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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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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第一章】万里投奔

「踏莎行」「加料版」「第一部」

原着:武林樵子改编:花间浪子

「第一章」万里投奔

秋深露白,木叶萧萧,一声悲唳惟过长空,西风卷起漫空黄尘,冀南大名府郊外官道旁两行垂柳,无复当日的翠拂行人,垂烟滴绿情景,秃条儿尽自迎风摇曳更凭添了几分萧瑟气氛。拂晓时分,道上现出一夥镖局人物,似是兴高采烈,连夜赶路,昨晚并未打尖模样,喧笑不绝。

遥随镖局一行的只见是一只灰驹套车,车辕上坐定一个赶车把式,约莫四旬开外年岁,貌像豪诚朴,头戴一顶软毡帽,亦似一夜未睡,肩背等处犹自余留洁白霜屑,在他身旁摆着一只有嘴细颈瓷壶。那赶车把式鞭梢挥空竟软弱无力,车行也慢了下来,倘不时握起瓷壶仰头喝一口酒。车内忽传出一少年语声道:「罗大叔,看来大名府不远啦。」语音略带童声。

车把式不禁一征道:「你怎麽知道?」

少年笑道:「这有什麽不知道?车行渐缓,大叔喝酒的次数越多,麒麟镖局距离也越拉越远,显示了地头已到,罗大叔紧张之心情大宽。」

车把式嘿嘿轻笑道:「你老弟委实聪明,不过俺这前半部戏算不了什麽,究竟是麒麟镖局巧作我等护符,抑或我等幸运得以安抵大名,谁也不知情,但这後半部戏可难唱啦。」说时神色忧移,微唱一罄又执起酒壶骨嘟嘟豪饮一口,复又长叹一声道:「俺这是一醉解千愁。」

黄叶飘飞,天空湛蓝得一面晶澈得菱镜一般,纤云不染,西风拂体微生寒意。车把式灌了半瓶酒,额角微微儿汗,突然使劲挥动长鞭,啪的一声破空脆向,两骑奔行转快,进了大名府城门。秋风肃杀,街道上行人寥落,套车迳抵一条宽敞大街上一家八字门墙停住。车把式慢慢跨下车辕,用手揭开车篷,低声唤道:「老弟,到了。」

只见车内探身出来一个十三四的少年,满脸风尘之色,封掩不住他那浑金璞玉的清秀神采。他跨下车来,抬目望去,只觉此宅气派宏伟,朱门兽环,两座石狮分立,琢雕甚工,栩栩如生,道:「大叔,是这家不错麽?」神色微微激动。

「错不了,正是这家。」车把式沉声答道:「老弟不可迟疑,俺代老弟敲门投帖。」说着迈上石阶,伸手敲击兽环。

有顷,重门隆隆开启,现出一青衣中年管家,目光略含愠意,打量了车把式一眼,正待启齿,车把式忙道:「京中刘都老爷命小的护送这位严少爷来此,并带来一封亲笔手书,烦劳通禀贵上。」

青衣中年人微微一愕,改容笑道:「请容在下通禀,刘大人书信……」

车把式忙道:「在严少爷身上,须面陈贵上。」

青衣中年人面色微微一变,倏转笑容道:「严少爷请暂候片刻。」抱了抱拳转身快步走入。

车把式黯然一笑,道:「老弟多加保重。」身形倏地飞起,落在马车上,扬辔疾驰而去。

片刻时分,那青衣中年人快步走来,道:「敝上有请……」突然发现车把式已驾车离去,不禁一怔,道:「还有一位咧?」

严姓少年道:「在下已打发他回京了。」他虽年幼,说话神态却无不中规中矩,气度使人心折,那青衣中年人哦了一声道:「请。」

严姓少年随着青衣中年人走去,只见客厅外站看一个庞眉虎目,银盆方脸,花白长须身着一袭暗蓝团花缎袍的六旬开外老者,暗道:「他就是乾坤八掌伏建龙麽?」疾行了数步,一揖至地道:「晚生严晓星拜见许员外。」

老者呵呵大笑道:「不敢,请至客厅内叙话。」

严姓少年跨进大厅印取出一封书信递与老者道:「恭请许员外过目,书中便知在下来历。」

老者面色微变,接过书信拆阅。阅未及半,老者已自面色大变,手是微微颤抖。严姓少年偷觑老者举止,微感诧异。老者收好书信,面色已平复如初,含笑道:「老朽家居已久,武功荒废大半,何敢为人师,不过贤契暂请在寒舍作客,老朽必转荐一位名师。」说着长叹一声,道:「贤契令尊与黑道中人为仇,身罹暗算而死,但不知与何人为仇?可否见告。」

严姓少年目中一红,热泪盈眶,道:「晚生在京寄居族叔家攻书,不明先父结仇内情,只知死在七星蛇芒钉下。」

老者恻然之色不禁油然泛起,无限感慨道:「令尊侠肝义胆,威望卓着,西北道上无不翕然景仰,老朽虽封刀归隐,但对令尊久已倾慕心仪。」

严晓星目露诧容道:「怎麽许员外竟不认得先父麽?」

老者长叹一声道:「令尊六年前因辣手摧毙一黑道枭雄,无意在死者身旁取得一本武功秘谱。因为这本武功秘谱系以藏文手抄,令尊一字不识,又不愿走漏风声,故托一位好友带交老朽……」说时他目中发出闪烁奇光,苦笑了笑,接道:「令尊那位至友,也是老朽知己之交,因老朽习艺从师就在康藏,略谙藏文,为此之故他竟赶往老朽处,即在到达之晚他身遭暗箭身死,秘笈也不翼而飞,老朽亦身负重伤……」说时虎目中不禁两行珠泪夺眶流出,语声更咽沙哑道:「老朽无以自明,宣称封刀归隐,从此武林中乾坤八掌伏建龙之名消失,迁来大名改为许南兴,不料那秘笈竟然也不翼而飞……」

严晓星道:「那册秘笈竟然踪迹全无麽?」

许南兴摇首苦笑道:「六年来老朽暗查此事,未曾探悉一丝蛛丝马迹,这一点老朽至今困惑不解……」说着语声一顿,重重击掌三下。

只见急急是来一老仆,道:「老爷,有何吩咐?」

许南兴道:「许福,你带这位严少爷去在後院客房居住,茶水饮食均由你伺候,不可怠慢。」

老仆低应了一声:「是。」

许南兴向严晓星含笑道:「贤契远来劳顿,亟须休息,更因今日十四,明晚便是月圆之期,若不预为防范,後果不堪设想,好在来日方长,过了明晚,老朽与贤契再作长谈如何?」

严晓星朝许南兴施一长揖道:「小侄遵命。」随着许福身後走去。

许南兴面色陡的寒冷如水,如罩上一层霾,道:「秦琪进来。」

厅外一条人影疾闪而入,正是那领着严晓星进来的青衫中年人,道:「老爷子有何吩咐?」

许南兴道:「明晚强敌侵袭,老夫要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秦琪道:「老爷子神威无敌,本宅高手如云,自可无虞,但不知明晚来犯强敌是何人物?」

许南兴突叹息一声道:「尚难确知,不过老夫能断定乃杀害严天梁的主凶。」

秦琪道:「事出必有因,老爷子与严天梁并无丝毫瓜葛。」

许南兴闻言目中神光暴,慑人心魄,冷笑道:「秦琪,你还记得太极剑客赵振藩惨死之事麽?」

秦琪不禁悚然色忧,道:「就是为了那本秘笈之事麽?」

「不错。」许南兴沉声道:「赵振藩死前已将那本秘笈失去,老朽恐惹火烧身,为此封刀归隐,迁至大名。」

秦琪道:「属下明白了,当年九指鬼王死在严天梁手上时,其事杳无人知,但九指鬼王身怀那武功秘笈谅为另一凶邪闻悉,追踪九指鬼王行踪,事隔多年才探悉九指鬼王已死在严天梁手上,因而从严天梁身上追出赵振藩及老爷子。」

许南兴点点首道:「说得不错,明晚凶邪侵袭,老夫自信握有胜算,但今老夫忧心的就是严晓星,他为老夫带来无穷後患。」

秦琪目露惊容道:「严晓星乃严天梁後人,来此志在什麽?」

许南兴道:「志在习艺,但他认定秘笈仍在老夫手中。」

秦琪略一沉吟道:「不如杀之,永除後患?」

许南兴面色一沉,道:「此事非同儿戏,岂可轻言杀人,何况京中刘大人知之甚详,稍一不慎,必惹来灭门大祸,老夫所以耽忧者,恐严晓星之来身後尚有人策划,志在探悉那秘笈是否仍在老夫处……」说着长叹一声,轻声道:「看来,老夫仍须以乾坤八掌伏建龙再出江湖了。」掌一摆,示意秦琪离去,眉梢眼角泛出重忧。

严晓星躺在榻上睡得异常香甜,一晚末醒途中劳顿,直睡至午牌时分寸起来。他那间居室宽敞洁净,虽不华丽,摆设亦典雅,靠榻上方有一小圆窗通往邻室,但此室封在隔院,不知为何无人居住。老仆送上酒食饭菜及一盆清水,带严晓星盥洗後退了出去。

严晓星用好酒饭後,只觉一股寂寞涌上心头,百无聊赖又倒在榻上瞑目沉思,蓦闻一缕琴音送入耳中,曼妙悠扬,韵律优美。他睁开双眼,只觉那美妙琴音就从那小圆窗内送入,显然邻屋住得有人。半晌,琴声戛然而止,只听得一声徐缓凄凉的苍老叹息。

严晓星不禁一怔,这声叹息含蕴着无比的凄凉,似久郁後才得舒伸,与流畅宣泄的琴韵形成强烈的对比,不禁忖道:「隔邻究竟住得何人,他心情之苦闷竟逾於自己,宁非怪事?」

忽见一条娟秀人影由门外走入,却是一头梳丫髻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剪水以眸、瑶鼻、樱唇,勾画出一个美人胎子,穿着一身碎花挂裤,望也不望严晓星一眼,娉娉婷婷走向桌前,收拾杯筷菜肴。严晓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少女,情不自地谢了一声。

少女娇靥上不禁升起两朵红云,噗哧娇笑道:「这有什麽谢的,我是替爷爷来此收拾碗筷去厨下洗涤而已。」

严晓星哦了一声道:「你也姓许。」

少女笑靥如花,格格矫笑道:「自然我姓许,名叫飞琼,听我爷爷说,严公子在此作客要长住下来,以後有什麽事叫我琼儿好了。」

「许飞琼。」严晓星怔得一怔道:「你爷爷取的名字很好听,与天上仙女一般。」许飞琼斜睨了严晓星一眼,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严晓星只觉心灵中有种温馨感觉,默默凝望着许飞琼消逝的人影,久久才发出喟然轻叹。人生本是奇妙的,际遇无常,严晓星本弃武修文,而此刻竟因其父之死,又弃文修武来到大名投奔乾坤八掌伏建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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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暝四合,秋风萧瑟,拂体顿生塞意,已是掌灯时分,老家人许福走入,在案头燃亮了一只如儿臂的牛油巨烛,随着许飞琼已走入,然後与许福退出室外。严晓星用饭之际,忽听得邻室窈窈私语声,其中之一似为许飞琼,语声甚低,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什麽。突感窗外送入一阵飒然微风,红烛欲熄又亮,只听恻恻一声冷笑道:「果然你在此家。」

严晓星不禁大骇,别面一望,只见一个面目森沉瘦长汉子,嘴角泛出一丝险毒的笑,不禁骇然失色道:「尊驾是谁?」

瘦长汉子道:「你是严天梁之子麽?嘿嘿,不愧为高人之後,神出鬼没,大爷一路追踪,数次均……」忽地面色一变,施身倏地出掌。

眼前人影一花,腕脉疾麻,瘦长汉子一条右臂被五只钢爪扣住,面色大忧。来人正是乾坤八掌伏建龙,面寒如冰,沉声道:「尊驾夤夜侵入民宅,胆子未免忒大了点。」

秦琪忽一闪而入,手指瘦长汉子道:「老爷子,此人就是好色贪花、无恶不作的关外剧盗夜猫毛彪。」

毛彪不禁胆寒魂落,奇痛澈骨,硬挺着冷笑道:「不料许善人家竟蓄养着内家高手,毛某有眼如盲,误陷龙潭虎,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毛某并非冲着许大善人而来。」

伏建龙鼻中冷哼一声道:「毛老师,真人不打诳语,你从何处探知严公子落在许府内。」

毛彪道:「毛某等人探悉严天梁独子乔装出京,一路追踪,怎奈此子似是受了极高明指教,三易形貌,声东击西,竟把毛某等人搞得头晕眼花……」

伏建龙厉声道:「老夫问你怎探知严公子在此?」

毛彪目露怨毒神光道:「此乃碰巧,毛某等人心灰意懒之际,无意在对街酒肆中买醉,与酒保闲谈起许善人善举轶事,今晨有一八驹马停在门前,发现有一少年叩门而入……」

秦琪冷冷一笑道:「所以毛老师心疑此子就是严天梁的後人。」

毛彪道:「不错,奉劝两位,不如将此子让毛某带走,不然将为许府带来灭门大祸。」伏建龙右臂一伸,两指疾如电光石火点在毛彪的「期门」上。毛彪眼前一黑,应指倒地。

秦琪道:「禀老爷子,毛彪似非杀害严天梁主凶同路人物,因他不知老爷子就是许南兴。」

伏建龙点点头道:「把毛彪带出去。」

秦琪一把挟起毛彪,迅疾如电掠出。伏建龙望了严晓星一眼,欲言又止,微微一笑道:「贤契受惊了,慎勿外出。」转身快步离去。

严晓星镇定如恒,只微微叹息一声,忖道:「自己竟如此重要麽?」

夜幕低垂,一轮明月悬挂当空,散发出清冷迷蒙光辉,许府门前长街上宛如积水空明。对街酒肆中灯火通明,门庭若市,食客们川流不息,蓦地门首走出秦琪。只见秦琪向暗巷闪入,屋面上忽掠落两条鬼魅似地人影,二对一突将秦琪阻住。

秦琪骇然变色道:「朋友,你我无怨无仇,拦截在下为何?」

迎面一人冷笑道:「秦二爷,速实话实说,那严……」话尚末了,屋面上忽起了铮铮声响,拦阻秦琪两人忽闷嚎一声,仆倒在地。

屋面上飞落一条庞大如鸟般身形,向秦琪喝道:「速移屍灭迹。」各挟起一具屍体,腾身拔起,屋面上两条身影起落如飞,瞬眼落在城垣上,已翻出城外而杳。

严晓星独自在室内默然忖思着,但想的都是茫无头绪,只觉紊乱如麻,忽闻室外响起伏建龙宏亮的咳声,不禁缓缓立起。乾坤八掌伏建龙已飘身走入,含笑道:「方才连累贤契受惊了,老朽已决定明晚过後离开大名……」严晓星神色一惊,展齿欲问。

伏建龙手掌一摆,接道:「老朽此举於已於贤契均极为有利,江湖上乾坤八掌伏建龙重出之风业已传开,凶邪绝不致将许南兴与伏建龙混为一谈,更不疑贤契藏在此处。」话声略略一顿,太息一声道:「老朽再出江湖,务必探明贤契血海大仇凶邪及探出那本秘笈下落,要知老朽易名改姓後,每年外出两次查访杀害赵振藩仇家,六年於兹,刻骨难忘。」说时目中泪光闪动。

严晓星暗道:「伏老英雄乃至情至之人,所以含蕴不露者只因兹事体大,稍一不慎,即蹈杀身之祸。」触景生情,亦流下两行清泪。

伏建龙用衣袖拭乾眼泪,道:「贤契,老朽此刻传授你内功吐纳之法,紮好基本功夫,府中有一武师,武功不逊於老朽,在老朽末回之际,均由敖武师代为指点,贤契骨不凡,老朽必为你引荐一位武林高人为师。」说着将内功吐纳要诀详细指点後,翩然疾闪离去。

严晓星怀着一种莫名愉悦的情绪,依照伏建龙传授内功要诀吐纳周天後,只觉遍体舒泰无比,目光落向窗外,天色已是四更将残。突闻一苍老语声道:「少年人,你真姓严麽?」

严晓星蓦然一惊,循声望去,却见那小圆窗内探出一个乱发蓬松的老叟的头颅,须发如银,皱纹满脸,目光如炬,炯炯慑人,不禁点了点头答道:「在下正是姓严。」

「严天梁是你什麽人?」

严晓星呆得一呆,道:「是先父。」

老叟哦了一声,目中闪出奇光,突低声道:「那麽你要逃,不然你一条小命便要白白断送在此了。」语声似蚁,却清晰送入耳内,严晓星不禁楞住,只觉此话煞费疑猜茫然不知其解,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忖道:「自己为什麽要逃?」目光望去,那老叟乱发蓬松的头颅已消失无踪。

这一日,严晓星只觉漫长如年,许飞琼进来过三次,一双灵活的双眸不时注视着严晓星,似为严晓星忧郁的面色所动,却未说话。傍晚时分,许飞琼入内送上饮食,道:「严公子,是否为他老人家之话困扰?」手指着小圆窗内。

严晓星诧道:「你怎麽知道?」继而面色如罩上一层霾,摇首凄然一笑,道:「我不知他为何叫我逃,又逃往何处更是茫然不知?」

许飞琼水汪汪的双眸望着严晓星,笑道:「他老人家心地倒是顶慈祥,只是说话有时颠三倒四,疯疯题颠。」

邻室忽起了一声冷哼道:「谁说我老人家疯疯颠颠,琼儿,你带他过来。」许飞琼陡现喜容,拉严晓星望外就跑。

严晓星只觉许飞琼拉着自己穿入一条暗道中,伸手不见五指,七转八弯,许飞琼推开一扇木门,双双进入一间幽暗的小室内,只见那银发蓬松的老叟目光炯炯坐在榻上。严晓星发现通往自己住室的小圆窗,竟距老叟头顶四五丈高,不禁骇然,忖道:「原来此室如此低下,想必系许府秘密之处,无疑这老人具有一身武功。」

老叟冷冷一笑道:「少年人,老朽叫你逃并非无因,琼儿,你带他爬上假山洞内静观外面情景便知。」看石阶踏上十数级已至顶端,只见一个洞隙,可见外面景物,原来是在一座假山之内。

许飞琼应了一声,领着严晓星走出房门,门外更是漆黑一片,穷尽目力,隐隐可见石阶,循假山外是一片庭园,常青乔木,芳草如茵,月华似水,映照一条直立的人影,却是那秦琪。忽闻一声轻啸,庭园高墙外忽疾逾飞鸟般掠落三人,均穿着一身白袍,面目寒如冰,年岁均在四旬开外。

秦琪抱拳微微一笑道:「三位可是午刻时分掷刀寄柬之人麽?」

中立白袍人面色惨白如纸,瘦长马脸,两颧高耸,鼻梁上长有一颗豆大黑痣,嘴角噙着一丝笑,益显得不类生人,乍睹之下不禁悚然战栗,闻言答道:「今晚到的不仅我南天三魔,尚有崆峒七煞,酆都双判。」

秦琪不禁脸色大变,脊骨上不由泛起一缕奇寒,机伶伶打一寒噤,暗道:「怎麽今晚来的均是些武林卓着盛名的凶邪,看来老爷子如应付无方,必身败名裂。」

严晓星忽闻身後送来老叟蚁音传声道:「少年人你要紧记,今晚所来凶邪均与令尊之死有莫大的干系。」严晓星闻声不禁心头一凛。

只见中立白袍人又道:「伏建龙何在?」

秦琪闻言面色强作镇定,抱拳笑道:「原来是马大侠,小可秦琪在这许府内充当一名护院武师,敝东许南兴只是一名俗人……」

「住口。」白袍人厉喝道:「许南兴就是伏建龙,巧言谎骗,休怨马某心辣手黑。」

秦琪哈哈大笑道:「敝东已於月前上京作客,马大侠倘坚欲指鹿为马,小可虽是无名小卒,请划下道来,小可无不接,纵武功不济,死而无怨。」

南天三魔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马姓白袍人一笑道:「要死容易,马某取你命易如反掌,但须你尝点苦头,使你吐实後再慢慢死去。」说着跨出一步,右臂缓缓伸出。

秦琪冷笑道:「且慢,小可昔年也曾闯荡江湖,武林知名人物多半均耳熟能详,乾坤八掌伏建龙威震大河南北,如真是敝东,今晚未必惧怕三位,就是小可无名末学,无奈吃了护院这碗饭,亦是宁折毋弯。」这番话本是乾坤八掌伏建龙所教,照常理来说南天三魔应收兵而退。但凡事均有例外,因那本秘笈上不但录有极旷绝的奇学,而且载有一种灵丹炼制方法,能生死人白骨,可增一甲子功力,此为武林中人梦寐相求之物,岂能轻易放手,何况还有别的凶邪在旁,更不易就此改弦易辙。这时,冷月霜华下有冉冉现出九条人影,袍袖迎风瑟瑟飞舞,面目森沉,令人不寒而栗,不言而知是崆峒七煞、酆都双判。

马姓白袍人恻恻冷笑道:「尊驾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疾伸右臂向秦琪一招「毒龙出」,两指如电点向「七坎」死。

南天三魔阳掌马天义、辣手摧魂童启斌、火龙梭费光武功极高,心险,出手不死即伤,尤以马天义狠毒残忍。秦琪身形一旋,疾撤出肩头二郎戟,振腕三招疾出,幻起漫天戟影,劲风如割,逼得马天义撤指疾飘开去。

马天义冷笑道:「看不出尊驾,武功倒是不俗,马某几乎失眼了。」错开双掌欺身猛攻,掌影如山,凌厉绝伦。

辣手摧魂童启斌蓦地怪啸一声,身形腾起,五指一把抓在秦琪肩头。只听喀嚓声响,秦琪喉中发出一声惨嗥,肩骨粉碎,痛澈心脾,一柄二郎戟当啷坠地。马天义收住不攻,童启斌五指一拧,秦琪一条右臂生生离肩折下。童启斌冷笑道:「尊驾速实话实说,以免遭惨死之祸。」

秦琪不知伏建龙此刻为何尚不现身,忍住澈骨奇痛,额上却冒出滚滚汗珠,道:「小可已实话实说,看来南天三魔也不过尔尔,恃势凌人,小可委实不服。」费光大怒,伸指点在秦琪背脊梁骨上,欲错开筋络。突然,秦琪脸色惨变,嘴中涌出亡口黑血,气绝毙命。

马天义皱眉道:「老三为何如此卤莽?」

费光面色异样难看,鼻中冷哼一声道:「小弟这分筋错骨手法虽然厉害,却万无一失,此人之死莫怨小弟。」弦外之音无异责怪老二辣手摧魂童启斌不该将秦琪弄成重伤。

童启斌怒道:「这如何怪得愚兄?」崆峒七煞、酆都双判已走了过去,目露诧容。

马天义皱了皱眉,眼中凶光逼,沉声道:「你们两人暂莫争吵,马某判断此人之言多半是实,我等昨夜投柬,原就要打草惊蛇,倘许南兴真是伏建龙,至少慌乱无措,必邀约朋友助拳,不料竟无所举动,可见伏建龙并非许南兴。」

酆都双判老大田敦明冷冷一笑道:「咱们将此宅仔细搜觅一下,或可寻出一线蛛丝马迹。」

马天义尚未答言,只见二条身影掠入宅墙,疾如流星奔至,崆峒七煞躬身道:「风闻荆州一霸巢汝雄满门惨遭血洗,巢汝雄本人及九子均被寸砾而亡,凶手为乾坤八掌伏建龙。」

童启斌惊诧出声道:「什麽?是伏建龙?此未必是真。」

酆都双判老二田敦义道:「也未必是假,否则伏建龙亦逃不了,马老师速移去此人屍体,免得惊动官府,咱们还是撤走吧。」马天义点点头,抓起秦琪屍体,群邪纷纷撤去。

乾坤八掌伏建龙能在千里外杀死荆州一霸巢汝雄一家麽?未必!但又是何人所为?秦琪为何猝然毙命,难道真是南天三魔老三火龙梭费光下辣手之故麽?这是一个谜,即是费光头也是困惑莫解,何况别人,而且秦琪之死,还有人证。人证是谁?自然是崆峒七煞、酆都双判,还有一极重要的人就是严晓星。

假山之外仍是冷月霜华覆被庭园,凄迷如梦,西风送出轻啸,不时飘飞一片片离枝凋叶,似是呻吟叹息。严晓星看得真切,不禁心头骇然。只听老人语声送入耳中道:「少年人,你都瞧见了麽?」

严晓星回面步下石阶走回那小室内,但见那老人盘膝坐在榻上,目光慈祥望着自己,遂颔首道:「老前辈,晚辈瞧清楚了,但晚辈不明白……」

老叟摇掌微笑道:「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老朽问你秦琪死了麽?」

严晓星点点首道:「死了。」

老叟目露黯然之色,叹息一声道:「秦琪早就该死了。」严晓星闻言猛感一怔,茫然不解其意。

只听老叟道:「你也不必多问,老朽亦不愿说出,不过你到此投奔伏建龙为了何故?」

严晓星答道:「万里投奔只为仇。」

老叟目中神光暴道:「好个万里投奔只为仇?不过令尊武学成就极高,就老朽所知,伏建龙远逊於令尊,即是伏建龙倾囊相授,你也末必能复仇。」严晓星不禁呆住,内心这份难受无法形容。

忽闻许飞琼格格娇笑道:「严公子,放着一位师父不拜则甚?」

严晓星不禁恍然大悟,立即欲屈膝拜倒,只感一股无形罡气阻住他的身形,令他无法拜倒。但闻老叟叹息道:「老朽已立下重誓不过问武林是非,再也不愿启伏建龙之疑,稍後老朽为你指点一位明师吧。」

忽见许飞琼格格矫笑道:「我代严公子向你老人家致谢了。」说着一把拉着严晓星离去。

回至居室,烛影摇红,房门已敞开看,严晓星不禁一愣,暗道:「自己离去之时,将房门带拢并扣好,为何洞开?」

许飞琼冰雪聪明,已知严晓星心意,笑道:「他老人家不是说过你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此刻无须打破砂锅问到底……」继又附耳密语一阵,翩然离去,严晓星不由轻轻感叹一声。

约莫半盏茶时分过去,突闻室外廊下传来一声轻咳,只见一身裁颀长中年汉子飘进来。那中年汉子负手淡淡一笑道:「兄弟敖士华,奉老爷子之命相授公子武功基本要诀。」

严晓星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敖大叔,在下资质鲁钝,恐有负大叔指教。」

敖士华道:「这不要紧,武功之道原要刻苦自励方可有成……」话声略略一顿,又道:「兄弟方才已来过一次,不见严公子为何?」

严晓星心中一震,道:「在下方才大解去了,敖大叔谅有什麽事麽?」

敖士华淡淡一笑道:「老爷子已离府上京,临行之时严嘱兄弟转告严公子慎勿外出。」

严晓星答道:「这个在下已知道,伏前辈昨晚也曾严加告诫过,敖大叔请放心。」敖士华留神严晓星的面色,未曾察出他有什麽异样,不禁大感宽心。

严晓星亦暗暗纳罕,忖道:「难道秦琪之死,他竟无动於衷麽?」此事未免违悖人,严晓星虽然聪明,却无法揣测乾坤八掌伏建龙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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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敖士华每隔一日必来严晓星居处传授一招半式武功,却末问严晓星是否心领神会或察视严晓星有否进境,便匆匆离去。但严晓星却在那无名老叟处获得甚多武功绝学心法及见闻。江湖风云诡谲险恶,自严天梁之死及伏建龙再出江湖後,便掀起轩然大波,但严晓星深处於大名伏建龙府中,如禁深,外事杳不可闻。

光如梭,转眼秋去冬来,时序更换,可是爆竹一声依旧,桃符万象更新,奇怪乾坤八掌伏建龙一直就未回过大名府。宅内仅仅是敖士华武师及四名护院打手外,又一名西席账房,尚有老家人许福及其孙女许飞琼,以及佣仆婢妇八人,另外的是严晓星及无名老叟。在此期间,严晓星获知伏建龙是只身一人在大名,并无妻儿,那麽伏建龙是否终身未娶,在严晓星心目中又是一不可解之谜。

严晓星孤身一人,好在有老家人许福和许飞琼陪伴,不至异常寂寞。他与许飞琼相处日久,已是情深无限,只不过双方年龄均小,所以还没有更进一步。这天午後,严晓星只觉心头烦闷,种种不可解之谜,不知哪日才能真相大白?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後花园,如今许府内不过区区十数人而已,此刻虽是午後,但偌大的後花园竟然冷冷清清,杳无人迹,更显凄凉。严晓星心有所感,信口吟出了易安居士的「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突然背後传来许飞琼的温柔的声音:「星弟,忧能伤人,你自己要多保重身体,真相终有一天会大白於天下的。」

严晓星转过身去,不是温柔多情的许飞琼是谁?严晓星喟叹一声:「琼姐所言小弟不是不明白,但是……」

「星弟,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你光着急也没用啊,目前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练好武功再说,否则即使找到仇人又能如何?」许飞琼打断了严晓星的话。

严晓星道:「小弟明白,琼姐不用为我担心。」

许飞琼也微叹一口气道:「你这个样子,我怎麽能不担心呢?」只言片语,却包含了无限深情。

严晓星心头一热:「琼姐,你对我真好。」

许飞琼走到他面前,幽幽地道:「你知道就好,别让我担心。」

严晓星定定地凝视许飞琼半晌,突然一伸手,将许飞琼搂入怀中,头一低,向她的樱唇吻了下去。许飞琼还来不及挣扎,就已经瘫软在严晓星的怀中,这是两人相识以来第一次亲蜜接触,两人都是初尝异味,两颗心第一靠得这麽近,跳得这麽猛……

严晓星就像一个贪嘴的孩子发现了蜜糖似的,一次又一次的亲吻着那诱人的香唇。半晌,许飞琼才满脸通红地推开严晓星,娇羞道:「你真馋,还没够?」

严晓星意犹未尽地道:「这麽美的滋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够。」

许飞琼叹道:「当你遇到别的女孩子後,就不会这样想了,到时候只怕早就忘了你的琼姐。」

严晓星心中一惊道:「琼姐,小弟永远也不会忘了你,如若小弟心口不一,愿遭天雷打……」

「别……不要发誓……」许飞琼伸手摀住了严晓星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琼姐,你……」严晓星不解地望着许飞琼。

许飞琼转颜笑道:「星弟,琼姐刚才是跟你闹着完的,你别当真。你放心,琼姐不是醋坛子,姐姐信得过你,相信星弟不是薄情之人,不管星弟日後有多少女人,琼姐但能其一足矣。」

「琼姐,你真好……」严晓星心中感动,重又将许飞琼搂入怀中,两人相偎树下,喁喁情话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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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节,大名府鼓乐喧天,城开不夜,但许宅内却冷清清地,似一幢荒宅,显得凄凉异常。苍穹如墨,雪花在飘,朔风怒吼狂啸,隐隐传来鼓乐嚣声,刺破了这幢大宅门如水沉寂。严晓星一连三日未与许飞琼相见,连老家人许福亦未见踪影,暗感纳闷。他独处室中百无聊赖之际,忽闻无名老叟呼唤,急急而去。只见无名老人面色沉肃坐在椅上,身旁放着一个青布包袱,道:「贤侄,你该走了,再不离去有命之危。」

多日过从,使他们两人亲如师徒父子,但无名老人坚不愿改过称呼,严晓星仅以老前辈相称。此刻严晓星闻言不禁一呆,道:「晚辈艺业未成……」

无名老人右掌一摇,笑道:「你不要依依不舍,须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老朽已为你准备一包换洗衣衫,一封书信前往雁荡山大龙湫附近寻一位邬先生为师,此人罗奇学,你若能拜他为师,复仇定然有望。」说着取出一只木球,大如鹅卵,纹理细密,光泽黄中带乌,亮可鉴人,似久为人摩挲,再一仔细察视,隐隐可见纹理天然形成一幅山水人物鸟兽图。

只见无名老人端详了木球一眼,又道:「此为稀世之珍,乃武林中一位前辈高人信物,可救你命之危,宜慎重珍藏,不可轻易炫露,信在包袱内,并有数十两白银,你走吧。」严晓星热泪盈眶,泪珠如断线般淌下。

无名老叟含笑伸手抚严晓星头顶,目中泛出慈祥神光,柔声道:「孩子,你走吧,从後门出去,不得留连。」严晓星含泪向无名老人拜了三拜,硬着心肠遁出许府後门。

大雪纷飞,扑面如割,严晓星戴着一顶护耳毡帽,背着包袱望南门外奔去。突然,面前人影一横,只听一声轻笑道:「星弟,随我来。」

严晓星抬目望去,只见是许飞琼,不禁大喜,道:「为何这多日未见你影踪?」

许飞琼不答,一把拉着严晓星进入一撞矮屋内厅堂坐下,沏过一杯热茶道:「你就走了麽?」

严晓星点点头,道:「你早就知道?」

许飞琼忍住心头酸楚,强笑道:「敖武师与西席账房和我爷爷去乡间收租,把我送往姑母家暂住,因此料知你在此时必然奉命离去另投名师。」

严晓星注视着许飞琼,她虽年幼,却长得秀丽玉立,更聪明过人,忍不住微喟一声道:「原来如此,我只以为你们不辞而别。」

许飞琼鼻中轻哼一声道:「无名老前辈选择良机令你离去,这一切都有着慎重安排,你知道他老人家为何不让你拜师麽?」严晓星摇首茫然不解。

许飞琼道:「他老人家身受伏建龙上代大恩,许下心愿答报三次伏府危艰,并隐居在伏府不问武林恩怨是非,他要收你为徒岂非又涉身武林是非中麽?」

严晓星慨叹一声道:「我不知伏老爷子为何迄今末回,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不告而别,似有不妥。」

许飞琼笑道:「有他老人家与你担当有什麽不妥。」说着取出一只钢制五寸长短管弩,迳只一寸,只有暗掣,说道:「此暗器可恃以防身,遇有强敌不得已时按掣发,一筒廿五发……」并详细说明用法,严晓星接过连声称谢。

许飞琼眸中一红,泪光流转,道:「我也不留你,只望你艺成後来瞧我一趟就是。」

严晓星道:「我一定来瞧你。」

许飞琼凄然一笑道:「只怕那时我已不在大名伏府中了。」

严挠星剑眉一轩,笑道:「不论天涯海角,只要你仍活在世上,我必然将你寻到。」

许飞琼芳心愉悦异常,杏靥一红,含羞娇笑道:「我不耽误你行程,快走吧,我已为你准备一匹乘骑。」拉着严晓星到得後院马庙中,只见一头黄镖马已鞍峦齐全,并准备得乾粮、水壶及一件披风。严晓星内心之感激无以复加,不禁回面注视着许飞琼,当真是无言胜有言,万千情意均在默默无言中。

许飞琼忍不住珠泪满面,掉头哽咽道:「你快走吧。」话声末落,掩面奔向屋内而去。

严晓星呆立一阵,油然泛起莫名感伤,急急伸出右臂带出乘骑,穿好披风,一跃上鞍,风驰电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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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府东大街天祥客栈外一片银白积雪,天寒地冻,行人稀少,鸾铃响处只见一匹健马飞驰而来,在客栈门外猛然刹住。店内抢出一店伙,一把拉住丝缰,口称:「大爷……」爷字出口,店伙不禁呆住,呐呐说不出口来。

严晓星仅十四五岁,身材颀长如十六七岁少年,然稚气末脱,店伙目光锐利,一眼瞧出严晓星尚未成年,这大爷称呼似有末妥,不禁怔住。只见严晓星揭下风帽,笑道:「小爷要住店,不成麽?」

「成。」「成。」店伙连声陪笑答道:「小店上房宽敞,价钱公道,您快请下鞍吧。」那年头,店伙眼力最尖,一眼看出严晓星身蕴武功,目中威凌迸,是个不好惹的主顾。

严晓星一跃下鞍,提看包袱跨入客栈,一进门就是一座院落,已系着几匹乘骑并停着几辆满载货物的推车。二进门垂着一张厚重门帘,挡避风雪侵入。店伙抢先掀开门帘,让严晓星跨入,严晓星只觉一股热风扑面,但见炭火熊熊。

原来二进门内是一间宽敞的川堂,摆着十几张桌面,原来这家客栈兼营酒饭,已有三匹张桌坐满了食客,当中生着一只火盆,炭火烧得甚旺,一室生春。严晓星亦未注意食客,随着店伙进入上房。店伙哈腰笑道:「公子是否需用酒食,小店酒菜久已脍炙人口……」

严晓星不待店伙话了,即道:「好,我去前面比较暖和些。」说时人已跨出门外。到得川堂内择一靠壁方桌上座下,换了一小壶酒及几样炒菜,另要了一碗烩饼。

严晓星目光微抬巡视了一眼,只觉这川堂内气氛有点异样,右邻这一席坐着三个中年汉子,均穿着一身劲装,外套大羊皮袄,肩头着一柄连鞘薄刃钢刀,默默喝着酒,低语窃谈,神色似有重忧。另外一张桌上坐着三角小眼老者,目光森,嘴角噙着一丝笑容。还有一位面色淡黄,略带病容的中年儒生,身着一袭狐皮长袍,雪白狐皮在袖口襟底露出,三络黑须,阔肩宽背却又显得轩昂不群,只手擎着酒杯,面色沉肃。严晓星暗暗诧异道:「这三张桌面分明都是江湖人物,气氛异样,看来莫非有甚麽事故发生。」

须臾,酒食却已送上,严晓星虽然好奇,但本不存着丝毫多管闲事之心,只管饮食。严晓星在伏建龙府内仅四个月,却在此短期内紮好一身武功基础,无名老人昔年在武林中乃一卓着盛名怪杰,身负旷绝奇学,传授严晓星的均是上乘武功心法,又在严晓星睡眠间暗中贯输真气打通脉,故严晓星成就已是不俗。

突然那中年儒生鲸饮了一杯酒後,哈哈大笑道:「凭你这块糟料,也敢动人家金鹰镖局的暗镖,硬把**蛋往石头上砸,不怕江湖中人笑掉大牙吗?」笑声如雷,声震瓦屋。

严晓星不禁悚然一惊,暗道:「此人好雄浑的中气。」三中年汉子泛出一丝惊喜之色,敢情他们三人是金鹰镖局护暗镖的镖师。

那三角小眼老者霍地立起,勃然色变,向中年儒生冷笑道:「朋友委实目光凌厉,竟瞧出老朽为了金鹰镖局暗镖而来,不过老朽却是此次劫镖的通风跑腿无名小卒,正点子还在身後,奉劝朋友,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别把一条命白白赔上未免不值。」

中年儒生目注老者淡淡一笑道:「尊驾胆敢承认,足见还有几分豪气,在下孟逸雷敢出头把事全揽在身上,天塌下来也敢接着。」

三角眼老者面色一变,道:「原来是名震江南的病金刚孟大侠,老朽古平失敬了。」说着转面一扬手,疾如电光石火投掷一物,叭的一声落在金鹰镖局之镖师桌角,冷笑道:「放开今日不谈,明日黄河故道上见,那价值连城的暗锁定要带在身旁。」说罢身形如风,抢出厚重门帘外不见。那三位镖头面无人色,六道目光骇然注视着古平掷到桌角之物,原来是一只通体青蓝,小截百足娱蚣,并有短短飞翅,虽然是铸作之物,却栩栩如生。

孟逸雷走了过来,端详了一眼,捏起武功托在掌心,冷笑道:「孟某只道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动金鹰镖局暗镖,原来是横行齐鲁剧盗百足飞蜈皇甫炎,孟某与贵局总镖头金刀孟尝邓严晓星肝胆至交,这档事既然让孟某撞上,怎能撒手不管。」他口中虽是这麽说,却暗感此事异常棘手,这只百足飞蜈就是皇甫炎的阎王帖子,非见个生死真章,永远没完没了。

病金刚孟逸雷目光望了望三镖师一眼,微笑道:「三位想必是邓拜兄面前得力臂助「辽东三鸟」郑上燕、梁钟北、徐化义老师吧。」

梁钟北忙抱拳浮起一丝苦笑道:「不敢,在下三人在总镖头口中得知孟大侠义举侠行,倾慕已久,只是无缘拜见,今日不期而遇,幸何如之,在下等虽用计瞒过皇甫炎耳目通过鲁境,不想在此仍被缀上……」

孟逸雷笑道:「梁老师不必再说,孟某已知百足飞蜈皇甫炎凶残狠毒,一经伸手,恐非善了,我等四人似嫌力薄,似除了硬接一着外别无良策。」说着哈哈一笑道:「连铁手无常古平也甘心与皇甫炎卖命,可见皇甫炎这些年来势力渐增,门下网罗的多半俱是黑道知名巨邪。」

忽闻门外随风飘送入恻恻冷笑道:「孟逸雷,幸亏你有自知之明,现在放手还来得及,皇甫当家可饶汝一次不死。」这语声显非铁手无常古平,无疑金鹰镖局暗镖已成网中之鱼。

病金刚孟逸雷面色一变,身形疾窜了出去。梁镇北三人面色恢复镇定,此刻更现坚毅之色,郑上燕冷笑道:「咱们饮酒吧,明晨在黄河故道口与皇甫炎见个真章。」

徐化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话虽是这样说,明日之事定然凶多吉少,就算我等把命豁出去了,这暗镖切不可落在皇甫炎手上……」说着语声一低,杳不复闻。

孟逸雷一揭门帘,闪身而入,面现苦笑道:「魑魅魍魉今日到得不少,觊觎金鹰镖局暗镖者除皇甫炎,恐尚另有其人,究竟是何物,现在何处?」

梁镇北目光向孟逸雷暗示谨防被严晓星听到,道:「我等食用既饱,不如回房商议,孟大侠睿智远谋,必有万全对策。」

病金刚孟逸雷哈哈一笑,陡然一个翻身,扑向另一席坐定一双商贾模样五旬老者而去。只听一蓝袍老者冷笑道:「孟逸雷,别有目无珠,我等既非觊觎暗镖而来,亦非皇甫炎门下,与你一般路经偶过,正好撞上此事,你说该怎麽办?」

孟逸雷倏地身形沉住,似为老者的话僵住,淡黄脸色上泛现赧红羞愧之色,怒道:「就凭你们两位偷天双鼠,焉有不动心之理。」

那蓝袍老者桀桀怪笑道:「就凭你孟老师这句话,老朽两人明晨亦在黄河故道上相见,但老朽绝不趁人於危,俟皇甫炎过後再行动手。」说着偷天双鼠丢下一块白银,扬长外出。

梁钟北暗暗责怨道:「他为何多附强敌,岂非徒增困扰麽?」

孟逸雷已察知梁钟北心意,淡淡一笑道:「孟某若不将双鼠激走,恐三位身怀暗镖今晚难保,不翼而飞。」

辽东三鸟不禁暗暗惭愧,差点错怪了人家,徐化义道:「今晚我等必须谨加提防,说不定……」

孟逸雷手掌一摇,笑道:「双鼠生平只有说话算话的好处,不但必不来偷,而且暗中须防护落在别人手中。」说完同着辽东三鸟走入内面而去。

严晓星暗暗纳闷,忖道:「究竟金鹰镖局所保的暗镖是何珍异宝物,值得江湖凶邪如此大动干戈。」不禁动了好奇之念,换来店伙,取出一锭白银,道:「先存柜上,我出去探望友人,不久必回。」店伙喏喏称是。

严晓星慢步踱出,冒着狂风涌雪,走出大院往左顺着街檐而去。地冻天寒,街市冷落凄清,几乎全关上店门,只有些丝灯火从门隙中出。他意欲前往黄河故道口探视,料定贼党必留有伏桩,仗着细小灵巧身形便於隐蔽,或可在贼党口中窃听真象,走出未十数步,忽见街小现出两条身影,迅快如风疾掠而来,心中一动,闪向壁角隐住。

只见来人正是方才离去的偷天双鼠,两人一进天祥客栈,身形立时放缓,听了下来。严晓星在乾坤八掌伏建龙府中无意闻知偷天双鼠来历,暗中注视一双来人,青袍老人名天丞鼠吕鄯,灰袍老人名地灵鼠姜大年。他们两人拥有神偷之名,相中之物,从无失手,情虽乖僻,行事介乎正邪之间,却劫富济贫,一诺千金,从无更改,故白道中人对二鼠多半并无恶感。

只听吕鄯道:「觊觎金鹰镖局暗镖的,并不止百足飞蜈皇甫炎,尚有甚多黑道知名凶邪意在趁火打劫,我等原定明日动手,看来非改弦易辙不可。」

「你想今晚动手麽?」姜大年摇首道:「我俩既向孟逸雷声称明日动手,岂可与你我一诺千金,从无改悔大相违背。」

吕鄯轻叹一声道:「姜老二,你道我真个欲得手这宗暗镖麽?邓严晓星虽与我有过节,但君子绝不乘人於危,即使我俩不出手,这趟暗镖也不能保全,不如由你我先下手为强,将暗镖偷去,将风声放开,辽东三鸟可幸免杀身之祸。」

姜大年怔怔地望了吕鄯一眼,道:「原来你是想藉这宗暗镖,清偿多年的宿怨过节。」

吕鄯点点头道:「回忆前尘,愚兄与邓严晓星均是意气用事,说不上谁对谁不对,这些年来邓严晓星挣得金刀孟尝之名亦看着不易,我等如推井下石,废之一旦未免可惜。」

姜大年目中神光闪动,道:「就依你吧。」

吕鄯道:「你我得手後,分途而逃,在云龙山下草亭会面,不见不散。」

只见双鼠倏地潜龙升天拔起,落在天祥客栈内屋面上,风雪茫茫,月黑无光,只见两条身影闪得一闪,便自不见。严晓星想了一想,只觉无能为力,自己奉命投师,途中不能生事,但一股好奇之念猛然泛起,便向街头走去,遇上过往路人,问明云龙山方向路径後,身影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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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将残,云龙山下风狂怒号,大雪纷飞,草亭外积雪没径,这天气又是深夜,别说人踪已无,就是鸟兽也是绝迹。蓦地,风雪浓密中只见一条飞鸟般身影疾掠入亭,隐隐可见正是地灵鼠姜大年,左臂残破一处,微微见血,又伸手探囊取出一粒丹药吞下,默默运功调匀真气,显然偷窃暗镖遇上拦阻负伤。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姜大年长吁了一口气,目光炯炯似在等候吕鄯返回。

须臾,只听一个闷音唤声传来道:「姜老二。」

姜大年神情一振,道:「老大,得手了麽?」

吕鄯身形奇快地跃入草亭内,挥拂身上积雪,笑道:「愚兄施展声东击西之计,甩开了追踪之人,并留下书信与孟逸雷及辽东三鸟,嘱他们天明之前赶来此处见面。」

姜大年神色一惊道:「老大,这不是画蛇添足麽?」

吕鄯摇首笑道:「追踪黑道凶邪无不知你我偷天二鼠已将暗镖劫去,风声已是传开,此刻必送入皇甫炎耳中,辽东三鸟与孟逸雷必然无虞。」

突然双鼠只觉身上一痛,同时耳边传来冷声音道:「二位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後,老夫亦赶来此地麽?」

珠光一闪,只见一四方脸膛,浓眉虎眼,领下一绺浓须老者,气宇标悍英鸷,手执着一颗雀卵大小明珠在亭外树丛中走了出来,跨向亭中。偷天二鼠不禁色变,已知中了暗器,但不知何物,急忙中阻气闭住道,右臂蓄势待敌。

皇甫炎含笑道:「老朽此次劫镖,意在向邓严晓星讨回昔年一场过节,再则此物於老朽有莫大用处,二位既然得手,老朽绝不愿强行索取,此物譬如瓜果之生,摘者不适於口,於二位已有何取焉?」说着又是一笑道:「老朽以掌中明珠向二位换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吕鄯淡淡一笑道:「皇甫当家,此物吕某亦有大用,何不待吕某用过後交回邓严晓星,阁下再行出手劫取也还不迟。」

皇甫炎神色一冷,沉声道:「二位中了老朽的绝毒暗器天蜈针……」说着面色一变,脸朝亭外喝道:「让他们过来。」

珠光映照下,亭外不知何时多了七个手执兵刃皇甫炎手下高手,各守方位封住草亭,只见人影纷纷疾闪,风雪茫茫中掠出病金刚孟逸雷及辽东三鸟,怒容满面跨入草亭。孟逸雷冷笑道:「两位为何言行不一,将金鹰镖局暗镖窃去了?」

吕鄯面上一热,赧然笑道:「吕某有不得已苦衷,日後定然明白,即使我俩不出手,今晚暗镖必不能保全,待吕某与皇甫当家印证後再说如何?」

皇甫炎哈哈狂笑道:「二位绝动不了手,老朽那天蜈针厉害无比,二位虽然强行封闭道,但天蜈针在两个时辰後即化,慢慢渗入肌肤,使全身筋络逐渐麻木僵硬而死。」

吕鄯冷笑道:「暗算偷袭,岂能算得英雄行径,此物并不在吕某身上,皇甫当家岂非枉费心机心?」

皇甫炎冷冷一笑道:「有两位在还怕此物找不出麽?看来两位敬酒不吃吃罚酒,莫怨老朽心辣手黑了。」

陡然偷天二鼠双掌一出,同施一招「推波助澜」劈向皇甫炎前。皇甫炎面色一变,单掌封接迎出。两股暗劲方接,轰然大响,皇甫炎双肩撼摇,偷天双鼠却倒出一步,喉头发甜,眼中金花乱涌。显然双方均施展了十二成真力,但二鼠却被「天蜈针」伤,妨碍了真力不能匀聚,威力与平时一比无疑相差悬殊。

皇甫炎哈哈大笑道:「两位孤注一掷,无异自速其死,奉劝二位,连领老朽去往藏处将此物取出,决以掌中明珠相赠。」

蓦地,亭外诸匪徒发出惨嚎,纷纷倒地气绝毙命。皇甫炎面色大变,暴喝道:「是哪位朋友,何不现身出见?」

只见树丛中走出蒙面少年,一步一步向草亭走来。病金刚孟逸雷及辽东三鸟均目露惊异之色,瞧出这少年虽以纱巾蒙面,但从看上去辨识出是同住天祥客栈的严晓星。皇甫炎亦瞧出严晓星年岁甚轻,目露骇然神光。只听严晓星用生硬水冷语声道:「皇甫当家何不高抬贵手,放开金鹰镖局这趟暗镖,如蒙赐允,在下不胜感激。」

皇甫炎不禁一怔,猛然哈哈宏笑道:「老朽生平吃软不吃硬,就凭朋友这两句话,本应放手卖个人情,无奈朋友伤了老朽两名手下,这笔债该如何清结?」

严晓星道:「暗算皇甫当家两手下之人并非在下,被在下惊退,但昏夜之间,恕在下无法辨识此人貌相来历。」

皇甫炎目中芒一闪道:「这话老朽如何能信?」

严晓星淡笑了一下,探囊取出一物,道:「就凭此物,皇甫当家应该相信在下之言是实。」

皇甫炎凝目望去,只见严晓星手中是一只木球,面色骇惊,渐转肃然。这时偷天二鼠及病金刚孟逸雷、辽东三鸟倏地面色严肃无比。只见皇甫炎抱拳躬身道:「原来少侠是神木尊者传人,令师可好。」

严晓星正欲恭言,忽瞥见吕鄯目中泛出忧急神光,心中一动,微笑道:「皇甫当家请不必多问,就凭神木尊者当年信物,皇商当家不知可否卖个交情。」

皇甫炎心头一凛,道:「老朽怎敢不遵神木令。」当即取出两粒丹药递与偷天双鼠,道:「此乃天蜈针解药,望二位见谅。」

严晓星又道:「今晚之事,在场诸位不得泄露半点风声,在下希望在场诸位日後仍然健在武林。」在场诸人都是老江湖,哪还听不出严晓星弦外之音,均感凛然震惊。

皇甫炎抱拳一揖,道:「老朽尚要召集手下速返原处,以免风声外泄,少侠保重,日後容再相见。」身形穿出亭外,冲空腾起疾杳。

严晓星向偷天二鼠抱拳笑道:「望二位将暗镖璧还金鹰镖局,在下不胜心感。」说时身形疾闪出亭外,杳失在漫天风雪、沉沉夜色中。

吕鄯忙唤道:「少侠暂请留步。」

孟逸雷忙道:「这位少侠孟某已知,暗镖暂由二位保管,我等将计就计引开群邪注意……」说着低声向二鼠密语。

吕鄯道:「老朽遵命。」双双扑出亭外而去。

孟逸雷与辽东三鸟亦返回天祥客栈,佯装一脸懊丧之色,放开风声暗镖已为偷天二鼠窃去,除了传讯总镖头邓严晓星外,慢慢查访二鼠去向下落,再行设法索回暗镖别无良策。觊觎暗镖凶邪,今晚均参与天祥客栈劫镖,亲眼目睹二鼠抢出门外,并与群邪格斗并负伤遁去。

※※※※※※※※※※※※※※※※※※※※※※※※※※※※※※※※※※※※※※

风雪载途,茫茫一片银白。严晓星控着一匹黄骐,正行在茫茫云野中,忽闻道旁发出一声呻吟,忙勒住丝缰,目光四巡,发现一具躯体倒在道侧一株秃树旁,半身已为雪掩埋,忙一跃而下,分开那人埋身厚雪扶起。只见那人是一乾枯瘦小老叟,气息微弱,忙道:「老丈醒醒。」眺目四望,只见距道旁不远隐隐现出一幢茅屋,屋顶升起一缕炊烟,暗道:「送至人家先用热汤喂服,看这老丈似为冻饿交加倒在路旁,只需饱食後方可渐渐复元。」他略一沉吟,将老者伏在马鞍上,牵着马匹一步一步走向茅屋而去。

一扇破旧木门虚掩着,严晓星唤道:「有人在麽?」

只听一个宏亮语声答道:「少侠请进。」

严晓星矍然一惊,只见屋内闪出病金刚孟逸雷,笑容满面,目露冀求之色。接着又纷纷闪出辽东三鸟,神态虔敬恭谨。伏在马鞍上老者霍地挺身而起,屹立於地。孟逸雷含笑道:「孟某绝无恶意,少侠请进一叙。」

严晓星道;「原来孟大侠在云龙山草亭中,已识破在下行藏。」说着人已往门内走去。

屋内立着偷天双鼠吕鄯姜大年,笑道:「少侠别来无恙?」

严晓星神态从容,微笑道:「两位前辈好?」

偷天二鼠忙同声答道:「不敢,少侠请上坐。」

一张方桌上已摆设**鸭鱼,并暖着一壶酒,严晓星知他们有意引自己上门,微微一笑,泰然往下首板凳上坐下,道:「在下年幼,请序齿而坐。」

须臾,那倒卧雪中老者走入,孟逸雷为严晓星引见道:「这位是淮上隐叟祝秋帆,隐居於此,是祝兄设计,不然无法引少侠上门。」

严晓星忙抱拳躬身道:「拜见祝老前辈。」

祝秋帆连声谦让,催诸人就座,吕鄯道:「咱们武林人物,不必执泥俗套,就依少侠之言吧。」

祝秋帆往厨下走去,端出一大海碗牛滚汤,热喷喷地香味四溢,笑道:「馒头就牛汤,白酒就红虾,其味无穷。」

酒过三巡,吕鄯道:「少侠昨晚此举无异救命大恩,不知少侠可否赐告来历姓名?」休看严晓星年岁甚轻,却极有知人之明,他瞧出吕鄯等人均是义薄云天的汉子,受人点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遂不隐瞒,将自身来历说出,毫不隐瞒。

祝秋帆大惊道:「原来少侠竟是威震西北道上紫霞庄主严大侠後人麽?唉,看来老朽等应该重出江湖,为少侠查觅仇踪……」

严晓星道:「这个在下不敢。」

「少侠提及,尚未知令尊遭人暗害。」祝秋帆神色庄重道:「令尊是老朽多年旧交,皆因老朽隐居淮上,武林之事甚少耳闻。」

吕鄯诧道:「此事吕某亦未有耳闻,如不出所料,主谋者必心怀叵测,三两年後武林定有巨变。」

祝秋帆忽向严晓星正色道:「乾坤八掌伏建龙此次以退隐之身重出江湖,虽说是为代令尊复仇查觅主凶,但其神态暧昧,一切安排似有可疑……」

严晓星诧道:「什麽可疑?烦请前辈赐教。」

祝秋帆长叹了一声道:「伏建龙改名许南兴隐居大名,以富绅自居,似未有妻儿家小,此可疑者一;倘说赵振藩在死前那秘笈已为人窃去,而赵振藩却死在他府内,此可疑者二;少侠投奔於他,接待冷淡,更末真心传艺,大年夜竟未赶回大名,此可疑者三。最令人起疑的是,那晚南天三魔、崆峒七煞郑、酆都双判投柬约在三更见面,索取那本秘笈,他竟末现面,令秦琪只身对敌,老朽心想秦琪死前才知受愚,但悔已莫及,伏建龙留在府内,而匪徒来报乾坤八掌伏建龙在千里之外正做震惊武林之举,若非预谋,岂能如此巧合?」

严晓星面色微变,道:「莫非伏建龙与先父之死有关?」

祝秋帆领首道:「老朽有此疑虑,」接着长叹一声道:「那隐居在伏府中之无名老叟,与少侠有传艺之德,无师徒之名,有师徒之实,他为何不收少侠为徒,恐另有隐情,谅无名老人已知少侠大仇是谁。」严晓星默然不语。

祝秋帆忽笑道:「我等何能引起少侠不快,此次少侠投师恐非一年半载。」说着在严晓星面前斟了满满一杯酒,擎杯相敬,接道:「祝少侠一路顺风,艺业有成,大仇得报。」

严晓星缓缓起立,一饮而尽,凄然笑道:「在下恭谢诸位前辈指点,感激犹来不及,怎敢以为忤,那无名老前辈待在下恩深如海,倘老人家纵有所知而隐忍不言,恐有不得已苦衷,在下以为忧者,却是那雁荡奇人邬先生,恐不得其门而入。」

诸人不禁动容,吕鄯太息一声道:「雁荡奇人邬先生我等均不知其名,其实少侠就凭这只神木令便可召合武林,歼灭大仇。」

严晓星摇首道:「在下要手刃大仇。」面现毅然之色。

病金刚孟逸雷一翘拇指,道:「少侠豪气,令人心折,那晚在云龙山草亭惊退百足天蜈皇甫炎,虽说仗神木令之助,但非少侠过人智慧焉能奏功,好,我等暂不提此事,只求少侠在此稍作羁延如何?」严晓星惊问其故。

祝秋帆笑道:「老朽等绝无恶意,只求少侠赐允。」严晓星略一沉吟,当即应允。

这晚辽东三鸟离开茅屋赶往江都,这趟暗镖算是到了地头。翌日清晨,偷天二鼠吕鄯姜大年提出愿以小巧之技相授,略以报德。淮上隐叟祝秋帆擅点之技,亦愿传艺,严晓星大喜,一连三日,严晓星获益良多。就在第三日傍晚,辽东三鸟赶回,祝秋帆下厨烹治一席丰盛酒菜,与严晓星饯行。

食用既饱,严晓星突然感血行有异,四肢生出胀裂感觉,心中大惊,突然祝秋帆疾如电光石火,伸指点在严晓星将台上,严晓星眼中一黑,昏睡过去。

第二日清晨,严晓星睁目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空灵无比。淮上隐叟祝秋帆、偷天二鼠吕鄯、姜大年、病金刚孟逸雷、辽东三鸟郑上燕、梁镇北、徐化义等人均含笑立在榻前不远处。严晓星矍然坐起,惊道:「祝前辈,这是何故?」

祝秋帆飘然走前,道:「少侠,此次辽东三鸟所保的暗镖共是三件,其中两样价值连城珍宝,在我等武林人物眼中无异尘土,但有一副参王,功能起死回生,脱胎换骨,辽东三鸟将暗镖送至物主後,乞求相赠一截。」说着微微一笑道:「昨晚在少侠酒中掺合参浆,故少侠感觉血行有异,老朽点睡少侠後,助少侠打通任督二脉,生死玄关,日後习武,可事半功倍。」

严晓星闻言,不禁热泪夺眶而出,霍地拜倒在地,道:「诸位前辈宏恩,虽粉身碎骨亦难报於万一。」

祝秋帆忙扶起,道:「老朽等怎敢当此大礼,少侠有所不知,令尊生前曾有大恩於老朽,此亦不过聊表老朽寸衷。」

姜大年接道:「神木令重现江湖,皇甫炎必不甘心,必与黑道凶邪追踪少侠下落,我等决定暂行退隐,不以真面目现身江湖,望少侠艺成後再出相助。」严晓星闻言忽醒悟一只神木令,为他们引来杀身大祸,面现愧疚之色。

孟逸雷哈哈大笑道:「少侠不必如此,艺成後望先至此处,祝大侠必传讯我等赶来重聚。」严晓星领首应允,便要告辞。

祝秋帆已备酒食饯,饱食後严晓星含泪登骑辞别。彤云密布,大雪纷飞。只见严晓星一人一骑渐渐消失在风雪茫茫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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