵县城里的月姑,逢初一十五多有善男信女前来这里焚香祈愿,于是常有庙会,古朴隽雅的街头巷陌间不绝传来小贩的吆喝,铺位上各式新奇的小物件看得素九满目玲琅,瞪着大眼开心得喊道:“师父师父,快来看啊!”

“二小姐是看上了哪样?”答腔的却是随行的丫鬟温香。

回过头,才想起自己已经拜别师父离去了,心里又一阵空落。

在山里修习的日子很是无味,所以时不时得就会同师父一起下山来玩,寻些新奇的小物件摆弄,看看杂耍,茶楼里吃茶听戏,最喜欢的便是到庙会附近寻些痴男怨女,照着听来的话本子撮合几对欢喜冤家。

“姑娘乃是朱雀命格,本是富贵之命,可是时柱为丁,为朱雀折翅,只怕......”

素九闻言望去,只见庙口老树下一位白面美髯的阴阳先生捋着长须一脸凝重得对着面前红衣的姑娘说到。

呵呵,心下失笑,要是师父在,定是要耍弄这个黄六先生一番!

不觉走到了客栈前,栈前酒旗招展,匾额上书写着宏图客栈四个字。

门口三两成群得站着好些姑娘不时往里张望,继而掩面羞赧。

不由得好奇,素九对丫鬟吩咐:“时已近黄昏,我们就在此歇下吧。”

“是。”丫鬟回身与一行小厮打点车马行李。

素九独自穿过众女踏入客栈。

简朴的客堂错落摆放着桌椅,不算大的地方一眼便看到了无门雅间内的公子,墨发玉簪,眉目斜飞入裁鬓,鼻梁英挺,衣玄青,悠闲独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杯盏,自斟自酌,周身气质无光自华。

怪不得门外众女门不肯离去,这等天人自然是县城女子不得见的,可是身为权臣之女的素九可是见过的,而且,还挺熟呢。

登时眉目锃亮,飞奔过去

“风。。。不器哥哥!”兀自坐在那位公子对面唤到。

被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条,烛照拔刀的手被自己主子按了回去

不器凝眉看了一眼面前人,桃李面容俏丽中略带几分稚嫩,眼神十分清澈,孩童一般。五官是很像某个人。

“姜府二小姐?”

听着自家主子的话,烛照心下惊讶,这咋咋呼呼的少女会是当朝宰相姜府二小姐?

对面的少女点头入捣蒜,开心道

“哈,三年不见居然在这里遇见你!只是,不是马上要指婚了嘛?怎么会在这千里之外的陵光?”

见对方状似未闻,根本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接着面带促狭得问到:“莫不是,逃。。。”

“你又怎会在此?”见面前的话唠子小姐一点也不会看脸色,风不器只得试图岔开话题。

“我这三年都在南离山修习啊!”被岔开话题的话匣子豪不知觉得接着说

“我自来先天不足,各方太医,世医,均是断言我活不过16,于是母亲便去拜问国师寻破解之术,国师便让母亲带着我到这南离山来,至于得不得缘法就只看自己造化了。

到了南离山,寻了半个月才寻到国师口中所述,瑶光灿灿的白璧神殿。神殿里有一位素衣姑姑,虽然脸上有疤,仍旧貌美,可是这位姑姑却说自己并非我要找之人,她也只是一名信女,为了报恩便在此处禅修,之后就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恍若无人。”

接连说了半天的素九自己拿了杯子斟了茶,一口闷下,接着道

“可是母亲不死心,觉得一定是这位姑姑心气高不肯相救,于是就跟我留在殿中,与她一同禅修,让她感知我的诚意。由于母亲身子骨也不是太好,我就央她回去,自己就在神殿等着,心下想着左不过还有三年不等横竖也是死。”

素九单手撑着小脑袋,讲述这不太久远的回忆

对座的风不器只静静听着,也未做回应。

“就这样我自己一个人在石殿等了一年,姑姑都未曾开口跟我说过一句话,只每天清扫神殿,奉拜殿中的那尊无相的女神像,直到第二年暮春时某个午后,我跟平日一样伏在殿前的案几上小憩,迷糊中见一少女冉冉趋步,我便揉了揉眼,看清那个少女约莫跟我一般年纪,觉着定是与我一样命不久矣的可怜虫,来这里等个未知命途。

未等我细问,姑姑便前来对她施以大礼,我当下不解,那少女却开口唤我徒儿,说自己是我在等的人,我不肯信,她却也不恼,素手凭空拿出一本医书给我,跟我说从今日起先修这回骸济世之术。”

“素手!凭空!”讲到激动处,素九不掩自得,一边高声强调,一边双手比划,引得满堂宾客侧目。

看着手舞足蹈的素九,对面一主一仆只觉好笑。回想起南离山那青笛女子的背影,风不器插问了一句

“你师父是何模样?”

“嘿!我师父啊,她长得.......她......她.......奇怪......怎得想不起来师父的模样了,竟只记得与那无相的女神像一般无二.......”

“无....无相...那雕像也便罢了,若是真人无相......太诡异了吧!”一旁的烛照说着打了个寒颤。

“....一定是师父的药.....”素九低头喃喃自语。

第四章 丑夫人

“哎呀我说这位小姑娘定是遇上什么妖怪了!”正在一旁的好事小二插嘴道

“哼!你才是妖怪!我师父可是嫡仙的大能者!”小脸气鼓鼓得起身斥责

素九没了心情,蔫了小脸说:“不器哥哥,素九有些乏累,先行告辞了。”说罢瞪了旁边多舌的店小二甩手往客房走去

见素九走了,被莫名淬了一眼的小二怏怏得道:“嘿!这小姐可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居然敢在南离山呆上三年,啧啧啧......”小二边说边摇头。

“南离山不是自古仙山吗,小二哥这话从何说起呢?”旁桌的一位好事者不由得探头好奇追问

“相传在上古时期神祖便是从这南离山播散众生的,所以这山上多是灵花仙草,被人奉为仙山。一直到了天下分崩时期,当时兵祸连连,一位贵家公子在逃亡中行经南离山,由于女眷多,又习惯了骄奢,携带的盘缠散佚无几,便与妾合谋将貌丑的夫人推下了山崖,带着貌美的妾侍回乡避祸。

丑夫人惨死山崖,怨愤难平,于是化尸成妖,四处寻那貌美少女将其面皮割下为自己幻化容貌,专门迷惑那些好色之徒负心之人,吸取他们灵魄,致其死地。”

“这么恐怖....好在只是传说!”站在一旁的烛照又是一个哆嗦。自家主子不着痕迹得白了他一眼,状似恨铁不成钢。

“先前我们这些个小辈也觉得都是老人家为了不让孩子夜行瞎编的,可是就在年初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一众食客听得兴起追问道。

“南离山脚下住着一位樵夫,樵夫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小日子没过多久她的老婆就失了踪,最后官府在山林子里发现了樵妇的尸体,竟是一脸血肉模糊,狰狞难辨,活似被人扒去了面皮,过了几日那个樵夫也被人发现死在了山林子里,一旁还有另外一具男尸,居然是城西何乡绅的,二人皆是死于非命。在官府问讯下,何夫人说自家老爷近来行径古怪,总是日入时出,三更时归,梦中还呓语与某个女子调笑,自己正想请个先生回家看看,谁知道自家老爷就这么去了.....不过几日三条人命!搞得一时间人心惶惶,丑夫人作怪的说法便也就甚嚣尘上了……”

“哟~这小馆子何时改做茶肆了?还请了个说书先生,讲得可真是生动啊?”门口传来了女声,语气柔媚中带着点泼辣。

正在侃侃的小二被突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抬头望见来人,一身艳红,扭动着腰肢盈盈走进厅堂,手里拿着一柄团扇,轻轻拍打在胸前呼之欲出的柔白上,晃得一堂食客忍不住偷瞄。

回了神,小二堆着笑道:“哎哟,夫人您说笑了!快请上座!”

“给我来一壶花间醉,三个拿手小菜!我要天字一号房!”

“得嘞!花间醉一壶,小菜三个!”店小二朝后厨吆喝到。

“只是,这天字一号房已经让雅间的公子定了。还是委屈您住那三号房?一样的雅致!”

听罢,不悦得摆手示意小二退下,随即环视客堂,左手方桌上坐了两个男子,粗布麻衣,还色眯眯得盯着自己

“哼!一副穷酸还好色”低声咒骂着还了他们一个白眼,腰肢一扭看向右边。

右边风景可好多了,靠外边的桌子坐了个文弱小书生,清秀漂亮,正在偷瞄自己的眼神被逮了个正着,立马就羞得耳根子通红.

“噗呲!”蒲扇掩嘴偷笑出声,回了个媚眼,羞得对方差点没把头埋去地底下了。

小书生的后桌上是位锦衣公子,背身坐着,看不清样貌。

锦衣公子身侧便是无门的雅间,嘴角微勾,缓入雅间在不器对面坐下。

“小女子身娇肉贵,房间皆是非最上等不住,公子可否与小女子换间客房?这位公子气度非凡,定也不会介意奴家这番冒昧吧?”女子柔若无骨,媚眼如钩得盯着不器。

“介意!”风不器目光冰冷,面无表情,语气中带着薄愠。

这会才听出不对的烛照一惊,一脸委屈得表示以为又是哪个主子的故人,也没来得及拦下。。。。。

女子登时一愣。。。立马声音又柔了几分说道:“公子这等金相玉质,不知是何许人士啊?来此处可是游玩?明日是月姑旦,届时定是热闹非凡,若是公子不嫌弃,奴家可伴于公子左右,为公子说道陵光的风土人情!还请公子行个方便。”流转的眼波一浪浪得朝着对面的佳公子拍去

佳公子却视而不见,起身去往客房。

“公子若是改了主意随时寻来,奴家住的天字三号房!”女子特意拔高了音量

烛照唯唯得跟上了自家主子,前方森森寒气度来,晕了一层冷汗,自己主子若是置起气来,定是比那丑夫人恐怖多了!

第五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盈满月色的湖水中,少女弄迪轻奏,曲调哀戚,周身弥漫着悲伤感染了身后的少年,莫名心痛,少年将手伸向身前少女,轻唤出声,少女渐渐回头,少年看清了她.......惨白枯槁的脸,眼眶里没有眼珠......幽深的空洞潺潺往外冒着血泪.........

“主上!主上您怎么了!主上......”床边守夜的烛照察觉到了主子的异状,赶忙唤醒主子,平日总是安静浅寐的人,今天睡的深沉,愁眉紧锁,神色哀伤,似是着了魇,久久不能醒转。

睁开了双眼的不器,看到眼前急急唤醒自己的烛照,挥不去梦魇里骇人的血目。

起身定了心神,伸手接过烛照递来的茶盏,清酌浅抿,温热的茶水趟过沁凉的心口,这才把自己拖回了现实。

斜了一眼满脸担忧的烛照,冷冷问到:“谁让你进来的?”

“您也没让我出去啊.....”

“是觉得自己的表现还不足以领罚吗?”

“卑职知罪!”烛照赶忙俯身往门外退出,暗自叫苦,怎么摊上这么个记仇的主子!

再无睡意,风不器坐在窗边,看着窗外....

今夜本是月圆,却被乌云遮却了头,一片漆黑不见五指,就好像梦中那双空瞳,看不见希望。只听得风声带着呜咽敲打窗棂。

砰———乒乓哗啷

一道瓷器碎裂声穿过了黑夜夹杂着诡异。。

“主子!?”

“无事!”

风不器回应烛照,之后又继续听着门外的动静

嗙———

撞门声

啊,啊!———

男子的低呼声

咚咚咚咚———

慌乱的脚步声

叩叩叩———

“主子!”

“进来!”

烛照敲门而入,伏低于风不器说了几句。风不器便起身往门外走。

咚咚咚————

“啊——————”

回廊一阵嘈杂,脚步声,尖叫声......

在这本该沉寂的夜,声声入耳,森森冷。

二楼是小栈客房,围以客堂成四方,进深各三间,堂正三间为上房,面南背北,两侧均为中房,左边人字,右边地字,位号均以从左至右排列。房前雕栏处悬挂着铜壶油灯,有的已经熄灭,只上房前较明亮,两侧中房前的黑胡桃色回廊在残灯的映照下根本看不清轮廓。

主仆一前一后走到回廊,便往嘈杂处走去,顺着昏黄的灯光走到右手边天字三号房前。。

此时三号客房前有六人,

跑堂手里端着一盏油灯,神色惊恐。在一旁掌柜的吩咐下匆匆离去。

两名布衣住客,窃窃交耳,时不时偷瞄进大门敞开的三号房内。

还有两位便是素九与她的丫鬟,素九面色惨白,似受了不少惊吓。一旁的丫鬟更是蜷缩在地,双手抱头瑟瑟发抖。反而是做为主子的素九轻拍安抚着。

“发生了何事?”风不器问素九

“死。。。死人。。。”抬起惨白的脸,很艰难得开口,素九指了指房内

“不器哥哥。。。我们住的是二号房.....可以...跟你换一个房间吗?”

风不器点头表示了同意,之后低声吩咐了烛照,烛照领着互相搀扶的主仆二人去了天字一号房。

小二很是麻利得将满堂的灯烛点燃,客堂恢复了明亮。

随着堂内灯光亮起,风不器看向了半明半暗的天字三号房。

“奴家住的是天字三号房!”想起了不久前在厅前那个红衣媚骨的女人口中高声说出的三号房。

房内未亮半只烛火,透过大堂的光线看见了地上躺着的女子,红杉红裙红色绣花鞋,血红的颈面.......是的,面部已经剜得几乎不见皮肉,面目不辨。让人完全想不起在客堂搔首弄姿的女人。已经干涸的血迹星星点点,染了一身斑驳,伏在地上,面左背右,早已没了气息。殷红的血水从颈面处流淌出,在脑后开出了一朵妖异的红花,尸身旁散落了瓷白碎片,熄灭的红烛零落在侧,二七两分。

“可曾报官?”问着身后的掌柜,一边迈进了屋内。

“不,不,不曾.....”掌柜壮着胆跟在不器身后,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这位贵客周身散发着使人诚服的威仪。

“为何?”

“本店...只是小本生意.....这等事要是报了官....歇业调查几日是小......要是宣扬出去,以后这生意可怎么做.....何况,这是妖物作案,官府来了也束手无策。只为混口饭吃.....贵客见谅,我...我已经差跑堂去请阴阳先生来了.....肯定能处理干净......”

风不器在房内边问边瞧着四周,趁着掌柜答话的片刻已经将基本情况看了个清。

房内摆设简单,跟天字一号房基本一致,左边一张床,床上整洁,没有睡过的痕迹,床边不远是盥洗面盆。正面靠窗一张四方桌,桌上一壶酒,一个空杯盏,雕花的窗棂是固定的,并不可以开合,最大镂空也只与手掌一般。右边一张简易妆台。妆台旁是一个较小的衣橱,衣橱到门边位置放了一扇屏风,剩下的便是四角各一的落地灯盏,其中两盏还带着余温。

第六章 红衣美人皮

“掌柜可否将今夜发现尸身的经过详尽道来?”

接着风不器的问话,掌柜恭敬答到:“哦,是这样,今晚是吴小二守夜,一才听到天字三号房传来声响,便来唤醒我一同去询问,不稍片刻我俩就行至了三号房前,屋内没有灯光,叫门许久也无人应答,于是我俩便合计着撞门而入,内室漆黑,我俩借着手中微弱灯光看清了躺在正中的女尸。。。真是吓得我三魂不见了七魄。。赶忙退出房门,生怕那不洁之物还没走。于是差小二速速去请个阴阳先生来,为免个万一。之后就呆在了门外,不一会隔壁间的女客还有楼下通铺的两位住客就跟了过来。”

“可知死者为何人?”

“识...识...得....便是前阵子死在山林子那城西何乡绅的遗孀......”

说完这话众人皆是一脸惧色!

“肯定是那鬼怪缠上他们何家了!”

“两户人家都死于非命,这鬼祟太凶横了!”室内众人议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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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何乡绅的遗孀?”

“这何夫人,何柳红氏,可是我们十里八乡的名人,关于这夫妻两的轶事闲话可是没少被人说道。

何柳红氏原是何乡绅约属的佃户之女,恰逢旱年欠收,柳父欠了乡绅大笔租金,为了全家生计,只得将幼女嫁与乡绅。

何乡绅自来是以贪财好色出了名,后院中最盛时有13房姨太,皆是各处买办来的贫家俏女,说来也怪,这些豆蔻女子却都是命薄,所以几房均是走马灯似得换。

柳家女儿性子刚烈倔强,拒婚出逃数日,之后却又乖顺回来嫁与乡绅。

自打柳红进了门,自持貌美,泼辣善妒,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叫何乡绅尽散了数房姨太,之后连通房婢子都不敢收....”

“城西到此处不过20里路,为何非要住店?”风不器打断掌柜越说越来劲的闲话。

“二人成婚不过两年时间,何乡绅一命呜呼,何家娘子现也不过十八年岁的美人儿,又不曾有子嗣,寂寞难免,小的猜......应是为了明日月姑旦就近抢得头香。”

“嘿!遗孀?拜月姑?有意思?”旁边一位布衣一脸猥琐讪笑得凑近问

“何夫人做派大胆,各位想必今日也是见识过的,是以来拜月姑再续个好姻缘,也便可以理解。”

“既是乡里名人,今日栈内可是有何夫人相识之人?”

“贵客,我们陵光小县,人口不多,客栈本就是行者远客留宿之地,鄙店又只做打尖住店生意,若不是明日月姑旦,更是鲜少有本县人士住宿。所以要说识得何夫人的,应是只有我与吴小二了。”

转身打量室内众人,此时堂内除了自己和掌柜外,还有四人。

两位布衣,是刚才风不器来查看时在正在天字三号房外私语的二人。

其余两位则是在他进入房间查看时来的,一位穿着素朴的小书生,另外一位稍显贵气的锦衣公子。

“今日住客全在此?”

“还有刚才离去的天字二号房的女客,连同地二的一位女客。”掌柜答到

“在场各位今夜可曾听到异响?”

“在下是地一号间住客,约摸是子夜时分,在下被屋外一阵嘈杂声吵醒,接着就过来看个究竟。许是距离较远,又是半寐,辨不太清是何物作响。”说话的锦衣公子,仪表堂堂。

“鄙人只在子夜时听到瓷器碎地声,之后便是撞门声,鄙人是个走卒,住楼下通铺,夜里烦闷,便想着来瞧个热闹,心想回家给主子吹嘘一番,许还能讨些赏钱!”其中一个布衣说到。

旁边另外一名布衣男子一脸献媚凑来:“这位贵人,我跟他一个铺的,跟着来凑个热闹瞧瞧,我呢是个贩夫,终日走南闯北的,少不得听过或者见过这等怪异之事,依我说定是鬼怪所为,您看啊,这女子一身艳红,最是爱招惹那些不洁之物,今日又是乌云遮圆月,此时又是子时,乃阴阳交会为合阴,正是......

没等他说完,就越过贩夫问旁边素衣的小书生。

“这位公子呢?可曾听得异响?”

“小生....听得便是与各位一般无二,小生宿于人字一间。子夜时分听得嘈杂才出来探看。”

“人字一间?就在此间斜对面?”

“正是.....小生睡得深沉,迷糊间听见响动,直到随着您走入这屋室内,看见这惊悚的女尸才惊得清醒了!”素衣书生瘦弱儒雅。

第七章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这时烛照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件衣物。

“公子,方才我照您的吩咐询问了姜小姐,她们主仆二人也表示子时以前,并未听到隔间有异动。。只是......”烛照回想了片刻说:“我似乎在未到子夜,大概亥时过三刻,听到了细微的声响,也像是瓷片碎裂,确实极其轻微。”在风不器的示意下烛照并未多加礼数。

听完烛照的话,风不器走到女尸旁边,蹲下细细看了一会,女尸面部的伤口细碎凌乱,均不是一次深入,而是无数次刮划,血水夹杂着肉沫流淌.......

环视着脚底的瓷片,拨出了块较小的,置于灯前细细观察了一会,心下了然。

起身接过烛照递来的衣衫,大致看了遍,之后将其示以众人面前:

“方才在瓷器碎地之前,我刚好坐于窗前,夜色昏暗,隐约中见到隔一间的窗口有东西飘落,寻来便是这件外衫。”

这是件女子外衫,水红色,腰腹位置皆是血液喷溅痕迹,与尸身衣裙上血液凝固情况基本一致,衣摆处有水渍混合着血渍。

“这件衣服便可以说明,此事并非鬼魅所为,而是歹人行凶。”

众人皆是不解。

“行凶的是穿这衣服的女子?”走卒问。

风不器摇摇头接着说:“这衣服,应是死者的,熏了跟她身上一样的香,尺寸也均是一致的。凶手行凶时为了防止自己的衣物被割破颈动脉时的血液喷溅,才会套了死者所携带的衣物,并且在行凶完沾湿了衣摆,用以擦拭手掌的血污,若是鬼怪,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是女子行凶?”文弱书生问道。

“是名男子。正常女子身量穿上衣物,划割动脉时血迹喷溅应是在胸腹位置,行凶者身量较高大,穿上死者衣物的时候原本腰腹位置大约到凶手的胸腹部。如此一来,行凶者应是一名男子。”

“这里不过是二楼,凶手大可以破窗而逃,可是他却选择了清理血迹,制造疑点。定是有他不能逃去的理由。那就是入住时登记的名帖!一旦失踪,便会遭到怀疑!所以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听到这里,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人做的?能用什么把人脸皮子都剜下来?”掌柜不安得问。

“地上的瓷片”

“可是....距离这花瓶碎地不过一刻,我与吴小二就破门而入了,区区瓷片?那至少一个时辰的功夫才能剜成这副田地吧。”

“掌柜可确认房内只这瓷器?”

“这是自然,小本经营,做不得华丽,只得这一只瓷瓶与屏风做饰。”

“酒器茶具呢?”

“这东西皆是一壶两盏。”

“桌上一盏,还有一盏。。。。。”说着拿起了手中小瓷块。“烛照乃习武之人,听力优于常人,方才听到了极其细微的碎响,应是凶手用类似布匹之类的柔软物包裹下敲击,这样既能保证碎片完整,不至于粉化,又能最大程度降低响动,所以为什么亥时三刻只有烛照听到了细微声响。而从亥时三刻到子时,半个时辰又一刻时间,完成这碎片割喉剜脸,也就不是难事。”

“半个时辰还不该给人疼死,这女子怎的还不做挣扎?连喊叫都没有?”布衣贩夫捂着脸问道,想象着拿瓷片剜脸就揪痛!

“我想这只碎掉的酒杯里,还残留了蒙汗药。”

“这毒药也喝,这女子缺心眼儿吗?”走卒追问。

“所以这个凶手跟死者是认识的,并且是一位死者非常信任之人。”

掌柜却是很确定的说:“可是这些住客皆是外乡人,许是认也不认识何夫人,怎么还有熟识?何夫人来时也是一人,于前堂少食后便上了客房,还吩咐小二将其吃剩的花间醉送上客房,之后也未曾出去。”

“不是,何夫人在得知一号间不得住时,便来央我换房,以她的说辞是惯常要住最好的,想必她之前没有来过这里,并不知道天字房均是一样装治。既然没来过,为何非要一号房?定是事先有人告知,或者说,约定!

可是她没有想到被我拒绝,而后她拔高音量说出自己住在了天字三号房,也许,当时正是想告知那名凶手。这么做是因为自己与那凶手的关系,不可示人!”

“这么说当时那位凶手还是一同在客堂之人?可是他又为何要非要杀了何夫人?”文弱书生问到

“即是不可告人的关系,那便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勾当。也就有了千万种理由在污浊昭彰前将他抹去!”

微弱的灯火落在风不器眸中的幽暗,摄人的冰寒。

“可是最奇怪的一点是,他杀了人怎么跑的?花瓶谁摔的?既然在亥时死者已经昏迷割喉,即便没死也撑不到子时摔瓶子吧?那难道是凶手吗?他离开时不小心摔了花瓶??那么人怎么离开的?”

“凶手自己摔的,并且是有意而为之!”

烛照更加疑惑了:“这么做为什么?之前还那么小心翼翼得隐藏动静,却要在子时闹出来?要不是那么大动静谁会半夜发现这人死了,那么等明日一早离开这客栈,不是天高任鸟飞了嘛?”

第八章 高人来了

“不错,最完美的当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得一早离开,之后即便尸体被人发现,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凶徒确实如你这么想,所以才会指定死者住在天字一号房,并且表现得与何夫人素不相识,可惜算不过天,两件事的偶然,使他无法用最完美的法子把自己择干净,但是即使横生了枝节,他也非要铤而走险,说明他要杀何夫人,已经是势在必行,也许是恨之入骨吧。最后只能利用摔碎花瓶来逃出升天!”

“可是,这些都只是臆测,却没有实质证据可以指证不是吗?”锦衣公子问出声。

说到这时,众人的对话就被疯疯火火的来人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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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掌柜!!高人来了!高人请来了!”

喘息未定的店小二冲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身后拉着一位阴阳先生。

眼前高人睡眼惺忪,头发蓬乱纠结,意识模糊,还未开口先打了个哈欠问道:“项债什么时辰啊~~~”

风不器一脸好笑得看着他:“高人?”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位高人,便是今日在集市遇到的神棍。

神棍.....说的就是青禾!斜眼蔑了一下风不器,原来他就是今天看穿自己把戏的那位.....呵,极品皮相!有点意思!

“这位元芳居士可厉害了,就今儿个一天时间就帮李婶家找着了被偷的鸡,给二娃寻到了跑丢的狗,就连王老汉家时常走丢的大傻也是他在茅坑里捞回的!”

咦~众人皆是掩鼻后退。

青禾不以为意,毕竟,大晚上也来生意了不是,宣传效果甚佳!

“高人,您快来瞧瞧,这女客可是给妖怪害了?”搀着高人的手,一脸的恭敬,小二指了指女尸所在之处,示意青禾。

顺着小二所指,看到了女尸所在,正了正神色,立马换了一脸严肃。紧接着绕着房间慢慢得走,细细得看,边看边问:“发现多久了?”

“子时十分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

小二把从头到尾的经过仔细说给青禾听,与掌柜说的一样。

“这之后屋里东西可动过?”

“没,都没动过!”掌柜回答,看着眼前高人的作态,竟是与那一号房的贵客一样。

“那么接下来呢,一直到我进来以前,不分巨细,全都一五一十说来,看看你们可有冒犯灵体之处。”青禾一边盯着女尸血肉模糊的脸一边问道,那个距离,近得都快吻上了。。

掌柜一边详尽描述着,一边捂着眼睛,画面太美不敢看

“住客名帖呢,去给我拿来,我要好生研究一下各位的命盘啊,是否有八子太轻了要被跟的!”

“还有啊,你这布局图也给我画来,我得瞧瞧你这是不是风水犯了煞!”

一听这说法,掌柜不待须臾就把这些交到了青禾手中。

一目十行扫过,“唔.......行了,本天师清楚了!”青禾故作高深得捋着胡子说:

“本天师呢,一会给你们做做法,免得被妖气给瘴了!现在你们都先出去啊,本天师要整理一下仪容,以表对亡者敬意。一会我唤你们进来时,便要像一早进来时的顺序,从左至右!这很重要,案发时自己前面有谁,跟着何人进来的,挨个跟好了,省的算错时辰除不了孽!可不怨本天师啊!只须有登记名贴者入内。”

“你!”他指着烛照,“今天集市上本仙度了仙气给你了,一会你别进来!”

“不行,我得...”烛照习惯性想要拒绝,除了自己主子,他可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

这时风不器却转身拍了一下烛照的肩,示意他照做,然后负手走出门外。

站在门口等待高人召唤的一众神色也是精彩纷呈。

走卒疑惑,贩夫好奇,公子淡定,书生木纳,小二担忧,掌柜焦急

烛照一脸纳闷,没想到自己主子怎么如此配合,不是向来不屑这种神棍吗?

风不器一脸看好戏,想想这神棍一早在集市的表现,还有方才细致入微的观察,自己真是很感兴趣一会他能变出什么花来!该是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来吧!”

第一个踏入的便是风不器,高大的身影迈入,锦缎衬柔光,随步翩翩,烛光渡着眸色仍显清冷,盯着室内的青禾,唇角毫不掩饰得勾画着讥诮。

不小心被晃了眼,可是毕竟高人,青禾非常淡定的阖上眼,状做高深。心理暗骂了声祸水!

等所有人都站定屋内,青禾睁开眼,打量眼前众人“方才本天师支各位等候之时,死者出魂与本天师哭诉,怨灵说,杀害她的就是你们其中一个。”语气阴森,停住了刚好走到风不器身前的脚步,半眯着眼,一脸神秘得看着俯视自己的风不器。众人不觉间,这边眸光刀剑已经过完了两招。

转身负手接着说“怨愤难平的死者说要亲自指认真凶!”

密闭的空间也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阴,长须过颈的白面先生看不清轮廓,声音忽然阴阳莫辨,立在血红倒地的尸身旁,如同鬼魅!

“哎呀妈呀~~~~~~~~”布衣贩夫瘫软在地,一众皆是万分骇然,除了风不器。

“诶!你干嘛?这还没开始呢!你就这样,瞧你这点出息!”音色如常,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各自都在怀疑看到的只是幻觉。

费力撑坐在地的贩夫拿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强自镇定。

眼角瞟了一眼不器,青禾怀疑他的脸皮是假的,好看的犯规也就算了,这么恐怖的一幕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拿起打横在地上的红烛:“隐匿在黑暗中的恶魔,就让光明来将他指证!”

在女尸前摆好红烛,从袖袋中抽出几张符纸,口中念唱:“日月晦,一切生人上太清。魔自,鬼自亡,妖自,祟自,火起。急急如律令。”

符纸应声燃起。

将烧至一半的符纸放于烛前,合手做金刚指,低头诵读。

不待须臾九烛同时自燃,摇摇曳曳,逐渐烛光转绿,笼着伏地的血红尸团,似乎就要匍匐而来。

窗外一声巨响,惊雷带着闪电划破天际,幽昧的屋室忽现白昼,瞬逝的强光让人如致目盲。

于是,黑变得深黑。

幽幽的绿火转成了紫蓝,红烛融化的速度惊人得诡异,似血喷涌,让人辨不清到底是烛油,还是尸血。

周身似乎让黑暗缠绕,不得动弹,蜿蜒的烛血朝着五人所在爬去。风声如鬼哭嗥,声声索命。

第九章 我爱你,对不起

.火灭烛尽,鲜红滚烫的烛血指向了最右边的锦衣公子。

公子跌坐在地,黎色锦衣更是衬得面如死灰。双眼圆睁,暴起的血丝布满眼白。眼中三分的惧,很快就被七分的怒淹没了。

“你滚开!!!!!贱人!!!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一直在利用你!!!是你!!是你杀了玉娘!!!一命尝一命你死有余辜!!!你有何怨!!!那玉娘的怨呢!!!!谁又来给玉娘偿命!!!玉娘的命。。。。。。”愤怒的嘶吼之后,逐渐变做了哀恸。。。

窗外的狂风渐停。。滴答落下了雨。。。

屋内死寂

雨声从滴答变成了淅沥最后变成了凄厉。。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不错,我是认识她,可是。。只要我不认!!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杀的!!!这个毒妇,罪有应得,我何错之有,有证据就报官抓我,不要装神弄鬼,这种女人都有神佑的话,,神明何其可笑!!!哈哈哈哈!!!”

颤颤巍巍支起身躯,跌跌撞撞得推开众人往外走去。

—————

刚要跨出门槛,身旁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眼角的余光扫过,手掌心躺着一串红黑相间的相思豆手串。。。。。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身后人朗声念出诗句。

离去的双脚停下,冷哼道:“先生何意?”

青禾走到他跟前,收回了手,将手串拎在指间。

“贫道机缘巧合下得一位姑娘所托,帮她交给一位有缘人!”

“那么先生你找错了!”说完便抬脚继续离去。

“十一颗相思豆,解语:我只属于你,八颗解做:深深歉意请你原谅,三颗便是:我爱你。

这手串,原有十一颗,现在只剩八颗。”

已经行离了数丈原的男子在也迈不开脚步,顿在了原地。

青禾接着说道:“从前有一位姑娘,倾心一位公子,并且与他私定终身,可是结果她没能等到那位公子来娶她,她被迫嫁给了别人。于是她吞下了:我爱你,还给他一句,对不起。”

黎色的身影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中逐渐萧索。

“世人皆知相思豆表相思,却不知,相思豆乃剧毒之物,又叫相思子毒,嚼服2-3颗就可致命,可是毒发缓慢,大约是三天左右,过程会经历灼烧感,呕吐,腹痛,昏迷,最后全身内脏溃烂,死亡后全身紫绀,浮肿,不辨面目。甚至可以说,它比起鸠酒来说都要可怕多了。”

“不可能!!你这个神棍说什么?!”男子倏然转身,夺过手串,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得揪起青禾的领口。“明明是那个毒妇杀了玉娘!!!她亲口承认的!!!你这个满口胡言的神棍!!!!!”

身后刮来一道掌风,领口的手松了开,刚才揪着自己衣领的男子被拍倒在地。

青禾回头看了一眼风不器,一个眼神感谢。

跌坐在地的男子没有起身,似乎中了一掌就碎了经脉,痴痴得翻看着手中的相思豆,昏黄的灯光看不得清,于是细细得摩挲着。

“我为玉娘写丧榜时,验看过尸体,周身并无致命伤,只是内脏高度腐烂,表皮也已呈暗紫,说明真正致命的是——已服了三日的相思子!!

所以,玉娘的死是服用了相思子,并非是她人所为。”

“不是!!!怎么可能服毒!!!她那么惜命……”泪滚落,打湿手串,手中摩挲,一子一痛,却不停下手中动作,反复反复,直到心碎如沫。。。

第十章 相思树结相思果

“我是邻县周家长子...单名彦。玉娘姓阮,阮家书香门第。彼时,阮父为知县,家父为县丞,两家又是邻里,于是就为我和玉娘定下婚约,永结秦晋之好。

玉娘小我两岁,儿时的玉娘瓷白圆胖,成天寻着我玩耍,步子都还蹒跚的追着我唤夫君。

半大的娃儿哪知婚事为何物,我就喜欢欺负她取乐,她每次都要哭着鼻子找我娘亲告状。”

微微一笑,陷入回忆的周彦轻诉着。

“玉娘九龄时,阮父就撒手人寰,阮母由于伤心,不久就重病在塌,阮家就此破落。没了收入的玉娘只得变卖了家业,搬离了旧宅。

幼年丧父,独自照顾病重母亲,还有弟弟,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可是自来只有锦上添花,何来雪中送炭。往日亲友具是避之则吉,就连家父亦是如此。

十六那年,家父提出要与阮家解除婚约,我虽以为不齿,可是也无法违抗。出于亏欠,家父命我亲自备了厚礼寻到了阮家住处。得知阮母在两年前也已经离去,只剩玉娘与弟弟两人相依为命。

分别七载,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豆蔻少女却不曾被生活的艰辛吞噬了光华。

在得知来意后,玉娘拒了厚礼,却是平静得应了退婚。

回想起儿时咿呀唤着夫君的瓷娃娃,出落得如此清高淡泊,我的心里泛起了莫名的情愫。”

“那日后,我就时常去看望玉娘,知她日子清苦,就命家厨备菜,到日暮时,与她在城郊屋篷中同食。风雨不改。

夕阳下相望,余晖中的笑语盈盈,濡润了那两年青葱......在我心里,她早已是我的妻,我一人的妻……

可是,世事总与愿违。在我回家提出要娶玉娘后,双亲直言嫌鄙玉娘如今家道,令我他娶!!!随后就将我与知府千金换了庚帖,喧锣告街!

我慌乱得赶到了屋篷,期间想了一百句解释,一千句道歉,要让她知道我的真心,这一生只愿娶她为妻,只愿听她一人唤作夫君。

摇曳的月白色衣裙印着残阳的红霞,她缓缓朝我走来,站定在我的身前,笑颜如故。没等我将那千百句的解释道歉说出口,她就为我系上了这串相思豆,对我说:相思子做一十一,妾心只为郎君系。

晚霞晕红了她的脸,娇艳得好似花一样,

如此美好的女子,就是为她负尽天下又何妨?

我们约定隔日相会南离山脚,此后浪迹海角天涯,再不为旁所累。”

“不知轻狂的我自以为算无疑误,临行前却被锁在了房间!原来父母早已洞悉一切。

任由我自残绝食,他们皆是无动于衷。一个月过去了,一直到他们为我筹办大婚的前夜。,由于疏于防备,让我逃了出去。

一刻不待得往南离山赶去,想着她的脸,怀着满心的期待和歉疚,希望她还在。

时隔一月的再次相见,是在一处林间庐舍......

苍褐的老树败了一地枯黄,半掩着庐舍,我站在树后,透过窗子,看见了屋内的昏黄——

孱弱的烛火随着人影晃动,床榻吱呀作响。屋内男女,入目尽是不堪......

不多久,男人离开了,我走了进去,怀着侥幸。

床上女子犹如破布条一般让人丢弃,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现在就同村媪。。。,,,双眼死寂,一瞬不瞬,不辨生死,只在看到我的一霎,闪了光,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在我看到她的脸时.....我..居然...希望她是死的.........

我转身要走,她却拉住了我。

她哭了,边哭边哀求我,求我带她离开这里。

她说她在林里等了我许久,一连几日不曾离去,过路的樵夫心生歹念,强抢回家为妻,樵夫嗜赌,就把她当妓子一般,与乡绅做买卖,以换取赌资。

自知如今身子污糟,不求名分,只求我念在一场相识,救她水火,终身为奴为婢,以报恩德.......

我挣开了她的手,掷下了那十一子的相思。。。。。呵,只为郎君系!?

。。。。。我抛下一句:你若是死了,我兴许还能高看你一眼!

踩过地上的相思豆,我朝着相反的方向逃离了庐舍,盲目前行的我不知去处,最后终日在花街柳巷买醉。

看着那些烟花女子,嘴里说着身不由己,却还成天搔首弄姿,淫荡放纵。她们居然,居然都长了跟玉娘一样的脸!

曾经那么娇艳清高的脸,在我看来不染俗尘的洁净,原来与这些女人也没什么两样,为了苟且,弃了名节,甘愿在那芙蓉帐下承欢,享受着不同男人带来的欢愉。。。

呵,贱!!

自己真的是蠢!!就为了这种女人!!所谓的书香傲骨,为何不见三贞九烈???也不过是物欲横流的残花!!!

口中灌着烈酒,心中把所有我所能想到的恶毒将她骂了个遍。。以为这样就可以消遣了烦扰。

却是骂一句也痛一次。。。”

瘫坐在地的周彦,纹丝未动,兀自长长得絮叨。。。。。窗外的雨还未停下,雨声戚戚,萦绕着。

第十一章 相思花落相思土

“浑浑噩噩得不知过了几日,恍惚中听见妓子闲聊,说的是山脚樵夫的新妇被妖物所害,死状凄惨!

我支起了烂泥般的身子,一路跌撞到了衙门口。。。推开人群看到趴在官椟上嚎啕假恸的樵夫,还有一张写着玉娘名字的殃榜。。。

她死了,玉娘死了。。。那个被我恶毒诅咒的女人真的死了!!

那个身披红霞微笑莞尔的女子,那个低头为我系相思的女子,那个,,那个我最爱的女子......

自己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却是让她去死。。。”

周彦的声音变得哽咽。。。把头埋得更低,看不清表情。

“我觉得自己跟棺椁前假惺惺的樵夫没有两样,口口声声说的爱,只是觊觎她的美好,只是在乎她的身体!

她为我受的苦我却视而不见,只看到了她的不好。。。当她失去了我在意的东西,就对她弃若敝屣.....我跟樵夫。。。我们是同一种人。。是同样自私的人!

幸好,这样的我,在看到玉娘棺椁那一刻,就随着她一起死了!

那以后的人生,全都是我欠玉娘的。那些伤害过玉娘的人,全都要还给玉娘!”

周彦握紧的双拳暴起了青筋,语气开始变得阴恻。

“我暗中调查,寻找玉娘死因的真相,伺机为玉娘报仇。

原来在我离开后的第三天,樵夫又将玉娘绑去那间跟乡绅做交易的草屋,以换取赌资,没想到回来发现玉娘已经气绝。。。,认定是乡绅下的毒手,于是约了乡绅出来,向乡绅敲诈钱财。乡绅为了息事宁人,便也给了樵夫。

贪得无厌的樵夫哪里会罢休,很快就再次找了乡绅,却被乡绅拒绝了。

樵夫不甘心,决定榨干玉娘最后一点价值,他跑去衙门报官,谎称玉娘失踪。试图以此来给乡绅示警。

很快,官差在树林中找到了已经死亡多日的玉娘,由于死相怪异,闹得沸沸扬扬。

果然,乡绅也被这闹剧惊得六神无主。

于是我心生一计,要让这些杂碎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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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接近何夫人——何柳氏。凭着家世,相貌,甜言蜜语。何夫人很轻易得就对我言听计从了。

我给她花前月下,许她天长地久,让她相信我对她情根深种。我告诉她,只要解决了何乡绅,我定会三媒六聘将她赢娶回周家。

之后何柳氏依照我们的计划,怂恿乡绅去山林赴约时杀了樵夫,以绝后患。

杀了樵夫的乡绅不知黄雀在后,被自己的妻子杀死在林中。”

周彦薄凉的唇咧出了嘲讽。

“可是事情却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了何柳氏藏匿的一块阮字玉牌。

这块出现在我孩提记忆中的玉牌,出自阮家,玉娘幼年时的随身之物,怎会在柳红手中?

在我套问下,柳红告诉我:

玉娘死的那天,她偷偷跟着乡绅去了树林,想要知道自己丈夫多日行踪鬼祟的秘密。

乡绅离开后,她见到了玉娘,出于妒恨,她就杀了玉娘。。。并且拿了玉娘的玉牌,以备日后事发东窗,就用来构陷乡绅!

如此蛇蝎女子,死有何冤?”

第十二章 对不起,我爱你

“就在我谋定杀害柳红之际,柳红却似乎对我有了芥蒂。

我能感觉到,她开始有意回避我。

我很担心她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我只约她前往稠人广座之处。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她却应了我一同前来月姑旦祈愿。

欣喜之后,我便在这客栈等着,等着她踏进我为她设好的祭坛,来肃清她的孽!

———

虽然她比约定来得晚了许久,致使没能入住与我最近的天字一号房,但是这并不足以改变我的计划。

趁着入夜无人时,我进了她的房间,一番虚情假意后,我就迫不及待得哄她喝毒酒。

不是鸠酒,只是蒙汗药。。。。。

因为,她不能走得痛快,只能比玉娘苦上千倍万倍!!

拿着细碎瓷片的我,想着饮酒前轻唤了我“夫君”的柳红。

眼里,莫名浮现了幼年懵懂娇憨的玉娘。。。心里最后一丝的恻隐也泯灭了。

我的指尖,连同小瓷片几乎一同深深挖入她的皮肉里,,猩红温热的血,从柳红的喉间喷薄出,染了我全身。。。

肮脏的女人!肮脏的血!.....肮脏的自己......以后,便不会再嫌弃玉娘任何。。。”

周彦怔怔得看着眼前颤抖的双手,柳红的血好似还在指尖流淌。。。

“自以为为她报了仇。。。却不知。。。原来伤她最深的.....是我。。。最应给她偿命的人....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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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彦掩面,最后泣不成声。。。

.

窗外的雨停了,乌云消散,露出了玉盘般的明月,雨水冲刷后异常清明洁净。。灼灼得悬挂在黑暗中。

月光穿过窗棂洒在周彦身前,抬头看见了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玉娘。。。。。我们一起走吧,浪迹天涯,再不为世俗所绊。”

他看见玉娘站在月光中,对着他微笑,如月皎洁。

伸出手,捧起眼前的皎白,一脸宠溺的温柔。

沐浴着月光,轻阖了双眼。泪水溢出眼角滑过脸颊,直到再也攀附不住下颌,终于跌落在地。

周彦气绝了。

随着泪珠一起跌落的还有那双沾满了罪恶的双手,无力得摊开,掌心滚出了三颗相思子。。。

谁也不知他何时将五颗相思子吞嚼入腹。

相思苦尽人断肠,徒留三子“我爱你”也已无人可相付。。

——————

时已近鸡鸣,再无人聒噪,众人怀着唏嘘逐渐散去。

只剩风不器,烛照,元芳三人还在门外。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离开那屋子的呢,我还是想不明白。”烛照说出了心中还未解开的疑惑。

“他根本没有离开过那间屋子。

本来按照周彦的计划,自己住的地字一号就在天字一号旁边,可是没想到玉娘先去了庙里问卜,耽误了约定的时辰,所以只剩了天字三号房,那么他做完案离去就须途经两个房间,本也不是什么大碍,不凑巧的是.......”

“不凑巧的是我今晚被主子您罚去守门了!一旦他从那屋子走出来就必定会东窗事发!”烛照感觉自己天灵盖闪过一道金光,茅塞顿开!

看了眼烛照,风不器接着说道:“不错,所以他只得行险招,利用人的视觉盲点瞒天过海。

他熄灭烛火以便于隐藏在黑暗的门角屏风处,不被投射出阴影,摔碎花瓶的动静为了引得人前来查看,再让诡异恐怖的尸体引开众人注意,随着人群于室内聚集后,他便在大家不注意时从门后走出,佯装成是刚刚进来的样子,就可以洗脱了嫌疑。”

“还能这样??这算是艺高人胆大吗?居然就躲在眼皮子底下。我们这么多人居然没有发现!

只是。。这样他不就算是。。。”

“嗯,他完成了。完成了他的杀人计划,就算所有唯一可能的犯罪推断都指向他,却也没有直接证据可以定罪。只要当时没能在房间将他抓个现形,剩下的凶器,动机,都可以被否认掉。”

“那,这么说还好。。那。。显灵。。否则天网。。。都漏了。。”心里忽然觉得毛毛的,烛照忐忑得环顾着四周,音量愈低。

风不器接过话:“是啊,确实是多亏了天师的红烛符纸还有白磷,硫磺,铜粉!”俊脸挂着玩味的笑意,审视着眼前的元芳居士。

“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元芳很不自然得扭头理了下鬓发,避开对方的目光,转身返回三号房内。

第十三章 人生茶几上的杯具

天字三号房内的尸体早已冰冷,血水与烛油凝固,铺了一地,作了一副艳丽悲伤的画。

青禾掐指刺血画下一张符纸,焚于尸前:

“愿你来世年华锦绣,不复悲苦,良善不被世人所负。。。”

转身离去,身后的火红转瞬又陷入了黑暗。

走到客堂时,身后传来一句问话:

“何以称其良善?”

“人死做黄土,深究也都没有意义了。”

正要继续离去,抬眼却见身前一人环手抱剑,拦在了出处。不是烛照又是谁。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后者不言其它,肃坐于堂内,正气定神闲得往身旁的空盏中倒入茶水——这是示意他入座。。。

呵呵,意思没得商量咯?

好吧,谁叫你长得好看。

“县令之子,杀人在先,畏罪服毒在后。诸多的疑点还没有解开,现在看来,先生是唯一知晓始末的活口了,就算让你出去,明日还能安生吗?”话语间,轻推杯盏至青禾的面前。

半阖的眼,眸子低转,青禾执起茶盏一口灌下,润了润声:“总归就是三个悲剧的人,被一个情字串成了一个惨剧。这故事说来话长,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从头说,反正长夜漫漫,还有许久才破晓。”说话人优雅从容得又为青禾斟满了一杯茶水。

嘿?!这人,温和的语气说着不容辩驳的话。真是语言有逊让,情意两乖张!

吹了下胡子,心中无奈。。看来补不了觉了。

“那就从我为玉娘写丧榜时说起。

当日前来治丧的,除了樵夫,还有便是玉娘唯一的亲人,她的弟弟——阮治。可是让我奇怪的是,阮治对玉娘似乎并无太多感情。追问下得知,原来死者并非真正的玉娘,与他也只是名义上的姐弟。死者的真名叫——柳红!”

“什么?玉娘叫柳红?那今天死了的柳红是谁?”烛照惊得掉了下巴。

“呵,既有两个柳红........,又有两个玉娘”青禾晃着脑袋故作了一把玄虚。

“三号房中的柳红,才是真正的阮家玉娘。

我从阮治那里得知,阮父的早逝,原因是阮家有一种家族遗传病,后代子女皆有半数可能获病,患病者心肺早衰,最长寿也不会过三十。

当年玉娘在独自照顾病母,抚养幼弟期间积劳成疾,大夫断言她活不过二十。玉娘得知自己居然是这个家族不幸的延续,好在弟弟却是不幸中的万幸。

之后恰逢避婚逃来的柳红,出于善心帮助藏匿了柳红,躲过家人的追赶。

走投无路的柳红恳求玉娘施以援手,收留自己,愿当做牛做马以报玉娘恩德。

此时的玉娘由于家境的不堪,面临无钱医治的病母,无多时日照顾的幼弟。。。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穷途末路。

所以在得知柳红遭遇后,玉娘表示,自己可以替柳红出嫁,换得柳红久安。那么做为报偿,柳红就要替代自己照顾病母与幼弟。

这是玉娘认为最好的选择了。。。既全了柳红的人生,又能有银两救母,还能有人替自己照顾幼弟。

于是,柳红就成了玉娘,玉娘变做了柳红。”

“所以周彦发现柳红有阮家的玉牌,是因为柳红自己就是玉娘,那玉牌是她自有之物!既然如此......为何要隐瞒周彦,甚至还要骗他是自己杀害了玉娘?”烛照不解。

“这也是造成玉娘惨死的原因———爱上了不爱自己的周彦,明知道周彦深爱着柳红,还义无反顾得为他造了孽。并且,担心他知道柳红死亡的真相会感到自责,选择了自己来承担这份罪过。”

“当时年仅十三的玉娘,直到嫁进了何府。。才知道还有什么能比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更令人绝望。

何乡绅不仅好色,还是个有特殊性癖之人。他买办来的皆是幼女,而且喜以鞭箠等方式行闺房之乐。之所以那些后院短命的妻妾,均是因为不堪忍受,自绝而去。

出身书香的玉娘,气质自然与其它贫家女子不同,又是貌美。很快就得了乡绅的青眼。

也许是出于对自己短暂悲情人生的救赎,玉娘想帮助那些同样悲情的女孩,所以她开始各种取悦乡绅,得以宠爱。之后以各种理由驱逐她们出府,为自己得了个泼辣妒妇的“美名”。”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烛照问

能不知道吗,南离山脚,等于是她家园子!

“在何府时听她贴身丫鬟说的!”元芳没看他,只低头抿了口茶。

“怎么哪都有你?”

“诶!这位小哥,我可是十里八乡闻名遐迩的阴阳先生!谁家书写殃榜、择选阴宅不得问过我吗??

何乡绅死时,也是我给作的丧文。在看过尸体之后再结合供词,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何夫人!!后经打探得知的是这个结果,也是令我感到意外。。唉,小本本上八卦羞哒哒,人生太复杂!”

第十四章 杯具串联成餐具

“所以当玉娘发现乡绅行踪鬼祟时,猜想着又是去祸害谁家女子。就尾随乡绅去了林中,没曾想,见到了垂死的柳红,还知晓了她服毒的原因。

周彦——那个幼时常常欺负她,却又不许别人欺负她的“夫君”,早已是天各一方,不会再有交集。。。收下了柳红的相思手串,承了嘱托的玉娘,也只当是做了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万万没想到,周彦却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个在自己决定替嫁时,已经被抹去的身影,依旧翻开了玉娘美好却短暂的童年回忆。

身,是已经人事的何夫人。心,却不过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在周彦的攻势下,很自然得就沦陷了,为了守住这份美好,甚至亲手杀了何乡绅!”

“你说柳红死时,手串交给了玉娘?那又怎么会在你手里?”

“今日过午,玉娘带着丫鬟来月姑庙求签问卜。她一来什么都还没问就先递来一锭金,我就知道,这是想让我替她保守一些秘密。

而后她要问的,居然是自己此生还能否有子嗣!

她用了“还.....”

看过她的命盘,我便直言她本就子孙福薄,更因早先行过恶,绝无生育可能。

她听完就面如死灰,一旁的丫鬟很是紧张的叮嘱她当心身子。。她却支离了丫鬟,接着递给了我那八子的相思手串。

把手串的含义告知于我,说自己曾受人所托,现在她要去赎了自己的罪过,就无法终了此事,如若今后我有缘遇见,希望能带为转告。

我见她步履虚浮,面色如柴,三寸脂粉都没能遮住的衰败之气,分明已是大限,不忍心拒绝,也就应了下来。

之后她就独自一人离去了。”

听到这里,一直不作声的风不器终于开口了:“所以玉娘会告诉周彦,柳红是被自己所杀,她是做了死的决定,一来是为免周彦知道真相自责,二来,也是想给被自己亲手所杀的乡绅偿命。。

凑巧这时,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相较于娶妻无数也未有子嗣的何乡绅,想必这孩子应是周彦的。为了保住周彦的孩子,玉娘才开始回避周彦,因为她一早就知道周彦对她的杀心。

奈何身子不济,终究没能保住一子,于是死了心,应了周彦相约,是自愿来走这一条死路。。。”

“确实是悲剧,两个女人,被命运万般捉弄,却终究逃不过。

柳红私奔,没等到情郎,为情郎失了清白,最后却被厌弃。

最惨的就是那真正的玉娘,本该是自己的夫君却爱上了自己的替身,最后死在自己最爱之人手中,而那个最爱的人到死都没有认出她,并且还怀着对她的误解离开人世,,简直可悲到荒唐.....

可要说这周彦,多少有点始作俑者的意思,要不是因为他,两个女人何以如此凄惨?!何况还是他亲手杀了玉娘,服毒自尽也是果报,何来悲剧之说?”提到周彦,烛照有点忿忿。

“他的悲剧,恐怕就是摊上了一双自以为为他好的爹娘!非要棒打鸳鸯,阻周彦赴约在先.....”

“施以暴行逼迫柳红卖身在后。。。否则不明来历的女子怎可为妻,樵夫怎敢明目张胆得去衙门报官寻妻。”说话的风不器眼里深凝着冰

“不错,假玉娘,也就是柳红,并不像自己告诉周彦那样,被樵夫强虏去,而是被周彦的父母差人绑给了樵夫,签做卖身。

在柳红入殓时,樵夫拿出过卖身契,做不得假的官印。。。对于身为知县的周父来说,轻而易举!”青禾的语气也稍稍变得凝重。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公子若无他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红烛呢?那东西不应房内所有,甚是

可疑..本是至关重要的证据,就这么烧了个精光,先生就权当不知?”

第十五章 应死之人

“那个我自然是检查过的,普通的红烛,没什么蹊跷!”

“红烛本身是没什么蹊跷,蹊跷的是它的摆放,尸身两旁二七两分,乱而有序,像是某种祭祀。”“那个我自然是检查过的,普通的红烛,没什么蹊跷!”

“红烛本身是没什么蹊跷,蹊跷的是它的摆放,尸身两旁二七两分,乱而有序,像是某种祭祀。”

“红烛摆阵,显然是巫祭,方才周彦不也说了吗,摆好祭坛为玉娘肃清罪孽?”

“周彦不过是位官家公子,又怎会知晓巫祭之礼,先生。。。。。”

“你不是怀疑我吧?!我是个阴阳先生,懂的只是风水八卦、五行命理,为活人推算祸福吉凶、生老病死,为死人书写殃榜、择选阴宅、下葬日期。哪会摆什么巫术阵法?!阵是周彦摆的,你问周彦去!我又不是巫觋!”

“您说自己只是阴阳先生,刚才一出跳大神却也着实精彩!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不是出马仙干的活吗?”风不器挑眉笑问。

“通灵之事,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世人皆迷信,贼人皆心虚。

全是为了套出真凶!天地良心啊!!!

更何况,是不是跳大神,公子不是早有计较了吗?怎还明知故问?

我进来看到了死者是玉娘,就知道了事由七八,翻看名帖时,已是了然。通过观察这栈内修建布局,还有尸体血液的流向,发现地面东西高低是有轻微落差的,就在你们房外等候之际,做了此计。

本是一番好意,却被误做歹心!毁我一世清名呐!!!!!”青禾瞬间窦娥附体。

演呗!堂堂神棍能虚?

“先生道貌岸然,,不是,道法自然,情操高尚,相信定是不会行这种巫蛊之术,在下也不过好奇,先生莫要介怀才是。”

“既然如此,我高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了,告辞!”

说罢甩袖要走,刚一转身,却撞上了烛照环抱的剑鞘,发出一声脆响。

“还想怎样?”青禾扶着额角转头问身后人

“先生稍安。在下只是想请先生为解一问。”

“好说,相金先惠,看八字三两,年运一两,看家宅十两。”有钱不赚王八蛋。

风不器伸手,修长手指拈着一锭金。

被这万丈金光晃得眯了眼的青禾,不知何时已经坐定在了风不器身旁。

“贵友!但问无妨!!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贫道定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才还是情操高尚的居士,这会子眼里尽是粪土。

“先生可知这是何物?”

一张淡绿泛黄的符纸,纸厚粗糙,上面飞龙走凤得写着一串古老的字符。

“这..应是某个人的生辰。”眼角余光撇了一眼。

“是我的,我只想知道,这符纸和文字,有何寓意。”

“你的生辰?”青禾接过符纸置于灯下细细看了一遍.......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忽然正经起身后退,盯着不器脚底看了半晌。

一连串诡异神态,仿佛见了鬼一般盯着风不器,看得一旁的烛照心里发毛。

“除了我以外还有人看过此物吗?”青禾问。

“不曾,可是这符纸有何不妥?”

“这是一种用蓍草制成的符纸。”

“蓍草?”

“蓍古同筮,筮草,上古时期为巫卜所用。这文字是上古时期巴渝地带的龟甲文,亦是做巫祭之用。同样古老的来源,同样是行巫之用。除此之外并无不妥。”

既然人家不想知道,他也便不说了,真正的不妥——是他的生辰:

照此生辰推算八字,四柱纯一,天元一气格,千古帝命。所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此命格者,贵极,凶极。时年犯火杀,无解!

所以,这八字,应是一个.....

已死之人!

但是眼前这人并无异常,活生生,俊俏俏的?

被耍弄了??

“敢问贵友,你的生辰可有他人看过?”

“先生是第一人,在下不是迷信之人,从不信八字命理。生时定命运,无稽可笑。我只是想知道这符纸的来历和用途。”

跟算命先生说自己不信命?呵呵?是缺心眼,还是有意让对方难堪?

青禾心里有一万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额,呵呵,贵友果然不入俗流,有幸结识。贫道号青禾,人称元芳居士,不知贵友名讳?”

企图用尴尬的语言缓解尴尬的氛围,实属尬聊。

“风不器!”

“风......”

天昭除了皇姓,无人姓风......这般年岁的话,就只能是.......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贵友!贫道忽然想起家中灶火未熄,先行告辞!改日再聊!”

青禾礼都来不及行,就要往外走。还没两步,后脖领子就被人拎了回来。

“先生以为,知道了我这么多秘密还走得掉吗?”

“贫道什么也不知,王爷大可放心。”青禾一脸堆笑,心下暗叹不妙,摊上事了!

“这不是知道我是谁了嘛?怎么叫什么也不知?

先生离家已有两个时辰,若是未熄灶火的话,此刻也是无家可归了。

本王厚德载物,允你为谋臣同行。

烛照!好生安顿先生休息,明日一早启程!”

第十六章 被绑做谋臣

被烛照拎着后领丢在地字一号房的青禾一脸悻悻。

哼!厚德载物?明明是厚颜无耻!就这么把自己绑做了谋臣!这风不器,比起周彦父母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你能绑,我不能跑吗?门不能走还有窗不是?!”

相较于天字房,地字间更小一些,摆设也更为简单,连个花瓶也没有。而且,镂空窗棂也一样是不可开合的,一下子就否定了结绳爬窗这条最直接的选项。

暴力破窗加上平稳落地,难度系数太大!就算是二楼,一个不小心也得缺胳膊少腿。这个选项也不行!

这可难为了柔弱的上神了啊

思酌间环顾了一圈———

地字一号房

这是方才自尽的周彦的房间.....被窝说不定还是热乎的。。周彦是来杀人的,总该带点什么匕首之类的尖锐物,以备不时之需....吧?

还有半个时辰鸡鸣,不敢耽搁,青禾开始翻箱倒柜。

床上,没有!衣橱,没有!

三四十方的房间,两下也就翻了个底朝天....

一无所获!

只得怏怏得趴在桌子上盯着桌面上的两只杯盏。

“唉~~总不能学周彦一样用杯子碎片割窗子吧......”

心中烦闷,拿起其中一个杯盏开始把玩。

“嗯?这是......”

杯盏中残留了一些黑色的碎末,像是...纸灰。青禾用手一捻,闻了闻。

“筮草?”

一个激灵坐起,拿过桌上茶壶翻看。果然.......是符水!其中还有一角未烧透。

这张残角,与刚才风不器给自己看的符纸基本是一样的,由于沾了水,也做不出更细致的区别了。

筮草符纸.....红烛祭阵.......感觉这其中应是有着关联的,可是...到底有何关联呢?周彦、风不器,这两人有关系吗?还有风不器那怪异的生成八字又是怎么一回事.....

脑袋一团浆糊的青禾,居然在床上睡了过去......

—————

火苗窜天起,吞噬了恢弘的楼宇,四周热得就要融化了一切。有位华服少女抱膝独坐在这熔炉中,面无波澜,任由其炙烤。半残的殿柱再也无力支撑,带着烈焰轰然倒下,直逼殿中少女.......

“不要!!!!!”

梦中惊坐起,回到现实的青禾惊骇喘息。。。

发现时已过午

正当初夏未时,最热的时辰,自己裹着厚厚的被子.....难怪做这种被烤的梦!!!

抹了把额上的汗珠,自嘲一笑。

等等!这是睡了五个时辰.....

想起马上就要被绑做谋臣的事还没解决,急忙忙就跳下了床。

对着铜镜理了理妆发,正了正头上的纯阳巾。

“昨天他说一早走.....那该是一早就走了吧...”心中这么想着,蹑手蹑脚推开了房门。

半人宽的门缝探出了脑袋。还没来得及四下张望,头顶就响起了浑厚男声。

“先生既然休息好了,即刻就上路吧!”是烛照双手环剑侯在了门口!

“会不会说话啊,即刻上路.....想吓死谁啊!?”青禾暗自腹诽。

看来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心生一计的青禾挺直了腰杆子,一副傲骨,若无其事得踏出房门。

客栈内不复往日喧闹,除了青禾之外的住客皆已被清退。周彦及阮玉的尸体也已被清理干净。

栈外,数十衙役两侧排开,黄檀车架横于路中,大腹便便的陵光县令,点头哈腰,不时捏袖抹汗,嘴里正应和着什么。在他身后是县丞、县尉。三人皆是恭敬之态立在车后,头也不敢抬,大气不敢出。

烛照扒拉开颤巍巍的县令,带着青禾前后脚来到了车后,对着车厢行礼:“主上,先生带来了。”

“上车,起驾”

在众人的注目下,青禾抬脚上车,沾着贵人的光,也大牌了一把。

掀开米色帷幔进入车内,入目极简,格调清贵雅致。居中一张沉香几,木质厚重,不做雕饰,甚至还带着几分原始的粗犷,散发幽幽的木质香,与这四方规整的车厢反倒是相得益彰。

“王爷真是品味卓.......”

“走!”马屁还没拍完就被一声呵令打断。

车夫收到指令打马行车,还没来得及坐下的青禾被颠得踉跄,一声低呼。

就是这个时候!指缝银针横出....看准耳后昏睡穴......

眼看就要得手的青禾,却被对方挡在了半空。重心全在胸上.....

胸上.......

胸上!

惊觉手感不对的风不器慌忙收了手,那边失去重心的青禾迎面扑来,这边风不器下意识抬臂挡。

挡?挡也没用!必须被扑倒!

“啊!”

青禾叫的,不是因为疼

而是因为看到他的上臂外侧,有一个火烧的印记。

“主上.....”车辕上烛照听见声响。

“无事!”这是风不器搭理烛照最快的一次!比起被扑倒,他更怕被看到!

“这是什么!”

青禾不但没马上起身,反而抓着他手臂,疾言厉色的问!

瞬间石化!这是要被吃豆腐?

“放肆!”风不器恼得不行,偏生没敢动!

没人知道,这个天昭最尊贵王爷,居然是:碰不得女人!

轻则过敏重则要命的!

“要命的话就给我起来!”自己快没命了还问别人要不要命。

“告诉我,我就起来!”很显然,青禾是不要命的!

“胎记!”

“谁准你长这种胎记的?!你是谁?”

.........这话他没法接

“你说告诉你就起来!”再不起来我就要喊人了,这种台词他说不出口。

七尺昂藏,居然被眼前这不男不女的东西压得动也不敢......叫人看见了还怎么活呀。

好吧,女子一言,驷马难追。

青禾从他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身子,坐到对面,一脸吃干抹净。

第十七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真是个女人?

反正风不器是没见过如此无礼的女人。又不想跟个女人计较,索性闭眼假寐!

隐隐有些纳闷,刚才那种程度的贴身接触.....居然没什么问题.....痊愈了?

不!可能他碰了个假的女人!

‘是他....一定是他!’

那是天火烧伤的印记。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印记,因为她伤着的。她不会记错!

可是,他好像都忘了。

好像.....不是装的。

离开以后他经历了什么?

是跟那筮符有关系吗?’

心里思绪万千。

想必,现在逼问也是问不出结果的。

也罢,来日方长!

待我弄清真相了再卸你个八块也不迟!

拿起几上茶盏,微微勾唇,贴着长须的青禾,一派老奸巨猾!打量猎物一般打量着对坐之人。

白天看他,周身清贵华气。面庞肌理细致,唇秀鼻挺,眼眉却是英气逼人,鬓角如刀裁好般完美。皮相好,骨相更好!

免费给对方相了个面,看得青禾差点啧出声。

他是当今昭王,一位与国同号的皇子,有史以来独一份的尊荣。

其母姜皇后,温柔贤淑,可是生下他不久,便撒手人寰。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推算的八字,纯阳克母!一语中的!

其父天昭皇,也是个有故事的传奇帝王。

天昭之所以除了皇族无人姓风,是无人敢姓!因为有位连同姓都犯忌讳的小气皇帝。

可就是这么一位小气皇帝,居然以国号赐封这个儿子!行此大逆。可见这天昭皇也是任性至极,对这儿子宠爱至极,简直要上天。

不好好在骏都待着,跑到这小乡小县做什么?

调查筮符真相吗?

“刚才我在周彦的房间,发现了筮符水。”老奸巨猾的青禾先开口。

“与我那张筮符一样吗?”

“不错!”

“可知道此物?”不器拿出一物递给青禾。

一片竹篾,正面是用龟甲文书写:天昭乙未夏四月丙子日午时初刻。背面刻画了青蛇赤蛇,左右相对。

“今日午时?”

“正是,今日辰时,县衙来人验看尸身,直到午时,阮玉尸身在众目睽睽下化作灰烬,只留了这只竹篾。”

忽然想起什么!

“......那位!地字二号房一直没有露面的女客!!可有盘查?”

“不知何时已经离去,登记的名帖是假的,据掌柜描述,该女子衣玄衣,黑纱遮面,并不识得面貌。”

“这,是巫篾......这个行巫之人,先是给周彦喝下了筮符水,操控其摆红烛阵,之后再将巫篾置于尸体之上令其在午时化尸。。。”

“你是说这竹篾可化尸?其目的何在?”

“是不是真的可行,我不确定,我只是在古书中看过类似这样的巫术:尸魂祭,化新死七日内的尸身为无主,之后得以禁锢死者魂魄,这是一种针对死人的暗巫祭。所以这一系列动作,一开始就是冲着阮玉,而非周彦。至于要用阮玉的魂魄做什么?那就无从得知了。”

“还有呢?”

“拒古书记载,古有一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操青蛇,左操赤蛇,在灵山,群巫所从上下也。

意思是上古时期有一个叫巫咸的部族,在女丑部族北边,叫灵山的地方。那个部族皆是上天入地通鬼神的巫师,以左青蛇,右赤蛇为图腾。

我想那位地字二号房的神秘女住客,应该是传说中灵山的某位巫师.....”

“是传说,还是胡说?”

“巫蛊之术同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王爷若不信,我也没办法。”青禾无奈耸肩。

“依我之见.....你既然知晓这尸魂祭,又司鬼神之职,比起那不知有无的巫女,是不是.........更加可疑?”

青红蛇图腾竹篾横在面前。

“王爷可知这是什么?”

“巫篾?”

“对!污蔑!

我觉得有必要为您科普一下,道、巫在上古确是同源。当时,巫分白巫,黑巫,白巫行的是顺天之道,黑巫行的是逆天之道。白巫以逆天为不齿,自改称道。黑巫便统称为巫。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行道之人是不会行巫的!”

————

红色的神魂发着妖异的光,镀上了玄色衣裙。

伸出手,弯曲呈爪,神魂被禁锢在手。

“归急出刑直到!”

一句咒语,手中神魂没入腹中。

“她回来了,你不会得手的!放弃吧....”声音自身后传来。

玄色身影恍若未闻,径直离去,腰间盘蛇吊坠叮当,随步微扬的黑纱下,一抹红唇艳丽。

第十八章 鬼车取子

.

老青砖城墙外,有一人身穿灰褂,头戴纯阳巾,弯腰,双手撑膝。

“呕~~~”吐了一地污秽。

“先生还好吧?”烛照嫌弃得别开头,伸手递来帕子。

“托福,死不了!”

“您这身子骨.....”

“还算硬朗!”青禾微愠。

驷马车驾!黔南山道!八百里加急!坐在车厢中,就如同簸箕中的稻谷,正被扬起去糠!

青禾深刻认识到“颠簸”一词的由来!

这昭王是要干嘛?投胎都不带这么赶的!

.

“无事就启程”

车内的风不器下令。

他倒是一路无恙,任由“簸箕”怎么颠,他都稳坐如山。要不是不敢,青禾定是要掀了他的行衣看看,这人是不是长在座上了!

接过烛照的帕子,愤愤得抹了把嘴,蹒跚着步子靠近车驾。

刚要抬脚上车,车内一个响指,车驾即往前行去。

车后青禾跨了个趔趄,差点栽跟头!

“你.....”却也没敢往下骂。

忍了!!

———

风雨侵蚀的古老城墙,青灰色上爬了绿,城门上悬挂着漆红匾额———夜郎县,该县地小人稀,隶属黔中郡,地处南离山往西北三百里。古有夜郎国便是此县,夜郎自大便出自此处。

跟着车驾轻松进入城关,并未遭到盘问。踏着微湿的青石路,青禾心情稍稍好了些。

身前昭王车驾行渐远去,似乎没有停下让他上驾的意思。

驷马檀黄车驾在一间成衣铺外停下。不远的青禾跟着烛照走进了成衣铺。

掌柜一脸堆笑迎上青禾。

“先生,请随我这边来。”

“做什么?”

“那位贵客吩咐给您换一身行头.”目光指向了里间独坐的身影。

只能是风不器了。于是跟随掌柜上了二楼。

‘原来,不让我上车是嫌我脏呢!’青禾心里又是一声嗤。

“先生看看,喜欢哪件?”

掌柜拿了几件适合青禾身型的衣服,献宝似的呈上!

“最贵的那件!”

根本没看衣服,反正冤大头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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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白色锦缎交领中衣,罩着浅蓝色丝绢对襟外衫。墨黑发髻中插着一根木质叶脉簪。白面髯须,一副奶油老生样!

这就很尴尬了,老生做了小生打扮,一脸违和。

烛照憋笑憋的一脸通红,还得承受着奶油老生的白眼。

早已坐在车厢等候的风不器倒是很淡定,只是撇了一眼青禾,丢给她一块令牌。

金灿灿的令牌,背面是团龙图样,正面阳刻‘昭行’二字。

财迷眼的青禾双手捧过沉甸甸的金牌,习惯性得就要放嘴里咬一下。

“中间是红信石”风不器面无表情,半阖眼说到。(红信石:俗称鹤顶红,入口便至人死地。)

“啐!”老实得将令牌放回了沉木小几上,双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

“外面是纯金”

听完又迅速拿回令牌,塞在了腰间!

“王爷有何事吩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个道理他懂。

“先生可知鬼车为何物?”

“鬼车.....鬼车鸟?”

“正是!”

“相传鬼车鸟是产妇亡魂所化。十颈九头,其中有一无头颈,不断冒血。昼伏夜行,行则啼哭。鸟血滴着,取命食子。

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夜郎县近来凶案连连,死者皆是怀孕妇人,更加诡异的是,死者被发现时,卧于床榻,面无痛苦,腹中婴孩不翼而飞。民众畏语为鬼车取子。”

“所以要我跟你去往县衙查明真相?”

“是我跟着你!”说完便从身旁柜中取出面具戴在脸上。

半截式的普通面具,遮于眉眼。敛去了风采大半。

青禾这时才注意到,风不器竟是换了一身鸦青色劲装,随从打扮。

檀黄车驾在距离县衙门五百米处停下了。

“胡子,摘了吧!”

“为什么?”

“会比较符合宦人形象。”说完没等她反应,径自下了车。

“宦人.....宦人?!”

片刻之后,摘了胡子的青禾下了车。面庞干净,白衣蓝衫,带了几分小清新。

快步跟上前方不远的风不器,哪知对方忽然停步,转身。

八尺身量立在青禾身前,和煦阳光穿过高大身影,一道道,晃了眼,面具下的双眼,太久远的从前......青禾微微失了神。

风不器侧着身子给她让出了道,一个眼神,示意她走在前面。

“嗯?我去?”稍稍回过神。

“如果不想之后再行加急山道,先生还是照我说的做。”

“......烛照不行吗?”

“先生一身华贵,自然是更合适。”风不器似笑非笑。

贪了小便宜的青禾如鲠在喉....只得乖乖走在了最前面,心里思量着,这小王爷一路躲躲藏藏..偷着跑出来的?

身后风不器看到青禾发髻中毫无光泽的木质叶脉簪微微出神。

第十九章 道可道非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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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县衙后院北,下衙门内———

白面“宦人”青禾端坐于太师椅上,身后一左一右两位童子:烛照和带着面具的风不器。

县令蔡左道行了一套周全礼数之后,伏身退到一侧,等候座上发落。眼角余光时不时扫向青禾腰间金灿灿的令牌。这可是代表天家至高的昭行令,如有怠慢便是掉脑袋的事!

座上青禾翘起兰花指捏着杯盖,轻撇着杯中浮沫,咂了一口茶水,一脸傲慢开口:

“本官,此次奉昭王之命出宫办事,途经贵县,听闻贵县进来发生了几起命案,甚为诡异,搅得民心惶惶……”

背后风不器心下好笑,这人果真老戏骨,扮作宦官有模有样,说话尾音还能提了八个调。

蔡左道一个扑通,跪倒在地

听着都疼。

“回...回大人,确有此事,下官也正在查办此案,日前也稍有眉目了!”

“嗯?本官只是体察下情,看看能否为蔡大人指点迷津,大人无需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嘴上说免礼,手上一个请起的指示也没有。跪地的蔡左道有点不知所措,没敢起身,只得跪着说。

“有何眉目?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自打下官上任以来啊,夜郎县一直太平无事,只这一月来,陆续有三位妇人死于非命。

经调查,死者皆是怀有5月以上身孕的妇人,死因相同,作案时间均是相隔十日。说明这三起命案属同一人所为,下官断言,歹徒定会继续犯案。”

“这么说,蔡大人已有对策?”

“对于此类有固定作案目标的凶嫌,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下官已做好周全计谋,相信明日歹徒必会自投罗网。”

“哦?何计谋啊?”

“几日前我已命人扮作孕妇招摇过市,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时候现身了。

所以大人尽管放心,不日定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安抚民心!

还望大人移驾于下官府中,休息些时日,待下官抓获凶嫌,一同监斩!”

“也好!只是,去之前本官想亲自察看一下尸体。”

跪了许久的蔡左道这才颤巍巍支起身子,向青禾一揖:“尸身被妥善安置在冰窖处,大人请随我来。”

———

青禾三人跟随着蔡左道穿过了长长的回廊,来到了位于县衙西北角的冰窖。

“你,在此等候即可!”青禾让蔡左道在窖外等候,给了风不器一个眼神,示意一同入内,随后转身先行跨入冰窖。

嘭———

窖门关上

身后两人不但没跟上来,居然还关上了窖门!意思叫她自己察看尸体啊?

可以!这很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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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冰窖内横陈着三具女尸,死亡一月的女尸,无论如何妥善,也定是出现腐坏迹象。

“难怪不肯进来!”青禾扯了快布条绑在鼻下,心中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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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冰窖门打开了。

蔡左道第一个迎上前:“大人可有何发现?”

“发现.......本官肚子饿了!”

“呃,下官为大人备了瘦菜薄酒。还请大人移驾后府东厢房,稍作休息,即刻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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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步入后院东厢房,蔡左道行礼告知青禾稍待后离去。

风不器一个眼神,烛照已经关好了门窗守在了门外。

这边刚入坐就直奔主题。

“尸体什么情况?”

“大致如蔡左道描述的那般,三名死者都是怀孕五月有余的孕妇,皆是因被人刨腹取子失血过多而亡。”

“细节呢?”

“嗯......尸体上的刀口全都很凌乱,深浅不一,看起来力道不大,而且,很不娴熟。”

“三具一样凌乱?”

“嗯,一样。”

“这点很奇怪,通常来说初次行凶者会因为慌失措,而使刀口凌乱。那么如果是一个惯犯.....至少应该是一次比一次利落。三次作案还是惊慌的可能......”

“可能是被动行凶?”

“嗯,很大可能是这个原因。”

“还有个细节,三名死者的中衣夹层内还缝制了一个装有符纸的香囊,我打开看了一下,大致是求子的符咒。”

“孕妇求子,这符咒也属于合理之物。”

“是,符咒是合理,可是他用的是丹砂书写。”

“丹砂书写?在你们这行有什么特殊含义?”

“代表这个巫医很有钱啊!”

“呵呵,这很好笑!”

“呐,寻常跑江湖的,用的都是鸡血狗血,怎么会用丹砂那么贵的东西来画符。俗话说,看相的骗你十年八年,可是这求子嘛,十个月就见了分晓,任谁也不会待着让人砸招牌。所以这求子符,都是些游方巫医会干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有上顿没下顿的,更不可能这么奢侈,还买丹砂来画符。”

“难道不许别人道行高深,一符定男女?以为都是你这种黄六道人,四处坑蒙拐骗吗?”

“王爷,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行是为顺应天规命律,为人答疑解惑。而非逆天能改命者,那才视为神棍!”

第二十章 跟着昭王有肉吃

“晚膳已备好,烦请大人通报一声。”

屋外传来蔡左道的声音,看来是叫他们吃饭来了。

没等烛照敲门,风不器推开了门,青禾紧随其后。她是真饿得不行了,满脑子好酒好菜。

带路的蔡左道,又是另一番心思。此人并无大才能,能够久经官场凭借的就是处事圆滑,通达人情。所以见这小宦官跟面具男子共处一室,自以为明了了其中弯绕。

一番引礼,几经兜转,几人到了膳堂。满桌子的菜,勾得馋虫子直叫唤。青禾这屁股还没坐稳,就夹起一大块肉要往嘴里塞。

“嗯咳~~”身后不知是谁一声咳。

这才顿觉失态。尴尬得放下筷子,挪到了主座上,环视了屋内。除了自己一行四人,居然还有蔡府上一众家眷站立两侧正待行礼。。

糗大了。。。青禾心里难堪,面上还得自若。

“这两位便是贱内。”蔡左道介绍。

“妾身蔡赵氏,见过大人。”说话之人是蔡左道的原配妻子:赵婉秋,面相温和,举止端庄。

“妾身蔡江氏,见过大人。”蔡左道的二房姨太:江如画,怀孕五月的美艳少妇。

双双行完礼,一左一右在青禾身后站定,为青禾布菜。受宠若惊的青禾看着一桌子珍馐却不知如何下口。

“蔡大人,何必如此见外......二位夫人一起入坐啊,来,坐,坐!”

两位夫人即使入坐,行止仍是十分谨慎。害得青禾也是浑身拘谨,一顿饭吃下来如同嚼蜡,没几口便作罢回房休息了。

———

夜了,躺在床上辗转的青禾,摸着辘辘饥肠,正要起身,敲门声响起。

“先生歇下了吗?主子吩咐给你送点吃食来。”门外烛照轻生询问。

“哦,进来吧。”

厢房内的青禾一个咕噜下了床,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穿好了外衫,等在桌前。

烛照轻手轻脚进了门,将揣在怀里的食盒置于桌上,之后就退出了房间关好了门。

直勾勾得盯着精美的双层食盒,眼里全是星。

“嘿嘿!跟着王爷有肉吃,谢王爷隆恩啦!”

祷告完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亮漆雕花的精美食盒子。

第一层,菜头.....?

第二层,窝头..........?

第三层.......没有第三层了!

眼前一阵秋风扫落叶,耳边响起二泉映月。

“哼!就知道那人才不会这么好!”嚼着窝头配着菜头就着凉白开

“哎哟!咬到得斗了....”

.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

“还什么事!”塞了满嘴窝头的青禾没好气。

“大人。下官蔡左道求见。”

“呃.....”噎了个够呛,灌了口凉白开,胸口一顿捶。

好一会才开口答到:“何事?”

“是关于杀妇取子案....”

房门一声吱呀,青禾走了出来。

“哦,是这样,下官前几日已设局,今夜正是收网之时了。这便来请大人一同前去正堂,为今夜的抓捕行动指点一二。”

“那快点走吧!”

语气不太好,蔡左道纳闷:是哪里招呼不周了?

走在通往正堂的回廊上,却不见风不器随行。蔡左道出声问到:

“...白日里那位戴着面具的公子呢?”

“在他自己房里睡着了吧!”

“我说!你这大晚上的还不赶紧办正事!莫名其妙问他做什么?”想起刚刚那顿菜头,青禾顺便拿蔡左道出了口气。

‘玲珑心窍’的蔡大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里‘招呼不周’啊!

第二十一章 光脚就怕穿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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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门大堂内——两侧烛火通明,照着堂上明镜高悬。

“为了引诱凶嫌再次作案,下官之前便差这四美扮作孕妇,招摇过市。”蔡左道站在青禾身侧进行着解说。

堂下“四美孕妇”并排垂首。正在等待身前青禾的审视。

“把头抬起来”

青禾负手,宦官气质演绎得如火纯青。

“我是如花!”——五大三粗,胡子拉碴,嘴巴嘟嘟。

“我是似玉!”——獐头鼠目大龅牙,头戴一朵喇叭花。

“我是沉鱼!”——两百斤矮肥短,扮作孕妇都不用塞草包。

“我是落雁!”——九尺瘦高,唇上一颗大痦子,鼻毛随风飘........

“见过....见过....见大....过....人.....过大人....”四人一齐俯身行礼。

礼毕.......

一颗柚子滚落青禾脚边........落雁丰满的胸部空了一半...........

“搞笑....你们是认真的吗?”青禾只挤出这句话....

“大人,今夜下官会将这四人安排在案件高发地区,等待凶手现身。”

“你,仿佛在逗我。”

蔡左道有点听不明白

“大人放心,这四位是我衙内四大高手,只要凶嫌敢现身,定是法网难逃!”

蔡左道一脸正气,目光坚定凝视前方!

青禾长长出了口气,紧紧得闭上了眼

“看到蔡大人心思如此缜密!本官也就放心了!这事你就看着办吧,本官先回去歇着了,明天一早等你好消息啊!”

说完头也不回得走了:‘今晚能抓到老子跟你姓!’

“恭.送恭....送...恭大送....恭人大人!”身后山呼行礼。

得到了青禾的肯定蔡左道一脸自信。见到青禾离去后挥手招来旁侍,交头吩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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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离去的青禾更来气了。好一招引蛇出洞........早知道应该叫上风不器一起来欣慰欣慰!

前一刻想着的人,后一刻就见到了———

“昭王殿下!这是我的床!”

站在床边的青禾发现,此刻风不器居然侧卧在自己的床上,面朝里,睡意正酣。

“喂!醒醒!回你房间睡!”就差拿个喇叭放他耳边喊了。

然而床上之人还是纹丝未动。

青禾只觉这人莫名其妙,自己房间不睡,干嘛来她房间睡?

退出了房间合上了门。

“算了!让你睡!大不了我去你房里睡呗。不想跟个死人计较!”

黑夜里摸索了半天,才发现东边厢房,除了自己那间,其余全都上了锁.....

这是何待客之礼?两人只给安置一间房?

回想了一下今日蔡左道看两人的眼神........

呵呵,原来是这样,好贴心啊

蔡左道啊蔡左道,真是人如其名,行的尽是旁门左道!

无奈.....只能回自己的房间,青禾可不想坐在院子里喂蚊子,更不想再去找那个‘心思缜密’蔡大人,详细描述一下自己跟风不器的清白......

既然现下是男子身份,那同室共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就一张床要她睡哪?

睡地板吗?不带这么委屈自己的!

“昭王殿下....昭王殿下?咱两,商量商量呗?”青禾坐在床头对着床上装睡之人念叨。

“平日里呢您是身份尊贵,可是现在我暂时是你上司不是?总不能我一个上司睡地板吧?”风不器仍是不为所动。

“要不.....一人两个半时辰?”

“二三?”

“一四?”

“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啊!惹急了我去告诉蔡有道,你就是偷跑出来的昭王!”

床上之人眉梢微动。

‘呵!软硬不吃啊?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一个跑江湖的还能怕被王爷占了便宜?’

光脚的青禾忽然想开了,穿着外衫爬上床铺,背对背躺在风不器身后一尺处。

假睡的风不器忽然一僵,呵,敢‘睡’他的,这是第二个!想起第一个‘睡’他的人,胡子拉渣还一脸宠溺得喊他‘宝宝’.......又是一僵。

青禾刚要闭眼,察觉身后之人好像翻了个身,呼吸喷薄在她后颈上,一阵骚痒,汗毛直立,浑身不自在,只得往前挪了挪。

谁知她挪,他也跟着挪!

本就不大的床铺两下挪到了边,直到架不住半个人———

“啊!”

青禾滚下了床!

双手撑地跌坐,气急得看着身后闭着眼状似熟睡的风不器!

对方竟然一个翻身,大字横躺!还一脸香甜!

“你!......”

心中暗暗将天昭开国太祖骂了个遍!

伏在床沿睡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自投罗网

婆娑海又开始翻涌了,巨浪侵袭而来,少女以身护住怀中琉璃盏,却终究敌不过。

天火灭了,那么他的心....就不在了,找不回来了。

过了很久,脸上还是湿湿的,凉凉的,很咸.....

是当时拍打来的海水,它们一直,一直不肯干.......

———

“大人!大人!”

迷糊中听到外边有人叫门,青禾坐起身,抹了把湿凉的脸。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看了眼天色,大约五更天,不开心了!

“抓住......抓住.....嫌犯了!”屋外蔡左道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蔡禾惊讶得托住了下巴。“知道了!你去堂上候着,我马上就来了!”说罢就掀了被子下床穿鞋。

等等!不是伏在床沿睡着的吗......

算了,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还是赶紧去看看自己是不是得姓蔡!

推开门,看见依在门边的风不器,脸上的面具反射了月华,使得眼睛深深埋进黑暗,看不清颜色,就像那没了天火的琉璃盏,最后只剩下冰冷。

穿过回廊,并肩而行的两人一路无言。

————

“大人,请上座!”

正经危坐于堂上的蔡左道,一身官服齐整,头顶明镜高悬,一派肃穆。

啪!惊堂木响

“升堂!”

“威~武~”

“带人犯!”

如花、似玉一左一右架着一名中年男子丢到了堂下。

跪在堂下的中年男子粗布麻衣,面容黝黑,身形高大,手脚粗粝,却又不似寻常的庄稼汉子,他直挺着背脊,即便是跪于堂下,也还透着几分铁骨铮铮。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堂上蔡左道喝问。

“草民乃夜郎县莞北村人氏,名叫张举。”

“张举!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几位孕妇全是我杀的。”

......这么快就认罪的.....一点都不给蔡左道机会表现。

啪——

“速速交待作案动机、过程!”

“我......草民....因家中有一子,不孝!所...所以就仇视婴孩,看到怀孕妇人,就,就起了杀心,趁他们家中无人,将她们杀害!以泄心头之愤!”

“既已认罪,速速画押!游街示众三日后问斩!”说完就要扔签定罪。

“慢着!”青禾出言制止。

“蔡大人就这样定罪了?”

“这....犯人都招供了,还有不定罪之理吗?”拿着签的手僵在半空,一脸为难。

“难道不觉得疑点重重?旁的不说,光说着动机,大人不觉得太牵强了吗?仇视婴孩?为何不杀襁褓之中的婴儿,反而要杀怀孕妇人?”

“啊?对!张举!你为何不杀婴孩!要杀怀孕妇人?”

“这......”嫌犯张举一脸无措,也答不上话来。

堂上蔡左道捏了把汗,盼着张举能自圆其说。

“反正时候尚早,不若蔡大人先行搜证,待到明日午后再审?”

找到了台阶下的蔡左道连连称是“大人明鉴!”

“来人呐!先将犯人张举押入大牢,明日午后再审!”

张举被沉鱼落雁带上了镣铐,跟随着如花似玉一同去往地牢。行去时步子一跷一拐。

————

还不到日出,天色刚刚蒙蒙亮。县衙后园笼罩在薄明中,些微带了点神秘。园中八角廊亭内,一位清秀小生单手撑头与对坐的面具少年闲聊着。

“居然,是个瘸的,我还以为是瞎的或者傻的!”支着脑袋的青禾说。

经过这么一闹腾,早已没了睡意,索性坐在后院中与风不器探讨起案情。

“哦?此话怎讲?”

“你也看到了,那四美,如花似玉,沉鱼落雁,只有瞎子或者傻子才会上钩吧!”

冷面王爷绷住了笑:“所以,他显然是自投罗网。”

“对啊!!!这么一来就说通了!看来,这张举八成是认识凶手,并且关系还不一般,所以才来为他顶罪!”青禾似乎开了灵窍。

“嗯,既然这样.....继续引蛇出洞!”

“哈?夜郎四美?”

“不,张举!”

第二十三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花园里,一位约莫十五六的小丫鬟朝八角凉亭走来。

“奴婢夏荷,拜见二位大人,现已近辰时,厨房备好了早膳,老爷连夜办着案子,到这会还不得闲,担心二位大人饿着,特意让奴婢来请二位大人先去用早膳。”

来人是蔡左道府上的丫鬟,一股子机灵劲,请青禾去用早膳的同时还不忘把自家老爷一顿夸。

回想起昨天的晚膳,青禾面露难色:“你府上二位夫人不会一起用膳吧?”

见了青禾的神色,机灵夏荷一下就会了意。

“嘻嘻~大人放心,老爷今天没有吩咐二位夫人随伺,我们家大夫人是礼佛之人,早晚都要定时禅拜。之后到巳时才会用膳,二姨娘身怀有孕,也是要睡到那个时辰的。”

听完才嘘了口气,随着夏荷走出了凉亭。

清晨时分,衙门后府的花园子,花露透着一股子清新,,算不得大的地方,倒也使人心旷神怡。

“嗯?这是....闹羊花?”

“正是,二姨娘可宝贝这花了,差花匠精心呵护着,每日都要来看几回呢。今年是羊年,这花名闹羊花,闹羊闹羊,这府上第一个孩子,定是个闹腾的小公子呢!”

“第一个孩子?大夫人不曾生育吗?”

夏荷忽然放慢了脚步,鬼祟得四下张望,之后行在青禾身侧一尺处,低声说道:“回大人,我们家夫人呀,当初是有过身子的,可是没能保住,还伤了底子,害得今后再也怀不得了。”

“所以你们老爷就娶了二姨娘?”

“也是,也不是.......

我们夫人啊,出生名门,好不高贵的身家。初时老爷还只是小小里正。求娶夫人是三媒九聘,允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不做他娶。

夫人身子坏了以后,老爷还十分愧疚,只字不提纳妾。

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架不住那些风言风语的,一些日子后,夫人主动提出了让老爷纳妾。

谁知没几日老爷就带着二姨娘回来了,二姨娘生的貌美,但却是出生青楼。

夫人就不同意啊,她自己出生高贵,心气自然也是高,哪能容得与那妓子共事一夫啊?

老爷却说,抬这二姨娘,只是为了后续香火,二姨娘出生青楼,即便生了儿子,也压不去夫人风头的。

话虽如此,却是对二姨娘宠爱有加。如今肚里的孩子还没落地,就已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夫人郁郁,只好终日参禅礼佛,排遣烦忧了。

大人您呐,听罢了也莫要与人提起啊,虽说夫人性子温和,可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要是给发现在后头嚼主子舌根子,也是少不了苦头吃的!”

夏荷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眼前这位大人,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忍不住想跟他多说会话。

一旁的风不器十分不耐,半句也没听进。果然,女人聊八卦,一句话能带出一本书。

忽然眼角余光闪过,仿佛看到青禾头上的木质叶脉簪,泛了微绿。再定睛,却又一切如常了。

这顿早饭吃得更是呱噪,一众丫鬟婆子围着青禾家长里短.......饶是天子家气度涵养的风不器,也没忍住扔下筷子负手而去了。

青禾这顿吃得倒是开心,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人群中抓住了风不器的命门:怕吵吵!!

第二十四章 水性杨花的男人

.那边青禾吃得开心,这边蔡左道如坐针毡。

连夜审讯,除了“是我,是我,还是我。”这张举,就也没别的可说了。

这可难坏了蔡左道,一会过午就得升堂了。平日里画了押就能了的事,如今偏偏有个轴得要死的太监听审!

如何是好啊,他还有昭行令在,意味着背后那人.....可是比皇帝还不能得罪的存在。

蔡左道绕着圈子度着步,浑身不安。

“蔡大人...您这是在磨面吗?”冷着脸说着笑话的风不器,身后跟着烛照。

来人一身风华,即使带着面具做随从打扮,也挥洒着让人诚服的气度。

蔡左道还来不及究其原因,就先抬手行礼,无论如何,礼多人不怪。

“这位大人有何吩咐?”

“连夜审讯,可有更多线索?”

“这......”

“蔡大人不必多虑,我只是来取卷宗一阅,方才主上说了,午后堂审便不再过问,全权由蔡大人定夺便可!”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心中的大石头一扔,蔡左道顿时觉得轻盈得快要飞起来。敢忙将卷宗塞进风不器手中!走好不送!

———

“这是什么?”聊足饭饱的青禾正剔着牙,面前丢来一叠卷宗。

“卷宗,一个时辰看完,午后随行游街!”

......叼着牙签翻开了卷宗

“张举,夜郎县莞北村人氏,生于天昭庚辰年,甲辰年秋,解甲归田,娶妻张王氏,次年生子张恒,其子在天昭戊午年离家至今未归,其妻壬戌年患病身亡......

原来....这个张举曾经是个当兵的,退伍回家娶妻生子,儿子13岁出走离家,妻子前年死于病患.......好像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一目十行得翻着卷宗。

“乡里乡亲对他的评价就是为人正直,父子关系不和,但是,很爱他的妻子,对病妻不离不弃......而且,平日里也不见跟什么人过从甚密.....等等.......偶尔会去寻花问柳?”

青禾接着说:“通常能叫一个人拿命相护的,定是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可是这个张举,挚爱妻子死了,至亲儿子又不和,没有至交之友。那唯一有可能的这个人....出自青楼了....”

“呵,这张举,外表正直,私底下却也是好色之徒??13岁幼子离家至今未归...我看啊,八成是因为这个!”烛照在一旁点评。

“烛照!去堂上看看!”

一说闲话就被自家主子支走的烛照一脸不情愿得去了前堂。

“很爱妻子....还寻花问柳?男人都这么水性杨花吗?”青禾自顾自的嘀咕着。

“能说些有用的吗?”

“这个嘛.....就专业角度而言,这个张举的面相,不像是个好色之徒!”

倏地,下巴被捏得生疼,被迫与面具下面那双幽深对视。

“男生女相,弯眉雌声,听说贵不可言呢?”嘴角挂着讥诮,言语透着寒意.......

“....嘿嘿....殿下息怒啊.....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是有依据的!”安抚着试图挪开风不器骨节分明的手。

“主子真是料事如神!!!游街三日后.......打扰了!”

刚破门而入的烛照原路退了出去,感觉后脖颈上一阵凉......

屋内就此凝固——“深情对视”的两个人:一手勾着青禾下巴的风不器、两手握着风不器手的青禾.......

第二十五章 盈则亏满则溢

被捏着下巴的青禾眨巴着圆圆的狗眼,一脸无辜,人畜无害。如果卖萌算技能,她能给自己打101分,多一分都不骄傲的那种。

捏着青禾下巴的‘坏人’风不器,眉梢微跳,深深闭上眼,平复了一下情绪,抽出了被青禾握住的手。很是嫌弃得擦了把。

“接着你的歪理邪说!”

“少相由父母,老相由心身。一个人的生理、心理活动习惯,在日积月累下是会留下表面特征的。就好似行医之人望闻问切,也是先观其表来断症。”

偷偷瞄了一眼闭着眼看上去还算心平气和的风不器,接着说:

“盈则亏,满则溢,纵欲之人由于肝木疏泄过度,会亏肾气,那么通常会呈现这几种症状:泪堂发黑,眼白发黄,唇色无华,耳门灰黑。然而这几点,张举都没有,所以呢,我认为,他并不是一个好色之徒。”

“青楼里只有两种男人,一是淫客,二是龟奴。”风不冷声说到。

龟奴吗.......青禾回想起跪于堂下的铮铮汉子......那是比淫客还不可思议的设想......

.

“烛照!”

门外的烛照缩着脖子推门而入。

“主子...有何吩咐......”

“去趟青楼!”

“是!”烛照会意领命,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一万个猜想,不如一个实证。走吧!”

风不器说完站起了身子

“去看看那个让张举以命相护的人会不会出现!”

———

大块青石铺就的县道上,车轱辘转动,衙役身后拖拽的囚车,颠簸着发出咯吱。车里黝黑的中年汉子,霜白的两鬓,面色灰败,只一夜的时间,直挺的背脊就变得佝偻。腕颈被扣上了铸铁枷,跪在车笼中,胸前一个囚字。曾经保家卫国的铁血男儿,如今却是最屈辱的姿态,没了半点骄傲。

“打他!”

“打死这个杀人犯!!”

“打死他!”

围观民众开始骚动,烂菜叶子臭鸡蛋,纷纷向囚车砸去。

蛋液顺着额头流到眼睑,张举闭上了眼...还要两日....两日之后就结束了....这屈辱的噩梦就结束了!

高大的风不器随车穿行在人群中。面具下的眼,敏锐得观察着周遭众人。

这边青禾却还是皱眉看着这一幕,兀自感叹。

“你看....”手肘轻击了一下身后正在悲春伤秋的青禾。

“呃....”护住胸口,皱眉顺着风不器眼神的方向望去。

街角胡同口,一位男子双拳紧握,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下颚紧绷的肌肉。可是很快就转身而去,隐没进了胡同。

“我去看看!”风不器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

“诶!我也去!”

青禾一路小跑总算跟上了对方,不是她爱管闲事啊,实在是因为自己方向感差,平日里找路都靠罗盘!可是现在没有带啊!不跟好他回衙门的路都得找半天!

“喂!那位小哥!你东西掉了!”扶着胸口气喘吁吁的青禾叫住了男子。

男子停下,回头望了一眼,又往前离去。可是没几步却发现身前站了个高大的面具男子,双手环胸。

“是你?”风不器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行为怪异的男子。

第二十五章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你是谁?”男子被风不器惊住了,防备得后退。

很显然,风不器认得他,他却是不识来人的。

缓了口气的青禾好奇得跑到男子身前。

“无赖男?!”

原来,他是当日陵光县市集上碰瓷的无赖男子!

“你.....”男子感到莫名,只觉得青禾的脸有点熟悉。

“这位小兄弟天灵黑气已散,看来是躲过了那一劫了啊!”青禾换做高深莫测态。

“哈!仙人?恩公!”

“你怎么会在这?”

“我....呵,我就住在这莞北村。诶!恩公若是无事!可否去我家中一起吃个晚饭!我叫娘子给您烧几个好菜!我再与恩公细细道来!”男子满眼期待得等着青禾的首肯。

只一会,青禾便有了决定。

“好啊,走吧!”

当然是要去的,一来要弄清他跟张举的关系。二来好奇之前诓骗他的两句话给他带来什么好事。三来嘛,可以不用在蔡府用晚膳!

“太好了!恩公随我来!就在这附近!”

果然,没两步就走到了男子家。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净整齐,建有一堂,一卧,一厨,屋内家具物品摆放有序,不染一尘。一眼便知女主人贤惠。

“恩公!这边坐!”一边给两人看座,一边看茶。

“小娴,小娴!快来!”对着屋内高声叫唤道。

“怎么了?阿恒?”一位十七八的女子从里屋打着门帘走了出来。

“快来!这位便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仙人!”

俯身行了个礼,见到自己相公口中的仙人,小娴有点惊讶。

“恩公!这位就是内子!小娴。”

青禾也拱手回礼。

“快快快!这就去集市看看!添两个好菜回来下酒,晚上招呼贵客!”

“诶!”小娴应了下!微笑着离去了。

张恒的娘子——小娴....生得秀美,乖巧温婉。可是青禾觉得有点眼熟...却是想不起何处见过。

“你.....叫阿恒?”青禾问。

“嘿!瞧我,高兴得连家门都忘了报了!我叫张恒。”

“张恒?!”

“你....你是张举的儿子?”

“........是....”一听到张举,张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很不愿意认。

“你爹.....两日后就要......你....可有何打算?”

“没有,我没有他那样的爹!”

“......难道你相信你爹是凶手?”

“我信!他就是那种人!他杀人放火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他就是那么烂的人!”张恒激动得猛一敲桌子,茶水溅出,烫了手,他却仿佛不觉,眸光涣散。

青禾着实被吓了一跳,手中茶盏差点没拿稳。

看来,他们父子并不像传言中所说的不和,而是非常不和!

皱着眉头了给了风不器一个眼神,意思这情况已经控制不住啦!接下来的他搞定!

风不器却双手环胸,依靠墙边,对青禾飞来的眼色恍若不见,把自己伪装成小透明,接着看戏。

没有跟风不器接通信号的青禾撇了撇嘴,只好自己试着安抚一下暴怒中的张恒。反正总是她哄别人!

“那个.....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定也是挂念你的父亲的,否则今日也不会出现在县道上....,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

“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妨说来听听?”说着伸出双手,握住了张恒被茶水烫伤的手。

张恒感到一股安定......稍微平静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叛逆少年

良久,他才开口说:“他是我的父亲,返乡前曾经是一位将士,十几年的军旅生涯战功显赫,成了乡里人的骄傲。

归田后,因着身强力壮,又肯吃苦,每年家中收成总是乡里最多的,三口之家不是大富,也算丰足。

儿时他是很疼爱我的,只要是他能给的,对我都是有求必应。他总说我与他儿时一样,长大了定是骁勇善战的男子汉!

所以每次与邻里孩子打竹马战,我都能拔得头筹。孩子们都很是羡慕我,羡慕我有一个这样威风,这样厉害的爹。

那年冬至,我十三,吃过早饭,像往常一样与伙伴们在市集嬉闹,无意中,撞见了一个卖枪的贩子,那个贩子手中有支丈八的红缨枪,火红的缨穗,镔铁的枪头,好不威风。

我们几人皆是看红了眼,感觉好像有了它就可以像那些英勇的将军一样,驰骋沙场。

那支枪要价十两银,是我们普通农户一个月的开销。

一个月而已....我想父亲是会满足我的,于是我向其他孩子夸口说,这只枪我势在必得。

之后返回家中与父亲商量,哪知父亲想也不想一口就拒绝了.....

没能买到枪的我,遭到了同伴们的奚落,我很不开心,四处游荡了一天,直到入夜时,经过花街,我居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得走进了青楼。

本想跟进去看个究竟,却因年幼,被挡在了门外。

看到楼内觥筹交错,淫声艳语,我也大致想到了他是去做什么。

在家中等待的我愈想愈加气愤!没想他居然是这种人,身为一位父亲,拒绝给我买红缨枪,害我被人奚落,自己去花街柳巷,花钱讨妓子开心。

当着母亲的面,我就这么质问他,他狠狠得给了我一个耳光。这是他第一次打我,明明是他不对,却没有半句解释,还给了我一句滚,连同母亲也受了一顿责骂。

就像他说的,我很像他,像他一样,那么骄傲,所以我没理由再留在这个家。

十三岁的我就这么离家了,没有钱,没有能耐讨生活,几次差点饿死在路边。

是小娴救了我,我们一起相处了一年,在她的鼓励下,我靠着自己打零工挣得钱勉强维持生计。

朝夕相处中,我喜欢上了小娴,我向她表露自己的心意,我知道,她也是心仪我的,可是没想到,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来找过我。

她定是嫌弃我的,嫌弃我一穷二白,无家可归,她那么好,怎么可能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要不是因为买不起红缨枪,我就不用离家出走,要不是因为穷,小娴就不会嫌弃我!!

所以我要有钱,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我四处漂泊,一开始我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勤劳机灵,就能出人头地的。

可是没有一技傍身的我,总是四处碰壁。只能做些粗使的活计。

那天....,我照常去米铺帮着扛米,一位来买米的富户,落下了钱袋,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还给他时,我打开了钱袋,里面比我幸苦劳作一年的工钱还要多,想那富户,膀大腰圆,定也是不稀得这些银两.........那是我第一次生了歹念。

轻轻松松得了一大笔钱,我买了好衣好衫,吃了好酒好肉。看到我一掷千金,他们各个都对我笑脸相迎,没有人问我钱财的来历。

是啊,从来都是笑贫不笑娼,父亲说的穷要穷骨气,先生教的礼义廉耻在贫穷面前什么也不是。

只要我有钱,没有人会在乎我做什么。所以这之后.......我把所有的罪恶感,都理所当然得丢给了穷!

第二十七章 为遇见你伏笔

“浑浑噩噩做了许久的毒瘤,直到日前途经陵光,幸得仙人相救,我才能逃过一劫。

当日槐树下忏悔过,谁知就偶遇了小娴,重修旧好,是以,您就是我的大恩公!”

原来是这么个恩公啊.....这恩情承得会不会太巧合了啊?

回想当日陵光县的市集上,是看他头上落了槐树叶,鞋上缘有城北门外的红土,才随口吓唬吓唬这厮,没想到这么随意就成了一段佳话?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能原谅你爹,你可曾想过子欲养而亲不在之痛?”

“我当然知道这种痛!我娘走了......我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所以我更不能原谅他!我离家时,娘亲分明安然无恙,左不过多久时间.......他甚至.....都不曾寻过我!!定是他!!终日流连烟花之地,才会气得娘亲病逝!!”张恒终于抑制不住得流了泪。

咔砰———

门被重重的推了开。

“阿恒!举叔!举叔是无辜的!!我们快去给举叔鸣冤去!”原来上集市采买的小娴看到了张举的斩首通告。

张恒抹了把脸,正色说“小娴,还有客人在,你先进屋去。”

“不行!阿恒!现在就去!快走!走啊!”

小娴神色焦急。与方才温温和和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够了!你不舒服了!先进屋!”说完不容小娴辩驳,扶起小娴就往里屋推去。

“阿恒......举叔......举叔是个好人.......你,你这样对他会后悔的......”被张恒推着往里屋去的小娴哭求着。

安置好了小娴,张恒返回客堂,一脸歉意“二位恩人,实在抱歉......内子身有不适。

只得来日再请二位吃酒了。”

青禾与不器对望了一眼,拱手告退。

“那便不做叨扰了,告辞。”

———

小酒馆阁楼内

“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我要红烧.....”青禾正准备点菜。

“清粥,素菜!”一旁的不器已经下单!

“好嘞,二位爷稍等!”一看气场就知道谁做主的小二退出了阁楼。

青禾一脸茫然.....

“王爷,您出门忘带钱了吗?”

“从来不带。”

“这样啊,您早说啊,我有啊,我们来两样好菜,回去了您再还我如何?不算利息。”

“不要!”

诶?这熊孩子可难哄啊!

青禾悻悻作罢。

“白粥难道不要钱嘛.......”心里嘀咕着,看你一会被抓去后厨房洗碗。

青禾已经演练好了一会幸灾乐祸的表情。

“张恒不是凶手。”

“嗯?”脑子里都是风不器洗盘子的画面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凶手?

“第一,他没理由杀人,第二,他不是女人。”

“你说凶手是女人啊?”

“尸体刀口就可以看出凶手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哇,你没看过尸体光听我描述就知道了?”

风不器一脸不屑得泯了口茶。他当然看过尸体,就在昨天把床让给她睡以后......

“如果说是女人的话.....难道还是青楼?没把青楼的蛇引出来,出来了张举的儿子.......”拿着杯盏顿在唇边,青禾还在琢磨着。

“诶,你有没有觉得,他的娘子小娴,好像知道很多!”

“嗯。”

“那你有没有觉得她很面熟啊?”

“没有!”

.......话题没法继续了....

“快点吃了回去等烛照的消息!”

看了一眼面前稀成水的清粥.....还不如啃窝头!

这人真的是王爷吗?吃得这么磕碜.....

不吃也罢,就当我看你洗碗伏笔。

支着脑袋微笑得看着优雅喝粥的风不器!

跟着饱足的风不器大摇大摆得走出阁楼,一点不心虚,好像自己不吃就不用算钱一样.....

走到门口,掌柜的迎来,躬身一揖

“客官慢走!”

诶?不要钱吗?凭什么?长得好看?

正在疑惑的青禾却被掌柜拦了下来。“这位客官,您的帐还没结呢!”

“凭什么?他不要钱我要钱?”

“那位客官结过了!”

青禾可能不知道,有个叫影卫的东西在......

第二十八章 女怕入错行

.真是女怕入错行!男怕....

好像不太对...不管了,反正就是工作待遇太差,没有五险一金也就算了,出门公干还得自费!

小气鬼!略略略!

哗啦————

“呸!啐!啐!”

正在风不器身后扮着鬼脸的幼稚鬼被兜头泼了盆洗脚水.....

碎发一缕缕得贴在额前滴答,抹了把脸上的洗脚水,一股子味,那叫一个酸爽......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在人背后说人坏话。更不能扮鬼脸,尤其是吐舌头那种。

风不器皱着眉转过身,见她这幅狼狈样,随即眉开。

“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诶?诶?要去哪?”

抓起青禾的手腕就走

“你不是说,小娴好像有问题吗?”

“是啊。怎么了?”

“所以现在去查。”

“啊?现在?至少回去换身衣衫!诶??”

晚风轻拂过,还是有点凉。被一个大长腿拽着,三步并两步得跑才能避免被拖在地。

跑动中,水珠滴落,氤氲了眼,眼前颀长的背影在记忆里重叠,画面是他那时的离去。

不自觉地两手抓住他的手臂,他只是一僵,没有回头,没有挣脱。

“阿嚏!”

身前的风不器又加快了步子。

好在张恒家并不远。

叩叩叩———

“谁啊”屋内张恒应声。

“呃....是我!”青禾有点不太好意思。

风不器却揪着她的后领往前推。

嘎吱———门向内打开。

“恩公!怎么了?这幅模样?快快请进。”

“呃.....恐怕,要麻烦你们借我换身衣裳....”

“瞧您说的,这么见外,怎么会麻烦呢!我这就去给您拿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不是!我....我是女子!能不能让小娴帮忙拿套衣服,我进里屋换去?”青禾还是通透的,明白了风不器说的是去哪里查。

张恒愣了一会,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那您稍等,我让内子来帮您。”

————

如愿进了里屋。

青禾快速擦洗换装,利用剩余的时间查看。

里屋摆设很简单,一张床,整齐的叠放着鸳鸯被。梳妆台,上面有个放着女红工具的篮筐,一个衣橱,里面放着夫妻两的衣服,码放整齐。

若是说,小娴隐瞒了什么,张恒确不知情的话,那就只能是藏在......

————

不稍片刻,青禾从张恒家中走了出来。木叶簪松松得挽着髻,微微的湿。浅粉的衣裙还算合身,只稍稍短了一些,显得清新俏丽。

门外那人只撇了一眼

“丑!一会换掉!”

“有吗?”青禾觉得莫名其妙,丑你不看就好了啊,还非要人换。

县城幽静的巷陌,两人并肩缓步。

“什么发现?”

“这个....”

三张字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日子方位。

“这上面的字,是用丹砂写的.....”

“全是三名死者相关信息,确切来说,是杀人指示。”风不器说。

“这么说,小娴是....”

“嗯。”

“难怪张举会顶罪,原来,不是为了儿子,是为了儿子的幸福。

你说.....那个让小娴杀人的是谁啊?巫医吗?跟她什么关系啊?她是为了什么杀人啊?真是想不通。”

“喂!等等我!”

青禾自顾自的说了一通,抬头发现风不器已经走到五米开外了。

“回去才能知道。”清冷的声音穿过巷陌,如击玉磬。

第二十九章 守夜、侍寝、哄睡

夜郎县衙门后蔡府,听完烛照回报的风禾二人:

“没想到是这样.....难怪我总觉得哪里见过小娴....原来如此。”青禾说。

“那么......现在唯一有可能指使小娴杀人的,就是那个人了......”不器说。

“可是,现在光有物证,根本不足以让其认罪!”

“除非.....找到那个巫医。”

“那还不好办吗,夜郎县就那么大点地方。”

“你又怎知他不会去了别处?”

“因为这种术法很是阴毒,属于禁咒,古称祝由术,是要吃九个生死胎,也就是成形却未降生的胎儿才可以的。施者铸大孽,助者也是折大寿的。现在才三人,若不助这个施咒者完成咒术,他岂不是人财两空吗?所以,这个巫医一定还在县城内。”

“你有什么办法?”

“那可多了!问卦,扶乩,圆光术!你选哪样?”

“不如这样!

我们来打个赌,看看明日谁先找到那个巫医。如何?”

“有意思啊!赌注呢?”

“就赌,明天谁睡床!”

“好!一言为定!”青禾不知哪来的自信。

说完风不器起身就往门口走。

“诶......你去哪?”问出口就后悔了

“西厢房烛照那!”

看着风不器真走了...微微有些失落.....

呸!太不要脸了!居然‘还’想睡人家!青禾暗骂自己!

躺上床翻来覆去是睡不着。

“看来.....他真的把我忘得干净了......到底怎么帮他想起来呢.....可是......想起来了会不会....又要走....

那,这样也挺好......啊!烦躁!不想了!为了明天要赢他!先睡觉!”

说完抓起被子闷上了头.......

突然又掀开!

“嗯.......还得加一条,输的人晚上给对方守床!嘻~~~”

熄了烛火——

门口的高大身影刚要敲门...却发现屋内熄了蜡烛,望着手里的食盒:“哼!那就只能便宜烛照了!”

悻悻得往西厢房走去。

—————

喔喔——喔———

清晨第一缕光,照进膳房,耀着座上高大的风不器一身金光,满面春风得泯着茶。

邻座的青禾看呆了眼,叼着的筷子掉到了桌上,慌忙拾起。

‘哼!大清早,不带面具勾引谁呢!’心中暗骂。

眼角余光扫过风不器身后的烛照....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乌黑的眼圈.....嘴唇惨白....面无血色......被人收了魂似的!

“烛照...你,人.....没事吧?”青禾表示慰问。

“没.....没事......唔......”还没答完就捂着嘴跑了出去。

“他......这是怎么了?”好奇得转头问风不器。

“没事,自己吃坏肚子了!”始作俑者一脸若无其事。

“那,今天的赌约.....”

“加一条,晚上输的人守夜,怕输的话,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哼!这话也是我想说的。你!就准备好侍寝吧!”

也不追究对方是怎么抢了台词的,扔下话,只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撩拨着茶叶沫子的杯盖跌碎在地。座位上石化的风不器僵住了笑。

侍寝?......这人懂不懂自己说什么啊!

青禾当然........不懂了!侍寝,守夜,哄人睡觉,一个意思不是?

————

饿了一晚上的青禾,用罢早饭总算挨了过来。

关上房门,把所有带着的宝贝都翻了出来,一字排开:罗盘,桃木剑,铜钱,羊皮八卦卷,法尺,龟壳.....

其实这些,当初都是他教的,虽然青禾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事情都能记得,就是关于他的记忆变得零落。

不过没影响的!找个人还是可以的......吧?

第三十卷 烹婴食之

青禾算好方位,定好时辰,拿着罗盘。笨鸟要先飞了!

———

“夏荷,你看,这三株小花红艳艳的,真好看,这是什么花呀?”

声音从花园子传来

拿着罗盘路过的青禾好奇得停下,寻声望去,是夏荷,还有蔡夫人.....

明明艳阳高照,蔡府这小花园子竟有些凉意袭来,园中的花,生得比昨日更加绚丽了,绚丽到妖艳,只一夜,层层艳艳翠翠,花枝繁茂得乱了人眼。

里面,好似有个孩子在喊她:“姐姐.......来玩啊,这里.......快来啊.........”

........

咚—咚—咚—咚—咚—

衙门外一串鸣冤鼓声震耳。

青禾忽然回神,发现手中罗盘飞转,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进了园子。身边环绕着闹羊花,黄色花丛中多了三株艳丽的火红。

“曼珠沙华.....”

“大人!大人!”回廊上,蔡左道急急忙忙赶来。应该是来找她的。

“外面有人击鼓鸣冤?”

“下官...正是为此事来请大人定夺....”

跟着蔡左道往公堂去,回身望了一眼园子中正向他行别礼的主仆二人......一种诡异油然而生。

————

县衙公堂

青禾坐于堂侧,蔡县太爷端坐正中,左后站着主簿。

堂下两侧衙役执杖,五五对立,栗木廷杖交错,末端血迹斑驳。左右前端两人盱衡厉色,手中高举“肃静”“回避”

沉重的压迫感,使得堂中跪伏在地的女子颤颤巍巍。

“堂下之人,何事击鼓?”

“民妇乃夜郎县莞南村...张江氏小娴.....击鼓......击鼓是....为家翁:张举鸣冤!”

“小娴....小娴!你来这里做什么!”

县衙大门外传来喧声。

衙役押上一名男子,是张恒!

“大胆!何人在此喧哗!”

啪———惊堂木落。

两侧衙役挥杖,击向张恒后膝,使其吃痛跪地。

“草民张恒,是堂下妇人,江小娴之夫,贱内江小娴,近来心疾又犯,前来击鼓鸣冤,是草民没有看顾好妻子,还请县太爷饶恕!”(心疾:神经病)

“不是!我没有心疾!!大人!!我要为家翁鸣冤!家翁是好人!人都是我杀的!都是我!!!这......这个......这个!”小娴语气有点激动。

说完颤抖着双手递上一柄短刃。

“呈上来!”蔡左道一个眼色,侧边带刀侍卫便将小娴手中短刃呈于堂上。

一把很寻常的短刃,便是随处都可以买到。

“此物....就是民妇行凶所用凶器!”

张恒瘫跪在地,一脸惊愕。张着嘴,说不出话。

堂上众人皆是不可置信,除了——青禾。接过蔡左道双手捧举的短刃,细细得看了一遍。低声对蔡左道吩咐了两句。

“张江氏!你是说,近日杀妇取子案是你所犯?速速交代犯案动机及过程!”

嘭........

江小娴双手叠放在地....伏地磕了重重一响。

平静开口:“回大人,民妇新婚不久,偶然得一求子偏方,方子上说,食九生死胎即可得子。于是.....于是民妇物色身怀六甲之妇,尾随而至,入夜之后,趁其不备,将其杀害,而后破腹取子,烹食之.....”

第三十一章 不能选择的出生

烹食婴孩......众人倒抽了口气。

小娴却是如释重负。

蔡左道也缓了好一会,才压下反胃感。惊堂木一拍!

“先将犯妇人收押大牢,待查验凶器后再审!”

“退堂!”

威——

武——

镣铁铿锵,扣住单薄的身体,拖出满堂刺耳,最后投入大牢中。

瘫跪的张恒好似五感俱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青禾起身行到张恒身侧

“回去吧....”

“不.....怎么可能,小娴......不会的,小娴怎么可能杀人.....那么善良的女子怎么会杀人......我不信!

我,我要见她!我要问清楚!

恩公!求你!帮我,我想见她,我要问清楚!我要知道她的苦衷!求你.......”

跪在青禾脚边的张恒没了命的磕着头!

————

潮湿阴冷的大牢里,墙上挂满刑具,洗刷不尽血污斑驳,时不时传来阵阵腐臭。

阳光穿过铁窗,只有些些光亮,湿濡的蓬草堆在角落,底部发出窸窣。

“小娴!”张恒抓握着铁制牢栏,青筋布满双拳。

“你来啦.....”牢中的江小娴睁眼无神,侧躺在地,只懒懒得回应了一句。

“为什么!告诉我不是你!!我.....要救你出来!!我替你申冤!!你说!不是你!!啊?小娴?你说话!!”

“不.....是我杀的,真的是我杀的......”

“小娴.......唔......”埋着头呜咽,抓着牢栏的指节作响,周身不住颤抖.....

“阿恒,我没敢告诉你,我在青楼出生的,生来....就是糟粕。

即便如此,我也是眷恋的。这世间,空气、花草都很美。还有你,很好。

所以,我很自私得苟活了十八年,没有在她的期待下,早早死去.......

是我不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该我还给她的.....

这是我的归宿。”

“唔......呜......”张衡泣不成声。

“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因为对我来说奢侈的东西,对你来说却是唾手可得。

你有一双爱你的父母,而我......一直都不被期待。

阿恒......

好好待你的父亲,他真的,是个好人,你一直都误会他了。

他没有告诉你,你娘亲病了.....

就在你离家那一年初。

为了赚钱,白天耕作,夜晚去妓院当龟奴....

你知道龟奴吗?

任人羞辱.....为了给你母亲治病......为了你!

放弃了他的骄傲。

其实,你母亲的死,不怪他,怪我.....

我被老鸨强迫接客那天,举叔救了我,被打断了腿.......而后家中被搜刮一通,当是我的赎金。

没了钱给你母亲续命.....救不了她。

为了报答,我帮着他四处寻你。

从十六到十八,我寻了你两年,才在老槐树下寻到你。

你不知道,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寻你,最初的遇见,并不是巧合,是他央我帮忙。

是他,一直.....一直在背后偷偷守护着你。

阿恒.....

一个人的出生,是没有办法选择的。

但是,人生可以......

所以,好好得活着.......好好得过。

珍惜善待那个给你生命的人.....

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祝福你........”

小娴的声音愈加微弱.....

“小娴!小娴!”

懊恼中抬头的张恒,才惊觉到小娴腹部的血已经蜿蜒了一地。没入腹中的,是他送她的第一支荆钗。

第三十二章 生不入官门 死不入地狱

“不孝子,愚孝女......”

大牢外听墙角的青禾,总结了这句。

“看来,不需要对赌了。”风不器说

“走吧,去冰窖看看。”青禾说完,转身往衙门冰窖走去。

————

昏暗的冰窖内尸臭弥漫.....

满布尸斑的尸体前站着一个人....

没错!还是只有青禾一个人!

“哼!就你矜贵!我还是神仙呢!”

神仙青禾戴着厚厚的纱布捂着口鼻低声嘟囔,手里的柳叶刀,划拉开满是尸斑的腹腔,赤黑色脓血冒出,恶臭扑鼻.....

剖开腹腔后,用铁剪去除腐肉,牛角柄钳助以镊子取出了胃部残渣。

————

吱嘎———

东厢房的门,从外向内推开,神仙青禾一脸悻悻得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桌前八仙凳上自言自语:

“唉......”叹了口气。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不应该啊,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呢。”

“拿去!把案子结了吧。”没抬眼的风不器说完就将东西随手一掷,落在了青禾面前。

青禾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了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屋内看书的风不器。

“这是什么?”疑惑得看着对方扔过来的三个香囊。

织锦的料子,普通样式.....是在江小娴屋内的女红工具篮中见过。

香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花香,不是寻常的香味,但是有点熟悉。

打开香囊,手中捻出淡黄色粉末。

“这是......这东西哪来的?”青禾嗅了嗅。

“三名死者的枕下。”不器答。

“原来.....是这样。难怪胃里没东西.....

确实,比起算准下药至服药至药效挥发的时间,算什么时辰入睡,却是要容易得多,所以不会是吞入腹内的药物。而是定时会接触的某样药物。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青禾被自己蠢哭,还去停尸房蹂躏了半天女尸。

.........等等!这厮是不是早知道了所以不跟着她去?

暗戳戳得打量,他正看着左手中的一本古籍,右手放在桌上,拨弄着指间雕琢精美的象骨抉。(抉是古代射箭时带的护指)

低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摘下来的羊皮手套,虽然那乌黑的脓血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多谢王爷!王爷英明!”

趁他不备,状似感激得握了一把他那正在把玩象骨抉的手,然后带着香囊溜到门口!

“卑职这就去把案子给结了!”自以为风情万种得朝他一笑!

看到美杜莎微笑的风不器被石化在了原地.........

———

县衙门后书房中

身穿常服的蔡左道恭敬得为青禾奉上茶水。

“蔡大人,本官方才,搜集到一样关键证物,是与杀妇取子案有关的。”

“可是这案子不是已经已结案了吗,犯妇人也已畏罪自杀了。”

“但也不意味着可以让主谋逍遥法外。”

“您是说.....还有人指使江小娴犯案?”

“正是。”

“大人有何指示但说无妨,下官定是要将真凶绳之以法,以正清明!”蔡左道一脸正气,掷地有声。

“这就是那指认真凶的关键证物。”话语间,青禾已将三枚织锦香囊推于蔡左道面前。

“香囊?”

“我看过江小娴的供词,从作案时间,地点,手法,甚至凶器比对都完全一致。细致到下刀次数。确实是她行凶无错。可是大人,您不觉得其中有个很大的纰漏吗?”

“下官愚昧未察.....还请大人明示。”

第三十三章 铁面无情

“江小娴一介妇人行凶,臂力不济,无法做到一刀致命。所以三名死者全是失血过多而亡。那么为什么,死者在中刀后,不曾挣扎,即便是当日家中无人,夜深人静时呼喊,应还是会有邻里听见的。”

“对哦.....”蔡左道符附和。

“所以,本官推断,死者在死亡之时,皆是失觉状态。”

“失觉?如何失觉?”蔡左道智商不够用。

“就是你眼前的香囊。”

“这小小香囊能使人失觉?”蔡左道好奇,从香囊中倒出了一些些粉末观察。

“这是在死者床头找到的,大人不觉得味道很熟悉吗?!”青禾故意顿了一顿,看了眼蔡左道,然后接着说。

“这是闹羊花粉,又叫八里麻。顾名思义,它是有麻痹神经的效果。自古以来它就被作为辅料,搭配曼陀罗,用来制作迷香。

平日里,它可以作为观赏花卉,是因为少量,或者短期接触情况下是无碍的。

所以若是单独使用闹羊花致迷,则需要相当大剂量的萃取花粉。

这个香囊里,就是大量闹羊花粉精炼而成。

这种生于东南方的花卉.....在这西南之地大量种植,怕是得花费不少功夫。

与其观赏价值不成正比,所以甚少有人会花大功夫种植这种花卉。

偏偏巧的是,贵府上刚好就有。而且,量还不小。

江小娴,在做案情陈述时,事无巨细,陈述详尽,为何独独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环。

我想是为了隐瞒什么,或者说,在袒护一个人.......

因为,这个香囊必是会将其恶性揭示之物!

说到这里我想,蔡大人心中定有计较了。”

蔡左道在得知此物为闹羊花粉时,心中已有了隐隐不安,待青禾说完已是面如菜色!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青禾。

“哦,还有一点,江小娴,生于青楼。”

菜色脸的蔡大人听完这句,终于瘫坐在太师椅上。

“我与蔡大人交情深厚,这才私下里先行告知,我也知道,蔡大人一时难以定夺,但是蔡大人如此刚正不阿。我相信定是会秉公办理的。”

青禾统共认识蔡左道两天,也不知道哪来的交情深厚,胡说八道不打草稿从来就。

“那么本官先行告辞了,大人好生思虑。”

说完抬脚就走,刚走到门口,瘫在太师椅上的蔡左道就已经缓了过来。

“大人!大人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为官之人必要铁面无私。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遑论下官内子。本官定绝不姑息,不负大人所望!”追上了就要跨出门口的青禾,九十度躬身行礼。

青禾转身,手势虚扶,示意蔡左道免礼。蔡左道借势起身说:

“可是,腹中孩儿无辜,可否先行将犯妇人软禁到5个月后再问斩?”

此时的蔡左道,已经面色如常了,就好似审判路人乙、路人甲一样平常。

“嗯,也是应当,人情常理。蔡大人自行定夺即可。”

说完转身离去,不再停留。

软禁五个月再问斩.....

那个与他花前月下,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工具,一个生育工具。

却也是活该,,那种生女而不顾,只知道寻求自己幸福的女人,为了求子把女儿推向火坑的女人,极度自私!!也应当有如此结局。

青禾要去看看那个女人,有没有做坏蛋结局会悲剧的觉悟!

第三十四章 地狱甬道上的花

.回廊曲折幽深,外面多姿,里面灰暗。尽头是石子砌的小径,连接着八角凉亭下的六层台阶。

亭台小巧,漆柱暗红,黑瓦层见,中间灰白的石椅上,一位绫罗衣着的妇人槁坐。

“大人,请坐吧,妾身怀有孕,恕不能行大礼。”

妇人对青禾说着,只低头行了个常礼。

这是青禾第二次见她,蔡府二姨娘———江如画。不过两日就如同风中残烛,不复前日光鲜。

“我刚才见到她了,黑暗森冷的地牢中。我那个十八岁的女儿。五年未见的女儿。瘦弱肮脏。

她长得,越来越像我了,也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这让我想起了幼年荒唐,还有那个哄骗我未婚苟且的男人。

那年我十五,有了身孕。

那个男人说....家人不允,但是只要.....只要我生下儿子,就能迎我进门......

我深信不疑,满心期待着她能是个男孩.....

结果,让我失望了...

我成了一个未婚生子,不知廉耻的弃妇。被赶出家门,风餐露宿。就要饿死街头的我,带着襁褓中的她,投身了青楼。

我理所当然得把这一切的不幸都归结于她!

要不是因为她.....因为她是女孩,我就不会如此悲惨.....

我把生活所有的怨愤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我从没有对她笑过,甚至,不许她喊我娘亲。

每当我烦闷,就会拿她出气。她哭着躲着棍杖逃跑了出去,每次我都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每次她都教我失望。

回来时,塞给我一堆不知道名字的俗气的野花!

甜糯的小脸,带着酒窝对我笑。她让我开心点...说我不开心的话,就没花那么好看了.....

我终于要离开青楼了,她十三那年,我又有人要了。嫁来蔡家为妾,真是觉得三世修来的。

进蔡府的那天,是她亲手为我挽了发髻,戴了朱钗。

她说她不想再跟着我了,她说她喜欢待在青楼。

也好,我是不可能会带着她进蔡家的,既然她喜欢,那我便也不觉得亏欠。

就好像刚才,我看着她把荆钗插入腹中,她说,她很开心,可以解脱了。

也好....既然她开心,那我也便不觉得亏欠。”

“那是你十月怀胎的亲骨肉!”青禾的眼里,掩饰不住的愤怒!

“我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微的附属品。离了他们,我甚至连生存都不能.....我别无选择!”

“就一点都不会后悔吗?”

“后悔吗?

我后悔.....

后悔把她生了下来。给我们彼此都带来了不幸。

不过...现在她死了,

以后我就只有儿子了。哈哈哈哈哈哈~”边笑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愚蠢至极!”青禾愤然得起身要走!这种女人,一会都不想跟她多待!

“哈哈哈哈哈哈~就像您看到的那样,我是个自私、恶毒又愚蠢的女人。

唆使自己的亲身女儿杀人取紫车河,就为了生育子嗣,今后我便可母凭子贵,衣食无忧。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得笑着,笑着,笑出眼泪.....

小花园里的草木,不复葱茏,花貌靡靡。孤坟一般,埋葬了年岁。

只剩三株火红的曼珠沙华....绽放着妖娆。掠夺了她人美好的花,行迈在地狱的甬道上。

青禾忽然停住脚步,转身问了江如画几句话,之后就再不停留得离去了。

第三十五章 果然是你

夜入子时。

县衙门通后蔡府内宅,一片死寂。。。各房熟睡得没了声响。

月影朦胧,树影憧憧。

不知何处传来轻微车行声,又似兽啼啸,在这不沿街的内宅中,着实诡异。

吱呀————

雕花繁复的房门被由外而内推了开。。这是江如画的房间。

月光洒在乌青地砖上,随着门缝逐渐放大。

地上黑影随着步子悄悄靠近床边....

黑影印上了床上锦被,诡异似十颈九头。

白刃寒光一闪———

刀头重重插入锦被,拔起,带出飘絮。

江如画居然不在床上。

黑影惊觉不对转身要离开,发现出处站了一人。正是青禾。

“果然是你!”看清黑影面容的青禾说。

“哼!”黑影发出一声冷哼,举起刀刃朝对方刺去。

“诶?你?疯啦?这里是县衙!”青禾根本没有料到凶嫌会如此猖狂,一点都不按剧本走,拿着刀过来就要戳他,转身撒丫子跑路。

“自寻死路!你猜,会不会有人来救你?”背后黑影,一副胜券在握,满目阴测。

“怎么回事?衙门里的人今晚都哪去了?”

明明晚上有此计划时是告知过蔡左道的,怎么,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即便是没有准备,也该是有人能听着点动静,出来查看?

人却都像是死了似得,整个衙门.....空无一人。

心里开始感到不安,躲在树后的青禾紧了紧手中桃木剑,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身后脚步声渐近......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然而,心中祈祷并没有生效,后方黑影一个飞纵跳到她的面前,横刀挥来!

青禾腿一软,脖子一缩。将将躲过了刀刃。刀尖划过了发髻,乌发随着髻中木叶簪一齐散落。

这时她才发现,掉落在地的木叶簪子正在发出幽幽绿光。

难怪,会被黑影发现。

根本来不及捡起,白刃又劈了过来。

下意识得用手中桃木剑横挡。却只是稍稍缓了对方攻势。手中桃木剑被劈成了两段。

丢了手中残剑,青禾转身往中庭跑去,没两步脚下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中庭开阔,月光毫无遮挡,将那黑影照了个清晰。———黑影就是夏荷!

“你觉得你还跑的了吗?要多事你就陪葬吧!”

头顶刀锋发着寒光,凛冽而下,青禾下意识得闭上了眼睛,盘算着下辈子如何投个好胎了。

一声箭啸划破天际,箭身银光耀眼。

喷洒的血水如期而至,却是夏荷的。

没有感到疼痛的青禾,睁眼想看看到了奈何桥了没,却发现身前的夏荷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心口位置插着一只银制盘龙箭。

转身抬头,看见檐上一人长身玉立,月白行衣。手中龙纹银弓,弓弦还在隐隐嗡响。

一跃而至青禾身前,衣袂翩翩,有如神降。月光下,皎皎君子,明珠泽世。

来人正是风不器,不经意间又耍了一把帅。

“没事就快起来!”

“呜~差点见不到你了!”仰坐在地的青禾见到如此可餐秀色,不调戏一把对不起自己!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始卖惨.....

地上夏荷的尸体开始发生了异变。

第三十六章 鬼车现形

尸体诡异得颤动着,愈来愈烈。

开始膨大犹如充气,直到逐渐裂开,巨大兽爪破腹而出,带着肠肚。

夏荷胸口的盘龙箭倒行迸出,冲向青禾眉心。

青禾还来不及眨眼,银制箭身已到眼前!

箭气吹起了披散的发,寒气凛人,锋利箭头直逼眉心。

只一指的距离,盘龙箭凝在了眼前!箭身身还在轻颤,嗡鸣回响在青禾耳畔。

它被一只手握着!那只手,筋脉劲起,指节发白,食指上戴了一枚精致莹润的象骨抉。

“呼!”倒抽了口气,抹了把冷汗,还好风不器反应快,不然就被爆了头了。

这时,夏荷的头颅也由内而外崩裂开来,颅顶又探身出了一个兽头,似鸟,似人。

一个、两个.....一共九个,九头并出,夏荷原先的脑袋早已咧得稀烂。只剩下一颈无头.......颈血潺潺冒出。

“鬼车!”青禾惊讶。传说中的鬼车居然确有其事!

怪物一声低嚎,来自地狱般瘆人。

“快!用你的叶脉簪从它胸口处扎下去!”身后有一女子喊声。

被眼前一幕惊得根本来不及想,连滚带爬得跑到树下找回木叶簪。

抬头发现风不器正拿着盘龙箭与那鬼车缠斗。

眼见银光环绕的风不器占了上风,将鬼车钳制住的片刻。青禾没有犹豫,冲上前去,握住木叶簪头,露出簪尾尖。朝着那鬼车胸口扎下去。。。

刺入心脏的木叶簪耀着绿光,簪身变做如玉通透,鬼车一声惨叫....从胸腔嘶吼出。随即化做了青烟消散。

一切又恢复平静,只剩下夏荷的尸块崩裂一地,瓜瓤般稀碎。心脏还在地上微弱搏动。

长吁了一口气的青禾,这才想起回头看看刚才提醒自己的那人。

来人正是蔡夫人。

————

“你,到底是什么人。”风不器问

“回神.....回昭王殿下,我乃白巫使,气血。”

“白巫?气血......你是巫医?那些丹砂符纸你画的?”

“正是....”

“你为什么要帮助鬼车谋害百姓?”青禾斥问。

蔡夫人朝青禾行了个礼,答道:“元祖误会了.......

江如画执念太深,鬼车才会潜伏在侧,伺机蛊惑,驱使她为其行恶。

我发现那些女子被鬼车盯上以后才写了保子符咒,其后偷偷附了一张字条以做提醒。谁知那几位妇人皆也未觉,当小娴行凶后发现字条,将其取走,我也就被鬼车发现了。软禁在蔡府。”

“之后二位便来到此地,我也已两次三番得暗示元祖了。”

“所以那天在花园,你是故意叫我看曼陀罗,就是在提醒我?还有就是今夜袭击江如画的信息字条也是你?”

“正是!”

“你似乎知道很多啊......”

“我们巫族在上古时期便为仙人两界的纽带。下宣神旨,上达民情之意。是远古以来传承最久的部族,这九州大陆,基本是没有我们巫族不知之事。”

“那,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我别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青禾满眼期待,以为她会知道,因为青禾总觉得自己失掉的部分记忆中,除了那个人的面貌,好像还有其它一些很重要的事!

“回元祖.....我只能告诉您,您在凡间只要靠近灵体,你的木叶簪就会有反应,它是可以度化执念的。至于您现在失去的记忆,我就不清楚了,也许随着神力恢复,记忆便也会有所恢复。亦或者也只得看机缘造化了。”

说完,给二人施了大礼后,转身离去了。

“喂!你是不是.....

是不是欠过我钱不想还!才不让我记起来的?”身后青禾追问。

前面步态优雅的蔡夫人听了一个踉跄,哭笑不得.....

第三十七章 跟我睡还是跟他睡

待蔡夫人走远后,青禾才发觉旁边这人气场不太对....似乎有点可怕。

正要转身偷溜......

“大半夜你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风不器质问。

以往冷冷清清一脸傲慢的人,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

青禾一脸委屈:

“我......我下午去问了江如画,听她说完,居然跟我设想的有出入,我认定事情还不止这么简单。之后,大约在日暮时,我收到了与小娴那里发现的字条一样的作案指示.....于是就来了。”

“如此草率!你怎么知道字条不是真凶设的圈套?!”

“丹砂不是随便能写的,这是一种断、令、命!不得作伪,否则行书之人的道行是要被折损的!所以无论书写之人意欲如何,晚上会有事情发生却是铁定的。那么我必须得来这一趟。”

“简直胆大妄为!”

“不是啊,我做了周密计划的!之前我就支会了蔡左道,让他随时待命,我先去屋内蹲着,等着凶手行凶,当场将她抓个人赃并获。我以为....不过抓个小丫鬟,能出什么岔子?哪里知道是个妖怪!”

风不器打量着青禾,朦胧月光洒在她披散的秀发上,流泻着光华。手中的木叶簪微微泛着绿光,如生机勃发的嫩叶。

难道她就是那天在南离山见到的女子?一直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被什么封印了.....她身上到底有些什么秘密?与自己是不是有些渊源?

“你怎么知道是夏荷?”风不器问。

“因为闹羊花!

蔡府上下,除了蔡老爷,二姨娘,就只有夏荷知晓那花名

蔡左道也是在我告知以后才知晓闹羊花的真实功效。

而二姨娘,她那么宝贝自己腹中胎儿,怎么可能敢置身那么大片的闹羊花中,说明她自己根本不知道闹羊花粉的用途。

只当普通花卉来养着。

还有就是小娴,据她当堂所述,自己是取了婴孩烹食,说明她是知晓对方要她取的是生死胎。但是二姨娘却只是食用了紫河车,没有见过胎儿。

那么消失的婴孩上哪去了?

据二姨娘声称自己五年未见小娴,这么这次全过程都是是有其他人为其传达的,这个传达消息的人,就是真正取子之人!”

青禾一脸机智分析完毕,说完转头问不器:“你又是怎么会来这里?我不是还让蔡左道不要走漏了消息吗?蔡左道人呢?她又是跑到哪去了!”

一通长篇大论说完,看向身后之人,这才发现风不器居然在看着自己的后脑出了神....

敢情自己那么精彩的推理演说都白瞎了!牙痒!

“喂!我说了半天你居然在开小差啊!”

开小差被老师抓了个正着的坏学生风不器,居然不以为然!简直老油条!

“其他人我不知道,我是睡得正好,被你这吵得受不了才来看看的!”好整以暇得回答完,走开了.....

睡一半、穿这么帅、带着武器、爬墙出来、看看?

她名侦探毛利小青禾能信?

还没等她想通,发现嫌疑人已经走远了!

“你去哪啊!”

“睡觉!”

“跟我睡还是跟烛照睡啊?”

语不惊人死不休!

青禾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想问问,这个无床可睡的尊贵小王爷今晚又看上谁的床霸占,自己才能做好打算要不要打个地铺。

只是.....听起来怪怪的......

第三十八章 灵山十巫

艳阳下,官道上。

驷马檀黄车架悠哉,徐徐微风掠起车帷,两位公子车内对坐,一位高大,一位柔弱。

柔弱公子青禾正翻阅着小几上的古旧书册。

是临行前从气血那里得来的,关于灵山十巫的记载。

“在上古洪荒的川渝地区,有一个以巫术兴起的部族,他们虽为凡胎,但是天生具有灵力。可通神鬼。

这些灵力是神祖赋予的,所以他们是只听从神祖的。

之后神祖建都昆仑。

这个部族里最优秀的十位巫师,就跟随神祖前往昆仑,居住于神建木下。

上达民意,下宣神旨。

就在结束洪荒进入九州期间,不知发生了何事,神祖离去了,十巫也分了家。

六巫:巫彭、巫抵、巫阳、巫礼、巫凡、巫相为一派,以巫彭为首,全是神医啊....

剩余四巫:巫咸、巫即、巫姑、巫抵为一派。以巫咸为首,做了神农帝臣子,世代辅佐帝王.....

巫咸做筮,用蓍草占卜。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三皇五帝时期,奉以巫咸一支为神巫......

王爷,这么看来,你这谜题得找巫咸解答了啊。”青禾边翻看着古册,边给风不器做着翻译。

“巫咸在何处?”

“这不说了吗?世代辅佐人帝,那不就是你们家吗?就是你自家臣子给你下的降头咯!”

“朝中没有此人。”

“隐姓埋名了?”

“不可能,入朝为官者前后三代背景都应记录在案。”

“嗯.....那可有叫灵慧、预思、摄魂、灵媒、斯辰这样的?”

风不器想了想摇了头“这是什么?”

“这是他们巫族的职称,比如气血,行使的是医,

灵媒是给死人做媒的,

预思是有预知能力,

斯辰是可以制造幻境,

摄魂能操控死人,

最后这个灵慧,是他们巫族首领职称,可以驱使任意一位巫族人,以身献祭神祖....

说白了这就是群神祖的死士嘛!”

“可有筮符术法相关的记载?”风不器问。

“都没有,只有大致的巫族人员的记载,就基本是族谱一样的。

不过,气血是巫凡后人,行的是白巫术,那么分家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那四人行的黑巫?

万一是,那王爷....您可是凶多吉少了。”摆着一脸担忧。

话音刚落,车架急停。

哐———

青禾的脑袋在小几上重重的给风不器磕了个响!

“先生,多礼了!”风不器一脸坏笑。

“主上。”烛照在车外抬手禀告。“有急函!”

撩起车帷,烛照双手奉上一封密函。

修长十指撑开信纸,一目十行看完,风不器的脸色变得凝重。五指一揉,信纸被摧与掌中,指节骨发白。

“打道回骏都!”

一声呵,驷马急拐,车厢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向。

车内还在摸着额头的青禾又就地翻了个滚.....

好不容易找着北,还没开口抱怨就收了声。

盯着那副冰雕脸,诺诺得缩去角落,小小翼翼得收了收腿脚护起来。好似再向前一毫就要被结成了冰。

檀黄车架使离前往昆仑山的官道,急急往天昭骏都赶去。

第三十九章 寡人有疾

天昭皇朝骏都

时距开国大一统至今80个年头的天昭皇朝,在历代君主励精图治下已是清平盛世。

百丈高的城垣赫赫巍巍,环着骏都盘虬成矩,城垣上井然排列着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严正以待。

漆红厚重的铁质城门缓缓开启,精甲禁卫军鱼贯而出,两排站立,延绵百里,从城门直达皇宫。

车内青禾掀起车帷偷瞄,除了两旁夹道的禁卫,车后禁卫也尾随车尾跟上,整齐有序,黄檀车架三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阵仗....回个家也这么壕无人性,只是....怎么有点像押解呢!

回头有点疑惑的看了眼昭王爷,对方正在闭目养神,可能......习以为常了吧。

皇宫正门外,车架停稳,风不器下了车架,一袭冰蓝丝锦飘逸,更显高冷。

挥退一早在旁等候的八扛步撵,径直向宫内走去,身后十六位宫人随行。

‘皇家排场也太夸张了吧,几步路用得着八扛步撵吗’

这是看到步撵时青禾的想法.

但是,走到养心殿门口,青禾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因为,实在太远了!

其间需要穿过五殿、十八阶、三回廊!

“这么远,也不知道坐轿子!”气喘吁吁的青禾,跟在风不器身后小声嘟囔。

殿内传出隐隐呜咽,随着靠近愈加清晰。跟随风不器,青禾渐渐加快了脚步。

养心殿内,正中一张超大的龙床,三面紫檀木镂空雕花的屏式床围,四根五爪金龙床柱,明黄色床幔散下。

龙床沿边侧坐着一位面容明艳,衣着华贵的妃子,正捏着帕子啜泣。

殿中的风不器一撩衣摆行单膝跪礼。

“儿臣,参见父皇!”

听到声音龙床上颤抖着伸出了一支“龙爪”

“昭.....昭...儿.....咳咳咳....你.......过来....”

一旁的淑妃忽然提了口气哭得更哀戚了!

风不器皱眉,走到床边,轻启床幔。

“父皇患了何病?”风不器锁着眉。

“无....咳咳咳......无碍......寡人只是太过想念昭儿!思虑过度!咳咳咳.....”天昭皇一脸病态,额上一抹白绸。

“啊!皇上!呜!!!昭王殿下,陛下是患了风寒还有痢疾....还有天花!!三症并发啊!呜呜呜!!!”一旁的淑妃嚎得更大声了!

这边一脸病容的皇帝忽然僵住,瞪了一眼哭得凄厉的淑妃。

风不器挑眉:“天花?....三症并发?既然如此,父皇好生休息,儿臣便不叨扰!”

“昭儿!昭儿!......”

也没管身后皇帝如何喊他,风不器头也不回得走了。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演技浮夸也就算了!天花是怎么回事?!!患没患天花!瞎子都看得出来!!下去下去!!”方才还病怏怏的皇帝,这会一脸怒容得训斥一旁的淑妃。

“啊?呜呜,陛下不是说要往重里说吗....”一旁的淑妃委屈,哭得梨花带雨。

天昭皇也没管她,摘了抹额,龙行虎步到一旁卸妆去了!

走到门口的风不器瞟了一眼等候在侧的步撵,顿了顿,瞟了一下满脸期盼的青禾。嘴角一勾。

一如青禾所愿,风不器上了步撵!

只是!并没有她的!

第四十章 佛说放下

一路小跑跟着步撵,总算出了宫门,抹了吧汗,长吁了口气,简直累成狗!

站在车架旁,眨巴着狗眼望着风不器。

谁知这边风不器优雅得下了步撵竟然径直向右手边走去了!

“诶.......”

一众宫人还随行在后,青禾也不敢放肆,没办法,只得跟上,学着宫人一般,恭敬得跟在身侧,恭恭敬敬小声询问:“昭王殿下,不坐车撵代步吗?”

“不了,刚才坐了步撵,这会刚好活动活动!

青禾猝......

好在,没两步就到了昭王府。

站在昭王府门口的青禾,抬眼望着那三个金漆大字,心里一番感叹。

“皇宫右侧青龙位,给王爷建府邸.......可以的,看来这个皇帝把儿子当祖宗供着了!”

想想刚才那个装病为见儿子一面的皇帝老爹,青禾摇了摇头,有机会定要教教他:孩子千万别惯着!

“诶!祖宗等等我!”

差点因为开小差被下人关在府门外的青禾,赶忙跟进了昭王府。

一别于皇宫的金碧辉煌,昭王府修缮得可算极简,没有繁复的描金镂花,只有厚重古朴的材质,行云流水的雕工,清雅却不失磅礴气势。

“先生,这是您的房间!”

一间位于主楼右侧的东厢房,一室家具皆为黄花梨木制成,粉黄床幔下,柔软床垫铺成,还有一床夏季用的云罗稠被,丝滑如水。

经过几日颠沛疾行的青禾,一黏上床就拔不起身了,沉沉得睡了去。

———

又是那个阴冷无光的不周天上,一身素白的男子为她点亮了那盏熄灭已久的琉璃盏。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要来带我走吗?”

“来取断念石”

“什么断念石?我在这里这么久了从来不知道什么断念石!你骗我对不对!你就是那个人!!除了他,再没人能取天火点燃琉璃盏了!”

男子低眉摇头,周身萦绕着浅浅佛光。

————

竟是梦到他了.....那个让她自断了灵根穿过婆娑海离开不周天的人,一直以为他叫自己等,没想到,再见面时就只是替她又点上了灯就走了......这算什么!

青禾还是一头雾水!这次还是先去把风不器看好了!省得又没等他说清楚就跑了!

“王爷,青禾先生有事求见。”门外烛照禀报。

“嗯,让他进来!”

烛照伸手做请,青禾跨入了客堂。堂中除了风不器,还有一人,负手背立,一身棉帛素白。

“见过昭王爷。”有旁人在的时候,青禾还是很守礼的。

“这位是国师,萧燃。位是府上门客,青禾先生。”

“哦?王爷自来不喜豢养门客,如今怎么破了例?”

身前那位宾客好奇转身.....

看到那人的脸......青禾震惊......他.....是为自己燃灯的人。是他,她记得这张脸,从他重新为自己点亮那盏琉璃,她就没有忘记!!

萧燃却是一派淡定,先一步开口

“原来是故人在此。”

“哦?国师故人?”

“她是微臣舍妹。”

舍妹......青禾不知道如何反应。有点混乱,搞不清楚眼前两个人,到底谁才是那个自己要等的人...

若说自己要找的人是风不器,为什么现在这个萧燃,却是自己记忆中的脸,若说是萧燃,为什么风不器身上却有那印记,还有那熟悉的气息....

看着青禾盯着萧燃的脸出了神,风不器没了先前那一派轻松。

“妹妹吗?国师何时有位在陵光的妹妹?”

“儿时家父带我云游四方,只得把舍妹寄养在陵光亲戚家,正待近日就去寻回,未曾想竟被王爷先一步寻回,可谓缘分,王爷大恩当改日再报了!现在可否先借一步说话。”

说完就拉着一脸懵的青禾回了厢房。

身后风不器皱眉盯着萧燃拉着青禾的手。

萦满檀香的厢房内,“兄妹”二人对坐于桌上。

坐在花梨木圆墩上的青禾,思绪又飘到了遥远的不周天。

当时他一身素白,墨发随意披散着,行踏在婆娑海上,每一步都晕开波光灿若莲生,海风吹起也只是扬了他的发,千丝万缕,却不曾沾染半滴海水。

一路走到她的面前,为她点燃了手边的宫灯。

青禾冰冷的心就犹如那熄灭了万年的琉璃盏,瞬间有了光亮,有了暖。

“你是谁?”

“佛”

“我是谁?”

“草”

..........

———

“你是怎么下来的?!”萧燃凝着眉,语气不太好。

一句话把青禾拉回了现实,看着眼前人还是不知所措。

“我.....”

萧燃的眼神变得凝重,直直盯着眼前的青禾。

一直都是菩萨低眉的萧燃,忽然变成了金刚怒目,周身泛起了佛光。

青禾惊得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头,仿佛对方下一秒就要念紧箍咒了。。。

叹了口气,深深闭上了双眼,锁起了眼中情绪。他心里知道的,她的灵根盘扎在断念石上,没有人帮她,她就只能自断灵根,才能离开。断了灵根的神,也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凡人想要穿过苦寒婆娑海,那是种什么样的痛,萧燃不敢想。

“回去吧,你在这里,有危险。”

“回哪里?不周天?”

“..........”

“那我宁可在这里危险一辈子!”

“你执念太深,有了执念,就会有化不开的悲伤。”

“放弃只会让自己陷得更深!”

“本不就属于你,所以你用不着放弃,要放弃的是一切的执着。”

“佛说不打妄语,我只问你,既然你说自己不是我等的人,那风不器是不是?”

青禾突然握住萧燃的手,一脸殷切,眼神里满是期盼。

萧燃微微一怔,随后沉默。

两人的谈话最后无疾而终,正要开门去寻昭王,哪知那人已经鬼鬼祟祟徘徊在门外。

“呃....本王,刚好路过.....想寻国师一同用膳。”

“哦,多谢王爷,只是,微臣今日想早些带舍妹回家。是以不便多扰。”

青禾却越过萧燃,躲到了风不器的身后

“我...我不回去,我还要替殿下办事呢!”

说完拉了拉风不器的手臂,示意他开口帮个忙。

“一位女子,在王爷府上多有不便,还是随为兄回去。”

“无妨,她从头到尾也没一点女人的样子。”

“........”

萧燃被这个近乎完美的理由说服了!

当然,他更多的是信得过昭王,这个府上连半个丫鬟都没有的怪咖王爷。

第四十一章 惨绿少年

“所以你叫萧禾?”

“不是!是萧.青.禾!”

“那么萧禾先生是不是应该感谢本王大恩大德?”

“对!我要感谢你!感谢你八辈祖宗!”

咔呲——

正在用膳的青禾咬得咸菜嘎嘣脆!

那边喝着米粥的不器却好似喝了蜜......

————

‘没一点女人的样子......所以才不记得我了吗......’

没一点女人样的青禾,站在成衣铺,看着铜镜中一身男装的自己,想起了那人对自己的评价。。

掂了掂手中的银子。

“老板,就要这件!”

她挑的是一件最为普通的棉布襦裙,上襦白衫交领,下裙齐腰浅绿。

明明可以买条更好的,却是选了较为廉价的.....不为别的,只为留钱下馆子吃顿烧肉!

唉!不舍得为美丽买单的女人是注定美不起来的。

但是青禾并不这么认为,穿着新裙子招摇过市的女人总有一种迷之自信。感觉满大街人都在给自己抛媚眼。

就这么绕着市集闲晃了三五圈,东市晃完晃西街,哪人多往哪凑,就为了听那卖菜阿婆夸她一句水灵!

路过西街时,发现胡同里正扎了一堆人,也不知在干嘛。

“这位公子,还赌不赌啊?再赌可得提价了,十两一局!”

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喂,你看啊,那位公子输了好几百两了。”

“也不知谁家败家子啊。”

“看他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看来家底殷实得很呢!”

“那保佑他多输点!”

...........

‘十两一局?什么钱这么好赚?’

最爱看热闹的青禾,岂有不凑之理?

拉开成堆的汉子,蹭乱了头发,挤进人群中。

人群中间摆了张长桌,桌上两个碗,三颗毛球。一獐头鼠目男子,手执一支筷子,坐于桌后。

青禾很好奇,就这几样东西能骗得几百两?

这骗子实乃业界翘楚!她可要仔细瞧瞧了!说不定还能学上两手,技多不压身!

男子将碗倒扣,右边扣两,左边扣一。

稍后随意移动了两次碗,拿着筷子敲了敲。

“公子,请猜吧!”

“我猜这个碗是两个.....”对赌的是一位紫色锦衣的惨绿少年,眉清目秀。

“呃?这位小兄弟!你凑这么近干嘛?要赌下一位,不赌一边去!”

这位兄台....说的是青禾。

我们这位想要瞧仔细的青禾兄弟,此刻正瞪着铜铃眼,凑到人家手边一尺的距离!

“你说谁是兄弟啊?!老子明明美成这样!你长不长眼睛?”

穿了女装还给人叫兄弟.....扎心了。

“噗呲~要搞笑去别处搭台子啊!我这还得做生意!走走走走!”獐头鼠目男哄走来搞笑的青禾,接着手上的“生意”。

“开,一个!客观您又输啦,十两,多谢.....”

“我赌另外一边还是一个!”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另外一碗就被青禾掀开!

果然,只有一个球。

“哼!还有一个球,在他拿筷子的手里!”青禾兄弟揭发完转身就溜,也不管身后鸡飞狗跳,反正自己是解气了。

“诶!兄....姑娘请留步!”

刚跑到胡同口青禾就被人叫住,语气听着不像是来寻仇的,左右也就她一个姑娘了.......

青禾回头:“叫我吗?”

“正是!”来人是刚才与那骗子对赌的紫衣少年。

“我不姓凶。”

“那敢问姑娘贵姓?”

“姓青”

“卿吗?”

“是!”

“姑娘可有时间?能否与我说说,怎么看穿那骗子戏法的?”少年双眼灵动,笑着露出一对虎牙,很是讨喜的相貌。

“没空,我要去吃饭了,改日有空再聊!”

青禾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点吃了早点回去睡才是正事!

第四十二章 吃霸王餐

正值华灯初上时,西街繁华更显,车马川流,人潮不息。宽阔街市两侧,店肆林立,灿灿余晖铺就的楼阁挑台,这五光十色,不知迷醉了多少世俗凡人眼。

被迷醉的世俗仙人青禾,站定在一间门庭若市的饭馆前。

——信和楼,这是她一路打听到西街最有名的食肆了!

未到哺时,店内客堂就已是高朋满座,这店家手艺可见一斑。

“小二!可还有座?”

“后边排着去!”

这么好生意吗!小二都这么盛气凌人啊!要不是肚子咕咕叫得泛酸,青禾才不受这气!

没办法,只得乖乖排着去....

刚走到队末,一抹紫色身影叫住了她:“这位姑娘真巧啊!来吃饭?”

说话之人正是刚才被那骗子诓骗的惨绿少年!

“是啊!”

“那正好啊!一起!”说完也不待青禾反应,拉起青禾就往店里走。

“这没座.....”

“爷!这边请!”

嘿!刚才青禾进来不是没座吗?怎么他进来就有座了?

仙人青禾再次感受到了来自凡间森森的恶意!

紫衣少年一边拉着青禾往二楼雅间行去,一边给小二报着菜名。

光明虾炙,仙人脔,鱼跃花见,过门香、小天酥、羊皮花丝、凤凰游、糖醋荷藕......

听完菜名,一开始还半推半就的青禾居然比紫衣少年更先一步入了座!

“在下君无尘,不知姑娘名讳?”君无尘面带笑意询问。

正伸长脖子等菜的青禾反应过来,看着身前这个紫衣少年。

这才注意到身前的少年,还是个相貌过人的小郎君。

出众的身量,紫色锦衣,衣着考究,腰间一个麒麟样式羊脂白玉,一看就是自己买不起的样子!玉冠束发,眉目清秀,唇红齿白,最重要的是梨涡配虎牙,笑起来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嗯,不错的面相,就是比起风不器还差点.....

“哦,我叫青禾!幸会!”说完正要拱手作揖,想了想自己是女装......又收回了手扣在腰间行礼。

“呵呵!”用干笑掩饰尴尬。

君无尘笑得更灿烂了:“青禾姑娘,不是骏都人士?”

“嗯,是啊,初来乍到!”

“那敢问姑娘何许人士?”

“南阳郡!”

“南阳郡?南阳现下时兴女子梳男髻吗?”

“........是啊!”

原来今天集市收获的“媚眼”都要归功于来自南阳的时尚.....

青禾扶额......

算了,权当作妖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自己!

时尚的青禾最擅长的就是自我安慰。

好在两人交谈不过片刻,这边珍馐佳肴就已上齐了。

世间万物,唯有美食与银子不可辜负!以此佳句为座右铭的青禾,急不可待得开始大快朵颐了!

原来,仙人脔是奶汁炖鸡,羊皮花丝是炒羊肉丝,凤凰游是五香烤鸭,最爱的还是过门香了,各种肉煎炸而成,外酥里嫩,油脂香柔,肥而不腻。

“嗝——”

一顿饭吃出了满足感,青禾摸着肚皮打了个响嗝。

一旁的君无尘居然也不觉得失礼,反而带着几分欣赏得看她。

“不知青禾姑娘现居何处?在骏都做何打算?”

“嗝,打,打算......”

酒足饭饱的青禾,仿佛脑子都变得灵光了。回想起来,对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他做东。

那么这一餐下来.....青禾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呵呵,至少还得洗一个月的盘子吧。

“打算去趟茅厕先!”说完转身离去。

第四十三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池中莲叶接天碧,墙角红梅别样开。

莲池梅花同一处的奇景也就只有这里了——昭王府后园

一袭皎白身影翩翩,行武利落,右手执剑,势如游龙,嘶嘶破风,起落干净,无半点花把势,剑气划过枝桠,洒落一地红梅,带着迫人的寒气,凝住了幽香。

左手掌势刚劲霸道,反掌击入池,莲花应势摇曳生火,没入池底。

风不器的武功路数奇特,冰火双修,日出驭火,月见使冰。

正是卯时日月交辉,绝佳的修炼时刻,只是....近来却......

锵———

“啊!殿下饶命啊!”

剑身应声断开,一分为二,剑头斜飞入墙,距离烛照的脑袋还不到一尺,嗡响萦绕在耳....没死也吓掉了半条命。

凝眉看着手中的残剑.....

近来体内的两种真气居然开始出现了相互排斥的情况,强制揉合就被互相吞噬。致使自己的真元开始越来越弱。

这种情况是出现在他发现床底的筮符以后,当日途径陵光,是想去南蛊之乡查探,没想到遇到了她.....

那个莫名其妙的人,留着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知晓筮符的事情,更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自己很熟悉的感觉.....

丢下残剑,用帕子擦拭着左掌心渗出的鲜血。

“她人呢?”

“您是说先生吗?您早上入朝时,他就出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不等她了!用膳!”说完这句气呼呼得就往书房走去!

“殿下.....膳房在后头.....”烛照在身后提醒。

身前的风不器却好像没听到一般,仍旧往前走。

————

晚归的门客青禾,这会子是哼着小曲唱着歌,欢快得走在回府的路上。

吃了顿大餐还不要钱,摸了摸腰包结结实实的,美滋滋得蹦进了昭王府大门。

“呵,原来是这。”身后紫色的声影轻笑出声,露出可爱的虎牙。

————

“你!给她送进去!”

“是!”

“慢着!你不敲门的吗?”

“这....满院子都是男子....应该没关系的吧...”

“拿来!退下吧!以后注意素质!”风不器挥退了下人,拎着食盒正准备敲东厢房的门。

屋里传出了尖叫:“啊啊啊———”

砰——

门被很注意素质的风不器踹开了......

正对着铜镜扯头发的青禾一愣......

好在衣服已经换好了,早点踹进来都.....嘿嘿嘿......

“你瞎叫什么?”风不器不悦得问,

“我?梳头啊.....”青禾在试着挽个女髻,不小心扯了把头发下来......“殿下,您半夜不睡,踢我房门做什么?”

“这是本王的府邸。”

“.........”好充足的理由.....青禾竟然无言以对。

“你......用过晚膳没!”风不器冷声问。

“用过啦,在信和楼......那的菜可好吃啦!尤其那什么过门香,那滋味,啧啧啧,殿下您要是没尝过......”

青禾还在一脸享受得描述,就被打断了。

“不许在外面用膳!”

“......什么理由?”

“规矩!”风不器说完转身而去,手里拎着刚才一直藏在身后的食盒。

铜镜前的青禾莫名其妙,还有不让人下馆子的工作单位?是怕人公款吃喝吗?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等她到这个点还没吃。

第四十四章 安柔郡主

吃饱喝足又睡了囫囵觉,完美人生不过如此。

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转头一看窗外,日头早上了三竿。挠了挠乱发,下床倒了杯冷水一口灌下。

“唏——”凉意沁入肺腑。

咂吧着嘴,看到水壶下压了一张字条....

“起至堂中”

“叫我起来了以后去堂屋?来活了?还以为能多做几天米虫呢!”

泯着杯盏中的凉水,拿着纸条坐上花梨八足鼓墩。

“等等!这什么时候放的......”这么随意进出!还真没把自己当女人了?

“哼!是时候叫你见识见识本神的天人之姿了!”揉纸成团,一口闷下凉白开!满眼阴狠......

———

原来,昨日风不器被召入殿,看望“大病初愈”的天昭皇。天昭皇表示,自己这次“大难不死”实乃神明庇佑。

随即颁旨,令昭王代自己前往红莲寺,感通十方三宝加持。

是以,今日一早,昭王风不器就在正堂与国师萧燃商议三日后红莲寺一行。

“殿....殿下....”门外烛照匆忙跨入,附耳对正在梳理行程的风不器说了几句话。

听完烛照禀告的不器,皱了皱眉头。。对萧燃说:“国师,本王暂有不便,剩余的细枝末节,待明日再登门商榷。”

“既然如此,萧燃也便告辞了”说完抬手一揖后离去。

目送萧燃离去后,风不器也便起身离去,才刚走到堂前廊下,瞥见垂花门外飘来一袭桃粉,随即脚尖轻点,跃上廊梁。

“郡主!.郡主.....刚才那边廊下是不是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桃粉身后的一个小丫鬟颤巍巍得问。

“闭嘴!大白天的活见鬼了?!一会见到昭王殿下可给我机灵点!要是还如此这般出丑!仔细了你的皮!”

这位语气凌厉的少女,便是太后最疼爱的安柔郡主。其父为太后表兄,早年战死沙场。死后追封国公,其母诰命。

去年春三月上巳,皇家游春日,曲水流觞宴时,随母赴宴的安柔郡主,远远见到了高坐上的昭王,而后便常常入宫与太后为伴,日日为太后抄诵经文,便也得了太后青眼。

太后常诩这位侄女相貌出众,情操高尚,德行美好。

所以,德行美好的安柔郡主会来昭王府,定是受了太后懿旨,绝不是自个没脸没皮要来勾引昭王!

桃粉身影驱步盈盈,金丝牡丹苏绣的裙裾随步轻摇,扭动的细软腰肢不堪一握,滚金边装饰的对襟领口露出一截雪白脖颈。墨发挽成十字髻,珠钗美玉做饰。周身华丽打扮,精细到头发丝。

带着丫鬟登堂入座,驾轻就熟,俨然一副女主人做派。

“安柔郡主,实在是不巧,我们王爷刚才出去了,也未知何时归来,不若这样,您有何事可交代老奴,待爷归来时转告可好?”

上来伺候的是昭王府的吴管家,看来是个明白人,一套说辞张嘴就来,可见往常是没少打发。

“无妨,本郡主今日闲来无事,太后娘娘口谕自当亲传,便在此等候吧。”说完便支身旁丫鬟伺候自己茶水。

吴管家闻言抬手行了一礼之后告退。

————

此时堂外抄手游廊处,扭来一人,白衫绿裙——正是青禾。

第四十五章 梁上君子

白色交领襦衫,浅绿齐腰长裙,半头墨发轻挽成朝云髻,半头墨发如轻纱,倾泻及腰。

今天长心了!出门时,好生拾掇了自己的头发。

所以,发型是女人第二张脸!换个发型犹如换脸,布衣素颜,模样清秀。

自以为女神味十足的青禾,女神.........经气场全开,扭着腰肢走蛇步,走出一脸爱谁谁的自信。

———

啪———

客堂内传出一声耳光响。

“贱婢!想烫死本郡主吗!”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安柔郡主身前跪着的丫鬟磕得汉白玉地砖嘭嘭作响。

安柔正要将手中滚烫茶水朝那婢子兜头泼去,忽然想起这里是昭王府,收住了手.....

看了眼手中捏转的茶杯,放回桌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微微一笑。

“呵,饶命?当然啊,本郡主慈悲.....”左手捏过那婢子惨白的脸,右手提起桌上茶壶。

“来,趁热喝下去,还有命我就饶了你!”

捏开嘴就把滚烫茶水往里灌,“仔细着,若是挣扎间烫了本郡主的手,后果你知道的。”

“啊!不...不要.....郡主....郡.....咕咕咕......”

怎么有这么变态的女人!客堂外门廊下青禾看到这一幕,刚想出声制止时,垂花门外却传来一个男声.....

“安柔郡主?”

客堂内的安柔马上停住了手,放回茶壶。一个眼神示意婢女起身。婢女捂着烫红的嘴,抑制着抽噎站回安柔郡主身后。

门廊上的青禾闻声下意识得往廊柱后一藏。

一袭紫色身影跨入垂花门,腰间一枚羊脂玉麒麟。

“哈?君无尘?他怎么在这......要是给他认出来,会不会跟我讨饭钱啊?”看到来人的青禾还不敢做细想,气贯足下,使劲一蹦,抱上廊梁。

正在小憩,却被突来熊抱一惊的梁上君子风不器,正要出掌时看清了那抹翠绿,急急收住了掌势。

可是收势太猛,一下失了衡,缠住的两人眼看就要一同翻落,风不器反应快,回身一手一脚勾住了横梁。

被会动的“横梁”惊到了的青禾,双手落空。下意识得奋力一抓。双腿收紧,箍紧了“横梁”。

右腿一紧,腰间一松。。。青禾的“横梁”——风不器,右腿被箍,裤腰被扯。。。

画面一言难尽了......

“放手!”连接在横梁与青禾之间的风不器左手抱梁,右手抓住被青禾扯着的腰间锦带,凶狠得说着唇语。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的青禾,看清了眼前人,再心虚得看了眼堂内紫色身影,一脸堆笑回了句唇语:

“马上好,王爷再忍耐一下!”

风不器的脸变得铁青,松开抓着腰带的手,想要出掌将青禾的手拍落,谁知没等他拍来,青禾就先松了手.........

继而环住了他的腰!

有时候不逼自己一下,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招老树盘根使得有多溜!

身上挂了个树袋熊的风不器,铁青的脸变成了血红.......

————

廊下君无尘察觉到梁上动静,悠悠哉哉得跨入客堂内,抬手一揖:“安柔郡主,好久不见啊。”

“安柔见过侯爷..”看到来人是君无尘,安柔郡主一脸灿烂。

“郡主可是在此处等候表兄?”

“正是.....太后差我来替她看看昭王殿下,顺便捎上几句体己话。”

“我也是来找表兄商议三日后的红莲寺行,不若,我们一同去后院,边等边赏他府上的奇花异草,可好?”

“如此,甚好。”安柔郡主侧身一福,笑得娇羞。

第四十六章 公子你认错人了

待到堂中二人离去,梁上两根缠绕的“横梁”,才双双落地。

风横梁不着痕迹得环了眼四周,迅速扎好了腰间锦带,优雅得理了理玄色锦衣,然后若无其事得就要离去。尽然一眼都没有看眼前这个女神!好似啥也没发生过,生怕人看出什么端倪似的......

呵!吃干抹净不想负责还想走?

“喂!你就这么走了?”青禾叫住了正要离去的风不器。

风不器回身,好像才刚看到对方的样子。

“什么事?”

“我们刚才......”

“什么也没发生!”风不器的脸色一阵白,甩手就要离去。

“不是啊,你那腰上几块腱子肉我都摸清楚了,怎么能什么也没发生呢!你不用担心!我会负责的!”没事,他不想负责,那就她负责!

“.......”风不器无语,只当没听到,撇过头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上下打量了一圈青禾,盯着对方的脸坏笑。

“怎.....怎.....怎么?想通了,以身相许了吗?”还想装痞的青禾,看到一脸坏笑的风不器,顿时就没了底气,并且,还有点不详的预感......

“想到有个人你可能想见见.....”说完拉起青禾往后花园走去!

————

昭王府后花园,园中莲池盛夏繁华,池底锦鲤游弋,时不时浮头乞食,引得阵阵波光潋滟。

池中凉亭八棱八柱,飞檐琉瓦,汉白玉雕砌成美人靠上,靠着一位美人。一袭桃粉,正是安柔郡主。

“诶?表兄来了?”正在亭边喂鱼的君无尘抬头看见了九曲回廊上走来的风不器。

美人靠上的安柔郡主闻声站起,顺着君无尘的眼光望去,满脸殷切,但是很快,就变成了阴鹜。

因为风不器正拉着一位白衫绿裙的女子!前者一脸玩味,后者不情不愿,两人就这么一路拉拉扯扯走到了凉亭。

“安柔拜见昭王殿下.......不知这位女子是......”福身行礼,一套动作下来,狠戾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青禾的脸。也不自觉失礼。

要是眼光能杀人,青禾脸上定是百孔千疮了。

避开对方的目光,青禾不安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把头埋得更低了。

“嘿!你不是......”君无尘打量着快把脸埋到胸口的青禾,显然,他是认出青禾来了。

“公子你认错人了!”青禾捏着声音辩解。

‘原来,她避讳的人是君无尘......’风不器心中疑惑,拉出躲在身后的青禾摁坐在亭中玉墩上,动作却看似温柔......

‘哼!原来,是想用我打发这个变态郡主!’快速会意也是青禾的最大优点了!

“平阳候识得国师的妹妹?”风不器问

“萧燃的妹妹?”

“国师的妹妹?”

君无尘与安柔同时惊问。

“真是无巧不成书,那日我在市集被一骗子诓骗,幸得萧姑娘仗义相助而相识。”君无尘看着青禾,眼睛晶亮,笑得露出一对虎牙。

“可是国师的妹妹怎么会在昭王殿下府上?”安柔疾言询问。

风不器伸手握住青禾置于桌面的手,看着青禾状做宠溺:“当然是因为........三日后的红莲寺一行。”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安柔眼中的妒火马上就要藏不住了。

看着低着脑袋的青禾,平阳侯君无尘的笑容微凝,眼神黯了黯。

察觉到安柔怒火的风不器,微微收紧了握住青禾的手,心下计谋得逞。

被握着手的青禾却好似恍若未觉,没有听到君无尘开口讨债,才放心得抬起了头,‘原来他长公主的儿子,风不器的表弟,平阳侯君无尘...’

一座凉亭,四人环坐,各怀心思。气氛一时怪异无两。

第四十七章 好汉无好妻

“她怎么可以去红莲寺?先不说她的身份真实与否,即便真的是国师的妹妹,也是没有资格随驾进香的!”

安柔郡主绷不住了,第一个出声打破了那怪异的气氛。

因为实在气得不行,昨日她也是向太后提过要随驾的,可是却被告知,为表虔诚,不带女子随驾,她也只好作罢,谁知今天昭王居然说,要带这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去!既然他说了,就表示她一定会去!

士可忍,安柔郡主不可忍!

这边青禾却是不置可否,虽然自己也是不想去的,可也不想顺了这个变态郡主的意!等待旁人开口期间,细细打量了安柔郡主一番。

‘原来这这位就是风不器的皇祖母一心想要指给他的媳妇......下巴尖刻,为人尖酸,薄唇薄情,印堂狭,心胸窄!这变态郡主也是一副极品面相。

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这种女人要是讨回王府做王妃.......啧啧啧.......’

青禾在一旁暗戳戳得想着,望向风不器得眼里多了十分同情!

只是这同情的眼神在外人的眼里却变做了深情凝视.......

“她当然不仅仅是国师的妹妹这么简单,她还是位得道仙姑!”

青禾深情的凝视僵在了脸上....这风不器是吹牛皮不贴印花吗?说话这么不负责任?得没得道他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哦?得道仙姑?可否做个法与本郡主见识见识?”安柔是不信的,这么一个衣着粗鄙的野丫头没有国师半点风姿,能得哪门子的道!

一旁的君无尘是看出了青禾眼角眉梢流露的难色,可却也没有出言,不是他不想帮青禾解围,而是他更相信青禾是有这个本事的。便也饶有兴致得等着看戏。

“呵,抬手就来!”说完紧了一下青禾的手。示意她台子可以搭起来啦!

上了贼船的青禾这才意识到刚才两人一直交叠的手,立马抽回!

‘呵?抬手就来?街市上卖艺么?还帮着吆喝?敢情出丑的不是他!’

两手横掌相对,置于丹田,提气,抬手至胸,反手推气下丹田。

一套标准的广播体操,被她做的玄乎其玄,虚则以示运功,实则闭眼冥思对策........

脑门上一叮,青禾睁开了眼,不过须臾她已经想出了对策!道行不够脑洞凑!

“既然如此,民女就为郡主展示一下千钧之力。”青禾忽做高深得对郡主说。

“千.....千钧之力是什么?”没等到青禾认怂的安柔郡主有点懵了.....没有想到青禾真的敢应。

“民女只需以一指之力,就可使得郡主坐而无法起身!”

“这怎么可能!”安柔郡主慌了,不是怕有什么危险,而是怕她还真会什么术法.....

“郡主,试试不就知道了?”一旁乐得看热闹的始作俑者风不器,还不忘添把柴火。

“如此神奇!安柔!快试试!”好奇宝宝君无尘也是满眼星光得看着二人耍宝!

安柔骑虎难下,没办法,自己要看的法术,含着泪也要试完.....

在美人靠上正坐,等待着仙姑青禾的“施法”。

见她坐好,青禾上前在她身前站定,食指点在她的额间,示意她起身试试。可是就这么被点着脑门的安柔,却真是一点劲也使不上来。无法起身!

第四十八章 地狱料理

“这.....这是因为,本郡主本就娇弱,使不得劲,算不得什么千钧之力!”安柔郡主总算找到了“破解”法术的完美理由!

“嗯....那要不郡主指个人来试?”我们禾仙姑没在怕的。

“我来!我来试试,我乃习武之人。”好奇宝宝君无尘兴奋举手。

正是人不可貌相,长了一张阳光正太脸的君无尘,居然是骏都中郎将,禁军都督。这可是实打实的武官,凭得只能是实力。可不比候爷那种吃空饷的头衔。

青禾不由得生出两分敬佩,站定在君无尘面前,对方早已坐正双手自然垂落。

一样的方法,不一样的人,结果居然是一样的。

君无尘也没能起身。

“嘿!真神奇!青禾!我都想拜你为师啦!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仙姑!”

君无尘像个孩子一般兴奋得伸手要拢住青禾双臂,对方却被风不器不着痕迹得带到了身后。

“殿下.....”安柔本还想发难,奈何又不能质疑君无尘,也只得作罢,最后悻悻离去。

其实,青禾根本没有什么千钧之力,这是个任谁都能办到的简单把戏。

因为人在坐正起身时只有身体前倾才能使双腿受力站起,一根手指头阻拦了上身前倾的动作,使得重心在后,所以他们站不起是因为重心无法前移,从而无法起身,并不是因为手指力量有多大。

当然,也只能骗骗安柔跟君无尘,奸猾的风不器是早就看出了其中奥妙。

————

由于此次青禾的优异表现,昭王重重赏了她一顿珍馐佳肴。

看着一桌子肉糜,再也不用斋戒的青禾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焦黑的烧肉,连着鳞片一起炸的松子鱼,还有一完整龙虾下锅的三鲜羹......虾背还是青的!这是出锅了下的吗?

难怪风不器不是清粥就是窝头!这吃下去还不得要人命吗!

为了以后待在王府还有条活路,青禾放下了筷子,决定会会王府后厨!

“吴管家.....我能不能见见王府的厨子!”青禾问身旁布菜的吴管家。

“厨子今日告假......”

“那....这谁做的?”

“是我们王爷做的.....”

这句话给青禾带来的震撼无异于母猪上树!

“我的天呐~王爷为了我亲自下厨吗?小女子何德何能.......王爷亲自下厨.....我怕是无福消受......”青禾表示十动然拒!

“这.....我们王爷花了一早上功夫......”吴管家面露难色。

“吴管家....我得罪过你吗?可以放我一条生路吗?左右他这会子是出去了!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的!”说着差点没给吴管家跪下!

“萧家小姐言重了,怎会出人命呢...这我们王爷自己也吃的.......都是王爷按照自己的口味给您做的.....我们王爷甚少食肉糜,便是因为他的口味独特.....请不到合适的厨子,王爷若是想吃顿荤腥,都是自行下厨.....不过替人烹制这种事,您还是头一份,要不.....您还是尝尝?”

“他自己也吃?.....”青禾将信将疑得拿起筷子伸向了那一桌子暗黑料理.......

然而,就在筷子夹起鱼肉碰到嘴边的瞬间,青禾才知道这是她有生以来做过最后悔的尝试,没有之一!

如此奇葩的口味!这昭王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那来自地狱的味道....尝得青禾万念俱灰.....

好在君无尘在这之后偷摸得捎来了信和楼的过门香,才断了青禾出家吃斋的念头。

接下来的两天里,青禾都过得胆颤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昭王高兴了.......

第四十九章 一共几根头发

微风轻柔,阳光正好。今日是随王进香的日子。

前往红莲寺的官道上,一匹品相佼佼的重型高头马,兔头赤皮乌鬃,名唤幽冥炽焰。(兔头是马的头型分类之一)

马上郎君龙章凤姿,一袭玄黑过肩织金蟒服,墨发束以赤金游龙冠,正是昭王——风不器。

其后是轻装随行的车马、禁卫列队,车架中,坐着男装打扮的青禾,一身青衫,饶有兴致得探出脑袋张望。

一扫肉糜阴霾的她,今天是格外开心,因为总算能郊游了!

回想以往在南离山的时候,她跟素九两人满山遍野闹腾,看春花,拾秋果,好不惬意!

可是如今与风不器为伍......

这人真的死宅,除了公务,其他时间都不出门,不是练字就是练剑,

说到公务嘛,青禾才发现,昭王还真不是什么吃空饷的。风不器从十岁起就监国抚军。军机要务、大小朝政基本由他把持。

原来,天昭皇帝才是那个吃空饷的.......不过这风不器也是怪,既已行了太子之职,为何也不愿受太子之冕......

“嘿!在想什么呢,萧家公子?”

正在神游的青禾,被一句问侯拉回。

问侯之人是君无尘,只见他一骑白马从身后而来。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

“呃......呵呵,在开心啊。好不容易能出门透透气.....不然再过两天数完了头发又没事做了。”

“哈哈!那岂不是可惜?要是再过两天出行,你不就能知道自己头发有多少了?”君无尘一句戏言。

“一十二万三千四百五十六根”青禾低喃。

“嗯?什么?”

“没什么.......”

君无尘不知道,其实她早就反复数过几百遍了.....那个地方很无聊,而且又暗,又冷,她就是想换个脚毛数数也是不能的!

可是这些青禾没法跟他解释,只能回了一个与他同样温暖的笑脸。

白马上的少年一怔,脸上的骄阳红似火。

————

红莲寺地处城郊外二十里路程,不算远,车马行一个时辰便可到达。

山门外,萧燃与寺内一众高僧早已在此等候。

其中还有一人,正趾高气昂得立于寺前,就是安柔郡主。

当一身玄黑,长身策马的风不器经过她身前时,眼里的精光敛成了柔光。

眉目含情低头福身行礼,也没察觉到对方的无视。再抬眼时就看到了青衣男装,正踏马凳下车的青禾,眼里的柔光转瞬成了寒光。

冻得青禾打了个哆嗦,察觉到对方的不善,礼貌得回了一个白眼。

“爹爹!!!”

此时不知何处蹿出了个肉团子,冲向队列前方,撞翻了正在咬牙绞帕子的安柔,带到了还没站稳的青禾。

“啊——”

“郡主!”

一旁的君无尘见状飞速到青禾身侧,想要伸手相扶,青禾却是自己一个回转,腰身下到了一半才前后脚站稳,好彩没闪着这把老腰。

这边已经倒地的安柔正要发飙,却发现惊动了前面的昭王,于是立马推开正要扶自己起身的丫鬟,一手撑地做贵妃躺,另一手捂着心口一副柔弱:“哎哟~~”

风不器回头,看到翻滚在地的肉团子,还有做搀扶势的君无尘,皱了皱眉。

队列前的禁军副都督蒋添,见状大惊,一把拉起跌倒在地的肉团子,护在身后,出列跪于昭王身前:“犬子冒失,冲撞郡主,还请王爷降罪!”

众将士皆是屏息,等待责令。

风不器心底了然,背身负手:“行公务私带家眷。十军棍,下不为例,禁军总都督自行领罚。”

“末将得令!”罚的居然是总都督君无尘.....虽说下属犯事上司领罚也不是没有的事,可是这下属家眷......也要罚君无尘?

好吧,他官大他说了算!

施完令的风不器径直往大殿走去,君无尘是面无波澜没有半句辩解就自行领罚去了,青禾跟在萧然身后,随众人一同前往大殿方向。

“郡....郡主.....您还是起身吧,地上.....凉......”小婢子颤巍巍得伸手试图搀扶倒地不起的安柔。

空旷山门前,独留安柔郡主一人,最后只得掐着丫鬟的胳膊起身跺脚。

第五十章 专治强迫症

红莲寺为皇寺,建于天昭开国,寺内高僧众多,铸有金佛千尊,长明灯千盏。专门供奉皇族,还有为数不多的有功之臣的长生牌及往生牌

这有功之臣,是也包括安柔郡主的先父。所以安柔才能名正言顺的一同前来叩拜先父往生牌位。

踏进山门,入眼便是恢弘。通往最高处的正殿石阶足有一千零八十八层,侧边的藏经楼,大悲阁,与正殿错落两百层阶梯,似臂膀环抱世人。

咚———

钟楼钟声响起,深沉悠远,响彻山间。

寺院的钟声寓意忘却烦恼。

可是忘却.....真的就是可以不再烦恼了吗?

只是自欺欺人吧,当某日再想起时,

苦痛只会如期而至.....

当钟声敲完一百零八,阶梯跨完一千零八十八。

一行人来到了正殿前,门楣正中高悬金字匾“大雄宝殿”。殿正中端坐一尊佛像,赤金打造,高达三丈。佛像眉眼间的气韵,倒还真是像足了萧燃,明净琉璃,直探人心。让人不敢有一丝邪枉之念。

两侧是千尊金罗汉,每尊罗汉像前都燃有长明灯。

这光灯油每天就得烧掉不老少钱吧......

看着各式赤金罗汉像感叹的青禾,还不忘抠抠佛像蹭点金粉......

皇寺的礼节极其繁琐,每日晨钟时佛堂参拜,暮鼓时牌祠祈福,如此反复三日才礼成!

所以,这三日他们还得留宿在寺中的客房了。

这些无聊事明明跟青禾没啥关系,昭王还非要带她来!青禾揣度着,也就是带她来对付安柔的吧。

所幸,对手比自己更娇弱,大殿这一千零八十八台阶是上不来了,乐得清闲。

听着殿内十八高僧吟唱,梵音绕耳,毫无慧根的青禾很是香甜得打了个盹。

随着一声闭礼钟鸣,角落里的青禾伸了个懒腰,一个上午过得简直完美。

做为萧家‘二公子’的青禾,很自然得跟在‘哥哥’萧燃身后,去往客房。

“弟子不智,拜见大士。”侯在石阶上的方丈十分恭敬得向萧燃行礼。

“皆是俗礼,方丈不必多行。”萧燃扶起方丈,示意不必跟随引礼,独自带着青禾前往客房而去。

青禾回头打量了几眼身后的方丈,身量高大,慈善眉目间带着些许英武。

“这个方丈的法号叫不智?这么奇怪的?”

“他是个有故事的方丈。”

“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不智方丈本名程尽忠,十年前司职禁军总都督,那年九江盗匪猖獗,程都督领旨率军剿匪,在追杀盗匪头目至朱家村时,误杀了一位村民,程尽忠因此自责,终是剃度出家。法号不智。”

“那也确实不智,怎么会如此大意,把村民错认成盗匪?”

“只因那位村民当时身着盗匪头目的衣物逃窜而出,被追赶而至的不智一刀斩落头颅。”

“那也是蛮无奈的,可是那位村民怎么会穿了盗匪的衣物逃窜?”

“你的房间到了,暮时你就不用去牌祠了。好生歇着吧。”萧燃并没有继续回答青禾的问题。为青禾关上了房门就悠然离开了。

“诶?......佛都是这么随缘吗?能说到哪算到哪?专治强迫症吗?”

第五十一章 风流和尚俏少妇

此时山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位夫人,大腹便便,面容姣好,衣着却是质朴,算不得华丽。

“娘亲!”一旁滚出了个肉团子,一把抱住妇人的腿。

“正儿!你怎能如此顽皮!害了爹爹可如何是好!”

原来小团子名叫蒋正。

“我只是,来找冲哥哥玩耍.....恰好遇到爹爹......”

“.......好吧,那就快随我回家吧!”

“不嘛娘亲,您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看看冲.......”

蒋夫人突然捂住了肉团子的嘴.......鬼祟得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附耳对肉团子说了什么,肉团子很是开心得点了点头。

‘原来是蒋副都督的夫人来接他们家肉团子回家来了。’途径山门前的青禾恰好是看到了这一幕。

刚刚在大殿打完盹的青禾,怎么可能好生歇息?连安生待在房里也是不可能的。

寺庙这么大,她想去看看。

譬如眼下,她就想去看看君无尘的屁股。

青禾与君无尘房间的距离是最远的,君无尘在左,青禾在右,要去看看他,还必须横穿整个寺院。

路痴癌晚期的青禾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君无尘的住处。却发现夏季来探望伤兵是不明智的——

此刻臀部受伤的君无尘正趴伏在床,薄衫丝被罩着的精壮背肌,挺翘臀部.....一览无遗!

青禾别过脸,尴尬的泯了口杯盏中的茶水。

“你没事吧?”

“没事,习惯了!嘶.....”感觉到青禾的不自在,床上的君无尘打算起身。

“诶!你别动,就这么躺着吧,仔细这天气,伤口容易感染。”不用看青禾也知道是有伤口的,军棍她见过,前端是铁质带钝尖的低配版狼牙棒.......

“你那个副将,为何会私带家眷?”

“呵,不是的,不是他带来的,蒋添的宅邸就在这山脚下,他儿子许是平日里无事就会来此处玩耍,恰巧寻来。”

“住山脚?他堂堂一个禁军副都督,怎得住在这城郊?”

“嗯.....据说,是因为他的夫人喜静,独独钟情此处山明水秀,蒋添又是个疼妻的汉子......于是就随了夫人的意,把宅邸添置在这了。”

“这里离禁卫军营不远吗?平日里来往就得好半天吧?”

“蒋添草根出生,入伍十年就坐上副都督的位置,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拼命三郎,多时宿于军营内,所以也甚少回家。”

甚少回家......疼妻的汉子......回想起那个蓄着络腮胡的粗旷汉子,还有蒋夫人一才山门前的姿态.....

青禾那龌蹉的脑子里,飞快闪过风流少妇俏和尚的香艳戏码.......

这个蒋添,是不是有点绿啊?

“若是我....娶了心爱之人.....那定是要日夜相守的......”躺在床上的君无尘悠悠得说着,眼角偷偷的瞄了一眼坐在桌边的青禾。

“呵呵,娶了以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青禾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搭话。

“为什么会这么说?”

爱情是两个人卿卿我我,婚姻是一家子搭伙过日子,当那只分泌200天的荷尔蒙消退,你会想跟伙夫朝夕相对吗?

正要继续给他灌毒鸡汤的青禾,却发现君无尘盯着自己,脸上还带了丝异样的绯红......

“呃....我是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怎能沉迷女色?所以,我先走了,就不妨碍你养好屁股报效国家了!”

说完一口闷下杯盏中剩余的茶水,逃也似得离开了。

决心养好屁股报效国家的君无尘,看着青禾拿着自己喝过的杯盏一口闷下,摸了摸额头,似乎是烧了.....

第五十二章 噼里啪啪啪的水

最是情窦初开时,刚才君无尘那眼神,她懂!

可是祸害谁,也不能祸害根红苗正的君无尘啊,读者可是会寄刀片的!

“哎,都怪自己红颜祸水!”

回房的一路上,青禾都在仰天长叹。

对于美貌的自信,她向来都是盲目的。

但其实,她的视力是很好的!只是看得清别人,看不清自己而已。

这不!大老远就看清了一个人鬼鬼祟祟从自己屋里出来。

正是安柔郡主身边叫巧秀的丫鬟!

“呵!有故事!”

一个闪身转到树后,避开了边走边四处张望的巧秀。

一路尾随着到了安柔郡主的屋外,偷偷猫身在墙角,拉长了耳朵接收敌方情报。

“办得怎么样?”

“回郡主.....药,都下妥当了......”

“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没有!大家都去牌祠祈福去了!肯定没人发现!”

“呵!那就好,一会等那丑八怪回房,喝了噼里啪啪水,保管她浪成发情的野猫!这佛门清净地......哈哈哈,够她出丑了!”

猫在墙角的青禾听了七七八八,心中已是了然:媚药啊....噼里啪啪水?听名字还蛮好喝的样子,也不知道啥味.....

等等!丑八怪是叫她吗?不能忍!

小野猫青禾竖起了爪子,炸起了毛,露出了尖尖的小獠牙!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可是世事总不如安柔所愿———那边厢,祈福礼成的风不器,挥退了左右护卫,独自前往青禾的客房。

对于她私自旷工这件事,不追究是不存在的!

可是进屋却发现旷工的青禾,居然不在屋内。

风老板更是气闷!害他白担心了!以为员工是身体不适!

他决定:等她回来!

给她个惊喜:扣她两个月工钱!

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青禾扁着嘴巴哀求自己的样子,脸上露出了醉人的笑意。

带着象骨抉的右手,很是优雅得拿起手边不要钱的噼里啪啪水喝下......

嗯......这茶水,有点甜......

边等边品茶的风不器越等越燥......

忽然,一股燥热之气由丹田涌上。

惊觉不对,封穴运气,要把那股子燥热给逼出体外来。

可是不巧,此时正值日月交辉......体内流动的是两股力量。

三元变为爻,是不易不变,三股气流,此消彼长,随着内力催动,居然还加大了药性,淫邪之气直灌百汇。

脑子开始不清明,眼前居然出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风不器偏还不信这个邪,再次催动内力.......

最后昏了过去!

没错!没等到青禾回来他就已经昏了!并不会发生你们所期待的圈圈叉叉!

回到房间的青禾,推了推醉倒在茶桌上的风不器,没反应!

看到被喝得只剩一半的噼里啪啪水,心里纳闷.....安柔这媚药过期的吗?怎么不是发浪是发昏?

失望!

不客气得抓捏着风不器带着薄茧的手,探上了脉搏,发现他此刻身子里流窜着三股气流,简直乱如麻。

青禾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他自己退了,毕竟她不是医神,不会唱你的背包。

不过好在风不器也没有性命之虞,反而是能睡得香甜。

于是,娇小的青禾费力得把高大的风不器拖到床上安置好。提上只剩半壶的噼里啪啪水,就要出门实施她的报复计划了!

第五佛十三章 淫扰佛门

打蛇打七寸,对付人也必须是直击软肋!

安柔的软肋是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

“柔,我在后山等你.....不器......柔.....他唤我柔.......啊~”

安柔反复读着信纸内容,捧着昭王常带在手的象骨抉,如获至宝。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快点!快点!快我再弄个妆,换身衣裳,最美的那套!嘻嘻......哈哈哈.......”一边压抑着笑声,一边使唤巧秀为自己打扮!

“是,郡主。”

这个巧秀还真是人如其名,一双巧手三两下就把安柔收拾得光鲜亮丽,一头珠钗发钿搭配华丽,亮粉色慢束罗裙前襟的抹胸还不忘拉低两分,小丫鬟真是个通透人!

“你给我快点!手脚麻利点!莫让王爷久等了!”

“是是......”

在兴奋的安柔催促下,两人一起往风不器的房间飞奔而去。

猫在房后等待的青禾心里好笑:“这智商,基本告别宫斗了!”

一计调虎离山:摘了风不器的象骨抉,放在信里,从窗口扔进安柔的房间,等她走后,直接进去把她房里的水壶给换了。

这波操作简单粗暴,秀得都不需要有多骚。

———

“啊.....郡主,郡主饶命!啊——”

“肯定是你!磨磨蹭蹭!让殿下等得不耐烦就走了!”

去找昭王,等了半天无功而返的安柔,气是不打一处来。回房对巧秀就是一顿毒打......

躲在一旁的青禾都快看不下去了,不过好在她也凶不了多久了。

“呼!呼!呼......你给我跪好了,等我喝口水缓口气再接着收拾你个贱婢!”打了许久的安柔喘着粗气,坐下灌了一口噼里啪啪水。

“呜~~郡主饶命啊郡主~~~呜~~~”小丫鬟捏着耳朵跪在地上哆嗦着哭求。

“你这个贱婢还想要命?看我不弄死你!”说完扔掉手中的藤条,换了个称手的铜质烛台正要往下敲,小腹却钻上一股异样。

“我.....好热.....啊,怎么......这么燥.....”说完手中足有两斤重的烛台,抱着水壶猛灌,却是越喝越觉得口干舌燥。

“你去......呃.....快去给我打两壶凉水来!”

跪在地的巧秀如获大赦,抹着眼泪飞奔出去给安柔找凉水去。

当然,为了保命,自然是要慢慢慢慢找......

“怎么.....这么热,这贱人.....去那么久.....”

躁郁难耐的安柔索性熄灭了烛火,推开了门窗,扯开了领口撩起裙裾。玉腿横陈,酥胸半露。

这时几个巡夜的禁卫经过。

屋中脑子已经不清明的安柔,看到男人就夺门而出,缠绕上最前方高大健硕的身躯。

好一派香艳景色。

“嗯~王爷,人家等你等得好苦啊!”声音娇媚听得人直起鸡皮。

那个健硕男人被这一幕惊得不清,反应过来后,马上喝令随行几人闭眼背身,一个手刀劈晕了神智不清的安柔,随手扔进了屋子,关紧了门窗。

真真是个糙汉子,一点没有怜香惜玉。

“嗯咳!你们.....刚才不曾看到什么可疑之事吧!”男子干咳了声,示意众人回身。

“回副都督!不曾!”众将士齐声回复!

“嗯,很好!”好在这一队领的都是心腹,蒋添心下吁了口气。

‘原来是那便宜了那个大胡子蒋添,嘿嘿,当是本尊神可怜你一头绿了!”

躲在屋后的青禾目睹完了一切,心满意足得带着风不器的象骨抉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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