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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罪寻仙》


正文 第1章 魔渊

“血天大圣以杀戮与血腥之力,在封仙榜下证道成魔,却无奈仙人修为也不可与天夺命,将他所爱之人的魂魄重聚而复生。得知此事,血天大圣立时陷入癫狂,他以血腥神威杀戮宇内,立下恐怖王朝统治的血腥纪元。那段时间,天下间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生灵损失惨重...”

“然后呢?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少年稚嫩的脸上露出期待,他迫切的等待着这个故事的下文。

妇女宠溺一笑,伸手抚了抚陆尘的头发,继续开口。

“与那血天大圣同一时期的天选大圣林柯,在其后同样于封仙榜下证道,成了真正的仙人,有无上伟力。之后,为了天下苍生所安,天选大圣便在荒神境上空与血天大圣一场大战。那一战,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便是荒神境辽阔无边,也快要被这二人打穿。最后,天选大圣终于以无上的仙道伟力将其击败,拯救天下苍生于苦海。天选大圣自此再无敌手,他游历世间数年,抹去了血天大圣留在这世上的黑暗痕迹之后,便离开荒神境,寻找仙域而去,只留下一世伟名。”

“仙域...”

少年脸上露出无尽的向往与希冀。

天下人修行,无外乎求仙问道,以达长生。断古前的历史已经不可考据,唯独留下这一则传说而已。也正是因为这一则传说,无数人前仆后继的踏上修行路,只为追求传说中的真仙永生。

“尘儿,故事你也听完了,继续去熬炼身子吧。下午的时候你父亲要和村里张猎户他们要去打猎,你不是早就想去了吗?若是你乖乖听话去修炼,我便叫你父亲带上你一起去。”

“好,说话算数,我这就去修炼!”

少年闻言,当即眼睛一亮,转身跑到院子的空地上举起石墩,开始修炼。

这石墩有几十斤重,少年却不过十二岁罢了。他轻易将这石墩举起,拿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面上露出认真的神色。不多时,他额头上已经见汗,呼吸也变得紊乱,这才将石墩放下暂且休息片刻。

“血天大圣好厉害啊,不过他太坏,到处杀人,反而那个天选大圣好像更厉害一些。不过他们一个成了魔,一个成了仙人,快要将辽阔无边的荒神境都打穿...”

少年眼神明亮,对于故事中的两位大圣充满了向往。

“要是我也有这么厉害就好了,那这山中的老虎野狼就都不是对手,母亲和父亲他们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叹了一声,已经休息过来,继续举起石墩开始修炼,打熬自己的血气。

少年名叫陆尘,是这山中野村里的一寻常少年,生得浓眉星目,小脸带着些许肥嫩。不显得英俊,反而有些可爱。

妇女便是陆尘的母亲,名叫龚珍。

她见陆尘修炼得认真,面上满是慈祥与宠溺,又低下头去做着女红的事情。这山中野村并不富裕,吃食多来自村中男人打猎所得,而女人则是做些缝补刺绣的活计,送到山外的城里去卖钱买些柴米油盐之类。虽然生活略显拮据,却也不会艰难。

到了下午,陆尘才终于修炼结束。龚珍正为他父亲陆彦明整理衣裳,又取来了弓箭,放在一旁。

“尘儿也到了一定的年纪,终究要进入山中,为村里人打猎讨生活。这次你便带上尘儿一起去吧,要小心照顾他,免得出事。”

“哦,这事啊,那便让他跟来就是。你尽管放心,尘儿跟着我出不了事的。他本就是咱们村的这些娃子里天赋最好的一个,如今年纪也差不多了,又有百斤之力,纵然入山也没什么。这小子若是好好训练,说不得日后猎杀虎狼都不是问题!”

说着,陆彦明抹了一把粗糙的脸上,哈哈大笑起来,颇为陆尘骄傲。

陆尘就在不远处偷听,见到父亲没有反对,当即凑了过来,乖乖的站在陆彦明身边,拉住他的衣角。

“爹,这次回来之后你可要教我射箭的本事!”

“好,回来爹就教你射箭的本事,连刀法都教给你!”

陆彦明又大笑一声,粗糙的大手按在陆尘的脑袋上揉了几下,便拿起弓箭和放在院子门口的钢刀,两人一起出门去。他们在村口的地方与村里其他几人汇合,有人见到陆尘也随着一起出来,有些意外。

“彦明,你确定要带上你家娃子一起入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没法跟你家婆娘交代啊!”

“那有什么,当年咱们第一次入山的时候,不也跟这娃子一般大,那时候咱们还没有他厉害呢。大不了咱们这次小心一点,不要太深入,让娃子见识见识,说不得以后咱们就多了个帮手。百斤力的娃子,你说呢?”

一群人放声大笑,终是同意了陆尘随他们一起进山。

这山中地势平缓,多野兽,虎豹豺狼都有,偶尔还会有修为低微的妖兽出没。树木高大葱郁,杂草丛生,却也有开一条小路方便行走。村里人大多来此打猎,极少有人会去到别的地方,地形摸得熟悉了,有什么野兽出没心里门儿清,也能更安全一些。

出门许久,他们在山中一处停了下来,却只是抓了几只野兔锦鸡罢了,再无其他收获。

“这样不行啊,太少了,回去都不够村里人吃的。而且这野兔皮毛也不值钱,收获太少了些。”

有人开口,皱着眉头看向后面几人手里提着的野兔锦鸡,连连摇头。

其他人同样不满这样的收获。

一村人足有百口,虽然不多,却也不少,若只是几只野兔锦鸡,不说卖钱,便是吃也不够。只是这一趟出门带着陆尘,他们又不愿意太过深入,免得遇见厉害的野兽,万一出意外就不好了。

“彦明,要不找个人把你家娃子带回去,咱们几个再深入一点?”

一个看起来年轻一些的男子开始提议。

他们最担忧的,还是陆尘。

“没关系,我有百斤之力,就是遇到豺狼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我绝对不会捣蛋,你们不要让我回去!”

陆尘听到要带自己回去,连忙摇头,几步便跑到了父亲身边,抓住他的衣角开始哀求起来。

陆彦明也有些犹豫。

陆尘虽有百斤之力,却毕竟没有任何经验。再向前,山路便不是那么好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家里的婆娘的交代。只是再看那几只野兔,又看了看陆尘哀求的模样,他又开始犹豫起来是不是真的要将陆尘送回去。

“罢了,娃子终究要长大,继续深入两里吧。再不行,就让老张先送尘儿回去,顺便将那些野兔锦鸡什么的一起带回去,咱们也轻松一点!”

过了许久,陆彦明才终于决定下来,又嘱咐了几声,让陆尘千万要小心,这才继续向前。

陆尘欢呼一声,随着众人一起深入。

他个子小,腿也短,走出不久就落在了众人的后面。他第一次入山,不熟悉这里的路,勉强才能跟上,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咬牙坚持。但走出两里,仍旧未曾见到有什么野兽出没。

陆彦明摇头叹气,正要叫人带陆尘回去时,有人发现了一只獐子,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陆尘也将注意力转过去,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好不容易出现的猎物。

一旁的草丛忽的有些异动,距离陆尘不远,将他的目光引了过去。

“一只兔子!”

他低呼一声,回头却见到前面的大人都在小心的靠近那獐子,父亲更是已经弯弓搭箭,准备出手了。

陆尘不敢出声,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野兔。

“今天收获少,又因为我不能太过深入...一只野兔也好,起码多点肉吃,我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他嘀咕一声,小心翼翼的靠近那野兔。待得距离足够,猛地便扑了出去。只是山中野物多警惕,跑得也快,陆尘只是扑了个空,那野兔已经晃着草丛跑远了。

陆尘咧嘴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胳膊,心有不甘,爬起来便追了出去,渐渐深入草丛山林中。不多时,他便将野兔追丢,回头看的时候也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四周都是粗壮的古树,杂草几乎到了胸前。

“糟了,爹和各位叔叔找不到我,肯定会着急的...”

他找了许久,已经足有半个时辰,始终没有找到原本的那条小路,急得快哭出来,不断喊着父亲,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这山野之中难辨东西,越是走,越寻不到原本的方向,反而眼前的景象越发变得陌生,太阳也渐渐落下去,临近黑夜。

山野有雾,渐渐浓郁起来。

陆尘拨开乱草,脸上挂着泪痕,不慎被脚下的乱石绊了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额头胳膊都被磕破,血流如注。

夜色越发浓郁,远处偶尔有狼嚎之声传来,吓得陆尘直接哭了起来,却不敢再喊叫。

山雾浓郁,隐隐开始泛出血腥的气味。

陆尘留在地上的血迹渐渐没入土中,像是被吞噬一般。短暂的片刻后,乱草下的土地渐渐化出血红的颜色。肉眼所见,不知何时这大片的杂草同样化作血色,而后缓缓枯萎,连同吹来的山风都含上了浓郁的血腥气味。

只是吸一口,仿佛吞下大口的血水一般,令人恶心。

陆尘看清楚后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再哭,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周围的山雾都已经化作血色,抬头再看,又哪有如盖的树冠,分明便是枯枝交错,隐隐之间露出天上一轮血红的月亮。

“这山中,有一片魔渊,那里面只有枯草与腐朽的古树。平日里想要寻它寻不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它具体所在的位置。但若是有血迹落在这片魔土上,便会将魔渊开启。魔渊一旦开启,便会有一轮血月挂在当空,山雾染红,血雨腥风。从其中出来的人,都得了失心疯,过不多久便会口鼻溢血而死。那是一片凶土,有妖邪,万万不可接近,是禁忌之地...”

陆尘想起父亲曾经所说过的故事,心里更加恐惧。

滴答!

一点湿润落在他的脸上,惊得陆尘再也不敢乱动。那冰凉湿润的感觉缓缓滑下,过不多时,半空中有血雨洒落,只是片刻便将陆尘完全染成了血人一般。

哗啦啦的血雨下着,那一轮红月却仍旧清晰可见。

陆尘小脸苍白,身体都在颤抖,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恐惧,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只是,越跑,地势越低,反而渐渐向着深处而去。

渐渐地,这周围忽然变得再无任何枯草与古树,一片荒凉,只有血红的碎石铺面了地面。不远处有哗啦啦的声音传来,定睛看去,才见到那是一条流淌着血水的山涧,正从前方不到几十米的地方流过,里面漂着许多死人的骨头,沉沉浮浮,血水翻腾。

陆尘尖叫一声,转身又要逃走,却只是跑出两步便不敢再动。

那血色的长流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他面前,相距不过十米。血水中的骨头不断起伏,像是活了过来。空气中又有幽幽呜咽鬼嚎的声音传来,仿佛一首魔曲,充斥着莫名的诱惑。

他不敢乱动,身子不断的颤抖,小脸惨白如纸。

哗啦啦的血雨仍旧下着,那血红的山涧渐渐涨高,已经如同小河一般,缓缓的淹没到了陆尘脚下。

他见到白骨从身旁而过,当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坐在河里,又忽觉有什么在触动他撑着身子的手臂。转头看去时,正见到一颗惨白的头骨咬住了他细弱的手臂。这头骨布满了裂缝,一双黑黢黢的眼眶被冲得转过来,在其中翻腾的血水映出些许的光芒,像是红色的鬼火跳动,正盯着他一般。

陆尘尖叫一声,连忙将那头骨丢了出去,起身就跑。

血水哗啦啦的流淌,无论怎么跑,仍旧在血水中。

渐渐的,血水淹没了他的膝盖,淹没了他的胸膛。一个浪头掀来,将他直接打得翻了过去,头撞在水底的石头上,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血雨仍旧下着,腥风也不停的吹拂,呜咽的嚎哭始终没有停息...

陆尘在血水中沉沉浮浮,越来越远,渐渐的消失在一片山谷之间,没入血红的迷雾中,不见了踪影。

正文 第2章 断刀,古戒

陆尘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脑中浑浑噩噩,哪怕勉强坐起来,狠狠地晃几下脑袋,却仍旧分辨不清眼前所见到的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

这一片白骨的世界,除了白骨,便只有鲜血。

荒凉...

陆尘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看到的这个世界,他已经彻底的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包括他的身下,正坐在这一片白骨的山上。好像那条血水冲出来的白骨都堆积在这里,起起伏伏,一望无尽。

这白骨之下,有血海在沉浮,吹来的腥风呛入喉咙,一阵腥甜的味道。

陆尘猛地咳了几下,吐出大口的血水,又觉得肚中饱胀难忍。他的小脸一片惨白,不敢多想,连忙四处望去想要寻找离开这里的路。

他听父亲说过,很多人都曾从魔渊中离开,哪怕得了失心疯也好,却总比留在这里强得多。

只是放眼望去,除了白骨与鲜血,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那一颗颗头颅,各种各样,千奇百怪,除了人类的头骨之外还有很多陆尘不曾见过的存在。它们有的额前生有眼眶,有的头颅长有犄角,有的巨大犹如山岳,有的连绵仿佛真龙...

真龙?

陆尘身子猛地一颤,恐惧已经让他不敢继续向前走出去。

真龙,那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堪比真仙的存在。那巨大好似没有尽头的骷髅,已经彻底的腐朽,满布着交错的裂痕,像是触碰一下就会彻底崩溃一般。

“这...到底怎么出去啊...”

陆尘咬着牙,连连后退,直接哭了出来。

父亲曾经所说过的故事,他一直当作是传说,却没想到竟然真的碰见。这蔓延遍野的枯骨寻不到方向,唯有头上一轮血月从来不曾落下。白昼黑夜,亘古如此,连同时间都好像已经在这片世界消失,唯有无尽的血腥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遥远的天边,一点莫名的红光闪烁了一下。

陆尘无意间瞟到,愣了一下,像是找到了生路一般拼命的跑过去。他一次次被那些散乱的枯骨绊倒,身上被骨刺划出伤痕,鲜血不断的落下,一次又一次痛呼,却不敢有丝毫停下。

这个没有尽头的世界,只有那一点红光的异样,兴许就是离开的路。

他不想让自己变成疯疯癫癫的样子,更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一路淌过血河,爬过骨山,终于来到了那红光所在的白骨山巅。

只是到了近前,陆尘才终于看得清楚,那是一柄满布着裂痕的断刀,正插在白骨之间。它通体乌黑,刀柄与刀刃之间几乎并无阻隔,刃势笔直细长,半途断裂,只有刀身一侧烙印着两个十分古老的字体,。

“昆...仑...”

陆尘不知自己如何认得这两个古字,他下意识念出,眼前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陷入一片混沌与迷蒙之中。

再度看清的时候,他仿佛一只蝼蚁,立于无垠的星空之中,脚下便是化作渺小的荒神境大陆。

轰!

一声巨响震动天惊地变,呼啸的狂风迎面而来。可怕的余波扩散出去,经过陆尘,视他如无物,径直穿过,却让周遭数颗巨大无比的星辰尽数化作齑粉消散。荒神境之上,那两道人影冲天而来,一人携带赤红血气,化出漫天血海异象,有无尽尸骨沉浮其中,滚滚炽热的气息要将天地都燃烧殆尽一般。

另一人一身清光,举手投足之间暗合大道神威,又如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两人争斗,毁灭一方世界,便是将虚空都撕出一道道恐怖的裂痕。

铛!

一声脆响,持续了许久的战斗也终于有了结果。

那血红的人影被一掌拍中,连同手中的黑刀都断裂两半,从这漆黑的宇内坠落下去,落入荒神境的某处,再也没有了踪影。

光景破碎之前,陆尘见到了一双充满了疯狂的眸子,而其深处却又分明含着痛苦与悲伤...

只是再看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眼前仍旧是这一片骨山血海的模样。

陆尘身子一震,只觉得双腿发软,直接坐在地上。他大口的喘气,浓郁的血腥味道让他胃中翻滚也完全顾不上。他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身上的麻衣布衫也被冷汗浸湿,血迹渗透,看起来更显狼狈。

这断刀,忽的一颤,发出一声轻吟,嘹亮无比。

血红的气息自它断裂的刀身破空而起,将天穹撕破,映照血月。一缕血红的光芒笼罩下来,将它缓缓浮起,在半空中轻旋,颤出一道又一道嘹亮而悲戚的长吟。一股沧桑惨烈的气息席卷而出,掀动这片世界腥风乱舞,吹散如山白骨成灰消散。

那漆黑却泛着红光的断刀,忽的化出一团血雾将陆尘笼罩,有百鬼哭嚎之声作响。

恍惚中,一道人影出现在陆尘的眼前。

他看不这人影的模样,却能够见到这人将一柄细直的怪刀由腰间拔出,速度之快,便是轨迹也无法辨认。而后又有转变,刀势如一点寒芒刺透虚无,又指天立起,刀意横断苍穹...

“杀伐一式,拔刀。杀伐二式,角击。杀伐三式,刺天...”

陆尘不知自己如何得知,他双眸渐渐失焦,缓缓念出。

恍然一震,陆尘终于清醒,再度回忆之时却发现自己脑海中便只有前面六式,之后的招式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这套刀法只有九式。

后面三式...

陆尘皱着眉头,还未来的及多想,忽的遍体刺痛。

那断刀化作一道血光,在他的身上连连斩过,留下一道又一道伤痕。血光迸溅,陆尘痛呼尖叫,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任凭血流如注,渐渐干涸,整个人都枯萎腐朽,几乎丧了性命。

翻腾的诡雾浓郁如血,沿着他身上的伤口没入其中。

一瞬间,尸山血海的场景再度浮现。那一道周身燃血的男子举刀立世,杀戮天下,周身陷入血红之中,有万千生灵惨嚎回荡。他心如磐石,冰冷无情,又举起刀,向着陆尘而来。

陆尘的瞳孔已经收缩到了极限,想要逃,却逃不了,便是喊都喊不出来。

那道血红的人影看不清模样,唯独一双充满了凶煞与疯狂的眸子无比清晰,恐怖,慑人!

魔!

陆尘清晰的见到这一刀将自己劈断,而后沉入枯骨与血海之间,成了其中的一员。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却再也无法看清,唯独一片黑暗而已...

这把漆黑的断刀,满布着裂痕,缓缓落入他的手中。

血红的大月缓缓隐没,骨山血海也消失不见。这片山野再度恢复平静,明月高悬,山间有风,吹来些许清凉。

陆尘躺在这片山涧中,身体完全无恙,看不到任何伤口,却仿佛死掉一般,气息微弱到难以察觉。

而后,一点乌光亮起,由那断刀之下缓缓悬空浮起,悄无声息的套在陆尘右手的中指上,又化出一道莫名的气息没入陆尘眉心,便收敛自身,再无任何动静。

远处,依稀有人声响起,渐渐靠近。

“找到了,陆家走丢的娃子在这!”

......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

陆尘挣扎着从梦中惊醒,身上、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的脸色无比苍白,连忙四周望去,却见到熟悉的场景。

屋中摆放杂乱,但他却仍旧一眼认出,这里便是自己的家里。

门外有人听到声音,连忙跑了进来。陆尘也转头看去,正见到自己的母亲已经扑了过来,将他护在怀里,不断的啜泣,低声安慰,点点凉意将他的肩头都打湿大片。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呵护与爱惜,陆尘这才终于放松下来,只觉得头脑一阵昏沉,又要晕过去一般。

“娘...”

他勉强叫了一声,又拍了拍母亲的背后,让她安心。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想睡觉...”

“好,好,你休息就好,千万不要逞强,娘这就去给你弄些吃的,你好好休息。”

龚珍连连点头,松开手,又扶着陆尘让他重新躺下。她见到陆尘闭上眼睛,气息也恢复了平静,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只是陆尘却并未睡着,他已经发觉自己脑海中多了些许异样。

“七宗罪传承之傲慢,修行之法如此...秘法名无双...”

脑海中多出的东西缓缓梳理得清楚,陆尘也终于明了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

他睁开眼睛,抬起手,正见到自己的右手上带着那枚近乎腐朽的古铜戒指。这戒指古朴无华,并无任何气息,却记载了七宗罪之一傲慢的修行之法与其中一道秘法。

“修行之法主炼体,勾动天地自然灵气进入体内,磨练血气进而...”

陆尘呢喃两声,忽觉头脑昏胀,一阵混沌。再度清醒的时候,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傲慢修行之法。原本的法决,已经被另外一种无名的炼体法决取代,无口诀,无指引,但其深奥与强大,比起先前的法决更甚许多。

房中一侧,那柄被龚珍当作废物而丢在一旁的断刀缓缓收敛了其上并不明显的血光,重新归于平淡,再无任何气息显露。它好像只是一柄普通的断刀,漆黑而布满裂痕,如陆尘所见与先前那莫名血光仿佛从来与它无关。

正文 第3章 讨个公道

此经三年,再无风波。

这一日,陆尘正在村后修炼,以瀑布冲刷来淬炼自己的肉身。他得特殊炼体之法,以灵气纳入体内,外力打炼使其融入筋骨血肉,方得血气升腾凝聚精华,为精血固本,气神交融,成无双肉身。

此般修行之法,一如修行初步凡徒所炼,便是打熬肉身,使得肉身突破凡人极限,承载灵气而踏入灵子之境。而灵子境以灵气冲刷肉身,而后凝聚灵气于体内,轰击脐下三寸桎梏,开辟命渊,通达肉身内蕴,引导生气源源不绝,真正踏入修行之路。

然陆尘此般修炼之法,又并非相同,却是以肉身为主,灵气为辅,修的是血气与精血。灵子境之前无异,而灵子境跨入登台,却是以血气轰击命渊,并非灵气。但日后当如何修行,他尚未知晓。

脑海中关于此般修行之法,只到突破登台境界而已。再往后,便混沌一片,无论如何窥视也无法得知。

轰!

一声闷响自陆尘体内传来,紧接着又是一声。他脐下三寸桎梏稳若磐石,纵然其血气无双也难以将其轰出丝毫裂痕。内视而去,所见仍旧不过一片荒芜黑地,有血气交织其上,凝聚而不断轰击,却仍旧难以破开桎梏所在,通达内蕴,引导生气出现。

“唉,这登台境也太难突破了...”

尝试许久,陆尘咳出一口浴血,终究是没有成功。

他迈入灵子境已经两年,一双肉掌可轻易劈开山石,体内血气如火,却始终无法将命渊开辟。这桎梏所在,是凡与仙的区分,亦是凡之极限。若能开辟,才算是真正踏入修行之路,能有四百寿元,又可暂存灵气以控物攻伐。若是不能开辟,便一生为凡。若无开辟之法而强行开辟,只能毁去自身。

陆尘心中无奈,擦净了嘴角的血迹,几步便踏出瀑布深潭。他向往拥有控物攻伐的手段,若能有此力量,便是上山打猎都可变得轻松许多,亦无需与虎豹豺狼近身搏斗。

一年前,他的父亲便因与一头受伤的猛虎搏斗而断了条臂膀,再难上山。

“开辟命渊引发的内伤不算严重,只是桎梏仍旧稳如磐石,也不知这般方法是否真的能够将命渊开辟。修行法中只说以血气轰击便可,但村里的大人都说修行法决中各有开辟手段。也不知这怪异的修行法究竟是何人所创,竟然如此粗暴直接,万一开辟命渊时用力过了几分,说不得就是身死魂消的下场。”

陆尘摇头,又摸了摸小腹剧痛的位置,忍不住咧嘴。

但很快,他又笑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右手上的古铜戒指。

“这戒指虽然没有丝毫气息,但其中所记载的秘法无双倒是神奇,只可惜弊端太过严重,不能随意动用。若无那般弊端,这山上的妖兽也必然是我的猎物。”

陆尘自言自语一声,以自身血气将身上的水渍蒸干,而后将粗布的衣裳穿戴整齐,长发披散着便回去村里。

此间到村中不过里许,不多时,他便遥遥的见到村口有许多人围着,不知出了何事。

陆尘心中疑惑,几步便蹿了出去。

“张叔,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围在这里?”

他凑到近前,却无奈个子不够,仍旧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三年间,他修炼体魄,从凡徒境迈入灵子境,如今已达灵子境巅峰,比村里大人都强。也因修为如此,陆尘相比于同龄人更加强壮一些,个头也更高,便是脸上的肥嫩都不见,俊秀了许多。但如今陆尘也不过就十五岁而已,仍在发育中,相比大人而言还是显得有些瘦弱矮小。

村里老张回头见到是陆尘,也不瞒他,开口解释。

“是你家隔壁的刘叔,他被清水村的人打得重伤,说是因为在山里打猎时相互碰到,因为一头獐子的归属才会这样。你来的正好,赶紧进去看看老刘怎么样了!”

闻言,陆尘面上顿时一变。

他第一次进山后,有一整年的时间都没有再进山,皆是因龚珍不愿陆尘再犯险。待得他真正踏入灵子境后,已经比得上村里许多大人的力量,龚珍这才同意他进山打猎。而近两年来,陆尘实力越发厉害,成了村里最强的一人,压过周围几个村子,将山里打猎的领域扩张了许多。

平日里他便听到附近村子有人不满,但碍于他的实力,也没有人太过声张。却不成想,他这段时间忙于突破,未曾随众人进山,就遇到这种事情。

“好,我先看看刘叔情况如何!”

陆尘道了一声,将人群拨开挤了进去。

人群中间,一浑身血迹的中年男子正躺在地上,粗布麻衣上有许多刀口,脸上也有多处淤青肿胀,早已昏死过去。

这人便是刘叔,在他一旁,是与陆尘青梅竹马,被他视作亲妹一般的蛮儿。她模样俊俏可人,只比陆尘小一岁,哪怕穿着麻衣布衫也显得十分灵动。只是蛮儿此时却满眼泪光,小脸毫无血色,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陆尘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催动体内血气勾动灵气,助刘叔恢复。

蛮儿抬头看向陆尘,小嘴一撇,当即大哭起来。

“陆尘哥哥,我...我爹他...他...”

“别慌,我先看看刘叔内伤如何。若是严重到我的手段也不成,还能护住他无恙,然后送到山外的城里,找大夫治疗。”

陆尘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而后静下心来催动血气。一股灼热的气息自他身上升腾起来,勾动蒙蒙清光笼罩在老刘的身上。也许是灵气起了效果,老刘猛地咳出一口淤血,渐渐醒转。

“是...尘儿啊...”

他咧嘴笑了一下,又见到蛮儿在一旁不住的啼哭,勉强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几声。

见到刘叔渐渐恢复,陆尘也松了一口气。

“内伤并不严重,倒是不用送到山外去。不过,刘叔的外伤有些麻烦,失血过多。我已经助他止血,还是送回去让他好好歇息,这段日子便多吃些肉汤之类,过几天就能下床了。”

他又检查了刘叔身上的刀伤,虽然严重却并不妨碍什么,最多留下些疤痕。

周围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懂修行之法,只会打熬身子,到了灵子境便是尽头,更不会寻常修士的诸多手段,便是有人躺在面前也毫无办法。而陆尘有传承学习,便成了附近几个村里唯一懂得这些手段的人。虽有人疑惑他如何学得这些东西,但村里人朴实,陆尘又知魔渊是禁忌,却不愿放弃那般神妙的修炼之法,便闭口不说,也就无人逼问,哪怕其父母双亲也不知晓。

倒因此般,陆尘说出的话众人都信。听到他断定老刘无碍,大家这才七手八脚的将他架起,送回家中。

蛮儿也跟着一起回去了。

“尘儿,我也回去帮着蛮儿照顾一下你刘叔。他家就蛮儿一个女娃子,我不太放心。”

陆彦明从一旁走过来,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拍了拍陆尘的肩膀,面上露出赞许。

“遇事不慌,沉着冷静,这两年来你的成长也是极多。不过咱们打猎的领地确实太多了,周围的村子不满,也是正常。依我看,还是让出去一部分吧,留下足够养活村里人的地盘就够了。”

“不必,他们不就是不服么,总会有办法让他们服气的!”

陆尘摇了摇头,转身便进了村子。

陆彦明闻言,面上露出些许凝重。

这两年来,陆尘修为见涨,实力更强,便是性情也更傲了一些。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也是陆彦明最担心的地方。但他却不知,陆尘性傲,皆是因为那古铜戒指所记载的七宗罪傲慢传承。虽陆尘未曾得到傲慢传承的修炼之法,却修行了傲慢秘法“无双”,性情自然就受到影响。

不多时,陆尘便已经重新回来,手中提着那柄满是裂痕的断刀,肩头挎着角弓,背后有箭篓。

“你要去哪?”

正要进村里的陆彦明见到陆尘的样子,当即愣在原地。

“清水村的人伤的刘叔,自然是要去讨个公道回来。爹,您尽管放心,我的实力您也知道,出不了事的。您就回去照顾刘叔,我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那獐子,我也会一并给您带回来,给刘叔熬肉汤喝。”

陆尘晃了晃手里的断刀,几步便冲了出去,根本不给陆彦明拦他的机会,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这孩子...”

陆彦明皱紧了眉头,心中越发觉得不妥。稍作犹豫,他还是追了出去,怕陆尘会闹出大事。

但他修为虽同在灵子境,但肉身却比不得陆尘,速度、力量,都弱了许多。待得他追到山上时,陆尘已经到了山的另一边,到了清水村前,抬手一弓,直接射烂了村寨围栏的大门。

轰隆一声,烟尘翻滚,不多时便有许多汉子提着刀剑冲了出来。

见到来人是陆尘,他们都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许不自然。

“你们中是谁伤了我刘叔,赶紧滚出来受罚,再将那獐子也交出来。若是不愿,别怪我手里的弓箭不认人!”

陆尘沉着脸,又取了一枚箭矢搭在弓上,拉出一个可怕的弧度,而后咻的一声便松手射出。角弓震鸣,那铁木做的箭矢化作一道流光,猛地便将清水村望风用的木头哨岗射穿。

又是轰隆一声,烟尘四起,那不过两丈高的哨岗便直接塌了下去。

清水村的几人脸色一黑,有怒却又不敢多言。他们知道陆尘的实力如何,便是这几人都加起来,也不是他一人的对手。而陆尘手中的弓箭若是射在人身上,说不得一条手臂都要被废掉,日后进山都不行。

当头的那汉子黑着脸,想要发怒,却最终化作无力的一叹。

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叫了身后的人过来。

“去把那獐子拿出来,给他带回去便是。”

正文 第4章 杀人

“不行,我不同意!”

那汉子身后,有人站出来反对,面上满是愤懑。

“那獐子本就应该是我...”

“闭嘴!”

汉子怒喝一声,抬手一巴掌打在那人的脸上,发出一声脆响,将人打得翻了出去。他胸膛猛地起伏几下,目光扫过另外几人,转身自己进了村子里面。不多时,他便扛着一头已经剥了皮的獐子出来,另一只手还拿着仍旧没有晾干的獐子皮。

他来到陆尘面前,抬手便将獐子和皮毛都丢在他面前。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将它给你,这此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算了?”

陆尘皱起眉头,瞥他一眼,冷笑出来。

“獐子本就是我们村应得的,只是物归原主罢了。但我先前也说了,让伤我刘叔的人出来受罚,若是不出来,那结果你们自然知晓!”

“你...”

汉子面上显露怒色,当即捏紧了拳头,却终究没有出手。

“这次的事情,本就是你们无理在先,要强夺我们猎杀的獐子,也是你们中人先出手。我承认我这边的人出手重了些,但他们同样也有人受了重伤,仍旧在昏迷中,不比你们好多少。獐子我已经给你,算是道歉,但你这娃子若是无理取闹,我也绝不会答应!”

他声音落下,原本站在村口的几人都上前声援,手中刀剑寒光霍霍,有人几乎就要直接出手,却被大汉拦下。

陆尘面露不愉,他自然不信这汉子所说。

“是真是假,眼见为实。我只见到刘叔身受重伤,身上又有多处刀剑伤口,脸上也有淤肿,都是你们所为。你说刘叔他们先出手,又无证据,只说你们中亦有人受了重伤,却也没有将他抬出来给我看看,分明便是要蒙骗我而已。呵,今日你们若不给我个说法,我手里的刀,绝不留情!”

他上前一步,引动体内血气旺盛,顿时扑出犹如火炉一般的灼热气息,压得面前几人连连后退。

“你这娃子,太过分了!”

“就是,分明是你们村里人的要抢夺猎物,又先出手,怎么反而成了我们的不是?!”

“你这人厉害,但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

清水村里的人虽然惊怕,却仍旧不甘,连连声讨。

大汉忽的吼了一声,让所有人都闭嘴。他心中恼怒,嘴角抽了几下,牙齿咬得咯咯响,抬手将身后一人手中的钢刀夺了过来,上前两步站在陆尘面前。

“娃子,我知道你厉害,但这事本就是你们无理在先。早先的时候,你们扩张打猎区域也就罢了,但如今却更加猖狂,直接进了我们的区域要强夺猎物。我本不欲与你相争,已经让步,却不是怕了你。你若是继续这般无理取闹,我们清水村的男人也不是软蛋!”

“你想动手?”

陆尘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他原本也不想真的出手,但这汉子却不愿交出伤人之人,更是如此狡辩,陆尘也没了耐心。他啐了一口,当即引动体内血气再度高涨,肉身堪比火炉炽盛,踏出一步便欺进汉子脚下空当,丢下角弓,抬手一拳轰出去,气势逼人。

汉子常入山中打猎,与野兽搏斗,经验自然丰富,虽然惊骇陆尘身上的气势,却也丝毫不乱,当即后撤一步躲开。他抬手横斩,逼得陆尘后退,又连连欺上,口中发出怒吼,钢刀斩出大片雪亮的寒光。

铛!

一声脆响,陆尘以手中断刀拦住汉子的攻势,借势旋身踹出一脚。大汉欲要以手臂阻拦,却比不得陆尘的力量,被这一脚猛地踹了出去,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再不交人,下一次你就是挨刀子了!”

陆尘冷喝一声,手中断刀凌空虚斩,发出刺耳的呼啸。

那汉子爬起身来,吐出嘴里的血迹,气得面色苍白。他低吼一声,又举着刀冲上来。

同为灵子境,陆尘实力却更强几分。他本为炼体,又不走寻常之法,力量与速度都有优势,抬手一掌后发先至,径直拍在刀身上,将那汉子打了一个趔趄。他心中有些怒气,当即发狠,另一手中断刀立时上撩,在汉子的肋下斩出一道深可露骨的伤口。

鲜血喷洒,那汉子当即嘶吼一声,仿佛魂都丢了一般,倒在地上竟是疼得直接昏了过去。

断刀染血轻颤,那附着在刀身上的血迹缓缓消失,像是被此刀吸收一般。陆尘察觉异样,转头看去,只见刀身上那些裂痕已经化作血红的颜色,像是有鲜血在其中流淌一般。印在刀身上的古字“昆仑”渐渐亮起迷蒙红光,有神妙气息流转浮现。

这刀仍旧在轻颤,发出阵阵嘹亮的鸣声。陆尘忽觉掌心一痛,似是被什么东西刺破了掌心。而后,这断刀忽的亮起一片血光光芒,同时一股凶猛的煞气透过他的手臂,直冲脑海。

轰的一声,陆尘眼前所见,皆化血红流淌!

“杀!杀!杀!”

不知何人的嘶吼声在脑海中响起,阴森恐怖,癫狂如魔,仿佛一团诡音般挥之不去,引诱他顺着这声音所言出手。

陆尘从不知道这刀染血后会有如此异状。

他深知此刀来历神秘,初时不敢妄动,后来却见它并无异样,几度尝试之后也无任何气息显露,而后便作修炼那莫名刀法用。往日上山,陆尘也只带父亲先前所用钢刀,这断刀便不曾用来做过任何事。今日将其带来,本欲是做威慑,未曾想过真的动手。

算起来,这刀在陆尘手中还是第一次见血。

见了血,便引出这刀中不善。

陆尘脑中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所在何处,也不知自己所见何物。抬眼看去,万物皆被蒙上了一层血红。他在其中奔跑,在其中挣扎,仿佛见到有万千恶鬼在面前咆哮,张牙舞爪,又咧开血盆大口要吃他一般。

他心中恐慌,拼命的尖叫,挥舞手中断刀要将那些魔鬼都杀掉,不让它们靠近自己...

陆彦明从远处追来,听到声音,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扫开灌木从林中走出,抬头时,瞳孔当即一缩。

陆尘正挥舞着手中的断刀,一身血气升腾如火,遍体染血。清水村人惨嚎不断,却无法逃过陆尘的速度。他抬起手中断刀,猛地斩下,轻易便将一人的手臂斩断,又横撩而出,抹过那人的脖子。

鲜血喷涌,染了陆尘一身,粗布麻衣都在滴血。

他状若疯癫,身上杀气腾腾,又踏步追上一人。那人还要反抗,只是刚刚举起手中钢刀,却见到血光闪过,径直斩过他的手腕,血光喷涌。陆尘低吼不似人声,手中断刀通体染血,震颤不止,兴奋的刀吟之声嘹亮而浑浊,而后狠狠地刺穿了那人的心脏。刀身一绞,气息迸发,便将那人的胸膛炸开一个透体的大洞。

“尘儿,住手!”

陆彦明看得浑身一颤,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吼着冲了出去。

也许是因为熟悉的声音响起,陆尘身子猛地一颤,手中断刀上的血光也猛地闪烁一下。他渐渐回头,陆彦明见到却猛地止住了脚步,瞳孔已经缩成针芒一般。

这孩子,又哪里像是一个人。那狰狞的表情,满脸的鲜血,赤红的眼眸,比起凶残的野兽更加可怕...

“尘...尘儿...”

陆彦明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吞了一口唾沫,止住内心的惊惧,勉强迈出两步,双腿却有些发软,经不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尘儿...尘儿,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啊!”

他咬着牙,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恐惧,不断地呼唤着如疯如魔的陆尘。

也许是呼唤真的有了些作用,陆尘的眼中露出些许的挣扎。

在他身后,侥幸躲过的一清水村汉子偷偷靠近过来,手里端着一块大石,面上也露出疯狂与狠辣。

陆彦明见到,拼命的摇头,却仍旧见到他将手中的石头举了起来,就要砸下。

“不...”

嗤!

陆彦明的声音戛然而至,像是噎在喉咙里一般。他清楚的见到陆尘手中的断刀自行飞出,径直擦过男人的脖颈。那一颗大好的头颅,当即飞了起来,从脖颈喷出的鲜血冲上十米高空,而后如血雨般落下。

断刀在半空中留下一道血光,重新回到陆尘手中,其上光芒闪烁几下,渐渐隐没了所有气息。

陆尘也像是失去支撑一般,白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尘儿...尘儿!”

陆彦明面上一变,连忙冲过去将陆尘抱在怀里。察觉到陆尘只是气息有些萎靡,却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回头再看这幅场景,陆彦明只觉得一阵恶心,几乎要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清水村出来的人已经被杀了个干净,只是村子里面尚且不知。陆彦明不敢在这里久待,想要将那断刀丢掉之后再带陆尘回去。但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将断刀从陆尘的手中夺来。这刀,像是被钢钳钳住一般。

“这该死的破刀,到底是什么玩意!”

陆彦明心里着急,却仍旧无法将刀从陆尘手中抢夺过来。

不远处的村子里有些动静,亦有人影渐渐靠近村口。

他回头看一眼,无奈之下,只能一只手将陆尘扛起,连同断刀一起带着迅速离开,很快便消失在山林间。

只走出没多远,陆彦明便听到后方有尖叫的声音响起。他心中一沉,又咬了咬牙关,脚下的步子更快几分。

正文 第5章 背井离乡

“......诸位且听我一言,我儿如今尚未清醒,一切都因那莫名断刀而起,想来是他年幼无知,无意间得到的妖邪之物,因为受到蛊惑才会如此。但究竟如何,还得等我儿清醒后才知。你们暂且回去,日后,我陆彦明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陆尘醒来的时候,正听到外面有父亲说话的声音。

还有很多人声讨怒骂之声。

他晃了晃自己仍旧有些混沌的脑袋,又觉得一阵刺痛,下意识的捂住额头。恍惚间,似是见到了自己持着断刀,将清水村众人斩过,血光与残肢断臂乱舞,那凄厉惨嚎之声回荡,似是魔音一般挥之不去。

陆尘口中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惊动了门外众人。

砰的一声,木门被推开,龚珍与陆彦明最先冲进来,还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跟在后面。

认识的人都是村里邻居,他们尚且还好,只是面上有些复杂。但那些不认识的人,想必来自清水村,也或其他村子,一个个凶神恶煞,满脸愤怒,口口声声将陆尘说成杀人魔鬼,要跟他讨个公道。

陆尘有些恍惚,也有些惊恐,仍旧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都闭嘴!”

陆彦明忽的怒喝一声,目光转了过去。他几步来到陆尘面前,伸手将那断刀从他手中夺过来,然后狠狠地丢在一旁。

陆尘愣了下,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尘儿,你老实跟我说,这刀,究竟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得来的?!”

陆彦明再没有了往日的豪爽与宠溺。他满脸愤怒与阴沉,吼出来的声音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有些嘶哑。

陆尘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这断刀,随他从魔渊中而来...

但他从未告诉过别人。

当初有人将他从魔渊中带回来时,龚珍与陆彦明已经问过。但当时陆尘心有余悸,只能含糊几句,二人也就没有逼问。后来他越发清醒,也无异状,便无人怀疑。而陆尘渐渐明了自己所得乃是珍贵宝物,不忍放弃,又因魔渊乃是禁忌,不能乱说,每次有人问都是随意应付几句便过去。而这断刀在之后许久未曾见到异状,犹若寻常凡物。

时间长了,便是陆彦明与龚珍也不曾再问过这断刀究竟来历如何。却不想因为此刀,如今竟出了这些麻烦。

“我...我...”

他嘴角颤了几下,面上露出挣扎。

“尘儿!”

陆彦明忽的暴喝一声,伸手抓住陆尘的衣领,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陆尘心中惧怕,他清楚的见到父亲气的面上胀、红,额头脖颈的青筋都已经暴起,表情狰狞可怕。

“是...是我从...从魔渊带出来的...”

说完,陆尘撇嘴大哭起来。

他已经彻底清醒了,也终于看清脑海中那一片混沌中的景象,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那一具具尸体,一声声惨嚎,挥之不去...

陆彦明瞳孔收缩,身子一颤,周围人也都愣了下。

魔渊,是禁忌,是魔土。

“啊——!”

短暂的寂静之后,惊恐的尖叫声将其撕裂,一大群人连忙退出房间,逃也似的离开了陆家院子附近。

断刀,就在屋中,先前被陆彦明丢在一旁。它就躺在那里,没有丝毫气息,平静,自然,便如这村中随处可寻的刀剑一般普通。但它来自魔渊,仅仅如此,便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惊惧。

龚珍面上陡然惨白,一口气上不来,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陆尘见状,连哭也顾不得,连忙从陆彦明的手中挣扎出来,去将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查探情况。

“尘...尘儿...你,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陆彦明闭上眼睛,面上满是悲痛与挣扎。

“早先我便与你说过,那魔渊,万万不可接近,那里面的东西,都是妖邪魔物!是害人的东西!你怎么就...是了,当初你第一次进山时,我还道你走丢的附近根本没有任何沟涧险地,怎么就能忽然不见了。找到你时,你手里便拿着这断刀,但距离你走丢的地方却未免太远了一些。凭你当时的能力,本不应该能走那么远...只是你醒了之后什么也不说,我与你母亲也就没有逼你...”

他蹲下身来,痛苦的抱住脑袋,满是后悔。

陆尘又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却仍旧坚持着自己的血气沟通灵气,帮助母亲理顺闷住的一口气。

“可是...可是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啊!”

陆彦明嚎啕一声,终于承受不住,大哭出来。

陆尘抽了两下鼻子,咬着牙,以灵气为母亲理顺噎住的气息。

龚珍渐渐恢复清醒,睁开眼睛,仍旧有些虚弱无力。

“你...尘儿,你走...你赶紧走...”

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抓住陆尘的衣服,连连摇头。

“这村里,你待不下去的,清水村的人不会饶了你,其他村里的人听说之后,也肯定不会放过你。你赶紧走,今天,现在就走,我去给你收拾东西,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龚珍挣扎着爬起来,陆尘也阻拦不得。

她匆忙的将陆尘平日里穿的衣物都收拾起来,打成包裹,又取了一些肉干,统统塞入陆尘的手中。

“赶紧走,不...不行,不能走正门,从窗户出去,千万不要再回来了,大家会把你当成魔物,把你杀死的!快走啊!走啊!”

陆彦明也反应过来,抹了一把眼泪,却仍旧能够见到眼眶通红。

“这刀,你也拿走,千万不能留在村里再祸害别人。但你以后也一定不能再继续带着,在路上随便找个山沟将它丢掉。至于以后...你便自己找一座城呆着,若是安定下来,给你娘和我一个信,日后我们去找你。”

他将那断刀也拿了起来,慎而又慎的嘱咐。

但陆尘却连连摇头,任凭母亲如何推他也不愿意离开。

“他们将我当作魔物,但我走了,你们怎么办...他们找不到我,会...”

“我们没事,你尽管走就行。再不走,外面的人...”

龚珍还未说完,木门再一次被推开。

蛮儿一边哭着一边冲了进来,身上仍旧带伤的刘叔也跟着一起冲了进来。

“陆尘哥哥,他们说你是魔鬼,是妖邪,要烧死你,你赶紧跑啊!”

她进门就开始大喊,刘叔也满脸焦急。

几人回头,开了门之后,在房里也能听到外面有人正在声讨,俨然已经将陆尘当作魔鬼妖邪。透过房门,甚至能够看到已经有人开始架起柴堆,还有人取了刀剑正在向着这边过来。

龚珍与陆彦明面上一慌,转身就要将陆尘从窗户推出去。

“尘儿,你快走,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尘哥哥,你快走吧,村里的叔叔阿姨真的会烧死你的!”

蛮儿和刘叔也开始推他,让他从屋后的窗户赶紧离开。

“尘儿,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老陆和你娘不会出事,你刘叔用性命担保,绝不会有人伤害他们。你就赶紧走吧,千万别继续留在这了,就算你再厉害,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他们会烧死你的!到时你让你爹你娘怎么办?!”

“我...”

陆尘心头一阵,咬着牙,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与父亲,又看了看刘叔与蛮儿。再抬头时,门外的人已经冲到了近前,就要进门来捉他出去烧死。

“快走!”

陆彦明也见到,面上当即一变,与刘叔一同出手将陆尘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待得门外有人冲进来时,两人又做出伸手抓空的样子,面上装作遗憾与愤怒的样子。

“人呢?!那个魔鬼去哪了?!”

有人嘶吼喊叫,手中刀剑明晃晃,亦有人提着火把就冲了进来。

“从窗户跑了,我们没抓到,赶紧追!不能放那个混账跑了!”

刘叔咬牙怒骂一声,拉上陆彦明率先冲出,带着众人向另一个方向去了。人走干净后,龚珍心里一阵难过,又痛哭出来,蛮儿也在一旁哭着安慰她。

窗外,陆尘被丢出去之后滚了几圈,满脸泪水沾了不少泥土。他起身回头看一眼屋里,这才咬着牙转身离开。

村里杂物多,陆尘将自己藏在村里的角落,见到刘叔与父亲将那群人带得走远了,这才连忙跑出来向着村后跑去,而后从外围木桩的围墙上翻过,进了山林,从里面绕到正路上。

沿着小路逃到山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回头看去,远处的村里仍旧有大片的火光。便是周围的山林,都能见到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其中闪烁,到处都是人。

陆尘看了一眼手里的断刀,狠狠地将它砸在地上。

这一切,都是因它而起!

陆尘想要直接将它丢掉,却又想起父亲的话,要带到无人的地方丢掉才行,免得再继续祸害别人。这条路是山里的几个村子出入贩卖皮毛货物常走的路,若是丢在这里,说不得还会被人捡去。

他嘴角一瞥,心里难过,想哭。

但现在根本容不得他在这里矫情。

陆尘抹了抹眼睛,将那断刀捡起来,回头再看一眼已经远了的村子。那星星点点的火把越发近了一些,甚至有人已经见到在山脊上的陆尘,一声招呼,大片的火光亮了起来,分明就在山腰不远的地方。

见状,陆尘猛地一惊,再也顾不上丢掉断刀的事,转身就逃。

若是被抓回去,肯定会被烧死,而父亲母亲也定然会十分难过。

陆尘不愿这样,只能拼命的跑,拼命的逃。好在村里人实力都不强,在各个方面都比不了陆尘。当他们追上来的时候,陆尘早已经消失在山的另一边,彻底没了踪影。

正文 第6章 观云楼

出山向北三百里,有城名月陵。

月陵城不大,却是陆尘唯一知道的城。山中村民靠打猎为生,剥皮拆骨,将毛皮骨骼晾干之后便会有人送到城里来卖,也或换些柴米油盐之类。这三年间,陆尘曾随父亲来过两次月陵城,算不上熟悉,却也有些见识。

他逃出山里,长途跋涉十日之久,这才终于到了月陵城。

缴纳了一定进城的费用,陆尘身上的钱财已经不多。母亲为他收拾衣物时太过匆忙,只来得及带上些许碎银,不说住宿,便是吃饭都已经不够。除此之外,断刀他也尚未丢掉。

自山中而来,他只认得大路,不敢乱走,生怕自己出山不多,会走丢了方向,便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丢下这妖邪的断刀。又怕祸害了别人,便一直带在身上。

断刀已经收敛了所有气息,与凡物无异,入城时还被守卫嘲笑了一番。

陆尘不敢在这里闹事,只能隐忍下来,待得入城后便将断刀藏入包裹,却又开始为吃饭发愁。

来的路上,他已经将母亲准备的肉干都吃完,如今已是两日多未曾进食,只在路边喝过一些河水。钱财更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街道宽广,两边多有商铺,偶尔传来饭食的香味让陆尘越发觉得肚中饥饿难忍。他在路边驻足片刻,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包子摊,终究还是狠下心来,将自己身上仅存的一些碎银尽数掏出,买了三个肉包狼吞虎咽的吃完。

“小哥怎么如此狼狈,看你的样子,像是从山野出来的,连饭都吃不上了吗?”

包子摊老板是个须发斑驳的老人,见到陆尘样子心中不忍,又给了他一个包子。

陆尘眼睛一亮,连连道谢,将那个包子也狼吞虎咽的塞入口中。

“月陵城东西南三面有山,经常能够见到一些村野村人来此地买卖货物。你这娃子,看起来到不像,该不会是无家可归吧?”

包子摊老板见到没有生意,便与陆尘说起话来。

“嗯...是。”

陆尘不敢将自己的来历说出,生怕这成立有人知道他的事情。若是不慎走漏了消息,说不得这月陵城都待不下去。

“看你年纪轻轻的样子,也有些可怜,我便给你说一条生路。”

老板笑了笑,顺着街道指向前方。

“你从这里向前走,见到最高的那座宫阙便是观云楼。这观云楼乃是此处大门派两仪门之下的一处酒楼,如今人手不够,正在招工,管吃又管住,给的钱也不少。而且这观云楼管事之人据说是两仪门中的一位外事长老,若是能够得她赏识,自然有你的好处,说不得还能进入两仪门当修士。”

陆尘闻言,心中一动。

他身上已经再无钱财,在这世上要活下去,钱财是必然少不了的。若是没钱,吃饭、睡觉都是难题。如这老板所说,若观云楼真的管吃管住,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好,谢谢老板,我这就去看看。”

陆尘道了一声谢,想要取一些物件做谢礼,手上的动作又很快凝在半空。

老板见到他尴尬的样子,当即摆手,呵呵笑了一声。

“谢就不必,何况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没有什么追求,你若要在此处常呆,有机会便来照顾我的生意就是。”

陆尘心中感激,连忙应下,与老板道别,沿着这街道过去寻找观云楼所在。

走不多时,老板口中所说那观云楼的宫阙楼阁,便出现在眼前。

这宫阙朱漆碧瓦,富丽堂皇,楼阁亭台有水榭花开,一片珠光宝气。目力所及,宫阙楼阁间又有云雾缭绕,将半个观云楼遮掩。想必在其上观望,能够真的见到云海翻腾,是名观云楼。

“好厉害...”

陆尘惊得呆住,用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赞叹一声。

这观云楼门前,极少有人进出,不用想也知道是其中价格昂贵,非一般人能够享受的起。只是观望片刻,陆尘又发现进出其中之人,多为真正的修士,乃至有气息浩瀚如渊一般的存在,如他这般,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老板说是在这里打工管吃又管住,该不会是吃仙珍喝玉液,住这云中宫阙吧?”

陆尘咧了咧嘴,心中生出向往,几个迈步便冲向门里。

门前有人守卫,见到陆尘这般麻衣布衫的小孩到了近前,又无多少修为,便直接将他拦了下来。

“你这孩子,穿成这个样子也敢进来?这里面消费可是高的很,你吃的起吗?”

那守卫笑着堵在陆尘面前,一旁有人进出,目光扫过陆尘时,都带着不屑。

“我不吃饭,只是听说你们这里在招工,我没有去处,想来试试。”

陆尘也不恼,他知道在这个地方自己根本没有自傲的资本。傲慢传承中有言,傲者,当自强而傲。若修为不足,实力不够,便没有骄傲的理由,只能老老实实做人,否则说不得便会有人看不惯,一掌将其拍死。

守卫闻言,意外的打量了一下陆尘,这才见到他身上的粗布麻衣有多处破损,身上也并非很干净,很是狼狈。

“好,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管事。”

他点了点头,领着陆尘从一侧的偏门进入,并未经过大堂,反而穿过厨房门前,一路到了观云楼的后院才停下。但面前却是绿竹成荫,未有前路。

“管事大人,此人欲来观云楼打工。人已经领来,我便回去继续守门。”

那守卫冲着竹林后隐约露出一角的凉亭喊了一声,而后便径直退去。

陆尘茫然四望,垫着脚尖要看过去,却仍旧见到一片竹林,最多见到有红瓦亭台在那,见不到其中是否有人。

“灵子境修为,血气旺盛当是炼体。不错,重活累活想必都能做得。你且进来再看。”

一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同时一阵清风吹起。那竹林发出飒飒之声,而后破开一条小路,曲径通幽。

陆尘面上露出惊讶,尝试着迈出两步,见到并无异状,这才放心走了进去。

待得走出竹林,才能见到四处开阔许多。芳草萋萋,水榭花开,不远处有一假山,山上便是先前所见一角的亭台水阁。其四周有白纱围笼,只能见到亭中有一坐一站两道人影。虽不能看得真切,却也能够认出坐在那里的是一女子,而其身后所站之人则是男子。

“衣物不整,一身血气,隐约残有凶煞气息。你这孩子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是什么身份?为何要来我观云楼做工,所图为甚?!”

那男子似是转了一下,面向这边。陆尘能够感觉到有一双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似是将自己看了个通透,所有秘密都会暴露出去一般。

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将自己右手上的戒指挡住,沉默不知如何应答。

那男子语气本就不善,如今见陆尘不答,心中生出些怒气,当即一声冷哼,犹如闷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响,震得五脏六腑巨颤不止。一口逆血涌上,陆尘拼命压住,这才没有吐出来,脸色却变得苍白许多。

“无妨。”

那女子柔柔开口,音色温和,落入陆尘耳中仿若有一阵清风通透身体内外,便是内腑的伤势都缓和许多,当即不再疼痛。

“他一身粗布麻衣,样貌最多不过二八,想来是附近山野村民家里的孩子。如你所说,此人身上存在血气,又残留凶煞气息。虽然不知为何,但煞气与他本身气息大相径庭,而血气兴许是遇过野兽匪徒所致,否则又怎会衣衫破烂?何况登云楼人手不足,便将其留下,又有何妨?”

陆尘还在好奇自己伤势如何痊愈,听到女子如此说,面上当即一喜。

“不妥!”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男子又开口。

“青云山最近与我两仪门摩擦极多,这人来历不清,问也不答,说不得便是自青云山而来...”

“他便是从青云山而来,我观云楼不过一凡间门店,所图为何?”

女子将他的话打断,也站起身来,在亭台中面向那男子。

“沈聪师兄,我受师门之名掌管观云楼,才是此间管事。如何做,也当是我来决定,你到此处便是客人,越俎代庖可不好。”

名为沈聪那人似是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陆尘听得暗中咧嘴,却也已经明白。

这沈聪想来也是两仪门中人,不知为何来此,但那女子才是包子铺老板所说的管事。只是其声音清脆,宛若黄鹂,怎么听也不像是印象中年事已大的长老,反而如双十之龄一般。

“你若执意,便如此吧。”

沈聪又开口,隐隐叹了一声。

女子不与他多言,走出两步,素手掀开白纱,露出精致面容。

她一袭白裙拖地,又有黑纹点缀。云鬓轻挽,眸若双星,黛眉如画,精致而优雅。唇角一抹笑意温婉幽幽,只看一眼,便给人极大好感。

陆尘何曾见过这般女子,当即看得有些呆了。待得反应过来,面上不禁露出羞愧之色。

那女子也不恼,只温婉一笑招手叫他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陆尘...”

陆尘听话走过去,站在假山下,仰头看着这似画中走出来的人儿,心中没了防备,如实回答。待得清醒时,这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两声,却又忍不住偷偷瞄了这女子几眼。

“陆尘?”

女子念了一声,微微点头。她只是翻手间,掌心已经多出一把银质的钥匙,而后被清光承托落下,悬在陆尘面前。

“由此向西,走南边小路。到了尽头,你可见到一处楼阁,其中三层四号,便是你手中这钥匙的房间,稍后我会差人送去与你合适的衣物。房中准备齐全,你且去整理一下,不必急于一时。明日上午九时,自会有人带你去熟悉工作,不要睡过了头。”

言罢,那女子留下似水一笑,便转身回去亭中。素手轻拂,有弦乐之音幽幽,胜却人间。

正文 第7章 有风来,女子多柔情

陆尘在原地出神了片刻,待得沈聪呵斥,这才恍然惊醒。

他不再停留,按照那女子所言去寻找住处。待得走过大片竹林,又过清泉石上,方才能够见到竹木建起来的楼阁。三层四号,便是陆尘手中钥匙对应的房间。

进了房中,陆尘便将自己的包裹丢在一旁,独自坐在床上,渐渐有些出神。过不片刻,他面上忽的泛起些许羞红,晃着脑袋清醒过来。

“仙子姐姐是仙子,不可以有非分之想,有错!该打!”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脑海中却仍旧萦绕着那女子温婉柔情的模样,唇角微微的勾起,更是有着牵魂夺魄的魅力。

但陆尘也认的清现实,这女子便是包子铺老板口中所说的管事,亦为两仪门的外事长老,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有修行之法,哪怕如此,却也比不得此等人物。两人有云泥之别,更是两个世界的人,若非此间观云楼人手不够需要招工,而他又恰好来到此处,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这般仙子一样的人儿。

“只要能远远的看一眼就好了。”

他咬着嘴角,又叹一声,这才起身开始收拾。

房中一切准备妥当,便是凡常人家该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连桌上都放了些新鲜的瓜果。那红彤彤不过拳头大小的果子摆了五个,上面还有些许水珠,分明便是摆上不久。

陆尘没吃过这些,拿起来嗅了嗅上面的香味,眼睛发亮,张口便咬下去。

果汁进入口腔,顺着喉咙流动,带着清凉的感觉一路延伸下去,便是体内的灵气都被勾动得活跃了许多。不多时一颗果子便已经吃完,陆尘不住地咂嘴,连同嘴角的汁液也用舌头舔入口中。

“这果子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竟然连体内的灵气都有增长。”

他赞叹一声,这才继续将自己的衣物放入柜中,又很快变得沮丧起来。

“这观云楼给下人吃的东西都这么好,我从未见过,那这观云楼背后的两仪门又会多厉害...如我这般人,怕是怎么修炼也未必能够追得上仙子姐姐。她肯定天赋极强,日后也会变得更厉害,到时只怕我连远远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陆尘不断的碎碎念,将衣柜关上,又去了房中独立的浴室,将身上母亲残留的血迹与路上沾染的灰尘都洗掉。

其间,早有人来送过衣物,是青袍黑裤,还有一黑色腰带,便是内里的衣物都已经准备。

他生在山村,长在山村,只穿过麻衣破布,难得见一次新衣,也就直接穿上,颇为自得的看了几眼,十分欣喜。这一身青袍黑裤是观云楼小厮的穿着,但陆尘已经十分满意。

看得腻了,他才翻身上床,脑中又浮现出那女子的模样。

“还不知道仙子姐姐叫什么名字,但想来应该极好,毕竟她真的与仙子一般美丽...不行,若我只满足当一个下人,日后肯定与仙子姐姐越来越远,想看都看不到了。”

他嘀咕一声,忽的翻身起来,将先前收拾衣物时丢在一旁的断刀捡起。

这断刀是陆尘从魔渊中得到,来历诡异。那一片尸山血海中,那一幅幅虚幻诡异的场景,那在荒神境上空打斗的两位绝顶强者,只是战斗的余波便能将四方星辰都震成齑粉消散...这断刀,便是其中一人所持之物,只是后来被人打断,落入荒神境,这才被他得到。

但那两人究竟是谁,陆尘怎么想也想不到。

“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血天大圣手里的刀吧...怎么可能。”

刚说完,他已经被自己逗笑。

血天大圣曾经踏出荒神境,在宇宙中杀了个天翻地覆,立下黑暗无比的血腥纪元,是一尊亘古无敌的强者。若说无敌却也不对,与血天大圣同时代的天选大圣才是更强,于封仙榜下证道成仙,而后将血天大圣击败,终结了血腥纪元,他才是真正的无敌。

“若是我也有那么厉害该多好,哪怕是如血天大圣那般...不不不,我不做坏事,只是如果有那样的实力,肯定能得到仙子姐姐的喜欢了。”

陆尘满心向往,又很快认清了现实,摇着头将脑海里的妄念都甩开,翻来覆去的看这柄断刀。

他知道自己所得到的修炼之法来自这断刀,只因当初由凡徒境突破灵子境时,这刀上血光一闪,陆尘脑海中关于灵子境的修行之法才变得清晰。此刀神秘,纵然七宗罪傲慢传承也比不上,连修炼之法都被强行代替,只留下一道秘法传承下来。

但如今,他已经困在瓶颈许久。按照断刀所记载修行之法,要再度突破,只需以血气轰击脐下三寸桎梏便可。但常人修行,有灵决,记载有开辟命渊之法,各种手段,而非如此蛮横。

若有开辟之法,也能安全许多,毕竟桎梏本为凡人之极限,也是身体的一部分。若是一个不慎,突破不成,反而有丧命的危险。

“想那么多也没用,再试试吧,要不就只能做一辈子下人,仙子姐姐也会再也见不到。傲慢传承有言,傲者,当自强而傲。我若连实力都没有,不说见仙子姐姐,便是有人看我不顺眼了,要一掌拍死我...”

如此想着,陆尘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翻身便上了床。

他将断刀藏在枕头下的被褥下面,免得暴露,而后才盘坐下来。内视间,可见到如荒芜黑土般的桎梏。血气缠绕上方,交织升腾如火,待得蓄足了力量,当即猛地轰撞上去,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响动,在体内不断回荡。

陆尘嘴角猛地抽了一下,轰击桎梏带来的疼痛不弱,便如一记闷锤落在胸口般。他能咬住牙不发出声音,已经是极大的韧性。

轰隆隆的声音接连响起,自午间一直到了临近傍晚,这才终于止息。

内视再看,荒芜黑土般的桎梏上仍旧没有任何痕迹,血气萦绕其上,已经消耗极多,再难组织起有规模的轰击。

“好难,这桎梏还是连一道裂缝都没有,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没有修炼的天赋吗?”

陆尘睁开眼睛,咳出一口淤血吐在地上,脸色也显得无比苍白。

他气息萎靡,挣扎着下床将血迹清理干净,而后便承受不住,回到床上去躺着。

过不久,外面渐渐响起声音,观云楼里做工的人大多数也都回来了。只是他们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已经快到晚饭时间,大抵又有不少人会来观云楼,他们也没有休息的时间。只是片刻,这楼阁中便重新安静下来。

陆尘听到声音,本欲找人问些事情,只是还未来得及下床,人已经走干净。

“好忙啊...连饭都不吃吗?”

他心中疑惑,嘀咕了一声,只能重新上床。先前突破将他血气都耗尽,身子疲惫,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一侧,房间窗户中,一缕清风携带幽幽清香而来。

熟睡中的陆尘抽了几下鼻子,嘴角不自觉的咧开笑一下。过不久,他却忽觉眼前光线稍暗,当即皱下眉头翻身而起,抬手一拳便轰了出去。

这一路走来,由山间到月陵城三百里,其间多野兽抢匪。陆尘吃过亏,便养成了警惕的习惯,否则说不得何时睡着之后便丧了性命,今日到了此处稍安,却还没有来得及改正。

只是他看清来人时,连忙收住拳头,却一个踉跄从床上摔了下去,哀嚎一声。

那女子也不恼,抬手一阵清风将他扶起。

陆尘这才挠着头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脸上也露出愧疚的样子。

“仙子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仙子姐姐?”

女子愣了一下,当即摇头一笑。

“我名凌采薇,你年龄确实幼于我,便叫我采薇姐姐也或管事姐姐都可,不要叫仙子姐姐了。”

“好,我知道了,仙子姐姐。”

陆尘见到凌采薇未曾恼怒,站在那里傻笑起来。

凌采薇无奈的白他一眼,有万般风情,又让陆尘看得呆在原地。

“我来寻你,是有事忘了告诉你。”

见到陆尘的模样,凌采薇又是摇了摇头。她亦看出陆尘来自山里,未曾见过什么世面,看到自己会有这般模样倒也不怪。

“先前是饭时,我经过伙房却未曾见你,这才想起是忘了与你说吃饭的时间。先前见你睡得沉,应当是来月陵的路上劳累了些,便等了你片刻。但此间饭食已过,你也不能饿着肚子,就收拾一下随我一起去吃些东西。”

“哦,好!”

闻言,陆尘面上当即大喜,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将头发匆忙的束了起来,这才在凌采薇面前站直了身子。

“都收拾好了。”

“你呀...”

凌采薇扑哧一笑,素手探出,将陆尘匆忙束起的头发松开,帮他重新整理。

陆尘张了张嘴,面上当即红了起来。他心中触动,能见到藕白的双臂就在两侧,幽幽清香萦绕在鼻间,如罂粟般诱人。

这女子,当真不是仙子,否则又怎会如此平易近人。就如她此时眸光明媚,嘴角浅笑似白花绽放,但纵然不是仙子,却也是胜过仙子的人儿,哪怕仙子都比不了。

“好了,你放轻松一些,不必如此拘谨。”

陆尘正恍惚,听到凌采薇说话这才醒过来,低着头不敢言语,心跳如鹿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间。

自后方所见,凌采薇仍旧一系黑纹白裙,身姿婀娜,体态丰盈,充斥着诱人的魅力。只看两眼,陆尘便觉得有些不妥,又重新低下头去,生怕被人发现一般。过不久,他又偷偷抬头看了一眼。

“先前你熟睡时,我见你面色苍白,手掌又捂着小腹,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正文 第8章 仙珍玉液

凌采薇忽然开口,微微转头。

陆尘心头忽然跳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被发现,待得分辨清楚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是我尝试突破,正在开辟命渊。”

他低着头,满脸胀、红,不敢对上凌采薇的视线。

“突破?”

凌采薇驻足立在原地,转身看向陆尘,径直的面容上带着些许惊讶。她上下打量了陆尘片刻,又探出素手抓住陆尘的手腕。触感之中,当温滑如脂,让陆尘的心跳再度加快了几分,连她侵入体内的灵气也顾不得,仍由其探查。

只片刻,凌采薇便收回手指,面上露出异色。

“如此炼体之法,我从未见过,只是灵子境便可使血气旺盛到如此地步,想来你所修之法不凡。只是我观你桎梏所在,虽有血气盘踞,却并无任何章法,莫非你不知开辟手段,只以蛮力轰击不成?”

“正是...”

陆尘心里正失落,听到询问便老实说了出来。

“我学的那个修炼法中,只说以蛮力轰击便可,并无任何开辟手段。其中所言,哪怕初始并无效果,但桎梏便如其名,难以破开。若非已开辟命渊裂缝,大可不必担忧,只需尽力轰击。”

“但如此之法却算不得手段。”

凌采薇轻轻摇头,转身继续走。

“灵子境乃是凡之极限,桎梏便是仙与凡的区别,自当稳固如山。若说桎梏难以破开,倒是不错,但如这般蛮力轰撞,却终究是最最下成。天下修行之法千千万,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而开辟命渊之法也有千千万。我身为两仪门之人,自然知晓门中修行灵决,其中所记载开辟命渊之法玄妙,是极上乘。但你并非我两仪门之人,我也不便告知于你。”

闻言,陆尘心中原本升起的些许期望顿时落空,又不免有些失落。

凌采薇将他的样子看在眼中,只一笑,有风情万种。她眸光闪烁莫名,并未让陆尘见到。

“再过两月,便是我两仪门对外招收弟子的时间。我方才查探,已知你天赋不错,虽算不得上乘,却也不差。你若是愿意入我两仪门中,便能得到修行灵决,纵然你有意修行原本所学灵决也可,只是开辟命渊之法却可解你如今困境。”

“我...能进两仪门?”

陆尘愣了一下。

“天下万般皆凡徒,若非废体,又如何不能修行。既然能够修行,又如何不能入我两仪门?”

凌采薇反问一声,笑靥如花。

“何况你有些天赋,虽不知心性如何,但我所见只有纯良。只是我身为两仪门下弟子,却不得越俎代庖,不能直接将灵决传授于你。你若真有心要踏入修行路,便在此呆上两月,待得两仪门来收徒时,我帮你说两句好话。你到时便争气一些,想要入门,并非难事。”

“真的?!”

陆尘眼眸发亮,连连道谢。

两人本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相见算不得缘分,只是意外。他本几乎死心,毕竟天赋有限,此般修行之法又太过蛮横,纵然开辟命渊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成,也或一生都无法开辟命渊,真正踏上修行路。但此般凌采薇却告知其天赋虽不算上乘,却也是修行的料子,又能进入两仪门这般仙人所在的地方,便是意外变成了真正的缘分。

他心中澎湃,似有万丈豪情,却又化作春风暖水,面上忽的红了起来。

凌采薇知道陆尘心中所想,面上并未显露什么,领着他出了楼阁。

“你出自附近山野,却能得到修行之法,定是有气运傍身。虽说天赋不算上乘,却也说不得日后飞黄腾达。例如当年的血天大圣,便是废体修行,堪称天下无双,便是天选大圣也比不得。若你真有此般气运,待日后所见更广,不要忘了姐姐才好,至于你如今心意...不过一时所念,又如何可知日后不变?”

“我...”

陆尘听出了她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心事已经被看穿,当即一慌,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绝不会忘了姐姐的,便是日后如何,也绝对不变...”

他说着,声音已经小了下去。只是一时冲动,待得反应过来,却已经将话说完,无法收回。

凌采薇只是微微摇头,一笑置之,领着陆尘入了观云楼。

陆尘在后面小心翼翼的偷瞄着,见到凌采薇面上并无任何波澜,这才放下心里的惊慌。只是念头一转,他又有些沮丧。凌采薇如此波澜不惊,便是本未将他放在心里,说出血天大圣一事不过安慰。

若非有足够的资本与她站在同样的位置,心意如何,决意如何,纵然许下任何海誓山盟也不过尔尔笑谈。

“我一定会站在与仙子姐姐等同的位置,然后再告诉她我心的心意!”

他暗自下定决心,抬头时,才见到自己随着凌采薇到了观云楼的顶层。

四方开阔,有青山绿水长流,水晶珠帘逶迤,又有亭台水榭漫望天外。目力所及之处云雾翻腾,远方红日如血,映下余晖万丈。此间所处,竟如自然之色,人间仙境,而不似宫阙之中。

陆尘看得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他见到远处山崖边有一凉亭,正对黄昏日落,其中有人对云海畅饮,一旁又有女子垂纱抚琴。幽幽之声回荡,便是此处也可听闻。

“不要傻看,走吧。”

凌采薇见陆尘样子,不禁笑出声来,又叫醒他,这才一起上山去。

脚下踏着仙雾袅袅,似如仙境,纵然陆尘已经远远望过,却仍旧忍不住生出好奇,又起了玩心。他抬脚踏着云雾,又捧入掌心些许嗅了一口,能感到通体的舒泰。

“这是...化成雾态的灵气!”

他感受过,忍不住惊呼一声。

“此处乃是我观云楼顶层,仿造自然青山之景,耗费财力极多。你所见白雾,便是以灵精催发而成雾态的灵气,再如山上红花绿树,也多为灵药奇草,纵然脚下所踏之山,也是黑灵岩所筑。此间不寻常,若非有大人物到访,便不会开放。”

凌采薇说过,又抬手指了三处。

“纵然有大人物来此,开放顶层,也不过只招待三席。席间吃的便是奇珍异宝,喝的是琼浆玉液,价值有一方灵精起步,最高十方,纵然许多大人物也消费不起。而我虽是此间管事,有资格来此开席,却也不能少一分灵精,寻常根本吃不起。今日有人请客,准备许久,你也走了大运。宴席之所以珍贵,便因其能增长修为血气,对你有极大好处,寻常可是有钱也吃不到。”

陆尘面上露出疑惑,并不知晓她口中灵精是何物。

待得凌采薇解释,陆尘才终于明白。

灵精,乃是天地自然灵气所凝聚固态之物,其中灵气纯粹充盈,可辅以修炼,比起寻常吸收灵气要强许多,亦多为修士手中钱财。灵精珍稀,一方百分,一分百厘,一厘便是长宽一厘米大小。

陆尘心中记下。

日后若进入两仪门,灵精便是傍身之物,金银只是凡俗。

待得上了山巅,两人行至那崖边亭前,方才见到是一面如冠玉的男子正坐于其中畅饮。他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当得上俊美潇洒。只是此人起身迎来时,目光所见陆尘跟随,眸中便露出几分排斥与恼怒,上前的动作也停在半空。

“采薇,你带这人来此作甚?”

听到声音,陆尘心中便已经明了,这人便是早先未曾见面的沈聪。

“我先前忘了与他说明饭时,误了时间,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便一起带来了。”

凌采薇随意道了一声,伸手拉住陆尘,直接越过沈聪在亭中坐下。

陆尘面上露出羞红,低着头,待得凌采薇松手这才偷偷瞄她一眼,却见其眉目间犹若寒霜,不露分毫先前的温婉。那双美眸中的冷漠与疏远,任何人都能看得清楚,想来是因不喜这沈聪,却不知为何要来此赴约。

那沈聪冷哼一声,眉头微蹙,并未再说什么,转身来到凌采薇面前坐下。

他保持着自己的涵养,不断找些话题来说,但凌采薇的反应始终冷淡。

陆尘早已见到这桌上摆满了各种不曾见过的仙珍,说也说不上名字。只是此间是凌采薇与沈聪之席,凌采薇始终未曾动筷,陆尘也不敢乱动,毕竟沈聪并不喜他。

“你随意便是,此间是我观云楼,有我在此,不必拘谨。”

凌采薇望向远处云海许久,随意应付沈聪一声,转头见到自己碗中已经被沈聪夹满了菜品,又转头见到陆尘始终安分坐着,未曾动过,便直接将面前的玉碗推到他面前。

陆尘愣了下,沈聪也愣住。

“你吃便是,难得来一次顶层,这些菜品我二人也吃不完,若是丢掉就可惜了。”

凌采薇又补了一句,取了筷子放在他面前。

陆尘愣愣的点头,嗅到面前的香味,肚中越发感到饥饿。一旁又有凌采薇出言,如此便直接拿筷子吃了起来。他生在乡野,又何曾吃过这些,几口便觉如仙珍玉液,一发不可收拾,再也顾不得沈聪越发阴沉的脸色,兀自出手夹菜。

待得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他抬头见到沈聪双眼喷火的盯着他,而面前的菜肴已经一片狼藉。

沈聪这般眼神,也让陆尘心中不满,压抑许久的傲性当即涌了上来。错已错,又何必就此住手?一念至此,便没有了顾忌,风卷残云般将许多盘子都端到面前,大肆吃喝。更觉体内血气如火高涨,当真有提升修为的奇效。

陆尘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一旁凌采薇笑出声来,也起了兴致,当即取过另一副筷子为他夹菜,呛住噎住也会端来水酒喂他。她将沈聪完全晾在一旁,又像是在故意气他,银铃般的笑声比起先前不知欢快多少。

正文 第9章 撩人

一顿仙珍玉液,吃得好不快活。

只消片刻,这一桌菜肴已经只剩狼藉。陆尘没了顾忌,便放开吃喝,只是吃得多了,难以化解其中药力,便撑的直接仰面躺下去。他体内血气翻腾如火,控制不住,连同周遭温度都高了些许。

凌采薇笑得花枝乱颤,素手拢下一抹清光,助陆尘消化体内过剩的药力。

此间顶层有十种宴席,但无论何种,都有药力藏于菜肴之中。此间只是一方灵精的宴席,其中药力最弱,却也不是陆尘一人能够承受。若无凌采薇相助,怕是要饱胀许久,若血气激荡控制不住,说不得会露出其他不堪模样。

“吃饱了?”

沈聪阴沉沉的问了一声。

已经无力为继的陆尘下意识应了一声,待得反应过来,这才想起自己如此放肆,说不得会招来麻烦。腹中药食已由凌采薇化解,他便连忙坐了起来,将自己的姿态摆正。

沈聪冷哼一声,嘀咕一声“乡村野夫”,懒得与他计较。

声音虽弱,但陆尘也能听到,面上当即露出些许不悦,眉头微皱,却也并未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与眼前之人相距甚远,不得随意放肆。

“纵然乡村野夫,也比目中无人要好。”

凌采薇随意道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玉液琼酒,而后示意一下,便仰头饮尽。

待得酒杯落下,她也已经起身,面上平静。

“日落已去,时候不早,便就此散了吧,我也要回去歇息。”

说罢,她便示意陆尘,而后两人径直转身离去。

沈聪在后方仍旧坐着,转头望向凌采薇离开时婀娜的背影,眸中满是淫光。待得两人不见,这才回头,又见桌面一片狼藉,便是酒水都已被陆尘喝得干净,当即咬牙,露出怒色。

他心中气愤,又想起凌采薇对他的态度,越发恼恨,当即一掌落在桌面上。这琼玉雕出的桌子立时四分五裂,发出轰隆一声,惊得一旁弹琴的女子尖叫一声。

“长相不错,今夜去我房里!”

沈聪大袖将那女子面前纱帘扫开,见其模样,面上露出不堪。他脚下踏步,不顾女子惊得尖叫连连,探手化出清光将其拘禁,而后大笑离去。

待得与凌采薇分别,回到竹楼,已是夜里。

陆尘吃得饱胀,纵然有凌采薇助他化解药力,体内气血仍旧翻腾不休。分别时,凌采薇已经嘱咐他,回去之后便尽快尝试突破,说不得借此机会可一举成功,真正踏入修行之路。

他心中感激,先前未曾想过,如今得其提醒,方才醒悟,便与周围人打招呼都顾不上,直接进了屋里,盘腿坐于床上。

内视而去,桎梏如荒芜黑土,不见生机,而其上血气翻腾交织,如烈火熊熊,比起以往都要更加旺盛许多。陆尘心中惊喜,方才明晓仙珍玉液之珍贵,药力之强盛,当即便运起血气如虹,骤然轰撞而去。

桎梏震颤,剧痛袭体,陆尘也免不得闷哼一声。

只是待得血气散去,所见处,仍旧如先前一般,便是一道裂痕都未曾出现。他心中郁闷,又聚拢血气,咬牙撞击几次,如闷雷滚滚,却见不到分毫成效。那桎梏稳如磐石,坚韧难破,一片荒芜漆黑。莫说裂缝,便是一粒尘土也不曾扬起。

“难道仙子姐姐看错了,其实我没有修炼的天赋?”

陆尘睁开眼睛,捂着小腹倒在床上。

他已疼得脸色苍白,额头上也有细密汗珠,气血升腾抚慰片刻,方才恢复如常。

“不对,仙子姐姐是何等人物,应该不会看错,果真是方法有问题么...”

陆尘嘀咕一声,又坐起来。

内视间,桎梏上有血气旺盛充盈,仍旧未见分毫衰弱。先前一顿仙珍玉液药力强盛,虽有凌采薇助他已化开,但其却未能完全吸收,药力大多沉淀。此般耗费血气,便将药力引动,此间血气正如火炽盛,交织翻腾间,便是夹杂其中的灵气也被排斥出去。

“灵气?”

陆尘见得清晰,当即愣住。

此般修行法,便是将灵气炼入筋骨血肉之间,旺盛血气,凝聚血精。只是先前陆尘未曾注意,现下才终于明了是本当炼化的灵气未曾尽数耗尽,反而杂糅其间,引得血气不纯,难化精髓,这才使得力有不足,无法开辟命渊。

一念通透,陆尘心中沉稳,便不再强行突破,只求凝缩血气以达纯粹。

待得月上半梢,万籁俱寂,陆尘方才睁开眼睛。

“精血!”

他眸中闪烁欣喜的光芒,待得心情平复,这才重新沉淀心神。

桎梏之上,浩渺空间,血气萦绕不休,于中心一滴灿灿精血为本,神妙奇特。此间血气虽少,却已凝聚精血,是人之根本,唯有一滴。但若将其化开,血气之旺盛便是先前陆尘一身血气澎湃也无法与之相比。

此间血气更盛,纯粹通透,陆尘也动了心思,便将精血调动起来,化出纯粹血气,进而凶猛轰击。

一声闷雷般的响动,陆尘身子猛颤一下,仿若胸膛受了一记闷锤。

虽剧痛无比,但陆尘仍旧咬牙坚持,苍白的脸上有痛楚,也有惊喜。

他清晰见到脐下三寸的桎梏已经显出一道裂痕,若就此轰击,说不得今夜便可将命渊开辟,引导体内生气不绝,踏入登台境。

陆尘沉于修炼突破中,却未见窗外远处的竹木枝头上有人影悄然落下,正远远观望。月下黑,风高云寂,难见其面容。待得云过月明,那一袭黑纹白裙便十分清明。

凌采薇遥遥看着,嘴角含笑。

“果真如血天大圣一般,修纯粹血气,凝练精血,以达无双肉身。只是天下人尽知血天大圣修精血以固本,血气旺盛可透体而出,却从无一人能知他如何修行,便是当初知晓之人也已故去。这陈恸想来有大气运,竟能得到血天大圣的修炼手段...”

她自语几声,眸中精光闪烁。不多时,忽见陆尘自床上翻身倒下,咳出一口浴血,肉身血气不受控制般升腾而出,便是生命气息都变得更加强盛许多。

“命渊开辟,登台境。”

凌采薇浅笑一声,转身便离去。

房中,陆尘擦净嘴角血迹,这才抬头,眼角只撇到一抹黑影散去,却未看得真切。待得转头去寻时,那黑影已经不再,陆尘也就没有纠结,忍着小腹剧痛将衣裳褪去,翻身上床。

“开辟命渊便是由凡入仙,踏入修行路。外人都说修行路难,求长生是逆天之举。要我说,还是这开辟命渊最难,真的疼得让人死去活来...”

他哀嚎一声,见到地面上血迹,虽觉不妥,却也没有力气再去清理,只能摇头翻身过去,不多时便睡着。

一夜平静,待得翌日正午,阳光自窗扇透过,照得陆尘睡不踏实,这才醒过来。

“你倒是能睡。”

凌采薇坐在床边,手里正摆弄一根玉箫,见到陆尘醒来方才轻笑一声。

听到声音,陆尘稍愣片刻,这才猛地尖叫一声,抓起睡熟时踢到一旁的被子便将自己捂住,只怯怯的露出一个脑袋,满脸羞红。

“仙子姐姐,你...你怎么...”

他昨夜将衣物褪去,便是不留分毫,习惯如此。

凌采薇就在床边,想来已经全部看去,也让从未经过人事的陆尘承受不住,话还未说完整,便将脑袋整个埋入被子里面。

“精神不错。”

凌采薇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又伸手将陆尘身上被子拉开,取来另一身衣物放在侧旁。

“今日你要做工,纵然昨夜突破疲倦,待得疼痛平复,应当完全恢复才是。你在这里不是白吃白喝,何况命渊开辟,生气源源不绝,血气应当更加旺盛才是。”

她一边说着,又瞄了一眼。

“而且看起来确实很旺盛。”

陆尘羞得满脸通红,顾不得许多,连忙将一旁衣物都取来,盖住身子。

见他这般模样,凌采薇笑意更甚,便是眉眼间都多了些妩媚。

“姐姐又不是外人,你便尽管穿戴就是。待得整理之后,我领你去大堂指点你如何做工。”

“那...那你回过头去...我...”

陆尘结结巴巴开口,面上一片血红。

“好,应你便是。”

凌采薇扑哧一笑,便真的起身去了角落。她听到背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待得陆尘回应,这才转过身来,眸中明亮。

“好好打扮一番,倒是俊俏少年。”

这一身衣物并非先前,而是一袭青纹白袍,云纹束腰。陆尘原本长得便不错,有剑眉星目,只皮肤稍黑,却也称得上仪表堂堂。只是以往他穿着朴素,辨不真切。有言道人靠衣裳马靠鞍,如今稍加打扮,虽不是俊美男子,却也气宇轩昂。

但凌采薇所言,却有些过了。

陆尘闻言,只顾傻笑,又想起先前之事,面上再度羞红。

他不敢抬头,又见素手伸来,白皙如玉,为他整理胸前衣襟,心跳当即更快几分。

凌采薇巧笑嫣然,眸光明媚,手指滑过其胸前,勾动心扉,撩人意乱。

“如此甚好,那青衫布衣日后便不要穿了,我已为你安排了新的活计。今日,便先带你先去熟悉此间各种,待得晚些看过之后,我再教你应当如何做事。”

正文 第10章 白纱生涟漪

凌采薇似是有意如此,手指轻拂而过,带一抹香意袭人,而后走过。

“是...好...”

陆尘匆忙点头,心间更是混乱。抬头但见她眸中些许媚意,唇角浅笑如春波粼粼,便忍不住一阵心猿意马,似是魂魄要被勾走一般。

“那便走吧。”

凌采薇美眸轻荡,翩然而去,陆尘便不由得跟上。

此间正午,登云楼中正繁忙。说是繁忙,不过人手太少罢了,实则此间并无多少人,一眼看去便可见一片空旷。登云楼不是寻常酒家,若非修士,又有足够灵精,便在此间消费不得。而其中所呈菜品亦是精致,有店家小二穿梭其中,不断招呼客人落座,又闻得声声。

两人行过此处,不少人面露恭敬,与凌采薇道好,又冲着陆尘送去疑惑的目光。凌采薇举止优雅,侃侃而谈,轻松而且随意,只一笑便略过。有些自视甚高之人欲要一亲芳泽,却也未能得逞。

陆尘将一切都看入眼中,却不敢多言,只心中烦闷。

人间多美妙,红尘俗世,纵然修士也免不得七情六欲。人之修行,修的是道,修的是天地自然灵气,而非佛性,自然贪恋其中,世间常情。

待得一切摆脱,凌采薇这才与陆尘离开大堂,而后到别处见过各种活计。听其解说,陆尘便已明了。若是先前,他所穿之衣,所做之事便不过与店家小二一般,无非粗活累活,也或收拾打点,招待客人,更需笑脸相迎,点头哈腰。陆尘先前不知,但如今再看,却只是皱眉。

若要他的性子来做这些事情,可是未免有些委屈,说不得哪日便承受不住,反而会得罪客人,砸了观云楼的招牌不说,还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小二之事,你做不来。”

待得重回后院,凌采薇方才开口说起其他。

“昨日你所见那人,便是两仪门的圣子沈聪,称得上惊才艳艳,是两仪门中男弟子天赋最强的一人,亦是未来的两仪门门主。你此前不知,却也知他修为极强,并非现在的你可以对抗。但他讽刺于你,而你亦偶尔露出不耐与反感,是心性偏傲使然。”

陆尘闻言,心中微惊。

他见识窄,阅历少,虽不知圣子到底是何等人物,但听解释,也已明了。只未来便是两仪门这般庞然大物之主的存在,到底该当有何等英姿,陆尘却有些疑惑。

那沈聪他了解不多,但也看出是心胸狭隘之人,只小事便讽他是乡村野夫。若此人未来执掌两仪门...

“那他日后会不会报复我?”

陆尘心里有些担忧。

“他若要报复,现在便可,又何须日后?”

凌采薇摇头一笑,领着陆尘上了假山,进入凉亭。

这凉亭于假山之上,内有石质桌凳,摆放瓜果,一旁又有精致琴筝。此间四方有白纱围笼,下方则是潭水幽幽,有未曾见过的灵鱼游动。抬眼望去,院中景色便一览无余,是一妙处。

凌采薇在桌旁坐下,让陆尘也不必拘谨,落座其身旁。

“这沈聪于两仪门中,便是门主之下第一人,手中权利极大,更得门中大力栽培,修为自然非比寻常。他若是真要报复你,不说以后,便是现在,也绝非你能够抵抗。就如昨夜,你正睡熟时,他已经去了楼阁找你,若非被我及时发现,你今日又如何能够安然自若?”

“这...”

陆尘瞪大眼睛,面上露出后怕。

“你无需如此,有我在,自然不会允许他伤你。”

凌采薇面上笑意温婉,微微摇头。

“他沈聪是圣子,我亦是圣女,便如地位而言,并无上下之分。何况我天赋修为都更强一些,他实力便不及我。我若要护你,他又如何能够得逞?”

“圣女?”

陆尘愕然,不敢置信的看着凌采薇。

他已经知晓圣子,却仍旧不明圣女究竟是何等地位人物。但同样称圣,便是不凡,如凌采薇所言,就地位而言无上下之分,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仙子姐姐是圣女?那...那...”

转念再想,陆尘却又有些慌神。

原本差距便极大,如今再看,又何止云泥之别,根本难以言述。乡村野夫,两仪圣女,这难以逾越的鸿沟,如何说,也无希望。

“切莫妄自菲薄。”

凌采薇安慰一笑,身子微倾,更靠近了几分。

幽幽之香萦于鼻间,低头便见女子香肩润滑,更有雪腻起伏于眼前展露,只差些许便可一览无余。

陆尘有些承受不住,连忙将头转过。

凌采薇面上笑意更盛,手指勾过陆尘下巴,让他将头转了过来。她明眸善睐,巧笑嫣然,口中呼出如兰似麝般香气,丝丝勾魂之意乱人心魄,撩人之意蠢蠢欲动。

“我先前观你修行之法,非同寻常,想来是有过不凡机遇。只是你处世甚少,所知亦不多,这才未通其中道理,不免走了弯路。但此般灵决珍稀,若能通晓,兴许我两仪门中修行之法也不可相比。你有此般宝物,日后再得入我两仪门学习,未来必是不可限量,纵然取代圣子,又如何没有可能?”

“我...取代圣子...”

陆尘张了张嘴,眼睛瞪大,脑中有些恍惚。

他心中已彻底混乱,目光亦是定住,面上木讷,堪堪应答。

“圣子亦是门中弟子筛选而出,是天赋最强,亦实力最强,若有更强者,便可将其取代。如此时两仪门中,许多弟子都盯着圣子之位。但修行同等灵决,若天赋差了,便没有机会。但你却不同,那般奇特修行之法,便是你的机会。你可知,圣女,日后便是圣子的女人...”

凌采薇媚意更足,也越发靠近几分。

陆尘几乎辨不清耳中所闻,只见一片雪白滑腻,又分明听得她最后一句,当即心猿意马,呼吸也粗重许多。

女子媚笑一声,忽的手指将他下巴勾起。

陆尘只见她眸中似情迷意乱,更是一突。

“我已与你说过许多,你可否告知于我,那修炼之法,从何而来?”

“是...是...一柄断刀...”

他张了张嘴,心如鹿撞,只能断断续续回应。

凌采薇心中微动,再度欺进几分。两人之遥不过寸许,几近贴上。

“是...何种断刀?”

“我...我不知道,是从魔渊中得来的,那是妖邪之物。”

陆尘下意识回应,又忽的一愣,脑海中便浮现那日清水村几人惨死模样,耳边也似有凄厉嚎声回荡。他当即便打了个冷颤,眼神中迷乱顿去,变得清明。

他连忙转头,面上变得苍白。

“仙子姐姐,你就不要问了。那刀...刀,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真的妖邪!它曾经控制我杀了好几个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要杀人!”

说着,陆尘几乎哭了出来,又似是找到了可倾诉的对象,便将一切都原本说出。

杀人,昏迷,父母悲痛欲绝,又不得不远走他乡...

凌采薇间陆尘低着头,泪珠滴滴落下,眉头轻蹙。

“竟是如此妖邪之物?”

她惊叹一声,眸中闪烁些许不明光芒,而后完全隐没,又展怀揽住陆尘,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安慰。

杀人,算不得什么。

只是陆尘第一次杀人,何况本无深仇大恨,一切都因那断刀妖邪。但杀人者终究是他,心中自责与懊悔日夜折磨,多日来得不到舒缓,只能压抑心底。如今得此释放,便越发不可收拾,哭得更凶了一些,便连枕旁旖旎都注意不到。

凌采薇心中复杂,却并非为陈恸之事,而是那断刀。

她心中已经明了许多,只是本为打探虚实,如今却得知断刀性妖...末了,唯有一叹,眉宇间也有烦愁。

再见陆尘模样,只得柔声安慰,为其开解。

“杀人便杀人,日后你若修为精深,要行遍天下,手中所杀之人必然更多。人之因果如此,有人便有恩怨,有恩怨便会杀人。你且多想其中恩仇,不要多想其他,莫要成了心魔。”

“是...”

陆尘心情渐渐平复,便回应一声。

但他仍旧念着父母心伤之事,便如钢铁男儿般的父亲,那一日也抱头痛哭。场景历历在目,挥之不去,也越发难过一些。

“何须如此,何必如此。”

凌采薇摇头轻念,素手将陆尘面庞托了起来。

她明眸含忧,楚楚动人。

“你原本心善,只因无意过失,便无需将自己陷入其中。过错在那断刀,而非你。不若想想日后夺来圣子之位,飞黄腾达,纵然你父母此前心伤,也因你之强可享一世清福。但有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若此般手软心善,又如何在这弱肉强食的天下取得一席之地,为父母得来福报?”

“一将功成...万骨枯...”

陆尘的嘴唇颤了两下,瞳孔也缩紧。

此话,当真无情!

“是,其中所言,你可真的明白?此话无情,却分明是对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最完美的诠释。修道之路,追求长生是梦,终究不过强权富贵,欲利熏心。天下人尔虑我诈,为求道,无所不用其极。你所见尚浅,又如何得知此般,不过年幼不明罢了。待得日后所见更广,杀人,不过常事。”

凌采薇眸光越发幽幽,素指拂过其面庞,轻叹一声。

“心弱了,纵然意气风发,不过尔尔。长生是梦,却有天下人前仆后继,只为心中所欲,心中所求。你若不堪,万般如何,不过云烟过眼,所欲所求,终为他人所得...”

陆尘瞳孔微颤,却未来得及多言,便见面前女子又近几分,将口中话语都堵回去。他心中狂跳,只觉唇间温润,又见眸波流转,其中几缕忧伤,几缕感怀,又有温情抚慰,情意绵绵似水柔情。

有风来,白纱生涟漪,心荡波澜起。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

正文 第11章 登楼

房中,陆尘恍然惊醒,立下心志。

他不知自己在那之后又经历了什么,只觉恍惚间如梦似幻,似是黄粱一梦,又似醉里秋波,心怀荡漾。待得醒来,已经晚间,如何走回都已忘记,如梦醒时分,方才惊觉,顿有万般豪情生。

“我要入两仪门!我要做圣子!”

立于此间,但见一拢月辉。

明月上枝梢,夜风微凉,吹过窗前霜寒清光,吹起他长发飘荡。

一双眸光精亮,何其澎湃,待得断刀入手,挥斩有声,于房中舞起,卷出寒光带血。这断刀性妖,诡异莫测,入得陆尘手中,却如臂使指,无分毫不适,亦有些许心中所感,似能通灵,眼前所见便如刀之所过。

待得心念想通,刀势便更盛几分。

远处,丛林间没入一道身影,悄然不见。

自此而后,陆尘便每日学习琴箫乐法,是凌采薇安排他所做活计。只说待他学成,便可入得观云楼会客。然此般非一朝一夕之功,而其间又多旖旎,学不成却总出神。明言学习琴箫乐法,实则多为打情骂俏。

待得晚间,一人回房,往往出神片刻方才想起修炼一事。

人言道:温柔乡,男儿冢。

陆尘整日荒废,虽有意发奋图强,却不得已迷恋风情俗世,便忘却其他。初时还道要躲着两仪门圣子沈聪,不过几日他便离开,越发放肆。

此间后院,有假山翠竹,便随意寻得一处,都是隐秘之地。偶然间风情忘我,便未归去。待夜深人静,方得雨露初尝。此间寂寥,幽幽荡漾,不过丹山念夜鸾求凤,天台路通,巫山簇峰...

两月匆匆过。

陆尘整日留恋此间,忘却万般,待得凌采薇提醒方才念起,再过两日便为两仪门对外收徒之时。此间两月,他早已开辟命渊,生气勃勃。又有血气凝聚精华,吞吐打磨,使命渊之浩大,非比寻常,却仍旧未到极限。

此般修炼法神秘莫测,便是荒废修炼,也难以度量。

他肉身玲珑,血气升腾,如炽盛炉火熊熊。莫看百废在外,实则内敛其中,虽登台境不得如寻常修士控物杀敌,却也有失有得,拳掌之力便如御元境炼体之人也无可比之。只叹若非怠慢,此间命渊必然更广,说不得御元境也可踏入。

观云楼中,再有客临。

两仪门来人便在此常驻,早来两日,不过稍加休整。

陆尘得知,便随凌采薇前去见礼,才知来人是两仪门中长老。此人为一老妪,只穿寻常布衫,满面黑斑。初见时稍感阴森可怖,待得相处片刻,方知此人性情随和,而并非面上一般险恶。

“此子不错,一身血气如火炽盛,不知修的是哪般灵决?”

老妪名雅寒,称呼雅寒婆婆。她笑着将陆尘拉到近前,上下打量,赞叹有声。

陆尘稍感不安,却也有一答一,不敢放肆。待得老妪查过体质,便点头首肯,应许陆尘不必参加测试,算是直接通过。一侧有凌采薇出言相助,自然未有意外。

此时未到公开收徒之日,三人便随意一些,一起入登云楼中宴席一桌,而后各自散去。老妪叹声说长途跋涉,身子劳累,拒绝两人送她的好意,自行去早已安排好的房中休息。入门事了,又无意外,陆尘心中喜悦,随着凌采薇去了她的房中。只消片刻,便到床上。

半晌过,床榻凌乱,凌采薇臻首靠在陆尘肩膀,霞飞双颊。

“此间两日你便在我这里,待得入了两仪门,便不可放肆。门中有规矩,你也需得遵守,莫要性傲惹是生非。那沈聪如今不过四御一重天,而其天赋惊艳,不会止步不前,你且再看。届时莫要如先前两月荒废修行,若早日夺来圣子之位,也可免得再出其他变故。”

“是,我自然明白。”

陆尘点头应下,面上满是笑意。

此间两月,他亦成长许多,见识观云楼中强者无数,眼界更广,亦知自己修为尚弱,便如登台境所言,只得登台入室,拿得出手而已。待得入了两仪门中,争斗更甚,惊才艳艳之辈层出,他也不过其中之一。若非有那神秘炼体之法,凭他天赋,不过芸芸众生之一,又哪能得此良缘。

心中感叹极多,但见怀中玉体横陈,又不过娇、啼婉转,声声动人。

日后,两仪门对外宣布招收弟子,观云楼人潮涌动,如过江之鲫,此间人皆慕名而来,欲求入得门下。抬眼望去,只鱼龙混杂,济济一堂,陆尘心中惊叹不已。若非有金玉良缘,他也不过此中一人,亦或妄自菲薄,不敢来此,度过平凡一生。

只看片刻,他便回去房中,继续修炼。

两仪门招收弟子,只半月时间。凌采薇身为两仪门圣女,亦要从旁协助,他便无事可做,只能如此。

体内血气旺盛,凝聚内敛,而化精血。

血本源于先天之精,生来注定,是精血同源。此般修炼法,便修血气方刚,凝而化精,引体内精气神源源不断,越发强盛。桎梏上,命渊中,血气交织如海,翻腾似火,凝练化作灿灿本源。吞吐打磨间,命渊越广,而生气蓬勃,修为便越发精深。

“人言道器,实则便是手中兵刃。道器千般万般,各有不同,是为道痕烙印其上,施展间触动道痕而有无上神威。若炼道器,需得不凡之物,使其存于命渊,以血气灵气锤炼打磨,生气温养,而成道器。亦或成型道器,存于命渊,生气温养,而图掌控...”

陆尘呼出一口浊气,张开双眸,隐有精光一闪而没。

他将那断刀翻出,脑中回想修炼法中提到锤炼温养道器一事,有些想法,却又有些犹豫。

这断刀来自魔渊,并非凡物,其上虽无道痕可见,却也神秘莫测。这断刀原本的主人便以此为道器,并非如常人般施展奥妙莫测,只凭刀法刀意,便杀戮天下。

陆尘有意如此,却不敢直接将此断刀纳入命渊。这断刀由凌采薇看过,其上凶煞是寻常邪异之物无法相比,斩杀性命何止万千,纵然凌采薇有四御三重天之境,也无法将此刀掌控,即便拿入手中都不堪承受,只能惊而将其丢掉,面色一片惨白。

此刀害人,只陆尘入手间却感温润,并无凶煞袭体。

凌采薇猜测断刀有灵,已经认定主人,便是他人无法掌控,只他一人才可。否则此般异样,无法说通。

“我记得,这刀似乎咬过我的手...”

陆尘摊开手心,却并未见到有任何伤疤留下。他回想那日在清水村前,只一阵恍惚,又见村民惨死哀嚎,当即不敢再想。

“罢了,不过冒险而已。此刀若真不害我,那便日后作为手中道器。若真要害我,小心一些,及时将它取出便是。”

心中定下,陆尘便将这断刀收入命渊,藏于血气生气之间。

断刀通体乌黑,有红色妖光隐现,横亘命渊之中,而后便沉到底端。生气温养,血气锤炼,断刀轻颤几下,其上裂痕流淌血红光华,悄然间竟是恢复些许,裂痕有消失之象。陆尘看得心中惊异,又将断刀取出,拿于手间细细观看,方才见到其上已有一道细微裂痕恢复些许。

“此刀,果然神奇!”

他轻叹一声,心中大喜,亦未觉得身体有何异样,便放心将断刀存于命渊之中,由生气温养,血气锤炼。

断刀性妖,入得陆尘体内却始终安分。凌采薇所猜兴许不错,这刀有些灵性,纵然已断,却也非比寻常,懂得识人辨势,不消片刻片自主引动生气围笼其上,亦引动血气捶打,修复自身裂痕。

无需陆尘操控,实在神妙。

他心中惊喜,任由其去,而后便翻身下床出门去,嘴角也不自觉挂上笑意。

行到观云楼间,可见人头攒动,声音嘈杂,许多都是已经淘汰之人,仍旧盘踞此处不愿离开,亦有不少人稍作休整,再度尝试登楼而上。

入两仪门,需得经过测试才可。这登楼,便是其一。

观云楼七层,上得五层之上,才可得入门资格。此间登楼有莫名压力,检测天赋。若天赋不佳,便登不上去。

便如第一层,已淘汰四成,而后更甚。

陆尘看得摇头,心中也起了兴致,便踏步而上。

他一袭青纹白袍,金纹束腰,踏上楼梯时便感到些许压力,却也无妨,只蹭蹭几步便上了二层,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满脸艳羡。而后二层再上,压力骤增,陆尘也有些讶异,再无先前轻松,只能一步一阶梯,又片刻便越过受阻此间众人,上得三楼。

至此,人便更少。

陆尘欲要上五层寻凌采薇与雅寒婆婆,便未做休整,又踏步而上,方觉此间压力巨大,已是步履维艰。

待得四层,陆尘已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再看五层楼梯,人迹罕至,此间也不过了了数人,大多受困难上。抬头再看,正见一人迈过最后一级阶梯,便噗通一声趴在地上,汗如雨下,却只休息片刻又欢呼雀跃,而后见凌采薇自楼梯口一晃而过,引他去见雅寒婆婆。

陆尘眸中明亮,便不作休整,踏步上得梯间,忽觉压力骇人,身子猛地一个踉跄,似有万钧重担压迫,哪怕一步也难。

他面上赤红,低吼一声,血气立时升腾,方觉压力稍减,又迈一步,却沉重无比,难以为继。

先前只一眼,凌采薇已见到陆尘。待得她引那人见过雅寒婆婆,便转而回到此处,素手一挥,彩光迷蒙,笼罩在陆尘身上的压力便直接消散。他只觉身子一轻,稍感愕然,抬头见到凌采薇顾盼留情,再顾不得许多,几步跃上,惊呆了一旁众人。

正文 第12章 一切,命中注定

到了五层,周遭不过三人通过而已,其中便有先前那人。他们就在不远处,正聆听雅寒婆婆教诲。陆尘看得有人在,便没有过分,却也暗自与凌采薇做些小动作。纵然来到一侧静立,也不安分。

陆尘的出现,引来三人有些异样的目光,却也未敢多看,只心中起伏。

他们经历许多艰难,才从一层上得五层,六层便再无能力挑战,而陆尘却分明得到优待。他虽一身血气如火,气息却不过登台而已。如此年龄只如此修为,算不得天赋上乘,绝非两仪门中弟子。但他立于一侧,地位不同,身份便有待揣测,而那般小动作,若非瞎子,又如何看不真切?

凌采薇是两仪门圣女,并非何等秘密,许多人都知她不过为历练才来到观云楼做管事。而陆尘名声不显,莫说两仪门圣子,便作寻常弟子都难。此番之下,有何隐秘,当得起揣度。

“咳...”

雅寒婆婆忽的轻咳一声,也瞪他一眼,这才让不安分的陆尘稍微收敛。

“今日想来便只此三人,时候已经不早,让楼下诸人散去吧。待得明日午时,重归原位,继续登楼。而你三人,便随老身前去后院,暂且住下。待半月期满,你们再随老身前去两仪门所在。”

三人应是,跟随雅寒婆婆一起离开。

而陆尘也与凌采薇一同下楼通知,待得人群散去,这才转身去到后院一处角落。此间四下无人,陆尘又不安分起来,却被凌采薇抓住手掌,将其制止。

“今日之事,你已见到,雅寒婆婆看得明白,心中更是知晓。只婆婆心善,年事亦高,不会多舌,但另外三人却未必如此。日后若在人前,莫要如今日过分,否则一旦传了出去,对你我都无好处。毕竟你并非圣子,而我却是圣女,纵然有实却也无名。”

闻言,陆尘面上一愣,露出些许失落。

凌采薇看得清楚,嗔他一眼,便只能松手任由施为,当作安慰。

“我,我之所言,也是为你好...日后莫要,莫要如此。你修为尚浅,若是被,被沈聪知晓,必然出事。纵然是我,也逃不了重罚,你可真的记住了?”

“记住了,人前不再如此,人后才可。”

陆尘笑着应了一声,待得半晌,方才住手。

凌采薇面上羞红,又说他几句,这才理清衣物,上了假山凉亭。

“你那断刀并非善物,却也是难得的宝物,其中之神妙不比寻常,千万收好,莫要给别人见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应该懂得。待得回到两仪门中,我便为你寻刀。日后修炼有何需要也可来找我,我尽力助你,莫要懈怠。早日夺来圣子之位,你我之事,也可早日定下,不必如此躲藏。”

“你放心,我定然会夺来圣子之位,娶你过门。”

陆尘大笑一声,心中自有豪情万丈。

凌采薇只摇头一笑,又与陆尘说了些话,待得雅寒婆婆找来,要为那三人安排住处,这才应了一声而后离去。

陆尘一时无事,便转身出了观云楼。

他身份不比寻常,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日间无事也喜出门游荡。最常去的,还是包子铺老板那里。毕竟算起来,这包子铺的老板算是他的一大贵人,若非老人指点,也没有如今的陆尘。

行到此处,那老人正在招呼客人,陆尘便没有打扰。待得人去,方才行来。

“小兄弟可是又得闲,来此逛逛?”

老人姓姒,极少见,这两月来已与陆尘熟络,见他到此,便放下手中活计,开口说起话来。

“是得闲,却又不是得闲,有些事情要与您说。”

陆尘面带笑意,自然在一旁坐下。

老人闻言有些意外,也在一旁木凳坐下,问起陆尘所为何事。

“再过段时间,我便不能来了。”

陆尘面上稍黯,又叹一声,自怀中摸出身上所剩金银,是凌采薇给他,数量不少,如今一同塞到老人手中。

“不能来了?莫不是要去那两仪门,也或青云山?可这又是何意?”

老人手中捧着那些金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不过寻常老人罢了,蒸些包子糊口,何曾见过如此钱财,当即便有些慌神,要将这些还给陆尘。但姒老不过寻常老人,又如何能够强硬得过陆尘?陆尘不收,老人便只能拿着,面上稍有不安。

“我要去两仪门中,做两仪门弟子,日后还要做圣子!”

陆尘笑了一声,也无避讳,直接开口。

“日后还能否回这月陵城尚且不知,您老于我有恩,我却暂且做不了什么。这些金银,便算是部分回报,却也不能完全报答。日后您老若有何处需要陆尘,便只管到两仪门所在去寻我,力所能及,一定相帮。”

“你啊...”

姒老摇头一叹,哭笑不得,听闻他这番话后,便只能收下。

“你这孩子还年轻,又有大机缘,日后说不得真的会有登天之时。小老儿只是寻常百姓,也未曾助你什么,不过一番指点而已,何得如此馈赠。”

“指点虽寻常,却改了陆尘一生所遇。”

陆尘摇头,便直接起身,欲要离开。

他心中早已打定注意,如今便只想早日去那两仪门中见识一番,而后发奋修炼,以得来圣子之位。待得身居圣子之位,便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亦能光明正大与凌采薇一起,到时再回此间看望老人亦可。

“改变一生,小老儿何德何能...”

老人又叹一声,起身便拉住陆尘双手,面上露出不舍。

“既然你要走,我便不再留你。天高海阔,自有你鱼跃龙翔之处。只老儿得你馈赠,心中惭愧,便多说几句,你且听且思。”

“您便指教就是,我听着,也定然记住。”

陆尘笑了一声,只当聆听教诲。

“我并非修士,一生不得入修士之途,寻求大道长生,并无什么指教于你。但老儿年长,经历颇多,只留几句嘱咐,不过些许感怀。”

老人摇头,拉着陆尘重新坐下。

“人生在世不称意,遗憾颇多,要学着接受,才能安然度过。心强,才经得各般起伏,如此人生,才能丰富。也或有一时不如意,又或一时迷茫,认清本心便好,须知老天从不负人。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陆尘听得疑惑,心中并未明了。

此番话是老人一生感悟,若说陆尘这般年龄听过便懂,不过天方夜谭。他经历不多,阅历亦少,只能暂时记住,待得日后再想。

“你可记住了?”

老人深深看他一眼,似是放心不下。

“记住了。”

陆尘点头,便又复述一遍。

老人听完点头,又微微摇头,只说他现下不懂,日后便明白。说到深处,老人又自语几句陆尘听不懂的话,许久才心情平复,笑呵呵递上一个肉包,与陆尘说起其他。

半晌后,陆尘与老人道别,而后回去观云楼。

待他离去,老人原本浑浊的眼睛忽的清明起来,原本佝偻的脊背也挺得笔直。他将那些金银取出,掂量片刻,忽的转头看向铺间一角,将手中金银示意一下。

“你也想要?”

“你话太多了些。”

角落间,忽的响起声音阴森可怕。而后见一片乌光迷蒙,进而扩散,将此中一切都笼罩。

老人面上不变,只是耸肩,便将金银塞入怀中。而后他自顾将周遭杂乱都收拾起来,又转身去店面中和上面粉,开始揉捏起来。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那乌光中再度响起如先前一般的声音,只是多了几分恼意。

“不打算干什么。”

老人随意回应,手上动作也暂且停下。

“你自行离开,就不怕陆尘发觉,对你生疑?”

“我若是被他发现,那才是笑话。”

声音又响起,始终躲在乌光的迷蒙之中,看不清模样。而此间一片黑暗,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却仿若未曾发现异样,纵然经过,也目不斜视,当作一切都未见到,亦未听到。

老人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那声音所言。

过得片刻,那声音又响起。

“你日后不要多事,待得他寻来找你,也不要再说多余的废话。赌约便是赌约,你们已经输了两场,理当承下。若从中作梗,赌约便就此作废,只是你要考虑其他几个会不会答应。”

“好,我不在作梗就是。”

他漫不经心的应一声,又笑一下,重新开始揉捏面团。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老人面上笑意收敛,瞥那黑光深处一眼,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已答应你日后不再做多余的事情,你若无其他事情可说,便赶紧回去吧,我还要做生意。”

那声音沉默片刻,而后一声冷哼,这才将一身乌光收敛,悄然消失。只片刻,包子铺前便有人停下,招呼店里老人要买包子。

老人当即应了一声,丢下手里活计,早已恢复佝偻苍老模样,笑呵呵的迎接客人。先前之事,似是不曾发生过一般,街上人不知,老人也不说,这天下,便无人知晓,陆尘自然也不知晓。

他回到观云楼,便直接回去房中修炼。但见房中静谧,偶然黑芒一现,落在陆尘身上,而后隐没。他只专心修炼,吸引灵气入体,淬入筋骨血肉之间,引导体内血气升腾,提升修为。

那乌光去而复回之事,陆尘是丝毫不知。

正文 第13章 两仪门主

且看,且行,十五日匆匆而过。

待得行出月陵城,回首再望,一片苍莽。此间两月半去,似如昨日,黄花依旧,纵然陆尘心中亦颇多感慨,却无法言明。他只看片刻,又转而看身侧佳人,但见明媚依旧,更多几分妩媚,越发心中向往,也生出豪情万丈。

“待此间再行,已不会影响城中百姓。”

雅寒婆婆道了一声,叫来众人。

她翻手现出一青白玉台,其上纹痕交织,大道渺渺难堪其中真谛,只一眼便觉深奥莫测。

“这是传送玉台,其上烙印道痕,以灵精催动,可穿梭虚空,瞬息便行出千里。此间距离两仪门甚远,需得数次发动,消耗灵精许多。其中感觉稍异,你也莫要妄动,免得出了意外。”

凌采薇来到陆尘身侧,为他解答疑惑。

后者微微点头,心中赞叹连连。此番世间多有神妙,他却只接触冰山一角,未知许多。待得日后所见更多,必然越发神奇。而后又听雅寒婆婆叮嘱一声,方才静守心神。

只见灵光氤氲,雅寒婆婆手中已经多出拳头大小的一块通透灵精。此物润白无暇,却有彩光纷呈,实在神妙。她手中化出灵气催动,青白玉台当即显出复杂纹痕于虚空交织,只瞬间,便撕裂一道漆黑缝隙,立于虚无之处,看得众人惊异。

此间人大多来自乡村,亦或小城,何曾见过如此之物,当即赞叹连连。

雅寒婆婆目光扫过,方才引领众人踏入其中。

凌采薇也拉起陆尘,待得最后才迈步踏入。

眼前光怪陆离,虚无错乱,有异样感受临身,却只瞬间,便已平静,眼前再看已是另一幅场景。

“竟如此神奇,只恍惚一瞬,便已经行出千里?”

陆尘面上露出讶异,他先前还道兴许于虚空中行走许久才可,还能见到许多神妙,却不想眼前一晃,便已经踏出虚空。眼前山水相依,分明不是月陵城之地,已然到了山中。

“神奇虽是神奇,却也并非神奇。荒神境辽阔无边,便是一个东盛,寻常人走一生也无法踏出。如此辽阔,若无传送玉台,只双腿前行,纵然御空飞行又能行出多远?天地苍茫,若要离开东盛而去他域,难道真要走上百千年才行?日后若要出门,若非近些,大多以此代步,多见则少怪。”

凌采薇掩唇轻笑,见到雅寒婆婆再度催动传送玉台,便拉着陆尘紧随而上。

接连数次踏出虚空,雅寒婆婆面上也现出疲倦,而其手中玉台便在最后一次撕裂虚空后径直爆碎,沦为一堆废石,再无任何作用。

传送玉台亦有次数限制,本体材料若稍次几分,便承受不住灵气激发道痕显威,理所应当。

待得最后一次踏出,眼前光景变化,便是陆尘亦惊呆原地。

眼前能见一片山川秀丽,其上云雾缭绕,有彩霞辉映,化出龙凤呈祥,缠绕在山巅之上。山势起伏连绵,风景如画,而其深处有一剑峰刺天而起,巍峨壮阔。其上宫阙玉宇,亭台楼阁,是霞光万道,又有气机沉浮,若接引群星,又化阴阳缭绕,玄而又玄!

众人反应过来,一阵惊呼。

“上山。”

雅寒婆婆微微摇头,见不过此间众人不堪模样,便当即挥袖掀起一阵清风卷云,托起众人向那山中剑锋而去。

凌采薇亦拉上陆尘一起,随在众人身后。

待得落定,眼前所见云海翻腾,一片巍峨壮阔尽收眼底,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大气。

“门主,月陵城中收徒之事已了,其间五层者二十三人,六层者四人,顶层者一人...”

雅寒婆婆已经去了宫阙大殿中汇报,隐有声音传来,而后声音渐弱,便听得不再真切,难以辨明。

陆尘方才醒悟,转头再看,这山巅已有何止百人,与他尽是相仿年龄,最高者未过二十,是两仪门收徒限制。此间众人正安静等待,不敢造次。而四周亦有两仪门中弟子着黑白长袍,迎接新人,不远处更有几位老者密切观望,眼神精灿,气息如海似渊,让人心惊。

“那几位是我两仪门中诸位峰主,待得四方新入门弟子到齐,便会各自进行挑选,经历第二道选拔。”

凌采薇知道陆尘不懂,便在一旁解释。

“但你不同。我已与雅寒婆婆说过,如之前一般,无需经过这些,直接进入主峰,随门主修行,便在此处。你且随我来,我带你去领取弟子的衣物,再选一住处,待得此间事了,我再带你去见过门主。”

“好。”

陆尘眼眸发亮,随着凌采薇一同离开。

远处有峰主见到这边异动,又见是凌采薇携一弟子而去,便未作理会,也呵斥众人莫要四顾。

剑锋名曰两仪,便是此间主峰,亦有两仪门中最强传承。陆尘问了许多,凌采薇也一一作答,方知入门弟子来到两仪门所在,却也并未算是入门弟子,需得再过一道登山考验才行。

两仪门山峰众多,传承亦多,各有长短之分,便是选择合适最好。待得众多弟子选定,而后随各位峰主离开,进行登山选拔。唯有登上山顶之人,才算是通过考核,成两仪门真正弟子。若失败,也可尝试他处,但只有三次机会。若三次皆败,便沦为外门,待得来年才能继续尝试。

“两仪峰便是常人所说两仪山,修行如门主一般灵决道法。两仪门传承五万载,历代门主亦或圣子,尽是出自两仪山,未曾落在他峰,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你入得两仪山,虽未必要学习其中之法,但也要了解,否则待三年一考核,若是不过,我也救不了你。”

“三年一考核?那有何难!”

陆尘大笑一声,心中生出许多傲气。

先前所见,待入门弟子何止百人,却最多不过登台境而已,又多寻常修士。他有奇特修炼法,一身血气旺盛,登台境已堪比御元炼体强者,自然少了几分压力与恐慌,而多了几分自信与傲满。

“莫要骄傲,莫要懈怠,你的目标可是圣子,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凌采薇巧笑嫣然,引他到山后弟子住处,寻了一间无人之处便进去,将先前取来的弟子衣物丢在一旁。

此中一切安排妥当,便是床铺都已铺好。凌采薇腰肢轻扭,拢裙落座床边,揽过陆尘于床榻之上,俯身而卧。她明眸善睐,横生百媚,当是勾魂夺魄之资,诱人意动之情。

“你若不成圣子,那今日便是最后一次,待得门主隐退,圣子接任,我便成了他人之妻。小男人,莫要辜负我一片情痴深重...”

陆尘心中惊然,面上亦露出些许凝重。

“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忘,定会夺来圣子之位,而后光明正大与你在一起。”

“如此便好。”

她只媚笑一声,撩人夺魄。

又是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日落渐西,门中嘈杂已过,凌采薇这才引陆尘离开房中,再归宫阙大殿之处。此间众人早已散去,肉眼所及,仍旧能够见得四面山上有人影斑驳,试炼还未过去。而两仪山腰上亦是如此,彩光迷蒙之间,有人面上苍白,步履维艰,仍旧未曾放弃,却无一人能够行得山巅。

时间有限,只日落便停。三次机会,三天时间,若错过机会,便只能落于外门,再等来年之际。

“此间众人,似是无人能入两仪山,便应当只你一例。”

凌采薇看过,只笑一声,并不在意。

“两仪山如此难上,若不算我,岂不年年无人可上?”

陆尘虽凌采薇向大殿走去,不由一问。

“自然不是,只今年除你之外,未有天赋亦或机遇足够之人。要登两仪山,天赋是一判定,而机缘却最重。此间两仪门,一山便是一传承,有人天赋不佳,却登山时便得两仪传承认可,而后直冲山巅,过得历练。但日落已西,不足半个时辰便到时间,却仍旧未有人获得认可,想来今年是无人可上得此间。”

说着,两人已经进入大殿。

此间空旷,唯有一人盘坐其间。此人长发披散,半黑半白,分明清晰,纵然双眸亦如此,似是两仪蕴于其中,能化出天地玄妙。

陆尘只看一眼,便沉浸其中,恍惚可见日月同天,玄奥隐现,化荒芜之处生天地万物。但见一方明光骤起,血意淋漓,冥冥似有一刀劈斩虚无,将此般虚幻破碎,陆尘方才惊醒。只醒来时,已大汗淋漓,面上苍白,气喘如牛,一身血气翻腾难平,命渊中断刀方才重归寂寥。

“不错。”

那男子淡笑一声,微微点头。

陆尘又看他一眼,这才能够见得真容。那双眼眸实则并非黑白之色,实为正常,不过先前有所试探,方才如此。此人面白如玉,声音又浑厚沧桑,当是驻颜老妖,看不出年龄。

陆尘心中怪异,未敢表露什么。此人身份不言而喻,便当即低头拱手,极其敬重。

两仪门主满面笑意,赞叹点头。

“本座先前试你,你却只消片刻便能破开虚幻,是心性极佳。虽天赋算不得上乘,却有血气旺盛如火,是炼体的苗子。先前雅寒婆婆与我说起,我还不信,毕竟天下芸芸众生,行炼体路者少,而有所为者更少。你入本座门下,反倒有些委屈了。”

正文 第14章 新任圣子

“不敢。”

陆尘再度低头,心中惶恐。

两仪门主淡然一笑,起身而立,来到近前。他一双眸子再化黑白之色,有玄妙气息显露。待得上下打量片刻,方才点头收敛。

“如此奇异修行之法,想来你确实有大机缘,纵然要上两仪山,有此气运相伴,也必然能得传承,直接免去倒也无妨。你若有意学我两仪之法,我便传授于你,若无意,仍旧修行你所得之法亦可。如何选择,本座不勉强,皆由你自行选择。”

“我自然愿意学习玄妙两仪之法!”

陆尘抬头,眸中明亮。

他先前便听凌采薇说过,两仪之法玄妙,更堪许多造化道法,纵然不学,若能借鉴几分,也于自己有莫大好处。

两仪门主当即点头,挥手一拢黑白之气玄妙,没入陆尘眉心。

只片刻,陆尘便能看清脑海中所得玄妙两仪法,是有太极生两仪,进而化万物之神奇。以此演化天下万般,臻至大成,能堪破虚妄苍莽,化出天下万般道法。

“两仪法乃亘古传承,初代门主亦是在此间堪得此法。只是历代以来,除却初代门主,却再为有人能将两仪法完全堪破,纵然是我亦未能臻至大成,无法演化天下大术,反倒使得两仪门没落。你有大机缘,说不得日后便可堪破玄妙,再复两仪门繁盛之姿。”

“门主谬赞,陆尘,实在惶恐。”

陆尘喘息片刻,方才觉得心中稍安,又闻两仪门主如此,面上显露惊慌。

“无妨,天下人各有造化,你有圣子之资,未来如何,命途如何,难言难说。”

两仪门主只微微摇头,便拂袖转身而去。

待得他离去,凌采薇这才与陆尘离开,于殿前只说些许,而后分开。凌采薇是两仪门圣女,亦是两仪山上弟子,日后还有再见。只其身份使然,自然不与寻常弟子居住一处,而陆尘心中虽有遗憾,却也唯有接受,独自回去房中。

圣子之资...

陆尘想起两仪门主称赞,忍不住傻笑片刻,方才想起自己还要修行,便当即盘坐下来,运转修行法,锤炼血气精纯,凝化精血,引体内血气炽盛如火,肉身如炉。

命渊广阔,生气不绝,血气滚滚流动如江河湖泊,待得红日落下,方才出门虽众多弟子一起吃过晚饭。席间未见凌采薇,陆尘心中有些失落,又念起身份使然,便不理会其他同门师兄,只草草吃过之后又回到房中,继续修炼。

夜过,明光渐生,陆尘心中欲要发奋,早日夺来圣子之位,便勤奋许多,清晨间已起床出门,行到后山开始修炼。

炼体,运转修行法锤炼血气是一法,但淬炼肉身才更快。

修行法中有讲,外力压迫自身,使得肉身承受重担,而举步维艰,方能引血气升腾,淬灵气入筋骨血肉。此般一念,陆尘便于山间寻一大石,如往常在村中所行之法,绕山而奔。其一身血气澎湃,亦惊得许多早间勤奋弟子看来,议论声不断。

他昨日便已出现,有人见他面生,欲要上前打招呼,只陆尘却未理会一人,实在高傲。不过登台而已,却有如此心性,许多弟子已不喜他,却也懒得理会。

待得早午间过,陆尘又是修炼,此间凌采薇来过,已为他寻来新刀。

此刀长有两尺六寸,刀身笔直而纤细,一面有刃,入手轻盈,是百炼精钢所铸,劈斩间飒飒有声。陆尘心喜,却未能如愿与凌采薇再有亲昵,此间乃是两仪山,容不得他们放肆,便只能按捺心中所欲,更加发奋练刀。

只此间,却有人看入眼中,又惊异陆尘身份。

但陆尘只一心修行,却不曾理会他人,招来许多人反感。

两日后,便是此年收徒时候已过。两仪山上除陆尘之外,又多一人。

见到他时,陆尘觉得陌生,又细细想过才知此人并非先前在山巅众人之一,有人在一旁议论,方才知他是今日才到。此人面如冠玉,凤眸剑眉,年龄与陆尘相仿,倨傲之气却更甚。他一路自山下而来,步伐轻盈,踏歌而行,竟是随意便上得山巅,而后彩光纷呈,降下两仪玄妙之气,笼罩其身,而后便静立原地,身上气息接连突破,又有阴云自天外而来,落下九道雷罚。

待得一切平复,此间已遍地焦黑,余威难散。而其眸光若虹,身姿洒然,头发也未散乱。他身若晶莹白玉,眉间烙下黑白火印,一身气息玄妙,难堪其真姿。

此般神奇,纵然当年沈聪上山也未曾出现。

陆尘听得周围众人惊叹连连,两仪门主亦现身相见,其眸中明亮,担得上火热形容。而后两人便去殿中,陆尘看不到之后如何。只不消片刻,凌采薇有施然而来,未与他打招呼,便直接入了殿中。

若是先前,陆尘尚不在意,但凌采薇也进入其中,便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就在不远处等候。

待得许久,他分明见到凌采薇与那人并肩而出,面上笑意亲昵,让陆尘心中恼怒,亦有些惶恐。他心中气恨,欲要上前,却未抬步,便见到沈聪自远处而来,落于两人身前,面上一片阴郁。

“沈聪,你来此作甚?”

凌采薇只看他一眼,面上颇多冷淡。

“如何?自然是看看新入门的弟子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能让门主直接剥夺我圣子之位,转授于他!”

沈聪面上恼怒,又见那人面上倨傲笑意讽刺,身上便立时荡起黑白两仪之气,演化太极原图于周身,而后径直碾压过去。如闷雷之声回荡,那太极原图所过之处,携带玄妙气机,又有大道震响,气势迫人。

然凌采薇却横跨一步,拦在那人身前,抬手间亦化出两仪之气,同般道法对碰。轰然碰撞间,玄妙之法争锋,竟是如两大磨盘互相碾压。

只待片刻,两仪碰撞便有了结果。沈聪修为不比凌采薇,后力难以为继,其手中阴阳原图颤几下便直接破碎,被磨灭干净,而后凌采薇又拍一掌,化出阴阳原图,轰然撞在其胸前。周遭围观众人都听沈聪惨嚎一声,见他胸前凹陷下去,而后吐血倒飞,远远砸在地上,口中溢出血沫,当即便晕了过去。

两仪门中都说圣女实力更强,却不想两人差距竟如此之大。

先前还说凌采薇修为是四御三重天,如今再看,却已是四御巅峰。其进步之神速,演化道法间,更是强出圣子沈聪太多。

“只一招便败,修为又弱许多,如何当得起这圣子之位?”

那男子嘴角含笑,踏步而来,追上沈聪落地之处,将他抓起。

众人还不知此人要如何做,但见他抬手几个耳光落在沈聪脸庞,啪啪作响,只片刻便将其脸都打肿。疼痛之下,沈聪恍然醒来,口中低吼一声,欲要反抗,却忽见此人抬手化出阴阳原图,如先前两人所施展道法一般,而后径直拍在其胸膛。

他胸膛原本便已骨断多处,如今再承一击,当即吐血而飞,遥遥落到两仪山下,掉入下方大湖中。

众人心惊,却未敢多言,亦无人去救前任圣子,只噤若寒蝉。

这人修为,上山时不过四御一重天,如今再看,却已是四御三重天。一次雷劫,连破两层小境界,而先前其手中所化,分明是两仪道法,比起凌采薇手中所化更玄妙几分。如此想来,纵然先前凌采薇不出手,沈聪也绝非此人对手。

如此天资,如此天赋,沈聪与之相比,当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尘也吞了一口唾沫,原本踏出去的脚掌默默地收了回来。

纵然沈聪都不是此人对手,而他却连沈聪这一关都未能过去,又如何能够有本事站在这人面前。

“我名陈道才!”

那人忽然开口,将陆尘也唤回现实中。

抬头看去,陈道才立于场中,傲然绝姿,一身气息升腾,化出玄妙两仪之象于身后盘踞,其间有龙纹凤刻。只片刻再变,显出真龙鬼凰,一黑一白翔于天穹,恐怖的威压顷刻笼罩整座山巅!

陈道才放声大笑,纵身跃起,踏龙凤而凌视天下万般。

“今日,便是两仪门新任圣子,尔等凡子,跪伏!”

他声音落下,龙吟凤鸣响彻山穹!

威压越发恐怖,惊得人心惶惶,而后缓缓压迫下来。其大笑震颤四方,卷风起云涌。此间弟子皆骇然,亦有不少人心中恐慌难言,承受不住此般威势,当即便噗通一声跪伏在地,纵然咬牙梗脖,也难以重新站起。

陈道才笑声越发张狂,恃才傲物,身上缠绕两仪玄妙之气,犹若神尊。

人群之间,越多人承受不住,此般压力便是来自两仪传承本源压迫。但凡修行两仪之人,修行越深,便越难承受,便是凌采薇也施然伏身,面上未曾见过任何勉强,甚至隐含恭敬。

陆尘看如眼中,心中巨颤,有怒火升腾。

他欲要发狂,却毫无抵抗之力,待得双膝微曲,面上已变血红之色,有青筋暴起。再看四周,唯少数人仍旧坚持,不愿屈服。

只此人得两仪最本源传承,亦得两仪山认可,其力其势,又如何是此间弟子能够承受。噗通之声接连响起,又有许多人都已跪伏而下。再看时,已唯有陆尘仍旧立于原地。他一身血气高涨,双眸泛出血红光芒,忽的迈出一步,踏震山岳。

陆尘口中咬牙崩血,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跪伏。

命渊间断刀轻颤,血光流淌,而后化出血光入其周身血气。煞气冲脑,一声咆哮,陆尘如癫狂之兽仰天嘶吼,化出锋锐撕破万般,又有周身血红之火沸腾,血腥杀戮之气弥漫整个山巅!

正文 第15章 碰撞

此般异状,惊得众人骇然。

陆尘立于人间,周身燃血红之火沸腾,越发可怕的气息如疯如魔,狂涌而出,亦有刀吟之声阵阵,于肉身中迸发锋锐之气,将陈道才所渡雷劫余威都尽数撕破,也将他笼罩山巅的威势斩出巨大裂缝。

许多人都忽觉身上一松,却又心中一寒。

此般煞气太过骇人,似是一尊亘古魔神立于此间。他仰天长嘶,声如怒兽咆哮,一身血火翻腾不止,将整座山巅都烧得炽热难耐。

凌采薇抬头看向陆尘,面上露出惊骇,欲出声阻拦,却只听一声咆哮更甚之前,将两仪山都震颤。他一步踏出,煞气冲天化刀芒而出,搅动风云变幻,而后直接斩向立于半空的陈道才,血光映天红。

后者面上露出凝重,抬手间挥出两仪黑白之气,进而演化龙凤之姿迎上。龙吟凤鸣间,那刀芒裂空而去,呼啸刺耳,如撕纸一般轻易便斩过黑龙白凤,而后继续向陈道才落下。

他心中巨颤,舌绽春雷,双手挥出道法万千,以阴阳两仪演化神钟罩体。阴阳二气玄妙,颤出钟波阵阵,又化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出去,欲要阻拦煞气凝刀。但此般煞气却并非陆尘煞气,而是那断刀煞气。断刀妖邪,不知斩过多少生灵性命,亦有无上存在亡命其下,所炼煞气自然非比寻常。

刀芒轻颤,势如破竹般将钟波撕裂,而后临近,只一触便将阴阳神钟破碎,要斩陈道才性命。

黑白阴阳演化,自大殿而来,顷刻便到近前。

然此间阴阳却并未阻拦,只身影万化,将陈道才救出煞气凝刀之下。那刀芒斩空,落在远处无人的山上。肉眼可见血光一线,无声无息,有裂口平整出现,而后那百丈之峰便化作两半倾倒。

一阵轰隆巨响,震动整个两仪门,引来众人惊呼。

远处,两仪门主面上亦浮现惊骇,转头再看陆尘,他却已经遍体染血倒在地上,气息萎靡,仿若死人一般。

断刀煞气太强,一旦爆发,绝非此般肉身能够承受。而其为对抗陈道才威压,亦施展无双秘法,这才落得此般。

秘法名无双,是傲者当天下无双。傲者不堪折辱,纵然绝境亦拼杀生路,引体内精、气、神尽数迸发,挖掘生灵不该动用的禁忌之力。此般之法,为一瞬无双,纵然撕天裂地也绝非不可!

天下万般生灵,尽是生物。既是生物,便有求生之本能。即便内心深处如何强迫自己卯足全力,本能亦不会允许超越自身界限,而刻意存留维持生命的部分力量。所谓绝境中爆发,无非是求生之本能为生而放弃存留维持生命的力量,以寿命作为交换。修行秘法无双,唯意志力可行,摆脱本能束缚,将所有力量瞬间抽取,一滴不剩,惊世一现而亘古留名!

只此间力量,一旦施展便耗尽全身,损寿亦损身。

“昏过去了...”

两仪门主松了一口气,拎着面上苍白的陈道才落下山巅。

待得他驱散众人,便探手罩下一拢清光,以灵气为陆尘完全干涸的肉身疗伤。无双施展,肉身耗尽,精气神都荡然无存,需得调养许久才能恢复。而此间陆尘,便如废人一般。

秘法无双惊艳天下,而其弊端亦惊世骇俗。

“今日之事,严令门中所见弟子不得议论,更不得传出。陆尘身上的秘密,只此间几人知晓便可。人多口杂,若是传出去,你们二人应该懂得会引来什么后果。”

许久,两仪门主这才收手而立,面上严肃。

陈道才与凌采薇点头应是,再看陆尘时,目光都有些异样。

“那断刀实在妖邪,具体如何现在仍旧不知。但其中煞气先前只显露冰山一角,已并非我所能敌,亦不敢敌。陆尘如何,以后再看,只道才日后不可再激陆尘,否则那断刀一旦暴起,便有杀身之祸。如今你是两仪圣子,以后也是,若损失了,未免太过可惜,也辜负了本尊昔年指导。”

“是,弟子知错。”

陈道才眸中现出凌厉,又缓缓收敛,点头应下。

“如此便好。采薇,你送陆尘回去,待他醒转便将其安抚,免得出了意外。关于那断刀之事,本尊还要做许多准备,现下不得妄动。”

凌采薇施然一礼,而后便带陆尘离开,去他房中。

待陆尘醒转,已是夜间,其身子仍旧虚弱不堪,一身血气枯败,肉身似朽,连起身的力量都没有。无双弊端严重,也是他第一次感受,毕竟往日从不曾用过秘法无双,亦从未领悟。只断刀性妖亦神秘,将其引动,才终于第一次施展成功。

“你未免太冲动了些。”

凌采薇见到陆尘醒来后不言不语,面上亦颇多冷漠,只无奈摇头,而后俯身上前,靠近几分。

她明眸楚楚,面上亦露出些许悲意。

“陈道才天赋卓绝,是千年难见,更能引动两仪山释放本源,是如两仪门立派祖师般的人物,有大圣之资。而其实力之强,悟性之高,只初得两仪法便能与我相较。这陈道才,日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自然会得师尊看重,如今更是废掉沈聪,将他立为新任圣子。对你而言,他的威胁比沈聪更甚。而其性情之傲,容不得他人挑衅抵抗,我便只能假意与其交好,免得给你带来祸端。”

凌采薇说着,幽幽一叹,更添几分难言的哀忧。

陆尘听得心中压抑沉重,只咬住牙关,却并未说话。

“你若不信,那也无妨,我便只道曾经风花雪月一场。但日后你万万不可再与其相争,莫非有足够实力,只会给自己招来折辱不堪。而你身上断刀来历非凡,万一被其发现,亦可能带来杀身之祸,而今收敛锋芒才是应当。你亦无需自视甚低,何况有大气运傍身,纵然天赋弱些,但心念强大,总有机会。言尽于此,你便尽早休息,待得明日我再为你带些丹药疗伤...”

她说着,又是一叹,而后起身,拖一袭黑纹白裙染上如霜月光。眼角一抹湿光忽现,陆尘分明见到,心中微颤。待她转身,只稍犹豫,便开口将其叫住。

“我知道,日后...便如你所言就是,韬光养晦,不与其争锋。”

陆尘说完,面上稍有不甘。

他心中是惶惶不安,更有许多担忧。

陈道才的出现,仿佛一记重锤,将他所勾织的美好梦境直接敲碎。如此惊才艳艳之资,更堪两仪门主重视,称其乃未来大圣,能振兴两仪门,再复当年繁荣鼎盛。

相较之下,他不过一运道好些的乡野村夫,自然差了许多。

“如此,便好。”

凌采薇转身,已擦净眼角湿润,又看一眼窗外远处,见四周有两仪山弟子出没,便只能摇头。

“你施展无双秘法,血气枯寂,便早些休息。明日,我会为你送来疗伤丹药,待得血气恢复之前,便不要妄自修炼,免得损耗自身潜力寿命,伤了根基。”

她凑到近前,在陆尘唇上蜻蜓点水一下,只留一抹幽香而去。

陆尘失神许久,待得反应过来,又咬住唇角,面上露出复杂之情。

凌采薇所言不多,却也暂且打消了陆尘心中冲动,却使得其执念更甚。圣子之位遥遥,不知能否再行,但他亦不甘如此放弃。那陈道才有大圣之资又如何,惊才艳艳而早夭,自古有此。纵然真为大圣,不过日后之事。何况他可成大圣,难道自己便不行?若无心念强大,天资惊世也终究不过尔尔。

天赋弱了,便勤奋补足。若自己也放弃,就此认命,一生便不过如此。

“大圣...我有断刀,亦有无双,如何成不了大圣?!”

陆尘恢复自信,当即大笑一声,又有傲气十足。

他有心修炼,却难堪此般血气枯寂,只能等待身体恢复才能继续。

翌日,不过清晨,凌采薇便已送来两枚生血丹,又说了些其他事情,而后离开。这生血丹可助人血气恢复,并非珍贵,却于陆尘而言十分有用。其修为不深,血气虽盛过如今境界,却也并非极强,只服下一颗便立竿见影,恢复大半。

“待药力完全化开,明日再服用一颗,血气定然能够恢复。”

陆尘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眸中闪过精光。

“自明日恢复起,便开始增强修炼力度,也为一月后弟子大会的争夺添些本钱。那修炼法中有言,灵药奇草才是最能增强血气的宝物。而弟子大会,便是我如今唯一能够追上陈道才的机会,必须把握住!”

弟子大会,便是先前凌采薇所说之事。

每年两仪门招弟子入门,待得事了后一月,便会开启,只新入门的弟子有资格进入大会所在古墟。那古墟是一片古老的废墟,曾经有大势力在此,只后来却因一些原因被彻底覆灭,留下一片废墟。而那废墟下有古老灵脉存在,其间灵气旺盛,非比寻常。若非那古墟中会有不详发生,必然引来许多门派争夺。

只是不详为何,纵然凌采薇也不知。她只说当初自己参加弟子大会时,被嘱咐不得靠近中心方圆百里之内,只在外围进行便可,其间危险不过一些妖兽。而所谓大会,本质是寻觅灵药奇草,或其他宝物。得到后可自行使用,也可交与门中换取丹药、道器,亦或灵精,各自选择,两仪门不会干涉。

而最终收获如何,不过各看本事。

正文 第16章 弟子大会

一月匆匆,两仪门弟子大会,悄然而至。

两仪山弟子仅两人,陆尘与陈道才,再次见面亦有水火不容之势,只此间有长老看守,便未再有争斗。陈道才为两仪门新任圣子,面上多倨傲,见到陆尘一声冷哼,想来因一月前之事仍旧有所介怀。若非两仪门主之令,恐其会再度出手,镇压陆尘。

而陆尘也不理他,只一言不发,由此间长老带领,离开两仪门去往古墟。

古墟所在,西方六百里,其占地方圆两百里,有古木参天,一派原始景象。而此次大会亦被叮嘱不得入深处百里之内,恐有不详发生。一旦遭遇,纵然长老也无能为力。非是大吉,而是大祸。

“老夫再提醒你们一次,万万不可深入内围百里之内。不详有妖,纵然门主亲自到此,若遇大害,也无能为力。”

那长老转头看向陆尘与陈道才,面上严肃。

“以往有弟子不听嘱咐,为求机遇而深入其中。虽深处亦有大机缘,但若遇妖邪之事,则唯有脓血一滩,无有幸免。此间灵药奇草无数,若有大运,亦能见到古之圣者道器残骸。无论何种,入手便是宝物,若是愿意交换丹药、道器,亦或灵精,都可来找老夫,老夫也定然会公正判定,不贪妄你们一分一毫。”

“是。”

两人点头,又见到其他方向有人来此。

其中不出两仪门之人,却又有其他门派弟子来此。此古墟所在,并非一家所有,周遭三方门派皆有弟子大会。一眼所见,不下百人,皆是新入门弟子,满是年轻面孔。

“也不知此次弟子大会,又有多少人丧命此间。记得需得谨慎,毕竟外围也并非毫无危险,若遇强大妖兽,不敌则退,万万不可求宝而害自身性命。此间一月,而后于此间重聚,若不能回来,便作死亡处置,由门中弟子间除名,切记。”

长老话音落下,陆尘与陈道才便冷视一眼,而后各自离开。

陆尘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出发,身上血气高涨,只顷刻间便已经消失在那长老视线中。而后不久,四方弟子皆出,各位长老亦选择出发。

古墟所在,有灵药奇草无数,都是珍宝。若非弟子大会,纵然长老也不可随意来此,是因两仪门在内的四方门派互相制约,亦为此间珍稀不会过度采摘而荒芜。如此机会,四方长老自然不会放弃,弟子大会亦是四方门派争夺一战,无胜负之分,却有较量之意。

这些陆尘先前已经听说,只行出不久,便见到一长老人物自他头上飞过,掀起呼啸之音,看都未看他一眼,便很快消失在远处。

陆尘脚步微顿,眉头轻皱,又转了个方向寻觅而去。

只不久,于一片山石古林间,陆尘便见到一通体玉白之花,当即心喜,几个纵越便来到此间,将其抓入手中。

“是白玉兰花,运气倒是不错,只初来便寻到如此灵药奇草。如此开门大吉,也不知此间三日能寻到多少宝物。”

他笑了一声,也没有顾忌,直接便将白玉兰花塞入口中吞服下去。

灵药奇草得天地生养,吸纳日月精华,又有充沛灵气培育,是自然之瑰宝。修炼法中有言,灵药奇草蕴含庞大生命精华,吞服入腹,可抵多日修行,能旺盛血气,亦能弥补修行法弊端。至于其中所言弊端是什么,陆尘尚且不知,但既然说是弊端,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能够弥补自然是好事。

嘶...

一声轻响自不远处响起,陆尘心中微惊,抬头便见到一五彩巨蟒盘踞树干之上,口大如盆,一双三角眸子正冰冷的望着他。

“斑斓蟒,有剧毒!”

他面上一变,离开的脚步也停下,不能妄动。

此间一月,凌采薇曾数次来访,告知他许多事情。于古墟中,有珍宝无数,亦有妖兽许多。而一些珍稀宝物所在之处必然有强大妖兽守护,此斑斓蟒,想必便在此处守护某种宝物,但显然并非白玉兰花。

只白玉兰花,还不值得此般妖兽守护。

“也不知这地方究竟还有什么宝物,竟然会有如此剧毒之物守护...”

陆尘眉头微皱,盯着斑斓蟒尝试后退。

他方才吞服白玉兰花,体内血气旺盛如火,此间吸收炼化,身上气息便越发强盛。那斑斓蟒眸中冰寒,蛇身扭曲,更向前几分,口中信子吞吐不定,着实吓人。

只退出两步,陆尘体内血气被触动,更盛几分。

斑斓蟒蛇头轻抬,兴许是认定陆尘身上血气高涨,有足够威胁,便率先出手。它身形化作一道彩光自古树上扑下,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片污秽彩雾。陆尘见状,头皮一麻,再顾不得许多,连忙退开。

那彩雾落空,只所过之处,便连土石都染上污秽颜色,而后腐蚀冒泡,剧毒无比。

待得落定,陆尘面上惊变,亦明白此般毒雾不能沾染分毫,否则轻易便会丢掉性命。此时他正一身血气高涨,如火炽盛,亦见斑斓蟒不依不饶,又再度张开血口冲来,便当即横踏一步,自命渊间取出凌采薇所曾钢刀,矮身躲过,同时踏步欺前,反手将刀握住,猛地刺向斑斓蟒身上。

此巨蟒一身细密鳞片,光滑坚硬,刀身划过其上只带起一片火花,却未能留下丝毫痕迹。

斑斓蟒落地,嘶吼一声,扭转身子再度冲来,口中吐出毒雾,化作大片袭来。

“该死!”

陆尘面上惊变,不敢硬抗,只能再度纵跃躲闪。而他却并未如此便逃,落地后便脚下连踏,身形化作箭矢般冲向巨蟒,手中钢刀掀起一抹寒光,自其腰间而出,只惊鸿一现,出刀轨迹都无法琢磨。

铛的一声,火光四溅,亦有咔嚓碎裂之声。

斑斓蟒身侧被斩一刀,鳞片碎裂,彩色毒血喷涌,惊得陆尘连忙后退,不敢继续逼近。再看手中钢刀,已被腐蚀许多,不堪再用。

“此等妖物,绝非你这入门弟子可敌,还是交于老夫来吧。”

陆尘方才后退,远处有声音传来。待得话声落定,一白袍老人已经到了近前,抬手化出一片清光,将斑斓蟒笼罩,而后手中翻出一枚金质如意,迎风便涨,化作大杵一般猛地砸落而下。

斑斓蟒嘶吼不已,一身鳞甲又坚硬无比,却被如意轻松砸烂脑袋,污血喷溅,染在金如意之上,使得此物宝气蒙污,不再璀璨。

“好毒的妖物!”

老人惊叹一声,将金如意招到近前,又翻看几分,便直接舍弃,丢在一旁。

“你还是去别处寻找机缘,也或后退几分。此间已出如此毒物,有些不善,莫要害了自己性命才是。”

他又看一眼陆尘,摇头一笑,而后迈步深入林中。

不多时,陆尘便听到老人一声惊呼,是采到珍稀奇药蛇枯藤。但他并未回来,只是更加深入林中,待得片刻,似是见到此间再无他物,便直接御虹飞去。

“老不死的东西...”

陆尘面上难看,却又毫无办法。

这斑斓蟒实力虽强,却也并非真的强过陆尘,只其一身毒血难以处理罢了。但若是无这长老来此,陆尘亦有信心将斑斓蟒耗死,而那蛇枯藤,也必然是他囊中之物。

只如今已无法挽回,陆尘也唯有一叹,却心中越发火热,丢下被腐朽的钢刀,转身去了他处寻找机缘。

入此间不过片刻光景,已经见到白玉兰花与蛇枯藤此种珍稀,这古墟有多少机缘,可见一斑。而白玉兰花在灵药奇草中算是寻常,却已经让他一身血气如火沸腾,以修炼法炼化吸收,也耗去整个时辰才终于平复,血气有长足进步,可见其药力之强盛。

若那蛇枯藤也入他手中,说不得今日便可突破到御元境界。

“可惜了...”

走过许久,陆尘又入手两份灵药奇草,都是寻常可见之物,比不得那失之交臂的蛇枯藤。但有收获总强过无收获,只陆尘却并未满足。

又行不久,前方有人影晃动,待得近些方才见到是两仪门其他山上弟子,只他们却都躲在一片废墟之间,正望着远处。

陆尘心中不解,还道是这些人发现了何种宝物,便将一身血气收敛,而后悄悄绕过一侧,渐渐靠近。此间废墟极多,遍地宫阙残骸,他便将自己躲在一片倾塌围墙之后,再抬头看向远处,方才见到那些人非是发现何种宝物,而是远处有一金翅神鸟与一人立古猿对峙。二者一身气息升腾,实力强悍,但听一声刺耳长鸣,那金翅神鸟便猛地划过金光扑出,与古猿战在一起。

轰然震颤之声不绝,十里废墟卷黑风。那金光扑闪之间,暗合大道神妙。古猿力能拔山倒,硕大拳头落在空处,轰入地面,当即便裂开沟壑无数。

咆哮与嘶鸣交织,电光与狂风起舞,二者战斗之势,只余波扩散,便使得周遭大片宫阙废墟化作齑粉溃散。

陆尘看得心惊,心中亦有些疑惑。

此战惊人,是两尊雄霸一方之主碰撞,但其本应各有领地,却又为何在此碰撞?

“那金翅神鸟应当是金翼鸢,古猿到不曾听说过,但这两个家伙斗在一起,却绝非好事。今日似是有些怪异,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会生出这般波澜。”

陆尘摇头,未见到有什么宝物在此。他又看一眼远处正偷偷观望的几人,而后便不再停留,选了一个方向离去。

正文 第17章 可怜人

只行出不远,陆尘又驻足停下。

他见到远处光景,面上急变,而后转身踏上远处高崖,将自身藏于巨石之后,这才望向下方百兽如潮奔涌。若闷雷一般的声音回荡,各种妖兽嘶吼震天,亡命般飞逃,天上亦有各种怪鸟异禽飞过。

陆尘所在之处,并非极其隐蔽,亦有不少妖兽发现其行踪。只妖兽只顾逃命,纵然发现,也并无哪只妖兽上来找他。

待得渐渐平静,陆尘这才满脸疑惑的自巨石后方走出,目光望向深处,有些不明所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如此数量的妖兽争相逃命,其中甚至还有堪比金翅鸢的存在...”

他心中不明,亦有些惶恐。

如金翅鸢一般的存在都在逃命,兴许是那些长老口中所说的不详之事突发。只陆尘并不知晓所谓不详究竟为何,便只能揣测几分,却毕竟未曾见过,亦不知应当如何才是。

如此异状,让人心中疑虑不善。

“到此算来,不过行了二十余里,所过之处相对整个古墟而言太过渺小了些...如今我才得这些东西,若不继续深入,日后便没有机会再来古墟...”

陆尘心中纠结,举棋不定。

他欲要继续向前寻找机缘,毕竟外围珍宝太少,如今所见也最多不过一蛇枯藤,还未能如愿夺来。其他所得之物,不过泛泛,比那白玉兰花也不强多少,纵然想要突破御元境都难,更无法相比陈道才四御境。

只犹豫片刻,陆尘便决定下来,继续深入,却比先前更加谨慎一些。

此间怪异,他却不愿放弃。古墟之行,为弟子大会,便只有一次机会,若此般所得甚少,与陈道才拉开差距,日后再想追上便更加艰难。他本天赋无法相比,只运道稍好,而对方又得两仪本源传承之法,手中可演化天下道法万千。

而陆尘手中,也就只有秘法无双与刀法。钢刀已废,断刀不能随意拿出,秘法无双又弊端害人。有得有失,福祸相伴,也将陆尘战力极大程度的制约。

实力,修为...陆尘心中不甘,便越发冒险。

他又行进二十里,却未见任何异样,也收获数株灵药奇草。夜色渐浓,古墟有白雾升起,目力所及不过方圆两百米之内,再远便陷入一片迷蒙之中,看不清楚,辨不真切。

如此,陆尘便不再冒险,寻了一个安稳的地方将得到的灵药奇草塞入口中,运转修行法将其炼化。他体内血气升腾,如火炉炽盛,将周遭都烧得温度高了些许。待得一夜过,陆尘体内血气已经更加旺盛,命渊亦开辟广阔许多,数株灵药奇草耗尽,不留分毫。

“吃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药力会存留下来多少,想来用不了多久便可突破御元境了。”

陆尘吐出一口浊气,自修炼中醒来,目光精灿。

此间已深入古墟五十里,再有五十里,便到了外围尽头。内围有不详,不能进入,但此间范围极大,可寻之处不少,昨日亦有许多妖兽被惊得远远逃离,便少了许多麻烦。

陆尘未见有何不妥,也更加放肆,引动体内血气旺盛,速度更提几分,将附近可寻之处尽数踏遍。

又待五日,陆尘已经来到内围边缘,未敢真的深入其中,便在此地停下。这五日间,他手中灵药奇草已有十余株,又有许多已经吞服入腹,血气愈发旺盛。

“又开始有起雾了...”

他看一眼四周,眉头轻皱,又转而望向内围深处。

此间望去,古墟深处一片驳杂,是遍地嶙峋间古木参天,废墟沟壑有野草疯长,亦有许多难言的阴沉交织其中,莫名给人带来些许心悸与压抑。

温度渐凉,日落西山,此间暮色更浓几分。

“罢了,今日就在这里暂且停留,待得明日离开,去他处寻找。”

陆尘打了个冷颤,又后退几分,寻了个沟壑躲藏其中,而后直接将手中灵药奇草吞服入腹。

寻常人不敢如此直接使用,是因灵药奇草药力强猛,常人肉身难以化开,大多炼制丹药而后服用。若非修为深厚,鲁莽服用只会因肉身承受不住而崩溃,反伤性命。但陆尘有奇异修行法,以此炼化,非但不会承受不住,反而会尽数炼化提升血气,凝练血精。

天下修士难以计量,也就只有陆尘在这般境界能够如此吞服灵药奇草。

“也不知这修行法到底是何人所创,竟然会有如此莫测之力,能够将药力尽数化解。”

陆尘叹一声,又随意吞下一株灵药。

他体内血气如火,修行法运转起来,药力化开,血气当即喷涌。于命渊之间,生气勃勃而出,演化体内精血旺盛,又化血气长河铺筑桎梏之上,于此间化出血海瀑布。生气交织血气,光彩氤氲,玄妙难测,有轰隆奔腾之声传出,血海流淌,盘踞命渊之中。

陆尘心中微惊,连忙屏息静气,而后沉心修炼之中。

此间轰鸣之音震颤四方,他一身血气如火升腾,只片刻,便内蕴通达,成就御元境界,是水到渠成般轻易。

断刀轻颤,血色光华一闪而没。陆尘脑中修行法亦清明几分,可见御元境修行之奇妙,是修行血海升腾,铺满桎梏,而要突破则需得以血气如海,翻腾间贯通四肢桎梏才可。

人体有桎梏,打破而入新境界

“竟是要如此修行,却不知要铺满桎梏,需得多少血气才行。”

陆尘突破成功,心中亦喜,便觉得体内残留药力也被一同化解,当即便没有顾忌,将剩下灵药奇草尽数塞入口中,体内血气又旺盛几分,隐约可见成河之势。

此番突破已至夜半,月华霜露,幽幽难明。

隐约间,似有呜咽之音传来,似如鬼哭,又如狼嚎。

陆尘心中正一片轻松,忽闻如此,汗毛立时炸起。

此地算不得外围,却也算不得内围,是内外围分隔之处。那声音飘渺而来,似远似近,其中之悲,其中之伤,轻易可分辨出来。也或是先前突破异动吸引,那呜咽之声忽的近了一些,立时有狂风袭来,吹过沟壑上方,飞沙漫天。

陆尘头皮正麻,不敢乱动,将自己更藏的深了一些。

那诡异呜咽声却似随风而来,不断靠近,只瞬间又忽的更近几分,正在耳边响起。

陆尘心中惊慌,几乎尖叫出来,只能连忙捂住,不敢发声,亦不敢回头。他面上一片惨白,额头上亦渗出冷汗,生怕回头便见到什么不详之物正盯着自己,只待自己回头便被取走性命。

只是片刻,耳边呜咽停止,四周再归寂静。

但此间却似有些许异样,便是古墟白雾都散去,头上圆月高挂,投下一片霜白明辉。

陆尘捂着嘴巴,瞳孔猛地一缩,心跳也更快几分。

月光下,他清楚见到自己面前石壁上便有一高大的身躯投下斑驳的影子,印在其上。此人模样如何不清,但其却分明趴在沟壑上都低头看着自己,未有丝毫声音气息显露,也不知究竟是活人死人,亦或如何不祥之物。

他心中惶恐,惴惴不安,许久不见动静,只能鼓足了勇气回头看去。

脖子似是有些僵硬,纵然回头也无比艰难。只待得完全转过,已过许久,而一张苍老有满是污秽与伤疤的脸便出现在眼前。他正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地贴近陆尘面前。二人相距不过寸许,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时扑出的热气与一身腥臭味道。

陆尘身子一紧,再控制不住尖叫一声,又顾不得许多,翻手取出断刀便斩过一道血华。

只铛的一声,那老人两根手指便轻易夹住断刀,未有任何气息显露。断刀古朴无华,其上血光收敛,亦是没有丝毫气息显露,犹若凡物。

陆尘当即瞳孔一缩,欲要将刀抽回,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撼动分毫。这刀像是长在老人两指之间,又似是被钢钳钳住,纵然他运转体内血气,用出全力,也不能将刀拔出一分。

然而老人却并不理他,将目光放在断刀上,面上竟是露出些许缅怀与悲意。他满是血丝的眸中显出水光,忽的一叹,随意松开双指,任由陆尘将刀收回。

“你...你到底是谁?!”

陆尘一个踉跄摔在沟壑中,抬头再看时,那老人又低头死死盯着他。

这人就蹲在沟壑边上,他一身破烂的黑色麻衣,手腕脚腕上有断了半截的铁链与漆黑镣铐,头发干枯油腻,满脸污渍与伤疤。有些伤口还未愈合,破烂的皮肉翻出脓血流淌。

“你...是死人还是活人?”

陆尘吞了一口唾沫,心中愈发惶恐。

“死人,亦是活人。”

他隔了许久才开口,声音沙哑,抬手间便有玄妙气息笼罩而来,将陆尘拘禁,而后自沟壑中带出,放在一旁,将其放开。

这老人目光深邃,上下打量许久,忽的笑了出来,似是嘲讽,亦似悲痛,声如鬼厉慑人。

“我沉睡一断古,终究还是等来了你。他们,也不曾放过你...”

“什么?”

陆尘皱眉,不明所以。

只老人并不多说,于胸前破烂的麻衣间翻出一坨满是血污的绷带,然后丢到陆尘面前。

“带上。”

他只道了一声。

陆尘心中惊恐,不知这老人究竟什么身份,是善是恶,也不知这满是血污的绷带究竟是什么东西,便在原地犹豫不决,不敢冒险。

但老人似乎并无什么耐心,又抬手拘禁陆尘,而后将那满是血雾的绷带缠绕在他双手上。顿时,一股莫名压力笼罩其身,便是周身血气都难以翻腾,似是背负一座大山般难以承受。陆尘面上露出惶恐,待得身上拘禁消失,便猛地扑到在地上。只他又忽见老人抬手一指点在其眉心,而后便有光华一闪,脑中自然多了些莫名的信息。

“一生于棋盘之上,纵来生亦不得跳脱,不得真果!可怜人,可怜人啊,哈哈哈哈!”

老人嘴角咧开笑意慑人,又化作大笑,悲怆而且沧桑,犹似疯癫。

陆尘抬头再看,却见一滴泪珠方才落下,砸在面前地面上溅开,只老人却已经彻底没了踪影。那笑声渐渐远去,忽而一转,似哭似笑,引八方风来,席卷两百里,天昏地暗!

正文 第18章 古钟震天下(求收藏求推荐)

一夜不平,风嚎如鬼哭。

待得夜过日升,古墟方才恢复平静。只不久,又有妖兽自古墟深处亡命逃出,是因那不知身份的老鬼走过,方才如此。

只此间,陆尘却仍旧在与那诡异的绷带做争斗。

绷带染满血污,陈旧且布满破损,缠于双手之上,便身有千钧重担,难以抵抗。此般玄妙之力,只得引血气时刻旺盛才能勉强承担,而非肉身之力能抗。其中神奇,难言难明,肉眼可见其破损之处有道道玄妙痕迹烙印其中,难辨其中真理。

锁神法。

传承自断古之前,来历不可考据。

陆尘脑海中多出的信息便是关于锁神法,而此绷带便由锁神法而来,能压人气血以达修炼之效,是难得的炼体宝物。只此般神物,却并非陆尘能够掌控,若无足够气血之力,便无法将其取下,只能被动承受。

那老鬼究竟是什么人,仍旧无法得知,但其随意便授于断古前神妙之法,亦有如此宝物,实在让人难以揣测。但这般宝物,寻常人却消受不得。

“该死的老鬼,干嘛非得将这东西给我...”

陆尘挣扎起身,却只与先前相比行出百米而已,再无力为继。

他翻身躺在地上,却仍旧能够感受到来自锁神绷带的重压,一身血气亦不敢有片刻收敛,否则必然承受不住而肉身崩溃。如此消耗,若无承担之法,只能损耗自身。若以此为修炼,虽说效果骇人,却也承担了太大的风险。

这一夜,陆尘都不敢睡去,纵然疲倦也好,劳累也罢,始终保持着一身血气高涨,否则说不得便会被这锁神之法压死。

“还说我是可怜人,我又怎么会是可怜人!日后我还要击败陈道才,做两仪圣子,与采薇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而后笑傲天下,做一世风流快活人物,可怜便根本与我不沾分毫。”

陆尘响起那老鬼所言怪异,忍不住冷笑一声,心中傲气仍旧未有收敛。

他只休息片刻,又咬牙站了起来,继续向着外围而去。

此间是内外围分阁之处,却遇到那般诡异的人物。若再向其中深入,说不得会有什么诡异之事。陆尘也不敢继续停留,却怎奈何无法取下这锁神法炼制的绷带,只能勉强挣扎。

不多时,他又停下休息,已是面上苍白,一身冷汗,血气也隐有枯败之像。只锁神法却似是有灵,其中玄妙莫测,重压也轻了些许,只适当其一身血气极限,而未有超出。

“该死...”

陆尘早已知晓这些,却不能明白其中道理。但见绷带破损间有道痕闪烁光华,身上重担又轻许多,只仍旧在其血气极限,不得丝毫轻松。

走走停停,行出不过一里,又见天色昏黄。

古墟常有雾起,只今夜却未曾见到。此间深处,渐渐响起奔腾之声,有无数妖兽自远处而来,路过一侧不远处,争相逃命远去。其中嘶吼咆哮,比起先前所见两次更甚许多,而其中乃至有气息浩瀚如渊般的存在也在逃命。

陆尘面上露出怪异,他已经猜到是那老鬼所过之处,便会有妖兽逃亡。也不知那老鬼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让那些难言修为境界的妖兽都如此恐慌。

轰!

古墟震动,一声震响传来,与先前不过隔了片刻。

大地动摇,天穹破碎,化出万丈彩光升腾。回头所见,古墟深处有灵气冲天,化出百里玄光笼罩一方,而后缓缓落下,如梦似幻般奇异,隐隐有大道颂鸣之音传来,似是天公降世,而化神妙万般。

陆尘面上露出惊骇,亦见到远处有许多长老级人物出现,却只停留在内围边缘,未敢深入,而其中亦有当初送他与陈道才一起来到此处的两仪门长老。

轰!

又是一声巨响,黑风卷地,掀起万钧大石化作齑粉消散。肉眼可见的涟漪自古墟深处传递出来,又有一声钟响,震荡万里之遥。

陆尘心中惊恐,连忙翻身,将自己躲在沟壑之间。

那余波扩散,大地顿时少去一层。抬头再看,此间古墟已再非古墟,只一片荒芜,肉眼所及尽头都是一片粉尘,纵然灵药奇草也无法抵挡,尽数消湮,唯有深处亦彩光迷蒙,难见真容。而原本立于内围边缘的众多长老,亦是吐血倒地。再细看,才发现已经少了几人,竟是尸骨都没有留下。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尘面上一阵苍白,从粉尘之间勉强爬起。锁神法绷带仍旧难以除掉,压制依旧,他纵然想逃,也逃不掉多远。

那些长老早已尽数离开,不敢在此间继续停留下去。只陆尘先前埋入齑粉之中,却无人见到,亦无人带他离开。古墟有怪异发生,毁灭何止两百里,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尚且不知,但陆尘却是哭的心也有了。

“那该死的老鬼,真要害死我了...”

他看一眼双手上满是血污的绷带,面上一阵苦涩,只能运起血气勉强撑起身子,踉跄向着远方逃去。

后方又是一声钟响,却并无先前那般余波扩散。回头再看,古墟深处有辉煌彩光直刺苍穹而起,演化诸天万法,而大道之音更甚,如鸿蒙真仙莅临,又似玄妙演化而有千佛诵经。

幽幽钟声长吟不绝,万载霭霭似共鸣相应。

陆尘只听得阵阵钟声回响,似暗合大道至理。只闻得片刻,便连心跳也随着这般钟声频率一般。他体内枯寂的血气渐渐升腾,重复旺盛,耳边回荡之声更是莫测。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隐约可辨其中尔尔,却也不过如此而已,再难清楚其中更多。

只此几句,入陆尘耳中却入天书,无法明晓。他此间只叹这洪音神妙,纵然身上锁神法束缚也弱了许多。此间不可再留,陆尘亦明白古墟内围恐怕有变,便立时转身离去。

然未行多远,身后有风袭来。

陆尘回头看去,却只见一满是油污伤疤的大手向他抓来,尚且来不及惊叫,已经被拘禁原地。再看时,正是夜里那老鬼。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中仍旧满是血丝,抬手便带着他向内围而去。

耳边有疾风呼扯,眼前光景急变,只顷刻便落定。陆尘眼前恍惚,这才终于见到古墟中心不过一座高山,而山上有一古刹,刹中有一七级罗刹塔,塔顶一古钟正摇晃作响,声音幽幽传出,震动世间。

老鬼又一步跨出,而后将陆尘丢下,就在这罗刹塔下。

“你到底要做什么,放开我!”

陆尘心中惊慌,怕此间真有不详,却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此般禁制。

这老鬼修为惊人,亦能随意送出断古前早已失落的秘法。其身份究竟如何,陆尘根本不敢细细思考,只如今身陷古墟内围,又有此地怪异。那钟声始终不绝,化出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出去,引大道靡靡之声震响,仿若闷雷震世,穿梭亘古而来。

眼前光景虚幻,再看时,那老鬼步步生莲而去,踏下万般玄妙登罗刹塔而上。他来到那洪钟前,抬手握拳,又撞得声波阵阵。

陆尘看得不明所以,但见处,整座古刹却渐渐化出金色星芒飘散。它们像是已经等候了许久,如今方才完成使命,便化归本源,融于天道,再不存于世间。而此间万物,唯有这一座七级罗刹塔与古钟不散,亦显化金光璀璨,而星光如同大道飞来,烙印其上。

金字飘渺难觅根本,却又缓缓浮现,。

“人间善恶不辩,我当一刀断天,匆匆人世四百年,哪得闲看凭栏?只苦海无涯,叹回头无岸...”

“修道难堪天命,悟法需是真经,喜乐悲欢缘无定,一笑苦海平。袈裟亦无清静,不过一场伶仃,看得万丈红尘过,世间本狰狞。”

只两首诗,亦有玄妙其中。

它们像是穿越万古而来,穿越时间与空间而来,映入陆尘眼帘。

他看不懂,亦看不穿,只能感其中之悲,会其中之难。只再看,烙印此般之人初时不辩善恶,有一刀断天之豪情,却又如何匆匆四百年,而叹回头无岸?

命渊间,断刀轻颤。

它于陆尘体内长吟,声悲意怯,似是与钟声和鸣,又或叹诗中所言。三分悲凉,三分沧桑,而有四分不甘。

如何?不过如此。

“世间本狰狞...”

陆尘心中有难言之伤,呢喃一声,说不出为何难过,只觉凄凉。

那老鬼又敲一声钟鸣。

洪钟厚重,青铜所铸,烙印万般纹痕其上。此一声钟鸣,震荡万古而空,便是这天下都要感悲。

那金字化出神光,遍地金莲开仙池,而后扭转浮现,隐隐化出一页金书。其上字体古老,难明其意,又有大道之音浩荡,庄严而靡靡,难寻根本源头,是万法所过。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实则人修法天,故不足胜有余。然天下万般,无出阴阳、天地、奇偶、刚柔、玄黄、乾坤、春秋、动静...”

只听如此,陆尘便觉脑中昏胀,不堪再承受。然大道之音不绝,化出万般金光演化世间万法,而后没入其眉心间,金书亦落入其命渊。而后他眼前一黑,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老鬼立于罗刹之顶,面上神色越发难言,又一拳撞响古钟。只此一下,古钟轰然荡起无尽彩霞,洪音震震,响彻乾坤十万里,震动春秋万古间。而后骤然崩摧,裂作无数碎块落下。

只洪钟破碎,却钟声不绝。那老鬼忽的笑了出来,也哭了出来,他如疯如魔,仰天咆哮,荡起雄浑气息直冲霄汉,搅动天下大乱!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域震荡风雷激!乱世过,乱世临,古钟震天下,万般缘法起!啊——!”

正文 第19章 葬仙山

这老鬼似是疯魔,又如癫狂,仰天乱舞。

他一身气息翻腾不休,震荡天地惊变。无垠苍穹浩荡难堪其深处,而此间金光闪耀,彩光纷呈,化龙凤则破开虚妄,搅动万里风云,引而上应天宿,有无尽星斗浮现,神妙莫测。

断刀于陆尘命渊间鸣颤不知,阵阵长吟悲戚,自其肉身破开一道血红之光破出苍穹。其威震世,染半边血天。

只此一切,陆尘却并不知。

他沉浸于虚无之中,所见之处只一片黑暗。眼前金光浮现,那一页金书再度现身其面前,其上金字辉耀,又有万古神音破历史长河而来,于其脑海中震荡。只此间百字余,却有大道靡靡浮现,演化诛天万发于其间不灭,是万物之初始。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陆尘立于此间,眸中渐渐呆滞。

他口中无意吐露,似听得大道之音而复诵。

“天下万物之始,始于道所生之一,一生二为阴阳,二生三元,三元演化万物,故道为天下万物之母。道是一,此一由自然无名之始而来。有之始者,太极之初也。太极有始之初,名虽未立,理则已具。天地以此为始,万物由此得生...”

恍恍不觉此间经年,待得其清醒而来,只茫然,又忽觉头痛欲裂。

一页金书轻震,而后溃散,金字亦闪烁万千光华,悬浮而出,照亮此间虚无空洞。肉眼所见之处,有血河流淌,亦有生气勃勃迸发。于此,是命渊所在。

陆尘瞪大眼睛,却见得金字飘散,而后印在命渊之上,烙下一个个拳头大的字体。此般字体古老而难辨其中道理,他亦记不得先前所闻所想所念,只冥冥看穿命渊上古老字体正演化万般道法,亦有血红光华流淌而过,而后将此间命渊开辟,越发巨大广阔。

生气喷涌不休,亦有血气滚滚化作长河流淌,盘踞命渊之中。

他头疼更甚几分...

“啊——!”

陆尘猛地醒转过来,一身血气如火炉炽盛,于体内化出血光如虹。只此一瞬,其肉身越发通透玲珑,有天下万般灵气引来,注入其中,没入其筋骨血肉。而此玲珑宝体当得上活灵精,又堪比灵药奇草。然之片刻,灵气又散,是洗刷体内所有驳杂污秽。

筋骨咔嚓作响,陆尘亦感觉肉身有万千蚂蚁食咬一般痛痒,却被老鬼束缚在原地,连挣扎也不能。他肉身渐渐伸长,待八尺有余,方才停止。原本稍有瘦弱,而此亦显些许精壮。只此二八之龄,面上稚气全消,并非俊美如妖,却也仪表堂堂。

轰!

一声爆响,陆尘体内血气更盛几分,亦有断刀迸发刀气收敛而归,将老鬼留在他身上的束缚都斩得破碎。

陆尘只觉双腿一软,疼痛尽去,脑中昏眩再难堪得先前浩瀚道法,而后直接倒在地上。

他仰面所见,那老鬼身上荡起神光冲云霄,直入天穹两万里。此间万般,似有千佛诵经,引遍地金莲仙池,亦有道法茫茫,演化三千。

那老鬼忽的一声大笑,嘶声高歌: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哈哈哈哈!”

陆尘只觉得此声震耳,亦无法理解其中道理。

人间常说有三道,无出人、仙、鬼三法。陆尘知道这些,却不知道而后是何意。但见那老鬼双手虚空乱抓,竟是有无尽道痕抓入手中,又似演化天穹星宿,将万般星辰日月都纳入掌心。

此间玄妙莫测,令人震撼。

然片刻,天地巨颤,亦有万般灵力汇聚而来。

那无尽道痕骤然迸发千里神光,将此间天地撕出一道巨大裂缝。老鬼狂笑不止,又转身而来,将陆尘抓入手中,携他一起冲入裂缝。

陆尘欲要挣扎,却终究无法摆脱。

入那裂缝中,他便再无办法,只能认命。眼前所见有光景变换,只不多时,于一片阴煞之处落足,所见极尽都是荒芜。此间茫茫毫无生机,又有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诡风呼嚎如刀,待得心神定下,陆尘便感受到此间有莫大威胁。

然老鬼却仿若出入无人之境,将陆尘夹在腋下,一路大笑而去,口中亦高歌不止。

“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或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他一唱结束,又复一遍。

其声震陷苍穹,其气浩荡万里,是此间百鬼呼嚎而其,有万千虚幻浮现。肉眼所及处,皆是鬼气森森,竟真如老鬼口中所唱,召来酆都万鬼出没。只酆都一说,不过人死如阴界暂且停留之处,是传说,是虚幻,比起仙人更加难以寻觅。

有人传说,断古前血天大圣救心上人不成,怒欲狂,而以手中一刀破穿阴阳两界阻隔,杀过人仙鬼三道,搅动天地阴阳逆乱,便曾经杀过酆都。是真是假无法言说,若天选大圣还在,兴许能够道出一二。然此般世间已无真仙,唯有飘渺而已,又如何可知这世上真的有酆都。

行出许久,下了山岭,又行极远。而身后有万鬼跟随,嘶吼不断,将陆尘吓得面上苍白,心中亦无比惊恐。

所见所闻,不过鬼哭狼嚎,又有阴森气息流转,似是不详缠绕。

而不久前,他见到山岭前有一破旧石碑,像是经历无数岁月,早已满布裂痕。而其上,有大字刻印,其间煞气森寒,有血光流淌,震慑此间万鬼。亦有无双刀意迸发,凌厉万分,可斩天下万般。

“血鬼岭”。

只三字,镇万千鬼怪于此间。

老鬼朗声高歌,惊起蛰伏鬼怪出没。它们飘然晃荡,无脚悬浮,但见老鬼一身神光,口中高歌亦有道法玄妙,让此间鬼祟无法靠近。污秽之气流转,是阴森诡迷,待得老鬼行来,尽数破开。

待得虚妄不再,面前显出一高山拔地而起,其上无草无木,只有嶙峋怪石,似如狰狞恶兽仰天咆哮。陆尘抬头所见,竟是有一黑月入得此兽口中,是吞天食地之处,亦是大凶所在。

他面上更加苍白,再无丝毫血色。

那山下,又一尊石碑歪斜,满是裂痕,亦有缺损,几乎倾倒。

“葬仙山,亘古之凶。”

其上黑字流淌莫名气机,有无尽凶险藏于其中。只看一眼,忽觉天地震动,抬头所见,那如兽凶山亦活了过来,似要腾跃扑下,将他吃下。

陆尘呆了一呆,而后神经紧绷,尖叫连连,转身便逃。只片刻,有长歌演化万法神光破空而来,撕裂面前虚妄迷蒙,竟是将那凶山镇压。再看时,眼前不过仍旧如先前一般,凶山食黑月,吞天亦吞地,是亘古之凶,而他亦仍旧老鬼腋下。

只再看,那七字渐渐消湮,而后化出金光灿灿,浮现神妙古字。

“无欲永恒,怎奈狰狞,刀破山河踏罪行。此生痴情,两坟一冢,仙路染血万古空...——林柯留字,评血天”

他看得清楚,也不知自己如何认得这些古字,但心中震动却远比面上显露更甚。

林柯,便是断古前最后一仙人,与封仙榜烙印名讳,证道成仙,亦是拯救宇内四方而破血腥纪元之人。传说中,他与血天大圣同出一处,生而天资绝世,不似血天一生废体。而两人却恩怨纠葛极多,是一生挚友,一生大敌。只血天走了错路,杀穿阴阳两界,染一身因果,天下万般容不得此人存在,而其亦成魔仙。林柯便无奈一场血战将其斩灭,重现天地正道。

然此处,却见林柯评血天。

“此生痴情,两坟一冢?”

陆尘心中不明,只眼角所见,那倾斜碑后忽有一血眼鬼魔出没。它面目狰狞,一身煞气,瞪了陆尘一眼,其中杀意凛然,森然可怕。

此物不似生灵,嘶吼无声,回身一掌便轰在石碑上。石碑震动,又现一道裂痕,更倾斜几分。

老鬼于此间停留许久,口中高歌不断,却面上显露忧伤感怀。

那血眼鬼魔将他惊醒,而其口中高歌更甚。他麻衣破烂,忽的迈步而出,脚下踏玄妙道痕显化万千璀璨涟漪,而后口中高歌化作一缕金光,如利箭而出,将此间森然气机都轰成粉碎。

天地间一声凄厉长嚎,那血眼鬼魔半身残破,血眼中亦浮现些许惊恐,而后身形化作烟雾,没入石碑之下。

“既已死,又自言看破,却为何要留下如此执念心魔?人故去,人再来,缘法起落,是不该再现世间...”

老鬼叹了一声,面上亦有悲戚。他又上前两步,蒲扇般的大手轻然落在石碑上。但见金光浮现,大道靡靡,万千道痕由虚空浮现,而后笼罩下一片彩光迷蒙。这石碑早已近乎断裂,如今老鬼一掌,却是将其修复,亦有万千痕迹融于此间,将其重新摆正,亦将那血眼鬼魔又镇压下去。

身后,万鬼立时嚎哭,而后尽皆散去,再不敢跟随。

“老鬼,你到底带我来了什么地方?咱们赶紧回去好不好?”

陆尘心中再也承受不住,又响起先前那血眼鬼魔看他的一眼,其中杀意凛然,似是有弥天大恨。他心性尚幼,不堪如此,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然老鬼却只看他一眼,并不说话,几步踏出便登山而去,将陆尘吓得哭声立止,彻底慌神,开始死命挣扎。

“你这老鬼真的疯了?!这是葬仙山,是堪比北荒吞天古洞的可怕凶地!这事就连我这乡村野夫都知道,你怎么还要进来?!王八蛋,混蛋,你要是活腻了想死那就去死,别拉着我一起啊!”

正文 第20章 一念长跪,亘古不休

只陆尘如何怒骂,老鬼面上也毫无波澜。

他口中高歌已止,脚下缩地成寸,只几步便来到山顶。

葬仙山,是断古前而成的凶地,无人知晓此地究竟如何出现,又为何总有莫名杀机缠绕。但凡生灵来此,必然遇万鬼纠缠,有莫名不详杀人。便连大圣亦曾葬身此处,只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此间究竟有何,又是否真如其名,葬有仙人,天下无人可知。但如今所见处,山巅光景清明,又不过一片荒芜。四处有黑石狰狞怪异,似群魔乱舞,而寸草不生。

陆尘面上一片死灰,心中亦无比绝望,便连安然离开的念想都断了。

他能感受这山上有杀人气机存在,虽不可捉摸,却十分清晰,缠绕不休。黑风吹来,有莫名血腥入得鼻间。但看前方,怪石之间,似有乱石堆起,亦有墓碑倾倒。

老鬼携着陆尘,又近几分。

杀人气机更盛一些,陆尘只觉得一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只四顾而去,却见不到任何怪异,但森然冷意却直接没入骨髓,让人灵魂都要冻住,血气也无法翻腾。

到了近前,老鬼忽的将陆尘丢下。

他痛呼一声,却已经没有了骂人的心思。此间是葬仙山,纵然逃脱亦不能,只能恼恨的瞪了老鬼一眼,又转头看向面前这大片乱石。

乱石高不过三尺,皆是此间碎裂黑石而成,似是矮坟两座。坟前,有木碑插入山中,纵然不知经历多少岁月,却仍旧未见腐朽。而其上,血字狰狞,仍旧有华光流淌,鲜活无比,却又透出悲凉与绝伤。

“吾妻,赢氏归处”

“吾愧,妖氏归处”

两座矮坟,两座木碑,只十二字,却有绝望透笔锋而出,虽血光流淌,入得心间,有死气萦绕。

陆尘不由皱眉,忽觉心中有难言之痛,挥之不去。只此十二字,再看时,似能见到两明艳绝代女子为一人成伤。她们风华不再,红颜逝去,化归天地间黄土一抔,枯骨一具。又有恍惚,再见一人纵横世间。他一身傲骨嶙峋,杀过天下万般,敢与天斗!

只走过一生,落幕凄凉,他孤身来到一处焦土。此间两坟,便一跪不起,泪洒长空。

他一身伤,一心伤,一神伤。

只待年华逝去,苍老如朽,一身傲骨尽收,徒一声长叹,极尽悲怆。

此经何年,沧海成桑田,故处焦土成山,然他仍旧不肯起身。

常有大雨磅礴,洗净苍生。只他有多少悲痛,便有多少无奈,有多少愤恨,便有多少伤怀。然天地怒之不休,常落惊雷,又起黑风,便得此身随风而去,仍留一念于此长跪,亘古不休...

恍惚间,又有歌起。

“修道难堪天命,悟法需是真经,喜乐悲欢缘无定,一笑苦海平。袈裟亦无清静,不过一场伶仃,看得万丈红尘过,世间本狰狞...”

老鬼仰天一叹,将陆尘惊醒。

他方才心伤,醒时正跪两坟前,泪流满面。似如那人般,一身伤,一心伤,一神伤,亘古而来,落于他身,他心,他身。

“林柯来过,叹他一生痴情一生苦,送他最后一程。却不想,亘古匆匆过,他之一念,仍旧不愿起身。”

老鬼声音哽咽,眸中浮现伤怀。

“是...血天大圣?”

陆尘擦去面上泪痕,仰头问了一声。

老鬼默然点头,转身抓了两块黑石上前,手指一捻,便化粉尘落下。两坟各一,是添一抔土,却被黑风吹散,未曾如愿。

陆尘又抽了抽鼻子,仍觉得心中难过。他不知自己究竟为何如此,但见此间两坟,却似又经历一场人生。回头再看,一切却不过虚妄,想不起来,已随风逝去。历史长河幽幽,从不曾停止,它洗刷天下万般苦痛,亦带走天下万般昌盛。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因果如此,循环如此,天下万般不出其中。

只陆尘却想不通,想不透,待得起身,又觉似有杀机一现,是一双充斥怨恨愤怒的眼睛盯着自己。他猛地回头,面上露出惊恐,亦渗出冷汗,起一身鸡皮疙瘩,却未曾见到何物出没。

陆尘四顾许久,仍旧未能如愿见到什么。只脑海闪过一念,又响起那血眼鬼魔看他的一眼,其中便如先前杀机一般森然可怕。只老鬼口中所说,那血眼鬼魔是“他”所留执念心魔。

他?

“血天大圣所留的执念心魔?但这执念心魔却又为何对我如此怨恨?”

陆尘摇头不解。

只今日许多,他都不明所以。这老鬼究竟为何带他来此,陆尘也同样不知。然先前所见,是血天大圣之伤穿越亘古而来,却落他心神之上。跪地也好,流泪也罢,为何都是自己?

“看也看过,伤也伤过,便走吧。”

老鬼立在原地许久,忽的道了一声,而后便抓起陆尘转身离开。

他几步便下了葬仙山,又回头再看,仍旧不过一凶兽模样吞食黑月。此间黑月似不起不落,只限于此,不得跳脱。亦如血天大圣一念长跪,纵然万古,仍旧不休。

“你若有心,日后再来此地,便也添上一掊土。纵然不能,也无妨...”

老鬼道一声,又叹一声,面上颇多伤感。而后他双手于凭空抓出道痕流转,将面前虚无撕出一道巨大裂缝。

然他并未迈步进入其中,只抓起陆尘,将他丢了进去。

道痕隐没,裂缝愈合。

老鬼只一人留在此处,又转身去了山下石碑所在,靠在那碑下坐着,渐渐出神。

......

浪潮扑面,金沙细软。

陆尘坐在岸边,面上满是呆愣。

那老鬼有大本事,能以双手于虚无抓出传送道痕,撕裂空间。只到此已有半个时辰,陆尘却仍旧想不通自己究竟到了何处。肉眼所及,海天一线,而身后有万木争容,难觅路途人迹,亦有兽吼鸟鸣,藏有凶悍气息。

“该死的老鬼...”

他肚中响了一下,方才觉得腹中饥饿,又骂一声。

只身后古林有妖兽出没,而手上亦有锁神法绷带缠绕。一身血气受到压制,行动都难,更不要说觅食,亦或穿越丛林寻觅人迹。若真要进去,恐怕用不久便会遇到凶悍之兽,反而自己成了食物。

“该不会要饿死在这个地方吧...”

陆尘满脸哭丧,又看一眼手上满是血污的绷带,腹中再响一声。

常人若不吃不喝,只得三天便亡。修士纵然不同,却也有极限,若非有辟谷本事,便离不开食物。先前他便被锁神法困住,日夜行进不足两里,而此番折腾,又是一日。

两日水米未尽,纵然有些灵药奇草也好,却无奈早已被陆尘吃得干净。如今他一身上下,不过一柄断刀,一古铜戒指,那页金书也早已化作数百大字烙印命渊之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此间葬仙山一行,未有任何收获,不过听那老鬼高歌不断,又莫名一跪。陆尘心中不解,亦觉得其中有妖,不愿多想,如今只想如何才能回去两仪门,亦或找些食物填下肚子。

托着疲累的身躯,陆尘又行出许久。他步履沉重,留下一串脚印,身上血气也渐渐干枯,难以升腾。

“真是善恶有报,兴许就是因为我杀了清水村的人,便糟了报应才遇见那老鬼,走了一趟葬仙山,又被丢到这种地方...”

陆尘口中碎碎念,不停地抱怨。

他看到手上绷带,心中更是恼怒,便直接探手撕去,想要将其毁坏。只毁坏不得,却轻易便解了下来。陆尘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真的能够将这锁神绷带解开,当即愣在原地。

压力骤去,血气升腾,纵然已经枯朽,却也比起先前更甚许多。而身体只轻盈,更是难以想象,似是一跃便可上得天穹摘星斗。

陆尘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面上当即大喜,眼眸晶亮,只几步踏出便行了百米,耳边风声呼啸,光影亦快得乱了视线。待得停住,他又不住的腾跃挪转,感受体内血气深厚。

待得终于平静些许,他又仰天大笑而声郎朗,似有万丈豪情压抑不住,亦有心身畅爽难抒放。

锁神法,是断古前传承,而此绷带便以锁神法为原本而炼成。若要解开,需得血气高涨而命渊浩大。那一页金书化出金字,烙印陆尘脐下三寸桎梏命渊,又开辟几分,方才使得他有能力自行解开。

如此言来,便入那葬仙山所在之前便可摆脱,只陆尘却并无察觉。若非心中有怨,恐真要被锁在此地,成了亘古以来第一个饿死的修士,贻笑大方。

“不过这东西倒是好玩意,日后修行,还真的要靠它许多。”

陆尘心中畅快,便是再看这满是血污又破旧不堪的绷带都顺眼几分。他将此物收入命渊,而后便转身进了丛林。

只不多时,便见到树上有野果,而此间亦有些许寻常野兽出没。他心中欣喜,摘了许多野果存入命渊,又追得一头花豹,这才回到海边沙滩。但见水中有游鱼出没,陆尘又丢下花豹野果,褪去一身衣物入海,寻了许多水底之物方才罢休。

然寻得许多,却无生火之法,陆尘只能以野果充饥,又舍不得猎来的许多野味,便一同带上沿海边寻离去之路。

他心中再无担忧,步伐便轻快许多,口中轻哼出声,亦欢快十足。只如此哼唱而来,却有些怪异,与老鬼那般肃穆郑重完全不同,变了些味道。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正文 第21章 明月长生殿

一路高歌行进,三日后,陆尘才终于见到有人烟存在。

海边渔村,一派朴素寻常,常有渔民出没,只身着斗笠蓑衣,撑船海上,撒网捕鱼。只此间却与陆尘想象中稍有不同,肉眼所及之处,渔村虽然平常,却有许多修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而其中,更有许多难堪修为境界的强者出没,让人生疑。

陆尘不明所以,见到如此,也不由得小心谨慎一些。只是他出门本为弟子大会,身上并未带有任何金银细软,谁知遇到那老鬼走了一趟葬仙山,又来到了这般地方。

行在路上,纵然想吃喝住宿都难。

“让开!都让开!”

陆尘还在观望四周,亦想要打探一下这渔村究竟为何会有如此数量的修士出没,却忽闻远处有喝声驱赶众人。

他还未摸清此间究竟如何,便不敢随意与此般人物冲突,让到一边。

街道宽广,许多修士都闻得喝声,亦有人知道此般张狂之人来历,面上露出骇然,而后拉着身边朋友尽数后退。

只片刻,陆尘便见到有如牛般大小的异兽悬地三寸而来。此兽身有豹纹,头有牛角,通体金光迷蒙如同火烧,神骏威武。待听得周围人说,陆尘才知此兽名为金狡,传承有一丝上古之兽的血脉,成年便可力撼大能,非是寻常存在。

人群议论不休,更让开许多。

而金狡之后,拉有一铜古马车,亦是悬地三寸而起。此物通体青黑,有异木围笼,窗上一帘白纱,但见其中有人端坐,却看不清模样。待得过后,又有金甲骑士统一骑乘青鳞异兽如马,步步踏空而行,同时一股威严肃杀气息而来,让人心惊。

陆尘看得心头狂跳,却未能见到许多,此一行人便走得远了。

“是古世家公孙家之人,没想到这次竟是将如此人物都惹来了,只可惜未能看到来人究竟是谁。”

陆尘听到一旁有人惊叹,当即转头跟上。

“这位大哥,你先前所说那些启程异兽之人是古世家的人物?他们到底为何来此?”

闻言,那人回头看向陆尘。

但见陆尘不过御元境修为,那人微微摇头,面上露出怪笑。

“你的第一个问题,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回答。第二个问题,却实在招人笑话。你若是不知公孙家之人为何来此,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凭你这修为,唉...”

“我是真的不知。”

陆尘挠了挠头,面上露出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说。

“我...是在外游历,不小心触动了道痕,落在这附近,今日才寻到此处人烟,却真的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又看陆尘一眼,有些意外。但陆尘面上尴尬一眼可见,分明便是说谎,那人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只摇头笑笑便不再理会,转身与朋友一起离开。

陆尘见此,无奈摇头。

他口中所言,实则并非完全虚假,不过有些不同与含糊罢了。说是游历,如弟子大会那般也能算是历练,倒并无太大出入。而触动道痕一说,实则不过那老鬼所为,但也可笼统以如此说法。只他并不擅长说谎,亦未曾有过太多阅历,便将内心不安显露出来。

只此次算作经验,陆尘又转身去询问他人。

待得片刻后,他才终于知道此间为何会出现如此数量的修士。是因先前一月,由此向东,入海三百里处有异象升起。具体如何尚且不知,只知此间附近是妖兽鹏族所在,而那异象亦是被鹏族之人发现。只此间渔村亦能见到,而鹏族疏忽,这才使得消息走漏,引来许多修士。

但想来此间已经有许多大势力得到了真实的消息,也知那异象下究竟是何物出没。只这些大势力闭口不言,虽众多修士都得到消息,却也并无几人真的知晓到底所谓何事。

“只说有异象,却不知道是什么异象,引发异象的又是什么东西...”

陆尘听过之后,道谢离开,独自一行行在街上。

他心中仍旧有些疑惑,也知此处乃是东盛东端,距离两仪门所在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若想要回去,传送之法必然少不了。但他没有本事如老鬼一般,随手于虚空一抓,便有万千道痕演化,撕裂虚无而传送到远方。

想要回去,也不知需得何年何月才行。

一念至此,陆尘又忍不住骂了几声,响起凌采薇还在两仪门中等他回去,却不想出了这些事情。那古墟如今已被夷为平地,只有一尊七级罗刹塔尚存,但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若是长久不会去,恐怕两仪门真的要当他死在那场余波之下。

“采薇,你可千万别真当我死了啊...门主师尊,你也要多多坚持,千万别将门主之位传出去,否则采薇就真的要嫁给那陈道才了...”

陆尘满脸哭丧,行到渔村外的海边找了个地方暂且休息。

日头渐落,夜色昏黄。

遥遥天边,隐约可见一片彩光纷呈。日间阳光炽盛,只肉眼难以见到,但到了夜晚,那彩光便显得更加真切一些,能够看得清晰。

“唉,到底要怎么才能回去...”

陆尘看了许久,一仰头便躺在岸边礁石上。

他对那异象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这异象之下又有什么宝物。此间已经来了太多的大人物,更有古世家公孙家之人出现,纵然他有意要争夺些许,也不过天方夜谭。而陆尘亦只一心想要回去两仪门所在,但其间只差距,便是走上百年也未必能成。

“要命...”

陆尘又叹一声,面上满是气恼。他随手抓来身旁一块顽石,运起全身血气,而后将其掷出,有风声呼啸刺耳,是为发泄。

那石块遥遥飞出,落在海面上,遥遥一声传来,已经沉入大海。

夜间湿凉,有海风吹来咸腥,吹动陆尘一头长发飘荡。他身无分文,亦舞出安身,只能在此勉强过夜,一如先前几日般。

待得清晨,远处幻彩被日光敛下,再看只有些许迷蒙可见。那异象之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又到底因为什么才会生出如此异象,都难以得知。那些大势力之人不愿多说,如陆尘这般人物也无法得知。

他在村中闲逛许久,又见得有大人物来此。

只陆尘却对这些并无兴致,他只想尽快找个办法回到东盛北处,免得两仪门真将他当作已死之人,从门中除名。只此间虽有办法却无法实施,便如昨日所见,金狡拉战车之人,身后亦有骑士跟随,是公孙家之人。此般大人物会到这种地方,自然借助了传送之法。

只无亲无故,又怎会将助他离开?

陆尘心中无奈,只抬眼却见远处一酒馆之前有金甲骑士列队守护,想来是公孙家大人物在此中休息。

他面上露出疑惑,还道此般人物不会出没寻常之地,纵然吃喝也绝非如此渔村酒馆便能满足。却不想只今日便在此间遇到,但他身上并无金银,也无法入得酒馆尝试接近。

不多时,远处又行来几人。

当头一人身着金纹黑杉,龙行虎步,剑眉入鬓,身后背负一七尺大剑,堪比人高。只此人目光凌厉,似察觉陆尘视线,便转头看来。

仅一眼,陆尘便觉得似是有剑芒自那人眼中射来,顿觉眸中脑中一阵刺痛,禁不住连忙转头,不敢再看,心中亦有些惶恐。

那人冷哼一声,转身便进入酒馆之中。

“仗势欺人,不就是实力强点么,竟然如此张狂!”

陆尘回过神来,面上隐隐发白,不由暗骂。但他知这人自己得罪不起,便转身绕过一条小巷,到了别处再看。

只不久,他又无奈出了渔村,去得远处丛林间寻觅一些野果,方才解决食物的问题。

而后一连数日,渔村中常有人来,原本不大的村子更显拥挤。而陆尘也不再进村,如他这般修为低微之人大多都被赶了出来。有人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此间渔村已经被诸多大势力占据,而一些消息也渐渐放出。

明月长生殿。

那异象升起之处,曾有一名为明月长生殿的宫阙现世,传说是断古前一位大圣的故居,亦有人说那是真仙遗留之物。但究竟如何,没有人说的清,毕竟血天大圣杀过天上地下,又杀过阴阳两界,让许多传承都断绝,亦使得许多记载都遗失。

而后天选大圣为天下苍生,又抹去了血天大圣留在此处的许多痕迹。纵然并未完全抹去,却也让更多东西就此失传。血腥纪元前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时代,出现过什么,消失过什么,如今已再难知晓。而世人所知,不过血天与天选两位大圣于封仙榜下一成魔,一成仙,留下两人些许传说,便再无其他。

明月长生殿来历神秘,诸多记载被毁去,却也有部分遗落下来。

其中最诱人处,便是明月长生诀。若能得之,修炼成功,便可如仙人般长生不死。有人疑此为真仙遗留秘法灵决,亦或天选大圣所留。但这些信息是否真实,却无人可知。

明月长生殿非比寻常,又有如此传说,自然非是寻常之处。明月长生决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但天下人修行所求不过长生。纵然不过传说,纵然希望渺茫,却仍旧值得天下人前仆后继而来,为此冒险!

正文 第22章 井底蛙

陆尘听得众人如此说法,心中长叹。

人之欲,无穷无尽。若无修行,便想修行,若得修行,便望长生。但此般天下,欲望才是推动世间一切前行的根本。若天下人都无欲无求,那此天下也不过尔尔。

只他并无兴趣,仍旧在考虑应当如何回去两仪门。

村民口中所说,此间四周荒凉,方圆万里之内,也就只此一处人烟。纵然有其他村落,却也不过千里之内,并非任何宗门在此附近。想要离开,若非传送之法,便并无他法可行,否则说不得困死荒野,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陆尘心中不解,又看向远处驻扎村外的诸多修士,其中亦不乏有与他一般年轻而修为浅陋人物。只他们却有宗门在身后,以门中强者催动传送玉台而来。他早已动过心思,要借这些人离开,却接连碰壁。

来此之人,只为明月长生殿而来,并非收徒。而陆尘亦涉世不深,总被人猜疑出许多,反而引得许多人警惕。

来此间已有半月,只陆尘却每日以野果为食,身上更多了些狼狈,是有偏激之人猜疑陆尘,欲要将其拿下所致。为此,陆尘只能叫苦不迭,已不敢再随意接近任何人,只能藏身野林之中,在寻其他离开的机会。

这一日,天边晚霞如火,烧透千里红云,蔚为壮观。

待得夜间,又有电闪雷鸣,乌云压境,一片沉闷。

陆尘躲在野林中,遥遥观望,但见那海天昏暗之处有彩光纷呈,忽的化出万千龙凤裂空而去,搅动四方风起云涌。乌云汇聚,雷光闪烁,狂风如岚而起,呼嚎若鬼哭。

渔村中万千人都在等待,似是今日便到了明月长生殿现世之时。

那异象出现已有月半,待得今日方才有此天变出现。

万里狂风卷起达浪滔天,乌云倒悬如漏斗,垂下三道龙吸水盘旋。雷光交织间,天地一片苍莽,惊得众人连连惊呼。

陆尘亦看得震惊万分。

大雨磅礴而至,天地一片昏蒙,似是末日临近,又恍惚回到混沌所在。然只一夜不停,待得翌日仍旧如此。而后一连三日,狂风不知,大雨不停,海浪翻腾之间将那渔村都彻底淹没。

待得第三日,东南方向有金光遥遥而来,落定可见是一金发男子。他着一身金袍,身姿伟岸,有桀骜之气迸发。身上气息燃起金色火焰,恐怕压力让许多人不敢高声。而后不久,金狡再现,亦有鸾凤和鸣,但见剑意冲霄,有三人自远处而来,与那男子汇聚一处,遥遥观望远方天地间唯一所在。

明月长生殿将现,异象纷呈。

然此间狂风暴雨又连续两日,方才止休。那异象所在,仍旧不过龙凤遨游,破开漫天阴沉,垂落彩光如虹。

“难道明月长生殿现实不过虚假,实则是未到时候?”

有人开口疑惑,所见之处不过乌云滚滚,压抑莫名,却风平浪静,再无任何特殊。

纵然那立于虚空之处几人,亦面上露出疑惑。只他们又等待许久,似是真的确定明月长生殿不过蒙骗众人,只现异象而并不出世,这才渐渐离开。

这几日,陆尘只在野林间淋了个一身狼藉。

他只盼明月长生殿尽快现实,引得此处众人尽数而去,他也好再找机会离开。此间许多人都将他当作怪人片刻,要追杀捉拿,苦不堪言。然如今再见,明月长生殿却未曾现实,更有许多人已经准备离开,陆尘也起了心思,选定一方要追随他们一起离开。

只陆尘刚刚靠近,就被发现,而后将他驱逐。除此之外,亦有许多势力都看来,面上露出嘲讽,乃至有人出手,逼得他只能再次抬走。

“混蛋!真是一群混蛋!小气鬼!”

陆尘咬牙暗骂,又转头看向远处,已经见到有许多人都催动传送玉台,将虚空撕出裂缝,接连离开。

但他也只能看着,却根本没办法找机会追进去,一起离开。纵然真的追进去,落地之后,说不得还会遇到追杀,有丧命的危机。

“不过就是顺道带上我而已,有不会到耗费一些灵精,真是小气!”

陆尘眼红这些人,心中更是气恼,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又猛地投掷出去。只眼前一晃,他却见到自己掷出的石块似是有些不同,更恍惚觉得那石块入手温滑,并非寻常顽石。

但见彩光一线,遥遥而去,于半空中化出一道彩光没入远方。

只片刻,远处那异象轰然搅动起来,有浩渺神音传来,彩光高涨而化漫天龙凤鲜活,高亢长吟之音不绝,刺耳凤唳亦直冲霄汉。于此间,天上星宿沉落,破碎乌云,而海下有明月高升。神妙气息悄然席卷而出,卷起彩云朵朵,迸发霞光万丈,亦有一道青虹自远方而来,划过一道弧线落在陆尘一旁不远处。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然恍惚间,四方海面有云雾起,袅袅而来,笼罩一方,隐有仙鹤翱翔,亦有麒麟踏水,万化玄妙。

海面明月高悬,星宿漫天,映下幻彩迷蒙,犹如仙境。

此间异事,早已惊动四方,便连许多已撕裂虚空之人都禁不住停下,任由那裂缝再无支撑,而后愈合。

远处有神光暴起,只片刻,先前所见金狡已破空而来,其上盘坐一眉清目秀男子,看模样不过二十有三四。他一袭白袍飒飒,眸光如电,只看陆尘一眼便不再理会,而后将目光转向远处彩光之处。

而其后,亦有许多强者接连出现。

除却一些不名一文之人,但凡站在前方者,皆十分神俊。

那青衣黑裤,身负七尺大剑之人,步步踏来有威严凛冽气息压迫。先前金发男子亦大笑震天,起风卷长云,似如雷鸣。还有未曾见过之人兀自踏空,面上带温和笑意,如书生般随性洒脱。

凤鸣唳,鸾鸟翔空。

众人抬头望去,但见空中一女子罗裙点青纹,三千青丝迎风起,眉目如画,又掩一白纱罩面,似如仙子临尘,是先前未曾见到真切之人。

陆尘看得心中生怯,禁不住后退几步。

只他所在位置与众人有异,只此一个小动作,便引得许多人都看来。便如先前所说公孙家之人,更是直接,驾驭金狡来到近前。

那金狡面目威严骇人,一身金黑斑驳毛发之间有如火气息升腾。只靠近几分,便能感觉到炽热气息,是此异兽一身血气高涨,便连周遭温度都升了些许。

“这位兄弟,可是你引出此般虹桥而来?”

男子仍旧盘坐金狡背上,他微微俯身,面上笑意温和。

陆尘张了张嘴,却未能吐出一个字。他知道这一切都因自己泄愤的一块石头才会如此,但如今所见局面,却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众人都看来,面上有些怪异。

他们在此盘踞多日,尝试许多方法,却仍旧一无所获。而一不过御元境修为少年,纵然一身血气高涨,稍有不凡,却也绝无可能有引动异象的本事。

倘若是真,说不得有大气运傍身,亦或有些许不凡。

只一念间,许多人看向陆尘的目光便已经有些不同。

“我...我不知道...”

陆尘被看得心中发毛,只能将先前发生之事说了出来,却下意识隐瞒了些。

“你说,只投出去一块石头?”

乘坐金狡男子面上露出意外,而后皱眉深思,又看陆尘许久。只片刻,似是认定陆尘没有说谎,他又回头看过去,与那几人目光相交,而后摇头。

“罢了,不过一块凡石而已,兴许之事巧合。”

他只一叹,便不再理会陆尘,而后转身回到那几人身边。只待片刻,那男子便乘金狡踏青虹而去,而与他相识的几人,亦接连追上,唯独身负大剑那人最后才上,却不过上了几步,又忽的转身看过众人。

此人眸中杀气未有丝毫收敛,看得众人心惊。

而他亦有心看陆尘一眼,面上浮现冷笑,眸中满是戏谑。

“小子,先前不过巧合,你可不要想多,这明月长生殿虽不是险地,却也不是善处,并非如你这种人物能够进入其中的。便是在此间众人,都无几人有资格进入其中。”

他一番话,说的众人面上都露出恼怒。

只此人却一身桀骜不驯,俯视一般立于虹桥之上。

“若你们不甘,我便告诉你们实话。这明月长生殿中传说的长生法,不过世人杜撰,而非真实。你们来此,不过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明月长生决而已。呵,笑话!一群井底蛙之辈,连此处究竟为何地也不知,就要去明月长生殿,倒不如赶紧回家吃奶去!”

他一声大笑,也不理众人面上如何羞恼,转身便走。只于虹桥上踏出几步,笑声渐渐收敛,而其身形亦没入云雾深处。

只此人所说这些,也让众人开始疑虑。

明月长生殿并无明月长生决,便于他们而言少了太多的诱惑。此般之地虽是神妙,却是血腥纪元一断古之后第一次现世,其中有何种宝物,有何种机缘,又有何种危险,都一概不知。若真无明月长生决,去与不去,是否值得冒险,便有待考量了。

正文 第23章 明月邀杯,醉却人间芳菲

这明月长生殿到底有什么神秘之处,又是否真的有明月长生决,陆尘都没有心情理会。自那明月长生殿异象再起时,他的耳边就只是回荡着阵阵大道玄妙之音,似是有熟悉的经文在耳边不断回荡。

命渊间,那烙印其中的数百金字争相辉映,爆发金光万道,将他的肉身内里尽数染成纯粹的金色。血气流淌,生气蓬勃,冥冥之间似是指引着陆尘的前进方向。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实则人修法天,故不足胜有余。然天下万般,无出阴阳、天地、奇偶、刚柔、玄黄、乾坤、春秋、动静...”

大道轰鸣,震颤心神。

陆尘眼前的世界还在不断的演化,翻腾。他抬头看去,似是能够见到仙云彩雾间有一座恢宏宫阙悄然浮现。那宫阙九座三列排开,坐落云海之上,雕梁绣柱,层楼叠榭,丹楹刻桷,飞阁流丹。陆尘此生所见,未曾能有与之相较。

它只静静的悬立在那,披着天地光华,让世间万物失色。又有仙子起舞其间,一身黑露霓裳,身姿曼妙,勾人蠢蠢欲动。

陆尘心中空灵,亦不能知自己身处何方。

他顺从内心的指引,一步步踏上虹桥,一步步踏过虹桥。行过脚下万水,行过仙雾彩云,但见鹤鸣雀唳处卷起波涛如画,又见万里晴空有星光迷蒙。它们缓缓落下,笼罩宫阙大殿,迸发玄妙深奥之大道痕迹。

然陆尘步步而去,却有众人心惊。

他们眼前所见,陆尘脚下青虹步步而逝,追在他的脚下似是不再允许任何人通过。有人心中不甘,几步跨出便跃上虹桥,欲以踏空而去。然此间,却无人能够再到虹桥之上,皆受莫名之力压迫而跌落水底,唯此一人缓步而去。

那彩光纷呈之间,轰得一声震动,裂开万千辉霞。

众人所见,再度惊呼,分明能够看到那其中一黑露霓裳的女子正缓缓苏醒,立于中央大殿之上,明眸楚楚而翘首以盼。其中目光温婉流转,亦有深情难掩。

她开口,却并无任何声音传来,但见其面上极尽温柔与思念摇人心旌,动人心怀。

陆尘亦似能够见到,他微微抬头,在虹桥上驻足。命渊中大道之音轰鸣,金字起舞绽放越发璀璨光华,层层烙印之间,命渊亦在不断开辟,乃至更广,而引动体内生机勃勃。此间有彩光凝来,演化花开柳绿,似若梦境。

他眸中显出些许挣扎,只波动几分,便恍然醒来。

但见眼前如梦似幻。

他又回头,见到虹桥已至脚下,当即吓得面上一片惨白。

“要命!”

陆尘又骂一声,将这些怪异算在老鬼的头上,抬腿就跑。

只片刻,虹桥到了尽头,登上大殿,才见此殿碧瓦朱甍,画栋朱帘,有金碧辉映。推开大门,一切都显得那么古老寂静,仿佛时间长河永恒定格于此,仍可见昔曰荣华繁盛。

陆尘面上泛白,喘了几口才终于缓和。抬头四周望去,又觉得此间熟悉。只回头无路,他犹豫许久才举步踏上台阶,来到殿宇之中。

此间无他物,唯几张桌案而已,只先前进来几人,正端坐此间,听到声音方才回头。

那公孙家男子面上露出和善笑意,乘青鸾女子亦点头示意,唯独金发男子与身负大剑的桀骜之人露出不屑,只嗤笑一声,便回过头去。

“又有人来了,欢迎。”

书生男子起身而来,朗笑一声,而后引陆尘在一侧桌案前坐下。

此间六人,只桌案九数,仍旧未满。

“兴许此次明月长生殿只此六人,青虹已去,想来再无人能够进入此间。”

公孙家男子举目四望,话音才落,身后却有轰然一声震响。

众人回头,但见远方一道乌光自天穹外横亘而来,直射此间,将万般虚幻彩光都破碎。待得落定,才见此人形容枯瘦又太过苍白,不带丝毫人气。他面上冷硬,一身黑衣,剑眉横目,眼睛缓缓扫过殿中几人,面上看不出表情,而后自行寻了一个桌案坐下。

“我还道怎的此间少了炼狱之人,却未曾想韩兄弟竟以如此方式破入明月长生殿,实在让我等惊了几分。”

公孙家男子摇头一笑,却又听得那身负大剑男子冷哼一声,面上颇多不善。

那书生似是知晓此中缘由,打了个圆场,又转头看向陆尘。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陆尘。”

陆尘老实的回应一声,面上亦露出怯意。

此间除他之外的六人想来互相认识,身后势力也必然不凡。如今唯一可知的只最后进来那一身黑衣如病鬼的男子,说是炼狱中人。但炼狱究竟是何等势力,陆尘并不知晓,但能够引得公孙家之人如此奉承,又有本事破开明月长生殿限制,必然绝非寻常。

也就只他一人,身后不过两仪门此等寻常门派,却两仪门也未必知道这世上还有他。

“没听过,也不知是哪里的鼠辈,运气倒是不错,竟能真的有资格踏上虹桥而来。”

那身负大剑的男子嗤笑一声,又出言讥讽,眼神中厌恶与不屑可见一斑。

“人自有命,纵此间不过尔尔,却说不得日后飞黄腾达。”

那书生开口为陆尘说话,也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把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与胸前拍打。折扇上有山清水秀图,而反面则是铁钩银划四个大字,却并非陆尘所能识得。

“在下秦少峰,然外人只道我秦书生,阁下如何称呼,随意便是。”

秦书生笑意温和,又转向其他几人,接连介绍。

待得他说明,陆尘才知晓。

公孙家男子单字一“凉”,为公孙家圣子。唯一的女子名栾清儿,乃是妖族人,天赋神体,明艳四方,只此间她面上有一白纱掩去真容,未能得见。金发男子名鹏飞,亦为妖族人,本体乃金翅大鹏,亦是惊才艳艳之资。身负大剑男子名任逍遥,如陆尘一般是炼体强者,如今不过涅槃二重天修为,却曾以身后大剑将一登龙境强者立劈两半,强悍可怕。

然秦书生正欲介绍那炼狱之人时,他却忽然转头看向陆尘,兀自开口。

“韩无道,炼狱天子,这是我的令牌,需要时可找我。”

他挥手,一道漆黑的木牌便直接落在陆尘面前。

陆尘面上露出惊愕,亦不懂韩无道此番话是什么意思。

那秦书生笑了一下,微微摇头。

“韩兄向来如此直接,你也不必介怀。炼狱本是一杀手组织,门下众多杀手分天、地、人三子。然杀手众多,天子却不过十人,韩兄便是其中之一。莫看韩兄修为不过四御巅峰,但他要杀人,在座几位,却无人敢说能留下性命。”

闻言,陆尘面上顿时露出惊容。

先前所说,那鹏飞乃金翅大鹏一族之人,天赋绝艳,是此间最强之人,修为在涅槃巅峰,而其余几人,却也只弱一筹,都在涅槃三重天亦或二重天境界。然韩无道只四御巅峰,与此间人差了一个大境界,却担得起如此称赞...

韩无道忽的冷笑一声,眸中满是寒意,转向任逍遥。

“我方才所见,此人于你不善,说不得此间明月长生殿中便会对你出手。你若心中担忧,便可直接雇我杀了他,以绝后患。”

“韩兄言过。”

秦书生见到任逍遥拍案而起,面上苦笑,连忙开口,拦住两人之间的火气。

“你二人恩怨如何,我等自然知晓。只明月长生殿今日方才现世,是难得机遇,若有任何恩怨,放在以后再说如何?”

听得此言,任逍遥面上冰寒,又冷哼一声,重新坐下。

韩无道也不再言语,只将目光放在眼前桌案上。

只陆尘却不得其中道理,亦不知这二人究竟有何恩怨,只方才见面便有如此火气。

似是见得陆尘疑惑,而秦书生也是多嘴之人,扇面一遮唇间,束音成线,传入其耳中。

“炼狱有规定,只出手一次,成则成,不成则不成,而不成亦有重罚。韩兄是炼狱之人,接任务而杀人,自出道以来便从未失手。只前些日子韩兄接到任务,要杀任家之人,却被任兄拦下,以失败告终。你且看任兄左臂,仍旧有些不灵活,是伤势未愈所致,而韩兄身上亦有些许内伤,所以面上苍白。”

陆尘面上露出惊讶,下意识转头看向任逍遥。

后者早已注意到这边异样,见到陆尘望来,眸中当即一寒,露出锋锐杀意,直刺地陆尘眼睛疼痛,亦心中惶惶,连忙低头。

“呵,势大欺人。”

韩无道冷笑一声,又抬头看向陆尘。

“任逍遥欺你修为浅陋,你便如此忍了?往日要我杀人,需得一方灵精起步,今日我心情不错,便给你免单。你只需说要雇我杀他,今日,此间,便是他葬身之地!”

“韩无道,你莫要太过分!”

任逍遥一掌落在桌案,身上剑意升腾,竟是搅得此间殿中掀起凌厉狂澜,风如刀割。

其余众人不由摇头,只两人面上冰冷,气息冲撞之下,空中便有许多闷雷般的响动传出。一片光彩纠葛,剑意与杀气的撕扯,让人心惊。

陆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见到两人又要打起来,心中慌乱。而秦书生也知是自己多言所致,便起身打了圆场。只此间,殿中一片彩光迷蒙,而七人面前桌案上便多了一玲珑玉杯。其中酒水剔透,泛着冽洌清光。

而那彩光迷蒙幻化,于众人之间缓缓凝聚。

“明月邀杯,醉却人间芳菲。”

只此两行十字,凝聚片刻,而后消散。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面前桌案上唯一玉杯。

只彩光散去,馥郁酒香浓郁勾人,顷刻便染得众人面上泛红,似不胜酒力。

正文 第24章 回头无岸

此间殿中异象一出,韩无道于任逍遥二人便只能暂且罢休,将此间冲突留到日后解决。然再看桌案上那玲珑玉杯,只其中酒水清澈凛冽,芳香馥郁,并无其他。

先前两行字不过显出片刻,而后消散,却不知究竟应当如何。

“明月邀杯,醉却人间芳菲...”

公孙凉面上露出疑惑,将那酒杯端起,细细打量。

这就被通体晶莹,玲珑玉透,其上刻有龙凤呈祥,却再无其他神妙。而其中酒水亦看不出何种不同,只似寻常。

“这酒...莫不是千年醉?”

秦书生合上折扇,深深吸了一口酒香,面上当即显出一抹醉红。

“好酒!”

他眼眸明亮,赞了一声,面上露出沉醉的样子。

秦书生好酒,此间几人也就陆尘不知。而此人好酒,亦浸淫酒道多年,但听他言此酒名为千年醉,虽从不曾听说过却也相信,而面上都露出意外与好奇,等待秦书生解答。

许久,秦书生方才自酒香中回过神来,面上沉醉当即化作狂热。

“人言天下酒有万千,是以千年醉为尊。只此一杯,便芳香浓郁,实在神妙。据说此酒入喉温良而润滑,后如火烧,饮过而口齿留芳百年,又一醉千年。然此般说法太过虚幻,若真说口齿留芳百年,除非自此后不饮不食,才能可能。但纵流芳百年,若时间长了,自己也尝不到,不过虚假。而一醉千年...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莫非真的要醉倒千年?”

栾清儿开口,声若空谷幽泉,明眸动人。

秦书生唇角一勾,眉宇间竟露出些许妩媚。

“自然并非醉倒千年,而是饮过之后可梦一世轮回,有机会领悟大道!”

此言一处,众人皆惊。

便是陆尘面上也露出无比的惊讶。

饮过之后可梦一世轮回?轮回乃天道运转,是此般世上最难言明的道理。人都说有轮回转世,然从未曾见过真有人堪破世上轮回。然此间,却说这千年醉可梦一世轮回,实属无稽之谈!

“我亦是第一次见到千年醉,今日也第一次饮千年醉。是否真的能够梦到一世轮回不好说,兴许不过梦中再过一世。但无论一世轮回也好,再活一世也罢,也或尽是杜撰,但必然于我等修为有莫大好处!”

秦书生啧啧赞叹,眸中火热愈发炽盛。

“竟有如此神妙之效!”

众人皆叹,再看那玲珑杯中酒水,眼神中都多了几分火热,纵然陆尘亦不能免俗。

“先前所言,明月邀杯,醉却人间芳菲,想来便是要我们喝下这杯酒,才算第一道历练。若此间能过,才算真的有资格入明月长生殿。而在座诸位都知,明月长生殿乃断古前三圣地之一,其中有玄妙莫测,纵然天选大圣与血天大圣亦来过此间悟道。只其中究竟有何,记载全无,但想来绝非寻常。如此,诸位便饮了这杯酒,且看有谁能醉却人间芳菲!”

秦书生举杯而起,面上早已难耐。

其他众人亦起身举杯,连同陆尘也连忙起身,一饮而尽。

此酒润滑,入口清凉而后如火蔓延胃中。待得酒力尽入体内,忽的散开作万千霞光,染得众人肉身玲珑通透,便是体内百态都一览无余。

然此间几人却都面上酡红,皆如不堪酒力,接连仰倒。

只片刻,便有四仰八叉七人躺在此间。肉身玲珑也好,内蕴全露也好,都无人知晓。

陆尘亦觉得脑中昏沉,入得一梦。

待醒来时,却见到一片山川锦绣之地。抬眼望去,山势如龙起伏,又有长河飞瀑悬挂,荡起水汽如雾飘荡,恍若仙境。霞光万道,月辉茫茫,抬头便见遥遥天边有一宫阙悬浮。

那宫阙蔚为华丽,有女自其中起舞,青纹白裙,面上一白狐面具,看不清容貌,但见霓裳如虹卷仙雾腾腾,似天上仙子落得凡间。她素手轻揽,此间风来,吹起陆尘身形飘幻。再见时,已入得此间宫阙,那女子便在面前,却未曾再度起舞,反而立于一亭前,望明月高悬,白狐面具斜带发间,面上有凄凄思念,憔悴许多。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幽幽道来,唇角一抹温情流转。顾盼流转,有幽幽之心,念念之情。只末了,一声长叹。

陆尘在一旁看着,未曾觉得惊艳,亦不曾痴迷,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熟悉,而心中升起许多难言之情。诉不清,道不明,似是堵在胸口的哽咽,无法说,不可说。

风起,云涌。

他还要上前与那女子问一声,却再看时,只见得四周一片荒凉,有人影晃动,看不真切。然此间唯一女子于风中飘然而来,她三千青丝扬起,面上白纱亦飞,彩霞霓裳面如霜..

陆尘瞳孔当即一缩,亦心中轰然一震。

这女子也似相识,入得眼帘,撕心之伤袭来,让他不堪承受。

然见她如九天仙子落凡,一抹嫣红迸溅,再回首,明眸暗殇。

然此一眼,天地共震。

待得云起云落而过,四方所见,阴森可怖,抬头便见石匾书“阴界”二字。他心中怅惘,似有万千悲伤与不甘,回头却未有退路,只能无奈前行。待得行过黄泉流淌,跨过奈何桥上,看过人间起落繁华...三生石前,那女子翘首以盼,要望穿千年。

她执一彼岸沙华,亭亭玉立,素手轻撵,道了些什么,便笑了出来,又哭了起来...

那花化开漫天星光,轻笼而来。

陆尘越发觉得悲伤,亦有惶恐难消。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总不愿就此离去,纵然留在阴界也好,做一孤魂野鬼也罢,却不愿看着眼前女子随风消散,唯留笑靥如花...

她散了,这一切都散了。

风起三千愁,花开如血,染清霜...

陆尘抽了抽鼻子,心中忽觉万般不舍,亦眼前迷蒙,眼角湿润。他咬着牙关,心中不知为何悲伤。那不过初见的女子,又如何让自己像是丢了魂一样?

只眼前星沙迷蒙,而化出那白狐面具的女子在怀中虚弱的呢喃。她嘴角溢出黑血,面上多柔情,多痴恋,亦有难掩的痛苦。那秋波水眸中有多少不舍与不愿,像是要刺穿人的心魄。

陆尘瞪大眼睛,却忽的感觉自己再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泪如雨落,痛入心扉。那一抹血光由自己手中而起,刺入她心府所在。血光喷涌,染他一身,心脏像是在瞬间被撕裂一般,那般疼痛,堪与谁说...

但见眼前血雾漫漫,恍惚独行。

无助,孤独,痛苦...

他忽的大笑,又开始大哭,挥起手中染血之刀斩破无尽的虚妄,再不愿承受这般撕心裂肺之痛,状若疯癫。

大道轰响,那金字再度浮现,万丈璀璨将一切化作支离破碎!

风起如刀,只片刻,将他扯得粉碎...

“啊——!”

陆尘猛地坐了起来,面上惨白,心中亦狂跳不止。他伸手抹了一把,才觉面上满是泪痕。一旁秦书生与公孙凉都被他惊得面上一呆,纵然不远处栾清儿与韩无道亦转头看来。

“也不知到底梦到了什么,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一样!”

任逍遥自来看不起他人,讽刺出声,面上亦颇多不屑。

然陆尘却并不理他,只脑中回想先前所见,心中仍旧仿佛被狠狠揪住。那般无助,痛苦,孤独的感觉,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承受一次。

“莫说其他,只此间已过,我等都可入得其中。”

栾清儿道了一声,目光有意扫过陆尘,眉目间流出些许异样。

他醒得最晚,面上悲切人人可见。若说泪流千行也不过,似是情深,又似意重,待得大哭大笑,让人心中莫名觉得有难言之痛。

“既然过了此间,那便走吧。”

公孙凉拍了拍陆尘肩膀,面上带着些许复杂。

“先前所见不过虚妄,莫要入得心中不忘,徒留悲伤。”

他安慰一声,起身随另外四人离开。

秦书生扶着陆尘站了起来,面上亦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他醒来不过片刻,却也见得陆尘又笑又哭,状若疯癫,似是经大起大落而再难堪得折磨。一声长吼,悲入心间。

“公孙兄说的不错,不过虚妄,莫入心中,徒留悲伤。”

他又叹一声,连连摇头。

陆尘这才反应过来,却不知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他却见到手中多了一青色玉牌,其上刻异兽三千,细小如沙,难辨真形。然此些不过尔尔,陆尘心中放不下的,却是先前所见。

那带一白狐面具的女子柔肠千转,又怎得为自己所杀?

那风起白纱而惊鸿一现的女子,又为何在三生石旁望穿千年?

待得终了,又为何血雾漫天,愁痛更甚,要将心胆都扯成粉碎?

“我...到底怎么了?”

他回头见到秦书生面上有异样,抹去面上泪痕,问了一声。

“你...不知道?”

秦书生拉着陆尘起身,眉头不展。

他面上有许多复杂与意外,却见到后者面上当真一片迷茫,似是真的不知。陆尘如何,秦书生早已看得清楚,是毫无心机之人,见他如此便是真的不知。

只此些说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说了些话...”

秦书生手里仍旧拿着那折扇,在手中拍两下,面上越发怪异复杂。

“你说...无妨天下苦寒,无妨众生背反,我只盼得故人归,回头无岸...如何?以我魔心覆苍天,以我魔道灭世间,以我魔血证此道,以我魔魂逆坤乾...”

正文 第25章 异象生

“以我魔魂逆坤乾...”

陆尘面上露出疑惑,他从不记得自己在梦中说过这些话。

但秦书生却分明不像说谎,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隐瞒自己。但究竟是怎么回事,陆尘也想不明白。

踏出此间宫殿,跨过一步台阶,陆尘与秦书生的眉头都是一皱。

此间有莫名伟力笼罩,压迫人修为血气,纵然陆尘也能清晰感受。只踏出、台阶,算是真正入了明月长生殿,但修为血气却完全被压制在登台境,无法提升。抬头再看,眼前一片广阔,有层台楼阁林立,比起先前所见不知更加玄妙壮阔多少。

但见头上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辉万道,一切都似染一层寒霜。

“此地...果然不凡。”

秦书生面上凝重,只四周望去,却只能见到一片狼藉。

而快他们一步的公孙凉几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此间九座三列宫殿,也不知他们究竟去了何处。只看四周,却能见到许多战斗痕迹,是断古前来人所留。

陆尘四周望去,面上亦露出惊奇。

明月长生殿悬于半空之上,立于明月之下,四面有云海波涛滚滚,肉眼可见霞光万丈,隐隐化出龙吟凤唳,畅游天外,实在神妙无比。

“看此间样子,应该再无任何东西能够留下。断古前的明月长生殿有圣地之称,其中有机缘无数,亦有传说中的明月长生决。只传承无数年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洗劫一空,纵然记载明月长生决的石碑也被人斩去。”

秦书生来到宫阙中央的广场,而陆尘亦跟随在他身后。

此间长宽各有百丈,白砖玉瓦,四方雕栏,只原本应当有不少神妙之物在此,然如今所见不过一片荒凉。如秦书生所说,当中本应有一块石碑,如今却唯能见到底座,石碑却不知去了何方。

“为求长生,欲望无尽,人心不足蛇吞象,是天下修士不过尔尔。”

秦书生连连感叹。

四周再看,各方阶梯之上宫阙悬立,而原本应当雕梁画栋,只如今唯有一片破败。若是明月长生殿仍旧完好,当真堪称夺天造化之奇工。

陆尘亦感叹不绝,而此间神妙,却并非他原本所欲。纵然有何种机缘,有秦书生,公孙凉这些人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他只惊叹这般神奇宫殿如何建立,心中好奇,便顺着阶梯一路向上,不多时便来到此间最高一处楼阁。

入得门中,陆尘便见到公孙凉与栾清儿正在此间。

“难道真的只是死物?”

两人正出神,呢喃出声。

陆尘眼神扫过四周,只此间楼阁中,唯有一尊灰白石树而再无他物。石树枝桠错乱,毫无生机。但看其上,可见许多痕迹分布,不过都是些刀剑掌印,想来应是有许多人曾经试图堪破此灰白石树神妙。

待得靠近一些,脚步声也将公孙凉二人惊醒。

他们友好点头,并无倨傲之相。

石树灰白,高不过三丈,无任何出彩之处,倒如寻常人学习雕刻用来练手所制。然明月长生殿乃断古前之圣地,其中理当不会有寻常之物。只无数年来,到过此地之人许多,都知石树绝对不凡,却无人能够破解其中神妙,亦无法将其斩断,故而遗留至此。

“就是普通的石树,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公孙凉看了许久,终究还是摇头。

他看过石树上的刀剑掌印,其中虽有大道痕迹残留,气息沧桑,却并不能从其中窥探什么。

“明月长生殿亘古而存,而其中之神妙该被发掘的也已被发掘,留下之物若非寻常,便是有大神妙,寻常难以堪破。虽说如此,可亘古以来天赋绝艳者无数,这石树却仍旧遗留在此,是我等无法窥探之玄妙。”

公孙凉又叹一声,似是已经放弃。

栾清儿眉眼间亦露出些许失望。

明月长生殿显露异象,于他们而言本是一场造化。却不想来到此地,见到的只是一片荒凉。

“人心贪婪,若非明月长生殿牢不可破,恐怕此间已只留废墟一片。”

她也出声长叹,微微摇头,而后便要转身离开。

“陆兄弟,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公孙凉转头看向陆尘,正见他围着石树打转,面上表情稍有怪异。

闻言,正欲转身离去的栾清儿也回头看来,面上露出疑惑好奇。

然陆尘却微微摇头,又轻轻点头,面上愈发古怪。他探手拂在石树枝干上,能够听到些许呢喃之声。待得沉心静气,那声音便更加玄妙清晰了一些。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陆尘皱眉,面上颇多古怪。

他听得清楚,似是有人真的在耳边诵念深奥经文。然再看公孙凉与栾清儿,却分明不知所以。陆尘心中明了,只自己才能听到。然这般经文却颇为晦涩,是他听而不明其意。

命渊震颤,其间金字绽放光芒。

大道之音靡靡,轰然震响。

明月长生殿忽的一震,而此间石树亦绽放万千清光。大道之音靡靡作响,演化诸天万法。有明月高悬,沉落此间。但见四方清空而无物,唯天地日月星辰可见。长河渺渺,霄汉茫茫,目力所及之处有真龙神凰起舞,腾于星河之上。

大道轰鸣,断刀轻颤,而那金字亦悬浮飘渺而现。

陆尘瞳孔收缩,惊呼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闻见识,看天地乾坤初生,看日月星辰流转。辉光万丈,而眼前诸天演化,终不过一轮明月高悬。

但见其归处,碧海升腾。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似历史长河冰封而永恒...

陆尘听得大道靡靡之声,却不甚理解其奥妙。

然明月长生殿震动,亦有莫名伟力流转。此中众人,能够听得有大道轰响,却不能听得清楚。而顶层楼阁中,公孙凉与栾清儿正满面惊骇后退,他们清晰见到那灰白石树震落一身灰尘,而后化玲珑剔透模样,似是琉璃翡翠雕刻而成,晶莹万分,化神光茫茫。其上痕迹驳杂,却有一道痕迹流转血光浮现,亦有一掌痕绽放金光万道!

脚步声传来,秦书生几人亦见得此间异象,连忙赶来,却见到陆尘肉身绽金红斑驳神光,亦有明月浮现,垂下千丝万缕玄妙气息笼罩,似是将陆尘与那玉树合作一体。

此间星辉流转,明月永恒,万般入得此间皆不过尔尔。

只大道轰鸣不绝,而陆尘却缓缓睁开眼睛。

他一叹,松手,面上更多了些古怪。

光芒消逝,明月长生殿亦重归寂静,只原本古朴无华的石树却如琉璃般晶莹剔透,有光华万丈,引得明月悬挂枝桠。但见处,生机喷薄而出,而化彩光万丈笼罩整个明月长生殿。

此中震荡,众人惊骇,回头可见九座三列宫阙移位,而演无中生有,自仙雾间化青山绿水浩然,琼楼碧阁坐落。

此间天地演变,已成另一番景象。

“陆兄弟,你...”

秦书生张了张嘴,目光转来,面上满是震惊。

“是明月长生决。”

陆尘见到几人面上神色,知道自己隐瞒不过,只能点头。只他心中仍未从先前所闻所见中回过神来,便低下头,继续沉思。

然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任逍遥与鹏飞最是冲动,几个踏步便上来抓陆尘。此二人原本修为高深,又有大势力传承道法,纵然修为受到压迫,却仍旧无比惊人。眼前所见,不过虚影一晃,尤其鹏飞乃金翅大鹏一族,有急速天赋,但见金光一闪,便已经来到陆尘面前。

他一头金发狂舞,身上气息如惊涛骇浪,身姿伟岸,探出大手如罩下一方天地,带来莫测的威压。

“鹏兄,莫要如此!”

秦书生惊骇一声,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然此间玉树辉光一荡,化出一道血光射出,速度更快,只瞬间便落在鹏飞身上。一声闷响,鲜血飞溅,鹏飞只惨嚎一声,身体便猛地被轰了出去,远远的砸在墙壁上,乃至半个身子陷入其中。待得看清,才见鹏飞肉身已经裂开,伤势极重,只呻吟一声便昏了过去。

此间明月长生殿仍旧有大道之音回荡,但见墙壁轻颤几分,鹏飞便被丢了出来,而墙上的裂痕与破碎也恢复如常。

众人看得心惊,而后追来的任逍遥更是惊怕。他心中恐惧,到了陆尘面前才堪堪止步,而一手已经抬起,却再难落下。

身侧玉树上辉光流淌,并未出手,却有莫名气息缠绕此间,让任逍遥面上发白,背后冒汗。

“你...干嘛?”

陆尘回神,见到这幅场景着实吓了一下,愣愣的看着就在面前的任逍遥,下意识问了一声。

“我...不干嘛...”

他嘴角抽了抽,又见到玉树辉光流淌,连忙收手后退。而其目光扫过那渐渐收敛辉光的玉树,更多了几分莫名的心悸。

这玉树,似是通灵一般。

只任逍遥的模样,却并未让秦书生四人觉得好笑,只心中更沉几分。鹏飞有涅槃三重天修为,却不想竟然被一莫名玉树伤成这般模样,而其上甚至并无更多气息。若是真的传出去,恐怕任谁也不会相信。

陆尘仍旧懵懂,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忽的听见呻吟,陆尘才见到一身染血的鹏飞已经缓缓苏醒,然其模样狼狈,却并非如先前一般英武威严。

“你们怎么了?”

陆尘转头看向秦书生三人,却见到对面几人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

他满脸疑惑,又见到任逍遥的眼神,这才转头看向身侧的玲珑玉树。然他愣了愣,面上忽的一变,连忙跳开,像是见了鬼一般。

“这...这树怎么变成这样了?!”

正文 第26章 玲珑宝树(求推荐,求收藏)

“你真不知道?”

秦书生看了陆尘一眼,见到他似是真不明了,这才与身旁几人对视一眼,面上颇多怪异。

然陆尘确实不知这玉树何时化作如此模样,他先前于恍惚间畅游天外,见天地璀璨,听大道回响,却一心都在其中。外人不知,但陆尘却心中明白,是烙印命渊间金字与断刀作祟。

那金字原本是古墟中七级罗刹塔中得来一页金书所化,而断刀却不知来历。然此间再看,陆尘却分明感觉到此树上有几道痕迹十分显眼。其中一道流淌血光痕迹最深,想来便是那断刀先前主人所斩,其中仍旧残留凛冽杀意与森寒煞气,让人看之而心惊。

另一道,则是一深厚掌印。

这掌印比不得道痕深刻,却流淌大道金光。只其中玄妙如何,陆尘也看不明白。

这金书来历奇妙,而那七级罗刹塔也并非凡物。只陆尘心中迷茫,却不知断刀与金书究竟是何人所留,而自己所习得传承又来自何方。但见两道痕迹交相辉映,血红斑驳,是有完全玄妙交织,隐隐争斗不休。纵然千古已过,残留其中的两道气息仍旧未曾分出真正的胜负。

“陆兄弟,你可是真的得到了明月长生决?”

秦书生壮着胆子上前两步,眼神亦不自觉的盯着那玉树,生怕它再起异状。

此间之事,众人已经看得明了,是陆尘得到其中造化,亦得到玉树庇护。而玉树扎根在此,连接整个明月长生殿,说不得会有何种莫测之力,亦或成为这明月长生殿之主。

那莫名伟力压迫众人修为,是任何人都不得反抗之力。若陆尘真有能力控制明月长生殿,说不得真能借此之力而杀人。

“应该是明月长生决。”

陆尘点头,他已经见到脑海中多出的信息。

闻言,秦书生眼睛一亮,后方几人呼吸亦粗重些许。

他们身份非凡,所知甚多,故任逍遥先前才说其中并无明月长生诀,是因记载明月长生决的石碑早已被人夺去。只传言说,修明月长生决可如仙人般永恒不死,是天下修士求仙之根本。若能的明月长生决,纵然不成仙,亦能长生。

“但不是你们说的明月长生决。”

陆尘又摇头,皱眉开口。

“这明月长生决虽然有延命的功效,却并无长生的伟力。而其本是一玄奥修炼之法,其中记载道法亦十分神妙。”

说着,陆尘抬手推出一轮明月,笼下清辉如霜,而其中有玄妙莫测之深奥大理,威力骇人。

然这般,却如一盆冷水对着众人当头浇下。

“只能延命,而并非长生?”

秦书生张了张嘴,面上露出些许失落。

他看得出陆尘是涉世未深之人,纵然说话,也能轻易辨别出来。但陆尘面上却十分自然,看不出有任何说谎的痕迹,而他皱眉沉思却不过为其中道法演化而思索。

长生?

“长生是梦,是天下修士所求之梦...”

他叹了一声,苦笑连连。

“亘古以来,所知真仙也不过三人而已。此间荒神境诞生一荒神,是天地第一真仙,而后有血天大圣与天选大圣二人成仙。然之前之后,却再不曾听说有真仙诞生。若要长生,果然需得等待九万纪元一现的封仙榜么...”

“那天下英杰...纵然有仙人之资,却也只能叹生错了时代么。”

栾清儿目光凄迷,缓缓垂下眼帘幽幽一叹。

“若不能长生,又如何能够等待成仙?若不能成仙,又如何能够长生...天公有法,却也绝了天下修士之路。若生错时代,便一生悲苦...”

公孙凉亦轻叹。

几人对视,面上颇多难言。

只陆尘却并不明了,他收手而立,面上疑惑。

血天大圣与天选大圣二人乃是于封仙榜下证道成仙,然陆尘不知封仙榜九万纪元才能一现。但如今再听得此言,他心中却颇多疑惑。

“难道没有封仙榜,就无法成仙吗?”

“这...”

此言一出,却无人能够回答。

秦书生喜好游历天下,见多识广,面上当即露出沉思。待得许久,他才微微摇头,面上郑重。

“古人言,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而遁去其一,是万法万物都留一线生机。封仙榜是成仙路之生机,却并非只有此一法才能成仙。便如说,血天大圣本为灵气废体,是肉身如筛,无法存留灵气于体内,却于修行路另辟蹊径,以特殊之法炼体证道,踏苍天于脚下,纵然仙人之资的天选大圣亦稍有不及。只断古前诸事,留下痕迹太少,许多事情都难以再觅原本。然如血天大圣那般,想来纵然无封仙榜,也定然有另外之法证道成仙。”

“那不就是了,又不是一定不能成仙。”

陆尘笑了下,转头看向这玉树,抽了抽鼻子。

他先前所见所闻,是只有自己知道。而天地乾坤于无中而生,生而化清浊之气,进而演化万物。纵然无中尚可如此,又如何不能自有中而演化再归虚无?

是仙人虚无缥缈,人迹遍布天下,当如有而演化归无。

“天下有为法,殊途同归。”

陆尘轻叹一声,心中早已定下,而后来到那玉树前伸手拍了拍它的枝干。玉树似是有所感应,其上宝光流淌,亦能见到血光与金光纠缠不休。

神光笼罩,幻彩迷梦,玲珑宝树忽的绽放些许光辉,缠绕陆尘身上。

此间异象,又引得众人看来。

“玲珑宝树...原来如此,难怪要蒙尘。但你本为天地生养,却不想成了这两道气息的战场。今日我有能力助你化开,自然会助你,你教我便是...”

许久,陆尘的声音亦从其中传来,而不久后异象便散去。

但见他抬手轻拂树身,那血光与金光便莫名消散。玲珑宝树有灵,轻轻摇曳起来,而后枝桠尖端忽的出现如玉般乳液,滴落在陆尘眉心。而此间光晕于顷刻之间流转,亦有万千光彩纷呈。

天地灵力盘旋急转,化作一道漩涡以陆尘为中心盘旋。

但闻得轰隆雷鸣般震响,陆尘一身血气愈发高涨,而其体内有大河奔腾之声回荡不休,引得众人惊异莫名。

待许久,灵气方才落定,而玲珑宝树摇曳,一点绿意自其上绽放。

枯木逢春犹再发。

通体碧绿的叶片自枝桠上脱离,而后缓缓落于陆尘手中。他面上露出些许失神,而后化作惊喜之色,禁不住笑了起来。

“陆兄弟,你这是...”

秦书生几人自然见到,心中疑惑,却也知道此物绝对不凡。然公孙凉与栾清儿只叹缘法自然,天命如此,只任逍遥与勉强爬起来的鹏飞眼中喷吐火热的嫉妒与愤恨。但玲珑宝树在此,他们也不敢真的出手抢夺。

“是明月长生殿的令牌。”

陆尘心中喜悦,炫耀般在几人面前晃了晃那一片如碧玉雕刻般的绿叶。

其上绿意莹莹,亦有充盈生气于其中。

只光华一现,陆尘身上气息便恢复如常。虽修为仍旧停留御元境界,却比先前更强盛几分,血气如火炽盛,宝体亦更加珍稀。

“有了这东西,我就能控制明月长生殿了,而且其中还有很多神妙,能够让我从非常遥远的地方直接开辟虚空穿梭回到这里。不过可惜了,只能使用三次,一旦用了三次,这令牌就会破碎,而且明月长生殿也就不再是我的东西了。”

他面上露出遗憾,连连咂舌。

“三次...”

秦书生瞪了一下眼睛,嘴角亦抽了几下。

“从任何地方都能回到这里吗?”

“玲珑宝树是这么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

陆尘微微摇头,但面上仍旧欣喜。

“那岂不是多了三次保命的机会?!”

秦书生倒吸一口凉气,又转头看向玲珑宝树,眼神间露出忌惮。

这宝树,果然通灵!

“算是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宝树说这里有很多奇妙的地方,在我当主人期间可以随便使用。不过也有很多东西太过珍贵,不能毫无节制,否则它会把令牌收回。”

陆尘又丢下一个消息,完全没有隐瞒的打算。

闻言,几人越发嫉妒起来。

任逍遥跨出一步,一手已经握住肩头大剑剑柄,几乎就要忍不住出手抢夺,只忌惮玲珑宝树,仍旧在克制。

然此间玲珑宝树却好的荡起一片辉光,飘然而去。后者大惊,连忙抽身后退,手中大剑亦带起寒光出鞘。

“陆尘,你要做什么?!”

空气中听得撕裂的风声,而任逍遥口中一声暴喝,面上露出怒色,认定是陆尘控制玲珑宝树出手。

他挥舞大剑,道道寒光迸发,搅得此间狂风凛凛,剑意呼啸。

此间众人后退,免得被波及。然那辉光却犹若无物,任凭剑势斩落,却未能触碰其分毫,而后如轻纱一般将任逍遥笼罩。只瞬间,却听不到丝毫声响,辉光散去,任逍遥也没了踪迹。

“不是我...是宝树将他丢出去了,它说这人对我有杀意,心性亦恶,明月长生殿容不得这种人在。”

陆尘愣了一愣,忽的转头看向玲珑宝树,方才明了,解释一声。

只顿片刻,他又转头看向秦书生几人,眼神躲闪,面上有些尴尬。

“宝树说...你们谁都不要打这令牌的主意,否则它会将你们一个接一个的丢出去,而且任何人胆敢过分...便彻底抹去...”

正文 第27章 秦书生的此生不负

陆尘面上露出尴尬,不敢对上面前几人的眼睛。

他知道这些话未免太过分了一些,但毕竟是玲珑宝树让他传达的,他也不敢违背。明月长生殿虽然暂时奉陆尘为主人,可真正的主人仍旧是玲珑宝树,若非陆尘为它抹去了身上亘古不散的两道气息,也得不到如此的优待。

以玲珑宝树的超然,自然不会在意几人身份如何。

“那个...现在我是明月长生殿的主人,你们要是有意游览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

陆尘挠了挠头发,以此化解尴尬。

玲珑宝树不在乎眼前的几人,但不代表陆尘不怕。

秦书生,公孙凉,栾清儿,韩无道,还有一侧仍旧摇摇晃晃的鹏飞。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庞然大物存在,而且其本身的实力也绝非陆尘能够抵抗。说到底,陆尘也不过一乡村野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与这样的人物有所交集。

但命运多奇妙,总是在人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安排很多莫名的事情。

“那就...看看吧...”

秦书生回过神来,面上也有些尴尬。

公孙凉三人也反应过来,表情略有古怪,却也点头。

明月长生殿的神奇与未解,只今日方才现世。然此间再看,先前那九座三列的宫阙不过掩人耳目的虚幻,现在的模样才是真正的明月长生殿。古往今来无数年,也不知是否有人曾经真的见过此中奇妙。

“走了狗屎运的废物...”

鹏飞冷笑一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出言讥讽,面上满是愤恨与嫉妒。

“凭你这般凡夫俗子,如何能够掌握如此至宝!看你如今这幅懦弱的样子,又如何配得上这明月长生殿的主人身份?玲珑宝树,我看你也是老糊涂了,竟然选择这种人做明月长生殿的主人,说出去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他身上燃烧金色火焰,肉身裂痕竟是渐渐消失。金发飞舞,而其一身气息也越发强盛。虽修为仍旧限于登台境,却让人无比心惊。

轰!

鹏飞一步踏下,此间宫阙顿时剧烈抖动一分。他面上颇多不甘,一身金火沸腾,杀意盈然,搅动四方气机交葛。

嗡——

玲珑宝树轻颤一下,荡漾神光迷蒙。有大道之音回响,难辨其中真理,虚无空中亦有万千道痕演化,而后众人便清楚见到那玲珑宝树的一根枝桠忽的伸长,转瞬便来到鹏飞面前,凌空抽下。

枝桠散发宝气氤氲,不带丝毫风声,然其所过之处,却有一道漆黑的裂缝。

“这...只随意一击,竟然将空间也撕裂出虚无?!”

公孙凉惊呼一声,面上亦露出不敢置信。

然再看玲珑宝树,其一身光晕璀璨,枝桠轻晃便演化诸天万道。自古以来,有无数人在玲珑宝树上留下许多痕迹,只此刻再看,却再无任何伤痕。其本身气息之可怕,悄无声息间,便要将鹏飞置于死地。

但见那枝桠抽来,鹏飞面上亦露出惊骇。

金翅大鹏一族有天赋神速,是天下万般无法与之相比。但见金光一闪,鹏飞已经旋身绕过枝桠。而其一身金光如火,面上显露森然杀意。

他所向之处,分明便是陆尘所在。

先前陆尘来到明月长生殿,而此间几人,便唯有任逍遥与鹏飞心性傲慢,并不愿意见到陆尘与他们一般进入明月长生殿。只秦书生在其中圆场,若非如此,此时陆尘便已经被逐出明月长生殿外。

而此间,鹏飞见陆尘得到明月长生殿最大机缘,心中更是恼怒不甘。

他有金翅大鹏神速,纵然玲珑宝树也难以追上。陆尘所见,唯有一道金光射来,而后一只大手如爪般自金光中探出,要直接抓走他手中树叶令牌。

“啊!”

陆尘只来得及惊叫一声,那金光已经到了近前,亦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如火般炽盛的气息。然此间一阵哗啦乱响,许多玉枝已经来到陆尘面前,交织缠绕,而后化作盾牌一般代他承受了一掌。

但听此间一声轰鸣,金光与氤氲宝光交织,而后又听得一声惨嚎,有血光喷溅。

鹏飞身形倒飞而出,整条手臂都已经碎成血雾,回头又见玉枝拦路。

玲珑宝气之下,万法不侵,纵然鹏飞身上有血气金火,也难以抵抗玲珑宝树的威力。他只得嘶吼一声,身上再爆一团血雾,而肉身绽放金光万道,隐隐间可见一金翅鹏鸟虚影浮现。

天赋神速被鹏飞施展到极限,于倒飞中猛地止住退势,而后脚下连踏,转身便向着殿外冲去。

玲珑宝树本不欲此间染血,便任由鹏飞离去。而枝桠轻晃,又有宝气玲珑带起一阵清风,鹏飞身上爆散血雾便被吹得一干二净,此间殿堂亦未曾沾染分毫污秽。

事情发生得快,亦去得快。

鹏飞是一桀骜之人,冲动,却并不傻。他只一试,不过是见陆尘阅历浅显,仍旧不知自己究竟得到何种宝物,亦不知如何运用。然玲珑宝树在此,无论如何也难以得手,如此他便直接离开。而此间明月长生殿都在玲珑宝树控制之下,他也不敢继续久留,便直接破空而去。

待得枝桠轻晃收回,陆尘仍旧满脸呆滞。

“陆兄弟,回神。”

秦书生见他模样,忍不住摇头一笑。

一侧公孙凉与栾清儿不由笑出声来,纵然韩无道也摇头一叹,面上不由浮现些许笑意,又很快收敛,再复先前一般冷漠无情的样子。

“我...这...”

陆尘张了张嘴,方才反应过来。

“他要杀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眼红你能得到明月长生殿这般宝物罢了。”

秦书生解释一句,又瞥一眼已经收敛宝气,看上去不过一寻常白玉雕刻而成的玲珑宝树,心中亦多几分惊叹。

“在这明月长生殿中,只要有玲珑宝树在,纵然何等强者也难以伤你分毫。你手中绿叶是此间令牌,亦能从任何地方遁入明月长生殿中,是等同多了三条性命。虽明月长生殿不能真正成为你手中宝物,但有如此好处,也不枉此番。”

他连连咂舌,面上写满了羡慕。

公孙凉三人亦点头,心中更多了几分计较,面上便显出越发亲和的笑意,尝试靠近几分与陆尘说话。

待得见到玲珑宝树并无任何反应,几人这才完全放松下来,是以肯定玲珑宝树凭杀气辨人。若对陆尘无害,玲珑宝树自然不会出手,若如先前任逍遥与鹏飞一般,说不得便会被玲珑宝树丢出明月长生殿。

“陆兄弟,你先前不是说带我们游览这明月长生殿么,不若此刻便去,也让我等开开眼界,见识一番这断古前的圣地究竟是如何面貌,亦或有些什么神奇之处。”

秦书生面上带着笑意,似是关系极好一般,揽住陆尘肩膀。

他生得面容清秀,待靠近,更能嗅到些许幽香萦绕。这般香意虽淡,却仍旧被陆尘清晰察觉,面上便露出几分古怪。然陆尘却未发现,栾清儿几人面上同样古怪,而公孙凉甚至面上直接沉了下来,却未敢显露什么,又很快恢复平淡。

只秦书生却似乎看不到一般,又转头过来,面上似有些难言。

他斟酌许久,方才弱着底气开口:

“陆兄弟,这明月长生殿中,是否还有那千年醉?”

陆尘正有些不自在,却忽听他口中所言,有些哭笑不得。

“自然有,而且不少。”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玲珑宝树。

只玲珑宝树却已经重归平静,见不到分毫气息显露。然陆尘面上却带着些惊讶,而后便点头,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嘟哝几声,又闭口不言,只面上好奇惊讶更多几分。

秦书生几人何等见识,自然知道陆尘是与玲珑宝树以心神交流,便不再出声打扰。

然陆尘却是第一次知道此般神妙,待得渐渐平静,方才点头。

“你放心,我自然不会索取无度,尽量控制。如此,那我便自行做主了。”

他又出声,面上带着笑意,而后便转向几人。

“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不过那千年醉虽然还有不少,却是无数年来难得存下的宝物,不能全部都拿出来。而且千年醉也就第一次喝有些作用,之后便不过寻常好酒。我做主请你们两坛,还有些其他好酒,足够让几位尽性。”

“如此甚好!”

秦书生眼眸一亮,啪的一下将手中折扇打开,笑声郎朗。

明月长生殿,亘古一圣地,自然壮丽万分。其通体白玉透彻,有万亩广阔。是亭台楼阁,玉砌雕阑,瑶宇琼室,万顷琉璃争相辉映。而此间亦有巍峨青山,娟娟绿水,银河落瀑,溅起流虹万道,生白云紫烟。万般美景与宫阙浑然,梦中仙境亦不过如此。

待得行过一遍,众人惊叹连连。

明月长生殿,无愧圣地之称,其中之豪华实在罕见,纵然见惯了世面的秦书生公孙凉等人都露出艳羡的神情。

此间,殿中青山空谷,楼台之上,是得飞瀑流转,有酒香绵延。

陆尘并不吝啬,亦有意结交面前几人。无论秦书生,公孙凉,或是栾清儿,韩无道,都是人中龙凤,背后有大势力骇人。若能得此些人照拂,于陆尘而言自然是极大的好事。

然只两坛千年醉,秦书生已经眸中火热。

“此般好酒,天下难寻,莫说两坛,便只一口也好,纵死亦得其所!”

他惊叹一声,嗅了几口酒香,面上已经酡红,竟显露些许媚意。只秦书生片刻便回神,抢也似的将一坛酒抱入怀中,面上真诚。

“陆兄弟仗义,你只说这一坛酒都给我,而日后但凭一句话,我秦书生此生不负!”

正文 第28章 一梦了无痕(求收藏求推荐)

“你若如此喜欢,纵然给你一坛又如何。”

陆尘摇头失笑,他见到秦书生面上火热,自然已经看出此人是极其好酒之人。而明月长生殿中何止千年醉一种美酒,天下间难寻的好酒有数,却都能在此间寻到,而且数量不少。

“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便帮我一把就好,无需说此生不负这般...总感觉,有些怪异。”

他轻叹一声,也不在意秦书生是否听到了自己之后的话,又转而取出了其他几种好酒。

千年醉是一,透瓶香是一,亦有天香玉露,一梦春秋等天下知名的好酒。此般酒并非寻常,虽功效比不得千年醉,却也足够几人心生向往。而明月长生殿亘古长存,又有琼果灵物许多,亦成了陆尘手中之物,用以款待。

只此间推杯交盏许久,又有明月高悬笼清辉,海上波澜生涟漪之美景,便越发开怀。到最后,只陆尘一人还清醒,再看其他几人,都已经抱着坛子睡得如死猪一般。纵然生性冰冷气息锋锐的韩无道也在梦呓,是喝得开怀。而酒非寻常酒,亦能见有大道彩光流转几人身上。

陆尘今日才第一次饮酒,却意外的能喝,到此刻仍旧残留几分清醒。

他看过众人模样,摇头一笑,兀自拎着酒坛出去。

明月长生殿有九座宫阙,除却炼丹炼器之处,亦有非比寻常之地。而此间一殿名曰长生殿,其中有长生台,台上有华清池,其中仙水灵乳,浸泡其中有洗髓伐骨之功效,亦有大道碎片流转其中,肉眼可见彩光迷蒙,荡起神妙无数。

陆尘先前与几人便来过此间,惊叹连连。

他只觉脑中昏胀,便来到华清池来醒酒。何况先前波澜太多,让他一身狼藉,总要清洗一番才能睡得舒服。

褪去衣物,入得华清池中,其中彩光粼粼而起万千涟漪,水中亦有合适温度。陆尘仰面躺在池旁,然脑中昏沉却只得到些许缓解,仍旧觉得眼前天地倒悬一般。

“喝酒...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他自语一笑,又翻身趴在池旁,眼前一片迷蒙,却忽见其中有人影步来。

此人他从未曾见过,着一身黑露霓裳,三千青丝垂落,款款而来。待得到了近前,却仍旧看不清面上容貌,似是有一层迷雾遮掩。然陆尘却未觉得奇怪,只道自己喝多了酒,便产生幻觉,面上亦带着些许痴迷。只恍惚间,那看不清的容貌渐渐清晰,却仍旧难以分辨,看不真切,到了陆尘眼中便成了另一幅景象。

“采薇...仙子姐姐...”

他痴痴的笑了一声,但见罗带轻解,温香入怀。

此间云鬓半斜,羞展凤眼娇睐...

然云雨初歇,陆尘便清醒几分,这才见到面前人儿并非幻想中一般。柳眉凤眸,朱唇皓齿,妩媚婉柔间又有几分冷冽,是比凌采薇更美的天上仙子。然只一分冷冽,却让陆尘打了个寒颤,酒意尽退,复得清明。

只抬头,他才见到自己不过伏在池边睡了过去,一切有如梦境。

陆尘摇头轻晃,更得几分清明,心中越发觉得怪异。

那黑露霓裳的女子,似是先前曾经见过。待得思索片刻,才方觉是踏虹桥而入明月长生殿时所见的虚幻。然最后一眼看得清晰,那女子妩媚婉柔又冰冷,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而并非凌采薇一般。

两者之间,差了许多。

“难道是这明月长生殿中也有仙子?”

他哂笑一声,将自己整个埋入池中。仙水灵乳起波光,但见一轮明月,投下清辉,映出人影而来。

秦书生是酒中之人,亦有些许酒量,只昏睡片刻便醒了过来。他脑中混账,也不知如何来得长生殿。只看清时,他才摇摇晃晃的笑一下,而后走进来。只此间陆尘却正埋入水中,有粼光波澜,看不到其中有人。秦书生又痴笑一声,径直解开身上衣袍。

然此间,他面上却隐有变化,不再复先前模样,是生得柳眉凤眸,朱唇皓齿,竟与先前那虚幻一般的仙子有十分相似,只少了几分妩媚,亦无冷冽。待得衣衫尽退,方才见胸前有绷带束缚,是表面看如男儿一般。

然她正迈步入水,只哗啦一声,陆尘自水中抬头,又见到那女子站在面前,不着寸缕。

秦书生亦愣在原地。

她脑中昏胀,正浑噩不轻,只摇头又是一笑,落落大方般入得水中,似是将面前一切当作虚幻。

“你...你...”

陆尘张了张嘴,仍旧愣在原地。他埋入水中,更清醒几分,抬头却见到先前那女子又出现面前,心中正疑惑,却又见这女子毫不避讳,便如先前一般,酒醉而露出些许媚态。虽不比先前,却也勾人心旌摇曳。

他正疑惑,却见到女子藕臂轻展,将他揽入怀中。

“陆兄弟,你也来洗澡啊...”

她张口吐出幽兰香气,更凑近几分,只将此般当作酒醉梦境。

然此间温香如玉,陆尘又热血方刚。方才一番梦境不甚真实,又得此间女子勾魂。他按捺许久,终究是低吼一声,再顾不得许多,大手揽过无骨般娇躯,放肆开怀。又此间,挡不住蜂颠蝶狂,黄花嫩蕊堪怜爱;柳眉儿颦,蜂腰儿摆,哪禁得雨骤云驰、浪涌风裁...

月上半梢,云雾起轻岚。

明月殿,长生宫,只得轻柔意婉转,绵绵花蕊开...

另间,玲珑宝树荡宝气氤氲,殿外有女子婷婷而来。

她一身黑露霓裳,面上尽是冷冽,只身形却有些虚幻,能见其身后楼台。然再看,女子生得与秦书生原本面貌一般,却有多了几分威严。只行到玲珑宝树前,她面上才露出一抹幽怀,似留恋,似情深,最终尽数化一声悲叹。

“如此,已经够了...”

女子轻轻开口,走到玲珑宝树下,倚靠而望远处春波流转。

“如此,真的够了吗?”

玲珑宝树下又走出一身影,却更加虚幻。他面上容貌看不清晰,只一身血染白袍,斑驳而伤,亦有凛冽煞气染得此间冰冷几分。待得站定,他一双血红眸子望穿天际般,却收敛几分凛冽,更多几分伤怀。

女子转头看来,面上露出些许复杂。

“如何不够?我不过于世上残留的一道气息,若无你,便再难见他一面。只如今再看,万般缘起缘落,却一切命中注定。”

“是我的错...”

男子叹一声,回头看来,血红的眸中满是深沉。

“我若不杀你,便不会留你一道气息。若杀你,便不该心软留一道气息。只如今再叹又如何,一切仍旧在天命正轨之上。”

“不怪你,只怪我想他念他从未放下。若今日我未诱他来此间,这一切,便不会发生。可叹命运轮回,纵然千万年经营,却终究不过回归原本。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躲也躲不过...天意,难违。”

女子垂下眼帘,两行清泪滑落。

玲珑宝树轻晃,荡起氤氲宝气如雾飘渺。它掩盖了虚幻,掩盖了真实,亦将女子化归风中飘散。只此一缕气息,存在了太久,也等待了太久。如今千万年愿落,也该归去她应当归去的地方。

男子低头,送她最后一程。

再回头,房间华清池中万籁俱寂,其中两人都已沉沉睡去。

他轻叹一声,挥手化出一道血光,笼罩那二人身上。只血华闪烁,秦书生仍旧是秦书生,陆尘仍旧是陆尘。一切,都似是未曾发生,秦书生也被他送去殿中酒桌旁,只陆尘躺在池中仍旧睡着。

“一切,便当作一场梦境吧...”

他低叹一声,立于此间,眼神像是望穿了亘古。

然乌光闪烁,由陆尘身上而起,来到男子面前。

“纵然轮回,你也不曾放过我...”

他沉默了许久,方才回头看向那乌光飘荡。

“放过你?笑话!莫说你,但凡与你有关之人,我都不会放过。百世千世,亘古愁绝,我要你在痛苦与轮回中沉沦,要你在死亡与希望中挣扎,要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为当初的行为而付出惨痛代价!”

那声音沉默许久,方才开口,似疯似狂,充斥无尽杀意与仇恨。

男子又沉默,不再言语。

“你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命运。该发生的,一切都会发生,纵然有林柯助你又如何?就如你要杀他,却又助他。呵,妄言逆天以摆脱,逆天是笑话,摆脱也是笑话!”

乌光中传来刺耳的笑声,它疯狂,狠辣,而后便不再理会男子如何,转瞬遁去,只留下如疯魔般的笑声久久不散。

待得许久,玲珑宝树又荡起一片氤氲宝气,将男子缓缓吞没。

这一切,都似是梦境一场,亦不会有人知晓。

而唯有一道目光,染遍天下血,难以散去。

幽幽一叹,又是一轮回,人命难言。

一场梦,了无痕,待得日升月落,天地再焕新彩。

陆尘于池中觉阳光刺眼,方才幽幽醒转。只他面上一愣,四周再看,却不过独身一人。

“梦啊...但那个仙子一般的人儿,到底是谁?”

他仍旧记得一夜风情万种,却终究不过一场梦境。末了,摇头一笑,重新穿上衣袍,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似从未发生。

只华清池中,一缕嫣红被水波荡开...

正文 第29章 何等难言

待得回到殿中,公孙凉几人已经清醒。

只秦书生仍旧坐在一旁,面上神情颇为怪异。见到陆尘回来,他抬头看一眼,面上忽的红了起来,目光稍有躲闪,始终一言不发。

见到秦书生样子,只公孙凉心中疑惑,上前低声询问。然秦书生却不愿多说,公孙凉也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他去。而后几人又在此间各自游览些许,亦得到陆尘馈赠,取了一些灵药奇草而后离开。

然行走间,秦书生腿脚却似有些不便,让几人面上生疑。

公孙凉心思缜密,又看了一眼陆尘。只陆尘面上同样不解,最终只能皱眉疑惑,却不得其理。

“陆兄弟,送到此间便罢了,且留步。”

秦书生如今不知为何话少,又不敢看陆尘,公孙凉便代替众人开口。他一拱手,只面上却有些怪异,稍加思索便拉着陆尘到了一旁几人听不到说话的地方,这才问出心中疑虑。

“陆兄弟,你可知秦书生今日为何此般?”

他知陆尘涉世不深,更不会隐瞒,便直接开口询问。

“昨夜喝得多了,是否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陆尘疑惑,挠着头发不知所以。只片刻,他又想到那一梦无痕,面上浮现些许羞愧。只秦书生是男子,他便不当同一事,又微微摇头。

只此般落入公孙凉眼中,他心里却咯噔一下,似是察觉到了些许不妙。

“没有发生什么吧,我只记得自己去了华清池想要洗澡,然后就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或者两个梦。但秦书生如何,我却真的不知道,他不是一直与你们在一起么?”

陆尘晃了晃头,将脑中的旖旎丢开,又念起不能对不住凌采薇,这才恢复自然。

“你昨夜,真的一直在华清池中?”

公孙凉皱眉,心中疑虑却是更多几分。

“罢了,也许是我想多了,秦书生大概是酒醉之后仍未能缓和过来,毕竟昨夜真的喝了很多。”

他叹一声,却仍旧心中颇多疑虑。

只陆尘不明所以,虽觉得公孙凉眸中异样,却并不能理解。然他现在才想起什么,面上露出些许难言。

公孙凉眉头当即一皱。

“那个...公孙兄,你们离开的时候,可否顺便送我一程?”

陆尘干咳一声,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明月长生殿虽然有很多宝物,但并没有能够离开的道痕存在,亦不曾有传送玉台与灵精。所以,我想你们要是离开,是不是有谁可以顺便带上我。我身上的传送玉台...坏了。”

他从来都不擅长说谎。

见到陆尘面上模样,公孙凉不禁失笑摇头。虽陆尘说谎之事一眼便能看穿,但公孙凉却并不在意,只和颜一笑。

“修行者,当有侠义之心,何况陆兄弟昨夜款待,我等亦不胜感激。若有此困难,便带你一程又如何?你且说去哪,若顺路,便将你带上,纵然不顺路,也不过是传送玉台与灵精的事情罢了。”

“两仪门,在东盛北部。”

陆尘眼神一亮,连忙道谢。

“两仪门...是有这么一个没落的门派,恰好我与秦书生都要回去东盛北部,你便随我们一起就是。”

公孙凉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只看陆尘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外。

回到众人身边时,栾清儿与韩无道已经各自准备了传送玉台,只待与陆尘告别便直接离开。而公孙凉亦与秦书生解释过,便带上陆尘一起踏入虚空裂缝。

眼前光景变幻,落地时,已离开东盛东端。

而此间,山川秀丽,有湖泊如玉,佳木葱茏,奇石罗列。湖上龙般凤阁,传来妙乐阵阵,婉转幽幽,让人沉醉,似如九天仙乐,动人神思,荡人心旌。抬头再看,更有宏伟宫阙悬立天上,雕梁画栋,琼楼玉瓦,巍峨壮阔而着实骇人。

陆尘看得呆住,待得反应过来,连连惊叹。

“此处便是我公孙家所在,陆尘兄弟若不着急,便在此做客两日,让我以表地主之谊。”

公孙凉早已恢复正常,面上露出和善笑意,开口邀请。

陆尘看得心中向往,却又念起两仪门尚且不知他生死如何,又怕凌采薇念他身死,每日以泪洗面,便不愿在此久留。

“还是先回去两仪门吧。这几日出了很多事,若再不回去,怕是真的被当作死人一般自门中除名。日后若有机会,我再来看公孙兄便是。”

他摇头,拒绝了公孙凉的好意。

后者亦点头,看出陆尘心中着急回去,便随手翻出一传送玉台,而后又取了一些灵精相赠。

“自此间向北,以此玉台传送六次左右便可抵达两仪门附近。日后若陆兄弟要来,便直接倒此即可,我自会嘱咐下人将你作座上宾,好生款待。”

公孙凉笑一下,却忽觉秦书生在身后拉他一角,便转过头去。

只秦书生面上通红,似是羞于启齿,唇角开合间束音成线,只公孙凉一人可听得。待片刻,公孙凉面上有哭笑不得,只能再转向陆尘,面上亦露出些许羞愧。

“陆兄弟,那千年醉...”

“哦,对了。”

陆尘得到传送玉台,正心中喜悦,不停翻看,听到公孙凉提到方才想起,翻手间便由命渊中取出三坛千年醉,极其大方。

“秦书生是好酒之人,我便多赠他一坛,只是有些对不住公孙兄了。若下次再来此间,必然再送上一些好东西,以弥补此次差别相待。”

“无妨,我二人是一家人,不分什么。”

公孙凉朗笑一声,坦然接受,只一番话却让陆尘疑惑不解。

待得陆尘询问出声,公孙凉才恍然。

陆尘入世极少,眼界亦窄,自然不知天下大事如何,最多不过两仪门中小事。是以公孙凉解释,他才终于知道,公孙家与秦家乃世交,两家联姻自古如此。乃至到了如今,秦家与公孙家共住一处,只名义上有些区分,却实则不过一家而已。

而秦书生随公孙凉来此,亦是这般原因。

“原来如此,那想来二位应当是表兄弟的关系?”

陆尘笑了下,面上露出好奇。

“兄弟...算是吧,却也不算是表兄弟,当如亲兄弟一般。”

公孙凉看似忍着笑,伸手揽过一言不发的秦书生肩膀,又忽的嘴角抽一下,引来陆尘疑惑。

“公孙兄,你这是...”

“没什么,陆兄弟不是要赶路么?如此便尽快去吧,晚一分,说不得就会出现什么意外。”

“也是,那如此便告辞,亦谢过公孙兄馈赠。”

陆尘心中一惊,想来也是,当即便以血气催动灵精化开,勾动传送玉台上玄妙道痕,向北方而去。

待他踏入虚空裂缝中,公孙凉面上笑意这才收敛,嘴角接连抽搐。

“放手!”

他回身自秦书生手中逃开,又不断的揉着自己肋下嫩肉,面上满是痛苦。

“你这妮子,最近下手可是越来越狠了!”

公孙凉无奈摇头,面上神色很快又变得阴沉。

“你...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哥...”

此间并无他人,秦书生也不再掩饰。但见她面上动了几分,便化作原本柳眉凤眸的女子模样,喉结也消失不见,却比正常而言多了几分媚态,是成熟女子才有,只说起这些却满面羞红,不堪再言。

“我也不知昨夜为何会去了华清池,但这件事,你可不能告诉爹爹!”

秦书生面上浮现几分羞红,强忍痛楚,上前来拉住公孙凉的手臂。

“不管怎么样,你是我哥,一定要站在小妹这边,千万不能告诉爹爹,否则陆兄弟真的会遇到大麻烦的!”

“竟然...”

公孙凉面上当即一沉,隐有杀机迸发。

他心中早有猜测,只未曾证实,亦不愿诬陷他人。只如今秦书生自己言出,自然不是虚假,而公孙凉亦在恼恨自己太过优柔寡断,竟是真的放下心中怀疑,甚至送陆尘离开。

然秦书生却似是真的因此而生情,也或认定过失完全在自己,而并非陆尘,因而万般苦求。见她面上样子,公孙凉纵然如何恼怒,也渐渐冷静下来,是受不住自己妹妹的样子,只能勉强赢下来。

“纵然你求我不说,但爹又岂是寻常人,你破身之事,便如我都能看穿,又何况是爹?虽然此事过失在你,是酒后...但此事必然瞒不了太久,那陆尘也一定会被找出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你得帮我,也帮他!”

秦书生贝齿咬住唇角,面上露出难言之色。

“我帮你?帮他?怎么帮?任逍遥,鹏飞,韩无道,他们可都是知道你身份的,而且任逍遥与鹏飞因那玲珑宝树之事与陆尘结怨,又与我公孙家有许多争斗。若你此事被人知道,传入他们耳中,这些人肯定会借此以打压我公孙家,爹又如何能够受得下这般气?大动干戈倒难说,但那陆尘肯定会遭难,毕竟他身后不过两仪门罢了。”

公孙凉连连摇头,面上露出凝重。

“何况陆尘仍旧不知你真实身份,不过将你当作男儿身,而昨夜一切亦当作梦一场。然陆尘有明月长生殿的令牌,于何处都能遁入其中,保自身性命无恙。然你却无意被他夺了贞洁,倒不如先考虑自己日后应当如何承受爹的怒火。就算此事爹不计较了,难道你真的要嫁给这样一个不名一文的小人物?”

“我不管,爹要是罚我,我就离家出走,大不了去明月长生殿找他!”

秦书生一撇嘴角,面上颇多不满。

公孙凉闻言一滞,心中无奈,亦在不断思考解决之法。

许久,他才摇头,只觉得脑中混乱不堪,是眼前之事太过难解了些。

“暂且只能想办法将你破身之事隐瞒下来,但肯定不长久。不过陆尘能得明月长生殿这般神物,纵然现下不显山露水,却也绝非寻常人,是有大气运傍身。若他日后真能成为人杰,站在年轻一辈之上,才能算配得上你。而若他真的做到,我也不会反对,想来爹也会应许。”

稍顿片刻,公孙凉面上又露出怪异,斟酌之后方才开口。

“有件事,我觉得需要与你说清楚。我知你将自身贞洁看得极重,而与陆尘之事也并非有意,甚至可以说是因你自身过失而连累了他,是心中有愧而生情以报。但陆兄弟如此急切要回两仪门,应当不是真的担心被误认自己身死。昨夜喝酒时,他曾数次提起两仪门圣女凌采薇的名字,想来...”

公孙凉终究一叹,而秦书生神情稍黯,并未多说。

此般心事,何等难言。

正文 第30章 苏城

独自穿梭虚空,陆尘还是第一次,难免在方向上出现些许偏差。先前公孙凉只说由此向北穿梭六次,便可抵达两仪门附近。然陆尘第六次自虚无通道中踏出时,却只见到了一片荒凉。

此间并无人烟,兴许已经在两仪门附近。

他入得两仪门只一月,从未出过门,对两仪门周遭不熟悉,也不知自己究竟落在何处。但公孙凉说只六次便可,再穿梭,说不得便会真的远了,陆尘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不认得此间方位,若是再动用一次传送玉台,说不得真的就要走丢。

自此继续向北,行了一日多,待得临近夜晚,才终于见到一座古老大城横亘前方,宛如卧龙。

入得其中,陆尘将手中剩余不多的灵精换了一些金银细软,又顺便打探消息,方才知道此城名为苏城,由此间苏家得名。而两仪门距离此间算不得远,却也不近。若只徒步,需得五日才可。

传送玉台刻有道痕,是以道痕之力撕裂虚空进行穿梭。不同玉台,道痕不一,其传送距离亦不同。陆尘并不知手中玉台一次能够穿梭多远,但他亦打探到此苏城距离公孙家有几十万里之遥,是寻常人用尽半生才能走到。然凭此传送玉台,只六次便可达到如此距离,可见其本身绝非寻常,至少一次可达十万里。

陆尘算过之后,连连咂舌。

传送玉台算不得什么宝物,然传送十万里的玉台,却也并非寻常。公孙凉只随手相赠,并未露出任何心痛之色,足以见到公孙家这般古家族究竟如何势大,又有多少底蕴藏于其中。

于城中走了一圈,寻了住处,陆尘这才安定下来。

弟子大会一行,是陆尘不曾预料到的结果。先遇老鬼,又被带去葬仙山,而后被丢在东盛东端的海边,逢明月长生殿出世。然结果而言,确是极好,且不说烙印他命渊间的数百金字,便是由老鬼口中所得的高歌之词便十分神奇,能够震慑葬仙山下万鬼,虽不曾见过其真正能力,但绝非寻常。

只陆尘仍旧无法领会其中道理,是太过玄妙。

而明月长生殿自然不必多说,亘古一圣地,如今却成了他身后之物。绿叶伴身,如碧玉雕琢,通透无暇,以此可由任何境地入得明月长生殿,而殿中有玲珑宝树坐镇,是等同多了三条性命。

何况,明月长生殿最珍贵之处,乃其中堪称海量的天材地宝。尽管其中只仙珍奇药,并无极致珍稀之物与锤炼道器之神料,却也足以惹得天下人眼红。

“财不外露,不过明月长生殿之事却有太多人知道。公孙兄和秦书生应当不会多说,栾清儿和韩无道也不是多嘴之人,就怕任家逍遥与鹏族鹏飞多舌。尤其鹏飞,那日更直接出手欲要抢夺这翠叶令牌。”

于房中,陆尘正捏着翠叶令牌翻来覆去的查看。其上有神妙道痕交织,理当是穿梭虚空之法,然太过复杂与神妙,看之而不解其晦奥。

“待得回到门中,也怕有人觊觎,尤其是那陈道才。”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口中呢喃自语。

又看了片刻,陆尘才将翠叶令牌收入命渊间。

“还是只告诉采薇一人就好了,门主也应当是大度之人,不会因此般宝物而对我出手,也理当为我保密。”

陆尘笑一下,又念起不多日便能重新回去两仪门,再见心中人,便越发激动,是得半夜才终于沉沉入睡。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这一夜,苏城并非十分安定。

只待得夜深人静,城中一角忽的火光映天,而后有人影错乱奔行在宽阔的街道上,引来喊杀声一片。是以闹了整夜,待得月落西山,方才渐渐安定。只此般不平却与陆尘所在之地相去甚远,他未曾察觉,亦不曾醒来。

待得翌日,只清晨,他便退了房间出城而去。

只到得城门处,却被人拦下,要搜查身上所携带之物,纵然修士,也不会放过。

拦在门前几人统一着灰色长袍,是下人腐蚀,而不远处的茶馆中便有一青袍男子密切观望,目光扫过任何欲要出城之人,其中之凌厉,如剑芒般刺人。

陆尘心中不解,不欲生事,便任由搜查,毕竟身上所携带之物不过寻常金银,而重要之物都收入命渊中。眼前几人不过寻常凡人,无法堪破命渊,自然也就无法发现他命渊中几件宝物。

只搜了片刻,那几人面上仍旧留有警惕。

一侧茶馆中的男子这才起身而来,行至陆尘面前,先一礼,而后收敛凌厉露出亲和笑意。

“这位兄台,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他面如冠玉,风姿洒然,有深沉气息隐没体内,修为难以揣度。

陆尘面上露出疑惑,但见此人并无敌意,也就不曾与他难堪。

“无妨,只我有事要赶路,可否让我离开?”

“这...抱歉。”

男子轻轻摇头,面上露出些许尴尬,而后引陆尘来到一侧茶馆中落座,方才说起缘由。

只再看,已有三人坐于此间,只面上神色难看。

“在下苏文,乃是这城中苏家之人,拦下兄台也实属无奈,只兄台若愿意配合在下,不许耗费多久,兄台便可自行离开。”

苏文面上含笑,看似亲善,却有神光内敛眸中。

陆尘眉头轻皱,心中疑惑万分。

“配合?怎么配合?”

“在下观兄台应当为修士,一身血气如火,实在让人惊叹。而昨夜之事,不知兄台可否已经知晓一二?”

苏文并未直说,反而绕起弯子。

只陆尘昨夜半宿未睡,又半宿沉眠,并不知这苏城中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惹得此间苏家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如此作为而不顾颜面。转头再看,便如商队也被拦下搜查,并未放过任何角落。

苏城位于此间,是过往商客必走之地。而此间苏家,便等同苏城之主,不容小觑,靠经商而名闻东盛北部,手中掌握之经济与资源,纵然许多传承无数年的大势力也有不如。

这是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

“昨夜?不知。”

陆尘摇头,面上带着疑惑。

苏文看他许久,眸中内敛的凌厉方才收敛几分。

“我苏家,想来兄台应当知晓,是以经商而闻名。虽我苏家不曾出过大圣人物,传承亦比不得许多势力,却掌握庞大资源于手中,是天下人不能小瞧。只昨夜间,我苏家宝库重地,却遇到贼人光顾,丢了一宗重宝,价值百万方灵精。”

“百万?!”

陆尘愣了一下,而后惊呼出声。

他眼界自来极窄,手中灵精最多时,便前几日公孙凉赠他灵精时,却也不到一方。而如今听得百万方灵精价值,自然难掩面上惊骇,心中亦不免嘀咕,究竟是何种宝物竟然值得百万方灵精。

“确实是百万方,而且还只是最保守的预估。”

苏文看了陆尘一眼,面上露出些许异样,似是觉得将陆尘这般未曾见过世面的人物也拦下,让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然族中吩咐如此,他也不敢大意。毕竟那贼人不比寻常,能够越过苏家一族看守重地的守卫而将宝物盗走,乃至放火烧毁许多楼阁。有人猜测,此贼人当有收敛气息之法,而追杀之时,却又莫名不见,亦可能拥有变换面容样貌的本事。

且不说重宝如何,只如此之事,却等同在苏家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苏家被盗必然瞒不住,若再无法将那贼人揪出来,苏家信誉便会受到极大打击。

“宝物虽贵重,然百万方灵精的损失,我苏家却也担得起,纵然再多几倍也无妨。只此物却是一位前辈托我苏家于灵宝阁售卖之物,若是不能追回,便等同打了我苏家的脸面。莫说在下,便是族中长辈亦不肯。正因如此,方才会有封城一事。”

苏文轻叹一声,面上亦露出苦笑。

“我本观兄台应当并非那贼人,只长辈下了死令,若是凡人,必定搜遍全身上下,所携带之物尽数检查后才能离开,而修士亦要查探命渊所存之物。只苏城古老而庞大,自许久之前便是东盛北部行商之人必经之处,我苏家也不会真的将所有人都拦下,毕竟那般只会招来怨恨。但我苏家亦有难处,还望体谅几分。”

“要查命渊?”

陆尘愣了下,神色间有着明显的抗拒。

他命渊中并无太多宝物,却各个不凡。且不说翠叶令牌与那满是血污的绷带,便是断刀就并非可随意展露人前之物。而凌采薇亦多次嘱咐,断刀一事,万万不可再告知另外之人,否则说不得引来杀身之祸。

但凡凌采薇嘱咐,陆尘都谨记于心,从不曾逾越冒犯。

见到陆尘面上设色,苏文只是心中轻叹,亦有些尴尬与无奈。

天下修士,必有命渊,而若将命渊显露人前,是如将一身秘密都坦然想告,但凡修士都不会愿意,哪怕其中并无何等珍贵宝物亦如此。毕竟命渊是修士之根本,重中之重。且不说秘密,但凭显露人前而可能遇心怀不轨之人出手,毁命渊而丧命,便值得万般警惕。

“兄台,还望体谅几分,我苏家掌握东盛北部资源命脉,见过天下万般宝物,纵然兄台命渊中存在何等珍奇,在下绝不会露出半点贪婪。而我苏家行商为本,自重信誉,也绝不会出手。只族中长辈严令如此,在下亦反抗不得,只能如此。若兄台愿意配合,是再好不过,而后亦有两方灵精送上,以表歉意。若不配合...”

只说到如此,苏文便不曾继续说下去。

茶馆的的角落阴影中,有两位老人缓缓抬头,身上荡起厚重气息,如渊似海,危险慑人。

正文 第31章 血染半边天!

“你威胁我?!”

陆尘面上当即沉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角落里的两位老人,又看到四周面色难看的几位修士,方才知晓为何这些人只在此中坐着,而未曾离开。想来也是被苏文威胁,又无力反抗,因而只能受困此间。

“并非威胁,只是商量。”

苏文微微摇头,神色间亦带着些许无奈。

“是族中长辈如此要求,在下作为晚辈,便只能听从吩咐。那件遭窃的重宝算不得什么,但贼人是肯定要揪出来的。否则此事于我苏家而言,实在无法忍受。若兄台不愿意配合,那在下便唯有得罪了。”

他只一挥手,角落中的两位老人便上前一人,抬手笼下一抹清光。

此般手法并非独特,不过拘人之法。陆尘已经遇到多次,便如那老鬼就曾经数次将他拘禁。而这两位老人显然手法不比老鬼,纵然受到拘禁,陆尘仍旧能够开口。

“苏家势大,便如此欺人么?!”

陆尘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虽此人手法算不得高明,却仍非陆尘能够抵抗。他一身血气如火高涨,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此间禁制,只能坐在原地动弹不得,眸中满是怒意。

“兄台还请见谅,在下也是迫不得已,只稍后回去我苏家中查探无果,自会送兄台离开。届时,在下必亲自送上四方灵精,以表歉意。而若日后兄台来我苏家珍宝阁,也定会将兄台奉为座上宾。”

苏文出手大方,将先前馈赠之数翻了一倍。

然这般赔偿却并无意义,至少在陆尘看来并无任何意义。若自身秘密尽数泄露,说不得真的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只如今受到拘禁,却连翠叶令牌也无法取出,更不能以此开辟虚空隧道,前往明月长生殿躲避。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毕竟只有三次,只一时犹豫,落得如此境地。

“算了,被发现就被发现吧...”

陆尘挣扎许久,终究是放弃。

他只期望命渊被探查时,其中宝物不会引来苏家觊觎。而那翠叶令牌非比寻常,苏家虽然势大,亦有独特眼光,却也未必能够真的认出翠叶令牌来历。若能蒙混过去自然极好,若蒙混不过去...

陆尘心中思绪如潮,只得又是一叹。

过不久,此间茶馆中又多了几人,而只有一人堪堪登台境,命渊中亦无任何宝物,又恐苏家势大,便任由查探。待得查探之后,苏文倒也真的将那人放走,并奉上两方灵精,是说到做到。

只查探命渊,苏家却有独特手段,无需将其中之物取出,反而掌下光华一闪,命渊中一切便可窥得,便是周遭人亦能看得清晰。

而苏文温和有礼,并无盛气凌人之姿,亦不曾食言,陆尘心思也动了起来。

若真的进入苏家再查,说不得翠叶令牌会被人认出,到时纵然想要逃走也难。而若只在此间,唯有那两位老人罢了,纵然真的遇到麻烦,也总比进入苏家重围要好得多。

然此间片刻,又有两人不愿进入苏家,便叫来苏文随意查探。

又是两抹光华闪烁,那二人命渊间宝物便一览无余,亦不曾见到失窃之物。苏文面上不动,又各自奉上两方灵精,而后转头看向其他几人。

“各位,在下只查探我苏家遭窃之物,而并无于诸位敌对之心。此前三人,想来诸位已经见到,在下亦说到做到,若查探无果,必然奉上两方灵精。以我苏家名誉起誓,亦以我苏文道心起誓,纵然查探出何种宝物,绝不出手抢夺,亦不会出手伤害诸位性命。而若诸位有急事要离开,不愿意在此耽搁,此间便可查探,而后离开。”

他低头拱手,是以表些许歉意。

“去别的地方行吗?”

陆尘看他一眼,问了一声。

闻言,苏文稍有些意外,又回头看了一眼角落中的二老。待得那两位老人点头,苏文这才回应。

“可以,只是需得有一位长老跟随。”

“行。”

陆尘看了那角落一眼,直接点头。

“找个隐蔽些的地方。”

“自然。”

苏文点头,叫来一位苏家长老为陆尘解去了身上禁制,而后三人一同来到远离酒馆的角落。此间三面围墙,是城中一隅,寻常不会有人来。而陆尘又仔细看过周围,仍旧有些不放心。

那老人不满冷哼,挥手间落下一片朦胧光彩,将此间笼罩。

“现下纵然有人经过,也不会被看到。如此,你可放心?”

陆尘面上露出些许惊讶,只打量片刻,方才点头。

“好,那便查探吧。”

“多有得罪。”

苏文含笑点头,抬手间,掌心迸发些许神光,只片刻,其手掌便化作玉石般晶莹剔透,与先前有所不同。

陆尘看得皱眉,还未能出声阻止,苏文却已经将大手覆盖在他脐下三寸命渊所在。只瞬间,大道轰然震响,是有万千莫名道痕流转,靡靡之音若闷雷惊世,亦有如渊似海般磅礴气息自陆尘体内迸发。

然此间,陆尘却只见到命渊中数百金字映出璀璨金光,似是被苏文之法触动。

但见金光冲霄,大道神音轰然震响,似是勾通天穹地灵,有骇人威势迸发。

“退!”

那苏家长老惊觉不安,连忙出手抓住苏文迅速后退。

只此瞬间,陆尘体内气息猛地一荡,化出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出去。所过之处皆化虚幻,亦将触及之物都湮灭成齑粉消散。

“这...”

苏文与苏家长老落在远处,抬头再看,面上都猛地一变。

是陆尘所在之处,已化出巨大深坑,方圆有百米之巨,堪称恐怖。

“那大道神音,究竟是什么东西?”

苏家长老倒吸一口凉气,仍旧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城并非寻常之地,是常有争斗于城内发生,多是因宝物而起。故而此城中,有苏家布下强大阵法守护,寻常人难以破开分毫。然此间,陆尘体内却回荡大道神音,化开百米之巨的深坑,而四周亦有缺失的阵纹闪烁,是将那百米之内的一切都抹去。

难以置信。

陆尘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回神时,已见到附近变作如此模样。

有风声而来,苏家长老与苏文落在他身前,面上神色复杂。

“兄台,刚才那是...”

苏文吞了一口唾沫,又四周望去。站在此间,越发觉得恐怖,入眼所见之处,深坑断面之平整,匪夷所思,是一切都消散而不存一物。

“我也不知道,是烙印在我命渊上的金字自己做的,和我没关系!”

陆尘连连摇头,生怕被当作故意出手,而引来苏家长老镇压。

只苏文与苏家长老却更多几分忌惮,亦有许多猜疑。如先前之力,纵然苏家长老也无法抵抗。若先前选择出手阻挡而并非后退,说不得如今苏家就真的少了一位长老。

“这...孙长老,您看如何是好?”

苏文转头看向身旁长老,面上颇多复杂。

孙长老亦摇头,不知应当如何才能避免烙印陆尘命渊上金字被触动。而如此之法,亦为他生平所见,毕竟烙印金字于一人命渊中,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由此,孙长老看向陆尘时目光闪烁,不知心中所思如何。

“要不就别查了,我是真的有事要赶路。”

陆尘尝试着问了一声,却被孙长老果断否决。

“那窃宝的贼人不同凡响,纵然你说有金字烙印命渊之上,是先前三少爷以秘法查探时将其引动,方才会有如此一事。但此般终究是你的说辞,我等未曾见到。若你真是那贼人,说不得便故意如此而虚张声势,要震慑我等。”

孙长老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陆尘。

“还未请教大名。”

“两仪门,陆尘。”

陆尘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得罪此般人物,如实回答。

“陆尘?”

苏文愣了一下,而后又看陆尘面容,面上露出些许疑惑。纵然孙长老亦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眼神中却带上些许阴沉。

“你就是两仪门正在寻找的陆尘?”

看了许久,苏文似是终于确定,却又有些拿捏不准。

“虽然与两仪门所言模样稍有不同,却眉眼之间有八九分相似,想来应当是有所奇遇方才导致面貌改变了些许,而且似乎也长高了一些...”

“也有可能是那贼人冒充,毕竟他到过我苏家重地,或许侥幸得知两仪门所寻之人,方才幻化面貌成陆尘模样。只他未曾真正见过陆尘,故而有些不同!”

陆尘还未来的及惊讶,孙长老又一盆凉水泼了下来。

他面上怀疑更重,围着陆尘连连打量。转了几圈,他才终于停住脚步。

“你若并非那贼人,便自行展开命渊,让我等查探其中。虽如此有些不妥,却也理当不会再引起先前之事,是可行之法。”

“行,但是有条件!”

陆尘果断点头,而后转向苏文。

“你得告诉我,两仪门现在如何了,是不是还在寻我。若我并非那贼人,你们还得将我送去两仪门。若你们答应,我就将命渊展开给你们看。”

“自然可以。”

苏文当即点头,并未有任何犹豫。

陆尘眼睛一亮,心中亦欣喜万分。自此间前往两仪门,需得走五日路程,而他不认得路,又生怕会走错。若是有苏家相助,倒是可以省去许多麻烦,纵然在此间继续逗留两三日,也并无不可。

“那边查吧。”

说着,陆尘已经沉定心神,将命渊斩开,任由孙长老以双手附在脐下三寸处进行查探。

只片刻,孙长老忽的瞪大眼睛,面上露出难言惊骇。

“退!”

他暴喝一声,不由分说的便抓起苏文,飞身而退。

而此瞬间,陆尘面上一呆,一阵嘹亮刀吟便自其体内传出,化血光锋锐无匹,将他一身染成血红之色。森寒煞气萦绕,只顷刻便充斥整座苏城,惊动阵法迸出万千彩光,演化诸般玄妙。然阵法玄妙,却如纸糊般不堪一击,被煞气轻易撕成支离破碎。

但见血光无可阻拦,化一记刀芒,直冲霄汉,血染半边天!

正文 第32章 大雨滂沱,洗一城血红

风起,云涌,刀吟震震,上穷碧落下黄泉,杀意惊天。

此间苏城,有血腥煞气充斥每一个角落,于空气中飘起淡薄血雾。有风凛冽,只吸一口,仿佛吞下大口血水一般,令人欲呕。然此间却无人在意,只恐惧颤抖,仿佛重新见到了传说中的血腥纪元降临世间。

那沉睡在古老时代下的恐惧,在今天终于苏醒,在人心间蔓延。

陆尘立于原地,面上仍旧呆滞。他只能见到命渊间断刀狂颤不止,似是暴怒而起,迸发杀意凛凛,直指苍穹。

此刀漆黑,满布裂痕,纵然已经过去许久,却未曾见到有多少裂痕真正修复愈合。而此间,却有鲜活血光于其上流淌,沉寂了许久的气息仿若洪荒猛兽一般苏醒咆哮,要斩破天地万物。而其之狂暴,欲要让人心胆破碎,纵然陆尘也不敢触动它分毫。

这断刀,自来妖邪。

陆尘不敢妄动,亦不能行动。断刀势强,有杀天之狂,于命渊中震颤不止,又有金字绽放鸿蒙金光。但闻得大道之音靡靡,如闷雷惊世,而后迸发璀璨神辉于其体内而出。

只此瞬间,整座苏城化作金红斑驳模样,亦有神圣与血腥争锋。

气机互相消湮,断刀也终于缓缓沉寂,收敛一身血腥煞气。而命渊间烙印其上的数百金字也终于重新归于平静,只余些许金光流淌。

陆尘意识回到脑海中,只觉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便倒在地上。他面容苍白,布满冷汗,气息起伏难以平静,是先前被那断刀的煞气压迫,让他连呼吸都不能。如今断刀与金字终于安定下来,陆尘也可以松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

他咬牙坐起身来,仍旧心有余悸,又放心不下,静心查探了一番命渊中的模样,却见到原本平整的命渊上竟多出了无数刀痕,是先前断刀迸发气息而斩出。

见状,陆尘心中一阵后怕。

若这般刀气稍有偏差,将桎梏完全斩破,深入命渊,必然会斩他本源。若真如此,且不说修为尽废如何,便是性命也难保。

只抬头再看,苏城更多狼藉,目光所到之处皆有被切成粉碎的阵法道痕碎片,正缓缓消散。而地面墙壁亦布满错乱驳杂的痕迹,皆是那断刀气机迸发所斩出。若非有阵法稍作阻拦,想来此间苏城已彻底沦为一片废墟。

有风来,吹起血腥一片。

陆尘心中恐慌,抬头便见到远处天边有许多人影凭空而立。只他们都是一身染血,乃至有人面目全非,再无力维持,自半空中栽落。

乒!

一声清脆响起,不远处的楼阁上,孙长老掌心一枚古镜彻底崩裂成碎片,而其身上亦有无数痕迹崩裂喷血。他面色惨白,又咳出一口鲜血,而后半跪在地,气喘连连,模样凄惨。只被他护在身后的苏文安然无恙,却也吓得面上一片惨白,毫无人色。

血腥,正在流淌...

陆尘心中惊恐,方才明白过来,是断刀惹了大麻烦。

他想要逃,却逃不掉,远处有强者而来,只身上气息压迫,便让陆尘动弹不得。

待得临近,陆尘才终于看清此人模样,是眉眼间与苏文有七分相似,只唇上留有胡须,而更显威严许多。然再看,这人身上衣袍有颇多裂痕,其中有华光流露,当是一件宝物,却也已经被斩成了这般模样。

“你...”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如炬。

“你究竟是何人?”

“我...”

陆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亦不敢回答。

这人气息太盛,又有逼人的威严。如此重压下,让陆尘连开口说话的胆量都没有。只此间,命渊中断刀隐没的血光再现,是方才未完全沉寂,察觉到陆尘境地而又再度爆发!

但见血光冲霄而起,刀吟嘹亮,竟是直接于陆尘身上迸发血光弥漫,凝练刀芒,骤然斩向面前之人。

他心中大骇,亦不敢大意,抬手间翻出一柄玉尺,凌空抽来,与那刀芒骤然碰撞。但见光华万千,玲珑玉尺只坚持瞬间便被斩破,而后刀芒一往无前,是要将其头颅都斩下。

中年男子受到牵连,面上陡然苍白,而后一口逆血喷出。只刀芒不停,有森然杀机。

他瞳孔收缩几分,喉咙间发出嘶吼,神情狰狞,迸发一身浩瀚气息,抬手握出万千道痕交织,而又取出一铜炉悬于面前。其上燃火,道痕流转,却只听一声脆响,那铜炉亦裂开无数痕迹,而后骤然破碎。

然此间,陆尘命渊中金字再颤,化出万千金丝交织缠绕,压迫断刀气势收敛。那刀芒悬于半空,已经抵在他喉咙之前,却再也难进分毫,只隐隐颤抖,似是不甘。

男子面上惊惧莫名,待得反应过来,面上一狠,抬手一拳荡起玄妙万般,体内震荡大道之音,轰然落在刀芒之上。只听一声轰响,刀芒顷刻破碎,化作万千碎片崩散。而男子当即惨嚎一声,肉身被破碎的刀芒近乎切碎,手臂亦寸寸破烂,血光喷涌,倒飞而出!

“爹!”

苏文方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连忙自楼阁上飞身而下,将那男子接住。只去势太甚,苏文也无法抵抗,被撞的喷出一口鲜血,一同倒射砸入楼房间,掀起烟尘滚滚。

陆尘也咳出一口鲜血,肉身隐现裂痕,是不堪承受断刀如此气息。刀芒破碎,再无支撑,他也无力为继,噗通一声便趴了下去。

城中角落,一道乌光自其中飞出,而后来到此间上方。

这人着一袭黑衫,面上亦带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然他模样也不甚凄惨,黑衫满布裂痕,有鲜血喷涌,气息亦十分低迷,是因断刀爆发而落得如此惨状。

“做的不错,竟然将苏城阵法尽数撕裂,还把苏千烈那混蛋斩成了这幅模样。作为回报,我便劝你一句,那刀还是尽快丢掉为好。凭你的境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此刀反噬,否则说不得会沉沦其中,变成一杀人狂魔。”

他大笑一声,声音沙哑,辨不出男女,而后身上荡起乌光飘散,脚下缩地成寸。只一步落下,他身形已经到了城外。再一步,便消失在陆尘视野之中。

陆尘张了张嘴,却未能说出什么。又想起先前刀势迸发的可怕,不禁身子一颤,触动肉身伤势,闷哼一声。

“是那贼人,追!”

只轰隆一声,那烟尘间无数碎石爆开,苏千烈自其中跨出,一声怒喝,远处人影顿时飞来,也顾不得自己伤势如何,留下一串血珠洒落,便追出城去。

然此一声怒吼,却又触动他体内伤势。

苏千烈低头咳出几口鲜血,又抬头看向陆尘,面上露出难掩的恐惧与复杂。

“爹,您的手...手...”

苏文亦自废墟中爬出,见到苏千烈模样,瞳孔当即一缩。

“无妨。”

他看了一眼手臂,是先前轰破刀芒那一拳所致,已经完全化作血肉模糊的样子,森白骨骼露在外面,其上满是断裂痕迹。只此间道痕流转,亦有灵气汹涌,他面上露出些许痛苦之色,手臂血肉却不过片刻便已完全恢复。

“文儿,你去统计城内伤亡如何。如有必要,便将我苏家库房开启,取灵药奇草救人。”

闻言,苏文连忙点头,又惊惧的看了一眼陆尘,这才踉跄着离开,去寻来帮手一起统计城内伤亡。

待得手臂完全恢复,苏千烈才呼出一口浊气,抬步走向陆尘,面上严肃,眸中寒光流转,是要杀人一般。

陆尘见他走来,想要后退,逃走,却根本提不起分毫力气,爬也爬不起来。

待得苏千烈走到近前,他将双手负于身后,表情沉重却再也不敢显露任何气息压迫。他猜得到先前有刀芒针对他一人,便是因其一身气息太过强盛而压迫面前之人,方才使得对方心中恐惧,引得那刀将他当作敌人,迸发杀意。

“年轻人,那刀,你是由何处所得?”

“我...我...”

陆尘轻颤几下,一身血痕,却不知自己究竟应当如何回答。也或他知道如何回答,却难以说出。

断刀气机杀人,煞气慑魂,纵然此刻陆尘也在恐惧颤抖。

人的神经终归有着极限,接连的刺激,总会让脆弱的地方轻易崩断。只此刻,陆尘体内命渊中金字才终于渐渐收敛所有光芒,而那断刀亦完全恢复沉寂,如同凡物一般。

那莫名可怕的杀意消失不见,陆尘身体也终于一松,当即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见状,苏千烈面上露出些许凝重。

那刀气息太盛,陆尘又不过御元境修为,纵然修非凡炼体之法,却也不能承受。而如此之刀,甚为妖邪,纵然认定陆尘为主人,却也并非他随意便可驾驭。若此刀完全爆发,或许还未杀敌,陆尘便会承受不住,成其刃下亡魂。

“此刀...为杀人而生,为杀人而成。以天下万般鲜血为灵,以杀戮之煞为魂,以亡命怨恨为魄...它,竟然真的又现世了。只,为何要现世...”

苏千烈仰头长叹,亦咬紧牙关。他面上复杂,又似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浓郁的恐惧。

陆尘就躺在这里,那柄刀也在他的身上,然苏千烈却不敢轻举妄动。先前那刀芒为何会忽然停住,又为何忽然变得如此脆弱,他至今仍旧不知,唯有一声侥幸以作解释。而如今若要随意触动,说不得会再引刀芒迸发。幸运并非常在,也许下一次便真的会丧命于此。

风来,云涌,闷雷阵阵,有大雨将至,洗一城血红。

不多时,苏文便重新回到此处,亦有几位长老跟随其身后而来,面上表情有说不出的怪异。

“如何?”

苏千烈并不回头,只仰头看着天边乌云压城而来,开口问了一声。

闻言,苏文面上表情更加复杂。

“城中十万人...伤十万,未有死亡。”

轰!

一声惊雷撕裂长空,大雨滂沱,顷刻而至。

正文 第33章 故名昆仑,今名杀生

窗外的雨,哗啦啦的落着,豆大的玉珠砸在地上,碎裂,荡起涟漪。

那一抹又一抹红色被不断的冲刷,水汽弥漫,给这个饱受摧残而且遍体鳞伤的大城以最温柔的抚慰。

雨过天晴,仍有不堪。

哗——

竹枝的笤帚扫过地面,血迹混杂在积水中,被扫开大片。尽管空气中充满了雨后的清凉,却仍旧有难以除去的腥气。那一股股血水,顺着地面的伤痕与沟壑流淌,让苏文看得直皱眉。

一城十万伤。

“那刀,实在太过妖邪了一些...”

他将笤帚丢在一旁,重新回到房中,在床边坐下。

床上,正躺着身上缠满了绷带的陆尘。

“也不知道爹到底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将他带了回来。那刀应当早已认定他为主人,但凭他现在的实力,却根本无法掌控如此妖邪的魔刀...”

苏文又叹了一声,听到门外有响动,转头正见到苏家下人送来给陆尘的汤药。

“交给我吧。”

他笑了一下将药碗接过,而后用汤匙一点一点的喂到陆尘口中。

“咳...”

还在昏迷中的陆尘忽的咳了一下,将喂到口中的药汤都吐了出来。沉重的眼皮轻轻颤一下,缓缓张开,眸中仍旧充斥着深深的恐惧与茫然的呆滞。

苏文看他一眼,摇头一叹,将药碗放在一旁。

“啊——!”

陆尘的眼神渐渐聚焦,猛地坐起来尖叫一声。他的脑海中仍旧回荡着那可怕的一幕,断刀,金字,交相辉映,金红斑驳之间,似是一城十万人都尽数被斩灭一般,何等可怕...

那凛然的煞气,刺骨的杀气,仿佛一尊真正的恶魔盘踞在他命渊中,正用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然后,借助他的手...

“别叫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三天了,也没有死人。”

苏文捂住耳朵,不得已苦笑。

听闻苏文所说,陆尘愣了一下,又忽的感觉到有遍体的疼痛不断刺激他的神经,痛苦的海洋像是要将他淹没一般,不断的颤抖。

他渐渐回忆起来,那断刀的煞气与杀意苏醒,像是洪荒猛兽一般从其体内破开,直刺霄汉。那般可怕的气息,是他的身体无法承受,亦是他的神经无法承担。如今再度回想起来,仍旧忍不住恐惧颤抖,像是魂魄都被吓得四散分逃。

“躺下吧,爹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

苏文见到陆尘模样,知道他是心有余悸,只能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下来,又扶着陆尘重新躺下。

“这...这里是...”

陆尘面上苍白而毫无血色,到此刻方才彻底清醒过来。他转头看向房中,见到是一派古色古香的陈置,床边有蓝色七叶花散发淡淡幽香,能够安定人的心神。

“这里是我苏家,你尽管放心,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先把药吃了再说。”

苏文叹了一口气,并未再说许多,只是重新将药碗端了起来,送到陆尘嘴边。

他下意识要拒绝,却只稍有犹豫,便接过喝了起来。药汤入口苦涩,划过喉咙却有温和药力化开,于体内流转,舒缓他这幅被断刀复苏的气息冲撞得破败的身子。

待得一碗药喝净,陆尘的气息也平复了许多,面上隐隐显出些许红润,而并非先前的苍白。

其间,苏文也已经说过他昏迷之后的事情。听到一城十万人只伤而未死,陆尘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至少,没有再造下如此杀业。

“你醒了。”

苏千烈自门外踏步走进来,径直来到床边,在苏文让开的位置上坐下来。

“你...你是...”

陆尘瞪大了眼睛,脑海中想起先前便是这人有一身如渊似海般气息,第二次引动了断刀的爆发。却也是他,一拳轰破了刀芒,纵然手臂被破碎的刀芒斩成破烂不堪,却也能够短时间便彻底恢复。

苏千烈。

苏家如今的家主!

陆尘吞了一口唾沫,心中有些忌惮与恐惧,眼神亦躲闪开来,不敢对上那双深沉的眸子。

“我叫苏千烈,是苏家家主,也是文儿的父亲。”

苏千烈笑了一下,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善。

“我已经听孙长老说过此事的缘由,其实,错都在我苏家,而并非是你。如果不是孙长老一定要破开那血雾,去查探藏于其中的宝物,事情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亦不会让你承受那般恐惧。”

说着,他摇头一叹,眉宇间露出些许沉重。

“不...”

陆尘张了张嘴,有些诚惶诚恐。

难以想象,苏家这样一个可以横行天下的势力之主,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口与他道歉,甚至将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而并无任何倨傲。

这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又如何会对自己这般?

陆尘咬住唇角,已经猜到是因为那断刀,却又猜不到接下来会如何。他沉定心神,见到断刀仍旧在命渊深处,引四方血气生气锤炼自身,恢复裂痕。尽管恢复的速度很慢,至今也未能见到任何好转,但其上有华光流动,分明比初得时多了几分莫名神韵于其中。

“那刀,你是从何处得来?”

苏千烈开口,将陆尘拉回到现实中。

“刀...”

陆尘知道瞒不住,却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切入正题。

“你可知那刀的来历?”

苏千烈又问一声,表情严肃。

这刀的来历?

陆尘自然不知,只能摇头。

“果然...”

苏千烈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面上满是沉重。他眼神渐渐变得空洞,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只不多时,又有一抹深深的恐惧自其眼神深处一闪而过。他身子轻轻一颤,看得陆尘与苏文都莫名不解。

许久,苏千烈才苦笑一声,连连摇头。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转头看向陆尘,面上颇为凝重。

“这刀...名杀生。”

“杀生?”

陆尘愣了一下,他分明记得断刀刀身上刻有“昆仑”两个古字,还以为这便是刀的名字,却不想苏千烈竟然说出了另一个名字。

杀生...

他心中只觉得莫名一寒。

这刀,当如其名。

“此刀,长有一米,通体漆黑,刀身烙印两个古字,根据典籍中记载,应当是‘昆仑’二字。其本身漆黑,却流动血光,蕴含无上杀意与送葬天下之煞气。不过,它应当已经断了,也不知你得到的是刀尖,还是刀柄?”

陆尘瞳孔缩了一下,稍作犹豫,只能老实回答。

“是...刀柄。”

苏千烈点头,又是一叹,起身在房中踱步。

许久,他才又是一叹,继续开口。

“这刀,原本属于血天大圣。”

闻言,陆尘表情立时愣住。苏文面上露出惊骇,忍不住惊呼一声。

“此刀,确实属于血天大圣,而且本名昆仑。只它在血天大圣手中,于其彻底成魔时,改名杀生。其意,是要杀戮天下生灵,杀破阴阳以为故人陪葬。”

说着,苏千烈面上露出深沉的沧桑与苦涩。

“原本的昆仑刀,是一件真真正正的大圣道器,虽染过不知多少鲜血,却从来不会枉杀无辜生灵。纵观典籍记载而平心相论,血天大圣未成魔前,本当是一名传千古的人物,其手中之刀纵然染血,却也不过爱恨情仇而起,并非其本意。若要评价此人,一个狠字稍有不妥,但一个情字,却能贯穿其一生。”

“情?”

陆尘呢喃一声,心中已经渐渐平复下来。

“不错,情。”

苏千烈点头。

“血天大圣于敌人狠,于自己更狠。他独自开创了亘古长绝的炼体之法,为追求更高的修为与实力,无数次出入险境,置自身性命于不顾,当得起一个狠字。然支撑他做出这一切的,却源于一个情字。赢家,这个已经从历史的长河中被抹去的古家族,其圣女便是血天大圣穷尽一生所爱之人。而后又有狐族之女追他一生,为他而死。”

“赢...狐族,妖...”

陆尘愣了一下,忽的响起葬仙山上那两座乱石的矮坟。

那两个墓碑...

“典籍中记载,血天大圣是为了救回这二人性命,才会舍生忘死的追求仙道,故而一情字便可概括其一生。只叹,这二人皆为魂消而身死,纵然仙人也无法救回,所以血天大圣得知此般,心魔爆发而走了错路,踏入魔道,杀戮天下,亦将手中所执之刀改名杀生。然真正算起来,血天大圣却又并非恶人...不说其他,单说断古前的那个时代,曾有乱古魔族出世,祸乱世间,是天选大圣亦无法与之为敌。而如今人人深恶痛绝的血天大圣却举刀立世,斩灭魔族,拯救世人于水深火热之中。若非疯魔所致,他之名,当传千古...”

末了,苏千烈又叹一声。

“可悲,可叹...世间起起落落,万般缘法难测,一个本当为苍生敬仰之人,一个以废体修炼成仙之人,一个只身斩破亘古而重复天下昌盛之人...他一生桀骜,举世无双,却在最后一刻,踏入魔途,立下万古痛绝的血腥纪元,是将过往的一切毁于一旦。”

言罢,苏千烈转头看向陆尘,面上神色复杂难言。

许久,待得陆尘消化掉这些信息后,他才继续开口。

“如今,血天大圣的刀出现在你身上,却永远不可能回去原本的昆仑圣刀,而是以杀生为名,再现世间。此般吉凶,难料...”

“我...”

陆尘有些恍惚,心中更有万千难言。

刀名...杀生。

魔刀,性妖,于血天大圣手中要斩天下生灵...

但这些,陆尘不知为何都不在意,只觉得莫名难过。

葬仙山,两坟前,那个朦胧的身影,曾经傲视群雄,一刀破魔族而救苍生,一刀破衰落而起盛世。他傲骨嶙峋,生而无双,一个情字支撑他一生信念以求得真仙。

怎奈何...

“看得万丈红尘过,世间本狰狞...”

正文 第34章 世间本狰狞!

“世间本狰狞...”

苏千烈闻得陆尘口中所言,又呢喃一声,心中有感慨万千,却不知如何诉说。

末了,一声长叹,愁肠千转成伤。

“好一句世间本狰狞。”

他苦笑一声,重新落座床边,粗糙的手指敲打着床案,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只陆尘回过神来,却又有些紧张。

血天大圣是亘古一狠人,尽管曾拯救苍生于魔族危难之中,却也以手中之刀立下血腥纪元,将过往的一切都毁于一旦,成了遗臭千古的的恶人。曾经的昆仑圣刀,如今的杀生魔刀,再度出世,谁又能料到未来将会如何?

此刀性妖,其本身更占有无数罪孽,说不得哪天煞气入得他魂魄脑中,又是一疯魔的血天大圣,陷天下于水深火热之中。

陆尘将自己放在苏千烈的角度去考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说为天下如何,但说自保,便唯有现在便将他除去以防万一才是最佳选择。

“你不必如此,我对你没有恶意。”

苏千烈注意到了陆尘神色间变化,笑着开口。

“那断刀认定你为主,纵然性妖,亦有圣器之灵,但终究不过一件道器。道器不分好坏,只在于使用的人如何。若你真为心性险恶之辈,我便不会救你,而会想方设法将你手中断刀夺来,将其镇压,使此刀再也不入世间。”

“你...不杀我?”

陆尘愣了一下。

苏千烈点头肯定。

“我并无任何欺骗你的必要,也无心利用你如何。断刀本为圣器,其中有灵,既然它认定你为主,你便有资格成为他的主人,而外人不可。一切自有缘法,你只需认清本心便可,不必为此而诚惶诚恐。”

“认清本心?”

陆尘呢喃一声,却不知应当如何才能认清自己的本心。

“一切自有定数,一切自有缘法。杀生魔刀认定你为主人,便是上天注定,说不得是要借你之手,来灭除这魔刀妖性,重复其昆仑圣刀的美名。虽福祸难料,然断刀在你手中,便是属于你的宝物。便如先前断刀妖性受激而迸发,却只伤人,并未杀人,是因你不愿杀人所至。若无你潜意识的压制,这一城十万人,有死,无生。”

苏千烈笑一下,拍了拍陆尘肩头。

“你便安心就是,魔刀之事,我会尽可能不让其传出去,免得有包藏祸心之人觊觎,而使得魔刀落入心性险恶之辈手中。我等修行而求仙,当有侠义之心。但为图真道,却也有许多人沉沦利欲。魔刀,需得好好珍藏,莫要再告知他人。须知人心隔肚皮,总有人会为了宝物与奇遇而不惜代价,乃至自尊。”

陆尘张了张嘴,心中稍有些复杂。

他不知苏千烈是否可信,但如今也唯有相信一途可行。毕竟如苏千烈这般人物,根本没有任何必要欺骗他,而他也没有任何值得利用的地方...

利用?

陆尘忽的瞪大眼睛,又很快将面上的神色收敛起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千烈,却见到他正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有警惕自然最好,但不要因此而误解他人。你涉世不深,需得知晓很多东西都能从表情神态看出。方才,我见你神色异动,便知你对我抱有警惕,是担心我惧怕断刀威势而不敢出手,利用你来压制断刀以图日后准备齐全出手。”

他摇头一叹,面上有说不出的复杂。

“这些,你尽管不用担心。若我真有此心,凭我苏家的本事,在你昏迷这三日间,便足以将一切都准备好而强夺断刀。然那般杀性极重的宝物,纵然你送给我,我也是不敢要的。此物,着实烫手...”

闻言,陆尘面上顿时露出愧色。

“抱歉。”

他低声道歉,亦考虑明白,苏千烈是真的可以相信之人。

“这断刀之事,可否还有他人知晓?”

苏千烈又问了一声,平静的看着陆尘。

“这...”

陆尘低头,咬着嘴角,面上露出些许犹豫,并未直接相告。

如今,除了苏家几人,这世上便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知道断刀之事。

山中家人,还有...凌采薇。

前者自然是不必担心,他们不过乡野村民,根本认不出断刀是何种宝物。

而凌采薇...陆尘心中不愿意怀疑她对自己有异心,毕竟那个女子曾经数次与他巫山云雨,是有真情实意。无论如何,陆尘也不会相信凌采薇会为图谋断刀而与他如此。宝物虽是至宝,但终究不过一难以掌控的魔刀。若只为此便付出那般,未免太过荒唐了一些。

“两仪门圣女,凌采薇。”

苏千烈忽的开口,语气平静。

陆尘愣了下,猛地抬头看向苏千烈,瞪大了眼睛,不知他为何能够猜到凌采薇。

“我苏家经商而起,各种道器,灵药,奇草,都有经营,而在消息的方面亦有经营,十分灵通。”

苏千烈见到陆尘模样,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两仪门圣女名凌采薇,天赋不错,幼时入门,得两仪山认可而传承两仪道法。一年前,她便前往月陵城担任观云楼外事长老一职,到一月多前,方才卸任,而你便是那时随凌采薇回到两仪门。在此之前,凌采薇一直为花苞之身,却回到两仪门时已成女子。若我所猜不错,当是献身于你。”

陆尘眼睛瞪得更大。

“此女表面温婉善良,待人以礼,赢得赞誉极多。然其暗中却行过诸多不堪之事,亦曾数次残忍杀害无辜之人。只此一切却并不为外人所知,而其本性也从不曾泄露分毫,是心机城府极深之人。”

苏千烈看了陆尘一眼,微微摇头。

“你...怕是早已泄露了身上秘密,为凌采薇所察觉。而其唯恐断刀性妖无法掌控,故而以舍身诱你加入两仪门,换来准备时间。断刀一事,想来两仪门主也已经知晓,不久前他便遣人来我苏家珍宝阁购置了一些封印压制用的宝物,想来便为此事。若得一日两仪门动手,恐你性命...”

“不可能!”

陆尘忽的吼了一声,打断苏千烈的话,面上通红,是愤怒所至。

他额头青筋都已经暴起,一身血气如火翻腾,死死地盯着苏千烈,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这番话。

然苏千烈却始终平静,只又叹一声,说出更多两仪门隐秘之事。

陆尘听得惶惶不安,却仍旧连连摇头,将自己缩在角落,面上满是愤怒与惊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在骗我,都是假的!”

“你已经陷得极深,我说什么,恐怕你都不会信的。然是真是假,一试便知。若我说的错了,你尽管来打我骂我便是。若无错...”

苏千烈眉头微皱,却并未愤怒。只话说到一般,又顿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面上复杂。

“你修为浅显,先前断刀两次爆发,是你肉身无法承受而身受重伤。再有两日,你的身体便可调养恢复。到时,我送你回去。至于我所说真假,你可以亲自试验。”

他忧心的看了一眼陆尘,并未继续多说,转身叫上苏文一起出门。

这父子二人在门前说了些什么,并未收敛声音,但陆尘却脑中完全混乱,根本没有听进任何。

陆尘,始终不愿意相信苏千烈所说的话,亦不断的告诉自己,凌采薇绝对是真心真意,而并非为断刀才会献身。毕竟女子贞洁何等重要,若只为宝物便如此...

然,苏千烈却如此的肯定,亦拿出了许多证据来证明苏家的消息究竟如何可靠而真实。

凌采薇竟是蛇蝎女子?

他不信,无论如何也不信!

但内心的深处,却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苏千烈,没有说谎...

“啊——!”

一声嘶吼自房中响起。

苏千烈父子二人回头看去,正见到陆尘抱着脑袋在床上痛苦的翻滚,如疯似魔。

“爹,那凌采薇,真的为了血天大圣遗留的断刀...就将自己的贞洁都舍弃了?”

苏文看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父亲所说的一切。

“前段时间凌采薇还亲自前来苏城,拖我苏家寻找陆尘的消息,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乃至拿出了原本价格十倍的灵精作为报酬。其情深意切,轻易便可看出,如今您却说...”

“人心隔肚皮。”

苏千烈摇头,面上亦有许多复杂。

“一万人,便有一万种心性与想法,谁又能真正猜得透他人心中所想?这凌采薇本是一蛇蝎女子,暗中亦做过许多深通恶绝之事,却从来未曾泄露分毫。其心机城府之深,难以揣测,曾经便为一件宝物,而枉杀一家老小十余口性命,手段心性极其狠毒。如这般人,又有何事做不出来?陆尘自乡野中来,入世不深,无论见识也或阅历,都十分浅显。凌采薇之事,便如你也不能相信,亦不曾猜到。若她要骗你,你也会着道,何况陆尘?”

“这...”

苏文张了张嘴,却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日后行事,需得谨慎。对人言而留三分,不可倾覆一片心,为父便只能告诉你这些。而若要识得人心,还需得自己去见识。”

言罢,苏千烈又转头看向房中仍旧在嘶吼着不信的陆尘,眼眸深处带着颇多忧虑与迟疑。

他不知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是正确的。

这一切,或许应当瞒下,静待日后发展?

然如今已经尽数言过,纵然还有挽回的余地,但苏千烈仍旧犹豫不决。

“若他能够经得住此般打击,必然会成长极多,于他有莫大好处。若经不住,只怕那断刀煞气会趁虚而入,影响其心性...然究竟如何,现在还不好说。”

“那,万一陆尘真的被煞气影响了心性...该当如何?”

“杀。”

苏千烈没有任何犹豫,却又有极多的复杂。

末了,他忽的笑一声,带着浓郁的讽刺意味。或是在讽刺陆尘,或是在讽刺凌采薇,也或讽刺世事弄人。

“世间,本狰狞!”

正文 第35章 天命老人

两日后,苏城。

一道巨大的裂缝突兀的撕裂虚空,横亘苏城之上。只此间风雷涌动,万千莫名气机沉浮。但见晴天白日转瞬化作茫茫黑夜,天地间星斗沉浮,亦有明月高悬,是日月同天之象。

那身形伟岸的白袍老者自其中缓步而出,抬头望向不久前才糟了劫难的城市。他白色的长眉微皱,满布裂痕伤疤的手指掐起手决,口中亦默念许多晦涩经文。只片刻,他眼中忽的闪过一抹血红,其身子猛地一颤,面上变作苍白的颜色,额头亦布满了冷汗。

“好生凶煞!”

他惊叹一声,伸手将罩在头上的帽子摘下来,露出同样苍白的长发,仰头望向天穹。

万千星斗闪烁熠熠之辉,有无尽神妙蕴于其中,难言,难测。

老人眉头拧成一团,许久,才又是一叹,转头看向远处行空而来的群人。

“恭迎天命老人到访。”

苏文上前恭敬迎接,面上不敢有丝毫不妥。而其身后几位苏家长老亦恭敬低头,乃至有人眸中火热,似若遇到极度尊崇之人。

“嗯,不错。”

天命老人目光落在苏文身上,含笑点头,面上已经恢复正常。

只此一言,似是没有由来一般,但苏文却忽的抬头,面上露出惊喜。

“苏家主可是在城中?”

天命老人又道了一声。

“父亲已经恭候多时,具体如何,还请前辈移步苏家阁中再说。”

苏文压抑内心惊喜,引天命老人去往苏家所在。

雕梁画栋,碧水星阁,是此间如帝王宫阙般华丽。苏家所在,乃城中北角一隅,不为中心,却仍是整个苏城的中心。它壮观,威严,有莫名气机笼罩。只此间再看,其上却多碎裂痕迹,正有工人在四处修复,亦有万千华光流淌,维护楼阁之安定。

天命老人在门前驻足,观望了片刻,眉宇间忧虑更多了几分。

待得行至其中,入得殿堂,但听一声朗笑,苏千烈踏步而来,恭敬迎上。

“恭迎前辈到访,未能亲自迎接,实在羞愧。”

苏千烈亦抱手低头,将自身姿态放低,不敢有丝毫不妥。

“无妨。”

天命老人微微摇头,随苏千烈入得殿中。此间早已准备宴席款待,又有歌舞助兴,规格已是苏家最高。

但见此中有雾霭袅袅,歌舞女子身着华丽宫裙,管弦丝乐幽幽,若清泉石上。待得二人落座,苏千烈亦先举杯,姿态极低,似是唯恐惊了面前的老人,便连说话的语气也下意识放得更低。

“无需此般,你便直接说究竟何事。”

天命老人饮了一口琼酿灵酒,待得放下,面上却有化不开的忧虑。他眼眸中似有万千星光闪烁,只抬头望去,便能贯穿春秋一度。

闻言,苏千烈也知天命老人不喜这些凡尘俗物,便将歌女都打发离开,亦将苏文之外的几位长老挥退。

殿中,只余三人。

“前辈有天命神算,纵然在下不说,想来前辈也已知晓许多。”

“和血天大圣有关。”

天命老人收回目光,面上沉重又多了几分。

“正是。”

苏千烈点头,将前因后果尽数言出。

纵然天命老人有神算,却也并非随意便可动用。于天命阁中有言,旺窥天命,是犯天地因果之报应。如自古以来的天命阁主人,从未有人安得好死,晚年尽数有不详之事。乃至上一代天命阁主人,死时有万千黑蛇而来,将其肉身食咬得干干净净,连枯骨亦未曾留下。然那些黑蛇究竟自何处而来,纵然天命阁能推演天命,也无法得知。

如今,天命阁主人便是此天命老人,年逾六千,已步入万年。他一生窥天命极多,究竟落得如何下场,仍旧难知。

“如此...竟是杀生魔刀再现世间...”

天命老人听过,枯老的大手抚着白须,眼眸中闪烁着莫名光彩。

“数月前,老夫观天象有异,是血雾笼群星,推测出有大凶之事将临,却不知是否与血天大圣所执魔刀现世有关。只血天大圣非寻常人可测,纵然我天命阁有天命神算,也无法窥探其一二...”

“这...”

苏千烈愣了下,是没想到天命老人竟也无法以天命神算推演。

“幸与不幸,难言,难说...天地将有大变,亦是老夫无法窥视。天命神算有极致,也或老夫修为不堪其中之理。”

天命老人抚着长须,沉思许久,方才起身。

“走吧,先去看看那少年如何,再做定论。”

“请。”

苏千烈与苏文引路,只不多时便来到陆尘所在房间。

入得门中,但见陆尘正失神坐在床边,一旁有侍女为其解开身上绷带。这两日间有苏家提供药汤作调养,陆尘的伤势恢复也极快,内伤外伤已尽数恢复。

只他心中却有伤,是因两日前苏千烈一席话所致。

他仍旧不愿意相信,那个如仙子一般的人儿竟是为得血天大圣的魔刀才会对他如此。更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凶煞...”

天命老人眸中显化万千神妙,似是无尽星空蕴于其中,有深沉晦涩之玄奥流转。只他立足看了片刻,眉头却又一次拧在一起。

“看不透。”

他微微摇头,在一旁坐下。

侍女已经将陆尘身上绷带尽数拆卸下来,而后躬身告退。

陆尘也自心绪间清醒过来,抬头见到苏千烈时,面上有许多复杂,而后才注意到一旁的天命老人。只他从未见过这般人物,亦不曾听说,便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前辈,当真无法看透吗?”

苏千烈不死心的又问一声。

然天命老人只是摇头,顿了片刻,眸中又显露玄妙。

他身上荡起深沉似海般的气息,化出一方黑夜笼来,又有万千星斗沉浮其中,而后尽数没入天命老人一双精灿的眼眸中。此间有神秘气机流转,飘忽不定,而天命老人一双眼眸似是能够看穿亘古长河,神光闪烁,一眼永恒,让陆尘心里有些发毛,亦不知所谓。

许久,天命老人眉头忽的一皱,身子狂颤,口中亦发出一声闷哼,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形。只此间,他眼中有血迹流出,面上亦无比苍白。

此般异样,让苏千烈父子二人都惊了一下,连忙上前。

“怎么了?”

陆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方才只觉得身边有莫名的压抑,而后命渊间断刀忽的一震,那莫名的压抑便尽数溃散,天命老人亦如同受了重击一般,变成现在的模样。但究竟如何,陆尘根本无从知晓。

天命老人喘了几口粗气,眼角有两行鲜血滑下。

他气息起伏波动,有微微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而后将面上血迹擦拭干净,这才呼出一口浊气,看向陆尘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沉重。

只天命老人一双眼眸却变得浑浊不堪,其中亦有血丝缠绕,略显狰狞。

“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污秽的漆黑与血液的深红斑驳在一起,形成罪恶的气机笼罩了他的命相本源。其中之凶险,难以揣度,但究竟如何老夫并不能知晓,似是有人刻意将他的命相本源遮掩...而这人,绝对不凡!”

他说完,又咳了一声,嘴角溢出黑血。

“这...”

苏千烈面上露出些许凝重,没想到天命老人竟会说出这番。

“断古后,又一盛世,将有大圣接连出世。然盛极必衰,天下必有劫难。此般因果究竟是福是祸,我等便只能观望而任由其发展,纵然窥天命亦阻拦不得。”

天命老人又道一声,抬头看向陆尘。

“此少年心性纯良,毫无城府,命格却有如此污秽罪恶气机笼罩遮掩,是大凶,亦或大吉,难以揣测。老夫看不透,亦不知应当如何才能引其向吉。天命难言,天命难测...”

他微微摇头,又起身而来,行到陆尘面前。

这老人有颇多神秘,陆尘仍旧未知他究竟是何人。但见老人行来,表情严肃,他心中有些惶恐不安,不知这老人究竟要做什么。

只天命老人到了近前,却不过探手点出一束玄妙神光,没入陆尘眉心。

陆尘面上愣住,忽觉脑中轰然一震,便当即白眼一翻,一声不吭便直接仰面昏了过去。

见状,苏千烈与苏文有些不明所以,却未敢上前阻拦。然天命老人却一言不发,又取出一通白玉盘,其上刻有万千道痕,似如星空之图,而后缓缓压在陆尘脐下三寸命渊处。

但见白光流转,而老人面上亦露出些许不正常的红润。有煞气自陆尘命渊间显露,杀意波荡,与白光不断撕扯,似是挣扎。而天命老人又探手引星辰之光而落,压迫无尽煞气重新归于命渊之中。

天地有浩荡神音流转,大道神妙,那通白玉盘缓缓压迫下去,没入陆尘命渊中,将所有煞气杀气都完全镇压,而不得有丝毫气息浮现。

做完这一切,气机散去,老人脚下一个踉跄,面上更白了几分。

苏千烈父子二人连忙上前扶住天命老人,而他却只摆手,呼吸吐纳几次便恢复了些许气力,足以站定。

他转头看向仰面倒下的陆尘,面上复杂与担忧,仍旧未减分毫。

“老夫以天命道法,掩盖其部分记忆,亦以天命玉施展瞒天之法镇压杀生魔刀,将其封锁,不露分毫。此少年脑中记忆尽去,是当断刀丢失,亦不曾记得与你苏家相关之事。那两仪门并非寻常,若长留其中,于他日后有极大不善,不可久留。然此般,或许他有杀身之祸。苏家主,你便暗中助他一臂之力,护其周全便可...天地将变,盛极必衰,此少年,也不知是否便为那一线生机,也或天地因他而变...莫非大吉,便是大凶!”

正文 第36章 重回两仪门

“莫非大吉,便是大凶...”

苏千烈面上露出复杂。

他深知杀生魔刀事关重大,纵然苏家超然万般之上,却也不敢独自做主。然此刀之事,不可宣扬,故而才请来天命老人以天命神算堪其命相,而后判断应当如何。只他却没想到,竟会听到天地将变之事。而陆尘,竟成为天命老人寄托厚望之人。

只此厚望,却并非寻常。

“若他不堪,便如你先前所说...”

天命老人呼出一口浊气,面上显露深深的疲倦。

断刀性妖,饮众生之血而凶,虽天命老人修为难以揣度,但若想要将其镇压,仍旧无比困难。只天命神算之法玄妙莫测,可借星辰伟力,是以能够暂且将断刀镇压,然天命老人却也再无他力。

“您的意思是...”

苏千烈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许疑惑。

“若他被魔刀煞气坏了心性,杀。”

天命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眸中再度显露精光。

“只但愿不会如此,否则这天下,又有谁能够成为那一线生机...”

然此间,天命老人眉头亦死死的缩紧。他有言未说,是清晰的感觉到陆尘脑中有一片记忆被朦胧的血雾笼罩,看不真切,辨不清晰,纵然天命神算之法也不能窥探其中分毫。

而那段记忆,便在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生。

“奇也,怪也...”

......

白云悠悠舒青天,入眼尽苍莽。

陆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茫然了许久才终于渐渐清醒过来。

他晃着脑袋,不断的回想自己究竟如何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然脑中一阵刺痛,让他不禁又一声低吼,似是有万千光影在记忆中崩坏而后交织,又渐渐重组。

许久,陆尘才终于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亦将一切都分辨得清晰。

“难道是穿梭虚空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陆尘又晃了晃脑袋,茫然四顾,方才见到不远处一片山川秀丽,有万千彩霞辉映,莫名气机笼罩四方,纵然在此间亦能感受到其中神妙玄奥的晦涩至理。

两仪门!

他愣了下,而后忍不住惊呼一声,心中更有万千惊喜。

“我还道说不得方向会有些偏差,却没想到竟然真的直接到了两仪门。”

陆尘翻身爬起,也顾不得其他许多,连忙跑去。

只不多时,他便来到山门,亦有守门弟子认出陆尘模样,送他前往两仪山。

此间他失踪的几日来,门中上下都已知晓陆尘此人,是因凌采薇嘱咐所致,为免陆尘回到门中,而被守门弟子堵在门外,无法进来。尽管因此导致门中非议颇多,而凌采薇却并不在意,两仪门主亦默认许可,纵然圣子陈道才也不曾多说一句。

原本籍籍无名的陆尘,如今却已经成了两仪门中的风云人物,而其中更多则是他与凌采薇之间关系的风波。

究竟如何,无人敢多言,但猜测总是免不了,便如送陆尘回来的师兄,面上总是带着说不出的怪异。欲言,又止,似是在忌惮什么。而其一路与陆尘回到两仪山,始终是未能问出心中疑惑,直接告辞离开。

陆尘亦谢过,只回头便见到远处有人影步来。

待得临近,方才见到是凌采薇与两仪门主,是因陆尘未曾掩饰自己气息,只到此间,便已经被发现。

“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如此不让人省心?”

凌采薇落地便上前拉住陆尘手臂,又将他上下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见到其身上只有些许杂乱与狼藉,而并无任何伤势,方才松一口气。

两仪门主亦踱步上前,只他眉头轻皱,眸中渐渐化作黑白两色,身上亦有莫名气息浮现。陆尘正要与凌采薇说话,却忽的感觉身上有莫名森然笼罩,让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方才见到是两仪门主所致。

陆尘并不知晓两仪门主为何如此,亦不知他究竟在做什么,便只能任由其观察,而不敢再有丝毫妄动。

然不久,两仪门主眉头拧得更深,面上亦浮现些许阴沉。

“无事就好。”

他收敛黑白双眸道法,只随意道了一声,便连陆尘这几日去了哪里都没有询问。

“采薇,你随本座来,本座有事与你说。”

言罢,两仪门主径直转身离开,眸中闪烁一瞬凌厉,而后举步踏出,身形很快便进入远处的大殿。

陆尘心中不解,转头看向凌采薇,却见她面上亦有许多疑惑。

“你先回去休息,稍后我再去找你。”

两仪门主有令,凌采薇也不能违背,便只能安慰陆尘一声,蜻蜓点水般在其面庞轻轻一吻,而后留下一阵香风离去。

陆尘心神一荡,有些不舍凌采薇的离开,却又念起她说稍后再来,便忍不住心中澎湃万千。他抚摸自己面上残留的余香,又傻傻一笑,这才转身向着自己弟子房中走去,一路上哼着那老鬼曾经高歌的妙词,意味莫名。

两仪殿中,凌采薇恭敬立于一旁,却不知为何门主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那断刀...陆尘可能已经丢了。”

他抬头看向凌采薇,面上阴沉如水,亦有黑白光芒如火般在其眼眸中跳动,是内心深处的愤怒所致。

闻言,凌采薇愣了一下。

“不可能,我让他一定要好好保存,千万不能丢了的!”

她惊呼一声,难以相信门主所言。

“是与不是,现在还难言,但有极大可能已经丢了。”

两仪门主胸膛起伏,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与不甘。

“他初到我两仪门时,身上有难以掩饰的凶煞之气,是那断刀气息锋锐,纵然其肉身血气也无法束缚所致。然方才本座看他时,却分明感受不到他身上那种原本应当存在的锋锐煞气...若非断刀在他命渊间被镇压,便是已经被丢掉。”

他捏紧拳头,额头亦有青筋暴起,一番话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

“但凭他的修为和本事,又怎么可能将断刀镇压?若非有奇遇,便绝无可能...你去问他这几日到底去了何处,又到底见了什么人,那断刀...究竟去了何处。”

“是。”

凌采薇张了张嘴,面上神情复杂,微微低头,心中有万千思绪交织。

她也无法相信陆尘竟然真的会将那断刀丢掉。虽当初还在观云楼时,陆尘曾经提起过,但却被凌采薇开口拦下,亦曾让他好好保存。而陆尘早已沉沦其中,她口中所言便是金科玉律,从来都不会违背。

而她所做的这一切,不也是为了那柄刀么...

待得来到陆尘房前,凌采薇方才回神,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此间。

她心中有多少复杂,亦在考虑若陆尘真的将那断刀丢掉了,自己又应当如何是好。

难道,曾经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

凌采薇咬住唇角,面上露出些许阴狠之色,却又听到房中有脚步声靠近门前,连忙整理自己面上表情,等待陆尘开门。

吱呀一声,门后便露出陆尘满带笑意的面庞。

“我已经听到声音了,你怎么不直接进来?”

他探头看了一眼四周,见到并无弟子出没,便直接探手揽住凌采薇纤腰,将她拉入房中,又脚尖一勾将门带上。

入得房中,陆尘心中感情如潮爆发,直接将头埋在其胸前,口中不断诉说这几日来对她如何思念,大手亦不断上下摸索,让凌采薇面上浮现些许羞红,不得已将他制止。

两人分开,凌采薇心绪早已恢复平静。她面上露出温柔,素手整理着陆尘身上破烂的衣袍。

“你去古墟参加弟子大会,后来究竟去了何处,怎么今日再看,却似是更长高了几分?”

她抬头看向陆尘,稍有些许困惑。二人原本身高不过相仿,然如今陆尘却分明高出凌采薇半头,面上稚气亦完全消失,比起先前成熟了不少,更像一个男人而并非男孩。

听到凌采薇提起这些,陆尘挠了挠头发,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拉着身旁女子在床边坐下,又整理了许久的思绪,方才将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老鬼?”

凌采薇听到陆尘所说,黛眉轻蹙。

“古墟自古以来便只是一片废墟,而其原本究竟是哪一方势力,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循。只无数年来,其深处常有妖邪之事发生,匪夷所思,如今其中更是发生异变,整片古墟彻底消失,只留一座七级浮屠塔看不出虚实,纵然门主师尊也不能探查其中分毫。如你所说不假,那老鬼应当长久住在古墟深处,而那七级浮屠塔与他也定然有莫大关联...”

说着,她摇了摇头,心中更有万千不解。

“挥手间握住万千道痕,随意便开辟虚空通道...这等本事,闻所未闻。”

“那老鬼确实很怪异,而且更过分的是,他竟然带着我去了葬仙山。那里有不知多少厉鬼冤魂,整日呜咽怪叫,还有一血眼鬼魔...”

陆尘似是讲故事一般,滔滔不绝的继续说下去。

葬仙山之行,明月长生殿之事,尽数道来。

凌采薇听得惊呼连连,心中更多几分难言的复杂。

眼前之人,似是真的得天道眷顾,有非凡气运加身,如此经历若为外人道来,又如何能够相信。凌采薇也是不信的,但陆尘将那翠叶令牌取出时,其上华光流淌,莹莹绿意有蓬勃生机蕴藏其中,能勾动天地间大道流转,映的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绿色的海洋,由不得她心中不信。

然此间,陆尘却捏着翠叶令牌愣在原地,面上亦露出些许惊慌。

“怎么了?”

凌采薇的目光自翠叶令牌上挪开,眼神中的火热亦收敛下去,却见到陆尘模样,心中不解。

只陆尘却并未回答,只表情上的惊慌越发明显,亦有冷汗自额头渗出。

许久,他才终于抬头,面上隐隐发白,只对上凌采薇的目光便下意识躲闪过去。

后者心中微沉,是已经有所猜测,又追问一声,陆尘方才张了张嘴,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

“那柄断刀...没...没了...”

正文 第37章 蛇蝎

“没了?”

凌采薇瞪大眼睛,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这样的话。

“就是...没了,不知道去哪了...”

陆尘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他在命渊中不断翻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断刀的丝毫踪迹。

他仍旧清晰记得凌采薇曾经嘱咐过,这柄断刀绝对不能随意丢掉,其本身便是非凡的宝物,纵然妖邪,却也是难得的机遇。而如今再看,命渊间满是沟壑,似是被那断刀所伤,然断刀却已经渺无踪影,不知去了何方。

哪怕如何回想,也想不出断刀究竟消失去了哪里,又是何时消失。

“是...是...”

他张了张嘴,眼眶忽的红了起来。

“我穿梭虚空的时候出了问题,应该是那个时候不小心丢了...”

凌采薇红唇微张,彻底愣在原地。

穿梭虚空很容易出现问题,若是道痕有丝毫错误,便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虽凌采薇并不知晓陆尘是如何穿梭虚空,但这种事情也并非没有可能发生。

她反应过来,忽的上前抓住陆尘肩膀,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肉里。

“你说...穿梭虚空的时候,出了问题?”

“是...我也不知道,就是穿梭虚空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昏了过去。在那之前,断刀明明还在的,应...应该是那个时候...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个传送玉台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陆尘咬着唇角,已经有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凌采薇只觉得脑中轰然一震,仿若天旋地转。她瞪大眼睛,瞳孔收缩如针芒一般,是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面上亦露出近乎疯狂一般的神色。只稍愣片刻,她猛地将陆尘按倒在床上,抬手化出一片朦胧光晕落在他脐下三寸命渊之上。

只片刻,凌采薇已经探查明了。

那断刀,确实没了。

陆尘哭了出来,他见到凌采薇模样心中更是委屈又懊恼,却仍旧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凌采薇将手缓缓收回,又沉默着将陆尘重新拉起来。她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但这种阴沉压抑的气氛却让陆尘越发的心慌。

忽的,凌采薇抬头,面上阴沉与狠辣何等可怕,近乎狰狞。

她抬手,一巴掌落在陆尘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陆尘直接打飞,从床上翻了下去落在地上。他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清晰的多出了一个五指的血红掌印。

“你知不知道那断刀究竟有多么重要?!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千万不能将那断刀丢掉,为什么你如此不小心?!不会穿梭虚空就不要穿梭,你这废物真的将自己当作天才了不成?!”

凌采薇尖叫着嘶吼出来,面上一片苍白,神色间带着疯狂。

陆尘身子猛地一颤,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凌采薇,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那断刀,可是血天大圣的道器...”

她咬着银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双手亦捏紧了拳头,指甲嵌入肉里,有血迹顺着指缝流淌。

“废物...”

陆尘张了张嘴,瞳孔又是一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并不知晓那断刀的来历,但凌采薇知道。

血天大圣的道器?

陆尘心中微震,却更有无比的恐惧。血天大圣的道器代表着什么,他很清楚,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傻子。如那等的宝物,是天下人都会疯狂争夺的存在。

凌采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尘激灵灵的一颤,连连摇头,不愿意相信自己猜到的一切。

“你这个废物...那断刀在你命渊间温养,你都能将它丢掉...”

凌采薇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她缓缓起身,仍旧垂着头,又缓缓来到他的面前。那双染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你...你...”

陆尘瞳孔剧烈的收缩,面上已经一片惨白。

他清楚的见到了凌采薇眼神中的厌恶与愤怒,还有深深的阴森与浓郁的杀机。她狰狞,恐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要开始疯狂的杀戮一般,在其身上缠绕的莫名气息,也变得如此可怕。

黑白两仪之气缓缓升腾,纠结缠绕,将陆尘拘禁,动弹不得。

“为了那断刀,我付出这么多,你却将它丢了?呵,废物,你拿什么来赔偿我的损失...”

她开口,又哪有以往的温柔,声音冷得似如九天飞雪,透入骨髓。

“明月长生殿的令牌吗?哼,连你也不是那明月长生殿的主人,纵然将令牌给了我,又能如何?一旦我横渡虚空而去,恐怕落地的时候就会被玲珑宝树彻底抹杀吧...”

“不...不会...”

陆尘连连摇头,面上一片苍白。

他无法相信自己现在正在遭遇的一切,亦不敢相信曾经温柔善良的仙子姐姐竟会是这个样子。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一场意外而起的阴谋。

情也好,爱也罢,不过是为了那断刀...

人心,始终隔着肚皮。

人性,始终难以判明。

“仙子姐姐,采薇,你...你不能这样,不会的,你不会的...”

陆尘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却仍旧不愿意相信这样残酷的事实。他勉强笑了起来,面上满含着渴望,眼神中亦在祈求。他何等的希望凌采薇忽然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然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玩笑而已。

但,这森然的杀机,却骗不了人。

凌采薇缓缓抬头,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夺人心魄的妩媚笑意。

“那我,是不是应该这样?”

她笑得温柔,妩媚,缓缓凑到近前,香舌舔舐陆尘脖颈,口中呼出的热气像是要将人融化一般。

然而,陆尘却仍旧在颤抖,在恐惧。

那双眼睛,近在咫尺,比起毒蛇更加的阴冷。

她将陆尘缓缓的放下,藕臂纠缠上来,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身躯靠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摩擦,如以往一般的撩人心魄,动人心旌。只是这样的妖艳之下,却是多么彻骨凛然的杀意...

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柄锋利的匕首,缓缓抵在陆尘的后心。

她轻吻着,游离着,堵住了陆尘的嘴巴。那一份柔软与缠绵之下,匕首,却在身后缓缓的刺破了他的皮肤。

陆尘瞳孔猛地一颤,已经感受到了那份刺入皮肉的冰冷。他想逃,却逃不了。两仪黑白之气如同锁链,将他死死地困在原地,纵然手指都无法动弹。

前方香气如兰,醉人心扉,身后匕首冰寒,杀机慑人。

凌采薇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似是在享受一般,眼神中的杀意与森冷也渐渐的隐没收敛下去,藏在深处,露出何等妩媚的样子。只是那匕首又推进了几分,有血珠顺着刀刃流淌。

一声轻吟,她笑着与陆尘分开,匕首,又刺入几分,而后扭动。但见寒光一闪,陆尘背后大块的血肉瞬间被剜下,乃至露出正在跳动的心脏。

“啊——!”

他惨嚎一声,剧痛像是潮水一般,要将他淹没。

“你怎么了?”

凌采薇唇角笑意更甚,也更加的妩媚。

她另一只手在陆尘身上不断摸索,像是勾人的妖精,而身后的匕首,却已经贴在那不断跳动的心脏上,锋锐的刀刃轻轻划过,努力的保持着何时的角度与力度,而不会伤害到这颗鲜活的心脏。

这种折磨,让他不得已在死亡的边缘游走,畅快淋漓。

陆尘颤抖着,恐惧着,几乎要疯掉一般,拼命的嘶吼着。

他一身血气高涨,努力的想要挣脱束缚,想要逃走,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两仪黑白之气坚韧不可摧毁,两人修为差距亦无比巨大,如他这般,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一声轻笑,仿佛梦里最诱人的妙音,她又凑了上来,尽心尽力的摇曳着他的心旌。

那冰冷的匕首,染满了鲜血,还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上轻轻滑动着。

游走在杀机的边缘,陆尘已经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恐惧。

他不断的挣扎,大叫,充满了绝望与痛苦,像是整个世界都已经彻底的崩塌,最后的反抗不过是源于对生存的本能渴望。尽管如此,他却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承受着水与火的交织,承受着这可怕的一切。她像是这个世上最恶毒的妖魔,是真正的蛇蝎。

那曾经的一切,不过云烟破碎,所有的信念,都渐渐崩塌。

陆尘挣扎了许久,已经彻底的绝望,也终于放弃了挣扎。

他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匕首划过而留下的寒意,亦能感受到来自凌采薇隐藏在妩媚与柔情之下的疯狂与仇恨。

一柄断刀而已...

那,只是一柄刀罢了...

陆尘彻底放弃了挣扎,面如死灰。

“这样,很没意思。”

凌采薇忽然开口,将手从他的身下收了回来。

她的温柔与妩媚都消失不见,变得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又无情。

“凭你这种废物,纵然杀掉都会脏了我的手,又如何能够赔偿我的损失?呵,自大的东西,低等的垃圾!”

这个女人,她又笑了起来,疯狂,狠辣。

“我今天非但不会杀你,反而会放过你,并且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成为我脚下的狗。以后,我便每天吃你一斤肉,喝你一斤血,践踏你的身子,摧毁你的尊严,而且还会给你最好的宝丹灵药,免得你死得太早,让我不足以尽性...”

她大笑,疯狂的大笑,如此恶毒!

陆尘死灰般的眼睛又颤了颤,充满了恐惧。

他知道,这个女人,真的可以说到做到。她的疯狂与狠辣,让人难以想象。曾经温柔与善良,不过都是镜花水月。一旦这些彻底破碎了,露出的,是何等残酷的本质。

世间本狰狞...

原来如此,世间,本狰狞!

陆尘已经哭不出来,更笑不出来。那干涸的泪痕,跳动的心脏,流淌的鲜血,都在无声的控诉着面前这个恶毒的女人。

青青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二者皆有可,最毒...妇人心!

“蛇蝎...”

正文 第38章 奴魂玉

两仪山外,苍穹之上,有气机沉浮,万千星斗摇曳。

两仪门主双手推出三千星河流转,演化两仪黑白之色,勾动天地道痕恢宏,有靡靡之音回荡。

苏千烈面上冰冷,身前一金黄宝塔绽放璀璨神光,如一轮大日般照耀一方。两者碰撞,四方风起,破碎万里云烟,但见苏千烈双手于虚无之间勾动道痕流转演化道法推出,面前金黄宝塔忽的一震,有神妙气息浮现,遇三千星河如龙汇聚翻滚,又是一次碰撞。

轰!

这一方天地,都要塌陷一般。

“苏家主,本座实在不明白,凭你苏家之主的身份,又为何会如此在意一个自山野而来的平凡少年?”

两仪门主身形后退几分,双手虚按,有黑白两仪之气流转,演化十万星辰沉浮身旁。莫名气机流转,大道靡靡之音震响,这一方世界都被掌控其双手之中。

苏千烈眉头拧紧,面上亦露出些许凝重。

他早已听天命老人说过两仪门不比寻常势力,却未曾想过两仪门主竟会如此难缠。他一身气息隐晦深邃,竟是与两仪山隐隐关联,能以黑白两仪演化天下万千道法,层出不穷。

纵然他手中掌控许多至宝,却也不能将其如何。

苏家是大势力,却以经商为主,纵然苏家能有与古家族相提并论的本事,但修为与战力之上,却也只堪堪与两仪门这等小势力相仿。然若只寻常小势力,又如何能够与苏家相比?

两仪道法,变化万千,神妙莫测。

纵然苏千烈修行深奥法决,却也无法将两仪门主如何。

“若我说看重了那少年的天赋与心性,欲要将他收入我苏家门下你可相信?你口中言他不过寻常少年,想来于两仪门而言也不过寻常之辈,又为何要如此看重而不愿放手?”

苏千烈双手负于身后,亦后退几分,金黄宝塔悬浮身前,如璀璨大日一般荡漾万千光华。

二者气机于虚空之间碰撞,席卷狂风波澜万丈。

黑白长发随风飘荡,衣袍猎猎作响,两仪门主眯起眼睛,双眸已经化作黑白二色。

“他修行有我两仪门传承秘法,自然不能随意交给他人。若是我两仪门秘法流传出去,又如何是好?”

“你两仪门秘法有禁制,又如何能够传得出来?”

苏千烈接连反问,面上冰冷。

他早已发现陆尘体内有不寻常的禁制,想来便是防止两仪道法泄露出去。然那禁制何等阴毒,若是有人窥探,疑惑陆尘自行泄露,便会让他尸骨无存,是苏千烈的本事也无法解除。

“苏家主,你又何必如此。”

两仪门主摇头一笑,身后两仪黑白之气演化黑龙白凤遨游四方,推动十万星辰盘绕此间。大道沉浮之下,无尽道痕流转浮现。

威势莫测!

苏千烈面上严肃,又取出一漆黑的破碗。

这破碗悬浮在他头顶,垂下千丝万缕的彩光将其笼罩,隔绝外在气息侵袭。而面前金黄宝塔更绽无尽光芒,演化一道通天长河横亘面前,与那黑龙白凤推动三千星辰之法接连碰撞,相互湮灭。只此间风岚如刀,吹得两人衣袍猎猎。

“你想要的东西已经没了,又为何仍旧不肯放手?”

他面上露出些许凝重,与两仪门主一起停手。

然停手之后,虚无之间又有一声爆响,卷起狂澜万丈,灵光彩霞翻腾不休。

“是么...”

两仪门主挥手打散袭来的狂风,双眸中黑白之色猛地跳了几下。

“看来,苏家主已经知晓杀生魔刀之事。然杀生魔刀已经丢失,苏家族又何苦再来与本座争夺?莫非苏家主知晓那杀生魔刀究竟去了何方,才会前来讨要那少年?”

“自然不知。”

苏千烈摇头,面上不露分毫。

“只我辈修行之人,当有侠义之心,是看不惯你两仪门所行之事罢了。我本无欲与两仪门起争斗,只想要将一不该承担如此的少年带走罢了。然未曾想到,你两仪门主竟能沟通两仪山而循自然大道,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你的灵觉。”

“过奖。”

两仪门主面上露出些许笑意,眼眸中神光跳动越发剧烈。

“只苏家主莫要妄言,侠义之心,不过说说罢了。你说那少年不该承担如此,便要将其带回,也就只能拿去骗一骗不谙世事的之人。本座可是十分好奇,为何苏家主竟会为一无关少年而如此大动干戈,乃至不惜与本座动手。想来,他身上当是还有什么未知的秘密吧!”

“秘密?”

苏千烈看他一眼,莫名一笑。

“杀生魔刀已经丢了,又哪还有秘密可言。两仪门中,由你门主而起,门下圣子圣女而止,设计阴谋而玩弄人心,你门下圣女更是近乎将那少年心脏剜去,实在太过让人心悸。我苏家有训,上善叶渊心,止川测动性。又言与人为和,方起百利。故而,在下知而不能无知,自然要出手挽回。”

“呵...”

两仪门主微微摇头,笑意平和,却又何等讽刺。

苏千烈笑意收敛,眸中显出冰冷。

“想来两仪门主是不打算放人了?”

“难道苏家主还能从我两仪门抢走此人不成?”

两仪门主似是不愿多言,亦不曾松口。

二人在此间对峙,凭空又有一道气机碰撞,演化万千道痕交织纠缠,将一方天地震动。而后见两团神光升起,万般玄妙对碰,似是要将这苍穹打得塌陷一般。

许久,苏千烈忽的心中一动,摇头一叹,抬手一掌拍出巨大手印,而后借势后退,终究是选择了放弃。

他不言语,自然离去,两仪门主双手退出阴阳原图将手印磨灭,也未曾纠缠不休,任凭苏千烈转身离开。

他立于原地,眸中跳动黑白火焰,露出沉思之色。苏千烈话中滴水不漏,亦不曾暴露任何痕迹,只言为善而出手,但如此说法,两仪门主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纵然苏家自来行善,但如此,却未免太过了一些。

“莫非,是那明月长生殿?”

两仪门主沉吟许久,想不出任何除明月长生殿之外的理由能够让苏千烈如此。而他最终忽然选择放弃离开,没有任何征兆,也让两仪门主想不通究竟为何。

“陆尘,身上应当还有秘密...”

他呢喃一声,拂袖而去,只顷刻便回到两仪山上。

两仪殿中,凌采薇早已等候多时。

“如何?”

两仪门主龙行虎步,一身气息仍旧沸腾不休。

“断刀确实丢了,那明月长生殿的翠叶令牌,也只有他一人才能使用。”

凌采薇知道两仪门主偷听到了很多,便直接明说,翻手间又取出一通体玉白的灵药。

这灵药现身只片刻,整个两仪殿中已经有浓郁灵气流转,近乎化作雾气一般,亦能嗅到浓郁药香流转。

“明月长生殿中有万年份的灵药奇草极多,亦有许多罕见之物。如这般灵药,在明月长生殿中亦不过寻常,只可惜并无极致珍稀。而能够通过那令牌取出来的,都已经取出存入宝库,数量不少。只他并非明月长生殿之主,权利有限,明月长生殿无数珍宝不能尽数取出,而我也担心会引来玲珑宝树。那等天生地养的宝物,恐有莫名手段。”

“不错。”

两仪门主微微点头,面上露出些许沉思。

“苏千烈那老东西,想来应该便是因此而出手抢人...”

“苏千烈?苏家家主?”

凌采薇面上露出些许意外。

此前二人的战斗在苍穹之上,纵然两仪门主勾动两仪山而气机相连,却也并未惊动任何一人。若非此间两仪门主提起,凌采薇也不会知道先前竟发生了一场门主级别的大战。

“不错。”

两仪门主微微点头。

“苏千烈知道的事情不少,而他亦言出断刀丢失一事,想来是真的因陆尘穿梭虚空出现失误,而导致了断刀自命渊间冲出。恐怕,那断刀已经掉落虚无,不知去了何方...”

他叹息一声,面上露出些许遗憾。

“罢了,能够自明月长生殿得到一些东西,至少不枉此番周折。那些宝物,之后本座自会分你部分,毕竟你为那断刀一事,将自身贞洁都奉出。那陆尘现在如何了,你又打算如何处置?”

“被我打晕之后丢在了我的房中,至于如何处置...自然是养着他。”

凌采薇眸中闪烁寒光,面上露出阴沉与狠辣。

“他修炼了血天大圣无双的炼体之法,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是极好的打手。何况,传言血天大圣肉身玲珑如宝,便如一活着的灵精,人形的丹药,我还要每日吃他肉,饮他血,以助我修行。”

她贝齿紧咬,语气亦越发阴毒。

“而人言修道属逆天之行,危险重重,非轻易便可成功。日后,他便是我身边的狗,亦是我的护道者,想来能够给予我很多帮助,亦能在我需要之时,替我去死。”

“如此...”

两仪门主思索片刻,笑着点头,是认可了凌采薇的方式。

他反手取出一菱形的蓝玉,通体晶莹而不过指甲大小,有玄妙气息蕴藏其中,亦能见到有污秽漆黑之气出没流转。

“这奴魂玉,是本座于一处遗迹中寻到的宝物,能锁人心神而使其对你言听计从,无法反抗,亦无法对你不利。然奴魂玉之神妙,是奴人心神,却能保留其原本思想。对你而言,应当再合适不过。毕竟你大概会很喜欢看他挣扎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凌采薇闻言,面上当即露出惊喜与火热。

两仪门主阴森一笑,只抬手间,这奴魂玉已经飘落在凌采薇掌心。

“奴魂玉使用之法再简单不过,只需将其种在他人眉心便可。日后,这修炼了血天大圣炼体之法的陆尘,便是你身边的一条...狗!”

正文 第39章 此经何年,生不如狗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光暗对立。光明的背后,也永远都是黑暗...

那一点晶莹的蓝光,带着些许的污秽颜色,渐渐落下,缓缓落定。

从今天起,它,和他,便再也分不开。

“以后,你就是我身边的一条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只能做什么...哈哈哈哈,修炼了血天大圣炼体之法的狗,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天下人求道而为长生,将成仙的路堵得拥挤不堪。若手中无利刃,又如何能够挣脱而出,如何能够开辟一条成仙大道?废物,不,陆狗儿,你说...为什么?”

...

“想逃?没有我的命令,你又如何能够逃的掉?!呵,明月长生殿的令牌么,很厉害啊,能够从任何境地下穿梭虚空回到明月长生殿中。只可惜,没有我的命令,你什么都做不到!”

“我,求你...”

“求我?哈,你的高傲呢?你的尊严呢?你不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跪下么?为什么,现在却这么狼狈的跪在我面前,用如此卑微的模样祈求我的原谅?”

“我...求你,放了我...”

“放了你?笑话!为了那杀生魔刀,我到底付出了多少,你又能够拿什么来补偿我?!就凭你这一句话?现在,立刻,给我滚过来!”

...

“陆狗儿,你看,这血蝙蝠是不是很精致?这可是我特意寻门主师尊求来的吸血红玉,然后又将它锤炼成了我手中的道器。以后,无论剜肉还是放血,它都可以轻易做到,而且比以前方便了很多。你看,这红色的光彩,多么动人!”

“疼...不要...求你,不要...”

“哈哈哈哈,哭吧,使劲哭吧!你这废物,渣滓,这才不过刚刚开始!”

...

“陆狗儿,我又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

“为何不说话?是不喜欢吗?这面具可是我用珍稀的乌云黑铁给你炼成的,又特意请了工匠在上面雕刻。你看,这狗脸的模样,是不是和你惨嚎的时候一样狰狞而且可怕?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害怕?我不过就是将它烧得红了一些,方便给你带上。迫不及待了吧,现在,它属于你了。”

“啊——!”

...

“陈道才,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你的狗儿调教得怎么样了。呵,真是讽刺,堂堂血天大圣炼体之法的传人,竟然会落魄到如此地步。不过...真是让人痛快,就好像将血天大圣踩在脚底下一般,让人何等的畅快与骄傲!”

“他是我的狗儿,不是你的。”

“那又何妨,你的,不就是我的么?”

“你还是如以往一般的放肆,难道就不怕师尊知道你整日来我这里,连修炼都耽搁了么?”

“两仪之法本是阴阳交泰,你我一起修炼,又谈什么耽搁?”

“哼...狗儿,去铺床。”

...

“传闻血天大圣肉身玲珑如宝,是一活着的灵精,行走的奇药。可你修炼如此之久,为何一身血肉却如此无用?废物,垃圾,还不快滚去修炼!”

“是...”

“怎么,还在想着要如何逃走?没用的,无论你如何努力都只是白费,奴魂玉的力量会永生永世的伴随着你,让你在我脚底下做一辈子的狗,一辈子的奴隶!”

“采薇,你...原本不是这样的。”

“原本?可怜的狗儿,你竟然还在做着这样的春秋大梦。难道非要我告诉你,曾经的一切,都不过只是我在骗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杀生魔刀!只可惜,你却将那断刀丢了...为了那断刀,我将自己的贞洁也献出,可你却只给我这样的回报。那陈道才将我视如敝屣,甚至为了交好外人,竟让我去服侍那些混蛋!你可知他是如何看我?!你可知视而不见的门主师尊又是如何看我?!就因为你将那断刀丢了,我就成了他们眼中人尽可夫的红尘女子!你又拿什么来赔偿我?!”

“啊——!”

...

“陆狗儿,这是你的刀,记得好好修炼。日后,你可是要替我挡难的人。凭你现在的修为,若真的出了事,根本什么也做不了,那我养你这废物又有何用?!”

“是。”

“呵,怎么,不想逃了?尝试了这么多次都没有结果,只换来一身的伤痛,是不是很绝望?看看你的眼神,简直卑贱到了骨子里。可悲的狗儿,你这一生,也就只配跪在我的面前,用最卑微的样子来祈求我对你的怜悯!”

“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好结果?难道我现在很好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好?!陈道才那个混蛋,混蛋!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他,不...是让他和你一样,一样成为我脚底下的一条狗,然后狠狠的折磨他,将他丢在兽圈里与迎合那些发情的母兽!”

“......”

“你那是什么眼神...闭上你的狗眼,滚过来!”

...

“真是废物,不过对付一头御元境的蛮兽罢了,竟然将自己弄成这个可怜的样子。赶紧收拾收拾,下一场斗兽继续上。记着,千万不能死了,你可是我未来的护道者,要替我挡难的人。”

“是。”

“不要有任何留手,也不要妄图自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还记得你曾跟我说起过的大山里的那个村子吗?一个叫陆彦明的男人,还有一个叫龚珍的女人,他们的命,我随时都可以拿走。”

“你...凌采薇,你不得好死!”

“我是否不得好死,用不着你来多说废话!斗兽马上开始,还不赶紧滚下场!”

...

“今天那个冲撞了我的家伙,你可还记得?”

“是。”

“去杀了他一家老小,一个都不许放过!”

“你...他不过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你又何苦如此?!”

“你不过就是一条狗儿,竟然也敢违背我的命令了?我要你去杀,你就去,不要问这么多,也不要说这么多。你应该知道多嘴的下场,我不希望再见到这种事发生第二次!,现在,立刻滚去执行命令!”

“...是。”

...

“为什么还没突破?我喂给你的灵药奇草都喂给狗了吗?!不,不对,确实是喂给了狗。呵,废物就是废物,无论多少灵药奇草都不管用,修为就一直停留在这个境界,你简直太没用了...”

“我会杀了你,一定会!”

“杀了我?到现在还在说这样的话,难道你的春秋大梦还没有醒吗?滚过来,用最卑微的样子趴在我的面前好好伺候我。你现在,也就只有这样一点作用了。”

“......”

“呵,你的眼神真是让人怜悯,愤怒,屈辱,却又无可奈何,还有深深藏起来的杀意...滚!你这垃圾,竟然也敢对我产生杀意!记住,我是你的主人,若以后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就将你的双眼都挖出来泡酒!”

“是。”

...

“陆狗儿,你可真是一个废物,就算这样都不能让你的修为有丝毫进步,我还从未见过如你一般的垃圾。这么多的宝丹灵药都被你当糖一样吃了,除了身上血气更盛一些,就真的没有一点作用吗?凭你这个样子,以后又怎么为我挡难?!”

“是。”

“废物,除了这一句,你还会什么?!”

“是。”

“你...好,我再给你两月时间,若是不能突破,我就将你丢到斗兽场里去喂那些蛮兽!现在滚,滚去修炼!”

...

“陆狗儿,你真是没有让我失望,这两月来我又给你喂了多少宝丹灵药?你竟然真的仍旧没有突破。御元境很有意思吗?你一直停留在这个境界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

“废物!滚!”

“是。”

“等等,你...呵,你是将那些宝丹灵药都炼化却没有吸收吧?到了现在还跟我玩这样的把戏。陆狗儿,以前你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曾经的你那么淳朴而且天真,怎么现在也学会耍这些把戏了?”

“......”

“不说话?又跟我装哑巴?你浪费了我如此多的宝丹灵药,到底怎样才能补偿我?对了,陆彦明,龚珍,还有那一个村子里上下百十口人...”

“你...”

“回心转意了?那就拿着我赏赐给你的宝丹灵药滚去修炼,若还像以往般,那一村上下百十口性命,我会让你亲手将他们送往阴界!”

“是。”

...

“陆狗儿,你说,为什么用了这么多宝物,你却仍旧停留在御元境巅峰,一直没有突破?难道修行血天大圣的炼体之法,桎梏就真的那么难以破除吗?还是说...你已经放弃了村子里的人,不想让他们成为你的累赘了?”

“我...”

“废物,果然就是废物,纵然得到了血天大圣的修炼之法,也改变不了你身为废物的事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应该明白,我的耐心很有限,所以你最好不要继续让我失望。还有,这炼血蛊是我为你特意弄来的炼体宝物,张嘴!”

“啊——!”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炼血蛊淬炼肉身,是吞噬血肉而后炼成精华吐出以达到炼体目的的。它会将你的内脏,肉身,血液,一点一点的吞噬,然后再缓慢的吐出,直到你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它吞噬过一遍才能停止。很痛,对不对?但是你可要坚持住,千万不能死了,否则...去往阴界的路上,你绝对不会孤单的。”

“我,我要杀了你!啊——!”

“哈哈哈哈...”

...

“陆狗儿,去雅寒婆婆那里取两块传送玉台,去月陵城。”

“...是。”

正文 第40章 两个肉包

月陵城,一如既往的繁华。

自上次离开,已过两年,如今再回此间,一切,都似乎未曾变过。街道还是那样的街道,人还是那样的人,但有些,却再也回不去了。

凌采薇行在前面,陆尘只能落后半步跟在身后,始终不敢逾越分毫。以前,他不懂这些,但这两年来,所经历的这些黑暗与痛苦,让他深深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可怕,也知道了更多的东西。

一个身为狗应该知道的东西。

人来人往依旧繁华,行人总是会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个男人,他始终低着头,面上带着一漆黑的狗脸面具,只露出下巴。那双灰暗的眼睛没有任何光彩,身上亦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生气,像是一具会行走的尸体般,机械的跟在那个光彩夺目的女子身后。

“今日,暂且回观云楼休息一夜,明日便去山里。”

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丝毫波动。

所有残酷,都被她隐藏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在外人眼中,她仍旧是那个温婉善良的两仪门圣女,却几乎无人知晓在这光鲜亮丽的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肮脏与污秽。

陆尘知道。

很可怕...

“是。”

他只能点头答应,纵然心中如何愤怒,仇恨,却始终无法拒绝这个女人的任何要求。

在那狗脸的黑铁面具之下,眉心处,一点蓝光整日整夜闪烁,几乎未曾有过片刻平息,是陆尘心中无时无刻不想要出手杀了这个将他由云端拉入地狱的女人。但他不能出手,奴魂玉也不会允许他出手,他注定只能默默地跟在这个女人的身后,做一条狗。

“狗一样的男人。”

他听到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传出这样的声音。

但,又能如何?

不过只是痛苦的承受而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光明的背后隐藏着黑暗,善良的反面是慑人的肮脏。就像面前这个总是带着伪善面具的女人,她的内在,多么的令人作呕。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天下又何止她一人如此,这个世界从来无比残酷。

人,生而苟且,却人人都期望不止苟且而奋力去追求未来。有的人成功了,踏上云端,俯视苍生。有的人失败了,跌落黑暗,困锁其中。陆尘就是后者,至少,他现在是失败的,而且看不到有丝毫的光明出现,每日不过重复绝望与痛苦,让黑暗,渐渐将他淹没。

善,恶,自来对立。

这个世界从不缺少善良,却也从不缺少罪恶。独善不能长存,独恶不能永恒,总要有罪恶才能衬托出善良的伟大。可罪恶就在面前,善良又在何方?

现实总会狠狠地给人一巴掌,然后吐一口浓痰,再多踹两脚。

又有人说,现实从来不会辜负任何人...

但,现实的生活本就是一场恶战,从不辜负也好,给巴掌也罢,最终都要单枪匹马练就自身胆量,有谁能够例外?

“小哥,吃包子吗?”

那个须发斑驳的老人,手里正捧着一个热乎乎的大肉包,站在一旁。

他驻足,回头,又见到了这个姓姒的老人。

和两年前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一身朴素的衣着,只又多了几个补丁。也是他,两年前告诉陆尘,观云楼正在招工,让他去试一试,也好讨个生计。

本只想讨个生计,老天却喜欢捉弄人。

“拿两个吧。”

陆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要了两个,心中亦十分复杂。他知道所发生的一切都怪不了这老人,因他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老人,没有任何修为,只能依靠卖包子讨生计。

天意弄人,并非是他要弄人。

“谢谢小哥。”

老人笑着鞠躬点头,熟练的转身装了两个滚烫的肉包递到陆尘面前。他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纯粹,干净,比起那隐藏在暗处的肮脏强出不知多少倍。

陆尘沉默着收下了这两个肉包,又翻手取出一厘灵精,递了出去。

“不要不要,灵精太过贵重,而且两年前你已经给了小老儿许多金银,能值不少包子。今天这两个肉包,便当作谢礼,送给小哥了。”

老人连连摆手,又转身回去了包子铺里面。

陆尘愣了下,张了张嘴,却不知这老人是如何认出自己。两年时间,他的变化何其之大,若是寻常人,又如何能够一眼就认出已经变成这般模样的他?

然老人却始终不过平常,就如曾经一般,站在包子铺后面,笑着摆手。

他还没有看出自己如今的境地吧...

陆尘咬住唇角,心中有些莫名的滋味,说不出,道不明。

“走了。”

凌采薇始终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没有理会那老人如何。在她看来,那不过就是一寻常老人罢了,只为了生计才会招揽客人,至于他为何能够认出陆尘,想来不过是因为声音罢了。

毕竟两年前的那段时间,陆尘经常来这里买包子吃。

“是。”

陆尘应了一声,将包子塞入口中。

仍旧和两年前一样的味道。

他大口的吞咽,眼眶隐隐有些泛红,却在狗脸面具的遮掩下看不出分毫。待得回到观云楼,这里的管事已经换成两仪门中另一人,对凌采薇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不妥。

凌采薇曾经在这里的房间,依旧保留着,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曾经的美好,也都在这里。若过往的一切都不曾破碎,也许陆尘会十分欣慰再临故地,而不是如今天一般机械的遵从凌采薇的命令。

“我出去办点事情,你就在这里等我。没有我的命令,哪也不许去。”

床榻摇曳停止,凌采薇抹了一把香汗,直接将陆尘推开。

房外已是夜间,她究竟要去做什么,陆尘并不知道,也没有权利知道。只凌采薇吩咐他等在这里,就必须等在这里。

“好。”

陆尘为凌采薇重新穿上衣物,这是她吩咐的事情。而后,她便不再理会面如死人般的陆尘,径直转身出了房门,不知去了何处。

夜深,月明,星稀。

陆尘坐在门槛上,遥遥的望着远方的黑暗,出神到了半夜。

许久,一许流星划过苍穹,留下昙花一现的绚烂。

他惊醒过来,又低下头,垂下的眼帘掩盖了灰暗的眸子。那其中早已没有了丝毫光彩,就像是这两年来的生活,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光明与希望,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沉沦。

“时间,差不多了。”

那姒姓的老人站在不远处的竹林中,遥遥的看着坐在门槛上的陆尘,眼眸中荡漾着些许莫名的白色光芒。

他声音将将落下,陆尘身上亦开始浮现乳白色的光芒。

温暖,舒适。

陆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只觉得自己在恍惚间似是泡入温泉中一般,遍体流淌着难以言喻的舒适感。那白光,像是一阵春风,抚平着他的伤口与疼痛,亦将他这两年间的罪恶洗刷。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过眼的烟云般,悄无声息的破碎。

乒!

一声脆响,陆尘眼睛忽的瞪大,他清楚的见到了眼前有蓝色的光点闪烁,然后缓缓落下。

奴魂玉...

没有任何波折,没有任何意外,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破碎,落下。那奴役着灵魂的污秽与罪恶,也迅速的消失,一阵许久未曾体会过的轻松重新充斥这肉身乃至灵魂,眼前所见的世界都似是在焕发崭新的光彩。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奴魂玉的破碎,意味着什么,陆尘很清楚。

终于...

路途再远,终有尽头。

痛苦再深,终会结束。

自由,多么奢侈而又简单的事情,却只有失去了才懂得它的宝贵。

“碎了...真的,碎了...”

陆尘抬手,接住了那破碎的奴魂玉,仍旧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然而,这碎片,何等的真实。

蓝色的玉石,奴役了他整整两年。

如今,就这么碎了...

“为什么?”

陆尘抬头望向四周,却没有见到任何异样。

此间,万籁俱寂,唯有他身上的白光轻轻飘荡,游离,虚无缥缈又带着何等平静祥和的气息。这道白光,将他过往的一切都湮灭,又将他的伤口都抚平。只片刻,白光飘散,那难言的舒适也悄然而去,却又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冲上脑海。

他挣扎了一下,却仍旧抵抗不过,终究是沉沉的倒了下去。

一道乌光,自他的身上射出,来到那姒姓老人面前。

“你说过,不会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沙哑,阴厉,这个声音仍旧如以往般可怕而低沉。

“这种事情,算多余吗?”

姒姓老人看了那乌光一眼,摇头一笑。

“纵然今日我不出手,你也早晚会让他从那女子的掌控之下逃离。而我,不过是让这一切早些发生罢了,就如当初你让我引他去见那女子。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而我也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推得太快了些吗?!”

乌光中的声音嘶吼一声,已经带上了深深的怒意。

“他承受的痛苦足够多了,没有必须再继续承受下去,更没有必要让他手刃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样只会让他再无法承受,乃至发生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老人面上颇多不忍,又很快尽数收敛。

“我引那女子离开,只不过心理上的一些影响罢了,用不多时她便会回来。你还是赶紧回去,让他重新醒来而后离开为好,否则按照那女子的心性,一旦发现奴魂玉碎了,定然会直接杀他。”

“你总是这个样子,不过是看不惯他继续受苦罢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会成为原罪之一!”

乌光中传来低沉的笑声,而后留下一声冷哼,重新回到陆尘身上。

老人立在原地许久,面上露出颇多复杂。末了,只沉重一叹。

“能安排的,已经安排了,日后的一切你都再难掌控。我是否为原罪,未来又当如何...一切,自有天数。”

正文 第41章 物是,人非

乌光闪烁,白光隐没,所有的一切都再度归于平静。

那姒姓的老人悄然消失,不知去了何方,似是从未出现一般。这观云楼的后院,仍旧如同以往般平静寂寥,只有风吹竹林发出的飒飒之声。

陆尘还在地上躺着,忽的轻颤一下,已经醒了过来。

他缓缓起身,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又很快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忽然昏迷过去,只能猜测因这奴魂玉的碎裂让他灵魂出现波动才会如此。然念头一转,陆尘又开始激动起来。

两年囚锁,两年黑暗...

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这生不如狗的日子,终于彻底的过去。

然,他心中又很快生出惶恐...

这两年来,他的手上,到底染了多少罪孽,到底染了多少鲜血。

陆尘已经记不得了,因为数量实在太多。凌采薇的命令,因为奴魂玉的关系,哪怕他万般不愿也不能违背,只能将她口中所说之人一个接一个的杀掉。

罪恶满身...

“我...真的该死...”

他咬住牙关,心中悲苦又何等难言。

而凌采薇外出不知为何,但其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一旦被她发现奴魂玉已经碎掉,之后的结果将会如此,陆尘能够想得到。

若非死,便是重新被奴役。

“若是死,倒也能够弥补我曾经的过错,但若是...”

他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取出了明月长生殿的翠叶令牌。

若在被奴役,不过是如以往般的生活,卑微不如狗,亦会继续手染罪孽。逃,才是现在唯一的出路。

他心念一动,手中翠叶令牌顿时绽放万千光芒,亦裂开一道碎痕。而绿波幽幽荡起涟漪,将此间染得通明,万事万物在其光芒照耀下,都似乎衍出勃勃生机。其中有伟力莫测,忽的在面前撕裂一道漆黑的虚空裂缝。黑雷交织,狂风流转,深沉的压力瞬间将整个月陵城都笼罩。

远处有声音传来,是观云楼中管事已被惊动。

一声低喝响起,待得陆尘看过去时,他身形已经落在远处一楼阁之上,面上骇然还未收住,便已经出手向着陆尘而来。

一柄飞剑,冷芒一线!

陆尘嘴角咧开一道凄然的笑意,却并未踏入虚空裂缝,反而展开胸怀去承受飞剑。然此间有风狂吼,仿若一记闷锤般砸在陆尘的身上,将他直接轰入虚空裂缝中。

飞剑擦着他的衣角而过,只留下一片破布。

虚无的黑暗像是择人而嗜的猛兽,陆尘的身形亦在其中缓缓消失。他面上一片惨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立于虚空之上的老人。那须发斑驳的模样,如两年前一般...

“年轻人,还记得两年前小老儿跟你说过的话吗?”

他嘴角露出些许笑意,抬手间,莫名气机已经引动虚空的裂缝缓缓愈合。

“活下去,你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陆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被动的承受这一切的发生。虚空裂缝渐渐愈合,缓缓恢复,最后一眼所见是那白光飘散,而后一切都化归虚无。

光景虚幻飘散,明月长生殿上方,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撕裂,将陆尘狼狈的身形自其中吐出。

噗通一声落地,他一口逆血喷了出去,将白玉的地砖都染红。

玲珑宝树轻轻摇曳,荡起彩雾迷蒙,将陆尘笼罩,为他修复身上的伤势。

血雾飘散,是明月长生殿不然纤尘,自然不会允许有血迹残留。然陆尘却仍旧倒在地上,始终未曾起身。他还在想着最后一眼见到的一切,那姒姓的老人,究竟又是什么来历,为何分明感受不到其身上存在丝毫修士气息,却能够踏空而立。

那一阵将他轰入虚空裂缝的狂风,也自然是那老人手笔。

“原来,是他...”

陆尘呢喃一声,眼中有莫名光芒跳动。

“两年前的话?”

“人生在世不称意,遗憾颇多,要学着接受,才能安然度过。心强,才经得各般起伏,如此人生,才能丰富。也或有一时不如意,又或一时迷茫,认清本心便好,须知老天从不负人。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那个老人曾经说过的话,陆尘仍旧能够一字不漏的复述出来。

只两年前初闻,他却并不能理解其中意思。如今再看,却似那时便已看穿如今。

这一切,就像是他在暗中推动一般...

陆尘心中复杂,不知他究竟为何要如此。

缓缓闭上眼睛,心中万般苦楚与愤恨,又如何能够释放?

“也或一时不如意,又或一时迷茫,认清本心便好...呵,难道认清本心,便能将过去的一切都当作不知吗?”

他惨笑一声,将自己蜷缩起来,死死地咬住牙关,纵然口中溢出鲜血亦不曾自觉。

无助,迷茫,痛苦...

他本无欲如何,却无奈世事弄人。

再回想当初,只出山时,他并无任何目标,不过是简单的为了活下去...

如今,纵然活下去,都没有了意义...染满了罪孽与肮脏的身子,纵然留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过一具难看皮囊而已。

他仍旧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再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去做任何事情。自责与愤恨,不断的侵袭困扰着他的内心。在痛苦的深渊挣扎,仿佛没有尽头,曾经的一切都像是挥之不去的魔鬼,仍旧污秽着他的灵魂。

曾经的罪恶,曾经的痛苦,如何能够简单的遗忘...

若说认清本心便可,然本心究竟如何?

人,又为什么活着?

陆尘从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此刻却深陷其中。

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日升,月落,一日过,又一日过...

他就这样抱着自己,不断的思考,却始终找不到自己能够活下去的答案,亦无法拨开肮脏与黑暗看清本心。这个世界不堪的一面曾赤裸裸的出现在他面前,亦将他的双手都染上罪孽。

原本的无欲无求,后来的豪情万丈,如今的消沉低落...

有起有落是人生,而人生,却总是这么痛苦吗?

陆尘不知自己究竟应当如何,茫然而无知,一切都是那么的没有意义。

终于,他有了答案...

如此罪恶,倒不如一死了之更加痛快,也免得遭受内心的折磨。

“再走一遍,放纵一回,便就此罢了。”

他爬了起来,却不过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这浩大的明月长生殿中,想要寻找一个让他活下去的理由。他见到了玲珑宝树,摇曳生辉,像是最温柔的春风想要抚慰他心中的伤痕。然而,他却未曾接受,不过摇头苦笑了之,又转身离开,见到了那一日与秦书生公孙凉几人把酒言欢的大殿。

独上高楼,凭栏而望,那一日欢声笑语何等自在。

只那个时候,他仍旧未曾见过这个世界的黑暗。

秦书生的亲切真诚,公孙凉的从容冷静,栾清儿的温婉流长,韩无道的冷漠刚直...他们畅谈古今,毫无心机,只为那一刻的潇洒自在而忘却人世纷杂。

这个世界,原本有着无数美妙...

而黑暗,却为何如此可怕,能够将美好的一切都淹没!

“啊——!”

他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折磨,仰天一声嘶吼,将自己的绝望,愤怒,不甘,痛苦,尽数凭这一声长吼倾泻而出。

只是这明月长生殿,太过广阔了些,也让他更加孤独而无助,纵然喊出去的声音都无法回荡,只渐渐消散,而后一切都如以往般平静寂寥。

他缓缓跪下,抱着栏杆嘶声痛哭。

哭得累了,乏了,便这样睡着了。

醒来之后,他又去了华清池,望着那彩雾霭霭的灵池出神许久,却最终不过留下一声苦笑,而后离开。

梦境终归梦境,如何美好,也比不得现实。

明月长生殿有酒,他还能取出。

一日醉,一夜醉,醉了一天又一天,浑浑噩噩。只醉了,才能笑得出来,于梦里看花,于梦里留长。醒来后,仍旧不过漫无目的的游荡,醉在哪里,便在哪里睡下...

那一日,风轻云淡,十万里晴空无波澜。

他来到明月长生殿前,垂着头,喝着酒,只是觉得放纵得够了...

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抬头时,能见到远处有金沙细软,礁石嶙峋。那一袭白袍而立,望着海天一线,眸中荡漾幽幽的男子,正摇头一叹。他知道明月长生殿就在面前,然那一日后,外人便再不能见到那辉霞万道的宫阙玉宇。它隐入了一方虚无,明明就在那里,却无论如何也达不到。

何等遥远...

“秦书生...”

陆尘愣了下,原本死寂的眸中复苏些许神采。

他不知秦书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露出这般神情。那目光的深处,荡漾的光芒,像是思念,又像悲伤。

他在思念谁,又在为何而悲伤...

陆尘反应过来,面上露出些许复杂。

秦书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他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决定见一见他,哪怕如今的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哪怕秦书生亦有可能是为了宝物才会接近他。但,黑暗已经如此,又如何会怕再多一分痛苦?不过雪上加霜罢了,无妨。

辉霞万丈,撕裂苍穹。

但见云雾升腾,虹桥垂落,陆尘站在明月长生殿前,遥遥的望着那满面震惊的男子。他如两年前一般,几乎未曾有过任何变化,明明是个男儿,却生得如女人般清秀,纵然惊讶,也带着几分阴柔的问道。

“你是...陆尘?!”

秦书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的陆尘,几乎认不出他。

曾经那个毫无心机,纯粹清澈的少年,为何,他的眼神会变得如此深沉而灰暗,又为何会带上一个如此讽刺的狗脸面具?这幅模样何等萧索而又沧桑,像是有着一身的伤痕,还在不断流血。

只两年罢了,变化,却未免太大。

正文 第42章 曾经少年

“你...怎的变成如此模样?”

秦书生上了虹桥,来到明月长生殿,亦更近一些的见到了如今的陆尘。

他心中有激动,却有更多的复杂。

那双死灰的眸子中,再没有任何光彩,仿佛已经对这个世界都再无任何眷恋。其中深深的沧桑,悲痛,还有无尽的黑暗,只看一眼,都让人感到心在颤抖。

“如此模样?”

陆尘看着他,眼眸中未有任何波澜,只伸手摸了摸面上的黑铁面具。

这狗脸的面具,何等讽刺。

“很难看吧,这个面具。”

“这...”

秦书生张了张嘴,却不知应当如何说。

陆尘的模样与他想象中太过不同,而他亦未曾想过陆尘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那狗脸的面具,分明是烧得滚烫然后烙在他的脸上,而非如寻常面具一般有绳扣缠绕。若是将这面具揭下,又该是怎样的可怕与狰狞。

未见的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书生猜不出,也不敢猜,心中不断抽搐。他想要询问,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进去吧,我请你喝酒。”

沉默许久,陆尘终于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气氛,转身便向着明月长生殿深处而去。

秦书生回神,只能沉默着跟上。

他看得出陆尘经历了许多难言的境遇,否则又怎么会落得如此模样。他的眼神,他的气息,一片死寂,若是不小心触及那不堪的地方,又会发生什么,秦书生不敢去想。

楼台宫阙,一如既往。

明月长生殿的景色如人间仙境,此中二人仍旧如两年前的那日一般饮酒,仍旧是同一个位置。经年今日,太多不同,人是同样的人,却又不同。

“这两年...”

秦书生只饮了一杯,便未曾继续斟满。他手中把玩着酒杯,斟酌了许久才开口。然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应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心中的痛惜,面上的复杂,如何能够言出。

“两年...”

陆尘微微抬头,看向远处的天边,嘴角轻轻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苦涩而且难看的笑容。

他缓缓开口,像是一个看客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将所有的一切都坦然告知,而未有任何隐瞒。

断刀事起,那女子的黑暗与罪恶,每日每夜的痛苦与折磨...

点点滴滴,他口中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柄又一柄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来。

秦书生瞳孔缩紧,不敢相信这两年来陆尘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难。

他如人偶般只能听从那女子的任何吩咐,无论多么过分的要求,因那奴魂玉存在,所以不得不遵从。尊严?高傲?所有的一切都被踩在脚下,而后碾成粉碎,卑贱到不如一条狗。

折磨,痛苦...

然如今陆尘一一道来,语气也好,表情也好,却未曾有过任何波澜。他的所有表现都那么的平静,仿佛真的与他无关一般。但那双眼眸何等的灰暗,又何等的深沉与绝望。

他的一切都被践踏,被摧毁,乃至将原本应该有的自我都丢失。

“凌采薇...”

秦书生听完,已经咬牙切齿,心中更有无尽怒火欲要焚天般升腾。而其眸中神光森寒,一身气息沸腾不休,亦将手中酒杯都捏成粉碎。

他忽的起身,杀机凛然。

“我去代你杀了她!此般蛇蝎之人,留之不过枉害更多性命!”

“秦书生!”

陆尘忽的叫住了他。

后者转头看来,却见到陆尘微微摇头。

“你能这般,已经足够了,我很开心。”

“你...”

秦书生愣在原地,又见到陆尘眸中灰暗,心中顿觉一痛,只能无声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明月长生殿的东西,我能取出来的,大部分都已经给了两仪门,还能取出的东西不多。一会,我便将所有能够取出来的,都送给你,算是最后能做的一些事情。”

陆尘的波澜不过一瞬,如今又重新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平静。

“你...要做什么?”

秦书生闻言,忽的有些慌乱。

他抬头看向陆尘,但后者却仍旧如先前一般,毫无波澜。

“不做什么。”

这样的回答,何等敷衍。

“你要求死?”

秦书生咬牙,已经猜到。

而陆尘,却只是沉默。

“你真的要求死?!为什么?”

秦书生不能理解陆尘究竟为何会有了求死之心,他瞪大眼睛,连连质问,然陆尘却始终沉默。

“你...她如此对你,甚至用你父母的性命以作威胁,难道你就打算这样便算了?”

秦书生猛地抓住陆尘的衣领,将他拉到近前,表情狰狞。

“她确实摧垮了你的意志,也摧垮了你的尊严,但仅仅只是这样,就已经让你彻底的对这个世界都失去信心了吗?你已经历了这么多,亦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那个女人,难道还不能明白你现在这幅狼狈的模样就是她最想看到的吗?!”

“我...”

陆尘被秦书生的模样吓到了,他面上露出惊恐,想要反驳什么,却被秦书生打断。

“闭嘴,听我说!”

他几乎是吼出来一般,却又很快低下头,亦不知为何会开始低啜,声音带着哭腔。

“你是杀了很多无辜之人,杀了很多罪不该死之人,如果你是真的想要杀掉这些人,那你就去死,我绝对不会拦你。但事实上,这些都并非你所愿,不是吗?手染罪孽也好,杀戮无辜也罢...还是说,连你的内心和灵魂都已经染满了这样的罪孽?!但你要清楚,死,根本不能赎清你的过错,那不过是你的逃避罢了,不过是你为自己的懦弱找到的借口而已!”

陆尘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你就想不明白,那个女人的心性如何,你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就真的一切都结束了吗?你的父母,你的亲人,她又怎么会放过!”

秦书生又嘶吼一声,手指捏紧了陆尘的衣领,指节都已经发白。

陆尘脑中轰然一震,面上更是一片惨白。

他瞪大眼睛,方才惊醒一般,原本死灰的眸中终于出现些许波动。

“父母...爹,娘...他们...”

秦书生终于抬头,他满脸泪痕,仍旧在不住的抽泣,却深深的望着面前这个终于醒悟的傻子。

他看了许久,终于松开陆尘的衣领,亦擦去面上的泪痕,努力让自己的样子与声音更加温柔。

“人存在于这个世上,便有着存在的理由,你又为何一定要用死亡来躲避这一切。从来没有人能够一帆风顺,也从来没有人能够毫无波澜的度过一生。死亡何等可怕,你却连死的勇气都有,又为何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这世上,从来都不只有光明。但若连承担黑暗的力量都没有,又如何能够迎来光明...无论曾经的一切如何不堪,在这个世上,也总会有人能够接受这样的你你,接受你的一切...”

“我...”

陆尘张了张嘴,黑铁面具下的眼睛不断颤抖。

他终于醒悟,一撇嘴,哭了出来。

秦书生笑了一下,他将陆尘抱在怀里,任他拼命的嚎哭,嘶声裂肺,却不曾有过任何安慰。因为秦书生很清楚,现在的陆尘需要释放,需要通过一场甘畅淋漓的大哭将过往的一切都抛去。而他同样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只需要陪在他身边,让他知道自己便是那个能够接受他过往一切的人就好。

无论那份曾经多么的黑暗,多么的不堪,哪怕他的双手染了无数的罪孽...

至少,这个原本纯粹干净的灵魂,仍旧没有被污秽。

许久,陆尘终于哭得累了,睡着了,秦书生就这样抱着他,未曾动过分毫。

夜色微凉,月光轻拢,染一地霜白。

秦书生低下头,手指轻抚过那漆黑的狗脸面具,面上露出深深的痛恨。

“凌采薇...”

他的声音阴森,低沉,有着万千杀机隐藏其中。

风来,稍寒,陆尘在他的怀里下意识的缩了下,也让秦书生连忙收敛自己身上不受控制而逸散的气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睡着的样子,仍旧如曾经那个不谙世事,又无比纯粹干净的少年一般。只明日醒来,却大概再也不复如此。曾经的他已经逝去,被踩踏得粉碎,日后的他将会如何,任谁都无法得知。

是将万般看破,自此不问事实,隐入山中;是陷入复仇的深渊,如疯如魔;亦或勇敢的承担面对过往的一切,仍旧少年...

许久,秦书生只能幽幽一叹,无可奈何。

海边,重建的渔村上空,漆黑的虚空裂缝悄然撕裂而出,一道道人影自其中步出,未有丝毫收敛的气息将整个渔村笼罩,杀机凛然,惊得人心惶惶不安,却未有人敢触犯分毫。

待得最后一人踏出,虚空裂缝消失。

她微微抬头,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

凌采薇!

抬头所见,远处那悬于仙雾彩霞中的宫阙何等壮观且壮观,一眼便能看到其中所有一切,是陆尘没有重新将明月长生殿重新隐没于虚无中,使得任何人都能见到。

她眸中化出黑白两色,身上亦荡起莫名气机,似是能够看穿那万千彩霞笼罩的虚妄。

只片刻,她唇角的笑意缓缓收敛,眸中亦显出森然与恶毒。

“丑陋的狗儿,竟然趴在别的女人怀里摇尾乞怜...呵,待我将奴魂玉重新种在你的眉心,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正文 第43章 一刀,两断

梦里有花开,梦里有月明。

一曲高歌婉转留长,花开又落。

那一度春秋的恍惚,曾经的过往,尘封的一切,在这明月清辉下缓缓呈现。落地,寻觅,苏城,断刀起风岚,惹下一城伤,十万血流如长河,人心如何测...

那老人,一指神光,一拢白芒...

是了,原本,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

陆尘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伤,是深沉的光芒在其中闪烁。那个原本干净清澈的眸子,终究是染上了些许污秽,变得深邃。所有的梦想,一朝破碎。这个现实的世界给了他沉痛的打击,也终究让他成长。恨吗?不恨。生在世间当学会成长,学会面对,学会适应这个世界,除非,他能改变这个世界。

现实往往会给人一巴掌,然后成长了,承受了,才能长大。

自此,不复少年。

他一声轻叹,摇头,缓缓推开了那双一直护着他的手臂,然后笑了一下。

“谢谢,我没事了。”

秦书生一直在看他,对上那双终究是变得更深沉,更成熟一些的眼眸,终究是放下了心底的担忧。他也笑了,微微点头,并没有更多的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日后你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亦许你此生不负。”

陆尘挠了挠头,恍惚间是如当初一般干净而清澈。

“学我吗?”

秦书生打了一下陆尘肩膀,拉着他起身,转头望向立在明月长生殿的人群。

那一张张罪恶的脸面,那一副副冰冷的笑容。

凌采薇,又见到她了。

他们被明月长生殿的彩光拒绝在外,然那一道黑白的长梭正在不断的冲撞,划过一道又一道流光,一下又一下,将这彩光撞得不断颤抖,不断逸散,变得越发黯淡。大概再需不多的时间,这层庇护便会被撞破。

玲珑宝树轻轻摇曳,化出一道玄妙的神光流转出去。原本黯淡的彩光再度恢复原本的浓郁与厚实,任凭那黑白长梭如何撞击,也不能再撼动分毫。

陆尘沉默着上前,对上凌采薇的眼眸。

他清楚的见到了凌采薇在外面说了些什么,只这里却听不到。

“我帮你,杀了她!”

秦书生跟在陆尘身旁,他亦看着立在明月长生殿外的凌采薇,面上带着恨怒,有凛然杀机浮现。

“不用。”

陆尘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他微微摇头,脚下迈步上前。

他手掌一翻,那柄断刀,带着慑人的杀意,狰狞浮现。

漆黑的刀身仍旧有许多的裂痕,一道道血光仿佛活了过来,在其上不断流淌。入得陆尘手中,它轻颤不止,迸发凛然冲天的杀意,乌黑的刀身随着陆尘的前行留下一条血红的光尾,如血雾般飘摇。

凌采薇在远处看得愣住,面上满是惊讶。她无法相信为何原本应该已经掉入虚无之中的断刀为何又再度出现,然,这就是事实。一直隐藏在陆尘命渊间的断刀,从不曾丢失,不过是天命老人以瞒天之法瞒过了所有人。纵然陆尘,也无法窥得断刀仍在。

如今,该过去的终究过去,该回来的终究回来。

杀生魔刀,仍在陆尘手中,正肆意的挥洒着凛然的杀机。

“玲珑,让他们进来。”

他停住脚步,已经到了殿前广场,口中呢喃一声。

玲珑宝树轻轻摇曳,传递着不喜而抗拒的感情。

“让他们进来。”

陆尘又道了一声,声音很轻,毫无波澜,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坚定。

安静了许久,玲珑宝树终究是轻晃枝桠,万千玄妙于此间流转,那始终笼罩着明月长生殿的彩光轻轻一震,而后再无波澜。但见黑白长梭又猛地撞来,却是直接穿过而再无任何阻碍。

“陆狗儿!”

凌采薇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一声尖锐的嘶吼,率身后众人猛地俯冲下来,落在明月长生殿的广场上,站在陆尘面前。

“好啊,真是好啊,我真的是低估了你的气运,掉入虚无而失踪的东西都能被你重新得到。呵,这样也好,终究苍天不负我,也没有辜负我花费极多代价请门主师尊刻印的传送玉台。”

凌采薇目光始终盯着那轻颤不止的断刀,眸中火热。

“陆狗儿,立刻滚过来跪在我面前,将那断刀双手奉上。否则,这奴魂玉再度植入你眉心的时候,你应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她表情急促,似是已经急不可耐,更将断刀视若掌中之物。

陆尘瞳孔颤了颤,面上亦有些发白,是心中仍旧残留着恐惧。

他回头看了眼秦书生,又转过来,却只盯着她,仍旧一言不发。

曾经痛苦,曾经无助,哪怕已成过往,仍旧留伤。

渐渐的,他眼神重归平静,毫无波澜,深邃如渊般看不出其中究竟有任何感情。过去,他无依无靠,唯有承受。如今,他有断刀,身后有人,倒下,也会有人接住,所以,无惧。

许久,他呼出一口浊气,眼神轻轻一动,却露出了何等的厌恶。

这个曾经在他眼中天仙一般的人儿,如今看来,却是那么的丑陋,肮脏,而且可怕。

“不听话吗?还是说,在你心中,我仍旧太过仁慈了些?”

凌采薇见到陆尘的眼神,面上火热慢慢化作阴沉,声音亦森寒无比。

“我早就说过,不许再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否则我一定会将你的眼睛挖出来泡酒!”

“那你,便来挖就是。”

陆尘终于开口。

他抬起脚步,缓缓上前,手中断刀长吟之声更加兴奋与嘹亮,一道道冲天的杀机凛然爆发,卷动九天云起云落,血光的光华肆意流弹,将整个明月长生殿都染成了鲜血般的红色。

浓郁的血腥味,随着狂风而来。

“你...”

感受到那断刀中的杀意,凌采薇面上凝固了片刻,心中亦升起些许惊慌。

“主人,那断刀虽是血天大圣手中之器,但如今也不过是残缺的大圣道器罢了,纵然杀机如何可怕,却也绝无可能再有如当初的杀生魔刀一般的力量。何况这条狗也不过只有御元境的修为,凭他,又如何能够斩出哪怕一刀?”

凌采薇身后有人上前,他心中虽有惊恐,却仍旧如此安慰凌采薇,亦安慰自己,面上冷笑不断。

陆尘认得他,是凌采薇身边的一条狗。而这样的狗,有超过二十之数。他们同样可悲,有着深深的奴性,是心甘情愿的做凌采薇身边的一条狗,亦曾整日欺辱他,以此为乐。

“主人,我代你去将这断刀取来!”

他大笑一声,几个踏步便上前。

凌采薇没有阻止,哪怕这人修为不过四御一重天,而她亦知晓陆尘斩过的四御强者不在少数,却仍旧任由他去送死。

不过试探罢了,又不过一条狗罢了。

死,便死了,不值得心疼。

断刀狂颤不止,待得那人临近,却忽的收敛了一身杀机。所有的气息都戛然而止般凝固在空气中,所有的一切都收敛入刀锋,血红的光华流动片刻而后隐没,再不曾显露分毫气息。

陆尘的眼神,终于动了。

俯身,欺步,只轻轻侧身便躲过了那人的一掌。

血光流淌,于不存在的虚无之鞘中拔出,仿若血红的昙花一现般妖艳。

是断刀所授,断古前血天大圣纵横天下的刀法。

杀伐第一式,拔刀!

鲜血喷涌,断臂冲天。

陆尘眼眸中毫无波澜,手腕轻转,腰杆腿胯扭过,断刀当即斜斩而下。只此间一声惨嚎,仿若灵魂都被斩碎一般。

他嘶吼着,后退着,满脸惊恐,自左肩而至右肋下一道笔直的血线凶猛的喷出大量鲜血,这一刀近乎将其整个身子都切成两半。而陆尘却仍未打算放过他,脚下又欺进一步,不顾鲜血喷了自己满身,断刀再度斩出。

妖艳如画!

一条又一条血红的细线交错显现,不过瞬间,便已经落定。

那嘶吼的声音再也无法响起,像是凝固在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无法吐出。

啪!

一块落下,带着鲜血发出声响。又一块落下,而后接连落下,他整个身体化作七零八落彻底倒了下去,再也无法起身,亦不能猖狂。鲜血流淌,将一片白砖染红,远方楼阁中的玲珑宝树轻轻摇曳,传递来些许不满的情绪,却只能化出一阵清风,将那残忍而又狰狞的场景化归虚无。

消失了,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未曾出现过一般。

唯有陆尘一身血光淋漓。

断刀又开始轻颤,发出饱饮鲜血之后而畅快淋漓的长吟。血红的风,血红的云,血红的一切缠绕着森然杀机缓缓流淌。

凌采薇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你...怎么可能!”

她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杀生魔刀,这把亘古妖邪的魔刀,竟在陆尘手中如此顺从,明明本就复苏,却仍旧按照陆尘心意将一身气息都收敛而化归凡物。一连数刀,未曾耗费他分毫血气。

如此魔刀,纵然两断却仍旧灵性十足,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而此刻,这把刀又被他举了起来。

那双深沉而毫无波澜的眼眸中流淌的血光,那狂躁如火焰般沸腾而起万般波澜的血气,那嘶吼咆哮如刀般锐利的血风...

断刀狂颤,刀吟嘹亮,猛地化出血意光芒直冲霄汉!

那其中携带的暴戾,那其中隐藏的杀机,似是要将苍穹上隐没的满天星斗都斩落一般!

凌采薇怕了,开始颤抖,想要后退。

陆尘,真的能够斩出这一刀,也有足够的能力斩出这一刀。

兴许这一刀之后他就再无力如何,但哪怕只有一刀,也足够了。

刺耳的刀吟如此嘹亮,席卷的血红摄人心魄。

这空间的一切,都放入陷入鲜血的海洋中。有风来,吹起血红的涟漪飘荡。忽而天地惊变,有乌云压境,将这天地间的血红更染一层深沉的黑暗。刺眼的雷电撕裂苍穹,轰然震响惊动三千世界。此间,刀势撩动万千气机沉浮,杀意弥漫之下,只为杀生...无道,无天!

他抬头,眼眸中回荡着的,是痛苦,是冷漠,是怀念,是无情,是无尽的复杂与难言的莫名。

“唯一刀,活也好,死也罢。自此,一刀两断。”

正文 第44章 三长老

“一刀,两断。”

陆尘的声音无比沙哑,是万千复杂在心中纠缠不休。

然此刻,所有一切都被压下,心念肉身,唯此一刀。

刀势冲天,搅动云翻雾涌,那一道血红的光华有通天之势,可斩落三千星辰。雷光浮现,于翻腾的云雾间激荡,但见一方乌云破开,是狂雷如龙般俯冲下来,缠绕那血红的光华缓缓落下,携带天威大势压迫苍生,要以此一刀斩灭世间。

雷光嶙峋,映得凌采薇面上一片惨白。

“那断刀...复苏了!”

有人颤抖着嚎了一声,恐惧像是瘟疫般蔓延。

逃?

他们确实想逃,但在这可怕的威压之下,他们却连逃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万钧雷龙缠绕着血光冲天,随陆尘手中断刀之势缓缓落下。

这一道血光,要破灭人间!

轰!

虚空碎裂,一道骇人的气息骤然降临在这一方世界。那一轮如同大日般的光芒笼罩四方,引动万千气机沉浮。待得片刻,只听闻那光芒中传来一声低吼,而其中亦化出黑龙白凰缠绕,长吟高亢,尖唳刺耳,携带着那如同大日一般的璀璨光芒骤然迎上斩落的血光。

碰撞时,时间,空间,都仿佛就此凝固。

声音完全消散,万般都成过往,于碰撞之间此中有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席卷,天地一片白茫茫。这大地,无声无息的开裂,消失,化作齑粉,又化作虚无。

苍穹之下,厚土不堪,所有一切都在湮灭,消散。

玲珑宝树摇曳生辉,化出流光遥遥而来,将那两道人影轻轻护住。

咔...轰!

终于,声音遥遥传来,那血红的光华终究是裂开无数痕迹,而后彻底破碎,化作无数晶莹纷纷落下,仿若一只只破碎的血红蝴蝶飘零无依。

那白光也一同破碎,露出一面黑龙白凰缠绕四周的大镜,其上有黑白两仪之气流转,亦有万千光华连连闪烁。而其后方,那张陆尘同样不会忘记的脸上满带着狰狞与苍白。

陈道才!

他又低吼一声,催动体内残存不多的力量以双手拍在其上。

那阴阳镜忽的一颤,镜面射出一束黑白光芒,直冲陆尘而去。

然此间,陆尘却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欠缺。断刀虽然残破,却也是半个大圣道器,纵然有其本身迸发力量相助,以斩出一刀,却仍旧抽干了他体内所有的力量。断刀再归凡物一般,毫无生息,陆尘亦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黑白光束激射而来。

其所过之处,将空气都焚成虚无。

他缓缓闭上眼睛,倒是并无担心。明月长生殿有玲珑宝树坐镇在此,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击杀。

恍惚间,人影冲来,秦书生已经来到那黑白光束之下,是要为陆尘挡下这一击。

“你...”

陆尘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毅然决然的背影,在黑白光束的照射下,似乎能够见到他的肉身都要被焚烧成虚无。

然此间,又一道人影射来,比那黑白光束更快。

“唉...”

他一声轻叹,沧桑又无奈,只瞬间便到了前方。

这人白发如霜,被狂风吹起飘散晃荡,一袭素袍,身形佝偻而矮小,却有着一身澎湃如虹的气息。他翻手化出一漆黑大印,迎着那黑白光束而去,只听轰然一声,竟势如破竹般将那黑白光束击成了粉碎!

“圣人道器何等威力,施展亦需耗费极多的体力。凭你修为,也就只此两击。但这阴阳龙凤镜本乃两仪门镇派至宝,两仪门主既然给了你,那就说明他对你极其看重。老夫不欲生事,而你也无力为继,不能再做如何。如此,便自行退去吧。”

那老人挥袖,将漆黑大印收回。

他声音中正平和,似有慈悲之心。

陈道才面上惨白,表情阴沉,瞳孔亦收缩如针芒。

圣人道器确有大威力,虽他不能催动几分,却并非随意便可拦下。然这忽然现身的老人却如此随意便将黑白光束破碎,而后亦不曾有分毫气息起伏,是轻松无比。

他眯起眼睛,眉头微皱,心中已知晓今日之事难为,便只能后退。

然再看,此间除了凌采薇,其他众人都已在先前的碰撞中化成飞灰,彻底消失。纵然凌采薇也颇为狼狈,衣衫破碎,春意半露,面前那黑白长梭亦满布裂痕,彻底沦为一件废物。

“走。”

陈道才又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陆尘与正将他扶起来的秦书生,面上写满了阴狠与不甘,但那老人在此,他纵然如何也无法如愿,就只能拉起凌采薇后退离开。

只不久,远处可见一道虚空裂缝出现,而后那两人的气息便彻底消失。

“怎么样,你没事吧?”

秦书生将陆尘扶起,又看了一眼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眼神深处闪烁着浓郁的杀机。

陆尘微微摇头,又抓住了秦书生衣角,面上露出些许愠怒。

“我自然没事,但你却为何要去前面?!”

他是愤怒,又有深深的后怕。

“若你真的为我而死,该让我如何是好?”

“一时冲动,没控制住罢了。”

秦书生开了个玩笑,见到陆尘身上仍旧有彩光流淌,是玲珑宝树正为他恢复体内伤势。

断刀凶猛而妖邪,以陆尘的本事,当是无法动用才对。然断刀有灵,自行复苏,借力于陆尘而斩出一刀。虽斩出,却也不过勉强施为,是将他内蕴都伤到。若非玲珑宝树有大神通,恐怕陆尘真的会因承受不住而妄送性命。

“你...此间明月长生殿有玲珑坐镇,我自然不怕什么,那陈道才也绝对伤不了我。但你却又如何能够上前?!那陈道才绝非善人,若他真的将你如何,又该怎么办?!”

陆尘当了真,不曾想过秦书生只是开玩笑,亦或真的生怕他因自己而送掉性命,面上一片严肃,甚至开口训斥。

秦书生只能点头,便连目光都不敢对上。

只回头间,正见到那老人缓步而来,停在他们面前。

“陆尘谢过前辈出手相救之恩。”

陆尘亦见到老者,只能暂且作罢。而先前若非此人出手相救,否则说不得秦书生真会有丧命之危,便诚恳道谢,只余怒未消,又瞪了秦书生一眼。

秦书生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亦是能够真心相待之人。陆尘心中将他看得极重,而这老人出手救了秦书生,他自然心中感激万分,表现恭敬。

“无妨。”

老人微微摇头,转头看向秦书生。

“你跟我来。”

“是。”

秦书生稍作犹豫,又看了眼陆尘,似是放心不下。

“你去吧。”

陆尘看得出秦书生与这老人相识,只微微摇头,任由他随着老人离开。而他本身得玲珑宝树救治,虽仍旧虚弱无比,却也能够独自站稳,并不需要如何担心。

“你自己尽快调养,也让玲珑宝树给你取些丹药服用,免得留下后患。”

秦书生又不放心的嘱咐一声,得到陆尘回应,这才转身追上老人的身形。待得二人走出极远,回头看时,见陆尘已原地盘坐,引玲珑宝树万千辉光笼罩,修复体内伤势,这才驻足。

老人抬头看向秦书生,面上严肃一变,苦笑出声。

“你是知道老夫就在附近,方才如此?”

“是...”

秦书生表情一滞,露出些许尴尬,只能承认。

闻言,老人并不意外,只能摇头一叹。

“但你仍旧太过冲动了些,那阴阳龙凤镜乃是圣人道器,虽两仪圣子发出一击用来对抗杀生魔刀一斩,已再无多少气力,但之后那随意一击也绝非你能承受。若老夫赶不及,你真的出了事,又让老夫怎么与家主交代,又让那陆尘如何对得起自己。”

“三长老...”

秦书生讪讪一笑,又回头看了一眼陆尘,见他一心沉浸恢复之中,这才放心的露出些许小女儿般的姿态。他上前拉住三长老的袖子,是撒娇一般,不断恳求原谅。

“圣女,你用这般男儿的模样对老夫撒娇,老夫实在有些承受不来。”

三长老连连摇头,亦将秦书生甩开,面上神情颇为怪异。

“嘿嘿,三长老,我知道您最疼我了,一定不会计较先前之事的对吧?您就当做什么都没有见到,什么都没有发生,仍旧在暗中护着我就好。”

秦书生倒并未觉得如何,又挂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凑上前来,仍旧不放过三长老。

后者却面上微滞,而后一叹,又摇头。

“两年前你与家主大吵一架,自家族中逃出时,家主就已经知晓,却并未阻拦,是不愿让你因此而对家主产生隔阂,也是家主对你太过爱护,方才让老夫一路跟随,暗中保护。但家主亦有言,若你真的做了什么冲动之事,将自身安危置于脑后,便不再允许你留在外面,必须带回家族之中。先前那半柄杀生魔刀杀意冲天,而后与圣人道器碰撞,又有无尽波澜生出,以家主的本事自然察觉,想来会以观天湖看过此间。”

闻言,秦书生面上笑意顿时凝住。

他瞪大眼睛,似是方才醒悟。

“观天湖,以家主的本事催动,能观天下各处事物。你先前所做之事,自然瞒不过家主。如今,老夫是不得已必须履行家主吩咐,将你带回了。”

“三长老,你不能这样!”

秦书生惊叫一声,转身就逃。

然三长老却无奈苦笑,只探手,便有清光将其笼罩,拘禁回身旁。

“老夫亦不愿如此。男女情长乃你二人之事,老夫与家主也并非迂腐之人,纵然陆尘如今仍旧不堪,却也未必日后一直如此,毕竟他有杀生魔刀在身,亦修行有血天大圣炼体之法,前途难测。但你为他,却置自身性命于不顾,便是犯了家主的忌讳。你也不要反抗,亦反抗不得。今日,便随老夫回去吧。”

正文 第45章 去而复返

两仪山,两仪殿,黑白神妙沉浮,两仪万化,生无尽大道。

两仪门主立于此间,仿佛一方天地都化入其周身气息之间,是勾动两仪山气机相连。而其面前,阴阳龙凤镜悬浮半空,其上缠绕黑龙白凤,隐隐有玄妙大道之音震响,与两仪门主身上玄妙交相辉映,勾动万千黑白之气流转不休。

许久,两仪门主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黑白两色的眼眸,一身气息归于平静。

他抬头,看向那阴阳龙凤镜,面上露出些许凝重。

“杀生魔刀,煞气极重,却不想只是勉强催动一刀,便让阴阳龙凤镜都染了污秽。如今虽已尽去,却也仍旧伤到本源,需得以两仪山底蕴温养,才能将其缓缓修复。此后许久,这阴阳龙凤镜,都不可再动。”

“是。”

陈道才与凌采薇点头应是,面上露出些许羞愧。

“好了,你们不必如此,那杀生魔刀再现是本座亦不曾想过之事。如今看来,那陆尘当真是有大气运傍身之人。然你们口中所说,那杀生魔刀竟是自主复苏,实在是闻所未闻...”

“那杀生魔刀,确实是自主复苏,否则单凭陆尘如今的修为,不可能催动半件断裂的大圣道器复苏而斩出那惊天一刀,乃至其中煞气将阴阳龙凤镜的本源也伤到。”

陈道才说着,又看了一眼凌采薇,面上露出冷笑。

“门主师尊未曾怪罪你将陆尘弄丢,甚至将可破天下万般禁制的阴阳梭都给了你,助你去抓回陆尘,你却反而弄成这个样子。”

“你废话太多了些!”

凌采薇冷哼一声,心中仍旧有气。

“废话?呵,奴魂玉能够限制人之意识魂魄,如何能够轻易便破碎?你自己也不动脑子想想,凭陆尘那点本事,又如何能够破碎奴魂玉?定然是月陵城中有人助他,也或有其他原因,否则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摆脱奴魂玉的控制。”

陈道才嗤笑一声,面上满是讥讽。

“然月陵城自来平凡,亦临近大山,从不曾出过何等强者。若我所料不错,那杀生魔刀他应当从未丢过,只不知以何等方式藏了起来,或许就在月陵城中。你这次带他回去月陵城,便等同助他取回了杀生魔刀,而他更以杀生魔刀之气机将奴魂玉破碎。若非我察觉不对,向门主师尊讨来阴阳龙凤镜赶去相助,如今你就真的要为自己的过错而亡了。”

“你...”

凌采薇欲要开口反驳,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可以开口的理由。

她面上气得发白,却无可奈何,只能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胸脯起伏不定,眸中亦闪烁寒光连连。

“好了,事到如今再评论究竟过错在谁已是无用,还是尽快想办法将陆尘重新抓回来,夺来断刀。只现在他逃到明月长生殿,破尽万法的阴阳梭也已经废掉,纵然想要进入明月长生殿都难,何况其中还有玲珑宝树那等神物坐镇。”

两仪门主气息平和,眸中黑白之色亦消散,正皱眉思索。

“玲珑宝树?”

陈道才与凌采薇转头看来,面上露出疑惑。

“天生地养,玲珑宝树,活了不知多少年,通灵却未化形的存在。”

两仪门主微微点头。

“你二人少问外界之事,自然不知。当初明月长生殿现世不久后,任家与金翅大鹏一族便有人放出消息,将明月长生殿已被陆尘夺走之事宣告天下,是要引起风波,以突破翠叶令牌。然波澜只将将出现,公孙家,妖族,还有炼狱同样放出消息,是明月长生殿归属陆尘,却不过暂借,其中坐镇主人仍旧是天生地养的玲珑宝树。若非陆尘,外人随意进入,只会被玲珑宝树抹杀,纵然手持翠叶令牌也不可,方才使得波澜初生便就此消散。”

他抬头,目光看向远方,眉头缩紧。

“若陆尘真的躲在明月长生殿不出来,纵然本座亲自前去,也不能将其如何。毕竟那玲珑宝树生养无数年,纵然未成仙,也必然为绝世之流。若非大圣,如何能够撄其锋芒。”

“躲在明月长生殿不出来?这倒未必。”

凌采薇忽的冷笑出声,面上亦浮现阴险狠毒之色。

“他父母仍在山中,无法知晓外界一切。这陆狗儿原本性情淳朴,必然尊亲极深,若以此...”

......

“家中长辈有令,我也是不得不回去。”

秦书生看着陆尘,面上露出些许不舍与复杂,却又无可奈何。

三长老就跟在他身旁,是随时准备阻止他逃走。修为差距太大,纵然秦书生有意如何,也不可能逃得过三长老的手段。至此,秦书生已经彻底认命,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留在此处。

“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再寻短见。”

“你放心便是,我已经想通,只最多再出去一次,将爹娘都接来,而后大不了一辈子躲在明月长生殿中。两仪门纵然如何,也绝不会是玲珑的对手,足以护得我与爹娘无恙。”

陆尘体内伤势已恢复大半,虽气息仍有虚浮,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然秦书生却仍旧满心担忧,他思虑极多,亦能猜到之后可能如何。

“但两仪门知道你来历背景,说不得...一切,小心为上,若不能敌,千万要以护住自身性命为上。不死才有未来,坚持下去,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守得云开见月明...”

陆尘呢喃一声,又摇头苦笑。

“万般如何,再看就是。”

秦书生闻言,眸中忧虑更多几分。他深知陆尘是无有与人争斗之心,而其心中恐怕早有猜测,只不愿接受面对,故而总是逃避,以此来安慰自己。

许久,他只能摇头一叹,又闻得三长老催促,千言万语只能咽回肚中。

“你若有任何困难,便来公孙家找我,我必倾尽所能为你解决麻烦。你要记住,天下万般,缘起缘落,却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哪怕经历何等困境,何等低谷,性命才是一切的根本。若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支撑你活下去的是复仇,也总好过一死万事休。”

“好,我记住了。”

陆尘点头,却更像是在躲避这样的话题。

“该走了。”

三长老又开口催促一声。

秦书生心中有万般不舍,亦有万般担忧,却无可奈何,只能点头,随三长老离开。

然他一步一回头,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两仪门之人,自门主而至圣子圣女,皆心性狠辣。而这两年时间,陆尘亦算是完全浪费,将自己的修为停留在御元境,只血气提升几分罢了,却仍旧太过低微。

凭这般实力,想要做什么,都太艰难了些。

“唉...”

最终,秦书生只有深深一叹。

“各人自有各人缘法,那两仪门之人,为寻仙问道求长生而不择手段,行尽了伤天害理之事,早晚会有报应。说不得,陆尘此般经历便是上天给予他的考验,要促他成长,借他手来给两仪门降下灾厄。”

三长老摇头一叹,已经取出传送玉台。

他抬手间已将灵精化开,道痕流转于虚空中撕裂通道。

“不思议业力,虽远必相牵。果报成熟时,求避终难免。两仪门,断古后一大派,如今却如气数已尽。纵然陆尘并非上天为其降下灾厄之人,也必然会有果报降临两仪门。然此般如何,却并非你我之事,亦难插手其中。一切,唯有再看。”

三长老回头看了眼站在明月长生殿上,那一衣衫破烂,带狗脸面具遥遥相望的身影。他有万千伤,有心神伤,是现实起落之下给予的最深刻的痕迹。

哪怕如三长老见惯风雨,亦不免叹息一声。

“走吧。”

他又开口催促仍旧回头观望而有万般不舍的秦书生。

“是。”

幽幽一叹,情难诉怀。

这一叹,含着多少不愿,含着多少忧心,然也不过随风而散。转身踏入其中,再难归来,说不得便是一生两世,天涯相断。

那漆黑的裂缝,终究是缓缓消失。

他在此间停留两年,等了两年,却只相逢一日便不得不离开。万般因果于其中,是他,或者她,又有什么意义。不过风花雪月一场梦,如今,他仍旧不知是她。

曾经如何,现在如何,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风,吹起海浪滔滔,一切都再归平静。

陆尘站在这明月长生殿前,遥遥望着远方海天一线。如今只他一人,眸中担忧与焦虑便再也藏不住。手中有传送玉台,是秦书生先前所留,助他能够离开此地,回到东盛北部。然玲珑宝树摇曳生辉,却将明月长生殿重新笼罩,亦将陆尘笼罩。

只凭他如今这般仍旧破烂的身子,莫说争斗,便是穿梭虚空都未必不会出事。

玲珑有灵,亦见过此前万般,不许陆尘如此去送死。

“玲珑...”

陆尘转头看向遥遥宫阙之上的楼阁,那玲珑宝树仍旧立在原处,其上辉霞闪烁流淌,化作春风般安抚着他内心的焦躁。

风,忽的更急了些。

那一道漆黑的虚空裂缝狰狞浮现,自其中踏出之人,是去而复返。

凌采薇,陈道才!

正文 第46章 追杀

明月长生殿先前便重新隐入虚无,外界不可见,然其中却能看到一切。

虚空之路横断,裂缝愈合,凌采薇与陈道才身上伤势尚未恢复,便迫不及待回到此处。然抬头看去,却只能见到青天白日,明月长生殿并非他们所在之处能够见到。

“陆狗儿,我知道你在这里,还不赶紧出来!”

凌采薇冷笑连连,声音遥遥传了出去。

陆尘在其中,却只能见到,不能听到。

他有些惶恐,有些不安,却仍旧决定要见一见凌采薇。是残留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奴性使然,也或仍旧信仰这个世界原本美好,残留了一份念想。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想着再见一见,也必须见一见。

“玲珑...”

玲珑宝树枝桠摇曳,有彩霞纷呈,仙雾流淌,明月长生殿恍而浮现,亦将所有限制都破开。

见状,凌采薇嘴角冷笑更甚。

他们上前几分,却并未进入明月长生殿中,是担心那玲珑宝树忽然出手,将他二人立毙此间。

“陆狗儿,怎么此地就只你一人了,先前那两人呢?”

凌采薇目光扫过周遭,却未曾见到秦书生与三长老。

“走了。”

陆尘如实回答,抬头看向这二人。

是只看着凌采薇。

“你又来,要做什么?”

又见到她,那份森然,那份冰冷,那份厌恶与嘲弄,都在她眸中浮现。

秦书生回去了,那老人也不在,断刀...已经耗尽了灵性,他身边可以仰仗的东西都离开了。空落落,孤独,无依无靠。

陆尘瞳孔忽的颤了一下。

他后悔了,也许不见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若是不见...也许会有些遗憾。

“做什么?”

凌采薇眯起眼睛,嘴角笑意越发恶毒冰冷。

“自然是让你滚过来,然后跪在我面前,将那断刀双手奉上!”

闻言,陆尘微微抬头,心中忽的生出些许不安的预感。

“怎么?我的陆狗儿竟然变得不听话了?”

凌采薇冷笑一声,又上前几分。

“还是说,你已经不在乎山里那些人的性命了?”

“你...”

陆尘瞳孔猛地一缩。

他早该想到的,也或早就已想到,只从未承认,是逃避,也是对这个世界保留的,残存的一些美好幻想。但现实本就残酷,他已经有过深刻的了解才是,只不愿承认,不愿接受。

然,这一切终究还是都被打破了,被这个女人,亲手打破,支离破碎。

十八年茫然不知前路,一朝看破现实残酷。

“哪怕支撑你活下去的是复仇,也好过一死万事休...”

他低头,是对着这现实低头,有何等痛楚难言。

凌采薇面上冷笑更甚。

“还不赶紧将那断刀双手奉上,若我开心了,说不定就会饶过那些垃圾的性命。”

“凌采薇,你为何一定要如此恶毒...”

陆尘苦叹一声,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然凌采薇眸中光芒却变得更加明亮,她似是很愿意看到陆尘这幅模样。愤怒也好,绝望也罢,都是最能让她开心的事情。

“为何?没有为何,只是理所当然罢了!”

笑声,何等刺耳。

凌采薇肆意的笑着,亦在不断的嘲讽,将陆尘当作最卑微的存在,用最恶毒与残忍的话语不断踩踏他的尊严与内心。

那些言语,如刀锋般锐利。

“陆狗儿,还不赶紧滚过来,按我说的去做!别忘了,那些人的性命...就在你一念间。”

凌采薇见到陆尘颤抖,见到他越发绝望,那沉寂的气息中,饱含着深沉的痛苦与悲伤。她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已被踩踏得粉碎,所有的一切都濒临崩溃,再也支撑不住。

闻言,陆尘身子猛地一颤。

他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低着头,缓缓踏出一步,何等艰难。然除了这般,他却别无选择。

父母性命就在他们的掌控中,若不听从...

那柄断刀,再度出现,却沉寂犹如凡物,未曾显露丝毫气息,被他捧在手中,一步又一步踏来。

凌采薇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而后直接落在陆尘面前。

陈道才立在原处,又四周观望,似是想要寻到那玲珑宝树究竟在何处。然此间风平浪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并未有任何威胁与杀机,亦无法寻觅到玲珑宝树的踪迹。他皱着眉头,犹豫许久,终究是选择跟上,却落在凌采薇身后,仍旧保持着警惕。

“对,就这样,乖乖的将我需要的东西奉上来。可怜的狗儿,你看,我又为你准备了惊喜,是很棒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凌采薇翻手取出奴魂玉,声音都在颤抖。

“断刀凶煞,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陈道才见到凌采薇模样,眸中露出些许厌恶,又很快收敛,开口道了一声。

然凌采薇却顾不得许多,她只盯着一步步走来的陆尘,眸中满是迫切与病态的狰狞。

辉霞笼罩,彩雾迷蒙,玲珑宝树忽的在远处轻轻摇曳起来。

低着头的陆尘忽然愣住,他身子轻颤一下,眸中灰暗尽去,显露些许神光。他张着嘴,却并没有说出任何话,亦将所有的激动都压抑下来。

只片刻,陆尘忽的抬头,面上满是杀意与凶狠。他手腕轻转,已经握住了刀柄。原本犹若凡物的断刀亦在此刻迸发可怕气机,那些碎裂的痕迹中,有鲜活的血光流淌,刀吟嘹亮!

煞气,杀机,何等凛冽!

那一道血光凌厉万分,如昙花一现般绚烂。

陈道才面上一变,反应也极快,仓促间化出阴阳原图抬手推出,与血光碰撞。

然只瞬间,那阴阳原图瞬间被切成两半,森然的血光仍旧一往无前,要将面前的两人都斩断!

“退!”

陈道才面上露出惊恐,拉住凌采薇迅速后退。

刀锋,擦着凌采薇的腰间而过,凛冽的杀机森寒入骨,将她吓得近乎魂飞魄散。

这一刀,决断了所有念想,亦是陆尘如今心中潜藏的杀意完全迸发。

但他知道机会只此一次,如今没能掌握,便再不能如何。

断刀气息再度收敛,重归凡物一般。而其本身断裂,纵然以勉强提起的灵性迸发刀中威势,却也不过一瞬。只一斩,便已经耗尽了其中残存的灵性,无力为继。

“凌采薇,若我爹娘出事,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陆尘咬牙,眸中泛着如野兽般的凶狠,言语间杀机凛然。

他抽身退回明月长生殿中,躲在玲珑宝树庇护之下,却并未就此停留,抬手便取出传送玉台于此间撕裂虚空之路,快步踏入其中,消失了身形。

明月长生殿轰然震响,亦缓缓消失。

凌采薇方才反应过来,猛地挣脱陈道才抓着她的手,面容狰狞。

“我就说先去将那群垃圾抓住,免得再出现什么意外,偏偏你说什么要顾忌声明如何!现在好了,他逃了,肯定是去救那山里的垃圾了!若那些垃圾真的被他救走,我们又该拿什么来威胁他?!你又该当何罪?!”

她近乎疯狂,歇斯底里般的咆哮着质问。

陈道才面上满含阴沉,当即瞥她一眼,寒光闪烁。

杀意...

凌采薇愣了下,分明见到了陈道才眼神中显露的杀意,是真的想要为此而杀了她。一瞬间,仿若冷水将她从头到尾浇了个通透,纵然到了嘴边的话也下意识咽了回去。

若陈道才真要杀她,轻而易举,纵然两仪门主也不会说什么。

“废话说完了?”

陈道才冷哼一声,不再离他,双手挥舞演化两仪之气。待得黑白落定,此间虚空忽的震动,是又一条虚空之路横渡而来,在其面前撕裂虚空裂缝。

两仪门主,携带着一身浩瀚气息而至。

落定时,他双眸已经化出黑白两色,能够见到虚空中仍旧残留些许波动,心中顿时明了。

“你二人退开,本座以两仪之法推演虚空波动,判断那陆尘落地之处。不要妄动传送玉台,否则干扰了虚空波动,纵然本座也无法得知陆尘去向。”

两仪门主有大神通,双眸黑白之色明暗闪烁,已经看穿了虚空中残留的波动。

一侧,凌采薇不敢置信的看着现身在此的两仪门主,又转头看向陈道才,方才明了这二人早已经有了先见,却唯独瞒着她。然想明白又如何,两仪门主如此,纵然她如何不甘愤怒也只能承受。

就如陆尘一般,只能承受而已,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片刻,两仪门主眸中光暗平静。他翻手取出一传送玉台,催化灵精,将面前虚空撕裂,开辟虚空之路。

“走。”

大袖一挥,两仪门主已经收起玉台,率先步入其中。

陈道才又看了一眼凌采薇,忽的冷笑一声。

“先前之事我不想多说,但日后若还敢如此,我定会取你性命。另外,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我也劝你最好收敛一些,否则...哼!”

闻言,凌采薇面上忽的一白。

她自然知道陈道才说的是什么,心中顿时有些慌乱。然陈道才却不愿继续多说,探手将其拿住,不顾她如何挣扎,而后直接踏入虚空裂缝。

风寒如溯,心寒亦如此。

陆尘自虚空裂缝中踏出,抬眼所见,却不过一片荒凉。

他皱眉,又咳出一口鲜血,却顾不得擦净,面上满是焦急,却不知自己究竟落在了何处。

终究,还是行走得太少了些,方向有偏差,但究竟偏了多少都无法得知。而虚空之路有凶险,行走其中亦有庞大压力,让他原本有伤的身子更承受不住。伤上加伤,越发严重,然陆尘却不敢有片刻停留,是担心凌采薇与陈道才先他一步去往山中。

然他还未等到气息平复,虚空忽的一阵波动,漆黑的裂缝自不远处狰狞浮现。

两仪之法能推测虚空之路落定处,虽有些许误差,但距离并不远。

陆尘愣了下,见到自那其中踏出的三人,瞳孔顿时一缩,心中更有些慌乱。他不知这些人如何追得上自己,又为何知晓自己落地之处,但如今却容不得多想,甚至连等待气息平复的时间都没有。

灵精化开,传送玉台撕裂虚空,只瞬间便完成,而陆尘亦没有任何犹豫便踏入其中。

两仪门主率先踏出虚空裂缝,亦见到远处缓缓愈合的虚空裂缝。

他冷笑一声,眯起眼睛,双眸再化黑白之色。

“本座倒要看你究竟能逃多远!”

正文 第47章 如今世道

轰!

虚空之路横渡长空而去,狰狞裂缝缓缓愈合。

那一道黑白的巨大的掌印拍在了空处,但纵然席卷出去的气息,也绝非已经踏入虚空之路的陆尘能够承受。而虚空之路开辟,是道痕流转,指引方向。这一掌,擦伤了陆尘,亦将道痕打得错乱,晃荡不休,于无尽虚空之中开始颤抖。

一道道来自虚无的气机流转,横冲直撞,似要将他的身子都撕成粉碎般充满了凶险。

陆尘一身染血,哀嚎不断,却无力抵抗,只能任凭这虚无的气机将他冲撞,将他撕扯。短短的片刻,却如十载春秋般漫长,待得终于自其中被吐出,那破碎的道痕也终于支撑不住。

可怕的风浪席卷而出,又在陆尘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血洒长空。

砰!

落地的时候,陆尘又嘶吼一声,却不敢有任何停留。他抬头四顾,见到自己似是落在一处城中,正在一条无人的小巷。此地究竟为何处已经顾不得,他挣扎起身,转身向着深处的角落而去,寻了许多堆积在此处的废旧破烂将自己盖住。

传送玉台,已经彻底毁了。

陆尘也不知自己究竟传送了多少次,灵精都近乎消耗干净。而先前这次开辟虚空之路,那裂缝出现时,手中的传送玉台也彻底爆开,再无法继续承担道痕之力。

若仍旧被追上...

他手中还有曾经公孙凉赠送的传送玉台,然剩余的灵精,却已不能支撑传送玉台的消耗。若两仪门主真的再度推演出他的踪迹,也就唯有使用翠叶令牌,重新回去明月长生殿了。

血流如注,染红了大片。

陆尘咬着牙承受,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但他伤势太重了些,失血也太严重了些,脑中的昏沉如潮水般涌来,唯一支撑他不会昏迷过去的,就只有求生与不甘的意志罢了。

但,终究还是无力承受。

他脑中越发昏胀,视线也变得模糊,隐约间,似是有脚步的声音缓缓靠近,还有说话的声音。究竟是谁,陆尘已经无法看到,他终究是再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

这条小巷中,那血迹蔓延的尽头,杂乱的废弃物忽的倒了下来,发出一阵乱响,亦露出陆尘遍体染血的模样。

“啊!”

意识朦胧间,陆尘只听到一声惊叫,而后便陷入一片黑暗与深沉之中,彻底昏了过去。

......

“门主师尊,怎么样了?”

陈道才问了一声,面上露出些许疑惑。

两仪门主眸中显化黑白两色,一身气机沉浮不定,是在感受此间虚空残留的波动,推演陆尘落地之处。然已经过去许久,两仪门主仍旧未有丝毫动作,面上亦显露无比凝重。

凌采薇在一旁只看着,未曾再发出一言。

又过许久,两仪门主眉头拧紧,终究是无奈一叹。

“本座出手仓促了,没想到竟扰乱了虚空道痕,让残留此处的波动也变得杂乱无章。如今,也就只能推演出一个方向,但究竟落在何处,却无法得知。”

“这...”

陈道才愣了下,亦不曾想过会出现这种事情。

“怪本座太急了些,已没有耐心与他如此消耗下去。”

两仪门主又叹一声,面上露出些许自责与懊恼。

“由此向东北方向而去,但具体在何处,却只能慢慢寻找了。也或虚空道痕出现错乱,在虚空之路上,已经将陆尘绞杀而丧命虚无之中...现在,也就只有顺着这个方向去找了,但是否能够找到,仍旧难说。”

他沉着脸,有悔亦有怒,却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便只能祈求陆尘不会被绞杀在虚空之路上。否则,那断刀一旦失去主人,必然遗落,若是真的落入虚无,会不会再出世,又究竟会落在何方,都难以知晓。

“是。”

陈道才面上露出些许异样,又很快收敛,只能低头应是。

凌采薇亦有些怪异,却也只能恭敬低头。

“走吧。”

两仪门主看了身旁二人一眼,将他们面上神色都收入眼中。这二人面上神色的复杂,他又如何不知其内心如何想法。然只又叹一声,并未多言,大袖一卷便带着二人随他一同想远方踏去。

如今,是纵然横渡虚空也不可,若不小心越过了陆尘所在,那就真的茫茫人海,无处可寻了。

......

痛苦,黑暗,那一道又一道血痕,一声又一声辱骂,卑微不如狗,便连苟且都变得那么艰难。那一切的一切,仿佛梦魇般无法摆脱,从过去到现在,从不曾放过。

“爷爷,大哥哥又在做噩梦了。”

这是一道干净而且清澈的声音。

“唉,这孩子,也不知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会说出这些胡话。可怜,也许又是那些修士吧,否则寻常人又怎么会给自己带上一个狗脸的面具。来,让爷爷看看他的烧退了没。”

又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而后,一点冰凉又粗糙的触感出现在他的脖颈。

陆尘猛地醒了过来,下意识运起一身血气,抓住了那只贴着自己脖颈的手。

他睁开眼睛,凶狠的盯着面前惊愕的爷孙两人,充满了警惕。然而,陆尘看清楚的时候,却忽的彻底愣住,因这爷孙两人的脸上,是分明可见的错愕与恐惧。

老人一头黑白斑驳的枯发,十分杂乱,身上也只穿着破旧的麻衣布衫,打满了补丁,身形佝偻,面上黝黑,显然生活并不如意。女孩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生得白嫩可爱,尽管面上有些脏痕,却仍旧掩盖不住她的灵气。只她现在却被吓得面色惨白,大眼睛中满是恐惧,正拉着老人衣角,不断颤抖。

“你...你是...修士...”

老人说话都已经不利索,亦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带狗脸面具的年轻人。

陆尘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

“对不起。”

他道了一声,却见到面前的老人连忙护着女孩后退,警惕与恐惧之间又多了几分深藏的厌恶。就连那个小女孩,也畏畏缩缩的躲在老人怀中,抬头看他的眼神中分明充斥着痛恨。

“你们...”

陆尘不知为何这老人与女孩如何怕他恨他,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然只瞬间,他又想起了老人先前颤抖的话语。

修士么...

他低头苦笑一声,这才见到自己身上缠满了纱布,十分厚实,近乎将他包成了一个粽子。

“谢谢。”

陆尘知道是这一老一少救了自己,只他们先前并不知晓自己是修士。若知道,想来是不会救自己的。但纵然如此,他仍旧感激面前的老人与女孩,若不是他们,恐怕自己真的就要在那条小巷中变成一具无人搭理的尸体。

“你...求您,求您不要伤害我们,我们真的只是无意,求求您...”

老人哆哆嗦嗦的道了一声,是怕极了修士。

他将女孩护在身后,警惕却又恐惧的看着陆尘。

“修士大人,求求您,放过我们。我们就这一老一少相依为命,老头子我死不足惜,但念尘还小,如果老头子死了,这孩子...这孩子也会饿死的...”

老人说着,忽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他眼眶通红,声音都带着哽咽,便连小女孩也连忙跪下,求他放过老人。

陆尘被这两人的举动吓得愣住,待得反应过来,这才连忙下床要扶起老人。然身上伤势沉重,如此动作又触动伤口裂开,陆尘忽的闷哼一声,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身上的纱布亦显出血迹。

老人与女孩见状,面上都是一慌,连忙起身上前将陆尘扶了起来。

“你们不用如此,我并无恶意。”

陆尘倒吸了几口凉气,方才在床边坐稳,却忽的见到老人又要跪下去,连忙伸手将他拉住。

只此间,陆尘又禁不住闷哼一声,吓得老人再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护着那女孩在一旁畏畏缩缩的站着。

“你们...”

陆尘见到老人模样,不禁摇头。

“我对你们并无恶意,先前抓您也是无意为之。您老人家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伤害你们。”

“你...真的不会伤害我们?”

那女孩微微抬头,又小心的看了一眼陆尘。

她的小脸仍旧有些泛白,眼眶也微微泛红,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让人怜惜。

陆尘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一些,是生怕再吓到了这个可爱的女孩。

“当然,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是背信忘义之人,又怎么会要伤害你们。”

“你...”

女孩看着陆尘,似是有些相信了他的话,眼睛中的恐惧与警惕都少了很多。她抬头看向老人,似乎是想要询问老人的意思。

只老人却仍旧有些犹豫,是依然没有放下警惕,搂着女孩将她深深的护住,眼神有些躲闪,显然是不愿意相信陆尘的话。

见状,陆尘心中默默一叹亦有些不知为何而来的悲意。

这一老一少,不过寻常凡人,并非修士,而他们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会如此的恐惧修士...修士修天地自然灵气,修大道以成仙,是逆天而行,是与天相悖,故而修士尽是有大魄力者。却又为何,会被普通人如此恐惧?

这世道,怎会如此...

正文 第48章 你午饭吃的大粪不成?

日头偏西,临近黄昏,大日如血般殷红,缓缓沉落西山。

这间不大的房子,不过十平左右,狭窄,光线灰暗。除一张床与一张木桌之外,就再没有更多的家具,空处则是堆满了各种工具,让不大的空间变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这些工具有很多都已经腐朽,但老人却始终舍不得丢掉,修修补补还在继续使用。

一家上下,只老少两人,靠砍柴做木工来维持生活,十分拮据。

“这...难道你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陆尘解释了许多,老人与女孩也终于相信了他不是恶人。

而后从老人的口中,陆尘也终于得知自己已经昏迷整整两天。是那名叫念尘的女孩听到撕裂虚空的动静,这才去了那条小巷,也发现了昏迷在角落里的他。如果不是这个女孩,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成为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

昏迷前听到的惊叫,就是那个女孩。

她费尽千辛万苦将陆尘带回此处时,他的身子已经近乎无法支撑下去。老人心善,不忍看着他就此丧命,方才将仅存不多的钱都拿了出来,为他买药,买纱布,却也不够,又变卖了很多东西方才足够。

然本就拮据的生活,也因陆尘的关系,让他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剩下。

“小哥儿,你和老头子见过的那些修士不一样,心善,也不会欺人,我便跟你说实话。”

老人叹了一口气,面上满是苦涩。

他将念尘拉到身边,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在救你之前,老头我也犹豫了很久,毕竟我这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救了你,就没了饭吃。我一个糟老头,就算饿个两三天也不成问题,但念尘还是个孩子,身子又弱,真的不能不吃饭啊。小哥儿,老头子我求您大发慈悲,就念在我二人救了你的份上,帮帮我们,至少给这孩子一顿饱饭吃。老头我,感激不尽!”

正说着,老人又开始哽咽起来,眼角两行浊泪落下,转身又要跪在他面前。

陆尘一惊,强忍着内腑的疼痛下床将老人扶起。

“老人家,您可千万别这样,陆尘承受不起!”

他身上有伤,但毕竟也是炼体的修士,如老人这般凡人根本抵抗不了,是跪也跪不下去。

“爷爷!”

念尘叫了一声,面上一慌,连忙上前拉住老人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泪花。

“爷爷,念尘不饿,真的不饿。爷爷,您不要再为难大哥哥了,他是好人,而且身上又有伤,我...我们不能这样!”

闻言,陆尘心中猛地一震,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他身上,还有些灵精。

灵精值钱,非寻常的金银细软可比,纵然只有一厘,却也足够让寻常家庭生活许久都不必担忧。但他身上灵精本就稀少,还要催动传送玉台回去山里,若再拿出来一些...

陆尘心中原本犹豫,如今却也只能一叹。

“老人家,我这里就只有这些灵精了,您对此处比较熟悉,就拿去换点钱买些吃的吧。”

他苦笑一声,是不忍继续见到老人与念幽这般模样,终究还是将身上所剩不多的灵精都拿了出来。

这些灵精,就只有不到一分罢了,纵然留着也无法催动传送玉台。虽然他现在迫切的需要灵精以横渡虚空赶回山里,但由此处回去,却还不知有多远的距离。这一点灵精,纵然留着,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陆尘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见状,老人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的从陆尘的手中接过了那通体晶莹的灵精,激动地近乎哭出来。

念尘也瞪大了眼睛,是第一次见到灵精,面上露出好奇。

“谢谢小哥儿!谢谢小哥儿!”

老人反应过来,又要跪下,口中连连道谢,却被陆尘拉了起来。

“老人家,我行动不便,您还是赶紧去换了钱买些吃的回来。念尘已经饿了两天,她这个年纪,确实不能饿坏了身子。”

陆尘苦笑不已,不愿继续看着老人如此感恩戴德的模样,便只能催他。

闻言,老人连忙抹了一下眼泪,连连应是,又嘱咐了下念尘照顾好陆尘,便赶紧出门去了。

只是念尘却笑不出来,待得老人离开她又上前,拉着陆尘的衣角,精雕玉琢般的小脸上带着些许不安。

“大哥哥,你不是还要赶着回家么?真的用不到那些灵精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家?”

陆尘愣了下,有些不解为何念尘会知道这些。

“我...你之前发烧,说了些梦话。当时爷爷不在,他去给你买药了,所以没有听到...”

念尘低下头,咬了下唇角。

“你一直都在喊爹娘,还让一个叫凌采薇的人不要杀他们,又说自己会尽快横渡虚空回去的,让他们等你...”

说着,她又抬头,抓着陆尘衣角的手更捏得紧了一些,大眼睛里满是担心。

“念尘知道横渡虚空需要很多灵精。大哥哥,你把你所有的灵精都给了我们,那你怎么办?大哥哥的爹娘不还在等着大哥哥回去救他们吗?万一...万一...”

“我...”

陆尘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说个谎,来安慰这个懂事的小女孩。

只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他不忍欺骗这个女孩,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不想说。她的眼睛如此干净,纯粹,没有丝毫的污秽与杂质,不染纤尘,陆尘真的不愿用任何方式去欺骗这样一个没有沾染丝毫罪孽与凡俗的孩子。

犹豫了许久,陆尘只能微微摇头。

“没关系,大哥哥再想办法弄一些灵精就是。以大哥哥的本事,很快就可以得到很多灵精,然后回家去救出大哥哥的爹娘。”

他蹲下身来,又不免触动了伤势,却并未露出分毫,装作没事的样子。

“念尘,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就当是为了不让爷爷担心,所以不要告诉他,好吗?大哥哥真的没关系,等大哥哥的伤势好一些,就想办法去多弄一些灵精,也会让念尘的生活变得好起来的。”

“可是...”

念尘张了张嘴,是仍旧有些担心。

“相信大哥哥,大哥哥绝对不骗你,我们拉钩!”

陆尘笑了下,声音和眼神也更加的温柔了些。他伸出手,见到念尘仍旧在犹豫,便直接拉过她的小手与自己勾在一起。

终于,念尘低低的应了一声,嘴角的笑容乖巧而且甜美。

她的笑,像是能够融化这世上所有的冰冷,这个温柔的女孩,总让人忍不住心生万般疼惜。陆尘缓缓伸手,动作轻柔,将她脸上的灰尘擦去。她像是瓷娃娃一样可爱漂亮,明明从未曾见过,但陆尘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些亲近与熟悉。

感受到陆尘的善意与温柔,念尘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光彩,比起宝石更加动人。

“大哥哥,你爹娘一定会...”

砰!

“老头,今天的柴怎么还没有送过去?不想要钱了是不是?!”

陆尘与念尘都回头看去,正见到破旧的木门被粗暴的砸开,一个穿着下人服侍的男子大喇喇的走进来。这人表情嚣张跋扈,明明只是个下人,却似乎高高在上一般。

见到屋里的场景,这男子分明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许怪异。

“奇了怪了,怎么这老不死的家里又多了个一身药味的残废?小丫头,你爷爷那个老东西呢?今天可是已经过了送柴的时间了,怎么还没见到那老东西的影子?”

“我...爷爷他...”

念尘看清楚来人,面上顿时变得一片惨白,瘦弱的身子也在不自觉的颤抖。

陆尘察觉到了念尘心中的恐惧,眼神微沉,亦起身将她护在身后。

闻言,那人面上露出厌恶与不满,又瞥了一眼站在念尘面前的陆尘,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只愣了片刻,那人面上表情忽然变得怪异,又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这一家也真是够奇怪的,一个老不死的东西,一个屁大点的小丫头,如今又多了个带着狗脸面具的废人。唉,啧啧,真是可怜你们一家老小,都这么惨。”

他咂着舌头,表情猛地一变,一掌拍在一旁的木桌上,将那本就腐朽的木桌直接砸烂。

“我告诉你们,如果再不把该送的柴送到府里,老子今天就送你们一家老小到阴界走上一遭!小丫头,跟你那老不死的爷爷说一声,老子耐心有限,就只给他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如果老子还见不到柴,你就让那老不死的赶紧准备后事吧!”

“张口一个老不死,闭口一个老东西,还妄言自称老子,你午饭吃的是大粪不成?!”

陆尘再也听不下去,眼神中跳动着冰冷的寒光。

他原本不欲生事,毕竟此处人生地不熟,甚至还不知这人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只想着忍一忍便过去。但这人却字字如刀,实在太过分了些,纵然陆尘原本不想生事,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然只片刻,他心中亦想通为何先前老人与念尘知道他是修士后,会如此恐惧害怕,想来便是这人与他身后势力所为。如此欺人,也难怪会让他们如此害怕修士。

老人心善,念尘也是好孩子,纵然无法修行又如何?

难道不能修行,便只能任人欺辱吗?

陆尘心中怒火高涨,一身血气亦升腾起来,如火炽盛。

“不过登台境的下人而已,说白了也就是一条狗腿,竟然也敢如此嚣张跋扈,真不知你家主人是怎么教的你!”

“大哥哥!”

念尘面上忽的一白,连忙拉住陆尘,焦急万分,担心出事。

那下人也愣住,是没想到这带着狗脸面具的人竟敢开口骂他。待得反应过来,这人表情顿时变得狰狞起来,并未因陆尘修为比他更高而有所忌惮,反而仍旧张狂,满脸狠辣,两步冲到近前,抬手就向着陆尘脸上打来。

“你这一身伤的废物,当真是不知好歹,口无遮拦!今天老子就待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人是你得罪不起的!”

正文 第49章 包子和玉果

陆尘眸中神光跳动,已经起了森然杀机。

他能够允许自己被辱骂,能够允许自己被欺辱,但若涉及到了爹娘双亲,绝不会轻易罢休。

那一掌已经临到近前,陆尘亦看得清晰,不过如此。毕竟两人之间修为差距不小,而如此近战下,更是陆尘的强项。他提起一身血气如火沸腾,抬手后发而先至,却在临近那人胸膛的时候忽的凝滞在空中。

他眼眸中闪过些许犹豫与挣扎,但只此间犹豫片刻,那人的一掌已经落在他的脸上。

铛!

沉重的黑铁面具发出沉闷的声音,亦让陆尘感受到了这一掌的威力。纵然对方实力不强,但他毕竟身上有伤,抵抗不住,当即头一仰便摔倒下去,口中亦发出闷哼。

“垃圾!废物!你还想还手不成?知不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啊?!”

那人面上有些发白,似是有些后怕。但陆尘毕竟将攻势收回,在他看来,反而成了惧怕,便更加凶狠起来。

他一掌将陆尘打倒在地仍旧不算完,又冲上来补了几脚,口中骂骂咧咧,嚣张狂妄到了几点,是仗着背后的势力如此欺人。然陆尘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再反抗,只抱着头躺在地上,尽管眸中不断跳动森冷的光芒,却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一言不发。

哪怕如此,那人仍旧未曾打算放过陆尘。

他见到陆尘眼中的森冷,眼神一戾,却忽的笑了出来。

“你这一身伤的废物,怎么着,还想起身打老子不成?告诉你,老子身后是任家!堂堂古家族任家!你不是很厉害么?你不是很嚣张么?起来啊,打老子啊!”

闻言,陆尘眼神轻轻一动,却仍旧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抱着头,任凭这人如何打骂也不换手。

“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念尘求求你,不要再打大哥哥了,我们今天一定会把柴给你们送过去的,求求你别打了!”

念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忙上前趴在陆尘身上将他护住,大眼睛里噙满了雷光,将脸上的灰痕都哭花。

见状,那奴仆又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丫头,你说不打就不打了?给我滚一边去!要是把你踹出个好歹来,还让老子染了一身的晦气!”

这人毫不怜惜,一伸手就拎起了念尘的衣领,要将她丢出去。

只此刻,陆尘眼神忽然变得阴狠,却仍旧在控制着自己。他不愿看到小念尘受伤,又有顾虑不能还手,便翻身一把将人从那奴仆手里抢了过来,护在身下仍旧趴在地上,任凭那奴仆随意施为。

他愤怒,亦有恨,却始终未曾反抗。

陆尘是有一身伤痛,但这奴仆不过登台境的修为,修为浅薄,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只陆尘心中有虑,想的多了些,不愿出手,也不能出手。

那奴仆见状,冷笑几声,又踹了两下。

“呸,踹你简直污了老子的脚!小丫头,等你爷爷回来告诉他,如果两个时辰之内老子还见不到柴,你们一家就赶紧找人给你们收尸吧!”

他又啐一口,这才哼着曲,一脸得意的转身离开。

那破旧的房门,被他砰的一声关上,原本就已经腐烂大半的门再撑不住,咔嚓一声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几乎彻底破碎。

“呜...”

小念尘从陆尘怀里爬出来,见到他的模样,两行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努力的将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陆尘扶起来,让他重新坐在床上,又见到那些原本干净的纱布多了许多脚印,甚至有伤口裂开,还在渗着血迹,哭得更厉害了些。

陆尘只微微摇头,拍了拍念尘的小脑袋,并未多说。

他呼出一口浊气,努力的翻身上了床,却又禁不住触动被撕裂的伤势,口中发出闷哼。

“大哥哥...”

念尘的小脸已经哭成花猫一样,还在不住的抹着眼泪。

“放心吧,我没事。”

陆尘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仍旧笑着安慰念尘。

但话音将落,陆尘嘴角一抽,忽的翻身趴在床边,吐出大口的鲜血。

“啊!”

念尘被吓到了,小脸上一片惨白。

她眼睛里满是慌乱,这才想起来要去拿药,连忙转身去了房间的角落翻翻找找,而后抱着一个破烂的药箱回到床边。

“大哥哥,你别动,我给你换药止血。”

念尘咬着嘴角,见到陆尘身上纱布有血迹在缓缓溢出,扩散,面上越发焦急。然她刚伸手,却被陆尘拦了下来。

“没关系,只是先前被打了几下,将体内的淤血震散,方才吐出来罢了。我自己恢复就好,用不到这些药。”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温柔一些,也更有力一些,不断安抚着慌乱的念尘。

直到念尘真的相信了他,陆尘这才闭上眼睛,将心神都沉浸在命渊中。那数百个金字烙印在命渊上,明暗闪烁着淡淡的金光,却将他整个命渊都染成了一片璀璨晃眼的金色。

血气与生气起伏交织流转,偶尔触动这些金字,金色的光芒便更亮一些。

陆尘知道这些金字来历非凡,但是否真的有用,仍旧无法确定。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实则人修法天,故不足胜有余。然天下万般,无出阴阳、天地、奇偶、刚柔、玄黄、乾坤、春秋、动静...

他念头轻动,引导血气与生气触动这些金字,又不断默诵而领悟其中道理。只心念初起,金字闪耀万千金光迸发,将他整个肉身内外都染成璀璨的金色。但见神妙浮现,金意粼粼,所过之处,演化道痕浮动,不断的修复着他肉身的伤势。

小念尘在一旁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盯着身上化作金色,犹如金铸一般的陆尘,大眼睛露出浓郁的惊讶与好奇。

然外界一切,都似乎与陆尘再无关系。

他不断复诵经文,而后体内四方有大道靡靡之音响起,于五脏六腑回荡,隐约可辨声音本源在命渊中,是那烙印其上的金字不断颤抖而发出轰然声响。陆尘心中惊然,亦觉得神妙无比,不断以这些金字绽放的光芒修复自己的肉身。但凡金光所过,所有伤势顿如冰雪消融,迅速恢复。

然伤势击中,过了许久,陆尘才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大哥哥!”

念尘始终在旁边等着,见到陆尘身上金色褪去,终于醒来,连忙叫了一声。

“放心,我没事。”

陆尘笑了下,他确实已经没事了。

那些金字来历非凡,更有无穷伟力。只复诵间,引动命渊中金字颤抖回荡大道之音。而那些金光亦无比神妙,已经将他体内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纵然还有些极重的伤势未能愈合,却也并不碍事。

他坐了起来,为了证明自己身体确实没事,单手一撑床板,身形直接翻过念尘头顶,稳稳地落在地上。

只手指一滑,身上染血的纱布顿时松开,从身上滑落下去。

“大哥哥...”

念尘忽的小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陆尘愣了下,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原本只有纱布,原本的衣物却不知道都被老人放在那里。

他也有些尴尬,是心情不错无意间忽略了这些。

“大哥哥,你...你的衣裳坏了,念尘还没有补好。那床头的柜子里,有爷爷的衣裳。”

念尘低着头,小脸红扑扑的,伸手指了一下床头那个破旧的柜子,却没敢抬头。

陆尘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这才连忙去那破旧的柜子里翻出来一身勉强能穿的衣裳。老人并不高壮,比他身材要瘦弱不少,故而这些衣裳也难免有些不合身,如此穿着亦显得怪异,施展不开。

但也并非不能接受,何况有的穿总比没得穿好。

他穿戴整齐后叫了一声,念尘先是小心翼翼的偷瞄一眼,这才松一口气笑了出来,而后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用双手捧着举到他面前,

见状,陆尘忽的愣了一下。

包子。

“爷爷用大哥哥给的灵精换了好多钱,买了好多个肉包子回来。念尘好饿,等不到大哥哥醒过来,就只能...只能拉着爷爷一起吃了。我...我本来想给大哥哥多留几个的,但念尘好饿,不小心吃的太多了,就剩这一个...不过爷爷说他送完柴回来的时候,会给大哥哥多买一些包子的!大哥哥,你不要怪念尘和爷爷好不好...”

她抬起头,两只手捧着那个已经凉了的包子,眼睛里满是自责与愧疚。

只她眼神偶尔扫过那包子,分明还带着些许渴望。

大概,是没有吃饱吧...

好多个?

陆尘心中轻轻颤了一下,无奈摇头,蹲下身来揉了揉念尘的头发。

“大哥哥当然不怪念尘,这么大的包子,一个就能让大哥哥吃饱了。对了,念尘想不想看戏法?大哥哥给你变戏法好不好?”

“戏法?”

陆尘原本想要拒绝,却见到念尘的模样,又不忍拒绝。只他心头一动,忽的笑了笑,在念尘好奇的注视下,手掌一翻,翠叶令牌已经出现在他掌心。绿色的光芒流转,充斥着勃勃生机,将这不大的房间染成了绿色的海洋,光芒飘动之间,似是真的陷入水波中一般。

明月长生殿,藏有许多的灵药奇草,然灵药奇草却并非只限于药草。

他心念一动,翠叶令牌光芒更盛,但见其上道痕一晃而逝,其掌心间已经多了三颗通红的玉果。其上光晕流转,通体晶莹剔透,似是珠宝一般闪烁着亮眼的光华。浓郁的清香袭面而来,将整个房间都充斥。药力有挥散,化出淡淡的白雾流转此间,是灵力药力凝实到肉眼可见的程度。

念尘瞪大了眼睛,红润的小嘴张开,发出惊呼。

陆尘笑了笑,直接将三颗玉果都塞到念尘怀里。

“大哥哥请你吃好吃的。”

正文 第50章 活在炼狱人间

“好吃的?”

念尘面上露出疑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怀里的三枚玉果。浓郁的芳香,只嗅一口就能感到通体舒泰,浓郁的灵气与药力化作白雾般流转其上,神妙万般,是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东西绝非凡物。

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要拒绝,却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移不开目光。

陆尘见状,忽的笑了笑。

“乖乖吃完,好孩子不能挑食。”

“念尘不挑食的...”

念尘闻言,瘪着嘴咕哝一声,又禁不住笑了出来。她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却十分懂事而且聪慧,已经猜到陆尘是为让她接受才会这么说。

她甜甜的笑着,忽然凑上来在陆尘的面具上亲了一下,小脸变得通红。

“谢谢大哥哥。”

陆尘愣了下,心中微荡,似是真的要被这单纯而清澈的样子融化。

他伸手,又揉了揉小念尘的头发,催促她赶紧吃。

念尘乖乖的应一声,这才拿了一个玉果咬下去。馥郁清香的果汁顿时炸开,溅了她一脸,眼睛也眯了下,发出满足的声音,又将手里的玉果送到陆尘面前。

“好甜,而且还有暖暖的感觉。大哥哥,你也吃!”

“你吃,大哥哥有的是。”

陆尘微微摇头,晃了晃手里的翠叶令牌

见状,念尘也不再犹豫,狼吞虎咽一般的将两枚玉果都吃下肚中。然最后一枚玉果,她却只看着,并没有继续吃下去。

“怎么不吃了?”

陆尘见她模样,心中不解,便问了一声。

“念尘吃饱了,这个果子,留着给爷爷吃。”

念尘抿了抿唇角,将玉果塞到自己的怀里,又将那个包子送到陆尘面前。

“大哥哥,你的包子。”

陆尘张了张嘴,无奈一笑,只能将那包子接过来。

“小念尘,你不用等爷爷,这三枚果子都是小念尘的。”

说着,陆尘指尖一挑,那果子顿时从她衣襟里跳了出来,被他接住。

“而且大哥哥这里还有很多果子,爷爷也救了大哥哥,大哥哥自然不会忘了爷爷。”

“真的吗?”

念尘大眼睛亮了一下,得到陆尘的肯定后,这才放心的将那果子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吃下去。

陆尘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带着深沉。他能做的,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三枚玉果都进了念尘的肚子,吃过之后,她忽的揉了揉眼睛,只呢喃一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陆尘面上平静,并不意外,只伸手接住倒下的念尘,而后便将她放在床上。

念尘身子娇弱,又两天未曾吃过任何东西,忽然吃得太饱对她身体会有很大损害。这玉果本就是一种灵药,能温养人的身子,亦有安神的作用,最适合念尘现在这种情况,也是陆尘询问过玲珑宝树后,从许多灵药奇草中选出来的。

看着躺在床上安睡的念尘,陆尘却忽的咬紧牙关,眸中亦有寒光闪烁。

任家...

“没想到,竟会落在任家的地盘。”

他给念尘盖好了被子,转身走出房间。

此处,属于城外村,四周房屋都十分破落而且密集,人们的生活并不如意。而远处,便有一座横亘如卧龙般的城墙,将内部的繁华与外部的衰败完全隔绝,从此处能够清楚的看到城中有宫阙楼阁悬浮空中,一派辉煌的景象,与这城外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城内,是修士。

城外,是凡人。

如此的区分...

陆尘眯起眼睛,心中有万千思绪,是想不通为何修士就一定能够生活舒适,而凡人就一定要被欺辱打压?天下生灵尽凡徒,是说但凡有灵之物,都是凡徒境,淬炼肉身可成灵子,开辟命渊可入登台,才算真正的修士。然寻常人,苦命之家,每日为了生计奔波劳累,又如何能够淬炼肉身成灵子?没有适当的修炼法,又如何能够进入登台,成为修士?

天赋,与生俱来,无法改变,但若非废体,都能成为修士,不过修炼快慢罢了。但更多人是因无法得到修炼机会,故而无法成为修士。

难道苦命之家,就该一辈子为了生存而费尽心力吗?

他们没有合适的修炼法,亦无法得到合适的修炼法,便只能做一辈子的凡徒,最多不过灵子。然灵子又如何,还不是这天下最低层的存在。若无依无靠,便要每日承受欺压,不敢反抗,只为了活着便耗尽所有力量。

修士又如何,难道有机会成为修士,就可以随意欺辱那些没有机会的人?

陆尘想不明白,亦不知这世道为何如此。

天下势力千千万,无法以数计,修行法亦有千千万,却都敝帚自珍。便如两仪门的两仪法,哪怕陆尘得到,也不能传授他人。为何?是因两仪门不许两仪法传播出去。若被两仪门得知外人修行了两仪法,必然要将其诛杀。

“若我将两仪法宣告天下,难不成两仪门还能杀尽天下生灵?”

陆尘心中发狠,想要直接将两仪法吼出去,给更多人修行的机会。然只心念一起,他心中便忽的生出没由来的悸动,有某种莫名的威胁出现。若真的强行吼出去,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禁制!”

陆尘张了张嘴,心中已经明了,又无可奈何。

末了,只轻叹一声,苦笑不已。

“小哥儿,你身上的伤没事了吗?”

老人自不远处的街角转过来,见到陆尘站在房前,愣了下,这才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见状,陆尘面上一变,连忙上前将老人扶住。

此间已是夜里,光线昏暗,凑近了才能见到老人又何止腿脚出了毛病,便连眼角嘴角都带有许多淤青。伸手扶住他时,老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是身上到处都布满了伤痕。

“老人家,您...”

陆尘不敢再随意触碰老人,只能调动体内血气,尽量温柔的帮助老人化开体内伤势处的浴血。

“念尘是不是已经睡了?”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声。

“是,小念尘已经睡熟了。”

陆尘点头,更催动体内血气,助老人恢复。

闻言,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并未进门,只在门前的石墩上坐下,忍着痛活动自己的肩膀。

“老人家,您这是...”

陆尘面上担忧,同时心念通过翠叶令牌询问玲珑宝树,得到回应之后,这才自明月长生殿取出一枚翠绿的圆形叶片。

“老人家,您先把这个吃了,能助您疗伤。”

“不了,我老头贱命一条,吃这些灵药奇草也是浪费。”

老人笑呵呵推开,只连连摇头。

但陆尘执着,不愿收回,老人拗不过,这才勉强接受,将那圆形叶片吃了下去。但见神光流转,老人面上的淤青都迅速消散,精神也恢复熠烁。

“好厉害的灵药奇草!但这东西,值不少钱吧?给我这糟老头吃了,实在有些可惜啊...”

老人面露惊奇,却又很快苦笑一声,心疼这灵药。

“东西再好,若不用也是废物,又如何说得上可惜。”

陆尘安慰一声,又询问起老人如何才变成这般模样。

他沉默片刻,面上满是苦涩,叹了几声才说起原因。但此事,说来却不过如此,只因柴送的晚了些,耽误了人家烧火起灶,并非大事。何况只耽搁十几分钟罢了,却是一群人拳打脚踢以作惩罚。

这种惩罚,未免太过了些。

“我经常送柴的,是任家之下的一个分支家族,而先前打你之人,便是那任家分支家族的下人。你为我与念尘考虑,是怕给我二人惹祸,便只挨打却不还手,老头子感激不尽。城外村有百多户人家,都在做着与我差不多的事,无论是谁,只要出了些许差错,就会遭到拳打脚踢。但我们都习惯了,不打紧,你又何必受这些苦。”

老人说完,又安慰陆尘一声,却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

陆尘自然看到,只有心无力,做不了什么。

他知道,凭他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能改变如此局面。任家何其强大,纵然旁系血脉,也非他力所能敌,而此间又不过天下大势的一处缩影。哪怕他有足够的实力对抗任家,又如何能够拯救天下万般?

他不是天选大圣,不是真仙,不是救世主,也没有能力。

不忍,不愿,不过心中愤怒,又无可奈何。

“一群狗仗人势的家伙,若非身后有任家修士撑腰,他们也就不过如此!只任家修士却又为何视而不见?!修士修行天地灵气,修行天道以求仙,有厉害的手段。不造福一方也就罢了,却为何要纵容下人欺压贫苦?!”

陆尘咬着牙,是感同身受。

他生在山中,其中亦如此般。只他运气好些,得到修行法,本想让爹娘过上更好的生活便罢了,却无奈出山,经历许多波折,乃至如今牵连爹娘身陷险境。

强者欺压弱者,如他所经历一般,亦如此般,权势者欺压穷苦人家。

老人转头看向陆尘,看着那狗脸面具,许久才收回。

“那些下人欺辱我们,是心性险恶所致,不提也罢。而修士...自顾不暇,又怎么会在意我们这等小人物。你还年轻,见的不多,自然理解不通。修士修行天地灵气,修行天道以求仙,所为的,不就是长生么。但求仙以长生,何其艰难,天下又有多少修士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他们又真的愿意走上求仙这条修罗道吗?一旦踏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最终能够成仙而长生者,又有几人?修行,追求更强的修为,追求宝物,追求机缘,有人是为了权利霸欲,但更多人则是不得已,是为不受欺压而生活得更好。”

说着,他摇头一叹。

“所以他们将自己的脑袋提在手中,每日行在死亡的边缘,时刻小心、谨慎、努力,以求更好的生存下去。这些压力,让他们近乎疯狂。偶尔会遭遇更强者的掠夺、排斥、欺压,心中有怒而不甘,便只能掠夺弱者,欺压弱者,而弱者则欺压更弱者,哪怕只为了发泄...你且看世间百态,有能力有野心求仙求长生者,哪个不在努力?没有能力求仙求长生,却有能力享受者,那个不是纸醉金迷?没有能力享受者,哪个不在苦苦挣扎乃至不择手段,只为更好的生存下去?”

言罢,老人忽的笑一声,何其讽刺,何其苦涩。

“人间起伏,生灵百态。对于太多人而言,活着,就像一场炼狱...看开,便罢。”

正文 第51章 吃人的世界

老人进屋了,还留下了几个用油纸包着的肉包,是担心他醒来没有饭吃,回来的路上刻意绕路去买的。

还带着些许热度。

陆尘抿着嘴,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世间本狰狞,人间本炼狱。作为这世上的生灵活在世上,又该如何是好...万般生灵求仙问道,正如老人所说,又有几人是真正的想要求仙问道?不过是在这无比现实而残酷的世界里狼狈不堪,逼不得已才会如此。

哪怕只想要单纯的活着,已如此艰难。

“唉...”

陆尘叹了一声,将包子塞入口中,望着这一片沉寂的城外村,又望着那城墙围起来的灯火辉煌,心中有百感交织。

强者欺弱者,究竟是对是错?

然这世上,原本没有对与错,善与恶,只因有了生灵,有了智慧,有了私欲,才会渐渐衍生出所谓的对错善恶。但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善恶又有着怎样的界限...谁能说得清楚。天下万般,求仙问道也好,夺宝杀人也罢,乃至欺辱他人寻乐,都是为了满足自己。

都是为一己私欲。

也或,为了生活?

大概,走偏了吧...

他渐渐出神,想不通,想不透。人活在世间不容易,不如意,有怨,有怒,有不甘,难道这便是他们不择手段的理由?难道这便是他们欺压他人的理由?

红日跳出东山,第一缕晨辉照耀大地,陆尘方才惊醒,才知自己就这么痴痴的坐了一夜。他抖掉身上的露水,听到房里有动静,回头看的时候,正见到老人正拎着柴刀与箩筐走出来,是要去砍柴了。

不仅是老人一家,这城外村,有太多人不得已起早贪黑的忙碌,只为了能有一口饭吃。

念尘也已睡醒,跟在老人身后一起出来,见到陆尘时,她的大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大哥哥,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山上吗?”

她凑到陆尘身前,拉着他的衣角,精雕玉琢的小脸上洋溢着神采。

陆尘抿住唇角,见到念尘眼神中的期待,不忍拒绝,却又犹豫。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得去趟城里,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这样啊...”

念尘眨了眨眼睛,面上的失落一闪而过,又很快恢复正常,仰着头认真的叮嘱。

“大哥哥,念尘知道你要去换灵精,也知道你着急,但整个洛城都是任家在管理的。大哥哥,不论多么着急,都不可以做坏事哦。”

“我不会做坏事的。”

陆尘笑了下,蹲下身来揉了揉小念尘的头发。

他知道,念尘是担心自己才会说出这些话。

远处,有周围做着同样事情的邻居开始催促老人与念尘赶紧出发。他们经常一起上山,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映,能免掉很多的麻烦。

“你们不用担心我,快去吧。”

陆尘亦听到喊声,又揉了揉小念尘的头发。

“唔...头发都乱了,大哥哥坏心眼!”

念尘晃了晃小脑袋,冲着陆尘娇哼一声,这才跟在老人的身后一起出发。只走出去没多远,小念尘又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摆手作告别,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陆尘也摆手,目送他们离开。

待得看不到念尘的身影,陆尘这才转身去了城中。

洛城繁华,比之来时所见的城外村有云泥之别。一座城墙,隔绝了两个世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很安逸。

安逸...

未必安逸吧,只是表面的光鲜亮丽。

这来来往往的修士,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拥有安逸的生活?他们也是为了活着,为了避免受到欺压,所以选择踏上修行之路,而并非放弃机会当一世凡徒。这条充满了凶险与危机的修罗道,哪怕已经枯骨成路,血染其上,却仍旧有无数人争先恐后的踏入其中。

只因,不愿受到欺压,不愿活得狼狈。

所以...他们又会做过什么?

这一幅幅华丽的皮囊背后,究竟是怎样可怕的本质。

行在街道上,能够听到耳边的高谈论阔,能够听到远处的嬉笑打骂,能够听到商铺里讨价还价,能够听到低声的耳鬓厮磨...这一切,终究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欲。

活着,单纯的活着,也或活得更好,这是两个概念。

如老人和念尘那般,不过为了单纯的活着,努力想要活得更好。而踏上修行这条修罗道的人,应该只极少是为了活着,大多都是想要活得更好。

一切,源自欲念...

天下修行之人万万千,理由万万千,又如何只为活着。老人看过世间波澜,却终究不过凡徒。他,还是将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

但这就是事实,这就是现实,无法改变。只要有人活着,只要还有感情,本身的欲念就不会消失,或是为权,或是为利,或是为欲,他们才会前仆后继的踏上这条修罗道...哪怕天下人尽皆放弃修行路,也终究会踏上另外一条充满了你死我活的道路。

如今的路,也或未知的路,哪条不是修罗道?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估价卖宝。”

陆尘放下心中思虑,转身走进了一家收售宝物的商铺,吆喝一声。

他原本有心要避开任家,毕竟任家势大,若真的盯上了他手中宝物,以势欺人,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但如今看来,整个洛城所有一切都在任家掌控中,别无选择。

“管事?敢问阁下是打算售卖何种宝物?”

店里的伙计愣了下,犹豫不决的小心询问。

陆尘看他一眼,知道规矩,翻手便将一通红的玉果放在桌面上。馥郁芳香的气息很快流转出去,将此间店里许多人的目光都饮了过来。

“血...血源果,而且,至少千年药龄!”

那伙计瞪大了眼睛,怪嚎一声,连忙去叫了店里的管事亲自接待。

一刻钟后,陆尘终于拿到了足够数量的灵精,心满意足的走出店门。一千五百年药龄的血源果,已非寻常灵药奇草可比,而陆尘又只需要灵精。如此一枚果子,近乎将这家店铺所有的灵精储量耗尽。

在之前,陆尘对宝物的价格并没有太多的观念,但今日看过,却着实惊了一把。

算起来,昨夜小念尘可是等同吃了六百方灵精。

沉甸甸的两百方灵精存在陆尘命渊中,自主挥散的灵气将他整个命渊都充斥,染上朦胧宝光,亦给他带来相当舒适的感觉。灵精长存命渊中,对本身的修炼也有好处,是陆尘第一次知道。

只是需要的数量太过庞大了些。

走出不久,陆尘便忽的转身拐进一条幽深的小巷。此处地面潮湿,角落里堆着许多没用的废物,刺鼻的霉味让人很不舒服。

陆尘眼帘微垂,低着头,停住了脚步,未曾转身。

“出来吧。”

他忽的道了一声。

身后,这小巷的入口处,一直跟随其后的几人对视一眼,面上都露出些许意外与狠色,终究是走了出来。

“喂,戴狗脸面具的那小子。”

有人冷笑一声。

“一千五百年的血源果,或者两百方灵精,自己选一个交出来。老子今天心情不错,不愿见血,更不愿枉害性命。你乖乖交出来,老子任你离开。”

陆尘仍旧背对着这几人,眼神中闪烁着些许莫名的悸动,并未答话。

“喂,小子,你耳朵聋了是不是?!”

那人见到陆尘模样,面上凶狠更盛几分。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陆尘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

“灵精,或者血源果,别逼老子杀人!”

闻言,陆尘微微抬头,看向面前这人。

很强壮的大汉,光头,大耳,面相凶煞,左眼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他身上缠绕的气息隐隐泛煞,就如那断刀一般的煞气,却弱了太多太多。

“你,为什么杀人?”

陆尘忽的问了一声,也让这人愣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朋友,都不禁发出嘲弄的笑声。

“杀人,当然是为了夺宝,灵精也好,血源果也好,老子不挑,是好东西就足够了。你是不是还要问为什么夺宝,但...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陆尘仍旧盯着他,没有回答。

这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亦皱起眉头,面上渐渐阴沉下来。

他不喜欢陆尘的眼神,低迷,沉重,却又平静,仿佛一潭死水般没有任何波澜。不像是活人的眼睛,反而更像一个死人。

“小子,你应该明白,弱者是不配拥有这些的,强者才有说话的权利。我夺宝是为修行进境,也或财富,女人,但这些都不重要,而你,只能听从!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你不吃别人,别人就会吃你,没有别的话好讲。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遵从这个世界的规则。弱肉强食,就是规则!”

砰!

大汉说着,忽的松手,又一拳头砸在陆尘的小腹上。沉重的力道,让陆尘几乎将昨夜的包子都吐出来。

他胃里一阵翻滚,痛苦不堪,禁不住半跪在地。

毕竟是四御境修士的一拳,而且还是炼体的修士。

“今天老子发善心,不想杀人,也不会杀你,所以以后我们也许还有相见的一日。”

大汉抓住陆尘的头发,将他脑袋抓了起来,凶狠的对上陆尘的眼眸。

“这个世界本就这么残酷,今日我夺了你的东西,也许明日就会有人来夺我的东西,乃至性命,因为这个世界本就如此。早点认清现实吧,它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什么失望,不甘,都是最没用的情绪,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有实力吃人的基础上。像你这种年轻人老子见得多了,他们每一个都想着执剑天下,行侠仗义...呸!这种人不是死得早,就是沦为茫茫众生中的一个,与大多数人做着同样的事!天真的人,活,不,长!”

他咧嘴笑了起来,笑声无比刺耳,又如此的悲哀与真实。

陆尘瞳孔轻轻一颤,张了张嘴,忽的沉寂下来。

许久,他才终于站起来,眼神再无波澜,却唇角一勾,忽的笑了下。

“谢谢,你可以走了。我不杀你,以后你也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正文 第52章 万般生灵,本罪有九

血液的腥味,混杂着腐烂的霉味,令人作呕。

陆尘将手中的钢刀一甩,其上沾染的血珠在地上洒下一条刺眼的红线。

这把刀,是凌采薇曾经给他的,染过很多鲜血。曾经是逼不得已,如今,却是陆尘第一次凭本意杀人。

“喂...小子...”

大汉捂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道近乎将其开膛破肚的伤口。他一身鲜血,面色惨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如此狼狈的趴在一片血泊之中,却仍旧在笑着。

陆尘微微回头,已经将钢刀收入命渊。

“你修行...是为了什么...”

大汉问了一声。

陆尘低下头,想了片刻。

“初时只为了让爹娘过上更好的生活,但现在...”

他咬住唇角,又缓缓摇头,面上露出迷茫。

“大概,是为了活下去吧。”

“嘿...”

大汉笑了一声,忽的面色一变,吐出大口的鲜血。

“我给你留活路了,但你并不珍惜。”

陆尘重新抬头,转身来到大汉面前,居高临下般俯视的看着他。那双深沉的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着一只将死的蝼蚁,不过如此。

大汉翻了个身,让自己躺在地上,又笑了出来,断断续续的开口,声音虚弱而又沙哑。

“这种眼神...很不错,你应该能活下去的...作为修士,哪能不手染罪孽。不要太天真,也不要以为这个世界很美好...它,远比你想象中的更残酷...呵呵,说的多了,你大概,已经见识过了,不过是仍旧不愿承认罢了...你之前问我,为何杀人。我再告诉你一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你不强大自己,就会有别人强大自己,将你作为踏脚石...并非每个人,都是善人,所以你必须不择手段,才行...活下去是个不错的理由,总比一些人,为了权势利欲要好得多...”

他笑得悲哀,凄凉。

笑着笑着,又哭了。

“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为了活着,我放弃尊严,得到修行法,成了一名修士,又想要挽回曾经放弃的尊严...我付出了太多,乃至放弃原本的一切,不择手段来强大自己,只为能够活出一个人样,能够站得笔直...但,终究还是如此...我还没活够啊...没...”

他始终看着陆尘,满脸泪痕,终究还是无法继续坚持下去。

陆尘始终沉默着,沉默着送走了他最后一程。

这个人,也是逼不得已才踏上修行路的么...

也许,老人说的没错,他并非将一切都看得太过简单,而是已经看穿了一切。太多人都是逼不得已走上修行路,他们本意是为了活着,为了能够更好的活着。却因为这个世道,不得已抛弃了原本的自我,迷失了本心,变成了不择手段之人,变成了险恶之辈。

“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陆尘蹲下身,让他瞑目,而后转身离开。

心中难言,如何诉说,无法诉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简单又直接,何况在他手中死掉的人已经不知多少。对杀人,陆尘早已经麻木,不过如此。但那大汉最后所言,却让他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原本,只是为了活着,却为了活着抛弃尊严,又为了尊严抛弃一切。终究,还是踏上这样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大概,他原本也讨厌这条路上的人,却最终活成了与他们一般的模样。

天下人,并非都是善人,更有恶人。

恶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恶人拥有足够的权势,力量,所以逼得更多人不得不如此。这大汉,就是其中之一,那条烙印在左眼上的疤痕,又会有怎样的故事...

弱肉强食,只四字,却将这个世界的本质诠释得淋漓尽致。

走一路,看一路,一边走一边流血,却用外在的华丽将一切都掩饰下去。那光鲜的背后,不只是肮脏,还有悲哀。

这世上,终究是大部分人只求安稳的活着。然安稳,却只属于少数人。所以,更多人都是用狼狈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挣扎求存,用光鲜亮丽的外表将本质隐藏。善恶如何?对错如何?谁也说不清,谁也道不明。

“世事如何,与我何关,还是尽快回去山里吧。”

陆尘停住脚步,四周望去,才发觉自己想得太多,想得出神,不知走到何处,但这条路却绝非出城的路。

走了错路...

“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陆尘咬住唇角,又叹一声,感慨不已。

他转身回去,寻找出城的路。

只走出不远,陆尘又忽的停住脚步。他低头,将目光放在自己手指上的古铜戒指上。

这枚戒指,是他自魔渊中带出来的,其中记载有一宗秘法,一宗修炼法。只修炼法却被断刀记载之法取代,秘法太过艰难,陆尘至今也没有修炼成功。距离当初,已经过了许久,而这戒指却再未曾显露任何气息,却仿佛长在手指上,无法取下。

他近乎忘了这枚戒指。

但先前,戒指却忽的震了一下。

并非错觉。

陆尘心中疑惑,尝试着后退一步。只此一步距离,他分明见到古铜戒指上忽的亮起朦胧乌光,又开始轻轻颤抖,似是感应到了附近的什么才会如此。

他转头看去,四周人来人往,却未曾有人注意过这闪烁着乌光的戒指,哪怕明明有人能够清楚的见到,也当作见不到一般。

“怪事。”

陆尘嘀咕一声,忽觉手指一痛,一道乌光忽的自古铜戒指中激射而来,没入其眉心消失。

只此间,陆尘脑海中已经多了一些莫名的信息。

他愣在原地,双眼无神,过许久才终于重新聚焦。

“七宗罪,七件传承,善恶罪,两件传承...万般生灵,本罪有九,傲慢,贪婪,嫉妒,懒惰,暴食,愤怒,色欲,善,恶。九罪九传承,天孕地生。杀之,夺之,九罪加身,问仙得道是永生!”

陆尘理清脑海中的信息,不多,却足以让人震惊。

永生?

是否真的永生,陆尘不知道,亦不曾求过永生。但世间之人求仙问道,所为便是永生。但他可以确定,哪怕不过虚假,哪怕不过欺骗,但其中提到,必然有人相信。杀之,夺之,九罪加身是永生...这是阴谋,也是阳谋,更是刻意的掀起波澜。

这古铜戒指,是傲慢之罪传承,带上,便摘不下来。

要夺之,必要杀之。

陆尘忽的惊醒过来,转头看向四周,亦前进几步,让古铜戒指重新恢复平静,脱离感应的范围。

古铜戒指会忽的传出这般信息,必然是附近便有另外的九罪之一传承存在。他不欲长生,亦不欲问仙得道,但他人却未必如此。何况,九罪传承真真切切的提到了永生。

这足以让很多修士疯狂,足以让很多修士为之奉献一切。

只为永生!

“走!”

陆尘心中拿定了主意,转身便要离开。

然此间,却忽的有庞大威压将整条街道的一切都笼罩。来来往往的行人尽为修士,却也惊得面上急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陆尘知道,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如附近许多人下意识的反应一般,调动体内力量对抗这般威压,转身进了一条小巷,躲进角落后收敛气息,遥遥观望。

远处的楼阁上,两道身形破开砖瓦而出,落在楼顶。

这两道身形,一人背负七尺大剑,白袍洒然,面如刀削,眉宇间有藏不住的傲气,正是与陆尘曾在明月长生殿出世间见过的任逍遥。而另一人同样身着白袍,却面如冠玉,凤眸狭长,颇有些阴厉与狠辣。他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则摆弄着右耳的一枚古铜耳钉。

那枚耳钉通体漆黑,古朴而自然,并不显眼,亦不曾显露任何气息,仿若凡物。

街道上有人惊呼出声,陆尘才知任逍遥身旁那人名为任天行,亦为任家圣子。

这二人正站在那楼阁之上,四处观望,眼神皆如鹰隼般锐利,未曾放过街道上所见的任何一人,似是在寻找什么。

陆尘将自己藏得更深了些,不敢显露分毫,生怕被这二人发现。

而那古铜的耳钉,陆尘亦明了,想来便是九罪传承之一,却不知究竟是哪一罪。

“大意了,古铜戒指会生出感应,那对方应该也会出现感应才是。不过九罪传承,天下也就只此九件,大概他先前也如我一般愣住,否则早该现身才是。但他们,应当是信了那长生的鬼话,若真被发现我在此处...”

陆尘咬牙,不敢再露头,只能等待着这两人失去耐心,也或去其他地方寻找。

他将一身气息完全收敛,便连呼吸心跳都压抑到极限。

许久,远处忽的响起风声而来,速度极快,是任逍遥与任天行终于确定那耳钉感应到的九罪已经离开此处,而各自分开向着其他方向追去。正此间,那任天行自陆尘头顶一掠而过,惊得陆尘一个激灵,但古铜戒指与任古铜耳钉却并未再生出任何感应。

待得任天行远去,陆尘这才终于抬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不知为何古铜戒指与古铜耳钉再未曾生出任何感应,只能当作是自己已知晓对方身份,便不会因此再有异象。这两样东西,内藏灵韵,也就只能如此解释,否则说不通其中道理。

“还是尽快离开...那任天行是何等心性尚且不知,但任逍遥若真的知道我在此处,说不得会为当初明月长生殿一事而出手报复。”

正文 第53章 洛城事变,蛮兽秦方

今日之事,注定颇多波折。

陆尘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变故,太过猝不及防。

洛城属任家掌控,于此间,任家有着绝对的权势。任天行身为任家圣子,权利自然极高,只需一声令下,便将整座城都封锁起来,亦开启城内阵法,化出肉眼不见的壁障将城内笼罩。

由此,城内任何人都不得随意离开。

陆尘便在人群中。

来的路上,为了避免自己模样特殊引起注意,陆尘又刻意去买了一顶斗笠将自己面容罩住,双手亦收入袖中,免得古铜戒指暴露。

也许这些古铜之物真的有灵,能让他人不会注意到它们,哪怕出现任何异象,周围人也会视而不见,仿若无法见到一般。但陆尘很清楚,这种效果对类似他这种的传承者没用,一旦见到古铜之物,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是否为九罪传承之一。

陆尘有这个能力,那任天行,自然也有。

他就堵在城门前,目光如鹰隼般注意着来来往往的任何一人。而城门下,已经有不少原本打算出城的修士被拦了下来,强行搜身,乃至探查命渊。

和苏家不同,任家,更少了许多顾忌。

陆尘心中警惕,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开。若任天行真是铁了心要将他揪出来,纵然躲得过三更,也躲不到五更。整个洛城都在任家的掌控之中,何况那任天行有着任家圣子的身份,已经开启阵法将城中所有人软禁,无一人可离开。而以任家的实力与底蕴,也完全不必担心得罪何人。

古家族,意味着传承古老的家族,有着绝对强大的实力。

随意寻了一处酒馆暂且安身,叫了些酒肉后,陆尘便在角落里坐下。从他的角度,能够清晰的见到城门位置,便于时刻观望。

酒馆里声音嘈杂,不少人都在议论猜测任家此次所行究竟为何。然这些人并不知具体情况,说起来也是五花八门,天马行空,对陆尘而言并无任何帮助。

不多时,街道上忽然变得混乱,行人尽数避让躲在两侧,在街道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通路。

陆尘的目光亦被吸引过来。

一匹高头麟马自远处而来,其脚下离地三寸悬浮,一身乌黑鳞片泛着类似金属的光泽。它雄赳气昂,背上驮着一粗眉横目的男子。此人身着乌甲软铠,长发披散,肩扛一丈长方天画戟,长杆刻龙纹,戟刃雪白锃亮,气息厚重,亦十分狂野。就如他面上神情一般,倨傲,张狂,似是将天下众生都不放在眼中,有如一人形猛兽。

这人气息强盛,一身血气如龙,令人心悸。纵然其并未刻意显露,却逼得众人无法靠近。

因他出现,这街道周遭的温度都变得更高一些。

此般修为,实在骇人至极。

“好强的炼体修士!”

陆尘眸中微凛,拿捏不定此人究竟有何身份。

如今任家圣子任天行下令禁封洛城,使得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纵然任家旁系血脉也不敢如此招摇。而此人却视若无物,如此扛着一方天画戟招摇过市,看样子,似是要直接出城去。

待得片刻,这人渐渐走远,是真的冲着那城门去,引来一片小声的议论。

陆尘听得清晰,才知此人名秦方,是与公孙家世代交好,乃至如今共居一处的秦家圣子。而其性情狂野,不受拘束,不问礼法,最好打斗美酒,故而人称蛮兽,是如蛮兽般好战,凶猛,强势。

然他为何现身此地无人可知。

如此等人物,当是无论到何处都会被众人关注,只此间,却无人知晓他究竟何时来到洛城,又为何事。

一路行进,到了城门下,那秦方仍旧未曾下马,是如俯视一般与任天行说话。

此间距离城门太远,陆尘无法听到那二人说了什么。但由此处可见,那秦方面上倨傲,眸光狂野,手中方天画戟带着沉重压力忽的挥舞一圈,戟刃擦着任天行鼻间而过,惊得他连连后退。

秦方大笑一声,似是挑衅一般。

任天行面上神色越发难看,似是在努力遏制心中怒气。

两人又说了片刻,忽的,遥遥传来一声狂野的大笑。

“任家圣子?你任家圣子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又为何要给你面子?!”

陆尘闻言,心中颇觉有些怪异。

明月长生殿间所见,他还道这些古家族大势力之间关系纵然不合,却也不会放在明面上,除却韩无道那个直性子外,其他人多少面上都会给予些许尊重。如秦方这般当面侮辱,乃至大声呼和,似是要让天下皆知他看不起任家圣子一般,确有刻意挑衅之嫌。

轰!

气息流转,至此刻方才传来。

厚重的气息激荡狂风席卷,此间街道,众人皆面上骇然,忙不迭施展各自手段来抵抗。然这气息却太过狂野与厚重了些,隐隐间似有龙吟象吼之声回荡,将众人都冲荡得狼狈不堪。

秦方仰天大笑,手掌一拍马背冲天而起。他一身血气如游龙翻海,手中方天画戟高举于头顶之上,荡起大片乌光粼粼,有雷霆气势,又若洪荒之兽,猛地便砸在这洛城上空肉眼不见的壁障上。但见戟刃之下有光芒闪耀,只听咔嚓一声,这天空都似是裂开无数痕迹,而后轰然破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狂流席卷,可怕的气浪将周遭房屋楼阁都掀飞。

“哈哈哈哈!”

秦方一声大笑,自长空落下,手中大戟挥舞,掀起狂风阵阵,亦有乌光流转。

“秦方,你太过分了!”

任天行面上森寒,再也无法忍受。

“过分?我秦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难道你任天行拦得住我不成?”

秦方不屑,手中大戟猛地砸落,威势骇人。

轰!

又是一声爆响,风岚如刀起烟尘,于其中,金光粼粼撕破长空,若一道璀璨飞瀑自九天落下,威势骇人。任天行自烟尘中冲出,踏空而行,面上一片森冷。他双手舞动,身后金色长河演化天幕笼罩一方,而后其上泛起道道涟漪,自其中缓缓渗出各种道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金钟玉塔,方鼎厚印,无所不有,是森罗万象于其中显化,有万般神妙。

陆尘瞳孔猛地一颤,亦察觉到古铜戒指忽的传来些许莫名的震动。

他另一只手捂住古铜戒指,亦起身离开酒馆,躲在更远处观望。

那金色天幕,想来便是九罪传承之一的秘法传承,只如此神妙之法,却是从未听闻。

“这就是你得来的那名为天藏的秘法?呵...”

秦方冷笑一声,扛着大戟落于麟马背上,面上露出不屑冷笑。

他眸光晶亮,又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舐嘴角,眉宇间满是狂野,一身气息高涨,有着无穷战意。

“秦方,我本不欲与你为敌,但你却未免太过分了,只一言不合便仗着手中圣道之器打破我洛城阵法。今日若不留下个合理的说法,我任家绝不轻饶于你!”

任天行凤眸微迷,面上阴沉,已经起了杀意。

“合理的说法?老子手中大戟就是最合理的说法!”

秦方又一声狂笑,手中大戟一沉,催动麟马便踏空而去。

但见乌光流转,金光迸溅,有无尽道器自那悬空的璀璨长河中冲出,在任天行手中化出道法万千,晃人眼目。轰然碰撞中,秦方笑声不绝,仍旧狂野无比,手中大戟连连舞动,大开大合间,轻易便将许多道器砸成粉碎,是一力降十会之法。

狂风席卷蔓延,更多人接连后退,面上震撼。

双方都不过年轻一辈,却有如此伟力,几个碰撞间,荡起的余波轻易便将存在了无数年的洛城城墙毁去。尤其那蛮兽秦方,当真如蛮兽一般,凭手中大戟纵横捭阖,面对无尽道器威压却丝毫不落下风,反而逼得任天行险象环生。

众人惊呼不断,陆尘亦在远处看得心惊肉跳。

这二人,年龄只长他几岁罢了,却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尤其那秦家圣子秦方与他同为炼体修士,实力却是云泥之别。他肩背魁梧,手臂有力,蕴藏无穷伟力于其中。一身血气如大河奔腾,方天画戟挥斩出乌光沉重,似是能够将一方天地都打得塌陷般可怕。

相比之下,任天行却稍有不堪。纵然其手中道器无数,毁掉也不心疼,仿佛源源不绝般,却终究比不过秦方带来的压力迫人。

“九龙图?”

陆尘听得周围有人言,是秦家修行九龙图之法,一身血气凶猛有真龙之力,一龙纹,一世界,待得九龙成,只手摘星辰也不过轻而易举之事。

然断古后大世之下,除却秦家之祖曾修成九龙之力,而后再无人能成。这秦方有涅槃四重天修为,年龄亦不过双十,却已修成三龙,天资堪称可怕,纵然比不得秦家之祖九龙大圣年轻时的风采,却也不差多少。

此人,证道可成大圣!

众人议论最多,便是如此。

任家圣子手段颇多,然明眼人都能看出,在秦方面前,任天行却不过勉强应对,手中道器毁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然此间,却有人发现怪异,是任天行无论毁去多少道器,一身气息却从未曾有过分毫衰减。

他的力量,似是无有穷尽之日。

秦方是一身血气如火炽盛,狂野强盛而不衰。然任天行勉强应对,自初始便险象环生,是败像连连而至今未曾真败,反而与秦方斗得不分上下,令人难以理解。

陆尘也自然注意到。

他心中疑惑,只能归咎于九罪传承各有神妙。便如他手中傲慢传承,记载秘法名无双,是傲者而自强,纵死不容败,乃至消耗寿命换取力量,可怕至极。

天下秘法无数,陆尘却从未曾听说有耗损寿元换取力量之法,最多不过损耗精血罢了。

九罪传承,着实莫测。

正文 第54章 袭杀

轰!

大戟生乌光如龙腾,轰然砸下,轻易便将一尊漆黑大印砸成粉碎。秦方口中发出高亢长吟,声如滚滚惊雷震世,而其一身血气翻腾如长河,破体显化,衍三条血红真龙盘绕身周。

他身上乌甲软铠被气息冲得破碎,赤膊印三龙交织,栩栩如生,显化可怕气机,有道痕流转浮现,是龙气越发纯粹鲜活,仿若真龙出世,吟声贯九霄而起,可震落星辰。

“任天行,你且看我此招!”

秦方一声大笑,越发张狂,催动胯下麟马发出嘶鸣,四蹄踏云而去,化作乌光流转,与数百道器之间凶猛冲撞,势如破竹般将无数道器光芒撕成粉碎。但见方天画戟挥舞,气机缠绕化真龙猛地冲撞出去,将万般神光破碎,气势凶狂无双!

任天行看得心胆欲裂,招来更多道器护于身前,乃至将身后金色天幕一手勾动,如遮天之布笼罩身前,掀起万千气机沉浮。

然秦方去势若雷霆凶猛,手中大戟升腾龙气,猛地一绞,便将面前阻拦的道器尽数破开。他催动麟马奔腾,方天画戟大开大合间,猛地砸在那金色天幕上。

但听一声爆响,轰然碰撞间,有万千光华流转,乌光粼粼翻腾不休,将金色天幕撕扯粉碎。

这天幕,是如破布一般脆弱不堪。

龙吟震耳,只大戟斩落,却再无法压下。

天幕破碎,似是被风吹散,也或被火燃尽,悄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天行面上一片苍白,口中喷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比之先前气息悠长而不曾有过分毫衰减之象,是大相径庭。

然其面前,那一柄七尺大剑流动寒光如水,竟是将秦方这一戟的力量完全承受下来。剑刃背后,露出任逍遥那刀削般的面庞。他眸光森寒锐利,有剑气蕴藏其中,似能杀人。

“任逍遥!”

秦方不惊反笑,并未疑惑任逍遥究竟何时来到此处,甚至为任天行挡下了这一戟。

此人,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任天行确实有过人之处,而其手中名为天藏的秘法更是匪夷所思。然其本身根基虚浮,悟性亦算不得出彩,无论何处都比不得眼前这任逍遥。只为何任逍遥不为圣子,却偏偏是这任天行,那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是因那天藏秘法,故而任天行才为圣子。

只天葬秘法虽神妙莫测,却也有极大弊端,这在秦方眼中算不得秘密,是当初任天行张狂无度,与人争斗而被发觉传出。

天藏之法,化金色天幕,犹如万兵冢,有无尽道器藏于其中,亦可作为灵力源泉不灭不朽,故而称呼天藏,是天地之宝藏。然天藏弊端,却是那金色天幕太过脆弱,如寻常布匹一般轻易便可撕破,而其中所藏道器尽数破损,亦不为任天行炼化,纵然有无穷威力也难以完全施展。

此般秘法何等神奇,但弊端太甚,金色天幕一旦扯破必然伤及本身。

且是重伤。

得之,无用,若鸡肋,只寻常人不知。

然任家究竟如何考虑,亦或任天行与任逍遥二人如何考虑,外人无法得知。只任家圣子确为任天行,而并非任逍遥,但于外人看来,任逍遥才担得起圣子称呼。

轰!

大戟高举,又一次砸落。

而七尺大剑不曾有过分毫退却,纵然任逍遥修为与秦方差了两个小境界,却也完全不落下风。两人皆为炼体修士,战法亦大开大合,接连碰撞之间,掀起风岚如刀,与大地留下道道沟壑,逼得众人再度后退,惊呼不止。

天穹似是破碎,那肉眼难见的壁障早已裂开无数痕迹,清晰可辨有分明的光芒流转,正在缓缓修复。然此间战斗,余波扩散,却将那本就裂开的壁障再度撕裂,无数裂痕如蛛网分布,已经摇摇欲坠。

陆尘在远处看得心惊,却也知这是自己机会。

若壁障破碎,他便有机会直接离开洛城,甚至就此横渡虚空而去亦可。任家势大,然此间争斗许久也未曾见任家老辈人物现身,想来只暗中关注,却不好插手年轻一辈之事。

而任天行与任逍遥封城事急,想来也未曾将九罪传承之事告知家中长辈。若借此机会离开,必然能成!

只他目光转向已经退出战圈,躲在城墙废墟附近的任天行时,却又露出些许犹豫之色。

先前那大汉曾言,这个吃人的世界,你不吃别人,别人也会来吃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般道理陆尘亦曾真切感受。

机会。

纵然他不愿争斗,不愿求仙问长生,但任天行却未必不会。任天行果断封城,不顾得罪他人而如此行事,乃至与秦方生出火气而争斗,皆因要寻找此处另一件九罪传承。

那件九罪传承,便在陆尘手中。

杀之,得之...

必然要杀,才能得之。

陆尘咬牙,他很清楚,任天行绝对不会放弃他手中九罪传承。哪怕他如何不愿生事,任天行也不会放过他,必然会来杀他。

“天真的人,活不长...”

那个大汉刺耳的笑声,悲哀而又真实,仿佛仍旧回荡在耳边。

陆尘心中渐渐沉了下来,他眸中闪烁杀机,已经盯住了任天行。

“与其等你来杀我,倒不如今日便借机出手,将你这后患解决!”

他心中发狠,身形潜入另一条街道,仗着四周狼藉的废墟躲避身形,亦将气息完全收敛,免得暴露。

任逍遥与秦方仍旧大战,难分难舍,有气息如狂龙野蛮,压迫而来,让陆尘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尽管如此,他仍旧在努力靠近,只不多时便已经来到任天行身后的废墟之间,躲在残垣断壁之后。

陆尘小心观望,见到任天行只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任逍遥与秦方的战斗中,而并非发觉他的存在,心中顿时升起无限杀机。

此人,为求生,寻九罪,必然不会轻易放弃。

陆尘心中如此安慰自己,越发心安理得。他原本不喜如此,不愿如此,但天下修士又有何人本愿如此?这世上生灵,大部分都活成了自己原本讨厌的模样,陆尘也不免坠入其中。

寻仙求长生这条修罗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人潮拥挤,逼不得已。

陆尘努力保持着冷静,忽的听闻一声龙吟嘹亮,又有剑吟清澈,互相碰撞之间,有狂流席卷而来。大片烟尘翻腾,废墟间乱石爆碎,而远处任天行亦禁不住抬手遮挡,闭上了眼睛。

杀!

断刀入手,凛冽杀机狂涌,猛地将此间风岚撕出一条通路。

陆尘脚下连踏,身形如箭矢般猛地射出。

前方,任天行原本正担忧战势如何,却忽的感受到森然杀机临身,汗毛当即立了起来。

此般杀机何等可怕,于他眼前,似是能够见到血海翻腾,万千枯骨漂浮,是铡刀当头而无法反抗之威。然此间,他耳垂上的古铜耳钉忽的显化乌光流转,有玄妙气机荡漾,将临身的杀机都撕扯粉碎,亦助任天行破碎虚妄。

他心中骇然,却反应极快,转身间已将体内灵力完全调动起来,演化破损的金色天幕垂落身后,泛无数涟漪而吐出道器万千。

陆尘看得清楚,知是那古铜之物助任天行恢复了行动能力,心中愤恨怒骂,却无可奈何。若非如此,此一击必然得手。

只如今大势已去,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手中断刀高举,有凛然杀意冲天,演化血色光芒将此间无尽气机尽数破碎,惊得远处任逍遥与秦方都不得已止住攻势,转头看来。然二人所见,却唯有一片血光流动,仿若血海翻腾,于其中有血红的刀芒直冲霄汉,要斩落九天星辰。

“死!”

陆尘眼神冰寒,毫不留情,手中断刀当空而斩。

天下地上,唯此一刀。

杀机凛然,煞气翻腾,万千气机尽数破碎。

此刀,不求道,亦无道,是无天,只为斩灭天下生灵,亦可斩灭大道三千!

“不!”

任天行瞳孔收缩如针芒,拼命催动道器阻拦。然刀芒无双,还未临近,只凭杀机与煞气的撕扯纠缠,便轻易将无数道器化作齑粉消散。

纵然陆尘修为浅薄,断刀亦不过只有半件,而且破损。但其本身毕竟为大圣道器,亦自主复苏,亦内蕴之灵助陆尘如此一刀。寻常道器无法可敌,万众苍生不过尔尔,尽皆飞灰。

远处,任逍遥身形如急电般猛冲落下,险而又险挡在任天行身前,手掌一翻便取出一根枯枝。枯枝腐朽,似轻易可折,而其顶端生三叶,翠光流转间有蓬勃生机。

他面上一片肃穆,不敢有分毫大意,手中枯枝凌空一刷,但见万丈神光化星河而落,与那血红刀芒轰然碰撞。

气机流转,神妙万千。

只僵持片刻,刀芒便将星河斩破,却也黯淡许多。

陆尘一身血气近乎耗得一干二净,他眼角崩血,是拼到了极限,而手中断刀轻颤,刀吟阵阵迸发骇人煞气,牵动刀芒仍旧落下。

只一刷,任逍遥面上也变得一片惨白。

这三叶枯枝非比寻常,消耗亦无比可怕,纵然任逍遥这般修为也只堪一击而已。他眼见刀光落下,煞气更盛,眸中显出惊慌与挣扎,却不过一瞬便重新坚定下来,而后将枯枝的三叶之一塞入口中,就要咬碎吞咽下去。

“不要浪费此般神物,老夫助你!”

正文 第55章 一言抵万语

那苍老的声音响起时还在远处,待得落定,却已到了近前。

他身形晃动,抬手便自任逍遥手中夺来三叶枯枝。其一身气息何等厚重,只轻轻一刷,神光化九天长河自苍穹而落,恍若星光瀑布流转此间,轻易便将刀芒冲破,化作粉碎。

那长河撕裂刀芒,去势不减,仍旧冲着陆尘而来。

浩瀚气机沉浮此间,亦有无穷伟力压迫极深。陆尘瞪大眼睛,却已经再无力提起手中断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星光的长河带着莫大的威胁冲撞而来,无法反抗。

断刀轻颤,刀吟阵阵,是其中灵性仍未完全耗尽。

凛冽的煞气,森然的杀机,于此间缠绕不休,卷起万般风岚如大河奔腾。血红的光芒在断刀裂痕间流转,鲜活而迸发生机勃勃,是此大圣道器完全复苏过来。它榨干了残存不多的灵性,疯狂颤抖,刺耳的刀吟直冲霄汉,要震落星辰。

陆尘心中知晓断刀有心护他,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分毫力气。

那星光长河气机太过强盛,压迫他无力抗拒。然此间,断刀血光流转,忽的如炸开一般绽放血花飘散,将此间气机扯成粉碎。可怕的煞气与杀意凝结刀芒,轰得刺穿长空而去,与那星光长河碰撞。

然断刀内蕴灵性已经极弱,又无陆尘之力引动,只坚持片刻,便彻底崩碎。

陆尘瞳孔轻颤,咬紧牙关,拼命想要由这枯败的身体中榨出些许力气。

秘法无双,抽取生灵用以维持性命的力量于瞬间爆发,是施展生灵体内不该动用的禁忌之力。

那隐隐间的触动,让陆尘近乎疯狂。

轰!

“昂——!”

如龙狂吼,三千世界沉浮,那血红的狂龙忽然自天上而来,搅动十万道痕流转,将陆尘完全护住。与此同时,其面前忽的落下一道凶猛的气息,尚未看清模样,唯见浩瀚乌光冲天而起,化作真龙般猛地冲了出去,与那长河碰撞之间,掀起万丈风岚,刺破苍穹云卷,可见漫天星辰。

轰!

又是一声爆响,乌黑狂龙与星光长河尽数消湮,炸开狂流席卷。

三条血龙盘旋交织,游动起伏,将袭来气机尽数撕扯成粉碎,有无比狂野的力量蕴藏其中。

陆尘看得面上一怔,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此般变故,只因如此,他心头那隐隐间的触动亦完全消散。

“任家老头,以大欺小可不好!”

秦方的身形自天空上激射而来,似是坠落的星斗般猛地砸在废墟之间,掀起的狂风与那狂野的气息将残垣断壁都吹散作齑粉崩溃,而其脚下亦显出一巨大深坑,有无数裂痕蔓延出去。

他缓缓抬头,嘴角笑意狂野,眸中有高昂战意显露。

此人自来无视法度规则,一生唯好战,纵然面对任家长老也如此张狂。

他伸手,将先前掷来而插入地面的大戟拿住,其上仍旧有乌光流淌,浩瀚气机沉浮,便是此物先前化出乌黑狂龙与星光长河野蛮碰撞,而未落下风。

风卷尘散,任家长老一袭白袍现身,手中执有三叶枯枝而立,面上阴沉。

“秦方,我等皆知你好战而威猛,不欲与你生事,你也莫要欺人太甚。老夫可以不计较你在洛城大闹之事,若你愿到我任家作客,亦欢迎之至。然此贼人偷袭我任家圣子,是犯了我任家忌讳,你若偏袒护他,莫怪老夫不客气!”

任家长老冷哼一声,上前两步,目光死死盯着陆尘手中断刀。

闻言,秦方忽的放声大笑。

“你这是何意?!”

任家长老眯起眼睛,将目光转向秦方,其中有杀机显露。

“老不死的东西,天下谁不知你任家圣子不堪造化,不过掩人耳目的虚晃一招罢了。若说圣子,当是任逍遥才对。如任天行这般废物,杀便杀了,又有何心疼?你且说,真正被当作圣子的,难道不是任逍遥?”

秦方手中大戟一沉,有乌光迸溅,凶悍气息若蛮兽复苏。

闻言,任家长老神情顿时一冷。

“秦方,你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任家圣子究竟是何人,也轮不到外人来说。待老夫拿下此贼人,你愿战何等境界强者,老夫都可替家主答应,为你寻来对手,你看如何?”

“如何?笑话!”

秦方冷笑一声,挥手招来麟马落在身旁。

他伸手轻拂麟马脖颈,面上满带张狂笑意,是正欲说话,而任家长老亦在等待秦方回答。然此间,秦方却忽的一掌拍在麟马身旁,直接翻身而上,策动麟马转身便化作一道乌光射出。

只瞬间,秦方又抓起陆尘横放马背,但见乌光激荡,只瞬间,便已经出了洛城,消失在天边。

任家长老一愣,没想到这秦方竟会忽的抓走陆尘,亦不曾想到不过寻常可见的麟马竟能有如此速度。只反应过来,纵然追也已经来不及,是这麟马速度实在快得过分了些。

“任家老头,我秦方好战,却不傻,你这老儿已经跨入圣道,傻子才跟你打。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腿脚未必利索,也不要想着追了,还是早点回家养老去吧!”

遥遥一声大笑而来,那秦方竟是忽的勒马驻足天边,一身狂龙气转,放肆挑衅。

“你...秦方!”

任家长老嘴角一抽,只徒留一声怒吼,又闻得远处有张狂大笑而来。肉眼所见之处,一道虚空裂痕忽的出现,而秦方与陆尘身形亦进入其中,消失不见。

见状,远处围观众人无不惊掉了一地眼珠。

素来闻言秦家圣子何等野蛮好战,却不想其本身亦是如此狂妄而有心机,将任家长老都摆了一道。

只如今事过再想,那袭杀任天行之人手中断刀,却又并非凡物。

断刀而已,却有如此可怕煞气与杀机,刀吟阵阵蕴藏无穷生机,是如大圣道器一般的存在。

“杀生...那刀,是杀生魔刀!”

有人惊呼出声,已经猜到了断刀来历,顿时掀起一阵喧哗。

任家长老方才回头,面上杀机森然,冰冷目光扫过吵闹的众人,有浩瀚气息压迫而去。感受此般压迫,所有声音尽数收敛,不敢再议论分毫,生怕任家长老为图杀生魔刀消息不会走漏,而将此间众人尽数格杀。

人人噤若寒蝉,是尽都知晓,任家之人真能做出这般事情。

“封城,此间之人,一个都不许离开!”

任家长老眯起眼睛,冷哼一声,而后携着面色苍白的任逍遥与任天行转身离去。

远处有任家修士得令,转身面向此间众人,面上冰冷,有杀机沉浮。

只不多时,任家强者现身,将洛城阵法修复,笼罩城中一切,将整座洛城都封锁起来。若无任家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而后不久,又有诸多任家修士现身出城,寻秦方与陆尘而去。

风波扩散,一日传遍十万里,是任家要在整个东盛通缉戴狗脸面具之人。其中消息亦提到秦方,却并未多言,是顾忌秦家与公孙家势大,终归要为其保留一些颜面。

只此间,一山峦起伏之地,距离洛城三万里。

上空,有虚空之路横亘而来,在此间撕裂虚空,显露其中。

秦方策动麟马自其中奔出,而后落入山峦树丛之间。

“到了此处,那任家老头应该追不上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未曾有人追寻虚空波动而来,这才完全放心。

陆尘仍旧心中冰冷,亦苦叹连连,早已放弃了反抗之心。这秦方能凭借手中大戟与任家长老对抗,其本身修为深厚是一方面,任家长老出手仓促是另一方面,而这大戟本身也是一方面。但,无论如何,秦方的实力都并非他能抵抗。

只他心中思虑万千,秦方却忽的一口逆血喷了出来,面上亦变得惨白。

“下来吧,已经安全了。”

秦方又咳两下,这才勉强压制体内伤痛,翻身下了麟马。

他面上惨白,气息虚浮,下马之后便靠在树下再也不愿起身。

“你...”

陆尘愣住,然麟马却似是脾气不善,一回头便咬住陆尘衣角,直接将他拉了下来,随意丢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体内亦有伤势,是催动断刀太过勉强而如此。

断刀铛啷一声掉在地上,其上有血光流动,渐渐消敛,再归凡物一般平静而无任何气息。

陆尘咬着牙翻身坐起,拼命压制体内伤势,又伸手将断刀收入命渊,这才看向秦方。

然后者却只盯着他,面上神情复杂,眼眸深处亦有许多莫名的光芒闪烁。过许久,秦方才忽的苦笑一声,暗自嘀咕一句什么,却并未让陆尘听到。

“唉,那老头终归是长老...我知道你心中有不解,先调养伤势再说。”

他抛出一枚通体玉白的丹药,自己也服下一枚,而后便瞑目疗伤。但见其一身血气如龙狂涌,浩瀚而野蛮,是将好战的野性刻入骨子里。这般气息冲荡之下,陆尘只能后退几分,是有些承受不住。

只到了远处,陆尘面上又露出复杂。

手中这丹药通体玉白,亦有庞大药力蕴藏其中,是不得多得的宝物。然秦方却如此随意便丢给他一枚,是未曾将其当作敌人或俘虏,反而如朋友一般,让陆尘心中莫名不解。只这丹药,他却仍旧在犹豫是否服下。

这人,不曾对断刀有过任何觊觎,寻常平淡,甚至先前断刀落地,他目光都不曾转动分毫。

似乎在他眼中,陆尘本身的吸引力,要强过那断刀。

但人心如何,无法看破,这丹药又是否真的是疗伤丹药而未掺有其他,那就无法得知了。

犹豫许久,陆尘仍旧是摇了摇头,没有将丹药服下。

似是察觉到陆尘动静,秦方忽的睁开眼睛,颇为好笑的看他一眼。

“是秦书生让我来帮你的。”

正文 第56章 抽刀,断过往

丹药入口即化,有清凉气息蔓延四肢百骸,消湮疼痛。只片刻,陆尘一身气息便恢复悠长,而其体内因强行施展断刀而带来的伤势亦近乎完全愈合。几个呼吸间,陆尘重新睁开眼眸,有精光闪烁。

秦方早已调理好自身,如今见到陆尘醒来,面上当即露出些许笑意。

“你这狗脸面具这么难看,还带着它作甚?何况曾经的事都已过去,留着这东西,反而容易成了心魔。倒不如我帮你摘下来,纵然面容被烫成如何模样,我也有法助你恢复。”

闻言,陆尘愣了下,却并未立即答话。

他伸手,抚摸着狗脸面具,入手的冰凉与粗糙,确实并非什么好看的东西。只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如何想法,又为何一定要带着这狗脸面具。是因担心容貌尽毁而难以入眼,也或因过往之事仍旧难以放下,难以说清,难以说明。

许久,陆尘苦笑一叹,微微摇头。

“不了,就留着吧。”

“你这人...”

秦方笑容收敛,又眯起眼睛,忽的冷哼一声。

“秦书生好说歹说,才借得家族观天湖查探你现况如何,对你是有着极重的关心,便连我与凉哥都不曾得到如此对待。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反而对一个蛇蝎女子念念不忘,便连这狗脸面具也不舍得丢掉。那两年时间,只怕你已经被训出了奴性。”

他话语刻薄,有着深深的不屑与嘲讽。

陆尘听得心中不悦,却也不愿辩解。

奴性?

奴性是没有的,只究竟是否念念不忘,也或是恨得深切,那就不得而知了。只如何明清本心,陆尘仍旧不知,也不懂。

“怎么不说话?”

秦方瞥他一眼,面上冰冷。

“秦书生为你做了这么多,乃至不惜跪地苦苦哀求方才得到家主允许,使用观天湖。你却将他视若无物,又如何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

“我...”

陆尘张了张嘴,眸光颤抖。

只最终,陆尘也没能说出什么。他咬着唇角,沉默以对。

他知秦书生对自己放心不下,却不知秦书生竟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乃至跪地哀求。然无论如何,陆尘心中总有一道坎无法迈过,是过往的黑暗与痛苦仍旧困锁内心,苦苦挣扎而不得解脱。

曾经所言一刀两断,但,那一刀,只断了表面,却又如何断得了内心。

“你这人,真的是...”

秦方见到陆尘模样,心中恼怒,却又不知用何种词汇才能说他。

“我也不知自己究竟什么想法。”

陆尘低下头,眼帘微垂,闪烁着深沉与悲切。

“是因恨才留着这狗脸面具,也或因对过往仍旧抱有些许希冀,渴望她回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明明凌采薇已经做的那么过分,我却仍旧不愿将这狗脸面具摘下来...”

他咬着牙关,身子也在颤抖。

闻言,秦方面上当即显露怒色。

他忽的起身,抬手便抓住立在一旁的大戟,狂野而暴躁的气息掀动狂风凛凛,雪白的戟刃指着愕然抬头的陆尘眉心。

“我看你是心里留了魔障,迷途不反,仍旧天真的以为凌采薇那般蛇蝎女子会重新回到你身边。呵,她是会回来,但绝对不会如你想象中的那般,而是如曾经的两年一样,将你当作奴仆,当作身边的一条狗。你的奴性,也许你自己没有察觉,却早已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甚至还有仍未摆脱的天真!呵,秦书生为你做的这些,当真不值!”

秦方眼神狠厉,一身血气如龙。

“我将修为压制在御元境,你与我一战,生死勿论!你若真想活着,那就至少将自己的脊背挺直,而不是苟且卑微!拿出你的刀,来与我一战,你若不敢,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

陆尘瞳孔颤抖,未曾想到秦方竟会如此果决。

从他的眼神中,陆尘分明能够看到深深的杀意,是真的要杀了他。

如果不反抗,必然会死...

但,秦方这般人物,纵然将自身修为压制在御元境,也绝非如今的他能够对抗。差距太大了,根本无法弥补,两人本是云泥之别,纵然同一境界,又如何能够对抗。

难道,真的要借断刀反抗?

但断刀如何可怕,更非如今的他能够控制,万一真的无意将其斩杀,那秦书生...

陆尘心中惶恐,又不敢随意出手,只能连连后退。

见到陆尘模样,秦方嘴角一抽,面上怒色更甚。他口中一声爆吼,一身气息已经压制在在御元境,却仍旧带着如蛮兽般狂野的气息。大戟荡起乌光流转,隐约有龙吟之声若闷雷滚滚而来,其脚下踏步欺上,手中兵刃携万钧巨力而至!

陆尘瞳孔猛地一缩,狼狈的翻滚出去,勉强躲过。

大戟砸在空处,地面轰然爆开一个巨大的深坑。乌光流转之间,秦方又一次冲上前来,大开大合的戟法舞动狂龙咆哮,威势骇人。

气息压迫之下,陆尘呼吸都变得艰难。他翻身而起,脚下挪动,接连后退躲避。然秦方何等霸道狂野,手中大戟忽的一变,再无任何章法,只有狂野的力量蕴藏其中。一戟砸落,土石乱飞,乌光流转之间,掀动狂风将周遭搅得狼藉不堪。

“将你的刀取出来,与我一战!”

秦方怒吼一声,眸中满是森然杀意。

陆尘看得清楚,心中更惧,只能接连后退,在乌光流转之间,毫无反抗之力。

“你敢寻死,却为何不敢活着?!你敢偷袭任天行,却为何不敢与我一战?!”

秦方步步逼近,气势逼人,狂野无比。

他口中不断发问,若蛮兽嘶吼一般,震得陆尘心头直颤。

“将你的刀取出来,否则,今日必死!”

秦方咬牙,心中也越发狂躁,是看不起陆尘这般束手束脚的模样。

他知其心中有顾虑,担心断刀妖邪,控制不住而真的将自己斩灭。然生在这世上,该当认清一切才对,修行这条修罗道,只有你死,我活,弱肉,强食。这就是现实的残酷,亦为这个世界的本质。

“废物,垃圾,凭你这般懦弱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又究竟为了什么?!”

“凭你这般蝼蚁,若非那断刀,又如何能够入得了那凌采薇的眼睛!”

“卑微,懦弱,连你自己都如此认定,这世上,还有谁能够救你!”

砰!

大戟沉重,猛地砸在躲闪不及的陆尘胸膛,沉重的力量掀起乌光如龙,猛地将他狠狠地砸出去,接连撞断了数颗古树,方才堪堪止住。

陆尘身形落地,张口喷出大量鲜血,连胸膛都已经凹陷下去,是肋骨断了不知多少。只他抬头时,却见到秦方已经执着大戟来到面前,雪白的戟刃流淌乌光荡漾,正指着他的眉心。

那双眼眸,充斥着凛然杀意。

“懦夫,凭你这般,终究认不清自己本心,亦无法面对曾经的黑暗与痛苦。连活着的勇气都需要别人给你,而自己却毫无追求,活着,比起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你的存在,就只有作为如狗般的奴隶的价值。过去很痛苦吗?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有过比你更加惨痛的经历,却仍旧坚持着活下去,哪怕是复仇。”

秦方冷哼一声,面上森然,戟刃更近了分毫,抵在陆尘的狗脸面具上。

那冰寒与锋锐,似是能够透过面具,刺得陆尘眉心生疼。

“凭你这般,哪怕连累爹娘惨死,也就只能抱着自己的奴性,怯懦,天真,和不甘,仍旧跪在凌采薇的面前像狗一样舔着她的脚。曾经口口声声说着已经看破,说着一刀两断,但你真的做到一刀两断了吗?你不过是在欺骗自己,不过是在逃避而不敢面对!你的奴性,怯懦,和天真,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闻言,陆尘身子猛地一颤。

秦方眯起眼睛,捏紧了手中大戟,眸中寒光跳动。

雪白的戟刃,终究是缓缓举了起来。

他一身杀气凛然,忽的将手中大戟力劈而下。

铛!

金铁交鸣,火花迸溅。

那柄漆黑的断刀,终究是出现在陆尘手中。其上流淌着血光,发出阵阵嘹亮的长吟,忽的卷起寒光闪烁,血意漫天。

陆尘缓缓站起身来,口中仍旧在喷血。

抬头时,他眸中闪烁着的,是些许笑意。

“这面具,还是留着吧。”

闻言,秦方眯起眼睛。

“为何?”

“脸被烫伤了,太丑,至少可以遮掩一番。”

陆尘又咳出一口鲜血,却仍旧笑着。

他的笑,平静,自然。

秦方也笑了,手中大戟猛地一沉,但见乌光与血光交织,卷起狂流呼啸。是漆黑与深红的交错,荡起万千气机沉浮。

刀光,戟影,交错呈现,但见此中有火花迸溅,人影更迭。

“好!再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轰!

大笑张狂,乌光如狂龙呼啸而来,大戟挥舞掀起骇人威势,所过之处,山石破碎,古木崩溃,将这重峦叠嶂都震得颤抖不止。然其中,偶尔可见血光一线,有煞气内敛,杀意呼啸,是断刀掀起此间森寒气机缭绕,风如刀割,可斩破万千。

“三百回合战不了,一击,分个胜负吧!”

陆尘大笑一声,手中断刀高举,化血光冲天,威势凛然。

这一刀,斩下去,断的不是眼前任何,而是过往一切。

那黑暗与痛苦的长河中,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抽刀,断!

正文 第57章 仙苗

黑衣如墨点金纹,断发,洒然,身形高伟而睥睨,只那狗脸面具却讽刺极深。

“这一身衣裳适合你。”

秦方看得陆尘自林中走出,笑了一声。

他先前只穿老人的粗布麻衣,并不合身,断刀开合间轻易便撕破,而且染满了血污。秦方身上有给陆尘穿的衣裳,只吞吞吐吐说是秦书生让他带的,陆尘也未曾怀疑,服过丹药恢复伤势后便直接换上。

断发,是明志。

断了曾经过往,再续长发就是。

“这狗脸面具你真的不打算摘下来?若你担心面容被烫坏,我自有方法助你恢复原本模样。”

秦方又问一声。

“不了。”

陆尘摇头,仍是拒绝。

“这东西,还不到摘下的时候。倘若某天我真的将过往一切都破碎,将心魔都除去,才是摘它的时候。”

他摸着那狗脸面具,眼神深沉,闪烁寒光。

“如今,还是尽快回去山里,我担心两仪门找不到我,会威胁到我爹娘的安危。”

“月陵城,我可不知道怎么走。”

秦方微微摇头。

“秦书生借观天湖时,两仪门主正带着凌采薇与陈道才回去,而你已经还在洛城外的村中。他担心你与任家有冲突,便求我来助你一把。不过秦书生观你在前,观两仪门主在后,那阴阳人有点本事,察觉到了窥探,只挥袖便轻易将窥探之法打碎。”

他面上微沉,心中亦开始计较起来。

“想来,那阴阳人是没了耐心,也或知道寻不到你,故而回去。只他回去,只怕...”

“我知道。”

陆尘咬住唇角,眸光森寒。

“若我爹娘出了事,我必与两仪门不死不休!”

“好,这番有骨气的模样才能让人看得上你!管他两仪门如何,若惹到了头上,杀就是。有恩当报恩,有仇当报仇!”

秦方一声大笑,召来麟马停在身前。

“咱们现在就走?”

“先回一趟城外村。”

陆尘微微摇头,忽的道了一声。

“你是放不下那老人和小孩吧,秦书生催动观天湖时,我与凉哥就在一旁,看到了。那个小女孩,有些出尘的气质。”

秦方挑了下眉毛,并未拒绝。

“不过你要想好,任家可是盯住了你手中的断刀,那任天行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不过说起来,莫非你与任天行有仇不成?先前为何要以断刀出手,非得杀他?”

“有仇...也没仇。”

陆尘摇了摇头,目光稍有些复杂。

“先上路,我慢慢与你说。”

“行。”

传送玉台催动起来,虚空之路横亘而去,只片刻,便落在城外村中。然此间,如兵荒马乱,是许多任家修士出没踏空而去,要寻陆尘与秦方踪迹。只他们也未曾想到,本该早已离开的陆尘与秦方却又回到此处,虽未进城,却也不远。

此间临近黄昏,大日如血,火烧赤天。

二人隐秘前行,只不多时,便来到老人与念尘所在之处。

只此间,老人与念尘并不在,但上山砍柴,这个时间应当早已回来才是,何况砍来的柴就堆在门口,却唯独不见人。陆尘与秦方正疑惑,忽的听闻远处有喝骂声传来,还有女孩哭喊的声音。

“糟了!”

陆尘之所以回来,便是放心不下老人与念尘,而此时听闻女孩哭声更心中一慌,直接冲了出去,秦方也拦不及。

村口处,人人自危,躲在一旁,有三五任家修士围成一圈,正对倒在地上的老人拳打脚踢,大声喝骂,逼问着陆尘消息。然老人却闭口不言,只字不提,任凭如何打骂就只抱着头躺在那里。一旁有村民拉住念尘,不让她上前,哭得梨花带雨,却也并未说过陆尘之事。

“混账!”

陆尘瞳孔一颤,口中喝骂一声,怒发冲冠,脚下踏出几步便到了近前。

任家修士反应未及,但见陆尘手中已多了一柄钢刀,是凌采薇送他用以杀人的那柄。寒光突起,血花飞溅,接连两声惨嚎,是一刀横斩而过,将两名背对他的修士斩断了脖颈。只陆尘红了眼,仍不罢休,脚下一踏欺进老人身前,立于其他三名修士之间,手中钢刀上撩,一道笔直的血线当即炸开,惨嚎刺耳!

众人反应过来,惊呼连连。

“就是他,那个戴狗脸面具的人,就是他!”

有村民喊了一声,让陆尘心中微沉,更有狂怒翻腾。

他清楚见到,出声的便是今早催促老人与念尘尽快上山砍柴那人。这人今早见过他与老人和念尘在一起,想来任家修士来问他下落,这人便将自己所见尽数告知。

图钱财?图权贵?

人心不古,贪婪是原罪!

“杀!”

陆尘眸中寒光跳动,身形一转,手中钢刀再起寒光一线!

任家修士只剩两人,亦反应过来,抽身后退。钢刀擦着那人鼻尖而过,只寒风在其面上留下一道血线,并未得手。

“你这狗脸修士,竟敢回来?!”

那人惊呼一声,亦觉得面上火辣疼痛,心中有怒,抬手翻出一枚青山大印而来,掀起威势压人,要将陆尘与老人尽数镇压此间。

然后方忽的有人暴喝,是秦方策马而来。他狂笑如雷,身形似箭矢般迅疾,手中大戟荡起乌光翻腾,化作狂龙咆哮。只一戟,那青山大印当即爆碎,发出轰然一声。然其身形不止,猛地冲到那人近前,雪白戟刃横斩而过,大好的头颅当即冲上半空,碗口大的脖颈有鲜血冲起三丈高!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仅存的任家修士面上亦惊恐骇然。

他知自己不敌秦方,心中生出退意,当即转身就逃。

然他双腿却又如何比得过麟马四蹄连踏,只冲出不远便被秦方追上,同样斩掉了头颅。

“你。”

陆尘将老人扶起,转头看向先前说话的村民,眼神冰寒。

他见老人一身伤痕,身上骨头不知断了多少,心中更努。若非这人告状,老人与念尘都理当无事才对。然人心难测,始终隔着肚皮,这城外村淳朴善良之人不少,却也不乏利欲熏心之辈。

闻言,那人哆哆嗦嗦一颤,猛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不断求饶。

“别理他了,这边动静已经有人注意到。将这老小二人带上,咱们赶紧走。若被缠住,想走也难了!”

秦方回到近前,不顾其他村民如何,抬手便将念尘抓了起来,而后催动传送玉台,策马踏入其中。

陆尘心中不甘,却也知如今由不得他任性,便只能抓着老人踏入虚空裂痕。只片刻,裂痕消失,而后又不久,远处有滚雷之声由远及今,是任家长辈踏空而来,速度极快。

只他到了此间,陆尘与秦方早已离开。虚空波动只存在片刻,如今已完全消失,纵然如何,也是无法追上。

洛城北,三万里。

山清水秀之地,有虚空之路横亘而来,撕出裂缝于此间。

“接连三次横渡虚空,亦有我施展手段扰乱波动,任家有什么本事也无法追上来的。”

秦方道了一声,将念尘自马背上抱了下来。

陆尘跟在其后,正以自身血气助老人化开身上浴血。

见状,秦方又取了一枚丹药为老人服下,缓解伤势。

“你这孩子,怎么...唉...”

老人喷出一口淤血,气息终于通顺,能说得出话来。只一旁念尘看得惊叫一声,连忙跑了过来扑在老人怀里,精雕玉琢的小脸满是泪痕。

“我若不回去,您和念尘该怎么办。”

陆尘微微摇头,目光又转向秦方。

他原本未曾想过会发生此事,只如今老人与念尘显然无法再回去洛城,否则必然还会遇到任家修士欺辱喝问,性命难保。然老人与念尘该如何安顿,却让陆尘犯了难。

这二人并非修士,断然不能与他一道而行。

何况陆尘如今也有麻烦,跟在他身边,反而容易出事。

“小姑娘,你可否愿意加入我秦家,做一名修士?”

秦方忽的凑了上来,蹲在小念尘面前,面上满是诚恳。

见状,陆尘与老人都是一愣,愕然转头看向秦方。

小念尘也自老人怀里抬起头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似是有些不能理解为何秦方有此一言。

“这...她有修行的天赋?”

陆尘反应快些,开口问了一声。

老人也惊醒,他怪异的看了眼秦方,又看了看怀中的念尘,却是将其护得更紧了些,生怕秦方不是好人。

秦方见状苦笑,只能转向陆尘,开口解释。

“又何止有修行的天赋,这小姑娘,简直是一颗炼体的仙苗!”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躲在老人怀中的念尘。

“这是难得的炼体体质,只究竟如何,还无法说清,但绝非寻常!我眼力有限,只能看出个大概,还得我秦家长辈看过之后才能有定论。若这小姑娘愿意,今日我便代我老子做主,让你爷孙二人加入我秦家。且不说其他,至少吃喝不愁,而且有我在,绝无人敢欺辱你二人!”

闻言,陆尘更加意外。

他伸手拍了拍念尘的脑袋,让她抬起头来,站在自己面前。

老人相信陆尘,只稍作犹豫,便松开了护在怀中的念尘。后者大眼睛扑闪两下,满是疑惑,却也乖乖来到陆尘身边。

然陆尘上上下下将其看过一遍,也未能发现有何不凡之处,又冲着秦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见状,秦方眼睛一瞪,立时急了起来。

“你相信我的眼力,绝对没错,这女孩体质不凡,真真是炼体的仙苗!你若不信,我以自身道心起誓,这女孩若愿意入我秦家,无论其体质究竟如何,有我秦方一日,便一日护其周全!若有违背,我必道心生魔障,疯癫而死!”

正文 第58章 拉勾勾

“你不必如此。”

陆尘摇了摇头,又转而看向念尘与老人。

无论念尘还是老人,都不过寻常,并无任何修为,亦不为修士。穿梭虚空时,还得陆尘与秦方护住才行,否则难免出现意外。若秦方所言为真,陆尘到并不介意让念尘与老人进入秦家,毕竟秦方敢以道心起誓,护得二人周全,总比跟在他身边受苦,也或随意寻个落脚处勉强求生强。

只此事,还得念尘答应才行。

“小念尘,你愿意跟这位大哥哥一起去秦家,做一名修士吗?”

陆尘让自己的声音与眼神更加温柔些,生怕惊到刚刚遭遇那些事情的念尘。

闻言,念尘面上露出些许犹豫,又转头看向老人。

“做吧,没什么不好的。”

老人微微摇头,笑了一声。

他看得开,亦相信陆尘不会害了自己二人。

“爷爷年纪大了,已是半身入土,没多久好活的,更照顾不了你太久。真要说起来,这位小哥儿若真的愿意好好照顾你,自然是极好的选择。何况,成了修士,也就再无人能欺负你,也可以天天吃好吃的,穿新衣服,不用受苦。”

“爷爷...”

念尘小嘴一撇,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光。

老人轻叹一声,将念尘揽过,抱在怀里任由她哭。

“去吧,做一个修士,不求长生也不求仙,只安稳的活下去便好。以后,若爷爷不在世上,你就要独自一人了。那时,你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与挫折,但一定要记得,好好活下去,就当作爷爷对你的最后一点盼望,好吗?”

陆尘在一旁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好像老人在交代后事一般。他与秦方对视一眼,转身走到远处,让这爷孙二人好好说话。

只不久,老人便领着念尘回来,二人面上都有些许泪痕。

“小哥儿,日后,我便将念尘交到你手里了。我一糟老头不求什么,只望日后不在了,你也能好好对待念尘,她可是个好孩子。”

老人将念尘推到秦方面前,又转向陆尘。

“孩子,我知你有过一些不好的经历,但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迎来曙光。就像我爷孙二人,今日,不也是盼来了希望么。以后念尘会生活得更好,我老头也能安享晚年,不用奔波劳累。一切都会好的,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作为修士,哪怕修为如何,只有内心强大了,才是真正的强大。你已经不小了,学着面对,学着接受,也要相信这老天,不会辜负任何善良努力的人。”

他拍了拍陆尘肩膀,又叹一声。

“是,我知道了。”

陆尘微微点头,心中更有颇多感慨。

只顿了片刻,老人又忽的拉着陆尘与秦方到了远处,只留下念尘睁大眼睛在原地等待。

陆尘与秦方不知老人究竟所为何事,还道他是仍旧放心不下。

“老人家,您尽管放心,我以道心起誓,先前之言,并无半句谎话!否则...”

“不必如此。”

老人摇头,制止了秦方的誓言。

然他面上却又颇多复杂,看了看陆尘,看了看秦方,而后再看一眼远处的念尘,这才深深一叹。

“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们。”

老人皱着眉头,浑浊的眸光微微闪烁。

“小哥儿,你先前说念尘是炼体的体质,可是已经看出了什么不凡?”

“这...”

秦方愣了下,却没想到老人说的是这个。

“老人家,您莫不是不相信我的话?小念尘绝对有炼体的体质,是天生的仙苗,而并非我为了让你们随我去秦家安顿而说的谎话。只我确实无法看出具体,这是实话,怪我眼力不够,只能看出朦朦胧胧的些许。一切,还得我秦家长辈看了才能知晓。”

“莫非...您知道什么特殊之事?”

陆尘心中微动,问了一声。

老人轻轻点头,面上更多复杂。

“念尘,跟在我身边已经两年多了...”

他顿了片刻,又回头看了眼乖乖站在原地未动的念尘,眉头紧锁。

“按道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长得很快,不说一天一个样,但两年时间,肯定会有很大变化。你们看念尘现在模样,是六七岁的年龄,就跟我两年前捡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

陆尘与秦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远处的念尘。

只念尘仍旧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到三人都看着自己,还在遥遥的挥手示意。

“这孩子,我问过她很多事情。”

老人又开口。

“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叫念尘,要找她的爹爹,而且说找了很久很久,不知找了多少年,仍旧没有找到...听她话里的意思,这孩子,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很长时间了,但一直都是这幅模样。”

闻言,陆尘与秦方更是愣在原地。

小念尘...

已经活了不知多久,乃至她自己都已经忘记。

这小小的外表下,莫非藏着一个老怪物不成?

“但这孩子没有恶心,心性单纯而且善良。我猜她活了很久,但她却始终是这样的心性,不曾长大,亦不曾蒙灰。我告诉你们这些,也是希望日后你们发觉,不会对她抱有另类的看法。这孩子,是个好孩子。”

老人轻叹一声,拉住秦方的手。

“小哥儿,我将所有的话都告诉你了,你若不信,也可去城外村询问,大家都知道这事。如此,你若仍旧愿意收留我爷孙二人,我二人自然感激不尽。若不愿,我老头也不会怪罪任何,只求你能将念尘当作寻常孩子看待,而不是如其他人一般,将她当作异类。”

“异类...那是他们不懂。”

秦方苦笑一声,微微摇头。

“念尘长不大,想来是体质问题。天下生灵多奇妙,神秘莫测无数,我等修士观天道而探究自然至理,亦有无数不明不解。长不大确实非同寻常,但自然之神妙,我等又如何能够完全窥破?长不大便长不大,不妨碍什么。何况我以道心起誓过,决不食言,若有谁敢将念尘当作异类,我第一个不答应!”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老人连连拍着秦方的手,面上老泪纵横。若非秦方拉着,老人就要跪在地上。

过许久,老人才终于收拾好情绪,随陆尘与秦方重新回到念尘身边。

“如此,我便只能先回去一趟秦家,之后再赶去与你汇合。”

秦方看着陆尘,又看了看身旁的老人与念尘。

“他二人身子弱,不能承受接连的奔波,还是尽快安顿下来得好。你先回去山里找你爹娘,但无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能贸然行事,等我到了之后再作打算。”

“...好。”

陆尘咬住唇角,终究是点头。

陆尘与秦方心中都已有了猜测,也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却并未明说。一旁老人与念尘也担忧的看着陆尘。他二人虽不知具体如何,但陆尘的模样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大哥哥。”

念尘忽的叫了一声。

陆尘亦转头看来,就如以往般,努力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更加温柔些,蹲在她面前。

“大哥哥,你爹爹和娘亲一定不会有事的。”

念尘伸手抚摸着陆尘的狗脸面具,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但无论发生了什么,大哥哥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莽撞。万一出了事,念尘会很难受,而且还会哭很久很久的...大哥哥,你答应念尘好不好,我们拉勾勾!”

闻言,陆尘瞳孔忽的轻颤一下。

他看着念尘葱白的手指就在自己面前,心中更忍不住生出万千复杂的情绪。天真而清澈的孩子,她就像这世上最美丽的花朵,不染纤尘,又仿佛一缕春风,能够抚慰人心深处的伤痕。

“好,拉勾勾。”

陆尘张了张嘴,忽的笑了,伸出手,与她葱白的小指勾在一起。

大手与小手相连,念尘也终于笑了,眼睛都眯成月牙一般。

“大哥哥,念尘一定会好好修炼,变得特别厉害,然后保护大哥哥!”

“好,以后念尘保护大哥哥!”

陆尘心中微荡,又忽的升起些许不舍。

但,又不得不舍。

他起身,呼出一口浊气,像是要将心中的万千难言都吐出去。

“走了。”

秦方上前,拍了拍陆尘肩膀。

“月陵城南三百里。”

陆尘整理好了情绪,亦告知秦方大山的位置,而后便目送一行三人进入虚空裂缝,踏上离开的路。

念尘还在回头看着,不断摆手。

“大哥哥,我们拉了勾勾,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她又喊了一声。

“拉了勾,当然算数!”

陆尘努力让自己笑了起来,同样挥手。

虚空裂缝,终究是完全恢复,小念尘的身形也在其中消失不见,随着秦方一起去了秦家所在。如此一别,日后还能否相见,便是未知...

陆尘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出神许久,他才忽的苦笑一声。

“纵然我想要说话算数,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想要逼我不算数...小念尘,但愿你以后能够在秦方的庇护下好好生活吧,秦书生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陆尘闭上眼睛,让自己放松。

然再度睁开时,他眸中却有道道寒光闪烁。

“两仪门...若我爹娘出事,我必杀举刀将你杀破,为爹娘复仇!”

正文 第59章 十里血流,少年起杀心

一路辗转十万里,日落西沉,陆尘方才踏出虚空之路,回到月陵城。

此间,距他与秦方分开已有三日。

东盛北部何其广阔,若无传送玉台,常人一生也难将其走过。数次驻足打探之下,陆尘才终于寻得方向,来到此间。然月陵城却并非陆尘所欲之处,只为由此向南三百里的大山所在。

他只将将落地,便马不停蹄的赶向大山。

路途遥远,却又不能以传送玉台横渡虚空,是其并不知如何掌控传送玉台传送距离,只能凭其传送最远极限。若在他人手中,万里传送玉台,万里之内何处都可去得。

然陆尘却并无他法,只能以双脚代替。

一路行进,日落黄昏,方才见到群山起伏。

踏过山麋,行过山路,陆尘身形如猿猴般在丛林间迅速掠过。只不多时,日头还未完全落下,便已经到了记忆中的村子不远处。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立春。

近乡,终究是情怯...

陆尘忽的止住脚步,遥遥望着透过茂密的枝叶依稀可见的村子,他眸中荡起颇多复杂。

那日由此离开,此过经年,却不曾想会遭遇如此多的波折。那日爹娘哭嚎之音似是仍旧回荡耳边,恍惚间更能见到他们焦急的模样,催促着他赶紧离开。如今,再度回到村中,他却已经不再是他,这村子...又是否还是当年的村子?

“原本,爹说让我安定下来之后,便给他们个信,让他们来找我...只如今,我却仍旧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也不知爹娘如今到底怎样了...”

他苦叹一声,然心中更担忧的,却并非如此。

两仪门。

两仪门主已经带着凌采薇与陈道才回到两仪山,不再费心找他。然这三人绝对不会就此罢休,亦不可能如此简单就放过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陆尘咬牙,脚下发力,身形立时激射而出。

村子,安静得有些异常。

陆尘行到村口,站在篱笆外,心中已经升起些许不安的预感。曾经的这个时候,当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间,晚饭后的闲聊,男人间的调侃,孩童的嬉戏耍闹,绝对不可能如此安静。

“两!仪!门!”

他眸光轻颤,大步上前,猛地冲入村中。

眼前所见,一村上下百十口人,男女老少,尽数成了尸体,散乱的丢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那乌黑的血迹,从这里流出,染遍了村里每一寸土地,便连村后的山溪都变作化不开的红色。

他们死在这里,已经不知多久,尸身僵硬,苍蝇乱飞,有浓浓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山风起,吹不散此间惨淡。

陆尘瞳孔已经缩成了针芒一般。

他惊恐的望着眼前景象,身子都在颤抖。

一步,又一步,缓缓上前,而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

他只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堆积如小山般的尸体,就这么被随意的丢在这里。脚下的土地都因干涸的鲜血变作黑色,又有多少化不开的怨气始终缠绕此间。

嗡——

命渊间,断刀轻颤,亦有悲戚。

这一切,皆因断刀而起。

或许它也知道,却无法诉说,只能通过阵阵沉闷的刀吟来传达自己悲痛哀伤的情绪。

它斩过无数生灵,其下亡魂不知几许。然如今,却因这一村上下百十口人而迸发悲吟。浓烈的煞气滚滚流动,阴沉,森冷,缠绕着整个村庄,亦将不知在此处盘踞了多久的怨气撕成粉碎。

血红的光芒温和而又柔软,不比曾经的刚猛与凶煞。它缓缓升腾,自陆尘身上而起,笼罩在这小山一般的尸体上。

流淌,仿若鲜红的血河...

轰!

一声轻颤,陆尘眼前场景忽的一变,是凌采薇与陈道才自长空落下,踏入这片与世无争的土地。他们面上冷漠,并未以道法杀人,反而各自执着刀剑,在人群间冲杀。鲜血将他们淋成了血人,却仍旧不愿住手,反而越发肆意狰狞。

惨嚎的声音,惊恐的面庞...

那一副又一副熟悉的模样在眼前不断的晃动,交织,但陆尘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看着而已。有雪亮的刀剑刺入他们的身体,带着狂涌的鲜血拔出,混杂着那两人丧心病狂的冷笑声。

“不...不要...不!”

陆尘嘶吼着,拼命的挥舞双手,拼命的想要阻止。

这些,是断刀自眼前的尸体上残存的怨煞得知,演化在陆尘面前。然这一切,却也不过如那日光景重现罢了,无论陆尘如何努力,抓到的,就只是丝丝缕缕飘散的血红雾气。

待得一切都破碎,待得一切都过去,陆尘跪在这铺满了血迹的地面上,痛苦的嚎哭出来。

他明白,明白自己方才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但他仍旧忍不住为此而疯狂。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无法挽回,就像面前的尸体一般,身死魂消,再也无法复生。

“爹...娘...”

陆尘忽的呆了下,颤抖着抬头。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看过了每个人被残忍杀害的场景,却唯独没有自己的爹娘。

蛮儿...

陆尘瞳孔渐渐收缩,他清楚想起来了,先前所见的光景中,有隔壁刘叔死前所见。那陈道才,一手拎着哭喊挣扎的蛮儿,一手持着利剑,毫不留情的刺入刘叔的心口。在其身后,还有爹娘被凌采薇踏住的身影。

鲜血喷涌中,血红的颜色覆盖了一切,但蛮儿...

没死。

“爹...娘...蛮儿...”

陆尘心中慌乱,再顾不得许多,亦不理会这些堆积在一起的尸体究竟多么的恶心。他猛地扑了上去,在尸体中不断翻找,将这些尸体翻得乱了也顾不得,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爹娘与蛮儿的尸体。

他染了满手的血污,身上亦满是腐臭的味道,又猛地转身冲进家里。

然眼前所见,却不过一片杂乱。

正对房门,那面倒塌了大半的墙上,有着已经干涸的血迹,狰狞的写着四个大字。

“断刀,换人!”

陆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低下头,心中亦冷静几分,却更有怒火要翻天一般。

不过一件道器,不过就是宝物,为此,这些人,竟会将自己化作蛮兽一般凶残!

轰!

可怕的气浪席卷出去,将此间所有的一切尽数破碎。这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直接倒塌,翻起的灰尘亦含着血液的腥味。

断刀,在他命渊间狂颤不止,迸发杀意冲天。

落日嫣红,悄然落西山。

半边天赤红如火烧,半边天灰沉闪星芒。

只此间,血意染赤霄,杀机卷风嚎!

一日。

两日。

第三日,秦方才终于寻到月陵城,而后向南三百里,横渡虚空。他心中担忧,亦十分迫切,但见山野之上有虚空裂痕狰狞出现,秦方身形已经急冲冲的自其中踏出。

他立于虚空,目光一扫,已经见到远处一藏于山林中的村落。而其中,正有如山的尸体堆积,血染十里,风如鬼嚎。

只如今,那村子中已满是坑洼起伏,陆尘正跪在地上,亦自己一双肉掌不断将染血的土地挖开,挖出一个又一个矮坟。他双手已经染满了鲜血,满布伤痕,却仍旧不肯停下,一下又一下的挖着。

秦方吞了口唾沫,看得愣在原地。

纵然陆尘跪在那里,一身气息沉寂,却有可怕的杀意与深沉的疯狂蕴藏,更有隐隐刀吟之声回荡。血红盘旋,如长龙横亘此间,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亦不能靠近。

然秦方愣神间,陆尘已经起身,转头遥遥望来。

他一双眸子灰暗深沉,有无数血丝分布,狰狞而可怕,如鬼怪血眼一般慑人。

断刀,出现在他手中,只轻颤一下,此间血红煞气尽数消散。

而后,断刀插入一旁地面,陆尘亦重新跪下,一下又一下的挖着坟坑。

秦方心中微颤,却仍旧选择上前。

他努力让自己不会发出更多的声音,免得惊动了这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疯子。

是的,疯子。

陆尘如今的模样,就像一个疯子。

他一身金纹黑袍染满了黑血碎肉,有尸体腐烂的气息挥之不去。绿头苍蝇飞在他的身边,停在他的身上,也不理不问,一双肉掌每一次落下,都会挖起带着鲜血的泥土。

指甲,已经挖掉了,皮肉都磨烂了,甚至能够见到他十指露出惨白的骨骼,带着磨损的痕迹。

如此,却仍旧不停,仍旧在挖。

一村上下百余口人,如今也不过只挖了半数。若就此下去,只怕他这一双手都要彻底废掉。

“陆尘...”

秦方来到他身后,叫了一声。

“嗯。”

他回了一声,低沉而且沙哑,却平静得可怕。

“你...”

秦方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他转头四周看去,却只能见到一片凄惨。那些尸体堆在不远处,已经近乎腐烂,更有刺鼻的臭味让人难以忍受。

陆尘忽的起身,去了那尸堆旁,自其中抱起一具近乎彻底腐烂的尸体回来,将他埋入坑中。

“你爹娘...他们...”

秦方也没了往常的狂野与放肆,小心翼翼的询问。

“被凌采薇和陈道才抓走了,让我用断刀去换。”

陆尘仍旧用那低沉沙哑,却又无比平静的声音回答。

言罢,他手中推土的动作忽的一顿,而后缓缓抬头,颤抖的眸子满含凶残的杀意与深沉的疯狂。

“引任家,上两仪!”

正文 第60章 送刀上山

陆尘心中早有打算,亦早已想过应当如何应对。

两仪门,再如何也是一有着古老传承的门派,绝非一人之力可敌,纵然加上秦方也不行。

何况,他们手中,拿捏着陆彦明夫妇的性命。

陆尘不敢冒险,便唯有此般。

任家贪图他手中断刀,而他又曾试图袭杀任天行这个任家圣子。以任家行事风格,断然不可能轻易罢休,便如当今东盛北部风起云涌,有任家通缉令大肆宣扬,满世界追杀一戴狗脸面具的年轻修士。

引任家,上两仪!

陆尘眸中闪烁着疯狂与狠辣,又低下头去继续挖着坟坑。

三日后,山麋。

巨大的虚空裂缝狰狞撕裂,陆尘亦不再回头,只身踏入其中。

秦方只在后方看着,面上写满了担忧。他是不赞成陆尘的做法,但其心意已决,纵然如何劝说也无用。最终,秦方只能点头同意,亦在陆尘离开后横渡虚空而去,散播消息。

戴狗脸面具的修士,为两仪门中之人。

有人曾见亦戴狗脸面具的修士回到两仪门。

只两则消息,如暗流般悄然传播。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只不多时便顺利传入任家修士耳中。

风,将起。

雨,将来。

两仪门,有山川秀丽,起伏如卧龙将腾。其上云雾缭绕,有彩霞辉映,化出龙凤呈祥,缠绕在山巅之上。山势起伏连绵,风景如画,而其深处有一剑峰刺天而起,巍峨壮阔。其上宫阙玉宇,亭台楼阁,是霞光万道,有气机沉浮,若接引群星,又化阴阳缭绕,玄而又玄。

此间景色,陆尘已经看得腻了。

第一次,他作为入门修士而来,看得目瞪口呆,心旌荡漾,有万丈豪情藏于心中,要做两仪圣子。

后来,他只卑躬屈膝,每日望着此间县雾缭绕而出神。仙境藏山野,魔鬼藏人心。那时眼中,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灰暗。

如今再看,这仙境般的山野间,又有多少纷争与脏脏...

仙境?

天下人说求仙求长生,然仙人,岂非遗世而独立,不染纤尘的存在?

求仙?笑话!

他深深吸一口气,手掌一翻,断刀当即落入手中。

此刀,当杀生!

嗡——!

似是能够感受陆尘心中情感,断刀现身时,猛地一颤,有嘹亮而刺耳的刀吟之声划破长空,卷起血红长河流淌。但见煞气化鬼龙盘绕,十万杀机沉浮,刀芒冲霄汉,肆意挥洒似要斩落星辰,又要斩灭世间万般起伏!

它的灵性恢复许多,能够再度助陆尘一臂之力。

“两仪门...”

陆尘忽的笑了下,举步踏出。

两仪山,层峦叠嶂下,有山路直通其中。

山门巍峨壮观,白石雕筑,其上有石匾书“两仪门”黑白三字。

云雾缭绕至此间,山野淙淙,有守门弟子立于此间,百无聊赖的靠着山门而坐。

血光自远处而来,初始还在远方,下一刻,却到了近前。

陆尘踏着断刀的血腥煞气而来,在其中缩地成寸,是断刀知他心中迫切而相助。十步落下,陆尘已经到了山门前,凛冽杀机搅动寒风如刀,刺得那三五守门弟子面上惨白。

“你...陆尘!”

两仪门弟子尽数认得陆尘,见他那狗脸面具,当即恍然。

“你还敢来?!”

有胆气盛者叫了一声,亦见得陆尘一身杀机凛然模样,立时选择出手。

只他身上气息将动,陆尘眸子一转,有血红光芒一闪而没。但见血光轻晃,若昙花盛放而顷刻凋零,那人身上自眉心而至身下,已多出一道笔直血线。

他再难发出任何声音,亦能够发出声音。

噗通!

两声。

一旁弟子看得那人分作两半,面上当即惨白而毫无人色。然陆尘此行,本为救人,亦为杀人。他眸子一动,脚下踏步欺进,手中断刀挽出一朵血红的妖艳之花,有生机消散,煞气冲霄,将这山门都斩成两段,轰然倒塌。烟尘弥漫间,血红流淌,到了他的脚下。

踏步,离开,鲜血的脚印烙下五步,方才消失。

两仪山,两仪殿。

凌采薇与陈道才恭敬站在两仪门主身后,不敢多言。

只两仪门主面上平静,一双眼眸化作黑白二色,似是能够看穿遥远的空间。他那双诡异的眸中,清晰的映出陆尘杀破山门而来,正一步步靠近此间,手中断刀挥舞,将所见之人尽数斩杀。

“此人,杀性十足。”

两仪门主轻笑一声,大袖一挥,有黑白两仪之气汹涌而出,遥遥向着行在山间的陆尘而去。

黑白两仪之气如匹练,亦如囚锁,轻易便将陆尘捆住,将他带来两仪殿中。

陆尘亦不曾反抗,任由施为。

待得到了此间,陆尘一身染血,煞气冲天,眸中冰寒而森然,缓缓扫过面前三人,冷笑一声。

“你们要刀,我给你们送来了。”

“甚好。”

两仪门主点头,并未因陆尘杀戮许多门中弟子而觉得心痛。于两仪门而言,值得珍稀看重的弟子也就只陈道才与凌采薇二人而已,其他弟子,不过为了传承,死又何妨。

纵然再多,也不心疼。

不过是汇聚起来作势罢了,其中又无能将此间传承发扬光大之人,留着,也无用。

“人面,兽心。”

陆尘冷哼,看得到两仪门主面上淡然,是真的毫不心疼那些被杀弟子。

“人面兽心又如何?只要能够达到目的,纵然兽面兽心亦无不可。”

两仪门主轻笑一声,抬手间,有黑白两仪之气缠绕而来,自陆尘手中将断刀取出。

杀机卷风嚎!

断刀,生性妖邪,不入他人之手。

陈道才与凌采薇眸光微颤,死死地盯着那迸发血光淋漓的断刀,面上满是骇然。

血红的光芒如海浪般荡漾,粼粼波光流转,万千杀机沉浮。刀吟阵阵,嘹亮刺耳,更是可怕煞气凝聚刀芒,骤然将那黑白两仪之气绞成粉碎,而后兀自悬浮与两仪门主面前,有慑人的气息缠绕,更化出血红鬼龙盘绕其上,是灵性尽数爆发。

两仪门主面上微沉,又扫一眼不动声色的陆尘,忽的轻笑出声。

“杀生魔刀,纵然断裂亦有如此灵性,不愧是血天大圣手中道器。”

他低喝一声,眸中黑白二色旋转,化太极原图模样。

其一双肉掌龙章而来,掌心有烙印复杂道痕的白玉迸发光芒。但见黑白两仪之气流转,似游龙,若翔凤,有大道气机浮现,更有万千道痕交织勾勒。

断刀狂颤不止,刀吟更甚,杀机凛然。

它忽的沸腾起来,有刀芒血红,斩过两仪之气,将一切都绞成粉碎。

然此间,两仪门主面上忽的涨红,一身浩瀚气息浮现。但见黑白二色忽的充斥一方天地,将此间完全笼罩,其中演化三千星辰,立于虚空之上,各居一位,有气机相连,化道痕万千。

两仪门主踏前一步,双手抱于胸前,化出黑白石碑丢出。

断刀迸发血光凛然,与黑白之中斩灭许多星辰。然此间,两仪门主双手虚空一抓,有哗啦啦的声音传来,是黑白两仪之气化作阴阳锁链射出,将断刀拘禁一瞬。只此瞬间,断刀吟声更加刺耳,却见那黑白石碑骤然砸落,垂下千丝万缕两仪之气,将断刀完全拘禁其中,无法挣脱。

血光冲撞,化鬼龙厉凤咆哮,却也只是将黑白两仪之气撞的扭曲,并不能挣脱。

然断刀亦凶狠,猛地立起,轰然撕破两仪之气阻隔,一刀斩在黑白石碑底座上。

只听一声轰响,石碑狂颤,其上亦浮现些许裂痕。

“镇!”

两仪门主舌战春雷,张口喷出一团血雾,落在那黑白石碑上。

但见血雾朦胧,黑白石碑轻轻一颤,与垂下的两仪之气中更多了神妙与莫测,如山岳般将断刀压迫其下,轰然砸在地面上。

血光消散,黑白褪去。

只此间,唯有那黑白石碑如小山般镇压断刀于其下,而断刀气息再难迸发分毫。

陆尘始终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知道,两仪门有胆量让他携断刀上山,就是有足够的把握能够镇压断刀邪性。何况,断刀本是一半大圣道器,本身亦有许多裂痕,灵性衰减到了极限,以他之力,只一刀,便会将其中灵性损耗殆尽,需得温养许久才能重新现出灵性以助他。

几番碰撞间,断刀中灵性已经耗尽,到了穷途末路,被镇压是理所应当。

“呼——”

两仪门主呼出一口浊气,面上亦有些发白。

他盯着那满布裂痕的黑白石碑,已恢复正常的双眸中闪烁些许惊悸,是被断刀威力吓到。那一刀,是差点将这黑白石碑斩破,若非他果断,以精血祭炼,说不得真要被断刀逃脱出去。

若真的被那断刀大肆斩出一刀,这两仪山,都恐难保。

“断刀你收了,我爹娘呢?”

陆尘转头看来,缓缓开口。

“你放心,我辈修道之人,言而有信。”

两仪门主轻笑一声,一挥手,陈道才与凌采薇当即转身去了后殿,将昏迷的陆彦明与龚珍带了出来,随手丢在地上。

见状,陆尘瞳孔一颤,猛地就要冲上去,却被两仪门主挥袖扫出一道黑白之气,将他打退。

“不要冲动,他们没事。”

两仪门主瞥一眼砸在远处,嘴角溢血的陆尘,跺出两步来到那二人身前,面上含着儒雅的笑意。

“他们是你的爹娘,本座自然会好生对待,每日给他们喝的是玉液,吃的是灵珍,你又何须担忧。若不信,我便将他们吃得东西给你看一眼...”

正文 第61章 寻仙问道,笑话!

两仪门主面上笑意变得怪异起来,他大手自袖中伸出,拇指食指捏着一枚通体猩红,状如蚕蛹的东西。

陆尘见到,瞳孔当即一缩。

“这个东西,你应该知道吧。”

两仪门主蹲下身来,将手中猩红的蚕蛹塞入陆彦明口中,而后灵气一震,便将蚕蛹送入陆彦明腹中。

只瞬间,陆彦明面上涌上浓郁的红色,表情亦变得狰狞可怕,仿佛在经历着何种巨大的痛苦,哪怕在昏迷中仍旧不断挣扎,却终究无力可为。而其胸膛,那血红的光芒微微闪烁,不断游动,最终来到心口所在,而后缓缓隐没。

这东西,陆尘当然知道。

凌采薇曾经数次将此物摆在他面前,用以威胁。

噬心蛊。

能吞噬人心的恶毒蛊虫!

“你...”

陆尘瞪大眼睛,挣扎着爬起来,却又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两仪门主只随手一挥,却也绝非陆尘的修为能够抵抗,是五脏六腑俱损,能够站起来,已经是极大的毅力。

“这噬心蛊,他已经吃了四枚,你娘亲吃了三枚。”

两仪门主呵呵一笑,起身回到殿中蒲团上,盘腿坐下。

“如此珍稀之物,本座手中也不多,却将大半都给你的爹娘吃下去了。你说,本座是否对他们极好?”

“你不得好死!”

陆尘双眸浮现血丝,一身血气升腾,猛地便冲了上来。

他手掌一翻,钢刀已经入了手中,抬手便斩出一道笔直的寒光,手中动作亦快到难以看清。然修为差距太大,两仪门主只笑着摇头,轻轻点出一指,有黑白之气射出,径直将陆尘手中钢刀击成四段落地,亦将其身形再度击飞出去。

噗通一声落地,陆尘张口喷出大量鲜血,胸膛已经多了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

“你只知道噬心蛊,却并不了解。”

两仪门主老神在在,面上轻松而随意。

“噬心蛊服用后,会于人心脏中扎根,而并不会直接伤人性命。若无本座命令,这噬心蛊,对你爹娘一点害处都没有,甚至还会让你爹娘的身子变得更加强壮,是有提升血气的作用,能助你爹娘突破桎梏而成为修士。”

他看着缓缓爬起的陆尘,面上带着看似亲善的笑容。

“所以,你只需要老老实实的留在两仪门,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本座也就不会让他们受伤。若你愿意,本座还会给他们二人各自挑选一件合适的传承,让他们成为修士,拥有更多的寿元。”

“呸!”

陆尘一口带血的唾沫吐了出去,却只能凶狠的盯着两仪门主,不敢再有妄动。

这个人,手中掌握着自己爹娘的性命。

两仪门主嘴角笑意更甚。

“看来,你是不愿让这二人留在我两仪门了。也罢,反正他二人天赋并不如何,留着也无用,就送出去吧。不过你应该清楚,无论这二人到了何处,只需本座心念一动,那噬心蛊...呵呵,你自己去吧,本座在此处等你。”

闻言,陆尘嘴角抽了两下,却只一言不发的上前,将仍旧处于昏迷中的陆彦明与龚珍扶起,而后直接转身离去。

他眼眸中跳动着森然的光芒,有升腾的怒火在心中咆哮。但噬心蛊怪异,并非他的力量能够解除。如今,也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秦方身上,毕竟秦方乃秦家圣子,见识颇多,纵然他不成,也可拜托其依靠秦家与公孙家的力量,为爹娘解去噬心蛊的威胁。

但,陆尘还是要回来的。

解除噬心蛊需要时间,这一点他很清楚,故而在噬心蛊解除之前,不能有任何意外,所以他必须回到此处。

然噬心蛊一旦接触,两仪门主也必定察觉。

他自身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陆尘没有心情去想这些,只期望尽快带着自己爹娘离开,将他们交给秦方。

出了两仪门,行至山峦下,陆尘在一处隐秘之地见到了等候许久的秦方。

“两仪门主真的让你自己出来了?”

见到陆尘扶着陆彦明与龚珍现身,秦方面上露出些许意外。

他还以为至少会见到两仪门主,也或陈道才和凌采薇中的一人,却不曾想陆尘竟真能安然无恙的独自下山。

“我得回去。”

陆尘微微摇头,将怀中的爹娘交到秦方手中。

闻言,秦方面上露出些许意外。只他手掌接触二人,面上忽的一变,又探手在陆彦明心口,掌心有乌光流转。不消片刻,陆彦明心口便显化四点血红的光芒透过皮肉浮现,秦方表情则猛地沉了下来。

“噬心蛊!”

“你有办法解决吗?”

陆尘咬着唇角,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秦方身上。

然后者却不答,面上凝重万分,掌心乌光更强盛许多。他尝试片刻,然噬心蛊扎根心脏,难以取出,蛮横之下反而见到血光更甚,是噬心蛊起了反抗之力,吓得他不得不停手,免得出事。

“是两仪门主亲自种下的噬心蛊,凭我的实力,还不能取出...”

他犹豫了片刻,又抬头看向陆尘,面上复杂。

“不过,我没办法,但我秦家长辈却绝对可以。纵然不可,还有公孙家,哪怕公孙家也无人可解,我亦会为你找到能够解除噬心蛊之人。但噬心蛊的存在,却与两仪门主气机相连,若噬心蛊被接触,他必然会第一时间知晓。届时,你...”

“我没事。”

陆尘微微摇头,亦松了口气。

“我爹娘,就拜托你了。”

说着,陆尘深深鞠躬,看得秦方心中颇为难受,似是心口堵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吐不出,咽不下。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陆尘已经下定了决心,任何人都不能改变。他将自己爹娘的性命看得比自己更重,是哪怕噬心蛊解除,自己有可能因此而面临险境,却也绝无任何犹豫。

许久,陆尘才终于抬头,眼眶已经隐隐泛红。

“任家不知何时能到,我只能尽可能关注任家动静。若能够在任家攻上两仪门时,让我族中长辈为二老解除噬心蛊,说不得你还有一线生机。只如此机会,太过渺茫,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谢谢。”

陆尘微微点头,接受了秦方好意。

他手掌一番,碧光摇曳,那翠叶令牌已经出现在陆尘手中。其上纹络斑驳复杂,有一道裂痕于其上,是已经施展过一次。

“这翠叶令牌,能够沟通明月长生殿...我已与玲珑说过,若我身死,这东西,便属于你了。其中还能取出的东西不多,但有此令牌,自任何一处,都可遁入明月长生殿,如今还有两次机会,等同两条性命。纵然有人追去,玲珑也会护你无恙。我身上并无其他宝物,唯一能够送你的,便只有这个了。”

“很神奇的东西,秦书生说起过,但我不要。”

秦方皱眉,断然拒绝。

“若我能够在任家之人上两仪山时,托族中长辈解除噬心蛊,这东西便是你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生路。你若将它给了我,若真有机会,你又如何逃脱?”

“生机茫然,何况凌采薇手中仍有奴魂玉,说不得还会给我种下。若真如此,纵然有机会,我也无法逃脱。这翠叶令牌留在我手中,不过暴遣天物罢了。”

陆尘摇头,强硬的将翠叶令牌塞入秦方手中。

“何况我手中有传送玉台,若有机会,两仪门主必被任家修士纠缠,自顾不暇。届时,我便借传送玉台离开便是。”

闻言,秦方手中捏着翠叶令牌,面上复杂更甚。

他知道,陆尘不过在安慰他罢了。

绿光荡漾,有神妙气机隐藏其中,其身似翠玉雕刻,却又勃勃生机。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这世上,并非所有修士都会为宝物与前路而舍弃一切。他们仍旧有着自己的底线,有着自己的道义,并未将其抛弃。

“若你能够逃脱,不要四处乱闯,直接去我秦家,便是公孙家所在之处。纵然任家也或两仪门有人追来,我要护你,谁也不能将你如何!别忘了,你和小念尘曾经拉过勾的,她也在等待着与你重逢之日。”

陆尘笑了下,轻轻点头,又留恋的看一眼仍旧昏迷的陆彦明与龚珍,却并未将二人叫醒,转身离去。

他重新回去了两仪门。

望着陆尘离开的背影,秦方咬着牙关,有心想帮,却无可奈何。两仪门主手中捏着陆尘爹娘的性命,这就是他最大的手段,若不能解除噬心蛊,一切,都是枉然。

“但愿不会出事,否则她该怎么办...”

秦方呼出一口浊气,是想要将胸口的烦闷与焦躁都吐出去。

他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翠叶令牌,其上光晕流转,唯一道裂痕显得十分刺眼。

这翠叶令牌,曾经救过一次陆尘的性命。

日后,它是否还能救其性命?

“两仪门...呵,这世上,如此多人为了宝物与机缘而残害他人,乃至丢掉了本心。如此修行,如此世道...寻仙问道,笑话!”

秦方冷哼一声,有无能为力的愤恨。

一切,就是如此,现实的残酷从来不会留有任何情面,如此直接而且赤裸裸的呈现。活在这样的世界,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没有人能够违背。

许久,秦方才深深一叹,将翠叶令牌收入命渊中,取出传送玉台,带着陆彦明夫妇二人踏入其中,就此离开。

正文 第62章 病态

黑暗与罪恶,这条长流永恒不休。

抽刀,断水,水更流...

这黑暗的河水,终究是重新恢复了流淌。它在高吟,在浅唱,在诉讼着人性的肮脏与可怕。那是一首魔曲,淹没了一切...有多少人在其中苦苦挣扎,抱着最后一点光辉,在这黑暗中摇曳,像是将熄的烛火,不堪重负。

陆尘,终究还是重新站在这黑暗的边缘。

“滚过来!”

凌采薇盘坐在床榻上,面上满带倨傲,手中一柄锋利的匕首轻轻剔着指甲。她面容冰冷,眸中跳动着深沉的罪恶与病态的疯狂。

陆尘就站在一旁,只看她一眼,却并未听从。

她手中还有奴魂玉,却并未再给陆尘种下。也许是因这奴魂玉太过珍稀,而她手中也就只这一枚,又或是因两仪门主手中掌控着陆彦明夫妇二人的性命,故而没有必要再给他种下奴魂玉。

“听不见吗?”

凌采薇眯起眼睛,眸中寒光闪烁。

“我爹娘的性命,在门主手中,而不是你。”

陆尘又看她一眼,而后重新垂下眼帘,对凌采薇的喝骂与责令闻而不见,始终站在原地,再无任何回应。

这样的陆尘,让凌采薇恼怒。

她猛地冲了上来,一把抓住陆尘的衣领,将他猛地提起,而后狠狠的砸在地上。

砰!

一声闷响,陆尘禁不住闷哼一声,触动了体内伤势,口角溢出血丝。

“门主师尊已经将你给了我,你就仍旧是我身边的一条狗!”

凌采薇声音森然,表情亦变得狰狞。她上前两步,跨坐在陆尘胸膛,又伸手将他衣领揪了起来,让其靠近自己面前。

她的疯狂,她的病态,让人心悸。

“陆狗儿,你真是变了,以前你可是很乖巧很听话的。莫不是因我没有给你种下奴魂玉,你就不愿意听话了?我告诉你,你爹娘的性命掌握在门主师尊的手中,与掌握在我手中并无不同。只需我去寻门主师尊说一声,你爹娘...呵,你,还不肯听话吗?”

“......”

陆尘看她一眼,眸中闪烁最深刻的痛恨,却无可奈何。

他闭上眼睛,似是终于接受了这一切。

纵然不愿接受,也必须接受,因为这就是现实,逼得他不得不低头。

凌采薇忽的笑了起来,温柔,却又疯狂。

“以后,你可不许再从我身边逃走了...”

她还在笑,笑得刺耳,笑得慑人,身子都在颤抖,那病态的模样,让人恐惧。

这个女人,真的已经疯了。

陆尘知道她所有的一切,亦知晓她经历了什么。

但,过错究竟在谁?

陆尘不知道,也说不清。

当初,是凌采薇为了断刀而抛弃一切,以贞洁作赌注,将他骗来两仪门。但之后的一切,谁又能猜得到,谁又能预知。一个为了宝物与机缘而奉献了一切的女子,终究一无所获,也因此而沦为现实的奴隶,被黑暗的锁链捆绑,无法逃离。

她同样在这个黑暗的长河中沉浮,却陷得最深。

疯狂也好,罪恶也罢,一切,不过自食苦果。哪怕如今断刀失而复得,终究达成了她的目的。但,丢掉的东西,又怎么能够回来。

陆尘看着她,像是在怜悯一般。

凌采薇讨厌这样的眼神。

但她却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她。

两年时间,不长,却也不短,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你在可怜我?”

她盯着陆尘的眼睛,面上仍旧是病态的温柔。

那柄匕首,缓缓摩擦过那冰冷的狗脸面具,带着慑人的寒意。

这个女人,这幅皮囊,掩藏着的疯癫与狠辣,终究还是会显露出来。那柄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的,缓慢的,刺入陆尘的肩膀。血红的颜色,缓缓扩散。锋锐,刺穿了皮肉,刺穿了筋骨,刺了个前后通透。

陆尘咬着牙,仍旧未发出任何声音。

“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痛苦?很疼吧...但你可知道,你带给我的痛苦,要比这个,多出了百倍,千倍!”

凌采薇忽的嘶吼出来,匕首猛地下拉,血光喷溅,近乎将陆尘整个手臂都斩下来。

“啊——!”

痛苦的嘶吼,还有那疯狂的笑声。

一枚丹药,被她塞入陆尘口中。

肩头的伤势缓缓恢复,愈合,然而,她又将那柄染血的匕首刺入伤口...

门外,陈道才站在那里,眉头轻蹙,面上带着阴沉与厌恶。

“这个女人,彻底疯了。”

他冷哼一声,又忽的转头看向身后。见到来人,陈道才连忙拱手相迎,面上亦满是恭谨。

“门主师尊。”

“嗯。”

两仪门主行到近前,亦听闻凌采薇房中痛苦的嚎声与那疯狂的笑声,眉头亦不由蹙起。他眸中缓缓显化黑吧两色,能够看穿房门,见到其中景象,而后轻轻摇头。

“采薇的心性已经彻底扭曲了...道才,也是你做得太过了些。”

“是。”

陈道才低头,却并无任何愧色。

“罢了,采薇之事...随缘吧。如今杀生魔刀已经镇压,只需将其妖性驯化,便可为你所用。有杀生魔刀在手,亦有绝佳鼎炉助你修炼,这天下,便再无能与你相比之人,是必成大圣,可堪真仙。我两仪门,兴盛在即,纵然古世家也必将臣服我两仪门脚下!”

两仪门主双眸恢复寻常。

他唇间含笑,带着陈道才转身离去。

“日后,天下大势将在你我手中。你且好好修行,他事,莫要上心。”

“是,弟子必然努力修行,助我两仪门,大盛天下!”

......

“大盛天下?”

凌采薇仍旧跨坐在陆尘身上,手中匕首已经收了起来。

她清楚的听到门外二人对话,却仍旧做出没有发觉的样子。

这个女人,有着自己的心机与城府,亦陷入深深的疯狂与仇恨中。陆尘能够清楚的见到她面上的狰狞与仇恨,还是深深的复杂与犹豫。

两仪门主的那番话,无疑将她所有期盼与希冀都打碎,将她无情的丢入黑暗中,不再理会,任凭其自行挣扎。

“狗儿。”

凌采薇忽的叫了一声,面上重新恢复平静。她俯身靠近,翻手又取出一枚丹药,强硬的塞入陆尘口中。

“乖乖炼化,伤势恢复之后,我带你去做件好事。”

“......”

陆尘没有询问她口中所谓的好事是什么,亦不愿询问。

这个疯狂的女人,又能做什么好事。看她表情就知道,是绝非字面的意思。但他确实需要恢复,身上伤口太多,流淌的鲜血近乎将整个房间的地面都染红。若没有这枚丹药,说不得,真会就此丧命。

他还有着些许希望,是任家前来两仪门时,仍旧有机会逃离此间。

秦方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将噬心蛊解除,也就意味着他可以放心的抓住任家上得两仪门时唯一的机会。

光晕流转,血气升腾。

凌采薇手中有着不少奇妙丹药,但这些,皆由明月长生殿而来,是原本属于陆尘的东西。然如今再论这些以并无太大用处,陆尘亦没有能力将那些珍贵之物取回。

丢掉便丢掉了,陆尘已经看开,算作对曾经那一份美好的报答就是。

片刻,其一身血气重新恢复旺盛,而其一身伤势亦完全愈合。

“恢复了?”

凌采薇始终坐在一旁床榻上,见到陆尘醒来,冷冰冰的看他一眼。

“是。”

他低低的应一声,亦起身,自顾将一身破烂又染血的衣袍换下,并不在意凌采薇就在一旁始终看着。

只陆尘将褪去衣物,凌采薇忽的抬手化出黑白两仪之气将陆尘拘禁到面前,翻身将其压下。

“狗儿,我带你去做好事,你可得记得报答我。”

她看着陆尘,手指抚过其身上,面上有温柔的情深,却又何等的可怕与狰狞,让人承受不来。

陆尘只看她一眼,没有回答,亦闭上眼睛,当作听不到,看不到。

“我会给你好处,给你很多的好处,也可以不怪罪你将我所有的狗儿都杀了。所以,以后就不要离开了,也不要逃了。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陈道才那个混蛋,还有门主师尊,他们彻底抛弃了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就只有你...我给你好处,给你很多的好处,千万不要走...”

凌采薇笑着,却又如手足无措般,身子颤抖,仿佛在恐惧什么。

她眸中满是异样的希冀,又很快俯下身子,尽可能做出取悦的模样,亦在疯狂的扯着自己的衣裙。

陆尘不知她经历了怎样的心里变化,又究竟想了些什么。然这一切,却让他没由来的感到恐惧。

“我不会再给你种下奴魂玉,只要你乖乖的留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再伤害你,你父母,也会没事的...相信我,我不会骗你,我就只有你这一条狗儿了,什么都没了...”

她仍旧在低声的说着。

恐惧...

她在恐惧什么?

陆尘不知道,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也在恐惧,恐惧面前这个疯狂而且病态的女人。

先前门外陈道才与两仪门主的对话,陆尘亦听到。他们并无任何掩饰,也许原本就打算让凌采薇听到。也许对他们而言,这颗棋子,已经再无任何作用,纵然丢掉也就丢掉,并无任何可惜。

他们,是故意的。

陆尘缓缓睁开眼睛,嗤笑一声。

凌采薇动作一滞。

她缓缓抬头,看着陆尘,面上神情忽然变得狰狞而阴沉。

“你...笑什么...”

正文 第63章 两仪山中

“不笑什么。”

陆尘看她一眼,伸手将其推开。

突然的失落,让凌采薇愣在远处。她怔怔的看着已经取出衣物穿戴上的陆尘,连连摇头,似是不能相信,亦猛地扑了上来。她抱住陆尘腰杆,抬着头,面上有笑,有乱,有不解,有慌张。

“你...你以前不会这样的,你应该喜欢我这样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

陆尘手中的动作顿了下,轻轻一叹,又一次挣脱凌采薇,将衣物穿戴整齐。

他垂着眼帘,立身在一旁。

“你,比我更可怜。与其将希望放在我身上,想让我陪你一生,倒不如找到一个自己能够坚强下去的理由。复仇也好,求仙也罢,总比如此疯癫一世强得多。”

陆尘又看她一眼,眸中波澜不生,却又何等的讽刺。

这种平静,比起任何锐利的言语都更加伤人。

也更加刺激凌采薇病态的内心。

她忽然吼了出来,如疯如魔,言辞亦十分混乱,陆尘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这个疯狂的女人,大概道心都已经生了魔障而不自知,只那一个瞬间,就是先前,两仪门主那“随缘”二字,将她勉强构筑的防御彻底摧垮。

被黑暗淹没的人,何等可怕。

许久,凌采薇才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她一言不发,将身上的衣裙整理好,拉着陆尘便出了门,下了山。

两仪山高有万仞,云雾缭绕,仿若仙境。然这仙境的背后,云雾最盛之处,于半山腰,有一深邃的山洞。其中潮湿难忍,亦有滑手的苔藓生长四周,光线昏暗,更有浓郁的腐臭味自深处传来。

阴风呼嚎如鬼哭,此中,绝非善地。

凌采薇带着陆尘到了这个地方。

“这是哪?”

陆尘四周看过,问了一声。

他在两仪门许久,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

“水牢。”

凌采薇面上漠然,只顾拉着陆尘前进,却也在解释。

“这里,是关押不守规矩的两仪门弟子的地方。就如那些试图将门中传承散播出去的弟子,一旦发现,便会将其关押在水牢中,让其受尽折磨而亡。”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陆尘四周看过,眸中满是谨慎。

此地,太过可怕了些,寒风的阴冷能够侵入骨髓,纵然有如火的血气也无法抵抗分毫。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是真的冷。

“好事。”

凌采薇回头看了陆尘一眼,忽的驻足,翻手取出一件兽皮的大衣盖在他身上。这兽皮的大衣有道痕烙印,能隔绝此间冷风。

如此举动,让陆尘彻底愣住。

“是很好的事情,对你有极大的好处。以后我还会给你更多的好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所以,以后不要再离开我...”

她笑着,又靠了上来,双眸有凄迷如薄雾,红润的双唇吻了上去。

陆尘想要后退,想要躲开,却终究被凌采薇拉住,放肆的纠缠。

片刻,她才终于媚笑一声,重新拉着陆尘向深处而去。

这个女人...

陆尘眯起眼睛,心中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是厌恶,也或排斥。

如今的她,与曾经所有的表现都不一样,是内心的深处已经彻底的变作病态,亦对陆尘亦生出了些许不知所谓的情愫。

这种病态的感官,让她彻底的迷失,毕竟她对陆尘应当最为憎恨才是。曾经为了那柄断刀,凌采薇不惜献出自身贞洁,只为将断刀夺取。如此,是为两仪门,也或为自己,这一点陆尘并不知晓。然断刀“丢失”,所有一切的狰狞都浮现。凌采薇对陆尘恨意如狂,日夜将其折磨。曾经的付出,成了心魔,在她日夜折磨陆尘时,这份心魔,也在折磨着她。

贞洁,对女子而言何等重要。

陈道才与两仪门主的态度也变了,甚至将其视若敝履,哪怕如今断刀再度回到两仪门,亦被镇压,成为两仪门之物,这二人也不曾如以往般视她为圣女。

曾经的圣女,如今的棋子。

而这颗棋子,因那“随缘”二字,被彻底的抛弃。

凌采薇,这个可悲的女人,当真是可悲到了极点。

她身边的狗也都死了,在明月长生殿前,被陆尘一刀斩尽,未有一人得以活命。

如今,她确实一无所有,彻底成了被人抛弃的敝履。

“当初,是门主师尊让我用尽一切办法留下你。”

凌采薇在前面走着,忽然开口,陆尘看不到她面上神情如何。

“我知你身怀杀生魔刀时,第一时间便通知了门主师尊。门主师尊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你留下,而为了避免令你生疑,亦选择冒险让你等待对外招收弟子之时才让你入门。但门主师尊亦承诺我,无论付出多少,必然视我如故,亦会为我说话,并给我更多的补偿以弥补损失。因此,我才会放弃贞洁,将你所有心意都留下。”

闻言,陆尘眯起眼睛,冷哼一声。

“那陈道才,是十几年前就被两仪山选中的真正圣子人物。只这十几年来,陈道才并未入门,是门主师尊唯恐其天赋受到他人觊觎,故而一直将其留在外面,隐秘修行,那沈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直到两年前你入两仪门时,陈道才已经有了足够成就,亦可承受两仪山本源传承,门主师尊这才让他真正现身。”

说着,凌采薇忽的停住脚步,转身看来。

“除此之外,两仪门有阴阳龙凤镜这件圣人道器,你已经知晓。然两仪门从来都不止如此,除那阴阳龙凤镜之外,还有一件半圣道器,就是这两仪山。”

“两仪山是半圣道器?!”

陆尘愣在原地。

“是,而且此事整个天下间也就三人知晓,如今,你是第四人。”

凌采薇轻轻颔首。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不必。”

陆尘反应过来,微微摇头。

“是么...”

凌采薇低下头,面上闪过一瞬的失落。

陆尘看得清楚,心中更加复杂,是想苦笑一声,却又更欲一叹。

凌采薇真的病了,而且极重,已显露些疯魔的迹象,总会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她会如此,是为将他留在身边,乃至不惜将整个两仪门所有秘密都说出来,只为让他留下不会离开。

被曾寄予了极大希望的人抛弃,她大概真的崩溃了。

而她曾恨极了的陆尘,如今反而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继续走吧,很快就到了。”

凌采薇重新笑了出来,拉着陆尘继续前进。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恨我,但在这里面的人,你一定会想要见一见的。或者,你想救她离开,又或让她的内丹为你所用,都可以,哪怕受到门主师尊责罚,我也会给你。”

“你...”

陆尘满心疑惑,不明所以。

他不知,这两仪山上究竟还有何人是自己想要一见的。

但凌采薇却不再多说,只拉着他前进。

转过许多复杂的岔口,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是将两仪山掏空了部分山腹而成的牢狱。光线昏暗,一步落下却踏入寒水池中,冷气森森,亦有许多肉眼可见的漆黑雾气缭绕此间,仿佛鬼气一般慑人。

于其深处,有铁链纵横交织,满布锈痕,纠结缠绕之下,悬挂着一个有一个漆黑的铁笼。那些铁笼悬空,就在这寒池的上空,阴森冷雾环绕之下,表面凝结了许多漆黑的冰棱。而那铁笼中,又有不知多少枯骨仍旧保持着缩成一团的模样,皮肉都已经彻底消失,只有惨白的骨骼罩着破损的烂衣。

“这些尸骨...”

陆尘吞了口唾沫,难以想象,这些人究竟在此地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多数是其他门派的探子,想要来盗取两仪门内的各种传承。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是犯了门中规矩的弟子,都被废掉修为,所在这黑铁笼中,活活冻死。”

凌采薇面上不动,似是已经习惯,然陆尘却吓得后退一步。

如此行径,太过残忍了些。

“去最深处。”

凌采薇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面上亦装出些许不忍的模样,只演技太过拙劣,一眼便能看出。

然其本身不知,拉起陆尘踏过寒水,继续深入。

又拐过一处深邃的山洞,有阶梯向着深处而去。踏过阶梯,尽头,有莹莹白光闪烁,亦有些许淡淡清香飘荡此间。

“到了,就是这里。”

凌采薇道了一声,手腕轻颤,其上一枚玉镯忽的迸发朦胧彩光,将此间一切都笼罩,而后缓缓消失作不见。

“我在此地设下了禁制,其中一切气息与声音都无法传递出去。走吧。”

她顺口解释一声,又拉起陆尘继续下去。

到了尽头,可见其中是一片并不大的空间,于其中摆满了各种灵药奇草与纯粹通透的纯净灵精,乃至有四枚人头大小的神精绽放各般彩光交织相映。辉芒四溢,流转其中,灵气浓郁已化作雾气,将此间完全充斥。

陆尘瞳孔缩起,是深深的被震撼到。

如此深邃的地方,竟然会堆着如此多的宝物,而其亦心中算过,是此间深度近乎来到两仪山山腹最底部。

那光彩间有朦胧人影,看不清晰,陆尘心中亦有疑惑。

凌采薇说他一定会愿意见到此人,但究竟是谁,如今仍旧无法得知,需得破开灵气化作的浓雾,更靠近一些,才能真正知晓。

正文 第64章 蛮儿(求收藏求推荐)

“这里...”

陆尘正讶异,凌采薇却已经拉着他更近了许多。

破开朦胧灵雾,光彩纷呈间,那人影似是被两人带起的声音惊动,像是慌慌张张的后退,躲在了角落里,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陆尘心中越发困惑,不知此地究竟还有何人是自己肯定想要一见的。而且凌采薇先前提到了内丹,那所谓的内丹又究竟是何物,陆尘并无任何了解,尚且是第一次听说。

“出来吧,你躲不了的。”

凌采薇皱眉,忽的道了一声,抬手化出两亿黑白之气,将此间灵雾尽数扫开。

眼前一切都在慢慢变得清晰,那藏在深处的人影更缩紧了些,似是在恐惧,不愿面对任何人。

待得轮廓渐渐清晰,灵雾亦完全消散,陆尘终于看清了那人,当即瞪大眼睛。

“蛮儿!”

曾经娇俏可人的蛮儿,如今却衣衫破烂,亦满身血污,是自山村中被虏来便未曾为其打理而直接丢在此处。她原本一双大眼睛满是灵动,如今却含着深深的恐惧,亦在瑟瑟发抖,将自己蜷缩在这空间的角落里,楚楚可怜。

也不知蛮儿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陆尘猛地转头看向凌采薇,眸中跳动着汹涌的怒火。

“是陈道才将她带来的。”

凌采薇低下头,似是在愧疚一般,低声解释。

“这个女孩,是天生的鼎炉,对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最好的大补之药。那日...那日我与陈道才奉命去山中,捉拿你的父母,方才见到这个女孩。陈道才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女孩的体质,直接将其拿下,带回了此处。这里的灵药奇草与灵精神精,都是为这个女孩准备的。只要附近的灵气足够浓郁,她肉身便能自动吸收灵气进入体内,于桎梏下凝聚内丹。”

“体质?她是什么体质?”

陆尘努力遏制着自己的愤怒,眸中却满是阴沉。

“就是...她不能开辟命渊,却可以将灵气透过命渊,于桎梏下凝练最精纯的灵气丹药。如此程度的灵气环境下,大概需要两年,内丹便可完全成型,届时,便算是鼎炉成熟。陈道才就是这个打算,要将其养在这个地方,等待内丹成熟,而后...取丹,助其突破。”

“取丹?那蛮儿会如何?”

陆尘嘴角猛地抽了一下,已是猜到些许,却仍旧需要确认。

“会死。”

凌采薇头颅低得更深,不敢对上陆尘目光。

“内丹凝结于桎梏之下,要取丹,必然要破碎桎梏。但,她的体质不能开辟命渊,否则生气非但不会旺盛喷薄,反而会完全泄露,导致...导致寿命极度缩减。一旦开辟了命渊,她的寿命,也就只不到半年。”

“你...”

陆尘怒目圆睁,近乎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抬手就要打出去。

然最终,他还是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理会凌采薇如何,转而来到蛮儿身前。

只如今的陆尘,却已经并非曾经的陆尘,纵然蛮儿也无法将其认出。那狗脸的面具,除却讽刺,亦带着十分的狰狞,将蛮儿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都缩在角落中,怕是有个地缝就要钻进去。

“蛮儿...蛮儿,是我,我是陆尘啊。”

陆尘看得心中一痛,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温柔些,生怕吓到了这个经历太多不堪的女孩。

闻言,蛮儿小心翼翼的抬头,又见到那狗脸面具,身子禁不住颤了一下,眸中亦闪过深深的恐惧。

这可怜的女孩,真的是被吓坏了。

她究竟见过什么,经历了什么,陆尘无法得知,但想来与陈道才和两仪门主脱不了干系。见到蛮儿如此模样,陆尘心中有万丈怒火要焚天一般,却只能将所有一切都努力压下。至少,现在不能爆发,否则这个女孩的内心肯定会再度受伤。

“蛮儿,真的是我,我是陆尘。”

他努力的笑着,让自己更加的温柔,声音也放得很轻。

“你...你...”

蛮儿瞪大眼睛,仍旧满是恐惧,畏畏缩缩的将自己抱得更紧一些,是仍旧不肯相信眼前这个戴狗脸面具的修士就是曾经的陆尘。

她也无法相信,曾经的陆尘,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甚至与那个恶魔一般的女子走在一起。

“真的是我,蛮儿,你相信我。”

陆尘伸出手去,想要努力表达自己的善意。

然他的动作,却又将蛮儿吓到,发出呀的一声,起身就要逃走。

见状,凌采薇娥眉一蹙,抬手化两仪之气如锁链般冲出,径直将欲要逃走的蛮儿束缚,任凭其如何挣扎,也无法脱离这黑白两仪之气的锁链。

“你轻点!”

陆尘瞳孔猛地缩了一下,顾不得许多,猛喝一声。

凌采薇身子一颤,面上亦露出些许委屈的模样,却也乖乖按照陆尘所说,尽量温柔的将蛮儿送回其面前。

他伸手接住那娇柔的身形,亦在不断温柔开口安慰,不断诉说着当初在山村中的一点一滴,是只有真正的陆尘与蛮儿才会知道的事情。山林间的嬉戏,山村后的打闹,相邻的两家总是在各个方面互相帮助,你来我往间早已亲如一家人。

这个被他当作妹妹一般对待的女孩,终于不再挣扎,不再恐惧。她瞪大了眼睛不断打量着面前这个戴着狗脸面具的修士,眸中现出些许光彩。

一旁,凌采薇抿着红唇,面上颇为幽怨,又有许多嫉恨。

谁也不知如今的她究竟心中有着怎样的想法,也许是真的已经将陆尘当作自己最后的精神寄托,也或有着痛改前非而重新做人的意愿。但至少在此刻而言,这个女人还未做出任何伤害陆尘与蛮儿的事情。但其眸中光芒闪烁,分明有着妒火在熊熊燃烧。

“陆尘哥哥...你真的是陆尘哥哥!”

蛮儿终于相信了陆尘的话,她唇角一撇,猛地扑进陆尘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泪水打湿了陆尘胸前的衣襟,直哭得梨花带雨,声声悲切。

陆尘心中亦有些复杂,只能将怀中的蛮儿抱紧,不断的安抚着她受伤的内心。

原本平静的山村生活,以她的年纪,也不需要考虑其他,每日只要开开心心,活得自在就好。然而一切都来的那么突兀,猝不及防,将她曾经美好的一切都破碎,让她经历原本不该经历的痛苦。

陆尘亦在不断自责,却并未说出。

他生怕现在将一切都说出,会让这个已经濒临崩溃却重新找到寄托的女孩会承受不住。

“够了!”

凌采薇忽的一声冷喝,面上亦满带狰狞。

她凤眸圆睁,贝齿咬紧,是胸口有万千妒火猛烈翻腾,亦抬手向着躲在陆尘怀中的蛮儿抓来。

这个女人,将陆尘视作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亦为了将陆尘留下而愿意做出任何事情。但眼前局面的发展,却是她意料不到,也是她最不愿见到。占有欲,不断冲击着她的灵魂与心智,愤怒会让人疯狂。

“滚!”

陆尘眸中猛地一狠,抬手翻出钢刀,猛地斩出。

寒光一线,凌采薇面上亦猛地一变,连忙后退,只掌心却仍旧多了一道伤口。

鲜血飘洒,一声尖叫刺耳无比。待得落定,这个女人盯着自己掌心,身子都在颤抖。有嫣红的血迹顺着她的手臂流淌,滴落,那真切的痛感让她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事实。

“你...你为了她...斩我?”

凌采薇缓缓抬头,红唇轻颤,亦瞪大了眼眸。

然陆尘却只冷哼一声,并未理她,却在不断安抚又受到了惊吓的蛮儿。而他手中钢刀,仍旧指着凌采薇。

“你...不可能,这不可能,不会这样的,你不应该拿刀指向我的!”

凌采薇摇头,面上勉强露出难看的笑容。

“狗儿,你不能这样...你把刀放下,也把那个女孩放下,行吗?你是我的,我可以为你做很多的事情,甚至这个女孩我也可以将她给你。但...但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么抱着她,这不对,这样不行...”

她上前两步,却忽的见到陆尘转头看来,当即愣在原地。

那双眸中,满含着森然与狰狞。

“凌采薇,我不管你现在究竟变成了怎样的一个疯子。但,若你敢伤害蛮儿一根头发,我,绝无可能再原谅你!”

闻言,凌采薇身子猛地一僵,面上神情亦彻底僵住。

她瞳孔缩了又缩,又勉强撑起一个难看的笑容,说话间已经带上了哭腔。

“好,好,我听你的,我不会伤害她,你不要这样。我求你,不要...”

陆尘双眸微眯,只冷哼一声,见到凌采薇确实不再有任何妄动,这才将手中钢刀收了起来。

“对不起。”

他忽的道了一声。

先前那一刀,不该斩出去的,直接躲过便好了。

这个女人已经彻底疯了,迷失了自我,将他完全当作自己的精神寄托,亦有着无穷的占有欲,故而见到先前局面才会因妒发狂。陆尘此时才想的明白,亦知晓此刻不能太过刺激这个女人。他仍旧处在危险之地,原本生路便十分渺茫,如今又出现蛮儿这个只能算是拖累的存在,逃生的希望更小了很多。

毕竟蛮儿作为鼎炉,陈道才与两仪门主必然十分关注。想要带她离开,何等困难。

而如今的凌采薇,才是他最大的臂助,亦是放大生路的唯一可能。

正文 第65章 秦家父子

离开水牢,陆尘眸中始终阴沉。

他由蛮儿口中得知了很多事情,便如其数次尝试逃离却仍旧被陈道才抓回,并施以严惩。如此一个娇弱的女孩,如何能够承受一个修士的拳打脚踢?!若非此间灵气旺盛,而其本身体质特殊,能够自发吸引灵气进入体内,恐怕此时已被折磨致死。

然现在,却并非将她带离之时。

任家还未上两仪门,纵然有凌采薇做掩护,却也无法将其带离水牢。

何况,凌采薇也并非善人。她原本是打算破坏陈道才的机遇,将蛮儿这个绝佳的鼎炉送给陆尘,亦或以其他手段将其破坏。这是凌采薇的报复,也是为了留下陆尘而付出的,所谓的好处。

然陆尘却拒绝了,他不会拿蛮儿的性命开玩笑。

若强取内丹,蛮儿最多只能剩下半年寿命。

鼎炉这般说法,自古以来便存在。蛮儿体质虽然特殊,然传统之法却仍旧可行,未必会损害其自身寿元,是阴阳合修之法,只需得辅以特殊的法决才行。凌采薇手中有一算不得珍稀的阴阳合修之法,然此法决,御鼎炉而修行时,是只对阳气所在有好处,却会损害阴气所在,便是蛮儿自身。

若次数多了,时间长了,也会让蛮儿承受不住,乃至直接丧命。

而这般阴阳合欢之法,效果亦并不明显。

天下有专修此般法决之人,是如红尘谷那般势力,便拥有阴阳合修的顶级法决,于修炼双方皆有益而并无损害,是最佳的阴阳合修法决。只这般法决,却并不外传,也就唯红尘谷才有。

陆尘自然拒绝。

他不愿伤害蛮儿分毫,更不愿将这个被他视如亲妹的女孩当作修炼的鼎炉。人,当是人,而非鼎炉,亦不为工具。

凌采薇只跟在陆尘身后,面上满是失落。

待得回到房中,陆尘也不愿再多发一言。

他以断刀换回了父母的性命,还以为一切就如此结束,而后因凌采薇心性的变化,并未给他种下奴魂玉,故而有了极大的生路可寻。然如今,却又多了蛮儿这样一个变数。

若留下蛮儿不理不问,只自己离开,陆尘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毕竟蛮儿落得如今惨境,与他脱不了干系。

“你有办法送她离开吗?”

许久,陆尘才终于摇头一叹,是想不出任何方法能够救蛮儿离开,只能询问凌采薇。

陈道才与两仪门主对蛮儿十分看重,是因蛮儿的鼎炉体质能够凝练内丹,是等同能够修炼吸收的圣精。

寻常灵精,由灵气凝聚而成,拥有极其庞大而纯净的灵气,可辅助修炼,亦可作为货币,是修士最根本的宝物。所谓神精,乃是灵精异变而成,拥有着比寻常灵精更加纯粹而庞大的灵气,其本身作用亦更强,也更加珍稀。

圣精,则是神精九次蜕变而成的圣物,已脱离了寻常灵精神精的范畴。此物灵气极度凝实,纵然如何修行催化,也不能自其中强取分毫灵气。而其本身蕴藏灵气之可怕,只可说骇人听闻,是整个天下也难觅分毫的存在。此般圣物,亦为锤炼大圣道器的一种圣料,但凡有出现,必然引来天下修士抢夺。

有传说,圣精此般锤炼大圣道器的圣料,其中会蕴藏大道至理,以此锤炼成道器温养,可证道成就大圣,乃至成仙。

然这些是真是假,无法判断,毕竟断古后至如今,并未有真正证道成仙的存在。而同样蕴含大道碎片,能够修炼以吸收其中庞大灵气的圣精,便是蛮儿体内会形成的内丹。

如此之物,珍贵至极。

如蛮儿这般鼎炉体质,亦是万万人中也寻不到一个的存在。

谁也不曾想过,一个平凡的山村中,竟会出现这样一个女孩。

“我...没办法。”

凌采薇摇头,面上露出些许难色。

“陈道才极其看重那个女孩,每日清晨与黄昏都会去那水牢中走一趟。”

“每日两次?为何?”

陆尘愣了下,心中不解。

凌采薇咬住唇角,又小心翼翼的看了陆尘一眼,似乎在担心什么。

“说!”

陆尘心里有些不安,他忽的起身,眸中亦露出阴沉与怒色。

“你...你别生气,也别走,我说。”

凌采薇顿时慌神,连忙上前拉住陆尘手臂,却被他甩开。

纵然如此,凌采薇仍旧贴在近前,眸光楚楚。

“是陈道才要驯化那个女孩,让她彻底断了逃走的心而安分留在此处,也是免得她因承受不住终日囚锁而自杀。”

“驯化...”

陆尘瞳孔一缩,忽的想起蛮儿身上破烂的衣衫与满身的血污。先前他还道是因蛮儿几次尝试逃离而被惩戒才至,却未曾想过,竟是陈道才每日两次以狠毒手段要将其驯化。

蛮儿未曾说过这些,想来也是怕他担心。

陆尘闭上眼睛,努力遏制心头怒火,却仍旧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陈道才拼个你死我活。然他却仍旧保持着理智,没有冲动,亦知晓现下必须将一切都考虑周全,才能想办法救得蛮儿逃离如今险恶之境。

唯有等待任家上得两仪门,那是唯一的机会!

他不会将此事告诉凌采薇,否则,这个女人必然会阻拦他救蛮儿离开。凌采薇不在乎蛮儿如何,逃也好,死也罢,但陆尘自身,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的。

陆尘很清楚这一点,亦不愿再与之多说,转身便在房间的角落中盘坐下来,不断考虑着之后该当如何。

凌采薇见状,红唇微抿,却也未曾上前打扰。

她就坐在床榻边上,一直盯着陆尘,好像一眼见不到就会被他逃走一般。

然陆尘正考虑之后如何逃离,却忽的想起些许曾经从未注意过的事情。

蛮儿长在山中,却并非生于山中,而刘叔亦是由山外而来,是在他不到两岁时带着蛮儿来到村里,就此安居。这些,还是陆尘无意间听到陆彦明喝醉之后吐露,然之后如何询问,陆彦明也不曾再说过其他。

但这些,并不影响什么,至少在曾经的陆尘看来并无什么特殊。

只如今再看,却颇有些奇怪了。

蛮儿是天生的鼎炉体质,这般体质,万万人中难觅其一,却偏偏生在蛮儿身上,而其不过山野中长大的女娃罢了。刘叔,也不过寻常人,从未修行,亦不可能是修为被废而变作废人,是因他曾经探查过刘叔身体,其命渊并无任何开辟过的痕迹。

如此说来,便只有蛮儿从未露面的娘亲...

陆尘晃了晃脑袋,将其中不该有的其他念头尽数抛去。

“怎么了?”

凌采薇始终盯着陆尘,见他模样,连忙上前询问。

“没事。”

对于凌采薇,陆尘始终保持着冷漠,并不愿意再如以往般。毕竟她手中染了太多不该染的鲜血,有着太多的罪孽。纵然陆尘可以坦然面对曾经的黑暗与痛苦,却仍旧无法放下心中对这份肮脏的芥蒂。

见状,凌采薇张了张嘴,探出的手也凝在半空。

她勉强笑了笑,只能回去床边坐着。

陆尘亦不理会凌采薇如何,只继续思考应该如何在任家来到两仪门时逃离此般险境。

......

三千殿宇沉浮,交错而立,有万千辉霞升腾,灵雾飘渺,当如人间仙阁,天上宫阙,不该立于凡尘。

此间,一处偏殿中,秦方正满面担忧的等在一旁。

在其面前,有一粗眉横目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双手舞动间,有浩瀚气息迫人。而其一身血气如火炽盛,化七只狂龙盘旋,将周遭都烫的如陷火炉一般。而其身前,正是面色泛白的陆彦明与龚珍二人,仍旧在昏迷中,未曾醒来。

许久,中年男子才终于收敛一身血气,负手而来。

“爹,如何?”

秦方连忙上前,面上满含急切。

此人名秦天,是秦方父亲,亦为秦家家主,长相与秦方有七分相似,尤其粗眉横目,近乎一个模子刻出。

“难。”

他道了一声,微微摇头,粗眉亦拧在一起。

“这噬心蛊并非寻常之蛊,是完全扎根在此二人心脏之中,若为父强行将噬心蛊炼化,自然可以。但此二人并非修士,只怕他们承受不住,会因此而丧命。”

闻言,秦方眼睛一瞪,立时急了起来。

“莫慌。”

未等秦方开口,秦天又摇头一笑,将其安抚下来。

“为父并不精通蛊毒医术,自然做不来,你是心急是找错了人。”

“那...我该找谁?”

秦方愣了下,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秦天眉头一挑,忽的无奈摇头笑了出来。

“你啊,倒是一点也不随你娘,当真是与为父当初年轻时候一般模样,整日只知打架,不学无术。”

“你这老头,别咬文嚼字了,赶紧说!人命关天,我可是答应了陆尘要救他爹娘的!而且任家已经准备出发上两仪门,若不能赶上,真有可能会出大事的!”

秦方面上神色难看,是真的心中焦急,有些恼怒。

“嘿,臭小子,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说谁是老头呢?!你可看清楚了,为父须发不白,皱纹不多,就是显得沧桑成熟了些。但我这般气质,其他人想学还学不来呢!赶紧给老子道歉,否则老子就不告诉你谁能轻易便解了这噬心蛊!”

秦天忽的瞪眼,先前那般强装起来的书生气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对于自己这父亲究竟是何种脾气,秦方自然知晓,只能干瞪眼,却最终认了输。

“是,您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就赶紧告诉我吧,我真的着急救人呢!”

“这才像话。”

秦天冷哼一声,又装模作样的摆弄出文人模样,有高人风范。

“东盛中部有一大城,名曰玄黄。那城外百里处有一酒家,大旗写‘三碗’二字。而此酒家中有一老丈,是你那凉哥的一位老祖。此人修为不高,却精通蛊毒医术,天下无其不可解之...喂,小子,你听我说完,别跑!”

正文 第66章 任家嚣张

两日后,不速之客终于到了。

面目刚硬的任逍遥,双眸狭长的任天行,以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此三人踏空而来,一身气息升腾,有龙吟虎啸伴身,震动十方风起云涌,将此间灵雾搅得翻腾不休。但见那老者眯起眼睛,双掌虚空一划,有道痕流转出现,引大道轰鸣,气机沉浮,是近乎要直接将两仪山都拔起。

如此蛮横之法,实在嚣张跋扈!

然两仪山并非寻常山岳,是其本身乃一半圣道器,有气机缭绕。

那老人出手不善,两仪山亦被惊动,是无数年来终于再度显露些许狰狞,迸发黑白两仪光芒冲天而起,化一柄阴阳利剑,当空向那老人斩去。

“哦?”

见两仪之气流转,感受两仪山变化,老人面上露出些许讶异,是不曾想过这巍峨的两仪山也是一件道器。然其惊而不慌,只冷哼一声,随手挥出一道清气,化一巨大晶莹的掌印,仿若玉石雕刻而成,猛地与那阴阳利剑碰撞,发出轰鸣一声。

有狂流席卷出去,可摧山崩石,却只让老人衣角轻轻晃动几分。

“太上长老,这两仪山...”

任天行面上惊愕,开口问了一声。

“半圣道器。”

任家太上长老眯起眼睛,不断打量着面前这高有万仞的两仪山,眸中精光闪烁。

“奇也怪也...如两仪门这般小势力门中竟也会有这般镇派之宝。看来,这世上卧虎藏龙者不少,也不知这两仪门曾经究竟出过什么人物,竟会将整座山都炼成道器。”

其话语将将落下,两仪殿中忽的迸发黑白二气。

此般气息狂涌如龙,掀起山岚万丈,只顷刻便来到此三人面前,化出两仪门主的模样。他双眸已经化出黑白二色,周身亦有黑白两仪之气如匹练缠绕,脚下踏着阴阳原图,面上满是戒备,不敢有任何大意。

“我两仪门与任家应该并无任何交集,不知任家的几位到我两仪门,又直接出手要镇压我门两仪山,所欲为何?”

他眯起眼睛,开口道了一声,亦暗中沟通两仪山气机与之相连,随时准备出手。

任家行事自来嚣张狂妄,从不理会他人感受,是将天下人都视如蚍蜉,不入眼中。然其跋扈,却无人能如何,毕竟任家传承无数年,是自断古前便存在的古家族,天下间能与之相提并论者无几。若无当初天选大圣挥手抹去这世上太多不该存在的痕迹,如今的任家,必然更加强大。

“自然有事。”

任家太上长老笑了下,双手负于身后,面上满是倨傲。然其目光扫过周遭,面上笑容却忽的收敛,又冷哼一声。

“你两仪门就是如此待客之道吗?”

如此目中无人,心意随性,是傲到了极点。然两仪门主却不敢如何,有怒不能说,只一身气息更加躁动了些,又很快平复下来。这任家太上长老倨傲不假,然其却有傲的本事和资格,纵然两仪门主也不能说什么。

真灵境强者,与其一般修为。

任家随便一太上长老便有这般实力,而其本人并无太大名声,想来在任家地位算不得很高,否则两仪门主又怎会不知其名讳如何?但如此,却也有真灵境实力,是两仪门主有心反抗,却也不敢。

任家圣子在此,真假两圣子都在,所为之事,必然不小。若一旦惹恼了任家,而后再来的人必然并非如此地位甚低之人,而是任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若那般...

如此想来,两仪门主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他两仪门自来低调,至少表面如此,亦从不曾与任家这般大势力有何种瓜葛。如今任家上门,所为之事,自然不必多说。

断刀!

“请。”

两仪门主几个呼吸间便调整好心态,至少表面功夫做足,领着任家三人落下两仪山,进入两仪殿中。

远处,陆尘与凌采薇身形一闪而没。

自任家人初到之时,陆尘便已经发觉,却未曾想过任家如此托大,只遣来三人。太上长老,圣子,任逍遥...这与陆尘想象中有些太过不同。他还道任家嚣张跋扈,行事无所顾忌,来的人会更多,乃至一言不发直接大打出手,要人也或要断刀。

一言不发便直接出手是有,却也不过下马威罢了。

如今几人一同进入两仪殿中,究竟说了什么,又会做什么,却不在陆尘能够观察的范围之内。

“狗儿,你要做什么?”

凌采薇心中已经起了疑惑,见到陆尘直奔水牢方向,忽的闪身到其面前,拦住其去路。

这女人是疯了,也病了,却并不傻。

“你想逃?那任家是你引来的?”

她蛾眉轻蹙,面上神色极其难看。

“不是。”

陆尘看她一眼,自然不能承认。

凌采薇有四御境巅峰修为,是他不能力敌的强者。若真的被其知晓一切,必然能够猜到许多,乃至将其生路断绝都说不定。

然陆尘如此说法,凌采薇却是不信,仍旧拦在其面前,面上满是警惕。

“你骗我,那任家之人,绝对是你引来的!”

她贝齿紧咬,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又忽的一变,有些慌张,猛地扑上来将陆尘抱住,生怕一松手便会被他逃掉。

“你...你是想趁乱,救那个女孩一起离开?!”

“只救她一人离开而已。”

陆尘推开凌采薇,心中有些慌乱,却并未显露出来。

“我父母性命还在两仪门主手中,若我也逃了,我父母又该如何?任家会寻到两仪门来,我能够猜到一些,亦大概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并非我将其引来。但如今任家欲要生事,对我而言却是个极好的机会,能够救蛮儿离开。但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走的。毕竟,我父母...”

“这...是,抱歉,我...”

凌采薇愣了下,方才想起陆彦明夫妇二人之事,面上当即露出愧色。

“你想救那个女孩离开,我帮你。”

她咬住唇角,转身便拉着陆尘向水牢而去。

只不多时,二人便到了水牢附近,然凌采薇却忽的就此止步,并未直接进入水牢,反而素手一拢,化出一道清光将他二人笼罩。有玄妙波动流转,只陆尘并不知此般禁制究竟有何作用。

正此间,那水牢中有声音传来,亦将陆尘目光引去。

转头所见,是陈道才面上阴沉,自其中踏出,而后又挥手在水牢洞口洒下一片两仪黑白之气,不许任何人进入水牢。而后,陈道才又骂了一声,这才抬脚踏上两仪山巅,想来是两仪门主已经通知了他任家到来之事。

然陆尘与凌采薇二人就在不远处,是因那禁制,并未被陈道才发现。

又待片刻,确定陈道才不会回来之后,凌采薇这才撤去禁制,拉着陆尘到了水牢面前。

两仪道法演化万千,陈道才浸淫其中极深,有着莫测的手段。眼前所见禁制,也并非寻常,其中有许多玄妙与隐晦之处,不能随意破开,否则必然惊动他人。然凌采薇本身天赋亦不比寻常,是对两仪道法有着极深的领悟,而其面上一片肃穆,挥手化两仪之气流转,盘旋三周,催动六法,方才将这禁制不留痕迹的化开。

“走!”

凌采薇又四周看了一眼,而后拉着陆尘直接进入其中。

穿过水牢所在,下了阶梯,再度见到蛮儿时,陆尘瞳孔忽的一缩,身子都在因愤怒而颤抖。

先前陈道才便在此处,是如凌采薇所说,要驯化蛮儿,让其安然留在此间,培养内丹,以便日后对其有所帮助。而其手段也十分寻常,便是如驯兽一般的打骂,是驯养恐惧与奴性,残忍而狠辣。

便如此刻,蛮儿正躺在许多灵药奇草与灵精神精上,一身染血,气息奄奄,几乎就要断了最后一口气。

然此间有灵气充盈,亦有珍贵的灵药奇草,能够温养蛮儿肉身。而其口中,亦在无意识的咀嚼着一株通体玉白的奇草,以其中药力恢复伤势。

“蛮儿!”

陆尘几步便冲了过去,将其彻底瘫软下来的身子扶起。

然蛮儿却连回应的力量都没有,却仍旧保留着些许意识。也许她知道这个将自己抱起来的人就是陆尘,也或是感受到了些许温暖,眼角忽的有泪水滑落,只面上却仍旧僵硬,眸中亦毫无神采。

这一身的伤势,换做常人,恐怕就要丧了性命。

“她伤势太重,如果没有足够的灵气环境,而直接带她离开,说不得可能会死。”

凌采薇眉头轻蹙,是不愿见到陆尘这般抱着别的女孩。但她知道陆尘对蛮儿何等看重,只能立于一旁,将内心不满压抑下来,尽可能的讨好。

闻言,陆尘心中有怒火欲要翻天,却并未冲动。

“无妨,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他将蛮儿的身子放下,又在附近翻找着一些适合蛮儿现况的灵药奇草,而后以自身血气助其化开药力。

蛮儿体质确实特殊,能够自主吸引灵气与药力进入体内,速度极快,是将肉眼可见的灵雾化作漩涡般以其所在为中心旋转,有纯净的光华绽放,在凝聚内丹的同时,亦在恢复蛮儿的伤势。

然此间,陆尘翻找何时的灵药奇草时,却在角落见到了许多不明其意的刻痕。这刻痕复杂扭曲,交织有晦涩难明之意,而其痕迹之间亦有神光流转,是如某种道痕一般。然其中神妙,却难以看懂。

“这是什么?”

正文 第67章 阴阳龙凤镜

复杂的纹络交织,勾勒如一复杂的阵法,在这不大的山洞底部刻画而成。

陆尘又连续翻开附近许多位置的灵药奇草与灵精神精,方才发现这些纹络将整个地面都铺满,而其复杂程度亦令人惊讶,是仿若勾画出一片星河大域,有万千隐晦的黑白光芒在其中流转,却不曾显露任何气息。

凌采薇也被吸引过来,眸中露出些许困惑。

只片刻,她面上忽的一变,眉头亦拧在一起。

“是锁灵阵...不对,还有两仪拘天阵!”

“这是什么东西?”

陆尘对此并不了解,面上满是疑惑。

凌采薇面上神色并不好看,贝齿咬住唇角,蹲下身来,手指轻轻抚过那并不深的勾勒痕迹,指尖有黑白光芒飘散。

“锁灵阵,是将灵气困锁在一片空间中的道痕阵法,算不得什么神妙之物,是十分常见的道痕阵法之一。不过在这锁灵阵之间,还有我两仪门独有的两仪拘天阵...”

“两仪拘天阵?拘天?”

陆尘愣了下,眸中光芒忽的一沉。

“是,两仪拘天阵,而且还是修改过的。按照这个道痕的勾勒轨迹与其中气机来看,应该是刻意的针对某个人,将其拘禁其中而不能离开,是将整个阵法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在被困锁的那人身上...”

说着,凌采薇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这洞穴中间的蛮儿,面上满是复杂。

“这道痕阵法,是只针对那个女孩一人,所以我们出入此间才不会遭遇任何阻碍。但如果带着她,是肯定不能离开此处的,便连横渡虚空都不行。想要带其离开,必须先将阵法破坏。但这阵法一旦遭到攻击,必然会被布阵之人发觉。”

她又转头看向陆尘,面上有些难色。

“这阵法,并不是那么简单便能破开的。一个如此复杂而又极度浓缩的阵法,本身防御性极强,又只压迫一个无力反抗之人,想要破开,更是难上加难。何况,此地就在两仪山山腹中,门主师尊若被惊动,随时都可以两仪山气机将此间镇压...这个女孩,想要将她带走,太难。”

闻言,陆尘眸中光芒越发阴沉。

他心中知晓两仪门主与陈道才对蛮儿十分看重,却也没有想过他们竟会做到如此地步。这锁灵阵与两仪拘天阵并非随意便可勾勒而成,而此间灵精神精亦本为镇压此道痕阵法,是已经做足了准备,有所防备。

意外,实在太多了些。

然机会只此一次,无论如何,也需得冒险一试。

“那两仪长梭...”

“已经坏掉了。”

凌采薇轻轻摇头,否定了陆尘的想法。

“那日在明月长生殿时,你斩出的一刀,已将那两仪长梭内蕴的道痕完全斩破,纵然门主师尊也不能将其恢复。所以,在那之后,两仪长梭已如同凡物,而被门主师尊丢掉。”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陆尘心中焦躁,忽的又听到蛮儿咳了一声,连忙回去照顾她。

凌采薇看得心中不满,却也很快便将面上神情收敛,亦来到陆尘身旁,随手取了一株灵药再度塞入蛮儿口中,助其恢复体内伤势。

“有...但可能太小。”

她看了眼面色苍白的蛮儿,又抬头看向陆尘。

“阴阳龙凤镜是圣人道器,有极大的威力,若能够将其取来,轻易便可将此间阵法瞬间摧毁。这阴阳龙凤镜如今就在两仪山中温养,是上一次在明月长生殿时,陈道才以其对抗你的一刀,使其内蕴被煞气污秽,故而才会如此。但阴阳龙凤镜与门主师尊气机相连,而其本身究竟藏在这两仪山的何处,除却门主师尊外,无人可知。”

陆尘咬住牙关,心中更有许多懊恼。

他也不曾想过会有如今之事。

然后悔也无用,事情已经发生,两仪长梭已经毁掉,阴阳龙凤镜也并非随意便可取来,只能另想他法。

道痕阵法复杂而强大,纵然凌采薇也难将其摧毁,更不要说陆尘。若他还有断刀在手,确实能够轻易将阵法破开,然想这些都是无用,现实之中不会如任何虚幻与美好。它只有残酷,真实,以此而不断磨砺着天下苍生。

“陆尘...哥哥...”

蛮儿忽的咳了两下,吐出大口的淤血,气息也畅通许多,是体内伤势恢复了不少,能够开口。

陆尘连忙将其抱住,亦将手掌贴在其后背,以自身血气为其化开体内药力。

“我...都听到了...”

她勉强笑了笑,面上惨白而毫无血色,伸出的手都在颤抖,只能无力的拉着陆尘衣襟,努力让自己更贴近其胸膛几分。

“你不要在为我为难了,我没事...爹爹已经死了,全村人都死了,就只有陆尘哥哥你还活着...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再为我冒险,那个人不会杀了蛮儿的。陆尘哥哥,你就时常来看看蛮儿就好...”

“不要说了,你先疗伤。”

陆尘摇头,制止了蛮儿,而后自凌采薇手中接过另一株灵药,将其完全化开作药液,灌入蛮儿口中。

他心中焦躁,仍旧在不断考虑着解决之法。

阴阳龙凤镜与断刀是指望不了的,凌采薇亦没有本事破开阵法。如今,也就只有唯一的方法,便是蛮横的将阵法破开。然他手中宝物并不多,断刀已被两仪门主镇压,翠叶令牌给了秦方,仅剩的,也就一柄凌采薇当初给他的钢刀,还有那团染血的破旧绷带。

然绷带是由锁神法炼制而来,只为修炼,并无任何作攻伐的能力。但此物,却是陆尘手中唯一算得上道器的存在。

“你先出去帮我看看情况,如果...”

轰!

一声爆响自遥遥之处传来,整座两仪山亦在颤抖,是有万千气机显化,而呈现两仪黑白之色交织升腾。

万千大道衍生,三千星辰浮现!

于此间,山壁上,缓缓浮现一道又一道扭曲的大道纹痕,化出黑白二色交织勾勒,将肉眼所及之处尽数充斥。气息流转,同样有黑白阴阳,是化作雾气般流转,有十万凶兽自其中作仰天咆哮之资,凶猛冲出,化归本源阴阳道图,将整个两仪山承托。

凌采薇面上一变,眉头锁紧。

“门主师尊叫我,需得尽快过去,但我会在洞口留下禁制来隔绝外在气息,免得伤到你二人。若门主师尊催动了两仪山,你就赶紧出去,千万不要停留此处,否则会有极大危险!”

她急急的道了一声,手腕上玉镯再度化出清光在洞口笼罩,随即直接冲了出去。

陆尘并未阻拦,只冷眼看着。

他知道,两仪门主终究是出手了,再顾不得许多。

任家之人也许可以不在乎他们口中戴狗脸面具之人,两仪门主亦可将其交出。然那断刀,两仪门主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只断刀又是任家所欲之物,亦不可能轻易罢休。

冲突,在所难免。

轰!

又是一声震动,此间黑白气息更甚,隐约化出黑龙白凰遨游,此间所见大道纹痕更闪耀出璀璨光芒,有深沉而晦涩的气机流转浮现。但见那神光流转,黑龙白凰忽的一震,凝滞在半空,似是大道纹痕的气韵流转受到阻碍一般,隐隐有些溃散之意。

见状,陆尘面上也是一愣。

他心中不明这两仪山究竟为何会有这种大道纹痕出现错乱的情况,毕竟这种情况,是最低级的道器才会可能出现的失误。修士修炼而求仙,修的是大道,将道痕烙印道器之内,才算真正的道器。

有人初次烙印道痕于道器中,手法粗糙,而其本身对大道纹痕亦并未通透,道痕烙印有失误,所炼道器才会如此。

半圣道器,再如何,也不该出现这般失误。大道纹痕烙印若出现错误,是否能够烙印成功且不说,纵然烙印成功,一旦施展起来,也会出现各种不堪的情况。伤及自身事小,若道器因其中道痕有错误而发生其他怪异,才是真正的大事。

说不好便会反噬使用之人性命,也或彻底炸开,将使用之人都波及。

“怪事...”

陆尘还在疑惑,却忽的见到四周黑白光芒更盛许多。

那一道道复杂的道痕交织,其中有鲜活的光芒流转,仿佛活物一般神妙。而其光芒所化,又凝聚黑龙白凰浮现,却又如先前一般,凝滞片刻而后消散。

遥遥的天际之外,有万千玄妙气机浮现,是勾动十方大道沉浮,亦掀起万丈波澜于天地间震动。滚滚犹若雷鸣之声传来,有接连的轰然之声回荡,亦有大道颂鸣之音回响。

气息蔓延席卷,可怕的威压忽的笼罩而来,纵然陆尘在两仪山腹中也能感受清晰,是仿若蝼蚁面对一顶天立地的巨人般,纵然仰望也不能观其真容。

这气息的深沉与浩瀚,让人震惊,亦让陆尘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慌。

“好强...”

他咬牙承受,亦调动一身血气升腾,将蛮儿完全护在身下,免得其承受不住这般威压压迫。

然此间,又有连续的轰鸣震动之声回荡,似是要打穿一片天地。

黑白光芒骤然强盛,两仪山亦震动连连。

自陆尘面前,黑白两仪光芒忽的流转浮现,话阴阳原图烙印在面前墙壁上。气机浮现,黑白流转,陆尘愕然的看着那面有阴阳两色,黑龙白凰缠绕的镜子缓缓自山壁中浮出。

其上有两仪气息流转如龙凤环身,只轻轻一颤,便化出无比深沉的气息流转。那镜面中黑白二气缠绕,是能演化天下万法,有无尽神妙。

阴阳龙凤镜!

正文 第68章 狗咬狗

陆尘瞳孔已经缩成针芒一般,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两仪门有两件镇派之宝,一是蕴藏两仪道法传承的两仪山,为外人不可知,天下间也就只寥寥数人才知此山乃一件巨大的半圣道器。而另一件,便是如今正在陆尘面前的阴阳龙凤镜。

此镜曾在明月长生殿的对碰中,被断刀煞气污了内蕴。纵然两仪门主以两仪道法将其内蕴污秽除去,却仍旧留下了极大的损伤。故而一直藏在两仪山中,借此间无尽道韵温养而助其恢复。

然其所在之处,纵然陈道才与凌采薇也不知。

如今,这阴阳龙凤镜就这么忽然且突兀的出现在陆尘面前,是任谁都无法想到的事情。

片刻的惊愕后,是惊喜。

“苍天从不负人!”

陆尘猛地冲了上去,抬手便将要阴阳龙凤镜抓入手中。

然此间,那阴阳龙凤镜忽的一震,气机与两仪山相连,有神妙流转。其上黑龙白凰雕刻仿佛活了过来,荡起两仪玄妙无尽,迸发龙吟凤唳之声回荡。而那黑龙白凰亦卷动黑白两仪气息,将这山洞化作无垠星河一般广阔。

三千星辰起落有数,是两仪大道蕴藏其中。

目力所及之处,道痕勾勒以贯穿三千星辰流转,演化诸天万物,有无尽道法由此而生,无尽神妙藏于其中。

道之道,可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陆尘看得震惊,看那有黑白光芒流转的道痕贯通三千星辰,仿若走过三千大千世界,有无尽玄妙横生交织,化出万法归一。但见黑白流转,再归黑龙白凰,是黑龙白睛而白凰黑睛,盘旋以首尾相交,化归阴阳原图,勾勒混沌初始,归葬其中。

天下万般,皆有此生。

“昂——!”

“唳——!”

龙吟神凰鸣,三千道法生!

轰!

黑白冲撞,化神妙荡漾,天下万般尽在此间悄无声息的破去。

锁灵阵也好,两仪拘天阵也罢,它们阻碍了两仪山道痕流转,便需得彻底破除,是万法万物都不能阻拦。恍然间,若冰雪消融,那烙印在地面的痕迹缓缓消失,重新归于平整。

乒的一声,似是某种看不到的东西忽的破碎,而此间灵气亦在此刻猛地汹涌起来,翻滚着席卷出去。

“破了...”

陆尘仍旧愣在原地,却忽的见到眼前黑白光芒一闪,那阴阳龙凤镜已经彻底消失在面前,冲出了两仪山前去助两仪门主一臂之力。

到此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心中亦无比惊喜,连忙将蛮儿身形抱起,直接冲出两仪山。

只片刻,到了外界,陆尘才发觉两仪山已经悬地三尺而漂浮,是整座山岳都脱离了大地。俯视下去,地面有巨大的陷坑不知深有几丈,肉眼不能见其底端。而两仪山正缓缓旋转,荡起三千黑气,三千白气交织流转,十方黑龙白凰盘旋其上,迸发阵阵大道轰鸣之音,有无尽神妙,似是将此间隔绝出一个充斥着两仪黑白的世界。

灵雾飘荡间,仰头所见,是青天白日下有浩瀚星河横亘其上。光芒闪烁间,黑白龙凰交织,而两道人影在其中接连碰撞。

两仪门主双手推出道法演化星辰,大如山岳,有移山填海的莫测威力。而任家太上长老亦手段高深,他双掌凌空虚按,面前一璀璨金钟轻轻一颤,有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荡漾出去。星辰与波纹的碰撞,又是轰的一声,席卷狂流翻腾,气机沉浮,是要将天地都打穿一般。

此二人乃圣道强者,自然非同凡响。碰撞间,气机沉浮,两仪门主一双眸子早已化作黑白两色,有阴阳原图在其中转动。而其眸光精灿,忽的射出两道阴阳之气,手掌一抬,亦接连点出阴阳之气化作蛮兽奔腾而去。

任家太上长老一身白袍洒然,只冷笑一声,并未见其有何动作,身前金钟便轻轻一颤,有神音浩荡,震出涟漪扩散,将那黑白之气与所化蛮兽尽数打散。待得黑白散尽,任家太上长老口中忽的一声低喝,面前金钟便直接冲了出去,荡起涟漪卷万千波澜,是要直接将两仪门主镇压。

然两仪门主早有准备,是翻手间便取出了先前消失的阴阳龙凤镜,以一身气机化阴阳之色将其催动。只此间,两仪门主面上忽的一变,手中动作亦慢了分毫,却也极快恢复。他口中低喝一声,一身气机凶猛翻腾,注入手中阴阳龙凤镜中,但见镜面中光芒流转,有黑龙白凰自其中冲出,又化阴阳二气作天地万物以攻伐。

三千道法演化万物,两仪门主脚下一踏,两仪之气化阴阳双剑猛地射出,却被任家长老一刀晶莹手印将其打破。

气机纠葛,翻腾起伏。

而另一处,是四人纠缠不休。

任家任逍遥招式大开大合,血气如龙,只凭手中一柄七尺大剑可斩破万般道法,撕裂阴阳原图,有璀璨神光笼罩自身,而化出血气长河,演化一方异象升腾,能够焚烧万般。

陈道才双眸如两仪门主般化作阴阳黑白二色,有阴阳原图在其眸中旋转。他身形踏空而立,若一书生飘然,衣袍飒飒,双手于虚无中拂出道痕流转,化阴阳二色气流盘旋,仿若神鞭能够打碎山岳。

然此般道法,却终究敌不过任逍遥手中七尺大剑。但见寒光漫天,气势若猛兽可怕,飒踏冲出,手中大剑开合之下,轻轻一绞便将黑白之气化成粉碎。此人凶悍,比起秦方也不差分毫,口中长啸犹若滚滚惊雷,几个踏步便追上了后退的陈道才。

大剑斩出,有寒光似是将苍穹都斩裂。

然此间黑白流转,化出十万又三千黑白长剑射出,搅动一方天地气机紊乱,而其身形亦借势后退。

待得落定,陈道才周身有阴阳黑白火焰燃烧,气机深沉,双手于面前交织,勾勒大道纹痕,将两仪之气演化一通天大棒猛地砸下。而其上,有雕龙刻凤,栩栩如生,仿若鲜活之物绽放神光粼粼。

只任逍遥仍旧无惧,脚下踏步而缩地成寸,只两步便到了近前。其手中七尺大剑仿若燃火,有玲珑宝气浮现,猛地挥斩而出,掀动风岚如刀呼啸,寒光冲天。

碰撞下,寒光轻易撕裂通天大棒,势如破竹而去。

陈道才修为要比任逍遥低了一重境界,是只涅槃一重天。然其一身阴阳火焰仍旧浩瀚,忽的咆哮而出,仿若狂龙吐息,将那寒光瞬间焚成虚无,亦逼得任逍遥只能后退。

然任逍遥性情何等高傲,只两步踏定,再度冲出,大剑之上宝光粼粼,荡起刺耳剑吟之声,化剑芒通天而起,与阴阳火焰正面碰撞。

只此间,有天幕浩瀚,金光粼粼。

任天行一声暴喝,璀璨光芒自九天垂落,横跨长空而来,落于其身后,使其仿若披一金色战衣,有无尽神妙气息流转。但见金色天幕荡起涟漪波澜,自其中吐出无尽道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金钟玉塔,方鼎厚印...万般道器嶙峋各异,有无尽斑驳气息交织一方,占据天地化归手中。

而其面前,凌采薇脚下踏阴阳原图,一手阴极黑气缠绕,一手阳极白气流转。但见阴阳和合,化三千道法而出。接连碰撞间,光辉刺目,然其身形柔弱却分毫不退,只一踏步,身形化出阴阳线如游鱼而过,只瞬间便来到任天行面前。

道器翻腾,金钟罩体。

两仪自然,一法化三千。

轰然碰撞间,二人各自后退几分,皆是面上一红,又强行压下胸口逆血,拼了个不分上下。

然此间,凌采薇眼角所见,却忽的发现陆尘抱着蛮儿,就在两仪山下正仰头望来。

她还未想清楚为何陆尘如何能够将蛮儿带出,任天行口中忽的一声低喝,身后金色天幕又浮现道器接连射来,化铺天盖地之势,逼得她不得不全心应战。然此间,任天行表情变作狰狞狠辣,一身气机完全调动,那金色天幕更是荡起波澜壮阔仿若惊涛骇浪。

可怕的气机忽然降临此间,将已经收回目光的陆尘也吸引过去。

那天幕如金色长河横亘苍穹之上,但见波澜翻腾,金光汹涌。自其中,有巨大如山岳的漆黑大印缓慢而艰难的吐出。那大印承载山河大势,引万般神妙流转,通体斑驳而布满裂痕,只初现其形,便带来厚重威压,将两仪门中十万古木都压得低头。

陆尘面上一变,亦感觉到无比可怕的压力自半空袭来。

“这家伙,究竟召了什么可怕的道器出来...”

他双膝发软,近乎直接跪在地上,是肩头有山岳般的沉重,压得他只能躬身而无法直立。

凌采薇面上严肃无比,亦能感受到可怕的压力。她双手交织黑白阴阳原图,身形一转,阴阳原图骤然化作遮天之势,搅动黑白之气犹如磨盘般勾勒成型,而后轰然撞去,将那还未完全吐出的山河大印完全抵住,不许任天行将其召出。然只片刻,那阴阳磨盘便出现裂痕,是难以阻拦。

毕竟凌采薇修为弱于任天行许多,能战至如此地步,已十分可怕,而其中亦有任天行根基虚浮的原因。但凌采薇的强大与其惊艳的天赋,却不容否定。

只此瞬间,气机忽的一松,陆尘亦反应迅速,抬手便取出传送玉台,将手中灵精化开,催动其上传动道痕将面前虚空撕裂。

他未曾多做任何事,亦不曾有过其他犹豫。这六人战斗,陆尘都看入眼中,尤其两仪门主那一瞬的凝滞,更是无比清楚。他心中已经明了,是机会只此一次,陆尘亦不愿放弃,便直接抱着蛮儿大步踏入其中,再不回头。

正文 第69章 再临古墟

虚空裂缝悄然消失,而凌采薇亦将一切都看入眼中。

她瞳孔猛地收缩,无法相信陆尘竟真的会带着蛮儿一起离开,而并无任何留恋,那些话,也只是骗她。只此间,任天行身后金幕遮天,那山河大印更显出巍峨壮阔,有厚重气息压迫而来。

然凌采薇却再无任何战下去的心思,亦无比焦急,想要循着陆尘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山河大印气势磅礴,有威压若山岳沉重,逼得凌采薇无法离开。她心中恼怒,当即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双手推演阴阳原图作七级浮屠塔模样凝于身前。此物艰难凝成,只其体形虚幻如若不真实,与黑白阴阳间有血色流转。

纵然虚幻,却有无穷威力。

凌采薇口中一声低喝,双手推出阴阳二气,将这七级浮屠塔猛地挥了出去,与那还未完全吐出的山河大印轰然撞在一起。气机迸发,大道纹痕破裂,那山河大印猛地一颤,竟是抵挡不住而倒退几分,有大半都重新陷入金色天幕之中,荡起涟漪无数。

但如此碰撞,那七级浮屠塔亦彻底溃散,化作阴阳二气崩碎,绽放光芒万道。

凌采薇与任天行面上都是一红,双双喷血后退。

气机放松,厚重威压消散,凌采薇再也顾不得许多,抬手取出传送玉台,以两仪道法推演虚空波动,而后凭空撕裂虚空之路,身形冲入其中。

“别跑!”

任天行面上阴沉,不愿如此放过凌采薇。他挥手收起金色天幕,几个踏步落下,在虚空裂缝彻底闭合之前,亦身形追入其中。

光景变换,有虚空裂痕凭空出现,陆尘已抱着蛮儿自其中踏出,方才松了一口气。

然未有多久,远处亦浮现虚空裂缝狰狞无比,是凌采薇与任天行接连碰撞,而自其中双双坠出。

见状,陆尘瞳孔一缩,忽的见到凌采薇抬手化阴阳两只凶兽模样猛地撞出,将任天行逼退,而后直接转身冲来。她面上狰狞,有无比的恼怒与疯狂,一双喷火的眸子始终盯着陆尘,不愿将他放过。

“该死...”

此间变故,是陆尘未曾想过。任天行乃任家圣子,纵然根基虚浮,似是依靠灵精与灵药奇草将其修为强行提升,然其本身亦拥有九罪传承之一,当有极强战力,理应能够牵制凌采薇才是。

只凌采薇实力却出乎陆尘意料,而其疯狂亦让陆尘惊讶。

气机翻腾,两亿黑白缠绕。

凌采薇还未到近前,便抬手挥出两仪气息化锁链缠绕而来。

陆尘不敢被其拿住,否则必然再无逃离机会。他身形后退,亦将浑身血气完全提了起来,几步踏出,身形若惊雷般掀起滚滚风啸之声,将那黑白锁链落在身后,向着远处冲去。

然后方,凌采薇速度更快,其身形若游鱼般划过阴阳道痕,只瞬间便追到身后。但其后方,亦有任天行追来,他也见到陆尘模样,认出是那日在洛城以断刀暗中袭杀他身后之人。

滚滚狂风呼嚎,任天行口中一声暴喝,双手化出一巨大晶莹掌印,凌空拍下,就要直接将陆尘毙命于此。

黑白气息翻腾,有三千气机沉浮。凌采薇面上冰寒,脚下连连踏出阴阳原图,于间不容发之际来到陆尘上方,双手凌空轻拂,流转两仪道法,与那晶莹掌印猛地碰撞,荡起狂流汹涌,直接将陆尘吹得飞了出去,远远砸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你拦我作甚!”

任天行瞪大眼睛,是想不通为何凌采薇满面狰狞的追杀陆尘,却又为何救他。

“你要杀他,我自然拦你!”

凌采薇冷哼一声,转头又见到陆尘吐血,面上当即一慌。

她不愿与任天行继续纠缠,身形一晃便来到陆尘身前,将其扶住,亦取出丹药为其服下。

任天行在远处见到,面上当即一愣,随即阴沉下来。

他将凌采薇与陆尘当作一路人,是串通一气在戏耍他,便不顾那二人在远处说了些什么,忽的身形一旋,于身后化出金色天幕横亘长空而来,吐出九百形状各异的道器,席卷大道气息狂涌而去。

“你跟我回去好吗?我让这个女孩离...”

凌采薇话还未说完,忽的风口一紧,不得已只能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起身以双手演化两仪大道与九百道器碰撞。

接连轰响之间,风嚎如鬼哭,卷起漫天烟尘粼粼。

陆尘不理凌采薇究竟如何,只脚下一踏,抱着蛮儿借此间狂风又猛地奔逃出去。只行出不远,他便再度取出传送玉台,撕裂虚空而去。

九百碰撞绽放万丈光澜,而凌采薇与任天行亦发觉陆尘在此横渡虚空而去,是瞬间便各自收起攻势,先后追入虚空之路。只凌采薇是出于占有欲,要将陆尘留下,而任天行则为报复,要将那日在洛城的一刀之恨重新还给陆尘,将他斩杀。

此二人于虚空之路亦不停手,眼看前方陆尘近乎逃了出去,四掌一碰便分开,有气机搅得此间道痕扭曲,近乎将虚空之路震得崩溃。

陆尘心中骇然,肉身亦在承受虚空压力而近乎崩溃。然此间,虚空之路行到尽头,终究是安然脱离。而其身后两人亦各有手段,轻易便摆脱虚空威胁,踏出虚空之路。

风起波澜,吹起白尘漫天,遮蔽视线。

光晕流转,有大道之音靡靡,绽放金光通天。道法万千,仙池金莲,十万金光闪烁作莹莹之姿,飘然于此间烟尘之中。肉眼所见,有一方清明之地,而那七级浮屠塔则荡起神妙无尽,化出金色的古刹坐落此间,似有千佛诵经,万道长吟。

古墟,浮屠塔!

虚空之路被凌采薇与任天行碰撞气息搅动,道痕扭曲,将方向都彻底改变。原本向南的虚空之路,如今于半途扭曲而来到西方的古墟所在,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之事。

曾经弟子大会出现诡异,将此间万般嶙峋尽数化作齑粉消散。如今两年已过,却仍旧有无数惨白的粉尘停留此间。而今风起,陆尘再度回到故地,那七级浮屠塔也似是察觉陆尘到来,如那日一般荡起金光涟漪。唯一不同则是那日有古刹化作金色光点飘散,而如今有金色光点转化古刹再度现世。

古之宝刹,是佛陀修行之处。

诸子百家盛行的东盛为何会有古刹存在,无人可知,是断古前便有古墟在此。而其中深处,亦从来无人能够进入。若非那日弟子大会出了老鬼这一变故,将此间一切化作乌有,亦不会有人知晓此间竟有一七级浮屠塔坐落。而如今,便连本该消失的古刹也再度浮现。

陆尘身形正于其中,行在古刹之间,慌忙逃窜。

然古刹虚幻,凌采薇与任天行能够清楚的见到陆尘身形,只稍愣片刻便双双追了下来,不去考虑此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只二人所欲不同,又接连出手将对方牵制,与此间金莲仙池之中,搅动波澜起伏。

陆尘不理会这两人究竟要如何,只一心想要将其摆脱。

那日有七级浮屠塔显化怪异,是此间古刹所有气机的中心,会因他而显化莫名。陆尘知晓自己纵然再度踏入虚空之路,凌采薇与任天行也会追来,此二人对碰亦会使得道痕扭曲,将虚空之路震出波澜。若万一不慎到了何处险境,亦或虚空之路崩塌,必然有着极大凶险。

如今,陆尘只能将所有希望放在那七级浮屠塔上。

只片刻,陆尘便行过古刹,来到浮屠塔下。然抬头所见,曾经立于浮屠塔顶的斑驳古钟却已经不在,纵然碎块都未曾留下。

这两年间,也不知有多少人曾经到过这七级浮屠塔前。浮屠塔沉重无比,立于此间,无人能够撼动,而其上古钟究竟去了何处,陆尘亦不知晓。

那日老鬼一拳轰破了古钟,只留下碎块,陆尘未曾见到。而此两年间有许多人到此,亦曾为那古钟碎块起过许多争斗,最终将所有碎块各自取走,只留这等同无用却内藏无尽玄妙的七级浮屠塔仍旧立于此间。

“浮屠塔,你若是真有灵,就助我将那二人镇压片刻,至少能够让我安然踏上虚空之路也好!”

陆尘顾不得许多,急急的冲着这浮屠塔道了一声。然回头所见,凌采薇与任天行已经追到身后近前,两人又是四掌对碰,有道痕破碎,掀起气机无数,狂风如刀,吹的陆尘只能躲在浮屠塔后,亦避免怀中蛮儿承受不住。

只他有心借浮屠塔镇压二人,但浮屠塔却始终平静。

其身有金光飘渺,显化金色光点流转,若莹莹之虫飞舞。然浮屠塔气机深沉而晦涩,却始终未做任何事情,并不听从陆尘请求,只显化此间古刹坐落,似遗世而独立,不问凡尘。

大道之音靡靡,似远似近,飘忽不定。

陆尘心中气急,又忽的想起命渊间烙印金字便是由此塔中得到,便催动体内血气拂过金字荡起金光粼粼。只此间,他眼神忽的一滞,似魂魄出窍,而其一身如镀纯金,显化百丈金身于天地间挺立,是气机勾动七级浮屠塔而显化。然此金身虚影,却并非陆尘模样,反而光头大肚,如传说中的佛陀一般,慈眉善目。其虚幻的眸中有三千大千世界演化,无欲无求,一眼过凡尘。

气机波动,有金光贯霄汉,浩荡两万山水关。

万般生衍,万般破灭...

生死一春秋,荒处挽风留。

正文 第70章 有公子一人,踏歌来

气机勾动大道流转,风停,云静,有无尽神妙于此间生灭。

荒芜的大地有生机勃勃喷发,惨白的粉尘凝滞在空中不起不落。绿意绽放一点玉润,顶着些许晶莹的水珠自地下破土而生。只一瞬恍惚,放眼所及之处遍地染春晖。

金光拂过,荡漾仿若一片金色的海洋。

与其中,凌采薇与任天行再无法动弹分毫,仿若被金光凝固在空中。这二人瞳孔收缩,有深深的震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束缚。只此间,陆尘身上所化百丈佛陀金身缓缓抬头,面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它抬手,点出一道金色的光芒流转,将此间的一切都恢复正常,却唯独金光中的凌采薇与任天行仍旧无法动弹。

风再起,云再流,吹起惨白的粉尘飘散。

入眼之处,有覆盖方圆两百里的绿意开始疯长,只顷刻便化作野草遍地,巨木参天之姿。古刹流转金光,缓缓沉寂,化作原本该有的古朴模样,于莫名的虚无之间,有晨钟暮鼓之声回荡,有郎朗诵经之声流转,有木鱼清脆之声绕梁。虚幻的人影行走于古刹回廊中,是念佛的僧人,匆匆的过客,而后一道血红的神光忽的自长空之外轰然落下,将此间一切都化作废墟。

生灵尽灭,唯有一扫地的枯瘦老僧立于此间。

他仰头望去,许久,摇头一叹,手中持着已经破败的扫把缓缓来到七级浮屠塔前。但闻钟声响起,一金身佛陀自其中显化,那老僧便虔诚的跪拜下去,再不起身。风起,吹动金光,就此飘散。

一晃许多年,此间废墟中有人来。

他一身白袍染血,眸光如刀,两步踏下便自天边到了近前。

此人仰头,望着那斑驳古钟,怔怔出神。过许久,他才低头,又看向此间七级浮屠塔前那几乎不可见的一处凹陷,是老僧跪了不知多久留下的痕迹。矮身,轻拂,无喜无悲;起身,上前,姿态张狂。他手指绽放金光染血,烙印大道痕迹,书写古老字体。

“人间善恶不辩,我当一刀断天!匆匆人世四百年,哪得闲看凭栏?只苦海无涯,叹回头无岸...”

末了,此人褪去染血的一身白袍,换上漆黑的长衫,转身离去,留一声长啸震动山河破碎,留下无尽煞气沉浮,搅动气机破碎,撕破古木野草,将一切都化作沧桑与狰狞。

风起,金光飘散,万般演化,有匆匆岁月流过。

又一人,踏空而来,只挥袖便轻易扫去此间不散的煞气,而后才到了七级浮屠塔前。他立于此间,仰头所望,能见金光浮动,再化那佛陀金身立于天地之间。而其身前,那老僧的身影亦化作虚幻浮现。

此人看了许久,唇角忽的勾起笑意,双手合十诵一声佛号,渡化老僧留于此间执念。而后上前,手指亦绽放金光,却未曾染血,书写大道古经烙印其上。然字体流转,气机浮动,那一个又一个金字飘散又凝实,化作一首诗词没入七级浮屠塔中。

“修道难堪天命,悟法需是真经,喜乐悲欢缘无定,一笑苦海平。袈裟亦无清静,不过一场伶仃,看得万丈红尘过,世间本狰狞。”

他仰头,一笑,将佛陀化归虚无,而后一跃来到七级浮屠塔顶,抬手握拳,撞古钟荡出浑厚之音,遥遥传递出去。

风起烟尘,湮灭万般。

七级浮屠塔亘古长存,于烟尘中有人追寻痕迹到此。他一身污秽脏乱,疯癫如魔,每日每夜不过出神也或嚎哭,疯癫如魔人,停留此间,有春秋无度,最终抬手催起如今无人可再撼动的浮屠塔将自身镇压。

此间过往,不知流年几许,有多少人曾经到过此地,却终究徒留一声长叹,转身离开。

那许多人中,凌采薇与任天行清楚的见到一人血气蛮横,化九尊狂龙缠绕周身,可将万千大道都毁灭。

秦家,九龙大圣。

他在此间自言自语了些什么,似是想要留下曾经到过的痕迹,却最终失败而不得不就此离去。

烟尘吹散,那百丈佛陀金身再度浮现,仍旧慈眉善目,缓缓收回那一指金光。

时间,仿佛在回溯。

金光消敛,重新没入陆尘体内,而其眼眸亦恢复神采,有复杂与莫名的伤痛交织,似是同样能够见到先前的一切。两万里金光消散,原本可见的古木参天亦再归虚无,仍是先前模样,有沧桑之气扑面而来。

粉尘起落,不过荒芜一片。

他抬头所见,凌采薇与任天行正出神,当即反应过来,再顾不得许多,抬手取出传送玉台,撕裂虚空之路就此离开。

气机波动,惊醒了沉思中的凌采薇与任天行。他二人面上一变,连忙追入虚空之路。

只先前所见,却让二人心中复杂难言,亦知晓是所有一切皆因陆尘而起。他身上还有许多秘密未曾显露,只怕其本身亦并不知晓。

如此异变,让任天行再没有了出手的打算,只想要追上陆尘,将其拿下。

那七级浮屠塔牵扯着许多秘密,而任天行生在任家,亦为任家表面的圣子,自然知晓许多外人不明之事。先前有两人于七级浮屠塔烙印金字,纵然其面容并不真切,但任天行仍旧认出。

那一身白袍染血者,便是血天大圣。

而后来者,则是天选大圣。

已被抹去了所有痕迹的断古前,这两位曾留下不同传奇的人物,生在同一时代的争锋,是真正的传奇。他们破去衰败而起盛世,又破去盛世而成一断古...血天大圣留下了炼体的兴盛之路,天选大圣留下了修行者的侠义本心。而这两位早已离开的传奇,又与陆尘有着怎样的关系...

想不通。

凌采薇并不在意这些,她只盯着前方奔逃的陆尘,心中有执念,要将他带回去。血天大圣也好,天选大圣也罢,与她并无任何关系。她在意的,就只陆尘而已,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入眼中。

一人逃,两人追,再未生出任何波澜。

陆尘亦不敢有分毫大意,是自虚空之路踏出,便瞬间再度开启虚空裂缝,踏入其中。

一路南行,跨越山河匆匆。

接连六次横渡虚空之后,陆尘面上终于露出了慌张。

秦方说过,若逃到公孙家与秦家所在,他自可保其安然无恙。然他对掌控虚空之路并不精通,是此间六次落下,已经到了公孙家与秦家所在附近,遥遥能够见到有三千殿宇悬浮空中,辉霞纷呈。然此间距离,却仍旧不短,只以双腿奔行,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到其近前。

若换做他人,再度撕裂虚空掌控横渡距离便可,但陆尘却并不知应该如何才行。

再次横渡虚空,只会到极远之处。

身后,凌采薇与任天行双双冲出虚空之路,已经追了上来。

陆尘已经再无思考时间,只能亡命般奔逃。而其亦调动一身血气狂涌翻腾,双眸隐现血丝,身形迅速向着远处而去,带起风声如滚滚惊雷。

然相比之下,凌采薇与任天行速度却更快许多。

那任天行眸光冷冽,脚下缩地成寸,只两步便落在陆尘身前,拦住其去路。而凌采薇则身形化出阴阳曲线,转瞬便到了其身后三丈处。

“狗儿,你跟我回去好不好?那个女孩我送她离开,只要你愿意,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不要走,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会给你很多的东西!不要逃了,行吗?跟我回去吧,我真的就只有你了...”

凌采薇急急开口,又上前几分。

只任天行却忽的冷哼一声,一言不发,抬手便化出一晶莹大手凌空抓来,要直接将陆尘镇压,便连同虚弱的蛮儿也一起囊括其中。

见状,陆尘瞳孔收缩,正欲取出钢刀反抗,却忽的见到眼前有身形一晃,凌采薇便已经到了近前。她素指于虚空勾勒黑白两仪道痕,演化一株参天古木疯长,与那晶莹大手轰然碰撞,双双破灭。

然凌采薇毕竟修为更弱,虽挡住任天行一击,却也面上忽的惨白,连连后退,口角溢出血迹。

“凌采薇,你还要阻拦我!”

任天行面上难看,狭长的眸中有狠厉的寒光闪过,而其身后骤然化出遮天金幕,吐出道器无数,汹涌而来。

他仰仗金幕有无穷之力,一身气息亦不曾有过分毫衰减,气势更盛。然凌采薇却并无这般本事,先前几番争斗,已将她一身气力耗去大半,只能勉强抵抗几分,而后便拉起陆尘后退,躲过许多道器的镇压。

“任天行,你若敢伤他分毫,我必然取你性命!”

凌采薇尖叫一声,满面狰狞。她一身黑纹白裙起落间,忽的取出一黑白长剑荡起两仪之气缠绕其上。剑身轻颤,凌空飞舞,转而化作一黑一白两柄剑刃缠绕她与陆尘身旁,衍生阴阳原图将周身笼罩,接连抗住数件道器轰击。

然任天行气势不落,手势一变,身后天幕更吐出道器无数,有斑驳的气息纠结缠绕。

“取我性命?呵,笑话!但我要的是你身后那狗脸面具的修士,你若阻我,我便先杀你,再将他镇压!”

他大笑一声,眸中满是森寒,催动无数道器轰然砸落。

凌采薇面上一变,只能尽力催动黑白两仪剑刃防御,却再无任何反抗的余地。毕竟二人修为差距不小,而任天行又有那金色天幕做后盾,一身灵力无穷尽之时,可肆意挥洒。

远处,忽的有光影一晃,化蒙蒙白光飘然而来,似缓实急,于间不容发之际来到凌采薇与陆尘身前,将那许多道器轻易便挡了下来。

有公子一人,悠然,一袭白袍绣青松,洒然吟歌踏清风。

朗朗之音,遥遥而来。

“我是寻常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云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函阳。”

正文 第71章 谁可伤他?!

朦朦清光,卷长风,舒流云,一曲高歌肆轻狂。

公子生得眉清目秀,有一身书生气,踏潇洒而来。待声音落下,便到了近前,手中一把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一面书他口中先前所吟长歌,一面画青山巍峨,绿水长流。他施施然站在陆尘与凌采薇身前,面上含笑,仰头看着任天行。

“公孙兄?!”

陆尘面上露出惊讶,而凌采薇亦面露错愕之色。

金色光幕璀璨,是秘法天藏,荡漾如金海起波涛。而其下,任天行面上并不好看,亦无比警惕。

“公孙凉,你也要拦我?”

“自然要拦你。”

公孙凉唇角笑意温润,一身气息中正而浩然,若云卷云舒般自在。

他的出现,是纵然陆尘也未曾想到。此行来到公孙家与秦家所在附近,陆尘原本心中还道大概会是秦方携带滚滚长雷狂吼而来,却不知为何,来的人不是那蛮兽秦方,反而是公孙凉。

凌采薇与任天行面上颇多古怪,想不通为何公孙凉竟会在此刻出现。

陆尘一路来到此处,落地时,任天行心中便有了些许不安的感觉,毕竟那日在洛城,正是秦方不知出于何意将陆尘带走。他原本还道大概是秦方要抢夺断刀,然后来却听闻陆尘安然无恙的回到两仪门,这才与门中太上长老一起杀来。一为报那一刀仇,二为寻探断刀所在。

先前由两仪门主口中得知,断刀,大概就是两仪门,而并未被秦方夺走,故而两方才会大打出手。然如今,陆尘有着选定的目标而来到此间,乃至落地后再不曾继续横渡虚空,反而向着公孙家与秦家所在仓惶奔逃,更确定了任天行心中想法。

陆尘,与秦家有些关系。

然公孙家秦家,却总是公孙家在前,而秦家在后,是此两家联盟,公孙家为主,而秦家为辅。秦家,本就并非善主,若牵扯到公孙家,事情则会变得更加麻烦。

任天行最不愿见到如今局面,却仍旧是见到了。

公孙凉的出现,让他已经明白,今日之事,难为。

“公孙兄,在下实在想不通为何你会为了这一寻常修士而特意出现。莫说那所谓的侠义之心,不过只是笑话罢了,在下也自然不会信这般说辞。但你若今日能给出一个足以让在下信服的理由,我便不再追求他曾经过错,又能如何。”

任天行平复下自己心中的不满与恼怒,亦将态度放得恭谨一些。

然公孙凉却只笑着摇头,并未说话,是仍旧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

轰!

天地间一声巨响,漆黑的虚空裂缝自不远处狰狞浮现,然其中之人还未踏出,却已有张狂笑声率先而来。

“理由?何须理由!我秦方要护的人,你们哪个敢动!”

声若滚滚雷鸣惊动,自秦方自虚空之路中策马而来。其胯下麟马雄赳气昂,威武不凡,而秦方跨坐其上,一身锁子黑甲,手中大戟扛在肩头,只将将现身,便有澎湃的血气长流引乌黑的三条狂龙搅动四方。但见风云涌动,尘沙漫天,秦方双眸绽出火光,笑声狂傲,若俯视般居空看来。

闻言,任天行面上更沉几分。

“秦方...”

那日洛城之事,亦有秦方的原因在内。

若非此人张狂无度,在洛城中不问缘由便嚣张出手,要引任逍遥与之甘畅一战,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真要说起来,他与秦方之间也有着不小的仇恨。自然,不过是任天行一意如此,秦方却是从未曾将其放入眼中。

秘法天藏又如何,一个不过用灵药奇草强行堆起来的药罐子罢了,也就只堪做做表面功夫而已。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任家圣子,任天行。

秦方看他一眼,亦冷笑一声,又转而看向凌采薇,眯起眼睛。

“你就是凌采薇?”

“是。”

凌采薇不敢大意,双眸满是警惕,亦将陆尘完全护在身后。她不理会面前三人究竟有何因果交错,只想着如何能将陆尘带回去而已。

这个病态的女人,已彻底变成另外一人。

“长得还不错,只可惜心肠太毒了些。”

秦方冷哼一声,见到凌采薇动作,眸中闪过些许意外。

“世间缘起缘落,万般莫测,然此人生一世,不如意有十之八九。二位,我兄弟二人受人之托要保陆尘,是已经答应下来不好反悔。如此,便请回吧,以和为贵。”

公孙凉笑意温润,面上笑意始终如此。

然这云淡风轻之下,却藏着太多自傲与自信。如此,又如何?公孙凉与秦方有足够的实力说出这番话,亦有足够把握能够保下陆尘无恙。面前之敌,不过一根基虚浮的任天行,一身乏力竭的凌采薇,仅此而已。

此言一出,是任天行与凌采薇面上都猛地沉了下来。

任天行一言不发,只狭长的眸中有许多寒光闪烁。凌采薇只护着陆尘,警惕无比。

“怎么,我凉哥已经说了以和为贵,你二人莫非不愿,非要打一场才行?”

秦方冷笑一声,目光始终盯着凌采薇。

他对凌采薇没有丝毫好感,不过红粉骷髅,是内里糟粕,只让他感到无比的厌恶。

“再给你们三息时间,若不走,便永远都不要走了!”

“任家圣子真真假假,没意思。”

公孙凉亦开口,是盯着立于半空之上的任天行。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秦方与公孙凉的威逼,让任天行与凌采薇面上更加难看。这兄弟二人不愿出手引起争端,却并非不敢出手。他二人要护陆尘,是铁板钉钉之事,不容分毫退让。

“一...”

“二...”

秦方眸中闪过寒光,扛在肩头的大戟轻轻一颤,忽的迸发乌光粼粼,化作三条狂龙流转。他一身锁子黑甲被气息搅动,碰撞之间发出些许声响,是有厚重与狂野气息显露。

“三!”

此人性情从来狂野,亦不会在乎许多。

三息已过,秦方悍然出手。

那大戟搅动风云,化乌光如狂龙,猛地自长空斩下,其威势可撼动山岳,似要斩山断水一般,有无穷威力。

公孙凉摇头一叹,手中折扇轻轻一挥,有清光流转化山水大势自苍穹垂下,要将任天行直接镇压。然其稍有留手,而并未如秦方一般赶尽杀绝。

风起萧萧,沙尘漫天。

陆尘亦抓住时机,猛地自凌采薇手中挣脱,一拳自内部而将那黑白双剑轰破,迅速飞逃出去。凌采薇稍愣片刻,听得黑白双剑掉在地上发出叮当脆响时才反应过来。她面上陡然变作惨白,乃至一时间愣在原地,目光追着陆尘身形一路远去,连同上空秦方已经斩来完全忘记。

然此间,又有虚空裂缝狰狞浮现,是黑白两仪之气自其中迸发,化阴阳原图遮天蔽日,有磅礴威压自苍穹之上笼罩而来,化出一巨大的阴阳磨盘,有凛然杀机。

秦方瞳孔收缩,亦感受到威胁气息,手中大戟轰然一绞,变了去向,掀起乌黑的狂龙与那阴阳磨盘轰然对碰,迸发气机万道,双双炸裂。三千罡芒直冲霄汉,风哮如兽吼,似鬼哭,但见其中更有阴阳锁链刺穿灵雾而来,仿若游蛇,变幻莫测,逼得秦方不得不连连后退。

然只退出两步,他口中忽的暴喝一声,手中大戟作横扫千军之势,悍然将那阴阳锁链砸成粉碎。

再看时,两仪圣子陈道才已踏出虚空裂缝,一手拢下阴阳黑白气息,正在凌采薇身旁助其恢复。

“秦方我来对付,你去追陆尘。还有,那个女孩不能丢!若只陆尘被你抓回来,你应该知道后果。”

陈道才冷哼一声,挥手撤去阴阳黑白气息,任凭凌采薇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追着陆尘逃离的方向而去。

秦方有意要阻拦,却忽的又见陈道才双手推出阴阳二气,化一尊黑白斑驳的宝塔镇压而来,气机莫名,有庞大压力。如此道法之神妙,秦方不得已只能停步,挥舞大戟来对抗那黑白宝塔。轰然碰撞之间,狂流翻腾,席卷漫天烟尘。

只一旁,凌采薇方才冲出不远,忽有清光飘然而来,似缓实急,轻易便将其笼罩,拘禁在原地动弹不得。

公孙凉面上笑意不变,手中折扇轻轻拍打胸前,仍是云淡风轻一般。

“凉兄,如此镇压我任家圣子,可是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莫非,公孙家与秦家势大,是想要开战了?”

任逍遥是先前跟随陈道才身后而来,此间正立于长空之上,身后虚空裂缝缓缓愈合,归于平静。他手中提着七尺大剑,一身血气翻腾,双眸冰寒如剑刃般锐利,转而盯着公孙凉。

而公孙凉身前,那青山长河之象,已压迫金色天幕彻底扭曲成一团,其中正包裹着任天行身躯,躲藏其中。青山长河恍若另一片天地,有道痕流转其中,挥洒朦胧宝光,是以一方天地大势将任天行镇压其中,无法逃脱。

凭任天行的本事,连挣扎都做不到。

“在下,亦不愿如此。”

公孙凉看了一眼任逍遥,唇角笑意仍旧不变。只此间,远处那隐约可见的三千宫阙悬浮之地,有金光骤然射来。

临到不远处,方可看得清晰,是身有豹纹,头有牛角,通体金光迷蒙如同火烧,面目神骏威武,便是当初陆尘与公孙凉初次相逢时,其所乘之兽,名金狡。然金狡却并未到近前,只追上逃到远处的陆尘,而将其与蛮儿一同负于背上,转而踏空,径直回去了公孙家秦家所在。

见状,原本还在挣扎的凌采薇面上忽的一白,瞳孔亦缩成针芒,愣在原地。待其反应过来,便越发疯狂的挣扎,想要破开清光拘禁,去追回陆尘。

任逍遥眉头也轻轻一皱,连同正与秦方打得不可开交的陈道才面上也猛地沉了下来。

公孙凉唇角笑意缓缓扩大,似是早已算过一切。

他目光缓缓扫过周遭,见到金幕包裹的任天行,见到疯狂挣扎的凌采薇,见到眉头轻蹙的任逍遥,见到与秦方暂止干戈的陈道才。

公子如玉,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我兄弟二人在此,若要护得陆尘无恙...”

秦方猛地踏前一步,一身血气如龙,战意凛然,横目瞪如铜铃,狂野如蛮兽。

“谁可伤他?!”

正文 第72章 幸也不幸(求收藏求推荐)

“人言公孙家圣子名单字凉,是凉心凉性可谋御天下事...”

任逍遥看着公孙凉,面上依旧冷硬。

“如你这般多智近妖的人物,且不说修为如何,是单凭料事于先机,便于此般天下无不可行之事。你我二人交情甚浅,故而我过去未曾见过你这般本事,却不想,第一次见识却在这种情况下。但你究竟如何算得如此,可否解惑?”

“过奖。”

公孙凉微微颔首,手中折扇亦啪的一声合起。

“任家此行所欲,不过断刀。而你任家上下自来傲慢张狂,是不将天下人放入眼中,更不会将两仪门这等小势力放入眼中。故而,纵然要强夺断刀,也不会去很多人。任天行生性阴狠,为报洛城一刀之仇,必然会去。而你任逍遥本为炼体强者,那断刀,更是你所欲之物,亦必然会去。如此,已二人,再有一任家太上长老,便差不多了,最多再随行一寻常长老而已。”

他踱步上前,面上含笑,眸中闪烁光彩,慑人心魄。

“两仪门中上下所为,同样为断刀,乃至为此而让凌采薇牺牲自我,引诱陆尘上钩,进入两仪门中。而后出现许多变故,亦有两仪门为图断刀,残杀陆尘村中上下百余口人,心性狠辣。然在下推测,断刀到手,凌采薇便成了弃子,观其心性所定,必然恨极生情,欲要将陆尘霸占在身旁以作最后的精神寄托。此疯女,当是陆尘唯一生路。而你两家为断刀之事,必然大打出手,是太上长老对两仪门主,你任逍遥对陈道才这一卧龙之辈,任天行此般根基虚浮者对凌采薇。若此间陆尘借乱逃脱,凌采薇必定发狂追来,任天行紧随其后...”

说着,公孙凉忽的以手中折扇敲了敲额头,将眼睛眯起。

“任家有表面圣子任天行,不能出事,故而你任逍遥必会推演虚空波动,跟随其后追来。两仪圣子陈道才亦不会轻易罢手,当追你而来。陆尘一路行至此间,当是先有凌采薇与任天行现身,而后是你任逍遥,最后则为陈道才。可惜,在下仍旧错了一步。然若我所料不错,其中变故,当是陆尘怀中那气息奄奄的女孩...呵,好一个罕见的鼎炉体质。”

他抬头,目光却转向陈道才,面上笑意变作深沉。

只此一番推论,让除却秦方外的众人都惊得愣在原地。那任逍遥当先反应过来,原本冷硬的面上露出钦佩之色,亦将手中七尺大剑收了起来,鼓掌赞叹。

“好一个公孙公子,好一个多智近妖,佩服!”

他眸光闪烁,顿了片刻,方才踏步来到近前,抬手以五指将那青山绿水之象撕裂,救得任天行脱离镇压。只任天行先前被镇压其中,并不知外界之事,正欲出手,却被任天行一声喝令止住,而不敢妄动。

“在下一生自傲,从未佩服他人。公孙凉,你是第一个。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任天行又看一眼公孙凉,忽的冷笑一声,将“指教”二字加重了语气,而后便拉起任天行便直接催动传送玉台,就此离开。

气机消湮,然公孙凉并未理会任家二人究竟如何,只始终将目光放在陈道才的身上。

“陈道才,你可真是一个让我都看不透的人。天赋,机缘,心性...”

公孙凉眯起眼睛,眸中有寒光闪烁。

然陈道才却并未多说任何,只冷哼一声,是明了如今之事不可再为。陆尘与蛮儿已被公孙凉身旁奇兽带走,进入公孙家秦家之地,彻底断绝了任何意外与可能。

纵然两仪门主在此,也不能攻入公孙家秦家所在,除非两仪门想要就此由这世上除名。

“放了她,我们自会离开。”

陈道才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选择妥协。

“自然。”

公孙凉只应一声,随手一挥,那笼罩着凌采薇的清光便就此消散。然陈道才有意离开,凌采薇却如同疯了一般,猛地便冲出去,是真的要凭其微末的本事直接杀入公孙家秦家,将陆尘带来。

然此间,陈道才却忽的挥手化出两仪黑白匹练,径直将如疯如魔的凌采薇拘禁到身旁,任凭其如何嘶吼喊叫,都不能挣脱。

“见笑了。”

陈道才眉头微蹙,眸中亦露出厌恶与不耐,一记手刀斩在凌采薇脖颈上,将其打昏过去。

对此,公孙凉并无任何意外。

凌采薇如何心性,已被他猜的一清二楚,是做出任何事情都在其推断之中,并无任何意外。

“两仪圣子陈道才...我很期待你日后的表现。两仪门,这个没落了太久的门派,终于也不甘寂寞了。”

他轻笑一声,而后便招呼秦方转身离去。

原处,陈道才面上微沉,盯着渐行渐远的公孙凉背影,眸中闪烁寒光交织。他牙齿咬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却终究无可奈何,只能如任家二人一般,以传送玉台开辟虚空之路,横渡离去。

追杀波澜,就此止休,然两仪门中断刀之争究竟如何,却仍旧未有一个定数。

断刀归属如何,公孙凉并无任何兴趣。

此物乃血天大圣手中之刀,纵然断裂,亦有无穷威力,而其本身在陆尘手中便已数次绽放光辉,更由洛城一事,为天下皆知。纵然任家不愿消息流传出去,却也不能限制如此多人的口舌,避免不得。

风雨欲来,身怀断刀者,则为众矢之的。

天下多少修士沉沦七情六欲之中而不可自拔,为断刀,必然起风雨,且是腥风血雨。然此,又能如何,不过一叹罢了。

“天选大圣曾挥手抹去诸多不该存于世间的痕迹,造就一断古,唯留一言道:修行者,当有侠义之心,忠肝赤胆,是天道所欲;而不善者,是天道所弃。断古后有大世起,只因天选大圣一言,出过多少侠义之辈以成大圣。然如今,却有太多人忘了这些,反而迷了本心,不堪造化。”

公孙凉轻叹一声,与秦方一道踏入三千宫阙之中。

对此,秦方只撇嘴,说不出一二。

“我就一浑人,也别跟我说什么侠义之心,那些东西我理解不了。我只道生为男人,就做男人该做的事情便好,随心所欲又有何不可?”

闻言,公孙凉不禁摇头一笑。

“你说的,与我说的,并非一回事。”

秦方好随心所欲,然其心性不恶,随心所欲不过其活过一世的态度罢了。此人不为世间污秽所污,有好战之血,亦有生而如此的丹心,公孙凉又如何不知。

如此,便未再多说。

如此,便好。

只行了片刻,入得三千宫阙之一,遥遥可见一片琼楼玉宇,山水相依。而其中,陆尘正以一身血气,助蛮儿体内伤势恢复,一侧的金狡则自顾卧在草地上休息。

“陆兄弟,好久不见。”

公孙凉与秦方踏空而来,行到近前,直接取出一枚丹药递了过去。

“给她服下吧,对这般皮肉伤势有极大的好处。”

“多谢!”

陆尘并未犹豫,亦不曾矫情,径直接了过来,喂入蛮儿口中。

而其面上惨白,一身染血,先前又承受许多波折,额头满是冷汗。丹药入口,化清气流转,只片刻,蛮儿神色便恢复正常,起伏不定的气息亦归于平静。

“陆尘哥哥...”

她张嘴叫了一声,又见到立于一侧的公孙凉与秦方,面上露出些许疑惑,而后又很快慌张起来。

然陆尘正欲说些什么时,公孙凉却忽的上前一步,开口将其打断。

“我二人与陆兄弟乃旧识,此处便是我家,你安心就是。但你身上伤势太重,不好继续劳累,还是好生修养为上。金狡...”

公孙凉叫了一声,那卧在一侧的金狡亦听话上前。

“送姑娘去楼阁中休息,好生照料。若她伤了一根毫发,唯你是问!”

“吼...”

那金狡低头吼了一声,似是答应下来,而后便咬住神色慌张的蛮儿衣领,将其放在背后,驮着她去了后方的楼阁之中。

陆尘心中有疑惑,却并未阻拦,安抚过蛮儿之后,又目送金狡带她进入楼阁,而后才转头看向公孙凉,眸中露出询问的神色。

“这姑娘...还是尽快送她离开为上。最好,今夜便走。”

公孙凉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凝重之色。

闻言,不止陆尘,秦方也是一愣。

“凉哥,这姑娘一身伤势如此严重,先前又经历那般波折,如何能够再承受奔波?何况她就在此处又如何,难不成任家和两仪门的那些家伙,还真的敢杀入此间?”

“自然不是。”

公孙凉摇头,眸中闪过隐晦的精光。

“这姑娘,若我未曾看错,应该是一罕见的鼎炉体质,能吸收灵气凝练可催化的圣精,便是内丹...陆兄弟,这姑娘,于你如何?”

“她是我在山村中邻家的女儿,与我一起长大,视如亲妹。”

陆尘早已知晓蛮儿体质,如今公孙凉再度提起,他心中亦多了些警惕。

“公孙兄,你所担心的,可是蛮儿体质的问题?”

“是...”

公孙凉点头,而一侧秦方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二人。

“内丹?她是那种能凝练内丹的体质?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

公孙凉苦笑一声,对秦方此般有些无可奈何。这蛮人,脑中就只有打架修炼,其他方面则差了太多。便如他先前带来的念尘,便是非比寻常的体质。而那般体质有明显不同,若有些眼力者轻易便可看出,但偏偏秦方就未曾认出,也因此而被秦家老辈人物嘲笑许久。

“这般体制,万万人中难觅其一,是天大的幸运,也是天大的不幸。说幸运,便是若其以独特之法修行,进展之迅速,非天下人所能及,纵然何等体质也需得甘拜下风。然不幸...陆兄弟,你应该已经知晓才是,那陈道才,便是贪图其体质凝练而成的内丹,故而才会追来。”

正文 第73章 陆念尘

公孙凉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如蛮儿一般的体质,是天下万千修士所觊觎的存在,而其本身一旦培养成型,便如一活着的圣精。

纵然只可取内丹一次,却也足以让许多人为此疯狂。

“凉哥,你担心的莫非是...”

秦方浓眉锁紧,面上亦露出些许凝重之色。

“我公孙家与秦家所在,有许多眼力卓绝的人物,一旦被他们见到那位姑娘的体质,难免不会有人心生贪婪。我兄弟二人不会贪图如何,但人心隔肚皮,是表面难以看清。而我公孙家与秦家之人有十分庞杂,便如我也不能将所有人都尽数掌握。若一旦有人起了贪心,必然是极大的麻烦。”

公孙凉亦在不断的思考应该如何行事。

蛮儿这个意外的存在,是将许多事情的麻烦性瞬间扩大了无数倍。若只陆尘在此,并无妨碍,毕竟他身上再无任何宝物,是唯一的断刀已经被两仪门夺走。那翠叶令牌,如今仍旧在秦方手中,并未交与任何人,而若无陆尘嘱托,有玲珑宝树坐镇的明月长生殿也并非任何人都能觊觎。

然如今,蛮儿却成了陆尘不能停留此处的麻烦。

“你说的不就是公孙墨语那个蛇蝎老太婆么,还有我秦家的三祖秦克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个老不死的,早晚有一天会得到该有的报应!”

秦方冷哼一声,直接点名道姓的说出公孙凉所担忧的人物,而并无任何忌讳。

对此,公孙凉并未说些什么,亦未曾责怪秦方辱骂两位长辈。这二人究竟如何,公孙凉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他对整个公孙家与秦家上下大部分事情都了如指掌,纵然并未掌握所有人的信息,却也不差多少。

而公孙墨语与秦克雄二人暗地里做过何事,公孙凉心中亦十分清楚。

“这二人,会觊觎蛮儿的体质?”

陆尘眸中露出警惕之色,目光亦扫过周遭。

“两位老祖所居之处在中心范围,先前金狡带你与那位姑娘进入此间宫阙,他们应当并未被发现才是。但你与那位姑娘并非我公孙家秦家之人,必然会有人前来查看。若不尽早离去,那位姑娘的体质必然会暴露出去。若被那两位老祖知道,按其心性,必然会选择出手。”

公孙凉感叹一声,连连摇头。

“能否瞒过,如今还是未知数,毕竟先前你来到此处时以撕裂虚空产生了许多波动,不知是否已经有人注意到,所以还是尽快让你与那位姑娘一起离开为上。今夜子时,我便将一切都安排好,让你与那位姑娘离去。”

言罢,公孙凉便告辞,而后转身离去,要安排陆尘与蛮儿离开的事情。在那之前,蛮儿一身的伤势也需要恢复,否则接连经受波折,说不得会留下难以愈合的暗伤。

不消片刻,便有公孙凉信得过的药师前来此处,进入那楼阁为蛮儿诊断伤势,亦配出了合适的药方助蛮儿尽快恢复。至少,让其能够恢复到可自由行动的程度,不会因舟车劳顿而承受不住。

公孙凉已经有了打算,是附近之处不能再轻易横渡虚空。横渡虚空时,传送玉台撕裂虚空,产生的波动未免太强,一旦被人发现,传入那两位老祖耳中,说不得会由此而直接追去。如今之法,当是悄无声息的离开,瞒过此间所有人,待得到了远处再行横渡虚空。

对此,陆尘并无异议。

公孙凉有多智近妖的称号,考虑周全,而其亦无害人之心,陆尘便放心将一切都交给他。

“秦方,我爹娘如今在何处?”

待得公孙凉与那药师离开,陆尘这才问起了陆彦明二人的事情。

闻言,秦方当即一笑。

“你尽管放心就是,我秦方言而有信,自然不会害了你的爹娘。不过他们如今不在此处,而是在玄黄城城外的一家酒馆里...”

待得听过前后因由,陆尘也终于明了。

那公孙家老祖是一响当当的人物,当初仰仗一手医毒之术,横行天下,杀过不知多少恶人,救过不知多少生灵。只其年岁已大,对万事万物都看得开了,便自行寻到那玄黄城的城外,开了一家酒馆,平日便做些小生意,亦顺便救死扶伤,有侠义医心,不会枉害他人性命。陆彦明二人就在那里,只如今噬心蛊解除,身体虚弱,不易劳顿,故而才会留在那里修养。

而有那般人物坐镇,陆彦明二人安危自然不必担忧。

“如此...简直无以为报。”

陆尘放心下来,是救治父母的大恩,极其看重,当即便要跪谢,却被秦方拉了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说跪就跪,你这人真是要气死我!”

秦方瞪着眼睛,面上隐有怒色。

“男儿生在人世,是只跪父母,便连天地自然都不入眼中,又如何能随意跪下?!你若真的要谢我,日后便活得有骨气些,别动不动就要跪下,老子看不上眼!”

“秦兄教训的是,陆尘记住了。”

陆尘张了张嘴,终究是笑了出来。

见其模样,秦方面上凶狠也收了起来。只其手掌一翻,那先前陆尘交给他的翠叶令牌便被他取出,而后直接塞到陆尘手中。

“这东西你拿好,别说废话,我带你去见见小念尘,她对你可是思念得紧。”

秦方大笑一声,让身旁麟马就在此间休息,而后便不由分说的拉着陆尘离开此间宫阙,去了另外一处。

只片刻,两人身形落下,已经到了另外一处宫阙所在。此间与先前宫阙并无太大区别,只其位置却更靠近中心区域,亦有青山绿水悬空而立。肉眼所见,青山之处有飞瀑悬挂,灵雾袅袅间有仙鹤长吟,是仿若人间仙境般的景色,亦有莫名气机笼罩,化出彩光迷蒙,将整片宫阙所在都笼罩起来。

若非秦方手中有令牌,他二人也不能随意进入其中。

“小念尘的体质有些特殊,不过我家中的老祖并未跟我多说什么,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小念尘的体质绝非寻常,而且我爹也直接发话,若小念尘真的愿意加入我秦家,便连绝不外传的九龙图都可传授给她。”

秦方领着陆尘走过通幽曲径,遥遥可见一片琼楼玉宇坐落深处,有霞光迷蒙,着实不凡。

“九龙图?就是你修炼的那个?”

陆尘眸中露出些许意外,不曾想过秦方的父亲竟会如此看重念尘。

“自然,而且我爹对念尘比对我都好,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亲闺女了。”

说起这些,秦方面上露出些许不满,却也并未真的计较,只摇头一笑。

“小念尘初到此间时,我爹说,只要念尘愿意加入我秦家,改姓秦,便将她视作我秦家圣女一般来培养,收她做女儿。但小念尘却对这件事比较执着,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只说自己还要寻找父亲,不肯改姓秦。对此,我爹也十分无奈。但之后他便与几位老祖商量,最终还是决定可以不让念尘改姓,而将其收做义女,仍旧将其当作圣女培养,拥有等同圣女的身份,却无需履行圣女的职责。”

秦方感叹一声,又不免苦笑。

“小念尘很懂事,而且单纯善良,所以我爹他们也就没有更多的要求,也没有必要,乃至将九龙图也直接传授给小念尘,还是我爹与几位老祖一同指导。这九龙图可是我秦家祖上九龙大圣开创的修炼之术,就只我秦家直系血脉才有资格修炼,旁系血脉都不能窥探分毫。而且当年我将将开始修炼时,我爹就只随意找了一位直系长老指点我,根本就是不理不问。如今与念尘的待遇相比,我真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这...”

陆尘闻言,是有些哭笑不得。

小念尘体质特殊,却不知其究竟有何种体质,乃至秦家家主与几位老祖都放下身段,亲自指导。但这并非坏事,有阅历颇深的前辈指点,小念尘便可少走许多弯路,而其能够得到这般对待,陆尘也能完全放心。

“但有件事,我觉得得告诉你。”

秦方忽的开口,面上神色颇为怪异。

陆尘亦转头看来。

“念尘,原本姓陆,和你一个姓氏,全名陆念尘。而你,叫陆尘...”

秦方忽的驻足,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陆尘。

“你说,小念尘是不是你在外面偷生的女儿?”

“女儿?”

陆尘愣了下,目光同样变得有些怪异。

“我如今也就只十八岁而已,念尘却不知已经活了多少年。纵然看她表面的样子,也有六七岁。难道你怀疑我十一二岁便当爹了不成?”

“这倒也是...”

秦方撇了撇嘴,却仍旧感觉有些怪异。

“大概是巧合吧。”

他摇头,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尽数抛了出去。

又行片刻,出了山林,可见一片宽阔的平地有草木丰盈,自然怡人,宫阙玉宇更是华丽而恢宏。于殿前,小念尘着一袭黑色劲装,正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面上认真,不敢有丝毫松懈。而其面前,有一老人周身气息荡漾,化出六条狂龙掀动气机万千,举手投足间有莫名伟力蕴藏其中,是轻易便可开山裂石,仿若一拳能够打碎虚空。

只见到此人,秦方面上却忽的一沉。

“三祖。”

正文 第74章 宠溺

秦家三祖,须发皆白却面容稚嫩,看起来颇有几分怪异。然其一身血气如火炽盛,化出狂龙流转,有无穷威力蕴藏其中,拳法招式之间有音爆之声,掀起狂风滚滚。

陆尘眯起眼睛,与秦方立足原处,遥遥观望。

这老人气息深邃,其体内血气仿若一无尽的海洋,探寻不到深处,是有着极其深厚的修为。而此间他所施展,便是九龙图之根本,以拳脚之功化一身血气作狂龙纹痕烙印身体表面,催动时可激发狂龙纹痕中蕴藏的威力,使得肉身几度超越极限,神妙万般。

如此修炼之法神妙莫测,似是比陆尘所修炼之法更加晦涩难懂。

然相比之下,陆尘所修之法却能够将一身气血尽数凝练精华,是将肉身开发至极限以求突破。九龙图虽然玄妙,却更加复杂,相比之下,陆尘所修之法反而有些大道至简的韵味,却也并非任何人都可修炼。

若无断刀,万事皆休。

“谁?!”

那秦家三祖忽的低喝一声,抬手化出一条狂龙直冲而来,掀起狂风若惊涛骇浪。还未到近前,便已有压人的气息,让陆尘与秦方心跳都停顿一瞬。

“三祖,是我!”

秦方咬牙,荡起一身血气,猛地跨前一步,挡在陆尘面前。

闻言,秦家三祖表情微沉,白眉轻蹙,终究是将发出的力道完全收了回去,并未给二人造成任何伤害。然其招式收敛,面上却更多几分冰冷,目光盯住了站在秦方身后的陆尘,眸中有寒光闪烁。

“秦方,老夫正指导念尘修炼九龙图,你却在这个时候带外人在远处观看,是已经忘了家中的规矩吗?还是说,你有心要将九龙图传出去?!”

“老头,我敬你是长辈,不愿与你再生争执,但你也别想给我扣上这样一顶大帽子!”

秦方面上猛地一沉,便连称呼都变得无法无天。

“陆尘是我秦家贵客,这件事我爹已经知晓,亦曾放下话来,但凡我秦家所在,无他不可进入之处。你可别忘了,念尘可是陆尘找来的,若无陆尘,我秦家也不会得到念尘这样一个宝体,是他对我秦家有大恩。再者说了,只凭我秦家的九龙图,人家未必能够看得上!”

“放肆!”

秦家三祖忽的怒喝一声,眸中竟是真的显露杀机。

“放肆?”

秦方凛然不惧,更上前一步,手中一翻,那厚重的大戟便落入手中。

“老不死的,你可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

“你...”

秦家三祖怒目圆睁,却终究未敢真的出手。

只此间,念尘也见到了站在秦方身后的陆尘,面上当即一喜,顾不得理会秦家三祖如何恼怒,直接将其绕过,向着陆尘跑了过来。到近前,念尘面上满含欣喜,径直扑入陆尘怀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而陆尘亦未曾拒绝,又宠溺的揉了揉念尘长发,低声询问起她在此间生活如何。

这般场景,让秦家三祖看得嘴角猛地抽了一下。

念尘对陆尘的喜爱让人意外,而陆尘对念尘也是极度的宠溺。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很喜欢与念尘呆在一起,尤其见到念尘开心的笑起来时,心中更多了几分柔软。

“三祖,今天的修炼就如此吧。”

遥遥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但见上空有彩光波动,一身躯伟岸的男子已踏空而来。

此人模样生得无比粗犷,尤其眉目之间的狂野,与秦方如一个模子中刻出。而见到来人,秦家三祖面上当即一阵变换,最终只能点头。

“是,家主。”

他为秦家太上长老,是秦天长辈。然秦家一切,仍旧是家主最大,纵然他为长辈也需得听令行事。如今秦天已惊动而来,纵然秦家三祖有如何想法,也断然不能如何,只得转身离去。

陆尘亦转头看来,是安抚下欢喜雀跃的念尘后,领着她随秦方一起上前。

“臭老头,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呢...”

秦方嘀咕一声,又见到秦天眼睛一瞪,当即撇嘴,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没大没小,当真丢了为父的脸面!”

他教训一声,又转而看向陆尘,粗犷的面上带起颇为和善的笑意。

“你便是方儿口中所说的陆尘吧,早已有所听闻,只今日方才得见,有失远迎。”

“不敢。”

陆尘愣了下,眸中亦露出怪异之色。

秦天与秦方一般,都是粗眉横目,生得模样狂野。然这一番话却十分得体,使得秦天身上多了几分儒雅之气,与他模样实在大相径庭,着实怪异。再看秦方,正憋着笑不敢出声,身子却在颤抖,显然是憋得难受。

“今日之事稍有不妥,让贵客看了笑话。只我秦家壮大,便有许多不同的声音,纵然管理也无法面面俱到,还望谅解。为表歉意,今日入夜之时,本家主便在秦殿设下宴席,还望贤侄能赏下脸面,我等把酒言欢,将那些不愉之事尽数忘去,可好?”

秦天又瞪了秦方一眼,满是威胁。

只瞬间,他又换了一副表情,笑意可掬,变脸之快让陆尘有些反应不及。

“得了吧老爹,你就别咬文嚼字了,听着难受。不就是设宴么,待得入夜时,我便与陆尘直接去就是。你若没有其他事情要说,就赶紧走吧。”

秦方无奈摇头,是真的看不惯自己老爹这幅模样。

闻言,陆尘也大概明了,只有些不知如何说才是。

“臭小子,你再插嘴试试?!”

秦天虎目圆瞪,先前装出的那份儒雅顷刻间消失不见,是当真与秦方一般性子,一身狂野气息。

“又吓唬我,当心我去告诉娘亲,让她治你!”

秦方也不甘示弱,同样瞪起眼睛。

这父子两人的模样,在外人看来着实有些可笑。只陆尘还好,强行忍下,但小念尘却并无任何顾忌,咯咯的笑了出来。

秦天对小念尘是真有万分的喜爱,见到她笑得开心,当即蹲下身来,也不理会面色难看的秦方,面上堆满了宠溺,变着花样般自命渊中取出一件又一件蕴藏庞大气息的道器,竟如同玩具一般随意丢给念尘玩耍。

这般手笔,直接将陆尘惊得愣在原地。

“我老爹就这幅德行。”

秦方撇了撇嘴,开口解释。

“这臭老头一直想要个闺女,但我娘生我的时候出了点麻烦,如今已再不能生育。为了满足这老家伙的愿望,我娘都允许他纳小妾了,但他就是不肯。这不,白送上门的闺女,自然要好生对待,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这个亲生的都没这般待遇!”

“你怨气不小。”

陆尘笑了出来,见到秦天根本不理他二人,只顾着逗弄小念尘,让她开心,亦不由摇头。

“这也不错,至少念尘在这里不会再被欺负。”

“欺负谁?!老子看谁敢欺负我家小念尘?!哪个不长眼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秦方还未开口,秦天却忽的站了起来,虎目瞪着陆尘。

与先前的儒雅与和善相比,如今的秦天仿佛被激怒的狂狮,是着实将念尘看得有些过重了。

然陆尘还未反应过来,却忽的感受到一双大手如钢钳一般死死地钳住他两边肩头。其十指如勾,仿佛要直接嵌入他的肉中,将他肩骨都捏碎。而秦天一身血气翻腾,显化狂龙隐隐浮现,将一身衣袍都吹得猎猎作响。

“坏蛋,不许你欺负大哥哥!”

念尘见状,当即将手中道器丢在一旁,猛地扑了过来抱住陆尘腰间。

一旁秦方还要出声,秦天却又忽的收敛一身气息,亦将陆尘松开,面上重新堆满了笑容,连连开口道歉。直至念尘真的信了他的话,这才又翻手取出一枚不过巴掌大小的镜子,塞到其手中,仿佛讨好一般。

那镜子,是圣道强者锤炼的道器,而其中蕴藏气息之庞大,着实有些骇人。

只此,陆尘方才反应过来,亦禁不住咧嘴,是肩膀被捏得疼痛不堪。

“以后可千万别说欺负小念尘这种话。”

秦方拉着陆尘走的远了一些,小声在其耳边嘱咐。

“现在在我老爹看来,是天大地大,念尘最大。就说以前念尘在洛城城外村的时候,任家经常有修士欺负她家一老一少。我老爹知道这些后,差点就发狂直接杀去洛城,要跟任家讨个说法,还好最后被几位老祖拦了下来,否则是真会出大事也说不定。”

“这...莫非他老人家真的这么喜欢女儿?”

陆尘张了张嘴,心中完全理解不了秦天的想法。

秦方亦是如此,只能连连摇头。

“何止喜欢,只恐念尘就是要星星要月亮,我老爹也会上天去给她摘下来。不止我老爹,包括我娘在内,也将念尘当作亲生骨肉一般对待,每日送来各种珍稀的灵药奇草,连我与秦书生都不在意了。”

“是因为体质的关系吧。”

陆尘猜测如此,然秦方却仍旧摇头。

“你不知道,念尘来了这里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关于她爷爷的安居之处,说起来太麻烦,但最终结果是好的。这中间念尘的表现,才是我老爹和娘亲如此溺爱她的原因所在。不过这样你也可以完全放心了,就算我秦家真的遭逢大难,纵然我出事,小念尘都不会出事的。”

闻言,陆尘越发无语。

看着远处秦天堆笑的样子,真的是将念尘捧上了天,任谁见到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满脸巴结讨好一般的雄伟男儿竟会是秦家家主。

但秦方说的不错,小念尘能够得到如此对待,确实无需任何担心。

只再看秦方,其面上却颇多羡慕与幽怨,是从未曾想过如今局面。然如今纵是后悔,也为时已晚。

正文 第75章 大宴

殿宇三千,大道恢宏,有气机纠葛之中,幻化十万道痕流转上空,各色纷呈,若极光绚烂。

黄昏日落,暮色染大地,一行四人踏过长虹,飘然而来。

陆尘一身金纹黑衣,狗脸面具于日晖下越发显得斑驳。只其这一身黑衣已经换过,是那日秦方所赠有多件。先前那件破损许多,此间要入秦殿大宴,自然不能失了礼数。而其身旁,是秦方一手拉住他手臂,携其一同踏空而来。而如今秦方亦换上一身黑袍,而并非先前的锁子黑甲,是少了几分狂野的英武,多了几分壮硕。

另一侧,有小念尘踏空而行,一手揽着仍旧只穿粗布麻衣的老人,跟随一旁。

小念尘天赋惊人,入修行一道不过短短时间,却已经开辟命渊,进入御元境,可踏空而行。此般修炼速度,是天下人望而不可及,然究竟如何,陆尘却并未询问。

修行一道,御元境便可踏空,是一身灵力勾动生气破开肉身壁障,可掌控道器以作攻伐,亦可悬天而立。然寻常人御元境可踏空,陆尘却不能。

但凡对血天大圣有些了解之人都明了,其本身修行手段与常人有异,不能以寻常判定。然众人知晓有异,却不知是凝一身血气而化精血,直至充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将一身精华尽数内藏体内,不断凝练,而后才破开肉身壁障,掌道器,踏云行空。此般修行虽与常人相比多了些短处,然其内蕴之澎湃,并非寻常修士可比。

有得必有失,天下无万全之法。

不消片刻,一行四人便来到秦殿所在。

遥遥望去,可见琼楼玉宇错落,而其殿堂宏大,有沧桑气息扑面而来,是肉眼可见的古老与岁月沉淀留下的厚重。此般大殿之上,棱檐飞角,有异兽雕刻而成以镇邪,门前两尊石兽栩栩如生,隐含慑人的煞气。待得进入其中,可见灯火通明,有柱式盘龙绕凤,金银镶嵌,突显奢华与大气。

“老爹,我们到了!”

秦方遥遥喊了一声,行过百米,方才来到殿中。

一眼望去,此殿大气着实骇人,亦使得陆尘与老人稍有些不安拘谨,是从未曾见过这般规模。

然陆尘见识比老人更多,只片刻便恢复了心态,坦然自若。而老人纵然与念尘居住那殿宇中好些日子,却近乎足不出户,最多在殿宇所在青山绿水处游览闲逛,又何曾见过如此阵势,面上仍有慌乱,不敢多言。

于前方,秦方端坐主位,正起身相迎,而两侧有宴席各作两列排开,已有不少人物落座席间。

靠近主位的几席,皆为鹤发童颜的老人,先前所见秦家三祖秦克雄便赫然正在其中。而后便是三席空位于左侧,右侧则是几位从不曾见过的年轻人物,想来便是秦家后辈。而其中,亦有一席空缺,是老人之下第一席,为圣子秦方的位置。

“请。”

秦天最好这些门门道道的事情,但秦方却嗤之以鼻,不愿理会。只陆尘三人落座左侧三席,而后秦方便径直去了右边,将自己那席位一手拖起,转身到了左侧与陆尘三人坐在一处。

秦方性子如何,众人皆知,只摇头一笑。然秦天脸上却猛地黑了下来,虎目瞪着秦方。

然后者却当作看不到,落座之后,便小声与陆尘说笑,不理其他。

对此,秦天也无可奈何,是知道秦方断然不会听他吩咐,按照主客尊卑落座,只能放弃,重新回到主位席间。

只秦天身旁,另有一席位仍旧空缺,却不知是何人还未到。

“怎么不见秦书生?他不也是你秦家后辈之人么?”

陆尘目光扫过前方秦家年轻一辈几人,未能见到秦书生,心中疑惑,低声询问身旁秦方。

后者闻言,面上露出些许尴尬,却又很快掩饰下去。

“他...最近出门了,不在这里,所以来不了。”

“如此。”

陆尘点头,信了秦天的话。

只二人话语刚落,殿外又有修士仆人而来,是于大殿右侧又摆放一席空位。此间所见,纵然秦天面上也露出错愕,而后便见到有一中年美妇自殿外款款而来。其身姿婀娜,有雍容华贵气息,容貌俊丽,不见岁月刻痕,一袭霓彩华裳,踏云雾袅袅,着实惊艳。

其身旁,秦书生容貌俊秀,唇角含笑,手中一折扇轻挥,眸若星辰闪耀,亦大踏步跟随而来。

“夫人到了。”

秦天道了一声,又意外的看了眼秦书生,眸中含着些许无奈之意。

而秦方却只尴尬咳了一声。

“我还真不知道秦书生今日已经回来,这不,我老爹都不知道,席位还是娘亲吩咐的。”

“巧了。”

陆尘笑一下,与正转头看来的秦书生对上眼神,微微点头示意。

后者面上笑容更甚几分,只其目光扫过席位所在,又蹙起秀眉。而后忽的拉住身旁美妇,低声说了些什么,但见那美妇面上露出宠溺模样,素手揉了揉秦书生长发,点头应下。

如此,秦书生便直接轻挥手中折扇,有清光飘然而出,将那右侧的空席卷起,落在左侧秦方陆尘一旁,小念尘与老人之前,而后径直走了过来,洒然落座。

“先前之事,多谢。”

陆尘低低道了一声,言辞不明。

然秦书生却如何不知,是唇红齿白勾勒明媚笑意,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你我之间又何须道谢,何况对兄长而言也并非大事,反而正如了他的愿。如今接触几番之后,你也应当知晓,我这兄长满脑子只有打架争斗,那日洛城中,能与任逍遥一战,也是他求了好久的事情。”

“咳...”

秦方闻言,当即干咳一声,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只其模样,却让陆尘与秦书生都笑了起来。

待得三人又说了些话,小念尘亦凑到前面来,坐在陆尘席位上,咯咯的笑声若银铃般动人,引得周遭人尽数看来。而先前那美妇也落座,待得秦天介绍,陆尘才知此人便是秦家主母,名公孙妙璇。

都说秦家与公孙家常有联姻,乃至如今两家共居一处,却不想,这秦家家主的夫人便是公孙家之女。秦家中,有如此高位乃公孙家之人,由此可见秦家与公孙家当真是不分你我,其中关系甚密是外人无法理解。

“该到的都到了,诸位来共饮此杯。一则,庆我秦方收下念尘这个义女,二则,为陆尘贤侄接风洗尘。干!”

“干!”

秦家多炼体修士,大多为人豪气,纵然有些许不同声音,却也无人于此间违逆。

众人举杯,杯中有透红仙酒清澈,酒香撩人。

陆尘看得心中惊叹,饮下后便感觉有如火似水般的酒力在体内扩散,能畅通四肢百骸,其中神妙着实惊人。只低头又见到小念尘也举了酒杯,将其中仙酿一饮而尽,面上当即浮现诱人的红润,可人的小脸蛋变成了熟透的苹果,是年龄太小不胜酒力。

“小孩子不该喝这么多的。”

陆尘摇头,将已经有些头脑晕眩的念尘抱在怀里,以自身血气助其化开酒力。只其确实喝多,口中还在嘀咕着什么,引来秦天常怀大笑。

“陆尘侄儿不必如此,便由小念尘去吧。”

他笑声朗朗,眸中满是宠溺。

“这酒并非寻常酒水,纵然醉了,对她身子也有极大好处。若不堪,便就此睡下,毕竟年龄修为都弱了些,承受不住也是理所当然。”

“不会伤她,自然最好。”

陆尘应了一声,只拉着念尘不让她借酒力乱跑。不多时,小念尘便趴在陆尘怀中晕乎乎的睡了过去,嘴角流出晶莹,将陆尘衣袍都浸湿。

此间众人畅谈所言,而其中又不免提到念尘。

听得其中所言,陆尘方才明了。念尘体质名八荒圣体,是绝佳的炼体体质,且不说修炼速度如何,单凭其体质大成,可毫无阻碍的突破至圣道五重天道君境界,便是天下万般体质都无法与之相比。而其修行,一身血气如龙,待得修为足够,开天裂地亦不在话下,可横行无忌,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竟有这般体质?”

陆尘心中诧异,又看了眼怀中精雕玉琢的小念尘,着实有些无法相信。便连见多识广的秦方也投去惊羡的目光,是没有想过小念尘竟会为这般体质。

“自然有,只此般八荒圣体极难见到。”

秦书生道了一声,又说起这八荒圣体其他事情,是古往今来炼体体质最强的一种,开辟命渊有生气作金光,待得大成当有八荒之力,只手可摘日月星辰,无比强大。相比之下,秦方这九冥真龙体便落了下成。

然相比之下,秦方的体质亦不算极差,是修炼九龙图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十分契合,相比秦家老祖九龙大圣的体质也不遑多让。然那九龙大圣究竟是何等体质,秦书生却并未说过,陆尘也就并不知晓。

只说片刻,陆尘三人又说起其他事情,是谈天论地好不自在,只小念尘醉酒乱言,被老人抱到了后面,独自照顾。

毕竟老人并非修士,此间环境如此,他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说不了话。

“如此难看的狗脸面具,还就在对面,看着真是扫兴。”

“不止他一人,还有那连修士也不是的老家伙,真不知家主为何要请这种人物一起入宴。呵,真把自己当成念尘的爷爷了。”

只两句,声音极低,然此间却有太多人都能听到。尤其陆尘,口中还未说完的话立时止住,目光扫过前方席间说话的二人,眸中当即露出森然寒光。

正文 第76章 尔虑我诈!要战,只杯酒便可

此间众人,除却年轻一代,皆为老辈人物,是秦家太上长老,老祖级别的存在。他们修为深厚,耳力自然不凡,而那两句也并未有任何收敛,是陆尘几人都能听到,这些老辈人物又如何不能听清。

只老辈人物有六,四人皱眉,两人淡然。

秦家三祖秦克雄便是面色不变的两人之一。

“说话这两个,一个是三祖的后辈,一个是五祖的后辈。”

秦书生以扇半遮面,低低道了一声。

闻言,陆尘当即眯起眼睛,心中亦明了。

秦家三祖为人如何陆尘不知,但其却绝非友善之辈,自先前公孙凉与秦方二人所言中便能听出一二。只如今前方这两个秦家后辈子弟开口,必然与秦家三祖与秦家五祖脱不了干系。只究竟是为了针对他陆尘,还是真的看不惯老人在此间,那就不得而知了。

席间一时安静下来,秦天与公孙妙璇亦转头看来而并未开口,想要知道陆尘究竟如何处理这般情况。

“天下生灵当平等以对,纵然修士又如何,若不成仙,终究逃不脱轮回。呵,修道,修仙,修天地自然之法,不过延命罢了,早死晚死的区别,又如何该以此区别对待?”

陆尘转头看向秦方,举杯示意。

后者本欲发怒,却忽的见到陆尘这般,当即一愣,只能配合着举杯共同饮下。

“区别自然极大,是修士修天地自然,纵然不成仙,却也是凡人中的仙人。即是仙人,又如何能与凡人一概而论?!”

对面那两人之一冷笑开口。

此人面容平凡,一袭青色长袍,神态自若间却满是倨傲。

“他名秦杨,是三祖后辈,四御一重天修为。”

秦书生再度开口,束音成线。

“仙人?”

陆尘不动声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却忽的重重落在面前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求仙者也自称仙人,无脸无面,不过是有些本事的凡人罢了。可叹,求道者杀戮争夺,心性罪恶,而危机四伏,更有锋芒毕露者年纪轻轻便早夭,是活得比凡人还短,脊梁比凡人还弯。呵...”

一番话过,对面两人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纵是秦天与公孙妙璇面上也露出异色,而后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眸中含着赞许的笑意。

此般当为天下人所知,然总有人分辨不清,当真以为修道求仙便高人一等。孰不知其中险恶更甚,不比凡人操劳一生。纵然平平无奇,却也难能可贵。

如此,是陆尘所求而求不得,是有人看而看不清。

“好!”

秦方无所顾忌,性情狂野而豪迈,听得此言,当即大笑一声,赞声如雷,眼神瞟过对过面色难看的二人,满含耻笑。

只老人在后方却忽的拉了拉陆尘衣角,待得陆尘回头看去,其面上满是担忧,生怕陆尘因此而得罪了人,惹来不好的事情。

“老人家,我敬你一杯。”

秦书生亦见到此般,当即举杯饮尽,继而来到后方,与老人同坐一席之列。

见状,老人只能低叹一声,亦不敢违背,举杯相迎。

然此间,对过那名为秦杨之人忽的起身而立,面上满是阴沉。

“狗脸面具的那人,你是在咒我?!”

陆尘瞥他一眼,又微微摇头。

“拾取金银之人常见,拾取辱骂之人不多。这位兄台,你究竟是何等想法,在下实在理解不通。”

“你...”

秦杨嘴角一抽,神色间更多了几分凶狠,体内血气亦狂躁不安,搅动周身有风声流转。

“家主,秦杨不愿承受此般侮辱,恳请准许秦杨与他一战!”

此人心性凶险,是原本便有如此打算,当即不再与陆尘多言,转而看向高坐主位的秦天。

只秦天还未发话,秦家三祖秦克雄却忽的站了起来。

“此子口舌伶俐,太过狠毒,老夫认为当可一战!”

闻言,秦天眉头顿时皱起,只其欲要开口阻拦,一侧公孙妙璇却忽的在暗中拉了他一下,并未让其开口,是仍旧继续观望。

然秦天被阻,秦方却不愿如此。

这秦杨是秦家三祖后辈,同样乃直系之人,亦修炼九龙图这般神妙炼体之法。其年长陆尘几岁,修为有四御一重天境界,比起陆尘强了不少,着实有些以大欺小的意味。

而秦家三祖显然也是针对陆尘,也或更有其他图谋。

只秦方却顾不得这些,闻言如此,当即拍案而起,只其却顿了片刻方才开口,面上森然。

“不要脸的东西,挑事的是你,说不过的也是你。你若真要战,老子来跟你战上一场!莫说以大欺小,老子干不出那般孬种之事,便以四御一重天境界将你这龟孙打得爹娘不认,爷爷不亲,跪在地上求老子饶你一命!”

一番话,何等恶毒。

那秦家三祖便是秦杨的爷爷,一句龟孙,是将其一同骂了进去。

只秦方乃秦天之子,有九冥真龙体这般修炼九龙图的极佳体质,亦为秦家圣子,至少在地位上比起太上长老丝毫不弱。秦家三祖有怒,却也不敢多言,是秦方这番话有过许多思虑之处。

那孬种二字,注定他不能出声。

而秦方身后,秦书生掩唇的折扇啪的合了起来,面上满是戏谑。

陆尘听得此般言辞,只思索片刻便明了,想来是秦书生暗中教秦方说了这些话。否则只凭秦方这般没脑的人物,怕是会直接出手,而不说这些他眼中的废话。

“你...我与你无仇无怨,又为何要与你打?”

秦杨面上难看,下意识后退半步,是心中惊恐秦方真的出手。

如秦方这等人物,是整个秦家年轻一辈无人可与之争锋,纵然算上公孙家,也就公孙凉这为公孙家圣子可与之对抗几分。然只论战力,纵是公孙凉也比不得这蛮兽一般的凶悍人物。

“没胆?没胆就乖乖闭上你的鸟嘴,再敢有一句废话,老子直接将你一身筋骨都废去!”

秦方嗤笑一声,又开口威胁,而后才终于坐下。

只此间有秦方搅事,秦书生暗中相助,纵然秦家三祖也不知应当如何。

“小辈人物之间当有些争斗才是。”

秦家五祖忽的开口,面上平静。

“不谈打生打死,是平辈相交又如何不可?此间乃我秦家之宴,我等皆不好歌舞升平,便有小辈人物相互指点一番,也是不错的助兴。若真要出事,有家主在此,还能真有麻烦不成?依老夫所见,倒不如让杨儿将一身修为压制到御元境,与陆尘贤侄切磋交流,也可互相长进。家主,您看如何?”

“这...”

秦天眉头微皱,是拿捏不定该当如何。

他身为秦家家主,却是和儿子一番德行,表面的儒雅稳重都是装出来的,只大事上才能有些考虑。这般勾心斗角之事,秦天根本不懂如何应对,当即便转头看向身侧夫人。

“五祖所言,并无不妥。”

公孙妙璇知道秦天如何,也不曾回头,当即开口。

“只究竟如何,还得小辈自行定夺才是。毕竟我等虽为长辈,却也不好让晚辈如耍猴一般作戏。若强行如此而为外人所知,说不得便会留下笑柄,言我秦家长辈无长辈之风。陆尘,你看如何?”

她心思玲珑,只三言两语便将此事由长辈之间论到晚辈定夺,是将秦家五祖的心思尽数看穿,轻易化解,更有意言“猴戏”二字助陆尘一把。

此间一场宴席,原本只为庆祝秦天收了念尘这么一位天资绝然的义女,亦是有感谢陆尘坦然相送的恩情。只如今,却已经变了味道,是秦家两派人物因观念不同而起的争锋。

陆尘不喜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又看一眼那秦杨挑衅般的眼神,当即点头。

“只此一战便罢,省得麻烦。你二人一同来吧,亦无需压制修为,我一人战你二人便是。”

言罢,陆尘不顾秦方与秦书生惊愕而阻拦,已离席上前,来到场中。

只其如此应下,是秦天与公孙妙璇都未曾料到。然席间,有秦家三祖与秦家五祖面上露出冷笑,已经随了心意,之后便不再关注,是已经认定了局面将会如何。

如此托大,当真年少气盛。

秦天心中担忧,公孙妙璇亦黛眉轻蹙,是有些不喜陆尘如此。

他修血天大圣炼体之法,秦天夫妇二人也知,然秦杨有四御一重天境界,另一名为秦江之人则有四御二重天境界,皆比陆尘更强。血天大圣炼体之法确实神奇,然九龙图也不差,自有玄妙于其中。若只秦杨一人便罢了,但陆尘所言却要以一敌二,纵然公孙妙璇心中也有些暗怒。

“陆兄弟,我来助你如何?”

秦书生起身,担忧陆尘不敌。

然陆尘却只摇头,翻手间已取出钢刀握入手中。

“你与秦方兄安心便是,只饮杯酒的时间,便可结束。”

“呵,一杯酒的时间?是说你自己不行,只杯酒的时间便会落败吧!”

秦杨大笑一声,当即一步跨出,来到场中。

“我只一人对你,不必江兄出手,一杯酒的时间,便让你满地找牙!”

闻言,陆尘眸中却露出些许不满。

“若只你一人,败了另一人再上,便需要两杯酒的时间了。”

“你...”

秦杨笑声顿时堵在喉咙中,心中恼怒万般,是陆尘真的将他看扁。然再看,陆尘却又不似开玩笑,其一身气息中正而毫无波澜,眸中深邃若幽潭般平静,未起分毫涟漪。

无声的自信,平静的狂言,坦然的不屑。

当真让人恼怒!

正文 第77章 只一刀斩龙!

“陆尘贤侄,你当真只要杯酒的时间?”

秦天忽然发话,面上看不出有丝毫波澜。只其一双虎目中满含凝重,亦有些许不悦,是当真不喜陆尘如此狂妄。

“是。”

仍旧那般平静,陆尘眸中神色坦然,一身气息亦不曾见到分毫锐利。

然只一字,却如刀子般慑人,能伤人。

他的自信源于何处,无人可知,然陆尘这份气魄,便连秦家三祖与五祖都望了过来。然这二人面上却写满了戏谑,是等着看笑话而已,并非真的对陆尘如此态度有何见地。

秦家是古世家之一,拥有外人难以理解的底蕴。且不说其他,单说九龙图这一修行法,便是秦家古老的先祖九龙大圣开创的一宗神妙炼体之法,能修炼龙气蕴藏体内,淬炼肉身,化龙气做攻伐手段。待得九龙图有所成就,修行者肉身可有九龙十鹏之力,是当今至上炼体之法。

妖族有金翅大鹏传承古之鹏鸟一丝血脉,故而神体强悍,当称世间之最。妖族庞大,亦有蛮龙一族传有真龙血脉,可与金翅大鹏一族争锋。然人族之中,却唯独秦家有这份本事,是凭借肉身便可与天纵如此的妖族一战而不分上下,足以见得九龙图如何神妙。

然人族中,当以血天大圣炼体之法为最。只那般修行法不出世,不为外人所知,此天下只陆尘修行此般,却未成气候。

若多过几年,陆尘修为精深,真正能够展露血天大圣炼体之法的威势,再有此言,天下人也说不得什么。但如今,却未免太过托大,是众人认定其太过骄傲自满了些。

“罢了,你若愿战,那便战吧。”

秦天眉头锁紧,又看一眼身旁公孙妙璇,无奈摇头。

“年少气盛,多经历些挫折也好。”

后者叹息,不得已苦笑一声,任由陆尘去了。

闻言如此,秦方与秦书生当即有些慌乱,是不愿真的见到陆尘以一敌二。何况对方本就有不善之意,若任由他去,说不得秦杨与秦江二人会暗中下狠手,导致何等严重后果。

秦书生以扇遮面,束音成线传入秦天耳中,为陆尘说话。

然此间,陆尘却又抬头,目光扫过仍旧居于席间的秦江,仍旧平淡。

“你当真不愿入场?”

秦江一愣,随即嗤笑一声,面上满是讽刺。

“呵,对付你,又何须我入场?”

“两仪门有一戴狗脸面具的修士,曾手中掌有血天大圣的杀生魔刀,想来亦曾得到过血天大圣的炼体之法。可惜,最终成了笑话...今日,我们倒要看看这血天大圣的修行之法又究竟有何等神妙,是否真的比我秦家九龙图更厉害一些?”

秦杨亦开口,眸中闪烁寒光。

闻言,陆尘心中当即一动。

秦方与暗中传音的秦书生也稍愣,随即面色变作难看,方才明白过来。

秦家三祖与五祖原本便是冲着陆尘而来,是他们已经知晓陆尘修炼血天大圣炼体之法。那洛城一事,如今已传播出去,为天下人所知。狗脸面具的修士,血天大圣传人,此般言论更是层出不穷,乃至有人早已动身寻找陆尘所在,要强夺断刀与炼体之法。

然炼体之法不可言说,断刀又被两仪门夺走,而后有任家上门,逼得绝大多数心有贪婪之人无法可行,此般风波方才渐渐平息。

只如今于秦家大宴中,秦家三祖与五祖究竟所为如何,是猜测断刀仍旧在陆尘身上以作试探,也或有其他想法,无法可知。

“你们想偷学我所修炼的法决?也或刀法?”

陆尘忽的转头看向坐于上位的秦家三祖与五祖,亦将眼眸眯起。

修行之法有具象显化,是何等修行之法必然有表象衍生。古往今来无数年,各般道法,各般修行之法,原本不多,是只无上强者才能推演大道,开创修行之法。然再观如今天下,道法也好,修行法也罢,又为何如此之多?便是因各般贪婪之人,无能无力修行珍稀之法,而观表象以推演创出。

只表象而起,再开创,摸索正确方向,需得多年沉淀才可。此法虽笨拙,却也是极其有用之法。

便如秦家九龙图,其表象便作九龙附身,气势磅礴而狂野,有龙气蕴藏体内以锤炼肉身而至无上蛮龙之身,施展之间可化狂龙咆哮,威势凛然。

如此般于天下间,轻易便可寻得数种相近之法,只有强有弱,是弱者不堪何等神妙,而强者近乎九龙图本法。

此般,大势所趋,无法阻拦。

“你修炼的法决?”

秦家三祖面上微沉,然秦家五祖却平静如常,亦缓缓开口。

“我秦家有九龙图这般无上之法,又何须贪图你这乡村野夫修炼的法决?至于你所修炼的刀法...不过如此罢了,入不得我等眼中。”

“哦。”

陆尘微微点头,已恢复平静。

“那便学吧。”

只随意一言,却让秦家五祖面上也难看下来。

秦方与秦书生心中有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秦家势大,乃古家族之一,如今却有人贪图他人修炼法决与刀法,毫无大势力之气魄。只纵然如此,又能如何?

此间皆秦家之人,若不说,谁可知?

一小辈间的争锋罢了,便是传出去又如何?

秦天面上亦露出难看之色,只其一侧公孙妙璇无力感叹。秦家庞大如此,又如何能够管得到个人?如秦家三祖与五祖这般人物,实则更是他二人长辈,若真要管,反而出事。

如今,也只能如此。

“来吧。”

陆尘不愿继续多言,亦转头看向面前秦杨。

“你若留手以只图周旋,便后果自负。”

后者面上当即阴沉下来,是被陆尘猜中原本打算,故而如此,却并非恼怒陆尘张狂。

“我倒要看看能有何等后果!”

秦杨踏前一步,周身血气翻腾,化一尊狂龙盘绕,搅动气机狂野如浪潮扑打而去,是气势先发而逼人。

风岚吹动陆尘黑发,一身衣袍猎猎作响。

然其却不动声色,待见得秦杨躬身以作扑食之势,方才踏步,弓腰,钢刀反而入鞘于腰侧,合上了眼帘。

见得陆尘如此,秦杨嘴角猛地一抽。

“找死!”

一声怒喝,狂流搅风岚,秦杨身形若猛虎一般踏步欺上,有气势骇人。而其周身狂龙盘绕,随其身形一道冲来,轰然作咆哮之姿与其周身相合,只此一拳便有摧山之势。

风岚遒劲,有气势作重锤一般猛地压迫而来。

只纵然如此,陆尘却仍旧未动。

后方秦书生与秦方当即将心都提到喉咙中,面上亦露出紧张之色,近乎按捺不住冲上前去。便连作看客的秦天夫妇二人亦不禁皱起眉头,而之下席间有太上长老面露凝重之色。

“血天大圣刀法无双,只作杀伐。老三,你可要...”

然其话音未完,陆尘忽的睁开双眼,眸中冷光比之刀剑更加锐利。

眼前,那有狂龙咆哮而纠缠之上的拳头已经到了近前。是间不容发之际,引动一身血气狂涌如潮,杀机弥漫。而只顷刻,侧身,踏步,弓腰,出刀,一气呵成,无丝毫停顿。

这一侧,只毫厘差距擦着拳峰而过。一踏步,欺入秦方脚下空档。一弓腰,作身姿前倾而发力。一出刀,若昙花一现有寒光乍起。

那太上长老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面上亦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嗤!

一声轻响,血光迸溅,刀已入鞘。

有身姿笔挺而立,血气归隐,波澜不惊。

“啊——!”

惨嚎声何等刺耳,是那乌黑的狂龙只顷刻便彻底崩碎。而秦杨身形亦猛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他原本席位上,牵连出一片狼藉,血洒满地。

落定,可见其胸膛有笔直的刀痕由腰肋而至肩头,深可露骨,近乎将其整个身子斩作两段,是内腑如何都清晰可见。鲜血喷洒,染红大片,秦家三祖与秦家五祖方才惊醒,连忙冲上前来,畏服丹药又施展神妙手段助其恢复。若不然,这一刀,足可要了他的性命。

“孽障!”

秦家三祖面上抽了两下,猛地起身转而面向陆尘,虎目圆睁,一身血气如龙咆哮,搅动此间气机沉浮,三千大道交织而有龙吟虎啸之声。

“不过切磋,却下如此重手,心性之险恶,当诛!”

只一句话,便将陆尘划入死罪。

然此间,秦方与秦书生却忽的离席,到了陆尘前方,挡在其与秦家三祖之间,面上震惊早已变作冰寒。

“秦杨不过自找苦吃,何况先前我陆兄弟已经说了,只饮杯酒的时间便有胜负。尔等不听,亦太过自负,从不曾将我陆兄弟放入眼中。然我陆兄弟心善,亦言明若有留手,后果自负。怎么,如今这后果出来了,你们却不能接受了?”

秦书生嗤笑一声,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其上一面书诗词,一面画山水,正是先前公孙凉手中所执折扇。

见得这折扇在秦书生手中,秦家三祖面上当即一沉,是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秦家年轻一辈有蛮兽秦方,称狂野无双。公孙家年轻一辈有公孙凉,多智近妖。然相比之下,秦方纵然蛮横狂野,有战力绝然,却是公孙家圣子公孙凉更加让人惊怕。秦方会斩人于当面,然公孙凉却杀人于无形,哪怕老辈人物也对其颇多忌惮。

若被公孙凉盯上,是莫非无敌之人,皆不堪凶险。

而公孙凉为公孙家圣子,其手中折扇在秦书生手中,秦书生真实身份...

公孙家,也在观望此次秦家大宴!

秦家三祖面上接连变换,终究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转身,携秦杨就此离去而不再多言,亦不能多言。

正文 第78章 策马拉战车,拦路者如何?

秦家五祖叹息一声,转头看了眼面上惨白的秦江,心中已经知晓今日之事不可为。一则陆尘出手狠辣,是如先前那太上长老所言,其修行血天大圣刀法,只为杀伐,已将秦江吓破了胆,定然无力再战。二则暗中公孙家亦在关注此次秦家大宴,是哪怕公孙家主未曾亲自观望,却必然有公孙凉这多智近妖的人物为陆尘而来。

若纠缠不休,后果如何,无法设想。

秦书生面上冰冷,眸中更有杀机显露,而其身旁有秦方一身血气如龙,早已取出那圣人道器的大戟扛在肩上,随时准备出手而不计后果如何。

这两人,非是他一太上长老可硬憾的人物,是于秦家与公孙家而言,太上长老比不得这二人地位。

“罢了。”

秦家五祖又叹一声,叫上秦江便转身离去。

此间一场宴席,染血而告终。

秦家三祖与五祖所图众人已经知晓,然陆尘表现亦使人惊讶。只此间并无几人可知陆尘为何如此果决而凌厉,只秦书生与秦方才知晓。

那两年生不如狗的经历,他手中染了多少鲜血...凌采薇心性如蛇蝎恶毒,要让陆尘做护道者,助她修行而挡灾,便整日将他丢入斗兽场那般生死之地,是人与兽斗,不死不休。

能够活下来,必然不凡。

刀法,便是由此间锤炼而出。

“走吧。”

陆尘将刀收回命渊中,已不愿继续停留此处,转身便走。

一刀斩人,同样勾起了他那些不堪的回忆,是所有兴致都就此而散。低沉的言词中,有着多少无奈,有着多少消沉,这世上又有谁能够明白。

秦方亦收起大戟,与秦书生一道跟随陆尘身后离开。

而席间,老人却有些茫然无措,是不知应该离开,还是继续停留此处。

“散了吧,没兴致了。”

秦天与公孙妙璇对视一眼,眉宇有化不开的愁苦,亦无继续大宴的兴致。然其愁苦,却不为陆尘如此伤人,而是秦家三祖与五祖之事。这二人贪婪枉法,不理秦家祖训,不问古人遗言,只自私行事,更为此而作恶毒之心,是秦天不愿见到,又无能为力。

“如此,该如何是好?”

待得此间年轻一辈与老人一同离开之后,秦天方才苦笑开口。

而席间,四位太上长老仍旧未曾离开。

“老三和老五心性如何,我等皆知,是其不曾真正做过如何我等不可容忍之事,我等才不予理会。却不想,如今老三和老五却变本加厉,乃至为难一少年人...血天大圣修炼之法确实神妙,刀法更是无双,会引人贪婪再正常不过。然他二人却未免做的太过了些,之后,亦必然对那少年出手。”

有太上长老开口,同样锁紧了眉头。

“不顾秦家声誉,不问祖宗礼法,治罪便是!”

“不可,老三与老五胆敢如此,乃至在家主面前亦毫无收敛,是必然有人为其撑腰。而这人...”

“莫非...是他?”

言至于此,再无人开口。

秦天又看一眼身旁公孙妙璇,后者面上更是凝重万分。

“太上大长老寿元将近,早已闭关多年,但最近未曾听闻太上大长老有何等异样。然如今老三与老五如此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兴许...”

公孙妙璇亦不曾继续说下去。

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摇头。

“此事我也说不好,是若真有太上大长老参与此中,凭我等根本无法如何。如今我秦家有三祖与五祖接连发难,陆尘必然不会久留,而其先前带来的那位姑娘...想来诸位都已知晓。有圣女托付,凉儿必然不会允许陆尘出事,想来今夜便会离开。几位老祖,还请你们暂时拖住三祖与五祖,另外,还要分担一部分注意力在公孙家墨语老祖身上。待得陆尘离开之后,我等再询问凉儿此事应当怎样解决。如何?”

“凭公孙圣子的本事,应当可以解决。老夫赞成!”

“附议。”

......

一路而来,是秦书生揽着陆尘肩膀,而秦方领着老人与醉酒不醒的念尘,共同回到宫阙之中。待得将老人与念尘安置下来,三人又回去蛮儿所在宫阙,此间已有公孙凉等候多时。

“秦殿所生之事,我已知晓。”

公孙凉上前几分,面上露出凝重之色。

“秦家三祖与五祖胆敢如此张狂行事,是秦家主在现场也没有任何收敛,其二人背后必然有撑腰之辈。而为其二人撑腰者,必然不同寻常,是连秦家主也不惧怕的人物。”

其所言,与秦殿中几位老辈人物推测一致。

待得说完,秦书生与秦方面上都不好看,只陆尘却不懂那所谓的太上大长老又为何不会惧怕秦天地位。

“陆兄弟有所不知,我秦家这般古家族,又如何能够简单。”

秦方苦笑一声,为陆尘解惑。

“太上大长老虽同为太上长老,然其地位却与其他几位太上长老有些不同。太上大长老辈分之高,是所有太上长老都得恭敬面对的存在,修为有圣人境界,活了将近八千年,真正的老古董。他若发话,若非我爷爷出面,谁也不能违抗,纵然我老爹也得听命行事。”

“八千年?!”

陆尘惊得愣在原地,无法想象一个活了将近八千年的人物到底该有怎样的阅历与深厚的修为。

公孙凉亦点头。

“如今秦家之中,有太上大长老与秦老家主两位古董级别的人物,皆因寿元将近,闭关不出,以求再度突破,臻至大圣境界而有万载寿元。然如今,秦老家主应当仍旧闭关,但太上大长老却未必如此...想来,秦家太上大长老寿元将近,是已知突破无望,故而打算再度入世寻求机缘。此事,恐怕秦老家主也并不知晓,也是最麻烦的地方。”

他眸中闪烁深沉,自秦书生手中接过折扇,面上凝重。

“秦家太上大长老必然已经知晓陆兄弟与蛮儿姑娘之事,无论血天大圣炼体之法,也或蛮儿姑娘鼎炉体质,皆称得上机缘。想来太上大长老已经盯住你二人,只他唯恐出手会惊动秦老家主,故而不能妄动,需得仍旧停留闭关之处无法离开。然秦家三祖与五祖却也并非容易摆脱之辈,是必然有祸乱生出,乃至牵扯出我公孙家某些人物。除此之外,还有任家,两仪门这等狼子野心之徒...”

言罢,公孙凉苦笑一叹,是此般复杂之事让他也为难。

秦书生与秦方更不能说出一二,他们没有公孙凉的本事。

陆尘抿着唇角,心中有万千复杂。

“听天由命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未必无法可寻。”

他道了一声,是不愿因自己之事而为难公孙凉。

“如今当谨慎行事,其他暂且不多言,是需得尽快离开此处为上。待得陆兄弟将你父母接上,却无论去何处都难免会被人寻到。唯今之法,是得借断刀而起波澜,以故弄玄虚,而逼得任家与两仪门无法寻你。但秦家太上大长老这边,现下如何处理,还无法确定下来。”

公孙凉摇头,仍旧在苦思解决之法。

“陆兄弟,你可否告知我关于那断刀更多的事情?”

“自然。”

......

夜色将半,月黑风高。

三千宫阙错落起伏,有万千玄妙痕迹流转。而其下,山水相依,灵雾袅袅,有古木虬结仿若原始。于其中,秦方眸中精光闪烁,仰头望天。只片刻,待得云遮月黑,猛地策动麟马冲出,而其后拉着一辆古战车,其上是陆尘与面上仍旧有些苍白的蛮儿。

麟马非比寻常,脚力亦无比出色,是秦方最喜的坐骑。如今充当拉车之兽,更是抵得上九尊异兽共行而不落下风。

古战车有阵纹流转,光芒晦暗,不为外人所见,只顷刻便出了此间山水之处,向着远方行出。

“凭秦方麟马,三个时辰便可行出万里,是夜过而晨曦有紫气东来,亦为天地灵气最为活跃之时。万里之外,横渡虚空,波动于天地自然灵气之间传来,便由灵气活跃而化解许多,哪怕秦家三祖与五祖也无法轻易知晓而追去。然此行,却必然暴露,追踪之人也必为死士...”

陆尘仍旧记得公孙凉所言,秦方亦如此。

二人皆谨慎无比。

然此间却忽的听闻殿宇之下的山林间有咆哮之声响起,回头所见,是秦家一炼体修士策动胯下异兽凌空追来。

只公孙凉料敌先机,早已埋伏此间,只其方才有所动作,公孙凉便现身而出,一言不发便以折扇挥出山水大势,阻拦其去路。然那追踪人物是应了秦家三祖与五祖的死令,纵然何人也不能拦他,当即便有轰然之音响起,席卷狂流卷风岚而来,已经发生碰撞。

“凉哥说对了,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是当真无法无天了!”

秦方收回目光,心中有怒火升腾,却顾忌大势而不能转身回去一战,烦闷无比,只能继续策动麟马加速离开。

然此间,又一咆哮之声响起,于那山水之间另一处传来。

回头所见,是有秦家炼体修士跨坐异兽之上,催动一身血气沸腾,踏空而行卷动狂风呼嚎。只气势方起,却有秦书生便踏空而来,拦住此人去路,而其周身有清光流转,逼得那人只能停住脚步。

然秦书生却并未直接出手,而一双眸子却遥遥望向陆尘三人离开的方向。

许久,他才幽幽一叹,方才回身,眸中悸动尽数收敛,化作冰冷,盯着面前满脸阴沉的秦家修士。

“秦家五祖的死士,你应当认得我。”

“公孙圣女殿下,我等如何不知。”

秦书生唇角缓缓勾起,眸中却更加冷冽。

“杀了我,你便可以追去。但,你敢吗?”

正文 第79章 寒光突起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完美,总有意外与瑕疵伴随。”

公孙凉经常会说这样一句话,是对他自己的肯定,也是对他自己的否定。

风高吹云涌,月露半弯,洒下一片清辉。

秦方策动麟马奔腾,其后拉着那通体漆黑仿若金属浇筑的古战车,留下一片烟尘弥漫。麟马长嘶,只顷刻便行出三百里之遥,然后方,却有一道身形驾驭虎头鹿身的异兽踏空而行,速度丝毫不慢,甚至在不断的靠近。两者相距不过百里,肉眼可及之处。

这人,是公孙墨语身旁的侍卫,亦为死士。

公孙凉算到过这些,却无能为力,毕竟他只一人,算上秦书生也就两人。秦家三祖这等人物,年老而成精,同样拥有极高的智慧,早已推算出公孙凉会猜到许多。

故而只派遣三名死士,再多就会引来他人的警觉。而后又安排三人自不同的方向追杀现身,是有两人分别被公孙凉与秦书生拦住,而这人,便再也无人能够将其拦住。

尔虑我诈,公孙凉早已推算出这些。

如今可行之计,唯有拼命逃窜而已,至少在公孙凉的安排之下,现在唯有拼命赶路一条计策。

麟马长嘶,四蹄奔腾,烟尘滚滚之下,夜过大半。

明月拢清霜,一追一逃,只顷刻而过,有狂风掀动滚滚雷鸣之音爆响,是那策动异兽的死士再无任何收敛,更策动异兽拼命追赶。但见其身周有清光笼罩,异兽四蹄踏下有道痕瞬间浮现,有近乎缩地成寸般的速度,更靠近几分。

然这人一言不发,身着钨铁黑甲,面上亦罩着黑布,没有将面容显露出来。

死士培养不易,能减少损失,必然要减少损失。

“混蛋,跟狗皮膏药一样!”

秦方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距离更近,面上当即难看下来。

他有心要下马转身与之一战,然如今局势却容不得他任性,何况凭其修为也必然不敌,是需得先将陆尘保护住,而至万里处横渡虚空离开。如今距离,仍旧有些太近,若被秦家三祖那等人物察觉,必然顷刻间便能追上来,推演虚空波动而探寻陆尘落地之处,危险太大。

“凉哥说的那两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

他啐了一口,面上有颇多愤恨。

“不知。”

陆尘亦转头看了眼那一言不发便一路追杀而来的死士,眸中闪烁深沉光芒。一侧蛮儿面上满含担忧,是仍旧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在经历些什么,更不知这所有一切大概都是因她而起。

大多数人原本无辜,哪怕连累了别人仍旧不知。

很多人都在做着这样的事,陆尘也是,秦方同样,便连秦书生与公孙凉都曾经做过这种事。就如公孙凉常言,万事万物总有意外与瑕疵,是天下间并无真正完美的东西。

完美,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

霄汉迢迢,追星赶月八千里,天边渐白。

轰!

一声爆响,清光笼罩,化一尊巨大而洁白的玉手猛地自长空落下。

秦方面上一沉,回头可见是那死士已经追到身后不过三里处,果断出手要将陆尘与蛮儿一同拿下。

只此间,秦方再也顾不得许多,双掌一拍麟马背上翻身跃起,手中已经拿住那通体漆黑而双刃雪白的大戟。其体内有血气狂涌,奔腾催动九龙图化三尊乌黑的狂龙咆哮而出。一戟斩出,鬼风呼嚎,是三条狂龙交绕而出,形态狰狞有摧山之势!

那死士眸中有寒光闪烁,却终究将拍出的大手收回了几分劲力,是唯恐秦方不敌,而因此身受重伤。

秦方是秦家圣子,秦天必然不会任由其在外遇险。若秦方真的遭遇何等险境,说不得秦天便会自何处出现,一旦如此,是于死士本意不符,反而将其所处境地变作凶险。

狂龙与玉手的碰撞,掀起风岚万丈。

死士纵然留手,却也并非秦方可以力敌。只如狂流的灵雾散去,秦方已口中喷血而退,翻身重新落在麟马背上,再度将其策动,加速行进。

然死士速度更快一些。

月落西山,日升东方。

晨曦一片白亮之下,那死士忽的丢下异兽,凌空追来。而其脚下踏步,缩地成寸,只瞬息便来到麟马前方。其眸中满含冷芒,双手推出清光化一片遮天之幕,飘然笼罩而来,有莫测气机蕴藏其中。

但见道痕交织,幻化生灭之象,那遮天之幕顷刻便到了近前。

“该死...”

秦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却仍旧不停,双腿一夹马腹,麟马长嘶,速度更快几分。而起手中大戟高举,有狂龙盘绕。而此间,陆尘亦将蛮儿安置在古战车深处,两步跨出便来到与秦方等同的位置,眸中闪烁寒光如刀。

大戟搅动风如狂流,钢刀起一抹寒光。

只此间碰撞,是二人皆吐血倒退,只差分毫便会落下战车。

而麟马亦逼不得已停下脚步,仰天嘶鸣。

“秦圣子,我不欲杀人,只将贵客带回去而已,你又何苦如此。”

那死士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而难听。

闻言,秦方又咳出一口鲜血,面上隐现苍白之色,是五脏六腑皆因先前碰撞而受损。然其满面笑容狰狞,猛地翻身便落地在麟马前方,手中大戟扛在肩头,气息狂野若蛮兽。

“我便如此,你可敢与我生死一战?!”

闻言,那死士当即皱眉。

他不敢。

秦方能出此言,是必定保留后手。他不擅长心机盘算,只一言,便将自己所藏都暴露出来。然如此又如何,那死士是真的不敢出手与秦方死战,而其本身亦无欲与秦方死战。

“如此,便得罪了。”

那死士道了一声,脚下踏出两步,只恍然间身形便到了近前。

四眸相对,秦方瞳孔一缩,还未能反应过来这死士是如何能够瞬间便跨过如此距离,而其已抬手,要斩在秦方脖颈上让其昏迷。然此间,后方有陆尘猛地冲来,钢刀起一抹寒光,自秦方腋下而出,将欲要出手的死士逼得后退半步,而秦方亦在此间反应过来。

“好胆!”

他心中恼怒,手中大戟猛地搅动三龙咆哮,当空携万钧之力斩下。

然死士修为更甚,双手交错化出两尊玉盘,一尊抵住大戟斩落,一尊格挡钢刀刺心,眸中并无任何勉力之色,轻松无比。

“自然好胆,是你二人终究太过年轻,修为差了些。”

他缓缓抬头,道了一声,而后双手凌空一捏,两尊玉盘当即爆开,有灵雾弥漫。但见道痕勾勒显化,气机沉浮,陆尘脚下后退两步方才站定,而抬头便见到一只大手已经当空探来,化出一拢清光罩下,垂落千丝万缕的神妙光彩。

拘禁之法落定,陆尘便再也动弹不得。

而另一方,秦方后退几分,手中大戟猛地一拄地面,借势翻身再度上前,落地而弓腰踏步,大戟便做横扫千军之势猛地砸向其手掌所在。狂龙咆哮,血气翻腾,可闻得轰然之声搅动气机万般,有乌光粼粼。而其一身黑袍猛地炸裂,显露赤膊。三条狂龙烙印随肌肉蠕动,仿若活了过来。有体内血气催动,原本作乌黑之色的狂龙亦渐渐化作血红模样,吞吐煞气于口中,悍然化作真龙一般,咆哮而出。

“斩!”

轰!

一声爆响,清气破碎,死士亦不得不抽身后退几分。

大戟擦着陆尘上空而过,只此间,后者却忽的抬手抓住长杆,随大戟盘绕一周,而后如箭矢一般猛地射出。其体内血气亦翻腾狂涌而出,钢刀作双手握于腰侧,身周有血龙吞吐煞气相随,急追死士而去。

只此间,死士周身荡漾清光笼罩,双手于胸前环抱,化出一山岳大印猛地掷出,蕴含磅礴威压。

然狂龙怒吼,有摧山之势,轰然碰撞下化出精光长明。

于其中,陆尘身形踏步急冲而来,撕破气机沉浮。其眸中杀意凛然,腰侧钢刀作一笔直寒光猛地刺出。

“我无欲伤人,何需如此。”

死士眉头一皱,单手于虚空握出清光化一团明月悍然砸下,但听咔嚓一声脆响,断刀不堪此般,当即碎作七零八落,四射而出。

东方日出,落下第一缕清光。

人影晃动,一点寒芒忽于死士身后浮现,杀机初现。

嗤!

远方一声轻响,有凛然杀意翻腾而来,只顷刻便到了近前。

死士瞳孔骤然一缩,神经亦亦瞬间便完全绷紧。他身形堪堪扭动,却仍旧见得背后血光喷溅,而有肉眼可见的气弧形成又瞬间炸裂,是一枚短刀不过三寸大小,突兀的消失在眼前。

反应已经不及,更无法应对。

轰!

血花炸开,惨嚎嘶声裂肺,有断臂已经炸碎大半而残留些许冲天而起。

“死吧。”

声调低沉而阴冷,但见那晨曦投下的影子中,有一修长男子突兀现身。其唇角含浅笑一抹,而掌心有三尺短锋撩起寒光一线,动作优雅,仿若起舞般轻灵飘忽。

然寒光只一线,喷洒鲜血却有万道。

“啊——!”

死士惨嚎一声,是其身后亦有身形浮现,手中匕首做寒星轻易刺穿其周身清光笼罩,嵌入脖颈之中,猛地剜出颈骨两块,鲜血淋漓,森白可怕。

此人眸中冰寒,脚下轻点地面,再有力道迸发,是另一手撩起寒光,径直刺入其后心。然如此仍旧未罢,其面前之人旋身而掌心三尺短锋飘然而过,似缓实急,烙印血线于死士喉咙上缓缓浮现,喷血作五步之距。

呜咽一声,生息渐渐溃散。

正文 第80章 黑玫瑰

一切变故都来的太过突兀,谁都不曾想到。

来者二人修为算不得极强,一为涅槃一重天,一为涅槃三重天,是连秦方修为也比不得。然这二人出手狠辣果断,隐匿气息到了近前也无人可知,是当真深谙刺杀之道。

“炼...狱...”

死士倒地,口中溢血,只双眸仍旧瞪大,死不瞑目。

陆尘与秦方亦在此刻方才看清来人,却仍旧愣在原地。

炼狱之人,袭杀手段着实有些骇人。

果断,狠辣,尤其死士面前那身形修长之人,是杀人仿若起舞般轻灵。而此间,那人手指轻抬,留下一片黑色的玫瑰花瓣,有染血的清香缭绕,莫名怪异。然其唇角浅笑却从不曾变过,一如之前。

另一人,是韩无道。

“稍晚了一些。”

他开口道了一声,收起双手短刀,上前几步。

“黑玫瑰总喜欢准备很多东西,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杀人,自然不能太过仓促。”

黑玫瑰开口,只凭声音辨不出男女。而其转身,面上有一黑色刻画玫瑰的面具,遮住半张脸,是眉宇间颇具几分女子般的柔弱,而又无女子身形。他眸中光彩荡漾涟漪动人,猩红的舌头舔舐唇角,竟是对那尸体满含病态的深情。

“如死亡这般美妙的事情,若是仓促,未免有些太对不起它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变态。”

见到陆尘与秦方眸中异色,韩无道又开口解释了一声。

“不过实力很强,炼狱的天子杀手第一人染血玫瑰,就是他。”

“是他?”

秦方惊呼一声,再看向那又转身回去做着类似祷告一般行为的黑玫瑰,面上露出深深的忌惮。

如秦方这等没头没脑而只一腔热血的人都会产生忌惮的情绪,陆尘心中更加有些意外。然想起先前此人轻易便潜到死士面前而对方仍旧不知,手中三尺寒锋更是斩过其胸膛而后者却毫无抵抗之力。如此手段,当真让人有些惊悸。

“你看那伤口...”

秦方忽的拉了一下陆尘,后者方才将目光转了过去。

然眼前所见,却让陆尘又愣了一下。

那死士胸膛上有深可露骨的伤势,更有细密不过皮肉之伤,然互相交织下就如以鲜血刻画的血红花朵一般。但先前所见,这人却分明只斩出一刀才是,又如何能够留下这样的伤口?

“这个人,相当可怕,据说死在他手中的登龙强者已经有十位数。今日,又该添上一人。”

秦方吞了一口唾沫,是未曾想过公孙凉竟能够请动这般人物。

“登龙强者?”

陆尘眸中露出错愕之色,方才反应过来。

“不错,否则也不是天子第一人,谁都无法超越。”

韩无道应了一声。

然看其模样,却分明有些不服。

“一个变态,杀人总喜欢多此一举,却是天子第一人。”

“正是因为我喜欢多此一举,所以才是天子第一人,而你不是。”

黑玫瑰方才做完最后的礼弥,起身而来,面上始终含着浅浅的笑意。然其手段,却何等慑人心魄。

闻言如此,韩无道面上当即沉了下来,不愿再多说一句。

对此,黑玫瑰似是已经完全习惯,只耸了耸肩,便转头看向陆尘。其眸中有光芒闪烁,仿若含情脉脉一般,亦耸起肩膀,食指点在唇上,笑意更甚几分。

然他模样,却让陆尘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些许惊悸。纵然一侧秦方都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的盯着这被韩无道称作变态的人物。

“你...很不错。”

黑玫瑰始终看着陆尘,只身形一晃,便轻易来到其面前,而陆尘与秦方都未能看清他究竟怎样做到如此速度。

修长的手指勾住陆尘下巴,如此完美的手掌,却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我喜欢你的眼睛,深沉,阴郁,是经历了现实的洗礼而褪去曾经的单纯与清澈,为这世间最真实的污秽所污。但我更喜欢你的面具,讽刺而且丑陋,它是这个世界留给你最深刻的伤痕,简直是最缺憾的完美。”

他笑了起来,笑得诡异,森然。

陆尘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什么,但这人只是靠近,便能感受到其周身气息的冰冷,是杀戮太多而留下的煞气。

秦方嘴角抽了一下,面上更是露出恼怒之色,手中大戟猛地斩了出去。

黑玫瑰眼眸微眯,后退半步,雪白的戟刃擦着他鼻间而过,砸在地上发出轰隆一声。然此间,黑玫瑰身形一晃,已经到了秦方背后,似情人般手臂越过其肩膀,修长的手指轻拂其胸膛。然秦方面上却猛地一变,不敢有分毫妄动,只因那三尺寒锋正抵在他的喉咙上,只需轻轻一抹,便可将他的人头斩落。

“秦家圣子,你打招呼的方式太粗鲁了些,我很不喜欢。”

他将头颅枕在秦方另一边的肩膀上,笑意仍旧如先前一般,青丝垂落,若无知之人大概只当是情人间的温存。只其手中三尺寒锋轻轻的撩拨着秦方喉咙,寒意慑人,是这份温存下充满了杀机。

“够了,任务已经结束,回去了。”

韩无道冷眼看着这一切,是见到黑玫瑰又要发疯,方才开口冷喝一声。

闻言,后者眉头当即一挑,眸中露出些许无奈与扫兴。

三尺寒锋离开秦方的喉咙,而黑玫瑰身形则同时出现在了韩无道身旁。然他笑意仍旧如先前一般,眸中满含情意绵绵,却是盯着陆尘。

“我对你很有兴趣,等我处理了另一个麻烦的任务,会去找你的。”

言罢,韩无道与黑玫瑰便径直消失在原地,是如何离开的都无法知晓。

“凉哥怎么就请了这样一个变态过来...”

秦方收起大戟,亦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杀人玫瑰,炼狱天子第一人,早已盛名在外,却无人知晓其真正姓名为何,只黑玫瑰这个代号可知,而其面容如何亦无人可窥探分毫。那雕刻玫瑰的面具,不过掩饰罢了,纵然露出的半张脸也不过假象而已。下一次再见,也许黑玫瑰就换了一张脸,是面对面也无法认出。

“他总是喜欢在杀人之后留下一片黑玫瑰的花瓣,而且还有与黑玫瑰完全不符的诡异清香,无人知晓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秦方盘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的摸着脖颈,是仍旧感觉似乎有寒意残留。

“杀人从不曾失手,暗杀之术更是登峰造极,便连杀手最薄弱的正面战斗都能以暗杀的手。而他最变态的地方,就是总喜欢在被杀之人的胸膛留下一朵玫瑰般的伤痕,而且一定要正面留下,不会杀人之后再刻画。不过说真的,在黑玫瑰这个家伙宣扬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玫瑰花这种植物的存在。”

“玫瑰?”

陆尘亦摇头,表示从不曾知晓这种存在。

“你之后可要小心一些,黑玫瑰这个人喜怒无常,心性怪异,无人可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杀人全凭喜好,是纵然没有炼狱任务在身,亦会出手。如今他已经盯上了你,究竟为何还不知道,但这人肯定没有好的心思...”

秦方站起身来,面上满是怪异。

“不过,我也没办法拦住他,倒也不是打不过,只是他这样一个杀手又不会与我真正的正面战斗。这天下间,至少在年轻一辈中,还真没有人敢说谁能完全不在意黑玫瑰的刺杀。但有一点,就是遇到这个家伙,未必没有生路,便如曾经有人委托黑玫瑰刺杀凉哥,但他最终却直接出现在凉哥面前,放弃了任务。”

“放弃任务?难道炼狱这个势力允许它手中的杀手如此随性吗?”

陆尘愣了下,有些理解不了。

“炼狱管不了黑玫瑰。”

秦方苦笑一声。

“这家伙,是整个天下都无人知晓他究竟什么来历,更不知道其面容究竟如何。据说,在十年前是仍旧年幼的黑玫瑰自己找上了炼狱,要求加入其中。而他凭借自己的刺杀本事,只短短一年便成为了天子第一人,一直到如今。黑玫瑰这个人可以说是声名狼藉,因他任务完成率还不到一半,是出手必死。但他若不愿出手,谁也不能强迫他。若将他惹恼了,甚至连委托之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死亡名单之一。”

“这...”

陆尘瞪大眼睛,是从未曾想过炼狱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人。

“得了,路上再跟你说,现在还有些时间,抓紧赶路。”

秦方摇了摇头,叫了陆尘一起重新上得战车,而后策马狂奔。

这一路,秦方又说了许多关于黑玫瑰的事情,但总结下来却十分简单,就只变态二字。炼狱算是惹上了麻烦,只因这黑玫瑰无视杀手规则而肆意妄为,给炼狱的名声也抹了黑。然如今,这个麻烦却也并非炼狱能够摆脱,是舍不得如此出色的杀手,亦有寻不得黑玫瑰此人真容与所在的原因。

若寻不到猎物,黑玫瑰又怎么会成为炼狱的猎物,哪怕布下天罗地网,也需得有猎物才行。

如炼狱这般不比寻常势力的组织,其内部脉络究竟如何,外人也就知晓一二罢了。

不多时,远处有虚空裂痕狰狞浮现,搅动气机澎湃。

然此间旭日东升,有紫气东来,是天地间灵气最为活跃之时。气机传递,万里之遥处已再难感受清晰,而后更有秦方可以扰乱虚空中残留的波动,是再不需担心有人暗中推演其落地之处。

只秦方转身策马离开后不久,那道身形忽的自凭空中缓缓浮现。

他面上满含扭曲的笑意,眸中光芒似情意绵绵,更有寒光流转。

“终于,找到你了...”

正文 第81章 医毒先生

玄黄城外,百里之处,有酒家名三碗,是三碗酒过必然醉倒,不可再行路。如何不可再行路?只因玄黄城外五百里内,匪盗猖獗,最好劫杀过往行商,所至之处若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杀光,抢光,纵火烧尸而不留痕迹,故而称得一烧两光光,亦为此间行脚商对匪盗的厌恶。

然匪盗猖獗,却唯独三碗酒家仍旧立于此间,是任何匪盗都不敢冒犯。而其方圆十里之内,亦为不可动武之处,为玄黄城内外人尽皆知。然究竟为何,却并无几人能够说得上一二,只但凡有违背者,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三碗酒家,十里净土,亦为过往行商歇脚之地。是十里之外,生死无论,十里之内,不容溅血。但凡入得三碗酒家方圆十里,纵然匪盗一路跟随就在其旁,也不敢轻易动手。

除非想死。

虚空有路,横渡而来,于凭空撕裂,搅动气机万千。

陆尘怀中抱着蛮儿,自其中安然踏出。环顾四周,只可见一片苍莽黄土,唯枯草摇曳,生机凋零。然此间,唯有一破落酒家,是近乎腐朽的木头随意搭建而成,能够清晰看出有风霜痕迹烙印之上,似是不堪狂风摧残,一触便倒。

酒家前有旗杆,上挂酒旗摇曳,书龙飞凤舞“三碗”二字,笔走龙蛇间似有何等玄妙之意,然常人难以看透。

陆尘也看不透。

只此间,酒家内行出一须发斑驳而体形枯瘦的老人,其眼窝深陷,面如病鬼,脊背佝偻,一双若干枝般的大手,指甲染满了黑色,只一眼看去,此般模样着实有些吓人。

其周身气息隐晦,然隐晦之下,却藏着何等的深沉。

“陆尘?”

老人道了一声,面上露出些许笑意。

“进来吧,你爹娘已经等你很久了。”

“是,前辈。”

陆尘自然知晓老人身份,秦方早已说过。

此人名公孙北青,是两千年前便名响南北的绝顶人物。此般绝顶,却并非是修为何等深厚,而真要说起来,此人天赋着实极差,是于平凡修士也未必能够强出多少。然其之所以名响南北,是因一手医毒之术,冠绝天下而无人能与之并肩,故而亦有谓,名医毒先生。

陆彦明与龚珍身中噬心蛊,便是由医毒先生公孙北青轻易摘取,于陆尘而言,有着极大的恩情。

入得酒馆之中,光线黯淡,陈设朴素,不过如寻常酒家一般,乱石的地面,陈旧的方桌长凳,深处角落有腐朽的柜台,而后有破烂的酒柜,陈列数坛美酒于其中.酒香透出酒坛,充盈整个酒家。

只嗅得一口,便通体舒泰。

“好酒。”

陆尘双眸明亮,赞了一声。

“你懂酒?”

医毒先生回头看了一眼,面上仍旧带着平静而淡然的笑意。

此人修行医毒之法,眉宇泛有黑气,是一身骨肉血液尽数含有剧毒,故而容貌看起来也有些阴森诡异。纵然笑着,看起来也有些阴森吓人,若非秦方先前便刻意叮嘱过此事,否则陆尘与蛮儿也说不得会被医毒先生此般模样吓到不敢靠近。

“懂...是不敢自称的。”

陆尘哂笑一声,略有些尴尬。

“我听秦方说您老人家不仅通晓医毒之术,更是酒道中人,浸淫其中不知多少年。相比之下,小子这点微末见识自然不敢称懂酒。但小子这里也有些好酒,想来前辈会十分喜爱,便作为前辈救了家父家母的报答,稍后便送到前辈手中。”

“好酒...呵,你这娃子能有什么好酒。”

医毒先生摇头一笑,却是并未当真。

他在此处算是隐居,不问世事,不过于玄黄城外这般纷乱之地守护一片净土罢了,也为过往行脚商人留下一片可以暂且放松休息的地方。往日其行遍天下,曾以毒术害过不少性命,纵然其中大多皆为该死之人,却也有不少是无辜丧命。更有一事,是医毒先生曾因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而发狂,纵毒雾满城,枉害一城上下数十万条性命。

也因那般事情,医毒先生自此不再入世,而停留此间,做些善事以弥补过失。

若说其为恶人,自然不是,毕竟他老人家一生拯救不知多少性命。然真要言说,此人却又并非善人,那一城上下数十万条性命尽数丧生,其中又有多少无辜之人,谁也说不清楚。

如此圣贤之辈,如此险恶之徒,经年如此,不知曾有多少人来此寻医毒先生欲要复仇。然最终,却并无几人真正出手。

仇家满天下,而医毒先生却仍旧停留此处,活得安稳,划定方圆十里净土不染杀生罪孽。

陆尘心中思量,又见到蛮儿抬头看来,是面上同样有些古怪。

“这位老伯,样子看起来确实有些吓人,但好像并不是什么恶人。”

蛮儿靠近陆尘耳边,小心翼翼的道了一声。

医毒先生自然能够听到,却并未有任何表露,让陆尘猛地揪紧的心脏也终于放松下来。

“不要多言。”

他摇头,叮嘱一声。

蛮儿吐了下舌头,嘻嘻一笑,与陆尘一道随着老人行到后院。

后院不过十米长宽,摆满了酿酒的工具。而其中,陆彦明与龚珍正笑着说些什么,又代替老人酿酒,是尽可能报答其救命之恩。听得此间声响,两人亦抬头,是率先恭敬的叫了一声前辈,而后才看向跟在医毒先生后的陆尘与蛮儿两人。

蛮儿,他们自然认得出来。

但陆尘,却认不出。

只觉得有些熟悉。

短短两年时间,陆尘的变化终究是太大,个子长高了,气质也变了,尤其那狗脸面具,将其面容遮住,是谁也不能知道他现在究竟一副什么模样。

但那双眼眸中的悸动,却骗不了人。

“你...你是...尘儿!”

龚珍渐渐瞪大眼睛,认出了陆尘。

陆彦明也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如今的陆尘竟会变成这幅模样。

那狗脸面具下,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又该是怎样的难看...

“你们一家人算是团聚了,就好好说些话吧。那女娃子跟我来,你体内伤势太重,若再不医治,说不得会留下严重的暗伤,再无法痊愈。”

蛮儿乖巧,亦知道此间应该留给陆尘与陆彦明夫妇二人,当即便应了一声,随着医毒先生进入一侧屋中。

只不多时,院子里传来低低的哭泣之声,亦有些许说话的声音传来。

陆尘不断的安抚着父母的情绪,亦将离开山村后的一切都缓缓道来。很多事情,是瞒不过去的,纵然想要瞒过也会被问到。这狗脸面具,实在太过丑陋与讽刺,而其更是直接烙在陆尘脸上,陆彦明与龚珍又如何不会注意到?

许久,院中只留下龚珍不断啜泣的声音,更有陆彦明长吁短叹。

“老伯,您不是说为我医伤吗?怎么什么都不做?”

蛮儿听得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方才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医毒先生。

后者一只枯瘦的大手正搭在她手腕上,面上颇有些凝重,却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伤...不好医啊。”

许久,医毒先生才终于松手,面上亦露出些许怪异之色。

蛮儿眸中露出疑惑,心中有万般不解。

“女娃子,你母亲是何人?”

医毒先生手指敲着满是沟壑的桌面,许久才终于问了一声。

“母亲?”

闻言,蛮儿稍愣片刻,而后眸中露出些许黯然,只又很快便彻底压了下去,重新挂上开朗的笑容。

“我是我爹爹一手带大,娘亲...我从来没见过,也不曾听爹爹提起过。老伯,我的伤和我娘有什么关系吗?”

“有些关系。”

医毒先生点了点头,面上凝重与复杂更甚几分。

只他言至于此,便不再深入,似是不想让蛮儿知道。

“你这伤,已经太久,凭老夫手中的灵药奇草,并不能将其医好。此事不可着急,日后再说吧,咱们先出去看看。”

又过许久,医毒先生才终于开口,而后便起身出了门去。

蛮儿面上露出疑惑之色,却也并未在意,跟着医毒先生便出了门去。

院子里,陆彦明夫妇二人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只龚珍眼角仍旧挂着泪痕。见到医毒先生行来,夫妇二人当即起身,不敢有丝毫怠慢。

“无妨,你二人体内种了太多噬心蛊,解除虽然简单,但毕竟对你二人精气有伤,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感到虚弱乏力。这般礼数忽略也罢,老夫也不喜这些。陆尘,你便于你爹娘说说,日后不必如此。”

医毒先生笑着扶起二人,又转向陆尘,面上颇有些无奈。

闻言,陆尘也只能苦笑一声,是已自二人口中知晓他们对医毒先生心存敬畏,何况其又拯救他二人性命,乃至间接救了陆尘一命。会如此,自然在情理之中。

但医毒先生若不喜这些,那便无需也罢。

“是,前辈,小子之后自然会于爹娘说清。”

他心中亦感激,又想起先前所言,便径直催动翠叶令牌,由明月长生殿中取出两坛千年醉与两坛百花香,当作谢礼。

千年醉也好,百花香也罢,皆是酒中极品。如医毒先生这般好酒之人,自然懂得其中妙处,是只嗅得一口酒香便能猜出一二,面上当即露出惊异之色,是愕然陆尘竟有如此好酒。

他有心拒绝,却又不舍,而更有陆尘坚决相赠。

几番推脱之下,医毒先生也终于露出真心的笑意,将其手下,只眸中神色却颇为复杂。

“此酒,受之有愧啊...”

正文 第82章 蛮儿的身世

“受之有愧?”

陆尘愣了下,不知为何医毒先生会有此言。

然后者却并未多说,只道了一声要为蛮儿配药,便直接转身去了另一间房屋,亦关上了破旧的木门,不能见到他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

只此间,陆彦明与龚珍二人又上前,面上颇为复杂,却仍旧勉强撑着难看的笑容,对蛮儿嘘寒问暖,有将其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对待的感觉。

先前院中说话,陆尘无奈将一切都道出,是山村遭遇那般不堪之事,其中根本原因在陆尘身上。如今,一村上下百余口性命,就只陆彦明夫妇二人与蛮儿侥幸活了下来。纵然事情已经过去,但于陆彦明龚珍而言,却是真心有愧于蛮儿。

毕竟,原本这一切都不该发生的。

对此,陆尘也说不得什么,只蛮儿仍旧有些反应未及,稍有不安的接受着二人的好意。她是天真,不谙世事,但并不代表她真的傻,由面前二人模样便能猜出很多东西。

只蛮儿却从未曾说过,亦将内心的一切都掩饰的很好。

“爹,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陆尘看了许久,待得陆彦明与龚珍情绪稍平,方才开口。

闻言,陆彦明面上稍愣,随即露出些许恍然的神色,亦并未拒绝,随着陆尘一起出了院子方才止步。

“你要问的,可是蛮儿的来历?”

“是。”

陆尘点头,眸中亦露出些许困惑。

“爹,先前我与您说过蛮儿的情况,但这般体质却着实有些怪异,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在我们那种平凡无奇的山村间竟会出现如蛮儿一般的体质。而且,我记得您曾经说过,刘叔与蛮儿原本并非我们那里的人,是在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刘叔才带着蛮儿来到山村的。”

“确实是这样。”

陆彦明点头,并未否定。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不得已苦笑一叹。

“你也长大了,更成为了修士,许多事情,你确实有资格知晓。”

陆尘愣了下,而后便听得陆彦明解释,方才明了。

刘叔与蛮儿,确实并非山村中人,但其究竟来自何方,却无人知晓。只当年,刘叔带着不到一岁的蛮儿来到此间时,其一身伤势近乎丧命,而蛮儿面上亦带着些许黑气,是身中剧毒,差点就此双双离世。若非当初陆彦明与其他村民相救,便不会有刘叔与蛮儿的存在。

但蛮儿的母亲究竟拥有何等身份,却无从得知。唯一知晓的,便是蛮儿的母亲本为修士,而且早已身死。这些,还是当初救治刘叔时,他发烧说胡话才为众人所知。

“知道这些的,并没有多少人,而后来无论我们如何询问,老刘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只祈求我们收留还不到一岁的蛮儿。但最终,老刘和蛮儿都留了下来。但那段时间蛮儿身上的毒却始终是个问题,最终无奈之下,只能草草的畏服了许多自山中采来的灵药,勉强将她体内的剧毒压制下来。一直到后来,蛮儿体内的剧毒都未曾复发,大家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若非今日提起,我也想不起来。”

陆彦明眉头锁紧,面上亦露出几分凝重。

“如你所说,蛮儿体质不比寻常,能够凝练那所谓的内丹...这种事情,想来与她的娘亲脱不了干系,毕竟老刘确实是如我们一般的平凡人,并不曾修练过。但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想要再寻找蛮儿娘亲的来历,着实有些难了,而且这件事其实也没有必要继续纠结,毕竟她的娘亲早已身死。相比之下,我反而更担心蛮儿体内当初被我们强行压制下去的剧毒。虽说已经十多年安然无恙的过去,但毕竟没有解决...”

“那毒,很麻烦。”

陆尘还未开口,却不知医毒先生何时出现。

他脊背佝偻,正立于不远处,好似原本就站在那里。他挥手制止了欲要行礼的陆彦,而后才上前两步,来到两人近前。

“而且那毒,是因老夫而起。”

“因...前辈?”

陆尘愣了下,与陆彦明对视一眼。

“是。”

医毒先生苦笑一声,面上露出深深的自责与懊悔。

“这事,说来话长,实则也并非老夫所愿,只恨当初老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做出那般惨绝人寰的事情。”

闻言如此,陆尘心中微动,忽的想到秦方与他提过的,当初医毒先生因未明的原因而毒害一城性命之事。

若就医毒先生平生而言,称得上惨绝人寰的,也就只那件事了。

“前辈,您所说之事...”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秦家圣子若与你提起老夫,必然会提起那件事。”

医毒先生看了陆尘一眼,又苦叹一声。

“当初,老夫有一弟子,继承老夫医毒双术,出类拔萃,是老夫最为疼爱之人,比之后辈更甚几分。然世事无情,可叹老夫一生沉迷医毒之术,又好酒道,便不问其他,故而辨不清人心,瞎了眼睛,未曾想过平日间在我面前乖巧的徒弟,竟是一蛇蝎之人...”

过往曾经,历历在目。

听得医毒先生所言,陆尘与陆彦明父子二人方才知晓,原本这一切,皆因医毒先生那徒弟而起。

东盛有诸子百家林立,更有红尘谷那般阴阳合修门派强盛。然红尘谷特殊,其内唯有女弟子,是修行红尘决此般阴阳合修顶级之法,行走世俗红尘,与诸多门派皆有极深的渊源。

然特殊之处,是其中弟子有清心之意,自来不动真情。

二十年前,红尘谷当代圣女入世修行,因其生得容貌俊丽,艳名冠绝天下,更有无上鼎炉之体可由红尘决发挥到极致,吸引诸多年轻一代子弟心神向往,是但凡男儿便无不心生情意。

医毒先生弟子自然也在其中,然谁知,那红尘谷圣女入世之后,行走天下而尚未真正入得红尘,便率先动了凡心,甘愿自此做一平凡之人而下嫁一凡夫俗子,就此隐姓埋名而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凡夫俗子,便是陆尘口中刘叔。

因此事,当初修士一界起了极大波澜,是未曾有人一亲芳泽便再无任何机会。然红尘谷对此持默许态度,是自古以来便不少有这般事情发生,而红尘谷也从未不许。一切缘法自有定数,那是红尘谷圣女的福运,也是其最根本的不幸。福运自然不必多说,然不行却是因动了真情,若再运红尘决便必死无疑。

红尘谷,自来如此。

许多人只能选择放弃,然终究有人不愿,不甘,是只抱着哪怕一亲芳泽也好的心态,四处追寻隐世不出的红尘谷圣女二人下落。

医毒先生那弟子,便是其中之一,只他碍于医毒先生,不能行动。

十七年前,医毒先生携弟子行天下而途经易华城,是其弟子无意间发现红尘谷圣女正与其丈夫隐居在此,故而才发生之后的事情。

究竟如何,医毒先生并未直说,但想来也并非好事。

而最终,其弟子被红尘谷圣女催动红尘决展露修为,立毙当场,医毒先生救之不及,仇恨熏心,发狂而毒害一城性命,将命数已尽的红尘谷圣女手刃。只那日毒雾漫天,刘叔侥幸有红尘谷圣女临死相助,得以横渡虚空而逃脱,但蛮儿却不慎吸入剧毒,无法挽回。

然横渡虚空有波澜生出,道痕扭曲,而自此,这二人便就此没了影踪。

如今想来,那日刘叔进入山村,一身重伤近乎致命,想来也是因肉体凡胎横渡虚空所致。而蛮儿体内剧毒,亦得到了解释。

“老夫后来找上红尘谷讨要说法,方才知晓,红尘谷一直有人暗中关注其圣女如今生活如何。只关注,却不理会。亦是那般,老夫才知晓是我那徒儿心怀不轨...他,确实该死。但老夫,却为此错杀了一城数十万无辜...”

医毒先生苦叹连连,是恨不能挽回过往。

“自那之后,老夫曾行遍整个东盛,想要寻到红尘谷上一代圣女的丈夫与遗子,却始终未能找到。而那日毒雾满城,一个普通人,一个婴孩,纵然侥幸没有中毒,又如何能够在这个世上活得下去...如此,老夫便只能放弃,在这玄黄城之外经营酒馆。一方面,是做些好事来弥补当初过失,一方面,也是抱着些许的期盼,说不得那父女二人真能活下来,途经此处,也好让老夫当面道歉...”

“这...”

陆尘与陆彦明听完,心中皆复杂无比。

谁也不曾想到,竟会发生这般弄人之事。

然这一切,却也怪不得医毒先生,虽其本身确有过失,但毕竟他原本无意那般。只叹,易华城上下数十万条性命,无辜丧生,乃至如今东盛仍旧留有一座名为易华城的死城。

“那女娃子,名叫蛮儿?”

“是。”

陆尘点头。

“蛮儿...”

医毒先生又呢喃一声,渐渐出神,面上神情变换,何等复杂。

陆尘与陆彦明也未曾打扰他,是生怕惊动了这位自责而懊悔的老人。

过许久,他才面上一黯,苦笑一声。

“当初的红尘谷圣女,临死前曾叫出过这个名字...母女二人,体质都一模一样...如今蛮儿体内的剧毒,已经深入骨髓,虽当初有许多灵药奇草碰巧形成压制之法,但压制,却不能解决。如今剧毒已经潜藏十数年,先前老夫为她诊断,是体内剧毒已临近极限,最多再有几年,便会触底反弹。届时,老夫也回天乏术...”

“那该当如何是好?”

陆尘瞪大眼睛,陆彦明也有些慌张,是不愿让那苦命的蛮儿再遭受那般不堪。

“过些日子,你们便离开吧...”

医毒先生看了面前二人一眼,面上稍有凝重,最终又看向陆尘。

“老夫停留此间太久,手中珍稀的灵药奇草早已耗了干净。要为蛮儿解决体内剧毒,是绝非寻常灵药便可解决。这几日,老夫要准备一下,而后便带蛮儿一起离开,行遍天下为其寻找灵药解毒。此外...老夫可书信一封,让你父母在公孙家落脚,但你...”

正文 第83章 来自黑玫瑰的消息

是夜,月沉如水,清霜满地。

最近一段时间,是行脚商来往零落之时,至少这两天并无人到此。

很安静。

房顶,陆尘正盘坐其上,仰头而目光始终望着遥遥夜穹之上的圆月,怔怔出神。

白天的事情,暂且算是落下了帷幕。

蛮儿的身世已经十分清晰,但谁也未曾想到,她的母亲竟会是上一代红尘谷的圣女。而且无比讽刺的,是蛮儿与刘叔出现在大山中的理由如此现实,而且让人轻易便能接受。

纵然医毒先生并未说明他的弟子究竟做了何事,但又如何猜不到。

所贪婪的,恐怕不止美色。毕竟红尘决此般修行法决,一旦动了真情,便再不能运转,当如凡人一般。而强行运转以恢复原本修为的代价,则是生命。

当一个涉险贪婪原罪的人知晓这些,心中所贪婪的,也就不止于原本。

美色,不过风花雪月一场梦罢了。

内丹,活着的圣精。

医毒先生为了弥补曾经的过失,再有几天,就要带着蛮儿离开。自然,他会率先寻求蛮儿的同意,理当不会不同意。而那之后,这酒家,也就会消失了。父母的去处已经有了安排,公孙家,至少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极好的去处,有医毒先生的亲笔书信与公孙凉坐镇,衣食无忧是可以满足的。

但他,却不能去。

秦家三祖,五祖,还有公孙墨语。

只三人,便让他不能去往公孙家,否则等同羊入虎口。

而且说不得还会连累父母也遭遇劫难。

若他不去,至少在公孙凉的照顾下,他们可以安然生活而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纵然有人打扰,有医毒先生的亲笔书信,想来公孙家也会有人照拂几分,而不会任凭那三人随意出手。

秦家也会出手相助,至少秦书生肯定会。

“在想什么?”

正出神间,一双白皙若女人一般的手臂忽的自他身后而来,揽住其胸膛,更有淡香萦绕鼻间,与那飘落的黑色花瓣本该带有的香味完全不同。

这个熟悉的声音,不必多说,陆尘也知道是谁。

他的出现,并不值得意外。

黑玫瑰。

他像是情人一般,靠近陆尘背后,有丰盈柔软的感觉贴了上来,下巴抵在其肩膀。待陆尘回头看去,是仍旧如上一次见面般带着那雕刻了玫瑰纹络的黑色面具,只遮住半边脸。然露出的半边,却和上次不太一样,是更加偏向女性一些,甚至略施淡妆,好似刻意装饰过自己一般。

“那个麻烦的任务,解决了?”

陆尘问了一声。

“自然没有,我放弃了,毕竟任家圣子有两个,任务描述也太不准确。我可不是韩无道那个莽夫,接了任务便不问三七二十一便去刺杀任逍遥。我是一个很严谨的人。”

黑玫瑰的声音仍旧如之前一般,辨不清男女。

他松开交织的手臂,而后转身来到陆尘面前。与上次不同,这个人大概真的将自己当成女人,至少今天是这样,亦打扮成女人模样,穿着黑色的长裙,素手撩起裙角,仿佛在展示一般摆弄着自己的风情。

另外,还有隆起的胸脯与消失的喉结,让人意外。

“这身衣裙,很适合我吧。”

“是。”

陆尘打量了片刻,而后配合的点头。

黑玫瑰的身材十分修长,只说身高便如陆尘一般,甚至更高一些。骨架也如女人一般细窄,露出的半张脸很精致。如果他真的是女人,至少在面容体态来说无可挑剔。

可惜谁也不知他真身究竟如何。

“我是女人。”

黑玫瑰笑了下,声音也变作纤细,温柔,而后翩翩行了一礼,口中吟诵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歌谣,在这破烂的瓦片上飘然起舞。

裙角飘飞,道痕勾勒作黑色花瓣飘落,美艳不可方物。

陆尘眸中露出些许意外,未曾想过这人竟会忽的在自己面前袒露这样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也或她。

如今终于可以确定。

“炼狱的人,不跟老夫打声招呼就踩坏了老夫的砖瓦,是否有些不妥?”

屋檐下,医毒先生正负手而立,抬头望来。

他眸中有精光闪烁,如病鬼般的面上隐约含着些许不善之意。

“无意叨扰前辈,还请勿怪。”

黑玫瑰转身看来,施施然再行一礼,是双手捏起裙角而屈膝的礼数,不曾见过。

医毒先生同样皱起眉头。

“杀人玫瑰,竟然也会如此尊重老夫。不知,老夫是否应该感到庆幸?”

他冷哼一声,脚下轻轻一点,身形便跃上屋檐。

“如果你想做什么,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最好。今日在这里的人,你一个也杀不了。天下人都称赞你暗杀之术举世无双,但你毕竟只是小辈。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晚辈自然知晓。”

黑玫瑰笑了下,亦转身看来,坦然而并未有意对医毒先生隐藏自己性别。

“而且晚辈亦不打算做什么,不过是来说些事情。”

“事情?”

医毒先生皱眉,亦眯起眼睛,是并不信任这传闻中喜怒无常的杀人玫瑰。

“傍晚时,有人到我炼狱购买了一条消息。”

黑玫瑰并不在意医毒先生如何,是翩然若蝴蝶一般来到陆尘身侧。而其一条手臂揽过陆尘肩膀,身形微倾,双唇凑到陆尘耳边,口中吞吐香气如兰,鼻息的热气扑打在其脸旁。

对此,陆尘并无意反抗,亦反抗不得。

哪怕医毒先生就在一旁,但黑玫瑰杀人,却未必是他能够拦住。

何况,陆尘并没有感受到来自黑玫瑰的杀意。

“三个时辰前,任家长老寻到我炼狱之人,购买了你与蛮儿的下落。如今,那些人已经知晓你二人就在医毒先生这里。明日,最迟后日,便会来找你们了。”

闻言,陆尘瞳孔猛地一缩。

医毒先生何等修为,纵然黑玫瑰声若蝇蚊,却同样听得清楚。

这个女人娇笑了一声,后退几分,站在屋檐的边缘,笑靥如花。

“另外,我还会附赠给你一条消息。断刀如今仍旧在两仪门,但两仪门和任家已经联手,是担心断刀之事宣扬出去,引天下人觊觎,而只其中一家无能将其护住。但明面宣扬所言,是断刀已被任家夺走。”

道痕勾勒,作黑色的花瓣飘然落下。

风起,搅动黑色的狂流将其身形席卷,有香意扑鼻而来。

只花瓣飘散,黑玫瑰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医毒先生未曾阻拦黑玫瑰的离去,是仍旧盯着那散落的黑色花瓣,面上满是凝重。

“今日凌晨,第一次见。”

陆尘微微摇头,是同样不知黑玫瑰做的这些究竟为了什么。

医毒先生也想不通。

“这人心性怪异,喜怒无常,杀人亦全凭喜好。是善是恶,难分难辩,但其声明从来不好。日后,还是少与她接触为妙,否则说不得什么时候她便会化作致命的獠牙,反而伤你。”

“我也不愿与她接触。”

陆尘苦笑一声,微微摇头。

闻言,医毒先生面上一滞,是想起黑玫瑰那般神妙的潜藏之术,纵然如他的修为,也只能看出些许痕迹罢了。换做陆尘,怕是何时被此人潜到面前也无法得知。

如此般,只能无奈一叹。

“罢了,但至少先前看来,她于你并无恶心,乃至将真身都告诉你,亦是在表达善意。而如她所言不假,老夫这三碗酒家,很快就会遇到大麻烦了。蛮儿如今体内伤势严重,再扛不得横渡虚空的劳顿。避,是无法可避的,唯有一战了。”

“您是公孙家长老,难道任家还能真的出手害您不成?”

陆尘语气中带着些许怪异。

然医毒先生却只摇头,是面上凝重与担忧未曾有分毫褪减。

“任家自来嚣张无度,更无比贪婪,藐视人情法度。如今那杀生断刀已在任家与两仪门手中,而此次,所为必然是蛮儿而并非你,毕竟如今的你于任家与两仪门而言,再无任何用处,杀你已没有必要。”

顿了片刻,医毒先生才再度开口。

“炼狱作为以暗杀盛名的势力,自然有其本身的规定,是不能泄露雇主身份做基本准则。想来任家也未曾想到会有黑玫瑰这个例外搅局,但他们不傻,必然会遮掩身份而对老夫出手。以老夫所料,明日,他们大概就会到了,毕竟以任家的见识,很容易便可将蛮儿的身份猜出来,而他们同样知晓老夫与红尘谷圣女一家的恩怨纠葛,故而绝对不会拖延太久。”

“不能通知公孙家那边吗?我的灵精先前便已经耗尽,若前辈手中还有灵精,我可横渡虚空去找公孙兄,让他叫人来帮忙。”

陆尘亦想通此间关键,有些担忧。

“你看老夫这般清贫模样,又如何能有灵精?何况,这玄黄城也并非大城,是为不能修行的凡徒灵子行商而建的城市,纵然搜刮全城,也并无多少灵精可用。”

医毒先生苦笑一声。

“自老夫上次过失之后,便宣言与公孙家再无瓜葛,是当初老夫不愿因自己过失而连累公孙家名声染污。纵然家主仍旧希望老夫回去,但老夫却未曾留下任何与公孙家联系的东西。唯一能让公孙家知晓老夫近况如何的,也就只灵魂玉牌了。”

“灵魂玉牌?”

陆尘愣了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存留老夫一道气息的玉牌,陈列在公孙家祠堂中。一旦老夫重伤,那玉牌便会裂开,若老夫身死,玉牌便会崩坏。如此,公孙家才能知晓老夫现下如何,又是否尚存于世。但纵然公孙家见到玉牌异样,却也来不及的。”

正文 第84章 玄黄城中

黑玫瑰的消息很及时,至少能够让医毒先生与陆尘提前做些准备。

这酒馆,并不安全。

但只一夜时间,却也做不了太多事情。

灵精已经消耗干净,横渡虚空无法做到,也就意味着无法通知公孙家与秦家派来援兵。另一方面,陆彦明夫妇二人与蛮儿,也无法逃出太远。而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三人就近送到一个相对安全些的地方,至少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不会让他们太过暴露。

玄黄城,是一个不错的落脚处。

如今这个时间,来往的行脚商并不多,但玄黄城内却也有许多人居住。大隐于众人之间,是如今唯一可行的方法。

只相对而言能够让来犯之人多些顾忌。

陆尘与医毒先生并无其他选择,是连夜将三人送到玄黄城去,暂且安置在一家客栈中。然究竟发生了何事,陆尘却并未多说,只尽可能安抚三人情绪,而后便转身离开,不放心医毒先生一人留在三碗酒家中。

然他修为有限,又被医毒先生赶了出去,不许再靠近。

三碗酒家方圆十里为净土,如今却成了一片死地,是生灵万物都不能存活其中而有肉眼可见有毒雾漫天。漆黑的尘雾凝而不散,充斥着猛烈的毒性,纵然只沾染分毫,也能将人彻底化作一滩脓血。

就医毒先生的本事而言,这般毒雾,算是极下成的手段。

只其停留此处太久,身上所存的灵药奇草与各般毒物皆已所剩不多,如今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此般而已。对此,医毒先生也无可奈何,是已经认命,乃至嘱咐陆尘将蛮儿照顾好,三年之内,需得想办法将其体内压抑的剧毒化解,有嘱托遗言的倾向。

对此,陆尘只能答应下来,仅此而已。

他修为终究太弱了些,纵然这一切都可预见,却无能为力。

是日,正午,玄黄城外十里之处,有丘壑起伏,而陆尘正盘坐此间,瞑目修行,同样在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九十里外,虚空波动初现而撕裂狰狞裂缝凭空出现,有人影自其中踏出,是一身黑衣而面上罩有黑布,将面容隐藏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此人之后,更有如他一般穿着的人物接连而出,足有十数人。气息显露,威压凛然,其众人踏风立于虚空之上,俯视着三碗酒家所在之处。

陆尘在远处看得清楚,亦将自身隐藏起来,遥遥观望。

毒雾,缓缓翻腾。

三碗酒家方圆十里号称玄黄城外唯一净土,是自来不染纷争。然如今,那漆黑的尘雾凝于此间而不消散,有着猛烈毒性蕴藏其中,是有着万般凶险,非寻常人可以涉足。

那群黑衣人,眸中神光微沉,是未曾想到会见到这番景象。

“医毒先生的毒,号称杀人于无形,但如今看来也是用尽了,竟拿出此般明显的毒雾以应敌。”

当先一人只片刻便恢复过来,眸中闪烁寒光,声音遥遥穿透毒雾而去。

然此间,医毒先生却并不愿与之多言,是未曾现身,而有毒雾猛地剧烈翻腾化出九数毒龙凶猛而出,搅动气机沉浮,更有凛然杀意于其中。但见道痕勾勒显化,毒龙狂涌带动黑雾遮天蔽日,如浪潮般猛地扑打而去,是率先出手。

先前开口之人冷哼一声,周身气机荡漾,一身血气搅动此身气势能够摧山填海,抬手便化出一巨大掌印于凭空凝成。道痕生灭,血气翻腾,轰然碰撞间有狂流骤然席卷而出,搅动十方风云变换。

“你们去找人,医毒先生我来对付。”

他又道一声,而后身形便化作血色长虹猛地冲出,轻易便将数条毒龙撕扯成粉碎,更是毫无顾忌的冲入毒雾之中。

有轰然碰撞之声传来,大地震动,天穹变色,只瞬息便有神光将毒雾破开,汹涌气机掀动十里大地尽数破碎,而有两道身形猛地自其中冲出,跃上半空。陆尘所见,是有气弧破碎而荡漾气机翻腾,若滚滚惊雷闷响,更能见到凶猛毒雾作遮天之势,掩一方天穹。

而其他黑衣人只看片刻,便四散冲出,寻人而去。

玄黄城这边,有三人冲来。

陆尘看得清楚,亦知晓此间不能继续逗留,便转身率先回到玄黄城。

远处战斗掀动风岚如刀,玄黄城内亦被惊动。入得其中,可见街道上人头攒动,更有接连的惊呼之声响起,是有人认出其中一人乃三碗酒家的老朽。

不多时,有人影落在城墙之上,俯视一城百姓。

陆尘回头所见如此,眸中有寒光闪烁,却也知自己并非此三人对手,只能弓腰于人群中接连变换身形,而不断隐藏自身所在,向着远处而去。

然行到客栈所在,陆尘却见到陆彦明正站在客栈门前,遥遥望着远处的战斗,眸中满含愕然与惊骇。而其见到陆尘,是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并已经上前抓住其肩头,面上满含惊慌。

“那...那人是...”

他已经猜出,也明白过来。

“先躲起来,之后再说。”

陆尘回头所见,是那三人已经冲入城内,四处寻找他几人下落,便不再耽搁,翻手将陆彦明抓住便冲入客栈之中。

待得回到房间,蛮儿与龚珍亦急急的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陆尘不愿明说,但显然面前三人皆已猜到些许,无奈之下,陆尘便只能将事情因果说了出来,却并未明言是因蛮儿而起,只言是他与医毒先生过往仇敌联合追了上来,唯有暂避锋芒而医毒先生应战。

“爹娘,蛮儿,你们放心就是,医毒先生可是圣道强者,本事极其厉害,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的。”

末了,如此安慰一声。

龚珍与蛮儿呆呆点头,是勉强信了陆尘的话,只仍旧有些担忧。

但陆彦明先前却分明见到有人冲入玄黄城中,四处寻找,是有着刻意的目的。他心中明了,却并未拆穿,只拉着陆尘到了房间门前走廊中,眉宇间满含化不开的愁怨。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医毒前辈他...他...”

“爹...”

陆尘叫了一声,亦咬住唇角,微微摇头。

“爹,您就在这里藏着就是,我有事需得出去一趟,您一定要照顾好娘和蛮儿,千万不能出去。若是被人发现...”

最终,一声轻叹,而其亦不等陆彦明应下便转身就走。

陆尘是担心此间并不隐秘而被人发现,如今之法,唯有一人外出而将那三人注意力吸引离开。如此犯险,却无可奈何,而此间除他之外,再无人可以做到。

医毒先生是否能够保住性命还是两说,但任家大概也是有些忌惮,也或不愿因此而损失太多,故而除却与医毒先生纠缠的那人之外,其他几人皆为四御巅峰也或涅槃境修士。

冲入玄黄城内的三人,两个四御巅峰,一个涅槃一重天。

先前陆尘便已经注意到。

还有机会。

“可惜,我的刀已经断了。”

出了客栈,陆尘已经能够遥遥见到那三人于城中不断寻找,是毫无顾忌而四处破坏,只求最快速度找到目标而并不在意是否因此伤害了无辜。人群慌乱,人命如草芥,是于修士而言,这般只为寻常行脚商人而建立的城市并无任何值得可惜的地方。

至少,这些任家修士如此认为。

陆尘眸中有怒火翻腾,未曾想过任家竟会如此凶残行事。他两步踏出,身形猛地一跃,脚下轻点,只瞬息便来到一处楼阁顶端,而催动一身血气如火翻腾,更有凛然杀机直冲那三人而去。

轰!

一人抬手摧垮一家客栈,烟尘弥漫之下,终于注意到了陆尘所在。

另外二人亦转头看向陆尘,轻易便将其认出。

狗脸面具的修士,便是陆尘。

“出城一战!”

陆尘道了一声,脚下连踏,身形起落之间便直接向着城外冲出,是不愿在此战斗而波及无辜性命。

然那三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有寒意与不屑。

待得陆尘回头看去,是只见到一四御境巅峰修为之人急追而来,两步踏出便已经到了身后不远处。除他之外的二人并未理会陆尘如何,是仍旧在大肆破败玄黄城内建筑,四处寻人。

人群哭喊之声遥遥而来,轰然倒塌的废墟之下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就此丧生。

“混蛋...”

陆尘咬牙,身形一翻便就此停住。

“不跑了?”

追来的黑衣人眸中露出冷笑,双手抱于胸前,戏谑一般俯视着立于楼阁之上的陆尘,从未曾将其当作真正的对手。

何况,他们本意也并非陆尘。

“只凭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想不死,最好将那两人一起叫上。”

陆尘深吸一口气,眼角见到那二人速度极快,抬手间化出道痕流转而轻易便将大片建筑摧毁。倒塌的废墟掀起烟尘弥漫,再有片刻,便会靠近爹娘与蛮儿所在的位置。

然黑衣人闻言如此,却忽的嗤笑一声,口中发出啧啧轻叹。

“呵,那鼎炉之体,还有你爹娘,就在这城中吧,而且看起来似乎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了。陆尘,你还是太年轻,哪怕比当初更成熟了许多,却仍旧太过稚嫩了些。这些小心思,太容易看穿了。”

陆尘瞳孔当即一缩。

“你是两仪门的人!”

正文 第85章 罪恶

知他当初如何者,也就只两仪门而已。

而且,眼前之人大抵是两仪山传承弟子。

任家与两仪门早已暗中联合,而天下也就只少许人才知晓此事。然陆尘却未曾想过,今日任家来寻蛮儿,杀医毒先生,竟会有两仪门弟子也参与其中。

医毒先生,好歹也是公孙家之人,属太上长老一辈的人物。

若说任家势大,不惧公孙家如何,倒也说得过去,是最多不过开战罢了。但两仪门这等小势力竟然也敢参与其中,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陆尘如何也想不通两仪门主凭何会有如此胆量。

“两仪门?两仪门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嗤笑一声,仍旧在否定陆尘的猜测。

然陆尘却不愿在这里与他纠缠,只眸中精光一闪,一脚踏落将瓦片崩碎,双手连番挥出而将破碎的瓦片当作暗器一般射出。

呼啸之音刺耳无比,黑衣人抬手化出黑白之气,正是两仪山传承的两仪之法,轻易便将瓦片搅碎。只齑粉散去,陆尘却早已不在原地,身形几个纵跃起落间已向着另外两人冲去。

这二人手段狠辣,并不顾忌是否会残害无辜生命,不断摧毁一栋又一栋建筑。烟尘弥漫之间,可见道痕勾勒显化,是踏入四御境之后便可以双手舞动天地自然之道法,有无穷威力。

只此间,这二人已临近陆彦明龚珍与蛮儿躲避的客栈,只再有片刻,便会寻到他们三人所在。

陆尘自然不许这种事情发生。

纵然手中无刀,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几步落下,滚滚血气如火炽盛,而陆尘身形已经道了那二人面前。只其脚下不停,轰然一踏,身形便猛地跃上半空,凭一身血气凶猛翻腾而接连踏风以求短暂滞空,而后抬手便悍然轰出一拳,气势逼人。

“滚!”

那涅槃境强者见状,冷喝一声,双手拍出一片白光仿若匹练,与陆尘肉拳碰撞。但听得此间一声爆响,陆尘亦闷哼一声,身形自半空骤然砸落而下,陷入大片废墟之中。

烟尘散去,陆尘正擦着嘴角血迹,双眸若虎狼一般凶狠,死死盯着半空中的二人。

不能踏空,是他最大的弊端。

“有刀就好了。”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又暴喝一声,身形猛地冲上半空,是到得近前强行扭动身躯,而堪堪躲过那人挥出的匹练。其腰胯带动,猛地发力,仿若弹簧一般由半空中猛地一翻,抬手便抓住那涅槃境强者手臂,借力翻身落在这人背后。

手臂自其腋下而上,挽住其脖颈,而双腿亦盘住其腰间。

“孽障!找死!”

此人恼怒,未曾想过陆尘会有如此手段。

然手臂被束缚,是陆尘的一身血气翻腾,力道之大近乎要将他手臂都扭断。而其双腿盘于腰间,双脚也勾在一起,有蛮横之力将他行动完全限制,动弹不得。

而身旁一侧,另一人眸中冰冷,抬手便取出一玉如意猛地砸来,荡漾绿光粼粼,气机莫名。

陆尘看得清楚,神经亦完全绷紧。

待得那玉如意搅动气机临近,其身形猛地翻转,是将那涅槃境强者当作玩物一般摆弄,轻易便翻身躲在其身后。

见状,出手之人眸中一寒,却也只能将玉如意止住。

“死!”

然此般,涅槃境强者却也恢复行动之力,其双手凌空虚按,有磅礴气息若山岳一般猛地撞在陆尘背上。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而陆尘亦口中喷血,手掌一松便自半空砸落下去。

只先前追陆尘而去的那人亦追了上来,几步踏出,身形便到了下方。

他眸中含着戏谑,双手舞动两仪黑白之气若锁链一般猛地纠缠而来,轻易便缠住陆尘脖颈,将其整个人吊在半空。

“我杀了他!”

涅槃境之人仍旧为先前之事而恼怒,径直自半空冲下,而其双手推出一团白光作七七四十九柄长剑,凌空呼啸而来,有气劲刺耳之声。

“别,一会还有好戏呢。”

那人道了一声,忽的催动黑白之气轻易便将那些白剑挡住。

“好戏?”

“那鼎炉之体,还有他父母,应该都在此处。”

他回头看来,眸中满含戏谑,是见到陆尘不断挣扎的样子,更显露恶毒光芒。

“我知道你恼怒他先前那般对你,但报仇,一瞬间的爽快哪有慢慢欣赏来的舒服?”

“也是。”

涅槃境之人轻哼一声,双眸微微眯起,算是认同。

另一人也自长空落下,目光扫过连声音也发不出的陆尘,眉头微皱。

只此间,远处客栈中,陆彦明忽的拿着一条木凳冲了出来,是其先前便在其中偷偷观望,见到陆尘被捉住,便再也顾不得许多,现身而出。

“你们放开我儿子!”

他喊了一声,面上满是慌张与强撑起来的凶狠。

见状,这三人对视一眼,皆是笑了出来。

陆尘亦见到,心中当即一慌,更加死命的催动体内血气,不断挣扎。然其脖颈被黑白锁链捆绑,连话也说不出,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想让父亲赶紧离开,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父子之情,真是感人。”

涅槃境强者嗤笑一声,两步踏出而身形一晃,当即便直接冲了出去。

陆彦明不过一灵子境之人,连修士也算不上,又如何能够看得清此人行踪。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后手臂一痛,那长木凳便掉在地上,手臂亦被扭到背后,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啊——!”

陆尘瞳孔一缩,心中越发惶恐与着急,挣扎的力量亦更强了几分。

但修为的差距太大,无法弥补。

秘法,无双。

陆尘想到了它,是拼命的催动如其中所言生灵体内禁忌的力量,却始终无法成功。所谓禁忌的力量,是人之本能下保留的维持生命的力量,而生灵的本能则为最大的限制与门槛。若无法踏过,无法突破,便无法将这份力量引动出来。

而同时,其体内血气亦不断拂动烙印命渊之上的金字。然金字闪烁蒙蒙金光,却始终未有任何气息显露。

这金字存在的理由,便是镇压杀生魔刀的邪性。

杀生魔刀不在,又如何能够催动?

何况,陆尘亦并未领会其中之意,是空有各般手段在身却无法施展。

轰!

天际传来一声爆响,此间众人皆回头看去,可见三千气机沉浮之下,毒雾破碎,清光黯淡,有两人遥遥对峙而拼了个不分上下。医毒先生停留此间许久,却不曾荒废修为,是原本便精深的实力比之当初更加可怕。

然另一人却也分毫不差,只大概任家未曾想过医毒先生会将修为臻至如此境界,故而只派了这样一人前来。

“去里面将人带出来。”

立于陆彦明身后之人收回目光,亦道了一声,而其手中更是发力。

但听咔嚓一声,陆彦明手臂已经彻底扭曲,而其松手之后,这条唯一的手臂便再无力抬起,只能摇晃着垂在身侧。然其手段凶狠,见到另一黑衣人进入客栈之后,忽的冷笑一声,接连踹出两脚,将陆彦明双腿也废掉。

“啊——!”

一声惨嚎,无比刺耳。

陆尘看得睚眦欲裂,越发拼命的挣扎,面上因胀而红,双眸布满血丝,含着无比的痛恨与疯狂的杀意。

然那涅槃境之人却只冷笑,一脚踏在倒地的陆彦明身上,眸中满含戏谑的盯着被另一人送到近前的陆尘。

客栈里有嘈杂的声音,只片刻,先前进入其中之人便一手抓着龚珍,一手抓着蛮儿自其中踏出。

“鼎炉之体确实在这里。这个女人,应该是陆尘的母亲。”

他道了一声,随手一丢,便将面色苍白的龚珍扔到陆彦明面前。

而其见到陆彦明惨状,更见到被吊在面前的陆尘,恐惧与慌乱之下,当即便惊呼一声,近乎直接昏了过去。只其反应过来,面上已经满是泪痕,勉强撑起颤抖的身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祈求着她口中所谓的仙人放过他们。

陆尘想要嘶吼,想要杀人,却做不到。

陆彦明也不愿见到龚珍如此,但他被踏住胸口,气息不顺,同样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饶恕?呵,可笑。”

涅槃境之人闻言,当即冷哼一声,脚下再度发力。

咔嚓!

骨裂的脆响如此刺耳,陆彦明身子不自然的弓起,口中亦喷出鲜血与内脏的碎块,生息近乎直接被这一脚彻底踏碎。哪怕仍旧缓了过来,却也已经丢掉了半条命。

然此间,那人又忽的踢出一脚,径直落在不断求饶的龚珍胸口,将其远远踹飞出去。落地之后,龚珍同样口中喷血,近乎丢了半条命,再难开口。

而其仍旧不愿罢休,是踹出的一脚再度落于陆彦明胸口。只听闷响一声,有惨白的骨刺刺穿皮肉,狰狞显露。陆彦明亦再度喷血,却连嚎叫都做不到,面上一片死灰。

那个人,还在大笑。

修为的差距,实力的差距。

人性,究竟可以罪恶到何等的地步...

陆尘瞳孔已经缩成针芒一般,心中更是痛苦无比,泪洒满面。

他不再挣扎,似是已经认命,只不甘看到自己父母继续遭受此般对待,而投去祈求的目光。

见状,手中仍旧拿住不断哭喊的蛮儿那人眸中露出些许不忍。

“要杀人,就直接杀了,何必如此。我们时间不多,医毒先生也必然有灵魂玉牌在公孙家...还是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完成任务为上。若失手,回去之后会有何等重罚,你应该清楚。”

“你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涅槃境之人闻言,顿时转头看向先前开口之人,眸中迸发杀意凛然,更有周身气机荡漾,是真的对其起了杀意。

感受到其杀机显露,那人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只能低头收回目光。

“不敢。”

正文 第86章 天地间第一缕魔气

人性,究竟可以罪恶到何种地步...

这世上,最不能直视的有两样东西,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太阳,会刺痛人的眼睛,人心,会刺痛人的灵魂。

陆尘已经近乎绝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可奈何。那被人践踏在脚下的父亲,倒地不起而一身骨骼尽碎的母亲,不断哭喊近乎要昏厥过去的蛮儿...他们的内心,又是何等的恐惧与绝望,又是何等的痛苦与不堪。

黑暗,罪恶,肮脏...

人的神经有着承受的极限,当它绷到了极限,再也承受不住,就会断裂。

他的眸中,已经彻底灰暗下来,是绝望,痛苦,与深深的无奈。

第一次,陆尘意识到了所谓的实力,究竟多么重要。

天地惊变,乌云压城而掀动滚滚雷鸣,有滂沱大雨顷刻而至。

轰!

一声爆响自远处传来。

血洒长空,是医毒先生在怒吼,翻腾一身气息搅动此间气机作污秽的紫色,有天地间最晦暗深沉的大道在吟诵。那血光溅落之下,是其已经彻底疯狂,而以肉身献祭作毒龙直冲霄汉,洒下漫天的血雨。

灵魂在嘶吼,人性在咆哮。

这场血雨,将会杀害多少性命,无人可知。

那个老人见到了所有的一切,见到了人性的罪恶,见到了痛苦的深渊。所以,他想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抹灭,是为了不让其珍视的人再承受痛苦,哪怕亲手将其解脱。

这世上,将会再次出现一座死城。

“这老不死的东西,真的发狂了!”

涅槃境之人眉头紧皱,亦见到了远处那可怕的毒龙翻腾,是恐怕其对手也难以存活下来。

“尽快动手吧,咱们也赶紧离开这里。这雨,可有些不善。”

两仪门之人回过头来,脚下重重一踏,有两仪之气作阴阳原图腾空而起,将洒落的血雨尽数挡下。然血雨剧毒,是能够将道法演化也腐蚀,能够听到嗤嗤的声音,亦有白烟不断升腾而起。

另外二人亦各自施展手段,暂且对抗。

“除了那鼎炉之体,其他的全都杀了,尽快离开。”

两仪门那人又道了一声。

客栈前的黑衣人闻言,眉头微皱,眸中露出些许无奈与怜悯,却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只低着头,眸光颤抖,唯有低低一叹,仅此而已。

他还存留了些许人性。

但另外的两人,却没有。

那柄锋利的长剑,闪过一抹寒光,轻易便刺穿了心脏。

陆彦明最后一口气息终于咽下,不必再承受这般不堪的折磨。然他最后的力量散去,头颅歪下,灰暗的眸子仍旧看着被吊在半空的陆尘,已经见不到有任何情绪在其中,却在气息咽尽的时候,流淌出血红的泪痕。

同样灰暗而绝望的眸子,颤抖着,痛苦着,是撕心裂肺般的折磨。

陆尘的痛苦无法言明,面上更是苍白无比。

而同一柄剑,又刺入了另一颗心脏。

他们的生机终于消散,亦终于得到了解脱。

闭上的眼睛,不忍心再看,亦是深深的绝望与无奈。

在血天大圣的故事中,有阴界的存在,是生灵逝去而魂归之处。阴界有六道轮回,天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恶鬼道,地狱道,是有阴界阎王判定灵魂生前善恶罪孽,而定轮回所入。

他们,没做过什么恶事,应当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到你了。”

涅槃境之人走到近前,身上荡漾白光浮动。

医毒先生所化血雨剧毒,落在那白光之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腐蚀的白烟,腥臭的味道...

因这场雨,整个玄黄城都无法逃过灾难,连同那些建筑,废墟,也在被腐蚀。人们痛苦的惨嚎着,拼命的逃亡着...那倒地的两具尸骨,也渐渐的在消失。也许这场雨停了之后,整个玄黄城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就此抹灭,只能存留在记载了历史的典籍中。

那两双灰暗的眸子,最后留下的深切,也渐渐消失。

蛮儿哭喊的声音就在近旁,却那么遥远...

“我的剑很快,不会太过痛苦的。”

这个恶毒的声音,却那么近。

陆尘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是愤怒,也或仇恨。

黑暗的来临,阻拦不得,如同日升月落,是自然规则,无法逃脱,无法避免。除非,拥有着能够改天换地的实力,否则任何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虚妄。

实力...

在这个世界上,实力,究竟有多么重要。

不为追求长生,不为追求真仙,哪怕只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也要拥有足够的实力。

从来没有过的渴望,对实力的渴望。

如果有了足够的实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咬紧了牙关,嘴角溢出血丝。

但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无法挽回。

一个善与恶始终对立的世界,不仅仅存在着纯挚的善意,更存在着肮脏的恶意。他们的凶残,比起故事中的魔族更甚,像是最真实的魔鬼,是这个世界罪恶的显化。

避免不得,因它始终存在。

唯有鲜血,可洗刷罪恶,肃清所有的肮脏...

阴界的阎王没有收走这些魔鬼的灵魂,那便,亲手送他们去...

“喂,这家伙不太对劲。”

两仪门那人忽的道了一声,目光落在陆尘身上,满含凝重。

莫名的恐惧没由来的在心中升起,然其究竟来自何方,无法可知。

涅槃境之人也转头看来,眉头锁紧,亦察觉到了此间莫名的压力。然他只晃了晃脑袋便冷静下来,只冷哼一声,手中长剑便送入那心脏所在。

“陆尘哥哥!”

轰!

傲慢有秘法,名无双。

是生灵不该动用的禁忌力量,是维持生命的力量。它的强大,毋庸置疑!

血红的火焰自陆尘身上凶猛的燃烧起来,像是跳动的鲜血在欢呼雀跃,在肆意的高唱着脱离了本能束缚的圣歌。那锋利的长剑,悄无声息的融化,变作通红的铁水落在地上。那黑白的锁链,也在融化,化作一团又一团飘散的雾气,缓缓消失。

那支撑在半空抵挡血雨的阴阳原图本就腐烂而破碎不堪,火苗跳动,高涨,只火舌轻轻舔舐,便将其烧了个通透。

恐惧的情绪,在三人心中生出,蔓延,再难压抑下去。

他缓缓睁开双眸,那双满布着血丝的眼眸,漆黑的瞳孔,含着多么无情的杀意与冰冷。红光流转,两行血泪清晰的流过他的眼角,流过充满了讽刺的狗脸面具,滑落到下巴,滴落。

滴答!

瓢泼的血雨中,这个声音,却那么的清晰。

天际有乌云垂落,远处的战斗已经落下了帷幕,只留下两道已经彻底破烂的身躯遥遥坠落。

轰!

他们落在那满是沟壑的大地上,也在这血雨中不断的腐蚀,渐渐消失。

踏!

陆尘的身形坠落在地面上,双脚踏在满含剧毒的血水中,然其身上那赤红如血的火焰燃烧,却将一切都能灼烧至虚无一般。嗤嗤的声音不断响起,那些血雨洒落,却无法靠近他的身体。

长空有高歌而来,似大道在悲吟。

他低着头,缓慢而沉重的踏出一步,又一步,凛然而沸腾的气息之下,那双灰暗的眸子出奇的平静。

两仪门之人和涅槃境之人下意识的后退几分,让开了道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尘一步步自他们面前走过,想要出手却仿佛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能这么看着,连体内的气息都无法调动起来。

他们看着,看着陆尘缓缓跪在地上,将已经腐烂许多的陆彦明与龚珍抱起,而后送到一旁的客栈之下。

血光一闪,另一人手中拿住的蛮儿突兀的消失。

“这...”

那人愣了下,回头的时候才见到陆尘不知何时已将蛮儿救走,将她缓慢而轻柔的放在那两具尸首的旁边。

那双灰暗的眸子,终于露出了些许属于人性的光彩。

变得温柔,又满含痛苦,而后双膝一曲,深深的跪了下去,对着面前的父母重重叩首。

“陆尘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呜...”

蛮儿慌了,挣扎着爬到近前,努力的将陆尘扶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

然陆尘却一言不发,只唇角勉强勾起些许僵硬的笑意,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蛮儿的脑袋。血红的火焰流转,将蛮儿,还有已故的父母覆盖,却并未伤其分毫,是可免得他们再遭受这血雨的剧毒腐蚀。

远处有破空之音响起,接连数道人影自远处激射而来。而其众人周身亦存在各自手段所化道法,抵抗此间血雨剧毒。

然医毒先生以全身血液所化毒雨,是何等可怕。

他们所演化的道法,皆已经支离破碎,撑不多时便会彻底腐蚀殆尽。

“鼎炉之体?你们在做什么?!长老已经死了,医毒那个老头也必死无疑,公孙家肯定已被惊动。咱们的时间不多,尽快将这人解决了,然后横渡虚空离开。否则一旦公孙家反应过来,咱们一个都走不了!”

有人道了一声,眸中冰冷,满含杀意。

他两步便踏到近前,抬手催动白光作一晶莹大手凌空抓来。

然此间,血光一闪而过,那仍旧未到近前的大手,却不知如何已经彻底破碎。

那人愣了下,忽觉眼前人影轻晃,一双被血丝充斥而满含冰冷与无情的眸子便出现在他面前。那眸中闪烁的红光,还有夹杂其中的些许黑气,如此慑人,仿佛能够直刺人的灵魂一般可怕。

血光,一线隐没。

嗤!

那颗大好的头颅,仍旧带着犹疑与惊骇,冲天而起,那些复杂的表情就此而永远的凝固在他脸上。那仍旧立在原处的身子,脖颈碗口大的伤,有鲜血喷出三丈高。

然,这只是开始。

轰隆!

雷光撕裂天际下的乌云,撕裂黑暗,映照在大地上,反射血红的光华。

惨嚎的声音,在雷声轰鸣中被淹没。

远处,黑色的花瓣飘零,被风吹起,露出那修长而傲人的身姿。她颤抖的眸中,映出的是何等可怕的场景。

“成疯成魔,天地间第一缕魔气,原是由此而来么...”

正文 第87章 公孙家主

血雨滂沱。

阴沉沉的乌云遮蔽日落月升,天地始终一片灰蒙蒙。

偶有雷光撕裂长空,那一瞬的天苍地白,掩不住百里血红。

有虚空之路横亘而来,撕出裂痕,而有磅礴威压顷刻笼罩整片大地。人影自虚空之路踏来,其身形伟岸,面目威严,周身气机起伏间有努力遏制的杀意。他一双深沉的眸子扫过周遭,瞳孔忽的一缩,是清楚的见到那已经被腐蚀大半的玄黄城究竟是怎样一副景象。

而其身后,更有数道人影接连踏出,追随在其身后。

他们同样见到此间场景,是仿若看到了血腥的炼狱一般。

轰!

雷光乍起,天地一片苍白而经久不熄,映出血光染红了千里黑云。

那苍白的光芒映出明暗斑驳的身影,立于废墟之间,其右手穿透了那一身黑衣之人的胸膛,手中正握着一颗仍旧在跳动的心脏。充满了讽刺的狗脸面具间,那双深沉的眼眸中,血光与黑气的交织,跳动着冰冷与无情,让人心悸。

噗!

一声轻响,仍旧跳动的心脏被轻易捏碎,亦有血红的火焰咆哮着席卷出去,将这人彻底的炸成漫天的碎肉。一颗头颅,被完好的保存下来,飞上高空,待得落地时,他面上狰狞而扭曲的恐惧表情正对着远处的人群。

“呕...”

有人终于承受不住,转身干呕起来。

不只此般可怕,是四周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便连当先的中年男子,面上亦露出深深的惊惧,是未曾想过竟会见到这样一副场景。

“晚了...”

陆尘的声音沙哑而难听,缓缓转头看来,看着人群中他最熟悉的两张面孔。

秦书生,公孙凉。

“你们,来晚了...”

他又道了一声,身上那赤红如血的火焰终于再难支撑,渐渐息敛,而其也经受不住秘法的弊端,径直昏迷过去,噗通一声砸在地上。

血雨,渐渐恢复正常。

哗啦啦的雨声充斥着这片空间,嘈杂,急促,仿佛在控诉着此处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有多么可怕。

秦书生咬牙,猛地冲了出去,只瞬间便来到陆尘身边,抬手化出一片清光迷蒙而将其笼罩,免得这狼藉不堪的废墟间有剧毒的血水害他性命。而一旁,亦有两具已腐烂大半的尸骨倒在那里,更有面色苍白的蛮儿早已昏迷,被另一个黑衣人护在身后。

“你们...是公孙家的人?”

那黑衣人开口问了一声,身子还在颤抖。

“是。”

秦书生缓缓抬头,目光看向这黑衣人,眸中深沉的杀意与怒火似要翻天一般,却仍旧保持着冷静,没有直接出手。然这份平静的狰狞,却更加可怕。

但见到这样的目光,那人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

他苦笑一声,伸手将面上的黑布拉了下来,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而后,那人转身将蛮儿抱起,一步一踉跄的走到近前,将蛮儿也交到了秦书生怀中。只他双腿仍旧发软,勉强撑起来的力量也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便坐在地上,又开始颤抖。

“我...是两仪门的人,还有任家。医毒先生的死,是任家长老干的。”

颤抖而又沙哑的声音,简单的说明了真相。

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气,吸入这满含血腥又冰冷的空气,而后缓缓吐出,却颤抖得更加剧烈,睁开的眸中闪烁着深切的恐惧与绝望。

那是近乎崩溃的情绪。

“杀了我吧...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好。”

秦书生面上始终冰冷而未有任何变化,亦如他所愿,一指点出清光如虹,射穿了其眉心所在。

然他倒下的瞬间,咽气的最后一刻,却笑了出来,因解脱而轻松。

公孙凉身形也落了下来,来到秦书生身后。

“那两人...看衣着,应该就是他的父母了,找个地方好好安葬吧。另外,墨语老祖此次亦跟随前来,你我二人便轮流照顾,无论何时都不要离开,免得出事。至于蛮儿姑娘...应当是被吓到了,她大概会更早一些苏醒,好好安抚。”

“我知道。”

秦书生低低的应了一声,将陆尘与蛮儿都抱在怀中,径直转身离去。

公孙凉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他目光扫过周遭场景,忽的颤了一下,面色亦有些发白,是强忍着胃中的不适,转身踏空回到那中年人身边。

“那陆尘...情况如何?”

后者稍作犹豫,仍旧问了一声。

“血红的火焰,禁忌的力量,若我所猜不错,陆尘施展的,应当是典籍记载中提到的,血天大圣仗之成名的秘法‘无双’。但就情况而言,陆尘应该只是第一次动用,故而才能坚持如此长的时间,是积蓄的力量初次爆发而最为强大。但这种秘法弊端十分严重,是损耗寿元,对生灵的内蕴本源更有极大伤害...她那里有丹药,应该不会很麻烦。”

“如此便好。”

中年人微微点头,而后便将目光转向远处。

那里,有先前去探查的公孙家的长老,正抱着一具破烂的尸体遥遥而来。

“爹,任家这次着实有些过分了...”

公孙凉亦转头看去,面上微沉。

“也怪我,未曾想到任家竟能得到消息,追到陆尘与蛮儿姑娘的所在。八祖与蛮儿姑娘母亲的事情...我本意为好,却不想,因此而害了八祖。”

“无妨。”

公孙家主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些许黯然。

“八祖心中有愧于蛮儿姑娘一家人,是他原本有机会可就此离开,却并未离开,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临死前,能够找到曾经有愧之人的后人,并为之而付出生命,也算是了了八祖的心愿。好好将其安葬吧,纵然他做了这么多的错事,但其本身并非恶人。”

顿了片刻,远处那人已抱着医毒先生的尸体而来,是其怀中有清光迷蒙,避免沾染医毒先生满含剧毒的尸体。

只到近前,公孙家主才发现医毒先生仍旧吊着最后一口气,却已经命火将熄,而再也无力回天。

见此,公孙凉与公孙家主都默叹一声,知其是心中仍有执念。

“蛮...蛮儿,如何了...”

他虚弱的声音,还得靠近一些才能听到。

“八爷爷。”

公孙家主上前几分,面上带着些许难言的苦涩,亦有强撑起来的难看笑容。

“她没事,但陆尘陷入疯魔,将来袭之人尽数诛杀,手段残忍,将她吓得昏了过去。之后孙儿自会将其好生照料,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她分毫!”

“好...好...”

医毒先生勉强笑了下,终于是放心下来。

他先前有意亲自灭杀此间无数,连同蛮儿亦在其中,是不愿其落入险恶之人手中,继续经受痛苦与折磨。如今结果,正好,至少医毒先生终于可以安心的离去。

这最后一口气,只因蛮儿吊着。

得知蛮儿无恙,医毒先生便再也支撑不住。

“你...来...”

他挣扎着道了一声,公孙家主亦连忙更靠近几分。

医毒先生已再难撑下去,却仍旧有不放心之事。他双眸凸出,满是血丝而显得狰狞无比,努力的吊住自己最后一口气。

“老七...小心...”

如此道完,医毒先生最后一口气终究是散去。

公孙家主如何不明白。

公孙家七祖,公孙墨语。

其蛇蝎心性众人皆知,是其表面未曾做过有害公孙家名誉之事,故而公孙家主便不曾对其如何。然如今,医毒先生最不放心的便是公孙墨语,是同样知晓其心性如何,唯恐其对蛮儿不利。

医毒先生此言,只公孙家主与抱着他的那位长老听到。

那长老摇头一叹,亦抬头看向公孙家主。

“家主,八叔的担心...该如何处理?”

然公孙家主却并未直接开口,而其眸中有寒光闪烁,是转头看向缓步而来的公孙凉。

“你说,该当如何?”

虽并未听到医毒先生临终遗言,但公孙凉何等智慧,自然猜出。

是设身处地下,同样会有此担心。

“杀。”

他面上冰冷,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在左手,眸中跳动寒光闪烁。

“为善者,不该心慈手软,否则只会纵容罪恶蔓延,而一旦某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纵然懊悔,也无法弥补。八祖心善,为曾经过错而以晚年所有时间来弥补,足以为我等敬而尊之。善者有为则敬而尊,恶者有为则灭而杀。心性险恶之辈,于我公孙家而言,留之,用,不抵害。”

“用,不抵害...”

公孙家主眯起眼睛,只稍作片刻思量,便转身面向身后人群。

而其所看之人,便是其中一手中拄着龙头拐杖的臃肿老妪。此人面向阴冷,偶尔瞥向下方场景的眸中更有寒光闪烁,是不知在思量什么。感受到公孙家主的目光望来,老妪面上当即一沉,是已有些许察觉,下意识后退几分。

众人亦转身看来,目光在公孙家主与老妪之间转动,皆已猜出许多。

于此间之人,皆为公孙家长老也或老祖一辈人物,又如何辨不清公孙家主眸中所含杀意。

“家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妪便是公孙墨语,她谨慎后退,却忽的见到四周人影晃动,已有公孙家老祖级人物拦住其后路,面上皆有冰冷之色。

“七祖,您可知八祖生前遗言为何?”

公孙家主上前几步,威严的面目之间蕴藏森然杀机。

“八弟只与你说过,老身又如何可知?!”

“呵...”

正文 第88章 解毒的可能

一晃三日过。

公孙家,三千殿宇间,有莫名气机沉浮起落,朦胧光彩之下道痕生灭,演化无尽玄妙之意。

此间有殿名竹清,是秦书生所居之处。

殿宇恢宏,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有诗情画意,立于百丈竹林之中。此间青山相依,绿水围笼,是自然之风情多曼妙,风起飒飒如丝乐。于其间,有一人着黑袍而立绿潭石上,出神的望着眼前一切。其身上沾满了露水,一夜如此,不曾有过任何动作。

许久,竹林中有脚步声响起,是秦书生缓步踏来。

“陆兄弟...”

至其身后,轻轻叫了一声。

陆尘身子一颤,方才惊醒,回头时已将身上露水抖了干净,只那双深沉的眸子中却犹如死水一般平静。

深邃,无情无欲,无物无我。

谁也不知此次变故究竟给陆尘带来了怎样的伤害,是再度重归当初的绝望,而有寻死之心,也或就此消沉度日,不问世事。只如今,还无法看出。

两日昏迷,到昨夜方才清醒。

秦书生手中有丹药,于其昏迷时,便已服下,将秘法无双施展后引起的血气匮乏与虚弱尽数弥补。然弥补又能如何,只肉身的伤势痊愈,却总有些地方的伤是丹药也无能为力。

“你...之后打算如何?”

秦书生斟酌许久,方才继续开口询问,眉宇间有解不开的担忧。

“三日前,公孙家七祖公孙墨语已经伏诛,是公孙家主亲自动手而完成了八祖医毒先生的遗言,不许任何人再伤害蛮儿姑娘。她若留在此处,你尽可放心,而其体内被压制的剧毒,公孙家主也已探明,正为其寻找解毒的方法。蛮儿姑娘的安危自然不用担心,那剧毒,凭我公孙家与秦家的本事,应当能够解决。但秦家那边却有些麻烦,若非秦老家主出面,必然还有祸事生出,届时...”

“我会离开。”

陆尘打断了秦书生的话。

闻言如此,秦书生并无任何意外,只能默默一叹。

陆尘又转过身去,面对着绿潭乱石,眸中是化不开的死寂。

“蛮儿,我也会带走。”

“这...”

秦书生愣了下。

“秦家太上大长老寿元将近,若非秦老家主出关,任何人都不能限制其手段。他若要突破以增加寿元,一则寻我修炼之法参考以顿悟,二则夺蛮儿性命相修的内丹。公孙家纵然如何庇护蛮儿,若非如秦家太上大长老那般人物,又如何能够拦得住。”

陆尘的声音始终平静,未有任何波澜。

如此,是秦书生也无法反驳,只能点头承认。

秦家太上大长老,是秦家太上长老也需得恭敬面对的人物,是真正的老不死,老古董,活了将近八千年。且不说其修为通天亦或如何,单凭其身份地位,便并非寻常人可以违抗。

若非秦家老家主,又有谁能管制这样一个人物?

然秦家老家主寿元同样将近,是其修为与秦家太上大长老等同,而更小两辈。然其年轻时气盛好斗,留下暗伤,寿元缩减,否则又何须闭死关而不问世事。若如公孙家老家主一般,只求闭关突破而随时可以出关,也不必让秦家事态严峻到如此地步。

“明日,我便带蛮儿离开。”

陆尘又道了一声,而后便不再言语,转身回去。

他行过秦书生身侧,眸子却始终看着地面,未曾动过分毫。

擦肩而过,似是越行越远,而再无任何可交集之处。

秦书生心中忽的生出这般感觉,身子更是一颤,猛地回头望去。然陆尘却已经走远,没入竹林之中,是未曾有过任何留恋。

看了许久,秦书生才苦笑一声。

“他又不知我是女儿身,那夜之事...”

殿宇楼阁中,陆尘盘坐于此而瞑目闭息,周身气血翻腾凝聚化精血以壮大,是修炼法之神妙非常人能够理解。

内视间,命渊中血气如虹,精血灿灿,更有数百金字绽放金光流转,将此间所有都染上灿烂的颜色。只精血凝练而作血气长河铺满命渊,却始终无法突破,而陆尘亦不知应当如何突破。

御元境后,是四御境。

人之体内有壁障,命渊是一,四御是二。

四御修手脚四肢,是血气澎湃却有壁障阻拦,难以汹涌而贯通四肢,故修行至此,需得再度破开桎梏,以求血气通达四肢进而才能贯穿百骸。然如今,断刀不在,是之后的修炼法亦随之彻底丢失,只能推测如先前一般,蛮横撞击桎梏而贯通四肢,继续修炼。

突破,仍旧极难。

而且四肢不同其他,是寻常修士达到此般境界,可双手挥舞道痕以演化道法作攻伐之术。血气贯通其中,却极难凝练精血,而比之先前修行而更加困难。

如何修行?

陆尘也不知,唯能一叹,睁目,心有不甘。

实力究竟何等重要,陆尘已经想得明白,是生在这个世界上,若无足够实力,则必然沦为待宰的羔羊,只能任人处置。

“断刀...得取回来!”

陆尘深吸一口气,却也知只凭如今的自己尚且不能做到。

然没有断刀,修行便没有了前路。

如此一个死循环。

想了许久,仍旧没有任何结果,最终陆尘只能起身离开楼阁,行至此间山野之中。

蛮儿一直都在公孙家主那边,是仍旧没有结果。

一日过,夜来,风轻云淡。

卧楼阁而望星汉迢迢,凭栏一叹,是秦书生神伤而不能言明。低一层,陆尘手中提一坛酒,默默地喝着,等待公孙家主将蛮儿送回来。

此前三日,一直如此。

蛮儿在第一天便醒了过来,是秦书生安抚许久才终于渐渐接受了那般可怕的现实。而其体内压抑的剧毒,亦被公孙家主发现,故而每日白间便带其离开,想方设法为其解毒,而夜间便送回来,让其休息。

只如今三日已过,公孙家主却始终未曾找到解决之法。

不多时,远处有清光蒙蒙,是一身形伟岸的男子踏长空而来。而其身旁,蛮儿低头跟随,面上略有些发白,想来是白日间驱毒而伤了身子,故而如此。

此间懂得医毒之术者,无。

公孙家主亦只能凭其修为深厚而尝试驱毒,却始终没有成功。

此般剧毒,其本身便性烈而凶猛,如跗骨之蛆,难以驱除。而如今剧毒深藏蛮儿体内十数年,早已根深蒂固,是纵然如公孙家主这般,也难以做到将剧毒逼出。

距离尚远,公孙家主停住脚步,目光扫过抬头望来的陆尘与秦书生,面上不动分毫。而后其转身与蛮儿说了些什么,待得后者应下,便抬手挥出一道清光将蛮儿身形裹住,遥遥送到殿宇之前。

“陆尘哥哥...”

蛮儿挥手与公孙家主道别,而后才转身抬头看向立于楼阁中的陆尘,怯怯的叫了一声。

她仍旧无法忘去那日所见的可怕,便连如今再见到曾经亲近的人,也生出了几分惧意。

“上来。”

陆尘只轻轻道了一声。

楼阁更上方,秦书生默默一叹,却并未言语,转身便回到楼阁之中。

待得蛮儿上得此间,来到近前,陆尘才终于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转而看向面前有些拘谨的蛮儿。她是真切的见过那般人间炼狱而心中留下阴霾,哪怕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却仍旧无法解开那份心结。

陆尘,亦有些无奈。

那日,他是真的疯了...

后悔也不足以挽回。

“你体内的毒,如何了?”

他问了一声,努力将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意。

蛮儿闻言,微微低头,稍犹豫了片刻方才摇头。

“公孙伯伯说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现在只能尽量尝试将我体内的毒逼出来,但成功的可能性太小。若再有两日还无法解决,便亲自带我去百毒谷找一个叫鬼婆婆的人为我解毒。”

“鬼婆婆?”

陆尘愣了下,想不通为何有此人可解毒,公孙家主却不直接带她去那百毒谷寻觅解决之法。

只此间,楼阁中有脚步声传来,是秦书生自上方而来。

“百毒谷的鬼婆婆,此人心性太过怪异。”

他轻叹一声,行到近前方才止步。

“此人医毒之术是于天下间也只弱于八祖分毫,而其一身毒功更是八祖所修之法也比之不上。然此人心性怪异,是有条件为救人性命,便需得一命相还。她轻易便可答应救人之事,但救人之前,却必须为她杀一人才行。然此人怪异却并非如此,是曾有一位来自北荒的圣主寻到鬼婆婆救人,而其开口要杀之人,却是一位古世家的家主。”

“若我去,也要杀一位家主才行吗?”

陆尘问了一声。

“不知。”

秦书生微微摇头,而其目光始终看着陆尘,面上满含复杂。

稍顿片刻,他终究是收敛了目光中的不舍与担忧,轻轻一叹,开口道来:

“你若要带蛮儿姑娘离开,凭你本事,必然无法为其解毒。如今公孙家主也不能做到,是仍旧有两种方法可以解决。一则鬼婆婆,其医毒之术是八祖之下第一人,若无其他隐世不出者,便是如此,而其本事,应当可为蛮儿姑娘解决剧毒麻烦。二则古药,是天生地养之灵药奇草,生长无数年而通灵,有近乎起死还生的神效。然古药珍稀,不弱圣精,是大圣强者也会追求的存在,天下难寻。如此,若要解决蛮儿姑娘体内剧毒,还得鬼婆婆才行。”

正文 第89章 英雄也恋温柔乡

“百毒谷,鬼婆婆...”

陆尘道了一声,微微点头。

“总得一试。”

他自秦书生那里得来百毒谷所在,亦询问过蛮儿是否愿意随他离开。而此间究竟,是不能再隐瞒,纵然蛮儿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一切的根本缘由在她,但要离开,就需要将这一切都说出。

蛮儿有资格知道这一切,包括其身世。

医毒先生之死,陆彦明夫妇二人遭受牵连,公孙家秦家不可停留缘故...一切,皆因蛮儿本身体质所在。其中虽有陆尘原因于其中,然最大的根本,却仍旧是蛮儿。

听过之后,蛮儿只低着头,自己回去了暂住的房间。

对此,陆尘与秦书生都颇为无奈,是只能让蛮儿自行去接受这一切。外人如何说道,也不过就是那般,而最终是否要跟随陆尘一起离开,仍旧需得蛮儿自己决定。

此夜,注定难眠。

离开宫阙三千,踏足青山绿水。

山有名曰公陵,是公孙家之人墓园所在。于其山脚下,是陵墓外围所在之处有两座新铸的坟冢。坟前前有墓碑,是秦家八祖公孙北青之墓,陆彦明夫妇二人之墓。

秦书生执意将陆尘父母合葬此处,便是公孙家主也只能无奈点头。

毕竟,此处不算公孙家墓园范围内。

“八祖生前曾与公孙家断绝关系,是致死仍旧未曾再回公孙家,故而入不得公孙家墓园。你父母...我与公孙家主说过,便合葬在此处,至少他们可以在此间安息而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

秦书生立于一旁,缓缓开口。

陆尘正跪在两座坟前,闻言微微点头,又深深叩首。

他一言不发,亦不知应当说些什么才是。然其决定明日就要离开,是之后也许都未必能够回来。如此一跪三叩首,是感父母养育之恩,感医毒先生大义献身。

如此,一夜。

清晨时,露水染满了秦书生身上,有晨曦洒落,一片晶莹。

他像是木桩一般立在这里,始终陪着跪在地上的陆尘。远处,有清光迷蒙落下,是公孙凉携蛮儿一道踏来。气息波动,秦书生亦察觉,方才抖去身上露珠,转头看来。

“陆尘哥哥...”

落地,蛮儿叫了一声。

始终低头的陆尘被惊醒,方才抬头看来。

“我跟你走。”

蛮儿又道了一声。

她眼眶仍旧泛红,已经肿起,想来这一夜她的内心也并不好过。然事已至此,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接受才行。经历如此多的波折,蛮儿也终于渐渐长大,学会了承担与面对,而并非逃避。

在这个方面,她做的比陆尘更好。

“好。”

陆尘低低应了一声,起身,后退几步。

蛮儿亦上前,跪地三叩首,是与医毒先生与陆彦明夫妇道别。

“陆兄弟,我知你此行欲要前往百毒谷,然百毒谷的鬼婆婆为人却颇为怪异,总会提出一些无礼的要求。但其本身毕竟乃圣道强者,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惹恼了她,否则你与蛮儿姑娘必定会有麻烦。”

公孙凉严肃叮嘱。

“好。”

陆尘微微点头,只其面上毫无波澜,是否听入心中便无法知晓了。

见状,公孙凉眉头微皱,却也无可奈何。他转头看向秦书生,是能够清楚见到其面上担忧。

“我陪他们去!”

有大喝声传来,遥遥望去,是秦方策动麟马踏空而来。行到此间上空,而其径直翻身下马,由半空坠下,轰然落地。

“我跟我老爹那个王八蛋说了好几次,不行就将老爷子叫出来,让他好生治治太上大长老那个混账,但不管怎么说那老东西就是不听,不愿惊动老爷子,我呸!”

秦方自来如此,便连自己父亲也张口就骂。

“陆兄弟要走,蛮儿姑娘也要离开,但任家与两仪门那些不得好死的家伙肯定还会找麻烦,我便随行护他们周全!”

“你又得来了什么手段?”

公孙凉苦笑一声,并未纠正秦方言辞不当,只问了一声。

闻言,秦方面上凶狠一滞,讪讪一笑。

“果然瞒不过凉哥...嘿,我身上有那老王八注入了一缕气息的魂石,一旦显化,凭他的本事至少也能发挥出道君境的实力。若任家和两仪门不派出太厉害的人物,自然可以解决。当然,我本身的实力也足够,大不了就是将那些王八蛋尽数灭杀就是。”

“你啊...”

公孙凉微微摇头,知道秦方手段自然不止于此,是由他先前犹豫的样子便能看出。但秦方究竟从秦家主那里偷来了什么宝物,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凭秦家主的本事,又如何能够不知?

大概是默许吧。

公孙家主也不可能不知道此间之事,只其未曾现身,亦是同样态度。

“你本意虽好,但不能去。”

思索之后,公孙凉忽的开口,微微摇头。

闻言,秦方当即一愣,而后面露怒色,亦顾不得许多而开口质问究竟为何。

“鬼婆婆心性怪异,容不得他人顶撞。如你这般性子若是去了,万一惹恼了鬼婆婆,反而只会给陆兄弟与蛮儿姑娘带来麻烦。如此理由,你可接受?”

公孙凉看着秦方,面上一片平淡而坦然。

如此理由,秦方有心反驳,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能够反驳的理由。而一旁,秦书生亦上前将秦方拉走,是到了远处方才开口。只看二人面色,大概秦书生同样不愿秦方这般性子的人物随同,否则只会添麻烦而已。

许久,秦方才终于无奈点头应下,随秦书生一同回到此处。

“不去了。”

秦方满脸不愿,却终究无可奈何。

“你不去是好事。”

公孙凉摇头,又刻意的打击秦方一句。而后者闻言如此,面上更是消沉,只能悻悻低头站在一旁,初到时的蛮横与狂野皆是不见了踪影。

对此,无人理会。

“时候不早,要走便尽快吧。你二人径直在此处横渡虚空便可,我自会搅乱虚空残留的波动,让人无法推演你二人落定之处。”

公孙凉抬头看了眼时辰,催促一声。

“好。”

陆尘点头,接过公孙凉所赠传送玉台与灵精,于此间告别之后,便再无任何留念的径直离开。

踏入虚空之路,由此而去,是否能够再度回来,便成了未知之数。

秦书生痴痴望着那两道身影渐渐消失,秦方也在一旁看得出神,面上颇多无奈与不舍,是比秦书生更加明显。

公孙凉注意到,心中意外,却并未直接明说。

然此间,是虚空裂痕闭合,忽的有一片黑色的花瓣自其中飘然落出,让正欲动手搅乱虚空中残留波动的公孙凉愣了一下。

秦书生与秦方始终望着,亦见到那黑色的花瓣。

“乱!”

事有变故,然公孙凉却只瞬间便恢复镇定,抬手挥出挥出数道清光搅动此间气机扭曲起伏,而扰乱虚空残留波动。待得一切落定,他才上前将那漆黑的花瓣捡了起来,置于掌心。

“这是...花瓣?”

秦书生上前,眉头轻皱,不确定的问了一声。

“是。”

公孙凉与秦方对视一眼,同样将眉头拧起,又抬头望向那虚空裂痕消失的方向,眸中皆有几分怪异。

秦书生不认识这花瓣,但他二人认识。

是谁跟在陆尘几人身后一同进入了虚空之路,公孙凉与秦方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也就只有那人,才能如此悄无声息的从他们眼前经过而让其毫无察觉。

黑玫瑰!

公孙凉与黑玫瑰有些交情,却并无太多了解。黑玫瑰此人来历神秘,而其本身心性更是怪异。先前之事,公孙凉也不过是出于稳妥考虑,才会将黑玫瑰一同叫来,阻击追杀之人。而那般事后,秦方亦曾与公孙凉言明黑玫瑰与陆尘之事,如今看来,这人确实是盯上了陆尘。

“修炼法?刀法?还是其他...”

他呢喃一声,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而黑玫瑰的存在,更让他的计算出现了许多不安定的因素。

“这人真是难以揣测...”

“怎么?”

秦书生问了一声,他与黑玫瑰未曾有过任何接触,自然不知。

“有人跟在陆兄弟他们后面一起进入了虚空之路...但也不必担心,此人与我有些交情,并无恶意。有他在,反而多了几分保险。”

公孙凉不留痕迹的瞒下心中担忧,虚虚实实,秦书生也未曾看出什么。

秦方亦不曾开口明说,只装作无事,而后三人便就此离去。

只秦方却与公孙凉于其所居之殿中相会,是面上皆隐含担忧。

“你曾与我所说之事,可是真实?黑玫瑰真的与陆兄弟说过那番话?”

“我不会说假话,这你还不清楚么。”

秦方摇了摇头,面上满含怪异。

“那黑玫瑰确实是一个怪人,也不知他究竟看中了陆尘身上哪一点,竟然也有脸皮说出那种恶心人的话。如果这人是个女的还好,若他是个男的...”

说着,他嘴角猛地抽了一下。

公孙凉好笑的摇了摇头,而后沉思片刻,却忽的笑了出来。

“黑玫瑰要杀人,直接便杀了,不会太过麻烦。而凭其手段,又怎会留下这样一片花瓣?只他是在刻意告知我们,若担心,可联系炼狱购买消息。但此人倒是大胆,能够真的说出那样一番话。可真要说起来,他却比你强得多,至少相中了便是相中了,直接而且果断。那蛮儿姑娘年龄还小,尚且带着几分稚嫩,若再过两年成熟一些,也是绝世的美人。而其本身来历不凡,秦伯伯想来也不会拒绝你二人之事。但在那之前,你可得先去讨好陆兄弟这位蛮儿的哥哥才行。”

闻言,秦方当即愣在原地,亦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公孙凉。

只对方面上笑意却足以说明一切,是早便看穿,至此方才言明。

“你...”

秦方张了张嘴,那写满了粗犷与狂野的脸上腾的便红了起来。

正文 第90章 百里红枫

东盛北部,何其广阔。

遥遥之处可见山峦起伏,百里红枫如火。

凉风微拂,驱赶烈日带来的燥热。

此间离开公孙家秦家已有五日,风起卷云流,青天白日下,有身影自远处缓步而来。

“陆尘哥哥,我走不动了。”

蛮儿道了一声,一身风尘,面容疲倦。

而其身旁,陆尘仍旧在缓步走着,似是并未听到蛮儿的抱怨。那双阴沉而灰暗的眸子如死水一般,再没有任何涟漪与神光。像是枯行的尸体,丢失了灵魂,只余如此一副丑陋的皮囊。

“陆尘哥哥,蛮儿好累,休息一下好不好!”

蛮儿又喊了一声,原本便虚弱的身子早已近乎极限,唇角亦干得裂开。

她始终都在坚持着不会拖累陆尘的脚步。

但蛮儿毕竟并非修士,而陆尘又总是出神,不知脑中想着什么,只自顾自的一直前行。此间已经行了太远,走了太久,蛮儿的身体终究是无法继续扛下去,只能如此。

听到声音,陆尘死寂的眸中方才浮现些许波动,亦注意到了蛮儿面上的苍白与疲倦。

“休息一下吧。”

他道了一声,又四处望去,却并未见到有任何水源存在。

“你在这里等我。”

丢下这样一句话后,陆尘便径直踏步离去,为蛮儿寻找水源。

修士与凡人的差别,太过巨大。

蛮儿想要将陆尘喊回来,但喉咙干渴,亦有些沙哑,是没办法再喊出太大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尘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远处。此间一片广阔,平原万里,遥遥可见百里之外山峦有红枫如火。烈日之下,微风送爽,却终究抵不过气温的炎热。

“好累...”

她扁了扁嘴,面上露出些许委屈与苦涩,却又很快收敛起来,变得坚定。

陆尘去寻找水源,只片刻便赶了回来。

蛮儿亦在此间休息,恢复了些许力气。

“陆尘哥哥,我们还得多久才能走到那边的山上?”

满足的痛饮过后,蛮儿才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亦仰面倒在地上,是身子的疲倦让她再也无法支撑,只想要好好的休息。

“快了。”

仍旧是这样的回答。

这两个字,陆尘已经重复了很多次,就像蛮儿已经问了很多次一样。

如此距离,横渡虚空会直接越过,只能以双腿奔行。

“休息一下,我背你走。”

陆尘又道了一声,亦在其身旁坐下,双眸出神的望着远处那百里山峦起伏,不知在想些什么。

蛮儿没有再开口,她知道陆尘的心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是仍旧为其父母的惨死而自责与懊悔。那一日所发生的事,终究成了他的心结,便如这几日他偶尔口中呢喃出声,恼恨自己为何要在父母死了之后才能领悟秘法无双。若能早一些,便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人的脆弱,往往都是在无意识中显露。

“陆尘哥哥,我休息好了,咱们继续走吧。”

只片刻,蛮儿便重新振作起来,面上挂着仍旧如当初一般的笑容。

活泼,亮丽,蛮儿仍旧是蛮儿,一如当初的蛮儿。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放在心里,当作过往,亦用自己的内心去真诚的面对。哪怕如何痛苦,哪怕如何可怕,也从不曾逃避。

陆尘转头看来,眸中神光微微黯淡,又是一叹。

不止如此一次,总是会有这么一叹。

“我终究是比不上你。”

他低低的道了一声,蛮儿只当未曾听到,亦接受了陆尘的好意,趴在他的背上由其背着前行。

百毒谷所在,有百里红枫林。

便是遥遥所见之处。

“我还记得爹爹在我小时候给我讲的故事,说是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星星,然后一直在天上默默的注视着他们放心不下的人。他们能够很清楚的看到自己放不下的人在做什么,也会因此而开心,也或难过。”

蛮儿将臻首靠在陆尘肩头,小声的说着。

“爹爹,还有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娘亲,还有陆叔叔和伯母,也一定变成了星星,正在天上看着我们。但是,陆叔叔和伯母一定不会开心,而是会难过,会流泪。流下的泪,就变成了雨。所以,那天的玄黄城,才会下那么大的雨,他们一定哭得很伤心。”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发微弱一些。

陆尘始终在听着。

他咬住嘴角,低低的应了一声。

“所以,陆尘哥哥,你也应该像蛮儿一样坚强,去勇敢的面对所有的一切。否则,陆叔叔和伯母还会哭的,而且也会哭得很伤心,很难过。他们肯定是希望你能活得更加开心一些,高兴一些,哪怕会有很多的痛苦与阻拦,但如果能够坚强一些,就肯定可以克服的。曾经的事情,他们不会怪你,只会放心不下...陆尘哥哥,你就不要再让陆叔叔和伯母担心了好不好?蛮儿...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还没有说完,蛮儿便已经睡了过去。

她已经太累了。

这个女孩,以肉体凡胎承受横渡虚空的压力,又坚持着走了太久,身子早已不堪重负。

陆尘的脚步微微停顿片刻,又转头看了一眼正靠在他肩头熟睡的蛮儿。就如曾经一般,玩得累了,总是他这样将她背回去,在路上的时候就会睡着。这张更加娇俏的容颜,仍旧那么熟悉,睡得那么安稳,但真正睡着之后,她的身子却也在颤抖。

很清楚便能感受到那份被她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与不堪,但至少表面上,蛮儿仍旧坚强的笑着,也在尽可能的安慰他。

烈日炎炎,微风送来些许凉意。

一口混杂在风中的灼热气息吸入胸腔,又缓缓吐出。

陆尘勉强笑了笑,仍旧有些僵硬。

但至少,那双始终平静寂寥的眸子中仍旧带着些许柔光。

“蛮儿...无论鬼婆婆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做到,你也绝对会没事的!”

他低低的道了一声,含着躲着温柔与坚决,而后重新踏步向着远处的百里红枫处赶去。

“好一个情深意切,真是感人。”

那道声音,如此突兀的出现在陆尘身后,不过咫尺之遥罢了,亦有漆黑的花瓣随风而来,飘落在陆尘身前。

只其仍旧未曾停下。

“有事?”

陆尘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与冷漠。

对待黑玫瑰,并不需要浪费他仅存不多的感情。

“啧,差别对待。”

黑玫瑰身形飘然而来,仍旧着一袭黑裙,面上亦带着那雕刻了玫瑰纹络的面具。她脚下轻点,若柔美的蝴蝶,轻易便跟上陆尘脚步,与他并肩同行。

“我找你,就一定要有事吗?”

闻言,陆尘回头看去,眸中露出些许异样。

这个人,算是于他有恩。

若无黑玫瑰提前带来消息,那日,恐怕他与医毒先生都不会有任何准备,而恐怕他与蛮儿也无法侥幸活下来。

“随意。”

如此,陆尘只摇头一叹,并未拒绝这个女人的同行。

“蛮儿姑娘确实是一个绝色的美人,而且又是鼎炉之体,还有一个那样美艳的母亲。再有一两年,这个女孩,肯定会出落得更加水灵吧。果然是她对你而言更有吸引力。”

黑玫瑰戏谑的笑着。

陆尘眸中露出些许排斥,并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亦回过头去。

“我只当她是妹妹。”

“好,妹妹。”

黑玫瑰做出坦然接受的样子微微点头,而后同样将目光转向前方,望着那如火的枫林在风中摇曳荡漾,面上渐渐严肃下来,并无再开玩笑的意思。

“任家与两仪门,又去炼狱购买你二人的消息了。但这次他们没有得逞,或者说,公孙家家主和公孙凉的手段确实过人。在任家与两仪门有所行动前,公孙家便抛出了两方神精的价格,让炼狱封闭你二人的任何行踪消息。如此价格,炼狱自然动心,便答应了下来。”

顿了片刻,她又忽的笑了出来,只其转而看来的眸中却闪过些许疑惑。

“任家和两仪门并未就此放弃,而后又寻到苏家。你应当知道苏家,这个靠经商而强大起来的家族,同样也有着寻常势力无法相比的情报网。但结果很有意思,是苏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却同样拒绝了贩卖有关你和蛮儿的任何消息。”

“苏家主,人不错。”

陆尘一直听着,方才道了一声。

闻言,黑玫瑰微微点头,并不意外。

“你与苏家有交情,虽然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如果不是,苏家如此做法便有些太不寻常了。毕竟送上门的生意不做,于苏家而言并不正常。”

“你就只为说这些?”

陆尘转头看来,眯起眼睛而有些许怀疑。

“为了让你暂且放心罢了,至少凭任家与两仪门的本事,短时间内不会找到你的。”

黑玫瑰并不在意陆尘的态度如何,一如既往的随性。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和你背上的蛮儿姑娘有些关系。”

闻言,陆尘脚下当即一顿,身形猛地停了下来,眸中露出警惕与疑惑。

黑玫瑰反应亦极快,只飘然一旋便止住了脚步,而后忽的侵上近前,素指勾起陆尘下巴,眸中满含戏谑的笑意。

“百毒谷的鬼婆婆与医毒先生曾有些恩怨纠葛,这件事,便连公孙家都无人知晓。所以,你最好不要提起医毒先生的事情,说不得还能蒙混过关。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鬼婆婆与医毒先生十分熟悉,说不得便会从蛮儿体内潜藏的剧毒中发现什么。届时...”

言罢,她唇角笑意越发明显,而后只留下飘落的花瓣与淡淡的清香,身形只一晃便完全消失在原地,无影无踪。

正文 第91章 鬼婆婆

黑玫瑰又一次带来了消息。

但她目的为何,却不得而知。

陆尘想不明白这个女人究竟为了什么,毕竟这样做,对她而言只是麻烦罢了,并无任何好处。这天下,又有谁会愿意不求回报的帮助他人?便连苏家苏千烈那般行事,也是有目的所在,是不愿见到因杀生魔刀而再起纷争。

秦家,公孙家,亦是有其本身的目的而在,也就只秦书生与公孙凉会为了互相的情谊而出手相助。

秦方都不会,他只因答应了秦书生,方才如此。

“怪人...”

陆尘想不通,便没有再去想。

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弱不可言,是在这片大地上最底层一般的存在,没有任何自由,没有任何尊严,毕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若无实力的基础,纵然黑玫瑰真的想要做什么,陆尘也毫无反抗之力,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罢了。

咬着牙关,继续前进。

蛮儿在黑玫瑰离开的时候便已醒了过来,也许是因蛮儿苏醒,黑玫瑰才会离开。她不愿让自己的存在被蛮儿得知,如此又是为什么,同样不得而知。

这个女人,未免太过神秘了些。

百里红枫如火,风起天阑,落叶铺满大地。

行至此间山中,便连周遭的温度都下降许多,变得怡人。

蛮儿的气息也更加顺畅一些,至少于她而言,此间环境比起外面要更加舒适,也让她疲倦而劳累的身子能够得到一定程度的休息与恢复。

秦书生说过,百毒谷,便在这百里红枫林中。

百毒谷此名有出处,只秦书生却未曾提起,陆尘也就不知道。然百毒谷却并非何等险恶之地,是其山野迷踪,沟壑万道,只地势稍有不平,然入眼所见却可称美不胜收,是清风卷红叶,绵绵似火烧。

“好美的地方啊!”

蛮儿开口赞叹,伸手抓住一片飘落的枫叶,面上露出开怀的笑意。

满足,于蛮儿而言,如此简单。

陆尘低低回应一声,眸中露出些许关怀与温柔,是他心中仅存的柔软被这样的笑意触动,终究不再是那副死人一般的平静。

行过许久,入得枫林深处,可见山势巍峨,坐落两旁,而之间唯一道丈宽的入口,红枫作守卫立于两旁,枝桠错落,枫叶赤红,如火如盖。

陆尘背着蛮儿来到此处,见到右侧的枫木枝干上刻着“百毒谷”三个大字,而两木之间更有一层迷蒙的红色雾气笼罩,如薄膜一般柔软,风过而起涟漪。

“百毒谷...”

他道了一声,正欲上前,却忽的听到耳边有低语响起,当即止住脚步。

黑玫瑰仍旧在身旁。

但转头看去,却并不能见到其身形所在。蛮儿亦未曾发觉,只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不知为何陆尘在此间停了下来。

“这薄雾,有毒。”

陆尘解释一声,是听得黑玫瑰提醒才知。

鬼婆婆与医毒先生一般精通医毒之术,留下这样一片薄雾于此间,自然是一层防备。理应如此,而陆尘亦该当提前想到才是,只他脑中所思却并未在此间,而黑玫瑰的话亦将他心绪完全拉回,方才将自身的警惕提了起来。

薄雾拦路,需得通报才行。

“前辈,陆尘造访,还望指引通路。”

陆尘喊了一声,等候许久,却始终未曾听到回应。

他眸中露出些许疑惑,亦再度吸气,朗声高喊。

“前辈,陆尘造访,求医问药,还望指引通路!”

声音遥遥传递出去,于山谷间回荡。

风起,红叶飘落,若一场火红的大雨。那山谷中,薄雾后,人影渐渐行来,只挥手便将此间笼罩雾气消散。至此,陆尘才能看清来人模样,是身形矮小而臃肿,脊背佝偻,白发如霜,肥胖而苍老的脸上满带黑斑,模样着实有些吓人。而其只着粗布麻衣,双眸泛着毒蛇一般的寒光,立于两株红枫树下,正望着此间。

“陆尘?未曾听过。”

鬼婆婆道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向其背上的蛮儿,眉头轻蹙。

“红尘谷的人?”

她一眼便看出了些许苗头,只仍旧有些不确定。

毕竟,蛮儿虽有鼎炉体质,却并未修行红尘谷法决,只一普通凡人,并非修士。

“红尘谷上代圣女后人,并非红尘谷之人。”

陆尘将蛮儿放在地上,上前两步,恭敬回应。

“小子陆尘,前来求药,是希望前辈能够施以援手,解决蛮儿体内潜藏剧毒隐患。”

“呵...先看过,若我老婆子能治,再说之后的事情。”

闻言,鬼婆婆摇头一笑,上前来到蛮儿身旁,只探手便轻易抓住其手腕。然片刻后,鬼婆婆面上笑意忽的消散,神情微沉,双眸亦迸发冷光而死死盯着蛮儿,周身气机有杀意暗藏。

“公孙北青此人,与你有何关系?!”

“前辈...”

感受到此间杀意凛然,陆尘心中一惊,连忙侧身来到鬼婆婆面前,亦将蛮儿护在身后。

只其周身气机搅动,是蛮儿这般凡人无法抵抗,不过瞬息便已面上惨白,气息不顺,是差点因此背过气去。若非陆尘催动体内血气为其抵抗,用不多时,蛮儿便会承受不住而昏厥过去。

“前辈,您身在百毒谷不问世事,还请收敛周身气机,待小子于您解释!”

仓促之下,陆尘只能简练道出蛮儿来历,亦将医毒先生于蛮儿重逢之事隐瞒下来,而言道是有行脚药师看出蛮儿体内潜藏剧毒,指引他来此求医问道。

黑玫瑰先前便提醒过,鬼婆婆与医毒先生有些化不开的恩怨。

只能如此。

然此事先前未曾告知蛮儿,是其面上露出些许疑惑而转头看来。虽并未言明,陆尘亦未曾看到,却言罢时亦终于想到此般,心中当即猛地一沉,知道事情坏了。

“呵,可笑之事。”

鬼婆婆看了陆尘一眼,收敛周身气机,而其眸中满含嘲讽,亦有冰冷森然之意蕴藏。

“公孙北青不长眼,收了个恶毒的弟子,是可笑。你这山野娃子想要骗我老太婆,也可笑。不治,滚!”

言到最终,鬼婆婆一声暴喝,周身气机爆发,掀动狂风如惊涛骇浪般猛地咆哮而出。陆尘瞳孔微缩,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仿若中了一记闷锤般沉重,有莫大的力道于其中。

而其身形径直倒飞出去,远远砸在地上。

大片红叶飘飞,翻身坐起时口中亦不断咳血。

“陆尘哥哥!”

蛮儿面上猛地一变,是先前鬼婆婆周身气息并未将其牵连,故而无事。

只她尖叫一声,连忙回身将陆尘扶起,眼眶已满含泪光。而其见到陆尘伤势严重,是胸口亦塌陷下去,肋骨不知在那一瞬断了多少,更有怒意与委屈在心中生出。

“你这人,为什么要打我陆尘哥哥?!就是他因为骗了你,你就下这么重的手,未免太过分了吧?!”

她咬着牙,起身而来,径直到了鬼婆婆的身前。

后者闻言如此,是转身回去的脚步忽的停在原地。

转身时,那满带黑斑的脸上森然可怖,眸中闪烁杀意凛然。

陆尘有心阻止,然他体内伤势确实太重,是那一记气息冲撞,不仅断了数根肋骨,更震得其五脏六腑都错位。如今,纵然动弹分毫都不能,更无法开口。

“女娃子,我老太婆这里可不是让你随意放肆的地方。还是说,你已经活腻了,想死了不成?”

鬼婆婆森然开口,周身气机起伏,眸若毒蛇冰冷。

只蛮儿却仍旧未曾惧怕,仍旧立在其身前而不肯后退半分。她抹了一把面上的泪痕,满是倔强。

“死又怎么样,反正我娘亲早就死了,爹爹也已经死了,便连有心救我的医毒前辈也已经死了!如今这世上,就只有陆尘哥哥还活着,但对陆尘哥哥而言,我却只是一个累赘。就算死了又能如何,反而还能让陆尘哥哥更加轻松...啊!”

蛮儿话还未说完,便再也说不下去。

鬼婆婆面上神情凝滞,是反应过来,忽的上前便抓住了蛮儿的手臂,力量之大近乎将其手臂都捏断。

她瞪大眼睛,嘴角亦在抽搐,满是不敢置信。而其眸中亦泛着慑人的寒光,并未想过是否将蛮儿伤到。

“女娃子,你刚才说...公孙竹清那个老王八...他死了?”

“疼...”

蛮儿面上满是痛苦,是手臂已经被鬼婆婆捏得变形,精致而满是污尘的小脸一片苍白,额头亦有冷汗渗出。

她不过是寻常凡人罢了,便连灵子境也不是,又如何能够扛得住鬼婆婆的手劲。只鬼婆婆却仍旧未曾注意到,其面上反而越发狰狞,手中力道亦更大几分,不断怒吼着让蛮儿回答。然此般,蛮儿又如何能够开口,只挣扎着痛哭,而有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见此,陆尘咬着牙关,瞳孔亦缩成针芒一般。

他周身气息沸腾,已动了心思要催动秘法无双,容不得鬼婆婆如此折磨蛮儿。

幽幽一叹,花瓣飘零。

“到此为止吧,再继续下去,说不得你该要恨我了。”

黑玫瑰戏谑着笑了一声,现身于陆尘身后,只轻轻一指点在陆尘肩头,而其体内原本躁动起来的气息顿时平静下去。

陆尘仍旧未曾明晓黑玫瑰为何如此,却见到鬼婆娘已经丢开蛮儿,转身看来,双眸如毒蛇般森然而狰狞。

“炼狱的女娃子,你说,那公孙北青,真的...死了?”

“死了。”

黑玫瑰微微点头,唇角含着淡然的笑意。

“而且死得很惨,是被任家一位长老所杀。至于具体的情况...前辈,这里似乎并不是待客的地方吧,进去再说,如何?”

正文 第92章 现实总爱开玩笑

真正的百毒谷,不过十里左右,于这百里红枫中心深处。而其内部亦如外界一般,是同样枫林飒飒,飘落满地红叶。有赤日辉光洒落,好似火焰于整个山谷中燃烧一般。

更深处,背靠山林处,有破落的木屋坐落此间,而周遭种满了各般灵药奇草,更有毒蛭怪虫饲养于一旁枫林之间。医毒理互通,便如医毒先生一般,是鬼婆婆也同样精通医术双术而各有极深造诣。而如秦书生所言,鬼婆婆一身毒功乃至更在医毒先生之上。

“如此...”

屋中,鬼婆婆听过黑玫瑰阐述事情经过,面上神色复杂变换,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如此呆呆的坐了许久,是再未曾理会过其他。

陆尘向着黑玫瑰投去疑惑的眼神,而其却当作未曾见到,只在桌下拉过陆尘手掌,于其掌心书字。

“稍后再说。”

只四字,陆尘已经明了。

但此般所见,是陆尘心中亦清楚许多。先前黑玫瑰所言,是医毒先生与鬼婆婆曾有过许多未曾化解的恩怨,然如今想来,其言辞含糊,并未明说究竟如何。恩怨之说,是恩与怨,究竟取何意便需得知晓其中具体才能分辨。

人之常情,自然领会为怨。

陆尘亦如此,方才先前说谎而意图瞒过。只面前鬼婆婆模样,却分明并非真正怨恨。

有怨亦有恩,但如今看来,却是怨少恩多,是恩怨。

这个女人是刻意在戏弄他。

如此想来,陆尘面上眸中露出些许不满,却终究没有继续纠结这些。

“罢了,死,便死了。”

许久,鬼婆婆才苦笑一声,亦为面前几人皆斟满茶水。

“那老东西死了,可是葬在公孙家公陵山下?”

“是。”

陆尘如实回答,亦低头而双手接过茶杯,尽量恭敬行事。

“不必如此,放松些吧。先前之事,也是我老太婆过于唐突莽撞...一个人呆的久了,难免性情会有些怪异。这位姑娘,老太婆给你道歉。”

“不不不,不用...”

蛮儿面上露出慌乱之色,亦转身躲开鬼婆婆躬身方向。

只其双臂先前被鬼婆婆捏得骨裂,只如此活动,又不免触及伤势,面上当即一白,低呼一声。

见状,鬼婆婆方才想起,而上前抬手化出紫光流转。只其手掌轻拂而过,蛮儿臂骨裂痕便完全恢复,至少于蛮儿而言,是再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如此活动几分,其面上露出惊讶之色,连忙开口道谢。

“无妨,毕竟是我老太婆所为。”

鬼婆婆摇头,重新回到座位上,又怔怔出神。

陆尘与蛮儿对视一眼,是心中越发奇怪鬼婆婆与医毒先生究竟有何恩怨。先前与百毒谷前,鬼婆婆怒而不愿出手医治,是因医毒先生而起。如今,其又怔怔出神,是面上神情变换莫测,眸中有恨而更有温柔,何其复杂同样因医毒先生才会如此。

又过许久,鬼婆婆方才反应过来,见到陆尘于蛮儿疑惑,却只摇头,并未解释。

“你们...若愿意留在这里,便留下吧。若不愿留下,便走吧。这毒,凭我老太婆的本事,治不了。”

只留下如此一言,鬼婆婆便转身就要离去。

陆尘闻言愣了片刻,待得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住其去路,心中惊急。

“前辈,我知道您这里的规矩。虽我现下修为浅陋,但前辈您有任何吩咐,我都绝对可以做到。以道心起誓,无论如何,一定完成前辈吩咐,哪怕难以完成,哪怕修为不足,但总有一天,我绝对会完成前辈的吩咐!前辈,求求您救救蛮儿!”

“你啊...”

鬼婆婆眉头微皱,却并未因此而恼怒,只摇头一叹。

“这天下人,都将我这老太婆看的太厉害了。公孙竹清那老王八怒极之下所施展毒法,是有圣道道痕于其中,而此毒本身便极其猛烈而顽固,也因此而更为厉害。我老太婆虽也救人,却更擅长的却是害人。这毒,我看不懂,也解决不了...你若执意,便暂且停留此间,我为这姑娘想想办法。但是否能成,无法确定。”

“这...”

闻言,陆尘当即愣在原地。

“你也是有故事的人。”

鬼婆婆抬头看向陆尘的狗脸面具,又忽的笑了出来。

“也是一个可怜人...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天下人的幸福与快乐何其简单而且相似,但你我这般的可怜人,却又有各自不同的可怜之处。呵...那姑娘体内剧毒,我老太婆也就只能尽力而为,但你也不要抱有太多希望,毕竟那只会让你在见识到现实的残酷之后更加无法承受。”

说着,鬼婆婆呵呵一笑,满带黑斑的脸上更含着深深的苦涩。

她拍了拍陆尘肩膀,绕过其身旁,径直推门离开。

蛮儿与黑玫瑰仍旧在桌前,是二人面上亦带着意外与惊愕。如此变故,谁也未曾想到,毕竟天下人都言鬼婆婆只稍弱医毒先生分毫罢了,然此二人,实则并无太大差距。

如今,鬼婆婆却明言自己也无法解决...

那这世上,还有谁能解决此般剧毒?

“陆尘哥哥...”

蛮儿反应过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亦上前想要安慰陆尘。然到近前,见到陆尘眸中神色,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抿着唇角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如此,倒是麻烦了。”

黑玫瑰开口道了一声,眉头亦微微蹙起。

“若连鬼婆婆也不能解决蛮儿体内剧毒,那这世上...虽不能说无人可解,毕竟有些不知名的人物却有着极大本事,隐于坊市。但要找到这样的人,却未免太难了些。就算我炼狱触动全部暗探,再加上苏家,也近乎没有可能找到这种人物。”

“那...如何是好?”

陆尘抬头看来,漆黑的眸子不断颤抖,咬紧了牙关,心中何等不甘。

黑玫瑰也难得认真的想了许久,却仍旧摇头。

“不知,为今之计,也就只能暂作停留,让鬼婆婆尝试一番。”

闻言,陆尘咬住唇角,亦低下头去。他双手捏紧,指甲嵌入肉中而有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却仍旧未曾发觉。

不甘,痛苦,无奈...

现实的打击,未免来的太快。

“陆尘哥哥...”

蛮儿又叫了一声,眸中满含担忧,亦勉强撑起笑容开口安慰。

“陆尘哥哥,我没事的,而且婆婆不也说了么,会尽可能帮我想办法解决的。我们便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说不得什么时候鬼婆婆就真的能够找到解决之法,给我们带来奇迹呢!陆尘哥哥,你要开心一点,也要往好的方面去想,毕竟陆叔叔和伯母都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如果不开心了,他们也不会开心的...”

然无论蛮儿如何劝说,陆尘始终未有任何反应。他只低着头,忽的转身出了房门。待得片刻,遥遥有怒吼的声音传来,震动山林飒飒,是陆尘想要借此而将一腔愤恨与不满尽数发泄出来。

然如此,又如何?不过自我慰藉罢了。

“我去看看他,你就在这里等着。”

黑玫瑰道了一声,径直起身出门追陆尘而去。

行过红枫林,走到谷中深处,有铺满落叶的百丈湖泊。于之前,陆尘正立于此间,周身气息仍旧起伏不定而无法平静。

“喂,这就绝望了?”

黑玫瑰挑了下秀眉,身形婀娜,款款而来。

陆尘并未回头,亦不曾见到黑玫瑰可以摆弄的风情。他只遥遥望着面前铺满了落叶的湖泊,眸中满含深沉的愤恨与不甘。

“现实总是这样出人意料,真实,而且无情。如果你不能学着去接受,那就不能得到现实带给你的回报。”

黑玫瑰来到近前,只陆尘仍旧未曾理会。

她撇了撇嘴,心中将自己显露的风情当作喂了狗。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比如...鬼婆婆和医毒先生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这可是连公孙家都无人知道的事情。”

“......”

陆尘仍旧沉默,亦不曾有过丝毫回应。

黑玫瑰秀美轻蹙,又挑了下,而后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鬼婆婆原本是万毒门的圣女,和医毒先生是同一代人物。万毒门你可能不知道,它是东盛南域的一处大势力,其门中上下皆修毒法,而因毒法如此,故而生性险恶阴毒,纵然身为一大势力,却仍旧不为天下人所待见。”

黑玫瑰转头看向陆尘,等待着他的任何反应。

然最终,陆尘眸中仍旧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黑玫瑰亦有些失望。

“我还想着你能有些惊讶呢,这样太没意思了。罢了,直接告诉你就是,简单来说就是当年的鬼婆婆遇到了曾经的医毒先生,为其生情,乃至不惜叛出万毒门也要追随其脚步。但万毒门声名狼藉,鬼婆婆当年也做过许多惨绝人寰的事情,所以医毒先生本人肯定不会愿意的。追求无果,也因此,失去所有一切的鬼婆婆心灰意冷,而后来到此处隐居,便就此有了百毒谷的存在。不过,鬼婆婆此人虽然险恶,却情深意重,想来也是从未曾放下过医毒先生,纵然一直在因医毒先生而与公孙家为敌,却不曾再做过何等恶事。”

“哦。”

陆尘只淡淡回应一声,丝毫不为所动。

鬼婆婆究竟经历如何,与他并无关系,他所在意的只是如何才能解决蛮儿体内潜藏的剧毒。若不能解决,其他的一切,纵然知道了又有何用?鬼婆婆也是可怜人,那又如何...

谁又不是可怜人呢!

正文 第93章 相思病,情苦痛

木屋破落,于其中,有阵阵痛呼声传来。

至此间已有十数日,鬼婆婆亦自医毒先生的死中恢复过来,不止一次叫了蛮儿随她去尝试驱毒。然至今为止,纵然鬼婆婆这般通晓医道毒理之人,仍旧未能明白蛮儿体内潜藏剧毒本身毒理究竟如何,是观之不透而始终无法真正用药。

若要解毒,可有三种方式。

一则,修为精深,以玄妙道法道痕而将剧毒蛮横击碎逼出。二则,是查明以通晓其中毒理而配置解药。三则,毒性相冲,以毒攻毒,然其必然要如第二种方法一般,通晓其中毒理而寻到毒性相克之物。然第三种办法危险极大,若稍有不慎,后果亦最为严重。

如今而言,鬼婆婆是无法明晓蛮儿体内剧毒毒理如何,是潜藏时间太久,而当初蛮儿吃下的灵药奇草中亦有些许不妥存在,以导致剧毒性异变而不复曾经,故而鬼婆婆也无法将剧毒毒理解析以配药。

是纵然医毒先生在世,也未必能够轻易将如此剧毒化解。

陆尘早先便听过鬼婆婆说起这些,然如今再看,三种方法却皆不可行。毒性异变,鬼婆婆也难以明了其中毒理究竟如何,而如此常年压迫,是其毒性抑制到了极点,比之先前更强,故而才有触底反弹的可能。另一方面,便连公孙家主也不能以自身修为逼出此毒,是莫非有更强之人出现,否则凭鬼婆婆也无法做到。

更强之人...

公孙家主何等修为,凭他便无法解决,而天下又有何人能够解决?

公孙老家主,也或秦家老家主,秦家太上大长老此等老古董级别的人物或许可以。但如此辈人物,又如何会轻易出手?

只怕公孙家主也未必敢以此而惊动公孙老家主。

无法,无奈,唯有将希望寄托于鬼婆婆身上。

“喂,别等了,大概这次又得到半夜。”

黑玫瑰靠在一旁的枫树下,百无聊赖,皱眉道了一声。

然陆尘却只当作未曾听到,仍旧盘坐于木屋之前,瞑目等候而顺便修炼。他还在摸索如何才能跨过如今难关,而正确的进入四御境。

“都已经半月了,大概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黑玫瑰嘀咕一声,是陆尘根本不理她,只能抓着枫叶把玩。

过片刻,木屋的门缓缓打开,而鬼婆婆亦自其中蹒跚走出。其脚步虚晃,面上亦有些惨白,是仿若耗尽了力气一般,十分虚弱。

听到声音,陆尘当即睁开眼睛望去,而一旁的黑玫瑰亦转头望来,只其眸中带着些许惊愕与疑惑,是不解为何鬼婆婆要尝试以自身修为将剧毒逼出,毕竟先前陆尘便已说过,公孙家主也无力可为。

见到两人目光,鬼婆婆微微摇头,轻轻一叹。

“难...”

闻言,陆尘眸中升起的些许希冀再度息敛下去,恢复平日间的暗淡无光。这样的打击,已经不是第一次,到如今便连陆尘都已渐渐麻木,而对此再难抱有什么希望。

“至如今,我老太婆是真的没有什么手段可以继续施展了。”

鬼婆婆走到近前,在陆尘对面勉强撑着身子坐了下来,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是着实有些累到了。

“老王八当初含怒出手,所施展毒法必然极其厉害,而这剧毒又于蛮儿体内潜藏十数年,早已根深蒂固。当初,你那山村中人为了救她,服下太多灵药奇草,而药性相生相克,故而使得毒性异变。凭我本事,不足以再救她。为今之计,只有三法...”

“两法?”

陆尘愣了下,是未曾想到鬼婆婆竟然还有方法。

后者微微点头,却又苦笑一声,抬头看来时,其眸中含着深深的无奈。

“一则,寻到某种特殊的修炼法,而修行以勾动大道将其体内剧毒化解。然此般修炼法,太过难寻,是需得沟通天地自然之本源大道才行,并非只神妙与强大便有用。二则,古药,这东西我不多说,你应当知道如何。三则...我老太婆的来历,你们也应当知道。所谓医道毒理互通,兴许万毒门中会有人能够解决这般剧毒。但万毒门...你们还是不要报希望了,我与公孙家,皆是万毒门厌弃之辈,而万毒门之人行事自来险恶,但凡与我和公孙家有关系之人,皆被他们当作敌人,绝无可能出手救人。”

闻言,陆尘眸中光芒闪烁,终究是低下头去。

能够沟通天地自然之本源大道的修炼法,何其难寻,是其本身便无比强大,而如此修炼法是否存在都是一个问题。纵然存在,如这般修炼法也必然为大势力所掌握,而为不传外人之谜,又如何能够让蛮儿修行。

古药...

万毒门。

亦不可。

毕竟万毒门并非如鬼婆婆一般不问世事,医毒先生与红尘谷之事,天下皆知,而如万毒门此般势力亦没有可能仍旧不知。一旦蛮儿体质暴露,必然牵扯出其身份,继而便可猜到蛮儿与医毒先生,鬼婆婆和公孙家脱不了干系。

便如陆尘,是其戴狗脸面具而容貌特殊,而他与两仪门和任家之事亦早便宣扬出去。但凡消息灵通一些,就能知晓他与公孙家有着极深的关系。

万毒门之行,万万不可,若真的去了,反而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如此,便无他法了吗?”

陆尘不死心,又问了一声。

然鬼婆婆却只摇头,轻轻一叹,撑着虚弱的身子转身离去。

木门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蛮儿身着鬼婆婆给她的粗布麻衣,俏生生的立于门前。陆尘亦抬头看去,是其面上稍有苍白,却依然掩盖不住其本身的俏丽与灵动。她自然听到了鬼婆婆先前所言,却仍旧笑得明媚大方,而未能见到丝毫失落,甚至连担心都看不出分毫。

但那日前来百毒谷时,蛮儿因疲倦而熟睡之后的颤抖,陆尘却仍旧记得清晰。

恐慌,无助,害怕...

她只是将那一些都藏在内心的深处而未曾有丝毫表现出来,坚强的让自己笑着,安慰着陆尘。

但如此...

却更让陆尘不甘。

“陆尘哥哥,咱们去那湖边好不好?鬼婆婆答应将她的小船借给我了,咱们去划船吧!黑玫瑰姐姐也一起去嘛,好不好?”

“...好。”

陆尘终究是答应了下来。

黑玫瑰并未开口,却也跟在二人身后一起去了那不过百丈大小的湖泊。

枫叶如火,铺满了大片的湖面,湖水清澈,倒映蓝天。一叶轻舟行湖上,荡起涟漪无数。自然,安逸,有欢快的笑声于此间回荡,更有微微清风拂温柔似水。

陆尘摇船而动,黑玫瑰与蛮儿坐于船头,素手轻拂湖面划过涟漪,拾枫叶沾水。

蛮儿一直在笑着,她早已与黑玫瑰互相熟络,靠着其肩头而十分亲昵。对于蛮儿,黑玫瑰也似是尽可能的收敛自己的任性。其眸中温柔,笑意,亦比起任何时候都更加自然。

她们像是这里的风景,而这一瞬间应当永恒。

但...

两年,最多三年。

鬼婆婆给出了这样一个期限。

若蛮儿体内的剧毒不能化解,最多三年,剧毒便会触底反弹,而一旦爆发,瞬间就会要了蛮儿的性命。

远处,湖泊旁,鬼婆婆不知何时也来到此间,怔怔出神的望着远处三人行舟其上。

“老王八,当年你还不知我身份的时候,也曾与我这样行船湖上...我后悔了,后悔做了那么多恶事,让你知道我身份之后,毅然弃我而去。你真的绝情,却没错,错的是我...”

她眸中满含苦涩,低着头,深深一叹。

许久,鬼婆婆才嗤笑一声,满含讽刺,是对自己的讽刺。

“你与我,都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到如今,纵然后悔也已经晚了。你的过错...便由我来为你弥补吧。”

言语轻歇,转身离去。

正于湖中船上和蛮儿一起嬉闹的黑玫瑰忽的转头看了一眼鬼婆娘离开的方向,秀美轻蹙,又挑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与思索。只片刻,她忽的拍了拍蛮儿肩膀,又与陆尘说了一声,身形便径直消失在远处,只留下大片黑色的花瓣与她身上始终萦绕的淡淡清香。

蛮儿异常的喜欢黑玫瑰留下的花瓣,小心翼翼的捡起,默默地看着。

“怎么了?”

陆尘问了一声。

但蛮儿只摇头,并未多说,将花瓣收起之后便如先前一般嬉闹。

素手撩起湖水扑打过来,如黄鹂般清脆的笑声依然欢快。

百毒谷,谷口,有红枫木立于两旁,枝桠交错而成通道,总有落不尽的枫叶如火般轻轻摇曳。

鬼婆婆自其中缓缓踏来,却于此间忽的停住脚步。

左侧的枫木下,黑玫瑰正依靠树下望来,面上平静,眸中却满含凝重。

“你要去万毒门?”

“是。”

鬼婆婆并未否定。

“是打算为医毒先生而了却其此生之憾?”

“是。”

鬼婆婆仍旧点头。

“万毒门可不是一个好地方,你若是去了,说不得非但完成不了医毒先生的遗愿,反而会将自己也搭进去。不,是肯定会将自己搭进去。”

“无妨。”

鬼婆婆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他一生都有负于我,但...害了相思病,惹了情苦伤,无药可医。何况,这也是为我当初的错误而应该付出如此代价。世上的可怜人已经太多,能救,则救。而如我这般苟且存世,也再无任何意义。若我死,能救得了一条性命,大概到了阴界的时候,那老王八便能因此而接受我也说不定呢。”

正文 第94章 不若一亲芳泽,可好?

“阴界?”

黑玫瑰挑了下秀美,亦笑了出来。

“你在阴界不会碰到他的,就算碰到,他也不会再认出你来。”

“好像你知道阴界是什么模样一般。”

鬼婆婆摇头轻叹,并未当真,只随意笑笑。

她不愿在此久留,是怕蛮儿知道她要去万毒门而将其拦住。那个善良的小姑娘,肯定不会愿意她以身犯险。但既然决定如此,便不会再改变,何况如此惶惶度日,于鬼婆婆本身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活了太久了,孤独太久了,也差不多到了该死的时候了。你告诉陆尘,让他在此等候五天。若五天内,无人前来百毒谷,便尽快离开吧。”

言罢,鬼婆婆便不再停留,脚步仍旧蹒跚,一步一晃,缓缓远去。

望着鬼婆婆离开的背影,黑玫瑰嗤笑一声,眸中写满了讽刺与不屑。

“我当然知道阴界什么模样,毕竟,我可是从那里回来的...”

......

一日过,毫无消息。

二日,三日过,仍旧没有任何人寻来百毒谷。

第四日,有人曾到百毒谷求医问药,然鬼婆婆毕竟早已离开,黑玫瑰便暂且充当主人,拒绝了那人的请求。

五日...

仍旧无人前来为蛮儿解毒。

鬼婆婆此行,终究没有瞒过陆尘与蛮儿,黑玫瑰亦未曾答应鬼婆婆不说。然二人知道时,却已经晚了,只能于此间默默等候。只如今五日已经过去,除却那求医问药之人,便再无他人到此。

百毒谷与世隔绝,并不能知晓鬼婆婆究竟如何。

第六日,黑玫瑰应蛮儿请求,暂且离开回到炼狱去打探消息。

而这几日,蛮儿再无心思游玩戏水,只每日等候在木屋中,期盼着鬼婆婆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此处。又一日过,黑玫瑰再度现身此间,亦带来了鬼婆婆的消息。

万毒门下背叛者孟听白,上上代圣女,处以万毒噬体极刑,身死。

万毒噬体究竟是怎样的刑罚,陆尘与蛮儿并不知晓,但其后缀有“极刑”二字,便足以说明一切。

鬼婆婆终究是失败了,未能如愿,反而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死前,又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又经历了怎样的绝望与可怕...但她,亦算是如愿,能够去阴界看看那里的模样,兴许还能遇到尚未转世轮回的医毒先生也说不定。

至少陆尘和蛮儿如此认为。

百丈湖泊前,一座衣冠冢,立木碑,书“前人孟听白衣冠冢”血字,是蛮儿咬破指尖亲手写下。

鬼婆婆,毕竟于她有恩,纵然终究未能达成,但其所行,却也足以得到蛮儿与陆尘的敬重。

赤日当头,转瞬黑夜。

黑玫瑰周身气机起伏,黑裙摇曳,挥手甩动道痕万千而引来乌云蔽日。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声如恢宏雷霆,震动大道靡靡,清光搅动四方风起,黑云卷动,大片的雪花飘落,寒雾迷蒙。这百里红枫林,迎来了许久不曾见一次的大雪,送鬼婆婆这一生可怜的亡魂前往阴冥之界而往生。

陆尘立于一侧,遥遥望着踏空而行的黑玫瑰,眸中带着些许怪异。

巴掌大的雪花飘落,只不多时,便将周遭一切都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中。

黑玫瑰终于念完了口中经文,回身落地。

蛮儿仍旧跪在鬼婆婆衣冠冢前,诚心祈祷,望来生的鬼婆婆能够得到圆满与幸福,而不再如今生一般孤苦一人。

“你念的,是什么。”

陆尘转头看向蛮儿,问了一声。

闻言,黑玫瑰唇角当即勾起些许笑意,露出妩媚的样子。

她仍旧喜欢在陆尘面前摆弄自己的风情,然这些,陆尘却只当作看不到。

“你有兴趣?”

她转身来到陆尘面前,挡住其视线,素质勾起陆尘下巴,面容亦凑到近前。

那充斥着妩媚与戏谑的眸中,含着脉脉情深。

“说便说,放手。”

陆尘看她一眼,后退半步,摆脱了黑玫瑰的手指。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是这种动作,如当初凌采薇对他所做一般。下意识的排斥与厌恶,再度见到熟悉的动作,让陆尘总是会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对此,黑玫瑰并不知晓。

她耸了耸肩,并未继续卖关子,转身来到陆尘身侧而一同看向虔诚祈祷的蛮儿。

“一个死掉的道士传于我的往生咒,能引灵魂到此安息,而有黑白无常前来为其领路。那牛鼻子生前据说十分厉害,但究竟是什么人物我却不太清楚,毕竟是生前的事情,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回头时,黑玫瑰正见到陆尘看来,眸中满是怪异。

“我是从阴界来了。”

她笑着道了一声。

对此,陆尘只当作玩笑话。

换做任何人也不可能当真。

“我真是从阴界来的,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那些关于阴界的传说中,很多都是真的。比如生死簿,阎罗王,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还有奈何桥,黄泉路...这些都是真的。”

“哦。”

陆尘只淡淡应了一声,重新回头看向祈祷的蛮儿。

一旁,黑玫瑰无奈耸肩。

“这年头,说实话总是有人不信,反而只相信那些虚妄,将其当作真实。人心不古啊,可惜,可叹。”

“这并不好笑。”

陆尘又看她一眼,眸中露出些许排斥。

黑玫瑰讪讪一笑,是随了陆尘的意愿而不再说这些。

只当作是笑话罢了,毕竟入得阴界的灵魂,又怎么可能重新回到阳界。何况,阴界是否存在都无法证实,只关于血天大圣的传说中曾提到阴界存在。但传说毕竟是传说,其中又有多少杜撰的水分,无法得知。

守灵,需得七日。

大雪,飘了六日。

黑玫瑰坦然承认这场大雪是她召来的,而其理由亦简单无比,是只觉得这种氛围应当有大雪纷飞才能适合。寒雾弥漫,蛮儿身上亦笼罩着淡淡光芒,同样是黑玫瑰手段,免得蛮儿身子虚弱而承受不住此间寒冷。

如此大雪,百里红枫尽染苍白。

百里苍白之处,雪雾朦胧之中,鬼婆婆留下的怪虫毒蛭死了不知多少。

“那些东西留着无用,反而说不得以后会有人来到此间,因那些怪虫毒蛭而死。我也是做好事,积阴德,毕竟到了阴界之后,这些东西都要记在生死簿中,作为判断轮回转世可入哪条道的依据。”

“哦。”

陆尘只淡淡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去。

这些怪虫毒蛭,死了便死了,陆尘并不关心。但这几日,黑玫瑰总喜欢提到阴界之事,说的像是真的一般。

陆尘早已听得腻了。

“明日,蛮儿坚持的守灵也就结束了,到时候准备去哪?”

回到木屋,黑玫瑰笑着靠在墙角下,望着落座木桌后方的陆尘。

“不知。”

他微微摇头,仍旧未曾考虑过接下来应当如何。

鬼婆婆已经死了,万毒门去不得,如今之法,是只有两条路可走。

寻觅鬼婆婆口中那特殊修炼法以将蛮儿体内剧毒化解,也或寻觅古药。然这两种存在,却是一种更比一种难寻。但无论如何选择,都需得离开此间,踏遍天下才行。

但蛮儿的身子...

两年,最多三年。

只如此短的时间,若只行路,便连东盛北部都走不出去,又如何能够寻到修炼法与古药?

希望太过渺茫。

“东盛东部,有一小派,名天玄宗。”

黑玫瑰忽然开口。

“天玄宗传承古老,比起两仪门亦丝毫不弱,是可能于断古前便存在的门派。只如今天玄宗没落,虽仍旧存有底蕴,却再无人可以动用,故而便如此衰落下来。”

陆尘抬头看来,眸中闪烁不解。

天玄宗,一个如两仪门般的小门派,纵然传承古老,又能如何?

“你可知这天玄宗,究竟为何而衰落至此?”

“你说过了。”

陆尘冷冷道了一声,不喜黑玫瑰如此卖关子。

对此,她也早已习惯,并不在意。而其身形一晃,飘然便落在陆尘身后,双臂轻揽其胸膛,毫无顾忌的趴在其背上,臻首亦靠近陆尘面庞,低声耳语,口中吞吐香意如兰。

“天玄宗底蕴,有一传承名自然之道,是天玄宗当初仰仗以此而兴盛的根本原因。然这自然之道究竟如何,我也不太清楚,毕竟自断古后天玄宗便没落到如今苟延残喘的地步,只凭其他传承根本不足以再度跻身大势力之列。这自然之道,你可带蛮儿去试上一试。正巧再过一段时间,便是天玄宗对外招收弟子的时候,时间很充裕。”

“你怎么知道这些?”

陆尘歪头,伸手推开仍旧在不断靠近而试图做些什么的黑玫瑰。

“不解风情的家伙。”

她抱怨一声,亦有些不满,眸中满含幽怨。

“我可是付出了一块极好的神精,才让韩无道答应替我为你找来的资料,你却这么对我...那自然之道虽然没落,但据记载,这自然之道便是沟通天地自然之大道的无上传承,神妙万般,很有可能便是鬼婆婆口中所说那般神妙修炼法。只可惜天玄宗无人能够领会其中道理,传承,便就此断了。”

黑玫瑰轻哼一声,神色又忽的一变,做出撩人的模样。她凑到陆尘近前,笑意如狐媚一般,眸中满含情意绵绵。

“我如此尽心尽力,你当如何报答?不若...让我一亲芳泽,可好?”

正文 第95章 邀客

“不好。”

陆尘果断的拒绝了黑玫瑰的要求。

“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黑玫瑰撇嘴,而后又嘀咕了一声,然她究竟说了些什么,陆尘却并未听清。

鹅毛大雪仍旧在飞,这场雪,将会持续整整七天。

黑玫瑰认为这种情况下更适合这种环境,而她口中,也总会哼唱一些陆尘从未听过的歌谣。对于这些,陆尘未曾询问过,亦该毫无兴趣,只觉得曲调与这个世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夜来,霜雪满地。

衣冠冢前,蛮儿仍旧跪在那里,面上已经有些苍白。整整六日跪于此间,毕竟其并非修士,身体的虚弱让她承受不住。陆尘亦不止一次想要阻止蛮儿如此行为,但终究拗不过她的性子。至如今,也就只剩一日,至少对于蛮儿来说算是一件好事。

大雪飘飞,寒光乍起。

黑玫瑰给了陆尘一柄新的刀,通体漆黑,黑纹火岩淬炼而成的道器。然这般道器,却算不得极好,是于苏家那般行商家族中随意便可购得。但对于现在的陆尘而言,却聊胜于无,比其寻常的钢刀要好很多。

嗤!

寒光突起,斩出森冷一线。

一片雪花骤然化作两半,被刀势带起的疾风吹散。

见状,陆尘眸中露出些许不满。

这一刀,当雪花断裂两半而无恙才是,但刀风太过猛烈了些。

寻不到突破的方法,只能练刀,毕竟刀法也是传承自血天大圣,有名杀伐九式。此刀法只九式而已,却招招致命,是为杀而生的刀法。曾经还在两仪门时,两年间,凌采薇不止一次带陆尘前往斗兽场那般只论生死的地方,而陆尘亦是凭借这般刀法才能活下来。

两年的锻炼,算不得炉火纯青,至少有模有样。

而于天下所言,其刀法精湛,亦算得上出类拔萃,是顶尖之流。

修士,修天地自然之大道,除却炼体修士外,并无多少人会在意近战手段如何,更不会有多少人去锤炼自身近战手段臻至大成。便如秦方,其戟法大开大合而毫无章法,是只为将自身力量与所悟大道施展出来,而并未追求戟法如何精湛。

秦家炼体,一家上下尽是如此,也是这天下绝大部分炼体修士的做法。

“刀法已经很不错了,这样练下去还有突破的余地吗?”

黑玫瑰在一旁问了一声,是百无聊赖,只能在此观望。

然陆尘却并未理她,只仍旧锤炼杀伐九式刀法。

一式,拔刀,寒光突起而斜撩寒光一线,是速度与凌厉的极度诠释,当急若雷霆,无声无息而求突袭暗杀。然陆尘仍旧不满意,是其刀法于那传承中所见而言,差距太大。

速度太慢,凌厉程度亦弱了太多。

一次又一次,枯燥,而且乏味。

只锤炼此一式,却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与极多的领会。

嗤!

寒光又呈一线,若昙花顷刻绚烂而衰败,出刀,收刀,只一瞬完成。

然一刀后,陆尘动作却凝在原地,脑中不断回想这一刀刀势所在,又该当如何才能更加完美,臻至迅捷如雷而无声无息境界。

轰!

滚滚长流突兀的破空而来,惊醒了沉思的陆尘,亦惊动了靠在一旁树下把玩枫叶的黑玫瑰。蛮儿也转头望去,可见有乌黑的颜色遮天蔽日般汹涌猛烈,作惊涛骇浪之势扑打下来,似是滔滔大河翻腾洪水,要将这百里枫林尽数湮灭。

“是万毒门的人!”

黑玫瑰转头看去,眯起眼睛,眸中荡起些许金光而望向远方。

“长老级别的家伙!”

“退!”

陆尘只低喝一声,再也顾不得蛮儿执着,将其拉住便向着远处奔腾而去。脚下踏雪而若腾飞,只顷刻,便越过结冰的湖面,登上山脉,跨过肉眼所及之处,遥遥消失在山野另一边。

黑玫瑰速度更快,轻易便跟上陆尘脚步。

然回头看去,那翻腾的黑浪汹涌咆哮,已经淹没大半枫林,有轰隆若滚滚闷雷之声传来。至此可清晰见到,这黑浪不过浓郁黑雾,而其所过之处,枫木枯萎,红叶泛黄而凋零,生机湮灭,是其手段狠辣要将整个百里枫林尽数抹去。

“万毒门的人,怎么会来毁灭这百里枫林?”

陆尘咬着牙问了一声,已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黑玫瑰收回目光,眸中亦闪过凝重。

“鬼婆婆此次回去万毒门,便是为了给蛮儿寻觅解毒之法。只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任何消息。但于万毒门而言,鬼婆婆毕竟是叛变者,容之不得,而其留下的痕迹也必然会被万毒门抹灭,是万毒门自来行事如此,狠辣而果决。”

顿了片刻,其眉宇微沉,眸中更有冷光闪烁。

“何况鬼婆婆此行是为求解毒之法,亦说不得会暴露些许关于我等几人的消息。能让鬼婆婆冒险回到万毒门的人物,必然于其而言非常重要,万毒门亦能猜到,而必定前来寻找究竟是谁能够让鬼婆婆如此犯险...我早便说要过尽快离开,你们偏偏不听,这老东西的实力,我也不能对付。”

闻言,陆尘牙关咬紧,却终究未开口反驳。

尽快离开。

鬼婆婆临走之际,留下这样四字,是早已想到可能会出现如今的情况,亦为保住陆尘几人性命,而未曾留下其他遗言。然如今再想这些,却已晚了,回头所见,是那一身黑紫长袍的万毒门长老早已发现他一行三人,正踏空追来。

凌空,双手虚按。

道痕交织,凝聚一黑紫手印遥遥抓来,足有十丈大小,蕴藏剧毒。

“走!”

黑玫瑰亦见到,感受到其中压力,瞳孔微缩,再顾不得许多而伸手拉住陆尘手臂,携其踏空急速而行。

黑玫瑰速度本就极快,只三两步落下,缩地成寸,大片的山势已落于身后遥遥之处,那巨大的黑紫手印亦握在空处,发出轰的一声,空气炸裂,席卷狂风凛然。

万毒门长老修为,何等恐怖,是陆尘与黑玫瑰联手亦无法应对。

然黑玫瑰毕竟杀手出身,速度极快,而其周身荡漾乌光粼粼,早已施展炼狱秘法而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几步落下,距离拉开,陆尘也再无任何犹豫,径直取出传送玉台,亦将灵精化开,撕裂虚空之路遥遥而去。

待得裂缝愈合,那万毒门长老方才寻到此间。

其眸光若毒蛭般险恶,只冷哼一声,推演虚空残留波动,急追而去。

万毒门所为,究竟为了什么,又如何非要如此,谁也不知。然万毒门之人心性险恶,门规森严,是背叛者有莫大的罪名,不可饶恕。但凡与之相关,亦会牵连其中。如今万毒门有长老寻来,自是因此,而其如跗骨之蛆,摆脱不得,黑玫瑰早已心中怒火翻腾。

若非陆尘拉着,她便要暗中潜伏起来,至少要在万毒门长老身上留下一道深可露骨的痕迹。

但如此,太过冒险。

一连四次横渡虚空,陆尘手中传送玉台终究承受不住而炸裂,再无法横渡虚空。黑玫瑰出行自来不会携带传送玉台与灵精,是炼狱有特殊横渡虚空之法,可凭手中令牌前往东盛任何一处据点。然其特殊,却只黑玫瑰一人可行,陆尘与蛮儿无法随其一同离开。

踏出虚空之路,行过百里之遥。

黑玫瑰带着陆尘与蛮儿深入一片山林之中,然回头所见,是那万毒门长老仍旧追来,目光若鹰隼般锐利,不断扫视着此间一切。

三人潜藏,收敛气息,仍旧未敢有丝毫妄动。

“狗皮膏药...”

黑玫瑰杀意收敛,然一侧陆尘却仍旧能够感到身旁气息不断带来针刺般的痛觉,是其杀意仿若凝实,森冷可怕。

只此间,陆尘却顾不得这些。

万毒门长老似是并无任何耐心,三两眼寻不到目标所在之处,周身气机当即翻腾起来。而其双手凌空虚按,有磅礴威压顷刻间笼罩整个山脉。但见其大袖中有黑雾席卷而出,翻腾如烈炎熊熊,迅速扩散,似星火燎原。而黑雾所过之处,大地焦黑,生机不存,古木野草尽数消失于无物,便连山石亦不曾放过。

见状,陆尘与黑玫瑰眸中当即沉了下来。

蛮儿面上一片惨白,惊慌失措。

“万毒门果然狠辣,为了找人竟然不惜将这大片的山林都毁去。”

黑玫瑰冷哼一声,眸中有金光闪烁。

然只片刻,她面上当即一白。

“老不死的东西...快走,这玩意不是毒雾,是毒虫!”

闻言,陆尘与蛮儿面上当即露出惊骇之色。然此间,黑玫瑰气息稍微显露,顿时被那万毒门长老察觉。他大袖挥舞,漫天的毒虫作黑雾一般翻腾而来,瞬间便将其周遭一切都啃食得一干二净,身形暴露无遗。

其踏空而来,然陆尘三人周遭仍旧盘踞毒虫飞舞,拦住所有方向去路。

这些毒虫,生得如蚂蚁般大小却有翅膀,上下翻腾不休。

凭陆尘与黑玫瑰眼力更能看到,毒虫口中有锋利尖齿,任何东西都能被它们啃食干净,便连灵气亦可作为食物。若非那万毒门长老下令,恐怕他们三人早已成为这些毒虫口中食物。

“孟听白所为之人,便是你们?”

行到近前,万毒门长老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其中三人,眸中森然如毒蛇。

而其见到陆尘与黑玫瑰模样,更是眯起眼睛,忽的冷笑一声。

“血天大圣传人陆尘,炼狱天子第一人黑玫瑰,还有红尘谷上代圣女一般的鼎炉之体...呵,有意思,没想到你们竟会走在一起。门主有令,遣老夫前来邀请你三人随老夫走一趟万毒门,作客!”

正文 第96章 黑玫瑰的刀法

“门主有令,遣老夫前来邀请你三人随老夫走一趟万毒门,作客!”

万毒门长老笑意如旧,然其眸中有寒光闪烁,一身气机缠绕起伏,始终压迫着面前三人,绝无好心。

任谁都能看得清楚。

蛮儿更是面上吓得惨白,躲在陆尘身后不敢露头。她原本便在鬼婆婆衣冠冢前跪了六日,双腿都要肿起来,身体早已虚弱不堪。如今接连横渡虚空,又承受如此气息压迫,当即便有些承受不住。

陆尘伸手,挡在其面前,而一身血气翻腾亦抵挡住这万毒门长老可怕的威势。只此人毕竟乃大势力长老,修为说不得通天,却也可轻易移山倒海,是此间三人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便连黑玫瑰也不成,凭其一身暗杀手段,正面对抗如此强者,却无所遁藏,将其所有本事完全限制下来。

“作客?”

黑玫瑰冷笑一声,亦上前两步,眸中满含戏谑。

“作客我不信,若说你们有何等图谋才对吧!”

“说是作客,自然是作客。只这客,你们作也得作,不作,也得作。”

万毒门长老亦冷笑,只大手一挥,其周遭毒虫顿时嗡的一声飞舞起来,将三人各自分开,仿若气机囚禁一般让三人皆动弹不得。

蛮儿恐惧尖叫,陆尘亦怒目圆睁,催动一身血气欲要挣扎。然血气催动,却有毒虫猛地自其口中冲入体内,是原本已经沸腾起来的血气尽数消湮下去,再无法催动分毫。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感受着那沉于自身命渊之上的毒虫。不过一只罢了,却能够搅动体内气机扭曲,血气沉寂而仿若与他再无关系一般。

“万毒门可是想要与我炼狱为敌?!”

黑玫瑰亦有些慌乱,是终于拿出了炼狱作威慑手段。

闻言,那已转身准备就此带人离开的万毒门长老顿时一滞,亦缓缓回头看来,眸中闪烁寒光与复杂。

若黑玫瑰不说,抓便抓了,毕竟黑玫瑰此人自来古怪,便是炼狱亦不能限制她分毫,是任何险恶境地都有本事逃脱。而其掌握暗杀手段,亦无比强大,比之炼狱这样一个大势力所拥有传承更强出许多。

这是炼狱坦然承认的事实。

炼狱未曾对黑玫瑰出手,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而如今,黑玫瑰将炼狱抬出来作威胁手段,是其必然有把握安然离开,哪怕体内有毒虫限制也不能将其如何。炼狱手段极多,哪怕如万毒门长老这般人物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够抓住炼狱强者,更何况黑玫瑰是天子第一人。纵然小辈,却不可小觑。

“炼狱的杀人玫瑰,竟然也会用炼狱也威胁人了?”

万毒门长老冷哼一声,目光转向一旁陆尘与蛮儿,缓缓眯起眼睛。

“是为了这两人吧。”

“为了谁并不重要,但你应该清楚,我作为炼狱天子第一人,在炼狱中究竟拥有怎样的权利。呵,若你万毒门真的打算与我炼狱作对...那便做好每日活在恐惧中的准备吧!”

黑玫瑰一身杀机凛然,是纵然修为被封,亦十分可怕。

万毒门长老开始犹豫起来。

炼狱天子第一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权利,他很清楚,是凭黑玫瑰一言便可召动炼狱绝大部分杀手为其现身,诛杀敌人。不止天地人三子,更有长老级别的人物亦可被天子第一人召来。

天地人三子,终究是小辈,但若是炼狱长老出手...

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老夫做不了主,是门主吩咐要将你三人带去作客。究竟如何,老夫还得听从门主吩咐。”

许久,万毒门长老才眯起眼睛,道了一声。

而其沉思片刻,又忽的召来毒虫将几人送至地面。

“你们便在此间等候,老夫暂且回去万毒门请示。如何处置,听门主安排。而你等亦不要妄想逃脱,否则老夫这食灵虫嘴下可不会留情,亦不会在乎你究竟是不是炼狱天子第一人。”

“好,那我便等你就是。”

黑玫瑰轻笑一声,并无任何紧迫感,反而轻松自在,只眸中有杀机隐藏。

“但我劝你最好快去快回,否则耽搁了时间,再回来时,便只能见到满地虫尸了。而且,说不得还会有其他惊喜...”

闻言,万毒门长老面上当即一沉。

他自然知晓黑玫瑰何等人物,那标志性的玫瑰纹络更不会错。而这人心性诡异却果决狠辣,手段层出不穷,是当真有可能做到如她所言一般,只留下满地虫尸。

这食灵虫,可是万毒门长老精心培育而成,自然容不得太大损失,否则多年心血,功亏一篑。

“老夫另有手段。”

只冷哼一声,万毒门长老踏步上前,径直到了黑玫瑰身旁。

他一手翻出漆黑绳索,其上有莫名道痕交织,更有剧毒于其中。另一手同样翻转,取出一枚通体漆黑乃至在不断蠕动,仿若鬼虫一般的丹药。

“这坏血蛊,你便老实吃下去吧。”

万毒门长老冷笑一声,一手催动漆黑绳索晃动起来,将黑玫瑰彻底捆绑住,便连一旁陆尘与蛮儿同样未能幸免。而其另一手忽的抬起,推出气机翻腾,强迫黑玫瑰将口张开,而那所谓的坏血蛊便直接丢入其口中。

咕咚一声,黑玫瑰反抗不得,只能吞下。

“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等在这里。”

万毒门长老面含讽刺笑意,挥手间,大片毒虫便没入其袖口之中,不见了踪影。

“你这老东西,倒是真的贯彻了万毒门的作风。”

黑玫瑰轻哼一声,眸中不善。

然万毒门长老却不愿继续与之纠缠,亦十分自信黑色绳索与那坏血蛊足以限制黑玫瑰,转身便要就此离去。

只此间,乌光荡漾,气机流转,有杀意凛然于瞬间爆发。

另一侧,陆尘眸中充血,一声暴喝,周身顿时燃烧血红火焰,是如黑玫瑰一般,近乎同时催动自身秘法。寒光突起,有三尺寒锋于黑玫瑰手中转动,但听得嗤嗤一阵轻响,那漆黑的绳索轻易便被寒光绞成粉碎。

而其身形极快,是万毒门长老转身前的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虚幻的影子仍旧停留原地,本体却早已潜入其于月光投下的影中。

呼啸劲风突兀而来,陆尘身形若蛮龙带起绚烂火尾,只万毒门长老转身之时,便已经高高跃起,落至其面前,当头一柄漆黑的刀锋作反握之势,而腰胯发力以身形翻转,猛地斩出寒光携劲风而来。

“放肆!”

万毒门长老瞳孔收缩,未曾想到陆尘速度如此之快。

然其反应迅速,周身有气机荡漾,猛地吹动狂风如闷锤般猛地冲撞出去,与当头落下的黑刀碰撞,发出轰的一声爆响。

气机搅动狂流席卷,大地卷动尘土翻腾。

陆尘身形遥遥砸飞出去,只落地瞬间以手臂撑起身体,翻转而平稳落地,抬头时可见其口角有血丝流淌,又将食灵虫尸体也吐出。只做完这一切,身形毫无停滞,脚下一踏便如利箭般射来。黑刀收入右间腰侧,双手正握,大跨步之下有一身翻腾血气轰然爆发,燃赤火于刀锋之上,寒光熠烁。

“血天大圣的秘法?!”

万毒门长老认出陆尘身上燃烧赤火,却只冷笑一声。

修为差距太大,纵然有血天大圣仗以成名的秘法又能如何?云泥之别,无法弥补的差距!

他跨前一步,杀机凛然。

陆尘已迅猛而来,腰间寒星一线。

而万毒门长老大袖轻挥,有漆黑如潮水般的食灵虫猛地冲出,更有毒雾席卷做一巨大掌印猛地拍下,再无任何留手,而要直接将陆尘置于死地。

轰!

爆响,震动四野!

只此间,月华染清霜,万毒门长老晃动的影子之间,忽的有身形浮现。

正于其双臂之间,怀抱之中。

万毒门长老面上猛地一变,是先前只将全部注意力极重在陆尘身上,而并未发现仍旧立于原处的黑玫瑰不过一道虚影罢了。何况,黑玫瑰吞服坏血蛊,亦是万毒门长老想而当然,并不认为她还会犯险出手而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然此间反应,却已不及。

黑玫瑰何其果决狠辣,手中有三尺寒锋轻旋,于瞬间便在万毒门长老胸前溅起大片血花散落,染她满脸血红。

猩红的舌头舔舐唇角,黑玫瑰面上露出炽热而病态的笑容。

“你这老东西的毒血,味道真是极差!”

于眸中绽放冷光,身形乍起,只见得寒光一线,突兀的由下方而至万毒门长老下颌,径直穿透骨骼空处,将其脑袋刺了个通透。有寒锋染红白而自头顶百汇之处透出,于月华清霜下闪烁寒光粼粼。

万毒门长老仍旧未曾死透,而其却无法开口说出哪怕一个字,噗通一声倒地后仍旧抬手,颤抖着指向黑玫瑰,想不通为何坏血蛊毫无作用。

“万毒门长老?你的毒,也就如此罢了,还不如我曾经吃过的那些毒草。”

黑玫瑰耸着肩膀,双手抱于胸前,面上满是充斥着交织魅惑与残忍的笑意。她猩红的舌头舔舐唇角流过的毒血,毫不在意其中是否充斥剧毒,反而露出享受般的模样。

“你的血,真的很臭,这幅身子也极差,否则必然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我可是好久都没有留下如此完美的痕迹了,你应该感到荣幸。”

说着,她笑意更甚,一指点出漆黑的花瓣,缓缓飘落。

噗!

万毒门长老瞪大眼睛,充满了恐惧,口中勉强发出艰难的残喘。

花瓣缓缓落定,于其胸膛,有灿烂的血红玫瑰轰然炸开,灿烂辉煌,映出黑玫瑰笑意森然狰狞,又似脉脉情长。

她,是魔鬼!

“简直...太完美了!啊...”

正文 第97章 潜藏暗查,斗耐性

噗通!

手臂垂落,再无任何生息。

寒锋贯穿头颅,若非万毒门长老修为极深,当即便可丧命。然苟延残喘,却不过是经历了更甚的恐惧。他亲眼见到自身胸膛炸开的灿烂血花,于辉煌的绽放中结束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是来自黑玫瑰的惊喜于残忍。

嗡——!

食灵虫失去主人,乱飞逃离,再无法组织任何有效的攻伐手段,只转眼便消失在山野丛林之中。

脚步声踏来,沉重而缓慢。

黑玫瑰转头看去,正见到陆尘一身染血,赤红火焰亦跳动无力,是先前万毒门长老手段而将其变作如此模样。若非黑玫瑰及时现身,打乱万毒门长老周身气机,先前那一掌与纠缠不休的食灵虫,便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然此间,陆尘一双黑眸却在不断颤抖,瞳孔缩如针芒,有寒光跳动不休。

“杀伐第三式,刺天...你,从何处学来?!”

闻言,黑玫瑰当即愣住,便是面上那仿若刻意做出的兴奋与病态都彻底消失。她眸中有光芒闪烁,却始终没有回答,是未曾想过陆尘竟会如此敏锐,不过一招的瞬间罢了,竟已认出其来历。

只陆尘仍旧盯着她,眸中闪烁寒光。

“你,从何处学来?!”

他又问了一声,亦逼近一步。

黑玫瑰张了张嘴,忽的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不过是看你先前练刀,那个时候偷学的罢了。”

这幅轻松的模样之下,却并不轻松。

黑玫瑰也有些紧张,只双手负于身后,十指不自觉的摆弄交叉。自来毫无顾忌的杀人玫瑰在这一刻也变得有些不正常。然这一切,却都在背后,陆尘并未看到,亦唯有相信才行。

而其手段狠辣果决,亦熟练无比,只能解释作她天赋异禀,在一旁观看便已彻底熟透。

如此,陆尘便轻易放弃。

否则又能如何?

血天大圣的刀法,只杀生魔刀中才有传承,而这整个天下间,也就只陆尘得到如此传承。其形如此,其意却并非如此,是黑玫瑰手段动作比起陆尘更加熟练,却仍旧未曾深谙其中道理,亦并无任何道理,不过形式上的相同罢了。

若黑玫瑰真的得到杀伐九式传承,凭她悟性与本事,必然不会仅仅如此而已。

转身,回头,他不再纠结,而是安抚受惊的蛮儿。

黑玫瑰在后面撇嘴,又很快收敛起来,原本紧张的心态亦完全放松,重新恢复了正常。素指轻弹,留下一片黑色的玫瑰花瓣,便如曾经一般,在自己所杀之人的身旁留下这样的标识。

也许用不多时,炼狱天子第一人黑玫瑰的战绩中,便会再添上辉煌的一笔,为天下人所知。

“还是尽快离开吧,而且血天大圣的秘法弊端你也应该知道。这老头绝对有灵魂玉牌在万毒门,若他身死之事被万毒门得知,后面来的人物必然更强。”

黑玫瑰上前,开口道了一声。

陆尘身上血红火焰已经渐渐息敛,只勉强跳动,是再无法维持下去。而其本身亦早便想过,抬头将目光锁定在远处的一座矮山,灌木之后,由此可见一深邃山洞隐藏在巨石背后,足够隐蔽。

黑玫瑰亦抬头看去。

“不错的地方。”

她赞了一声,将身上血红火焰终于熄灭的陆尘提在手中,而另一手将蛮儿夹在腋下,几步踏出,身形便悄然没入山洞之中。

万毒门长老催动食灵虫害过此间山脉自然,留大片荒芜,然此间而后,却仍旧一片葱郁。凉风轻拂,草木飒飒,身形躲藏此间,亦不太可能被人发觉,毕竟常人皆为战斗之后便就此远离,极少有人会仍旧停留原处躲藏。人之心理如此,是陆尘的选择与黑玫瑰心中想法不谋而合。

洞中深邃,气味潮湿,然此间三人亦并不在意许多。

陆尘施展秘法无双,耗尽体内最后一分力量,而秘法无双结束只片刻便彻底昏迷过去。

蛮儿一直负责照顾陆尘,黑玫瑰留下一道禁制遮掩二人气息后,便离开山洞,又以大石将洞口完全遮蔽,方才使身形隐入草木暗影之处,随时观望周遭情况。

不到半天,有人横渡虚空而来,是与那已死的万毒门长老一般,身着黑紫长袍。而其面容惨白枯瘦,犹如病鬼,是万毒门之人修行毒法,大多遭受毒气反噬以至容貌不堪入目。

黑玫瑰早便见到,未曾有任何动作,亦不曾暴露分毫。

那万毒门之人寻到尸体,本就不善的面上更是阴沉下来,极其难看。

“炼狱的杀人玫瑰...此事,竟然与他也牵扯上了关系...”

万毒门之人道了一声,亦眯起眼睛,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周遭,将一切都收入眼中,而清楚的分辨出此间模样是因食灵虫所至。而后,他忽的怪笑一声,翻手取出一通体玉白的短笛吹响。然此般声响却与寻常短笛并非一般,反而十分尖锐刺耳,遥遥扩散出去。

只不多时,四周有嗡声响起,是先前溃散的食灵虫再度聚集,上下翻腾而来,却是围绕在那万毒门之人身周,认定了新的主人。

“解决干净。”

那人忽的道了一声。

黑玫瑰眸中微沉,是清楚见到那仿若黑潮般的食灵虫猛地俯冲下去,将原本的主人啃食得干干净净,便连一丝血气都没有留下,将其所有痕迹就此彻底湮灭在这个世界上。

她瞳孔收缩,面上亦露出冰冷之色。

万毒门之人心狠手辣,然谁也未曾想过,同门之辈,竟会做出如此事情。

然其做完这些,却仿若无事,转身便催动传送玉台而撕裂虚空之路,踏入其中。

黑玫瑰仍旧未动,是纵然那虚空裂痕彻底消失,也未曾现身。

半个时辰后,此间凭空荡起一阵波动,有人影忽的自凭空中浮现。而其周身有白色玉虫附着,是散开之后,方才能够看得清其身形所在。如此怪虫,凭黑玫瑰见识也认不出,亦可由此而至万毒门究竟拥有怎样的本事。

怪虫毒蛭,天下有万般,是精者自精,不精者而惊。

“怪事...莫非,真的无人不成?”

那人面上露出些许怪异,而后又翻手取出一枚玉瓶。

瓶口打开,其中有一不过拇指大小的黑甲虫缓缓爬出,振翅而飞。而其于此间绕了许久,亦经过黑玫瑰上方,将其惊得一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毕竟先前击杀万毒门长老实属侥幸,若非其与陆尘暗中沟通而出手,必然无法得逞。若如今再被发现,当真会死人才能逃脱。

又过许久,那黑甲虫,终究是回到了万毒门之人手中。

“看来确实已经走远了...黑玫瑰,呵,没想到孟听白所为之人,竟会是你。看来,炼狱是已经动手要抢夺他手中传承暗杀之术了...此事,还得回报给门主才行,说不得我等也能分上一杯羹。”

那人冷笑一声,将黑甲虫收起,又自语一声,而后便转身催动传送玉台,横渡虚空离开。

是否真的离开,黑玫瑰心中已有定数,并未曾动弹分毫。

而其亦清楚听到那人自言自语。

炼狱要对她有所动作?

呵...

两个时辰后,于凭空之中再有波动,是那人仍旧如先前一般手段,以那怪异玉虫而将自身隐没于凭空之中。只此次,他眸光森然而望向四周,亦冷哼出声,再无任何动作,催动传送玉台转身离开。

又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一日过,又一日...

黑夜,月华流清霜,草虫鸣叫,蜘蛛结网。

黑玫瑰始终趴在原地,未曾动弹分毫,哪怕有草虫蚂蚁爬在她的身上,亦仿若毫无知觉。只她早已察觉蛮儿不止一次触动禁制,却始终未能如愿离开山洞,是禁制不仅将其中二人气息遮掩,亦限制他二人离开其中。

陆尘为修士,一两日不吃不喝并无大碍,然蛮儿终究是寻常凡人,两日未曾吃喝,而先前更经历那般磨难,恐怕已经到了极限。

按时间来说,陆尘也大概已经醒了。

为了蛮儿,恐怕他已不止一次长吼,然声音却无法传出。

黑玫瑰猜测分毫不错,是山洞中,蛮儿早已瘫软在洞口处,再无任何力量能够移动分毫。陆尘亦早便清醒,只秘法无双弊端太过严重,一日两日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他恢复任何行动能力。

嗡——

一声轻响,终究是有人率先按捺不住。

那道熟悉的身影,那张熟悉的面孔,再度出现于凭空之中。

“莫非...我真的猜错了?”

他呢喃自语,声音若不可闻,而其目光亦再度扫过周遭。然无论如何,此人也未曾有过任何发现,是当真杀人者早已远离一般,一片静谧,唯草虫蟋蟀鸣叫清亮而已。

月华投下此人影子落于黑玫瑰身前,有蛛网编织在其面上。

许久,这人才终于摇头一叹,转身横渡虚空而去。

是真的横渡虚空而离开,黑玫瑰心中有八分确定,至少此人耐性应当已耗完才是。而且,他也需得尽快回去万毒门禀报情况,不可能停留此间太久。停留两日,已有些超时。

“老东西,耐心倒是不错,竟然藏了两日才现身。只可惜要跟我斗,还是差了些。”

黑玫瑰眯起眼睛,起身挥手打掉面上蛛网,面上满含不耐与厌烦。

“这潜藏之术虽是极好,却总瞒不过这些最亲近天地自然的生灵。该死的虫子...”

“虫子,确实该死。”

森然冰冷若鬼蛇的声音,如此突兀的在她身后响起。

一瞬间,头皮都要炸开一般。

正文 第98章 成长为曾经不喜的模样

洞中,陆尘咬着牙挣扎着坐了起来,勉强让自己靠在石壁之下。然秘法无双弊端太强,是一旦发动,便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所有力量完全抽空。血气枯寂而衰败,再难提起分毫力量,而体内剧痛亦仿若有万千针扎,只移动如此距离便再无力为继。

“蛮儿...”

他虚弱的叫了一声,亦听到洞口处倒下的蛮儿有微弱的回应。

鬼婆婆衣冠冢前,蛮儿以如此柔弱的身躯跪了六日六夜,不曾休息,不曾挪动分毫,是其体力早已承受不住。而后又经历数次横渡虚空,凭蛮儿的本事,能够坚持下来已经极好,只如今又两日不吃不喝,只能生活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山洞中,凭蛮儿已再无法承受下去。

她很坚强,但并非所有的事情只靠坚强便可达成。

陆尘不知蛮儿现在究竟如何,但想来不会极好,而其亦在努力想要恢复自己身体,哪怕只是些许体力,也好过如废人一般躺在这里。

但秘法无双弊端严重,其亦并未携带丹药之类,便连翠叶令牌都无法取出,是从不曾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变成如此模样。

“那个女人...到底跑哪去了...”

陆尘咬牙道了一声,却终究无可奈何。

黑玫瑰离开前,只说会在外面观察情况,等安全之后便会回到此间将他二人带走。然如今,已经两日过去,纵然陆尘再傻也应该知道绝对出了麻烦之事,毕竟黑玫瑰是足够信任的。

但他现在却只担心蛮儿情况,未曾想过其他。

轰!

一声可怕的震动轰然炸响,有三千气机流转,而化狂岚席卷。风嚎如鬼哭,大地开裂,这山脉连绵之处,有气机于瞬间要将其彻底化作平地一般。而山洞前巨石,亦被可怕的气机绞成粉碎,乃至将洞口的蛮儿也吹得飞入洞中,猛地砸了过来。

他方才反应过来,咬牙伸手,试图将蛮儿借助,却终究未能承受这般力量,而被狠狠的砸中。

一瞬间,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般剧痛,鲜血喷出,而其身体亦砸入石壁, 留下一人形的痕迹。碎石滑落,陆尘死死抓住已经昏迷的蛮儿挣扎而出,却又有一阵可怕的爆响接连传来。大地震动,石壁开裂,这洞穴都要就此坍塌一般。

光华闪烁,黑玫瑰留下的禁制终究是被震得破碎。

而此时,陆尘亦能感受到外界有两道气机正在迅速远离,只短短瞬间便不知到了何处,彻底消失在远方。

“真出事了!”

陆尘终于意识到了麻烦,却无力可做任何事情。

他的身体太过破败,蛮儿亦被震得彻底昏迷过去,是他二人都无任何行动之力,只能仍旧停留原处。

天地恢复平静,只头顶有大片的裂痕狰狞满布,有碎石不断落下,仿若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塌陷下来一般。

然如此,又能如何。

陆尘有心带蛮儿离开,亦在担心黑玫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如此等待而已。修炼以恢复血气,速度太慢,两日恢复不多,仍旧不足以取出翠叶令牌。

月落日升,又一整日过。

待得黑夜降临,山野静谧,终于有人寻到此处。

轰!

一声震响,陆尘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是发生了。碎石塌落,整个山洞荡起烟尘滚滚,大片的石块猛地砸落下来。而陆尘也就只能俯身将蛮儿护住而已,任凭石块不断砸在他的身上,发出一声又一声压抑的痛呼。

寒光流转,顷刻而现。

那黑衣的人影转瞬便至,双手有短匕接连挥舞,轻易便将所有落石尽数斩成粉碎飘散。待得此间重新恢复平静,一只手掌忽的探来,将陆尘与蛮儿自碎石中拉出,丢在地上。

鲜血淋漓,汇一汪血泊。

陆尘剧烈的喘息着,勉强睁开眼睛可见到郎朗星空,有月辉垂落霜华。而身旁,那黑衣的影子再熟悉不过,却并非黑玫瑰,而是韩无道。

“咽下去,吸收炼化。”

他俯身下来,将一枚丹药喂入陆尘口中,而后又转头看向蛮儿,眉头轻蹙,稍作思索之后便径直催动灵气灌注其体内,是将蛮儿近乎消散的气息重新拉了回来,至少不再如先前一般濒临死亡境地。

体内有热流转动,身体上下有针刺般的痛楚渐渐消散,而枯败的血气亦渐渐恢复升腾,至少有行动的力量。

陆尘翻身坐起,又转头看向蛮儿。

后者猛地咳了一声,同样清醒过来。

韩无道精通疗伤救人之法,是炼狱杀手培养时必学的科目。

“体温异常,内腑空虚,这两日尽量吃些容易消化的东西。灵药奇草之类的不要随便吃,虚不受补,反而只会让她身体更不堪承受。”

他将蛮儿丢到陆尘身边,又低头看着他。

陆尘在确定蛮儿无事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亦抬头向韩无道道谢。然说完,陆尘稍作犹豫,又询问起黑玫瑰的下落。

“不知。”

韩无道只回应此二字,而后稍觉不妥,方才叹息一声,继续开口。

“白天的时候,黑玫瑰通过炼狱令牌给我传来消息,简单说明之后便要我来此地救你。而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能联系到他,亦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是不是真的出事,我也不太清楚。”

顿了片刻,韩无道面上露出些许怪异,是仍旧盯着陆尘。

“你...和万毒门有什么恩怨?”

“没有。”

陆尘微微摇头,心中更有些担忧。

万毒门前来查探的长老身死,而后其必然派出更强的长老才是。黑玫瑰在外面查探情况,想来是被发现,那接连的碰撞亦必然是黑玫瑰与万毒门长老才是。只其如今究竟如何,实属难说,是纵然知晓黑玫瑰精通无数暗杀手段,速度奇快,却也未必能够躲得过去。

毕竟,那是万毒门的长老,是圣道强者。

“也算有一些。”

陆尘忽的苦笑一声,将事情原本的经过尽数道出。

听过后,韩无道也皱起眉头,无法确定黑玫瑰是否真的出事。

“万毒门之人修行毒法,一身剧毒,更精通怪虫毒蛭之术,手段层出不穷。黑玫瑰我有些了解,却也并不了解,是他自身亦有使不完的手段。但凭黑玫瑰性格,若有半月时间不曾出现,便可确定其身死。但你要做好准备,毕竟那是长老级别的人物,甚至说不得是太上长老,毕竟万毒门行事自来阴险而狠辣,并不排除太上长老的可能。若真是太上长老,黑玫瑰则必死无疑。”

闻言,陆尘瞳孔忽的一缩。

“你之后,打算如何?”

韩无道问了一声。

陆尘张了张嘴,又低头看向蛮儿,微微摇头。

“不知,黑玫瑰说让我去天玄宗,但天玄宗具体的位置我也不知道。何况,没有传送玉台,如此遥远的距离,我又如何才能去的了。”

他一双眸子不断颤抖,仍旧未曾放下黑玫瑰的安危。

韩无道微微点头,挥手便丢下两块传送玉台与些许灵精。

“我就只这些,你暂且拿着用。天玄宗的位置在东盛东部西南侧的一处山脉中,这些灵精足以让你到达东盛东部,而后随意打听一番便可知晓。但传送玉台有极限,应当不足以让你抵达天玄宗所在。而后该如何前往,如何入门,还得你自己想办法。一月后,我会去找你,黑玫瑰是生是死到时必然有结果,你有权力知道。”

言罢,韩无道便径直转身离开,催动炼狱令牌前往不止何处。

陆尘还未曾道谢。

黑玫瑰究竟是生是死,现在又面临何等境况,仍旧无法得知。而陆尘也就只能等待罢了,他没有炼狱那般探查消息的本事。而如今,更有很多麻烦的事情未曾解决。

灵精不是麻烦,他手中还有不少,是上次在洛城中换来。

传送玉台是个麻烦。

蛮儿的身体也是麻烦。

但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并不安全,万毒门随时可能有人再度前来此间查探情况。

传送玉台荡漾光华,撕裂虚空之路而去。

陆尘将身上勉强恢复的血气催动起来,将仍旧有些精神恍惚的蛮儿护住,踏入其中。

至少需要找到一座城市,寻人救治蛮儿一身伤病,而他同样需要休息。一次横渡虚空,万里之遥,再度行进数百里方才见到城市,有了落脚之处。

陆尘很庆幸自己二次回到两仪门时没有被夺走灵精,否则如今还得需要经历许多周折才能完成。蛮儿得到救治,暂且安放在客栈中,而陆尘则托着疲惫的身躯,购买了大量的丹药与各种奇草,以便日后应对不时之需。而后又回到客栈,日夜照顾一身伤病的蛮儿,笑着安慰其内心的担忧。

往日,他从不会这样。

人总是在一步步成长,经受磨难,经受困苦,而变得深谙人情世故,披上伪装的皮囊。哪怕这些曾是陆尘所不喜,但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若不能将其改变,就只能改变自己。哪怕不喜,哪怕不愿,但只为了活下去,便需要做出这样的改变。

困苦,折磨...

逆境中变得成熟,坚强,将苦与累咽下腹中,狼狈前行。

一日,又一日。

一晃五日过,黑玫瑰仍旧没有出现,而陆尘也不再等候,径直带着恢复了的蛮儿离开城市,踏上前往东盛东部,寻找天玄宗的路。

正文 第99章 天岚城,妖族奇宝斋

东盛东部,平原万里,丘陵起伏,放眼望去而有风起绿波,涟漪粼粼。

陆尘与蛮儿行于此间,无人说话,太过安静了些。

此间,距离那日所生之事已有半月,然黑玫瑰仍旧未曾出现。凭她的本事,若要寻找陆尘下落,再轻松不过,若真的无事,亦必然会再来寻他。然如今,半月已过,黑玫瑰却仍旧未有任何下落,而韩无道为了谨慎起见,决定用一月时间来确定黑玫瑰生死。

还有半月。

若这半月再无任何消息,大概黑玫瑰就真的死了。

万毒门...

陆尘缓缓抬头,眸中有杀意凛然,深藏其中,并未被蛮儿发觉。然看不到,却同样能够感受到那份凛然的气机始终缠绕在陆尘身周。蛮儿从来没有多说一句,只几日的消沉之后便如往常一般,每日嬉笑,做出无事的样子给陆尘看。

她只是将所有的伤痛都埋入心中,独自承受。

前方有大城如苍龙横卧,遥遥望去,可清晰见到其上布满风霜刻痕。

天岚城,东盛东部一大城,人流密集,亦为东盛东部大部分修士所居之处。虽此地比不得东盛圣城,却也不弱太多,至少算得上东盛东部的中心。

入得城中,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又可见街道宽阔而有无数商铺错落两旁。抬头可见遥遥有宫阙悬空而立,有气机荡漾,着实繁华而令人生畏,是东盛大部分势力皆在此间有商号分布。奇宝斋,仙人殿,风月阁,洞天神阙,妖王宫,此类诸多数不胜数,更有赌石坊各自分布,斗兽场层出不穷。

东盛东部,风云际会之处。

陆尘于东盛东部,也就只知道这一大城。

如今行入其中,眼前所见是仍旧让他看得呆住,一旁蛮儿同样惊得大呼小叫,是从来未曾见过如此繁华壮观的城市。

“这两人,该不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吧。”

有人嘲笑一声,亦有人认出了陆尘模样。

狗脸面具,实在太过招人眼,只陆尘并未刻意隐瞒自己身份,是生怕黑玫瑰无事四处找他而找不到,亦怕韩无道无法寻到他踪迹而不能带来消息。毕竟黑玫瑰之事,缘由在他二人身上,哪怕此行有些冒险,但陆尘却义无反顾。

血天大圣的传人。

有人这样称呼陆尘,然四周的目光却诸多讽刺与不屑。

断刀被夺一事,但凡关注陆尘之人尽都知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亦有人如此感叹,而后投来怜悯的目光。

但这些,陆尘并不在意。蛮儿的身份亦不曾泄露,只两仪门与任家知晓,公孙家与秦家不会泄密,是出于保护蛮儿的角度。两仪门与任家也不会泄密,是不愿有人与他们争夺。

无视周遭人的目光,亦无视了冷嘲热讽也或感慨怜悯,陆尘径直拉着渐渐安静下来的蛮儿穿过人群,到了城中寻到一处客栈暂且住下。

天玄宗,距离此间还有不断的距离。

“你就在此处不要离开,免得出现意外,我去打探消息,顺便买些传送玉台。”

留下这样一番话后,陆尘便独自一人离开。

此间客栈背后是苏家,陆尘放心,亦大概知晓自己出现的事情已经被苏家得知。但苏家足以信任,故而陆尘亦可大胆将蛮儿留在此间,是知道苏家必然不会对其有任何想法乃至出手。

行过街道,路上可见有公孙家秦家设立赌石坊,是雕梁画栋的殿宇悬浮天上。更有炼狱联系点堂而皇之的坐落街道一旁,漆黑的牌匾有血红的“炼狱”二字。进进出出间,大多人都隐瞒下自己的身份,而唯有极少数才会张扬的出入其中。

炼狱接受任务的价格,不低。

陆尘于此间停留许久,甚至有心委托炼狱追杀万毒门之人,却终究按下心中杀意,转身离开。

公孙家秦家赌石坊,陆尘并未停留,而其亦知道凭公孙家秦家本事,纵然晚些,却也绝对已经知晓百毒谷之事。他如此现身,亦是告知公孙家秦家自身踪迹,或许会有人暗中前来保护他二人也说不定。

陆尘并不在意自身安危,只是担心蛮儿罢了。

行过许久,亦打探过消息,最终,陆尘脚步停在妖族于此间所立奇宝斋中。抬头可见有辉煌殿宇坐落云端,有五彩光辉闪耀,道痕生灭,而许多修士进进出出,踏空而行,是寻常人无法随意进入其中。

陆尘不会踏空。

在此间,便犯了难。

大势力于此间建立商号,大多会因展示本身实力强大,也或为了面子,而将商号建得辉煌异常。然此间,是绝大多数商号皆坐落云端之上,亦可避免修为不足者进入其中,也就炼狱无视如此,联络点破落而且阴森,并未彰显本身强大,反而有着该有的低调。

修为不足,便代表实力不足,亦代表灵精不足。

何况御元境便可踏空,是天下也就只陆尘如此一个特殊存在。

但小势力商号固然能进,却有信誉问题,另一方面,陆尘所需也未必能够在其中得到。

“血天大圣的传人...”

陆尘停留此间太久,有人在一旁认出了他的模样。

也因此,有更多人驻足此间,是不断打量这个早已名动整个东盛的人物究竟何等模样。然看过之后,却又更多人摇头不屑,是毕竟如今的陆尘已算不得血天大圣的传人。连断刀都保不住,又如何能称得上血天大圣的传人?

不屑者有之,嘲笑者有之,一片杂乱。

然陆尘却始终未曾理会,也没有必要理会。

又过片刻,此间躁动终于引来妖族奇宝斋中人望来,而后不久,便有一身形伟岸的男子踏空而来,径直落于陆尘面前。

此人生得面目英俊,青色长发,更有一袭青色长袍配上本身气质,显露些许妖异的气息。其本身便为妖,陆尘并非第一次见到妖族之人,却仍旧未曾发现其与人类有何等不同。

妖族,乃天地万物通灵而化人形修炼。

当初明月长生殿方才现实时,陆尘便见过栾清儿与鹏飞,皆为妖族之人。而眼前所见之人,却是让陆尘忽的响起栾清儿此人,是其二人眉宇间有着些许相似之处。

“没想到竟会是陆兄弟造访,当真是幸会。”

男子上前两步,笑容亲善。

“舍妹栾清儿曾与在下提过陆兄弟之事,但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却是谁也未曾想到。不知,陆兄弟近来可好?”

闻言,陆尘方才醒悟。

他勉强勾起些许笑意,却显得有些僵硬。

“还好,却未曾想到阁下竟会是清儿姑娘兄长,幸会。”

“哈哈,在下栾山明,客套话就不必了,陆兄弟造访,想来也是为宝物而来。请。”

栾山明道了一声,得到陆尘回应之后,方才大袖卷起青光而将陆尘承托起来,一道踏入半空秦宝斋中。

入得其中,只一层,便可见有缤纷宝光晃人眼晕,是陆尘亦在门口处看得愣住。各般道器,丹药,灵药奇草,令人目不暇接,却皆为珍稀之物。如此宝物,随意陈列在柜台之上,任由来往之人观看摸索,是仿若寻常集市一般,并未真的当作宝物对待。

“这一层,只是些寻常的东西,不知陆兄弟此次所需,究竟是何物?”

栾山明面上露出些许自得的笑意,双手负于身后,便连下巴都抬高几分。

须知,栾清儿不止一次提起陆尘,便不止一次提起明月长生殿。而明月长生殿中所藏各般珍稀宝物,是栾清儿这般见惯了各种珍稀的人物也赞叹不止。陆尘身为明月长生殿暂代主人,亦必定见惯了其中宝物,而如今能够让他愣住,栾山明自然会得意一番。

“并非何等珍稀,传送玉台罢了。”

陆尘反应过来,眸中闪烁着怪异。

闻言,栾山明恍然点头。

明月长生殿有丹药,灵药奇草,各般珍稀与道器材料无数,却并无灵精与传送玉台之流。陆尘需要传送玉台,便只能购买。

“好,陆兄弟且随我去贵宾室,此间太过杂乱,并非谈话的好地方。”

他点了点头,做出请的姿势而在前方引路。

绕过大堂,走过上得楼阁,是在诸多人怪异的目光注视下,陆尘随着栾山明径直去了寻常人难以入内的贵宾室所在。

栾山明并不担心陆尘身上没有足够灵精,毕竟有明月长生殿那般宝地坐镇,又如何会担心缺少灵精?便是其中随意一件宝物拿出来,都足以换来大量灵精,是一座绝对的宝库。只其并不知明月长生殿中宝物九成九之数皆已被两仪门夺走,而陆尘能够取出的,也至少少部分而已。

这宝库,近乎空了。

但购买传送玉台却足够。

入得贵宾室所在,有珠光宝气玲珑,雕梁画栋,飞龙绕柱,栩栩如生。四周陈列亦为各般珍稀之物,是寻常难见,价值不菲,便如陆尘一眼便可见到的,陈列于桌椅旁的黑纹玉蟾蜍,是绝对珍稀的材料,能够吞入灵气而凝练精华玉液挥发,等同宝丹奇药时刻充斥此间,更有淡淡馨香,称得上价值连城。

妖族手笔,未免太大了些。

正文 第100章 滚下来受死!

陆尘看得瞠目结舌,却也很快便恢复过来,随着栾山明一同落座。

“陆兄弟,不知你此次所需的传送玉台,是多少距离的?我这里的传送玉台规格不少,便是要前往中州,亦绝对无妨。”

栾山明笑意温和,只随意间便道出让陆尘无法想象的重宝。

横渡虚空而至中州?

东盛东部,和其广阔,更不要说整个东盛,便是寻常人走一辈子也未必能够离开。而由此间至中州,其距离更是无比遥远。况传送玉台便能达到,陆尘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

见到陆尘模样,栾山明知晓他是误会了,不由苦笑一声,开口解释。

“陆兄弟不要见怪,东盛太过广阔,纵然传送玉台烙印何等玄妙传送道痕,亦不能自此间直接到达中州。那等距离,莫非大圣强者不能完成,是需得几次横渡虚空才可。我妖族虽曾出现过大圣强者,但毕竟是过去的事情,如今,也就最多有圣人炼制的传送玉台,需得五次横渡,才能达到。”

“如此...”

陆尘微微点头,方才明了。

大圣强者何等实力,是整个荒神境也无其不可到达之处。然如今天下,却又如何有大圣强者,最多不过圣人罢了。是如妖族万般林立,公孙家秦家,任家那等庞大势力才有此般存在。

“我要去天玄宗,用不了太好的。另外,还请栾兄将天玄宗具体位置售卖于我,这东盛东部,我也算是初来乍到,位置越详细越好,多谢。”

陆尘道过,栾山明面上露出恍然之色。

“天玄宗之事,我亦知晓,想来陆兄弟是为那早已失传的自然道法而去。但那自然道法却太过神秘莫测,是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曾试图要将此般彻底断绝的传承重新现世,却最终都失败了。陆兄弟有大气运傍身,说不得还真能做到。那自然道法,我也是神往已久...”

“是为自然道法,却并非为我。”

陆尘微微摇头,轻叹一声,只说到此般便未曾继续下去。

蛮儿之事未曾大白于天下,并无多少人知晓其原本身份如何,更不知其便是拥有鼎炉之体的红尘谷圣女后人。除公孙家秦家,任家,两仪门,也就炼狱可能知晓蛮儿身份,却连苏家也未必知晓此事。

栾山明虽有疑惑,却也并未多问,是本着行商的原则而不做过多惹人心烦的事情。他命人取来了合适的传送玉台,而天玄宗的位置,则作为附赠未曾收取任何灵精。

离开奇宝斋,行于街道之间,陆尘心中仍在回想先前栾山明所说之事。

天玄宗传承古老而由断古前便存在,是栾山明可以确定的。

他亦曾去过天玄宗,寻觅那断绝了传承的自然道法。然枯坐许久,感悟许久,却仍旧未有任何收获,是无法自那传承自然之山上寻出道法的丝毫踪迹。

而于这天下,亦不知多少人曾前往天玄宗尝试,却至今也未曾有人真正成功。天玄宗有心将自然道法重新恢复,也或由任何人开启传承,而可告知他天玄宗如何才能领悟此般,以此作为交换条件。

天玄宗为传承,天下人为道法,并无冲突。

故而,任何人都可通禀而入得天玄宗之内,尝试开启传承,只真正获得传承之后需得以道心起誓,不会外传,方才能够得到准许。

而其亦有言,是传承自然道法的山峰名为天青山,山上唯有一老人是天玄宗长老,除他之外,便再无任何弟子。而此人自幼便加入天玄宗,毅然决然选择天青山传承。只当初,天青山还有些人烟,但如今却一片荒芜,整座山峰亦徒留老人一个,再无他人。

偶尔会有人前往天青山,老人亦平静接待。

然栾山明却只言到如此,是对那老人再无任何了解。

那老人究竟为了什么而将一生都耗费在天青山上,又为了什么如此执着于天青山传承,谁也无法知晓。然可见处,是老人本身资质并非极佳,反而愚钝不堪,亦为天玄宗亦承认过的事实。

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可言之处。

“为了一件未必能够开启的传承,而耗尽了一生...此人,当是真正求仙问道者,不染尘世吧。”

陆尘如此猜测,却也只于心中说说,并未再想其他。

只其心中担忧,是天地自然之道法如此难以领悟而将其开启,也不知蛮儿是否真的有机会。她只两年,最多不到三年时间罢了,若不能在这些时间内领悟,后果自然不必多说。

如何才能?

不知,不明。

陆尘咬住唇角,眸中露出些许冷厉与坚决,已下定决心始终陪着蛮儿。无论蛮儿也好,他也罢,只需一人得到自然道法传承,便可开辟生路,而无需再为剧毒一事担忧。

轰!

一声爆响,自遥遥之处忽的响起。

天岚城是东盛东部风云际会之处,有无数修士聚集于此,偶尔会有争斗出现,再正常不过。然此间亦有规矩,不得随意于城内打斗,否则必然会被盘踞此间的大势力清除。但这般规矩只限于寻常修士,但凡有些实力者,也或身后有足够靠山,便可将其无视。

胆敢出手者,必定不凡!

陆尘亦抬头看去,可见烟尘滚滚弥漫。

他眯起眼睛,心中忽的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

那烟尘之下,正是苏家客栈所处方向。只此间距离太远,是否真为苏家客栈,仍旧无法得知。

但此般却容不得陆尘不去担忧。

蛮儿并非修士,亦毫无反抗之力,若真是于苏家客栈而有人发生冲突,说不得便会将其牵连进去。哪怕只是将客栈打得倒塌,砸落石块,也绝非蛮儿能够承受。

轰!

又是一声爆响,有血红的狂龙轰然冲天而起,将烟尘尽数席卷消散。

陆尘迈动的脚步猛地停住,瞳孔亦猛地收缩。他已经认出那立于半空中的人影,正是秦方。而于其对面,有七尺大剑寒光闪烁,大开大合间斩出道道森然弧光,要将三条盘踞的血红狂龙都斩尽一般,威势凛然。

秦方!

任逍遥!

蛮儿!

陆尘心中一慌,脚下速度更快,再也顾不得许多,一跃而起,于此间楼阁坊市之上不断纵越起落,只几个跳动便回到苏家客栈所在之处。然抬头所见,整个客栈早已彻底崩塌,徒留一片废墟而有烟尘滚滚翻腾。于废墟一侧,苏家管事之人正护着并未受伤的蛮儿亡命飞逃,然其本身修为并非极强,秦方与任逍遥几个碰撞间有余波扩散,将他震得口中吐血。

“蛮儿!”

陆尘惊叫一声,身形猛地冲了出去,将二人皆拉住后退。

轰!

半空中又是一声碰撞,大戟荡乌光粼粼,七尺之剑斩寒芒如霜。可怕的气息自半空压迫下来,更有席卷的风岚搅动大地开裂,掀动废墟轰震,碎石乱飞,露出埋入其中的许多尸体与伤者。

秦方为何会出现,任逍遥又何时追来,陆尘皆不知。他亦想不了太多,迅速上前轰破乱石,而后拉着蛮儿与苏家管事不断后退,只片刻便到了远处。

“蛮儿,你怎么样?!”

陆尘给苏家管事服了一颗丹药,而后便不再理会,焦急的看向蛮儿。

后者面上一片惨白,仍旧有些懵懂,想来是此间之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而其亦未曾想到。只陆尘又询问一声,蛮儿方才惊醒,她唇角一撇,哇的一声扑在陆尘怀中大哭起来,身子都在颤抖。

蛮儿被吓坏了,是任逍遥突然现身出手。而若非秦方及时赶到,说不得如今她便已经在去往任家的路上。

陆尘只能低声安慰,亦转头看向半空的战斗,眸中有寒光闪烁,杀意交织。

大戟挥动,狂风凛然。

秦方本就有蛮兽之称,是凶悍野蛮而从不曾有过任何顾忌与恐惧,是面对任何人都敢出手斗上一斗。

于此间,一声怒吼而有气机爆发,锁子黑甲破碎,有些许碎片残留在其腰间,随风荡漾而晃动森寒光芒。他一双臂膀厚实且强壮,肌肉虬结,挥动手中方天画戟作大开大合之势,搅动血红狂龙咆哮不止。

另一方,任逍遥同样蛮横,只其手段比起秦方更加内敛一些,却也同样野蛮而强势。大剑挥斩,寒光绞风嘶,血气如火沸腾,有滚滚雷鸣之声。道痕生灭,剑身撩过玄妙痕迹,留下残影无数而卷三千气机破碎。

乌黑卷血红,碰撞之下,火光迸溅!

“任家的东西,你果真是不要脸,竟然出手偷袭一并非修士之人,真是将你任家修士的脸面都丢尽了!”

接连碰撞后,秦方退了几分而怒吼出声,双目圆睁,额头可见青筋暴起,是当真恼怒万分,而身周狂龙越发野蛮。其脚下踏出一步,凌空而立,有轰然之声爆响,而后虎背熊腰微俯,身形若扑食之兽,大戟垂落身后而有乌光凛然狂颤,迸发沉闷之声携乌光猛地升腾,搅碎风云。

任逍遥亦后退几分,只冷笑一声,剑身上有凌厉气息缠绕。

他面容倨傲,是将秦方也不放入眼中。

“你也无需用这些言语来激我,宝物,自是有能者居之。蛮兽秦方?呵,你便看我如此一剑,斩了你这兽头!”

轰!

气机破碎,十万风卷起沧澜!

观望者许多,有惊呼出声,亦有疑惑,是不明白先前任逍遥所说宝物究竟为何。然,陆尘却很清楚。

在任逍遥眼中,蛮儿只是一件宝物...

宝物?

有杀机缓缓浮现,风起寒意如雪霜。

他低着头,将茫然无知的蛮儿暂且交给一侧苏家管事,而后转身踏步,向着远处二人所在行去,平静得让人心悸。只其手掌一翻,黑刀现于手中,倒提以刀刃托于地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再度碰撞,半空中的二人分开,皆是见到下方陆尘所在。

围观众人亦愕然看来。

他缓缓抬头,深沉眸中有杀机凛然,更有可怕气机于此间缓缓复苏。

血红的光芒,自他身周浮现,若水流般缠绕以化刀锋,指天而立,笼罩整座天岚城!

这是原本不该出现的气息,谁也不知为何它竟会如此出现,是如那断刀复苏般的气息。

命渊间有大字狂颤,迸发金光透体而出,与那血红的杀机混合,作金红斑驳之色,猛地冲霄而起,沸腾的杀意悍然如刀。

开口,声如鬼厉:

“任逍遥,滚下来...受死!”

正文 第101章 心中的魔音

“斩你人头,祭奠圣道之路!”

任逍遥的声音还未消散,而其身形已经没入虚空裂缝中,消失不见。

秦方自然听到,面上当即布满阴沉与愤怒,恨不得直接推演虚空波动继续追杀出去,却终究被此间秦家老辈人物制止,免得再生事端。

这二人各自什么性情,但凡对其有所了解者皆很清楚。蛮兽秦方嚣张狂野,枉视礼法尊卑,自来不受拘束,好战而易怒。相比之下,任逍遥虽也是同类人物,却比起秦方多了几分内敛,亦多了几分深沉与冷静,稍有些城府与隐忍,却未免傲慢自负而使人无法接受。

秦方与任逍遥的相遇,必然不会太过和平。

“陆尘与那蛮儿姑娘去了苏家的奇书阁,咱们也过去吧。”

先前便赶来制止此间战斗的秦家长老无奈摇头,是秦方仍旧没有平定心中怒火而不断发泄。他手中大戟本为圣人道器,乃秦家老家主为秦方刻意锤炼而成,拥有无穷威力。纵然如今的秦方不能将这大戟力量完全发挥出来,但凭空挥舞,仍旧能够翻腾可怕气机沉浮。

一戟凭空斩落,乌光卷风哮,将苏家客栈的废墟再度荡起大片烟尘席卷,而有碎石乱飞,让周遭看戏的人群遭了秧。

“走!”

秦方只不满的瞪了那些人一眼,而后便径直转身向着苏家奇书阁所在行去。

秦家长老苦笑一声,又于此间为众人赔个不是,方才追了上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就此结束,是天岚城中,大概会因此而有不少风波衍生。圣子级别的战斗,任逍遥留下的怒言,不免会有暗藏祸心之人借机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将矛盾激化乃至发展成愈演愈烈的形式。

日后任家与秦家如何反应,还得看两方究竟如何。

任家固然嚣张而无视法度,不会太过顾忌后果,然秦家一方却却有公孙家这个铁打的盟友存在存在。且不说公孙家主为人如何,是但凡有公孙凉在公孙家秦家一日,那些所谓的阴险手段便大多无用。

苏家奇书阁所在,于天岚城中心地带。

秦方来过天岚城许多次,自然认得路,到了此间连招呼也未曾打一声,径直破门而入,大呼小喝。而其后方,秦家长老已经阻拦不得,只能满脸无奈的跟了进来,面上亦有些难言的苦涩,再度开口表达歉意。

苏家有苏千烈早先便吩咐下来,是秦家公孙家也是朋友。而秦方如何性情,苏家长老又怎会不知。两位老人只对视轻叹一声,便由他去了。

陆尘与蛮儿正在此间休整。

苏家奇书阁藏书万卷,所涉及之类亦十分庞杂。小至读书识字,人文地理,大至圣道强者修行手札,各般珍稀典籍,堪称森罗万象于其中。而此时,陆尘便正抱着一本古籍在看,想要自其中找出有关自己先前听到的魔音的记载。

蛮儿看不懂这些,有苏家长老为其调养身子之后便安静的等候一旁。

秦方自然将此间安静完全打破。

“秦大哥。”

蛮儿开口叫了一声,面上亦露出些许笑意。

“先前之事,还未曾谢过秦大哥...”

“别...别说这些,我可受不住这些谢啊恩啊什么的,你就叫我一声秦大哥就行了,其他的不必。”

秦方原本的张狂与野蛮在见到蛮儿的时候便消散得一干二净,面上神色亦有些许发红,连连摆手。他笑得憨厚,又有些发傻的样子,着实与平日间的秦方完全不同,而这般模样亦引得蛮儿笑出声来。

陆尘也转头看来,见到秦方模样稍有些意外。

他对秦方的了解毕竟要比蛮儿更多一些,而如秦家长老与苏家长老二人更是眸中满含怪异之色。

稍加思索便能够明白,只谁也未曾想到会是这般。

“先前之事,多谢。”

陆尘看了一眼俏生生立于身旁的蛮儿,眸中并未露出任何痕迹。

“若非你及时赶到,恐怕真就要出事了。但我也未曾想到任家会来的这么快,毕竟我二人今日才到天岚城而已,至现在为止而不足三个时辰...”

“这些就不用说了。”

秦方微微摇头,转而看向陆尘时,面上却严肃下来,眸中更有隐晦的怒火跳动。

“但这次的事情,你也应该好好反省一下。如此随意便将蛮儿姑娘丢在苏家客栈中,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你的失职。蛮儿姑娘并非修士,而其本身...你应该很清楚,两仪门与任家究竟多么看重她,所以应当提前想到才是。而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第一次,我也不希望见到它再发生第二次。”

闻言,陆尘眸中露出苦涩,只能点头。

蛮儿面上亦露出些许黯淡,不愿看到这幅场景。

“秦大哥,今天这事,怪不得陆尘哥哥...”

她开口为其解释,却终究未曾继续说下去。

秦方说的不错,今日的事情,确实是陆尘的失职,而他亦应该提前想到这种可能才对。毕竟两仪门与任家的眼睛始终盯着他二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三思而后行才是。如今日一般疏忽大意,若无秦方,后果不堪设想。

蛮儿心中很清楚这些,只能咬着唇角,低下头,无力的争辩。

“罢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

秦方知道蛮儿欲要为陆尘开脱,也知道如今再说这些无用,便只能摇头一叹,暂且作罢。

“接下来,你们要如何?”

“去天玄宗。”

陆尘并无任何隐瞒,亦没有隐瞒的必要,如实将所有一切原本道来。

秦方听过,面上并无任何惊讶之色,是想来陆尘二人打算早被公孙凉猜到。而如今秦方能够及时出现在天岚城,亦为公孙凉所嘱咐,否则凭秦方的脑袋又如何能够想到陆尘堂而皇之的现身究竟为了什么。

“天玄宗这个门派,凉哥与我说过。”

他沉吟片刻,又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却最终摇了摇头。

“但具体怎么回事...凉哥当时说的东西未免太多了些,我脑袋的容量可比不了他。”

如此理由,陆尘与蛮儿皆无法反驳。

一侧秦家长老面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只能上前开口,是将其自身所了解的天玄宗信息完全道了出来。而其所言,与栾山明所言基本相同,并无太大出入,也就没有给陆尘带来更多的帮助。

“那自然道法究竟如何,蛮儿又是否有机会、有能力将其得到,仍旧是一个未知之数...秦兄,借一步说话。”

陆尘看了眼蛮儿,轻叹一声,领着秦方道了此间奇书阁深处。

确定蛮儿听不到他二人所言之后,陆尘才终于开口,眸中满含凝重。

“秦兄,我有一事相托,还请你能够答应下来。”

“事?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秦方仍旧有些未消的恼怒,只撇了撇嘴。

若换做稍有些头脑之人,大概已经能够明白陆尘意思。但秦方毕竟是“蛮兽”,想法中除了修炼便是打架,并不存在其他任何东西,而其本身亦承认自己脑容量实在有限。

对蛮儿之情,大概也是命运安排下的意外。

“蛮儿体内剧毒,只两年,最多三年便会彻底爆发。”

陆尘深吸一口气,将拳头也捏紧。

闻言,秦方粗眉当即一皱,猛地转头看向陆尘,眸中满含锐利。

气息压迫之下,陆尘呼吸都有些艰难,是秦方此人当真不懂得如何才能冷静,而太过冲动了些。

“自然道法,有极大可能化解蛮儿体内剧毒,但那自然道法失传多年,想要将已经失落的传承开启,亦并非简单之事。蛮儿是否有机会将其领悟,仍旧是未知的事情,而只两年而不到三年的时间,未免太短了一些。”

“那怎么办?难道就只有这一种方法?!”

秦方瞪大眼睛,面上满是急躁,再顾不得许多,猛地伸手抓住陆尘肩膀。

他如何手劲,陆尘自然无法承受,是骨骼几乎被捏得碎裂,而他亦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只咬紧牙关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秦方亦见到陆尘眸中痛苦之色,方才反应过来,及时松手。

“并无太好的办法。”

陆尘仍旧咬着牙关,不断揉捏肩头,化解疼痛。

“万毒门绝无可能好心为蛮儿解决剧毒麻烦,亦不能让其知晓蛮儿本身体质如何。除却自然道法之外,唯一的可能便是古药。但古药如何珍稀难寻,你也是知道的,希望并不大。”

“古药?!”

秦方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言出豪情壮语,却又很清楚,凭他,做不到。

古药何等珍稀,那是大圣强者也会追寻的宝物,想要寻到,何其困难。

陆尘微微点头,眸中的平静下荡漾着坚定之意。

“天玄宗是肯定要去的,那自然道法是否能成,需得尝试过后才能知道。但时间毕竟有限。而我所托之事,便是希望秦兄能够代我于天玄宗中照料蛮儿,如此才能让我放心离开,去寻找古药。虽我这般可能只是无用功,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如此,是为了我,为了蛮儿,更是为了你。”

“我?”

秦方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当即嘴角一抽,面上亦变得通红。

“你...你也看出来了?!”

正文 第102章 陆尘所托

“斩你人头,祭奠圣道之路!”

任天行的声音还未消散,而其身形已经没入虚空裂缝中,消失不见。

秦方自然听到,面上当即布满阴沉与愤怒,恨不得直接推演虚空波动继续追杀出去,却终究被此间秦家老辈人物制止,免得再生事端。

这二人各自什么性情,但凡对其有所了解者皆很清楚。蛮兽秦方嚣张狂野,枉视礼法尊卑,自来不受拘束,好战而易怒。相比之下,任天行虽也是同类人物,却比起秦方多了几分内敛,亦多了几分深沉与冷静,稍有些城府与隐忍,却未免傲慢自负而使人无法接受。

秦方与任天行的相遇,必然不会太过和平。

“陆尘与那蛮儿姑娘去了苏家的奇书阁,咱们也过去吧。”

先前便赶来制止此间战斗的秦家长老无奈摇头,是秦方仍旧没有平定心中怒火而不断发泄。他手中大戟本为圣人道器,乃秦家老家主为秦方刻意锤炼而成,拥有无穷威力。纵然如今的秦方不能将这大戟力量完全发挥出来,但凭空挥舞,仍旧能够翻腾可怕气机沉浮。

一戟凭空斩落,乌光卷风哮,将苏家客栈的废墟再度荡起大片烟尘席卷,而有碎石乱飞,让周遭看戏的人群遭了秧。

“走!”

秦方只不满的瞪了那些人一眼,而后便径直转身向着苏家奇书阁所在行去。

秦家长老苦笑一声,又于此间为众人赔个不是,方才追了上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就此结束,是天岚城中,大概会因此而有不少风波衍生。圣子级别的战斗,任天行留下的怒言,不免会有暗藏祸心之人借机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将矛盾激化乃至发展成愈演愈烈的形式。

日后任家与秦家如何反应,还得看两方究竟如何。

任家固然嚣张而无视法度,不会太过顾忌后果,然秦家一方却却有公孙家这个铁打的盟友存在存在。且不说公孙家主为人如何,是但凡有公孙凉在公孙家秦家一日,那些所谓的阴险手段便大多无用。

苏家奇书阁所在,于天岚城中心地带。

秦方来过天岚城许多次,自然认得路,到了此间连招呼也未曾打一声,径直破门而入,大呼小喝。而其后方,秦家长老已经阻拦不得,只能满脸无奈的跟了进来,面上亦有些难言的苦涩,再度开口表达歉意。

苏家有苏千烈早先便吩咐下来,是秦家公孙家也是朋友。而秦方如何性情,苏家长老又怎会不知。两位老人只对视轻叹一声,便由他去了。

陆尘与蛮儿正在此间休整。

苏家奇书阁藏书万卷,所涉及之类亦十分庞杂。小至读书识字,人文地理,大至圣道强者修行手札,各般珍稀典籍,堪称森罗万象于其中。而此时,陆尘便正抱着一本古籍在看,想要自其中找出有关自己先前听到的魔音的记载。

蛮儿看不懂这些,有苏家长老为其调养身子之后便安静的等候一旁。

秦方自然将此间安静完全打破。

“秦大哥。”

蛮儿开口叫了一声,面上亦露出些许笑意。

“先前之事,还未曾谢过秦大哥...”

“别...别说这些,我可受不住这些谢啊恩啊什么的,你就叫我一声秦大哥就行了,其他的不必。”

秦方原本的张狂与野蛮在见到蛮儿的时候便消散得一干二净,面上神色亦有些许发红,连连摆手。他笑得憨厚,又有些发傻的样子,着实与平日间的秦方完全不同,而这般模样亦引得蛮儿笑出声来。

陆尘也转头看来,见到秦方模样稍有些意外。

他对秦方的了解毕竟要比蛮儿更多一些,而如秦家长老与苏家长老二人更是眸中满含怪异之色。

稍加思索便能够明白,只谁也未曾想到会是这般。

“先前之事,多谢。”

陆尘看了一眼俏生生立于身旁的蛮儿,眸中并未露出任何痕迹。

“若非你及时赶到,恐怕真就要出事了。但我也未曾想到任家会来的这么快,毕竟我二人今日才到天岚城而已,至现在为止而不足三个时辰...”

“这些就不用说了。”

秦方微微摇头,转而看向陆尘时,面上却严肃下来,眸中更有隐晦的怒火跳动。

“但这次的事情,你也应该好好反省一下。如此随意便将蛮儿姑娘丢在苏家客栈中,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你的失职。蛮儿姑娘并非修士,而其本身...你应该很清楚,两仪门与任家究竟多么看重她,所以应当提前想到才是。而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第一次,我也不希望见到它再发生第二次。”

闻言,陆尘眸中露出苦涩,只能点头。

蛮儿面上亦露出些许黯淡,不愿看到这幅场景。

“秦大哥,今天这事,怪不得陆尘哥哥...”

她开口为其解释,却终究未曾继续说下去。

秦方说的不错,今日的事情,确实是陆尘的失职,而他亦应该提前想到这种可能才对。毕竟两仪门与任家的眼睛始终盯着他二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三思而后行才是。如今日一般疏忽大意,若无秦方,后果不堪设想。

蛮儿心中很清楚这些,只能咬着唇角,低下头,无力的争辩。

“罢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

秦方知道蛮儿欲要为陆尘开脱,也知道如今再说这些无用,便只能摇头一叹,暂且作罢。

“接下来,你们要如何?”

“去天玄宗。”

陆尘并无任何隐瞒,亦没有隐瞒的必要,如实将所有一切原本道来。

秦方听过,面上并无任何惊讶之色,是想来陆尘二人打算早被公孙凉猜到。而如今秦方能够及时出现在天岚城,亦为公孙凉所嘱咐,否则凭秦方的脑袋又如何能够想到陆尘堂而皇之的现身究竟为了什么。

“天玄宗这个门派,凉哥与我说过。”

他沉吟片刻,又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却最终摇了摇头。

“但具体怎么回事...凉哥当时说的东西未免太多了些,我脑袋的容量可比不了他。”

如此理由,陆尘与蛮儿皆无法反驳。

一侧秦家长老面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只能上前开口,是将其自身所了解的天玄宗信息完全道了出来。而其所言,与栾山明所言基本相同,并无太大出入,也就没有给陆尘带来更多的帮助。

“那自然道法究竟如何,蛮儿又是否有机会、有能力将其得到,仍旧是一个未知之数...秦兄,借一步说话。”

陆尘看了眼蛮儿,轻叹一声,领着秦方道了此间奇书阁深处。

确定蛮儿听不到他二人所言之后,陆尘才终于开口,眸中满含凝重。

“秦兄,我有一事相托,还请你能够答应下来。”

“事?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秦方仍旧有些未消的恼怒,只撇了撇嘴。

若换做稍有些头脑之人,大概已经能够明白陆尘意思。但秦方毕竟是“蛮兽”,想法中除了修炼便是打架,并不存在其他任何东西,而其本身亦承认自己脑容量实在有限。

对蛮儿之情,大概也是命运安排下的意外。

“蛮儿体内剧毒,只两年,最多三年便会彻底爆发。”

陆尘深吸一口气,将拳头也捏紧。

闻言,秦方粗眉当即一皱,猛地转头看向陆尘,眸中满含锐利。

气息压迫之下,陆尘呼吸都有些艰难,是秦方此人当真不懂得如何才能冷静,而太过冲动了些。

“自然道法,有极大可能化解蛮儿体内剧毒,但那自然道法失传多年,想要将已经失落的传承开启,亦并非简单之事。蛮儿是否有机会将其领悟,仍旧是未知的事情,而只两年而不到三年的时间,未免太短了一些。”

“那怎么办?难道就只有这一种方法?!”

秦方瞪大眼睛,面上满是急躁,再顾不得许多,猛地伸手抓住陆尘肩膀。

他如何手劲,陆尘自然无法承受,是骨骼几乎被捏得碎裂,而他亦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只咬紧牙关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秦方亦见到陆尘眸中痛苦之色,方才反应过来,及时松手。

“并无太好的办法。”

陆尘仍旧咬着牙关,不断揉捏肩头,化解疼痛。

“万毒门绝无可能好心为蛮儿解决剧毒麻烦,亦不能让其知晓蛮儿本身体质如何。除却自然道法之外,唯一的可能便是古药。但古药如何珍稀难寻,你也是知道的,希望并不大。”

“古药?!”

秦方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言出豪情壮语,却又很清楚,凭他,做不到。

古药何等珍稀,那是大圣强者也会追寻的宝物,想要寻到,何其困难。

陆尘微微点头,眸中的平静下荡漾着坚定之意。

“天玄宗是肯定要去的,那自然道法是否能成,需得尝试过后才能知道。但时间毕竟有限。而我所托之事,便是希望秦兄能够代我于天玄宗中照料蛮儿,如此才能让我放心离开,去寻找古药。虽我这般可能只是无用功,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如此,是为了我,为了蛮儿,更是为了你。”

“我?”

秦方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当即嘴角一抽,面上亦变得通红。

“你...你也看出来了?!”

正文 第103章 环山大河,白玉狮子

秦方对蛮儿的情意,但凡有些眼力之人,都能看出来。

于此间奇书阁中,也就只蛮儿一人不谙世事,不明情爱,身在其中而不知,只觉得秦方对她稍有亲近与宠溺,却也想不到会是如此。

相比之下,陆尘也好,两位长老也罢,还有远在公孙家的公孙凉,皆轻易便可看出秦方心中所想。只他究竟如何为看上蛮儿,又是什么时候忽然产生这样的情念,那边无法可知了。

一见钟情。

大概吧,毕竟缘起缘落自来出乎意料,谁也不能知道自己哪天就会碰到早已注定的缘分。

“你的心思,也就只蛮儿看不懂。”

陆尘笑了笑,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亦能够完全放心将蛮儿交给秦方。

秦方如何性情,只稍微接触便可以完全了解。虽此人平日间张狂无度,漠视礼法尊卑,却也是一个真性情之人。他是真正的男人,有着自己的尊严与骄傲,一旦答应下来任何事情,绝对会拼命的做到。另一方面,他身在性情之中,也必然会极其护短,而凭其本事,蛮儿跟在他身边反而更加安全一些。

至少,陆尘没有本事对付任天行这种存在。

“我当蛮儿是妹妹,也自然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至少不要像我一样...”

陆尘道了一声,眸中稍黯,再说不下去。

他的经历,确实不堪多言。

秦方也知道。

“你要是愿意将蛮儿姑娘交给我,我以性命担保,绝对拼尽一切也会护她周全,更不会让她再去承受那些委屈欺凌!但你这边...其实也不必如此悲观,毕竟还有...”

他说着,忽的想起什么,猛地就此打住,再不多说。

陆尘有些疑惑,却也未曾多问。

“发誓的话倒不必,我相信你。”

他调整好心态,亦笑了出来。

“蛮儿跟着你,我很放心,至少比跟在我身边更安全一些。大概也是因此,公孙兄才会让你赶来天岚城,而不是他或秦书生。”

“这样啊...我还以为凉哥是因为我打架厉害才让我来的...”

秦方咂了咂嘴,又很快严肃起来。

他紧紧盯着陆尘,面上颇多凝重,眸中更有神光接连闪烁。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一叹,又拍了拍陆尘肩膀,是将千言万语都放在这几个动作之中。

陆尘自然明白,也只摇头未言其他,而后便与秦方一同回去。

此间二人决定简单道来,却并未明说,只陆尘将自身情况坦言而出,作为理由仍旧留在苏家奇书阁中,想要找到自己内心深处那魔音的来历。但蛮儿不愿就此离去,亦不愿与陆尘分开,无论如何劝说,这个女孩也始终如此坚定而未曾有过任何动摇。

对此,陆尘与秦方也相当无奈,只能依先前所言,暂且停留此间几日。

有秦家长老与苏家长老坐镇,倒是无需担心太多。

十日过,陆尘近乎翻遍了苏家奇书阁中可能有用的典籍,却始终未曾找到自己内心深处那魔音的源头所在。古往今来无数年,似乎并无人有过如陆尘一般的经历,而与之相似的,也就只心魔一说。

心魔如何,典籍中有很多记载。

人有七情六欲,故而有红尘,红尘有起伏,故而有仇恨、贪念、妄念、执念、怨念等等不妥的情绪存在。而心魔,便是由此所化,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从不曾真正消失,是可忽然生现、可隐匿不出、可成长壮大、可噬人害命,亦可历练人心。心魔所化多种多样,无法给予更具体的具象解答,然陆尘此般,却如大部分心魔一般,会有迷惑神智的魔音出现。

但陆尘很清楚,那大概不是心魔。

心魔是人心的意念,然陆尘感受得到,那魔音,来自他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

绝非意念!

究竟如何,无法可知。

而如今已经停留十日,未免有些太久,陆尘亦不打算继续在此间找下去,毕竟以如今局势看来,不过无用功罢了。

告别苏家长老与秦家长老,一行三人,就此便离开天岚城。

天玄宗,位于东盛东部偏南位置,陆尘早便自栾山明那里得来天玄宗具体所在,有秦方控制横渡虚空的距离,也自然不会跑偏。而于此间,陆尘亦从秦方口中得知如何控制横渡虚空的距离,纵然未曾尝试,但基本的手段做法却已经明了,日后再进行尝试亦并无不可。

何况,陆尘最需考虑的是怎样才能让蛮儿与秦方留在天玄宗,而自己离开去行遍天下,寻找古药。

“到了。”

陆尘正低头思索,忽的听闻秦方道了一声,方才抬头。

踏出虚空之路,眼前所见,一片葱郁茂密。

山峦起伏如卧龙之姿,绵延长河奔腾不休,将天玄宗所在围笼起来,只一方留有通路可进入其中。彩霞纷呈,光彩嶙峋,于山脉深处可见有三千星辰垂落十万星光如丝如缕,遥遥间仿若天地通路,又似九天飞瀑,神妙万般。

人言天玄宗传承古老,是自断古前便存在的强大门派。只断古后,那自然道法再无人可将其领悟而开启,致使原本强盛的一大派变作如何衰落模样。但纵然衰落,陆尘却仍旧见到人来人往,皆为天玄宗弟子,数量绝对不少。而其中更有许多人杰之辈出没,周身气息翻腾,挥手可荡星辰宝光游走身周。

“算算时间,这几日应该是天玄宗的弟子比武大会。”

秦方亦见到天玄宗内人影错乱,只念头稍转便想通。

“天玄宗这个门派和别的门派不太一样,拥有着十分古老的传承,而其本身信奉与执行亦传言说是来自断古前,故而才会有弟子比武大会这种事情。这些和我们没有关系,但可以去看看热闹。”

“还是走正门吧,直接进去也不太好,毕竟我们也算有事相求。”

陆尘拉住了要冲直接冲出的秦方,便连他怀中蛮儿亦开口劝阻,秦方这才听话,转而随两人一同去了正门所在。

大河滚滚而奔腾,是于整个天玄宗所在绕了一圈,再度奔向来时的方向。河面有氤氲水汽流转,凝而不散,总会化出各般模样寻常的小兽于其中奔腾,是天玄宗内一大奇景。只如此怪事,令人不解,便连秦方也说不出这些存在究竟怎么回事。

河,不过寻常的河罢了,不存在灵气,亦并无任何非同寻常之处。

“怪事。”

陆尘眯着眼睛看向那大河之上的氤氲水汽,眸中满含不解。

蛮儿也看不懂,只觉得有趣,便行到了水边伸手去触碰那些凝成小兽的水汽。

触之即散。

“这大河已经流淌了不知多少年,从来没有干过,而且这些水汽也着实奇怪。不过这大河究竟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便是我老爹也完全看不懂这河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秦方始终将目光放在蛮儿身上,生怕出事。

“天玄宗内有很大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就在那断了传承的自然道法中,只可惜这自然道法究竟怎么回事,连天玄宗本身亦不知晓。我老爹曾经说过,这大河,肯定是那自然道法化成的,但如何化成,怎么做到,凭我老爹的本事与见识也只能摇头叹气罢了,根本无法破解其中的神妙所在。”

“自然道法,如此神奇。”

陆尘微微点头,心中却并未因此而轻松。

自然道法越是神奇,将其传承开启的可能便越低。凭蛮儿如此一个拥有鼎炉体质的普通人,又能有多大的可能得到这样一份传承?

不必多说,陆尘与秦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咦?”

二人正说着,蛮儿却忽的在河边停住脚步,又蹲下身来睁大眼睛细细的看着。她究竟发现了什么,陆尘与秦方都未曾理会,想来不过是些她觉得有趣的东西。毕竟这河存在无数年,其中纵然有些什么东西存在也并不值得意外。

一件小事而已,并无需在意。

待得蛮儿终于回过神来,只蹦蹦跳跳笑得开心,仍旧与那些水汽凝成的小兽戏耍。只兴许是错觉,那些小兽在蛮儿的手中,似乎变得更加鲜活了些。

又行片刻,此间三人才终于到了天玄宗门前。

山门三丈,白石雕筑,门前两旁有白玉狮子臻首,栩栩如生,只看一眼便有神妙气息射入眸中,直达内心。而眼前所见如天昏地暗,两尊白玉狮子亦忽的活了过来,咆哮一声震荡山河,掀其狂风凛然,气机沉浮,而化撕天巨兽般庞大,一爪踏来,能裂天地!

“喂!”

秦方在一旁叫了声,陆尘方才惊醒,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然再看,那白玉狮子仍旧如先前一般,始终守在门前而并未有任何动作,不过两尊死物罢了。

“这白玉狮子也有些奇怪。”

陆尘道了声,仍旧心有余悸。

“是奇怪。”

秦方微微点头,又见到蛮儿好奇的样子,便不再卖关子而直接开口解释。

“这白玉狮子也有很多人看过,可以确定是自然道法锤炼而成的宝物,内蕴气息比起外面那大河更加明显,而其本身亦有些许攻击性,能够凭气息而侵入人的神智,幻化万般以达到震慑之效,只并无伤人之意。不过神奇的不止这些,而是这两尊白玉狮子好像连通整个大地,若无大圣强者,那这天下中,便无人能够将其抬起!这是我老爹说的。”

正文 第104章 天青山愚木

“秦家主也曾来过天玄宗?”

陆尘稍有些疑惑。

无论是那大河还是这白玉狮子,秦方提到最多的就是他的父亲秦天。若只说先前那环山大河也就罢了,毕竟如秦天那等身份地位之人,知晓这大河更多情况并不值得意外。

而秦方所言,面前这两尊白玉狮子却莫非大圣强者不能将其拿住,而且还是秦天所说,便着实有些意外了。

“自然来过,公孙叔叔也来过。”

秦天口中的公孙叔叔,大概就是公孙家主了。

“不止我爹和公孙叔叔,天下各般大势力皆有强者来此造访,想要寻求那自然道法中的根本神秘所在。毕竟断古前的天玄宗可是一超级大派,近乎等同立于东盛之巅,而其中原因便在那自然道法之中。天下无人不想得到这般修行道法,而来往之人,亦无不是绝顶的强者,其本身天赋、心性,亦绝对是人中龙凤。但无论如何,也无人能够真正发现自然道法玄妙,更不能将传承开启,所有人皆失望而归...”

说着,秦方面上露出深深的凝重。

话已至此,很多东西都算是摆在了明面上,而秦方与陆尘亦心照不宣。

如此多的强者,不说他人,便只说秦天与公孙家主。此二人能够胜任家主之位,便是上一代的两家圣子,无论修炼天赋也或自身悟性,便连虚无缥缈的机缘运道,都可说非同寻常。然此二人来访天玄宗,亦同样失望而归,足可见自然道法传承绝非寻常便可得到。

如此多人皆已失败,蛮儿,又有多少可能得到这自然道法?

零。

虽不至于真的为零,却无限接近,等同于零。

否则,陆尘也不会起了离开此间而行遍天下去寻找古药的打算。

“走吧,天玄宗自来不会有弟子看守山门,我们直接进去便可。”

秦方不再多言,而他亦曾经来过此间,轻车熟路,径直带着两人进入天玄宗内部。

山野藏麒麟,说的大概便是天玄宗。

但奈何这麒麟无法寻到,亦不会自己出现,是此麒麟并非为人,而是传承。

想要得到、寻到这麒麟,何其困难。

陆尘望过周遭,可见不少弟子来来往往,对于他一行三人亦并未太过注意。只陆尘面上狗脸面具稍有些显眼,故而有人停留片刻,却为了弟子大会也并不久留,匆匆离去。

“我们直接上天青山就是,不用理会其他。”

秦方不愿在此间停留,行过山野小路,一直到了天玄宗深处,方才见到一座矮山立于此间,并无任何玄妙气息显化,十分寻常。

山上有草木疯涨,看似许久未曾打理,便连上山的小路都已布满了野草,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

小路入口的一旁,有石碑,上书“天青山”三字。

上得其中,没多久,一只野鸡忽的自草叶间扑腾而出,后方有野狗追逐,看得陆尘与蛮儿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这天青山就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遵循自然规律,不会刻意的去清理,故而使得此间一切都按照原本自然应该有的规则去发展。天玄宗有意如此,这山上的老人同样如此,说是这般可能更加贴近自然大道。若刻意去打理,反而落了下成。”

秦天说着,嘴角一撇,显然是对此并不相信。

陆尘与蛮儿只能点头,算是接受了这样的理由。

天青山并不高,不到百丈,只片刻便上了山顶。

此间与山腰一般,草木疯涨,高可没膝。陆尘三人亦有些无奈,是到了山顶,小路便就此消失不见,完全隐没在杂草之中。而秦方亦开口说起这天青山之事,言道当年天青山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小路经常有人来回踏过,而并非如今所见模样。只太多人到此而一无所获,亦有人开始怀疑天玄宗是否真的有这么一宗自然道法传承。至如今,天青山门可罗雀,只许多年才会有人前来碰碰运气罢了。

曾经无比繁盛的传承落得如今地步,只能说缘法自有天定。

行过草木匆匆,于山巅所在,可见遥遥处有一破落木屋,近乎完全腐朽而有鸟雀搭巢,无人理会。

于木屋前,腐朽的阶梯上,一老人正盘坐于此,只着一身灰色长袍,须发皆白,身形枯瘦,似寿元将近而半身入土。

陆尘看得清楚,亦能够感受到老人身上气息。

“这位前辈,怎么连圣道都未踏入?”

“天青山只有一件传承,便是那自然道法,如今自然道法不出,天青山弟子自然并无修炼之法。这位老...前辈是天青山唯一的弟子,没有自然道法修炼,就只修炼最基本的法决。而其本身天赋极差,亦有些愚钝,所以...”

秦方没有说下去,是已经见到那老人张开双目,正遥遥望来。

他叹了一声,有自言了些什么,而后方才起身迎上,表现恭敬。

“前辈无需多礼,我也就是一后辈罢了,受不住前辈如此。”

有蛮儿在,秦方也收敛了些,更表现得与平日不太一样,将自己的姿态也放低,大概是想在蛮儿心中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陆尘转头望向四周,眸中闪烁疑惑。

这山,确实没有丝毫气息,亦不像拥有传承的样子,至少比起两仪门的任何一座山头而言都差了太多。

“两位,可是前来尝试开启传承的?”

老人缓缓开口,并未再强求礼数,只其目光却转向陆尘与蛮儿,心中已经想到许多。毕竟秦方曾经来过天青山,老人亦记得清楚,而如今秦方再临此处,必然不会是为自然道法传承。

那便只有这两人。

“是。”

陆尘并未隐瞒,坦然开口。

老人点了点头,却并未多说,只转身便回到木屋阶梯上重新盘坐下来,瞑目修炼感悟。

“他就这样,咱们也无需顾忌很多,这老...前辈性情比较出尘,平日就只修炼,不会过问我等如何。”

秦方领着陆尘二人来到木屋前的空地,又看了眼四周,随意便选定了一处地方。

“蛮儿姑娘要在此间停留许久,总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位置不错,我便出力为你们建个木屋。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先尝试感悟修炼就是,传承就在这山中,但具体怎样没有任何人知道。我还得去天玄宗的主峰上通报一声,免得之后被人当作不法之徒撵出去。”

“好,那便麻烦了。”

陆尘客气一声,秦方也不在意,转身便踏空离开。

于此间,陆尘却犯了难。

秦方说那自然大道的传承便是这座山,然山中毫无气息可言,又如何能够感受得到所谓的传承究竟在何处?若无任何说法,就只如此枯燥盘坐,那也未免太过荒唐了些。便如那老人,枯坐如此,却至今也未曾堪破自然道法究竟如何。

但其毕竟于此间停留多年,说不得还是有些感悟的。

如此想着,陆尘便领着蛮儿到了老人面前。

“前辈,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呵呵,担不上如此,老朽号愚木,你们便随意叫吧。”

老人睁开双眼,笑得亲切温和,但这名号却未免有些太过讽刺了些。

愚木。

也不知究竟是哪个人给他取了如此名号,也或是他自己认定了自身愚钝,故而如此。但这般名号,换做任何人也不会愿意承认。只如今陆尘听得,心中却忽的升起些许异样的感觉。

愚木这般名号,也或他的狗脸面具,皆无比讽刺。

但无论陆尘,也或面前老人,都不曾将其抛弃。

一声轻叹,陆尘只摇头,将自己与蛮儿介绍之后,便自行到了一旁。

“陆尘哥哥,这老爷爷好可怜啊。”

蛮儿又回头看了老人一眼,面上满是犹豫。

“他已经快要死了,却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想看的东西没有看,而且还有一份承诺到现在也没有完成...”

“你...”

陆尘愣了下,不知为何蛮儿会有此言。

只如何询问,蛮儿也无法说出个一二,是只心中有这样的感觉。但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却完全不知。

对此,陆尘也无法解释。

“罢了,大概只是错觉,也可能是这山上的自然传承并非完全沉寂,而有我也无法察觉的气息泄露,才会如此。好好修炼吧,我先教你最基本的修炼方法,但之后能否以此而感受到这山上存在的传承,那就只有靠你自己努力了。”

蛮儿乖乖点头,亦听得无比认真,将陆尘的每句话都记到心里面。

不多时,秦方便已经回到此间,蛮儿亦开始尝试修炼。

“现在如何了?”

秦方看了眼蛮儿,又看了眼仍旧盘坐不曾动过的愚木老人,开口问了一声。

“只将基本的修炼法教给了蛮儿,但这山究竟有何等神妙,却仍旧无法探明。不过,蛮儿先前说了件事...”

陆尘未曾隐瞒,将蛮儿先前的异样尽数道来。

毕竟秦方见多识广,说不得能够有何种见地。

但最终,陆尘还是失望了,秦方并不能为此而想到什么,只能找到如陆尘所言一般的理由。毕竟若说蛮儿只初来乍到便真的感受到了自然道法传承的气息,亦有了些许收获方才有所察觉,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只对视叹气时,陆尘却忽的愣住,又猛地转头看向老人,眸中有异样闪烁。

“秦兄,你说...会不会是这位前辈的缘故?”

正文 第105章 自然大道缺失

天青山,无瑰丽景致,无雄伟气势,无灵秀仙根。如此一个三无之地,看不到任何出彩,唯有疯长的杂草与茂密的灌木,偶尔会有野鸡野兔出没,更有鸟雀飞腾。若此间并非天玄宗内,大概也就只一片寻常可见的山林野地。

如不能亲自到此,谁也不会想到这传承了自然大道的天青山,竟会是如此景象。

于此间停留三日有余,而此间天色昏暗,日落西下,整个天青山都是一派暮气沉沉的样子。枯藤老树,摇晃枝桠,偶尔有风吹过带起一片飒飒之声。天青山顶峰,一如山野般杂草遍地,并无任何值得惊异,那一栋破旧的木屋,还有一位号愚木的老人,便是此间一切。

只如今,在那破旧的木屋一旁,另有一栋崭新的木屋。

这栋木屋,日后便是为蛮儿遮风挡雨的存在,秦方自然不敢大意,是倾尽了一切手段让这栋木屋看起来更加完美一些。尽管在很多细节的方面仍旧不敢恭维,但至少比起那破旧的木屋要好很多。

至于秦方,只言说好男儿自来不畏风雨,天当被,地当床,无需如何。

对此,蛮儿也只能掩嘴轻笑,俏生生谢过。

而这三日间,陆尘一直与愚木老人在一起,偶尔也会献殷勤,要帮老人将这近乎彻底腐朽的木屋翻新一遍,却最终遭到了婉言拒绝,是老人并不居住其中,只在这阶梯上盘坐修行,感悟自然,并无需如此。然除此之外,陆尘却想不到如何才能为老人多做一些事情。

三日前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老人盘坐此间不知多少年,纵然未曾开启自然大道,却也绝非寻常,而并不是如表面所见一般。但陆尘心思毕竟有限,绞尽脑汁也无法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若公孙兄在这里,大概三言两语就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了。”

陆尘在远处摇头一叹,苦笑不已。

老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自来不会刻意的隐瞒什么。但有些事情,却是问也问不出的,愚木老人亦只说自己也未曾悟透自然大道。

“这老头,也未必就是一个奇人吧。他确实在这里盘坐了不知多少年,但自然大道何等存在,而且这老头有着实愚笨,想要悟通自然大道可是有些困难。陆尘,我看你也是病急乱投医,这老头不可能有什么厉害的本事。”

秦方只摇头,觉得陆尘想法不切实际。

而这番话,也不知已经听了几次。

“我总觉得愚木前辈应该并非真的愚木,毕竟大智若愚,大器晚成。”

陆尘轻叹一声,这番话说出,却又想要将其收回。

有些不太现实了。

愚木老人的修为并未有任何刻意的隐藏,就这么直接的摆在面前。未曾踏入圣道,便连长老职位都担不得,又能有怎样的本领?自然大道贴近自然,亦可解释作与世无争。但愚木老人若真有本事,这天玄宗怎么会没有发现。

“也许真的是我想错了...蛮儿的感觉,大概真的只是错觉。”

陆尘轻叹一声,又转头看向盘坐在愚木老人身旁不远处的蛮儿,眸中含着担忧。

两天前,老人便将蛮儿叫了过去,随他一起修行。

蛮儿性情自来善良又开朗,大概也是得到了愚木老人的喜爱,故而才会如此。但愚木老人此般为何,却谁也不知道,只其并无任何恶意,陆尘与秦方也就任由其去了。而也正是因此,陆尘对愚木老人的怀疑才更深了些,只如今看来,一切不过多想罢了。

“那你呢,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秦方不愿意继续纠结这个话题,百无聊赖的拉着陆尘蹲在地上,说起其他事情。

闻言,陆尘稍作沉默,又抬头看向在远处瞑目盘坐的蛮儿,眸中露出些许担忧与复杂。

“尽快吧,但在那之前,还得让蛮儿接受我离开的事实才行。毕竟自从村子惨遭屠杀之后,蛮儿就只我一个算是亲人...大概我的离开,蛮儿不太能够接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然大道上...”

陆尘苦笑一声,已经说不下去。

将希望寄托在自然大道上是渺茫,寻找古药同样也是渺茫。

两件同样希望渺茫的事情,纵然加在一起,也并不会多出太大的希望。

“尽人事,听天命吧。”

陆尘只能如此一叹。

“我昨天已经给凉哥传了消息,公孙家不必多说,肯定会出动人手寻找的。不过我老爹那边情况比较复杂,毕竟现在家族内部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太上大长老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现在可是有着不少怀心思。”

秦方有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力如此。

然秦家如今的状况未免太过复杂了些,是谁也没有想到,秦家太上大长老并未真正现身,却已经开始做出危及整个秦家的事情。如今派系分立,明争暗斗,大概秦天那个不善勾心斗角的家主也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但好在有公孙妙璇聪慧,主持大局,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这些,陆尘也并不想关心,但秦家太上大长老却将目光放在了他与蛮儿的身上。

“我这次离开,你也将我消息传回秦家吧,最好传给那个太上大长老一派的人。至少有我在外面游荡,他们应该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在蛮儿身上。”

“那你岂不是太过冒险了?!”

秦方眉头一皱。

“若我真的这么做,蛮儿姑娘绝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

“但秦家太上大长老一派的人若找到这里...”

陆尘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下去。

秦方是个倔脾气,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对此,陆尘也毫无办法,只能微微点头,但心中却已经有了定数,是未必就需要通过秦方才能让秦家知道。毕竟那个太上大长老是手眼通天也不为过,只需闹出些许事情,必然会被对方知晓。

蛮儿在这里,有秦方陪同也算安全,至少秦家人不敢将秦方如何。

“这几日,我便找机会与蛮儿说清楚,而后离开。但古药,究竟要去何处才能寻到...”

陆尘微微出神,眸中满是迷茫。

秦方也不能给出明确的答案,毕竟古药并非寻常,是天地间最难得的宝物之一,比之圣精此类亦丝毫不差。如这般宝物,皆是可遇而不可求,若真的强求寻找,却是哪也找不到的。

“罢了,离开之后,再说吧。”

许久,陆尘才终于道了一声,自出神中清醒过来。

他起身去了愚木老人面前,看了眼老人,又看了眼蛮儿,最终将目光放在老人身上。

“老朽,都听到了。”

愚木老人缓缓睁开双眸,浑浊而且黯淡,并不似修士,反而像是寻常老人。

“你要离开,便放心离开就是,这姑娘在老朽这里,老朽便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但古药,却恕老朽也无能为力。”

“谢前辈。”

陆尘知道不必多说,而老人也并非真的愚钝不堪,是听得一切,便明白了一切。只老人先前并未表现出来,到如今方才明确了自己的意思。但他所言,在陆尘听来却着实有些其他的意味。

还未进入圣道的老人,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蛮儿?

“前辈,您可曾真的领悟了自然大道?”

陆尘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询问。

任何的讨好都不过是花架子,大概老人也不喜,陆尘便直接问出。

出乎意料的,老人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并无隐瞒。

虽然不懂,但有点头的动作,便足以让陆尘惊喜万分。

“自然大道,便是自然。老朽愚钝不堪,也就只领会如此,故而看过这天青山一分神妙。但若说领悟了自然大道,却未免太过。自然大道似是缺失,看不真切,是否能够真的将其开启,仍旧是未知之数。只凭老朽本事,可助这姑娘压抑体内剧毒,却不能化解。大抵,十年吧。”

“十年?!”

陆尘瞪大眼睛,惊呼一声。

两年多不到三年的寿命变作十年,也就更多了许多可能,更是为蛮儿增添了几分活命的机会。

“陆尘,感谢前辈大恩!”

陆尘要跪下,却被老人挥手托起,只摇头一笑,便重新瞑目,继续感悟修炼。

而如此,陆尘也就更放心许多,然愚木老人所言,是这天青山自然大道缺失,却又让陆尘心中疑惑无比。

愚木老人应当真的是大智若愚,否则又怎能看出这天青山的自然大道缺失?而这所谓的缺失,大概也就是自然传承彻底断绝的根本原因所在。毕竟一断古,抹去的东西太多,想来是自然大道这般极尽神妙的道法首当其冲才会如此。

若真的缺失,那便再无可能恢复么...

可惜了如此神妙的道法。

陆尘心中轻叹,又见到蛮儿睁开眼睛望来,大眼睛里满是可怜。

“陆尘哥哥,我饿了...”

“饿了不是问题,我刚去山林里打了几只野兔!”

秦方朗笑一声,自远处而来,而其扛在肩头的大戟上正挑着三只肥硕的野兔,大步跨来。

见状,陆尘又转头看向愚木老人。后者只张开双眸扫一眼,而后摇头一笑,并未在意如何,重新瞑目感悟修炼,陆尘这才终于放心。然天青山平平无奇,却也不染凡俗,若就在此处,对老人也是一种不敬。

“咱们去山下吧,不要给这里染了污秽。”

正文 第106章 大道若缺

有陆尘开口,蛮儿自当听从,秦方也因蛮儿并未开口反驳。

一行三人到了山下,火堆升起,野兔架上,不多时便传来阵阵肉香。那兔肉被烤的金黄锃亮,油脂滴落在火堆中发出嗤嗤的声响,诱人的味道让早已饥肠辘辘的蛮儿一直在吞咽口水,面上满是急切。

陆尘与秦方只笑笑,确定烤得透了,方才撕下一条兔腿递给蛮儿。

“小心点别烫着。”

于秦方而言,蛮儿是比较特殊的存在,自然精心照料。陆尘亦知晓秦方心中情感,便并未多做什么,是有心让蛮儿与秦方亲近几分。毕竟秦方原本身份便不必寻常,又是人中龙凤,而如他这般人物也必然性情纯真。若蛮儿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陆尘也能更加放心一些。

蛮儿甜甜的应了声,方才小口的吃了起来,面上满是油水泛着光泽。

“天玄宗一百单八峰,有传承一百单八样,是山峰上下皆为圣洁之地。呵,如今却有凡火升起,俗肉飘臭,看过我天玄宗一百单八峰,也就只你天青山独此一份。真是,可悲可叹!”

有天玄宗弟子经过,不屑冷笑而讥讽,面上满是傲气,是用鼻孔看人般将头颅昂高。

陆尘只看他一眼,并未搭理。

秦方也有心在蛮儿面前表现得和善一些,便转过身去,不予理会。

“俗肉飘臭,凡火升腾,天青山是真的没落到了极致。”

那人见到三人并不理他,又冷笑一声。

陆尘又看他一眼,心中微动,大概是天青山的没落,也让天玄宗内部便看不起它。兴许天玄宗内部宗主长老之流并非如此,但这些弟子却未必能够见识大局,毕竟他们阅历有限,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在意一个连弟子都没有天青山。而那所谓的自然大道传承,也只当作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天玄宗的环山大河,也或那山门前的白玉狮子,早就有了另外的解释。

只这些弟子如此。

“可悲。”

陆尘轻轻道了一声,便不愿继续理他。

蛮儿面上同样露出些许不悦,毕竟愚木老人就只一人在山上,孤苦无依,形单影只,而其亦看出愚木老人寿元无多,仍有遗憾,是起了许多同情心。如今有天玄宗弟子如此讽刺天青山,蛮儿自然不会开心。

但她毕竟并非修士,也并未开口,免得给陆尘和秦方找麻烦。

只陆尘那轻轻的两字却已经被听到,而那转身欲要就此离开的天玄宗弟子亦停住脚步,面上阴沉的看来。

“可悲?小子,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无知之辈,竟然还贪图天青山那所谓的自然大道。呵,说你天真无知都是好话,但说白了,你也就是一蠢货,跟山上那愚木一个德行。真正可悲的,是你才对!”

“愚木前辈是你的长辈,你家里人,没教你怎么说话吗?!”

陆尘眸中光芒当即一沉,心中亦有些恼怒。

“教我说话?怎么说,你倒是来教教我啊。”

那天玄宗弟子嗤笑一声,手掌一翻,已经多出一条赤红的长鞭握在手中。凌空一抽,发出啪的脆响,更有气机破碎,显然是件不凡的道器。

如此嚣张,又有这般道器,这人的背后大概也是有长老级别的存在为其撑腰。

只陆尘却不在乎许多,猛地起身就要真的出手教训这人。他修为差些,但眼前之人也不过四御境罢了。于陆尘而言,败死在他手中的四御境已经不知多少,并不值得一提。

然此间,秦方却忽的转身拉住了陆尘。

他先前一直不愿开口,亦不愿看到这人,一方面为了在蛮儿面前留下好的印象,一方面也是遏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出手。但陆尘已经如此,他便再看不下去,当即转身将陆尘拉到身后,冷笑着站在那人面前。

“不若我来教你说话,怎样?”

他掰响自己的指节,面上满是威胁。

陆尘名声不响,而对杀生魔刀并不关注的人便不会知道陆尘的存在。但秦方却不一样,他毕竟为秦家圣子,模样早便为天下人所知。如今见到秦方正脸,感受到其一身如龙血气,那天玄宗弟子面上当即一白,嗫嗫嚅嚅的一个字也说不出,便连手中的赤红长鞭都收了起来,连连道歉。

“滚!”

秦方并不打算出手,只威胁罢了,毕竟蛮儿一直在旁边看着。

闻言,那天玄宗弟子如蒙大赦,当即便转身没命般的逃走,生怕秦方突然改变主意。毕竟秦方凶名在外,是狂野蛮横,从来不会在乎所谓的法度礼数。而凭其身份,纵然将他打个半死,秦方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现实。

欺软怕硬而已,也不过就是一小小的插曲。

吃过之后,一行四人重新回到山青山上,蛮儿亦在愚木老人身旁盘坐下来,入定修行并尝试感悟自然大道,而陆尘亦在尝试能否感受到这天青山的任何气机。秦方对此没有兴趣,只挥舞着大戟在山林间自行修炼,有气机升腾破碎,道痕交织,狂野蛮横的气息仿若凶兽出没一般。

一日过,又一日过。

陆尘接连盘坐两天,仍旧是未曾有过任何发现。

他有些无奈,却也知道不能强求,毕竟自然大道并非寻常。若真的那么简单便可明悟,愚木老人也不会耗尽一生,枯坐至此。

“如何了?”

秦方修炼回到此处,见到陆尘醒来,便凑上前说话。

对此,陆尘只能摇头。

“感受不到天青山的任何气息。”

“那很正常,我当初在这里坐了一个月也没有任何收获,后来就自己回去了。”

秦方笑了下,将大戟收回命渊,亦毫无顾忌的坐在地上。

“这几日,天玄宗的弟子大会应该到了最后的阶段,还算有些看头。怎么样,你要不要去看看?这天玄宗有一百单八传承,除却天青山无人参与之外,其他各峰都有十数人参加。一直淘汰到如今,剩下的都是些厉害人物,手段层出不穷,何况修行之路本就是大道互通,若能借鉴几分,也是件好事。”

“不去,没兴趣。”

陆尘微微摇头。

“有那时间,我倒不如修炼刀法,毕竟如我这般的炼体修士不多,而真正浸淫拳脚之道的也近乎不可见到。”

“也是,你有机会走血天大圣的路子,别人可没有这么幸运。你不去那就在这里吧,我去看看,晚上结束的时候再回来。”

秦方叹了一声,心中亦有些羡慕,却也很快便抛开,起身去了比武大会的所在之处。

而陆尘只转头看向愚木老人与蛮儿。

这两人盘坐木屋下,始终未曾动过分毫。愚木老人便罢了,其本身已经枯坐不知多少年,习惯如此,蛮儿却还是第一次修炼。这几日磨砺下来,蛮儿身上也渐渐出现了修为的气息。然其体质特殊,不能破开桎梏而开辟命渊,究竟应当如何修炼,仍旧是个未知数。

但如此修炼速度,旁人无法可及。

蛮儿的体质注定如此,是修炼速度堪称万般体质当中的首位,只短短三五天便能够达到如此境界,却并不值得意外。若蛮儿真有机会能够得到自然大道,跨过无法开辟命渊的坎,她的未来,必然不可限量,是陆尘也需得仰望的存在。

秦方,公孙凉这般圣子人物,也比不得蛮儿。

“但这自然大道,究竟是什么...”

陆尘回过神来,又开始思索自然大道的事情。

他枯坐两日,未曾有过任何发现,是其本身天赋亦并非极佳。若无杀生断刀,陆尘这一生也就如此。然血天大圣的修炼法并非寻常,与天赋无关,而其本身便是灵气废体,是注定不能修行的体质。但其却于万般阻碍下另辟蹊径,走出这样一条无关天赋的道路,其悟性之高,着实可怕。

陆尘的悟性不错,但天赋并不如何。

自然大道,大概注定与他无缘。

如此,便行过山林,四处查探。他有心想要将这座山中隐藏的秘密挖掘出来,而手段则并非只枯坐感悟一条路罢了,毕竟万般道法总有具象显化,若能够发现,对领悟其中道理也有好处。

天青山高不过百丈,是一座矮山,比不得周遭那些更高的山峰。无景致,无气势,无仙根,平平无奇而不过寻常山野般普通。

“愚木前辈说自然大道有缺失...”

陆尘立于山下,仰头望着这山峰,眸中满含怪异。

从此间而望去,是整座山仿若并不完整,便如那缺失了的自然大道般,同样缺失了顶端的一层。

然如此看,却也不能看出什么,陆尘也只能回到山巅木屋所在。

愚木老人感受到气息,微微睁开眼睛,正见到沉思着呢喃而来的陆尘。

“自然大道缺失,这天青山也似缺失,莫不是大盈若冲,大道若缺?”

话音落,有轰然之声,若闷雷惊世,升腾仙乐阵阵,彩霞纷呈。

只陆尘愣了下,脚下猛地一晃,摔在地上,愕然盯着前方。

他清晰见到对面愚木老人一双眸子光华四溢,身上绽放万千神芒而与震动的天青山对应,有万千气机浮现,而浮现一片虚空于天青山巅,笼罩一方,极度安谧。抬头可见星月霭霭,雾气迷蒙,低头有花开花落,一眼芳华。

老人缓缓起身,而其身旁,蛮儿仍旧盘坐却浮于虚空,周身作玲珑通透,似是翡翠琉璃,九天仙童般不可方物。她不入凡尘,不染污浊,清净于世,融归自然,而有气机流转,飘然升空冲霄汉,引星月落,引道法生,作草木旺盛冲天,生机勃勃,玉霞流转,盎然一方。

三千玉树遮霄汉,十万大道明自然。

这天地,都变了。

正文 第107章 天地自然之大道

星河璀璨,万埃辰光。

这一片虚幻的星空之下,三千玉树荡无尽气机,有万千辉霞呈现,无尽神光朦胧。星夜迷踪,不见玄妙何等,却有宫阙显现,化九座平台,其上琼楼玉宇,雕梁画栋。云霞缭绕,作四方神兽镇天地万物。

浩瀚,庞大,深沉,自然...

如此气息,令人震惊。

陆尘已经看得彻底呆住,而于那蓬勃生机之间,愚木老人与蛮儿身形皆化作琉璃般闪耀。星光洒落,光彩夺目,是整个人仿若雕刻而成,自九天而来,落入凡尘方才能够一见其真容如何。而此间三千玉树更疯长,刺入苍穹,撑起一片广阔的星空,十万大道轰鸣震响,作仙乐阵阵,朦胧不清。

谁也无法言明所见、所闻如何,是万般一切皆如自然,身形、心神沉浸其中,只觉得仿若行山水,踏春秋般轻松写意,无关大道如何。

“大曲若直,大智若愚,大盈若冲,大巧若拙,大行不悖,大音希声,大道若缺...”

愚木老人忽的道了一声,更有意看了眼陆尘,而后便领着仍旧盘膝悬于其身后的蛮儿,一同踏步而去。

步步落下,遍地青莲显化,作九级天台,登入宫阙。

这天青山上,极度的虚空,深笃的静谧,似一方世界在此间演化,莫名的道与理不断交织,任谁也无法感受清晰,看得明白。

陆尘方才反应过来,呢喃重复着愚木老人的话。

大道自然神妙至理不断震响,朦朦胧胧,无法辨的清晰。然愚木老人所言,却是极度贴近自然大道至理,也是他能够留给陆尘唯一的东西。此行所去,究竟如何,谁也无法知晓,也就老人与蛮儿才能知道,却也无法言明。

如此念着,想着,看着,便出了神。

整个天玄宗都被震动。

环山大河闪烁朦胧清光,水汽翻腾作云雾遮蔽天地一方,而于其中显化各般自然小兽鲜活奔腾,仿若真实。山门前有白玉狮子镇守,神光刺眼而化真实模样,有高百丈,威严强大,一声咆哮能够破碎山河,演万般玄妙于其中。

陆尘站在天青山上,动也不动,眸子由深沉到浅薄,由枯寂到灿烂,由空洞到光明,似是经历了一番死生的轮回,将自己也化入自然中演变。

天地间,有莫名的轨迹浮现,流转,交织汇聚成复杂玄奥的规则与秩序。

神秘的纹络图案显现,演化天地万物。

天青山便是传承,它返璞归真,演化道与理,整座山峰为一部神妙的经书,需得与之相应心通才能捕捉到转瞬即逝的神妙大道。

但陆尘并非愚木老人,也并非蛮儿。他不懂为何蛮儿也能够得到天青山自然大道的传承,然此间,他也是跟着沾光,这大道之音靡靡下,又有愚木老人提点,纵然不多,只几句罢了,却也让其受用无穷。

融入,契合,自然大道的传承在眼前显化,是草木繁盛凋零一春秋。

“大曲若直,大智若愚,大盈若冲,大巧若拙,大行不悖,大音希声,大道若缺...”

陆尘又念了一遍,能够听得清楚有天青山自然大道根本心法修行法的传承在回响,是极尽自然之法。而其中神妙,为陆尘平生所见之极致,纵然九龙图深奥也不能与之相比,比起血天大圣修行法也不差太多。简单,又复杂,是天地万物归一道的本事,非任何人得到便能修炼,是其中道理无法通明。

天青山的心法修行法不同其他,亦为断古前天玄宗昌盛的根本所在。

是先有天青山,才有天玄宗。

只这般修行法,陆尘却并不能听得很懂,只片刻便反应过来,尝试将这自然大道与刀法相结合,印证,有了不少启发,才终于明白为何杀伐九式不过九式,简单而平凡,腐朽为神奇。

自然大道,是最贴近自然的道法,契合天地本源。

万般招式又能如何,根本之意相同,若复杂了,便走错了,反而落了下成。

“也不知这自然大道究竟何人所创,不留一字,不存一言,以整座山峰为经书本体,万古传承而不绝。”

陆尘轻叹一声,自领悟中醒来。

他又转头看向四方,见到整个天玄宗都在回荡仙乐阵阵,彩雾朦胧,又低头见到藏身一方天地之中,却并无各般神奇,只古意盎然的天青山。它像是穿越了时空,归回到断古前,如荒山野岭,一片枯寂,又有自然气息流转,而有草木新生又凋零,历经春秋。

“纵然天玄宗并非天玄宗,大概这传承也不会断绝...整个天玄宗所在都是自然道法的传承,然这天青山却又独自一体,看似平平无奇,却当真是如自然道法所言一般,大道若缺。”

陆尘又赞叹一声,抬头看向那九座宫阙。

于其中,可依稀见到愚木老人与蛮儿行于殿间,聆听大道,通体仍旧如翡翠琉璃,不惹尘埃。

天玄宗上下早便被惊动,只无人能够靠近此间。

比武大会自然是比不了此间大事,周遭许多山峰上皆有强者眺望。

陆尘将一切都收入眼中,是那些观望众人间,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愤恨者有之,贪婪者有之...人心如何,此刻便可看得清晰无二。这许多的强者,在人前模样何等超然,至少表面而言并无任何不妥,但如今他们所显露出的,却是何等的难看。

真心为自然大道再现而高兴者,又能有几人?

太少了。

陆尘心中默默一叹,又重新沉浸此间气机之中。

万物枯萎,草木凋零,化成泥土,回归本根,由动而静,返回本性,似是有永恒的法则在演变。从初生而至归根,历经生机勃勃,极度鼎盛,再到繁华落尽,极致宁静,而言尘归尘,土归土,于这一方天地间有无尽道纹生灭显化,交织无尽道理。

沉浸其中,感受其中,他像是一朵流动的云,似一道轻拂的风,身心空灵,亲近自然。

眸中有生机显露,璀璨光明,又归于死寂,平静而无波澜。

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尽的轮回中演化,是自然的道理。

再看此间,天还是那天,地还是那地,山还是那山,人还是那人。

所有的一切都仿若不曾变过,所有的一切都似是不曾发生。愚木老人仍旧盘坐在那腐朽破烂的木屋阶梯上,蛮儿也始终盘坐在愚木老人身旁。先前所见的一切,如梦如幻如泡影,而有大道靡靡之音消散,万般皆恢复以往。

愚木老人缓缓睁开双眸,终于醒来。他唇角勾起一道淡然的笑意,亦变得空灵,出尘,像是立于云端,观望时空的长河,染历史的尘埃。

许久,也或片刻,仍旧无人动过,而云雾散尽,愚木老人又重新归于平凡。

他静静的望着陆尘,陆尘也望着他。许久,老人忽的笑了下,缓缓摇头。

“血天大圣的传承丢便丢了,万般缘法起落,自有定数。”

陆尘当即愣了下,是未曾想到如愚木老人这般不理俗世凡尘的人物竟然能够知晓这些。只转念一想也便能够明白,自然道法神妙莫测,而愚木老人不问俗世,但血天大圣却是知道的。

那般独特的修炼法,亦有断刀残留煞气于他体内,足以分辨出来。

陆尘应了声,眼神却颇为怪异。

愚木老人如今的修为却着实让人有些看不透,气息沉浮间,神妙莫测,是仿若融入此间自然一般。然再看,却又不过一寻常老人,便连修士都不像。而其究竟如何看出,却也只能推测为自然道法所致。

这般道法究竟有着怎样的神妙,实在难以捉摸,怕是也就愚木老人自己知晓。

于此间,蛮儿也清醒过来,只她仍旧未曾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眼睛扑闪两下,满是疑惑。

见状,陆尘心中当即一沉。

“无妨。”

愚木老人再度开口,将目光转向身旁的蛮儿。

“这位姑娘虽然未曾得到自然道法传承,但毕竟与我一同得到了传承洗礼,体内压抑的剧毒已经除去了部分。老朽没有太大本事,但这毒,却于老夫而言并非难事,只需要的时间长些罢了。你若放心,便让她留在老朽这里,待得三五年时间,便可彻底清除。”

闻言,陆尘眸中当即一亮。

“谢过前辈!”

愚木老人不喜尊卑礼数,陆尘便没有再做,只天玄宗另外一百单七峰皆有人来,连比武大会也顾不得。

天玄宗失落了许久的自然道法再度开启传承,而且还是那被当作愚木一般的老人将其开启。有谓大智若愚,然其究竟如何才能做到此般,却无人可知。只有人不善,妄图驱赶陆尘与蛮儿时,愚木老人却忽的站了出来,将他二人护住。

“若无这两位小友,老朽便不能开启传承大道。你们若不接待,老朽便接待,他二人是我天青山的贵客。”

陆尘并不明白愚木老人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其面上平静而自然,却有着毋庸置疑的态度,哪怕天玄宗宗主也不能如何。争辩不得,最终不过一声苦叹,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也不得已只能收敛内心的想法。

然只片刻,远处峰上亦有天玄宗弟子赶来,汇聚山下,是各峰长老早先便下令如此。

自然道法何等传承,是人人都会贪图,上至长老,下至弟子,无一不是如此。而如今天青山没落,除却愚木老人外便再无任何弟子,这些人便早已起了心思。大概之后的天青山,也将是一派鼎盛的模样。

正文 第108章 愚木不愚

“你二人,随我一同下山。”

愚木老人打发了此间各般长老,淡然开口,周身有气机笼罩,晦涩莫名而并不显化,却有着极其深奥的玄妙。

陆尘看得心中惊讶,亦回头见到秦方已经追了过来。

愚木老人未曾拒绝,将秦方也带上。

“血天大圣的修炼法果然不凡,周身凝聚精血,铺筑命渊之上而作血海长河,更有金光闪烁,犹若雷霆交织。”

他忽然转头看向陆尘,满面平静,传音而来。

然此话听入陆尘耳中,却是若石破天惊般骇人。

血天大圣修行法特殊,此事人人皆知,却究竟如何修行,并无人能够看穿看透,如秦天也或公孙家主那般人物,也并不能理解血天大圣修行法究竟该当如何。只此般却并非陆尘最忌讳之处,而是其本身拥有宝物并非只断刀一件。那烙印命渊间的金字,能够压制杀生魔刀的煞气,也绝非寻常,纵然陆尘并不知晓这金字究竟拥有怎样的玄妙,但必然是一宗宝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没有人比陆尘更懂这个道理。

“老朽并无恶意。”

愚木老人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方才,你也沉浸自然大道的感悟之中,是如与天青山传承合一,与老朽一般,故而才能看穿。”

他解释一声,收回目光。

“老朽,自会保密。”

“保密?保什么密?”

秦方听得愣住,他先前还在欣喜自然大道真的已经开启,蛮儿便有了得救的机会。而如今愚木老人与陆尘说的这些,却是他根本听不懂。毕竟陆尘身上的秘密,秦方自认为知道的差不多了,却未曾想过竟然还会有秘密存在。

只陆尘并未多言,愚木老人也不开口,秦方自然没有再问,他只关心蛮儿如何。然得知一切后,稍有些失望,却也并未太过沮丧。

毕竟原本的目的等同于达到了,至少蛮儿体内的剧毒不再是一个时刻需要提心吊胆的麻烦。

“我先前在环山的大河里见到的,有些奇怪的字迹符号,是那些水汽凝成的小兽组成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到,然后就问了愚木爷爷,之后...之后就这样了,但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蛮儿顺口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道了出来,姣好的面上仍旧挂着许多疑惑。

闻言如此,愚木老人微微点头,并未否认。

“这姑娘,确实于老朽有恩。”

然陆尘与秦方对视一眼,却完全不能理解为何只有蛮儿才能看到。

“自然大道,贴近自然,是纯粹而不染尘埃。这位姑娘心性干净而纯良,也就只她一人才能见到那些小兽组成的古字。也或说,是心性越发纯净之人,便越能看得清楚。反之,心里想的东西越多,心思越不纯净,便无法看到。天下修士皆入红尘,无法脱俗,便是老朽也未曾想到会是如此。而那古字,也是天青山缺失的传承部分,得之,方才能够领会其中神妙。一切,终究是缘法所定。”

经得愚木老人解释,陆尘与秦方才终于明了。

如此,也只能赞叹一声,又能言何?

红尘滚滚,功名利禄,若明镜蒙尘,便不能通透。

如此,不入自然。

“终究是厉害人物,根骨不佳也罢,悟性愚钝也罢,终究是有着出彩之处。不像我...”

陆尘忽的苦笑一声,眸中光彩黯淡。

蛮儿有明镜纯心,愚木大智若愚,秦方有九冥真龙体这般修行九龙图极其合适的体质。也就只他,并无任何出彩,并无任何锋芒,若非无意间得到血天大圣传承,也不过就一茫茫众生之一,淹没在时间的大浪中。

然得到血天大圣的传承,也并非好事。

若无那般,如今,也不会如此...

“何必妄自菲薄。”

愚木老人微微一笑,自然听到陆尘暗叹。

“坚定修行便可,寻得自身价值,寻得自身坚持,一路走下去,苍天从不负人。便如老朽,是真的愚钝,又如何担得上大智若愚?纵然有自然大道传承,却也不过寻常众生之一罢了。然老朽始终坚持,方才有所成就。”

“坚持...”

陆尘咬着唇角。

他心中早便有了坚持,只为蛮儿之事忘却了。

如今再想起,眸中有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愚木老人未曾回头,也不应当见到,却忽的微微摇头,面上笑意同样收敛下来,眸光深沉。此间已经行到天青山山腰处,是几人速度并不快,一边感受此间自然,一边下山办事。

而此刻,却忽的停了下来。

“平凡,难能可贵。如今你并不了解,日后经历更多,也许便会明白。有些事情,有些感悟,需得真切体会过才能明白,而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说清。平凡中有不凡,我等皆为茫茫众生,生老病死,轮回一度。恩怨自有天定,相逢自有缘生。血天传承也好,情仇爱恨也罢,若能够遵循自然,又何必强求那些不得?”

愚木老人看着陆尘与蛮儿。

“你二人,可愿加入天青山?”

陆尘听得愣住,亦不能明白老人说出这番话究竟是何意。然他最后这一问,却着实有些深意了。

“陆尘哥哥...”

蛮儿转头看来,面上露出询问。

陆尘没有直接回答,心中有犹豫万般。

愚木老人也并未着急,安静等待,未曾再做任何事情。

“加入吧,这位前辈如今修为深不可测,必然极其厉害。自然道法何等神妙,那可是天下人都欲求而不得的存在。有愚木前辈在你身后,任家,也或两仪门,便再无法将你如何了。”

秦方在后面拉住陆尘衣角,不动声色的从牙缝中挤出些许声音。

愚木老人只当听不到。

许久,陆尘眸中闪烁的光芒才终于定住,而其抬头看来,已经十分坚定。

“愚木前辈,还请将蛮儿收入天青山,在下感激不尽!”

闻言,愚木老人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已经了解。

“老朽,明白你的心思。你有执念如此,老朽便不多劝。然天青山自然之道,不容天地不当存之物,老朽本意为你化解,若你不愿,自不强求。一切,终究都是定数,过段日子,你便离开吧。”

陆尘愣了下,眸中含着些许怪异。

然愚木老人已经转身,继续踏定气机而引他三人继续向着山下而去。遥遥可见,山下已经人满为患,再不为先前门可罗雀的可怜模样。

秦方在后面嗤之以鼻,开口嘲讽,蛮儿还在疑惑为何陆尘不愿加入天青山,而只让她一人留在此处,更不明白愚木老人究竟为何要赶他离开。陆尘无奈,只能暂且扯谎,免得蛮儿担心。但究竟如何,他心中也不过只有些许猜测罢了,仍旧无法确定,还得日后与老人询问一番。

待得下了天青山,行到杂草横生的路口,愚木老人将一身气机尽数收敛。他并无出尘的气质,亦并无飘逸的神韵,仅仅如一普通的乡村老人,让许多弟子心中生出些许怀疑。

其他主峰的一些长老去而复返,是与门下一起一道前来,哪怕先前已经见过,却也表现恭敬,不敢有丝毫不妥。

这些老家伙,神目如电,却看不穿愚木老人如今修为如何,自然知晓其境界高深莫测。所谓无利不起早,这些人又如何不是此般?

“我等皆为送徒而来,宗主有令,我等也不得不割爱如此。”

表面说的华丽,然陆尘扫过这些老人身旁弟子,是多多少少都与身旁长老有些容貌上的相似。大概是子孙后辈,也或有些关联,本意想来并非送徒,只为能够让自家后辈得到自然大道传承。

“原本,不必如此。”

愚木老人目光扫过面前众人,心中亦明了。他并无得道高人的气质,却有着自己的愚木智慧,平静待人,温和待事,像是不惹凡尘的谪仙化身如此,淡然而祥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适合的道,才是最好的道。若强求天青山的道,结果未必能够极好。”

“宗主亦言明,选徒而已,一切自愿。”

有长老开口,是料定了愚木老人的性情如何。

“我等真心愿加入天青山,还请愚木长老不要拒绝!”

许多弟子开始大喊起来,向前跪拜。

便连称呼都变了。

势比人强,自来如此。而且天青山的崛起已经注定,见风使舵这般简单的把戏,任谁都会。

陆尘与秦方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眸中隐含的不屑。毕竟今日前,天青山门可罗雀,乃至有人讥讽自然大道不过谎言。而如今,却有如此多人跪拜此间,甚至于其中,陆尘几人清楚见到了那言说“俗肉飘臭”的男子也在其中,满面虔诚,极尽恭敬,生怕愚木老人见不到他的真心一般。

高呼震耳,然愚木老人只微微点头。

“你们,便在山下体悟一月。若一月时间有所感悟,便可加入天青山。”

老人淡淡道了一声,转身便踏定气机,带着陆尘三人重新上山而去。

收徒也就过场罢了,愚木老人大概早就想到这般,领着陆尘三人一道下山,也只是为了让蛮儿日后留在此间,能够得到更多的尊崇与恭敬罢了。毕竟山下的弟子若真能上山,皆算作蛮儿的师弟师妹,需得以其为大师姐才行。

此般,也是精心考量过,陆尘明白,感激而未曾多言。

正文 第109章 真玄峰

此间数日,一晃而过。

天青山有自然大道传承开启,早便宣扬出去,而愚木老人感悟自然大道,成了断古后第一得此大道之人,自然为众人所知。曾经的愚木老人,如今的愚木长老过往无人过问,如今有太上长老亦造访此间,极尽恭敬,而并无任何身为老辈人物的架子,显然将愚木老人看得极重。

自然大道何等强大,愚木老人虽是晚年方才体悟,然入得自然大道九座宫阙中,聆听大道说法,经得道理洗刷,早已今非昔比。有人言,愚木老人未来可堪比断古前强者,拥有无尽潜力,是许多天玄宗强者前来拜访,才有了此般结论。

并非空穴来风。

谁也不会想到,往日门可罗雀的天青山如今竟会如此热闹。几日来,造访之人络绎不绝,愚木老人也都平静接待。不止天玄宗其他一百单七峰长老,峰主之流,乃至外宗之人亦会前来造访。

曾经不名一文的小势力,也因愚木老人而一跃成为风云际会之处。

打算入天玄宗作弟子之人,也更多了些。

当真是一个无比现实的世界。

又过几日,天青山上多了四五十名弟子,皆为盘坐天青山下而有所感悟之人。如今天青山传承已经恢复,不再缺失,有愚木老人四字“大道若缺”,方才有人能够体会其中真理。然这些人,却也得遵从蛮儿吩咐,是往日不过如此的女孩如今也成了天青山的大师姐,而其更得愚木老人亲自传法教授,以自然道法踏过不可开辟命渊的阻拦,踏入御元境,成了一名真正的修士。

如此修行速度,纵然秦方也赞不绝口,自叹不如。

人来人往间,有愚木老人吩咐,天青山也算和谐,至少不会有欺辱他人的事情。秦方仍旧停留此间,不愿离开,是不放心蛮儿在此,整日形影不离。也因此,蛮儿与秦方间的温度日益升高,大概未来已无需担忧。

陆尘自然看得一切,也放心如此,有意留下更多的时间让蛮儿与秦方相处,便整日不见踪影。

他也要探寻天玄宗传送大阵所在地,以便日后离开。

然离开之后究竟要去何处,仍旧没有确定。

先前他有心要行遍天下,为蛮儿寻找古药解决体内剧毒之事,但如今有愚木老人领悟自然大道,亦在教授蛮儿学习此般道法,反而无需古药。但天青山毕竟容他不得,终究需得离开才行。

陆尘与老人谈过,心中明了,只蛮儿秦方并不知晓。

他心中的诡音,便是不能停留此间的理由。

魔。

愚木老人只道了如此一字,陆尘亦清楚记得那是愚木老人面上的凝重,是陆尘追问不休,老人才终于无奈讲出了根本。

断古前有大世,大世有千古,一古名曰“乱”。

乱古如名,混乱不堪,大战能够搅动乾坤倒悬,阴阳逆转,是整个荒神境乃至荒神境之外都战火连天,生命如草芥。而如此争斗的根本原因,便在于魔。

乱古魔族。

如今这个时代已经不再存留任何关于乱古魔族的记载,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断古抹去,若非自然大道传承,愚木老人也不会知晓这些。断古前有一大世,乱古魔族再现,杀破九天十地,要一统宇内八荒。战火蔓延下,有血天大圣举刀立世,杀出一片血腥纪元,覆灭魔族,斩灭魔后,才还了宇内八荒一片血红之下的清静。而若非血天大圣最后走了错路,结局,大概也不会如天下人所知那般。

但血天大圣为何最后会走了错路,天下人却不知,唯愚木老人由自然道法传承中知晓。

原因,便在魔。

所谓魔,究竟是什么,谁也无法说清。然愚木老人却明言道,陆尘体内已经诞生一缕魔气,而这魔气究竟如何产生,却无法可知。谁也不清楚为何会有魔气存在于这个世界,乱古魔族又究竟自何处而来,都无法寻求本源。

但陆尘身上诞生的魔气,却并非一件好事。

将来,有着极大的可能,是陆尘会成为断古后的第一个魔族。

愚木老人如此定了结论,陆尘也只能接受,然他自己也不清楚那魔气究竟由何而来。

乱古魔族,便是魔,不入六道,超脱五行,虽为天下生灵之一,却终究不为天地容纳,不为自然接受。天青山是自然大道传承的根本所在,容不下魔气的存在。若长此停留,于陆尘而言,并非善事,若日后魔气加重,反而可能会引来天青山的抵触,甚至这传承之山真正出手将其灭杀。

天青山并非道器,但毕竟是自然大道传承本源,同样拥有着无穷的力量,只无人能够操控。

愚木老人先前询问陆尘是否愿意停留此间,有意助陆尘除去身上魔气。而那次谈过,陆尘也表示愿意接受老人相助。然无论如何,愚木老人也无法将陆尘身上魔气除去,是一缕魔气已经根深蒂固,成于内心,发于灵魂。若要除去,便等同灭杀陆尘灵魂。

身死,魂消,若真的存在阴界,便连六道轮回也不能进入。

无可奈何,只能放弃。

故而,需得远离。

今日,陆尘又一次远离天青山,在天玄宗内转了大半日,寻找传送大阵所在。然他途经许多山峰,却仍旧没有寻到传送大阵,不知其究竟在何方。

毕竟陆尘并非天玄宗之人,想要使用传送大阵,终究有些说不过去。

愚木老人也未曾开口相助,是知晓陆尘想法,任由其去。

回到天青山,秦方将将安顿下蛮儿回去修炼,见到归来的陆尘,笑着迎上。

“你这几日神出鬼没,该不会是想无声无息的离开吧?”

“大概吧...”

陆尘只能如此回答,眸中稍黯。

他身上拥有魔气之事,除愚木老人与他外,便再无人知晓,至少陆尘是如此认为。秦方与蛮儿,陆尘不愿他们担心,便从未曾说过。但他能够停留此处的时间已经不长,尤其最近几日,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行在天玄宗内,总有莫名压力显化,不知来源何处,却有着莫大的威胁。

天青山,已经在警告他了。

最近一两日便需要离开,否则必然出事。

“不说了,走,陪我去喝酒,今日蛮儿修为又有了极大的突破,可是已经快要超过你了。嘿,日后你可得好好努力,虽然蛮儿体质特殊,修炼速度天下无人能及,但当哥哥的被妹妹超过,说出去终究有些没面子。”

秦方没有注意到陆尘异样,上前拦住他肩膀,一起去了山巅空地之处。

愚木老人从来不会理会他几人做些什么,只要不去欺辱他人,便无妨。

一顿吃喝过后,两人便一同下了山。天青山的小路已经清理出来,有弟子正在修筑阶梯,而四周的草木也在修剪之中。虽说自然大道贴近自然,但天青山如此草木纷杂模样也并不妥善,是愚木老人首肯之后,便有许多弟子自发如此。

他们心中想的什么,轻易便可猜到。

陆尘二人也不愿理会,又无事可做,便四处晃荡。

只不多时,二人便出了天玄宗,来到山门下。两尊白玉狮子仍旧如之前一般,然其本身却更多了几分灵韵,是本身模样更加自然,线条流畅,仿若真实,有着骇人的气势显露。

天玄宗有环山大河奔腾,水雾朦胧,作小兽模样,演化一方自然静谧。

“这天青山的传承复苏之后,白玉狮子和环山大河也变得不一样起来。但蛮儿说她看到那些水汽的小兽凝成了古字,我却怎么看也就水汽神妙一些,化出自然景色,是大道所致,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古字。”

“有。”

陆尘忽的道了一声,目光望着远处大河。

水汽翻腾,小兽奔走,划过的痕迹有淡淡光芒一闪即逝。待得一圈走过,确实是难以分辨其中含义的古字,陆尘也不认识。

“你能看到?”

秦方面上惊愕,吐着酒气,又揉了揉眼睛看过去,却仍旧见不到什么古字。

“大概是那日天青山传承复苏,我也在山上的缘故吧...这字,看得并非很清楚,分布在整个大河之上,此处看得并不完整。”

陆尘微微点头,又行进几分,后退几分,却仍旧无法纵观整条大河。

秦方却兴奋起来,毕竟古字难觅,是有着莫测的力量,便四周观望片刻,径直拉着陆尘回去天玄宗内,向着主峰而去。

断古前,天玄宗主峰为天青山,如今却并非如此。

山名真玄峰,天玄宗之名亦取自天青山于真玄峰各一字,想来断古前天玄宗大概并非此名。毕竟断古前,只天青山最为鼎盛,那时的真玄峰并未显露锋芒,也是被天青山压得无法显露。

而如今,真玄峰却成了主峰,纵然断绝了传承的天青山重新恢复,也已经改变不了这般现实。

如此可笑,是天玄宗之人随波逐流罢了。

但毕竟天青山已并非先前的天青山,秦方又有秦家圣子的身份,如天玄宗这般小势力又能如何?秦方无所顾忌,径直拉着陆尘踏上真玄峰,想要望尽整条大河,让陆尘记下古字,说不得日后便有大用,也可能给他带来一些好处。

上山时,有阻拦的弟子被他一掌拍开,不愿解释。蛮儿不在身边,压抑了多日的性情也彻底脱了拘束,借着酒劲而笑声狂妄,一如往常。

正文 第110章 九个古字

蛮儿不在身边,便没有人能够阻拦秦方,他也恢复了往日的性情。

血气如龙,贯通九霄,只一掌,那两名拦路的弟子便被其轻易拍飞出去,远远的砸在地上,吐血昏迷。

好在没有闹出人命。

陆尘有些无奈,却也无法反抗,只能任由秦方拉着一同上了真玄峰。

山高千仞,云雾缭绕,有玄而又玄之大道纹痕交织,相应成辉。肉眼可及之处,草木繁盛,白石台阶蜿蜒如蛇,直通山巅所在,是琼楼玉宇绽放万千神光,大道至理沉浮而有无尽神妙演化。

这真玄峰究竟如何,陆尘并不了解。

秦方也不了解。

然秦方有秦家圣子身份,自来无所顾忌,是行到何处皆随心所欲。这天下,除却蛮儿,谁也不能让他收敛,便连秦家之主秦天也不能要求他什么。然真的道来,秦天与秦方性情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只如今秦天担任秦家家主之位,方才有所收敛。若以老辈人来说,秦方便是年轻时的秦天。

这父子二人,让天下人都无奈。

一路上得山巅,有不少阻拦。只秦方多日来压抑自己性子,如今借酒劲发威,纵横捭阖,谁也不能拦他。不消片刻,二人便来到此间,不理身后追来的真玄峰弟子,四周望去,轻易便可将整个天玄宗景色收入眼中,亦可见到那环山大河水汽迷蒙。

“陆尘,你快看看那古字究竟是什么!”

秦方嘿的一笑,拉着陆尘来到山崖的一块巨石上,声音也压低。

然无需秦方多言,陆尘早便遥遥望去。

大河之水翻腾,自遥远之处而来,向遥远之处奔去,只途径此间,绕天玄宗一周而再归原本方向,尽头不可见到。此河,与自然道法自然脱不开关系,只其中究竟有何等神妙,却是谁也无法得知。

太古老了。

天玄宗这个门派,有着如秦家公孙家一般的名声,然论实力,却也只能排得上小势力罢了。而其声名之所以显赫,一是自然道法,二是古老传承的底蕴,毕竟能够自断古前便存在的势力,无一不是本身藏有无比的神妙。

那两仪门便有可能自断古前便存在,故而才有两仪道法演化万般,这天下许多大势力也不曾拥有如此神妙的传承。

“喂,怎么样了?”

秦方性子急,又问了一声,将陆尘自沉思中唤醒。

他微微点头,目光又扫过整条环山的大河,可见水汽朦胧,凝作小兽与自然万物于其中。升腾变化之间,有着莫名的神妙,而小兽奔走作古字流转,皆无比神妙,蕴藏天地自然根本的道与理,是陆尘无论如何也无法看得明白。

“还是看不明白,但可以确定,只有九个字。好生深奥...”

陆尘轻叹一声。

水汽升腾,小兽奔走,九字蕴藏其中。

字体古老而神妙,有无尽玄奥无比隐晦。这九字究竟代表了什么,拥有着怎样的意义或威力,谁也无法清楚,大概连愚木老人也未曾能够明白其中道理究竟如何。陆尘亦有感觉,这九字绝非寻常,兴许与这自然大道的开创之人有所关系,也或就是那开创之人刻意留下的其他东西。

愚木老人曾说过,纵然天青山传承重新开启,却仍不完整。

而其中究竟缺失了什么,无人能够知晓。

“兴许自然大道缺失的部分,就在这河中,也或那白玉狮子,乃至整个天玄宗。”

陆尘忽的道了一声。

“缺失?自然大道的传承不是已经开启了么,怎么还会缺失?”

秦方不能理解,愚木老人亦不曾与他提起。

只陆尘微微摇头,并未多言,暗自将能够见到的九个古字尽数记在脑海。然如此,却也不过有形罢了,其中道理究竟如何,仍旧无法真正明了。

但纵然不过形式一般,大概也会拥有着莫测的伟力。

“怎么样,你可已经将那些古字都看清了?试试能不能写出来,给我瞧瞧。”

秦方见到陆尘收回目光,又瞑目许久才睁开,当即兴奋起来。

陆尘并非反对,蹲下来身来以指为笔,将那九个古字一笔一划写出。然手指切入石中,刻画痕迹,只寥寥几笔罢了,便忽的于其指下有莫名的压力阻拦,似是不愿这古字现世。而其先前写出的痕迹有莫名伟力孕生,只啪的一声,电弧闪烁,将那巨大的石头都轰然击破了大块,留下一片焦黑与乱溅的碎石。

如此变故,谁也未曾想到,后方那些真玄峰弟子也惊得后退,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看来这古字,真的来历非凡了。”

秦方很快便冷静下来,酒劲亦退去。

他蹲下身来,伸手抚摸着大石上焦黑的痕迹,眸中满是凝重。

“世上有圣文,乃真正的大圣强者才能写出,每个字都凝聚着十分庞大的道韵,具有神秘莫测的威力,等同每个笔画都如同道痕一般,互相交织印证,故而才为圣文古字。只其中道理究竟如何,莫非大圣强者不能理解。若只照搬写出,不能凝聚通晓其中道韵与大势,便会发生各种不可言明的事情...这电弧,大概便是古字内蕴道痕所致。”

“还有这种说法?”

陆尘疑惑开口,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先前书写古字的手指,因那电弧跳跃太快,未能躲开,整根手指都已焦黑,皮开肉绽,有钻心的疼痛在不断的挑动着神经。

他倒吸一口凉气,运转血气恢复手指伤痕,也减弱疼痛的感觉。

然血气初升,天地间有莫名伟力忽的压迫而来,仿若一片天地化作万丈青山落于其肩头,庞大的压力之下,陆尘脚下踉跄,差点就此摔下悬崖。若非秦方反应极快,将他拉住,大概此时陆尘便已经到了山脚下,成了一滩烂泥。

变故来得快,去的也快。

“你怎么了,是不是书写古字让你血气透支了?”

秦方面上满是怪异,亦有些后怕。

但他不明白究竟为何,陆尘却很清楚。

那压力,来自天青山,也或来自整个天玄宗,包括这环山大河与山门前的白玉狮子。魔气蕴藏他体内,融入灵魂与筋骨血气之中,而先前催动血气提升,大概也将体内魔气催动起来,故而才有自然大道如此反应。好在只瞬间,而并非真的要将他灭杀。

警告,又一次的警告,警告他不许继续停留此间,却已经威胁到了性命。

需得尽快离开了。

“是...有些腿软,血气消耗太严重了。”

陆尘回过神来,见到秦方面上怀疑更重,只能点头。

闻言,秦方微微点头,并未多想,而凭他脑子也无法多想。

“古字可能是圣文,乃大圣才能真正通晓其中道理的存在,凭你我的本事,自然无法掌控这般。那电弧跳跃也好,血气消耗乃至亏损也罢,皆因你我不能理解其中道理。而若真的能够明了其中一二,也或百一,便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着,他又嘿的笑了出来。

“古字神妙,想来与自然大道脱不开关系。而其如此晦涩难懂,又乃大圣遗字,兴许比自然大道还要厉害几分。那愚木老头也从未提起,大概是知晓而不能见到,只蛮儿姑娘与你能够看清而已。若你二人不说,这天下,也就再无他人知晓。”

秦方转头看向陆尘,眸中晶亮。

“天玄宗可是断古前的一大派,最强的便是自然道法。而如今你从这环山大河中得到古字,是比自然道法更加难以明晓的存在,肯定更加厉害。这可有意思了,我先前还说自然大道未曾被其他势力之人学去,有些可惜,却不想这天玄宗内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份大礼,白白便宜了你。”

“愚木前辈于我,于蛮儿有恩。若前辈真想知道,待得有朝一日,我能将这古字写出,也必然会交给前辈。”

陆尘微微摇头,并不赞同秦方所言。

秦方也只一时口快罢了,他同样感激愚木老人,毕竟蛮儿体内的剧毒,还得依靠愚木老人才行。有如此缘由,纵然陆尘不愿,大概秦方也会威逼陆尘交出,来满足愚木老人所愿。

然如此说这些还太早,毕竟陆尘与蛮儿修为太弱,亦未曾真正明悟大道。

御元境,不过起步罢了,是再度突破到四御境而贯通手脚四肢,双手挥舞大道流转,施展真正的道法。届时,才算真正踏上修行道途,如今也不过将将在这条路上迈步而已。

大道未曾明了,纵然手中有古字,又能如何?

空有宝藏而不能动用罢了。

秦方为此惋惜,但陆尘却已经习惯。他身上的宝藏并不少,那烙印命渊间的金字与立下一断古的天选大圣有关,曾经拥有的断刀乃血天大圣手中道器,手指的古铜戒指是九罪传承之一,翠叶令牌由明月长生殿而来,烙印无尽复杂的传送道痕。

这些,都是宝藏。

然无论丢失也或仍旧拥有,这些东西,却是陆尘能看到却不能摸到,能拥有却不能使用。坐拥宝库而不得其法,大概说的便是如今的陆尘。

“倒是看不出你有什么不甘与惋惜,想的挺开。”

秦方笑了下,又回头看了眼水汽朦胧的大河,啧啧一叹。

“各般神妙,各般宝物,有能者居之,有缘者得之。看来,我是真的没有这般福运。罢了,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我还得给蛮儿姑娘抓只野鸡煲汤呢。”

正文 第111章 大道化自然

“煲汤?”

陆尘愣了下,未曾想过秦方也会这些东西。

“你误会了,我肯定不会这些东西,是蛮儿姑娘让我抓的。她说这几日愚木老头指点她的修行比较辛苦,便让我去抓只野鸡,煲个汤给那老头尝尝。当然,你我也少不了的,毕竟咱们和蛮儿姑娘关系匪浅!”

秦方笑得暧昧。

这几日陆尘经常离开天青山,将时间与空间都留给秦方与蛮儿,看来也是有了些成效。大概蛮儿也渐渐接受了秦方,毕竟秦方这般直性子的人根本不懂拐弯抹角,兴许蛮儿自己也知道秦方对她的意思了。

“那就走吧。”

陆尘笑了下,微微点头。

秦方与蛮儿能够相处得更好,也是陆尘最愿意看到的。毕竟再有不久,就最近一两日,他便需要离开天玄宗,外出游历,但蛮儿却需要仍旧留在天青山上,由愚木老人出手相助化解其体内剧毒。

若能够留下来,陆尘自然愿意,但自然大道容不下他,不得不离开。

远处有人影落下,径直去了天青山,数量不少。

“又有人来了。”

秦方也见到,伸手推开拦在面前的真玄峰弟子,面上不悦。

陆尘只微微点头,并无任何表示。

自然大道重新开启了传承,是东盛一件大事,毕竟自然大道传言厉害,许多人都会前来一探究竟。有心者,贪婪致使。也不知自然大道传承重新开启是否是件好事,毕竟凭如今天玄宗的实力,并不能无敌天下,乃至在很多势力面前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也就愚木老人承受自然大道洗礼,修为不可揣度,能够暂时护住天玄宗无恙。若非其坐镇,只怕如今天玄宗早已战火纷飞。

此间回去,再无阻碍。

真玄峰弟子不过寻常,并无出彩之辈,纵然秦方蛮横也不能如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肆虐上山,又安然无恙离开。

不多时,便回到天青山。

于山下,二人抬头便能见到许多强者立于虚空之上,皆为须发皆白的老辈人物,面上不善而有一身气息翻腾,庞大的压力只凝聚在天青山上,并未散发出去。如此手段是不显山不露水,却足够惊人,便连秦方面上都猛地一沉,已经认出了来人究竟是谁。

“任家!”

闻言,陆尘眸中当即一颤。

他最担心的,终究还是来了。

“公孙兄还未派人前来吗?”

“不知道。”

秦方咬牙,微微摇头,又忽的想起什么,面上猛地一变,径直冲上山巅。

陆尘也紧跟而上。

任家来到此间,所为之事,必然不止自然大道传承,同样有蛮儿的原因在其中。多日前,任天行便寻到天岚城抓捕蛮儿,却有秦方及时出现而制止。但如今,任家却直接派出了如此多的长老级人物,皆为手眼通天之辈,有只手可拿星辰的修为,凭秦方也不能阻拦。

但愿愚木老人有足够能力,拦住这些心存不善之人。

轰!

天青山并不很高,只片刻便可上得山巅。然此间陆尘方才行到山腰,秦方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山巅亦有可怕的碰撞之声传来。

气机搅动,狂风凛冽,整个天青山都被打得陷落几分。

抬头遥遥望去,有无尽彩光冲天而起,化三千玉树遮蔽日月,无穷大势能够逆转阴阳。愚木老人身形立于三千玉树之上,周身气机沉浮,双手负于身后,面上仍旧毫无波澜,眸中却有一方天地演化。玉树遮天,大道轰鸣,十万道痕流转化自然万法,能破碎星辰。

而其面前,十数位任家长老凌空而立,面上阴沉难看,不断挥洒清光作各般道法,更有强大道器不断砸出。

有金色鼎炉滴溜溜旋转,吞吐火光,映照苍穹,一片赤红。

有漆黑大斧凌空斩落,乌光荡漾,气势磅礴,能撕裂长空。

有玲珑宝塔迎风见涨,化百丈大小,蕴藏无穷伟力,当头镇压。

面对万般,愚木老人眸中神光生灭幻化,只随手一挥,三千玉树冲天而起,轻易便将所有一切尽数破碎。枝桠交错,气机平和而自然,未曾有过任何慌乱的起伏,演化自然道法于虚空之上。

“任家,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愚木老人开口,声音平静,又轻叹一声。

此间战斗,早已惊动整个天玄门,然如今却只愚木老人一人迎敌,未曾见到天玄宗内任何人现身,便连宗主也不曾到此共同迎敌。

陆尘心思电转,咬牙冲了上去,来到山巅。

除却十多任家长老,任天行与任逍遥亦在其中。而此间,秦方手中大戟扛在肩头,一身血气如火如龙,咆哮不休,将蛮儿与众多天青山弟子护在身后,面上满是冷峻。

“不要脸的东西,为了自己的修行,就要枉害他人性命。呸,与你们这等败类齐名圣子,当真是我秦方最大的失败!”

“最失败的难道不是你的脑子发育不全吗?”

任天行嗤笑一声,身后有遮天金幕,无尽道器自其中缓缓吐露分毫,荡漾气机凛然,杀意如潮。

任逍遥面上也颇多不屑讽刺,是当真看不起秦方。

而陆尘来到此处,身形无处隐蔽,任天行自然也清楚见到。他面上一寒,与身旁任天行道了一声,后者亦看陆尘一眼,而后冷笑,忽的一步踏出便来到秦方面前,手中七尺大剑撩起寒光,斩出蕴藏大道至理的痕迹。

另一边,任天行挥手搅动金幕,却是面向陆尘。

“狗脸面具的修士?陆尘?呵,今日,我便要报那一刀之仇!”

他面上阴沉,舌战春雷,身后金幕当即吐出无尽道器,疯狂砸来。

可怕的压力之下,陆尘眸中精光闪烁,有心反抗却不敌,只能躲避。断刀已经丢了,命渊间烙印金字不能动用,明月长生殿的翠叶令牌并无对敌之法,也就唯秘法无双才能行。然任天行根基虚浮,却毕竟是任家圣子,拥有涅槃三重天修为。巨大的实力差距,并非无双便可轻易弥补。

逃。

一念起,陆尘便后退几分。

然此间,脚下有草木疯长,作晶莹玉润之色,演清气流转,只轻轻拂动,轻易便将万般道器尽数挥退。

陆尘看得心惊,知是愚木老人出手。只其一人独战任家十数名长老,却仍有闲暇助他一臂之力,其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当真无法言说。

先前初次见到愚木老人时,此人愚钝,根骨亦极差,连圣道都未曾踏入。而至如今,开启自然传承不过几日罢了,愚木老人却已有了如此修为,乃至面对任家十数名长老级人物仍旧闲庭信步,游刃有余。大器晚成,大道若缺,愚木老人如今修为如何,谁也无法看透。

任逍遥面上阴沉难看,亦未曾想到愚木老人会有这般本事。

“这老头,究竟什么来路?!”

他回头问了一声,然任天行却根本无暇回应。

秦方有蛮兽之称,手中方天画戟大开大合,毫无章法,却有无尽蛮力横生。一戟斩落,风哮如嘶,三龙翻腾搅万般气机都要破碎,凭任天行实力也只能堪堪抵挡。接连硬撼几次,连连后退,已经落了下风。

只论力道肉身,圣子之流,谁也无法与秦方相比。

任天行看得清楚,面上越发难看,又转头看向陆尘。

然陆尘此时正站在草木之间,清气流转,将其完全护住而万法不侵。不止陆尘,天青山上一众弟子,包括蛮儿,皆在其中安然无恙,谁也不能突破此间草木封锁,而伤害其中任何一人。

有弟子惊呼,赞叹愚木老人修为绝顶。

但愚木老人又如何会在意这些,他只望着面前任家十数名长老,白眉轻锁,又摇头一叹。

“任家诸位可否听老朽一言?万般缘法自有定数,又何须强抢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此,违逆大道啊...”

“老头,你倒是看得极开,但你心里究竟想的什么,又有谁知道?呵,说不得只是装模作样,另有企图。”

任家有长老上前,冷笑一声,面上又很快含满杀意。

“老夫劝你最好收手,说不得我等心情好了,便放你一马。若你仍旧执迷不悟,下次我任家再来,便不止我等几人,是诸位太上长老共同现身而将你整个天玄宗都夷为平地!”

闻言,愚木老人眉头皱得更深,又低低叹了一声。

“执迷不悟的,并非老朽,而是你们。”

言罢,他也知晓这些人不会轻易放弃,便不再留手。

枯瘦苍老的手指轻轻点出,草木清光流转,作一巨大古藤,粗如山岭,有绿叶摇动,扎根虚空之中,绽放无尽光芒,轻易便将任家十数名长老手段尽数化解。

空中有滚滚若雷鸣之音回荡,那巨大的古藤在众人骇然的目光轻轻晃动,苍劲如虬龙,老皮若鳞甲,与一方天地都融为一体,拥有莫测伟力。磅礴气息显化,藤花绽放万朵,是道痕流转凝成,如一自然图卷。

“去吧。”

愚木老人轻道一声,自然清气顿时充盈而澎湃,古藤若龙蛇,天地晃动,气机滚滚不休,道痕生灭,万般演化其中。

那任家十数名长老面上当即一变,施展各般手段抵抗。然愚木老人不再留手,凭这些人又如何能够阻拦。清光挥洒,万法尽破,这任家十数名长老来不及躲避,一一被清光扫中,皆口中喷血,倒飞而出,无再战之力。

正文 第112章 气数命数

凭一己之力,打退任家十数名长老,愚木老人此般手段,着实令人惊讶。

天青山弟子开始欢呼,陆尘也瞪大了眼睛,方才回神。

至少,这是件好事。

自然大道传承重新开启,于整个东盛而言必然掀起极大的风波。断古前,天玄宗一家独大,拥有着无比的地位,便是因自然大道。如今天玄宗没落,自然大道传承将将开启,能够修成而拥有极强修为者不多,必然引来他人觊觎。

任家此次前来,所图一为自然大道,二为蛮儿,不达目的必然不会罢休。若只凭天玄宗之力,顾全自身都极难,更不要说守护自然大道传承与蛮儿。

愚木老人能有此修为,虽未必能够护天玄宗不灭,但至少可以护蛮儿无恙。

自然大道如何,陆尘并不在乎。

“看来,蛮儿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事了。”

陆尘自言一声,亦笑了出来。

他不知如今愚木老人修为如何,但眼前一幕,却给了他极大自信。任家十数名长老轻易便被打退,大概太上长老之流也不能生出何等风波。有愚木老人坐镇此间,至少于天玄宗内有一真正的强者。何况,秦方也并非好相与之人,他同样会停留此间,公孙家秦家亦必然会将目光转向天玄宗。

任家如何强大,也不能将公孙家秦家如何。

“你们,回去吧。”

愚木老人道了一声,又不免叹息。

任家十数名长老皆面上惨白,气息萎靡,是先前古藤一震而有清光,将他们打成这幅模样,根本无力反抗。任天行与任逍遥面上也阴晴不定,显然未曾想过愚木老人会有如此可怕的修为。如今事已难为,况任家此行来者,不能如何。

“走!”

任逍遥手中大剑荡起万千波澜,神光冲天,猛地将秦方逼退几分,而后转身便径直取出传送玉台,撕裂虚空离开。

任天行心有不甘,又恶狠狠的盯了陆尘一眼,方才与其他长老汇合,追着任天行而去。

古藤如龙蛇,扎根虚空,盘踞整个天玄宗之上。气机沉浮,三千玉树渐渐消散,愚木老人周身气机亦完全收敛而如寻常凡人一般,不曾显露分毫强大。任谁也无法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人,竟会有那般可怕的修为。

天青山弟子欢呼雀跃,蛮儿亦喜笑颜开。

秦方冷哼一声,收起大戟,转身回到蛮儿身旁,嘘寒问暖,生怕出事。

陆尘并未靠近,只轻轻一笑,眸中却满含凝重。

今日之事,来的极快却也去得极快。任家如此,算是一个警醒,而日后天玄宗必然风波不断。这天下,不止一个任家如此嚣张跋扈,也不止此一家有贪婪之心。日后的天玄宗将会如何,谁也无法言明,毕竟愚木老人只一人罢了,若天玄宗不能自强,愚木老人也未必能够挡得住所有来犯之人。秦家公孙家,也不能,亦没有必要始终护着天玄宗。

半空中,古藤飘散,气机消敛。

遥遥处有人影射来,为天玄宗其他一百单七峰之人。

先前一场大战不见他们如何,如今战罢,是愚木老人凭一己之力将任家来犯之人尽数打退,这些人方才露面。连天玄宗宗主亦是如此,到了面前做出义愤填膺的模样,又满面愧疚,道了声“来晚”,当真是可笑至极。

陆尘看得到,秦方自然也看得到。

“可笑,一群虚伪的家伙,脸皮当真是比城墙都厚!”

秦方嗤笑一声,未曾收敛声音。

天玄宗众人自然闻得,却无人敢反驳,面上羞愧而红却只当作听不到。秦方是秦家圣子,身份释然,凭天玄宗谁也不能将其如何。再者,秦方与陆尘,与蛮儿关系匪浅,陆尘蛮儿与愚木老人同样有着极大的关系。若要问罪,也得看愚木老人是否同意才行。

如今天玄宗,宗主不过有名无实,大抵一切需得以愚木老人为首。

然老人性情出尘,不愿理会这些,亦不曾怪罪这些人虚情假意。他只随意摇头,应付几声,而后便重新回到那破旧木屋下,盘坐阶梯上,如往常般瞑目修行,似跳出凡尘,不问世事。

愚木老人如此,众人也只面面相觑,不多时便各自离开,不再停留。

秦方也喝退了周遭天青山弟子,与陆尘蛮儿一起来到愚木老人身旁。

“前辈,您叫我们所为何事?”

陆尘问了声,是愚木老人传音让他三人不要离开。

然后者却并未回应,陆尘三人疑惑,却并未催促,只安静立于一旁。待得许久,愚木老人才睁开双眸,一片浑浊。他将一口闷气缓缓吐出,面上忽的一白,闷哼出声,嘴角亦有血丝溢出,惊得陆尘三人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前辈,您这...”

“无妨...”

愚木老人微微摇头,擦去嘴角血迹。然其一身气息萎靡,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自然大道神妙莫测,老朽第一次施展,稍有些发力过度,方才如此,只调养几日便可,无需太过紧张。”

“可...”

陆尘张了张嘴,然见到老人面上神色,却未曾说出接下来的话。

他与秦方蛮儿对视一眼,方才明白老人也许并未如先前所见一般强大,不过是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而将任家来犯之人吓退罢了。而如今想来倒也正常,毕竟愚木老人先前连圣道都未曾踏入,自然大道开启亦不过数日。纵然这传承如何神奇,也不该让愚木老人一步登天。

还需得慢慢修炼才行。

“近两日,该走的,便尽快走吧。”

老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便连模样也似是苍老了几分。

“任家若再来犯,必是太上长老之辈,非老朽可敌。天玄宗命数已尽,也就到此罢了...”

“老头,你怎么说这些话?”

秦方眉头一挑,嘿的笑了出来。

“你若是怕任家来犯,直说就是,我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凭公孙家秦家的本事,难道还怕了他任家不成?你就尽管说需要多少人,我回去传个信,纵然我秦家来不了多少人,公孙家也能有许多强者前来助阵。那任家,呵,算个什么东西!”

“非也...”

愚木老人看了秦方一眼,摇头失笑。

“你公孙家秦家固然强大,却也只能护得天玄宗一时周全罢了,难道还能护得了一世?老朽感悟天地自然大道,掌控一方天地运转之数于心间,自然知晓天玄宗命数到了尽头。纵然强行续命,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终究摆脱不得。老朽叫你们来,也并非为此事,而是你三人,接下来该当如何?”

闻言,陆尘三人都是一愣。

但很快,他们又明白过来,心中皆有些复杂怪异。

愚木老人虽并未明说,然他这话却也已经将自身的意思表明。天玄宗走到了尽头,到了灭亡的边缘,凭老人的实力也就只能尽人事罢了。若真到了无力回天之际,大概愚木老人也会就此离去,毕竟天玄宗于他而言,并无太多感情。

该走,便走,无需如何留恋,不值,不必。

“前辈,您还要在这里多久?”

陆尘问了声,眸中复杂。

“不知。”

老人轻轻摇头。

“老朽并非天命阁之人,又如何能够知晓未来之事,不过感受些许天地自然气数运转罢了。兴许,明日便离开,也或后日,亦大概两年,三年...该走时,自然会走。”

“这样...”

陆尘咬住唇角,又转头看向身旁的蛮儿。

她体内剧毒,还得愚木老人出手相助才行,毕竟凭蛮儿本身修为,并无可能化解如此根深蒂固的剧毒。而愚木老人已经言明,该离开时自然会离开,而并非强行为凭一己之力为天玄宗续命,那样太过冒险。

“蛮儿,还是留在前辈身边吧...”

陆尘有后话,却并未说出。

老人自然明白,微微点头。

“蛮儿,你看如何?”

“我?”

见到愚木老人望向自己,蛮儿当即愣了下。

她眨了眨眼睛,将疑惑的目光转向秦方与陆尘,然陆尘却只摇头一笑,并未回答,是让蛮儿自己决断。

“留下吧,毕竟你的毒,还得这老...前辈才能解开。”

秦方拉了下蛮儿,在其身后小声开口。

蛮儿自然知晓,但她并不傻,先前陆尘所言只谈到她一人而并未说自己,是已经有离开的打算。而其为何一定要离开,蛮儿想不明白,但其去意已决却可以感受得清楚。

她不过涉世未深罢了,心思却玲珑。

“那...我留下吧。”

闻言,陆尘当即笑了起来。

愚木老人深深看了蛮儿一眼,方才点头。

“若你自己愿意,最好不过。待得该走时,老朽自会带你们一道离开。”

“如何不愿意?蛮儿姑娘体内的剧毒,还得仰仗前辈解决呢,若就此离开,那日后该如何是好?不过说什么天玄宗气数已尽这种话我却是不赞同的,毕竟气数这玩意着实有些太玄了,比起大道都更加难以揣测。依我所见,自然大道传承开启,天玄宗未来当是不可限量才对。若你担心害怕,我今日便回去找人来驻守此间。任家?来几个,咱就打回去几个,还怕了那些个鸟人不成?!”

秦方哈的笑了出来,豪情万丈。

然陆尘与愚木老人又如何不知秦方想的什么,是护天玄宗无意,在蛮儿面前表现是真。

只如此,又如何?

愚木老人轻叹一声,叫蛮儿自行回去修炼,秦方也直接横渡虚空离开,真的回去秦家叫援手前来。

陆尘还留在此处。

正文 第113章 东盛辽阔,却无去处

“前辈...”

待得此间波动消散,陆尘方才开口。

然愚木老人微微摇头,阻止了陆尘继续说下去。

“炼狱的客人,也出来吧。”

他缓缓开口,重新闭上双眸,调整自己气息,不再过问。

陆尘闻言一愣,而后便见到面前有景象微微扭曲,一黑衣男子缓缓现身此间。他原本便在这里,却始终未曾出现,陆尘也无丝毫察觉,蛮儿与秦方同样不知此处另有一人,足可见炼狱藏匿之术何等可怕。

“自然大道,可掌控一方天地,借自然之力为己所用,果然厉害!”

韩无道赞叹一声,倒也并未因被发觉而恼怒。

他只说完,又看向陆尘。

“黑玫瑰,还是没有消息。”

陆尘眸中光芒当即一沉,有寒光跳动。

“我炼狱之人皆有灵魂玉牌在本部,但黑玫瑰此人特殊,也不愿让自身灵魂气息为炼狱所知,故而未曾留下任何东西。几日前,炼狱便确定了黑玫瑰身死的消息,只我又找了些地方,仍旧未有发现,大概是真的死了。”

韩无道轻叹一声,亦有些惋惜。

炼狱天子,他为二子,黑玫瑰是一子,两人之间存在竞争,但更多的却是合作关系。毕竟炼狱接任务,自来不会在乎对方是谁,只拿钱,办事,仅此而已。炼狱天子也并无资格挑选任务,被派遣了,便需得完成。唯独黑玫瑰是个特例,也无人能够管束到她,但韩无道却有数次是得到黑玫瑰相助才能完成任务。

竞争只是次要,相互之间的合作才更加重要。

黑玫瑰若死了,于韩无道而言,也并非什么好事。

“那追杀黑玫瑰的,是万毒门的哪个长老...”

陆尘的话近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眸中闪烁凶戾,红黑二色隐晦流转。

“不知。”

韩无道未曾发现陆尘异样,只微微摇头。

“万毒门上下,防御严密,而其门主心性更为凶险狠辣,凭我炼狱也不能渗透分毫。”

陆尘没有再开口,然其一身杀意沸腾不休,搅动寒风如刀吹拂,森然入骨。

毕竟,黑玫瑰是因他与蛮儿的牵连才会如此。

“消息已经带到,你若无他事,我便走了。”

韩无道看了陆尘一眼,感受其周身杀机缭绕,心中有凛然生出。

如此杀意,凭陆尘手中染血之数,本不该这般才是。若要解释,便只有杀生魔刀的原因。然谁也不能想到,杀生魔刀如此可怕,纵然已经丢失,却仍旧于陆尘体内残留可怕的杀意,乃至随其修炼而成了陆尘的东西,因情绪释放。

否则,陆尘杀生并非极多,又如何能有这般杀意?

“有。”

他道了一声,眸中寒光闪烁。

“杀万毒门长老?”

“是。”

陆尘点头,转身便挥手,将命渊间存储的所有灵精尽数取出。

“我的灵精全部在这里,雇佣炼狱,杀万毒门之人。”

闻言,韩无道眉头当即挑了一下。

“杀万毒门上下,还是只一人?”

“上下。”

“你倒是够狠,但这些灵精可不够。”

韩无道并为矫情,直接将所有灵精都收了起来。

“给你打个对折也不够。这些灵精,最多一名长老,加上圣子圣女,另外附赠十个弟子,如何?”

“可以。”

陆尘没有犹豫,当即点头。

“好,这委托任务我代管事长老接了。但其实不用你说,最近炼狱也要对万毒门出手,毕竟我炼狱天子第一人被追杀而死,为了维护名誉,炼狱不可能置之不理。”

韩无道拉下面上罩着的黑布,露出一个僵硬而阴森的笑容。

“任务完成之后,我会来找你。至于那长老...我只能尽量找到杀黑玫瑰那人,但杀错了,你可别怪我。”

“......”

陆尘没有回答,显然仍有执念。

对此,韩无道也无法。

万毒门之人修行毒法,心性险恶而狠辣,对待门下弟子亦无比残忍。莫说炼狱,便连苏家也无法真正渗透其中,只一些寻常弟子便可知晓的事情能够传出消息而已,然隐秘之事,却根本不能得知。

“如此,那我便回去了。前辈,告辞。”

韩无道对愚木老人也尽量尊重,不敢放肆。待得愚木老人点头,他才将身形隐没,悄无声息的离开。

来时无人知晓,走时也无人察觉。

然其现身只片刻罢了,陆尘周身气机却始终无法平静,更有隐隐压力凭空而来,让他近乎无法呼吸。血气翻腾于命渊中,未可见所谓魔气,却有自然大道开始排斥,不愿让这本不该存在的气息停留此间。

愚木老人轻轻一叹,伸手点出一指,有草木清气流转于陆尘身周。只瞬间,陆尘心中升起的杀意与躁动便平静下来,而自然大道传来的压力,也在此间消散。

陆尘瞳孔微缩,方才清醒,身子微颤几分。

他先前又听到了那心中的魔音。

只十分朦胧,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好似有另一个自己在不断尝试着击溃他的理智,凶残,恶毒,要代替他掌控这幅身躯。若非愚木老人出手,也不知得多久才能重新平静下来。

愚木老人面色亦有些凝重。

“你,何时离开?”

“尽快吧,自然大道已经渐渐无法容忍我的存在了,我能感受到。”

陆尘深吸一口气,心中已平静下来。

老人轻轻点头,浑浊而深沉的目光望向面前的年轻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便存在着将你体内魔气化解的可能。去寻找吧,也许某一天,你就能够找到,将心中的凶戾尽数化解,再归曾经的自己。”

“是。”

陆尘轻轻点头,眸中却满是黯淡。

魔性,又如何容易驱除。

凶残,狠辣,对鲜血的渴望...那般深沉的指引,究竟体内存在着另一个自己,也或本性如此,无法明了。但这份情感始终潜藏,若有朝一日爆发出来,将会伤害到的,必然是身边最亲近之人。

会是谁?

蛮儿,秦书生,公孙凉,秦方...

陆尘心中知道,却无力如何。

“今日,便离开吧。”

愚木老人又开口,随即轻叹一声。

他能见到其眸中的复杂与不甘,是任何情绪的起伏之下,皆有可能引动潜藏的魔性。自然大道再一次有所反应,愚木老人自然察觉。

“今日?”

陆尘愣了下,感受到四周若有若无的压力,只能咬牙点头。

“我本不愿蛮儿与秦方知晓这些,能离开,便直接离开吧。最近几日我便在寻找传送大阵,想要离开的远些,但一直没有找到。”

“老朽知其在何处。”

愚木老人起身,周遭有气机沉浮,携陆尘一道踏空而去。

天玄宗广阔,山势起伏,有真玄峰之后一山谷,草木葱茏,玄妙横生。此间距离天青山并不遥远,只片刻,二人便来到此间,有长老看守,见到是愚木老人,当即恭敬问好,并无任何架子。

愚木老人也只随意应了一声,言明要借用传送打针,看守长老自然不会拒绝。

入得其中,可见道痕沉浮,交织作一大阵烙印地面之上,而有三十丈玉台埋藏地下,是自古老时期便留下的传送大阵,至今仍旧未曾破损。而此大阵,也是天玄宗传承自断古前的一证明,毕竟如今时手段,还未有人能够烙印如此阵法。

“灵精,老朽这里还有,却也不多,出不了东盛。东盛内,你要去何处?”

愚木老人看过周遭,微微点头,确定阵法无误而可用。

“去哪...”

陆尘愣了下,眸中露出复杂。

他也不知自己应当去哪才行。

先前只想离开,是自然大道不容他停留此间,然如今再言,却又着实迷茫。这东盛如此广阔,却并无容他之处。村子已经毁了,两仪门也并非去处,公孙家秦家亦不可。苏家虽能容他,但其毕竟只是行商大家,本身实力并非极强,若真的去了,反而说不得会给苏家招去祸事。

一时间,陆尘也说不出什么。

“唉...命里如此。”

愚木老人自然看透,苦笑一声。

“为魔者,犯天煞,纵然只初生些许气息,却也极恶。你若并无去处,老朽可指点你两处。”

“哪两处?”

陆尘抬头,眸中露出疑惑。

“一则,炼狱。二则,天岚城。而相较天岚城,炼狱才是更好的去处。毕竟炼狱自来不会在意加入之人身份如何,只能杀人便可,而其亦有本事于任家追杀中护你无恙。何况先前那炼狱天子与你相识,兴许可在你入炼狱时,助一臂之力。然入炼狱,需得杀人,于你消除魔性不妥,反而助其成长。天岚城是东盛风云际会之处,机缘无数,而有诸多势力于其中,说不得便有消除魔性之法。然你面具太过扎眼,身份容易辨认,任家圣子有心杀你,安危便无法保证。”

愚木老人缓缓道来,眸光平静。

“如何选择,在你自己。”

“炼狱,天岚城...”

陆尘咬住唇角,眸中露出犹豫之色。

诚如愚木老人所言,炼狱和天岚城,皆为如今可去之处,两地各有利害。如何选择,还得看如何取舍,是放弃安危而选择抹灭魔性的微渺可能,还是放弃可能追求自身安危与历练。

如此选择,着实有些难了。

正文 第114章 被抹去的痕迹

“傲念,贪念,怒念,欲念,恶念,罪念等万般不善之念,皆为魔性引动之根本。妄动此般,方得清平。”

愚木老人言罢,送陆尘离开。

横渡虚空而过,沧海桑田一眼,再度落地时,眼前便换了一副景象。

陆尘终究是决定回到天岚城。

他心中魔性如何强大可怕,没有人比其本身更清楚。那魔音升起之时,充斥着无尽的诱惑,令人沉沦,无法自拔。大概是陆尘心念定力不够,也或是那魔性真的无法抗拒。但无论何种说法,终归是要将其解决才行。

炼狱是一好的去处,但于他而言终究有些不妥。

若杀生多了,便会引动恶念。

究竟该如何将心中魔性除去,陆尘仍旧没有任何方向。

东盛有诸子百家,万般道理,万般思想,其中是否能有化开魔性的方法,无法知晓。陆尘此次再回天岚城,也是为此般,寻觅典籍而了解所谓魔为何物。而任家大敌,便唯有抛之脑后,毕竟天岚城乃东盛风云际会之处,诸子百家皆入驻此间,各种势力盘根交错,鱼龙混杂。然这般复杂的情况,也或是他能够摆脱任家的机会。

还有秦家太上大长老。

那未曾见面的敌人也不会轻易罢休。

如今蛮儿在天玄宗,有秦方相伴,愚木老人庇护,倒是无须担心如何。纵然有强者来犯,无力为敌,却足以逃脱。相较而言,陆尘本身则是进入更多人的视线中,也许多数人不会在意一个丢失了宝物的狼狈少年,但任天行还要报那一刀之仇,秦家太上大长老还要夺他修行法。

秦家太上大长老究竟有何等手段能够夺走修行法,仍旧未可知晓。

但于陆尘而言,必然是危机。

只想得再多也不能如何,天下事起起落落,万般因果,谁又能通晓日后将会如何?不过走一步看一步,计划赶不上变化,总得适时反应才能。

踏出虚空之路,抬眼可见,城墙如虬龙横卧,泛着金属光泽。此间落地处,乃天岚城外不过三五十里之处,只需不久便可进入其中。而虚空之路开辟,裂缝愈合,亦有波动传递,周遭不少人望来,能够见到陆尘。

“那血天大圣的传人又来了。”

“不用理他。身上又没有什么好东西,难道凭你我还有本事夺他手中修炼法?”

有人嗤笑出声,毫无避讳。

陆尘只看那些人一眼,眸中有寒光闪烁,又很快压下,恢复平静,而后便不再理会,径直去了天岚城。

距离上一次离开天岚城也并无多久,如今再度回归此间,倒也并无任何故地重游的感慨。只陆尘努力保持自己心性平和,要做到波澜不惊,免得再度引魔性升起而无法控制。愚木老人曾推测,若魔性一次又一次升起,理当不断壮大。若次数多了,终究会无法控制,而彻底沦落成真正的魔,无法归复曾经的人性。

陆尘自然不愿让自己沉沦。

他无视周遭一切,进了天岚城,而后直接去了苏家奇书阁。

对于陆尘的再度到来,苏家长老也有些意外,却仍旧妥善接待。按照苏千烈吩咐,陆尘所有要求,尽可能满足,然其此般究竟为何,苏家长老却想不明白。毕竟如今的陆尘已经再无任何可利用之处,若说是他仍旧掌握血天大圣修炼法,未来不可限量,故而冒险,却未免风险太大。

毕竟他敌人太多,明面上便有任家两仪门,暗中却还不知有多少。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容下陆尘安然修行强大?

“本不愿显露锋芒,无奈显露锋芒,锋芒如何不早折?”

苏家长老看着盘坐书架前的陆尘,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陆尘也听到,眸中稍黯,又很快恢复正常,继续翻找典籍。

他在寻找有关魔族的记载。

“断古前有千古时代,千古中有一名乱古,是域外魔族毫无征兆降临,为祸苍生,要一统宇内。血火纷飞的年代,生命如草芥的战争下,鲜红的颜色染遍了这世界的每一寸疆土。生灵万般,拼死而战,终究杀尽乱古魔族,恢复大世平定,而乱古终焉。”

书中有如此记载,但这些却并无太多作用。

又翻一页,另有记载。

“断古前最后一大世,亦因乱古魔族而起,是魔族藏身六凶地三圣地深处,韬光养晦,待得有朝一日再归大陆,杀尽天下。此间,有血天大圣异军突起,凭不能吸收灵气的废体而纯炼体成圣,一刀杀戮魔族万千,斩魔尊,灭魔后,染九天十地血红,杀出一场盛世不落...”

再后,便是血天大圣与天选大圣间恩怨纠葛的了了记载。

极少,而且其中亦提到血天大圣本身为魔,称人魔,并非真魔。

而看过此般,陆尘才知真正的魔族长相怪异,如双头六耳,八臂两身等,又有背生肉翅,满口獠牙,青面黑皮,铜铃血眼之流。这些,与人类有着太大差别,如怪物一般,才是真正的魔族。

而关于魔族更多的记载,却没有,能够了解的,只限于此。

“你看这些作甚?”

苏家长老又来看望陆尘。

“这八九日时间,你都在看这些东西吗?”

陆尘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仍旧在不断翻页。

然这典籍之后却再无任何有关魔族与血天大圣的记载,而其中真假如何,亦无法知晓。

“你只看这些,根本无法知晓清楚。里面记载真真假假,杜撰太多。”

苏家长老笑了下,转身离去,不多时便回来。

他手中抱着一古朴檀木盒,满是灰尘,不知放了多久未曾开启。陆尘也转头看去,可见檀木盒雕刻精致,大概是请了手法极好的工匠特意做成,里面珍藏的东西也必然不会很差。

“我苏家于此间的奇书阁,也就这东西最为宝贵。里面藏的典籍,可不是外人谁都能看的。不过家主有言在先,你若要看,便给你看吧。”

“是,还请长老代我谢过苏家主。”

陆尘眸中微亮,接过檀木盒,扫净其上灰尘,方才掀开。

其中藏书十数卷,皆因古朴而泛黄,一些字迹更是模糊不堪。翻看一卷,字体有些古老,虽有些许今时字体的痕迹,但看起来却十分吃力。

苏家长老也不精通这些古字,微微摇头。

“断古前最后一世,所用字体与我等如今字体也有些差异,但凭形状笔画,还能分辨一二。你且慢慢看就是,不必着急,老夫亦不会让人来打扰你。”

“多谢长老。”

陆尘微微点头,抱着檀木盒去了奇书阁深处。

字体确实古老,又有缺失,读起来十分困难而繁琐。诚如苏家长老所言,凭形状笔画,也能分辨一些,综合前后所言,倒也能够明了七七八八。

十数卷古书,用了半月多,方才看完。

有用消息,并无多少。

“啪!”

檀木盒重新盖上,陆尘心中亦有些无力。

天选大圣斩血天大圣,挥手抹去世上诸多不该存在的痕迹,造就一断古,是将太多的历史都就此湮灭。那时光的长河,出现了断层,而纵观十数卷古籍,其中有多卷书皆提到黑暗百年一事,却并无更多记录,是其中一切都不该存在一般。而那黑暗百年,便是与乱古魔族大战的百年。而关于血天大圣的记载,更是少之又少。

血天大圣所谓的人魔是什么,魔族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又为何会出现这般种族。

它们如何来到这个世界,记载中的域外又是什么模样...

陆尘心中有着太多疑惑,却不能得到解答。

“如何了?”

苏家长老送来饭食,多问一句。

陆尘只能摇头。

“记载很多,但真正有用的却太少。而且古卷中有很多都是空白的纸页,根本无法知晓那些位置原本记载了什么。”

“那是被天选大圣抹去的痕迹。”

苏家长老微微点头。

“一断古,将不该存在的记载与痕迹尽数抹去,是有关血天大圣和乱古魔族之事,亦有名为黑暗百年的历史,尽数消失。然天选大圣此般究竟为了什么,却无法知晓,于整个天下而言,这些也都是无法解开的谜团。”

“断古后,曾有证道成大圣者,也不能解开吗?”

陆尘有些不甘。

“唉...”

苏家长老只一叹,并未多言,收起檀木盒转身离开。

他没有过问为何陆尘要查找这些事情,但想来也是为血天大圣一事。只如今再言,却未免晚了,若杀生魔刀还在,兴许可以自其中寻到些许痕迹。但没了杀生魔刀,便再无任何能够获知血天大圣之事的存在。如今,陆尘也就只能继续翻找典籍。

此间,已有近一月时间。

陆尘也难得出门一次,就在苏家奇书阁门前,晒晒太阳,见见光。

他正沉思,周遭又有人认出陆尘身份,开口讥讽。

这些话,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两次,陆尘也不愿意理会。只停留片刻,便重新回去,又来到那些古朴的书架前,不断的翻找着每一部典籍。

苏家奇书阁藏书万卷,如此看下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看完。但陆尘却并无他法,毕竟身份使然,不能随意行事,亦想不通究竟如何才能化解本身魔性。如此,只能翻遍典籍,寻找有关血天大圣所谓人魔的蛛丝马迹,至少可以确定那乱古魔族和他并非同样的魔。

他的魔,是心,是性,如血天大圣一般,而非种族。

正文 第115章 决心入炼狱

回到奇书阁中,苏家长老只示意一下,便任由其去。

这苏家奇书阁藏书万卷,近一月时间,陆尘已近乎翻了个遍。并非每卷典籍都要查看,是只有关血天大圣与魔族记载才会逐字研读。而除此之外,亦有许多诸如《奇闻轶事》,《山海玄经》,《神异文》此类古书曾细细翻阅。

然此般查找,却终究没有什么结果。

天选大圣抹去的痕迹太多,能够了解到的,也就血天大圣证道,非是成仙,而是成魔,记载中言道人魔。而乱古魔族与人魔并非同一种族,魔族其本身更似某种怪物,只拥有凶残性情,故而如魔。

魔族,魔,并非同种。

若要继续寻找,还得将方向放在血天大圣身上才是。

然血天大圣证道成魔后,一刀立世,杀破九天十地,阴阳两界,立下血腥王朝,蔓延恐慌。这是另一段黑暗的历史,也是天选大圣斩灭血天大圣,破开宇内桎梏寻觅仙域前挥手抹灭的重中之重。所有关于血天大圣的痕迹,几乎都不存在,仅有的几笔也只寥寥,并不能寻到更加详细的描述。

陆尘也很无奈。

他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大概自己现在的状况,便是入魔前兆。而任由魔性如此发展下去,说不得日后便是另一人魔,如血天大圣一般的人魔,非是魔族。

“大概就是因血天大圣的修行法,所以才会诞生魔气吧。”

陆尘如此猜测,又不死心的开始翻阅各种典籍。

不能寻到血天大圣更多记载,便寻大道至理,也许其中记载克制魔性之法。须知这天下,万般道法至理也并非完美无缺,纵然天地亦有缺憾,否则又怎么会有魔与魔族这般不如六道三界的存在?

若能寻到魔性缺憾,以大道化解,也是一极好的方法。

此间,又过数日。

昏暗的角落,人影晃动,缓缓自阴影中走出。

“万毒门一长老,圣子圣女,十名弟子,尽数斩杀,任务已经完成。”

韩无道落下面上黑巾,表情仍旧僵硬。他瞄了一眼陆尘手中圣道强者修行手札,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如果我没记错,你身上已经没有灵精能够查阅这些典籍才对。看来苏家对你当真是极好,连这种东西都能随便看。”

“苏家主对我确实极好。”

陆尘微微点头,将手札合起。

苏家长老也察觉此间异样,前来查探情况,见到是韩无道,稍愣一下。

“炼狱天子?”

“前辈。”

韩无道还算恭敬,虽只稍微点头,却也算不上太过狂妄。

“你们认识?”

苏家长老面上怪异,还不知陆尘与韩无道早便相识。如今见到两人如此和谐相处,着实有些惊讶。

“认识。”

陆尘回了一声,将手札重新放回书架。

“万毒门的事暂且放下吧,我另有事情要拜托你。”

“可你身上没有灵精了。”

韩无道看了陆尘一眼,轻哼一声。

“虽你我相识,但折扣也就只有一次,多了我与炼狱长老也不好交代。不过...如你要杀任天行,我倒可以给你打个一折,纵然回去长老责罚,大不了我为你补上欠缺的灵精。”

“不杀他。”

陆尘微微摇头,苦笑一声。

韩无道此人生性冷漠,却意外的执着。此间距离他上次袭杀任天行失败已经过去两年多,却仍旧没有放下,是性情也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灵精的问题你也不必担心,而且,你应该知道的,我不缺灵精...”

“也是。那你说,需要什么。”

韩无道想起明月长生殿一事,心中明了,并未说透,只微微点头。

“关于魔的记载,也或摒除魔性之法,你炼狱可能找到?”

陆尘眸中满含凝重。

“我能感觉到,最近魔性越来越强,无法控制。若是可以,越快越好。”

“魔?”

韩无道挑了下眉毛,上下打量了陆尘片刻,又重新将目光对上陆尘双眸。

如此盯着看了片刻,韩无道嘴角忽的勾了一下,笑得僵硬难看,似是讽刺,也或是不屑。

“天选大圣抹去那么多痕迹,纵然我炼狱又如何能够留下什么关于魔的记载。不过你的事情,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呵,血天大圣的修行法,看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炼的,若不能压抑心中产生的魔性,最终只能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所以才需要炼狱的帮助。这奇书阁的典籍我近乎翻了个遍,却也没有任何解决之法,连了解都不能。”

陆尘坦然点头,并未否定。

“那你可要失望了,如果苏家也没有这些记载,那我炼狱亦必然不会存在。不过,若你真有决心要除去心中魔性,我倒是可以免费给你两个建议。”

韩无道眸中有光芒闪烁,满含戏谑。

“一则,断古前有六凶地,三圣地,是至今仍旧存留,哪怕黑暗百年也不曾将其毁灭。而最为古老之处,亦是与血天大圣关系最深者,便有两处,分别为北荒吞天古洞与中州堕落王都。你若有本事进入其中,说不得真能找到血天大圣的痕迹,亦能了解更多,也许便有除去身上魔性的可能。”

“二呢?”

陆尘自然知晓这些,却从未想过。

六凶地,三圣地,不过断古前的称呼罢了。如今再言,理当是九凶地才对,毕竟那所谓的圣地也并非真圣,而是圣在表面,凶在内里。

那些地方,莫非大圣强者,不得进入其中,否则有死无生。

“二则如何,还需我说?魔性根本原因在血天大圣修炼法,你应该已经明白。”

“你要我废掉修为?”

陆尘眸中光芒顿时一沉。

“不然?若你有魄力从根本上解决,纵然日后沦落人魔,也不能如何作恶,于天下都有好处。”

韩无道性情如此,是以绝对的理智来考虑事情。

若换做他人,绝不会出此建议。

但韩无道说的不错,若废除修为,纵然魔性不除,沦为人魔,也不能为祸苍生,是人人都可轻易将其击毙。

如此,却于陆尘而言太过残忍了些。

“当然,第二个方法只一说罢了,我也不希望你会做出这个选择。秦书生如此重视你,公孙凉那个多智近妖的家伙也愿倾尽全力相帮,再有秦方,苏家,这些可都是我炼狱不愿得罪的家伙,我可不愿因你而惹上这些麻烦。”

韩无道将黑布重新拉上,又伸手抛出一枚漆黑的木牌。

“当然,东盛诸子百家,各有道法,或许其中便有某种神妙能够化解魔性。你若有需要,将血气注入其中,我自会寻你。不过,最近两月内不要找我,天子第一人已经死了,位置空缺,最近炼狱内争斗可是比较厉害,我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其他事情。”

言罢,韩无道便转身就要离开。

陆尘拿着那漆黑的木牌,眸中有光芒闪烁不定,犹豫不决。

光影闪烁,明暗交替,只韩无道还未曾将身形隐没,整个奇书阁轰得一震,有可怕气机压迫而来。

苏家长老面上猛地一沉,陆尘与韩无道也转头望向窗外,可见黑白气息流转,演化万般道法生灭。而于其后,更有金色光幕遮天蔽日,吞吐无尽道器显露峥嵘,气机压迫之下,奇书阁摇摇欲坠。

“两仪门,任天行!”

陆尘瞳孔微缩,暗自咬牙。

他来到天岚城近一月,只初到时现身过,而后便藏身此间,未曾再度露面。而这一月来,两仪门与任天行也不曾找来,大概是认为陆尘不过在天岚城虚晃一招罢了,是早已离开。

而先前,他曾出门片刻,也将自身暴露。

陆尘眸中犹豫尽去,变得坚定下来。

“韩无道,我若加入炼狱,需要什么条件?”

“你?加入炼狱?”

韩无道原本打算就此离开而并不理会,却不想陆尘忽有此言。

他回头看来,只片刻便明了。

“是不愿因自己而让苏家陷入险境吧,想的倒是周全,我炼狱确实能够护你无恙,也不怕这两家联手。不过你可要考虑清楚,想要活着加入炼狱,并非易事。而你本身存在魔性,杀生更多,则必然助长魔性强大。届时若发生什么,可无法保证。”

“我考虑的很清楚,这天下,也就只炼狱能容我。”

陆尘点头。

轰!

奇书阁又是一震,有裂痕蔓延,落下碎片无数。

窗外可见金色光幕遮天蔽日,无尽道器吞吐不定,洒落辉光万千,有磅礴压力笼罩而来。黑白两仪之气流转若长龙,搅动气机破碎,化出巨大磨盘猛地碾压而来。

光华闪烁,神光冲天,奇书阁有阵法暗藏,终于被触动,将所有攻势堪堪抵下。

“狗儿,出来!”

是凌采薇的声音。

陆尘眸子一颤,有黑红斑驳气息一闪而没,又被他很快压抑下去。

“陆尘,你真的想清楚了?”

苏家长老也转头看来,眸中满是凝重。

“是。”

陆尘仍旧点头。

他的决绝,韩无道与苏家长老都已经看到,终究只能无奈一叹。

“那好,不过我可要说清楚,加入炼狱,需得经过生死淘汰。若不能活下来,便无法加入炼狱,这是炼狱自古以来的规矩。而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活下来的几率只有百一罢了。简单说就是一百个人,只一个能够活下来,成为炼狱杀手。而其他的,全部都得死。如此,你还要加入炼狱?”

“是。”

陆尘仍旧点头。

韩无道沉默片刻,忽的笑了起来,不再是那般僵硬难看的笑容,至少更加自然一些。

“两年后,你能被评定在怎样的等级,我很期待。”

正文 第116章 古村

所谓生死淘汰是什么,所谓的两年又是怎样的期限,陆尘询问过,但韩无道并未多说。

“到时,你自然便明白。”

他只如此回答。

而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隐秘,是因苏家长老就在一旁,无法明说,也或韩无道根本只想卖个关子,陆尘并不关心。

此间,苏家奇书阁已经撑不住。

凌采薇与任天行携手而来,有着共同的目标,却有着不同的目的。凌采薇要将陆尘拘束在自己身边,任天行要报当初那一刀之仇。纵然有些冲突,但并不妨碍他二人一同出手破开苏家奇书阁阵法庇护。

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回荡,这宫阙宝楼,就要崩塌。

“走吧,外面这两个家伙还是不要见了。”

韩无道瞄了一眼窗外,发出一声冷笑。

“蠢货。”

他在说凌采薇,也或任天行,亦可能两人都是。这些都无所谓,毕竟在陆尘而言,无论凌采薇还是任天行,都是敌人。当然,凌采薇未必算得上敌人,其中恩怨纠葛太过繁复,无法多言。

但任天行却是死敌。

九罪传承,来历莫名,却拥有非同寻常的力量。秘法无双也好,秘法天藏也罢,皆为寻常道法秘法不可触及的境界,珍贵无比。任天行之所以不愿意放弃陆尘,那一刀之仇大概只是幌子,是用来蒙蔽任天行与整个任家而撒的谎。

兴许他真正的目的,便是陆尘手中的傲慢传承。

任天行应当已经知晓才是。

寻常人不会注意到陆尘的古铜戒指,也不会注意到任天行的古铜耳钉。然拥有九罪传承之一的他们,却很轻易便能发现对方身上携带的九罪传承。毕竟古铜算不得宝物,亦不会有人用寻常古铜炼化成为道器,而其本身也并非颜色极佳的装饰。会佩戴古铜之物的,也就九罪传承者罢了。

陆尘知道任天行为九罪传承者,任天行也该知晓陆尘同样如此。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老夫便不再多说。”

苏家长老白眉紧缩,又看了眼窗外。

金色的大幕荡漾涟漪,呈遮天蔽日般浩大,其中吞吐无尽道器,施展神威。而金幕之下,有黑白两仪气息流转,化真龙神凰,悍然冲撞。这苏家奇书阁的阵法算是极其高明,至少寻常修士无法轻易将其破开。

然在凌采薇与任天行联手下,这阵法,已经开始破损,濒临崩溃。

“你们要走,那就尽快吧,这里老夫一人便可解决。但今日之事,老夫还得告知家主,此般,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老夫。毕竟,家主要求如此,老夫也不能违背。”

苏家长老轻叹一声,脚下一踏,有玄妙迸发。

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阵轻轻一颤,原本近乎彻底破碎的道痕纹络有清光交织,将其重新沟通粘合,恢复正常。

陆尘看得惊讶,韩无道也挑了下眉毛。

苏家是行商大家,而其中长老毕竟是长老,有着年轻一辈比不了的修为。

“那便走吧,前辈要做什么,无妨。”

韩无道恢复镇定,微微点头,双手结印而有玄奥气息浮现,将他与陆尘一同遮掩。于其中,陆尘不能察觉什么,但一旁的苏家长老却已经无法见到二人身形,便连他们是否离开都无法知晓。

气息都能够遮蔽。

“这是我炼狱独特的隐匿之法,若非实力极强,便无法看破。”

韩无道解释一声,转身便径直从大门离开。

陆尘有些犹豫,顿了片刻,方才决定相信韩无道,追着他一起自正门离开。

出得门外,抬头可见凌采薇与任天行凌空而立,周身气机荡漾,有着万般神妙缠绕。黑白两仪之气流转,是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法,可演世间三千道法,于掌心凝聚尺天寸地。

然凌采薇修为终究不足,不能做到那般,却也神妙无比。

任天行倒不过如此,根基虚浮,而其本身根骨资质亦并非极佳,是依靠丹药灵草之类堆出的药罐子。若无贪婪传承,大概他也不会拥有如今地位,兴许于任家而言,所谓的任家圣子也就是晃人视线的存在,毕竟任家真正称得上圣子名号的,也就只任天行罢了。

天幕纵然浩大,金光冲霄,又能如何?

“别看了,尽快赶路。”

韩无道微微回头,叫上止步原地的陆尘。

“而且,这隐匿之法并非完美,只用不得太久便会显形而暴露。若你想要面对这两个难缠的家伙,那便直接出手就是,我也乐得看戏。”

“走吧。”

陆尘不理韩无道的毒舌,亦收回目光,随其离开。

待得出了天岚城,韩无道稍犹豫片刻,方才取出传送玉台与灵精。

“这次给你算是免费的,好在你上次给我的灵精还没有交付上去,否则便需要走着去最近的联络点了。”

似是有些不甘,也或有些不愿,但终究还是得如此。

韩无道有些意外的抠门。

陆尘看了他一眼,眸中怪异。

“你也不用这么看我,我确实很穷。”

韩无道化开灵精,催动传送玉台,有虚空之路横亘而去,气机波动剧烈。

“炼狱杀手,天地人三子,只负责杀人罢了,而平日修炼所需的灵精丹药之流,炼狱只会限量供给。如果需求比较大,炼狱供给不能满足,那差的部分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例如完成任务,根据任务的难度会有不同的奖励分值,分值就可以换取灵精。至于所谓的分值...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你之后同样也会知道。”

“好。”

陆尘微微点头,算是明了。

炼狱的制度,着实有些令人意外。

那所谓的分值又是什么,从来未曾听人说起过。然如今看来,这分值似乎是个好东西,应当类似炼狱中才有的钱币之类,能够换取各种物品。但究竟多少分值能够换取多少东西,又能够换到怎样的东西...

这些只是陆尘的猜测,真正如何,仍旧不知。

踏入虚空之路,横渡而去,明暗交错有光彩荏苒。落定时,眼前已变成另外一副场景。

枯藤,老树,昏鸦,矮桥,浊流,破屋,古村...

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似是并无昼夜之分,始终如此。

寒风吹过,一片萧瑟。

“这里才是正常委托任务联络点。”

任天行领着陆尘进入其中,绕过错落复杂的街道,几乎无法寻到正常可通的道路,杂乱无数。

“天岚城的那个炼狱联络点,不过明面上的幌子罢了,是为了接待那些没有足够资格知道这般联络点的人。至于为何要有两种联络点...他们修为太低,要杀的人自然较弱,报酬亦极少,如此,你可明白了?”

“明白。”

陆尘微微点头,心中更不免感慨。

炼狱,也是如此现实。

但它的做法并无不妥,毕竟修士一界本就鱼龙混杂,各种人物层出不穷。有善者,有恶者,有好欺诈者,有坦然多智者...种种不同,构造了一个如此庞大复杂的修士界。若炼狱不将其区分开来,而任由其如此混杂,于炼狱而言,于待客而言,都并非好事。

等级,制度,区分。

“别想那么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韩无道又开口,已经看穿了陆尘心中所想。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我也未曾想过,炼狱这样的杀手势力,竟然也会在这方面区分对待自己的顾客。”

“呵,本就该这样。”

韩无道嗤笑一声,带着陆尘来到一破旧的矮屋前。

矮屋由青石堆积而成,并非十分稳妥,甚至有些摇晃,似是风一吹便会倒塌。简单的茅草捆绑以盖住屋顶,腐朽的木门满是虫洞,怎么看也不像有人居住的地方。然韩无道却偏偏来到门前,伸手叩响了木门。

“进。”

屋内传来一苍老女子的声音。

“是。”

韩无道极其恭敬,哪怕隔着木门,亦鞠躬呈直角,不敢有丝毫不妥。

这屋里的人究竟是谁,陆尘还不知晓。

推开木门,有吱呀一声,显然木门已经扛不住太久,大概再有几次就要彻底破烂,无法再用。

陆尘跟着韩无道走进房中,可见周遭并无他物,唯一茅草的床铺也十分杂乱,有一黑衣老妪盘坐其上,身形枯瘦矮小,比起韩无道更甚几分。而屋中光线昏暗,若非她一双眸子异常明亮,陆尘也不会发现其中竟真的有人存在。

“这是谁。”

疑问的话,肯定的语气。

老妪缓缓抬头,眸中有寒意跳动,周身浮动杀机凛然,但其并非刻意如此。

“他要加入炼狱。”

韩无道简短解释。

闻言,老妪当即明了,又将陆尘上下看了一眼。而最终,她的目光停在陆尘那狗脸面具上,冰冷的眸中满含戏谑的笑意。

“血天大圣的传承者,竟然也会选择加入我炼狱。看来,你是真的无法自保,只能选择如此了。”

这老妪,很聪明。

陆尘坦然点头,并非否定。

“无道可曾劝过你?”

“是。”

陆尘仍旧点头。

“你依然坚持?”

“是。”

亘古不变的回答,亘古不变的眼神,那其中表现出的坚定,还有深藏的无奈,又如何能够逃得过老妪的眼睛。

她嘿的笑了一声,丑陋而难看。

“既然如此,那你便静候几日,待得人满了,老身亲自送你去死人岛。”

正文 第117章 死人岛的枯燥等待

将陆尘留在这里,韩无道便直接离开了。

那老妪大概是炼狱长老,但其究竟还有怎样的身份,不得而知。

陆尘曾经试图询问,但老妪却始终不愿回答一个字,只始终盘坐原地不动。而每至午夜子时,老妪便出门一次,前往古村前枯藤老树下查探一番。而她这般究竟为了什么,陆尘同样并不知晓。

昏暗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空气始终带着压抑的气氛。

这里的氛围,就如炼狱的名字一般,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此,便只能修行,再无他事。

然陆尘命渊有血气浩荡,铺筑血红长河,浩荡而澎湃,却无法进一步突破。断刀丢失,之后的修行该当如何,便无法知晓。毕竟御元境之后便是四御境,通透手脚四肢而挥舞大道,是之后再行突破便需得感悟天地才行。

炼体亦是如此。

但血天大圣修行法于这世间任何一种修行之术都有极大不同,是纯粹修行血气而凝练精血,以求无双肉身。而四御境特殊,是修士迈向更高深境界的一个分水岭,若走了错路,再要重新走回去,便极难。

肯定不会只单纯的突破四肢桎梏,继续凝练精血。否则于四御境,血天大圣便弱了天下人许多。

“究竟...该如何才是...”

陆尘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明悟,只能尽力为之,亦不敢随意突破。

他有能力直接破开桎梏而进入四御境,却只怕走了错路,无法回头。

一晃半月过,乌云聚拢,有大雨将滂沱而至。

“今日,老身送你去死人岛。”

那老妪终于主动寻来,找到陆尘。

后者正在矮屋前盘坐修行,闻言如此,稍有意外。毕竟老妪先前便说,需得等到“人齐”,才会送他前去那所谓的死人岛。但这半月以来,老妪却并未做过什么,也不曾再有人来,那所谓的“人齐”究竟是什么,令人疑惑。

“联络点,不止这一处,消息已经传来,人齐了。”

老妪解释一声,而后便不再多言。

她手中翻出一漆黑的木牌,有磅礴灵气注入其中,当即于面前空间撕裂一道巨大的裂痕。

横渡虚空,有虚空之路蔓延出去,撕裂空间而有巨大裂缝。而横渡虚空距离如何,凭裂缝便能够分辨一二。眼前这裂缝之巨大,陆尘还是第一次见到,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只需进入其中便可,有任何疑惑,去了,自会有人解释。”

老妪冷冰冰的看了陆尘一眼,而后便收起木牌,转身重新回去屋中。

如此冷漠态度,也不怕陆尘临时反悔。

但凭炼狱行事风格,既然定了,便没有后退的余地。大概老妪还有什么手段,也或确定陆尘不会拒绝,故而才会如此。但其中可疑之处,却未免太多,然陆尘却不曾犹豫,只带着满心的困惑踏入其中。

光影交错,横渡虚空也需一定的时间。

陆尘不知道自己在这无垠的浩瀚中行了多久,诚如那老妪所言,至少需得半个时辰才行。这一趟横渡虚空,究竟行了多远的距离,着实无法揣度,而那所谓的死人岛也未曾听说过。

苏家奇书阁藏书万卷,陆尘亦翻过其中大部分,却从未见过有死人岛一说。

“炼狱,当真是神秘...”

陆尘轻叹一声,安心等待。

虚空之路横渡许久,待得终于能够见到尽头,踏出,迎面有清凉咸湿的冷风吹来。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狂风不止,乌云蔽空,抬头所见似如那古村一般,灰蒙蒙一片,压抑难忍。

某种莫名的气机笼罩之下,让人禁不住心寒。

“这就是死人岛?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啊。”

“横渡虚空竟然用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这究竟在什么地方,竟会如此遥远?”

四周有人声不断传来,陆尘也转头看去。

所有的虚空裂缝都渐渐愈合,搅动的气机掀起狂风凛凛。而此间所处,正是一片苍凉的海滩,前方有山脉横卧,仿若人形扑倒,而头颅所在前方有湖泊,清水泛红光,如血泊一般,隐有压抑不详气机缭绕。山上古木虬结,仿若原始,乱石下有毒虫怪蛭,凶险暗藏。身后则为大浪滔天,风起海啸翻腾,礁石嶙峋而出没其中,白色的浪花堆积交叠,蔚为壮观。

然陆尘在意的并非此间景色如何。

一百人。

算上他,整整一百人,皆为年轻一代,年龄应当都不会超过二十,大多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甚至更小,男女混杂。与其中,甚至许多人连修为都没有,面容稚嫩,毫无心机,也不知炼狱并非如此容易便可加入。

生死淘汰。

陆尘眯起眼睛,他还记得韩无道曾经说过,要加入炼狱,需得经过生死淘汰才行。而生死淘汰,存活率只百一。如今可见,此处有百人共同到此,而所谓生死淘汰的意义,也大概能够猜出。

这一百人,互相厮杀,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然后才能算是真正的加入炼狱。

但...真的如此吗?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才对。

陆尘看过周遭,已经十分清楚,这些人大多没有任何修为,也或处于修行之路刚刚起步的阶段,比他还要弱了很多。生死淘汰若真的只是互相厮杀,那如今局面便已经十分明朗,是陆尘必然为活下来的那个。

理应不会这么简单。

否则,他的存在于其他人而言,就是末日。

“喂,你们看那人的面具...”

有人注意到了站在边缘处始终不发一言的陆尘,那狗脸面具太过扎眼,也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询问查探。然陆尘始终冷漠,未曾理会,不少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暗骂一声,便再无人尝试靠近。

互相之间熟络,互相之间关照,有人在活跃着此间气氛。

若放在寻常地方,这样的人物大概也算是头领一般。而显然,他现在也成了除却陆尘以外所有人的领袖,尽管只是有着这样的苗头,却足够让陆尘对他提起些许警惕之心。

御元境。

这人也是御元境的修为,一身布衣,看起来并无任何出彩之处,却很快便与众人熟络,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

一个团体,就这么简单而且快速的形成。

也或两个。

九十九人,和陆尘一人的团体。

尽管那人也曾试图上前与陆尘搭话,希望能够与陆尘认识而互相帮助,但陆尘却始终未曾加以理会。如此,也有许多抱怨的声音,将陆尘当成异类。

但陆尘却清楚的见到那人眸中有寒光闪烁,十分隐晦。

城府相当深沉。

他大概也知晓一些炼狱入门之事,便如陆尘一般,知道这一百人中最终只一人能够存活下来。另外的九十八人,于隐晦之间已经成了他的手下人物,毕竟所有人都唯他是从,于团体之间三言两语,便将陆尘放在了对立面。

乃至有人试图上前找陆尘的麻烦,也是这人安排来的,大概是想要观察陆尘对此会有何种反应。

陆尘也自然不会让他失望,只一脚,便将那登台境的小修士踹飞,摔了个狗吃屎。

但也因此,埋怨的声音更大了些。

“先前不是说到了这死人岛,便会有人来接我们吗?怎么到了现在还没见到任何人?”

等候许久,有人开始不耐,叽叽喳喳的说着。

确实已经等了半天时间。

陆尘微微摇头,望向天空,却只能见到灰蒙蒙的一片。

就如在古村时一般,没有日升月落,也不能通过周围的一切来辨别时间。恍惚中,某些原本应该存在的东西似是在缓缓减弱,缓缓消退,让人变得更加压抑,甚至有疯狂的倾向。

越来越沉闷的氛围,压抑也更加明显。

陆尘眯起眼睛,转头看向聚集在一起的大团体。

他们已经说了太久的话,将能说的都已经说完,再无任何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时间的流逝察觉不到,连等候了多久都无法察觉,便有更多人开始焦躁起来,情绪也变得有些无法控制。

“该不会是接待我们的人睡着了吧?要不,咱们直接上山?”

有人开始提议,顿时得到大多数人赞同。

也有人反对,认为应该继续等候才是,毕竟前方山上毒虫怪蛭无数,凶险暗藏,说不得一步走错便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情。

争论,争吵,原本的团体很快便产生了裂痕。

另一个御元境修士也无法阻拦。

他名卢和,先前因互相认识而自我介绍过,陆尘也刻意记住了这个名字。

大概卢和也察觉到些许问题,眸中有深沉的光芒闪烁。而他也似感受到了陆尘的目光,便转头看来。

四目相接,陆尘能够看到他眸中的警惕与潜藏的杀意,卢和能够看到陆尘眸中的漠然与平静。

“真是...令人意外的测试。”

卢和开口,并未发出声音,只有口型罢了。

陆尘自然看得明白,却仍旧如先前一般,并未多做任何事情。他原地盘坐下来,径直进入修炼状态,而将周遭的一切完全无视。争论,争吵,团体,分裂...一个不过暂时凝聚起来的松散组织罢了,不足为虑。

正文 第118章 欢迎来到死人山

枯燥的等待,仿佛没有尽头。

哗啦啦的水声不断回荡,从未停止,这死人岛的风也没有一刻止息。冰冷的寒风,携带着海水的咸腥,吹起衣袍猎猎,浪花不断翻腾,扑打,一次又一次涌上细沙的岸边。

空气渐渐有些冷了。

终于,远处有人影踏空而来,也让原本争吵不休的两方人物暂时安静下来。

陆尘也抬头看去。

靠得近了些,才能看清来人面容阴狠,光头,有狰狞的刀疤近乎将他整个脑袋都分成两半,十分可怕。那一双若鹰隼般的眸子中,闪烁凌厉的光芒,落地,扫过周遭众人,只一声冷哼,身上有冰冷的气势压迫,让人无法喘息。

大能强者。

陆尘眯起眼睛,方才站起身来。

这人大概就是负责接待他们的人了,但看他的模样,却似乎并不容易相处。

“吵吵闹闹,不过半个时辰的等待而已,连这么一点时间的枯燥都无法承受,你们这群废物!渣滓!垃圾!”

一开口,便是毫不留情的喝骂。

无人敢开口反驳。

大能强者如此,纵然如何不堪入耳,他们也只能承受罢了。也许有人想要反驳,质疑等候的时间绝对不止半个时辰,但在他身上冰冷的杀气压迫之下,却连开口也做不到。

噗通!

一声闷响。

陆尘转头看去,才知是有人承受不住这般可怕的压迫,双腿发软而直接坐在地上。

“哼,我名鬼狼,以后便是你们的教头。日后称呼我的时候,要点头,恭敬,但凡有人敢放肆,我也绝不会有任何留情。你们应该很清楚,既然决定了加入炼狱,就必须要遵从炼狱的规矩。而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鬼狼眯起眼睛,也看了那软倒的人一眼,冷笑慑人。

“无论我要你们做任何什么,都必须遵从,若有人胆敢反抗,那你们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炼狱!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如果落在我的手中,那就并非很简单的事情。不信的话,你们尽管可以来试上一试,对于这种刺头的存在,我也会表示出十分的欢迎。”

说着,他将目光扫过面前众人。

冰冷,慑人,仿若潜藏的凶兽般可怕,有着深沉的暴戾蕴藏在他的眼神深处。

陆尘毫不怀疑,如果真的有人胆敢挑衅鬼狼的权威,那么他也会真的让那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炼狱。

杀机临身,众人噤若寒蝉。

“很好,看来你们已经明白自己究竟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但愿日后你们也能如此听话。”

鬼狼笑了下,仍旧阴森可怖。

“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可以随意发问,我也会尽量解释。一炷香后,所有人闭嘴,跟我上山。现在,开始。”

“......”

仍旧无人敢开口。

他们只战战兢兢的看着鬼狼,而其负手立于此间,周身仍旧有杀机凛然缠绕,惊得众人不敢如何。也许鬼狼是刻意为之,并不愿有人开口询问,浪费他的唾沫,故而才让眼前这些根本没有能力承受此番气势压迫的人只能闭嘴不言。

陆尘同样未曾问出心中疑惑。

他很清楚鬼狼的心思,而后者也在以最直接的方式告知所有人,他懒得与垃圾说些什么。疑惑也好,不解也罢,在上山之后,终归会渐渐得到答案,而在这里解释也不过就是一些废话罢了。

至少在鬼狼看来,这些都是废话。

一炷香的时间,很难熬。

许多人面上渐渐变得惨白,毫无人色,是被这凛然的杀机压迫,承受不住。

一百人,也就陆尘与卢和能够稍好一些罢了。

待得时间缓缓流逝,仿若经历了百年般漫长,鬼狼才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缓缓抬头,扫过面前众人,面上也露出冰冷阴森的笑容,气机稍松。

“一炷香的时间过了,既然你们没有疑惑,那就上山。”

言罢,鬼狼便不再理会众人如何,径直转身而去。

陆尘很快便追了上去,后方众人稍有犹豫,也只能跟上。

这死人岛不知在何处,更不知距离东盛有多么遥远的距离。半个时辰的横渡虚空,究竟行出了多远的距离,根本无法揣度。而如今,纵然有人后悔,也已经没有了退路。无法辨认方位不说,要从这里游回去,只怕在半路上便会力竭,沉入无尽的汪洋大海,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一群人,稀稀拉拉的跟在后方,卢和走在最前面。

而更前面,则是陆尘,稍落后鬼狼半步。

“你倒是挺懂规矩。”

走过海滩,鬼狼仍旧未停,迈步向着丛林之中走出,又回头看向陆尘。

“血天大圣的传人?呵,在两仪门当狗的日子,感觉如何?”

“并不如何。”

陆尘看他一眼,并不意外这人知道他的身份。

大概鬼狼在炼狱中也是有着一定的地位,能够知晓外界发生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担任死人岛的教头,负责迎接训练他们这群新人。

“你想加入炼狱,究竟为了什么,我很清楚。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想要加入炼狱,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算你身上有血天大圣的修行法,也未必能够成为活下去的那个。”

鬼狼眸中闪烁怪异的光芒,忽的加快几步,而后停在前方。

陆尘疑惑,却也跟上。

然只走出两步,他却猛地愣在原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眸中满是意外与惊讶。

“修为,没了...只灵子境而已...”

“这才只是开始。”

鬼狼笑了下。

“若本身修为不能进入圣道,便无法在这死人岛拥有任何修为。也许你是炼体修士,在肉身上比起寻常修士更强一些,但这并不能代表你就是最后那个活下来的人。韩无道,你应该认识的,他曾在此处经历了半年训练,只差一点便死在另一人手中。”

陆尘看了鬼狼一眼,并未说话。

他已经开始思考起来,却仍旧想不通所谓的生死淘汰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无法拥有任何修为,也就只能凭借肉身的力量来完成所有训练。尽管他身为炼体修士,肉身更强一些,却也无法与拥有修为时相提并论。相较之下,如今的陆尘,与那些没有修为的人相比,原本巨大的优势瞬间缩水成了十分微小的差距。而鬼狼所言也确实不错,纵然肉身稍强,却也未必就会是活下来的那个。

训练,也绝对不会非常简单。

大概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练死。

而韩无道也曾差点死在另一人手中...这又代表着什么。

“炼狱,还真狠啊。”

陆尘轻哼一声,不再有任何疑惑。

坠在后面的众人也终于赶上,真正的进入了这片密林。

然,有感觉的只少数人罢了,毕竟这百人中,已经开辟命渊而成为真正修士的,最多不会超过十指之数。尽管如此,慌乱也渐渐开始蔓延起来,只有众人领袖般的卢和能够做到平静,不会太过惊慌。

鬼狼未曾再解释什么,只冷笑一声,看遍众人丑态,而后继续上路。

丛林茂密,毒虫怪蛭无数。

“啊——!虫子,有毒虫!”

人群中,忽的有人惊叫,已经被毒虫咬到。

陆尘没有回头,而将警惕放在身周的任何一处。

他如今不过寻常凡人罢了,连同灵觉也无法蔓延到体外,更不能察觉身周究竟有着怎样的毒虫怪蛭存在。而人群的慌乱始终没有安静下来,惊恐的声音十分杂乱,能够听到被咬的那人究竟多么凄惨。

只片刻,便浑身溃烂而死,大概毒性会十分剧烈。

鬼狼也不曾理会,仍旧继续向前。

嗤!

寒光一线。

命渊中的刀还能取出,至少于陆尘而言是间好事。

而此刻,陆尘也终于见到咬人的毒虫究竟是什么模样。但与其说是毒虫,却不如说是毒蜂,不过指甲大小罢了,通体墨紫,便连血液中也含有剧毒。

陆尘清楚的见到染了点血的刀锋上,有腐蚀的痕迹在蔓延。

黑纹火岩的刀都被腐蚀,这毒蜂,究竟是怎样的毒物,可见一斑。

“好毒的东西。”

他又抬头看向前方的鬼狼,其身周有杀机缭绕,毒蜂不敢靠近,只偷袭他们这一百新人而已。

为了避免被毒蜂叮到,许多人都不得不脱下身上衣袍挥打着自身周围,将毒蜂驱散。然这密林中,真正的毒物却不止毒蜂一种,是各种虫蛇千奇百怪,森罗万般,走不了多远便会有人发出惨嚎之声。

这一路,始终无法安静下来。

这山并不高,山路也并非难走,不过百丈距离罢了,只片刻便上得山巅。

然如今上得山巅,原本的百人大队,却已经少了十数个。

都死在了上山的路上。

这才不过刚开始而已。

陆尘仍旧保持平静,四周观望,将一切都收入眼中。

山后有断崖,崖顶平坦,有一宽阔的空地,周遭满是各种不同的训练设置。而这些设置表面看似一般,却有着一种共同的特性。

杀人!

若一个不慎,也或有所失误,后果,便是死亡。

炼狱训练新人的手段,未免有些太过狠辣了。而且,大概这种训练还不是生死淘汰,否则不会只留下最后一个活人。

但韩无道还说过,两年后,他要看陆尘究竟能够得到怎样的评定...

鬼狼先前所说,训练只半年而已。

生死淘汰之后,大概还有什么更加可怖的存在吧。

鬼狼也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八十几人,面上笑容越发诡异阴森。

“很痛苦?很恐惧?但你们应该清楚,炼狱会无偿的提供各种杀人之术,所以不会需要废物。连上山都不能,终究只是垃圾罢了。呵,现在,欢迎各位来到完全贯彻丛林法则的...死人山!”

正文 第119章 凶残

丛林法则,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很简单的法则,却适用于每一个地方。

而死人山,更是将这条法则贯彻到了极点,只有能够适应这一切的人才能活下来。若不能适应,不能坚持,便唯有淘汰。而淘汰的下场,就是死亡。

一言出,森然入骨。

许多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陆尘看得很清楚,便连卢和眸中亦露出些许恐慌的情绪。但他表现很好,只片刻便将那些不安都隐藏下去,甚至还在小声的开口安抚着众人。

很简单,而且直接的拉拢。

尽管这种手段并非极其高明,却十分有用,至少那些原本慌张不安的人已经渐渐平复下心情,亦坚定的跟随在卢和的身后。而原本因为枯燥等待出现的裂缝,也在悄无声息间恢复了平整,也让这个团体仍旧保持着应该拥有的凝聚力,并非再如之前,似散沙一般。

陆尘看得明白,鬼狼又如何不知?

他只随意笑笑,像是讥讽,却并未直言,任由卢和随意行事。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这死人山上的渣滓,在你们能够得到我的承认之前,我也不会改变对你们的称呼。而现在,渣滓们,从这里向北边过去,有一栋楼房,那里就是你们以后居住的地方。现在,自己过去挑选房间,然后换上房间里准备好的衣物。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如果有人晚了...”

鬼狼冷笑一声,而后便不再理会,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似是在辨认时间。

众人还在原地,仍旧不知应当如何。

“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的时间。”

过片刻,鬼狼忽的道了一声。

闻言,陆尘当即一愣,方才反应过来。

大概他是将自己说话的时间都算了进去,但这又如何?毕竟鬼狼已经说过,在这里,他就是规矩,没有人可以违背。而违背的下场究竟是什么,陆尘不愿去体会,大概这里也并无任何人愿意去体会。

所以,陆尘第一个动了。

他按照鬼狼所言,向着北方尽快跑去,在下到半山的地方,能够见到一栋十分古老的楼房。破损的墙壁满是裂痕,有古藤攀爬其上,看起来颇有些阴森的感觉。窗户已经十分破烂,根本不能挡风,甚至还有腐臭的味道自其中传来。

令人恶心的生活环境。

后方有声音传来,卢和跑在众人前面,也见到了这破旧的楼房。

陆尘没有再犹豫,也很清楚自己没有犹豫的时间。

楼房只四层,而陆尘也很直接的选择了二层的一个房间,至少这个位置下楼比较方便,而且房间也算比较干净。至少比隔壁的房间好些,那里面,还有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许久未曾清理,腥臭冲天。

而其中为何会有这样一具尸体,无人可知。

“这...怎么会有尸体?!”

有人经过陆尘隔壁的房间,吓得面色惨白。

但他却没有更多的选择,楼房四层,八十个房间,尚且不够一人一间,有些人更晚一些,甚至不能得到房间里准备好的衣物。而他们的结果将会如何,谁也不能确定,但绝对不会很好。

陆尘不理会这些,他也在暗中计算着时间。

大概,还有不到半柱香。

房间里的一切都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桌上摆放着黑色的劲装,一侧还有类似铁块般的物体。

陆尘没有考虑很多,将一身衣袍立刻脱了下来,也将那黑色的劲装抓起。出乎意料的,不过一身衣裳罢了,却意外的沉重,至少在百斤以上,而且看大小并不十分合身,应该可以勉强忍受。但这一身黑衣有许多口袋,按照大小来看,应该就是用来存放那些铁块般的东西,等同负重。

“真是...让人意外的准备。”

他咬住牙关,费劲的将黑衣穿上,也将那些铁块尽数装入口袋,而后便冲了出去,回到崖顶的空地。

一炷香的时间,还有四分之一。

鬼狼仍旧等候在原地,见到陆尘是第一个,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在依靠什么来分辨时间的流逝。过片刻,卢和也跑了过来,看起来十分勉强,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不能承受这般负重。

炼体修士的优势已经显现出来,但陆尘却并没有感到任何轻松。

这一身黑衣,将他体内原本还能够催动些许的血气也完全压制下去,连灵子境也达不到,血气平静如初生婴儿般,哪怕精血都无法翻腾分毫。

如此手段,着实有些惊人。

“你们两个,速度倒是很快。”

鬼狼收回目光,又看向陆尘与卢和,面上露出些许笑容。

“很好,你们让我很满意,所以我可以很大方的赐予你们垃圾的称号,荣幸的接下吧。”

“垃圾?我们这种速度,竟然还只是垃圾?”

卢和终于按捺不住,反驳了一句。

陆尘看他一眼,眸中仍旧平静,没有嘲笑,没有讽刺,也没有冰冷或者其他,只有平静而已,就像见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事,陆尘同样如此平静的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砰!

鲜血满地,卢和也终于为自己的口快而付出了代价。

他的肋骨已经不知断了多少,四肢扭曲,整个人气息奄奄的趴在地上,近乎就要被打得断气。但至少鬼狼下手还有些分寸,没有直接要了他的性命。但这种伤势,若只自行恢复,大概没有三五月是不能下床的。

鬼狼应当不会让他躺上三五月的时间,毕竟训练只半年罢了。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重新站在这里,承受接下来的训练。

“垃圾,至少要比渣滓强一些。”

踩着卢和的脑袋,鬼狼满脸嘲讽。

“明白了?”

“明...明白...”

卢和努力的回应,尽管牙齿也被打掉了许多,却不敢再反抗。

后续赶上来的人见到卢和模样,皆吓得面无人色,却也未曾胆敢出言相助,只能乖乖的站在陆尘一旁,等候一炷香的时间结束。

而很快,这短暂的时间便流逝过去,仍旧有一半的人没有回来。

鬼狼也如此踩着卢和的脑袋,安静的等待。

后面,大群的人努力挣扎着跑来,气喘吁吁。尤其一些年轻的女孩,身子本就没有那么强壮,更是落在了最后。

但鬼狼始终没有表现出什么。

在这里,时间的流逝并不能清晰的分辨出来,至少除了鬼狼,包括陆尘在内的一群人,谁也不知是否已经到了时间。而那些后来的人还在庆幸,哪怕见到了卢和凄惨的样子,却仍旧小声的与身旁人说话,甚至有人笑出声来,拍着胸脯言说自己赶上了时间。

“白痴...”

陆尘眯起眼睛,扫了身旁众人一眼,眸中却仍旧平静无比。

他不能分辨时间,却知道一炷香早就过去。

凭鬼狼的性格,断然不会这么简单便放过那些迟到的家伙。

而结果,也自然如陆尘预料中的一般,包括他与卢和在内的八十几人,有近一半的数量都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再加上没有抢到房间的人,数量不少。而其中亦有不少人抱着侥幸的心理,没有将那些类似铁块的东西揣入兜中,也都被尽数揪了出来。

“你没有说过,我们不知道那些黑岩铁要放在兜里面!”

有人反驳,却遭到了更加惨绝人寰的对待。

十三四岁的年纪,刚刚开始发育,却已经不能人道。

这就是反驳的下场,在这里当刺头,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惨嚎的声音不绝于耳,鬼狼的出手亦十分狠辣。

陆尘看得心中惊惧,连身子也在颤抖。然这般剧烈的情绪起伏下,他身上气息也渐渐开始不平静起来,有杀机缓缓浮现。

黑红斑驳的光芒于其眸中一闪而过,些许暴戾的气息流转,那心中的魔音也在渐渐响起。然陆尘反应极快,闭上眼睛,将所有一切都作视而不见,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至少,不能让魔性在这个时候爆发,否则后果必定比眼前所见更加惨痛。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一群渣滓而已,只需要听命行事就行了,不需要这么多废话!”

鬼狼一脚踹开面前的男孩,面上始终冰冷狠辣。

他的性情大概都是有些扭曲的。

多少人已经开始后悔,后悔为何选择加入炼狱。但如今,纵然后悔又能如何?不过是在沮丧与痛苦中不断挣扎,哪怕只是想要活下去就已经十分艰难,又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逃?

如何逃?

这死人岛不知在何方,四周皆为茫茫无尽的大海。若选错了方向,结果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而已,沦为海鱼的口粮而已。

“你们需要做的,就只有服从,听明白了吗,渣滓们?!”

“是!”

得到回应,鬼狼却只冷哼一声,目光扫过面前众人,忽的抬步踏出,不顾满地的鲜血,径直上前。

脚步落定,溅起的血液混杂着泥土,染满了他的裤腿。

陆尘微微抬头,亦睁开双眸,看向来到面前的鬼狼。

“有事?”

“你想杀我?”

鬼狼戏谑的看着陆尘,先前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他自然察觉。

“是,也不是。如果你允许我解释,我便解释。若你不许,我也就不会解释。”

陆尘看着鬼狼,已经将内心平复下来。

“你倒是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地位。呵,解释来听听。”

鬼狼挑了下粗犷的眉毛,面上的伤疤如蜈蚣般扭曲,笑得瘆人。

陆尘心中已经有了些许不安的预感,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摇头一叹。

“你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身上存在魔性,你应该能够明白怎么回事。魔性,是我身上隐藏的,比你的性格更为凶残的存在,一旦情绪起伏就会控制不住,故而才会如此。若这般解释不能让你满意,那我认了,打吧。”

正文 第120章 适应法则

“打吧...”

陆尘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地位。

渣滓,垃圾,废物...这是死人山的三个等级,而他如今所处的位置,就是垃圾,至少要比周围的那些渣滓更强一些。但强一些又如何?不过仍旧是这死人山上最低等的存在,需要做的,就只有服从罢了,其他的一切都是妄谈。

鬼狼眯起眼睛,有些意外陆尘的反应。

周遭众人也都骇然看来,谁都不会想到,陆尘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魔性?

魔性是什么,没有人在意,而众人之所以如此看他,还是因陆尘如此坦然的承认了自己所行的不妥。

“呵,有意思的家伙...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鬼狼没有出手,反而笑了起来。

他眯着眼睛,眸中有寒光不断跳动,像极了见到猎物的饿狼。

“如你一般的存在,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十几年前的黑玫瑰是一个这样的人,只可惜他现在已经死了。而你,却仿佛另一个黑玫瑰般,真是和他一模一样的性格,都这么的混蛋!”

鬼狼并未出手,转身回去原本的位置,也将脚下不断哀嚎的众人尽数踢开。

在这里,没有仁慈可言,有的只是残忍罢了。

而陆尘也始终看着鬼狼,他并不意外黑玫瑰也曾来过这里,毕竟想要加入炼狱,就需要经过这样的一场生死考验。若不能达标,便连加入炼狱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成为天子第一人。

但两年后,才会真正加入炼狱。

如今,不过只是淘汰那些没有资格的人罢了。

“现在,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而接下来你们将要面对的,就是来自炼狱的生死淘汰。生,或者死,皆在你们自己,如果不能坚持下去,那最终的结果便已经注定,那就是尽数沦为这死人岛上的一抔黑土,最多让这里的风多些腥气而已。当然,我也可以告诉你们生存下来的几率究竟有多少,至少在炼狱的统计中,活着经过生死淘汰的人,只有百一罢了。”

鬼狼俯视一般的看着众人,当然也包括陆尘在内。

一言出,又是一阵喧哗。

显然这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所谓的生死淘汰究竟是怎么回事,便连陆尘也并不知道生死淘汰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他所知道的,就只有生死淘汰这个名字而已,还有百一的存活率。

“当然,不要抱有侥幸的心理,因为你们这一百人...不,八十三人,很有可能全部死在这里。百一的几率,不过是综合的统计罢了,偶尔也会有两人乃至三人能够活下去,但从来都没有超过三人的例子的存在。以前不会出现,这次,以后,也都不会出现。”

鬼狼又笑了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

一股没由来的寒气忽的蹿上背后,让许多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有陆尘还能冷静面对,他早便想到过这些。

“那...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

有人战战兢兢开口,生怕自己声音太大惹怒了鬼狼。

“说。”

鬼狼似是变得和善了些,毕竟开口询问的,是仍旧能够站在这里的渣滓。

稍微高级一些的渣滓。

“生死淘汰...到底是什么?我们要做什么?”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

众人都竖起耳朵,这也同样是他们心中的疑问。包括倒在地上的卢和以及他人,同样挣扎着让自己更加清醒,免得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鬼狼习惯性的挑了下眉毛,微微点头,并未再吝啬自己的口水。

“很简单,只是寻常的训练罢了。而我也可以很直接的告诉你们,作为一个杀手,最根本的就是杀人的招数,而杀人的招数亦有根本,便是身体的各项指标。速度,力量,反应力,控制力,这些都是杀人最根本的东西。炼狱之内,所有修士皆走炼体路线,而生死淘汰的训练,也是为了让你们能够拥有足够强大的速度,力量,反应力与控制力。这些,是重中之重。”

言罢,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将目光放在陆尘身上,又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修为并不重要,哪怕你是御元境,也或涅槃境,甚至登龙境,都无所谓,因为在这里,任何的修为都不过华丽的表面而已。炼狱的战绩你们应该很清楚,以弱胜强,不过家常便饭罢了,只因我炼狱的杀手对身体的控制力要求最为严格,其中又包括收敛气息的能力,控制心跳的能力,掌控血气的能力等等...若非达到指定的程度,便不能拥有成为炼狱杀手的资格。而没有得到这些资格的人,都是最下等的渣滓,而渣滓...嘿...”

后果如何,鬼狼并没有明说。

但纵然未曾明说,众人却也已经十分清楚。

死。

只有这样一个后果,非生即死。

“如今你们还有八十三人,也许明天就会更少几个,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应该要清楚,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将会是敌人,因为半年的训练并非固定时间。半年期限结束,也或你们这群人只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就可以离开死人岛,去往下一个地方,进行另外一场别开生面的淘汰与战斗。”

鬼狼眯起眼睛,笑得诡异。

陆尘眸中神光当即一沉。

想要脱离这样的生死淘汰,只有两个办法。一,坚持到半年期限结束;二,这已经不到百人的队伍只留下最后一人。

接下来的训练将会如何,仍旧无法确定,但坚持半年肯定十分困难,否则也不会出现第二种结束训练的方式。但第二种结束训练的方式,却着实有些耐人寻味了。

也就是...

身边的每个人,都有可能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将其他人尽数害死。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但我们...绝对不会...自相残杀...”

卢和咬着牙昂起头颅,满脸血迹,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然鬼狼却只道了一声“随你”,便不再理会。

这些人究竟会如何,他心中大概早就已经有了决断,亦必然不会出乎他的意料。毕竟这种局面他已经见的太多,曾经有多少人口口声声不会如此,但最终如何?曾经说过的话,也只是放屁罢了。

人性从来都无比的真实,不过是平日间都被隐藏起来。

而一旦被逼到极限,这些隐藏起来的东西,也将会毫无保留的释放。

但卢和是明智的,也是高明的,他将自己暂且放在了一个安全的位置,因那些原本因鬼狼而渐渐不安的人们找到了中心,至少有了明确的领袖人物。于他们心中,大概认为有卢和在,就不会发生那些自相残杀的事情。

一群天真的家伙。

陆尘看得明白,也只是暗暗不屑罢了。

人性的真实,陆尘亦曾亲自体会过,那些隐藏起来的东西究竟多么可怕,而一旦爆发又是如何的不可收拾,没有谁比他更为了解。

只是短暂的和平而已,鬼狼也不会让这个和平一直持续下去。

有朝一日,该发生的事情终究会发生,阻止不了。

而卢和的高明也在那种时候就会体现出来,这些人,不会将卢和作为第一目标,而是身边的其他人。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卢和只需要充当领袖的角色来安抚人心便可,根本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危。

反之,陆尘则是那般局面下,最危险的一个。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把这些渣滓送回去,然后还能站着的人都回来,继续训练。”

鬼狼目光扫过满地横七竖八躺着的众人,不屑嗤笑,而后又挥手丢出几枚玉瓶到陆尘的手中。

“恢复伤势的丹药暂且交给你保管,这是你们未来十天的量。如何分配,自己定夺,但最多五天,这些躺着的家伙必须回来训练,如果不能,我会将他们全部丢到海里喂鱼。”

“为何给我?”

陆尘意外的看了鬼狼一眼,却仍旧将玉瓶尽数收入命渊,并未拒绝。

卢和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相当阴郁。

“因为你现在是这些渣滓中唯一的垃圾。垃圾,比渣滓更强一些。”

鬼狼的解释很简单。

陆尘也只能承认。

他确实是垃圾,至少于现在而言,他没有任何反驳的权利。

“你开心就好,反正我们只能服从而已。”

陆尘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称呼,也随手将趴在身旁的一人抓起,扛在肩头就向着楼房跑去。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陆尘仍旧记得这个时间的限制。鬼狼性情怪异,说不得已经开始计算时间,若仍旧拖延下去,没有能够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回来,说不得便会落得与这些人同样的下场。

其他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一人一个便向着楼房而去。

但身上的负重仍旧没有卸下,也没有任何修为可以动用,大多数人只能托着孱弱的身体,勉强将伤员拉起,缓慢而踉跄的赶路。

炼体修士终究还是有着些许的优势,当这些人才走了不过一半的路程,陆尘已经回到了崖顶的空地,如先前一般规规矩矩的站着,并无出手相助的打算,也没有为这些人服用丹药的想法。

毕竟是十天的分量,丹药也不多,之后说不得还能用得上。

至于那些人的死活...

呵,顾得上自己就好了。

曾经的陆尘是善人,但如今,却未必。

善良并不适合这里,残酷与狠辣才更适合。

“你很聪明,也很适应这里的法则。所以,你大概是能够活下去的,甚至比黑玫瑰和韩无道活得更好。”

鬼狼毫不吝啬的给予赞赏,面上刀疤都在扭曲,狰狞慑人。

正文 第121章 喂鱼,走桩

死人岛,是会死人的地方。

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过去,陆尘也稍微放松下来,询问着自己心中的各种疑惑。而鬼狼的心情看起来也似不错,至少没有吝啬自己的口水,将陆尘的疑惑一一解答。

当然,有些事情纵然问了,鬼狼也不会告诉陆尘。

例如,成为最后一个活着的人而离开死人岛,之后又将会经历什么。

鬼狼只回答关于死人岛的事情,其他的一切,皆不予任何解释。

“失败的下等渣滓没有知道那些的资格,而有资格的,之后去了也就自然知晓。现在知道那些,对你而言并无任何用处。”

他笑着,又抬头分辨了下时间。

一炷香的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

陆尘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纵然这死人岛没有日升月落,也无法分辨时间,但至少一炷香的时间不会很长就是。至此刻,也就只陆尘一人完成了任务,毕竟炼体修士的身体素质还算过得去,何况血天大圣的修炼法并非寻常,肉身比起同修为的炼体修士更强一些。

而那些寻常修士,更无法与之相比。

又过许久,完成任务的人越来越多,皆是满头大汗,已经十分疲倦。

身上的负重究竟有多少,陆尘也无法判断出一个具体的数字,但绝对不弱于三百斤。而此间众人,原本大多不过灵子境,连修士也算不上,纵然比起凡徒境稍强一些,却也极弱。

三百斤的负重,已经十分不堪。

何况,无论此间特殊,也或这一身黑色劲装,都能压制体内血气灵气翻腾,与那染血的绷带有着近乎相同的作用。只凭肉身的力量,除却陆尘,无人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一群渣子。”

鬼狼不屑冷笑,看着面前终于集结完毕的众人,眸中满含凶光。

“一炷香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而你们之中,却只有一个人能够完成任务。说你们是渣滓都算好话,其实你们连渣滓都算不上!”

无人敢反驳,只能听着罢了。

一群年轻的面孔,大汗淋漓,惴惴不安,却无可奈何。

他们之间有太多不过一时脑热便选择了加入炼狱,真正有决心有毅力想要加入炼狱的,甚至不过五指之数。放弃的想法,犹如瘟疫蔓延,但这样的瘟疫却始终不能爆发。纵然爆发又如何?不过是让自己陷入更加无法承受的境地,痛苦,折磨,沉沦,而后变成这死人山的一抔黑土。

“渣滓们,很不服气?”

鬼狼眯起眼睛,目光扫过面前众人,依旧在冷笑。

他大概很将这些当作了享受,眸中有冷光不断闪烁,两步落下来到一人面前,抬腿便一脚踹在那人小腹,发出一声闷响。

那人面上猛地一变,整个人弓了起来,直接跪在地上。

“注意你的眼神,渣滓,如果惹恼了我,结果如何,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鬼狼冷哼一声,又是一脚将他踹开,远远的砸在后方的古树上,半个身子都嵌入其中。碎裂的木渣刺入皮肉,鲜血淋漓,哀嚎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再没有人敢用任何不善的眼神去看鬼狼。

“死人岛,死人山,我就是规矩,我就是天,就是你们的一切!”

他沉着脸,眸光凶狠,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渣滓们,你们今天刚到这里,我也难得大度一次,不再计较你们的事物。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这死人山上最低等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必须遵从我的命令行事.无论我的要求是什么,都要拼尽全力去做到,而我对你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就只有两个字——服从!若不能做到,嘿...当然,你们也可以完全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送死,毕竟在这里,想死,也是一件很难的事。现在,如果有谁不能做到,可以站出来,我给你们这个机会。”

鬼狼面上神情变得温和了些,至少看起来不再那么的狰狞恐怖。

人群有些混乱。

眼前此人,究竟是怎样的性情,大家已经十分了解,而他口中所言究竟真假,谁也无法确定。

陆尘眯起眼睛,转头看向身边众人,竟真的有人打算冒险一试,站了出来。

终究还是太过天真。

鬼狼给的,不过是站出来的机会,却并未说后果如何。这个人大概很喜欢这种绕弯子的说法,只言语间便有着许多凶险,而这些凶险往往能给他带来出手的理由。

容不得分毫松懈。

砰!

陆尘心念还未落下,那站出来的男孩已经被鬼狼一脚踩在地上,稚嫩而且清秀的面孔都彻底扭曲,半张脸陷入泥土之中。鲜红的血迹,在泥土中不断渗透,蔓延,让这吹来的寒风都多了几分腥甜的味道。

“这里,不是过家家的地方,连准备都没有的人也肯定无法坚持下去。早死早超生,我大慈大悲,送你离开。”

鬼狼冷笑,松脚,弯腰,将他提起,而后头也不回的直接丢了出去。

那仍旧十分年轻的生命划过一道弧线,轻易便出了死人岛,远远的坠入无尽汪洋之中。海浪翻滚,从此间可清楚的看到,那人近乎没有任何反抗便被无情的浪头吞没。巨大足有数丈长的怪鱼猛地自海面下跃起,周身遍布漆黑鳞甲,口中利齿森然,狰狞凶恶。而如这般的怪鱼,数量绝对不少,整个海面都开始沸腾起来,隐约可见有更大的怪物在水中游荡。

那大片的深蓝,很快便被染红。

众人看得心惊胆颤,而鬼狼的目的大概也是如此。

陆尘并不意外,却也有些意外。

他能猜到死人岛绝不会轻易便可离开,却没有想过附近的海域中竟会存在这种可怕的凶物。若不能踏空而行,也或横渡虚空,一旦落入水中,后果便已经注定。

“现在,还有人要站出来吗?”

鬼狼问了一声。

显然,不会有人站出来了。

人生而苟且,有着本能的求生欲,哪怕知道未来将会面对的是各种无法想像的困难艰险,甚至随时可能丧命,却仍旧抱着侥幸的心里,不会触碰看得见的死亡。

晚死,总比早死强。

“没有?如果没有的话,那以后就不要让我再听到任何抱怨的声音。否则,你们的下场绝对会比刚才的小子更加凄惨。”

鬼狼收回目光,冷哼一声,带着众人走向空地的一旁。

陆尘走在最前方。

他先前便打量过这些训练的场地,都是最基本、最简单,却又要人命的设置。

木桩练习腿脚定力,之下有深坑,坑中有尖锐竹刺,若一个不慎跌落下去,大概要落得千疮百孔的下场。林中有尖木,训练反应能力,如不察,大概连脑袋都会丢掉。绳索捆绑模样怪异的小兽,状如麟狗,满口利齿,口角有涎水流淌,凶神恶煞。林间深处有大坑,坑中有两百石柱,两两一对,石柱间有漆黑尖刺,能穿肠烂腹...

太多场地,太多设置,皆为训练基本功所用,却能杀人。

陆尘心中微沉,他清楚见到木桩下的深坑有有无数黑白斑驳的枯骨堆叠,白色是骨头,黑色则是干涸的血迹,数量着实可怕。而后方的林中也有破碎的骨渣,显然曾被无情的啃噬过,只留下些许痕迹。

训练要人性命,一声声惊呼也足以说明众人的惊恐。

“一天十二个时辰,两个时辰训练走桩,两个时辰躲避尖木,两个时辰山野长跑,两个时辰平板支撑,两个时辰学习暗杀刺杀的基本功,最后两个时辰休息。你们,可有异议?”

鬼狼领着众人来到木桩前,缓缓转头看向身后。

自然无人敢出言反对。

哪怕如此大量的训练就只两个时辰休息,却也无人胆敢抱怨一声。

先前那人的下场他们已经看得十分清楚,而鬼狼究竟还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仍旧无法可知。但不论还有怎样的手段,绝无人愿意尝试。诚如鬼狼所言,他们在这里需要做的,就只有服从罢了。

“无人反对?呵,原本我还想着如果有人反对,就多给你们一些休息时间来着。但既然你们这么勤奋用功,那就还是两个时辰休息时间好了。”

鬼狼哈的笑了一声,显然只是在戏弄众人而已。

此言一出,许多人面上当即露出绝望的痛苦,大概心理也近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却只隐忍不发,亦不能发作。他们唯有被动承受,去接受这样的戏弄与嘲笑。

但陆尘很清楚,鬼狼在做的,是要将这些人的心理都击溃。

在各种压力,磨练,打击下,能够抗住一切的,才能拥有加入炼狱的资格。

“暗杀刺杀的基本功,我会给你们安排绝对完美的课程。但在那之前,你们需要做的,就只是按照我的吩咐去训练。从现在开始计时,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所有人必须在木桩上不停走动,若谁敢停下来...呵,你们应该清楚后果如何。现在,全部滚上去!”

鬼狼一声厉喝,终究无人敢反对。

踏上木桩,并不稳定,甚至还有些摇晃。

陆尘心中微凛,又看向四周。

这些木桩大多经历许多年风吹雨打,已经腐朽,说不得什么时候踩在上面便会断裂,毕竟周围并非没有断裂的木桩。而木桩本身可踩之处也并非一般,大的直径五寸左右,数量极少,小的只两寸罢了,占了多数。

那些不过两寸的木桩,是否能够承受他们这些人负重后的重量,都是两说。

要不停走动?

如此多人?

脚下坑中这许多枯骨究竟如何而来,已经十分明朗。

正文 第122章 残忍的死法

四十多人踏在木桩上,不断走动,鬼狼就在一旁,自然无人敢懈怠。

坑深深几许,无法可知,然低头看去,却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森然的枯骨,有的甚至就被穿在竹刺上,连同骨骼都被刺得断开。显然,这些竹刺并非寻常的竹木,否则也不会将人刺穿成这幅模样。

连这怪异的劲装都能刺穿。

陆尘尝试着拉扯一下,看似普通的布料却异常的坚韧,大概寻常刀剑也不能将其如何。然再看,下方那些枯骨中,下方大队的枯骨也并非皆因竹刺而死,毕竟竹刺并非十分密集,而更多的大概都能反应及时,没有真的被穿成肉串。但这些人从木桩上掉落下去,又究竟为何而死,却是个谜团。

“这下面,还有什么?”

他抬头,看向站在坑旁的鬼狼。

然后者却只笑得诡异,并未回答,只是开口好心的叮嘱一声,让他们一定要小心不能掉下去,否则必然会变成如下面的那些家伙一般的存在。

“意思是,掉下去就必死无疑吗?”

陆尘冷哼一声,身形一转,绕过面前有些慌乱的一人而踏在另一根看似比较稳定的木桩上。但陆尘反应足够迅速,面前那人却着实有些愚笨,也许是从未经历过这些,更可能是因陆尘的突然出现而被吓到,脚下当即一软,整个人横着便栽倒下去。

嗤!

鲜血飞溅,那些黑色的竹刺染上血红的颜色,着实有些瘆人。

陆尘并无任何自责,这人只心神不宁罢了,也是被鬼狼一番话吓到,否则又怎么会因他突然出现而栽倒下去。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在这里,只有活下去才是王道,其他的一切都不过虚妄。善良?怜悯?那些都是最没用的东西,需要将之完全摒弃才行,否则最终受到的伤害的,只能是自己罢了。有言道,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而在这死人岛死人山上,一切,也都遵循着如此的规则。

身边之人,皆为敌对,并不存在朋友。

咔嚓!

陆尘脚步扭转,踏在另一根木桩上。与此同时,一声轻响也让他心中猛地一沉。但很快,陆尘又发现声音并非从自己脚下的木桩传来,而是更下方。

低头看去,那些森然的枯骨间,一只只白色甲壳的蝎子自缝隙中不断涌出,数量极多,密密麻麻的大片,似是被鲜血的腥味吸引,尽数涌向那先前被穿死之人的尸体。很快,鲜血便将它们这些蝎子尽数染成鲜红的颜色,于尸体之中进进出出,不过片刻,便只留下一具带血的骷髅罢了。

这些东西,绝对不是蝎子。

但究竟是什么,陆尘也不知道,他从未见过这种生物。

“这...这是什么东西?!”

有人被吓得面上惨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便摔了下去。

走桩并非何种困难的事情,不过是锻炼腿脚的定力与落地的准度罢了。然单纯的训练是一回事,如今所面对的局面,又是另一回事。这木桩不过寻常的古木,已经腐朽,大大小小参差不齐,距离也并非固定,更有许多已经彻底腐烂断裂,本就极大的增加了难度。而如今,这些白色甲壳的蝎子出没,能食人血肉而不留分毫。

心中惊骇而恐惧,脚下便会出错,亦会影响大脑的判断,踩在不应该踩的木桩上。

似是为了印证陆尘想法,就在不远处的位置,已经有人不慎踩在细木上。人的重量便有百斤,黑色劲装,负重,加在一起便会更加沉重。若非对本身力道有着极好的掌控,这细木,又如何能够承受这般重量?

细木腐朽,断裂的声音十分沉闷。

惨嚎声更加刺耳。

但最为刺耳的,却是那些白色甲壳的蝎子啃食血肉的声音。

“救我...救我!”

他还在挣扎,不断的大叫,没有被稀松的竹刺穿死原本应该算是幸运,如今却算是极大的不幸。

谁也不会冒险救他。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无数的怪虫吞噬,淹没,而鲜血缓缓流淌,将那些枯骨再度染红。待得这些已经变作血红的蝎子分散时,留在原处的,也就只有一副令人恶心的骷髅罢了。

哭喊的声音低低回响,终于有人承受不住,站在木桩上不敢再动。

“谁允许你停下了?!”

鬼狼猛地转头看来,面上阴沉难看。

那哭喊的女孩被吓得一噎,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小心翼翼的踏在另一根木桩上。

而同时,另一人也选择了这根木桩。

碰撞,必然会发生,而且也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身上的负重太过沉重,纵然活动都需要消耗大量体力,更何况在这般情况下走桩。而与之争夺木杖的那人同样反应不及,脚下一滑,双双跌落下去,皆被竹刺穿肠破肚,凄惨而死。

如先前一般,那些染血的蝎子仿若有着无尽的食欲...

刺耳的声音不断回荡,许多人面上皆作一片惨白。

陆尘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并无任何关注的兴趣。他同样不愿见到这幅场面,有些许不忍,却更多的是感到恶心。然而,陆尘同样很清楚自己需要稳定心神,否则一个不慎便会落得与这些人同样的下场。

鬼狼不会仁慈的救他,只会冷眼旁观,就如先前一般。

众人愈发小心谨慎,哪怕恐惧,哪怕颤抖,却也在尽可能的让自己更加冷静。走桩的速度很慢,亦在刻意的避免与人相撞。否则后果将会如何,先前已经看得足够清楚。

凭他们现在的本事,纵然将人撞下去,自己的结果也必然不会很好。

但负重的作用,也在渐渐显现。

灵子境,凡徒境,大部分人进入死人山前都不过如此修为,算是拥有不错的身体素质。但血气被压制下来,便等同将他们大部分的力量限制。而负重如此,体力消耗也极其迅速、严重。只不多时,大概不足半个时辰,便有人支撑不住。

惨嚎的声音,方才结束没有多久,又开始响起。

陆尘身上也满是汗水,却仍旧咬牙坚持。

“还不错。”

鬼狼忽的道了一声,面上满是冷笑。

他抬头看天,一直在凭借什么来判断时间的流逝。

而走桩的众人亦有许多生出些许庆幸,大概以为时间临近结束,同样抬头试图如鬼狼一般分辨时间还有多少。

然心神分散,一步踏错,死的人,又多了几个。

“呵,一群白痴,说你们是渣滓都是夸赞,竟然这么简单就将自己害死。凭你们这样的渣滓,根本没有资格成为炼狱的杀手。否则,你们也就只能败坏炼狱的名声而已!”

鬼狼收回目光,不屑冷笑。

森然的寒意,没由来的蹿上背后。

谁也不敢无视鬼狼的话,毕竟他在这里代表着绝对的权威,若无视,一旦耽误了什么,谁也不愿承受那般后果。而鬼狼偏偏如此阴险,通过各种手段来达到暗害的目的...阴险,大概已经不足以形容鬼狼,残忍,无情!

“还有一个时辰,继续坚持。”

他又道了一声,好整以暇的原地盘坐下来,而且在不断开口指点着某些人应该转向什么位置。

难得他如此好心。

“陆尘,右边有个大的木桩。刘洋,左后可以走一步...”

显然,这家伙知道这里每个人的名字。

而陆尘听到自己名字,下意识便相信了鬼狼。转过右方,确实有一大的木桩,然那名刘洋的人,也转身向着他的左后踏来,却是与陆尘是同样的目标。

“混蛋...”

陆尘心中微沉,已经明白鬼狼是刻意如此。

而眼角所见,鬼狼面上满是阴险的笑意,显然之前的好心不过为了这虚晃的一招罢了,也是在暗害他与那名为刘洋之人。至少,在这里表现还算不错的,也就只有陆尘与刘洋二人。

碰撞,在所难免。

负重倾斜,已经没有收回的余地。

刘洋显然也反应过来,面上一片惨白,却又很快露出狠辣的神色。

唯有一人落空身死,才能护得另一人性命。

但陆尘原本却只打算踩木桩边缘,借力而转身向另一根木桩。眼前所见,刘洋已经明显发力,狠狠的踩了下来,是要将他直接挤下木桩,保住自己性命。

人性险恶,皆为己。

“找死!”

陆尘心中恼怒,眸中亦有红黑斑驳之色一闪而过。他身形将将倾斜,却将踏出的一步凭空收回,任凭刘洋一步踏定木桩之上。然后者尚未来得及欣喜,陆尘收回的小腿猛地弹出,径直踹在刘洋脚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原本踩定的一脚已经完全滑开落空,而其整个人也倾斜着栽倒下去。

这木桩,终究被陆尘踏住。

他身形落稳,借势翻转,又一脚落在倾倒的刘洋小腹,而将其直接踹飞出去,远远的砸断数根无人的细木,连同竹刺也砸断许多,狼狈的摔在枯骨堆上,哀嚎不断。

那些不安分的蝎子,又一次出现。

惊恐的惨叫声伴随着啃食的声音,令人牙酸而警局。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陆尘的目光都完全变了味道。

而陆尘,却正转头看着深坑旁的鬼狼,眸中有红黑斑驳的气息流转,杀机凛然。

正文 第123章 极限

魔性潜藏在内心,灵魂,一旦被激发,便极难收敛。

如此刻陆尘,周身杀机凛然,有血红的颜色如雾气般缓缓飘荡出现。这原本不该属于陆尘的杀气,却如此的真实而冰冷,仿若缓缓苏醒的凶兽,正死死地盯紧令自己愤怒的猎物而将要扑食。

鬼狼眯起眼睛,眸中含着些许诧异。

大概他也未曾想过陆尘身上竟会有如此可怕的杀意,仿若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一般,却又未免太过锐利了些,仿若一柄出鞘的刀锋。

“谁让你停下的?”

鬼狼站起身来,面上的冷笑已经收住,变得阴沉。

他身上同样有可怕的杀机渐渐浮现,比起陆尘也丝毫不弱。而陆尘的杀机,毕竟来自断刀残留,已经消散了太多,鬼狼却是真的杀过不知多少人,双手满是罪恶,故而其杀机之可怕,比之陆尘还要更甚几分。

气息的碰撞,终究是陆尘落了下风。

“死...”

陆尘张了张嘴,忽的低吼一声,弓腰如兽,脚下猛地一踏,木桩都断裂。

而他眸中有黑红斑驳的光芒不断闪烁,气息疯狂躁动,仿若凶狠的野兽般悍扑出。一步凭空踏下,又踩碎一根木桩,陆尘的身形已经到了深坑的边缘,抬手便取出黑纹火岩的刀,凌空斩下一道森然的寒光,凌厉万分。

铛!

一声脆响,却是鬼狼探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弹,便将刀势偏离。

而他面容冰冷,脚下扭动,凭陆尘根本不能见到具体动作,只觉得胸口猛地一闷,有肋骨断裂的声音,而后身形便直接倒飞出去,远远的砸向深坑之中。鲜血在半空飘洒,咔嚓咔嚓的声音接连不断,大量的木桩都被陆尘撞得断裂,亦有许多人因此而受到牵连。

那些染血的蝎子,又一次如潮水般涌出。

它们无情,残忍,将落入深坑的血肉皆当作食物,无论死活,不会挑剔。

而陆尘还未落下,便有许多蝎子在下面等候。它们大多仍是白色的模样,却同样有许多染了一身的鲜血。带刺的尾巴竖起,双钳高举,猩红的眼眸泛着无情而暴虐的光芒。

轰!

一声闷响,陆尘身形直接砸入深坑的土壁,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前方有惨嚎的声音不断响起,而陆尘也终于清醒过来。鬼狼的一脚极重,至少凭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而先前升起的魔性也被轻易踹散,已经恢复了足够的理智。

“该死...”

陆尘低吼一声,已经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

低头看去,那些狰狞的蝎子正沿着深坑的边缘不断攀爬,一双双血红而暴虐的眼睛死死盯在他的身上。对血肉的渴求,让这些残忍的怪物变得疯狂。

数量,未免有些太多了。

远处被他牵连掉落深坑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幸免,皆在蝎子的浪潮中被无情淹没,连挣扎都无法做到,只能沦为这些怪物的口粮而已。

“胆敢反抗的,你还是第一个。”

鬼狼站在深坑的边缘,俯视般的看来。

他面容冷峻,并无任何怜悯与仁慈,反而无比的阴沉森寒。在这死人岛上,任何的怜悯与仁慈都不该存在,有的只是弱肉强食与适者生存。若不适,便只能死,并无第二种可能。

陆尘也很清楚。

但现在他却顾不上鬼狼如何。

挣扎着将自己从泥土中拔出,手臂发力,脚下连踏,将已经追来的几只白甲蝎子踹开,而后翻身猛踏坑壁,身形冲出而抱住一根木桩,翻转落于其上。

“反应不错。”

鬼狼又赞叹一声,似乎并不打算追究陆尘先前的过失。

陆尘也抬头看着他,眸中冰冷,隐隐仍旧有黑红斑驳的气息闪烁,却又很快被他压制下来。胸口肋骨已经断了许多,疼痛无比致命,而负重之下,伤势的压力也会更强。若再来一次,是否还有机会能够重新回到木桩上便是二话。

他没有反抗鬼狼的能力。

“我可以不追究你在魔性控制下的任何行为,毕竟,你根本无法对我产生任何威胁。但你必须要学着控制自己的魔性,否则,它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至少在这里,是这样。”

鬼狼冷哼一声,重新盘腿坐下,冷漠而无情的望着这些站在木桩上的可怜人。

死亡,也许很简单,但真正有勇气面对死亡的,却并无多少。

陆尘是其中一个。

无论两仪门的经历,也或曾寻求过死亡的解脱,都让陆尘真切经历了人间炼狱。不过就是折磨罢了,坦然面对便是,毕竟他曾不知多少次游历在死亡的边缘,早已司空见惯。

一枚丹药吞服入腹,药力清凉流转,确实能够极快的恢复伤势。

“难得,竟会有这般的丹药。”

陆尘将玉瓶重新收起,稍有些意外。

“炼狱的丹药从来都不会很差,而我给出的时间限制,也并非没有道理。”

鬼狼理所当然。

他说的时间限制,大概是五天之内,要见到卢和那群人重新回到此间加入训练。但陆尘并未将丹药交出,那些人是否还有能力在五天之内重新加入,便是二话。

当然,这些人死了,也就意味着少了许多的对手。

也少了很多潜在的威胁。

陆尘不会大方挥霍自己的仁慈,那是最愚蠢的行为,否则最终只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伤害。尤其卢和此人,城府极深,亦在人群中有着绝对的地位,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他若死了,反而是件好事。

又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重新踩在地面上的美好,让人能够幸福的昏厥过去,至少许多人都有着此般感受。但原本四十几人的数量,如今也只剩下不到半数罢了,所有不能坚持承受下来的,皆沦为这深坑中的枯骨之一。回头看去,鲜血淋漓,仍旧恶心无比,也许再过段时间,等鲜血干涸,白骨风化,便会更多出一些黑白斑驳的污秽之物。

但鬼狼从不会给人喘息的时间,两个时辰走桩已过,还有两个时辰躲避尖木。

尖木有丈长,三尺宽,顶头尖锐,能将人的脑袋也削去。

“全部滚到圈内站好,谁若是敢踏出一步,今天的休息时间便直接取消。”

鬼狼冷笑催促,亦无人敢反抗。

躲避尖木有范围,不过十丈方圆,四周望去能够清楚的见到那些尖木上有干涸的血迹,还有些莫名的白色物体,已经凝固。

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十分明显。

鲜血,和脑浆。

陆尘的呼吸仍旧有些沉重,体力无法及时恢复,而突如其来的,大量的尖木已经从四面八方不断射来,速度极快,带起呼啸的风声。

砰!

一声闷响,红白飞溅。

只将将开始罢了,或是因太过突兀,也或因体力不济。但无论如何,那人的脑袋确实已经没了,只留下一副渐渐僵硬的躯体仍旧立在远处。有尖木自一旁射来,留下残影一线,轻易便将其残留的躯体开膛破肚,场面着实令人恶心。

陆尘嘴角也抽了一下。

但容不得他感慨,尖木的数量不少,而且速度极快,若不能及时躲避,必然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惊呼声不断响起,人影绰绰,迅速躲避。

连开口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咬牙让自己坚持下去。

体力的消耗越发严重,便连陆尘的速度都渐渐慢了下来。

横跨,欺前,翻身,弓腰,腾跃挪转...

想要躲避尖木,无论反应力还是身体的控制力都要求极高,而耐力也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先前才将将经历两个时辰的走桩,身上的负重也越发的难以忍受,不断有人成为这些尖木下的亡魂,大量的鲜血,已经将整个圈内的范围都染红。

鬼狼只在圈外冷漠的看着。

“小幅度的活动,才能让你们节省更多的体力。若只会奔跑,这两个时辰,你们当中绝不会有人能够坚持下来。好好感受,分辨风的声音,凭感知自其中明了尖木的速度,大小,位置等,而后以最小的幅度去躲避。若你们能够做到,这训练,甚至会给你们带来休息的时间。”

他开口指点,毕竟训练本身的目的并非为了杀人。

陆尘听得清楚,却无法做到。

他尝试去做,但尖木太多,速度太快,交织的风声中亦混杂着周围人的尖叫声。这些杂乱的声音下,让他分辨尖木的来势更多了些阻碍,仍旧只能凭眼睛注意四面八方而已。

但如此,却未免太过消耗精力。

只半个时辰,原本便少了一半的人数,更是极度缩水。

陆尘咬着牙关,将将躲避一根尖木,又凌空翻身,下方有呼啸的风声瞬息便过,擦着其裤脚而过,留下一道撕裂的伤痕。

落地,踉跄,平躺再度躲过。

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而鬼狼所言凭风声与感知进行判断躲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太难。尖木大小不一,速度不一,数量如此众多,如何能够清晰的分辨清楚?

只半个时辰,已经死了太多人,飞溅的鲜血将陆尘身上也染红。他身形再度落地,气喘如牛,满身大汗,无论体力还是注意力都到了极限,紧绷的神经亦近乎就要断裂。眼前所见的事物开始扭曲,大脑混沌不堪,连那刺耳的风声都无法听得清楚。

体力,已经消耗到了尽头。

呼啸的风声,自身后而来,恍惚于凭空留下残影一线,转瞬即逝...

正文 第124章 麟狗

尖木有大小,大者长一丈,圆三尺,顶头尖锐而速度稍慢,风声沉闷。小者,不过拇指一般,速度极快而风声尖锐。

陆尘能够分辨出这些,却再无足够的精力与体力去躲避。

不止他一人,那些仍旧咬牙坚持的,也早已到了极限,只凭借本能在不断的躲闪,眸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光彩。偶尔的碰撞,会让死亡的数量加剧,更让许多人渐渐开始生出绝望的情绪。

这才不过第一天,才不过第二项训练。

除却那些被鬼狼打得不能训练之人外,剩下的人,已经死了大多数。

而这样的训练,要持续半年时间。

除非只留下最后一人,还有机会能够提前离开这死人岛。但那同样意味着更多人的死亡,除却唯一一个能够活下来的,其他人,都要成为这死人山上的一抔黑土。

绝望在蔓延,痛苦在沉沦...

陆尘也没有了足够能力再去躲避,他能够依稀听到身后有风声尖锐,呼啸而来。只瞬间,便已经到了身后,声音也越发的刺耳。

“小的...”

他知道这跟激射而来的尖木绝对不会很大,甚至很小,但这般嘶厉的风声却蕴藏着太强的力量,甚至能够轻易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

已经没有力量躲避了,身体太过沉重,便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

嗤!

一声轻响,擦着他的耳边经过。

只瞬间,陆尘清楚的见到那尖木掠过的刹那,确实很小,带起的风岚也十分锐利,在他黑铁的面具上都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但至少,这根尖刺并未正中他的脑袋,性命暂且保下了。

而面前,又一根巨大的尖木呼啸而来。

最大的那种,攻击的范围也十分广阔。

陆尘拼命的挪动身子,却只走出两步便再也无力能够挪动,堪堪擦着尖木的边缘而过。风起劲装猎猎,身后一声闷响,显然是被尖木刺中,大概模样也会不堪入目,甚至能够听到有鲜血洒在地上的声音,似是入水般发出哗啦一声。

这片土地,早已被鲜血浸满。

“到此为止。”

鬼狼忽的开口,而周围那些呼啸的尖木也瞬间止住。

陆尘清楚见到这地面有光芒一闪而没,似是一道极大的阵法,也是这阵法,为那些疯狂的尖木提供了杀人的能力。

“两个时辰,对现在的你们而言终究是太难了。一个时辰,能坚持到现在的,也已经很不错了。”

鬼狼缓步走来,将一个又一个理解的渣滓拎了出去。

经过陆尘身旁的时候,他仍旧呆呆的站在那里。

“还有力气走出去?”

鬼狼好心的问了一声。

“大概...吧...”

陆尘张了张嘴,艰难的挪动沉重的脚步,踉跄着走出这个躲避尖木的范围。好在鬼狼还有些许人性,否则如此继续下去,且不说其他人如何,便连陆尘也绝对无法存活下去。

尖木的数量未免太多,而负重也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们终究只是新人,最大的限制仍旧是体力。

“休息一个时辰,而后是山野长跑,但愿你们能够坚持下来,毕竟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

鬼狼将最后一个人随手丢在地上。

陆尘脑中仍旧混沌不清,却听到鬼狼的话,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放松下来,直接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并不担心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会有人出手,毕竟这里的几人,皆已经达到了真正的极限,便连抬手都不能,更不要说做些其他的事情。

短暂的一个时辰,飞速而过。

至少在感知中,休息的一个时辰,比起训练的一个时辰短了太多。

当陆尘被无情的巴掌打醒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力。纵然修为被压制,但盘踞在命渊中的血气长河却并非虚假。而这些,亦是陆尘比之他人的优势所在,至少体力的恢复速度更快一些。

再看他人,皆一副萎靡的样子,显然没有恢复多少力气。

“九个人...”

陆尘回过头来,苦笑一声。

短短半天时间而已,原本的四十多人,已经只剩下九人还在此间。

这炼狱的训练,死亡率未免太高了些。

但陆尘同样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因他们第一天体会这些,仍旧无法适应如此高强度的训练。渐渐往后,死亡速度会越来越低,毕竟能够留下的,都是有着极大毅力之人,至少是能够承受这般训练的人物。

鬼狼,却不会让他们如此简单的便适应。

大概还有什么未出的手段等着他们,也会让他们出手自相残杀,只留下最后一个拥有资格加入炼狱的人。

“山野长跑,应该不需要我来解释了,就跟表面的意思一样,在这死人山上随便跑就行。当然,也不会这么简单,那些捆着麟狗的绳子,一人一条,绑在自己身上,快去!”

鬼狼冷喝一声,有杀机浮现。

谁也不敢反抗,哪怕麟狗凶残可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将那捆绑它们的绳索捡起,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

陆尘也如此,却提前服用了一枚丹药。

虽是用以治疗伤势的丹药,但这东西对体力也有一定程度的恢复。

“兄弟,能不能将那丹药,给我一枚?”

有人开口祈求,已经猜到这些。

若凭他们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可能坚持两个时辰。这些麟狗一直都在休息,有着充足的体力,而且它们大概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否则如此弱小的灵智根本不可能抵得住兽心的恶欲,始终没有发起攻击。暂时不会,但所有人都能清楚的见到,这些麟狗的嘴角开始流出涎水,显然已经将他们当作自己的食物,有些迫不及待。

“互相帮助嘛,说不得之后,你也会有需要我帮你的地方。”

那人见到陆尘没有反应,又一次开口。

而陆尘也终于不耐,回应同样十分简单,只一脚便将其踹飞出去,远远的落在麟狗之间,将他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哀嚎,没命般的翻身便逃,裤子都湿了大片。

这些麟狗大概也经过许多训练,哪怕食物就在面前,却也没有直接下嘴。

“你...你...”

终于安全下来,那人反应过来,想要指责陆尘。

但陆尘只一个眼神,那人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下去,而一旁有蠢蠢欲动之人也按捺住了心中的贪念与不敢。大概在他们眼中,陆尘已是如鬼狼一般可恨的人物,而更多人则是在暗中抱怨为何鬼狼要将丹药交给陆尘。

“若是卢和在这里,肯定不会这样...”

抱怨的声音很小,但陆尘同样听得清楚。

“五天后,你就会看到你口中的卢和被鬼狼丢出去喂鱼了。呵,蠢货!”

他毫不留情的打击,亦见到那人面上陡然变得煞白。

卢和如今的伤势,若没有丹药辅助,五天时间,绝无可能重新回到此间继续训练。而丹药掌握在陆尘手中,他也绝不会仁慈的救下自己的敌人。

“确实是蠢货,连这里的规则都未曾想明白的蠢货!”

鬼狼冷笑开口,不屑的看着那抱怨的人。

“你的天赋还算不错,但最好把那些天真的想法收起来。否则,纵然能够承受接下来的训练,你也绝对活不长久。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们这群渣滓,在你们之中,真正能够明白所谓适者生存这个规则的人,就只有两个。一,是陆尘,二,则是你们口中的卢和。”

闻言,仍旧能够站在这里的人面上都是一变,除却陆尘之外。

鬼狼没有明说,但他却将卢和划分于陆尘一般,而其中究竟是怎样的意思,只要稍微有些脑子,便已经能够想的明白。但鬼狼如此,究竟是为了帮助陆尘,也或只是想要加剧这些人的矛盾,那便不得而知了。

但这个家伙应该不会有什么好心才是。

陆尘看着他,他也在看着陆尘。

“好好努力吧,垃圾,也许用不了几天你就可以成为我眼中的废物,至少比起垃圾更高一个档次。”

“......”

陆尘没有回答,安静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又一次听到了心中的魔音,只能再一次勉强自己平静下来。魔性像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一旦爆发,说不得便会有不可预料的后果。而如他现在胸膛的伤势,那些断裂的肋骨已经不再疼痛,却仍旧没有恢复,便是先前未能控制住魔性带来的后果。

若非丹药压制,这伤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山野长跑,想要通过,方式并非一种。”

鬼狼忽的提醒一声。

“现在,开始。”

嗷——!

众人还在愣神间,那些麟狗已经发狂般猛地冲了出来。绳子不过丈长,距离也实在太近,有人反应不及直接被麟狗扑到在地。这些不过寻常家狗大小的怪物有着不弱的力量,满口利齿更是比之刀剑还要锐利,轻易便将人的手臂都撕扯下来。

陆尘反应最快,已经跑了出去,只几步便没入山林之间,而那跟在他身后的麟狗也迅速追了出去,狂吠不止。

毒虫怪蛭被惊得飞腾起来,更有隐藏草木之间的蛇蟒冲出。

危险不止身后的麟狗,而训练,也绝不会轻易便可坚持下来。如今陆尘能做的,就只有亡命般飞逃,一步步跨越山林间的障碍,越过乱石。但哪怕攀上古木,也无法摆脱身后麟狗的纠缠。

这个子不大的家伙,能将大石都咬碎,又何况古木枝干?

正文 第125章 要害,从来都是致命

死人山,横十里,直一里,高百丈,草木葱茏,人头下有清湖泛粼粼红光,若血潭。

惨嚎声,犬吠声,响彻整个死人山。

有在楼阁中休息的伤员仍旧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偶尔有疯了般的嚎声从楼阁前方经过,而后便迅速远离。人声与犬吠声交织,十分噪耳,整个死人山都不得安宁。

死人头处,陆尘也在没命的飞奔。

身后的麟狗不过寻常家狗大小,通体有黑色鳞片如蛇龙,凶神恶煞,满嘴利齿能咬碎大石。也或连同钢铁都能咬断,而陆尘亦不知晓究竟什么才能让这狂躁的家伙无能为力,至少到此刻为止,没有什么是它不能咬烂的。

石头也好,古木也罢,尽数化作粉碎。

“该死的,这麟狗的牙口到底有多好!”

陆尘啐了一口,一步踏出,猛地跃起,两步便上了古树,立于枝杈间。而在下方,不到一丈的距离,那麟狗也被拴着,始终保持在这样的距离下。那满嘴的利齿轻易便将古木咬碎大块,破烂的木渣四溅,有涎水滴落,能将一切都腐蚀。若真的被这东西咬上一口,大概手脚都会被生生扯掉。

咔嚓!

又是一声,而陆尘亦清楚的感受到整棵古树都在晃动。

需得三人环抱的巨木,在麟狗的面前也不过如此。纵然这东西不会爬树,却十分擅长破坏。凭它锋利的利齿,大概没有什么能在它的口中坚持下来而安然脱离。

“混蛋...”

陆尘看得心惊胆颤,亦不敢被这麟狗追上。

古木渐渐无法承受,倾斜着压倒下去,而在落地的瞬间,陆尘猛地便一跃冲了出去。麟狗反应不及,被陆尘直接托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但这个声音,怎么听也不像皮肉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反而像是钢铁。

大概这麟狗的一身鳞片也是相当坚硬。

但至少这种情况下,陆尘可以稍微放缓一些速度,不必着急的逃命。

麟狗的智商并不高,只太过凶恶罢了。而如今陆尘将这麟狗当作负重一般托在身后,若能够一直保持这种情况,倒是可以减少几分担忧,也能轻松一些。多了一只麟狗的负重,总好过亡命般的飞逃,两种体力的消耗毕竟有着极大差距。

一路自死人头而至胸腹所在的山巅空处,陆尘始终保持着原本的速度。

他体内有血气于命渊间铺筑长河,纵然无法催动,却也是内蕴的力量。并不快的奔跑速度,于陆尘而言已经十分轻松,若非身上负重太多,甚至能够借机恢复不少体力。

“你这小子,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鬼狼仍在这里,清楚的见到了陆尘托着麟狗在一路跑来。

相比山野的复杂地形,平坦的地面也更加省力。

“麟狗的平衡力自来不错,虽然我不太清楚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它变成这幅德行,但这是你的本事。还有一个半时辰,慢慢坚持吧,不过周围尖叫的声音已经少了很多。”

他冷笑着望向远处,耳朵轻轻动了下,能听清周围的声音。

陆尘看他一眼,同样有闲暇注意其他地方。

但凭他的耳力,却也只能依稀的分辨出远方有嚎叫的声音而已,并不能听得十分真切。

“算上你,还剩六个人。”

鬼狼忽的道了一声。

闻言,陆尘心中当即一沉。

他有些担忧,是先前并未想过,而再度回到此处才注意到。

山野长跑将将开始的时候,便有一人已经被麟狗扑到,撕成了碎片,而那堆嫣红的鲜血与破烂的骨头仍旧在原处,就在不远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到。但本应该在那里的麟狗,却已经不知去了何处。丛林边缘还有仍旧呆在原地未曾动过的麟狗,并无任何一只染血。

那已经吃过的麟狗究竟去了哪里...

“喂,如果继续下去,是不是很快我就要在九只麟狗的追杀下逃命?”

陆尘问了一声。

鬼狼坦然点头。

“如果其他人都死光了的话,会是这样。不过,难道我之前没说这事吗?”

“没有...”

陆尘的声音近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而既然鬼狼承认了,那也就说明他现在的情况不过一时如此罢了。自开始,便有一只麟狗摆脱了需要追杀的对象,而其必然可以随意追杀任何一人。所幸这些麟狗并未开化,若是真的有些智商,那这还在逃命的六人,包括陆尘在内,恐怕没有一个能够活下去。

毕竟麟狗是异兽,在肉身的方面,比起他们这些渣滓垃圾强出太多。

还有一个半时辰,很长的时间。

但陆尘暂时并未遭遇其他麟狗,可以轻松的应对。

一圈又一圈的跑着,而身后的麟狗也一直保持着被托在地上的模样,荡起大片的烟尘。寒风吹起,有血腥的味道渐渐弥漫而来。麟狗嘶吼的声音越发凶狠,是哪怕如此狼狈,却仍旧保持着自己凶恶的样子。

“还一个时辰。”

鬼狼仰头看向天空,通过某些存在来分辨时间。

“包括你在内,还有四个人活着,还不错。”

陆尘没有回答,只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体力,毕竟他很清楚之后还要面对什么境况。仍旧没有麟狗寻到此间,对陆尘而言算是幸运,也或是他的决定比较明智。麟狗的智商极低,不会想到会有人重新回到山巅而始终呆在这里。

尽管这些麟狗几乎没有智商,也不会思考。

但终究,凭着对血腥味的本能,还是会有麟狗寻到此间。

最后半个时辰,陆尘将将经过一旁的灌木,自其中忽的一声狂吠,而有一道黑影猛地扑了出来。

陆尘一直在警惕身边,也适时的扑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一圈重新站起身来,继续奔逃。他不敢再有任何放松,毕竟身后的两只麟狗,一只仍旧在地上不断翻滚,被他拖拽着前进,另一只却染了满身的鲜血,疯狂的咆哮着。

四条腿的速度,确实极快。

好在之前比较轻松,至少双腿仍旧没有麻木,速度也可以保持在极限,不会被追上。但半个时辰,却未免有些太长了。

如此速度奔跑下去,能否坚持到最后,仍旧是个问题。

“在往日,新人第一天来到死人山,到了这个时候能够剩下三人已经很不错了,能够有五人仍旧存活,对我而言则是惊喜。现在算上你,还有四个,你会活下来我并不意外,但另外的三个,确实给了我不小的意外。当然,那些躺在楼房里的废物不能计算其中。”

鬼狼好整以暇的看着陆尘,满脸戏谑。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但我可以好心的提醒你,东边,三百米的地方,还有一只麟狗正在四处寻找猎杀的对象。嗯...它已经听到了声音,正在向着这边过来。”

闻言,陆尘脚下当即一顿。

哗!

似是在印证鬼狼的话,于陆尘前方,那茂密的灌木丛中,一只黑影猛地扑了出来。可以清楚的见到染血的利齿泛着森然的寒光,有腥臭的味道迎面而来,着实令人恶心。

身后也有犬吠声响起,在迅速的靠近。

陆尘瞳孔猥琐,心脏猛地提了起来。但他反应也极快,身形只轻轻一侧,堪堪躲过身后扑来的麟狗,而又借势躺在地上,躲过了面前扑来的麟狗。

惯性之下,那一直被托在身后的麟狗在地上滚了几圈,砰的一声撞在将将翻身起来的陆尘脚下。而陆尘也没有任何怜悯,当即将命渊中的黑刀取出,但见寒光一线,猛地便刺入那麟狗张开咬来的口中,而有刀尖自尾根吐出,是将其刺了个通透,血流如注。

来不及恶心,亦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陆尘将刀上断了气的麟狗一脚踹下,而后扭转腰杆,擦着扑来的麟狗下方躲过。

“喂,你说过想要通过这次训练的方式,不止一种,对吧?”

哗——!

询问的同时,黑刀已经刺出,在那扑来的麟狗胸腹划过一连串的火花。

这麟狗的鳞甲,有些过分的坚硬。

“当然,我并不会否定我说过的话,而且杀了它们,也确实是一种通过的方式。难道我没说过吗?”

鬼狼耸了耸肩,并不在意麟狗的死亡。

“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些麟狗和你们一般无二,至少在我的眼中都是垃圾、渣滓。这种东西,死多少我都不会心疼。如果你有本事的话,可以随便杀,若不能尽兴,那边的麟狗,我也可以让它们一起去找你。”

陆尘没有回答,也懒得回答。

他身形扭转,在两只麟狗的扑杀中不断躲避,手中黑刀锋锐无比,却始终无法给这两只麟狗带来任何伤害。

“眼睛,鼻子,嘴,尾根,都是要害...”

陆尘再度站定,眯起眼睛,将身上的绳索也解开。

这东西,有些拖累他的行动,而且已经没有必要。

“要害从来都是致命的,就如道法如何变换莫测,也有着其根本的道痕框架。道痕的框架寻常人无法堪破,但一旦能够堪破,便能够找到这框架的中心所在。以点可破面,只些许力量,便可将强大的道法破去。同样的道理,对付敌人也是这样。学会掌握这样的战斗方式可以让你在面对强者的时候也能以下克上,以弱胜强。”

鬼狼仍旧有着作为教头的义务,也并不吝啬难得的指导机会。

陆尘自然听入心中,但他口中所言却太过夸张。什么道痕的框架之流,从未听说,也从未见过。

黑玫瑰与韩无道都不曾做到这种事情,更何况他?

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弱点、要害,确实极其致命,而凭他现在的手段也只能尝试攻击麟狗的弱点。否则这一身漆黑的鳞甲,近乎没有破开的可能,哪怕黑刀如何锋利,也不能。

他肉身的力量,还是太弱了些。

正文 第126章 总有天真的傻子

“如果能够催动血气的话...”

陆尘咬着牙关,死死盯着面前作匍匐模样的两只麟狗,已将神经完全紧绷起来。

麟狗性情凶残,尽管已经在鬼狼手中被驯化,却也只听鬼狼一人的命令而已。而这种训练究竟存在了多久,根本无法知晓,麟狗又经历了多少次这般的训练猎杀,也无法知晓。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麟狗本身便是为了训练这些来到炼狱的新人,而它们的口中,也不知已吃掉多少新人。这样的经历,更培养了它们凶恶的性情,以及绝对的残忍,包括对战斗的本能,亦绝对远远超出寻常的麟狗。

至少这里的麟狗很清楚,应该用怎样的手段去对付人类,哪怕这些只是本能。

“吼...”

麟狗在低吼,在警惕。

它们并未开化,智商不高,却很清楚人类有多么的狡诈。这些都已经成了它们的本能,所以不会再轻举妄动。

陆尘也不会轻举妄动。

完成这次训练的方式,并非只有一种。坚持着逃亡两个时辰,直到结束,也或解决麟狗,或者,就这么一直对峙下去。

但麟狗显然不会如此安静的对峙,它们的凶残性情也不会允许它们如此。

一只麟狗狂吠一声,猛地扑了上来,张开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便向着陆尘的脑袋咬下。而这般,也是陆尘最愿意见到的,至少麟狗的一处弱点已经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凭他的经验,轻易便可躲过,而后寒光凸起,轻易便刺入那麟狗的口中,如先前一般,轻易便将其穿了个通透,自尾根吐出刀锋的尖端。

冲势,让陆尘仰面翻滚出去。

但那麟狗也确实已经死透,再无法形成威胁。

另一只麟狗也扑了上来,四蹄连踏,小巧的身形蕴藏着庞大的力量,还未等陆尘翻身而起,便已经猛地扑到近前,将陆尘死死地按在地面上。

“哦?”

鬼狼颇有兴致的在一旁看着,而陆尘也并未真的沦为麟狗的口粮。

他以双手于间不容发之际抵住麟狗上下颚,口水顺着手腕流淌,带着腐蚀的剧毒,将陆尘整个手掌都变作溃烂的模样。十指连心,双手皮肉化开,有鲜血流淌,而陆尘却只能咬牙坚持罢了。

若真的被这麟狗咬下去,莫说两只手,恐怕整个脑袋都要被啃掉一半。

“混蛋...”

陆尘双臂不断颤抖,麟狗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强大,而利齿嵌入手指,晃动之间刮掉大片的血肉,能够见到森森白骨。

鲜血流淌,混杂着麟狗的口水不断滴落,落在他的面具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面具只是黑铁,并非何等珍稀,自然无法抵抗麟狗口水的腐蚀性。

手臂的力量减弱,无法抵挡,而面前麟狗的血盆大口也已经近在咫尺,能够清晰的嗅到其中有恶心的臭味。

“滚!”

陆尘终于爆发了,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机,眸中有黑红斑驳的光芒一闪而过。他双臂猛地发力,比起极限更强的力量,直接将麟狗的脑袋丢向一旁,而后翻身一膝顶在倒地的麟狗腹侧。

一声闷响,麟狗当即哀嚎一声。

而陆尘亦不愿让麟狗翻身,便直接跨坐于其身上。

黑刀还在那只麟狗的口中,无法拔出,陆尘也就没有了足够杀伤性的武器。

但一双拳头,却毫不留情的连连落下,不断砸在麟狗的脑袋上。

砰砰的闷响不断回荡,鲜血四溅。

麟狗的黑甲异常坚硬,凭陆尘的拳头根本不能将其破开,反而伤到了他自己,一双拳头只片刻便满是伤痕。尽管如此,他却仍旧没有丝毫停顿,仿若丢失了痛觉,一拳又一拳不断砸落。可怕的力量沉重无比,每一拳都会带起沉闷的声音,地面已经裂开,而麟狗的脑袋也整个嵌入泥土之中,却仍旧能够发出呜咽的声音。

轰!

又是一拳落下,陆尘眸中的黑红光芒越发明显,甚至能够感受到明显的杀机在他身周回荡,森冷而狰狞。

不远处的鬼狼眯起眼睛,稍有些意外的看着如疯如魔的陆尘。先前陆尘也曾受到魔性影响,却很快便被他制止,没能做出任何事情。而如今,陆尘显然又一次被心中的魔性蛊惑,方才变成如此凶恶的模样。而其这般不顾自身伤势,乃至指骨裂开都不予理会的样子,着实令人惊惧。

至少鬼狼从未见过如此凶残之人。

“血天大圣的修炼法...这魔性,当真有点意思。”

他笑了一声,亦起身上前。

麟狗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而陆尘却将双手抱拳,再度猛砸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麟狗的黑甲仍旧未见任何损伤,但头颅却明显的凹陷下去,有鲜血顺着鳞片的缝隙不断流淌,亦有白色的物体混杂在鲜血之中。这麟狗,明显是活不成了,但如此一拳却仍旧不算结束,又接连数次砸下,直到鬼狼来到近前,一脚将他踹开的时候,才终于止住。

远远的砸在地上,翻滚几圈,又撞在树下。

陆尘很快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眸中浮现些许挣扎的神色。

“垃圾,只区区魔性也能将你完全控制,你的意志终究还是太过脆弱了些。呵,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想要在这里活下去,没有绝对强大的意志和执念可不行。你若是想要活着离开,那就必须要拥有这些,届时,大概这魔性也不能将你如何。”

鬼狼冷笑开口,又弯腰将那麟狗从深陷的泥土中拔了出来。

脑袋已经完全变形,甚至看不出原本应该什么模样。这可怜的麟狗,大概是炼狱以来,死得最惨的一个。

“啧,手段真是狠啊,比我都狠。”

鬼狼看了陆尘一眼,随意的将手中尸体丢到那些未曾动过的麟狗群中。一阵疯狂的吼叫,哪怕是同类,这些没有开化的异兽也绝不会有任何留情。陆尘无论如何也砸不碎鳞甲轻易便被撕开,鲜血流淌,内脏满地。只片刻,那尸体便连渣滓都没有剩下,只有一滩鲜血。

陆尘已经恢复冷静,气喘如牛,又服下一枚丹药,方才原地盘坐下来进行调息。

纵然无法催动血气,但要化开药力并非难事。

“先前的感受,如何?”

“并不好。”

陆尘闭着眼睛回答。

他的心脏仍旧在极快的跳着,似是要跳出胸口一般。

那魔音,充斥着无比的诱惑性,能够让人在黑暗中彻底沉沦,在杀欲中将自身灭亡。没有知觉,没有痛觉,有的,只是无比的愤怒与狂躁,还有对鲜血深深的渴望,以及对死亡的猛烈追求。那黑暗中参杂的血红,于他而言,比起这世上任何的存在都更能让他疯狂。

潜藏在内心、灵魂深处的魔性,如此可怕。

“呵,也许你可以尝试着利用它,说不定会给你带来某种意想不到的好处。”

鬼狼挑了下粗犷的眉毛,大笑一声,转身回到原本的位置。

陆尘没有理会,只继续恢复自己的伤势,毕竟双手已经腐烂成相当不堪的模样,体力、精神,也消耗到极限。丹药的药力渐渐化开,能够感受到有清凉的气息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连同腐烂的双手,都传来些许麻痒的感觉。至少,麟狗留在伤口上的涎水不会影响这些烂肉的恢复,已经足够幸运。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再无波澜。

另外的三人重新回到此间,尽管模样狼狈,却并未被麟狗追上。而两个时辰结束的时候,那些疯狂的麟狗,也自然而然的停止了追逐。哪怕食物就在面前,又无比的渴望与嘴馋,却仍旧按捺着本能的贪婪,乖乖回到了应该属于它们的地方。

两男,一女。

两个少年皆为十三四岁的模样,是舞勺之年,比陆尘稍小,却显得十分精壮。显然,他们本身也有些实力,而且心性相当坚韧,所以才能坚持下来。另一个女孩,看起来与陆尘差不多的年纪,稍有些成熟,至少能够从身体的发育情况看得出来,长相也颇为清秀,至少有中上的水平,不算太过平凡。

陆尘将刀收起,回到此间,始终盯着那女孩在看。

她的情况比起陆尘与另外两人好不少,至少表面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只呼吸稍有些紊乱罢了,应该是最轻松的一个。

“竟然有四个人活了下来,不错,很好,你们都可以担得起垃圾的称呼。”

鬼狼满意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四人,面上的笑容也变得不再那么冷冽。

另外的两人不值一提,不过是在中规中矩的奔跑逃命罢了,也许身手算得上敏捷,体力也相当不错,但终究不能让鬼狼完全认可。而真正解决了麟狗的,也就只陆尘与那女孩而已。

那女孩回来的时候,身上只有一条空荡荡的绳子,至于那麟狗的尸体,早已不知被丢到何处。

“需不需要休息的时间?之后两个时辰训练并不容易,而再之后的暗杀训练却很简单,需要先给你们讲讲最基本的理论知识。”

鬼狼好心的问了一声,笑意亲切。

“需要。”

陆尘一旁的男孩当即开口。

大概是见到鬼狼不再如先前一般无情冷漠,心中也就生出些许侥幸吧。但这样的人,终究太过天真。鬼狼不过在履行自己身为教头的职责罢了,而这些,也不过简单一说。若当了真,那就要面对因天真带来的后果。

总会有人认不清自己所处局面,去做那个被人嗤笑的,天真的傻子。

砰!

一声闷响,陆尘甚至没有见到鬼狼究竟如何来到近前,而那说话的男孩也直接飞了出去,远远的砸断许多古木,深深的陷入山林深处,一路飞血。

“还需要吗?”

鬼狼面上的笑容并无任何变化,眸中却有寒光闪烁。

很显然,那人已经不能回答。

一股冷意没由来的升起,仿若能够透入骨髓,让人心生畏惧。

只陆尘与他身旁的女孩能够平静面对,亦毫无波澜的看着这一切。

“蠢货。”

“白痴。”

正文 第127章 何等的恐惧

陆尘清楚的听到了耳边这个女孩的声音。

转头看去,她面上同样带着些许不屑,却隐藏得很好,只在眸中能够看出些许。虽然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自其中,却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至少这个女孩并非如其他人一般天真,亦能够完全明白鬼狼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究竟代表着怎样的含义,有暗藏着怎样的凶险。所以,她不会去尝试触碰,也不会贸然犯险,只小心翼翼的将所有训练坚持下来,就如之前一般不明不显,亦未曾有人注意到这个女孩竟拥有着这般强大的实力。

大概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成了那个一步步活下来的人。

卢和有着同样深沉的城府,却表现得太过张扬,是以这样的方式将自己隐藏。然相比之下,这个女孩却用更加平凡的方式隐藏自己,似落入大海中的一滴水,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但至少陆尘已经注意到了,而且心中已经有了足够的警惕。

他并不介意最终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只需能够坚持半年便可。但陆尘不能保证其他人有着同样的想法,只咬牙坚持,而不会生出另外的想法。

所以,他必须保持警惕,尤其在面对这样的人物时。

“训练继续。”

鬼狼已经没有兴趣继续质问那天真的白痴,亦没有理会他的死活,只领着仅剩的三人去了丛林中的深坑所在。

这坑中,有两百石柱,两两成对,石柱之间有尖刺突出,能够穿肠烂腹。而坑边有宽大的锁链连通石柱所在,足够常人自其上经过。

“上去,平板支撑两个时辰。”

鬼狼瞄了身后三人一眼,一如既往的平淡。

而陆尘三人也不能违抗,只能按照吩咐上得石柱之间,小心翼翼的将腹部微微收起,免得被那尖刺伤到。

平板支撑而已,两个时辰,并非不能坚持。

身上的负重很明显的增加了许多压力,而腰部承受的力量亦变得更强了些。但引起陆尘注意的却并非这些,是下方见不到底端的深坑。

这坑,究竟有多深,根本无法看得清楚。视线所及之处不过十数丈罢了,再深处,则是一片漆黑。而其中究竟藏着什么可怕的凶险,根本无法知晓,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一旦落入其中,绝对不会有很好的下场。

尖刺染污秽的黑色,很明显是血迹干涸之后留下的痕迹。

“我有疑问。”

另一个男孩开口,气息仍旧没有平静下来,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说。”

鬼狼盘坐在深坑边缘,好整以暇的看着支撑在前方的三人。

“平板支撑,不过是最简单最基础的训练罢了,而且但凡经历过些许锻炼的人,都能够轻易坚持两个时辰,根本没有训练的必要。身上的负重确实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但只凭此般,却不可能让这么多人死在这里。这深坑下面,究竟有什么?”

那男孩咬着牙询问,也许是猜到了什么,身子都在不自然的颤抖。

鬼狼转头看向他,原本面上平淡的笑容渐渐化作凝重与意外。

“第一个问题,因为腰部是人类行动的中枢,它于上半身与下半身之间承担最重要的作用。腰部的力量若是足够,你们可以在很多危机关头做出更多的躲避动作,也可以让你们的身子变得更加灵活。至于第二个问题...喂,小子,你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太一般...”

“是,我有阴界眼,左眼。”

男孩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秘密。

“阴界眼?”

鬼狼挑了下眉毛,却又很快的笑了起来。

“那你真是来错地方了,凭你的眼睛若是去北荒的域外寻找机缘,应该能够得到很多的好处。啧,毕竟阴界眼能够看穿许多不详的气息,亦能够看穿表面的虚妄而直达本源。当然,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睛能够见到一个活人身上渐渐生出的死气而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死亡。呵,大概你已经见到了这坑里的死气,也许同样见到了自己身上生出的死气。”

“是...”

男孩咬着牙关,身子颤抖的更加剧烈。

陆尘与另一个女孩也意外的转头看来,但这人的眼睛却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同,只比起寻常人更加深邃一些罢了,算不上异样。

阴界眼?北荒域外?

陆尘同样是第一次听说。

“这大坑的深处确实藏着一些东西,但时候还没到,而且只凭你们这种新人,根本不可能坚持两个时辰的。最后的半个时辰就足够了,所以,坦然的享受你这最后一个半时辰的性命吧。”

鬼狼戏谑的笑着,并未因男孩的阴界眼而有任何惜才的情绪。

大概在鬼狼而言,也或于炼狱而言,阴界眼并不能带来任何的好处,亦没有太大的作用。纵然阴界眼比较稀少,鬼狼也不会因此而给予任何方便。

言已至此,那男孩也只能咬牙继续承受。

大概他确实已经见到了自己身上渐渐冒出的死气,而且兴许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明显。死气越多,也就代表着他距离死亡越近,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死亡渐渐靠近的感觉,想来不会很好。

阴界眼这种天赋,也不知是幸运,也或不幸。

陆尘与另一个女孩都不再给予任何关注,只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被腹下的尖刺伤到。

至于那先前被鬼狼踹飞的男孩,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大概鬼狼出手比较狠辣,而他也没有任何让陆尘三人去将人带回楼房的打算。大概那人已经死了,死在了鬼狼的手中,而他也在以此警告仍旧活下来的三人,最好不要抱着太过天真的想法。

大概这种死法算是比较仁慈,至少不会经历太多的痛苦就可以解脱。

时间流逝,汗水滴落的声音也越发密集。

而更多的声音,则是来自那拥有阴界眼的男孩。

“一个时辰了。”

鬼狼报了一个确切的时间。

那男孩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惨白,整个身子都仿佛将将从水中拎出一般,将一身黑色劲装都完全湿透。身子的颤抖,神经的紧绷,也让他的体力消耗得更加严重,几次腰部都微微下沉,小腹亦触碰到了那锋锐的尖刺,留下了些许深沉的红色顺着尖刺流淌下去。

陆尘与女孩,只平静的坚持着。

“一个半时辰,到时候了。”

鬼狼忽的开口,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缓缓起身。

他将手指放入口中,吹响尖锐的口哨,遥遥传递出去。

整个死人山都开始沸腾起来,包括这深不见底的巨坑。

陆尘猛地抬头,瞳孔亦收缩到了极限。他清楚的见到四周的丛林之中,有许多毒虫怪蛭不断出现,向着这个深坑缓慢的靠近。蜘蛛,蜈蚣,毒蜂,蛇蟒,各种模样怪异的虫子也或毒物如同密密麻麻的潮水一般,将地面都完全淹没,只能见到黑压压的大片。

而这深坑之中,亦有许多白色的东西正在缓缓攀爬上来。

白甲蝎子!

不止陆尘,另外的令人也清楚的见到了下方正不断爬上来的那些白色的、可怕的家伙。这些白甲蝎子中,还有不少仍旧是深沉的红色,分明是鲜血还未干涸。而它们究竟从何而来,也已经十分清楚。

这个深坑,与那满是白骨的木桩所在之处想通。

这些白甲蝎子,就是那将人活活啃食干净的家伙!

“不许动,你们应该清楚,我的目的并不是杀人。”

鬼狼面上满是漠然,声音仍旧平静无比。

但如何能够不动?

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哪怕陆尘也不能保证自己心态的平稳。那白甲蝎子将活人生生啃食干净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就在几个时辰前,分明才真切的见过。而如今,这些白甲蝎子正沿着石柱,沿着坑壁不断的靠近,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仿若黑白无常的锁链,已经捆在他们的身上。

“不...不要过来...不要...”

阴界眼的男孩忽的尖叫一声。

陆尘与女孩都看去,分明见到了那些白甲蝎子已经爬到了石柱的顶端,正沿着他支撑在两边石柱上的手脚向着身上缓缓的爬去。不止这些白甲蝎子,还有那些各种各样的毒虫,尽数沿着锁链来到他的面前。

蜘蛛,蜈蚣,毒蜂,蛇蟒...

这些能够带来人性深处最本能恐惧的存在,就在他的脸上,他的手上,他的脚上,他的全身不断的爬动,游走,若非真切的感受过,谁又能理解他究竟在经历着些什么?

而同时,陆尘与女孩所在的位置,也渐渐迎来了这些可怕的家伙。

痒,麻,以及些许微不足道的刺痛感,随着这些毒虫怪蛭的靠近而越发的明显,甚至有蚂蚁大小的虫子能够钻入人的鼻孔,耳朵...

沙沙的声音,是那些虫子在耳洞中行走的声音,带着令人无法忍受的麻痒。

白甲蝎子的六足相当尖锐,走在身上仿若针扎。偶尔会有这些蝎子互相的碰撞,那蟹螯一般的钳子不断晃动,就在眼前,还有高高翘起的尾勾,流淌着剧毒的液体,十分明显。

只能死死的咬紧牙关承受罢了,除此之外,还能如何?

“不...不要!不要!啊——!”

一声惨嚎,阴界眼的男孩终究再无法承受,疯一般的挣扎起来。但他的挣扎,却只能换来这些并无多少灵智的生物最本能的愤怒。

那声音,终究还是没了,染血的尖锐轻易透出身体的阻碍。

啃食的声音,何等刺耳...

正文 第128章 所谓准

沙沙......

虫子在耳洞中爬走的声音如此清晰,比起那啃食的声音更加清楚。

陆尘将自己的眼睛闭上,嘴巴也不敢打开。这些毒虫怪蛭并不咬人,大概于死人山上的一切,都已经被鬼狼彻底驯服,至少在他的命令下,这些虫子并不会做出任何不妥的举动。

但仅仅只是在身上攀爬,却已经足够可怕,何况这些生物并没有多少灵智。是否真的已经驯服,谁也不知。

蜘蛛,蜈蚣,毒蜂,蛇蟒,还有那白甲蝎子...

在人性的深处总会对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抱有最本能的恐惧,尤其在明知这些虫子具有可怕的威胁时,那人性深处本能的恐惧也会成为最难以逾越的宏关。抗拒,颤抖,一切都是本能,而这样的本能,会逼迫人做出反抗的举动。但如此刻的情况下,反抗究竟会有着怎样的后果,已经十分清楚。

纵然将身上所有毒虫怪蛭都震落,但它们已经被激怒,又如何能有善果?

唯有咬牙坚持才行。

紧闭的眼睛能够见到的不过是一片黑暗罢了,但身上的触觉却真实的存在。蛇蟒冰冷坚硬的鳞片,蜘蛛、蜈蚣,还有白甲蝎子尖锐的腹足,毒蜂挥动翅膀的嗡声,血蛭粘滑柔软的躯体...

大概这世上,没有任何折磨能够与此相比,这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

“杀手,最重要的就是一击必杀。”

鬼狼的声音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响起。

“而要做到一击必杀,潜藏,隐忍,则是十分必要的事情。你们会将自己躲避在丛林,荒野,水泽,也或各种不同的地形之中,谁也无法保证那些地形有着怎样的可怕存在。但既然隐藏起来,就必须要做到足够完美,若暴露,后果便是死亡,毕竟杀手正面对敌的本事并非极强,而正面对敌,也并非杀手。所以,你们未来将会经历更多可怕的事情,那些将会在你们身上不断攀爬的生物,也会具有足够的攻击性,至少比起这些已经被我驯服的垃圾更具威胁。”

陆尘很清楚这一点。

无需鬼狼多言,毕竟这训练的目的轻易可见。

但知道是一回事,是否能够坚持下来又是另一回事,而陆尘也终于明白为何这里会有那么多的尖刺染满了干涸的血迹,又为何那阴界眼的男孩会如此恐惧。大概他所见到的不止自己身上渐渐生出的死气,更能够依稀见到下方黑暗的深处隐藏的白甲蝎子。

还有这些可怕的虫子,仍旧不断的从四面而来。

黑压压的一片,仿若各色的潮水将大地淹没。但这些毒虫怪蛭却不会靠近鬼狼所在的位置,也就只他那里才是唯一的净土。

陆尘微微眯着眼睛,能够模糊的见到有虫子自眼前爬过,更多的虫子近乎将他整个身体都淹没。而他现在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根本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生怕一个颤抖就会让这些没有多少灵智的家伙发怒。

“不错,很快就会结束了。”

鬼狼的声音再度响起。

而陆尘也终于明白了他先前所言,凭新人根本不可能坚持两个时辰的原因。不到半个时辰而已,陆尘的神经已经近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各种触及的感觉更是让人欲要发狂。而这种神经紧绷的状态下,对体力的消耗也变得十分可怕,至少他现在已经临近极限,甚至数次生出想要放弃的念头。

若真的是两个时辰,无论多少新人都会死在这里。

仅剩的一点时间,却无比漫长。

比起百年千年还要煎熬。

当鬼狼终于再度吹响口哨的时候,那些黑压压的毒虫怪蛭尽数退去,陆尘也如将将从水中拎出一般,一身黑色劲装都完全湿透,整个人也已经彻底脱力,只能咬牙凭最后的一丝力量让自己翻身离开尖刺,撑着身子的手臂都在打晃。

至少,已经安全了。

一侧的不远处,那少女同样如此,面上一片惨白,身子也在止不住的颤抖。大概于她而言,这种训练更加的无法承受,毕竟在某些方面,男性的承受能力要比女性更强一些。

“给...给我一枚丹药...拜托...”

微弱的声音,祈求的目光。

陆尘意外的看她一眼,方才发现她的肩膀有着一道明显的血痕。大概是因先前颤抖的缘故,将某只并不理智的毒虫激怒,才会如此。

“以...以道心起誓,日后,绝不出手害你...而且,尽可能帮你...”

见到陆尘犹豫,少女也很清楚他心中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道心起誓,不能违背,否则道心生魔障,修行彻底废掉不说,亦可能变作疯魔,也或彻底沦为废人。谁也不会冒着道心生魔障的可怕后果去违背誓言,至少在修行之人而言,道心起誓,是最恶毒的束缚。

“但愿你能做到。”

陆尘没有继续犹豫,也能见到那女孩双唇显出淡淡的紫黑色。

显然,这些毒虫怪蛭每个都含有可怕的剧毒。

一枚丹药抛了出去,被女孩接住,很快便吞服下去。而这些丹药在这里算是保命的东西,能够治疗伤势,能够驱除剧毒,能够恢复体力,相当珍贵。但陆尘手中也所剩不多,毕竟丹药本身数量便极少。

只一枚丹药,能够换来这样一个人的帮助,也足够值得。

至少她的潜力和能力得到了陆尘的认可,也相信这枚丹药不会白白浪费。

“谢谢。”

女孩双唇上的暗色很快便消退下去,面上的苍白之下也渐渐浮现些许血色。丹药的作用立竿见影,但陆尘却舍不得吞服丹药以恢复体力,毕竟剩下的数量已经太少,而今天也只是第一天罢了。

日后需要它的时候,还会很多。

“我名穆双影,今日之誓,永不违逆。”

她笑了下,有些勉强,也有些虚弱。

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也笑得出来,至少证明她的内心十分坚韧。

“但愿吧,毕竟现在还活着的,也就只你我两人罢了。当然,楼房里的那些渣滓不算。”

陆尘道了一声,已经休息足够,沿着锁链重新回到地面。

鬼狼也开始催促。

穆双影微微点头,来到陆尘身旁,又将凝重的目光转向鬼狼。

“呵,算是意外的惊喜么?”

鬼狼好笑的看着面前两人,眸中满含讽刺。

“会在这种情况下生出些许情愫,大概自炼狱以来,还是第一次。不过,你们应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毕竟所谓的誓言,哪怕道心起誓,也并非没有办法让人违逆。可笑的情意,可笑的誓言,你们之后才会明白今天的举动究竟有多么可笑。”

“我有话说。”

穆双影秀眉轻蹙,平静的看着鬼狼。

“讲。”

鬼狼并未拒绝,显然很有兴趣继续观赏这样的好戏,也想知道穆双影究竟会说些什么。

“第一,我对他并未有任何情愫,不过互相帮助罢了。”

穆双影轻哼一声,没有了继续隐藏下去的打算。毕竟这里就只有陆尘与鬼狼两人而已,其他人,都已经死绝,再不会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而且,也没有隐藏下去的必要,陆尘能够看出她并非如先前表现般平凡。

“第二,誓言就是誓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无论日后将会面对怎样的情况,我都会对他抱有完全的信任,亦会尽可能出手相助。若他害我,那我便只能忍受而已,算我眼瞎,妄信恶人。”

“哦?”

鬼狼显然有些意外。

他没有出手,也没有反驳,只静静的看着穆双影这个女孩。

眼神的坚定,始终没有任何动摇,比起顽石更加的强韧,亦有深深的自信。大概就如她所言一般,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违逆自己的誓言,这是她为人的准则。若一旦破了誓言,那就等同将自己也否定。

陆尘也看着她,未发一言。

“但愿之后会如你想象中的一般。”

许久,鬼狼才摇头一笑,并未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而之后的两个时辰,则是暗杀的基础训练。

并非何种困难的训练,至少不会死人,也算是这一整天下来最安稳的训练。

“想要成为杀手,体力,耐力,速度,力量,平衡力,隐忍力,藏匿气息的能力,对身体的控制力,诸如此类都是极其重要的因素。综合而言,便是肉身,只有肉身足够强大,大脑足够冷静,拥有着绝对的韧性,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但这些东西,都需要慢慢来,不能着急,平常的训练也会根据你们接下来的情况进行修改,今天只是为了淘汰罢了。”

鬼狼在两人面前缓缓踱步,而陆尘与穆双影正一下又一下的挥斩着手中的利刃。

陆尘手中的黑刀,以及穆双影手中的双匕。

“出手,只三点要素,快、准、狠,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要求。但同时,快,狠,已经无需我来多言,你们都能明白什么意思。至于准,在炼狱讲的则是出手必然向着要害而去。”

鬼狼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两人。

“眉心,下颌骨空处,心脏,脖颈,这些是足以致命的要害,若追求一击必杀,出手,就要针对这些位置。其次有眼睛,耳朵,手筋,脚筋,命中可带给对方巨大伤害。再有肺部,下阴,后菊。不要质疑这些要害,杀手,从来只讲结果,不讲过程与手段。而暗杀,也从来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正文 第129章 仙人横尸之地

“杀手最忌与对手缠斗,尤其对方实力修为更强时,应当一击不成则远遁千里,不能继续停留而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寻觅机会,如毒蛇,一发致命,这才是真正的杀手。”

鬼狼目光扫过面前两人。

这两个时辰的训练十分简单,不过是一些关于杀手的基本理论与知识罢了。而陆尘与穆双影需要做的,则是将这一切都记在心中,只需做着最基础的训练动作便可。尽管训练很简单,却很重要,因鬼狼所言一切,皆为杀手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内容。若不能将这些明了,便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而关于杀手的具体要求,实在太多,陆尘也第一次明白作为一名合格的杀手,竟会有如此多方面的要求。

脑子都有些不太够用。

“我不会问你们是不是已经记住,这并无任何意义,毕竟脑子是天生的,好不好用并不取决于你们。回去之后,床铺的枕头下面有手册,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写的很清楚。而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些内容,在之后,我随时都有可能提问。也许明天,也许后天,甚至一个月,乃至三个月后。若我提问的时候你们不能回答出来,也或回答错误,后果,就是将你们丢下海里去喂鱼,明白了?”

“是。”

陆尘与穆双影自然点头。

“还有一个时辰的训练,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死人岛会下雨,你们也就直接回去楼房就行。记住,不许偷懒,这死人岛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鬼狼留下一声冷哼,而后径直转身离开,消失在茂密的丛林里。

尽管他已经离开,但陆尘和穆双影却仍旧认真的进行着最基本的训练。就如鬼狼临走所言,这死人岛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些话是否真实无法确定,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是真的,他们便不敢有任何违逆。

惹怒鬼狼的后果,并非谁都愿意品尝。

一个时辰后,灰沉沉的天空开始下起稀稀拉拉的小雨。

很细的雨丝,甚至根本不能将那些残留的血迹冲刷干净。而由鬼狼的话中可知,大概死人岛到了固定的时间,就会如此刻般下雨。那些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重新流淌起来,却无法散去。

这场雨,反而让血腥的味道在水汽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回去吧,到时间了。”

穆双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秀眉轻蹙。

“鬼狼到底在凭借什么来分辨时间?”

“不知道。”

陆尘也收起了黑刀,两人一同回去楼房,在二楼分别。

但很快,陆尘只回到房间不久,隔壁忽的传来尖锐的声音,似是惨嚎,却戛然而止,仿佛被人硬生生的掐断一般。

而后,一道人影,自窗外忽的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这里的楼房并不隔音,甚至房门也相当的破烂,连门栓都没有,只能起到掩饰隐私的作用。惨嚎的声音仍旧在走廊中回荡,也有不少人在高声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实在无法让人不去浮想。

陆尘没有理会,直接躺在了床上。

砰!

木门破旧,被粗鲁的推开而撞在墙上,穆双影正站在门口。

“我换到了你隔壁的房间,这样相对来说好一些,发生任何事情都能尽快让对方赶到。当然,如果你出事,我会尽快赶到,我也同样希望你能对我如此,毕竟现在你我算是盟友的关系。”

“哦...刚才那人,被你杀了?”

陆尘看了她一眼。

“我跟他好言好意商量过,但他不同意。”

穆双影的回答十分简练,而后便重新将那破旧的木门关上,回去了隔壁的房间。

能够清楚的听到木床发出吱呀一声,穆双影也在尽可能的珍惜这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房间的一切陈设都太过简陋,而且十分破旧,只陆尘的床榻还算稍好一些,至少不会因轻微的动作而发出那些难听的声音。

枕头下,能够明显感觉到有硬物。

陆尘将其取出,黑皮的封面,并不厚,但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字,与之前鬼狼所说的那些一般无二,甚至没有一个字的出入。

“那家伙...记得挺清楚。”

只随意翻了几页,而后便丢在一旁。

陆尘的记性还算不错,至少听过一遍也就大概记住,兴许其中会有一些词语有些出入,但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鬼狼也并未要求精确到每个字,每个词。

但很快,陆尘只休息一个时辰罢了,便醒了过来,重新将那册子捡起,认认真真的翻看。

“那家伙,脑子大概是有些问题的。”

陆尘呼出一口烦闷的浊气,努力的将册子中的每个字,每个词都记得清楚,以免出现任何的纰漏。虽不过一天的相处,但鬼狼的性格,却已经十分明显,而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忽略一些比较重要的要求。

也是理所当然应该要做到的事情。

若不能完成,鬼狼便有了理由借此发难。

很快,隔壁的木床又发出吱呀一声,穆双影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谁也不能保证鬼狼什么时候会对他们进行提问,能避免,则避免,提前做好准备比承受那沉重的拳脚要强得多。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窗外的雨丝也渐渐停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味道,走出楼房,却不能见到地面有任何的湿痕。

这场雨,下与不下,并无太大区别。

但血腥的味道却已经彻底弥漫开来,整个死人山都有些莫名的躁动,亦能转头见到死人头前的清湖泛起的血光更浓了一些。

“那湖,你去过吗?”

穆双影也意识到休息的时间已经结束,在后方跟了上来。

“没有。”

陆尘微微摇头。

先前山野长跑的时候,他曾经过那泛着红光的清湖,却并未靠近,毕竟那时身后的麟狗追得正凶,容不得他去注意其他的东西。

“我去了。”

两人一同走在回去山顶空处的路上。

“那湖底,有着沉淀下去的鲜血,水和血之间有着十分明显的断层。但那些鲜血的下面究竟还有什么,我却没能见到,也根本不敢下去。只靠近,就让我感觉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冰冷,而且还有十分危险的感觉,根本无法探查。”

穆双影抬头看向陆尘,眸中有异样闪烁。

“我曾游历许多地方,包括北荒的吞天古洞,也曾远远观望过。那是一个很神奇,又很可怕的地方,而其中有许多凶险的地势能够轻易将圣道强者都湮灭,我亲眼见过一位大能强者被血潮吞没,就此彻底消失,连挣扎都做不到。为此,我刻意了解过玄法,算不上精通,但至少懂得一些皮毛。这死人山,藏着一些让我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然后?”

陆尘并未太过在意,也不能理解那所谓的玄法究竟是什么。

只当作听故事。

“死人岛的整体,仿若仙人横死而陈尸此间,头颅所在之下有清湖,如临死喋血。显然,这地方是一处十分可怕的凶地,但我却看不出此间有任何不详的气息笼罩。如果生有阴界眼的那人还在,大概能够看出一些什么,但凭我的道行,还不够。”

穆双影微微摇头。

“你说这些,等于没说,最多是那湖有些怪异罢了。”

陆尘嗤笑一声。

“不靠近就是,炼狱将生死淘汰设置在这个地方,为的只是淘汰那些不足以成为杀手的人,却并非单纯的为了杀人。纵然此地如何凶险,炼狱设下生死淘汰已经无数年,难道还能出事不成?”

“这...”

穆双影张了张嘴,终究是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毕竟陆尘所言并无不妥,若要出事,早便出事了,又何须等到现在?再者言,炼狱这般传承古老的势力,其所掌握的底蕴与手段,并非他们这些外人能够理解。死人山地势或许确实比较可怕,但所谓的可怕,也只相对而言。

大概在穆双影眼中十分可怕,但在炼狱眼中,却不过如此罢了。

“但愿吧,可我总觉得那湖下的鲜血有些不妥,明明十分鲜活,却太过阴冷了些。”

穆双影轻叹一声,已经与陆尘重新回到空地,鬼狼早已等候多时。

只一个时辰的休息,另一个时辰,陆尘与穆双影都选择了背熟那本册子。也正因如此,休息的时间稍有些不足。但鬼狼有要求,他们也不敢违背,不能违背,只能托着疲倦的身子继续训练。

如前一天并无任何不同,只人数少了许多。

经历过,便渐渐可以习惯,而走桩亦可当作休息,毕竟到今天还能继续训练的也就两人,自然不会拥挤,再发生第一次的状况。躲避尖木也变得简单了些,尽管仍旧惊险不断,却也未曾出现伤亡。而麟狗凶残,也并非如何可怕,何况陆尘与穆双影皆有不弱的战斗经验,轻易便将两只麟狗解决,两个时辰,也足以恢复大量的体力。

最难承受的,仍旧是看似简单的平板支撑。那无法忍受的折磨,只半个时辰,却足以令人崩溃。好在他们终究是坚持过去,并未出事。

而鬼狼也显然十分满意,但面上的笑意却并不友善。

“还不错,至少比起昨天的情况强了很多。那么...现在该提问昨天跟你们说过的那些基本知识了。若回答错了一个字,就去当那些怪鱼的口粮吧...”

正文 第130章 最后的两人

陆尘和穆双影有着绝对的先见之明,也足够了解鬼狼的性情,将休息的时间也放弃不少,用来背诵整本手册。而对于提问的结果,鬼狼自然相当满意,毕竟这两人都未曾出现哪怕任何一个字的错误。

“这次的新人,觉悟不错。”

鬼狼难得诚恳的赞扬一次,而后便要求两人重复昨日此时的训练,又自顾离开。

刀锋划过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陆尘与穆双影也可稍稍放松,至少,今天的训练算是结束,他们也成功的坚持下来。尽管还有一个时辰的基础训练,但这样的训练毕竟并无威胁。

再有不多时,便可回去休息。

“这家伙,到底离开去哪了?”

穆双影转头看向身旁的陆尘,面上满含疑惑。

“昨天也是这样,最后两个时辰的训练,他就只在这里呆了一个时辰,而后便消失不见。”

“你要跟去看看?”

陆尘瞥她一眼,毫无波澜。

他并不关心鬼狼究竟离开去做什么,而且也没有能力去关心。诚如穆双影的回答,“不去,不敢”,谁也不愿用自己的行动去挑衅鬼狼,至少他二人不会如此。至于楼房中的那些伤员,还有三天时间,他们就必须回到此间继续训练,否则将会被丢到海里去喂鱼。

届时,能有多少人能够回来训练还是无法确定的事情,但想来不会很多。

炼狱的生死淘汰,将不适者尽数抹杀,但这速度,却未免太快了些。

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天空也再度下起稀稀拉拉的小雨,陆尘与穆双影同样结束了训练,回去房间休息。

一连两日,再无任何意外。

已经渐渐熟悉的训练让他们有了更多应对的经验,无论走桩,也或山野长跑,都可轻松应对。躲避尖木仍会有险境环生,而鬼狼所言,凭声音去辨别尖木速度、力道、大小等等,却极难做到。至少四天训练下来,陆尘与穆双影依旧只凭眼睛进行观察躲避,耳朵的作用并不十分明显。

平板支撑也很简单,只最后的半个时辰太过折磨。

丹药,也已经消耗过半。

各种毒虫怪蛭爬满全身,任谁都会恐惧,哪怕已经历数次,但陆尘月穆双影却依然无法适应。身体的颤抖,很容易便会将某些不理智的虫子激怒,而后便在他们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为了解毒,丹药是必须的,但现在也不过只四天罢了,丹药却仅剩五枚。

这些丹药,是十天的份量。

“丹药怕是会不够了。”

结束了最后两个时辰的训练,重新回到楼房,陆尘难得主动来到穆双影的房间。

毕竟丹药是个很大的问题,而平板支撑的训练却难免不会出现意外。那些毒虫怪蛭并未开化,只依靠本能行事。不会撕咬他们,也不过是因鬼狼将其驯服罢了。但驯服归驯服,这些灵智未开的家伙,终究还是太过依赖本能,一个稍有些不妥的颤动便有可能将其激怒。

毒,是剧毒,不能将其无视。

“还剩五枚,今天又给你浪费一枚。”

陆尘将玉瓶取出,自其中倒出最后的几枚丹药。

“距离下一次发放丹药,还有六天时间。按照最好的情况,就是我仍旧能够避免被那些毒虫怪蛭伤到,将丹药全部留给你。但,你最好尽快适应那些虫子爬满全身的感觉,否则剩下的丹药绝对不够。”

“你在怪我每天都会被咬?”

穆双影面色并不好看,她的右臂,可以清楚的见到有一片黑紫的皮肤,几乎见不到伤口,但毒性却影响极大。哪怕已经服过丹药,却仍旧需要一些时间来解毒。

“女性的心理承受能力弱一些,你会害怕很正常,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陆尘摇头,将丹药重新收起。

“但我在阐述一个事实,丹药的数量已经不够,若你仍旧每天受伤,这丹药,可撑不住六天,而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出事。所以,保险起见,我还要给自己留下一枚丹药救命,而你,也要尽可能的控制自己的恐惧,否则如此继续下去,绝对会有麻烦。”

闻言,穆双影面色方才好看一些。

陆尘说的这些确为事实,也是他们此刻所面对最严峻的问题。若丹药消耗一空,他二人又被那些毒虫怪蛭咬到,后果必然不堪设想。鬼狼也绝不会出手相助,更不能指望此人。他只在乎结果,谁死,谁活,于他而言并非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这算是怜香惜玉吗?”

穆双影很清楚都是自己的问题,但她也无计可施,只能作出轻松的样子。

“你吞服的丹药太多,死了,浪费。”

陆尘暗暗撇嘴,不顾穆双影难看的脸色,转身来到窗边。

三天前,那个被丢下去的人,尸体仍旧还在窗外的地面上,脖颈上有一道清晰可见的伤口,近乎将整个脖子都切了下来。但房间里,却没有任何血迹,显然穆双影早早便打扫干净。

死人并不值得意外,但那尸体的伤口却太过干净利落。杀人,于穆双影而言大概不会出现任何心理压力,仿佛不过随手可为的事情。

可偏偏又如此害怕那些毒虫怪蛭,颤抖的幅度未免太大了些,每天都会被咬。

一个视杀人如家常便饭的人,会有如此表现,着实有些怪异。

而她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

陆尘方才注意到这些。

“我回去了,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能给你的,最多再有四枚丹药而已。”

他出神片刻,不再去想,只暗暗提高了些许警惕。

这次没有任何准备便来到穆双影的房间,未免有些太过唐突了,也没有足够的警惕,算是大意。陆尘回到房间便开始自责起来,毕竟话不能全信,人心隔着肚皮,穆双影是否会如她的誓言一般,终究是无法确定的因素。

鬼狼的训练,不会一成不变。

若某一天,穆双影被逼到了极限,无法继续坚持下去,说不得便会生出同归于尽的想法。

警惕,一刻也不能放松!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又是新的一天。

死人岛没有日升月落,天地静谧,昏昏沉沉之下,甚至不能理解是否真的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但在鬼狼而言,这已是他们来到此间的第五天,而那些伤员也必须回到训练之中,否则便会被丢到海里喂鱼。

山顶空地,陆尘与穆双影早早便来到此间等候。

除他二人之外,亦有不少这几天未曾出现的身影踉跄前来。

他们的伤势并不轻松,亦没有得到陆尘的帮助,但为了保命,却必须咬牙坚持,毕竟鬼狼不会手下留情。

卢和的身影也在其中,至少表面看来他的状态是这些人中最好的一个,尽管手臂仍旧无法抬起。

但,时间已经到了,站在这里的人数,却远远不及全部的人数。

鬼狼也始终没有出现,大概已经去了楼房。

很快,一道又一道身影不断自丛林深处飞出,远远的落入海中。那原本便不平静的海面,忽的沸腾起来,仿佛烧开的水在翻滚。一只又一只身形庞大而通体漆黑的怪鱼自海面下冲出,有甚者直接跃上半空,将还未落水的人影直接吞入口中,而后坠入大海消失不见。

鲜血的颜色,在水中不断扩散,被海浪晃动,渐渐消失。

这些人终究不会留下太多痕迹,而鬼狼也从不会仁慈。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都禁不住颤抖,也就陆尘与穆双影能够平静一些,但仍旧有些不安。

若之后稍有不慎,后果,亦如此般。

很快,鬼狼便重新回到此间,对先前所生只字未提,仿佛不过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他的平静,却让更多人恐惧,颤抖,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死人岛的无情与冷漠。

训练,一如既往。

而鬼狼的目的也已经十分明确,在该淘汰的人尽数淘汰之后,这些训练,也将会出现新的变化。但至少今天不会,因为还有很多渣滓没有来得及淘汰,他们侥幸得到了五天性命的延缓。

但这并不能拯救他们什么。

那些伤势仍旧没有恢复的家伙,一个接一个的落下木桩,被白甲蝎子啃食干净。如第一天般,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而有更多不堪者接连坠落,成为这无数枯骨中的一员。

有碰撞发生,陆尘与穆双影也不曾留情,轻易便将冲突之人踹下木桩。

在这里,残忍不过家常便饭,仁慈反而会害了自己。

两个时辰后,还能站在这里的,已经不足十指之数。

又两个时辰,只七人活着。

山野长跑,麟狗凶残,又死三人。

如此可怕的淘汰速度,如此真实的经历一场又一场恐惧,那些原本不能理解第一天为何会有漫山遍野惨嚎尖叫的人,也终于知晓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所在。但知晓,却并不代表他们能够承受。

除却陆尘与穆双影仍旧面不改色,已经习惯外,卢和与另一人面上皆惨白而无人色,显然是被这可怕的训练吓到了。

训练,仍旧在继续。

一个半时辰后,那些令人发狂的毒虫怪蛭再一次出现。

而它们的出现,也预示着另外两个渣滓的末日。

当半个时辰的折磨终于结束,这死人山上,又多了两具不堪入目的枯骨。

“看来,最终也就你们两人了,但结果到底如何,呵...”

鬼狼挑着眉头,笑得瘆人。

正文 第131章 刚开始就中奖了

鬼狼的异样,让陆尘与穆双影有些不安。

该来的,终究会来,哪怕一切都不过猜测罢了,但他们有着足够的理由怀疑鬼狼将会改变训练的方式。一成不变的训练,最终的结果也就只渐渐适应罢了,甚至不会再出现淘汰死人的情况。至少,于陆尘两人而言,没有太大可能出现伤亡。

但,若不死人,生死淘汰也就丢失了原本的意义。

只经历过人间百苦,游走过死亡边缘,最终仍旧能够坚持下来的,才能成为炼狱的杀手。这无比苛刻的要求,也让炼狱这个并不庞大的组织拥有了绝对的实力,天地人三子,哪怕只人子,也有着足够恐怖的杀人手段。人子最弱,不过相对而言。

所有的一切都是相对,向上比不足,向下比有余。

而天子,才是年轻一辈真正站在杀手巅峰的人物。

韩无道是,黑玫瑰更是。

他们也曾经历过这样可怕的淘汰,还有半年后将会经历的另一种“别开生面”的战斗。胜出,存活,才能成为真正的炼狱杀手。

但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毕竟陆尘与穆双影来到死人岛,才不过五天罢了。

之后的训练,仍旧是简单的基础动作,只鬼狼难得亲自出手指点了一些二人不足的地方,如发力的方式,出手的轨迹,诸如此类。而鬼狼的战斗经验显然并非陆尘与穆双影能够相比,哪怕一些简单而细微的改变,也足够让他们的战力飙升几个层次。

受益无穷。

“熟能生巧,一切强大的基础,都在于坚持不懈的努力与一遍又一遍的枯燥练习。自己训练吧,我还有其他事,到时间了便回去休息,和之前一样。”

鬼狼又一次转身离开。

陆尘与穆双影也懒得理会他究竟去了哪里。再者言,鬼狼的行踪并非他二人能够管得到。这死人岛上,没有鬼狼不可去之处,却有着他二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触及的地方。

死人岛,若仙人横尸,心口有洞穴,若致命之伤,腰腹有山沟,如一刀所致。

这两个地方,是绝对不能去的位置。

鬼狼未曾说过这些,但穆双影曾游历许多地方,乃至去过北荒凶地吞天古洞,见过各般凶险地势。在她所言,无论心口洞穴还是腰腹山沟,都绝非善地,哪怕这死人岛并无任何不详气机缠绕,但那种地方,也绝不能轻易踏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尘曾刻意经过,却未曾发现什么。

但穆双影提起这两处时,面上凝重无比,是万般确信其中有着无尽凶险。

并无涉险的必要,也就无需踏足,保守一些并非坏事,至少在很多情况下,保守行动反而能够留住身家性命,冒险激进才会让人后悔。

一个时辰的训练,很快便结束。

一日,又一日。

接连数天,训练的模式也未曾出现过任何改变,这与陆尘二人所猜不符。但鬼狼究竟在想什么,谁也无法知晓,何况这段时间仍旧活在死人岛的新人,也就只他们两人罢了,更多的时候鬼狼都在沉默着监督他们修炼,一言不发,也让他们更少了一些打听情况的机会。

但终归不是什么坏事,一成不变,也让陆尘与穆双影更加适应这样的训练,至少在丹药又消耗了两枚之后,便再不曾动用过这些珍稀的宝物。

穆双影已经足够克制自己对那些毒虫怪蛭的恐惧,尽管仍旧禁不住颤抖,但幅度小了很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而每天的训练,最后两个时辰,鬼狼所做也不过如之前一般,指点两人动作上的些许不足,而一个时辰后,便自顾离开。他究竟去做什么,谁也无法知晓,始终是个谜团。

第十日,训练结束。

回到房间里,穆双影也跟了进来,并未回去自己的房间。

“明天,大概训练的模式就会变了。”

她很直接的坐在陆尘的床边,靠着与躺在床上的陆尘相对的另一边,尽可能珍稀一切时间来恢复自己的体力。

“鬼狼那家伙,今天没有离开过,而我先前的猜测大概也可以证实了。那家伙,每天都提前离开一个时辰,绝对是去准备之后的训练,而今天却没有离开,显然已经准备妥当。最快明天,最迟三天,我们的训练就会变得更加艰难。”

“嗯...”

陆尘已经闭上眼睛,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也在尽可能的抓紧一切时间来恢复体力,毕竟每天训练如此劳累,就只两个时辰能够休息罢了。

“你说,他会将训练的模式改成什么样子?”

穆双影并未在意陆尘的冷漠,仍旧询问。

“不知道。”

陆尘的回答从来都很简练。

对此,穆双影早已习惯,毕竟一切都是未知数,纵然猜测也未必能够准确。

“鬼狼之前说过,我们的训练就只走桩,山野长跑,躲避尖木和平板支撑而已。抽点时间将你的刀锤炼得更利些吧,走桩如何改变我猜不到,但山野长跑...麟狗对你我已没有任何威胁,若训练模式要改变,麟狗肯定是要换掉的。到时会出现怎样的异兽,仍旧不好说,但肯定比麟狗更难对付。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没有把握能够破开麟狗身上的片甲,那些东西实在太过坚硬了些。”

“我也不能。”

陆尘睁开眼睛。

“照旧便是,无论何种异兽都有着共同的弱点,眼睛,嘴巴,下阴,后菊...除非不健全的东西,否则攻击这些地方都足以带去巨大的伤害。”

“那可未必,有些生物可没有下阴和后菊,我见过的。”

穆双影笑了下,陆尘也只随意一听,重新闭上眼睛。

不多时,穆双影便起身回去自己的房间,已再无继续猜下去的必要。

两个时辰很快便过去,天空仍旧阴沉,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早便散去。大概这个时间算是死人山的清晨,味道还算清新,至少不会让人太过难受,但沉闷却免不了,毕竟压抑的氛围始终笼罩着整个死人岛。

包括死人岛这个名字,也给人压抑的感觉。

来到山顶空地,鬼狼早早便在此间等候。

“上桩,训练。”

他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声,与之前并无二样。

陆尘与穆双影有些意外,他们都以为自今天开始,训练模式便会出现变化。但至少于此刻看来,似乎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仍旧是走桩的训练。但来到木桩所在之处,眼前所见,却明显多了许多不同。

木桩仍是木桩,依然腐朽难看,却变成了高低起伏的模样,而深坑边缘亦有些奇怪的痕迹交织成阵法模样,甚至还有灵精镶嵌其中。

这阵法,究竟有着怎样的作用,凭他二人的眼力根本看不出。

“训练要求和之前一样,上去吧。”

鬼狼瞥了站在坑边的两人一眼,面上露出些许诡笑。

“这阵法,有什么用?”

上桩的同时,陆尘开口问了一声。

“亲自试过不就知道了。”

鬼狼看他一眼,并未动怒。

“身为杀手,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面对各种各样的变故,毕竟很多事情绝非提前便能掌控。而临场的反应能力,也是检验一个杀手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准。若连足够的反应能力都不具备,那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炼狱也不会需要这种半吊子的存在。”

陆尘并未继续询问,也没有必要。

鬼狼不会告诉他的。

但也并非没有任何消息,至少可以确定这些阵法并非摆设,而是真正会带来变故的存在,甚至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命。

上得木桩,如先前一般并无任何异样。

陆尘与穆双影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眸中所含疑惑与凝重。但这阵法究竟能够给这样的训练带来怎样的变故,仍旧无法可知。如鬼狼所言,他们需要具备足够的应变能力,否则这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的训练将会变得十分致命。

“开始吧。”

深吸一口气,两人也都做好了准备。

“如你所愿。”

鬼狼微微点头,脚下轻轻一踏,有玄妙气机流转出现。

与此同时,那烙印在深坑边缘的阵法也终于缓缓亮了起来,勾勒许多神异道痕流转,化出一深色的大碗倒扣下来,将上方完全封闭。大地也开始震动起来,很快便停止,但下方那黑白斑驳的枯骨之间,已有许多白甲蝎子纷纷涌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大片,几乎将整个深坑都填满。

而后,陆尘与穆双影清楚的见到,这些白甲蝎子眼睛闪烁着凶残的红光,此起彼伏的嘶声显然十分暴躁。

比之先前的训练,这些白甲蝎子,更多了可怕的攻击性。

它们开始涌动起来,争先恐后的沿着木桩爬上,不断挥舞着蟹螯般的钳子,尾勾更是连身旁的同类也不放过。

陆尘与穆双影的瞳孔皆微缩几分,再不敢有任何停留,转身踏上另一根木桩。

哗啦!

一阵乱响,来的如此突兀与莫名。

陆尘也未曾想到竟会如此,而踩空的感觉那么明显,身体的重心都彻底倾斜,根本没有任何调整的机会。

木桩虽然腐朽,却从不会如此刻般忽的彻底溃烂,似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一般,也或其内里便是中空,只方才踏上还未能站稳,这木桩便直接散了。

下方,就是那些狰狞凶残的白甲蝎子。

若真的落下去,必死无疑!

鬼狼挑了下眉毛,嘴角笑意更甚,分明是幸灾乐祸。

“运气不错,只刚开始就中奖了,真让人意外。”

正文 第132章 五月余

“中奖了...”

陆尘清楚的听到鬼狼的声音,也终于明白这些阵法究竟有着怎样的作用。

在踏上这木桩的一瞬,他清楚的见到坑边阵法有光芒轻轻震荡一瞬,而后脚下的木桩便彻底崩溃,散成了无数的木屑。如此变故,来的太过突兀,也让陆尘反应不及,但鬼狼很明显知道哪根木桩将会溃散,却只幸灾乐祸的看着,并未出言提醒。

尽管已经知晓,但要调整,却已经来不及。

身上的负重早便适应,但这并不代表陆尘能够将其无视。因负重的关系,他身体的重心已经彻底倾斜,哪怕想要调整也无处借力。若无负重,凭他肉身的力量也许可在无法借力之处堪堪扭转身躯而让自己抓住另一根木桩,摆脱这般凶险的境界,但正是因这些负重的关系,想要发力,将会十分困难。

至少现在的陆尘做不到。

“该死...”

陆尘咬牙,却根本无可奈何。

穆双影所在的位置并不近,也是为了避免两人互相碰撞,方才如此。但谁也不会想到,这木桩竟会直接溃散,哪怕穆双影想要施以援手,也绝对来不及。

只能凭自己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下落,而那些白甲蝎子也早便等候多时。它们血红的眼睛中闪烁着凶残与暴戾,高高举起蟹螯般的钳子与尾勾,发出嘶嘶的刺耳之声,争先恐后的来到陆尘下落的位置,等候着即将到来的食物。

落下,风声呼啸。

砰!

陆尘没有试图躲避,也无法躲避,而这些白甲蝎子在阵法影响下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阵法不仅会让木桩溃散,更激发了这些白甲蝎子的凶性,让它们变得更加凶残,可怕。

一脚落定,刻意之下有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牙酸,不知踩死多少。

而白甲蝎子的反应也极快,迅速的涌了上来,仿若潮水般的白森森一片。

陆尘不敢大意,两步接连踏下,将已经爬上脚边的白甲蝎子尽数震落,而后一脚迅猛发力,不知踏碎多少枯骨,身形一跃便上得一旁木桩。至少这根木桩并未继续溃散,否则再度落下,说不得真会出事。

“你还好吧?!”

穆双影两步踏出,来到陆尘一旁的木桩上,并未遇到溃散的情况。

“还好...”

陆尘仍旧心有余悸,猛地喘了几口,方才取出一枚丹药吞下。

尽管落下只一瞬,而陆尘反应亦极快,未曾在坑底停留太久的时间,但他的双脚,乃至脚腕,却被许多白甲蝎子留下了不少伤口,鲜血淋漓,更有令人麻痹的毒素不断扩散。所幸还有剩余的丹药,否则双脚一旦失去只觉,等待陆尘的,便只有死亡。

“喂,训练还没结束呢。”

鬼狼开始催促,不许他们继续停留在同一根木桩上。

“未来十天的丹药,还没给我。”

陆尘踏出一步,并未再遭遇情况,方才松了口气,又抬头看向鬼狼。

闻言,后者稍愣,方才想起一般,而后随意便取出两枚玉瓶,各自抛给陆尘与穆双影。

“每人十枚,十天的量。毕竟是经过了初次淘汰的家伙,会给你们一些照顾的。”

“呵,真是难得。”

陆尘毫不客气的收下,而他的身上,也已经有了十二枚丹药的储量。这代表着在未来的十天,他可以有十二次出现失误的情况,但也仅仅十二次罢了。若再多,那便十分危险。

何况不止他一人,还有在平板支撑训练中很容易出事的穆双影。

加起来也就二十二枚丹药,数量算得上多,但也算不上多。

毕竟训练究竟变成什么模样,仍旧无法确定,而眼前也不过第一项训练罢了。

木桩会溃散,白甲蝎子也过分的凶残。一步又一步落下,总会出现意外情况,而陆尘与穆双影也将警惕完全提起,不敢有分毫大意与轻松,在木桩溃散的瞬间便能察觉,进而极快的离开。尽管如此,却仍旧险象环生,毕竟踏碎的木桩越多,他们移动的空间也就越小。

乃至到最后,甚至逼不得已需得踏上最细的木桩,借力以落在更远处的木桩上。

两个时辰,艰难而过。

除却第一次陆尘的不幸,再无那般险境发生。

有了经验,足够了解,凭他二人的反应能力,也就有惊无险的度过。

但落地之后,他们却清楚的见到鬼狼自丛林中牵出两条身大如牛、貌如狼的异兽。它们模样凶残,满口利齿,四眼双耳,额生尖角,一身黑毛如钢针倒竖,咆哮似虎吼,可震动山林,显然并非好相与的角色。

速度,力量,反应力都相当可怕,是麟狗无论如何也不能相较的存在。

只能逃跑,漫山遍野的四处躲避,狼狈不堪。

这异兽比起麟狗更加凶残,而若被它咬上一口,大概半个身子都会消失。但好在这些怪物并非如先前一般需得用绳索捆绑两头,否则凭陆尘与穆双影的速度,等同断了他们的后路。

两个时辰结束,二人也累到近乎虚脱。

“这东西...体力真是好的过分...”

穆双影抱怨一声,有心要服用丹药来恢复体力。然丹药数量稀少,还不知后面的训练将会如何,随意服用总会有些不舍。最终,两人都放弃了以丹药恢复体力的想法,这是救命用的东西,能省,则省,不可随意浪费。

躲避尖木并未有任何改变,毕竟于他两人而言,哪怕没有任何改变,也会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威胁。

安然度过,也算是勉强才行,毕竟之前体力消耗太甚。

平板支撑也并无太大变化,但那些毒虫怪蛭出现的时间却更早了些。爬满整个身子的异样感受,近在咫尺的威胁与漫长的折磨,终究让穆双影有些无法承受,而肩膀又被某条毒蛇咬了一下。

丹药,终究还得动用,毕竟需得保住性命才行。

待得结束,陆尘与穆双影已趴在地上再无力起身,而鬼狼也难得没有催促,只冷笑着盘坐二人面前,讲述着各种杀人的技巧。而在半个时辰后,陆尘与穆双影休息的时间已经结束,在鬼狼的要求下进行实战的训练。

当然,并无任何规则,可直接出手将对方立毙此间。

但陆尘与穆双影很清楚鬼狼的想法,并未真的出手,只当作普通的实战训练,点到为止。这种状况也早便被鬼狼猜到,暗中撇嘴不屑,却也并未如何。毕竟两人都不傻,寻常的言语险境,根本不能如何。

一整天的训练下来,痛苦与可怕的程度,更高了几个档次。

难得的休息时间,二人再无更多的废话,回到房间便沉沉睡去。

一日,又一日。

十天一个轮回,每十天,训练的模式便会发生一些出乎意料的改变。木桩的数量越来越少,白甲蝎子间,更多了许多不同的毒虫怪蛭,甚至有诸如毒蜂此类会飞的威胁。山野长跑的异兽也在不断变化,一次又一次的提高难度,逃跑,躲避,也或将那异兽斩杀,一切都取决于陆尘与穆双影的判断。

躲避尖木,也更多了一道阵法,能够施加可怕的重担,让人的动作更加迟缓而压力更甚。平板支撑的训练是针对各人的忍耐性,毒虫怪蛭出现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更早,而承受那般可怕折磨的时间也在不断增加,乃至鬼狼渐渐放弃了对那些毒虫怪蛭的掌控,任由其具备原本该有的攻击性,给陆尘与穆双影带来了巨大的威胁。

但终归并未出现死亡时间,却并不代表没有意外。

陆尘内心深处有魔性,难以掌控,爆发之下更会完全失去理智。

第一次承受两个时辰毒虫怪蛭爬满全身,穆双影身上已被咬了多次,而陆尘也终于爆发。不受控制的杀意化作血雾般流转,缠绕全身,将那些毒虫怪蛭震慑,吓死不知多少。而鬼狼也终于见识到陆尘的真正实力,是在疯狂之下完全依靠训练出的各种本能使然,速度极快而身形飘忽,攻杀手段亦狠辣无比。

但鬼狼毕竟为圣道强者,只一脚,便让陆尘重新恢复清醒。

如此意外,次数并不少。

而对此,鬼狼的评价也就只两字:

“垃圾!”

在他看来,连自身意识都无法掌控的人就是垃圾,连废物都比不上。

而穆双影就是他口中的废物。

死人岛只有四个等级,渣滓,垃圾,废物,还有鬼狼所在的位置——人。无论渣滓也好,垃圾或废物也罢,这些在鬼狼眼中甚至连人都算不上。而究竟如何评定,鬼狼自己说了算,陆尘也就始终在垃圾的层次,比起穆双影的评定更弱一筹。

但这并不代表实力,只是鬼狼的认可程度。

一晃,五月余。

临近半年期限,陆尘与穆双影的身上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训练的效果十分显著,但最重要的,还是每天两个时辰的暗杀指导。

在鬼狼的传授下,陆尘与穆双影掌握了更多暗杀的技巧与能力,包括许多属于炼狱的本事,如近战的各种技巧,藏匿气息的本领,攻杀的手法,也或逃遁追击的秘法,可极大程度的爆发可怕速度。

杀人之术,已经具备,而面对各种训练也可轻易度过。

陆尘与穆双影的身上,也渐渐拥有了真正属于杀手的特质。

正文 第133章 死人湖的血潮

“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就能离开了,难以想象,我们竟然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的时间,而且将所有的训练都承受下来了。”

穆双影把玩着匕首,脚下轻轻一晃,轻易便将身后射来的尖木躲闪过去,面上满含笑意,轻松无比。

训练,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再那么艰难,至少凭陆尘与穆双影的本事,所有的训练都可以轻松应对。脚下的阵法仍旧闪烁着淡淡的光芒,莫名的压力笼罩,让他们的动作也受到阻碍。尽管如此,急速射来的尖木也无法给他们带来任何伤害,只需轻轻晃动脚步,身形折转,便可擦着那些四面八方射来的尖木从容躲过。

陆尘同样如此。

鬼狼早便放心而不再监督两人的训练,好整以暇的靠在远处树下打盹。

他们不会懈怠训练,这一点无需质疑。

“你说,等我们离开这里,又会去哪?”

穆双影比较活泼,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总在不断的开口寻找话题,来化解训练中的烦闷。

“不知道。”

陆尘身形轻晃,躲过身后刺来的尖木。

“鬼狼这家伙也是固执,一点消息都不愿透露。不过大概他也是力穷智竭了,这些训练已经好久没有变过了。嘻,那种心跳的感觉,还真是有些怀念。”

穆双影身形扭转,脚下踏出三星步,轻易便连续躲过数根尖木。她手中的匕首挽出一个个刀花,能够见到木屑纷飞,是她闲来无事在尖木的侧面勾画着些什么。

陆尘能够看到,只是随意而作的山水痕迹,栩栩如生,倒是手巧。

但训练确实乏味,至少对他们而言已经再无任何威胁性可言,甚至连乐趣都没有。两个时辰一晃而过,之后的训练也同样并无任何威胁可言,哪怕毒虫怪蛭爬满全身,于他二人看来也不过如此,甚至穆双影仍旧能够笑得出来。

暗杀训练,也完全变作对战训练,鬼狼已经技穷。

他从不曾明言,但陆尘与穆双影的悟性确实极强,对于所学习的各种秘法也或杀人手段,很快便可完全领会其中精髓。若不论修为,只言暗杀手段与技巧,凭现在的陆尘与穆双影,比起鬼狼也丝毫不弱。

甚至在两人联手之下,鬼狼也不敢轻敌。

杀掉鬼狼,是陆尘与穆双影唯一追求而不达的事情。

“你们可随意尝试来暗杀我,如果能够到的话。”

这是鬼狼的原话。

为此,陆尘与穆双影不止一次尝试暗杀鬼狼,但差距仍旧有些太大,哪怕不论修为如何,只凭反应能力、力量、速度此类身体素质而言,陆尘与穆双影加在一起也绝非鬼狼对手。

最多有些麻烦罢了。

训练结束,又是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咱们去那死人湖看看吧?那下面沉寂的鲜血,我可是好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穆双影笑着提议。

死人湖,便是人头所在的清湖,会弥漫蒙蒙血光。那血光的来源,必然是湖底沉寂的鲜血,但那鲜血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却仍旧不知。除却死人湖,心脏山洞,腰腹断口,也是陆尘与穆双影从未真正去过的地方。

他们曾询问鬼狼这些地方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但鬼狼却对此同样一无所知。

“这三个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否则必死无疑。纵然我去了,也没有把握能够活着回来。”

鬼狼当时惊恐的表情,仍旧历历在目。

显然,他也曾试图探查这三个地方,却一无所获,甚至可能遇到了某种让他也十分恐惧的情况。而至今为止,死人湖,心脏山洞,腰腹断口,这三个地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仍旧无法解开,那是连鬼狼都不敢随意探查的凶险之处,亦是整个死人山所有凶险暗藏之处。

“不去。”

陆尘很果断的摇头。

“太冒险,而且我答应了别人,不能死。”

“答应了谁?”

穆双影的兴致被勾了起来,好奇的问着。

“秦书生,都这么叫他,原名应该是秦少峰。”

“秦?”

闻言,穆双影稍愣片刻。

“据我所知,秦这个姓氏所的在家族,应该就只有东盛的那个公孙家秦家联盟的秦家吧。我对秦家并无太多了解,但据我所知,秦家应该没有秦书生这个人物,至少我不曾听说过。毕竟我的过去你知道不少,东盛我也曾呆过一段时间,只知秦家有秦方圣子如蛮龙,秦家圣女芳华绝代,却从未曾听过秦少峰也会秦书生这人。是旁系吗?”

“不清楚。”

陆尘微微摇头。

他对秦书生的了解并非很多,只关系极好。那日在明月长生殿,若非秦书生,恐怕现在这世上已再无陆尘这号人物。

“算了,不问了,反正也没多少意思。秦少峰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是个男人,我还道那个让你许下承诺的是个女人呢。啧,你们该不会...”

穆双影的笑容变得古怪起来。

陆尘不愿理她。

这个女人有着极深的城府,却在某些时候未免太过活泼。尽管是开玩笑,但陆尘并不喜欢这些。

一路无言,回去房间休息。

至于死人湖之事,也就如此放下,毕竟那是鬼狼严肃叮嘱绝不能深入的地方,包括另外两处凶险之地也不可随意踏足。依照陆尘性情,断然不会前去冒险,也没有必要。秘密就是秘密,在陆尘看来就永远沉睡最好,若一旦将其完全挖掘出来,后果将会如何,谁也不能预见。

睡眠很浅,也是陆尘下意识的举动。他不能确定穆双影活泼的表面下是否藏着不善的心思,而且鬼狼也总会突如其来的进行某些特殊的问候。警惕,必须时刻抱有。

而只睡下不久,隔壁有木床发出吱呀一声。

陆尘并未在意,穆双影的床太过破旧,哪怕只细微的动作也会如此。

半个时辰后,陆尘忽的睁开眼睛,起身来到窗外。

弥天的血光,如此突兀的笼罩整个死人山,阴冷森暗的黑风静静吹拂,整个死人山都变得静谧下来。染血的雨丝不断划过眼前,往日的这个时候,那些毒虫怪蛭并不安分,总会发出一些尖锐刺耳的声音,也或晃动枝桠灌木,绝不会一点声响都没有。而只过不久,陆尘便见到鬼狼的身形自远处而来,瞬息间便到了楼下。

“穆双影呢?!”

他沉着脸问了一声。

陆尘微微摇头。

“不知。”

能够清晰感受到,隔壁本该存在的气息已经不在,但究竟什么时候消失,陆尘却并未注意到。

轰!

突如其来的震动将整个死人山都惊动,弥天的血光仿若苏醒的蛮兽,将整个死人山都笼罩。

黑风更加狂猛一些,浪潮扑天,哪怕在此间亦能清楚见到那些翻腾的海浪究竟有多么的不安分,能拔起百丈之高。而原本应该存在海面下的怪鱼却并未出现,便如这漫山遍野的毒虫怪蛭,完全沉寂下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尘不知,但鬼狼面上却一片惨白,显然已经猜到。

顺着鬼狼的目光看去,能够清楚的见到血红的光柱通天而起,直入漫天阴沉的黑云,将半个天空都染成鲜血的颜色,冲入霄汉。

森然,冰冷,透入骨髓。

陆尘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眸子都在颤抖。

他忽的听得心中已经安分了许久的魔音,在不断的发出阵阵充斥着诱惑的诡声,想要让他陷入黑暗中沉沦,浸入鲜血中迷失。红黑斑驳的光芒于他眸中一闪而逝,用了许久才压抑下去,而陆尘身上也布满了冷汗,是这次的魔音来得太过突兀,让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亦未免太过猛烈。

勉强压下,至少不会失去理智,尽管那魔音仍旧在躁动不安。

而转头再看时,鬼狼却早已不知去向。

“那个混蛋女人,果然去了死人湖么...”

陆尘也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那血红通天的光柱,所在之处便是死人湖的位置。

他没有尝试前去查探究竟发生了什么,反而离开楼房,去到远处。

他不能确定死人湖究竟存在怎样的凶险,而关于各种凶地的传说,自穆双影口中已经得知太多。那些能够莫名杀人的地方,那些能够引动天地潮汐的诡异,若非玄法大家,根本不可能将其化解。

而死人湖,也或心脏山洞,腰腹断口,皆为这般凶险地势。

“不知死活!”

陆尘骂了一声,仍旧感觉不妥,径直去了山顶空地,至少这里能够清楚的见到整个死人岛所有一切,哪怕发生了什么,也能尽快反应过来。

远处,血潮涌动,于通天的光柱下有咆哮而起的血海欲作遮天之势!

陆尘瞳孔微缩,能够清楚的见到那血潮将触及到的一切都化作脓水消散。而山林之间,鬼狼正扛着已经昏迷的穆双影亡命飞逃,但速度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达到极限,与身后的血潮不过几丈之遥。

凭鬼狼的速度,不该如此才对。

何况他身上正弥漫着淡淡的光芒,脚下踏出许多道痕交织生灭,是已经动用炼狱秘法来逃命。

而更近一些,陆尘也终于明白为何如此。

莫名的吸力还十分微弱,但陆尘的身形却已经禁不住向着前方靠去。

“该死!”

他心头微颤,再不敢于此间停留,猛地便向着山下飞奔而去。至少,那里并非血潮汹涌的方向,也许能够躲过一劫。

正文 第134章 黑色的心脏

死人岛有着巨大的秘密,但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鬼狼只说不知道,哪怕整个炼狱也无人知晓。而可以确定的是,无论这个秘密究竟如何,都必然与死人湖,心脏洞穴,腰腹断口有着极深的关系。

这是一处险地,炼狱已经十分确定,乃至可能是断古前强者陨落之处。

但它并不存在任何不详,至少在表面看来如此,但前提是不去触动那些可怕的地方。

死人湖为一,心脏洞穴为二,腰腹断口为三。

腰腹断口凶险最弱,炼狱亦有人曾深入其中查探情况。而能够见到的,便是汹涌的血色雾气与无尽凛冽的杀意,一旦深入其中,便会受到其中影响而心智丧失,沦为疯魔。

心脏洞穴比起腰腹断口凶险更甚一些,乃至比起死人湖也不弱多少。而其中,唯能见到无尽的血红,是深藏山中的可怕岩浆如血炽盛,沸腾不休,一旦触动其中气机,必会引动那些不甘沉寂的岩浆彻底爆发。而其中亦并非火热如此简单,更有着无尽凶险,能够将人吸入其中,化成飞灰。

死人湖究竟如何,始终无法探明。

唯可知晓一旦触动,将会有漫天血光,喷涌血潮,将万物吞没,哪怕圣道强者也不能幸免于难。

这是炼狱已经查明的情况,鬼狼也同样知晓,却对陆尘与穆双影隐瞒下来。

作为新人淘汰之处,炼狱亦有着许多私心,是期望某天会有精通玄法之人想要加入炼狱,来到此间,将一切凶险都查明并化解。但许多年来,炼狱的打算始终未能达成,而鬼狼于此间看守,亦不曾出过任何问题。

陆尘与穆双影太过乖巧听话,鬼狼也下意识放松了警惕。

但他却从未想过,穆双影想要加入炼狱之前,竟会是一个四处冒险的游者。而作为游者,好奇心当然居于首位。

陆尘曾询问过穆双影加入炼狱的理由,而她的理由,也过分的简单。

游历四方,需要消耗太多灵精与传送玉台,她承受不起,加入炼狱便可借助炼狱令牌前往分布天下各处的联络点,能够省下许多灵精与传送玉台,也可让她经历更多有趣的事情。

对此,陆尘并未表示过任何疑议,毕竟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愿望与理想。

但她的好奇心,却未免太重了些,是陆尘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真的会去触动死人湖的不详与凶险。毕竟鬼狼虽从未明说,却已经数次警告他们绝不可靠近这死人岛的三处禁地,否则有死无生。

哪怕如此,穆双影仍旧去了。

“这个女人,真是会找麻烦!”

陆尘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能顶着那莫名的吸力不断狂奔,亦将炼狱秘法施展开来,速度提至这般境况下能够做到的极限,向着山下奔去。

好在距离还有很远,至少影响不会太过严重。

但鬼狼与穆双影的生死却无法得知,毕竟他二人距离血潮太近,是否已被吸入其中而化作脓血,仍旧无法可知。

陆尘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这些。

他与穆双影的关系算不上极好,最多是利益驱使下的互相帮助罢了。但更多的,却是陆尘在帮助穆双影,哪怕有魔性作为陆尘训练的阻碍,但在训练的任何方面,陆尘显然更加出色一些。

一路狂奔下了山顶,远远的离开,回头可见那血色的浪潮已经直通苍云深处,将半个天空都染成血红的颜色。稀稀拉拉的小雨仍旧不停,仿佛一道道鲜血的丝线划过天空。腥风吹起,令人作呕的味道又何止血腥的气息,更蕴藏着尸体腐烂般的味道,让陆尘的胃里不停翻滚。

“鬼狼也是太看重穆双影的天赋了,大概已经被牵连致死。”

陆尘咧了咧嘴,仍旧有些不舒服。

何况,他心中的魔音也始终未曾完全压下,仍旧若有若无的回荡。偶尔有黑红斑驳的光芒自他眸中闪过,一瞬的挣扎总是不断浮现。

不详,与魔性,大概有着某种密切的关系,而魔性的升起,也大概是受死人湖爆发的影响。

“莫名其妙...”

陆尘想不通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事实便是如此,根本不必作其他猜测。

否则魔性的升起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

继续转身向山下而去,这令人恶心的味道,缠绕不休的腥风,还有影响理智的魔性,都让陆尘难以承受,也不愿继续下去。尽快离开才是上上之选,而鬼狼与穆双影的死活,大概只能听天由命。

“也不知这血潮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散去。”

陆尘一路沿着山路向下,亦在对抗那莫名的吸力。

至少不会太过危险,而显然血潮如何可怕,也不会蔓延到山下的位置,只在山顶肆虐。

这世上,总有些神秘之事作不出任何解释,只能赞叹天道莫测,神妙万般。各种各样的神秘,森罗万象的世界,总会让人大开眼界。而陆尘也显然见识到了从不曾想象到的场景,那通天的血潮能够将一切都淹没,哪怕强大无比圣道强者,也会在其中彻底灭亡,大概连一个浪花都翻不起。

山顶空地,在死人山肩头,一路向下,要经过胸膛。

心脏,便在胸膛。

但陆尘却忽略了这些,毕竟他现在所面对的情况并不美好,那始终不肯平息的魔音不断回荡,让陆尘十分难过。

向下,再向下,吸力越来越弱,反而魔性越来越强。

当陆尘终于意识到自己走了错路时,已经来不及反应。

那黑黢黢的洞口深处有火红的光芒时隐时现,不断吞吐着灼热的气息。而其前方十丈之内,并无任何草木,光秃秃的一片,哪怕无惧炽热环境的毒蝎鬼虫,也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心中的魔音,猛地涨高到一个十分可怕的程度。

而陆尘的双眸亦被那黑红斑驳的光芒充斥,交织闪烁不休。

于眼前,仍旧能够清晰的见到黑黢黢的洞口,还有其中闪烁的红光,明明知晓其中蕴藏着未知的可怕凶险,却同样能够感受到莫名的指引。想要让他靠近,深入其中,甚至能够清楚的听到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还有那充斥着无比诱惑的声音。

“进去...”

他呢喃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行动起来,一步一步的靠近,缓缓的进入那洞穴之中。

扑面而来的灼热未能将他唤醒,一路向上,直通心脏所在之处。而洞穴亦并非很深,就如这死人山也并非如何广阔,不过如寻常山岭一般,于东盛内随处可见。只不多时,陆尘便深入其中,来到了洞穴的深处。

升腾的灼热能够将一切都融化,而陆尘一身黑衣也渐渐褶皱,弥漫出焦臭的味道。眉毛,头发,都已经干枯,又砰的一声燃烧成灰烬落下,便如他的皮肤,越发的干枯,赤红,有裂开的血痕狰狞分布,将他整个人都烤得近乎变成人干。

却仍旧未曾苏醒。

咚咚...

咚咚...

心脏的跳动,如此清晰。

而陆尘也终于察觉到心中魔音的异样,是并非如过往一般让他陷入无尽的黑暗与杀戮,反而只不断的诱惑他靠近面前的深渊,再靠近。

尽管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却仍旧能够清楚的见到面前的一切。

脚下,再有两步便是断路,而下方则是翻腾不休的炽热岩浆,汩汩的气泡冒出,炸裂,升腾刺鼻的气味,有着剧烈的毒性。

看到,却不能阻止。

一步,又一步,来到断崖的边缘,有碎石滚落,掉入岩浆中彻底消失。

脚掌缓缓抬起,这一步若是落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咚咚...

咚咚...

越来越清楚了,那心跳的声音。

陆尘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眸中亦有挣扎显现。他很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境地,哪怕无法控制,却也必须要努力尝试。尽管仍旧没能成功,却也阻止了这一步落下,至少如此凝滞在断崖边缘不会让他陷入这无尽的火渊。

而那心跳的声音,也终于分辨的清楚。

并非来自自己,而是这赤红的岩浆之下。

包括这莫名的诱惑,同样来自岩浆之下。

汗水,渐渐冒出,又很快被蒸发。

这里的温度太高,而陆尘的身子也根本无法承受。灼热,干裂,还有渐渐空虚的身体与朦胧的意识,都在预示着他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若继续呆下去,纵然不会掉落岩浆,也会被烤成真正人干。

而这般痛苦之下,陆尘的脚步,也再难与魔音僵持,缓缓落下。

啵!

一声轻响,有岩浆下的气泡升起炸裂,随即整个洞穴都开始震动起来。

岩浆,越发的不平静,开始出现不同寻常的沸腾,仿若烧开的滚水,溅起许多通红的颜色,甚至能够来到陆尘面前的位置。

而在这沸腾的岩浆之间,一颗通体漆黑的心脏,蕴藏着庞大的生机,缓缓浮现而出。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心脏而已,却仍旧在不断跳动,静谧无声,却与陆尘心中回荡的声音,完全契合。

也因它的出现,这里的岩浆尽数化作漆黑的颜色,却反而平静下来,安静的流淌,乃至此间的灼热也尽数化作森冷。

黑气流转,形成旋风,缠绕心脏之间。

陆尘的瞳孔已经缩成针芒,震惊的看着那道身影以心脏为基础,缓缓浮现...

正文 第135章 魔帝之心

陆尘瞪大了眼睛,仍旧未从失神中反应过来。

黑风盘绕,渐渐成型,而那颗跳动的心脏却仍旧看得清楚。

似人却红眸,额生双角点白痕,黑底金纹长袍袒露胸膛,有无痕痕迹烙印而汇聚胸膛成残月模样,映淡淡血芒。

冷硬的面容,凶戾的气息。

他有着如人的外形,却绝非寻常人类。

陆尘可以看得很清楚,尽管面前的虚影仍旧有些透明,却可以分辨得出,这忽然出现的家伙,模样实在太过奇怪。无论容貌,气息,也或这森冷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预示着他绝非普通生灵。

漆黑的光芒在这不大的空间缓缓流动,原本该有的灼热也变得森然冰冷。黑色的岩浆缓缓流淌,仿佛某种诡异的液体,而并非原本所见。

这洞穴的深处,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人类...”

沙哑,低沉,森然,冰冷。

陆尘找不到哪怕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听到的这个声音,若真要形容,那便是黑暗。也只有这个词,才能形容他的声音。

那颗跳动的心脏,仍旧蕴藏着勃勃生机。

“唤醒我的,怎么会是人类...”

虚影缓缓开口,变得更加鲜活,又靠近了几分。

更像是那颗心脏在缓缓靠近,其中有着数不清的黑气在交织流转,出没其中,而某种莫名的压力更是让陆尘再也无能动弹分毫,只如此看着这模样怪异的存在缓缓靠近,又轻轻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魔气...”

他又开口。

但这虚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黑色的心脏,又意味着什么,这些都无法知晓。

“拥有魔气的人类...”

虚影,那僵硬的面容,忽的动了一下,似是在笑。

他伸出一只如利爪般的手,缓缓靠近,贴近陆尘的小腹,有莫名的气息流转,浮现。乌光轻晃,仿若匹练,一道又一道交织生灭。而后,在陆尘骇然到极点的目光中,他清楚的见到自己的腹部被缓缓剖开,却又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剖开,而是能够见到深藏其中的命渊所在。

浩瀚的血气长河铺筑,澎湃的气息仿若波涛汹涌。

金光与血光交织,那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在这乌黑的空间中闪烁辉映。

痛...

痛到了无法承受的极限!

陆尘不能做出任何反应,也不能知晓这忽然出现的虚影究竟打算做什么,但他却分明的见到这个家伙将自己命渊都完全暴露出来。

那虚影的脸上,又露出了清晰可见的厌恶。

“血天的修炼法...”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带着憎恨与愤怒。

血红的眼眸轻轻转动,很明显的看了陆尘一眼。那诡异的笑容,狰狞的模样,令人惊惧。而后,陆尘清楚的见到虚影缓缓淡化,消散,化作浓郁的黑气重新收入那颗跳动的心脏之中。

黑色的心脏仍旧蕴藏着蓬勃的生机,那是比起圣道修士更强的活力。

无法想像,已经失去了肉身,失去了一切,仅唯独留下的心脏却也能拥有这般可怕的生命力。

但心中有着诸多疑惑,却不能开口,亦不能反抗。

那颗心脏,强健有力的跳动,而后缓缓的飘来,将铺筑命渊之上的血气长河破开,缓缓的深入其中。

陆尘的瞳孔又猛地缩了一下。

命渊,是每个修士的根本所在,而其深处更蕴藏着作为生灵的本源。这颗心脏究竟什么来历,陆尘无法知晓,但在那模样显然并非人类的虚影身上,却能够感受到可怕而森然的气息。那是仿若魔头一般的恐怖,好像这个世界所有污秽情绪的集合。尽管虚影拥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却终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而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平静。

哗!

碎石落下,身形踉跄的陆尘差点便跌落下方的深渊。

而一切都似恍惚,眼前所能见到的,仍旧是红得刺眼的岩浆,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能够将人彻底焚烧,被剖开的腹部也完全恢复,似是不过虚幻。

“这...这...”

陆尘张了张嘴,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他仍旧无法确定那颗心脏究竟代表着什么。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凶险,不能停留,而陆尘也被那灼热的气浪唤醒,再无任何过多的考虑,转身便亡命般逃了出去。

然只踏出几步,命渊间忽的传来一声巨响。

咚咚!

是那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在自己的体内,就在命渊之中。

他双腿一软,直接扑了出去,在地上翻滚着自山洞中跌出,远远的砸在丛林间的古木上,方才停住。

但剧烈的疼痛,还有那可怕的心跳声,从未停止。

心中的魔音不知何时消散,但命渊中,却多了一颗不知自何处而来的心脏。

咚咚!

它又跳了一下,声音仿若惊雷般在陆尘的心中炸响,剧烈的疼痛似是要将他的命渊彻底破碎一般。内视而去,能够见到原本平静的血气长河都在沸腾翻滚,咆哮不休,三千风岚卷动海浪滔天,将整个命渊都祸害得一片狼藉。

而那颗心脏,正缓缓的沉落于血海之间,向着命渊的深处而去。

惊慌,恐惧。

却无能为力...

陆尘拼命的尝试着催动血气将其逼出,但这颗漆黑的心脏却蕴藏着太过庞大的生机与力量,无论血气长河如何涌动,都无法阻拦其分毫。而很快,它便沉落下去,彻底消失在血气长河之间,带着森然而低沉的冷笑声,缓缓进入命渊的深处。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彻底慌了。

但那笑声响起的一瞬间,陆尘也清楚的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魔气!

这颗心脏,蕴藏着何等可怕的魔气,哪怕不过显现一瞬,却足以让陆尘感受得清晰。若要形容,陆尘身上衍生的魔气不过一滴水罢了,但那心脏中的魔气,却仿若汪洋大海,浩瀚无尽!

如此可怕的差距,而究竟是怎样的生灵,才会具有如此可怕的魔气?

乱古...魔族!

陆尘仍旧记得自己翻阅典籍寻找解决魔气的方法时,其中偶有提及,却也不过只言片语,并无更多准确的描述。但无法否定的是,乱古魔族拥有着这世上最污秽、最邪恶的气息,便是那所谓的魔气。

但这颗心脏中蕴藏的魔气,却未免太强了些。

“这是...啊——!”

那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但只片刻,却忽的有凄厉的惨嚎声响起。

陆尘心神一震,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内视而去。

血海翻腾,金光冲天,无尽的恢宏气息莹然而发,将血海都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于命渊中,拳头大小的金字争相闪烁,迸发浩大的神威。那是烙印在陆尘命渊中的金字,与天选大圣有着极深的关系,而在断刀丢失之后,这金字,也就彻底沉寂下去。

其中蕴藏的道理太过深奥,陆尘不能理解,也就无法触动。

但他从不会想到,金字,竟会在这个时候爆发属于它的威势!

恢弘大道流转,靡靡仙音回荡,那凄厉的惨嚎声仍旧刺耳,却很快便微弱下去。

陆尘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他只能见到那无尽的金光犹如沧海弥山,一次又一次的轰击着藏身命渊中的心脏。丝丝黑气不断升腾,破碎,消散,尽管心脏一直都在拼命的跳动,迸发可怕的力量以对抗金字的威力,却在攻势将将凝成的瞬间便被金光彻底的击溃。

无声无息,甚至不会给命渊带来任何伤害。

金字显化,大道糜音,无情镇压而下。

拳头大小的金字绽放迷蒙宏光,烙印一个又一个璀璨的痕迹于心脏之上,渐渐成形,蕴藏着天地大道至理。

镇压!

简简单单,甚至没有任何意外。

而陆尘也始终犹如看客一般呆呆的观望,并未有任何不适的感受,甚至不能察觉到心脏反抗时,力量冲撞带来的任何痛楚。先前的一切,仿若不过虚幻,而眼前却能真真实实的见到那颗充斥着无尽活力的心脏就在命渊之间,有数百金字烙印其四周,光芒交织,道痕流转,犹如囚牢,将其完全镇压,透不出丝毫气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尘呢喃一声,又忽的察觉到那心脏猛地跳动一下。

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

一缕魔气,缓缓凝聚成型,再度显现那类人的虚影,却暗淡了太多,仿若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而他的出现,也让命渊间烙印的数百金字再度绽放已经平息的光芒。

“我九天魔帝,不该如此灭亡,等候千万年的复生机缘,亦不该如此破碎!天选...你该死!”

又是一声惨嚎,那心脏中残留的最后一缕气息也终于在金字之下彻底溃散。

而后,所有的一切都平息,仿若从不曾发生过什么。

“九天魔帝?”

陆尘的瞳孔缩了缩,又很快平静下来。

他沉默着看向深处命渊间的漆黑心脏,想要将其取出,丢掉。但金字流转道痕生灭,却并未顺从陆尘的意思而将其抛出,它们彻底平息,如之前一般沉寂,而那心脏太过强大,哪怕蕴藏其中的魔帝意念已经彻底溃散,却也并非陆尘的力量能够撼动。一次又一次尝试,金光如囚牢坚固,始终将那颗心脏镇压命渊深处,不予理会,而陆尘亦不能将其如何。

如此几次,陆尘终于开始慌了,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催动血气想要将其逼出,却始终无法动摇这沉寂的心脏。它如磐石,太过沉重,陆尘的力量又未免太弱...

那是魔心,魔帝之心!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陆尘并不知道,但它毕竟是魔帝的心脏,哪怕其中残留的魔帝意念已经彻底崩溃,却仍旧并非善物。若一直保留,又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无法可知。

必须,让它尽快离开命渊才行!

正文 第136章 魔帝陨落之处

死人岛已经重新恢复平静,可陆尘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他身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但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将那颗魔帝之心取出,丢掉。蕴藏其中的魔帝意念早便彻底溃散,但其毕竟是魔帝之心,蕴藏着庞大的生机与力量,是等同大圣的存在,站在圣道巅峰的人物。

陆尘的力量太弱,哪怕血海如潮汹涌,但魔心如磐石,摧之不动。

一次又一次尝试,一次又一次奢求,却最终只能失望。

烙印命渊间的金字有大道至理,可将魔心镇压,但金字太过深奥,凭陆尘不能理解,亦不能将其催动。那魔心,确实被镇压,但镇压的位置却并非陆尘所愿,它就在命渊的深处,最中心的位置,只内视便可轻易见到那漆黑的心脏于命渊间不断跳动,迸发蓬勃生机。

这是宝物无疑,但陆尘却消受不起。

他的内心,灵魂,潜藏着可怕的魔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让他失去理智。而这颗心脏,若只是寻常大圣遗留也就罢了,陆尘大概还会感谢天赐机缘,但偏偏这颗强大的心脏却是属于乱古魔族,而且还是来自一尊魔帝。

乱古魔族拥有太强的魔气,而这样一颗心脏镇压于命渊之中,说不得便会让他心中魔性更易爆发,甚至可能发生一些无法想象的事。哪怕金字镇压,有金光生道痕流转,缠绕不休,犹如囚笼,不会泄露其分毫气息,但这魔心就在他的体内,容不得陆尘不去担忧。

可无数次尝试,却始终无法成功。

“难道...这东西真的就要一直在我命渊中呆着?!”

陆尘咬牙,亦捏紧了拳头,心中十万个不愿,却无可奈何。

他已经尝试了太多次,却根本不能将那魔心撼动分毫。莫说取出,凭陆尘之力,便连让其震动一下都不能,又如何能够将其丢掉?

“这东西,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也不知谁才能帮我。”

苦叹一声,陆尘也终于暂时放弃。

他站起身来,向着四周望去。那沸腾的血潮早便平静下来,而先前覆盖整个死人岛的不详气机也彻底消散。抬头所见,天空仍旧阴沉而压抑,但那聚拢不散的乌云却似乎变得稀薄了些,至少不再如先前一般灰暗。

“也不知鬼狼和穆双影怎样了,该不会已经变成脓血了吧...”

呢喃一声,而后便转身离开,重新回去山顶空地。

陆尘不知道在自己进入山洞之后外界又发生了什么,那铺天盖地的血潮又究竟去了哪里。但至少现在的死人山已经恢复平静,如过去一般,甚至更能让人感到轻松一些,不会太过压抑。

这种感觉十分明显,毕竟他在这死人岛呆了五月多的时间,这岛上除却三处险地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太过熟悉。

山野之间,虫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泼,那些先前沉寂悉悉索索声,也重新响起。

一路回到山顶,于空地之上,能够清楚的见到大片漆黑的血泊。

森然,冰冷,罪恶...

这种于陆尘而言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萦绕不散,盘踞空地上,仿若一尊魔头站在那里。而那漆黑的鲜血,大概便是魔血,在靠近的时候,陆尘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内心的躁动,是那魔性又在隐隐升腾。

“喂,你也活着啊...”

虚弱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而陆尘也将将感受到那近乎无法察觉的气息。

后退几分,转头看去,鬼狼正靠在一尊古木下,面色惨白,遍体染血,而他的左臂已经消失不见,肩膀的断口平整无比,仍有鲜血汩汩流淌。相比之下,趴在他身旁的穆双影情况要好很多,至少表面看来并无伤势,却仍旧昏迷不醒,也不知她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

“你的手呢?”

陆尘走了过去,已恢复平静。

“被那血潮吞了。”

鬼狼苦笑一声。

“当时我还想着把这累赘的家伙丢掉,不再理会她的死活,毕竟当时手臂都已经被吞了,而且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直接化成了脓血。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确定,反正那血潮突然就没了,我们两个也算是保住了一命。该死的幸运,大概要感谢老天的仁慈。”

“突然没了?”

陆尘有些疑惑。

“对,半个时辰前,血潮突然就没了,但究竟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鬼狼说着,又伸手指了指前方空地上留下的黑血。

“那些东西,就是血潮彻底消失后留下来的,原本应该是红色,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黑色。不过那东西确实是血,而且绝非寻常生灵的血,它散发的气息你也应该感受到了,是很污秽而且驳杂的气息。”

“魔气。”

陆尘坦然告知,又转头看向那空地上留下的黑血。

他眯起眼睛,心中不断思索,一个大概的轮廓也渐渐浮现。

九天魔帝,大概就是陨落在这死人山的存在,而这死人山的形成也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心脏山洞,腰腹断口,兴许便是导致九天魔帝身死的致命伤,而那死人湖...

大抵是魔帝临死前留下的一口魔血。

这死人岛,死的并非人,而是魔!

陆尘不知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其他可能。而魔帝这般存在,是等同大圣一般的人物,拥有着鬼神莫测的伟力,哪怕身死,残留的气机仍旧能够影响千古。也只有这般答案才能说得通,这整个死人岛,都是那魔帝身死留下的尸体所化!

心脏洞穴深处的岩浆化黑血,死人湖喷涌的血潮亦留下黑血。

乱古魔族的血,大概都是黑的,心脏也是。

“你知道些什么?”

鬼狼忽的开口,问了一声。

他清楚的见到陆尘眸中的复杂,而其中偶尔浮现的恐惧与无奈,亦能分辨出来。

“没想什么,只是在考虑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陆尘瞥他一眼,随意便应付过去,并未说实话。

魔帝之心,是至宝,绝非寻常,而陆尘有心将其丢掉,却也并非随意便能做到,需得极强之人相助才行。但鬼狼,却不过大能强者罢了,纵然在他眼中是无法力敌的存在,却也不足以撼动魔帝之心。

若真的说出,反而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无穷的祸患。

魔帝之心的存在,必须隐瞒下去才行。

“吃下去吧,至少可以止血。”

陆尘没有理会鬼狼怀疑的目光,将身上储量不少的丹药取出,自己服下一枚,又丢给鬼狼一枚。

吞服之后,药力化开,身体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穆双影如何?”

陆尘又问一声,将话题叉开。

“被死人湖的气息冲撞而昏迷,并无大碍,应该再有不久便能醒来。”

鬼狼没有继续纠结之前的问题,随手便将穆双影抓起,丢给了陆尘。

但陆尘并未伸手去接,任由她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把她带回楼房休息去,我也需要休息,之后的训练暂时停止,这里的一切都得跟上头说清楚才行。大概那些人明天就会到,在他们离开之前,你们不要踏出楼房一步。另外,穆双影触动死人湖的事情也不要说,我自会应付,否则你们两个小家伙可能性命不保。”

鬼狼叹了一声,面上露出深深的疲倦,确实有些累了。

“看来你也并非如表面一般凶恶。”

陆尘笑了下,伸手将穆双影的衣领提起,就这么拉着便回去了楼房。

三个时辰后,穆双影才终于醒了过来,但她的脸色仍旧不好看,一片惨白。而在其昏迷的过程中,亦在不断挣扎,口中胡言乱语着些听不懂的话,似是与那九天魔帝有关。

她,究竟在那死人湖中见到了什么...

但无论陆尘如何旁敲侧击,穆双影也始终不曾吐露分毫,亦不愿再提起那死人湖中所见。大概那些东西,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每次言语间涉及到死人湖的时候,穆双影的心跳都会猛地加快,这很不正常。

“我知道你想打听我究竟见到了什么,但我劝你最好不要问了,知道那些,对你并无任何好处。而且,我也不想再说这件事...”

穆双影看着陆尘,眸中满含苦涩。

“另外,我为今天的事情道歉。”

“但你并不应该跟我道歉。”

陆尘微微摇头。

“是鬼狼救了你,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坏,至少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他并未选择逃跑而是前去救你。况且,为了救你,他还丢掉了一条手臂,尽管当时那家伙也想将你直接丢掉,自己逃命。”

“他?”

穆双影愣了下,显然有些不能相信。

“是他,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那个时候我已经跑得没影了,毕竟那种血潮并非我的力量能够应对。另外,之后的一段时间咱们都需要呆在这里不能出去,训练也暂时停止一段时间,炼狱会派人来查探死人湖的情况。难得的休息时间,拜你所赐。”

陆尘耸了耸肩,却似乎并不高兴。

他们在这里没有任何乐趣可言,训练,算是唯一能够打发时间的事。若连训练都没有,一天又一天,都不知应该如何才能度过,毕竟死人岛气机环绕,将血气灵气尽数压抑下去,不能修炼。

“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另外,不要出门,也别说是自己引起的死人湖爆发,否则你跟我都得死在这里,那些真正属于炼狱的家伙可不会像鬼狼一样好心。”

说完,陆尘便转身离开,不再过问其他。

叮嘱已经足够,穆双影会懂得应该如何去做。

正文 第137章 离去前夕

翌日,大抵正午时间,死人岛难得有客人到来。

也或算不上客人,毕竟死人岛便是属于炼狱的地盘,而炼狱之人前来此间,也算不上作客。相对而言,陆尘与穆双影才算外人,毕竟他们还未曾真正加入炼狱。

人影斑驳,一晃而过,肉眼难及。

陆尘站在窗前,低头看想下方不断经过的一道又一道人影,但这些经过的人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又是怎样的身份,一概不知。但很明显,这些人就是鬼狼口中那些来自炼狱的家伙,是为了查探死人湖具体情况才会出现此间。

大概之后的几天,都不会太过安生。

陆尘转头看向死人湖的方向,眸中有精光闪烁。

这些人必然对死人湖有着极深的了解,而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凶险,他们必然很清楚,而不会随意将其触动。但那些凶险是否仍旧存在,却值得怀疑,毕竟已经一天的时间,陆尘考虑了不少。

死人岛,死人山,死的是九天魔帝,并非常人。

如魔帝这般强者,哪怕身死,余留的气息仍可影响一处天地乃至万古不散。而这死人山的三处险地,也必然与九天魔帝脱不了干系,甚至在陆尘的猜测中,死人湖便是九天魔帝临死的一口魔血,心脏洞穴,腰腹断口则为其身陨重伤所在。也正是因此,这整个死人山大概都是九天魔帝的尸体所化。

魔本不详,会衍生这般可怕之处也足以说得过去。

而最可怕的,也或说这一切不详的根本,大概便是那仍旧跳动而蕴藏勃勃生机的心脏。

但如今,魔帝之心却已不在死人山中,反而来到了他的命渊,被金字完全镇压,不会逸散分毫气息。这死人山失去了心脏,最后残留的气机大概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散。而昨日自鬼狼口中,陆尘亦得知漫天血潮十分突兀的凭空消失,只留下一滩黑色的魔血。

就时间来说,与魔心被金字镇压的时间完全吻合。

如此境况,也让陆尘不得不将这死人山上的所有不详凶险与魔帝之心联系在一起。魔帝之心被镇压,血潮消散,便连整个死人岛的天空都变得通透了些,甚至那始终笼罩的厚重与压抑都都弱了不少。

魔心,大概便是这一切不详的根本。

而如今魔帝之心已被镇压,大概魔帝残留的气息也会彻底溃散。这凶险之地,未必仍旧凶险,却也绝不会太过寻常,毕竟魔帝的气机,不会如此轻易便消散一空,甚至可能仍旧存在很长时间。

至少死人湖与魔帝心脏应该不再那么危险,至少由表面可如此猜测。

但究竟怎样,陆尘却不愿深究,也同样不会将魔帝之心的存在说出去。

一连三日,整个死人岛都并不平静。

那些来自炼狱的家伙显然发现了什么,将整个死人岛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旧未有任何收获。但至少鬼狼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而这三天时间,陆尘与穆双影也相当平静,炼狱之人并未前来打扰。

五天后,这些人才终于离开。

而死人岛也难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训练却仍旧未曾恢复,鬼狼也不见了踪影,大概是随着炼狱的那些人一同离开。

“你在做什么?”

木门被推开,穆双影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至少已经完全恢复。

“修炼。”

陆尘睁开眼睛,亦将盘起的双腿放了下来。

五日时间,不能离开楼房,也并无他事可做,而死人岛并不存在任何灵气,亦有莫名压力未曾完全散去,连修炼也不能。但只寻常意义上的修炼不能而已,若要感悟大道,却不受此间气机干扰。

御元境后,便是四御,血气通达手脚四肢,可挥舞大道。而之后,再要突破,便是将对大道的领悟放在第一位,而并非淬炼血气也或吸收灵气。大道成,则水到渠成,大道不成,纵然如何努力也不过虚妄。

陆尘可观命渊间数百金字,领会其中道理,亦可钻研天玄宗得来的九个古字。

但无论金字,也或那九个古字,其中内蕴大道至理太过深奥,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将其领悟通透。而陆尘悟性自来不差,甚至算是极强,纵然根骨平凡,却也是天才之流。只如此大道至理,五日时间,却连门径都未曾窥到,陆尘也终于意识到凭现在的他还不足以直接领会这般道理的存在。

“修炼?是在悟道吧?!”

穆双影毫不客气的坐在陆尘身旁,靠着床尾伸了个懒腰。

“这几天都快憋死了,连门也不能出,真是无聊。”

“还不是拜你所赐。”

陆尘没有继续悟道,放松下来与穆双影闲聊。

他确实想要尽快突破,领会更深的大道至理,拥有更强的实力,如此才能将那魔心彻底抛弃摒除。但修炼并非寻常,乃逆天之行,步步艰难,是急不来的事情,若太过追求进境而勉力为之,说不得还会留下大患。

“是是是,每次来找你都要说上一遍,我知道自己错了还不成么...”

穆双影撇嘴,面上颇为沮丧。

“我也不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啊,人家也只是太过好奇了些。”

“好奇害死猫。”

陆尘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我知道你曾身为游者游历四方,会拥有极强的好奇心再正常不过。但任何事情,都要量力而行,否则不仅会给自己带来灾祸,甚至还会牵连身边之人。而且...”

“又开始了!”

穆双影白他一眼,出声将其打断。

“我知道你对人世百态有着很多的了解,也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不堪的折磨,已经看透了很多事情,对生而为人的道理有着许多明悟。但你这家伙年龄也不大吧,这么活着岂不是一点趣味都没有?说教,整天说教,你就不能聊点别的东西?”

“别的?”

陆尘沉吟片刻,微微摇头。

“没什么其他好说的,毕竟我见识短浅,亦不曾游历四方,如你一般见多识广。”

“你...”

穆双影嘴角一抽,又泄气般的叹了一声,微微摆手。

“罢了,跟你聊天解闷也只能让自己更郁闷,这种事我早就已经知道的。算了,我还是回去睡觉得了,如果你想来偷窥的话,随时欢迎。”

“不去。”

陆尘收回目光,亦将双腿重新盘了起来,瞑目悟道。

对此,穆双影也只深深呼吸,压抑心中的烦闷与苦涩。在她看来,陆尘这种性格确实有些不近人情,甚至会让人产生与之疏远的想法。尤其那不咸不淡的样子,未免太过惹人讨厌。

但此间,除了陆尘,便无其他人在,连鬼狼都离开了死人岛。

一日,又一日。

接连十天过去,消失不见的鬼狼才终于回来,直接来到了陆尘的房间。而同时,他也带来了一个于陆尘两人而言比较不错的消息。

离开的时间,提前了。

“明天就会有船来接你们,具体来说,再过几个时辰,你们就该上船前往下一个训练淘汰的场所了。”

鬼狼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稍作犹豫,还是开口。

“死人岛的事情,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所有的一切不过一场梦境,哪怕出去之后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不能保证炼狱的那些老顽固会不会对你们出手。另外,提前离开的原因也有些特殊,主要是这次加入炼狱的新人比较多,已经快到达到足够的数量。另外,死人岛本身也需将其上一切都肃清一遍,主要是为了避免再出现类似的事故。”

“难得,你竟然主动解释。”

陆尘看着面前的鬼狼,微微眯起眼睛。

“给我一个理由。”

“怕你们心中会有疑虑。”

鬼狼笑了下,并未再如曾经那般凶神恶煞,反而看起来极好相处。

“死人岛的情况仍旧没有搞清楚,很多事情...你们无权知晓。在你们离开之后,大概这死人岛会有两月时间不会再有新人踏足,而这段时间也是炼狱对整个死人岛情况查明的期限。不过最后应该也就不了了之,毕竟炼狱里并无玄法大家,理解不了这种凶险不详的根本原因所在,更无法将其化解。”

顿了片刻,鬼狼又将目光转向穆双影,稍有些复杂。

“你...在死人湖里,究竟见到了什么?”

“我...”

闻言,穆双影面上当即一白。

这件事已经等同穆双影的禁忌,每次提到,无论明暗,都会让她变得不太正常。心跳加速,面色发白,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却仍旧在她心中留下了可怕的阴影。

这也是陆尘好奇的事情。

但她张了张嘴,却最终咬住唇角,并未开口。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吧,这件事就当从未发生,毕竟炼狱那边也不知道是你触动的死人湖,只当它忽然爆发,所以还在查探缘由究竟如何。另外,这件事你们两个知道就行,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否则一定会给你们带来灭顶之灾。”

“理由。”

陆尘盯着鬼狼,又一次开口。

“这死人山,死的并非人,而是魔。”

鬼狼并未继续隐瞒,也知隐瞒不下去。

毕竟那滩遗留空地上的魔血早便被陆尘见到,隐瞒已经没有意义。而正如鬼狼所猜测一般,陆尘与穆双影并未显露任何惊讶之色。

“除此之外,还有件不凡的宝物,但究竟是什么,仍旧无法查明。我炼狱长老中有个老混蛋学了点不入流的玄法,能够看出有宝物存在,却不能得手。所以...你们应该明白了,炼狱不会让死人岛的事情宣扬出去,而将这里作为新人生死淘汰之处,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你们也该猜到。”

正文 第138章 大船

“呵,期望有精通玄法之人突然不想活了,选择加入炼狱,然后顺理成章的将其安排来到死人岛,将这里潜藏的宝物挖掘出来么?炼狱之人,还真是足够天真。”

陆尘撇嘴,露出不屑的笑容。

但他心中却已经有了警惕。

那所谓的宝物,大概指的便是魔帝之心,毕竟那是属于等同大圣的存在遗留之物,尽管其中蕴藏十分可怕的魔气,但如此圣心心头血也绝非寻常。若能除去其中魔气,只留圣道心血,必是修行的珍稀之物,举世难求。

“确实有些天真,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炼狱拉不下脸来去找那些域外的玄法传承家族。你们应该不太了解,但那里的人确实没几个好东西,且不说贪不贪的问题,光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便是我炼狱无法承受。”

鬼狼无奈摇头,亦禁不住笑了出来。

“罢了,跟你们说这些也无用,尽快回去收拾东西吧。一会船来了,我会叫你们的。”

言罢,鬼狼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而陆尘于穆双影对视一眼,却并未各自去收拾东西。

他们并无行囊,也无任何牵挂,离开便可直接离开,无需收拾什么。鬼狼也是知道的,大概不过就那么一说,给他们一些放松的时间罢了。毕竟如此突然就要离开,心情上至少会有一些波澜才对。

鬼狼表面看似凶险狠辣,实则内心并非如此,否则也不会冒险去救穆双影。

大概他也需要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毕竟原本还要再呆半月的人很快就要离开,而且就只几个时辰,实在有些太过突然。

“这家伙,该不会是舍不得吧?”

穆双影的眸中含着笑意。

“鬼狼似乎真的不是什么坏家伙,还亏得先前你我都想杀了他。但现在看来,这人的性格还是挺可爱的,明明不舍,却偏偏不说。”

“嗯。”

陆尘只平淡的回应,重新躺在床上。

“就只几个时辰,你还要睡觉?”

穆双影秀眉微皱,有些理解不了陆尘的平静。

“按照炼狱的行事风格,上船之后,大概下一轮的训练淘汰就算开始了。在那之前养足精神比较重要,毕竟我们并不知道上船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又会面对怎样的境况。”

陆尘的理智与冷静让穆双影惊讶,而细细考虑之后,她也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另外,有时间就把自己身上剩下的丹药数量清点一遍,之后我们肯定会用到。这东西可是用来救命的,哪怕一枚丹药的差别,都足以改变很多局面。”

“好好好,我照做就是。”

穆双影无奈撇嘴,却仍旧将自己身上剩余的丹药尽数拿出。

就在陆尘面前,并无任何保留,而她如此做法也是在展示自己的诚意,想要将两人间的关系延续到之后的训练淘汰之中。陆尘并未拒绝,同样将自己全部的丹药取了出来,坦诚布公。

“一共一百九十三枚,你拿九十七,我拿九十六,暂且如此。”

陆尘仔细清点过丹药数量,尽量做到公平的分配。

但实际上,陆尘身上省下的丹药更多一些,而如此公平分配,反而是穆双影占了极大的便宜。

“你竟然也会照顾别人了,还多给我一枚!”

穆双影笑着将丹药收了起来,揶揄一声。

然陆尘却始终平静,甚至并未有任何回应,反而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他总是这样,喜欢在任何事情发生之前便去考虑各种各样的可能,以此来避免发生太过出乎意料的情况。尽管很麻烦,但陆尘每次都在做,但准确率却令人发指。这五月以来,多次改变训练模式的情况下,陆尘已经很直接的展露了他料事先机的能力究竟如何。

尽管如此,但陆尘却一直在做,毕竟偶尔也真的能够猜到。

对此,穆双影总是暗中不屑,亦不过当作陆尘的习惯罢了,从未上心,但也不会打扰。无论她说什么,陆尘也不会给予任何回应,至少在这个时间内如此。

而过许久,陆尘才终于呼出一口浊气,结束了自己的思考。

“真不明白你究竟怎么养成的这种习惯。”

穆双影撇了撇嘴,表示理解不了。

“出乎意料的事情经历的太多,不能及时反应很可能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若能够提前预料一些,至少比措手不及要强得多,而且心里也算有个底,可以当作安慰。”

陆尘看她一眼,仍旧平淡。

“自鬼狼口中已经得到的消息不是很多,但也绝对不少,以此能够推测不少的事情,尽管准确率无法保证...你要听吗?”

“不听。”

穆双影果断摇头。

“你预料的那些事情,十有六七都是错的,而且刚开始的时候根本连边都靠不上。明明没有那种头脑,还偏偏要做这种靠头脑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

“总要有个学习体会的过程。”

陆尘转身收起丹药,亦回到床上继续休息。

“既然不想听,那就赶紧回去休息吧,之后的事情肯定会比较麻烦,而且绝非轻易便可应对。我劝你最好将自己激动的心情放松一些,你的心跳太快了,纵然不想听都能听得到。抱着这种心情去迎接之后的一切,结果肯定不会很好。”

“知道了,啰嗦!”

穆双影做了个鬼脸,转身便离开了房间,按照陆尘所说回去休息。

雨丝,悄无声息的落下。

死人岛并无日升月落,只能依靠每天固定时间的细雨才能分辨出又是一天过去。尽管每天都有雨丝落下,但死人岛却从来不会太过潮湿,当然,也不会太过干燥。

如何在这里分辨时间,陆尘仍旧没有学会,穆双影也不知道,而他们也只能依靠这每天固定的细雨来得知又是新的一天。

悄无声息,两个时辰的雨丝,连地面都不会变得泥泞,不过是多些湿润的气息罢了。

不久,鬼狼重新回到此间,将陆尘与穆双影一起叫上,离开楼房。

五月以来,这还是陆尘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山。

曾有作为杀手的各种训练,涉及到躲藏与隐蔽,陆尘曾来到山腰更下方的位置。除却第一天,那便是最接近死人岛边缘的一次,却仍旧在山上,并未踏足这片金黄细软的沙地。

海风腥咸,却很清凉,而陆尘亦能感受到压抑了许久的血气都在沸腾。

难得不会再被抑制,如此畅快而毫无压力的感觉,阔别已久。

穆双影也笑了起来,她已经足够冷静,但心跳仍旧有些过快,显然并非真如表面所见般平淡。但她究竟如何,陆尘并不打算过问,只踏出抑制修为范围的一瞬间,这个女人身上瞬间显露的气息却给陆尘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绝非只显露的登台境而已。

但她真正的修为究竟在怎样的境界,还无法知晓。

而对此,陆尘并无意外。

想要游历四方,若无强大的实力又怎么能行。但究竟怎样的实力才能让她拥有游历的资本,陆尘并不知晓,若说登台境便可,那不过笑话。

至少也得四御境才行。

尽管已经看穿,但陆尘却并未明说,仍旧当作不知。穆双影究竟抱有怎样的想法他从来都无法看透,而能够见到的,也不过是她表现出的那些。真正的穆双影又是怎样的人物,从来都是个迷。

陆尘从不曾放下对她的警惕,也从未完全相信这人。

“船到了。”

只等候片刻,鬼狼忽的开口,面上神情亦有些复杂。

远处可见,一个渺小的黑点渐渐出现,而很快便到了近前。

这是一艘很大的商船,至少表面看来如此。它已经十分破旧,甚至有着漏水的嫌疑。而船板上亦摆着不少破旧的货箱,尽管其中并无任何货物,但用来作为欺骗的手段却再正常不过,也更让这艘大船看起来像是贫苦商人所用。

海风吹帆扬,有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尘眸中神光当即便沉了下去。

他清楚的嗅到了船上的血腥味,而且很新鲜,大概在不久前已经有人死在上面。

而很快,似是在印证陆尘的想法,一具破烂的尸体仍旧带着汩汩流淌的鲜血,被抛入海中。鲜血的味道很快便引来那些潜藏在海面下的凶兽,一阵沸腾。血迹扩散得更远了些,尸体也很快便被完全分食,连渣滓都没有留下。

偶尔的碰撞也会影响到大船的位置,轻轻摇晃之下,有人影自其中稳步踏出,站在船头俯视而来。那冰冷的目光,令人心寒。

大船,缓缓靠岸。

“上去吧,小心点。”

鬼狼轻轻道了一声。

陆尘与穆双影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眸中的震惊与意外。

显然,陆尘之前并未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你的猜测又没中,以后也不要再做这种事了,纯粹浪费时间。”

穆双影适时的打击一句,而后便作出轻松的样子,重新笑了起来。她转身向着岸边走去,只几步便一跃上了船板。然身在半空,这大船之上忽的有乌光一闪而没,身在半空的穆双影身形亦猛地凝滞,似是撞在了某种看不到的存在上,猛地便弹了回来,踉跄落地。

不止穆双影,陆尘眸中也露出惊愕与不解。

站在船头的人影忽的倾身,一脚踏在侧板上,那冰冷的目光更森然几分。

“没有能力突破禁制上船的,就自己滚去海里喂鱼吧,老子这里不需要那种最低等的渣滓!”

正文 第139章 杀伐第二式

陆尘方才看清这人的模样。

凶残!

只见到第一眼,心中便会生出这样的感觉,尤其那贯穿半张脸的蜈蚣疤痕,更让他的样子多了几分狰狞。若有若无的煞气萦绕,哪怕刻意收敛也不能将其完全压制,不知曾杀戮多少。显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但绝对是个可怕刽子手。

“想要上船,还有这种规矩吗?”

陆尘转头看向身旁的鬼狼。

“有。”

后者自然点头,面上亦有些凝重。

“而且这次船上的禁制,明显要比以前更强一些。究竟什么原因我不太清楚,但很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情况。至少于你们而言,想要破开这个禁制上船会比较困难。”

陆尘没有再开口,也未曾询问如果不能上船,后果将会如何。

也许鬼狼会坦然告知,但没有必要,反正不会很好就是。

“疼...”

穆双影放在爬了起来,她并未预料到上船还会有如此阻碍,更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如此突兀的,仿佛硬生生撞在一块钢板上。何况先前一跃之力并不弱,小巧高挺的鼻子都已经通红,撞得不轻。

“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上不了船,就全部丢到海里喂鱼。”

那人又开口道了一声,面上满含冷笑。

“他叫凶狼,同样是代号。”

鬼狼眯起眼睛,似是有些不喜,却仍旧抱着手臂站在原地,并未如何。

“如果不想被丢到海里喂鱼,那就尽可能将全部的力量都施展出来吧。想要破开这个禁制无需任何技巧,所考验的,也只你们出手的凌厉程度而已。虽然有些麻烦,却算不上困难。”

“哦。”

陆尘应了一声,翻手间已将黑刀取出,一步步来到船下。

而见到陆尘,凶狼的表情并无任何变化。死人岛曾出现有两人存活的情况,尽管少见,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反而值得惊喜。

行出两步,来到岸边,距离前方的大船也不过三丈之遥。凭肉眼,并不能分辨这船上有任何禁制存在,但它的存在却十分真实,毕竟穆双影的表现已经足够说明,而鬼狼亦说过这次的禁制比起以往都更加强一些。究竟为何,陆尘心中没底,却也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只但愿那些猜测不会成真。

“还有四分钟。”

凶狼仍旧站在船头,一脚踏在侧板上,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下方。

穆双影也站了起来。

“我先来。”

她揉着鼻子,显然有些恼怒,毕竟凶狼的这些做法在她看来与挑衅无异,更像是戏弄一般。而不慎之下,若非身体素质足够,大概穆双影的鼻子都要撞塌,彻底毁容。没有哪个女孩不爱美,哪怕并未造成那般严重的后果,但这些却也足以让她无法承受,甚至暴怒。

两柄锋锐的匕首现于手中,通体银白,长一尺三寸,寒光奕奕,不知何种材料锤炼而成。

它们便是穆双影的道器,陆尘已经见过多次,亦曾询问它的来历。

但穆双影却从未明说,每次都不留痕迹的掩盖过去,大概这两柄匕首也并非她自己锤炼而成,毕竟其上蕴藏的气息,绝非寻常道器可比。

气息,缓缓沉寂。

这是出手前的预兆,也是死人岛五月多的时间训练出的成果。

穆双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而一身气息不曾泄露分毫,若非肉眼能见,只灵觉查探,便如死物一般。但这并不影响她出手的效率,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更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忽的,一跃而起,身形翻转有两柄匕首交叉斩下,而先前内敛的气息亦瞬间爆发,无任何保留。银白匕首荡寒光粼粼,腰肢轻扭而有道道冷线消逝。

乒!

一声脆响,先前一闪而逝的乌光再度浮现,却并非就此隐没。凭空有火花四溅,更有隐隐间的震动传递到整艘大船。

轰!

迟到的声响在穆双影落水时终于爆发,船体巨震,掀动大浪滔天,而那闪烁不休的乌光也浮现许多裂痕,交错纵横,在短暂的片刻之后便彻底崩碎。显然,穆双影很轻易便做到了,至少现在的她已经有了登船的资格。

凶狼面上微微一动,露出些许诧异,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上船吧。”

“我要等他一起,对你,我可不太放心。”

穆双影面上含着浅笑,眸中却有寒光闪烁。她拒绝了直接上船,收起匕首回到岸边。

看似轻松,但穆双影也确实将自己的警惕完全提起,而离开死人岛的兴奋也已经被这莫名的测试彻底打压下去。

对此,凶狼并未发怒,冷硬的面孔反而动了一下,露出些许诡异的笑容。

“你很聪明,也很适应。”

只如此,便不再多言,而那破碎的禁制再度重组,有乌光流转不休,亦有道痕缓缓浮现。显然,这次重组的禁制比起之前更强了几分,而究竟为何会如此,凭陆尘根本不能理解。

但穆双影却眯起了眼睛。

“很神奇的阵法,不但能够重组,甚至将我之前的力量都吸收而充盈其内蕴。坚固程度,至少强了四层...但愿你能破开吧,反正这样的强度,我也没有太大把握。可别被丢到海里喂鱼。”

最后两句,是跟陆尘说的。

她很清楚是自己的原因才让这禁制变得更加坚固,而陆尘虽在平日训练中的表现比她更强一些,但修为却太弱,只御元境罢了。这般禁制的强度,连穆双影都没有绝对的把握,陆尘想要破开便更难。

尽管如此,陆尘仍旧毫无波澜。

“还有三分钟。”

凶狼的声音适时响起,目光转向陆尘时,面上亦多了几分戏谑。

“炼狱的规则从来不是一成不变,至少这次登船的规则有了些许变化。越来越强的禁制,可让更少的人拥有登船的资格,更可以此来拒绝那些没有能力的渣滓。生死淘汰的场地不止一处,很不幸,你们在很靠后的位置,在你们之前这禁制已经碎了二十多次,所以它会变得很强。呵,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陆尘可以清楚的听到,却并未给予任何反应。

他不断的调整呼吸,让自己更加冷静,沉稳。

而那禁制闪烁的乌光很明显的厚重了些,也没有重新隐没下去。对于阵法,陆尘并无任何了解,但眼前所见的阵法却显然并非寻常便能破开。

一步踏定,弓腰,屈膝,如扑食饿虎。

黑刀于身侧,直指前方,有寒星闪烁,瞑目而更有慑人的气势在缓缓沉淀。

血天大圣有赖以成名的杀伐九式,陆尘已经尽数得到,尽管后三式仍旧无法看清,但只前六式却也足够。一式,名拔刀,偷袭暗杀之术,出刀迅猛而无声无息为大成,能斩人于无形,亦为陆尘最熟悉的一式。而六式中,有第二式名角击,可将周身全部力量集中一点,冲锋刺出,以点破面,毁天下万般。

大概在血天大圣施展出来,真的能够毁天下万般,但陆尘不行。

“还有两分钟。”

凶狼再度开口,亦将双眼眯起,死死盯着陆尘。

他能感受到一股不比寻常的锋利气息在他身上缓缓凝聚,沉淀,变得越发厚重,却又更加尖锐。

这种怪异的感觉,连鬼狼都能感受到。

而穆双影也是第一次见到陆尘摆出这种姿态。

气息,仍旧在沉淀。

厚积而薄发,修行一界有言如此,是沉淀许久而一朝得以释放,进境无比迅速。便如愚木老人,大智若愚,大道若缺,乃真正的厚积薄发。

而气势,亦可如此。

“还有一分钟。”

凶狼面上越发凝重,甚至能够感觉到陆尘身上渐渐多了某种莫名的气息。

这并非属于刀的气息,而是杀意,煞气,像是手染无数鲜血才能拥有的可怕凶戾。而这股气息,正在那漆黑的刀上缓缓凝聚,变得越发凝实。寒星闪烁,隐隐泛着些许红光,似是鲜血流淌其上。

忽的,陆尘睁开双眸,身形亦猛地冲出。

清光流转,炼狱秘法施展出来,速度已经达到骇人听闻的程度,只瞬息便冲到船头所在。

黑刀有光华流转,闪烁靡靡血红,置于身侧而双手把握。凭空无处借力,却踏风如实,以此使腰背发力,凝聚双臂,贯通一线寒芒。

凶狼面上猛地沉了下来,他清楚的见到那一点寒星在他面前不断放大。

这一刀,向着他的眉心而来!

但凶狼未有任何反应,只沉脸看着。

咔!

一声脆响,黑刀与乌光碰撞,并无任何可怕的动静,也未如先前穆双影出手一般,将整艘大船都震动。但那乌光流转之下,却清晰的见到有许多细密裂痕蛛网般蔓延,而那黑刀的刀尖,距离凶狼的眉心也只毫厘罢了。

真真切切的刺了个通透!

这禁制,根本不能阻拦。

咔!

又是一声轻响,蛛网般的裂痕蔓延,而后轰的一声彻底爆碎。

“有意思了...”

鬼狼始终在原地看着,见到如此一幕,面上戏谑的笑意渐渐扩大。

穆双影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却也无法反驳见到的真实。

陆尘已经上了船,正蹲在船头侧板上,而其手中黑刀直指凶狼眉心,隐隐迸发的森然之意甚至刺破了他的皮肤,有一点血红顺着鼻梁一侧缓缓流淌下来。四眸相对,无言,却有莫名的气机交织,隐有凶险暗藏。

“上船吧。”

出乎意料的,凶狼并未露出任何愤怒的样子,反而忽的笑了起来,却异样的狰狞险恶,让人心底发寒。

“我很期待你之后的表现...血天传人!”

正文 第140章 有能者居之

陆尘眯起眼睛,并不意外凶狼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血天大圣的传人,其名陆尘,戴黑铁的狗脸面具,模样怪异,轻易便可认出。而陆尘这个名字,大概在他去往联络点见到那老妪时,便已为整个炼狱所知。这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亦不值得惊讶。

但凶狼的笑容却让人不得不在意。

而陆尘心中所警惕,亦不止如此。

死人岛上的秘密,他已尽数知晓,乃至魔帝之心便在他命渊中被镇压。尽管鬼狼不曾知晓,亦从未告知炼狱死人湖被触动的根本缘由,但炼狱却有着足够的理由怀疑这死人岛的宝物已落入他二人中的某人手上。毕竟之前炼狱来人,近乎将这死人岛翻了个底朝天,若说他们没有任何发现,谁也不会相信。

这一去,究竟是福是祸,仍旧不知。

收起黑刀,陆尘一跃下了侧板,踏在舢舨上。

“你也去吧。”

鬼狼道了一声,催促穆双影上船。

“这船只会停留五分钟,现在已经到时间了,再不上船,纵然你已经有了上船的资格,它也不会等你。后果,你应该知道的。”

闻言,穆双影红唇微撇,显然有些不满。

“知道了。”

她又嘀咕了些什么,而后才一跃上了大船,来到陆尘身侧。

船号鸣响,重新启程,向着未知的汪洋深处行去。而鬼狼亦始终在岸边遥遥望着,穆双影也大声的道别,甚至喊出“之后有机会再来看他”这种不切实际的话。离开便是离开,鬼狼再如何,也只能停留此间。而离开的新人也并无任何可能回到此间,毕竟这死人岛的具体位置都无法知晓,又如何能够回来。

渐渐远离,死人岛也消失在海面尽头。

“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如果你们想活下去的话。”

凶狼适时出现,冷着脸站在船舱门口。

“进来,我带你们去选择房间。”

说完,他便径直转身进了船舱。

陆尘与穆双影并未拒绝,跟随其身后一同进入门中。

然入眼之处,却未免太过狼藉,便连陈旧的楼梯都已经破烂大半,踩在上面会发出吱呀的声音,摇摇晃晃随时可能彻底崩坏。四周望去,昏暗的光线下近乎不能看到任何存在,只隐约见到些许黑黢黢的东西,也是他们还未适应这样的环境。

待得片刻,眼前逐渐明朗,便能见到腐朽的木板满是破烂的痕迹,亦有不少血迹已经彻底干涸,黝黑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怕。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未曾清理的痕迹,例如碎肉,残肢断臂...

陆尘不能皱眉,毕竟黑铁面具是烙在他的脸上。但如果可以,他一定会皱眉。

这里的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混杂着腐烂与霉臭,还有浓郁的血腥味。

一脚落下,有清晰的水声,却莫名的粘稠。

哪怕未曾低头见到,却也足够分辨出来,这是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大概于不久前才刚刚出现。而陆尘亦想到先前自船上丢下的那具尸体,尽管当时未曾看得真切,但回想起来,却能够发现那尸体并非十分完整,反而异常的破烂。

入水之后,血迹也散得太快。

分明是大船靠岸前不久才刚死。

“选择房间,有什么要求?”

穆双影正靠近陆尘身旁要开口,却忽的被他打断。

黑暗中,那双眸子闪烁着淡淡的寒光,清晰可见。

“要求?你想多了,选择房间并无任何要求,但在你们选择房间之前,我可以允许你们先看看我的房间。它和其他房间一样,至少各种陈设一般无二。”

凶狼似是笑了下,但他走在前面,不能见到。

只言罢,他便停了下来,转身将进入船舱后的第一扇房门打开。

房间很明亮,至少表面看来并无任何不妥,甚至有些好的过分。古色古香的陈设,日常生活所需的一切都十分齐全,还有那趴在香檀木八仙桌的金铸蟾蜍在不断吞吐神妙烟雾,能够化出万般奇异模样,似乎蕴藏某种特殊的道韵。

若真如凶狼所言,这船舱大抵有二十个房间,全部一模一样。

且不说各种陈设如何,单凭那金铸蟾蜍便非同寻常,大概能够有助修行。

“如何?”

“还不错。”

陆尘表现得足够冷静,但穆双影的眼睛却分明的亮了起来。

这份惊喜与惊讶并非虚假,但她却同样十分冷静,至少凭心跳的声音可以判断出来。

“这船舱中共有二十一个房间,除了我这间,还有另外的二十间你们可以随意选择。当然,每个房间只能有一个人存在,这是唯一的规矩。如果你们不能得到房间,那就只能去船舱尾部的废物间暂住,那里可以住下十人左右,但环境...呵。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下一个训练场地,如何选择,你们自行决定。看中了哪个房间,直接敲门就行,里面的人不可拒绝挑战。规矩如此,有能者居之。”

凶狼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选择房间,确实没有任何要求,但是否能够得到房间,却需要凭借实力。

船舱内部的环境究竟如何,他们已经十分清楚,而那所谓的废物间,必然更加令人难以承受。大概蟑螂老鼠都不会愿意生活在这般环境中,更不要说正常人类。至少陆尘和穆双影不愿,亦明显的表达了自己的厌恶。

“另外,每扇房门上都有牌子,你们可以在上面见到对房间主人的评价,是先前生死淘汰之后,各位教头汇总来的。如果你们选定了房间,而且真的得到了房间,只需要住进去就好,牌子有阵法设置,会自行更换上面的信息。另外,枕头下面还有一本手册,其中写明了之后你们将要经历的一年半究竟有着怎样的规矩。我要说的就这些,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也不会对你们有任何要求,自行随意吧。”

言罢,凶狼便将两人赶了出去,亦重新关上房门,不再理会。

狼藉不堪的船舱满是腥臭的味道,比不了房间中充斥的檀香。而香味与腥臭的差别,亦让陆尘二人眸中露出相当的难忍。

他们只能遵从这里的规则。

身后,便是另一个房间,里面住的也是经历了生死淘汰的新人。

门上确实有木牌,其上有深红的颜色仿若鲜血,清楚的写着房间主人的教头给予的评价,以及其他信息。

“御元境,匕首,上乘,废物。”

只简单的四行字。

“御元境修为,道器是匕首,上乘...大概指的是天赋根骨吧,评价是废物。”

穆双影仰头看着,精致的面上露出些许意外。

“应该所有的生死淘汰之地评价都是同样的三个等级,渣滓,垃圾,废物,虽然不太好听,但很明显这个人是最高的等级。如果选他的话可能会有些麻烦,尤其那个上乘,会让人比较在意...你呢,要选他吗?”

陆尘仍旧看着那木牌。

只片刻,他便上前,伸手敲响了这扇房门,并未再去寻找其他对手。

穆双影挑了一下秀眉,却无意外。陆尘的性格如何她很清楚,是不愿在没有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而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得到如此评价,显然,后面的那些房间也不会太弱,而真正的弱者都在废物间中生活,甚至已经被丢到海里喂了那些可怕的怪鱼。

很快,房门便被拉开,自其中走出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

他眸中闪烁着相当锐利的寒光,亦有凛然杀意显露。

只将将见面,一言不发,匕首猛地带起一道冰冷弧线,径直斩向陆尘脖颈。

然陆尘也似是早便料到,当即后退半分,锋锐的匕首堪堪擦着皮肤而过。于此同时,黑刀也现身其手中。

“死!”

这人反应极快,一击落空,只瞬间便翻转匕首,欺身踏步欲要占据陆尘脚下空当,寒星闪烁,向着眉心而来。陆尘的回应亦十分简单,当即抬脚让出空当,手中黑刀蕴藏凛然杀机,作入鞘般置于腰间。

然,刀未出,体内血气翻腾,另一脚如急电般踹出,径直落在那人小腹。

一声闷哼,陆尘的速度是他根本不能应对,身形当即便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房间木墙上,却并未直接破墙而出。这木板墙壁意外的坚固,而其上大概也有道痕阵法加持,否则凭陆尘一脚的力量,足以让他葬身大海。

尽管并未如愿,但这人也显然没有了反抗之力。

“太弱。”

陆尘轻哼一声,手中黑刀猛地掷出,于凭空留下一道黑光,准确的刺透那人心脏所在,将其钉在地板上。

他只面上一抽,双眼突出,气息很快便彻底消散。

“这人真的得到了最高的评价?”

穆双影满面惊愕,亦有些反应不及。这场只将将开始便结束的争斗,根本没有任何意外,而房间原本的主人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陆尘没有回应,只沉默着上前将黑刀收回,亦将这毫无用处的尸体直接通过窗口丢了出去。他所掌握的毕竟是血天大圣的修炼法,身体的强度,血气的纯度,并非寻常人可比,无论力量也或速度,同境界之人不能对抗也是正常。何况,他的刀法亦来自血天大圣,只并未施展,亦无需如此。

而这一切,穆双影并不知晓,毕竟谁也不曾跟她提起。

木板上的血迹很快便消失,似是被某种莫名的存在吸收,大概也是道痕阵法的作用。陆尘并未在意,如此反而更好,省了打扫房间的麻烦。而他也如平常一般,径直躺在床上便瞑目休息,仿若杀人之事从未发生。

正文 第141章 来自废物间的威胁

规则,每个地方都不一样,但终归一样。

有能者居之,是新的规矩,然本质仍旧不过适者生存,弱肉强食。诚如这个真实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带丝毫的虚假,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需要拥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付出足够代价的努力。

很显然,陆尘更加适应,也更加强大,所以这个房间自此以后便属于陆尘。而他是否能够一直住在这个房间,直到一月后到达目的地,仍旧是个未知数。毕竟这天下并非无人能出其二,数不尽的强者,算不明的未来,容不得分毫懈怠。

“真是...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穆双影咂着嘴,站在门前,而她亦清楚的见到木牌上的字迹渐渐活了过来,仿若流淌的鲜血一般,缓缓重组。

“御元境,唐刀,中乘,渣滓。”

又是四行字,简单得过分。

而出乎意料的,鬼狼对陆尘的评价仅仅不过渣滓罢了,甚至根骨天赋也只评为中乘而已。若只凭木牌来判断陆尘实力,显然并不准确,毕竟自木牌信息而言,先前这房间的主人明显完胜陆尘。但事实上,战斗不过一个照面便彻底结束了,而最终活下来的,却是评价更弱的陆尘。

穆双影秀眉轻蹙,又看了眼躺在床上,对此毫不关心的陆尘,眸中有深深的疑惑,不能理解为何陆尘只得到这般评价。

鬼狼的眼力究竟如何,自然无需多说,而他的评价也绝对中肯。

陆尘确实没有太好的根骨,只悟性出乎意料的强大,但综合而言,中乘的评价对他而言已是极高。另有第四行,三个等级中,渣滓这样一个处于中间的评价亦不算失误,毕竟陆尘不能掌控自身魔性,这在鬼狼看来是十分致命的问题,故而表现再好,也不过渣滓。

只凭信息而言,陆尘根本算不得出色。

“若之后再有人上船,肯定会将目标放在你的身上。”

穆双影没有询问什么,反而笑了起来,将眸中的疑惑尽数收敛。

陆尘并未回答,他无需多看,也能知晓木牌上的评价究竟如何。

中庸。

这样一个词放在他的身上,再合适不过,除却悟性还算不错,其他一切都不值一提。根骨也好,天赋也罢,若无血天大圣的修炼法让他拥有更强的血气,若无血天大圣的刀法让他拥有更强的手段,大概这船上,真的可能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甚至连废物间都没有资格进入。

陆尘很清楚这些,但仍旧理所当然。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从来无人否定。

“得了,你休息吧,也该到我去挑战了。嗯...还是你隔壁好了,大概每个房间的主人都会有差不多的评价,就只你特殊一些。”

“你可以挑战我。”

陆尘终于给出了回应,亦睁开双眸转头看来。

闻言,穆双影当即摇头。

“那可不行,毕竟你我是盟友,而且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赢你。这天下之大,我所见识的不过冰山一角,九牛一毛,还没有潇洒够呢,送死可要不得。”

她留下一道爽朗的笑声,将门关上,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只不多时,隔壁便响起阵阵闷哼声,亦有碰撞的声音。显然,穆双影的战斗已经开始。而很快,大抵不过一分钟,也或两分钟,那些嘈杂的声音便彻底消失,亦有重物入水之声自窗外传来。

究竟谁成了被淘汰的那人,又被丢到海里,陆尘并未在意。

他很清楚自己在未来的一月将会面对怎样的境地,必然有无数的挑战在等他,容不得分毫懈怠。

但将将翻身盘腿,房门便重新被打开。

穆双影巧笑嫣然,款步来到床边,径直靠在床尾的地方休闲下来。

“对手还不错,至少看起来应该比这个房间之前的主人要强点,废了不少功夫。”

她衣袖上有道裂痕,显然是之前的战斗所致。

“这船上所有木牌我都看过了,包括废物间,同样去看过一次。那里面的环境...啧,我甚至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它。而且吃的,喝的,该有的一切都没有,就只大片的狼藉。具体不跟你说,你大概也不想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那废物间,绝对不容小觑。”

陆尘转头看来,眸中露出些许疑惑。

“他们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修为最强一人也不过初入四御罢了,这般修为七八天不吃不喝没问题,但十天却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而之后的行船还得一月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你觉得,他们应该怎么度过之后的这段时间?或者,之前的那段时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穆双影反问一声。

“丹药。”

陆尘理所当然的开口。

先前还在死人岛时,同样不存在任何吃食与淡水,他二人也就只能依靠丹药来解决问题。这丹药究竟如何炼成,大概是炼狱的秘密,但其本身作用却极多,可以解决很多必要的麻烦。

“他们可没有资格保留丹药。”

穆双影微微摇头,面上渐渐凝重下来。

“要进入废物间,有着十分苛刻的条件,是需得将身上剩下的丹药尽数上交才行,否则连进入废物间的资格都无法得到。这个条件,并不存在于普通的房间,就只住在废物间的人才得如此。而丹药上交,又无吃无喝...”

陆尘缓缓眯起眼睛,有些不愿去想,但能够以此得出的结果却只有一个。

除了吃人,再无任何其他可能。

“炼狱,还真是足够残忍。”

一口浊气缓缓吐出,莫名的压力笼罩着内心。

陆尘终于真切的认识到了炼狱的手段。想要成为炼狱杀手,所经历的这些,实在太过让人难以接受,尤其那些实力并非极强的新人,只能在最底层经历各种非人的折磨,以此当作成为最后胜者的动力。

当然,也会有不少人无法承受,而结果无需多言。

适者生存,有能者居之...

如此的差别对待,带来的究竟是底层对高层渴望而产生的动力,还是低层无法触及上层的深深无奈与悲哀,仍旧无法可知。

但炼狱自来如此。

他们也不能改变什么。

“那些废物间的家伙,之后最好小心一些,他们应该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穆双影耸了耸肩,面上满含唏嘘。

“我突然有些后悔去看废物间的情况了,毕竟那场面...说实话,我仍旧有些承受不了那般可怕的场景,大概之后的几天都会不断的做噩梦。”

陆尘没有回答,只重新闭上眼睛。

他需要修炼,需要更快的进境,更强的实力。

自废物间所走出的,究竟会是怎样的人,根本无法预料。是一群若凶兽般毫无人性的存在,也或彻底绝望而心灰意冷的渣滓...炼狱如此刻意的差别对待,显然是并未将废物间的那些人完全放弃,目的如何,显而易见,之后也必然会有更多的变数。若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适应,日后,必然会面临巨大凶险。

莫名的有些心慌。

而炼狱的手段,也着实有些吓人。

“另外再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穆双影并未离去,反而继续开口。

“废物间的情况很复杂,就只十个人而已,但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尤其那个大概是首领的男人,在看到我时,目光中露出的分明是凶狠与怨毒,而且他身上还有着很浓重的煞气,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究竟杀了多少人根本无法估量,而这些人为了活下去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同样不能得知。但很显然,在这艘船上,根本没有任何规矩,如果我们随意出门,在船舱也或甲板出现时,说不得便会遭遇一些特殊的情况,你应该能够想到。”

“暗杀。”

陆尘声音略有些低沉。

“所以我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说不定一会推开门时,迎接我的便会是数不清的刀刃。说实话,我没有把握能在那么多人的暗杀中活下来,哪怕从这里回到我的房间不过三五步罢了。”

穆双影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头疼。

“为了将这些消息带给你,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你呢,有什么表示吗?”

她装模作样的瞄着面前的陆尘,甚至将鞋子也除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躺在他的身旁,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

陆尘很明白穆双影的目的,亦并未拒绝。

十个人的暗杀,甚至是不择手段的暗杀,陆尘也没有把握能够挖完全挡下,毕竟这些人不说穷凶极恶也相差不多。他们像是潜伏的毒蛇,凶猛的恶虎,为了生存下去,为了不再承受废物间的折磨,没有什么不能做到。

“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不必多说其他,但你要想清楚之后该如何。”

陆尘睁开双眼,看向对面的穆双影。

“如果有人挑战你的房间,你就必须出门,而那些废物间的家伙是否会在你出门的时候动手仍旧是个未知数。凶狼先前已经说明,房间的主人不能拒绝挑战,却并未说在你出门接受挑战时,其他人不能对你出手。”

“但没有别的办法不是么,晚死总比早死强,也许不会有人挑战我也说不定呢?”

穆双影笑得随意,亦十分轻松。

她确实很轻松,甚至并未将其当作什么麻烦。

陆尘双眸微眯,深深的看了穆双影一眼,而后重新合上,继续修炼。

正文 第142章 请教

房间里有香檀木八仙桌,显然并非寻常之物,而原本的香檀木也不该有如此浓郁的味道。这种味道能够让人心神静谧,不会受到外物干扰,更有金铸蟾蜍匍匐其上,口中吞吐香烟迷蒙,勾勒图画,仿若道痕,有着万般神妙于其中,能见天地大道。

陆尘很快便注意到这些,而平日无事,便瞑目修行,体会所谓的大道。

这是难得的机会,至少凭他如今实力,并无可能得到这些宝物。

穆双影也就此再未离去,甚至霸占了陆尘的床,每日赖在床上安然熟睡,逼得陆尘只能靠在床边休息。

对此,他却无可奈何。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换来的并非何种旖旎,而是更深的警惕。

穆双影有着不弱的修为,却压制在登台境,究竟为何,陆尘从未询问。因他很清楚,纵然询问,得到的也不会是真正的答案,这个女人有着太过深沉的心机与城府,也是游历四方的经历使然。

就如陆尘,不会将自己的一切都展现出来,至少手中要捏着一张足够保住性命的底牌,否则在这利欲纵横的世上,很难存活下去。

一日,又一日。

枯燥的生活没有任何乐趣,除却修炼之外便再无他事可做。而陆尘也如往常一般,钻研命渊中烙印的数百金字经文,亦在思索自天玄宗得来的九个古字蕴藏的道理。有香檀木与金铸蟾蜍相助,陆尘内心可空明而无一物,能够更加深入的感受道理,但因要警惕同处一室的穆双影,终究会有些分神。

一连五六日,都未有任何进展。

无论金字经文也或奇妙古字,都蕴藏着太过庞大深奥的道理,哪怕此间有宝物辅佐,却也不能很快领悟。

而陆尘也清楚的感受到这些神妙的晦涩与复杂。

失去断刀,再无修行之法,要如何踏入四御境并非无迹可寻,只因四御境为手脚四肢,同样有桎梏存在。要突破如今境界,只需接连破开桎梏,使得血气通达,便可踏足更高的境界。而突破桎梏方法亦十分简单,是如当初开辟命渊一般,血气强行冲破便可。

然常人修行,四御境便是悟道而成,以天地大道破除桎梏,踏足其中,可挥舞大道痕迹,施展道法万般。若只以血气蛮横突破,无大道感悟,便等同比之寻常修士落了下成,显然血天大圣不会如此。

这般凝练精血的修行法究竟如何才能突破真正的四御境,仍旧毫无头绪。

他不能询问穆双影,毕竟此人心性如何,根本无法看透,而陆尘对其也并不放心。若鬼狼还在,兴许可以给出一些建议,但那只是假设。

这船上,也就只凶狼一人有着足够的见识与阅历,其口中所言亦能得到最大程度的认可。

但凶狼此人,陆尘却并不了解,而其是否不会隐瞒,也仍旧不知。

多日行进,大船又一次靠岸,上船者就一人。

禁制理当更强一些,但此人究竟如何能够上船,又是否真有那般实力,却不得而知。

陆尘并未出门观望,也就并不知晓这些。而不多时,房门便被敲响,是理所当然之事。然开门不过一刀便解决了战斗,新鲜的血迹洒落大片,让船舱的气味变得更加刺鼻了些。尸体被随意丢到船舱角落,再无人理会。

杀人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尤其陆尘已经杀过很多人,早便习惯。

哪怕这些人罪不至死,但很多情况下,杀人也并非需得如自己意愿。而见识了更多人性险恶的陆尘,对此也没有任何排斥,只需不要乱杀无辜便可,对于那些想要出手对付自己的人,尽管出手就是。

解决了挑战者,却并未就此关门。四周却并无任何人存在,至少陆尘没有察觉到丝毫气息。

“喂,外面没人,你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他仍旧敞着门,对正躺在床上看手册的穆双影下了逐客令。

但后者却置若罔闻,纤细葱白的手指又翻了一页,饶有兴致的看着手册中关于之后一年半生存规则的介绍与建议。

陆尘又叫了一声,穆双影也只继续翻页。

“你当听不见吗?”

他眸中光芒渐渐阴沉下来,亦有些恼怒。

毕竟木板睡得并不舒服,而床,他却不敢随意上去。

“不是听不见,只是不放心,毕竟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暗中联合了别人要暗算我。”

穆双影终于给出了反应,笑靥如花。

“你对我的警惕我可是都看在眼里,是从未曾真正的相信过我。别着急否定,我每天都会在床上给你留下足够的位置,但你从未用过,除非是我样貌实在不堪入目,否则我找不到你不上来的其他理由。而在我看来,我的容貌虽然算不上顶尖,却也是上乘,至少不会让人心生厌恶。除非你对我抱有警惕,否则理当不会拒绝,毕竟是白送上门的女人。”

闻言,陆尘微微眯起眼睛,当即冷哼一声。

没有必要否定,也无需否定。

“你应该相信我的,毕竟我曾以道心起誓。当然,我也希望能够相信你,但现在却还不能。这样的状态如果持续下去,对我们之后的生存会产生很大的危机,这东西,你还没看过吧。”

穆双影晃了晃手册。

“之后的情况会很复杂,而足以完全信任的盟友亦必不可少,里面很清楚的说明了这些。虽然我不认为自己的头脑多么好用,但应该比你强些,这一点你也不能否认。所以,为了尽快让你我之间的关系达到足以将背后交给对方的程度,我已经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但你却始终不领情。啧,真令人怀疑,尤其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秦书生...”

她的目光变得暧昧,亦有些莫名在闪烁。

陆尘始终盯着她,却并未开口。然此间,黑刀出命渊而反手置于背后,金铁交鸣之音迸响,有火花四溅。

一柄漆黑的匕首,缭绕着森然的杀机,却被黑刀以刀锋轻易抵住,正在后心之处。若有毫厘偏差,大概就要将他胸膛刺个前后通透。

“不想死,就滚。”

陆尘头也未回,却显然有些恼怒。

他身后那人并未多说,当即收势后退,气息亦彻底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你看,这不是有人么,而且还是来自废物间的家伙。”

穆双影耸了耸肩。

“这些家伙可不懂什么手下留情,毕竟废物间的情形...还是不要多说的好,免得让人难受。能够离开废物间,是那些家伙最渴望的事情,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否则一个不慎就会栽了跟头,甚至可能再也爬不起来。”

“你的道理太多了。”

陆尘收起黑刀,又冷哼一声。

然穆双影却笑得更加明媚,甚至有些快意。

“还记得之前在死人岛的时候吗?那段时间我每次找你聊天解闷,你说的都是各种道理,难得今天被我抓住机会教训一次,怎么可能不报仇。另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是了解一下这手册,然后接受我的好意,还是和之前一样,仍旧保持着互相警惕?”

“床上的关系,并不值得信赖。”

陆尘只如此回答,而后便将门关上,去了外面。

穆双影愣了下,未曾料到陆尘会有如此回答。而其离开之后,她眸中有些许莫名光彩闪烁,别有深意,却最终只微微耸肩,便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继续研究手册的内容。

出了房门,陆尘径直来到凶狼房间的门前。

但,已经站在此处,他却仍旧犹豫未曾直接敲门。

凶狼究竟如何性情,他并无丝毫了解,但炼狱之人都有着绝对的共性,那便是从不友善,至少表面都是如此。鬼狼心性并非极恶,却不会将自己的善意表现出来,以凶悍的外表和气势压迫每一个新人,让他们不敢反抗。

这是必然。

然而,陆尘还在纠结时,房门却直接打开。

“有事?”

凶狼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俯视般看着面前相对矮小瘦弱的陆尘。

“有。”

事已至此,反而给了陆尘足够的勇气,亦帮助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那充斥着嘲讽意味的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渐渐变得坚定,不再有任何犹豫。

凶狼上下打量一番,忽的笑了起来,却莫名的有些怪异。

“看来鬼狼那家伙对你们确实不错,让你们有了直面教头的勇气,却也培养了你们的天真。”

说着,他面上笑意更甚,却让人莫名的感到心寒。

顿了片刻,凶狼面上笑容忽的一变,话锋亦急转。

“进来说吧,毕竟还未抵达目的地,很多要求也无需那么严格。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毕竟我并非无事可做。”

“是。”

陆尘稍有些许放松,却也并未将警惕完全放下。

他随着凶狼脚步进入房中,将门关上,却仍旧站在门边。这个位置,可随时开门逃离,哪怕凶狼有丝毫异动,都能及时反应。

对此,凶狼也并未表示什么,反而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

“说吧,究竟什么事,如果我知道,而且又不违反规矩,会尽量告诉你。”

闻言,陆尘自然点头。

“不会违反规矩,而是请教一些与修炼有关的事。血天大圣,你了解多少...”

正文 第143章 新的规则

自凶狼房中离开,已是半个时辰后。

半个时辰的求教,并未获得任何有关血天大圣的消息,是哪怕炼狱都并无太多记载。凶狼有言,血天大圣乃断古前一真魔,由心而生魔气,踏足魔道,为天地所不容,为六道所不许,故而天选大圣证道成仙,破碎血腥纪元,才会将其遗留的痕迹尽数抹去,而不愿这天下再有任何魔道之人出现。

断刀,乃魔物。

那断刀原本是血天大圣手中道器,由其一身精悍血气锤炼而成,亦自修行初始便从未离身。而它也见证了血天大圣成长的所有历程,才自大圣道器以沉沦为魔物。它已经断裂,却仍旧留下些许灵性,这是最大的意外;陆尘能够得到它,同样只能说是意外。

大概天选大圣也不曾预见此般。

但血天大圣的修行法确实由此流传下来,被陆尘得到。

不得已,陆尘也只能将实话说出,言明没了断刀,后续修行法究竟该当如何便无法得知。虽不能信任凶狼,但炼狱之人从无口快者,这一点不容置疑。

“那就没办法了,我炼狱所知也不过血天大圣堕落为人魔,昆仑化杀生。其他详细的东西,在天选大圣寻觅仙域而去时便尽数化成白纸,再无任何记载。这天下间有无数血天大圣留下的痕迹,亦有不少天选大圣留下的痕迹,你若不能取回断刀,便只能去这些地方寻觅可能。毕竟天选大圣如何抹除痕迹,也无法面面俱到,真仙不能将万般都掌控手中,并非完美。”

凶狼只如此回答。

但最终还是需得靠自己努力才行。

血天大圣的痕迹被抹去了太多,而陆尘的打算也就落空。真正的四御究竟如何,凭凶狼也不能给出答案。

毕竟这修行法并非寻常,无口诀,无经文,只一法,大道至简,非常人所能及。

回到房间,陆尘眸中的失落清晰可见。

“你去做什么了?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好。”

穆双影将手册丢在一旁,笑着询问一声。

“没事。”

陆尘仍旧冷淡,而后便不再多言,盘腿于香檀木八仙桌前,目视金铸蟾蜍吞吐香烟流转,感悟其中所蕴大道。

这金铸蟾蜍并非寻常之物,熏香更有自西凉而来的悟道菩提子碾碎以参杂其中,燃烧有青烟袅袅,自然流转成道图神妙,非寻常宝物可比。而这海上一月,也是给新人突破修为的唯一机会,毕竟修为精进便意味着实力的进一步提升。而手册中有明确写道,而后一年半,不再压制修为。

死人岛的生死淘汰,淘汰的是根骨意志不强、不坚者,而之后再要淘汰,便是于各般环境下不能适应生存者。

炼狱从不留情,也不会需要低等的垃圾、渣滓,他们会有无数手段将所有新人筛选一遍,大抵会有数千人为一届。而最终留下的,却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炼狱势力遍及天下,却规模不大,然其之所以能够成为举世第一暗杀组织,原因便是如此。

一连数日过,大船一次又一次停靠岸边。

上船者,最多一人罢了,乃至有无法上船者。

而上船后,被挑战的,也往往都是陆尘,再无第二人选。毕竟房门上有木牌可说明一切,只他一人评价中庸,弱于另外十九人。但凡要选择,皆不作其他,毕竟来自教头的评价会十分客观,足以值得信赖。

然结果也并无太大变化,只第三次停靠岸边,上船者给陆尘带来些许麻烦,却也不过短短盏茶时间便结束战斗。船舱角落里已经堆了不少尸体,无人理会,有苍蝇肉蛆盘踞,刺鼻的味道更浓郁了些。

船行何处,无人可知。

凶狼也未必知晓,是船的行动皆由阵法控制,而其不过作接引罢了。

待得一月,大船最后一次停靠岸边,这船中剩余的众人也算成功抵达目的地,然结束,也是开始。

岛屿广阔,方圆三百里,丛林,沙地,山丘,平原,冰谷之流,无所不包,无所不容。于中部可见高山耸入云端,不知如何,山势险峻若拔地而起,引来多人惊呼。而四周望去,所见处皆有神妙流转,道痕显化生灭之势,遮盖一方苍穹,作七彩神光缭绕,有莫名气机沉浮。

脚踏实地,体内血气微微躁动,并非没有禁制。

陆尘清楚的感受到此间比死人岛更强的压力,那份莫名的沉重,连手脚活动都显得不太自然,如躲避尖木训练时的阵法一般。而原本的负重便未曾除去,如今更多几分压力,暂时无妨,但时间长了,对体力也是极大的考验。

“规则,条令,手册中已经明确,我不会多说第二遍。若你们未能得到手册,也或不曾看过,那便只能后悔,亦或想办法自他人口中得到之后一年半应该怎样度过。淘汰,自今日便算开始。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最终究竟有几人能够活下来,全凭本事。”

凶狼简而言之,未说其他,转身便径直离开,不见了踪影。

除却离开的凶狼,这岛上,该有三十人。

二十人有看过手册,亦知晓此间往后一年半应当如何,然废物间却并无手册存在。那一群模样凶狠,煞气翻腾的人聚在一起,有一面相阴柔的男子站在中间,显然便是废物间的首领。而他们每个人面上都满含疑惑,亦有深深的恨意与怨毒。

如饿狼般的眼神,皆盯住了另外二十人。

他们没有手册,而究竟该如何行动,又该有怎样的顾忌,便一无所知。唯一的办法,便是自这些拥有手册,知晓该如何行事的人手中得到准确消息,否则未来的一年半,他们将会举步维艰。

“走吧。”

陆尘只看他们一眼,便转身离开。

规则其实很简单,就只杀人,登山。

杀两人,便可获得登山资格,否则踏足山体,必然丧命。简而言之,这三十人中,最多不过十人可登上这岛屿中心那耸入云端的山峰,凶狼会在那里等候。而登得山巅,便可真正成为炼狱杀手,接受最后的培养与训练。而那培养与训练,又会如何残酷,却无法可知。

手册中有提及,古往今来,最多一次,也不过只六人活了下来。

于其中,更有四人结束训练后被评为炼狱天子等级,亦挑战天子成功,取而代之,使得炼狱鼎盛一时。

只天子四人,便让炼狱鼎盛。

足可见之后那所谓的培养训练绝非寻常。

“你有什么打算?”

穆双影跟在陆尘身后,亦将目光望向四周,始终警惕自己的身旁是否会忽的蹿出一人,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毕竟到如今还能活下来的,皆为强者,而弱者早已尽数淘汰。

“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毕竟半年内登山成功便可,无需着急。”

陆尘十分平静,亦有着强大的自信。而他自信的来源,便是血天大圣修炼法带来的强悍体魄,与断刀传承留下的杀伐九式。若只论刀法,陆尘自信哪怕凶狼也不能与其相比,而这岛上的另外二十八人,更不会被他放入眼中。

另一方面,岛上有万般地形错综复杂,有增长重压的道痕阵法,亦有无数灵药奇草,更蕴藏许多天材地宝。

若上山,便不能再下来。

“尽可能多的收集一些天材地宝,虽然手册只随意一提,寥寥数笔便一带而过,却应当别有深意。这些东西日后肯定用得到,而且必然会有大用。炼狱之人的行事风格你应该足够了解,这凶狼和鬼狼一样,总是喜欢将重要的东西当作无用,而将无用的东西加重描述。所以,描述字量越少的,便越发需要重视,至少这样并无坏处。”

陆尘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人群早已各自散开。

现在还未到出手的时候,也没有必要只将将开始便引动混乱。包括那些自废物间走出的狠人,他们一无所知,必然十分焦急,却也在按捺心中的冲动。

“你这么说是不错...”

穆双影面上露出些许沉思,目光却忽的盯住陆尘。

“但你怎么知道这些?如果我没记错,凶狼似乎从未与我们有过太多接触。哪怕登船时,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一次,你出去了半个时辰...那段时间,你该不会是去找凶狼了吧?”

说着,她面上露出些许不解与警惕。

然除却此般解释,却再无任何其他可能。

“是,请教了些有关修炼的事情。”

陆尘亦未否定。

“虽然交谈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他在说,但一个人的习惯却很难改变,重要不重要的东西在话语中不断混淆,也就说明凶狼日常习惯将重要的事情一带而过。尽管他有可能是在刻意营造如此迷阵,但我的猜测,却并非没有道理。”

“那还是谨慎点最好,麻烦就麻烦,总比丢了命强。”

穆双影微微点头。

“鬼狼也好,凶狼也罢,这些人已经见过太多新人,亦经历过各种局面,面对过各种人物,其中绝对不乏有智慧超绝者存在,而他们大概只一眼便能将我们看穿。究竟如何,只凭半个时辰的交谈与了解根本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手册我已经背下来了,如果你想不起来,可以随时问我,毕竟你的头脑不太好用,也免得出了差错,把我也牵连禁区。”

陆尘没有反驳,亦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的头脑确实不太好用,也没有将手册完全记住。

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而陆尘不愿在这个话题纠结太多,径直跨步进入前方的丛林。他在山野中长大,按照过往经验,越是丛林,生长的灵药奇草便越多,尽管大多寻常而平凡,但终归更加容易入手。相较而言,如冰谷此类极端地形环境,所藏灵药奇草也或天材地宝更加珍稀,却也更难寻觅。

数量为上,质量另求,如此才是稳妥。

正文 第144章 杀机暗藏

茂密的丛林,灵雾袅袅,沉重的压力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尘不得已选择止步,需要适时的休息才能让自己的体力保持在巅峰状态,应对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意外。然,距离众人分别,才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而已。

穆双影始终跟在他的身后,四周观望,不会放过所经之地的任何一个角落。

作为杀手,利用地形施展潜伏,进而达到一击必杀是最基本的能力。这岛上的每个人,包括那些经历了废物间残酷生存考验的人,都拥有这样的本事。尽管他们还不能算是炼狱的杀手,但一届新人,无数生死淘汰的考核点,最终却只他们三十人活了下来,通过第一轮的考核,每个人都和以前不再一样。

潜伏,暗杀,是最基本的手段,而且每个人都可以做的很出色。

他们不会正面迎击任何对手,而是如毒蛇般,隐藏在阴暗的角落,在最致命的时候给予痛击。

“你体力如何?需要休息吗?”

陆尘难得关心一次穆双影的状态。

“总得有人放哨警惕才行,毕竟这里到处都是敌人。”

她只微微摇头,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放松。

“毕竟除了其他家伙,还有这岛上的原住民,它们同样很可怕。就如先前那头红毛野狼,不是差点便将你的胳膊都啃掉了么。”

言罢,嘶声刺耳,其脚下后撤半步,贴地而身形盘旋,银白匕首猛地斩过一道冰冷的弧线。鲜血喷洒,落地站定,那五彩斑斓的毒蛇已彻底断作两节,却仍在不断的扭动,口中猩红的信子吞吐,森然而可怕。

穆双影不敢接触这蛇血,后退让开,毕竟它的颜色不太正常。

而陆尘的肩膀,黑衣已经扯破,露出其下狰狞的伤口,是利齿啃咬而留。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节省丹药,毕竟那红毛野狼并不懂得什么叫卫生,它的牙齿也不会太过干净,甚至可能吃过这种连血液都是彩色的毒蛇。如果真是这样,节省丹药的后果你会承受不起。尽管这种概率很小,而那野狼未必能够吃得了这种毒蛇。”

收起匕首,穆双影靠着陆尘身旁而立,仍旧未曾显露分毫疲态。

陆尘并未否定,哪怕他的体质因修行而非寻常凡人可比,但狼牙确实不太干净。这种环境下,一旦发生感染也或其他病情,很容易便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最直观的,可能整条手臂都会彻底废掉。

一枚丹药入腹,有清凉化开,肩头的伤势也舒服了许多。

“三百里的巨型岛屿,只三十人,密度有些太低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有穆双影警惕,他便可完全放心,不用在意来自暗处的威胁。

“我有些后悔先前没有直接出手了,凭那些人的实力,纵然你我要杀人也不过轻而易举,根本没有必要如此耽误下去。灵药奇草,完全可以杀人之后再去寻找,毕竟提前上山并不会得到什么好处,而且手册中也未曾说过杀了人就必须上山。”

“他们现在尚未走远,如果要追的话,方圆三十里内,很容易就能找到其他人。”

穆双影看了陆尘一眼,眸中露出些许微妙的光芒。

“以前的你,应该不会去考虑这些吧。”

她在询问,却十分肯定。

陆尘没有回答,而是选择了沉默。

若是以前,他自然不会,但现在却已不同。

“我很好奇你的故事。”

穆双影耸了耸肩。

“如果你愿意跟我说的话。”

“没什么好说的,过去的我,已经死了,在玄黄城的时候就死了。”

陆尘冷哼一声,已经闭上眼睛,显然不愿继续聊下去。

还在船上时,他们经常聊到这个话题,但结果却永远都是陆尘的沉默。他不愿回忆自己的过去,像是逃避般,说着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大概真的死了,现在的他,不再是以前的他。

穆双影微微摇头,又轻轻一叹。

“休息好了就走吧,按你说的,先去解决了登山的资格问题。”

闻言,起身,抬腿便走,向着来时的方向回去。

穆双影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待不多时,出了丛林,遥遥之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而这细软的金沙在阳光下闪烁着晶亮的光芒,腥咸的海风也带来些许湿润的凉意。碧海蓝天,大抵如此。至少,这里的环境比起死人岛更加的舒适,尽管日光有些灼热。

“不错的地方,如果不是这些原住民,大概我会很愿意在这里隐世。”

穆双影找了个话题,但陆尘却仍旧没有回答。

每次都是这样,至少会有一整天的沉默。而在这期间,陆尘的眼神也始终灰暗。尽管穆双影很好奇他的过去究竟如何,却根本不能得到答案。

一路走过,沙滩有错落的脚印绵延到各个方向,但脚印的数量却明显不够三十之数,少了大抵一半左右。

“往哪走?”

穆双影将决定权交给了陆尘。

他一言不发,只目光扫过,便已经确定了方向,是向着前方继续行进。

这个方向有脚印,而且十分杂乱,但仔细分辨便可知是十人队伍一道离开。然十人的团队,数量未免太多,也就只废物间的那些人才会拥有如此庞大的数量。而在他们之中,那个长相阴柔的男子,给了穆双影极深的印象。只见到陆尘选择了这个方向,她脑中便想起了那日第一次见到废物间的情形。

嘴角残留的血迹与碎肉,仍旧新鲜,而那双如毒蛇般的眼神仿佛能够刺穿人心。

阴冷,狰狞,残忍,恶毒...

数不清的情绪交织其中,穆双影从未想过这世上竟会有人拥有那般可怕的眼神。

“你确定要走这个方向?”

她将秀美蹙起,面上露出些许犹豫。

“其他脚印,最多不过两人队伍。”

陆尘难得给出了反应。

“你和我,一共要杀四个人,我不想在这个方面浪费时间。”

很简单,很直接的理由,而穆双影也只能接受。

她并不担心之后的战斗将会如何,十个人,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威胁,最多稍有些麻烦罢了。但那毕竟是个马蜂窝,一旦被某人逃走,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会面临无数暗杀,哪怕只逃走一个,也是很大的问题。除非他们能够将那十人都彻底解决,不出任何差错。

而这,也是穆双影最担心的问题。

“看在你不开心的份上,我勉强答应了。”

她嬉笑着,试图活跃两人之间的气氛,但最终还是失败了,陆尘并未再给出任何反应,只沉默着向前。

沿着脚印,一路踏过山沟,进入丛林之中。泥泞的地面仍旧能够分辨出残留的痕迹,而作为杀手,想要寻到这样的痕迹再轻松不过。但相对而言,除去这些遗留的痕迹,也是成为杀手的必修课。但很显然,废物间的十人并未这么做,反而似是刻意留下这些痕迹,理由如何,不得而知。

没有谁是傻子,经历了作为杀手的训练,哪怕只能居于废物间,哪怕拥有十人的绝对人数优势,他们也不该这么大意才对。

“所以你觉得,这些人是暗中有所埋伏,还是演了一出空城计,以此来威慑那些对他们抱有想法的人?”

穆双影像个话痨,一边注意着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一边不断的寻找各种话题。

但除她的声音外,便只有两人细微的脚步声而已。

这丛林,太过安静了些,哪怕鸟鸣虫动都没有。

陆尘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天上,眸中露出些许异样的神光。

穆双影也适时的停了下来。

“从刚才开始,这里就显得有些太过安静了,像是进入了某个强大的野兽所占据的领地一般。”

她靠近陆尘身后,在其耳边低声开口。

“嗯。”

难得一次回应,而声音都将将落地,一道冰冷的寒光,便自茂密的枝叶间忽的射出。速度极快,风声亦十分尖锐,根本不能带来任何的威胁,至少对陆尘与穆双影而言并非无法反应。

这声音,太刺耳了些。

只微微仰头,便轻易躲过。

而枝叶飒飒,更多的寒光如线,尖锐的风声更加嘈杂。

黑刀入手,一斩,千击!

穆双影当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尘缓缓落定的刀势。那一瞬斩出的寒光,仿若一张大网,不容分毫之差而将所有寒光尽数击落,然其究竟如何做到,凭穆双影也未能看清。至于那所谓的负重与压力,仿若从不存在一般。

而此间才能看清,那些寒光,分明便是一枚枚细小的钢针。

纵然被刺中,威力也不会很大,但钢针的颜色却分明有些不太正常,于斑驳的阳光下闪烁着幽绿的光泽。

“毒!”

穆双影回过神来,一眼便看穿。

“但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应该是留下的陷阱。”

她转头看向四周,耳朵也轻轻动了下。

“没有任何气息存在,而且钢针射来的方向也绝非十人便能做到,纵然高估几分,他们要移动也该带起更多晃动枝叶的声音。啧,这些废物间的家伙,真是容不得分毫小觑,这些东西鬼狼可从未教过我们。”

“那个男的。”

陆尘并未收起黑刀,反而将一旁的枝桠斩断。

刀光闪烁,木屑纷飞,只片刻,手中木枝便有了刀鞘的雏形,而后以纤细柔韧的藤蔓做绳线捆绑缠绕,便算是完成。尽管并不华丽,甚至有些太过粗糙,但只作容纳刀身的存在却也足够。

“你说,那个长相阴柔的家伙?”

穆双影并未询问刀鞘的事,尽管无法理解。

陆尘缓缓点头,稍沉默片刻,眸中有寒光闪烁。

“这人,很危险。”

正文 第145章 怀疑,最强大的敌人

究竟如何,陆尘也说不出来,但他却有着明显的感觉。

废物间,如其名,原本只是用来堆放废物的地方,却并非人住之处。而船上多日,不止一月,这些人不得已苟且其中,并无吃食,亦无淡水,是抛弃了原本作为人类的良知才能生存下来。而他们的内心又经历了怎样的变化,谁也无法说清。

不止那阴柔男子,废物间的所有人,都足够危险。

“那现在呢,还要继续追踪他们么?”

穆双影蹲下身来,就近查看那些被击落的毒针。

“涂在上面的剧毒不太寻常,而且只是很少的量,却能让泥土也腐蚀成黑色。如果这种东西真的触碰到皮肤,大概这毒针只刺中,也或划开皮肤,其中的剧毒便能置人于死地,甚至可能连服用丹药的时间都没有。”

陆尘瞄了一眼,却并未在意。

穆双影秀眉轻蹙,面上有些许凝重。

“大概这地方真的是某只剧毒之兽的领地,故而不见鸟鸣虫动。若真是这样,那一切就很好解释了,前面的那些人已经将那剧毒之兽解决,而且将其身上剧毒用某种办法提炼了出来。之后的每一步都需要小心,毕竟这种毒太过猛烈,哪怕只是沾到丁点都可能会就此丧命。”

她很清楚陆尘的性格,一旦决定了什么,很难回头。

而陆尘也确实如她所了解的一般,只目光扫过周遭,便径直踏步追着脚印而去。对此,穆双影只能微微叹气,紧跟其上。

半个时辰后,脚印终于彻底消失。

仍旧在丛林中,而沿路至此,四周随处可见一些采摘祸害过的痕迹,显然废物间的那些人已经注意到周遭多灵药奇草与天材地宝,如蝗虫过境般不会留下分毫。那些挖掘的痕迹,采摘的痕迹,十分明显。

各般陷阱也相当之多。

偶尔一些隐藏落叶之下的毒针近乎无法看出,隐蔽程度着实非寻常人能够想到。而除此之外,亦有坑洞,吊网,乃至被吸引到附近的各种毒物作为手段,阻拦身后追踪之人。

这半个时辰,陆尘已不止一次走过死亡边缘,大抵是运气太差,也或警觉不够。

好在穆双影先前便有所提醒,让陆尘口中含着丹药随时准备吞下。便如第一次遇到隐藏落叶下的毒针,陆尘便并未注意而一脚踩下,涂抹其上的剧毒只瞬间便让他半个身子都彻底麻木。若非丹药吞服及时,大概会就此丧命也说不定。

“太危险了,要不咱们还是放弃吧,而且脚印也没了。那些人究竟去了哪里,根本没有任何痕迹,就到这里为止。很显然,之前的脚印是他们刻意留下的。”

穆双影呼出一口浊气,面上隐隐有些发白。

她像是被各种陷阱的布置手段吓到了,这些东西,是在死人岛时从不曾接触过的。而作为一个杀手,布置陷阱此类并不在必学的分类之中。废物间有十人,究竟是谁拥有这般能力,通晓这般手段,如今仍旧无法得知。而追踪已经半个时辰,除却这些刻意留下的脚印,他们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痕迹。

而如今,脚印已经消失,甚至连这些人究竟去了哪个方向都无法判断出来。

“咱们对废物间的那些家伙估算出错了...”

穆双影确定了周围再无任何危险,终于放松些许,却也不敢随意妄动。

陆尘只沉默着观察四周,眸中满含警惕与怀疑。

“那些家伙,确实不容小觑,也许正面作战的能力并不出色...喂,你还记得作为杀手的基本要素吗?杀手,从来不会与敌人正面战斗,而先前在船上的时候,那种选择房间的争夺方式,除了能够考验作为一个杀手在开门瞬间的爆发力与反应力外,便再无任何作用。这很奇怪,你认为呢?”

闻言,陆尘探索的脚步稍愣。

他亦开始沉思。

穆双影显然说到了关键之处,然究竟为何,他却想不明白。但很显然,选择房间的争夺方式并不符合对一个杀手应该有的考验,而废物间的生存之战才更加考验杀手在极端环境下的生存能力。

包括他们未曾得知如何才能于此间生存下去,如何才能算是通过,都是对杀手最基本的考验。

情报的获取能力。

“很奇怪。”

陆尘终于点头,却忽的看向穆双影,眸中露出些许凝重与明显的敌意。

“你,曾去过废物间。”

他开始后退,同时也在警惕四周。

穆双影愣了下,没能明白陆尘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很快她便想通,面上神情亦沉了下来。

“你怀疑我?”

“这半个时辰,无论你走在前面也或后面,从未踩中任何陷阱。相反,无论走在前方也或后方,遭遇陷阱的都是我。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与那些人串通,包括之前你所引起的话题,亦有足够的可能是在你的算计之中。船上的一月,你对我已经了解了太多,所以,很多东西都可轻易的抓住关键所在。”

陆尘仍旧在后退,靠近一旁的古树,将自己的后背紧靠。

他不放心自己的身后,目光不断的扫过四周。

大概在其猜测中,穆双影真的已经串通了废物间的十人,达成了某种合作。诚如对废物间十人的考验,获取情报的能力,其中并不排除与知晓情报之人进行交易。互惠,互助,也不会触犯任何规则。

穆双影面色变得阴沉,甚至有些愤怒。

“我没有串通他们,无论你怎么说,事实就是事实,无法反驳。我自认问心无愧,哪怕有些对不起你,却也绝非如你所说那般,将你算计其中。何况,将丹药纳入口中之法,也是我先提出,而若非如此,你现在已经丧命。如此,你也一定要认为我在说谎?”

“难道不是?”

陆尘冷笑一声,刀鞘于腰侧,右手轻搭刀柄之上。

他将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口中丹药亦毫不犹豫的吞下,将体力恢复至巅峰。

“我猜不到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但今天的你表现得却太过奇怪,只凭如此含糊言辞,根本不能证明你的青白,也无法让我继续信任你。相反,我对你的怀疑,反而变得更多了些。”

“信任?你从未信任过我才对吧。”

穆双影嗤笑一声,银牙紧咬,眸中亦有寒光闪烁,显然动了真怒。

“自死人岛上,你就从未真正的信任我,也从不曾放松过对我的警惕。死人岛,船上,乃至到如今,你始终如此,现在却说无法继续信任我?可笑!”

陆尘没有再回答,只眯起眼睛,而手掌握刀更紧了些。

短暂的沉默,穆双影气息终于渐渐平复,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我曾以道心起誓,绝不会做对你不利之事,纵然偶有背离,却也是无可奈何。你应该相信我,至少,现在的情况还不会让我生出彻底违背道心而与你同归于尽的想法。违背道心誓言,会有怎样的后果,作为修道之人不可能不知道,而我也绝不会轻易违背道心誓言。如果连这样也不能让我取得你的信任,那之后的半年,甚至一年半...”

她没有继续开口,但眸中无奈却显而易见。

若真的无法继续下去,这维系了半年的两人关系,便会就此断绝。

哪怕始终貌合神离,至少表面从不曾背离。

“我很清楚你的怀疑,也能明白你的理由,此外,也怪我未曾让你足够了解我。这是你我之间最大的弊端,也是你我是否能够互相信任的最强之敌。如果不能化解这份怀疑,之后,大概就只能分道扬镳。但你应该清楚这里的情况究竟如何,若身边没有足以完全信任的队友,你便连休息都不能完全放松,这会让你很快就达到极限,变得十分危险。我也会如此。”

“嗯。”

陆尘目光扫过穆双影面上,只随意应了一声,又很快转向四周,眸中警惕分毫未少。

穆双影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却无可奈何,毕竟如今境况确实如此,也怪不得陆尘。哪怕换做他人,同样会怀疑,是这一切都看似太过巧合,好像真的她与废物间的十人沆瀣一气,达成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要将其暗算此间。

但事实如何,穆双影自己却很清楚。

“我隐藏了实力。”

犹豫片刻,她终于选择了妥协。

却只如此,再无后话。

陆尘眸中显露些许怪异,这件事,他早就知道,只从未说透罢了。然如今穆双影却坦然告知,却并未说出理由如何,显然是不能说,也或有某种顾忌,自面上神情便能看出。

“那些陷阱我确实能够看得出来,但并未言明,也是为了隐藏原本实力。毕竟那般隐秘的陷阱,若我真是登台境便不能察觉,否则肯定会引起你的怀疑。因此,我便只能用其他方式避免让你因那些险境而出现任何意外,至少我可确定那些丹药能救你性命。它们算不得何种珍稀之物,却很针对性的能够化解许多剧毒。至于我隐瞒实力的理由...”

言至如此,微微摇头。

不可说。

他只无奈一叹,这便说明了一切,是陆尘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能解释到如此地步。再要逼问,后果便只能是分道扬镳而已。

“我早先便知道你隐藏了实力。”

陆尘咬着唇角,稍有些许犹豫,最终也只冷哼一声,身子稍放松些许,大概是勉强接受了穆双影的解释。

但他眸中警惕与敌意,却分毫未少。

“死在我刀下的四御境并不少,你,好自为之。”

正文 第146章 委屈的穆双影

这是来自陆尘的警告,很直接的警告。

他早便知晓穆双影隐藏了修为,甚至猜到其修为原本该有四御境才是。而显然,穆双影很配合的露出惊愕之色,那份难以言明的凝重更让她的样子看起来稍有些怪异与不安。但这些表情很快便收敛下去,重新恢复了正常,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你有这般实力,那自然再好不过。”

穆双影作出轻松的样子,但眸中却有隐晦的狡黠一闪而过,并未被陆尘发觉。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陆尘终究还是欠缺了许多经验,至少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并不能做到如公孙凉一般,注意到每个细节的问题,从而将一切都掌握手中。

脚印已经丢失,再无其他痕迹,凭陆尘与穆双影的能力,也无法寻到废物间十人所去的方向。而由此,也只能将上山资格一事暂且放下。这丛林间有不少灵药奇草与天材地宝,尽管手册中只一带而过,然无论陆尘也或穆双影,都不认为这是可以忽略的事情。

兴许会在之后有极大的作用。

正如废物间十人一般,陆尘二人也只漫无目的的游荡,但凡见到灵药奇草也或天材地宝,尽数挖掘采摘,不留分毫。

然先前之事,却也让两人间的言语少了许多,是关系上的裂缝悄无声息便产生,而无法弥补。怀疑,自来都是大小团队是否能够稳定的最大敌人,一旦产生,便极难恢复。而如今的陆尘与穆双影便是如此,已经无法给予对方更多的信任,反而互相警惕,甚至抱有许多敌意。

而更多的缘由,则是来自陆尘。

一日过,又一日过。

匆匆一月很快便过去,而陆尘与穆双影手中已经得到的各种灵药器材也或天材地宝,数量绝对不少。然岛屿太过巨大,只三十人在岛上活动,想要寻到另一人便十分困难。至少这一月时间,陆尘与穆双影见过不少遗留的痕迹,却从未见到第三人存在。

如此,想要得到登山资格,也是件极难的事情。

在登岛的时候,所有人都默契的保持着暂时和平的状态,然这最容易把握的机会,也是最容易发生混乱的时期,如此安然度过,也必然会导致如今局面。而现下,脚步所及之处,必然要时刻警惕,毕竟这三百里的岛屿地形太过复杂,谁也不能保证暗中是否已经有人等候多时,只稍有些许放松便可能会遭遇致命威胁。

一月的时间,陆尘与穆双影的神经也疲惫到了极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穆双影面色难看,眼圈亦有些发黑。

两人之间不能互相信任,便连休息也不能放松警惕。如此的互相猜忌,如此的互相怀疑,这是穆双影先前最担心的事情,也是现下真实发生的问题。然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地步,纵然如何懊悔也无用。

“怎么?”

陆尘停下脚步,转头看来。

他眼中满是血丝,显然这一月休息并不好。毕竟在陆尘而言,穆双影根本不能信任,是必须要始终警惕的存在。乃至此间,他看向穆双影的目光中仍旧满含敌意,是哪怕到了如此地步,也从不曾放松分毫。

“你我一直这样互相警惕,如此下去,根本无需他人出手,我们自己就会率先扛不住的。这一月来,你休息的时候都在暗中警惕我是否会对你出手,而我原本可以放松休息的,却也因你对我的怀疑,不得不始终防备。只一月时间,你我便已经如此,身体乃至心理的承受已经达到了极限。还有五月才是半年期满,纵然你我能够承受过去,但届时你我又是怎样一副场景,如何能够扛得住之后的训练?”

穆双影满含苦涩,又实在无奈。

但陆尘却并未回答,只沉默着看她。

这一切都是事实,陆尘找不到任何借口去否定,而如此一月,他亦数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如穆双影一般,到如今,实在承受不住才终于开口。纵然此刻穆双影不说,再不多时,他也会开口挑明。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至少需得果决一点才能解决如今的问题。

就此分道扬镳,也或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

若真要分散,对二人来说有好有坏,至少不必如此警惕身边之人,亦可随意行事。而坏的方面,却是独自一人,需要面对来自周遭的潜在威胁,情况比起之前稍好,却也不会好很多,仍旧不能安稳休息。

而要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

“你觉得,我们怎么才能互相信任?我早先便以道心起誓,但你却连这般誓言都不相信。我始终不太明白,道心起誓如此不容分毫虚假的誓言,你为何完全不信,换做任何人都应该明白我的真心实意才对,偏偏你却这个样子。”

穆双影看着陆尘,面上满是愁闷。

然她又如何可知,陆尘对道心起誓从未有过任何了解,只听他人起誓,却不能知晓违背这般誓言的后果究竟如何。道心起誓,也许在九成修士而言都有着绝对的约束力,亦可于对方换来绝对的信任,但偏偏陆尘这样一个自大山中走出的孩子不能理解,也就无用。

至少在陆尘而言,不过一句话罢了。

“为何?”

他眸中露出些许怪异,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

闻言,穆双影面上稍愣,有些不能理解陆尘所问。

“道心起誓,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如何不能违背?”

陆尘又问了一遍,更加详细了些。

他也很明白此刻的自己大概非常白痴,但不懂就是不懂,毕竟从未有人跟他说过道心起誓这个问题。另一方面,哪怕这是天下修士公知的基本道理,然那山中,除却陆尘之外,却再无哪怕一个真正的修士,自然无法得知这些。

“你...你不知道?”

穆双影张了张嘴,很明显的能够见到她唇角抽了一下。

“不知道。”

陆尘理所当然的点头。

“你这家伙...”

她快疯了,也是到现在才终于知道为何陆尘会对她始终抱有警惕。在寻常人而言,起誓不过一句话罢了,是可有可无,哪怕不去遵守也无妨的事情。而违背誓言,在许多人看来也不过如此,毕竟誓言不过一句话,说出去,便如泼出的水,不再过问也会渐渐消散。

“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从哪个山沟里出来的家伙,竟然连道心起誓也不知道。”

穆双影摇头苦叹,拉着陆尘在一旁坐下。

而对此,陆尘也并未拒绝,他看得出来穆双影已经有些近乎疯狂。

显然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而如此一问,也让她彻底道了崩溃的边缘。

“我确实是从山沟里出来的,在那里,除我之外,再没有任何修士。”

陆尘忍不住嘴快,分辩一声。

“闭嘴!”

穆双影咬牙切齿,猛地伸手将陆尘脑袋都按在地上,面上亦有着明显的愤怒,便连气息都不再平静。她确实已经彻底爆发,压抑了一月的情绪终于找到发泄之处,亦终于知晓这一切的源头并不在自己。

委屈,愤怒,也或其他,各种莫名的情绪交织,胸脯起伏不断。

“道心起誓,是天地大道公正下的誓言,会产生因果关系,但凡修士都不能违背!如此誓言,自然并非寻常誓言能够相比,若有任何违背,必然受天地大道降下诛罚,也或如誓言所提及一般,落得十分可怕的下场。无论如何强大,皆为天地大道之下,万般生灵皆在其中,除却能够跳出天道掌控之外,便不能无视道心誓言的后果!简而言之,就是一旦违背,誓言所提及的后果必然会实现!明白了?!记住了?!听清楚了?!”

她咆哮一般的叫着,鸟雀惊飞。

情绪一旦宣泄,便连平日的冷静都无法维持。而此时的穆双影也再不理会其他,只顾着让自己痛快。至于是否会惊动他人,是否会暴露自己,这一切都冰不重要,只要足够发泄就可以了。

而陆尘原本想要反抗,却也只挣扎两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他自然听得出穆双影语气中的疯狂与愤怒,而其言明违背道心誓言的后果如何,也让他终于明白为何穆双影总会提到“同归于尽”一词。诚如她当初许下誓言,若真的于陆尘不利,大抵真的会就此而亡。

但很显然,穆双影并无自绝的想法,当初许下誓言,也因不得已才会如此,毕竟当时她身中剧毒,只陆尘手中才有丹药。而情急之下,在穆双影而言就道心誓言才能换取足够的信任。然她未曾想到的是,陆尘出手救她,并非因道心誓言,而是看重其能力,认为在之后的训练中能够真的起到作用,哪怕只作替死鬼也好。

“我错了...”

短暂的沉默后,有沉闷的声音自土壤中传来。

陆尘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终于明白道心起誓究竟有着怎样的约束。

“错哪了?”

穆双影仍旧不依不饶,死死按住陆尘的脑袋,银牙紧咬,眸中满含委屈与愤怒。

陆尘也很无奈,此事,绝对是他理亏。

“错...错在不该怀疑你,但我确实不知道心起誓后果究竟如何,还以为就是普通的誓言,不过丢出去的一句话罢了。那个...先让我起来说话行吗?这个样子,不太舒服...”

正文 第147章 九人,埋伏

“不太舒服...”

穆双影面上阴沉,又深呼吸几次,终于平静下来,这才松手。

然起身,却正对上她寒霜般的面色。陆尘自知理亏,也不多说,只沉默着坐在那里,等候穆双影的爆发与责问。

道心起誓,若违背,后果如何,天下修士大概也没有多少会不知,大抵百人中,九成九都很清楚,但偏偏陆尘就是那并不知晓的一个。自山中以来,便无人与他说过道心起誓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毕竟他所见,所交之人,皆为友而非师,自然不曾想过指点他这些如常识般的东西。

而如今,也正因此,本不该产生的裂缝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摩擦下不断变大,也使得他二人在这岛上过得并不愉快。原本凭他们实力,纵然不说为所欲为,却也完全不必落得此般境地,是一切都太过理所当然。

这其中,固然有陆尘不知的缘由所在,而穆双影也有过错。

“算了,真是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穆双影渐渐平静下来,又看了陆尘一眼,那眸中的委屈与尴尬让她也不好发作。毕竟事已至此,再去评论究竟过错再谁也无意义,而如今能够重新修复两人间的关系,也算一个好的消息。

“我要好好休息,三个时辰就行,你负责警惕,有意见吗?”

她瞪着眼睛,仍旧有余怒未消。

“没有。”

陆尘自然摇头,不敢有任何违背。

他们确实需要足够的休息,毕竟这一月来,警惕外来威胁也就罢了,还要时刻警惕身边之人可能会突然出手,是神经的疲劳早已达到极限。若再不休息,大概之后面对任何情况都无法及时反应,毕竟修为不算超脱尘世的境界,终归是肉体凡胎,要食五谷杂粮,也需足够的缓解。

寻了一个好的去处,穆双影也并无娇贵气息,随意取了些杂草铺上便睡下去。三个时辰休息时间,于她而言已经足够,但陆尘却只能睁着眼睛警惕四周,避免发生任何意外。

这岛屿有三百里,除却凶狼,算上他二人,也不过三十人罢了。

如此大的范围中去寻觅其他人的踪迹,并不容易,更何况此间地形复杂,谁也不知他人究竟去了何处。是平原,是山丘,是丛林,是冰谷...半年期长,理所当然,是想要遭遇他人也并非随意可行。另一方面,这岛屿有繁盛的气机,更有浓郁的灵气,修行起来事半功倍,而大量的灵药奇草亦可辅助修行。

这半年,是进步的时间,是胜利的争夺,是针对所有方面而进行的抉择。

若稍有不慎,便只能淘汰,而淘汰的下场便是身亡此间,大抵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岛屿上,有太多凶兽出没。

这些凶兽大概是炼狱刻意而为,哪怕某些凶兽身藏剧毒,凭死人岛上所得丹药也能解决。穆双影曾明言,这丹药,可针对性的解决许多剧毒,也由此可见那些丹药最根本的作用便在此间。

如今丹药消耗还不多,至少足够使用很长时间,避免许多麻烦。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穆双影也似掐准了时间醒来。完全的沉睡能够带来足够的休息,而修士的体质也非凡人可比。只三个时辰,其面上疲劳便一扫而过,重新容光焕发,至少表面看来休息已经足够。

“你也去睡吧,今天咱们就交换着休息,什么也不做了。”

穆双影伸着懒腰,毫不在意自己破烂的衣衫下会露出怎样的景色。

而陆尘对这些也不在意,瞥一眼便收回目光,应了一声,转身去她先前所在之处躺下休息。

一整日,什么也没做,就只恢复先前一月留下的疲劳。

待得一切恢复,陆尘与穆双影之间关系也算恢复正常,至少如今不会再似先前般互相警惕,不容分毫携带。

一路寻觅,穿越丛林,越过山丘,却仍旧未见有其他人影存在。而期间所获,最多不过灵药奇草,此外便是各种人为留下的痕迹。

先前一月未曾见过任何人,而如今,人迹分散,更不易寻到。

“看火堆的样子,至少已经是半月前的了。”

穆双影蹲下身子,仔细的观察着这些他人生存过的痕迹。

“十二天前,这岛上下过一次雨,虽然不大,但这里留下的痕迹却因那场雨而变得有些散乱,草木灰也呈块状,显然曾经泡过水。时间太久,这痕迹没什么大用,毕竟其他人也很清楚自己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久留,那会十分危险。”

搓了搓手指上的灰烬,穆双影禁不住叹息一声。

“已经月半了,到现在还未解决登山资格的问题,也不知是否已经有人得到了资格。”

“不太可能。”

陆尘微微摇头。

“凭你我实力,在这里算是顶尖,而你修为更强,哪怕有人暗中潜伏观察,也应该会被发现。但到此刻为止,我们始终未曾发现一人,其他人也未必能够找得到另外之人。现在才只开始一月半,哪怕有人想要出手,也不会太过偏激,必然会小心谨慎,不敢大意。”

“那你的意思是...等待半年期限接近,才会有更多可能遇到他人?”

穆双影挑了下眉毛,有些好笑的看着陆尘。

“你的脑袋并不好用,说出的这些也没有任何依据,讲真的,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你的这些推论。走一步算一步吧,如今还是先寻找灵药奇草,再看什么时候能够遇到他人。总之,尽可能解决登山资格的问题,凭你我,除却那废物间的十人有些麻烦,若遇到他人,直接动手便可。”

陆尘并未答话,只白了她一眼。

推论的对错问题,已经成了穆双影反驳陆尘的习惯,每次有不同意见总会说出近乎相同的话。尽管如此,陆尘却无话可说,毕竟他的推论确实不太靠谱,十次大抵有六七次都是不着边。

“哪怕十次只对一次,也已经足够。”

他嘀咕一声。

“所以大多还是瞎猜?”

穆双影挑了下秀眉,笑了出来。

陆尘有些脸红,却看不出来,但眼神躲避却能轻易可见。

然穆双影正欲开口,陆尘眸中神光忽的一沉,迎着北边吹来的凉风猛地冲了出去。

血腥味!

很浓,而且很新鲜的血腥味!

穆双影稍慢,但很快便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身形轻晃,只瞬间便追上了先她一步冲出的陆尘。两人踏草而行,一路越过山丘,踏入密林,而后便放缓脚步,藏身茂密的灌木,于其中行进,不显分毫气息而小心靠近。

待得片刻,方才止步。

血腥味,便是由此间而来。

然四周却并无他人存在。

只一头剑齿的猛虎倒在地上,脖颈已经断了大半,几乎被直接斩下脑袋,汩汩的鲜血流淌大片,血腥味随风飘散,引来许多食肉的凶兽靠近。很快,啃食的声音便响起,稍有些刺耳,然除却这些,却再无任何其他。

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陆尘与穆双影仍旧未动,将自身气息压抑到极致,心跳也近乎完全停止。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哪怕有草虫爬满身上也不曾有过分毫妄动。待得两个时辰过去,不远处的灌木丛忽的一动,自其中走出一面相阴狠的少年。他手中提着染血的匕首,双眸警惕的望着四周。

“怪事,难道我的感觉出错了?”

他一变嘀咕着一边靠近那剑齿猛虎的尸体,手中匕首轻挥,脚下踏出迷踪七星步,将低声嘶吼以作威胁的几头凶兽瞬间斩杀,而后又看了眼四周,方才转身离去,只片刻便没了踪影。

“这人...”

穆双影稍放松些许,然只将将开口,陆尘身子却忽的一紧,猛地转身便将其抱住,两人一起翻滚出去。

灌木发出飒飒之声,有锋锐的钢针自远处猛地射来。而其落地之处,便在先前他们所在位置。

“终于有人上钩了。”

阴冷的笑声自四周传来,人数并不少。

而穆双影也终于意识到是自己出了问题。

那原本应当已经离开的少年也重新现身,就蹲在不远处的一棵古树上,面上满含得逞的笑意。他手中把玩着锋锐的匕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陆尘与穆双影,仿若在看着坠入陷阱的羔羊一般。

而四周,有更多的人缓缓出现。

“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陆尘表现得很平静,也已经没有隐藏下去的必要。

他拉着穆双影站起身来,又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与虫豸,并无任何慌张。

“这人我见过,是废物间的一个家伙。”

穆双影尴尬的笑了笑,将先前没有说完的话重新道出。而再看四周,算上那蹲在古木枝干上的少年,却只九人罢了,并非十人。

这些人中,陆尘没有太过熟悉的,只有些许印象,是除却那面相阴柔的男子外,其他人都在。

“少了一个,应该没死,是在暗中掌控全局。”

陆尘道了一声。

“嗯,那个家伙确实看起来不太像会亲自动手的人。”

穆双影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难得你脑袋活络一次,竟然能够猜到这般,真是让人惊讶。”

“你...”

陆尘嘴角抽了下,有些恼怒。

然最为恼怒的却并非陆尘,而是那渐渐靠近的九人。他们面上冷笑褪去,换上明显的怒容,显然很不满陆尘二人太过无视他们的存在。毕竟九人对两人,无论数量也或其他,优势所在已经十分明显。

“女的留着,至于那男的,哼,直接杀了!”

蹲在古木枝杈上的少年沉着脸下令,随即脚下轻晃,身形消散。

再度出现时,他已经到了陆尘身后,匕首斩寒风如刀,杀机凛然!

正文 第148章 登山资格入手

黑刀入手,翻转,金铁交鸣,有火花迸溅。

那锋锐的匕首直指陆尘后心,然匕首与肉身之间,却有黑刀阻隔。一如往常,刀锋为盾,是容分毫偏差的挡下了这少年的一击。

他面上露出明显的惊愕,而陆尘却仍旧轻松。

这九人中,修为最强的一个也不过御元境罢了。

会选择加入炼狱的,莫非身后无势无力,没有靠山,只能依靠加入炼狱来寻求一个属于自己的归宿,也或一步登天。这些人没有好的出身,没有好的机遇,本身能够有些修为已经十分了不起,能够踏入御元境也算天才。若除却这些,便只别有用心之人。而此类人大多身怀不凡,毕竟其本意并非加入炼狱,而是贪图其他。

陆尘是后者,穆双影也是后者,但面前的九人皆为前者。

后者别有用心。

如陆尘为寻求庇护,穆双影只言为节省灵精,然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但不可否定的是,陆尘与穆双影的实力,在这岛上,大概除凶狼之外,便再无对手。

“全杀吗?”

穆双影转头看来,象征性的询问一声。

嗤!

一声轻响,火光四溅。

陆尘的回答十分简单,只翻身,挥刀,手腕扭转而舞动刀光如墨。锐利的刀锋擦着匕首划过,至握柄而转动,轻易便将那少年手中匕首挑飞出去,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远处。

一步踏定,欺身上前,刀锋入鞘。

这刀鞘仍旧是当初他随手雕刻的刀鞘,十分简陋,甚至在多日的使用下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但终究还是能用。而刀鞘本身便契合刀身,出鞘入鞘也并无丝毫滞涩。

少年面上露出明显的骇然,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

陆尘的战斗经验不少,至少要比这少年更强许多。

只先前转身瞬间,挑飞匕首,脚下欺上,已踏入少年腿间空当。而如今想要后退,已经晚了,双腿被别住并无任何退后的可能。刀光崩起,寒光一线,弧如残月色如墨,若昙花一现。待得落定时,这乌光已经染了红艳,再度归入鞘中。

一脚将其踹开,陆尘根本没有任何兴趣继续理会一个死人。

这少年速度、力量、爆发都算极强,若非招惹了他,也不会落得如今下场,大概是能活下去的。

而另一边,穆双影早便动身,脚下踏出迷踪步法,仿若幻化三个身影穿梭人群之中。匕首也或短刀,铛啷之声不断响起,而鲜血喷洒亦十分刺眼。只片刻,她手中已经拿到两人性命,等同得到了登山的资格。然就此,依然未曾满足,是身形一矮一滑,轻易便躲过迎面斩来的两柄短刀,而后腰肢轻扭翻转,是回身间,手中银白匕首轻易便刺穿两人心脏。

大片的鲜血洒落,风过有腥气弥漫。

原本有九人,只瞬息,便只剩四人。

然陆尘瞳孔却忽的一颤,他能看出穆双影的身法十分熟悉,而手段亦并非陌生,然这般却并非鬼狼指导之法。是于其中,有着血天大圣的影子存在。然究竟如何,陆尘却并未直接询问,而是转头看向仅剩的四人。

他们仍旧未曾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而眼前人影一个又一个的接连倒下,也让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谁才是猎物。

陆尘与穆双影也都转头看向他们,一个平静而毫无波澜,另一个面上满含戏谑笑意。

“落入陷阱的羔羊,究竟是谁呢?”

她素指抹过银白匕首上的血迹,缓缓滴落,血红刺目。

哪怕已经杀了四人,但穆双影身上仍旧不染分毫血迹。然陆尘却看得清楚,在抹去匕首上血迹的时候,她眸中有明显的狂热与异样的悸动,令人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但陆尘并未明说,大概她也不会愿意去说这些东西。

“剩下的,该给我了。”

他道了一声,将黑刀缓缓拔出。

这黑纹火岩的刀,还是黑玫瑰所赠。只如今刀在,黑玫瑰却不知去向,是生是死,仍旧没有确切的定数。

心中微沉,却又很快恢复。

陆尘重新抬头,看向面前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四人,眸中有狠辣一闪而过。

一步踏出,脚下晃动而施展炼狱秘法冲出。身影带起疾风呼啸,黑刀如墨,于五指间若穿花蝴蝶般轻灵,只光影交错,便见鲜血喷洒。而其脚下落定,已经站在四人身后,手中黑刀斜指地面,有血迹沾染其上,顺着刀锋缓缓划过,沿着刀尖慢慢滴落,落地,破碎。

他转头看了一眼,眸中有些许不满。

“还是太慢。”

落刀,血迹一线,缓缓入鞘。

而身后之人,已经彻底倒下,再无能翻起任何风浪。

“刀法很厉害嘛!”

穆双影明眸晶亮,笑着赞叹一声,大概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陆尘的刀法,毕竟先前不过一瞬便解决了麻烦。而如今日般迎面冲出,瞬斩四人,先前可从未有过。

然陆尘却只微微摇头。

“很差劲,连小成都算不上...至少,刀身不该染血才行。”

他看着手中的刀,眸中有些许遗憾与复杂,却最终只深深一叹。

穆双影愕然,亦有些不解。

“你这刀法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我应该没有见过才对。而且,现在世上修炼近战之法的人并不多,毕竟不是谁都能够成为血天大圣。虽然血天大圣掀起了如今炼体大势,但终究...咦,你这刀法...”

她面上神情渐渐变得夸张起来。

“你这家伙,这刀法,该不会是血天大圣的...”

“难道你不是?”

陆尘反问一声,心中仍旧回想着先前所见,是穆双影的身手确实与他有着近乎一般的影子。

“我可不一样。”

穆双影连连摇头。

“我只是在一处古迹中寻到了血天大圣修炼刀法的体悟,但残缺十分严重,就只三式罢了。人言血天大圣的刀法共有九式,是大道至简,能自其中演化万般复杂之法,被奉为攻伐无双之术。尽管我的身法与招式也是自其中演化而来,但终究算不得血天大圣传承。而你先前施展的刀法,却与我见过的那三式有着极大程度的相似,至少表面看来,八成是肯定有了。”

她面上神情越发夸张。

“甚至,有九成的相似度,而且你的招式确实是从杀伐第一式中演化而来,绝对是!”

“装模作样!”

陆尘眯起眼睛,只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拆穿。

尽管并未明说,但陆尘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毕竟穆双影的表现实在太过做作。而后者也只嬉笑一声,并未否定,显然她早就知晓陆尘身份,只当作从来不知,亦在许多痕迹上做的十分完美,让陆尘到如今才终于明白此事。

“别在意,毕竟你的样子太过不同寻常,我也只是听过传言而已。”

穆双影靠近几分,一手搭在陆尘肩膀。

“血天大圣的传人嘛,虽然断刀已经丢了,但毕竟刀法没丢,这可是攻伐无双之术,天下人欲求而求不来的招式。第一式拔刀,第二式角击,第三式刺天,第四式顺斩,第五式飞龙,第六式影刀,天下但凡对血天大圣有些了解的都知道。但知道归知道,却从来无人能够修炼成功,纵然有人施展出来也不过有形无意。而且最重要的是后三式,那可是血天大圣杀伐之术的精华,天下人皆不知后三式如何,若说有人知道,那便就只有你了。嘿,你可是捡到宝了,好好修炼的话,纵然没有断刀又能如何?说不得日后你便是另一个血天大圣,自行锤炼圣刀,杀破九天十地,尊无上之威!”

陆尘没有回答,也不屑回答。

杀伐九式固然强大,若没有血天大圣的修炼法配合也不能将其威力完全发挥出来。另一方面,杀伐九式最看重对刀的感悟,而并非大道如何,是刀为道,道为刀,寻常人不能理解,自然有其形而无其意。而后三式...他确实知道,却不能看到,大抵因境界也或修为不够。

“走吧,现在问题已经解决,要么直接登山,要么继续寻觅灵药奇草。”

陆尘转过身去,目光却忽的瞟了一眼四周,又看了眼穆双影。

她自然明白什么意思,是两人已经合作太久,哪怕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然表面所见却无事,转身便离开,并未多做停留。

草木葱茏,腥气冲天。

这大片的鲜血引来更多的食肉凶兽,大抵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连尸体都不会留下。毕竟凶兽灵智不开,只遵循本能,并不挑剔食物的好坏,只填饱肚子便可。

一天,又一天,天空渐渐阴沉,看似有雨将至。

脚步声忽的自不远处的树后响起。

那面相阴柔的男子以阴沉的目光扫过四周,确定周围再无任何危险,他才终于放心的凑到近前。

“难得养了这么多狗,那两个该死的家伙,竟将他们全部杀了...”

他面相阴柔,却终归是男性,但声音却让人异样的感到不太舒服。

地面上,满是碎肉与狼藉,那些凶兽并不通晓人性,也自然不会留情。残肢断臂,内脏污秽,白森森的骨渣满地都是,混杂在血迹之中,看起来着实有些恶心,亦让人无法承受。

腥臭的味道,腐烂的味道,在这阴沉的环境与压抑的空气下盘踞而无法消散。

男子蹲下身去,在那些破烂不堪的尸体间不断翻找,自他们的命渊中取出各种灵药奇草,便连那些算不得宝物的道器都未曾放过。很快,他的身上便染满了鲜血,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更让人欲要作呕。

尽管如此,此人却并无任何顾忌,甚至每得到一样好的东西,还会发出不男不女的刺耳笑声。

正文 第149章 万毒门弟子,躁动的魔心

“说真的,这家伙真是一个变态,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变态。”

突兀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而早已潜伏许久的陆尘与穆双影也自一侧的草丛间爬了起来。

他们一直都在,只从未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曾暴露分毫。

废物间有十人,纵然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也绝不会是这个面相阴柔的男子消失。毕竟,这人可是首领,若其他人不在也或消失,陆尘与穆双影有着足够的理由怀疑是他们的内部出现了问题,甚至就此分散成两个乃至三个团队也未必可知。而如今,最不该消失的人却不在,他们自然会有所怀疑。

两天时间,这人确实有着足够的耐心,直到今日方才现身。

但很显然,陆尘与穆双影同样有着足够的耐心,真的将这只隐藏在暗中的耗子等了出来。

听到声音,这人面上病态的笑容顿时凝固,亦渐渐阴沉下来。他缓缓抬头,看向缓步走来的陆尘两人,双眸如毒蛇般阴冷森然,令人不寒而栗。而在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捏住了几枚泛着绿色幽光的毒针,在两人仍旧自说自话时便突兀射出,没有任何商量的打算。

疾风如嘶,陆尘与穆双影固然如闲庭信步,却也时刻抱有警惕。

废物间究竟是怎样的情形,穆双影已经告知陆尘,而那般生活环境下,必须要抛弃作为人的良知才能生存下来。这十人很成功,也确实抛弃了自己的良知,成为了凶狼想要的那种人。而能够站在所有人之上,甚至将整个废物间都统领其下的,就是眼前这长相阴柔的男子。

他绝非寻常人物,否则,在那种环境下,要么成为食物,要么成为下人,而不会是首领。

险而又险的避过,陆尘与穆双影的身形交错而过,瞬息便至。

他们的速度在这岛上也不见有分毫减弱,好像那莫名的压力对他们毫无作用。那长相阴柔的男子面上骇然,想要后退时,却发现穆双影已经站在那里,而面前则是陆尘。他手提黑刀,缓步而来,眸中有慑人的光彩仿若刀芒一般。

“你有什么想说的?”

穆双影玩味的看着此人,银白匕首剔着指甲,神态轻松。

她确实很轻松,面前之人不过四御一重天罢了,纵然论修为比起陆尘更高,但在这里,却并非修为强弱便是判断胜负的根本。一切,还是手段为上,修为不过实力的一部分,但绝非全部。

而且,死在陆尘手中的四御境也绝对不少,他从来不会说谎。

穆双影也着实看不上四御一重天的修为。

“你...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咬着牙关,声音亦有些尖细。

而靠得进了,陆尘才发现这人分明是男性的体态,却连喉结都没有,着实有些怪异。除此之外,那漆黑的指甲,惨白的面庞,深紫的唇色,亦着实有些不比寻常,大抵全身都是剧毒。

“我们一直都在这里,和你一样,这有什么奇怪的。”

穆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吹了吹指甲的粉屑,眸中有寒光闪烁。

“看你的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我们需要的,还是就这样杀了吧,免得之后被他惦记上,还得整日提心吊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好人,男不男女不女的,还满身剧毒,当自己是万毒门出来的不成?真让人恶心!”

她眸中露出明显的厌恶,亦抬步上前,身形微俯而急冲,但见寒光一线,迎着男子的脖颈而去。

“不...不!你不能杀我!我真的是万毒门的人!”

铛!

火花迸溅,黑刀恰到好处的落在男子脖颈,将穆双影手中银白匕首铛了下来。而穆双影显然不能理解究竟为何,向着陆尘投去疑惑的目光。

然后者并未多言,只手腕一荡,便将穆双影逼开。

噗通!

一声轻响,这人身子都在颤抖,而先前瞬间的感受亦大概将他的胆都吓破,只方才脱离险境,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似是脱力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有臊臭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他的裤子都已经湿了大片,而穆双影亦忍不住皱眉后退,连连抱怨。

“这种人竟然是废物间的首领,真是...”

话还未完,那坐在地上的男子忽的暴起,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三尺短刀。他速度极快,乃至陆尘也未能来得及反应,只瞬间便到了穆双影身侧,一手扭过其双臂,另一手持着刀刃贴紧其脖颈。刀刃有污秽的颜色,并不正常,显然喂了剧毒。

变故,未免来的太快。

而他面上的恐惧与苍白也消失不见,转而是夸张的大笑。

“天真的小子,真是太天真了,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所表现的一切。喂,你最好不要动,看清楚点小子,这短刀上可涂着十分猛烈的剧毒,是我将许多毒虫怪草混合而成的。凭你们手中的丹药,根本解不了它!”

怪异的语气,怪异的音色,怪异的声调。

这个人,真的介于男女之间,不分阴阳,乃至性情都变得如此古怪。

穆双影配合的露出恐惧之色,但眸中狡黠却一闪而没。

她不知为何陆尘会阻拦她杀人,然先前,却并非来不及反应。陆尘确实未能反应及时,但这并不代表穆双影不能,她的实力究竟如何,陆尘也不知晓。

但那人看不到,陆尘已经看到,原本的紧张也就悄无声息的放松下来。

“说够了?”

陆尘看着这人,看着他满脸得意而夸张的笑容,眸中满是厌恶。

“说够了的话,我有事要问你。”

“问我?”

男子挑了下修长的眉毛,猩红的舌头探出,缓缓靠近穆双影的耳朵。显然,这个男人不太正常,至少在表面看来不太正常,却有着足够的心机与表现力,否则也不会被他得逞。

而陆尘有事要问,穆双影自然配合,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容忍这种变态的触犯。

银白匕首轻转,气息的瞬间爆发让她轻易便挣脱,而后便斩出一线寒光。

陆尘眸中露出些许惊愕,却并非为穆双影的暴起。

“啊——!”

一声凄惨的嘶吼,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响起。鲜血喷洒,舌头已经被割掉,剧烈的痛楚让他无法承受。然穆双影却也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她面罩寒霜,手中匕首毫不留情,但见光影纷飞,只瞬间便有四朵血花飞溅。

鬼狼有过教导,攻杀之术,并非一定要致人于死地,手筋脚筋亦为弱点,挑断可限制其行动。此般杀伐,可针对炼体之人,而若针对寻常修士,则攻其命渊,废其修为,方可制敌。

情境的变化未免太快,而男子亦不曾想过如此。

他原以为得手,却不曾想过穆双影会有这般实力。

于那爆发的瞬间,陆尘所讶异的,便是其修为至少也在四御巅峰,乃至更高。

“有什么事就问吧,他的舌头我没完全斩掉,至少凭四御境的修为,开口还是能够做到的。”

穆双影将肩头的黑衣扯掉,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并非她愿意如此,而是这人的血液中同样含有剧毒,只片刻的功夫,其肩头黑衣已经腐蚀得不成样子。好在未曾沾染皮肤,否则也会腐烂大片。

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愿意如此。

陆尘只看她一眼,微微撇嘴,方才上前。

男子倒在地上,不断蠕动着后退,这次是真的在恐惧,面色惨白也并非假装。他嘴角仍旧不断滴血,模样狼狈,手筋脚筋也被挑断,只能躺在地上。尽管如此,陆尘仍旧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毕竟他先前所言并非虚假,大概其真是万毒门之人。也就万毒门之人,血液中才会含有剧毒,哪怕受伤也或身死,也会给对方带去巨大的麻烦。

“还能开口?”

陆尘问了一声。

这人面上惊恐,想要点头,又似是摇头,仍旧不断蠕动着后退。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饶你一命。”

陆尘眸中显露不耐,手中黑刀猛地掷出,轻易便贯穿其肩头,将他钉在地上。

又是一声惨嚎,相当凄厉。

“其他的我便不多问,你既是万毒门只人,看年龄与修为应当只是寻常弟子,大概知道的也不多...你,可是已经知晓我的身份?”

“嗯嗯...”

他含糊不清的回答,连连点头,面上满是痛楚。

“百毒谷之事,你可知晓?”

“嗯嗯...”

闻声,陆尘眸中有黑红斑驳的寒光一闪而逝,亦有更加暴戾的气息缓缓浮现。显然,他的内心并非如表面所见一般平静,而穆双影也同样感受到这份可怕的凶戾,禁不住后退几分,眉头轻皱,面上亦有些凝重。

而这般气息下,那男子更是恐惧,张着嘴呜呀乱叫,却很难分辨究竟说了什么。

陆尘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是想起黑玫瑰为他而死于万毒门长老手中,心中愤怒与黯然便有些控制不住。几次深呼吸,将魔音缓缓压下,尽管未能完全恢复,但已经平静不少。

“第二次前去百毒谷查探情况的长老,是谁。”

他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但此番之下,原本压抑的气息又有些许显露。

“呜呜...”

男子能够开口,却不能说得很清楚,似是在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而一旁的穆双影已经点头。

但陆尘却听不出来。

他眸中有血红与漆黑的颜色交织闪烁,光华慑人,甚至能够透出双眸凝作实质,一身血气亦不受控制的沸腾起来。

凶残,暴戾,疯狂...

陆尘咬着牙关,但眸中色彩却越发的浓郁,而命渊中魔帝之心也在缓缓颤动,竟有丝丝缕缕的漆黑雾气渗出金字的封禁,缓缓逸散,化入血气的长河,奔走四肢百骸,侵入周身气机。

长发扬,黑衣猎,雷鸣滚滚演浩荡,红霓天降!

正文 第150章 魔化

雷鸣滚滚,大雨滂沱,血光弥天落!

酝酿了两天的大雨终于落下。

水汽很快便弥漫开来,有血红的雷光不断交织,跳跃的电弧蕴藏着暴戾,莫名的恐惧氛围将整个岛屿都笼罩。

压抑,阴沉,狂躁,凶戾...

所有的情绪,都在这笼罩了岛屿的恐惧中不断交替,仿若万般罪恶的根源便在此间,是所有一切的黑暗显化。而中心所在,陆尘周身有黑气荡漾,双眸血红,整个人都在与疯魔的挣扎中颤抖。他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捂着脑袋死命的砸在地面上,然无论如何,那滚滚的魔气却仍旧没有丝毫收敛。

黑雾,渐渐淹没了大地。

万毒门之人早已吓破了胆,但他手脚尽废,亦有黑刀贯穿肩头而将其完全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这黑雾飘荡,很快便将他的身形淹没其中,而很快,有两点血红的光芒于其中闪烁晃动,一声嗤响,一声惨嚎,很快便彻底的安静下来。

穆双影早便后退远离,站在山丘上望着这大片的黑雾如波涛般涌动。

究竟发生了什么,穆双影大概能够猜到,而她面上亦满是凝重。

这漆黑的雾气,是绝非陆尘所能够拥有的魔气,纵然其天赋绝佳,根骨上乘,也不该拥有这般强大的气息。也或言,纵然让他自娘胎中开始修行,如今也不该拥有这般可怕的实力。

然这黑雾之下,那血红的光芒,却轻轻的摇晃,向着她所在的位置缓缓靠近。

那大概就是属于魔的目光。

穆双影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心中生出的惊恐如潮水蔓延,是仿若被这世上最邪恶的生物盯住了一般,整个人都陷入冰冷的极地之中。只片刻,她身上黑衣便被冷汗打湿,而反应过来时,那血红的目光,正摇晃着缓缓步出黑雾。

黑色的魔雾自他身上缓缓飘散,而其一切也都可以看得清晰。黑底金纹的长袍而非先前的旧衣,长发垂落膝后,额生双角点白痕,透出了黑铁面具而尖锐生长。全身有乌黑的纹络复杂交织,汇聚于坦露的胸膛而成残月模样,有血意黯淡,一如那双黑眸闪烁的光芒一般。

魔痕。

天地之道,显化而有道痕,魔亦有道,显化而成魔痕。

对于魔族,也或如血天大圣那般的人魔,穆双影并无太多了解,只由曾经看过的典籍中可知这些烙印陆尘全身的黑色纹理便是魔痕,是等同将大道烙印在身上一般,一旦催动,将会显化无比可怕的力量。

魔族肉身强悍,力能抗山,是天下万族如何也不能比过。

魔痕天生,非他人能够觊觎。

穆双影不知道为何陆尘身上竟会显化魔痕,亦不能知晓他现在究竟是魔族还是人魔。本该是人魔,但那额头的金纹黑角,还有身上的魔痕,却又并非人魔。

“这...”

她瞳孔微缩,又后退了几分。

而陆尘却正缓缓步出那漆黑的魔雾,双眸有血光闪烁,又黑得深邃。一步,一晃,双膝微曲,整个人都如弓背的野兽般狰狞,随时都可出手扑杀猎物。

一步落下,衣袍猎猎,寒风如刀刺骨。

缓缓张口,有黑雾飘散。

他的样子已经不似人类,也并非纯粹的魔族,毕竟这个身子仍旧是人类,但也不是人类。是人非人,是魔非魔,如今的陆尘,谁也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如此,便止步,未再前行。

他手中有黑刀拖地,风起,魔雾飘散,而有一道明显的血痕自远处一路划过。在这血线的尽头,那具尸体已作七零八落,场面残忍而血腥。然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能知晓,而穆双影亦没有理会那人的死活。

这幅装扮,原本不该属于陆尘。

但现在,它却就在陆尘的身上。

穆双影的身子都在颤抖,瞳孔收缩,脚步亦在不断后退。

她的恐惧,比起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强烈。

“魔...九天...魔帝...”

颤抖的声音,如蚊鸣一般,哪怕已被惊动而踏空来到近前的凶狼也未曾听清。他身形伟岸,立于虚空之上,俯视着这缓缓退散的魔雾,而那丛林却已经完全枯朽,风吹便化灰烬飘散,留下大片的荒芜黑地。

他面色阴沉而难看,目光又扫过已经不堪入目的万毒门之人,面上越发凝重。

“这小子,竟然会魔化到这种程度?穆双影,那个死掉的家是谁?他做了什么?!”

凶狼认不出那七零八落的尸体,身形一晃便来到穆双影身旁。

“我...不知道,他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穆双影只摇头。

她确实不知道为何陆尘会变成这般模样,而其心中恐惧更如潮水翻腾,无法止住,姣好的面容亦惨白无人色,身子如筛糠般抖动。一步又一步,不断后退,想要躲避,似是真的见到了某种可怕的存在。

凶狼眼神中含着异样,但也并未纠结。

魔,原本早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如今的陆尘算是一个意外。血天大圣会变作人魔,也并非没有道理,是其本身修炼之法并非顺应天道,尽管于天下间无人知晓他究竟如何修行,然背道而驰,终究会引来大道责罚。

沦为人魔,便是后果。

咚咚!

心跳声,让凶狼欲要言出的话语尽数吞咽下去。

他面上急变,是在那心跳响起的瞬间便可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也被打乱了规律,顺着那心跳声一起跳动。

咚咚!

又是一声。

陆尘仍旧立在原地,而那声音,分明是自其体内发出。

眸色黑暗而深沉,却有血光闪烁。他仍旧在挣扎,挣扎着不要被这可怕的魔性吞噬了内心,然外人不知,他却很清楚这心跳的来源。

魔帝之心!

金字荡漾神光,有无尽璀璨华澜将其淹没,显化十万大道而欲将其封禁。然这魔帝之心却仍旧满含勃勃生机,拥有着澎湃的力量。它在跳动,一次又一次的跳动,不断尝试与陆尘的心跳契合,从而鼓动那已经渗透其四肢百骸乃至入了心神的魔气越发狂躁。一股股凶戾的气息不断升腾,将他的神智渐渐淹没...

陆尘早便担心会有此变故,却不想,如今不过一时心神失守,便真的被这魔心寻到了空子。

九天魔帝的意念早便被尽数抹除,然魔性仍旧残留这颗心脏之中。

黑暗,凶戾,是魔之本性。

若魔性不能除去,纵然九天魔帝不再,这魔心,仍旧是巨大的隐患。

咚咚!

咚咚!

一声又一声。

穆双影终于承受不住,一口逆血喷出,整个人都彻底萎靡,倒在了地上。

这心跳的声音,伴随滚滚雷鸣,响彻整座岛屿。三百里之内,生灵退避,万般为蝼蚁,谁主沉浮?不过一颗早便没了根源的魔心。三百里之外,阴云压境,风雨显波澜。谁言浪不能扑天?是入得沉云之中,引雷霆十万!

魔,欲比天高!

“啊——!”

魔雾再现,波澜万丈,作通天之势而遮星蔽月,直指霄汉,搅动云岚翻腾。

三百里惊悸无声,八百里浩荡无穷!

一双血光黑眸,显化实质而作红霓漫天,黑刀乱伐,有风岚长嘶。大地开裂,万般破碎,刀光粼粼而做黑红斑驳,狂斩一道笔直的沟壑,蔓延出了岛屿,将这海面都撕出断痕。

凶狼已经看得呆住。

轰!

血雷万道,撕裂苍穹,激起千层浪。

滚滚雷鸣在耳边炸响,凶狼方才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四周,双腿都在打颤,却根本不能如何。

“喂...”

穆双影叫了一声,内腑震动,伤势极重,已经十分虚弱。

“他就是魔化罢了,先前在死人岛,已经很多次,将他打趴下就好...如今不过魔性爆发,待得他这身子承受不住,实力必然大减。届时,你将他打得疼了,便该恢复正常。”

“很多次?”

凶狼愣了下,显然未曾想过陆尘身上竟会有这等异样。

然穆双影所言并非实话,也绝非完全虚假。陆尘身上显化魔性确实不止一次,而每次,也都靠鬼狼将其打得疼了,不能承受,魔性自然便会褪去。而如今这般魔化,却是第一次,但陆尘身子确实较弱,承受不住这般可怕的气息,纵然如何,也不会维持太长时间。

尽管不过猜测,但毕竟事关陆尘生死。

若任由其一直如此疯魔下去,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

至于凶狼是否会有危险,穆双影并不关心。

除此之外,她亦别有用心。

勉强抬头而望去,那副装扮,那副模样,还有烙印胸口的参与魔痕。除却原本的面貌与形态,其他的一切,都与那九天魔帝太过相似,甚至一模一样。

穆双影不知为何陆尘会化作九天魔帝的模样,但她眸中复杂,却轻易可见。

许久,一声轻叹。她只咬着唇角,似是犹豫不决。

凶狼也没有注意这些,又吞了口唾沫,不敢置信的看着肆意挥舞刀气而破山断水的陆尘。那通天的黑雾如潮,搅动的风云变换,未免有些太过可怕。而这般气机的威压之下,纵然如他,也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御元境修士,如何会有这般气息?

若陆尘真有这般本事,如他圣道大能,也不敢忤逆。

但谁能知晓,陆尘一身魔气狂澜,却不过那九天魔帝之心的一丝魔气显露罢了...

正文 第151章 疯魔撼大能

刀气纵横,山河破碎,魔雾指天而通霄汉,主大道沉浮。

凶狼看得心惊胆颤,亦只能拎着穆双影更后退几分。

这三百里岛屿始终震动不休,那滚滚若雷鸣的心脏跳动也始终未曾消散。可怕的气机波澜万丈,万般神妙皆染了魔性,作凶戾疯狂之姿,湮灭十万生机。这一方大地,彻底毁了,枯萎与腐朽之下,是焦黑的土地,染了森然与狰狞而再无能恢复过往。

许久,刀气仍旧没有止休,然陆尘的身子却已经承受不住。

诚如穆双影推测,陆尘确实扛不住这般强大的力量贯通全身。

魔帝之心不过溢出丝毫魔气罢了,却有如此威能,让凶狼都不敢靠近。而如今,陆尘的承受也算达到了极限,终于那魔气渐渐弱了,也挥散得差不多了,然其一双眸子却仍旧荡漾血光流转,分明未曾自魔性中清醒过来。

“差不多了,赶紧制止他吧,否则任凭这样下去,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

穆双影服过丹药,身体已经无碍,只内腑仍旧有些疼痛,不能妄动。

凶狼狐疑的看她一眼,然想到先前炼狱诸多长老为死人岛一聚,鬼狼曾言明陆尘有魔性暗藏,会因内心波澜而爆发,虽算不上麻烦,却也极其麻烦。如今想来,如穆双影所言,确实麻烦又算不得麻烦,毕竟先前的陆尘固然可怕,而如今力量散去,也就一有着不弱本事的疯魔罢了。

如蛮兽般,大抵灵智都被封藏。

“信你一次,若敢欺瞒于我,老子定要将你丢去海里喂鱼!”

凶狼咬着牙关,终于应了下来。

“喂鱼?你且去看,这海里还能有多少鱼?”

穆双影只摇头一笑,仰面躺在地上,随意道了一句,换来他一声冷哼。

待得凶狼离开,穆双影才抬头看了一眼,眸中有复杂闪烁,亦有幽幽轻叹。然她心中所想究竟为何,谁也无法得知,而其先前言出“九天魔帝”之事,也并无第二人听到。那日,她在死人湖中,究竟见到了什么,仍旧是个谜团,而其加入炼狱的真正目的,亦如谜团。

至少此间无人可知。

过片刻,远处有轰然一声,掀动魔雾滚滚,遮天蔽日!

穆双影勉强翻身而起,抬头看向远处,眸中有惊愕一闪而没。

她能清楚的见到陆尘手持黑刀,轻易便斩出乌光荡漾,能够将一切都破碎。黑袍点金纹,猎猎有声,嘶吼若虎啸,震彻山林。一步踏出显黑雾迷蒙,藏身其中,而后如蛮兽扑食般冲出,毫无章法。

那刀,比雷霆更加迅疾。

显然陆尘体内的魔气还未完全挥散一空,纵然凶狼有大能之力,却也不能将现在的陆尘如何。那刀,比起凶狼曾经所见的一切都更加锐利,将疾风斩断,有刀气纵横,尽管毫无章法,但陆尘身形迅疾,亦能够做出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动作。

一拳落空,另一手握短匕上撩!

陆尘口中仍旧发出呜咽之声,身形在半空中扭转,是未曾借力却如踏足平地。他身形连翻几圈,落地匍匐,黑刀反握,猛地便如饿虎般扑了上来。衣袍撕破,化黑气飘散,而凶狼早便警惕,堪堪弯腰躲过。然面对相错而过,凶狼能够见到陆尘眸中红光凶戾。于此瞬间,他手中黑刀忽的翻转,腰杆发力,是在半空又一次改变了攻势。

如此突兀之法,纵然凶狼也未曾想过。

他面色急变,单手拍出灵气狂涌,现乌黑之色,将一方天地大势都蕴藏其中,有道痕凝聚生灭。

然刀斩落,其中蕴藏之力可开天裂地,纵然不曾具备任何玄奥,却只凭一力便可破天下万般。轰的一声碰撞,风岚如狂流席卷,飞沙走石间,凶狼半个身子都已经陷入地面之中,而陆尘身形亦高高抛上半空。

刀吟嘹亮,斩黑影百丈!

自苍天而落,陆尘口中一声嘶吼,未曾掀动气机,却似是斩破了苍穹,留下一线黑天。

凶狼面色急变,来不及将自己拔出。

他双手结印,将手中短匕都抛弃,张口便吐出一杆黑云幡旗插在虚空之上。幡旗摇曳,荡漾乌光流转,化出长虹冲天直上,与那刀影猛地碰撞,又一次掀动波澜三千。而此般碰撞,有气机破碎,天地巨震,便连那滚滚厚重的乌云都震散了大片。

陆尘毕竟不过御元境的身子,承受不住,再度倒飞出去,远远的砸在海中,不知去向。

然凶狼却不敢有分毫放松,双掌一拍地面,身形便猛地冲起,将那黑云幡旗拿入手中,迎风长摇,挥出一道又一道乌光若匹练射出,向着那海面绞去。但见波澜翻腾,雷霆震落,忽的有黑红斑驳光芒破开海面束缚,冲入云霄,而陆尘身形亦猛地自其中射出,周身衣衫破烂,作黑气飘散,带起一道漆黑的长尾。

“吼——!”

他嘶吼如兽,手中黑刀已经握反,却仍旧死死拿住,将那乌光尽数砸散。

脚下落定海面,踏水行风,但见魔雾延伸而来,留下沧澜一线,更有大浪翻腾,破水疾驰。只瞬息,陆尘便回到此间,手中黑刀有魔雾附着,若黑炎燃烧,横斩作扫荡千军之势,立斩有劈山断浪之威!

凶狼面色凝重,不敢大意,而手中黑云幡旗亦不再摇晃,只一卷便将大旗缠绕黑杆之上,以双手持住,若枪矛一般。

他御风而动,只三两下便挑破各般刀芒。其一步踏前,落定,手中黑云幡旗猛刺而有道痕生灭其中,化一巨狼模样咆哮而出。但见乌光荡漾,黑刀狂斩,乌光作影达百丈,轰然将那巨狼撕成粉碎,道痕也尽数绞灭。

无势,无道,无物,无我。

魔之根本,当如此!

天,不能居于其上;地,不能埋藏其心;众生,不能逆反其意;仙神,不能触犯威严!

刀,魔。

万般皆有一刀破。

凶狼近乎打得红了眼,他从未曾想过,竟会有一天是自己被一个御元境的后辈逼到这种地步。

然,杀之不能,毁之不能。

炼狱有言,血天大圣传承者入门,自当护其无恙,是其之大用,不可弃。

凶狼束手束脚,便不可发挥全部的本事,毕竟陆尘不过御元境的身子,若稍有发力,便会将其肉身也毁去。肉身毁去,便真的死了,圣道之人也不能违背这般规则,是万众生灵皆入天道之中,不能跳脱其外。

若真的杀了他,炼狱必然责罚极重。

“该死的,老子上辈子真欠了你十万灵精也不多!”

凶狼啐了一口,手中黑云幡旗长指前方,有道痕生灭蕴藏其中,天地一方大势都入得尖刃。一击落,黑刀迎面碰撞,魔雾如黑炎燃烧,滚滚不休,碰撞而轰然席卷的气机将陆尘再度掀飞出去。

见状,凶狼一愣,旋即面露喜色。

“王八犊子,可算熬得你力量散尽了!”

他收起黑云幡旗,大笑一声,两步便追上倒飞的陆尘,抬手而有玄妙生出,将其拿入掌中,得意万般。

黑刀突起,乌光荡漾,但见血光一线,若急电奔腾,当即便在凶狼心口留下一道不深的痕迹。然鲜血流淌,凶狼不察而吃痛后退,手掌一松,陆尘便落在地面。他口中早便溢血,却仍旧疯魔,不管不顾,落地则匍匐如兽,瞬间便扑了上来,径直将凶狼按到在地,张嘴便冲着其脖颈咬了下去。

“啊——!”

凶狼惨嚎一声,未曾想过如此,猛地一掌拍在陆尘肩头。

有清晰的骨裂声响起,而陆尘也直接飞了出去,整个身子都砸入山丘之中,肉身隐现裂痕。蛛网般的沟壑蔓延,这不高的山丘,轰然倒塌,将陆尘也埋入其中。

远处,穆双影将一切都收入眼中,而凶狼那气急之下的一掌更没有丝毫收敛,是半途便间有鲜血洒落。显然,陆尘必然重伤,乃至这一掌下能否活命都是问题。她惊呼一声,顾不得内腑疼痛便冲了出去。

而凶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顾不得脖颈的伤口,连忙追到倒塌的山丘下,要将陆尘翻出。

然只将将翻开一块大石,有魔雾轰然迸发,将压着他的一切都炸开。而其立身于狼藉之间,遍体鲜血淋漓,似是自血池中捞出一般。

尽管如此,陆尘双眸仍旧泛着红光。

“你...”

凶狼张了张嘴,然话未出口,陆尘又扑了上来。

他如街头巷尾的疯汉一般,周身魔气已经近乎彻底溃散,肉身也不堪重负,却仍旧死命的上前。手爪,牙齿,额头双角...但凡能够用上的,皆不作他想,尽数施展出来,又死死抓着凶狼肩头便,张嘴便咬下去。

然凶狼只一手抵住,凭陆尘此间力量并不能如何。

穆双影也追了过来。

“他都变成这幅模样了,还是没有清醒,你之前果然在骗我吧?”

凶狼转头看来,目露寒光,有着不小的怒气。

她张了张嘴,亦有些惊愕,却很快便反应过来。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以前鬼狼出手,只一脚,也或一巴掌,陆尘就能清醒过来的,每次都是。如果不信的话,你完全可以去问鬼狼。至于他为何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清醒,大概是伤得严重了,也或是血腥味...你应该知道的,无论魔族也或人魔,在记载中有言,他们这种存在受不住血腥味的刺激,很容易发疯发狂。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是真的魔化,又有如此浓郁的血腥刺激,能够清醒反而才值得怀疑吧!”

正文 第152章 金字显威,榨取魔帝之心

穆双影一席话,将自己的过错撇得一干二净,而凶狼也无话可说。

魔族,也或人魔,原本便是内心受凶戾影响而如此,是集天下罪恶于一身之物。这般存在好战,好杀,嗜血而凶残,亦轻易便会受到刺激而无法自控。然魔族与人魔也有些许差距,是人魔尚且有些作为人的良知,然魔族却只行丧尽天良之事。

但终归来说,不过一般无二。

“先想想办法怎么让他冷静下来吧,这样下去,他的身子肯定会承受不住。”

穆双影看他一眼,又轻哼一声,方才上前查探陆尘伤势。

然后者仍旧疯魔,哪怕被凶狼抓在手中,依然在狂吼乱叫,张牙舞爪的模样比起疯子亦无差别。而其伤势极重,整个身子都已经开裂,不断溢出鲜血,整个人都仿若将将自血池中捞出。然哪怕如此,陆尘却仍旧不觉的痛苦,双眸泛着血光流转,凶戾而狰狞。

此次疯魔,与先前并不相同。

穆双影秀眉轻蹙,面上亦有些凝重。

先前在死人岛时,陆尘也不止一次被魔性影响,乃至曾对鬼狼也出手。然无论变作如何,鬼狼只一脚,也或一巴掌,陆尘总能清醒过来。如此并非是鬼狼有何种手段,是陆尘魔性较浅,吃痛便清醒。而如今,显然与之前不能相比。

“如何?可有办法?”

凶狼面上满是不耐,陆尘在他手中太不安分,哪怕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伤害,然拳打脚踢之下,却也并不舒服。

“打昏吧,现在也就只能这样。”

穆双影微微摇头,亦不由轻叹一声。

“今天的他确实有些不太对劲,若放在以前,这个情况他早该醒来了才是。但现在看来,似乎他的状态与先前不同...你若有办法寻到鬼狼,自他那里大概能够得到什么解决之法,我却想不出了。”

她耸了耸肩,上前两步,一掌切在陆尘脖颈。

只闷哼一声,原本还在挣扎的陆尘便径直晕了过去。而穆双影手法也控制极好,至少不会伤到他,又取出丹药助其吞服,化开,肉身的裂痕渐渐开始恢复,便连气息都慢慢平稳下来。

鬼狼挑了下眉毛,将陆尘随意丢在地上,又啐一口。

“真是麻烦的小子,老子上辈子何止欠了他十万灵精!”

陆尘气息已经平复,而魔气也渐渐消散,显然在昏迷中已经开始恢复正常。如此,凶狼也不愿继续在此间逗留,更不愿见到陆尘的样子。他脖颈上的两排牙印还在流血,于一位大能强者而言,这样的伤口算是耻辱。

但谁也不会想到,堂堂修士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真他娘的晦气!”

凶狼又骂一声,方才捂着脖颈,转身踏空离开。

穆双影也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陆尘,眸中满是复杂与犹豫。而其周身衣袍已经破裂,正不断化作魔雾飘散,是这一切皆为魔雾所化。而原本的黑衣,早便被腐蚀干净,待得魔性尽去,这身黑底金纹的衣袍也就消散,便连身上的魔痕都消失不见,额上双角亦消失,面具无恙,完全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也因此,陆尘坦诚的露出了所有。

穆双影只面上稍红,又暗暗咬牙,转过头来,上下打量,面上复杂。

过许久,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亦不再犹豫,素手伸出覆盖陆尘命渊所在,掌心有清光流转。

然片刻,穆双影瞳孔忽的一缩,亦连忙收手后退。于陆尘命渊间,有金光流转迸发,透体而出,化数百金字流转而将其命渊尽数笼罩,杜绝了一切查探的可能。肉眼可见,金光朦胧,之下有璀璨血海奔腾,若汪洋大河般覆盖了整个命渊,根本无法见到其中真正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面上满是震惊。

这金字究竟有何来历,又究竟是何种意义,凭穆双影的见识与本领并不能参悟。而先前在死人岛时,陆尘曾整日悟道,悟的究竟是什么,她现在也终于知晓。

“这家伙,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穆双影面色恢复正常,又咬住唇角,反而轻松了些。

“罢了,如此也好,至少我也不必冒着违背道心誓言的风险对你做些什么...但愿如此吧,只望你与那九天魔帝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否则...”

她苦笑一声,将上衣脱掉盖在陆尘身上,只留一抹黑色的裹胸。

于这死人岛,无需介怀太多,何况并未露出如何,穆双影也并非不能接受。只陆尘一身黑衣尽数于那魔雾中消散,若没有遮掩便不太行,哪怕这岛上极难遇到他人,但整日晃着那醒目的东西也让她无法承受。

待得一切风平浪静,穆双影又看了眼四周,并未带着陆尘离开此间,只稍有些警惕罢了。

先前那般战斗,非寻常人能够理解,是等同大能强者的对碰。而这岛上,除却凶狼之外,其他人也不过登台也或御元,若真要来到此间,大概凭这里残留的气息便并非他们能够承受。而如今陆尘昏迷,自然要在相对安全的地方才行。

此间,便正合适。

大雨依旧滂沱,清洗着各种痕迹。

这一战,究竟波及多少,谁也无法预料,而凶狼更没有兴趣理会这些,他仍旧有些闷气。这岛上所谓的原住民确为炼狱所留,用来增加新人生存的风险,当作考验。而如今,大概这些原住民也不剩下多少,至少这黑雾蔓延过的地方,不太可能还有生机存在。

望过周遭,大地焦黑,寸草不生。

魔气,当真太过可怕。

穆双影又装目光转向躺在身旁的陆尘,想起先前的一幕幕,身子又禁不住颤了一下。她晃了晃脑袋,将心中所念尽数抛出,不愿再去多想,以陆尘命渊金字与血海阻拦当作理由,安慰自己不要再去查探他命渊中究竟藏了什么。

这雨,一直都在下。

穆双影也在纠结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一连三日,这雨都未停过,而陆尘也不曾醒来。

穆双影修为不浅,身子自然非寻常人可比,纵然先前淋了个通透,也并未如何。只第一日夜里,大雨未过,她便将那崩塌的山丘挖出了一个深坑,乱石堆于洞前,防止水流倒灌,而后便带着陆尘进去躲雨。

第四日,第五日...

待得六日,这雨总算渐渐过去,而穆双影也穿着一身尚未干透的黑衣重新回到洞中。她出去寻了些野果当作饭食,毕竟每日以丹药为食太过浪费,而后又取了些巴掌大的叶片以草藤串起,当作蔽体之物。

陆尘仍旧躺在洞中,始终未曾醒来。

他身上伤势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至少表面看来已经无恙。然为何至今未醒,穆双影也不知晓,她只隐约察觉其身上偶有魔气显化,每日便不敢离开太久,免得出现什么意外来不及反应。

然她又如何知道,陆尘早便醒来,只始终无法动作罢了。

这几日穆双影做了什么,又在他身旁说了什么,陆尘都很清楚。而其无意间言出自身乃妖族的事实,也让陆尘震惊了许久。他并非未曾见过妖族,如栾清儿与栾山明兄妹,再有便是鹏族鹏飞,其样貌与人类并无太大差别,却也有着许多差别。然穆双影不说,却谁也不能看出她本是妖族之人。

而妖族与人族并非不合,却也总会有些摩擦,毕竟族类不同,难免如此。

穆双影来到炼狱的目的究竟如何,却未能得知。

而陆尘也无法去考虑更多,只将一心都沉浸在修炼之中。

他始终未曾醒来,便是因那烙印命渊间数百金字有了反应,似是察觉到魔帝之心溢出魔气而将陆尘害成如此模样,如震怒般,将其封禁更甚,乃至化出金光如虹,将这魔帝之心中所藏魔气搅碎湮灭。

陆尘自然乐得如此,而更重要的,则是金字湮灭魔气,连同魔帝之心中的心头血也淬炼出来,化作精灿模样脱离封禁而出,由金字将其催化散入陆尘体内。魔帝心头血,亦为精血,其中所蕴藏的庞大力量非寻常宝物能够相比,亦是将如此魔物彻底化作真正的宝物。

魔帝心头血淬炼肉身,而其周身偶有魔气显露,也是因此。

然金字显威,纵然有魔气逸散也不能将陆尘如何,是尽数被其湮灭。

而一日又一日,每日一滴,陆尘便安然享受这魔帝心头血的淬炼,意识苏醒然肉身未醒,便连淬炼时的痛苦都不曾感觉。只身体有些反应,将穆双影惊动了几次,然她也无法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罢了。

金光浩荡,血气充盈,精血凝练之下,血气长河更甚以往。

短短半月余,陆尘体内血气便如汪洋大海,偶有魔帝心头血逸散而入得其中,更能掀起惊涛骇浪,催动精血翻转体内,是手脚桎梏无声无息间便薄弱了许多。待陆尘重新掌控肉身,只念头一动,便可轻易踏足四御之境。

然如此,淬炼仍旧未止。

那魔帝之心被榨取半月余,仍旧不曾枯寂腐朽,而榨出魔帝心头血已经十数滴,其生机也只萎靡些许罢了。凭此般,大抵得许久才能将其所藏精血完全取出,以魔帝之心而成就陆尘的无双肉身。

正文 第153章 登山

东流逝水,落叶纷纷。

这岛上,一朝春秋过,而经者已矣,不变者常在。

穆双影自外界觅食归来,怀中抱着许多晶莹的野果。此间之处,仍旧一片焦土,遍地荒芜,不见生机繁衍,但见草木凋零。而再远处,仍旧可见落木枯朽,野果垂挂,一派自然而生机逢时节凋零。

她靠着石壁坐下,将果子只随意擦擦便塞入口中。

这近四月以来,每日如此,始终如一,而陆尘也从不曾醒过一次。他的身子仍旧在偶尔抽动,穆双影已经看得习惯,这并不代表陆尘即将醒来。近四月,陆尘如此已不知几多,而穆双影也早便见惯,并不觉得如何。

这袭黑衣,已经破烂许多,她面上也多了些风霜留下的疲倦。

此处从不曾有人来,这片焦土残留的魔气也始终无法挥散。大抵因如此,寻常人便不敢靠近。而如今,已近半年,再有几日便是登山之时。若届时陆尘仍不曾苏醒,大概便要错过,而后果如何,穆双影还无法确定。毕竟凶狼并非鬼狼,若是鬼狼,还有些许商量的可能,但凶狼不会。

他的气息太过凶戾,手中染血也必然不少,非是善人。

“你这家伙,到底怎样才能醒来...”

她转头看着陆尘,轻叹一声,面上满是孤苦惆怅。

陆尘身上有气息荡漾,在很久之前便显化出体外,可见隐隐精灿光芒透出命渊闪烁,走遍四肢百骸,似是通透无暇般轻易可见。洞穴中,有轰隆若滚滚长河之音回荡,已经许久,从不曾止休,而这一切便来自陆尘体内沸腾的血气。

他的修为一直都在沉淀,越发厚重,却从不曾突破四御境。

尽管那层壁障已经十分纤薄,大概轻轻一碰便会破碎,却始终无法迈出如此一步。

“也不知你到底在做什么,再有四日,便到时间了。”

穆双影又道一声。

她不确定陆尘是不是能够听到,只能自说自话。

偶尔感到些许孤寂,也无人能够陪伴,就只如活死人般的陆尘在这里,却并无大用。一日又一日,如此而过,穆双影也每日叹息,偶尔外出许久才会回来,手中也提着些猎到的野味,将其一身毒物尽数剔除,煮食而当作唯一乐趣。

除此,便只有修炼。

秋风稍有寒凉,入得洞穴中,却很快便被暖化。

这洞穴比当初更深了些,也拐了个弯,生个火堆便不会冷。

噼啪的声音自火堆中响起,穆双影就抱着双腿坐在火旁,怔怔出神,不知想些什么,也或未想什么。她每日都会如此,火光在她眸中映出熠熠光华,许久才回神,而后便靠着陆尘身旁休息,毕竟那荡漾的血气虽然有些噪耳,却比起火堆更加暖和些。

这岛上已经深秋,有些凉了。

又过一日,穆双影自洞外回来,带了些晾干的兽皮。她闲着无事,便将草藤作线,削了木针,缝了身还算过得去的兽皮衣。陆尘就躺在地上,任由摆布,而穆双影也看得习惯了,未有什么不堪,将其一身草叶遮蔽都丢掉,也将兽皮衣穿在他的身上。

“还不错,就是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笑了声,又出洞取了些水来给陆尘打理面容。

待得洗净,看起来稍好一些,只长久未见阳光,肤色显得有些泛白罢了。长发散乱而过膝,太长,以匕首轻挥几下便割掉许多,只留三五寸,纵然有些杂乱,却也比先前稍好。

“啧,你这面容,若有天没了志气,当个赘婿也不错。”

穆双影调笑开口,然笑了片刻,又悄悄收敛。

她收起匕首,翻身靠在洞穴的一角,只怔怔出神望着躺在地上的陆尘,口中呢喃不知所谓,陆尘也无法听清她又说了什么。

待得入夜,微凉,又起火堆。

穆双影无事可做,便修炼,不过半个时辰又醒来,去倒腾火堆,看了片刻再回去修炼...这一夜,她都不太安分。

明日便是半年期限的最后,穆双影有些放心不下,是一早日头初现,便将陆尘扛起,带他一起向着岛中最高的山行去。这山无名,凶狼也懒得取名,就只叫无名山,一直如此。而山高万仞,直入云霄,自山下仰头却不能见到山巅所在,目力而至,皆为云岚。

她速度不慢,很快便上得山腰。

山如尖锥,下宽而顶窄,如一插天之柱,至此间便有寒风如刀,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也让穆双影不能如先前般轻松。

今日是半年期满,另几个方位,也有人在。

算上陆尘与穆双影,总共不过七人罢了,皆一早便来。

其他人,都死在了山下。

他们面色不善,有人亦不断望来,面上看似平静,眸中却有寒光闪烁,未安好心。然至此,也无人敢轻举妄动,但凡能够生存下来,亦取得登山资格的,便非寻常之辈,而如穆双影这般背着一人登山,速度比起他们也不慢,乃至更快,自然引来许多警惕。

然并非所有人都能按住性子。

穆双影也早便猜到今日不会太过平静,山下之争已经解决,然之后的淘汰才将将开始,而届时又会发生什么,仍旧无法确定,但多一人,便多了一分威胁。她身上背着陆尘,便等同比之他人更多一份累赘。而其所现一切,也给了他们许多压力。

于个人而言,强大的对手,越早淘汰便越是安全。

几人对视两眼,心中所想一般,便开始渐渐靠近。

这山太过险峻,若失手便会坠落下去。而此间山腰至山脚,高度慑人,若不慎踏空,大概便会摔成粉碎。

穆双影前后环顾,心中苦叹,却又不能将陆尘放下。

她自怀中取出先前便准备好的草藤,作绳索而将陆尘捆在身上,一手抓住山石免得跌落,另一手则取出银白匕首,周身有气机荡漾,再无分毫保留。

四御,巅峰!

仍旧未曾突破而至涅槃,便无法踏空。

四御修手脚四肢,其中四重天,一重天是一境界,而待得四肢修炼圆满,灵气也或血气贯穿通达,透体而出,才能踏空。凭如今穆双影修为,却只差分毫,仍旧不能。若真的落下去,十死无生。

而其境界之高,也让众人惊异,有两人稍作犹豫,未曾再靠近,然另有三人却只愕然片刻,仍旧不断靠近。

此三人,两男一女,眸中皆凶狠无比。

“一定要如此吗?”

穆双影面色严肃,不敢大意。

“如你这般修为,必然是我等大敌,如今有机会将你除去,难道还要放过不成?”

有人嗤笑一声,翻手取出短刀,小心靠近。

另两人并不答话,却也同样如此,各自取出刀刃,沿山石而来,同样不敢冒进。毕竟此间地势太过凶险,若一个不慎跌落下去,凭此间几人修为,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穆双影秀眉轻蹙,只咬着银牙,再无废话。

她目光扫过三人,又看了眼另外两人。他们也未曾继续向上,只停留原地,眸中有莫名闪烁,大概是想做黄雀在后,却又犹豫不决。

哗——!

山石滑落,穆双影周身气机沸腾,当先出手。

她不敢在这般地势被三人包围,便只能如此,脚下石块已经踏碎,而身形亦贴着山壁飞速冲出。前方两人惊愕,未曾想过穆双影竟敢如此,是但凡有丝毫不妥便会将自身置于险地。然如今穆双影已经到了近前,需得迎战,但见寒光一线,于此间谁都行动不便,而穆双影的一斩也被轻易挡下。

碎石顺着山壁落下,跌落深处不见踪影,大概已经摔得粉碎。

而穆双影一击不中,只能后退,两步再度踏碎山石而身形翻转,另一手也取出银白匕首猛地刺入山壁之中,将整个身子都趴了下去。借势,借力,身形一跃而起,比之冲来的两人更快而一跃上得更高之处。

她回头观望一眼,那三人已经落后十数丈之遥,另有观望的两人面露惊愕。

“待得之后再与你们算账!”

穆双影冷哼一声,周身气息仍旧不休。

两柄银白匕首交错刺入山壁,地势越发险峻,乃至山腰之上近乎完全垂直。而穆双影身形悬挂,速度更快,纵然体力有些不济,却也只咬牙坚持。若正常而言,大概她不会有太多难处,然多了陆尘这般重担,亦有岛上莫名重压成双,让她很快便达到极限。

寒风如刀,更冷了些,能刺入骨髓一般。

抬头所见,遥遥可见山巅之处,积雪飘白雾,寒可入肺腑。

几次双匕交替,再度攀登几分。

而下方,另五人也在不断追逐,是仍旧想要将穆双影在这山壁上便解决,却至今未能追上。然他们并无如陆尘这般累赘,速度纵然稍慢,却也未如穆双影般后力不济。一次又一次攀登,越发的靠近,那森然的笑声与互相的催促也清晰可闻。

“混蛋...”

穆双影咬着牙关,胸脯起伏不断,再上了几分。

寒意更甚,呼出的热气都化作冰雾飘散,一口冷气入腹,五脏六腑都要冻结。所幸有陆尘周身血气沸腾,热气蓬勃,让她手脚四肢未曾僵硬,否则这山巅,也未必能够上的去。

“之后,必然要你们将一切都还来!”

留下一声冷哼,穆双影不敢继续逗留,双匕交错而插入山壁,继续向上。

然上方却不见山壁,唯有冰雪沉积...

正文 第154章 白狐印

穆双影早便看清楚,却并无他法。

若就此退去,身后等同无路,那五人不会轻易便就此罢休。而一旦遇围,后果便一目了然。

这山高有万仞,若摔下去,大抵会尸骨无存。

她咬紧牙关,只能继续向上。银白匕首交错而插入山壁之中,跌落的石屑随风滑落,很快便不见了踪影。这里的风,比起山腰处更烈,也更寒,如刀子般,哪怕背上有陆尘一身血气如火,却也不能真的将这些寒意尽数阻拦。

“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会不会被冻死...”

穆双影笑了下,却十分狼狈。

岛上有禁制,能够给人带来极大的压力,仿若数百斤负重加之肉身各处。黑衣的负重早便卸去,然其本身也并不轻松,如今再有陆尘负于背上,穆双影承受的重压可想而知。然如此,她却从未将陆尘丢下,而此间亦不能丢下。

当初只为自救的一个道心誓言,大概她也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他做到这般地步。

登山,有如登天般困难。而浊气呼出,尚未成冰渣,便已被寒风吹散。这风太烈,张口便灌入腹中,五脏六腑都冻得僵硬,也将她吹得摇摇晃晃。本就悬在半空的身形孤独而无助,只能勉力抵抗。

然回头所见,另五人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们同样艰难无比,并不能再如先前般轻松。

这山太高,太险,穆双影整个身子都悬挂空中,两柄匕首交错,缓缓向上。

一次,又一次。

她的体力已近乎极限,亦早便展出了全部实力,然如此,却仍旧艰难无比。这山,快要到了尽头,再一匕首落定,却已经刺到凝积的冰雪。匕首锋利,这冰雪也不能承受,只稍发力便猛地滑了下,将她吓得惊呼一声,只凭一手的力量仍旧吊在半空。

那冰雪,实在太过不堪。

穆双影皱起秀眉,又抬头看去,眸中满含忧虑。

身后的人已快要追上来,她却只能于此间止步不前。若背上无陆尘存在,大概凭她一人的重量尚且能够承受,然两人加在一起,这凝积的冰雪便承受不住。纵然如此,穆双影仍旧未曾抛弃陆尘,她有道心誓言,算是约束,只将绑在身上的草藤更紧了几分,以匕首横过,身形晃荡,再度刺入冰雪之中。

哗——!

一阵乱响,大片的积冰带雪滑落,将她淋了个透骨寒。然冰雪滑落,也露出了下面的石壁。匕首再度插落,又向上几分。

寒风吹,有冰渣滑下,打在人的身上,似万千针扎。

登山,也实属不易。

而如此耽搁几分,身后五人已经追了上来。

“你背着他人,这山,你便上不去,又为何要如此执着?!”

那女子开口,轻叹一声,稍有些人性与良知,并未直接出手。

“不若就此退去,待得上了山,我等与凶狼说说,让他饶你二人一命便是。”

“你以为能行?!”

穆双影稳住身形,半身翻转而脚踏山壁。她俯视着下方已经不过两三张之遥的几人,面罩寒霜,一身气息亦在沸腾。

“先前的生死淘汰,我等便都学了炼狱的秘法,若就此离去,还未有禁制加身,便等同将炼狱秘法泄露出去。炼狱可不是善地,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善人,怎么会好心让我二人说走便走!”

“那便加了禁制就是,只为不将秘法传扬出去,这是规矩,莫非你不能接受?”

那女子又开口,仍旧在劝。

然穆双影却只摇头,并未继续回答。她翻身而倒立,一手撑住,另一手挥出银白光芒,轻易便将山壁留下几个坑洞,可用以攀附踏脚。待得身形翻转回来,她便能够立足此间,而空出一手用以对敌。

“你们真要在这里出手?”

穆双影看了几人面色,冷哼一声。

环境的恶劣,并非只针对一人。这山到了此间,已经完全垂直,穆双影行动不便,这五人同样如此。但凡有谁出现失误,落了下去,便等同没了性命。而以此,也算警告,穆双影并不愿在这里撕破脸皮,否则于谁都不利。

那五人对视几眼,面上也有挣扎。

他们同样明晓此间险恶。

然先前已经出手,便等同有了开始,而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他们忌惮穆双影修为实力,扛着一半死不死之人还能登得如此高度,是日后于他们而言必成大患。能除,则除,而先前出手,亦等同给了穆双影报复的理由。若她真的安然上山,日后又该如何,谁也不能预料。

但穆双影会报复,这是必然。

“杀!”

有人面色冷硬,终究做出了决定。

而穆双影心中也陡然一沉。

实则此间并非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只她不愿为这几人许下道心誓言而不再出手。他们并非陆尘,也未曾拥有血天大圣的传承,反而是真心要加入炼狱,寻求机缘之人。这般人,在穆双影看来毫无价值,也自然不会做出何等誓言。

只如今,无可奈何,便唯有出手。

寒光突起,斩风雪一线!

这漫天的冰渣被寒风吹动,于其中,那人影猛地上跃而至身旁,手中冷芒并无任何保留。另一侧,亦有人影射来,他们将手抓在岩壁的凸起上,身形晃动,双脚交错而来。

下方亦有人急冲向上,但见碎石滑落,凶险暗藏。

穆双影不敢大意,却无可奈何。

这几人速度不慢,动作也足够干净利落,并无多余。如此,便只有向上才能躲过。然再上,便是凝积的冰雪,是否能够承受住她二人的重量仍旧另说,单凭此间危机,便没有翻身向上的时间。

然惊,却不乱。

她将手抓紧了掏出的空洞,身形贴紧了峭壁猛地旋身,在这凶险中游走于死亡的边缘。而身形翻转,手中带动寒光一线,但见血花飘洒,便有惨嚎,随之人影落下,沿着陡峭的山壁滑了下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几人看得心寒,手中动作却始终不停。

那女子先前好心开口,出手却也狠辣无比。她身形横挪,一步踏出,抢了穆双影掏出的空洞。而其身形正在翻转落下,丢了落脚处,身形便要失控。这寒风凛冽之间,另三人也急急靠近,乃至有人将手中刀刃直接丢出,要将穆双影立毙此间。

然那女子心狠,穆双影更狠。

先前仓促间掏出的空洞只一脚大小,若踩进去,便不容得他人。而穆双影也顾不得许多,翻身落定,一脚便踏在那女子的脚腕上,但听咔嚓一声脆响,两人的重量翻转,再有穆双影刻意为之,这女子脚腕便直接断了。而其也性韧,强忍疼痛猛地翻身而来,刀刃反握,直刺穆双影后心。

寒风破碎,刀锋幽冷。

穆双影只咬牙暗骂一声,脚下再度发力而身形翻转。那射来的刀刃钉在了山壁上,女子的攻势也落在空处,却撕裂了她肩后的黑衣,留下一道血痕,亦将草藤也划了个断口。如此,待得翻转落定,脚下便踏在了那刀刃上,暂可站定。见状,几人面色都是一变,而穆双影却毫不留情,只身形站稳,周身有气息狂涌如岚,灵光高涨。

她双手结印,有气机流转,亦有许多道痕生灭其中。

而此间,压力临身,穆双影手中化出一团幽幽火光作白狐大印,其上匍匐之狐栩栩如生,但见纹络交织,似有万般玄妙,而那炽热的气息更让人无法承受。此印落下,大片的冰雪都消融,森白的火光映出了一张张惊慌的面孔,随即轰然炸开一朵红白的烟花。

焦臭的味道,很快便被寒风吹散,狼藉的灰烬化出几个扭曲的黑影于峭壁之上,大概很快便会被冻结,冰封。

白狐印炽热,将大片的冰雪都融化,化开的水,顺着岩壁,又很快凝结。这里的温度,也渐渐恢复了它原本该有的冰寒。

穆双影有四御巅峰修为,手中自然有道法。

若非为照顾陈恸,眼前这几人,根本不够她杀。然此间环境太过恶劣,将她逼到了这般地步,而此间终于放松,她面上也猛地一白,有逆血喷出,若非及时将匕首插入山壁,大概就要脱力而跌落底渊。哪怕如此,她也并不轻松,毕竟登山便费了太多体力,一场战斗转瞬落定,惊心动魄,好歹抓住机会施展了道法,但其身子也已经无法承受。

这压力,未免太大了些。

一口又一口浊气呼出,被寒风吹散。一口又一口冷气吸入,五脏六腑都要冻结。

她咬着牙关,扛起陆尘,方才取出丹药吞服下去。

然抬头再看,仍有三五十丈才能登顶。寒风吹冰渣,森冷入骨,如针刺。而穆双影也无法在这里休息,便只能咬着牙继续向上。

“凶狼上辈子欠了你十万灵精也不多,大概我也欠了你十万灵精...”

她心中苦涩,却也无可奈何,待得到了冰层,便只能将匕首收回,而以肉掌砸出坑洞以借力。只片刻,她一双手便冻得通红,僵硬,肿胀,亦有鲜血流淌,却只在双臂上便冻结,透红而晶莹。

寒风吹,如刀,冰渣落,如针。

抬头望有冰雾朦胧,尚有二三十丈才能登顶。然这风,太寒,这冰渣,太冷,让人睁不开眼睛,痛苦不堪。

正文 第155章 山巅

寒风呼啸,如鬼哭,似狼嚎,冰渣比针刀,打得人刺痛不堪。

登险山,如登天,穆双影也终于明白为何手册中建议半年期满再登山,是借机修炼而提升实力,免得活了下来,却承受不住这登山之苦,前功尽弃。然这半年,除却起始近两月,之后便都在照顾陆尘。更何况,她原本修为便在瓶颈,要突破,自然并非轻易便可。另则,有陆尘这般累赘,四御境巅峰的修为也不能承受。

大抵炼狱以来,还未有人背负他人上如此险山。

然穆双影却不能将他抛弃,也或不愿,理由如何已经无需介怀,只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再说那些也无用。

咔嚓!

一拳敲碎了冰层,勉强能够抓住,但双手已经冻得僵硬,纵然想要发力也难。这一步再上几分,冰层忽的裂开,哗的一声落下大片冰渣砸在她的脸上,身上。而突兀之下,她面上猛地一白,身子都吊在半空摇晃,另一手被尖锐的碎冰刺中,仍旧死死抓住冰层裂口。

鲜血喷溅,却感受不到痛楚。

彻底僵了。

穆双影咬紧了牙关,手指都嵌入冰层之中,鲜血很快便染红了大片。

她确实累了,也到了极限。若先前没有勉强施展道法,大概还能坚持片刻。但现在,却真的不行了,哪怕眼前便是山巅,也没有了足够的力量继续攀登。

回头看去,陆尘仍旧在昏迷中,始终如常。

血气仍旧在他体内激荡不休,些许的暖热也堪堪化解了她的几分寒苦。然如此,却并无大用,若陆尘不能醒来,大概这剩下的几丈,便成了天蜇。

绝望...

穆双影笑得苦涩,咬着牙关,又紧了紧身上的草藤。

然她未曾见到,肩后的伤处,那草藤,被已经化作灰烬的女子切了个断口。风吹,又稍紧,只啪的一声便直接断开。

原本还欲继续向上的穆双影忽的一愣,而陆尘身形倒挂,猛地一道力量将她拉得后仰几分。手下的冰层破裂,而穆双影也只能看着,来不及反应。但听哗啦一声,这冰层,便彻底崩了,她与陆尘的身形也就如此直直的向着下方坠落而去。

若落下去,必死无疑。

穆双影反应极快,亦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让她将银白匕首取了出来,猛地刺入冰层之中。一道刺眼的痕迹迅速划出,冰渣乱溅,落下极远的距离才终于堪堪停住。然原本不过几丈的高度,如今却又变成了三五十丈,回到了先前的起点。再看时,真的要绝望。

好在陆尘并未真的摔下去。

草藤断了一处,还有几处,只上半身松了些许。

他眼前已经发黑,将陆尘手臂抓住,勉强让他更贴近自己几分。然如此,却无手将断掉的草藤重新系住,而若不抓住陆尘手臂,凭剩余的草藤,却有着太大的风险,很有可能会将陆尘摔落下去。

如此...该如何?

穆双影恨不得骂人,却不知该骂谁。

吸入腹中的冷气让她快要失去知觉,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不堪,连同体温都下降到了十分低迷的程度。吸入的是冷气,呼出的也是冷气,风霜留下了许多痕迹在她姣好的容颜上,血晶满布,便如她的身子,已经十分不堪。

“上辈子欠了你的...”

她咬着牙关,近乎要哭出来。

深深喘息片刻,回头,那断掉的草藤被她捏住,而后直接塞入口中,咬紧牙关。几次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再抬头,向着那山巅所在继续爬去。顺着先前的痕迹,至少能够更加轻松一些,然只不久,她便如机械一般,手脚都不再灵便,下意识的不断交替动作罢了。

一次又一次,待得回到原本的位置,她整个人都成了冰雕般。

风雪依旧,雪雾朦胧。

缓缓抬头,已经十分僵硬,唇角也因草藤被勒的出现血痕。尽管如此,她仍旧死死咬住,一拳落下,冰层破裂,一步,艰难向上...这冰层,留下了一道血红的痕迹,却只需不久,它便会被冰雪覆盖。以前,是否有同样的痕迹在冰层之下,日后,是否还会有同样的痕迹再度出现,穆双影无从知晓。而此刻,这血红的痕迹,却太过刺眼。

寒风无情。

一步步,一点点。

努力着,挣扎着...

终于,近了,更近了...

她爬了上来,托着那刺眼的痕迹,爬上了山崖缓坡。然入手处,却都是积雪,又松,又软...

当穆双影终于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这一抓,只抓到了大把的积雪,却根本不能借力。

哗——!

“完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天地倒悬,而后便觉一黑,晕了过去。

这一失误,无法挽回,也不能挽回。她也真的已经达到极限,再无任何力量能够稳住身形,大概连命渊都冻住了,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

死亡的味道,如此冰冷,森寒。

啪!

一只手,适时的出现,将她抓住,而后随手丢在了雪地里。

凶狼始终盘坐在这里,整个人都被冰雪淹没。他一直都在等,等着上山之人的到来。而至如今,大抵子时过半,也将将过去了一日。凶狼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微微撇嘴,当作不知,终于起身晃掉了身上的积雪,将穆双影与陆尘都捡了起来,向着山顶深处走去。

这山顶,白雪皑皑。

山石错落而至雪堆高低起伏,于山后,临近悬崖,有巨石坐落,石下有几座木屋,被白雪掩盖,其中一座火光通明,亦是这险山之顶的唯一的温暖。凶狼拎着两人进入其中,又很快便出来,却只拎着穆双影一人。

行出不远,木屋一侧,有枯木林,小树枯朽而静寂,枝桠错落,积雪覆盖。于林中有一寒潭冰泉,小石围笼,潭水清冽,可见潭底铺满了各般灵药奇草,亦有许多神妙光彩流转其中,并非寻常。

噗通!

水花乱溅。

凶狼将穆双影丢了进去,再不理会,转身便回去木屋。

屋中简陋,并无太多陈设,却有火炉旺盛,暖光将整个屋子都照得通亮。而陆尘,便在角落里随意的趴着,是先前凶狼将其丢在这里。

“不知死活的东西。”

凶狼看了眼陆尘,冷笑一声。

“自炼狱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事情发生。竟背着别人上山,没死也算奇事了。”

陆尘能够听到,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他却只无可奈何。

如今上得山巅,算是通过了最后一道考验。而之后将会如何,凶狼不曾说过,陆尘也就无法知晓。待三日过,穆双影才自那寒潭冰泉中走出,一身寒意尽去,伤势痊愈,再无任何不妥,便连这山顶的冰寒都能更堪几分。

穆双影无恙,陆尘便放心,而凶狼也将两人撵了出去。

木屋还有几座,任凭挑选,穆双影也未矫情,随意选了旁边的一间便暂时住下,又折了些枯枝生火。而陆尘也被她带到此处,只其一身血气澎湃,却仍旧昏迷不醒。凶狼也看过,只道他在修炼,一身血气异样的凝实而精灿,却极难与他人相较如何。毕竟陆尘修行精血而于命渊铺筑长河,是血天大圣修炼法原本如此。然他人修行,哪怕炼体,也不曾有炼血而凝精,故而无有可比之处。

然真要比,大概这般血气炽盛,寻常人修达四御也不能行。

凶狼来了几次,查探陆尘情况,然其未醒的理由,却始终寻不到。

“这小子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不必操心,死不了。”

他看过多次,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便再不理会。

而穆双影也开始了新的训练。

炼狱有杀伐之术,潜行之术,攻杀道法,诸如此类,数量繁多。而每日白间,穆双影便在屋外接受训练与指导,夜间,回到屋中,又将一日的修行与陆尘说道,哪怕她得不到任何回应。

学了什么,进境如何,又有着怎样的感悟,也或说说凶狼的坏话,只如此才能解闷罢了。

而山顶的训练也并非险苦,只登山这最后一关,淘汰的人太多。

所谓凶险,在山崖,不在山顶。

一晃两月过,凶狼亦难得再度来寻陆尘与穆双影二人。

“炼狱之法,绝不外传,是各般之术皆为隐秘。老子知道你和躺在地上那小子来炼狱并非真心要加入,但通过便是通过,该学的便得学。而炼狱本就松散,你们要做什么,我炼狱不会追究,也懒得追求,这便是炼狱最大的好处,想来你与这小子也知道。但纵然如此,却也得给你们种下禁制,免得将秘法外传,可有意见?”

“没有。”

穆双影坦然接受。

禁制只让她不能外传秘法罢了,任何方式都不行,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作用。而这般禁制也十分常见,乃至普遍,大抵十万修士,九成九身上都会带有些许此类禁制。而种下如此禁制,避免秘法外传,也是天下公认,否则秘法肆意外传,便真的乱了套。

“这小子还什么都没学,便暂时无需禁制。过几天,我要离开一趟,大概一年期满时才能回来。之后一段时间,你便担任指导他秘法的任务,毕竟该学的你都已经学了,而且有了些许气候。另有一事,你要每日去那寒潭冰泉泡上两个时辰,让这小子醒了之后也去,对你们有好处。”

凶狼又道一声,而后便转身离开。

他要去哪,又为了什么,陆尘与穆双影不能知晓,也并不关心,毕竟凶狼并非鬼狼,不好相处,是表现凶狠而性情言语亦不讨人喜欢。至少他的离开,让穆双影很开心,便如这天夜间,她嘀嘀咕咕说了许多凶狼坏话,还在怀念死人岛的日子。

正文 第156章 好久不见

一日又一日,匆匆而过。

这险山之顶亘古如一,只寒风呼嚎,雪花片片大如蒲扇,迷蒙的冰雾笼罩,看不清远处光景如何。天空始终阴沉,数十日也不能见到一次晴空。偶有赤阳烈日,也不能化开这冰雪厚重。

山顶并非平坦,起伏不定,亦有更高之处直冲霄汉。

几月过去,穆双影已将此间所有一切都摸得清楚,而库姆林之后,绕行许多,能见到有一更高之峰。峰上有雪树耸立,枝桠如盖,交错斑驳,其下虬根盘踞,若卧龙狰狞。而此间,穆双影便在这雪树下走动,寻到了这雪树扎根的乱石之右,临近断崖。此间有山洞,深邃而不知几许,她已经来过数次,却始终未能真的进入其深处,只隐约见过一道黑点在深处,看不真切。

只在洞口,便有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将周遭十丈之内都覆盖,无冰雪沉积,干燥无比。

“这洞中,究竟藏着什么?”

穆双影站在洞口,禁不住皱眉。

这洞口中喷吐的热气未免太过厉害了些,让她也有些承受不住。

此山,并非善地,也是险地之一。只当初来到山下仰头而望时,穆双影便已经发现,然这山上究竟有何种凶险,却并不能知晓,唯独这古洞奇妙,大抵其中藏着什么秘密。而究竟如何,她却不能深入其中查探清楚。而凶狼放任穆双影与陆尘留在此处,自己离开,大概也是认定了他们并无能力进入其中。

穆双影想要查探清楚,却无可奈何。

“难道真的要我解开封禁才能进入其中?”

她又嘀咕一声。

此间只她一人,便没有顾忌,而凶狼不在,陆尘也仍旧昏迷不醒,纵然高喊也只她一人能够听到。风雪仍旧太甚,任何声音都无法传得太远,穆双影就站在洞口犹豫了许久也未曾再进入其中。

已经去过很多次,有人为的阶梯一路向下,显然是炼狱的手笔。

“解除了封禁,殿下不在身边,又无法离开,若凶狼回来发现了这些,大概后果会有些受不住...”

穆双影轻叹一声,终究选择了回去。

她每日修炼已经十分枯燥,而这山顶也再无其他去处。风雪仍旧刺骨,只游荡片刻,便重新回去了木屋。陆尘依然躺在那里,火炉仍旧炽盛,而屋中的温度也足够宜人,至少让身子有些僵硬的穆双影能够缓和许多。

一枚丹药入腹,当作食物饮水。

这山顶一片荒凉,有草木,却并无其他,而这般极端的环境之下,寻常生物也不能在此间生存。没有乐趣,没有事做,穆双影只在屋中呆了片刻便出门去了枯木林中,于那寒潭冰泉中浸泡身子。凶狼离开时有言,每日泡上两个时辰,对身子有好处,而穆双影也很清楚这寒潭冰泉能够洗刷人体内的污秽杂质。

几月来每日如此,穆双影得了不少好处。

但那些自山下采到的灵药奇草却始终不知有何作用,穆双影也无法得知答案,便只能收着,以待日后离开此间,再去作些其他打算。

待得两个时辰,离开寒潭冰泉,穆双影只气息一放,便将周身的水汽蒸发,免得寒意入体,让身子也出了问题。只回去也无事,便在此间修行炼狱秘法,但见寒光交错,不知何时她手中已握住两柄匕首,脚下踏出迷踪乱步,只轻点便有身形错乱。而几步落下,脚印浅显,一套步法踏出,有一百单八步,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数,亦有乾坤八卦之形暗藏其中。

如此步法,乃炼狱顶级之法。

“形如鬼魅,无迹无踪,踏星转云斗;天罡引进,地煞引退,八卦暗合,阳爻合右数,阴爻合左数;一卦一相,乾天坤地,巽风震雷,坎水离火,艮山兑泽...一念仙,一念鬼,一念佛,一念魔,携落出尘去,摒之踏虚来。”

口诵总纲,脚踏玄步。

这迷踪乱步神妙莫测,其中变化无常,凭穆双影也未能完全领会。而如今,她几步落下,身形迷幻,不见芳踪,却也小成都算不上。那日凶狼施展,身形化百八十之数,迷踪迷影,却也只道自己小成罢了。由其口中所知,炼狱以来,这迷踪乱步也就只炼狱首辈有人修得大成,天地万般,皆可去得,一念缩地成寸,不说踏足天下只尔尔,也相去不多。

如此之法,变化莫测,穆双影也就领会了一二。

“八卦有六十四数,一卦八相,一相六十四变,我至今也未完全悟透。而修此步法,却连小成也不是,另有七十二地煞,一煞七十二变数,完全修得才算小成。如此,更有三十六天罡数,要合八卦六十四,地煞七十二总变,才能大成。也不知凶狼所言是真是假,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修得大成?”

再有几步落下,穆双影额头已经见汗。

她嘀咕一声,觉得累了,便不再继续修炼。这迷踪乱步并非几日便可修成,欲求则不达,而其本身藏天罡地煞之星法,合八卦六十四数之道化,需得悟通,想透,才能真正修成。

只如此苦修,进境必然极慢。

待回到木屋,陆尘仍旧躺在那里。

穆双影不知多少次希望推开房门的时候这人已经坐在那里,而并非躺着,但终究都要失望。但失望多了,也就习惯了,只她又来到陆尘身旁,自言自语,也或与他说些什么。前前后后语不搭调,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若你能听到,大概是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吧...”

她苦笑一声,不再开口,又深深一叹。

但陆尘确实能够听到。

他并未苏醒是真,却也只表面罢了,而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很清楚。纵然不能见到,但凭声音猜测,也算八九不离十。登山一事,让陆尘对她彻底改观,而之后的每日说话,便更多了些心思去听,待得日后能够真的醒来,再与她说话解闷。

命渊中,内视而去,那魔帝之心已经十分萎靡。

至今已有近一年时间,金字流转辉光如虹,不断交织于魔心之上,而有沉重压力于其上,榨取魔帝心头血来给陆尘淬炼肉身。每日一滴,如今,也得两百余,这魔心也快到了极限,已经干瘪下去,生机近乎无存。

神妙浩荡,金字显威,魔帝之心纵然强大,却也不能如何。

一滴金灿灿的心头血再度榨取而出,由金字化开,而破碎血雾入得血气长河之中。这滚滚浩荡之处,有金红光芒显现,万般莫测于其中,掀动大浪滔滔,滚滚不休,似雷鸣翻腾而震荡八方。他的血气,已纯粹到了极限,皆作精血,拥有无穷伟力,而御元突破四御之壁障,也早便被冲刷得纤薄,只需心念稍动,便可通达四肢,一路长驱直上,无有束缚。

然此般并非极好,是陆尘丢了断刀,便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修行。

突破自然轻松,然大道才是根本。若不能走上血天大圣修行的路途,这基础,便算废了,而他也需得在此之上自行寻觅他法才能取得进境。突破,自然不能,哪怕突破也不敢随意领会大道于心于念,否则一旦走了错路,便极难回头。

而陆尘也始终压抑着自己的修为。

一日,又一日。

接连五日过去,这随时可能消耗殆尽的魔帝之心仍旧未曾完全枯朽,而其中精血仍旧有着无穷之力。命渊间有浩荡气息,神妙斑驳,血气更盛几分,也将那壁障冲刷得如纸般不堪。若就此下去,大抵无需陆尘一念,便可自然突破,而这也是他不愿看到的情况。

金光迷蒙,又过两日。

血气浩荡,滚滚不休,若长河奔腾,浩瀚无穷。

魔帝之心悬浮在他命渊之中,其周有金字盘绕,显化神妙如虹,交织不休。一滴精血,比起先前所见都更加浓郁,而凭金字也极难才将其化开。血雾飘荡,融入血气长河。而此间,那魔帝之心也终于达到了极限,在金光之中缓缓破碎,迸发乌光万道,映得整个命渊一片漆黑。

陆尘习惯了一成不变,而如今变化,也让他始料未及。

这魔帝之心,再无任何可利用之处,于那乌光之中有金字迸发神光,更有神妙流转此间。靡靡之音震响,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只无声无息间,这魔帝之心便悄然溃散,化作齑粉而被金光尽数湮灭。

血气奔腾而浩荡,滚滚长流卷雷鸣!

熟悉的感觉,如此真实,而许久未曾动作的身子也有些僵硬。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而重新掌控这幅身子也着实有些陌生。那长河仍旧翻腾,雷鸣之音回荡整个山巅,便连屋外修炼的穆双影都被惊动。

然只片刻,陈恸一念,便压下了这翻腾的血气,而那纤薄如纸的壁障也不再去触碰。

咣——!

木门被猛地推开,穆双影面上写满了错愕,呆呆的看着已经坐起身来的陆尘。他的头发又长了,太久未曾见过日光也让肤色有些泛白,但那双精灿的眸子却比之以往更甚,乃至多了些亲善与暖意,而非冷漠疏远。

他呼出一口浊气,缓缓抬手,仍旧有些不太适应,又忽的笑了下,明媚而开朗。

“好久不见。”

正文 第157章 陆尘的苏醒

“不见你个头啊!”

穆双影张了张嘴,终于笑了出来。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这么笑过,而究竟为何,她自己也不能了解。然这些都不重要,陆尘终于醒了,而且看起来比之先前更有了许多突破,尽管修为仍旧停滞御元境未曾踏出这临门一步,却也并非数月前的陆尘能够相比。

而究竟睡了多久,陆尘也已经记不清,七月,或八月余。

他每日每夜便只观望命渊中变化,魔帝之心不再,而其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淬炼他的肉身与血气。如今得以掌控,强大的力量也让他有些难以自持,只稍有动作便会将力量使得过头。尽管没有尝试,但陆尘很清楚,若不能很好的掌控现在的力量,是连正常生活都会变得十分困难。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穆双影将木门关上,来到陆尘近前,面上满是激动。

“没有。”

他只微微摇头,又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带起的风声有些刺耳,运起的力量也未免强得过了头。而这些皆为魔帝之心带来,毕竟那是魔帝,等同大圣的存在,一整颗魔心的力量都用来给他淬炼肉身与血气,比之先前会有巨大的变化再正常不过。

还得许久才能适应这样的身体。

“你这么长时间都在做什么,怎的就一直没有醒来,就只血气不断高涨?”

穆双影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定陆尘仍旧是陆尘,面上便挂满了疑惑。

凶狼也检查过,只道陆尘在修炼,然他这般的修炼却着实有些怪异,凭凶狼的见识也不能理解。自然不能理解,毕竟陆尘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将这可怕的魔心为自己所用。而一整颗魔心的力量都被他吸收,尽管其中逸散了绝大多数的力量,但哪怕只一丝一毫,却也足够强大。

若非他的肉身太过弱小,大概也不会浪费到这种程度。

大抵十之一二都不足。

陆尘很清楚这些,亦能够感受到血气之外逸散的气息。然只能看着,却不能将其利用,纵然遗憾也不过感叹罢了。

“修炼而已,你知道我的身份,血天大圣的修炼法就是有些特殊。”

他随意找了个理由,不算假话,也确实在修炼。

穆双影面上满是狐疑。

“真假?那怎的修为还在御元境?”

“断刀丢了,御元境与之后的修行法也都丢了,我现下也不知该如何才是。为今之法,也就压制着修为不去突破,免得走了错路,否则日后再取回修行法也未必能够回去正途。”

陆尘感叹一声,亦有些无奈。

断刀还在两仪门,被两仪门主镇压,而其中记载的修行法陆尘也就看到御元境罢了。如今血气长河已成,将整个命渊都铺筑,而四御境该如何,却仍旧不知。然寻常人只感悟大道于心念之间便可,大部分修行法亦如此,哪怕炼体之人,也不过通会道与理而交织,血气以催动。

血天大圣与常人不同,这便让陆尘犯了难。

“是了,你的断刀应该在两仪门也或任家手中,我听说过。”

穆双影好笑的看他一眼,又禁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也是运气太差...虽我不曾明了其中究竟如何,但大概的一些事也听人说过。人心不古,可悲可叹,而你也是运气太差,又是个傻小子,还把人家当成了仙子姐姐...”

说着,她又笑了出来,花枝乱颤。

陆尘只看她一眼,并未表现出什么,但想起那般过往,却也不胜唏嘘。毕竟那时年少,不通人心隔肚皮之说,便真的信了他人。而之后变化也太快,各般起伏波澜,让他也渐渐成熟到如今地步。

再回首,过往终究无法抹去,而那般苦痛亦不免让人黯然。

见到陆尘眸中神光稍弱,穆双影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题。她面上笑容僵住,又很快便当作无事,随意寻了个话题便与陆尘说了起来,也将之前发生的许多事情一一道来。

陆尘不曾明说自己听得清楚,只当作第一次知道,配合的给予各种反应,也给了穆双影极大的满足。

只登山一事,穆双影却一带而过,未曾细说。

但她不说,陆尘心中也明了。那日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痛与艰难,一切的一切,他都听在耳中,哪怕见不到,哪怕感受不到,但那各种各样交杂在一起的声音却分明的能够辨出穆双影的艰难。

“登山就这么便上来了?”

陆尘刻意的提了一句。

“当然,很简单便上来了,其他的那几人实在太弱,在山下时我们便遇到,然后被我利落的解决干净。虽然登山不算简单,却也不难,毕竟当时我还背着你。而到山顶的时候,若不是凶狼伸手拉了我一把,大概咱俩都要滑下去了。你出去就能看到,这四周山崖势缓,又满布积雪,换谁也不能凭自己上来。”

穆双影挑了下秀美,面上仍旧嬉笑。

“还有,现在凶狼不在,说是出去办事了,如今这山上也就你我两人。那些炼狱的秘法很多,而且都不弱,另有迷踪乱步神妙无穷,待你身子再缓缓我便都教给你。还有,你与我每日都要去那枯木林的寒潭冰泉泡上两个时辰,凶狼说是对身子有好处,我也感觉到能剔除体内杂质。今日我还未去,你跟我一起吧?!”

“我...不太方便。”

陆尘张了张嘴,苦笑一声。

“这身子修行是在修行,只长久未动,也没有感觉,如今方才恢复便有些陌生了。你也看到,力量比先前强了不少,一个把控不慎便可能伤人。我还是先试着感受一番这身子如今的状态吧,待得习惯了,还得将许多训练重新做一遍,否则会比之前更弱些。”

闻言,穆双影面上稍愣。

她又上上下下的看过陆尘身子,仍旧穿着先前她所缝制的兽皮衣,而表面看来也并无太大变化,只相对许久之前而言,显得更加精壮了些。但陆尘所言如此,亦以行动证明,是走路都在摇摇晃晃,两步一摔,三步一倒,真的如将将学习走路的婴孩般,又引得她大笑不止。

“你这般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也算好事,毕竟身子的强度比之先前更厉害了许多,否则哪怕陌生,也不会到这种地步。也罢,这段时间你就好好训练下基础的东西吧,我先去泡澡,待得回来再说其他事情。”

穆双影笑得够了,方才出门去。

只到了门外,回头时,见到陆尘模样又禁不住笑出声来,而后才关门离开。

对此,陆尘也无可奈何。

他的身子比之先前确实有了太大的变化,力量、速度、筋骨肌肉之流,都非淬炼前可比。而太久未曾活动,原本便会有些陌生,若真要如正常情况而言,便等同是忽的换了个身子。不能掌控,再所难免,如今连行动都困难,更何况战斗?

一日又一日,便只能慢慢适应。

而穆双影也显然比之先前更加活泼了些,每日都在想尽办法的指导陆尘该如何修炼,俨然将其当作了蹒跚学步的婴孩。笑声总是回荡在山巅之上,而层出不穷的训练方式也让陆尘开了许多眼界。

待得八九天过,正常的生活没有什么问题,只力量把控并非精确,也带来了许多难题。

待得月余,身子完全适应,然并非如此便可。炼体修士讲究掌控自身,而炼狱亦将这般要求放大到了极限,是要掌控身体的每一条肌肉,每一寸筋骨。如此,陆尘先前不能说达到,却也不远,只如今差了太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肌肉有柔软也或坚韧,每一条肌肉所能够爆发的力量也有不同。

筋骨血肉,五脏六腑...

对身体的完美掌控,才能让人在战斗中将身躯的力量发挥到极限。躲避,进攻,也或其他,完美掌控者总会更强一些。

如此,便忽略了对秘法的修炼,就只学了迷踪乱步。

“秘法再强也不过秘法罢了,比不得将自身的潜力挖掘到极限。”

穆双影曾如此说过,也是真心为了陆尘着想。

她有着许多独特的见地,各种训练之下,不仅让陆尘开了眼界,效果也相当显著。而只凭陆尘自己,大抵现在也未必能够正常生活,毕竟这幅身子的力量实在有些太强,而穆双影曾与之尝试,凭她四御巅峰的炼体修为,也只与陆尘抖了个平手。

只力量与速度罢了,并未涉及其他。

而这般,已经足够惊人。

“若要突破,至少也有四御三重天。”

陆尘估算过自己的情况,可接连突破,却不敢如此。

根基厚重而沉稳,是于修士而言有着莫大的好处。纵观这天下,大抵也无人能在根基的方面与陆尘相提并论。虽陆尘并未言明,但其必然有着异样的经历,穆双影能够猜到,却始终当作不知,只偶尔面上露出些许复杂犹豫,没能逃过陆尘的眼睛。

而她曾试图查探其命渊,陆尘也同样知晓。

默契的隐瞒,谁也未曾提起,仍旧如以往般的关系,至少现下可互相给予足够的信任,也无需在这里撕破脸皮。陆尘也好,穆双影也罢,这山顶终归就他二人,若真的撕破了脸皮,将一切都道出,并无好处,反而不妥。

这山巅修行,尚有半年余。

正文 第158章 古洞灼烫,刀藏山中

日复一日,修炼从来都是枯燥,而这条拥挤的修罗道上也从不会有任何仁慈,不许分毫懈怠。

山巅的修行,始终如一,而陆尘对如今这幅身子的掌控也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巅峰。至少,如今的他再不会感到分毫陌生与不适,所有的一切都可轻易掌控,纵然还达不到炼狱要求的那般,却也不差太多。而凭如今的陆尘,若不计秘法修行的差距,便如穆双影全力施为也未必能够将其击败。

是血气之盛,非常人可比。

“怪胎!”

穆双影撇嘴抱怨,而原本修行境界差距极大,却不想除却秘法差距,其他方面都近乎相当,乃至陆尘血气比她更甚。道法有千变万化,然穆双影手中白狐印打落,陆尘也只一拳便能破开,虽烧得皮开肉绽,但麻烦并不大。

“今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自寒潭冰泉踏出,两人皆蒸干了身上的水迹。

此间还有月余便结束了修炼,而陆尘一身秘法也只堪堪达到小成,迷踪乱步比起穆双影更弱了些许,只领会八卦六十四爻变化五十有六,并未完全通透。而穆双影却早便融会贯通,向着七十二地煞迈进。

“去哪?”

陆尘有些疑惑。

这山巅各处,他还未曾全部走过,自然不知。

“好地方!”

穆双影只嬉笑,拉着陆尘便向着枯木林后的更高处而去。

虽陆尘从不曾到过此间,却也遥遥能够见到冰雾迷蒙中,那参天古树如顶如盖,枝桠交错似网拦天,白雪堆压而如盈玉,着实壮观。待到得近前,更能感受人如蝼蚁,古木参天,更有一番神妙韵味流转其中,大抵这枯死的古树也是何等宝物,只凭他们的境界无法参透。

“这古树有什么不对吗?”

陆尘看了许久,也未曾发现什么好处。

枯枝便是枯枝,连叶片都没有,纵然其本身颇为奇异,然枯枝却折不断,陆尘已经试过,是比起金铁更为坚韧。如此得不到,便不算什么好的东西,只能看着罢了。要说拔掉整棵古木,未免有些天方夜谭了。

“这树确实神妙,但不是我说的好地方,跟我来。”

穆双影嬉笑一声,领着陆尘绕过虬结盘绕的古根,攀过乱石,到了悬崖的边缘。而至此间,便能觉得些许燥热,是那古洞中有太过炽盛的气息,将这山巅所在都蒸的干燥无比。

而四周望去,也就乱石下方有火光喷吐而熠熠,自此间不能看得清楚。

“那是什么?”

陆尘不解,问了一声。

穆双影却不答,只拉着陆尘绕过乱石,来到洞口。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着实让人有些承受不住。陆尘还好,一身血气异样凝练厚重,又有魔帝之血淬炼肉身,通达四肢百骸,无惧如何。只穆双影面上却有些发红,显然被这洞口吞吐的火气蒸的不太舒服。

“你血气比我更盛,试试能不能深入进去,看看究竟有什么宝物藏在其中。”

她揽住陆尘肩膀,面上满是诡笑。

“这险山也并非寻常之山,山顶常年飘雪,却有这么一处地方。凶狼那家伙从未告知你我,也任由咱们留在此间而自己离开,必然是确定了我们不能进入其中。但你血气如此澎湃,对这火热也更能承受,好歹试上一试。再有月余那家伙便该回来了,到时你我都没有机会。”

“这...”

陆尘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他转头看向洞口,似是人为以乱石堆砌而成,其中火光流转,一片赤红,显然温度并非寻常。血气澎湃确实能够承受更强的火热,修为足够也可,然穆双影四御巅峰的修为也不能承受,陆尘真的有些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可堪其中厉害。

“试一试,不行就退出来,日后再说。若真能下得去,说不得便是好的宝物。再者说了,我带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害你,只可能其中有机缘存在。若你真能得到,我也不抢,就随意给我些好处便是。”

穆双影又道一声。

“你想要什么好处?”

陆尘看她一眼,心中颇为怪异。

然后者却只嘻嘻一笑,微微摇头。

“若真能得到好处,我又不要什么,你就答应我件事便可。”

“若不能得到呢?”

陆尘撇嘴,又转头看向这洞口。

红得未免有些太过刺眼,而陆尘也着实有些不安。这洞口所见,有着太多的人为痕迹,无需穆双影多说,此处必然为炼狱所致。然其中究竟藏着什么,谁也不能保证,而凶狼从未提起,大概也是觉得不便他们知晓。

“若不能得到...那就没办法了,我也不好要求你什么,毕竟没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穆双影只随意道了一声,又看过四周,开始催促。

她真的想要陆尘进去试上一试,但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却不能猜透。陆尘也不知晓,然穆双影却开口以道心起誓,如先前所言一般,若能得到宝物,就只答应她件事便可,绝不害人。

“若能得到,要答应你什么事?”

陆尘又问一声,心中稍有些警惕。

他心中明白穆双影不会害人,但此间这般,却着实有些怪异了。

“我自然不会害你,你信我便是。何况你还未必能够得到,若现在说了,你又得不到,便浪费了口水。另则,我先前还有道心誓言,若真的害你,可是不得好死的下场!我还未活够呢。”

穆双影看着他,嬉笑一声。

陆尘心中狐疑,上前几分,心念转动,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此去,并无坏事,而若不行便退出来就是。而若真的能够得到宝物,也就只穆双影一人知晓。凶狼纵然回来,也未必能够发现,纵然日后发现之时,大概也查不到他的身上。如此般,也就答应穆双影件事,有道心誓言作束缚,总不能要同归于尽。

“我下去过几次,直走了百丈深,却仍旧没有见到尽头。里面火光太盛,看不清楚,但大概不会很深。”

穆双影笑得明媚,却总有些狐狸的模样,令人生疑。

陆尘白她一眼,而后便直接进了山洞。

只踏入时,他又稍犹豫片刻,毕竟黑刀不在手中。那日疯魔,与凶狼一战,黑刀便丢失在那崩塌的山丘中。穆双影曾找过许久,也未能见到,而如今他手中便再无利器。

没了刀,便将他的刀法也废去。

人言攻伐大势,草木为兵,陆尘却还未到这个境界。杀伐九式乃大道至简,其中蕴藏神妙无穷,领会越多,便越发觉得深奥。要臻至化境,还不知得多久才行。

“罢了,就只试上一试...”

陆尘暗叹一声,方才举步踏了进去。

入得洞口有黑石台,一侧有盘旋向下的阶梯,并非精致,却足够平稳,亦作乌黑模样。此路向下,山腹越宽,热浪扑面,光景扭曲,而望下去便可见到一片赤红滚滚,仿若无尽的火海在其中燃烧沸腾。行了许久,绕了许多,足有百丈深,却仍未见到尽头。而至此间,陆尘也觉得难忍,一身兽皮的衣裳都作焦黑,正散发着焦臭的味道,着实有些刺鼻。

再向下看去,隐约可见一黑点。

“真的有东西?!”

陆尘稍惊,又估算了些距离,稍有犹豫。

太深。

而至此间,火热已如此可怕,再向下该到何种地步便不能确定。那黑点所在,大抵还有数百丈,而如今只到此间兽皮衣裳便承受不住,若再下去,纵然身子能够抗住,大概兽皮也会烧成灰烬。

届时再出去,就要光溜溜的毫无遮掩。

“罢了,她冒险带我上山,便当作为她冒险一次。不过件事罢了,取了东西,答应她便是!”

咬咬牙关,陆尘只如此安慰自己,便继续向下。

原本的黑石也渐渐变得通红,脚掌踏在其上,只觉得灼痛。而又下得五十丈,那黑点却变得明显了些,显然之前估算的距离并不准确。至如今也能看得清楚,那黑点细长,并非何等怪异之物,而这般形状亦让陆尘觉得熟悉。

是刀!

细长唐刀,又非寻常一般,如陆尘过去所执刀型。

“怪了,怎的会如此?”

他心中疑惑,再算了算距离,大抵不过几十丈罢了。

然至此间,却极难向下,他一身兽皮衣裳彻底焦黑,灼烫而脆硬,只盖在身上。身子一晃,便有大片的灰烬落下。只需再有两步,这身上便再无任何遮掩。然如此却不妨事,毕竟陆尘很清楚,自己的样子早便被穆双影看得习惯,只热浪太甚,将他灼得皮开肉绽,眼睛都难以睁开。

“怎样了?可见到那黑点是什么?”

穆双影来到洞口的石台,向着下方观望,却只能见到一片火红,可见处都烧得扭曲,连陆尘的模样都看不清楚。

“刀。”

陆尘回了一声,又向下几分。

穆双影大概愣在原地,她也未曾想过这古洞之中藏得竟是刀。

而又片刻,陆尘便不得不停下来,吞服丹药恢复身体伤势。这灼痛太过难忍,让他黑铁的面具都要融化,魔帝心头血淬炼的身子也到了极限,近乎烧起来一般。而此间深度,大概外界仍旧寒风如刀,山中却如此,着实有些怪异。

内热而外冷,这般极端环境下,甚至能够摸得到透过石壁而来的寒意。

“这山壁中也有东西。”

陆尘敲了敲一旁的山壁,声音不太正常。

而此间山腹宽度,大概距离山体表面也就两三丈罢了。如此厚度,如何能够撑的住山势不塌,陆尘并不理解,兴许与山壁中的东西有关。而再向下看去,能够隐约见到底部有蒙蒙赤虹作一线而直指向上,正于中心,只些许距离便隐没,高不过丈许。

然那赤虹所在,便有刀悬浮其中。

正文 第159章 凶煞

刀究竟如何,看不真切,而此间外界极寒,内里极热,如此之地冰火交融而存刀,必然有着其本身的道理。大抵在看不到的地方,也许就在这不过两三丈厚的山壁中,便有些奇妙的道痕烙印其中,而究竟有着怎样的作用,又为了什么,便不得而知。

陆尘只继续向下。

他还能忍耐几分,而且下方所存之物乃刀,并非其他,也是陆尘最想得到的东西。

黑刀已经丢了,断刀也在两仪门,短期内无法取回。若手中无刀,便将他的本事砍去了半数还多,想要取回断刀也需得手中有刀才行。另则,未必要寻刀,也可自行锤炼,然他手中又无足够的道器材料,便是想要锤炼也不能。而血天大圣修行法可凝聚精血,尤其御元境,化精血作长河而铺筑命渊之上,滚滚长流,不止不熄,有着无尽浩瀚之力,要锤炼道器,再简单不过。

若寻常人,得四御境才行,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陆尘也无法。

这下方是刀,但哪怕只材料而已,也值得陆尘去冒险。

再向下几分,热浪扑面,将他肉身都烧得焦黑崩裂,鲜血流淌,又很快便干涸,凝成血痂贴在他的身上,只轻轻晃动便会破碎,再有鲜血迸出。而如此,陆尘只三两步便需得吞服丹药,否则后力不济,又受热毒之苦,便可能丧生此间。

再向下,如临天蜇。

而眼前景象也渐渐看得清晰,是无尽的火海流转不息,只于凭空熊熊,却不知燃烧何处,是扎根虚无。

无根之火,能焚万物!

陆尘看得心惊,亦能感受到更加灼热的火浪。

此间之火赤红颜色,太过可怕,又非真正的火,是如雾气般,莹莹流转,一片朦胧。而上方望来,只见火红刺目,却不能知晓其真正的模样,是到了此间才能看得清晰。

一口唾沫吞下,于这静谧之处,声音十分突兀。

也似被惊动,火雾流转,炽热难当,而陆尘黑灰下的身子也瞬间变得一片通红。他能感受到此间灼热猛地升了许多,似是能够将万物焚灭,要他粉身碎骨一般。而只片刻,陆尘已经承受不住,身体都变得焦黑,五内俱损,火毒炽盛,想要后退都没了力气。

先前便有丹药含在口中,如今勉强咽下,清气流转体内,稍好几分,却不过杯水车薪。

雾气,缓缓升腾。

不过一丝飘然而来,也似无意间到了此处,却让陆尘头皮都要炸开。

“啊——!”

他想要后退,却也只退了几分,那火雾仍旧到了近前。看似飘渺,如轻纱,似软风,却险恶非常,只稍稍触碰些许,陆尘便忽的惨嚎一声,将将恢复些许的身子顿时变得焦黑,而有许多裂痕出现,鲜血迸溅。

嗤嗤的声音不断响起,而陆尘也径直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火雾,就在他的身上,侵入了体内。

只一丝罢了。

然其中所蕴藏的威能太过可怕,也难怪凶狼不曾在意他二人是否会寻到此间,将宝物带走。有这般火雾阻拦,莫说他二人只如今境界,便是如凶狼这般大能强者,也未必真的能够抗住。

命渊间,有金字震动。

那魔帝之心彻底破碎消散后,金字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再不曾显化何种神妙。而此间,于陆尘体内,火雾流转出现,将他五脏六腑都焚了个透彻,四处飘荡之间,便来到命渊。而金字也被惊动,猛地爆发金光流转,大道靡靡,大音希声,是数百金字流转显化而出,轻易便将那侵入陆尘体内的火雾震得粉碎。

金字显威,总会让人出乎意料。

陆尘面上早便没了人色,只烧得焦黑,便看不出来。一身兽皮衣裳也都没了,漆黑的痕迹附着在脑袋上,若还能出去洗净,大概也是光秃秃的一片。

身子已经如此,痛苦不堪,纵然金字化去了火雾,也仍旧没得活路。

“陆尘?!你怎么样?!陆尘?!”

穆双影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她已经喊了许久,自先前陆尘那声惨嚎响起便开始。然至此刻,却仍旧没有得到回应,而其身形也沿着阶梯迅速下落。然只到了半途,便再无法靠近,是火气太盛,而凭她的身体不能走到如陆尘这般深度。

焦急,也或自责,然如此都无用。

陆尘就在下方,听得清楚,却不能回应。

他的喉咙都被那一丝火雾烧穿,丹药的作用还在持续,却也不能很快便恢复。

然此间,金字震动,神光澎湃,竟是缓缓显化出命渊,而作数百拳头大小争相出现,于其中蕴藏大道神妙,在这巨大的空间中流转交织。但见金光闪耀,金字神妙,所至之处,那迷蒙的火雾便尽数消散,不能抵抗分毫。

金光浩荡,耀得整个古洞都作辉光精灿。

穆双影如何,陆尘不知道,但他确实傻在了原地。

能够清楚的见到,其命渊中烙印的数百金字已经不见,反而尽数来到了体外。此间究竟如何,陆尘根本不能理解,也不知为何这些金字一定要将这些火雾赶尽杀绝。然眼前所见,确实如此,那火雾也似有着些许灵性,作一缕虹光缓缓流转,却不能逃得很快,纵然如何也都被金字追上。但见金光一闪,那些火雾便彻底消散,不留分毫。

如此,温度便渐渐的降了下来。

体内丹药作用愈发显著,而陆尘也终于有了力气坐起。

脚步声很快便传来,穆双影也发现了异样,察觉到温度的缓和,方才急急的追了下来。而至此处,她还在上层,便已经见到陆尘浑身焦黑的模样,尽管那双眼睛仍旧晶亮,然模样却实在狼狈。

连黑铁的面具都融化了许多,变了模样,看不出原本的狗脸。

“你没事吧?这...这...”

穆双影来到近前,查探了陆尘伤势,虽有些严重却也不至于如何。而至此间,她才转头看向那数百金字流转,剿灭火雾,使得温度都渐渐淡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

陆尘嗓子恢复了些许,能够开口,却十分艰难而声音也沙哑。

“但终归是好事。”

穆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这些金字,她自然认得,那是守护陆尘命渊间的数百金字。而前次她要查探陆尘命渊,也是这金字阻拦,让她未能得逞,否则如今两人该是什么模样,那便是另一种情况。

而心神回到此间,再看时,金字已经没了踪影,尽数化归陆尘命渊之中。

后者也只愣愣的看着自己脐下三寸所在,眸中满是怪异。

红光尽去,温度缓和,而此间也渐渐冷了下来。

陆尘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方才清醒过来。他转头看向下方的深处,那一束虹光之间,便有刀悬浮其中。先前看之不清,而如今一切变作寻常,岩壁地面都作焦黑,便能够看清那刀暗红颜色,刀柄上下,尖刺嶙峋,狰狞险恶。有血腥流光作匹练一般盘绕其间,出没其中,凶煞气息更越发慑人。

此刀,将苏醒,轻轻震动。

嗡——!

一声刀吟,嘹亮而直冲霄汉。

那血刀忽的迸发红光万丈,引动十万气机破碎,搅动风岚席卷,撕裂大地,也将这古洞的顶端都刺穿,又刺透了古树,冲入天外。于此同时,一股骇人的可怕威压猛地笼罩下来,是万般凶煞于其中,如绝世凶兽降临此间,万般生灵毙命其下。

刀吟阵阵,刺耳,能杀魂夺魄!

陆尘与穆双影皆被震得双耳失聪,却又仿佛能够在心中听到那可怕的刀吟。

两人都猛地摔了下去,面上狰狞不堪,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陆尘亦不好过,然命渊间金字却再无任何反应,只如先前般烙印命渊之上,有淡淡金光流转,却不曾显化。

刀吟始终不休,而那血刀也震得更加厉害。

大地开裂,山壁崩塌,神妙道痕被迫显化,却又被血光轻易便冲得破碎。

这刀,原本镇压于此,如今却终于得以解脱。沉寂了太久的凶性一朝爆发,引得乾坤惊颤,而这苍穹也染成了血红的颜色。山顶古木有神光流转,生机流转,有玄奥蕴藏,却也止不住这血光滔天,只片刻便被撕扯粉碎,连同古木本身也彻底化作齑粉消散。

整座险山都在震动,要彻底崩塌。

穆双影面色变得惨白,却动弹不得,这威压太过沉重,并非她的实力能够对抗。

而那血光,越发强盛。

苍穹之下,凶煞显赫,滚滚长流而荡血海升腾,搅动十方云岚寂灭,万般生灵落灭沉浮。齑粉飘荡,寒意透骨,那刀忽的浮了起来,作一抹长虹,冲得云霄之上,引动血光凝聚其中,染半天红霞,而化一通天刀芒可将一切都能斩灭!

碎石跌落,掩藏万般。抬头所见,血光慑天!

轰!

山,断!

崩裂的山石在血光中被绞灭,各般隐藏山壁中的道痕也彻底破碎,气机沉浮之下,陆尘与穆双影的身形随着崩塌的险山而落下,掩藏在乱石之中,不见了踪影。

三百里巨岛,已作两半,海水翻腾,有大浪滔天高,而血光之下,三千波澜湮灭,万般生灵尽毁。这岛,终究无法撑住,掀动波涛滚滚,击石而碎,又缓缓沉没,掀动长流汹涌。

苍穹之下,刀吟赫赫,血芒比天高!

正文 第160章 再见老鬼

三百里岛屿破碎,大浪滔滔,势比天更高!

那血红的刀光将这沧澜都斩断,万般于其下破碎,纵然苍穹,也不能掩盖其锋芒。

一朝得解脱,凶煞终起,威凛天下雄!

海浪翻腾,击石而碎,这三百里岛屿缓缓沉没,大抵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失去最后一抹痕迹。而于其中,陆尘与穆双影皆在沉落的大石之间挣扎,两人互相拉住,不断试图向着上方而去。然激荡的海浪威势太甚,更卷动乱石激涌,几次正中,穆双影便被砸得昏了过去,额头溢血,而陆尘也早便到了极限。

他扛不住。

这三百里岛屿沉没,掀起的大势让人难以抵抗,但见头顶海啸翻腾,血光粼粼,而身旁也不知有多少海兽都一起遭了秧。那一刀落下,究竟斩了多少生灵,让这一片海水都变得猩红。

刀吟,透海面而来。

滚滚翻腾的激浪之间,陆尘终于拉着穆双影逃出了海面之下。然此间再看,上方仍旧血光粼粼,映的半天血红,而下方不过一片狼藉。那岛屿陷落之处,更有吞没一切的漩涡能够搅碎万般。可怕的力量拉扯着他,而此间也无法逃离,只片刻便被卷到了漩涡的中心,再度沉了下去。

这下方,是那巨大的岛屿破碎之处,海面之下,翻腾弥漫,而陆尘勉强睁开眼睛,能够见到深邃的沟壑于这海下狰狞无比,若狰狞巨口,吞噬万物。

他不敢大意,只屏住呼吸拼命的上游,也将秘法无双都催动起来。

后果如何,已经无需介怀,至少也要有命上去才行。

赤红的火焰在陆尘身周燃起,澎湃的力量于体内激荡,将水流都破开。血气长流,滚滚不休,只脚下连踏几分,风浪翻腾,他身形便猛地冲了上去。只几番大石砸落,被陆尘以肉拳轰碎,几番挣扎之后,方才重新解脱。

这海面,终于渐渐平息。

而陆尘也算捡回了一条性命。

秘法无双的作用还未过去,但疲倦已经袭来。

陆尘咬着牙关,将水下的穆双影也捞了起来,带着她一起游向不远处浮起的古木,攀爬其上,方才能够喘口气,稍作休息。

然躺下而见,那暗红的血刀,仍旧倒悬于天穹之上,刀吟阵阵,刀芒闪烁,有万般凶戾作匹练流转其间,而如赤红如烈日般的血腥染遍四方。空气中渐渐弥漫了些许的腥气,已经平息下来的海面也重新开始了翻腾。

威压笼罩,海面下陷,滚滚不休。

风岚如刀,将他与穆双影所在的古木都吹得退了出去,随着海浪不断飘荡,也不知行了多远,渐渐平静,却仍旧能够见到远处红霞漫天,血光嶙峋,大抵要这苍穹都在颤抖,要这汪洋也被蒸干。可怕的气息仍旧缠绕不休,而陆尘也终于无法抵抗,身子一软,便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身周最后一缕血火彻底消散,无力为继。

一柄刀,却引来这般变化。

只入得一古洞,又为何会如此?

陆尘躺在这里,转头看了眼仍旧昏迷不醒的穆双影,心中苦涩一叹。

谁也不知会如此,便连穆双影也不知晓。她原本好意,却不想陆尘进入其中,竟将这绝世的凶刀放了出来。那三百里岛屿都毁了,险山也塌了,且不说这凶刀如何,单单炼狱日后将会如何追究便是个问题。纵然此间漂泊海上,得以幸存,大抵炼狱也不会放过他们。

而炼狱的追杀究竟如何...

如公孙家秦家那般势力,若被炼狱盯上,大概也不会好过。

“唉...”

又一声轻叹,陆尘只勉强取出丹药吞服下去,渐渐有了些力量,便又取了枚丹药给穆双影服下。

她还未醒,面色也有些发白,周身满布血迹,顺着古木散入水中,飘荡不止。

而远处仍旧能够见到红光漫天。

之后该如何尚且不知,一望无际的沧澜大海,又何处才能落地?

陆尘心中有些焦虑不安,却又毫无办法。这古木只随着浪头飘荡,是越发的远离陆地,也或越发的靠近,都不能知晓。四周望去,终究不过波澜起伏,而究竟何处才能到尽头,也无法知晓。

凭丹药,还能活许久。

但这终究不是办法。

他又转头看向血光的方向,那刀,仍旧如赤日一般,可怕的凶煞便连此间也能感受得清晰。这刀究竟什么来历还不能知晓,而陆尘见过许多典籍,也不曾见过有记载这般凶刀存于世上。

这刀原本的主人,又会是谁,该是个怎样的人物才能把控这般凶煞之物...

这世上,终究有着太多的谜团,令人无法明解。

飘荡,似永无尽头。

只不多时,穆双影便呻吟一声,幽幽醒转而来。

她额头还有伤痕,是先前在海面下被大石撞到,方才昏迷过去。而如今醒来,也有些恍惚,是呆呆的看了许久才终于想起先前究竟怎么回事。她身体被撞到多次,骨头也断了不知多少,只软塌塌的趴在古木上,连说话都困难。勉强开口,又咳出一口鲜血,还得等丹药发挥作用才行。

“别多说,先将伤势养好才是。现下也只过去片刻,还不知那刀之后要如何。”

陆尘道了一声,身子也有些虚弱。

秘法无双的后果有丹药弥补,却也仍旧严重。

轰!

一声爆响,气机破碎,远处刀光之下,忽的有虚空裂痕狰狞浮现。十万道痕显化,峥嵘万般,也不知这虚空裂痕的起点在何方,竟会有如此浩大的威势。

只如此,便将陆尘与穆双影都惊动。

那奇妙的光彩流转于裂缝四周,而一人影自其中缓缓踏出。

于此间看得并不真切,然这人影出现,却轻易便将这漫天红光都挥去。他身形靠近血刀,也不知做了什么,那漫天的凶煞便尽数收敛入得刀中,而后一切都渐渐平息,似是所有一切都不曾发生一切。

陆尘看得惊愕,穆双影也愣在原地。

然此间,他们却忽的察觉一道目光自远处而来。

被发现了!

陆尘心中猛地一紧。

他看不到那人究竟是谁,但大抵与炼狱有着不浅的关系,否则凶刀现世,他也不会如此迅速便来到此间。而那人影也正转向这边,两步踏下,缩地成寸于身后,万般沧澜都破碎。

又一步,便到了近前。

而看得清楚后,陆尘却愣在原地,穆双影反而似是见了鬼般。

他蓬头垢面,满脸胡须,一身粗布麻衣早便破烂得不成样子,又黑得发亮,不知多久未曾打理。于这海面之上,万般气机都在他身周飘荡,似是天地间的唯一,有玄妙自然流转其周遭而不止不休。

穆双影会惊怕,自然正常,这幅模样也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而其周身散发的压力,也让人连喘息都不能。

“老鬼?怎的是你来了这里?!”

陆尘反应过来,惊叫一声。

他目光转动,又见到那暗红的血刀便提在他的手中。先前这刀有着万般威凛,而在其手中,却安分老实得像只猫,将所有的气息都隐没而内藏,不再显露分毫。纵然流光都不见,血煞也不显,如寻常之刀一般。

然看得清楚,陆尘又愣了下。

这刀,也不似刀。

刀只一刃,而老鬼手中提着的血刀,却有双刃。

形长而笔直,尖端成微勾,当真是刀的模样,只刀背不该有刃,这血刀却等同无有刀背。刀形奇异,刀柄上下有尖刺嶙峋,便连气息也十分霸道。握在老鬼手中,破有些格格不入,十分怪异。

“我离得不远,你怎在这里。”

老鬼回了一句,又问了一句。

陆尘也只撇嘴,并未回答,也不意外老鬼能够认出他的气息,而想起当初之事,仍旧有些不满。

而老鬼来到此间,凭其本事,也将这血刀完全压制下来,便无需担忧什么。他能凭空勾勒道痕撕裂虚空,让人横渡出去,陆尘早便见识过,尽管两仪门与苏家之中无人可解释这般手段如何,但他也不必担心继续在这无尽汪洋上漂流无依。

“你认得他?”

穆双影咬着牙关坐起来,靠近陆尘身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

“认得,一个王八蛋。”

陆尘盯着老鬼。

“那些事说起来也都已经过去,再讨论如何也无必要。但他确实有本事,凭空勾勒道痕显化,撕裂虚空,铺筑虚空之路,都轻而易举。至少遇到他,我们便不必在这海上漂流了。”

“这么厉害?!”

穆双影张了张嘴,眸中有着明显的惊愕,却又很快变作复杂,而后压了下去,只稍嗫嚅,有话未曾明说。

也似不敢在老鬼面前放肆。

“你,要这刀?”

老鬼看了许久,待得二人不再说话,他才问了一声。

闻言,陆尘反而愣在原地。

“这刀,是我以前的道器。”

老鬼又补充一句。

“你...你的?”

陆尘张大嘴巴。

“血天所铸,待其死后,我便将之抛却,留在炼狱而将其镇压,也自那之后不再修行,将自身也镇压。你寻到我,如今又将它也放出,是缘分。你若要,便给你。”

老鬼点头,简单解释一番,十分平静。

而穆双影也被惊得彻底呆住。

陆尘也许不知这究竟代表怎样的意义,但穆双影心中却再清楚不过,她见过的典籍比陆尘多了太多,许多隐秘的东西,在她而言也并非隐秘。另则,这老鬼所言,着实有些骇人了。

这刀,为血天所铸?那也便等同说此人与血天相识,是断古前的人物?!

徒手凭空勾勒道痕,撕裂虚空,铺筑虚空之路而横渡远方...

古往今来,能够施展这般手段者,于古老典籍中记载,只一者才行...

大圣!

正文 第161章 这世间仍有大圣

老鬼有着大圣的修为,然陆尘却并不知晓。

他对大圣的了解太少,而这世上也许久未再出过大圣强者,纵然古往今来有过不少那等存在,也都各自留下了不朽的传奇。但毕竟时间久了,许多东西便会失落,无法寻得。人常道这世上再无有大圣,可谁又知晓,这天地间仍有大圣。

苏家未曾出过大圣,了解较少,而两仪门的上代大圣,也不知是多少年月之前。

老鬼之事,只苏家与两仪门知晓,他们也未曾猜到老鬼便是大圣。

穆双影知道,已经猜了出来,而他手中的刀...

纵然未必是大圣道器,却也绝对相去不远!

“这刀太过凶煞,又非杀生断刀那般,我控制不住,不要了。”

陆尘思忖许久,却是摇头拒绝。

穆双影听得,当即张大嘴巴,恨不得一巴掌将其拍飞出去。但毕竟陆尘不知这些,于他而言,这般理由也足够充足。这刀凶煞十足,只方才现世便将那三百里岛屿都斩得就此沉落,再不复曾经。如此凶煞之物,陆尘自认没有能力驾驭,也自然不敢驾驭。

强求不得,便无需强求。

“无妨。”

老鬼看着陆尘,仍旧平静。

“你如今尚且太弱,这刀,也非此间天下人能够驾驭。你且说要与不要,若要,我自会将其凶煞封禁,若不要,便就此沉落海底吧。”

“要要要!要!”

穆双影见陆尘仍旧犹豫不决,便当先替他开口,满脸急促。

后者正愕然,那老鬼又转头看向穆双影,原本死寂的眸子忽的显出些许光彩,又很快便沉寂下去。他只始终盯着穆双影,不知想的什么,直到穆双影觉得有些发毛,稍缩了几分,躲在陆尘身后,老鬼方才收回目光。

“如此,竟又相遇了么...”

老鬼忽的轻叹一声。

陆尘与穆双影自然听不懂。

“这刀,便给你了。”

老鬼未曾多言,只抬手间这血刀上有光华一现,而后消散不见。至此,那刀一身锋锐凶煞气息便尽数藏入刀锋之中,不见分毫,色泽仍旧暗红,是比先前更暗一些,如凝固干涸的鲜血附着其上才会这般。

气息收敛,凶煞内蕴,这刀,如今凭陆尘便可掌控了。

他将刀随意的丢了出去,只砰的一声便落在古木上,轻易将其刺了个通透。若非刀柄有尖刺流转道痕,以神妙支住,大概这刀便要直接沉落海底。

其锋利程度,着实有些骇人。

并无气息显化,而本身如此罢了。

陆尘看得惊愕,伸手要将其拔出。而刀柄尖刺之间,入手粗糙,一拔之力却分毫未动。他稍有意外,又更多了几分力量,却仍旧未曾将这刀拔起来。

穆双影也瞪大了眼睛,着实有些意外,而老鬼却始终平静看着。

“此刀名星陨,乃一颗星辰锤炼而成,是血天无意间轰下来的。那时我手中尚无兵刃,也随他一道修行。如此,他便为我铸了这柄刀。刀长四尺,重十万又三千,凭你之力,需得催动全身精血才行。”

他缓缓开口,解释一声。

一颗星辰锤炼而成?

十万又三千的重量?

陆尘抬头看向老鬼,而他先前只轻易便提在手中,并不曾觉得如何,乃至连气息都无法察觉,是只凭肉身力量便如此。然这般重量,若是陆尘,如何能够轻易拿动?

他如老鬼所言,催动一身血气滚滚长流,却终究太弱了些。

秘法无双的弊端仍旧未曾过去。

老鬼也似察觉,伸手一指点出,有乌光流转,没入陆尘体内。而此间,他便觉得一身血气再度恢复原本炽盛模样,催动而如大河奔腾,滚滚不休,引血雷于命渊交织,比之先前更盛几分。

这一提,便提了起来。

却仍旧艰难无比。

陆尘咬着牙关,脖颈满是暴起的青筋,而这星陨刀也自古木中缓缓拔出。但见血光流转,刀身纤薄如蝉翼,可透过刀刃而见到背后景象,便连刀柄也如此,似血玉般无暇莹润。只这般模样,却重十万又三千,着实匪夷所思了些。

“这...这刀,我又如何能够用得了...”

只将刀拔出古木,陆尘便已经不堪,而其体内血气滚动有雷鸣,一旁穆双影也听得到。

老鬼只平静看着,又看了眼陆尘命渊所在,忽的眯了下眼睛,又恢复正常。

“断刀,被人夺去了?”

他问了一声。

“是...”

陆尘咬着牙回答,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星陨刀收入命渊。它太过沉重,凭陆尘的力量着实有些困难,是只凭血气提起,却根本不能将其催动。

“你可还要修行?”

老鬼视而不见,又问一声。

“自然...”

陆尘终于拿不住,这刀又重新落了下去,再将古木枝干上刺了个通透。刀柄尖刺有玄痕流转,是神妙藏于其中,方才没有将这古木砸断,否则凭它的重量,大概要就此沉入海底,将这古木也斩作两半。

老鬼只微微点头,忽的伸手拿出一方世界,将陆尘与穆双影二人所在都拘禁其中。身形翻转,手指凌空一滑,但见十万道痕显化,一条浩荡的虚空裂缝便出现面前。

他一步踏入,拿着陆尘与穆双影一同离开。

待得许久,此间再有波澜生出,而是虚空裂缝凭空显化,有接连数道人影自其中踏出。

凶狼,鬼狼,便连韩无道,都赫然于其中。

“这...究竟怎么回事?!”

有人声色阴厉,显然已经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连气息都有些狂躁。

而此人发怒,周遭众人便不敢多言,只低下头,将一身气息都压抑到了极致,生怕触了此人霉头,引来不幸。

然如此,却也不能打消他的怒气,但见气机横生,搅动四方云岚破碎,便连这无尽汪洋都欲要倾覆一般。狂雷涌动,乌光肆意,海浪翻腾间有咆哮如虎啸四方!

他发泄许久,方才忽的想到什么,又连忙冲了出去。就在那沉落的岛屿上方,一双阴鸷的目光四下寻觅,却许久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痕迹。只片刻,他又猛地冲入海中,却又很快便上来。黑布笼罩的面孔上,仅露出的一双眸子更显阴沉。

“给你们一月时间,将陆尘找回来。若他出事,凶狼,你便第一个去阴界陪他!”

这人气息狂躁,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而人群中的凶狼身子也猛地一颤,亦后悔到了极点。

“是...”

只能应下罢了。

鬼狼见得他如此模样,只暗暗一叹,是先前相聚便说过此间。他曾特意提醒过凶狼,是否已经嘱咐陆尘二人不得靠近那古洞。当时凶狼只言未说,想要他们进入其中尝点苦头,为报复先前陆尘疯魔而在他脖颈咬的一口。然如今境况,分明是陆尘真的进了那古洞,也出了大事,如今不止星陨丢失,连血天传人的陆尘都没了踪影。

而这三百里岛屿都毁了,陆尘又能如何活命?

一月...

大抵等同缓刑罢了。

然那人离去,此间众人却也不敢大意,连喘息都顾不上,便匆忙沉入海中去寻找陆尘踪迹。只如今陆尘已被老鬼拿住而离开,他们纵然在此间寻上一整月,翻个底朝天,也绝对找不到。

......

虚空之路无有尽头,而光景错落,陆尘与穆双影自然看得此间不知行了多远。

待得许久才落地,有阴气扑面,野鬼乱嚎,穆双影面色猛地白了几分,陆尘眸中也微沉。

“你这老鬼,怎的又带我来了这个地方?”

他转头看向四周,是再熟悉不过。

葬仙山。

然老鬼却不理他,只随手一挥,那被他一道带来的古木便彻底崩碎,而星陨也落入他的手中。神光流转,道痕交织,四周有万千野魂出没,见得是老鬼落地,又仓惶的退了出去,不再发出丝毫声音。

阴沉沉的环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随我修行一年。”

老鬼道了一声,又看向穆双影。

“血脉沉寂,已太过稀薄,又极其驳杂,想要唤醒,还得去趟别处才行。”

言罢,他又一挥袖,便卷起不知所谓的两人踏了出去。

一路所过,踏上血鬼岭,有百鬼出没,跟随其后。

“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或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高歌此般,金光作乱,搅得四方阴气破碎,污秽不存。

一遍落,又复一遍。

陆尘早便熟悉了这般高歌,只穆双影听得意外,也渐渐镇定下来,将其都记在心里。

老鬼是大圣,若他要不善,便无需如此。而此间葬仙山,穆双影自然听过,然老鬼在身旁便无需惊怕。如今心中镇定,她便好奇的四处打量,又拉着陆尘讨论那些游荡的鬼魄如何可怕,如何怪异。

这般适应的能力,陆尘自认远远及不上。

而若他也知晓老鬼乃大圣修为,兴许同样如此,毕竟大圣这般存在,非常人能够理解。这天下,有何处非老鬼不能去得?有何般,是老鬼不能化解?莫非断古前的乱世再临,老鬼便举世无敌,这些孤魂野魄吓人便罢了,难不成还能吓到老鬼?

走过血鬼岭,行至葬仙山,那石碑,一如往常。

而陆尘四周看去,这山下场景如故。他仍旧记得,上次来到此间,这石碑后,便有一血眼鬼魔始终盯着他,一双眸子满含怨恨与杀意。

再行得此间,陆尘便下意识看去,那石碑又歪斜了,于石碑之后,一血眼的影子又在如前次所见一般,不断的轰着石碑,想要脱离镇压。也似察觉到陆尘又至,它忽的抬眼看来,那双眸子亦如当初般,凶戾,怨恨,似有不共戴天之恨。

只对上一眼,陆尘便身子一僵,瞳孔亦缩,脚下都退了半步。

正文 第162章 如此修行

前次来到葬仙山,陆尘便见到了血眼鬼魔,虽不知为何,但此物对他却有着极大的仇怨,那双血眸中的杀机也清晰可见。只那次老鬼在身旁,随手便将血眼鬼魔重新镇压下去,就在这葬仙山的石碑下。而如今,却不想这鬼魔竟是又逃出了一缕气息,仍旧在试图挣扎而出。

老鬼也见到那血眼鬼魔,穆双影跟在他身后,面上满是错愕与惊怕。

“如此,又能如何?”

一声轻叹。

老鬼面上可隐见些许惆怅,他似是在缅怀什么,却谁也不知。只待片刻,他便探出一手,化出金光流转,而轻易便将那血眼鬼魔的气息打散。原本歪斜的石碑,也被他重新摆正。

若只如此,老鬼似是觉得不妥,也或这石碑经风霜雨打,已经腐朽,不能再完全镇压这血眼鬼魔,便又挥动道痕,化出许多锁链将那石碑捆绑而插入地面。自此,大概那血眼鬼魔便再也无法出来,而陆尘也由此松了口气。

他不知为何这血眼鬼魔对他有如此杀意,但毕竟是个祸害,能被镇压,自然极好。

“你得罪过这东西?”

穆双影不能明白,问了一声。

“我也不知。”

陆尘微微摇头。

“前次来到葬仙山,我便遇到了这血眼鬼魔。那日如今日般,也是化出一缕气息,正轰击这石碑,想要脱离镇压而出。然那日我只看它一眼,它便对我有极重的杀意,究竟为何,却不得而知。”

“那便怪了...”

穆双影秀眉轻蹙,又上前几分,望向那石碑。

石碑如过往所见般,无太大不同,只更多几处裂痕。如今再见,其上八字“此生痴情,两坟一冢”,已极难分辨,而这些字便是林柯评血天所留。其意如何,陆尘已经知晓,只穆双影疑惑,却也能感受到其中苍凉。

这血眼鬼魔究竟如何来历,又为何会镇压此间,大概老鬼知晓,但他不说,陆尘便是问了也无用。

“走吧。”

老鬼呆呆的看了许久,又是一声轻叹,而后便卷起长风携陆尘与穆双影上了葬仙山。

此山凶险,然老鬼在身旁,便无需担忧。陆尘不知老鬼修为如何,但先前便来过,知这山上一切都与血天大圣有关,亦有些天选大圣林柯的痕迹。穆双影第一次来,颇为好奇,而此间不详气机皆被老鬼打碎,四处都可去得,至少于他们而言再无任何凶险暗藏。

先前老鬼便说过,这一年,随他修行。

穆双影大概是顺便带来。

陆尘只如此猜测,而老鬼也并无他话,叫了陆尘一起到山崖边上,便开始指导他杀伐九式的修炼。

穆双影无事,在一旁观望。

而杀伐九式陆尘早便明了,只后面三式不能看清。然如今老鬼再施展出来,动作简易而干练,并无丝毫多余,其中所藏韵味却显然不同,更多了几分凌厉,也或霸道,是一招一式之中蕴藏无尽神妙的变化。凭陆尘如今境界,能够看得出些许,却不能领会,是此般招式太过深奥。

他手中提刀,但见血光一闪,飘忽如鬼魅。风不嘶,尘不扬,而有道韵卷动气机破碎,半个天地都要就此陷落一般。陆尘还未反应过来,老鬼手中刀势一转,收于腰侧,踏步落定而凭空一刺,但见风岚暴起,血光一线而直入海天之际,云卷长流,有大浪滔滔作两边汹涌,是这无尽汪洋真的一刀斩断!

如此两式,一则拔刀,一则角击。

此乃杀伐前二式,陆尘也曾在穆双影面前施展过,只如今再看老鬼此般,差距当真是极大。

陆尘也惊得张大嘴巴。

“此二式,可看得清了?”

老鬼收刀而立,站在陆尘身旁。

“看...看清了,但不懂。”

陆尘眸中颇有些复杂。

“无妨,慢慢体会便是。我当初修炼杀伐九式,也非一蹴而就。前六式修得如此,用了六百年,第七式用了六百年,第八式用了一千两百年,第九式用了一生,至今也未能悟透。这天下有千古匆匆,也就只血天一人炼成第九式罢了。而如今这世上,就只你能练成了。”

老鬼说的含糊,陆尘也听不懂。

他不知为何就自己能够炼成。

然凭老鬼这般强者,前六式便用了六百年,即一式百年。百年才修得如此,陆尘便有了些沮丧。

自己要修成这般,还不知得多久。

“你且修炼吧。”

老鬼又看他一眼,将手中星陨刀抛了过来,插在地面上,而后便走向立身一旁的穆双影。他与穆双影说了些什么,可见后者面上错愕。然只片刻,她又点头,随着老鬼一同下了山,远远离开,不知去向。

陆尘没有理会这些,老鬼虽然古怪,却不会害人。否则凭他手段本事,大抵凭一口气息便可将他们处死此间,又何须这般复杂麻烦。

只再看面前星陨血刀,陆尘便犯了难。

老鬼只教他前两式,其中神妙便难以悟透,而此间也就只星陨血刀罢了。这刀太沉,是一万又两千,凭他的力量纵然拿起来都费劲,又如何能够凭它来施展刀法?如此,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上前,双手握于刀柄,催动一身血气才能将刀提起。仅这般,陆尘便已经费尽了全力,却也只勉强提起,要挥刀都不可能。

“这老鬼也真是,只教我这些。看他大抵是断古前的人物,能与血天相识,也不告诉我之后的修炼该如何进行。他应该知道才对...”

陆尘喘了口粗气,将刀丢下,双臂已经发麻。

他修为止步此间,血气再强,也终归有着尽头。这星陨血刀太沉,也并非凭他力量便能施展。然老鬼却带着穆双影不知去了何处,他也没有办法,亦不愿就此浪费时间等候,便休息片刻又开始提刀。

至少先将这刀掌控了,才能修炼刀法。

而回头再看,这阴沉沉的天空仍旧残留的先前老鬼一刀的余势,苍云破碎之间,血光流转。那大浪滔滔至此间方才回流,而汹涌翻腾之际,有轰然如雷鸣滚动,卷浪入云霄!

“老鬼还是厉害的,也不知修为究竟如何,竟能将这海天都斩成这幅模样。”

陆尘呼出一口浊气,又吸了口凉气,惊叹不已。

只他心中又复杂,若自己也有这般实力,便无惧天下,许多不该之事也就不会发生。然如今后悔也无用,他又伸手提刀,待得刀尖离地三寸便已无法更高。而其体内血气滚滚,精灿长流,四肢都在颤抖,百骸碰撞而有清晰之声。到此便罢,陆尘尽了全力也就这般,终究抵不住又丢了下去。

身上已经见汗,满是焦黑的身子也变得污秽不堪。

他看了眼身上,苦笑不已,却连衣物都没有。

老鬼大概也没有什么衣物,毕竟他那身粗布麻衣都破烂得不像样子,也黑的发亮,实在不堪入目。好在穆双影随老鬼离开,并不尴尬,只如今再看身上这些,却着实有些受不了。

葬仙山一片荒芜,只两座矮坟罢了,什么也没有。

“洗个澡都不能...”

陆尘走了一圈,终究又回到此间。

自此,老鬼与穆双影便再未回来过。

一日又一日过,陆尘便每日尝试提刀,累了倒头便睡,饿了吞服丹药,如此也算过得下去。只老鬼二人却不知去了何方,又在做什么,从此再未曾回来。陆尘不知,也猜不到,便安心修行。

这葬仙山自来不会有人,是凶煞不详害人性命,又无什么宝物,随处可见到百鬼游荡,夺人本源精气。自古老时期有人发现此间,曾起过一波风浪,而后便只于记载中存在。至如今,天下人都知海外有葬仙山这般险地,却从不会有人前来寻觅机缘,毕竟此地是真的不毛。

陆尘就孤独一人修行,力道越大,却也难以挥刀。

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

他早便忘了时间,每日枯燥的重复,只偶尔能够听到山下有凄厉嚎声,亦有轰撞之声,大抵是那石碑下的血眼鬼魔又不安分。只老鬼不在此间,山顶凶险气机被他打碎,山下却并非安然。陆尘不能下山,也不敢下山,否则大抵走不到半山便会尸骨无存。

那血眼鬼魔有些噪耳,却也只能听着罢了。

天际阴云垂落,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如此之地待得久了,又只一人,陆尘觉得自己都快变得不太正常。只如今想来,那老鬼将自己镇压在古墟中不知多少年月,而之后便自己呆在这葬仙山,会变成今时模样,大抵便是此般缘由。

“莫不成日后离开此间,我也要变成小鬼?”

陆尘嘀咕一声,转头望向那日老鬼与穆双影离开的方向,却始终不能见到有人回来。

究竟过去了多久,他已经无法算清,只望了片刻,便收回目光,不再去想。他上前几步,将那星陨血刀捡了起来,仍旧有些吃力,待得负于背后,每一步落下都有深深的脚印。如此,便行走山巅各处,算作修行,便连那满是血污的绷带也取了出来,缠在手上。老鬼说就一年时间给他修行,大概之后便要将其丢出去。而届时又该去哪里,陆尘还未考虑,也不想考虑。

毕竟天下之大,无去处,无归处,也是可怜。

正文 第163章 两滴血脉精血

东盛以东,四万又九千,有神殿沉落,形如巨狐匍匐,卧九尾,周有神光荡漾,破开海水重压而存一方清静之地。

此间可见,海藻满布,遍体裂痕,是已经破碎不堪而近乎彻底崩碎。于其中,四处可见狼藉散落,残垣断壁,亦有古老而沧桑气息扑面而来。此间从无人能抵达,也无人能够想到海中会有神殿沉落,而其内蕴仍旧藏有许多厚重气息,威势磅礴,如苟活之灵残存。

“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穆双影狐疑的看着四周,心中满是震惊与疑惑。

她从未听说东盛以东还有这种地方,更不知这般如巨狐匍匐之殿又有什么来历。只如今来到此间,行于其上,穆双影心中便有些莫名的悸动,整个人的气息也颇有些不顺,似排斥,又似亲近,感受只复杂却无法言明。

老鬼在前面领路,并未开口。

他二人行至此间,用了三月时间。

海上所见一片广阔,却连方向都难以分辨,凭老鬼的本事也不能确定这巨狐般的神殿究竟在何等方位。如此便寻了三月,至今日才终于寻得,踏足此处。兴许是历经千古的时间流逝,这殿已经十分破落,便连其中内蕴的气息都近乎消散,再难发挥任何作用,也无丝毫神妙。

“仙狐殿。”

老鬼领着穆双影走到殿中,上了顶层,方才开口。

“断古前,血天身旁有一女名扈娘子,与你一般,是妖狐之人。而后有血天大圣杀戮宇内,开辟血腥王朝,灭尽乱古魔族,斩破魔帝阻拦。于那时,扈娘子便因乱古魔族而身死魂消,留下大圣道器仙狐殿坠落荒神境内,再无人能够寻到。断古前大乱落定,血天身死,我便游历四方,无意间寻得此处,见到了沉落的仙狐殿,便是这里了。”

他转头看向扈娘子,脚下也止步。

“扈娘子死时,尚未证道而成就大圣,这仙狐殿,也并非她所炼化,乃扈娘子祖上九尾大圣所留之物。至如今,已过千古,无迹可寻,然扈娘子却早便觉醒了大妖血脉,是九尾白狐之身。她死时,将一身血脉凝练,留下了两滴精血,一滴流落北荒境内,辗转许多,后被一寻常狐狸误食而成化妖族之人,继承大妖血脉存留至今。我游历四方时,寻到那狐狸,便将其血脉之力压抑下来,免得其承受不住。精血代代相传,改变体质。只后来血脉传承太过驳杂,在你之前百代便该出一九尾白狐,却也因血脉而被压下。如今,便到了你这里。”

“我这里?九尾白狐?”

穆双影听得愣神,亦有些接受不了。

老鬼所言这些,大抵是断古前的秘辛,天下人谁也不能知晓究竟怎么回事,也不能理解他口中扈娘子究竟什么人物。然其所言却十分清晰,那扈娘子,是血天身旁之人,大妖九尾白狐后代,兴许是当时妖族殿下的身份。然其消亡,却有精血藏血脉流传下来。

一则,入得一寻常狐狸体内?

“我的祖上,是一寻常狐狸?!”

穆双影反应过来,尖叫一声。

“是。”

老鬼平静回答。

“寻常狐狸得此血脉,自然承受不住,而我寻到它时,也是将死。大抵缘分如此,我便起了念头,将其血脉压下,而以血脉淬炼身子,改变后代百世,期望有朝一日能再有白狐现世。然事与愿违,血脉驳杂之下,那压抑的血脉,便就此沉睡而至如今,到了你的身上,也仍旧在沉睡,未曾苏醒。”

说着,他轻叹一声,又转身继续向着仙狐殿中走去。

穆双影也跟上,满面复杂,心中仍旧无法平静。

“此是一滴,另一滴,是扈娘子死后被血天带走,经历万般,最终随着血天一起去了葬仙山。那葬仙山并非何等隐秘之处,也不便存放,我便将其带走,丢在这仙狐殿中,等待九尾白狐现世,而助其再复曾经辉煌。如今,九尾白狐不现,你却来了我的面前,便只能以此精血而引动你体内血脉觉醒。”

老鬼言罢,已经到了前方殿中。

此间仍旧可见到当初辉煌时该如何模样,只如今却万物凋零,一切都变得散乱不堪,亦有些黯淡。还有些许神妙沉浸此间,然其却破碎不堪,依稀有玄机暗藏,是星月流转,亭台楼阁的另一方空间所在,只其中杯盘狼藉,不复以往。大抵当初扈娘子与血天在一起时,他们也曾在其中对酒当歌,花前月下罢...

穆双影看得有些黯然,却不知如何会生出此般情绪。

“你体内血脉驳杂,并非正统,然那九尾白狐的血脉也在渐渐苏醒,到了你这里,便显出些许扈娘子当初的天赋。只此般,仍旧不够。”

老鬼也看了那边一眼,轻叹一声。

“这里,是他们定下终生的地方,只时过境迁,物非人非...莫要看了,走吧。”

他领着穆双影深入几分,寻得一高台,其上雕刻万般玄妙道痕流转,是古老而又沧桑,非今时今日之人所能理解之法。

而之上,有圆润的血珠于神妙间飘荡,莹润剔透,似有一九尾的白狐虚影藏身其中,并不能看得真切。然只将将见到,穆双影便愣在原地,她呆呆的看着那边,眼眸神光也渐渐涣散。

“醒来。”

老鬼看她一眼,呼唤一声。

只一声,如雷震响,穆双影身子猛地一颤,眸中神光也重新聚拢。

“这...这是...”

她张了张嘴,面上满是震惊。

“扈娘子的另一滴血脉精血。”

老鬼上前几分,抬手便将那圆润的血珠招了过来,而后以单手捧着,其上仍旧缠绕玄妙,血气荡漾,却也不再平静,反而开始渐渐的晃动起来,似有九尾的白狐在其中正缓缓苏醒。而此间,也有沉重的威压自其中浮现,是如苍穹陷落般的重压。老鬼不觉得如何,然穆双影却已经喘不过气来,面上都憋得通红。

“它感受到了另一滴精血的存在,自然会有些躁动。”

他将目光自这精血上收回,又看向穆双影。

“你可敢言,无害陆尘?”

“是...”

穆双影下意识便应了一声。

她早便有道心誓言作束缚,无需老鬼多言,也不会如此。而此间一问,也不过老鬼随意罢了,他一指点出,落在穆双影眉心,后者也无法反抗,只任凭老鬼在她眉心留下一白色的印记,形如三棱尖锥,却有许多复杂道痕于其中。

如此究竟如何,老鬼未曾言说,而穆双影也被压得无法喘息,连说话都不能。

她的身子渐渐弯下,咬着牙关也无法挺直。那压力越发的沉重,让她近乎跪伏下去,是血脉的压力,也是来自内心乃至灵魂的压力。

“待得这滴精血服下,你体内血脉便要清洗一遍。疼痛自然免不了,承受下去便可,不会害你性命,亦有着莫大的好处。日后你可走到何种地步,还得看自己,再复曾经的血脉也不过让你有了更高的起点罢了。大道之下不容私弊,且行,且看,且感悟,未必圣强之心才能证道,万般道法皆源一方,不外如是。”

老鬼蹲下身来,将掌心的血珠递到穆双影的面前。

后者早便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意识都有些模糊。而此刻却能清楚的见到那血珠缓缓的飘来,其中有九尾的白狐缓缓站起。九尾轻晃,天塌地陷,一声长吟,破碎山河。而只片刻,它便忽的转头看来,亦猛地扑了过来。

“啊——!”

一声尖叫,那血珠融入了穆双影的眉心,而于此瞬间,她身子猛地一颤便倒在地上,肉体崩裂,血染嶙峋。

老鬼在一旁看着,看了许久,又缓缓收回目光。

他始终无比平静,不再理会穆双影的惨嚎,转身去了那破开裂口的玄妙之中。似缅怀,也似感叹,而后便就此盘坐下来,又自命渊间取了一壶浊酒,望着那已经沉落了许多的星月,望着已经枯朽腐败的花草,一叹,一饮,而后又笑,又哭,如疯癫一般。

想外面,穆双影早便疼得近乎昏厥,银牙都快咬碎,身子已经裂开许多,不断有鲜血迸溅。而裂痕恢复,又裂开,鲜血喷出,又生出。

她的身子在不断的膨胀,收缩,整个人都变得狰狞而可怖,偶尔可见白狐的影子在她身上显化,释放惊天的妖力震动海势翻腾,水卷长流。一声高亢的长吟,有白狐的影子完全凝实,而后一尾绽开,作九尾晃动,惊得天塌地陷,山河破碎。

老鬼只回头看了一眼,眼角仍旧带着泪痕,又笑了出来。

“妖修,妖修,天生妖修,修得妖形才是妖,可化兽形是精怪。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好似,他们都回来了...”

疯疯癫癫也罢,神神叨叨也是。

这老鬼,大抵真的有些不太正常,而穆双影却听不得这些,只在痛苦的狂流中被淹没。许久,也似一瞬,便就此忘却了一切,陷入一片沧桑与古老的海洋之中。

她看的到,看的到苍穹震落,山峦崩摧...

她看的到,九尾之狐啸四方,搏龙饮血...

她看得到,那女子,戴一白狐儿面具,游走四方,一生痴情一生苦,只为一人...

正文 第164章 她随风去,五域四海感同天地悲

仙狐殿自此再未平静过。

穆双影的身形就在那九尾的白狐之中,身上荡漾朦胧光华,已经不再如先前一般膨胀又收缩,似是一切都稳定下来。而如今,她究竟如何,也就只她一人知晓,但那洒落的许多鲜血就铺在地上,被这仙狐殿轻轻一震,便彻底的化去,不再存留分毫。

有血色的光华在这白狐的影子中浮现出来。

它似匹练,如长虹,流转出没于穆双影的体内。那些驳杂的血脉,一一摒弃,不留分毫。而大妖之血也在此间渐渐散发出可怕的威压,它游荡四方,将这九尾的白狐都染成斑驳猩红的颜色,又更加的凝实几分。它双眸迸发神光,似是真的活了过来,有莫名的威压笼罩此间。

这仙狐殿,已经沉寂了太久,其内蕴早便挥散得近乎干净,却于此间又忽的轻轻震动起来。

那染作血色的白狐微微仰头,原本平静的面上忽的出现些许波澜。它似拥有着自己的感情,怅然的望着仙狐殿的一切,又见到了那破碎的气机中,抬头望来的老鬼。而后,缓缓低头,匍匐在这里,与那老鬼对视,竖瞳的眸子露出了些许怀念与苦涩。

“你,后悔吗?”

老鬼忽的问了一声。

那染血的白狐轻轻摇头,似是真的有些扈娘子残留的意识于其中。老鬼如此一问,便如此一答,纵死未曾悔。

低下头,颇有些伤感。

“如此,该散,便散了吧,他已经不在了,连尸骨都未曾留下。”

老鬼苦笑一声,将酒葫芦举起,咕咚咕咚的灌了许多,眼睛都红了起来。

染血的白狐低头,似是叹了一声,而后又转头望向四周。这曾经的仙狐殿,曾经的大圣道器,也会破落到这般地步,只余残垣断壁,而再无任何生机。所有的一切都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淹没,所有的一切都在时间的流逝下被抹去。曾经的大圣,终究也会烟消云散,哪怕真仙也不再如何。

“你为他奔走四方,惹万般过错,天下诸罚。又入得宇内八荒,望穿星岚盼回首一望。苦也,命也...到头来,却也只身死魂消,他才方觉过错。然,大错已成,为时已晚,你也无法见到。否则本该断古前便逝去,又如何会留至此间?”

老鬼喝得够了,开始胡言乱语。

他道出了太多断古前的往事,然此间,却也只他一人能够听到。白狐也能听到,却不予理会,它看过了四周,也再无留恋,便将身上的血红都凝聚起来,化入体内,结一血丹,其中有穆双影昏迷不醒。血华凝练,洗刷肉身,涤清血脉,再复一九尾大势。

轰!

仙狐殿忽的震动起来,荡起万般神光流转,十万破碎的道痕显化。它们争相流转,缓缓破碎,而化出万般玄妙辉光将白狐与穆双影都包裹其中。气机荡漾之下,那凝实的白狐影子,再度渐渐通透起来,而作虚无,可见一身血光如长河匹练般尽数盘绕穆双影身旁。于其肉身,有另一九尾的白狐虚影显化,继而盘踞于其肩头,双眸睁开,神妙藏于其中。

血纹交织,印于眉额,流转而清淡,终究作一白色的火焰痕迹将老鬼先前留下的痕迹抹除,而就此印下。

老鬼自然见到,却并未说些什么。

扈娘子比他更加的了解穆双影,那一滴精血始终在其体内,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经历,大抵扈娘子都能知晓。道心誓言下,无需这般束缚。

那血染的白狐,终究渐渐化作虚影,黯淡,却又抬头,遥遥望向远方。

昂——!

一声长吟,八方慑服!

荒神境有天下五域,东盛,西凉,南野,北荒,中州,又有四方海阔波澜升腾。狐吟,流转苍穹之下,大地之上,流转过千古的过往与时间的长河,再度于这个世界回荡。这一刻,有着太多人举头而望,听着耳边那满含不舍与沧桑的长吟,感受着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十方云卷云舒,无雷光赫赫,无轰鸣震耳,大雨倾盆洒落,整个荒神境都要为其送行。

东盛有诸子百家,圣道昌隆,皆望向东盛以东,不知如何便泪流。

公孙家秦家,有人称鬼神惊的秦天,有人言补天手的公孙家主,皆怅然而不知何谓,亦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为之送向往生。

两仪门有古之传承,山峦长吟,迸发两仪黑白气息直指霄汉。它欢呼,雀跃,也似大仇得报。那已破损了许久的内蕴道痕,也终究散去了最后一缕阻拦,渐渐恢复往日的威严。

天玄宗,天青山。

愚木老人难得没有盘坐那腐朽的木屋之下,反而来到了天青山的一角,遥遥对着东方。他面上满含怅然,深深一叹,又见到身后行来的蛮儿与秦方。

“你二人,该走了。”

他道了一声。

“天玄宗因我二人有此大劫,若真的丢下天玄宗不管,你让我等日后怎么做人?”

秦方挑了下粗眉,冷哼一声。

忽的,又笑了下。

“若是我老爹在这,被他知道我弃天玄宗不顾而兀自逃命,非得给我屁股打开花不可。”

蛮儿并未开口,面上却也决然。

只愚木老人却沉默下来,又转头看向东方,一双眸子有玄妙幻化生灭,似是能够望穿山外山,海外海,能够见到那正缓缓消散的一切。那声长吟流转到了此间,愚木老人缓缓闭上眼睛,又叹了一声。

“若不走,便不走吧,却也无需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自然道法受人觊觎,再入得尘世,便该有此一劫。只现下,却还无需说这些。”

稍顿片刻,愚木老人忽的原地盘坐下来。

“你二人,随老夫一起诵大道往生经,为那早该离去之人,送行。”

“早该离去之人?”

秦方愣了愣,又抬头看向东方。

他听不到那声长吟。

蛮儿却未多言,也上前,盘坐愚木老人身前。她面上满是悲戚,也似能够感受到那份苦涩与愁痛。只她未说,也许自然大道所致,让其能够听到,能够感受,便随着愚木老人一起诵念。

秦方不觉明历,但见得蛮儿如此,便也上前,诚心诵念。

苏城有苏家,圣道不盛,天命坐镇。

“她终究是去了。”

天命老人仍旧如往日般,身形魁梧却气质出尘,周身群星流转,朦胧化神奇。他行到天命阁,凭栏而望,身后有苏千烈急急追来,面上颇为凝重。

“前辈,这...”

“东流逝水,无可挽回,该去之人终究得去,纵然留执念不化,却也该化了。”

天命老人道了一声玄机。

他眸中神光生灭,能够看穿一切,天命之法算天象地势,大概能够知晓许多。扈娘子仅存的一缕执念,藏于精血之中,待得如今方才现世,却也到了消亡之日。天命老人能够算得出,扈娘子也并未遮掩,便看得出来。

一声轻叹。

那狐吟,随一缕清风而过。

“你与老夫,一道诵念往世经吧,让这早该追他而去之人,能够寻得到他。”

天命老人瞑目此间,口中神文诵念,追那狐吟而去。

苏千烈不敢违背,便跟随复诵。

北荒有妖族,一老妪也踏出闭关,满面萧瑟。

西凉王朝,佛门三千,有经文渡该渡之人,三世佛传承至此,送故人往故。

南野多山岭,战乱四起,却于今日难得平静下来,十万妖王不敢作乱。

中州皇朝,雄霸一方,十万万圣道之徒伏地恭送。

这一日,有太多人知晓,也或不知晓,送那该去之人归去,纵然古之大圣陨落,亦从未这般。那一声狐吟,随着长风而流转,再走一遍这天下,再看一遍行过的道路。沧桑,古老,深沉又低落。它有着一缕难言的感怀,所到何处,何处便有雨落,天也悲,地也伤,随那狐吟而迷乱一日大势。

它在流转,在行走,踏过了五域四海,来到葬仙山。

那暗红的血刀被丢在地上,陆尘忽的跪在那里,捂着心口,止不住的泪流。

此间的风,也变得有些急了。

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一声狐吟。只听得,便觉的心中绞痛,连灵魂都在颤抖。便如这葬仙山,便如这血鬼岭,那血眼鬼魔也难得安静了一日,隐隐有抽噎声在石碑下回荡。而这本就阴沉的天空,也更压抑了些,细雨如丝如雾,却未能清洗得干净,只让一切都更加沉重。

那一只只漫无目的而游荡的鬼魄,那一缕缕早该消散又复存的魂息...

漫山遍野的影子,跳动的阴火,沉寂而阴冷的气息。

百万鬼嚎哭!

声悲意切,天道与同!

轰!

一声雷鸣,撕裂了苍穹,也将这黑沉而压抑的天际都留下一道亮眼的痕迹。

一缕清风流转而来,狐吟便在耳边。它轻轻落下,到了陆尘的肩头。那一丝温润的柔软,轻轻一拂,若情人的指尖流转温存,而后便就此离去。陆尘勉强抬头,已融化了许多面具上满是泪雨,悄然滑落。

那本该消散的影子,那一念长跪而亘古不朽的男人,又似是出现在那里。

那风,落入了他面前的一座矮坟,带着走过了天下的狐吟,终究在此间落下。

那身影,终究不再笔直,弯了下去,深深的叩在地上,身子也在颤抖。

他的傲骨,终于为之倾覆,他的头颅,终于为之低垂。

陆尘看得到,那戴着白狐儿面具的女子在矮坟前留下了影子。那温柔的目光,情意绵绵,透过面具也能看得到。她蹲下身来,将他扶起,相拥,消散...

“是...原谅了他么...”

陆尘呆呆的看着,又抹了把面具上的湿痕。举目再望,这天地,也似是清亮了些。

正文 第165章 白狐儿面具

仙狐殿中,那白狐终究消散而归去,再无任何气息存留于这个世界的某一角落。只待得一切平静,却又有气机衍生。

穆双影身形包裹在那血红的内丹中,四周有血华交织流转,一股又一股神妙的气息交织不休。但见那通透的薄壳之间,穆双影身形缱绻其中,浩瀚的气息在她体内不断的沉淀,越发的厚重,而有驳杂的血脉仍旧在不断的被剥离。

她有些痛苦。

但剥离血脉,是必须的事情,也是扈娘子给予穆双影最后的机缘。她一身的血脉都将改变,而古祖寻常狐狸的血脉,同样也在发生改变。自此之后,她将不再如先前一般,大抵等同换了个人,却又仍旧是她。然断古前大妖血脉流传到今日,兴许会将整个妖族的境况都就此改变。

这些,老鬼并不在意,扈娘子也不去理会。

老鬼就只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便如当初寻到了误食精血的狐狸,而为救其性命,便将血脉封锁,又将被血天带到了葬仙山的精血转到此间。扈娘子也只将九尾白狐的血脉流传下来。他二人该做的,就只是如此,之后又会如何,一切皆有天意。

气机衍生,道痕幻灭。

穆双影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而这内丹周遭的血气也渐渐消散不见。

许久,一切都缓缓沉寂。

仙狐殿始终在轻轻的震动,它将仅存的力量都显化出来,而至如今一丝不存,也就到了消亡的时刻。一点点的剥离,一点点的灭尽,那飘散的齑粉划过晶莹的光泽,沉落大海的深处,透出那蒙蒙的壁障,终究消失在无尽的汪洋之中。大抵随着浪花的飘荡,它会行遍四海八方,见到各般缘起缘落,却终究不会再复曾经。

老鬼所在的气机也彻底破碎。

一道又一道裂痕生出,星沉月落。这破败的故处,终究要随她一起离开。

老鬼自其中踏出,又回头看了许久,待得一切都终于沉寂下来,这仙狐殿,也完全化作了齑粉,彻底消散。

千古流转,时过境迁,这件存在了许久的大圣道器终究是湮灭了,不再存留分毫。而此间所余,也就只那血红的内丹,还有其中正在蜕变的人儿。血华之中,身躯如莹玉,三千青丝飘荡,渐渐在这血光中染上霜白。她变得更加娇美,也有了些许狐狸该有的妩媚。

她的模样有了不小的改变,不似从前,是柳眉凤眸,柔媚万千。有七分未变,却堪得绝世而倾城,如仙子临尘。

妖力再无法控制,忽的激荡出来。

凭空间,似有一声破裂。

轰!

气浪席卷,火光闪耀,将这血红的内丹也破碎!

穆双影的身上忽的燃烧起白色的狐火,烧净了黑衣,凝练作白璧无暇的仙裙遮掩酮体,而其周遭一切,便连那禁制破碎而涌来的海水都不能靠近。她的气息在疯涨,妖力荡漾之下,做白光如虹而直射苍穹之外,将这大海都破开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终于醒了过来,也不知已经多久,而老鬼也就站在不远处的水中,平静的看着。

那双眸子,不再如先前般,反而化作纯粹的银白之色,便如原本的三千青丝,也作银白洒落星辉。

水流激荡,忽的冲了过来,然妖气迸发,白火流转,作一仙狐的模样而荡起神光万丈。浪头汹涌,却不能如何,终究化出许多的水汽升腾消散。那一道白色的狐火,破开了海面,其身形也自其中显化,踏得海面之上。气机四荡,火光耀天,这阴沉沉的天空都出现一个倒灌的漩涡,是天道万般神妙都汇聚其周身之上。九尾的白狐虚影显化,作小巧的模样盘踞在她肩头之上,那灵动的眸子望过四周,又最终缓缓消散,作万千莹白的光点没入其体内。

缓缓抬头,一双银白的眸子作竖瞳模样,映出了先前的一切。

她见到狐吟走过四海八荒,缅怀过往;见到那白狐儿的面具之下,一张绝世的容颜悄然泪落;见到那傲然不屈的身影,终究在自己的懊悔与过错中,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还有那持着暗色血剑的男子,站在两座坟头前,与那傲然之人的影子缓缓重合,一跪亘古不休...

“血天...”

穆双影轻轻开口,声色却不负以往,变得更加轻灵,也似那消散的女子一般温柔。

一声轻叹,藏着多少复杂,却无法言明。

“三世瞳。”

老鬼自海下踏水而来,到了近前,盯着穆双影的眸子看了许久。

然后者却只疑惑,眸中神光尽去,却仍旧是银白的模样,只不再竖瞳。

颇有些怪异,又通透无暇,仿若这世上最纯净的一切都凝聚其中。

“三世瞳。”

老鬼又道了一声。

“三世有言,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瞳乃三世精气所化,是九尾白狐才有的力量。当初扈娘子未能开启,终究是个遗憾,而若能够开启,大抵断古前的乱世也就不必如此。如今你将三世瞳也觉醒,是扈娘子最后的给予,只三世瞳可逆天夺命,不得肆意妄动。”

“不懂。”

穆双影蹙了蹙秀眉,妖媚的面上颇有些疑惑。

她下意识的晃着身后的九条尾巴,而那绒绒的感觉让她忽的愣在原地。转头可见,有纯白而毫无杂色的九条尾巴便在她的身后,感觉如此清晰,晃动亦无丝毫滞涩,似原本便该如此一般。

“妖是天生,兽心人形又存异状,便是妖。妖之上,修得天地大道承认,道法归藏,方为精怪。如今你便是精怪,也是妖的一种,却凌驾妖之上。扈娘子也是精怪,却并非真正的精怪,只勉强罢了。她将一身力量都蕴藏那精血之中,尽数给了你,方才如此。”

老鬼看了那尾巴一眼。

“若不愿它们显化,只一念便可。”

穆双影不能明白精怪究竟是怎样的意思,但最后一句却能够明白。她瞑目而念及,然气息仍旧激荡,妖力翻腾,身后九尾明暗晃动几次后方才消失不见,只其模样便已经如此,尤其双眸与长发,无法回去原本的黑色。

银发而银眸,于妖族中,也并非太过突兀。

“还行。”

她拿住一缕长发在面前看着,有些无奈,最终也只能作罢。

“但你说的三世瞳,究竟什么意思。别说那些复杂的,听不懂。”

“三世瞳,可观过去,现在,未来三世,是为三世瞳。”

老鬼仍旧平静,至少穆双影从未见他面上有丝毫变化。

“然过去,未来两世,却太过神妙,扈娘子不曾真的开启三世瞳,我便也不知晓究竟如何。观现在,便是看穿虚妄,在断古前的典籍中有所记载。只如今断古后数度大世,九尾白狐不现,自然也无三世瞳,便没了任何痕迹存留。你也不要去寻了,只慢慢感受,便可知晓。”

稍顿片刻,他又抬头,对上穆双影的一双银眸。

“三世瞳神妙万般,非道法,非秘法,自然而天成,是天地大道给予九尾白狐的恩赐。然如此,却也不能随意动用,只用以堪破虚妄便可。观过去未来有伤天和,也有伤自身。然究竟如何,我也并不知晓,你之后大抵会感受到。”

老鬼言罢,穆双影却只皱眉。

先前三世瞳开启,她便见到了自己昏迷时所发生的一切,亦能够见到那声狐吟行至四海五域,各般生灵为其送行。也见到了葬仙山的神妙一幕,是那傲然不屈的影子,与陆尘重合在一起。

“我有个疑问。”

她看着老鬼,面上渐渐凝重下来。

“葬仙山,葬着的可是扈娘子与血天大圣?”

“是,也不是。”

老鬼并无隐瞒。

“葬仙山只两座矮坟,葬着扈娘子与赢家之女,而血天却连坟墓都无。若真要说,那山,便是他的坟,他的尸骨,早便化作齑粉,飘散在这荒神境的每个角落。兴许你脚下他所踏着的,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闻言,穆双影面上露出错愕,下意识后退半步。

只想起那一幕,却又着实有些怪异。

“陆尘,与血天大圣之间,除却那修炼法之外,还有什么关联?”

她咬住红唇,心中有些异样的感受。

三世瞳所见的一切,是过去,也是现在,更是未来。而究竟哪些是过去,哪些是现在,哪些是未来,穆双影却无法分得清楚。但她可以肯定,陆尘与血天大圣的关系绝不止单纯的交织罢了。那断刀也好,修行法也罢,一切的一切,都绝非如此简单。

“你现下知道这些,还为时尚早。”

老鬼只摇头。

“他与血天,确实还有些关系,但这些,知道反而于你不利。若被他知晓,也大概会害了其性命。”

那个他,大概就是陆尘。

只老鬼如此说来,穆双影反而更加疑惑,但她也知晓面前这位自断古前便存在的前辈不会害她与陆尘。凭其口中称呼,血天大抵与他关系匪浅,只其中究竟还有怎样的因果,却无法知晓。

老鬼不说,谁也不能如何。

“回去吧。”

他道了一声,又抬头看向那倒灌的漩涡,只一挥袖,万般升腾的气机便彻底破碎,而一切都恢复平静。这雨,还在如丝如雾的下着,让一身气息渐渐平复的穆双影湿了白发,湿了白衣。

她低下头,不再询问,只其眸中变幻不定。过许久,穆双影才轻叹一声,有万般复杂藏于其中,而又抬手化白炽的火光流转,交织作一狐儿模样的面具,缓缓戴在面上,与那过往的白狐儿面具只稍有些许不同罢了。

为那已逝的人儿,留一抹痕迹。

这白狐儿面具之下,那绝世的容颜,也该如她般倾倒众生罢...

正文 第166章 断古前秘辛

踏风,踏水,袅袅而行。

穆双影的身形追在老鬼的身后,白璧仙裙飘然起落,若仙子临尘,那白狐儿面具也颇有几分妖媚,不比凡尘俗物。

“你的样子,与她有几分相像。”

老鬼回头看了一眼。

“大概他会喜欢。”

“他?”

穆双影白狐儿面具下挑了挑细眉,面上也露出些许疑惑。

无需看到,老鬼便能知晓。

“陆尘。”

他回头,望着前方。

“这幅打扮,自古以来也就只有那一人,但你的容貌虽与她有几分相似,却也不似。只如此便也足够,他该喜欢才是,大抵会将你当作仙女一般。”

“我可不是仙女。”

穆双影有些好笑,却不想老鬼说的“他”竟会是陆尘。

然只笑了下,她又重新沉默下来,不免有些狐疑。老鬼如此一言,着实有些怪异,是她身上的装扮与先前见到的扈娘子近乎一般,但扈娘子毕竟乃断古前的人物,又怎的扯上了陆尘?

如此,却未说,老鬼也不会回答。

“他心中可是有一个仙子姐姐,但那并不是我,我也不屑是那般人物。”

穆双影笑了下,补充一句。

老鬼稍有些意外,却只点头,并未多言,又回头看了一眼便转了过去。他不再说话,也似觉得此间速度太慢,便径直挥手舞动大道纹痕,撕裂虚空之路,就此横渡而去。穆双影自然也跟上,待得落地,是已经到了葬仙山。

原本便在这练刀的陆尘被惊动,回头看了眼,便将那十万又三千的血刀扛在肩上,缓步而来。他一步一个深邃的脚印,而模样仍旧如先前般不堪,满身焦黑,但至少可作遮掩。

“不错。”

老鬼微微点头。

如今陆尘能够负刀而行动无碍,便已是有了极大的进步。这星陨刀并非谁都能驾驭,若凭老鬼的本事,自然轻松。然陆尘毕竟只御元境的修为,连四御都未曾踏入,不算真正的涉足天道之流,亦不曾有过任何感悟,是尚且有着极大的差距。

只突破并非难事,而不知如何修行才是问题。

“自然不错。”

陆尘稍有些自得,毕竟他能做到如今地步也是付出了许多。只见到老鬼身后跟随而来的穆双影,他又稍愣一下。

气质,装扮,都变了个人,尤其那银白的长发,垂落膝后,着实有些扎眼。

但妖气却骗不了人,那隐约的熟悉感,也让陆尘很快便认出她来。

“你这长发怎的变成这幅模样?白狐儿面具又是哪来的?”

他心中疑惑那面具,又觉得熟悉,似是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

“狐火所化。”

穆双影笑了下,并不意外陆尘能够认出她来。而其手指一点白狐儿面具的一侧,但见火光流转,随风而散,便露出她与先前有了许多不同的面容。精致是自然,又颇为狐媚,亦有些威仪的模样。柳眉之下,银色的凤眸有秋波暗含,不经意的一颦一笑都称得绝世而倾城,却偏偏气质十分出尘,周身气息也温柔似水。

这般容貌,倾城倾国,是倾覆之倾。

红颜亦是祸水。

陆尘看得呆在原地,半天未曾缓过神来。

见到他这幅模样,穆双影禁不住笑得出声。她如往日般,上前几分,来到陆尘身旁,素手揽住其肩膀,颇为亲昵。

“怎样,这幅容貌可还入得了你的眼界?”

“啊?这...这...”

陆尘张了张嘴,却未曾说出什么,又低下头,眸光慌乱,心乱如麻。想来若无这融化变形的黑铁面具,便能见到其脸红的模样了。

穆双影笑得越发放肆。

纵然这般,她身上的气质也不曾破去,仍旧那般的仙儿一般。只如此也让陆尘多了几分熟悉的感觉,稍适应些许,便重新转头看去。他将面前的穆双影上下打量,后者也并不吝啬,抬步后退几分,而后提起裙角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可还好?”

“极好。”

陆尘自然点头。

“仙儿一样。”

“那是自然。”

穆双影挑了下细眉,自得一声,却又明眸微沉,笑得有些黯然。

“这衣裙,还有那白狐儿的面具,都是那真正的仙子留下来的东西。然是也不是,毕竟只相似罢了,却并非真的为她所留。”

“仙子?”

陆尘不解他们此行究竟去了何方,也不知为何穆双影身上会发生这般变化。而其身上的禁制大抵也破掉了,涅槃巅峰的修为,隐有妖气溢出体外。若她将周身气息都释放出来,大抵这妖气也能映的天穹变色。

只穆双影却似是不愿在这个话题纠缠,话锋一转,便问起他修行如何。

然陆尘却只叹气。

他的修行也就这般罢了,如今可勉强提刀挥斩,势大而力沉,却少了太多的轻灵与飘忽。那般杀伐九式,自然也施展不出,是这星陨刀太沉,凭他如今的力量还不能完全掌握。

“老鬼,血天大圣的修炼法,到了四御境究竟该如何?”

陆尘言罢,又忽的转头看向身旁不言不语的老鬼。

“该如何,便如何。”

老鬼总喜欢这般的回答。

“当初,血天也是突破四御后才寻得自己该走的路途,你便就此突破也无妨。个人有个人的路,你与血天关系再深,也不过你是你,他是他。血天的路,未必就真的适合你,而在我看来,那条路,也不适合他...终究还得是继续摸索才行,这条道,还不完整,有些偏离。断刀丢了也罢,兴许并非坏事。至于修行该如何,自行体悟吧,外人帮不了你。”

“断刀丢了还能道好不成?你这老鬼,是逼得我得去将断刀抢回来。”

陆尘有些埋怨。

然老鬼却不再理会,转身便去了两座矮坟那里,就靠在坟头下面,取出一壶浊酒,面上满是感怀,又似追忆什么。

他只顾喝酒。

“那断刀终究还得抢回来。”

穆双影将目光自老鬼那里收回。

“断刀可是血天大圣的道器,纵然断了,其灵性也是极强。这般宝物不能留在两仪门手中,否则日后万一被他们掌控了断刀,大抵那刀锋便会转头指向你。”

“为何?”

陆尘不解。

“我看到了。”

穆双影想起三世瞳开启时见到的东西,那随风而去的狐吟,走过天下,也自然走过两仪门。而两仪门的变化她也自然收入眼中,是其与扈娘子间大概有些恩怨,否则也不会在扈娘子最后一缕气息消散之时,那内蕴破碎的两仪山才开始渐渐恢复,向着大圣道器重新迈进。

“具体如何,我也说不清楚。但你要小心两仪门,那个门派在断古前大概与血天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但究竟如何,我却未曾见到。两仪山原本是大圣道器,如今却不过半圣罢了,是其内蕴有伤。而如今,两仪山的内蕴也渐渐开始恢复,许多失落的隐秘大抵也会浮出水面。届时,它可能会对你不利。”

陆尘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大概知道了些什么。

两仪门与血天间的恩怨是断古前的事,那两仪山是半圣道器的事,陆尘也早便知晓,却不想其本身竟是大圣道器,只内蕴有伤才至如此。若其真的与血天大圣有恩怨,也能说得过去,毕竟大圣道器何等强大,也就如血天大圣那般的存在才能伤它。

“北荒有道鸿沟。”

老鬼忽的在远处开口,面上有些感怀。

陆尘与穆双影也望去。

“北荒的那道鸿沟,东至海崖,西抵乱山角,将整个北荒一分为二。北荒人皆知那是大圣道器碰撞留下的痕迹,却不知,那道痕迹,便是两仪山与仙狐殿碰撞才生。而两仪山,也是那日被仙狐殿撞得内蕴破碎,沦落为半圣道器。如今仙狐殿没了,残留两仪山中,阻拦其自愈的气息也一同消散,如此才能渐渐恢复。”

闻言,穆双影当即瞪大眼睛。

而陆尘却仍旧不懂。

他们此行究竟去了何方,又到底见了什么,经历了什么,这些陆尘并不十分关心。然这般所言,却似乎与他们此行有着许多的关系。穆双影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知道,但陆尘却不知道,只听得恍惚,似是都在刻意的对他隐瞒一般。

“之后再跟你解释。”

穆双影反应过来,见到陆尘眸中莫名,摇头一叹。

然叹过,她面上又重新凝重下来。

若真的是仙狐殿将两仪山变作那般模样,大抵两仪山恢复后,对她也会有所动作。毕竟伤得两仪山至今才能恢复的是仙狐殿,而并非血天大圣,只两仪山与血天大圣之间也似有着许多的恩怨才对,毕竟仙狐殿是扈娘子手中道器,而扈娘子又是血天大圣身边之人。

“你与我大概要有着共同的敌人了。”

想通之后,穆双影不由苦笑一声。

“那两仪门,可不是善茬。”

“这我知道。”

陆尘总算听得明白。

“断刀还在两仪门,纵是为了修行,我也得将断刀夺回来。何况那陈道才也想掳走蛮儿,又杀我一村上下百余口性命。我与两仪门,早便不死不休。还有任家,任天行与任逍遥二人,都该死!”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让穆双影稍感意外,而那凛然的杀意,亦使人心惊。

毕竟自她了解陆尘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了,咱们去那边山崖,我将此行之事与你说说,另有些问题要问你。这老鬼...便让他在这吧,大抵他也不会在乎你的修行如何。如今我已不再隐瞒,你有什么不懂的,便直接问我就是,凭我的修为也足够教你许多东西了。”

穆双影笑了下,又伸手揽住陆尘脖颈,银眸皓齿,笑得明媚。

陆尘心头猛地一颤,眸光错乱,不知安放何处。

曾经的穆双影也就罢了,但如今的她却着实太过妖美,大抵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纵然古井无波的老僧都不能入定,只老鬼是个例外。

他斟酌许久,而穆双影自然明白,唇角笑意越甚,却忽的闻其开口所言:

“你...你还是将那白狐儿面具带上吧,我...受不得如此...”

正文 第167章 终归是自己

风岚越寒,山水越阴。

这葬仙山并不是什么好的地方,在很多人看来都如此。陆尘在这里呆的久了,也觉得承受不住,便连往日间一向十分活泼的穆双影也似变了个人,大抵她接受了扈娘子的精血之后,连同性格也受到些许影响。

初始还不能清楚,但时间长了,她却变得越发寡淡。

冷清。

嗤!

薄如蝉翼的血刀撕裂疾风,但见一抹红光流过,声音稍有些刺耳。陆尘眸中露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星陨刀太过沉重,而如今他也只能勉强施为罢了。只这般刀势刀法,却连入门也算不上,毕竟刀的差距太大,而此间又无法炼出一柄合适的刀。

老鬼是大圣,穆双影已经告知陆尘。

而回头所见,那老鬼又哭又笑的瘫在两座坟头之间,对着坟前的空地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的身旁还有散乱的酒壶,是喝的多了便会如此,大抵两三日一次。陆尘已经看得习惯,穆双影也习惯,都不予理会,只其发泄久了,够了,便会平静下来,又指点陆尘的发力与身体的协调该如何。

至如今,再有几日便到了离开的时候。

而届时又要去哪,陆尘仍旧未曾想过。

大抵要回去天岚城,别的也无去处。天玄宗是不能回去的,愚木老人言天玄宗气数已尽,只不久便会有大的变故,兴许会就此消失。而这个变故,便来便是两仪门与任家,他们对蛮儿始终未曾放弃,为了一己私欲,纵然灭掉一个门派也不在话下,何况天玄宗并非难啃的骨头。

至少对两仪门与任家而言如此。

“也不知天玄宗是否出事...若真的出事,便去找蛮儿与秦方吧,也不知他们究竟会随着愚木老人去哪里。”

陆尘嘀咕一声,将刀收入刀鞘。

这刀鞘亦为老鬼所赠,究竟什么来历并未多言,但就刀鞘刀锋契合程度而言,大抵便是星陨刀原本的刀鞘。星陨是大圣道器,这刀鞘自然也不凡,只老鬼不愿多说,而刀鞘亦如星陨一般有着禁制,将其力量封锁,不能溢出分毫,是怕陆尘无法掌控。若日后修为足够,将其禁制解开,兴许又是一件不弱的道器。

“再有几日便离开,你要去哪?”

他将刀提在手中,来到呆呆坐在一旁的穆双影身边。

“怎么,你想跟我走?”

后者回过神来,笑了下,又上下打量一番陆尘的模样,细眉轻挑。

这葬仙山一片荒芜,而陆尘也从未能够将自己清理一番。今日模样,如曾经一般,满身焦黑勉强作遮掩,却着实有些不堪入目。只如今习惯了,穆双影也再未说过什么,陆尘也就从未想过给自己找些衣物也或其他。

毕竟也看不出什么,如此便罢了。

“我也不知你要去哪,怎么跟你走?”

陆尘笑了下,将垂到眼前的长发撇开。

他的头发在那险山古洞时便烧得干净,如今又长出来,也变得长了。

“我要去北荒,你跟我去吗?”

穆双影转头看来,素手撑着香腮,面上满含戏谑的笑意。只其眸中却又有些复杂,只瞬间便隐没下去,未曾被陆尘发现。

“北荒...”

陆尘张了张嘴,终究是微微摇头。

“不去,太远了,也从未曾想过要去北荒。”

“是么...”

穆双影面上笑意稍有黯然,淡了下去,也回过头去,一双银白的眸子望着遥遥的天边所在。阴沉沉的乌云之下,海浪滔天,已经许多日子都如此,风也并非平静。大概在远处的地方有暴风雨出没,只并未波及此间罢了。

她又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陆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短暂的安静之后,穆双影忽的轻叹一声,将双膝抱住,又转头看来。

“你不能跟我去北荒吗?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做?”

“你想让我跟你去北荒?”

陆尘有些意外。

“是。”

穆双影坦然承认。

“你若愿便最好,若不愿...可还记得那险山古洞?便是你得到星陨的地方。在进入那里之前,你可是承诺过的,若在其中得到了东西,日后便要答应我件事。你若不愿,我便只能用了这个人情。毕竟,你真的得跟我去一趟...”

“我也没有什么去处,而且我要找的人,也不知去向如何,便跟你走一趟也无妨。至于那承诺...不用也罢。但你却非得要我随同,是去做什么?”

陆尘点头,自然记得那件事。

如此,也算答应下来。

穆双影笑了起来,温柔似水,却又不似原本的她。

“那便极好。”

她没有回答要去做什么,只如此便回过头去,继续望着天边发呆。

陆尘见到无事,只无奈一叹,转身回去继续练刀。

自从得到了扈娘子的精血,她便一日日的安静下来。陆尘已经习惯,却也有些不习惯,毕竟当初的穆双影并非如此,前后的差别太大了些。而那日她与老鬼回到此间,之后便将一切都说明,陆尘已经知晓。但这般变化却着实有些出乎意料,大概穆双影也发现,出神便是为了此事。

大抵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是自己。

面容,性情,修为,血脉...

这些都已改变,自己是否还是自己,便有些迷茫了。

陆尘不能做什么,只每日练刀罢了。这种事情还得穆双影自己体悟,若能看破,便算不得什么,若不能看破,也就这么安静下去,终归没有什么坏处,否则老鬼早便出手解决了这般麻烦。

又过几日,老鬼也难得清醒一次,不再喝酒。

他一言不发,只看着面前的两人许久,才终于挥手舞动道痕流转,撕裂虚空之路而去。待得陆尘与穆双影踏入其中,离开了葬仙山,老鬼又如先前一般,每日靠在两座矮坟之间,喝酒喝得烂醉,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度日。这世事如何,与他无关,就只自己发泄便好了,其他都不予理会。

光景交错,虚空踏尽。

待得步出虚空之路,眼前所见又是熟悉。

至少于陆尘而言十分熟悉。

东盛东端,海边有波澜,大浪滔天。

狂风嘶吼卷四方云动,天际昏暗,雨势滂沱。这海边的渔村早便消失不见,是那日明月长生殿现世时便被海浪吞没,而远处依稀可见的神光仍在流转,然那般神妙却只在陆尘眼中能够见到。

穆双影见不到。

“又到了这里。”

陆尘撇嘴。

“上一次也是,将我丢在这里便不管不顾。”

“那老鬼大概也不喜麻烦,随意如此罢了。”

穆双影笑了下,素指一点,有粼粼白火流转,而在她的手中化出白狐儿面具,戴在脸上。这幅容颜何等妖媚又出尘,却称得绝世而倾城。陆尘早便看得习惯许多,却仍旧忍不住惊艳,但若被别人看去,大抵又会生出许多波澜。只纵然白狐儿面具遮掩,其身躯亦变得傲人,白璧无瑕的仙裙罩体,能够见到些许玲珑的内蕴,引人遐想菲菲。

陆尘抽了下鼻子,稍有些苦恼。

“你以前的样子也就罢了,如今却怎么都看得出非比寻常。若与你走在一起,大抵会有不少的麻烦。”

“你怕了?”

穆双影反问一声,白狐儿面具下亦露出绝世的笑容。

“怕。”

陆尘果断点头。

“此次要随你回去北荒,大抵要见到许多妖族之人。如你今日这般样貌,追求者必然无数。我不过一御元境的小修士罢了,又怎么比得上各种杰出人物。何况,北荒我也未曾去过,并不了解,可别是还未见到什么便已经被你的追求者宰了。”

“你这话说的,到底是奉承还是暗讽?”

穆双影笑出声来,也难得如此放开了嬉笑。

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而陆尘却只耸肩。

“你愿意当作哪种便是哪种。不过,这样就好,你便是你,每日那么出神的想着那些可不好,那才不像你。”

闻言,穆双影忽的愣在原地。

她张了张嘴,却未曾反驳什么,只最终轻轻一笑,那双银白的美眸有秋波荡漾,媚态非常,又自然而清丽,如此复杂却和谐,可堪倾国也倾城。

然白狐儿面具遮掩,陆尘并不能看到。

“谢谢。”

她道了一声。

“不谢。”

陆尘也笑了出来。

“我请你去明月长生殿看看,那里现在是我的地方,而且还有不少的好东西。原本应该更多才是...总之,我得先去找点衣物才行,也许就未曾见过玲珑,来了这里,便要去打个招呼才好。”

他眸中稍有些黯淡,而穆双影也大概知晓为何。

这明月长生殿的宝物,大多数都留在了两仪门。当初陆尘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奴魂玉下,那时的他还不能反抗,也没有能力反抗。

如今也不行。

断刀没了,突破也不得,便只停留御元境罢了。终有一日,还得将那断刀取回来,只如此又不免得上两仪门。而届时,大概也会遇到凌采薇...

“明明身边有个绝世的美人,脑中却想着其他人,你这男人,可当真是有些花心。”

穆双影伸手打了下陆尘的肩膀,已经解开心结,又恢复了往日的她。

那戏谑的笑声,也让陆尘回过神来,只撇了撇嘴,便不再多言此间,领着穆双影去了明月长生殿。

神辉流转中,二人的身形渐行渐淡,直至消失不见。

正文 第168章 华清池中

明月长生殿如过往般,不曾有过任何变化,亭台楼阁有山水相依,一派自然之象。而于其中,最高的一殿,其中神辉流转,那玲珑宝树也依旧矗立于此。陆尘带着穆双影入得殿中,便又见到了它。

“许久不见,玲珑。”

他上前几分,能够见到玲珑宝树轻轻摇曳,有辉光流转,拂过陆尘的身旁。也似能够感受到陆尘离开此间之后的经历,玲珑宝树的光彩尽可能的温柔,也带来些许温润的祥和,抚慰他内心残留的伤痕。

穆双影看得意外,银白的眸中露出许多惊愕。

这玲珑宝树真的有灵,天生地养,是难得的瑰宝。只其实力太强,否则一旦宣扬出去,大抵不少人都会生出贪婪之心。然至此间,却仍旧无人能够知晓玲珑宝树拥有怎样的修为,而透过玲珑传递来的情绪,陆尘也得知了他不在此间时所发生的一切。

东盛以东,岛屿三千,鹏族于其中有一。

金翅大鹏是高傲的一族,他们传承了远古鹏鸟的一丝血脉,而拥有无双的肉身与速度,举世无大敌,故而如此。只他们却于陆尘不在的这段时间,曾数次前来明月长生殿寻觅机缘,大抵与鹏飞有关,而其本意兴许便是玲珑宝树。但明月长生殿不显人前,便是鹏族真正的强者也不能如何。

那神光飘荡,来到陆尘眉心,缓缓没入一分。

自其中,能够清楚的见到十方皆有鹏族强者立于虚空之上,都作金发模样,周身血气荡漾,绽放金色辉光,直指霄汉。可怕的气浪翻滚,将万般气机都破碎,他们一拳一掌,起波澜壮阔,皆轰在明月长生殿所立之处,却始终不能让明月长生殿现出。

除却陆尘允许,谁也不能进入此。

然光景变换,又不止鹏族,是任家也曾来过此间。

他们如鹏族强者一般,想要逼出明月长生殿的所在,而将其中的宝物尽数夺取。只无论他们如何,明月长生殿有着自己的规则,凭他们还无法改变。

毕竟并非大圣。

“任家,鹏族...”

陆尘自那虚幻的光景中清醒过来,眸中寒光闪烁。

“怎么?”

穆双影未曾见到,有些疑惑。

“任家与鹏族曾有人来到此间,想要将明月长生殿逼迫出来。他们所图的,大概是此间宝物,也或玲珑。”

陆尘捏紧了拳头。

“欺人太甚...”

闻言,穆双影细眉轻蹙,面上亦有些不悦。然这般在修士一界却太过常见,所有的厮杀争夺,恩怨情仇,原本便都是交织在各种珍稀之上。若没有这般珍稀,天下平等,自然一派平静祥和。但若真的那般,大概活在这世上也就没了什么意义,才是最可怕的境况。

然此般,穆双影却也只能叹一声,连安慰的话都不知该如何去说。

“罢了,反正他们也不能将玲珑如何。”

陆尘咬着牙关,仍未平静。

辉光轻转,安抚着他心中的愤怒。

而自玲珑宝树周遭气息中,陆尘亦能够感受到那份平静与淡然。

天生地养,存世千古,玲珑宝树的实力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谁也无法知晓。老鬼有着大圣的修为,是断古前的人物,然明月长生殿的存在却比断古前更加久远,玲珑亦是如此。无数岁月的积累之下,玲珑的实力会何等的接近天道,乃至将这明月长生殿都立于另一方虚空之中,使其有着自己的规则,是显然已经超脱寻凡境界。兴许大圣到了这里,也未必能够将玲珑如何。

只陆尘一叹便罢,心中却依旧有着些许介怀。

总觉得不太舒服罢了。

“走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陆尘上前几分,拍了拍玲珑宝树的枝干,苦笑一声,而后才转身领着穆双影去了别处。

这明月长生殿有这万般神妙暗藏,凭陆尘也不能完全知晓。如今再走一遍,恍惚间却如那日领着公孙凉秦书生等人一般,只身旁人却完全不同。行了许久,又走过许久,穆双影惊呼连连,显然不曾见过如明月长生殿这般神妙的地方。而陆尘却早便见过,十分平静。

“原本这里的宝物还得更多一些。”

他眸中神光轻晃,亦稍有黯淡。

穆双影自然知晓陆尘这话何意,是最近两仪门越发的强盛,而隐隐有要进军顶级门派的势头。且不说其门下弟子如何,便只近两年,两仪门主的修为接连突破,实力高涨,比之先前的进境速度不知强了多少。而这些,也都是陆尘带去的,只可惜那是敌人,而这明月长生殿中大部分的宝物也都成全了他们。

作为主人的陆尘,反而没有留下什么。

一些好酒,一些丹药,就此便罢了。

“有酒也不错,却不知有没有传说中的千年醉?”

穆双影将话题撇开,笑意盈盈。

“你要喝,便有。”

陆尘也笑了下,将那些都丢到脑后,只随意招手,面前光景一错,便有两坛千年醉来到面前。而稍顿片刻,陆尘又跟玲珑要了三坛千年醉,却是存入命渊。

“离开之前,先去趟天玄宗,再去趟公孙家秦家。此两处有人与我恩情极重,如今我也并无好的东西,就只能将这千年醉当作谢礼了。”

“财大气粗,这千年醉莫说一坛,便只一杯也十分珍惜,价值连城,你却随随便便就送了三坛。”

穆双影好笑的看着陆尘。

“你以前该不会都是这样送的吧?”

“这酒虽不多,却也不少,何况我也没有他人要送,而且就只第一次喝有用。如今在我看来,也不过好酒罢了。”

陆尘只微微摇头,便将面前的两坛千年醉起了封。

酒香四溢,只嗅得些许便觉四肢百骸都要通透一般,隐隐的酒力上头,让穆双影面上也渐渐浮现些许酡红。还未喝便已经如此,她一双眸子晶亮,香舌舔舐唇角,妖媚十足,显然已经按捺不住。

“尽管喝便是,我这里的千年醉很多,肯定足够你喝。”

陆尘笑了下,也无需酒杯,便径直将那一坛都丢到穆双影面前。

后者面上明显一愣。

“就这么喝?未免太过奢侈了些吧?”

“喝吧,难得暂时忘却修炼的压力,也便难得放松。只你第一次喝,一口莫要太多,很快也便会醉了,要在睡梦中经历一世轮回。这些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才是。”

陆尘言罢,便径直将酒坛端了起来,大口痛饮。

他喜欢这般饮酒的方式。

只畅快便可。

人生而波澜起伏,十有八九不顺心,若连喝酒都不能喝得痛快,喝得舒服,也便没有了意义。酒是伤人身,千年醉也如此,但真的醉了,便可忘却一切,大哭也好,大笑也罢,兴许如那老鬼一般,又哭又笑。那不是疯了,是醉了,是将心中压抑的一切都借着酒力发泄出来,免得难受。

见陆尘如此,穆双影挑了下细眉,眸中露出些许复杂,却只瞬间便掩盖下去。她只抿一口千年醉,而后将酒坛放下,面上红润立刻浮现出来,很快就扑到在地,彻底陷入梦中。

她会见到什么,陆尘并不知晓,也无心去问,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那绝世倾城的容颜确有着致命的诱惑,尤其这般毫无防备的昏睡身旁,似是任由施为。然陆尘却并未如何,只心中悸动,提起酒坛便出了大殿,来到廊间,凭栏而望。一口千年醉,思故,思人,送过往归葬。

亦有些许缅怀。

那日在这里,他五人饮酒作乐,好不自在,而那时他也未曾想过会有之后的一切。世事变化太快,太多,出乎意料,身不由己。

如此又如何?

只能承受,承担,成长罢了...

一坛酒,很快便没了。

陆尘也有些醉了,便就这么靠着栏杆躺了下去,就如此睡在这里。他在梦中能够见到,见到又回去了那个山村,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而祥和,父和母慈,好不自在。偶尔上得深山猎些野味,待回到村中,众人把酒言欢,孩童嬉笑打闹...

只这般便够了,也不奢望其他。

却终归回不去了。

许久,穆双影也终于醒来,默叹一声,为梦中所见而如此。然未见陆尘,她便提起那坛千年醉,踏出大殿,在栏杆下寻到了醉酒的陆尘,正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连身子都未曾来得及清理,仍旧一片焦黑附着,看似比起野人更甚。

“你这人,真是...”

穆双影苦笑摇头,将千年醉收入命渊,扛起陆尘便去了华清池。

这一池清水不必寻常,似如灵气所化,不染纤尘。穆双影将陆尘直接丢了进去,身上的污秽很快便散了许多,在这清水中消失不见。只他仍旧未醒,口中还在嘀咕什么,眼角隐现泪痕。

穆双影还在池边,面上有些复杂,也有些犹豫。

过许久,她才似有了决意,素手轻揽,将一身白璧仙裙都褪去,娇躯莹润,凝脂为肤,体态玲珑。纤足缓缓入水,渐渐掩去曼妙风情。

“既不用那人情,便得给你其他回报。我身无他物,就只这幅身子...日后,怪也罢,恨也罢,你却终归不能如何,道心誓言便得让我身死魂消,也无需你再出手...”

她将未醒的陆尘揽入怀中,涤尽污浊,美眸幽幽。

“若无殇,妾一心只许你。纵厌也,弃也,亦自甘倾覆一生...”

华清池中,又是一梦,了了无痕。

正文 第169章 白衣,黑衣,平安符

醒来时,天色已暗,遥遥可见海天朦胧,一线难辨。

陆尘自池中爬了出来,稍有些疑惑,却也知道是穆双影带他来到这里,毕竟此间除却穆双影外,便就只玲珑宝树算是生灵。而玲珑又不会行动,始终镇守那大殿顶端,亦不会做这些无关之事,便只穆双影才行。

只她却不见了踪影。

“人呢?”

上了岸边,陆尘稍有些疑惑,却也并未在意。他只询问玲珑,便知晓穆双影仍旧在那殿中。只玲珑传递来的情绪稍有些怪异,不止穆双影所在,亦有着其他想要说的事情,然陆尘却并未注意。

他知穆双影在原本的殿中,便放下了担忧,只仍旧有些魂不守舍。

梦里花开花落,万般变换莫测,却不知为何会有穆双影的身形出现。那云雨巫山,九尾交缠之事,也让他有些承受不住,至如今也似能够听到欢声婉转就在耳边,而身子也莫名有些虚弱,连血气都变得萎靡。

狐狸天生媚态,夺人精气,大抵变作九尾白狐的穆双影也会这般。

“怎会梦到那些呢...”

陆尘晃了晃脑袋,将一切都抛开,只心中仍旧不禁有些怪异。

狐媚蚀骨,只一梦罢了,却连身子都有些发软。

“该不会是真的吧。”

他自嘲一声,又转头看向那大殿的方向,只由此处却不能见到什么,但陆尘却仍旧有些出神。如今的穆双影,真的是仙子般的人物,天上仅有,地上无双,当之祸水也不为过。这般女子,但凡男儿便都会有些想法,收敛不住,控制不得,陆尘也就深深吸了几口凉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转身,径直去了最顶端的大殿,寻玲珑讨件衣裳。

洗干净了,没有污浊遍体,一切都袒露在外,终归有些不好。而若被那狐媚的模样吸引,稍有不堪,也说不得会被嘲笑许久。

“玲珑,这里可有衣裳?给我一件。”

他来到玲珑宝树下,径直道了一声。

此间并无他人在,也便无需只在心念中询问。

宝树摇曳,清辉洒落,并非是真正的衣裳,只神光流转而凝成白袍一身,为陆尘遮掩几分。如此,虽有些不适,却也足够,但凉风一吹,仍旧有些怪异的感觉,似是仍旧袒露一般。

“你有事说?”

陆尘还在尝试着习惯,又忽的转头看向玲珑宝树。

清光转动,作一缕轻虹,流转而至陆尘眉心。

这一日,华清池,梅开一度,九尾显化,并非虚假。而那女子银发银眸,婉转承欢,当真是她无疑。陆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是这一切都与他梦中一般无二。只光景再变,是穆双影将之丢入池中,在一旁犹豫不决的模样。她似是作了件极难的选择,方才褪去了白璧仙裙,献媚侍奉。玲珑所示,其口中言何,亦听得清楚。

“这什么意思?”

陆尘眯起眼睛,那光景也就此破碎。

玲珑宝树轻轻摇曳,枝桠交错,发出沙沙的声音。而陆尘眸中神光也变得复杂起来,终究只轻轻一叹,苦笑摇头。

“如此...只未曾想过,她竟会将身子补偿给我。大抵此行前去北荒会有些难为,却也未必就伤我性命。届时再看吧,若真的出事,便以翠叶令牌回到此间躲避便是。只她毕竟将身子都给了我,总得去看看,若能善了最好,若不能...不过又是一番过往再现罢了。”

陆尘没有继续纠结太多,毕竟此去北荒究竟为何,仍旧未曾清楚,穆双影也从未说过。只大概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于他而言如此。

待回到殿中,穆双影正凭栏而望,面上仍旧有些未消的红润,陆尘见得到却当作不知。

“你这一身衣袍哪里来的?先前走遍了明月长生殿,我可未曾见过。”

听到声音,她便回头,见到陆尘此时模样笑了下,媚意比之先前更甚几分。

“我还道你得光着身子回来。但这身衣袍,却很适合你。”

“玲珑所赠,自然适合,只终究还得寻件真正的衣裳。这般...稍有些不妥。”

陆尘摇了摇头,仍旧不太舒服。

闻言,穆双影也大概明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真的花枝乱颤。

“你这人,不还是光着身子乱走。也罢,终归要如你所言,先去天玄宗与公孙家秦家一遭,路上给你买些合适的衣裳便是。如今,便先光着吧。”

说着,她又笑了起来。

陆尘稍有些郁闷,却也有些奇怪的感觉。

穆双影的动作有些扭曲,看似身子仍旧不适,却在极力的掩盖。修士修天地灵气,寻常的伤势极快便可愈合,只穆双影却并未如此,暗自承受。她这般所为如何,也让陆尘心中更加复杂,然其不愿明说,陆尘也就不会提起,免得尴尬相对,亦有些事不能现在便揭露,于谁都不好。

此夜休整,待得翌日,两人方才离开明月长生殿。

穆双影手中有传送玉台,亦有不少灵精,横渡虚空而去,只不久便到了天岚城。

她挥手而作火光交织成白狐儿面具,戴在脸上,掩去了媚倾众生的容貌,方才入得城中。此行许久,购置了不少衣物,是穆双影精心挑选,皆作白袍,又有饰配折扇之流,拿着如书生一般。其言道如此看着舒服些,只面具太丑,熔了许多,便连狗脸的模样都分辨不出,着实不堪入目。

这一身搭配固然极好,却因面具而穿在陆尘身上有些怪异。然穆双影却不理会,反而挑挑选选,只寻通白模样的衣袍,与她这一身白璧仙裙倒极其相配。

“走吧,已经买了不少,足够了。”

陆尘走的累了,也不知为何如此不济,只觉得当真有些麻烦。

然穆双影兴致不减,仍旧挑挑选选,随意应了陆尘一声,又选了六七身衣物,付了灵精,方才离开。

此行,再未有波澜。

于这东盛,陆尘的踪影已经消失太久,大抵许多人都不曾记得还有这号人物。而如今陆尘再度现身众人面前,标志性的狗脸面具也辨不出原本的样子,便无法被人认出。只少许人觉得熟悉,却不会在意,毕竟御元境的修士罢了,这天下有太多御元境,也就面具丑陋会引人注目。

然真正吸引人的,却是行在陆尘身旁,举止亲昵的穆双影。

她并不避讳周遭的目光,也比之先前更放肆了些,无授受不亲之念。

陆尘自然知其变化为何如此,便放任几分。只穆双影虽有白狐儿面具掩去了容貌,然体态玲珑,魅音摄魂,仍有不少人报以妒色望来。

“不必理会他们,一群癞蛤蟆罢了。”

穆双影嗤笑一声,素手微微揭开面具一角,露出个戏谑的笑容。

“他们是嫉妒你能有我这般美人相伴,自然会如此。”

陆尘没有回话,只面上微沉,拉着她便出了城去。若继续逗留此间,说不得真有麻烦,毕竟他修为看来不过御元境罢了,而穆双影又掩去了一身气息,谁也不能察觉。此间呆了许久,不少人都已蠢蠢欲动。

待得出城,身后仍旧有人坠在后方。

“啧,男人...”

穆双影戏谑一声,似是打算出手教训这些妄想之人。

“尽快离开吧,别闹事。走过天玄宗与公孙家秦家,还得去北荒。”

陆尘拉住她。

闻言,后者方才轻哼一声,算是罢休,而后取出灵精与传送玉台便就此离开,留下一众愕然的样子立于原地,尴尬不已。

此行所向,天玄宗坐落之处。

待得落地,所见仍旧如先前一般,那环山大河奔腾间有神妙流转,荡漾水汽朦胧,化万千小兽于其中奔走。只这些神妙近在眼前,却难以堪破,也就陆尘自此间得到九个古字。然这九个古字究竟有着怎样的玄奥却无法领会,亦不能知晓其来历如何。

踏过长河,行过山门,穆双影在那白玉狮子面前稍愣,是如当初陆尘来到此间一般,见到了其中神妙。

“奇怪,怎的感觉是一种攻伐之术?”

穆双影很快便清醒过来,又嘀咕一声。

只陆尘也不能理解究竟如何,只解释一番便不再理会,双双入得天玄宗内,径直去了天青山。

一切如旧,秦方与蛮儿也在山上,愚木老人亦不曾离开。

寒暄片刻,住得两日,终究得走。陆尘留下一坛千年醉,而后才与穆双影一道离开,去了公孙家秦家。

于此间,又见公孙凉与秦书生。

陆尘算着他二人的千年醉大抵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各自给了一坛,也是身上的酒都送的空了。只如此相逢,公孙凉似是知晓陆尘近几年去了何处,如今相见,也不免提起许多。秦书生就在一旁,只收起酒却并未多言,默默地看着,听着,一双眸子始终在他身上。待得陆尘准备离开,他才想起什么,匆匆回去,言道要拿些东西相送。

“待秦书生将东西给你,便尽快离开吧,这里于你而言可不是善地。”

公孙凉轻叹一声。

“秦家,最近越发的不安生了。”

“连你公孙家都不能约束?”

陆尘稍有些疑惑。

“我两家一道而行,却也总有些区分。秦家之事,我公孙家也不好管,何况涉及到了秦家太上大长老这般人物,纵然我爹出面,也不能如何。”

公孙凉苦笑不已。

“而且那般人物,寻常的计谋也不能起到分毫作用。一力降十会,用在这里稍有些勉强,却也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闻言,陆尘稍稍点头,也只能一叹。

他又问起小念尘与老爷子的情况,得知一切尚好,便也放心了许多。

只片刻,秦书生便回来,手中捧着几身黑袍,绣金纹成松,颇为精致。而其中又有玉佩香囊,另有一似街头贩卖的平安符在其中。

“这些...我先前外出时见到,想来大抵于你合适,便买了下来。今日你到此间,多些衣物也总归是好的。这平安符,你也每日带着,是我经过佛门一寺庙时顺手求来,大抵能护你平安。”

秦书生神情有复杂一闪而没,又尽量笑得平静,将手中许多都送到陆尘面前,眸光凄凄摇晃,隐晦难明。

正文 第170章 至北荒

“多谢。”

陆尘稍愣,又很快反应过来,坦然将这些都收下。

白衣,黑衣,平安符...

前有穆双影精心挑选,今有秦书生细心准备而馈赠。自那山村覆灭之后,陆尘也未曾想过还会有这般情景。如此,唇角弧度便勾起了些许,一手抚摸过那些黑衣饰品,又将平安符取了出来,其他尽数收入命渊。

这平安符有红绳串着,便直接戴在脖颈。

秦书生自然看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缕神光自那平安符中隐晦显化,又很快便消失不见。而陆尘也未曾注意,只一旁穆双影在白狐儿面具下挑了挑细眉,眸中满是讶异。

她从不曾言语,公孙凉与秦书生也未过问其身份如何,只她自己始终盯着这边,自然发觉。

“炼狱之事,你可知晓?”

公孙凉见陆尘作罢,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炼狱?何事?”

陆尘并不知晓。

而公孙凉所言,是韩无道曾找到他,才知炼狱自陆尘消失之后,起了不少风波。如今陆尘此人还未能寻到,一月期限也早便过去,凶狼为炼狱一太上长老亲手斩了头颅。然至今,炼狱仍旧在寻他的下落,不止东盛,便连北荒,南野,三方海域无尽岛屿,都要被炼狱搅得天翻地覆。

“你与炼狱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何他们会如此在意你的安危?”

公孙凉面上狐疑。

“韩无道找我,也是为你之事,想让我也出力帮助炼狱找寻你的下落,而且给予的报酬十分丰厚,是真的让我都有些心动了。”

“关系?我也不太清楚,我与炼狱的关系,你应该都知道的。”

陆尘微微摇头,心中也疑惑万般。

“这倒怪了...莫不是,你拿了炼狱什么宝物不成?”

公孙凉挑了下眉头,妄自猜测,是纵然多智近妖,也寻不到其中理由究竟如何。

“宝物...”

陆尘心中一念所及,越发觉得有些可能。便如那魔帝之心,也许炼狱仍旧不知,毕竟鬼狼从未说出什么,另则,是星陨血刀。

大抵于炼狱而言,星陨血刀也非凡物。然那般镇压乃老鬼所为才是...

“大抵是老鬼吧?”

他转头看向一旁穆双影。

后者微微点头,早便想通。老鬼将星陨血刀镇压险山之中,炼狱看守,大抵两者之间关系甚密。只凭老鬼性情,自然不会通知炼狱陆尘便在他那里,也不会去说星陨血刀相赠陆尘之事。凭老鬼修为,炼狱自然不敢得罪,那星陨血刀也该好生看守才对。如今星陨血刀丢失,炼狱自然怀疑陆尘。

只其中并未提到穆双影,却有些怪了。

“老鬼?”

公孙凉不解。

“这事...说来有些麻烦。”

陆尘摇头一叹。

“你便说是一邋遢老头将我带走,星陨刀,也是那老头相赠于我,如此便足够,炼狱之人听得应该便能理解。而我之后要去北荒一趟,还不知何时能够回来。另则,我还有一事相托,而这也算报酬了。”

“你说便是,报酬倒无关紧要。”

公孙凉心思百转,只暗中记下了老鬼与邋遢老头这两则信息,日后再查。

“是万毒门。”

陆尘仍旧记得那事。

“黑玫瑰至今下落不明,想来已经身死魂消。她落得如今地步,也是因我而起,那万毒门追杀她的长老究竟是谁,我却还不知晓。但这仇,却终究得报才行!”

说着,他身上溢出许多杀机凛然,有血光自其眸中一闪而没。

公孙凉只微微点头。

“我早便猜到,你若无恙,必然会追查此事。只万毒门长老三百余,我还在查究竟是哪个。待得有了消息,必然会通知你。”

说着,他取出一枚玉佩,送到陆尘手中。

“这玉佩可传讯几次,有了消息,我便通过这玉佩告知于你。”

“多谢。”

陆尘坦然收下,却不曾注意到穆双影异样。

此间又说了些话,待得半个时辰,方才离去,是公孙凉开始撵人。毕竟如今秦家并非安生,而陆尘现身此间终归有些不妥。

虚空裂缝狰狞,路途遥遥无尽。

周遭光景交织,变幻莫测,不知得多久才能落地。陆尘捏着挂在脖颈上的平安符,心中稍有些安慰,亦守不住嘴角笑意。

“你笑什么?”

穆双影在一旁看着,白狐儿面具斜戴,露出娇媚的容颜。

“没什么...只想着这世上还有人如此关心我的安危,感觉不错罢了。”

陆尘摇头,将那平安符放入衣襟内,又拍了拍,贴着身子存好,十分珍重。

闻言,穆双影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还在公孙家秦家之时,她有三世瞳便已经看出秦书生模样并非真实,其原本应当并非男儿身。尤其那偶尔一现的目光,凄凄楚楚,幽幽深邃,若是男儿才有些怪了。当初在死人岛时,陆尘也提过秦书生此人,如今再看,穆双影也明白了一切,只当时她看穿却并未说穿,全部放在心里。

公孙凉多智近妖,掌天下大势于胸怀之中,若一个不甚露了些马脚,此人绝不会放过。

至如今,穆双影才算终于放松下来。

“你这人,真是糊涂。”

她笑了笑,明了一切,却不愿去说。

“难得有人这么关心你,这平安符,你也便放好就是,说不得真能救你性命。那其中,可藏着极其神妙的气息,我也只察觉些许,来历必然不凡。那秦书生说了谎,这可不是随意便可求得的宝物。她与你关系可真的是极好...”

这番话,带着些醋意。

只陆尘听不出。

“不凡?”

穆双影不答,又问了他与秦书生如何相识。

陆尘只一笑,并未纠结,也并未隐瞒,便将相逢之事尽数道来,眸中满含怀念之色。毕竟那时的他还不懂人心险恶,总是那么天真,才与秦书生几人结下了缘分。若那时的他是现在的他,大抵便不会如此,要失去这些个朋友。

穆双影只听得耳中,心里却不是滋味。

为何,她也不清楚,就只觉得相比那秦书生,自己在什么方面弱了几分。

“另有一事。”

穆双影将心中酸意放下。

“那万毒门长老,我知道是谁。”

“你?”

陆尘愕然,有些不明。

“那日在险山外,遇到的那个万毒门弟子,你可还记得?”

穆双影好笑的看着他,想来是那日他陷入疯魔,将一切都忘了。

而其提起,陆尘只眸中疑惑,显然真的想不起来。

“便是废物间的首领,那个面向阴柔的家伙,他是万毒门弟子。那日我将他的舌头切了去,虽说的含糊,但大概也能听清。你当时陷入疯魔,不知也很正常,而其口中所言,那长老名黑毒。应该是这个名字,也或相近的名字,我听的是这样。”

“黑毒长老...”

陆尘呢喃一声,眸中杀意显现。

这虚空之路上,血红的杀机纠缠不休,搅得周遭道痕都有些扭曲。

穆双影只随手一挥,神辉流转,便将其稳定下来。

“此间是在虚空之路,你若不想回去报仇,便直说就是,何必拉上我一起坠入这无尽的黑暗。”

“我...”

陆尘愣了下,方才反映过来,将一身杀机收敛,眸中含着愧疚。

然穆双影却笑得出声,抬手揽住陆尘肩膀,凤眸如勾。

“你且放心就是,既已经知晓那人是谁,要报仇,便不过时间的问题。若你不行,待得北荒事了,我再随你回到东盛,助你一起将那仇人斩杀。”

言罢,她面上笑容稍有黯淡,却又很快便掩去。

“若你那时还愿意我跟着你,纵然圣道强敌,又如何...”

“怎的就不愿?”

陆尘看她一眼,心中微震。

此行,大抵不会善了。

他心中明了,却不曾说出,穆双影也知道,却当陆尘仍旧不知。

“你真的愿意?”

穆双影深深看他一眼,眸中稍有些隐晦的难言。

“可敢道心起誓?”

“又来...”

陆尘只撇嘴,装作不屑的模样。

“我至今也不信那所谓誓言,毕竟一句话罢了,纵然道心相附,又能如何?天道是存在,却终归看不见,摸不着,何况我也未曾真的踏足大道一界,纵然道心誓言,大抵也于我无用。”

“你这人...”

穆双影撇了撇嘴,松了手,有些不满。

然这般话题便轻易揭了过去,他二人心中各自明白,却都不曾说出,免得一个不甚露出马脚,被对方察觉。如此互相有暗中警惕,也渐渐沉默下来,过许久才终于见到这虚空之路行到尽头,却不知已经多久时间。

待得落地,迎面的风沙让陆尘迷了眼睛,只能以手相遮,那破旧染血的绷带肆意飘荡。

“北荒自来如此。”

穆双影在一旁,早便将白狐儿面具重新戴正。

“此间荒凉,身处北端,才是北荒之名,便连绿洲都极其少见,又有匪寇猖獗,民不聊生。然宗门千千万,却只自顾罢了,谁也不去理会寻常人如何难过,只我妖族偶尔做些小事,拯救之人却连这北荒万万千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也并非没有好处,这般荒凉之地,盛产灵精,神精也有不少,若运道昌隆,说不得那可用以证道的圣精都能寻得。”

顿了片刻,待得陆尘适应过来,她才继续开口。

“尽快走吧,此间距我妖族所在,尚有极远的距离。我身上灵精也不多,还得去一趟附近的城池弄些灵精才行。否则凭双脚而行,纵是两三年也未必能到。”

正文 第171章 试探

北荒有城名大沽,占地百里,风沙掩盖,十里之外便不能见得真切。

入得此间,却仍旧人烟稀少,只三三两两罢了,能见到衣着服侍与东盛稍有不同。不少人仍旧穿着长袍,周身笼罩光彩迷蒙,匆匆而行。然更多人却一身裘衣,头戴白巾,将面上也裹住,只露一双眼睛,以此来抵抗风沙。

“北荒如名,大多荒凉,风起烟沙乱,时间久了便自然如此。另则,此间与东盛不同,昼夜温差极大,又难寻水源,白日间太热,厚实的衣物对脱水有些作用,夜里又能保温。你且看去,但凡圣道之下,大多都身着裘衣头巾,亦免得日晒伤人。那些能够穿着长袍的,若非修为极强,无惧这些,便是身份显赫,各种宝物防身。”

穆双影行在陆尘身旁,开口解释。

而陆尘也第一次听说北荒是如此境况。

就环境而言,还是东盛好些,北荒却太过恶劣。且不说风沙袭面如针扎,便是穆双影所言的水源难寻,便是极大的问题。如此间所见,这大沽城所在便并非绿洲,而是一片荒野,城外有千里戈壁,荒无人烟,也就此间能够见到些许。

水源是个麻烦,食物也相对而言比较珍贵。

身旁有酒楼,算得上豪华,然菜品却着实有些难言,不过风干的腌肉稍作处理罢了,连酒都是浊酒,大抵辛辣无比。一桌饭菜,连青绿都见不到分毫。

陆尘看了许久,只微微摇头,与穆双影继续向前。

他二人身上有丹药,比那干肉浊酒要好得多。

“北荒就是这样,环境使然。”

穆双影也感叹一声。

“这般环境下,也就肉食作风干之后才能存得长久些,否则早便腐烂。然酒肉却也是奢侈的东西,哪怕风干的腌肉也好,若神无灵精,可是吃不到的。大多人想要填饱肚子,也就一些干粮罢了,但那也已经极好。你在此间无法见到,若能遇上落魄的凡徒灵子,便能知晓他们只凭干草树皮充饥罢了。”

“这北荒,竟是如此...”

陆尘吸了口气,却灌了满嘴的风沙。

这城中也不能避免。

穆双影自然见到,转身便在街旁的商摊上取了件白纱的斗笠,戴在陆尘头上。

付了灵精,转身便离开。

“北荒便是北处荒凉之地,自然如此,否则又怎的能叫北荒。”

穆双影苦笑一声,领着陆尘绕过几条街道。此间风沙稍缓,至少前后能够看得清楚,而远处有楼阁坐立,好不精致,神光笼罩之下,万般不侵,却在这荒凉的大沽城中稍显突兀。

“那里是我妖族的奇宝阁,在这荒凉的小城中,也就我妖族才会照顾几分。”

她道了一声,继续向前。

而至此间,人流稍多一些,却大多都是长袍而神光笼罩,以自身修为抵抗风沙侵袭,是如穆双影所言般,身份地位使然,也或修为强绝。

那些厚重的气机,能压得人无法呼吸。

陆尘眯起眼睛,看过许多,心中稍有些惊讶。这些人大多为妖族,从表面便可看的出来,毕竟寻常人不会有那些特异的模样。而穆双影也只稍微驻足,便继续深入,似对此间极其了解,带着陆尘径直上了二楼,转过走廊一角,入得一隐秘厅堂之中,无人阻拦。

房中,金樽清酒,玉盘珍馐,檀香燃烧有青烟袅袅,那身形富态的男子正瘫在兽皮的座椅上打着饱嗝。

一股寒意,骤然笼罩此间。

陆尘正看得心中不满,察觉此般,才转头看去,是穆双影有杀意凛然。

“你...你们是谁?!”

那胖子猛然惊醒,连忙站了起来,面上惊恐。

然穆双影却不答,只随手丢出一块黑玉的令牌到那胖子手中。后者接过,只看了一眼面上便陡然变得惨白,连忙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以双手将其高举,重新送到穆双影面前。

“明日便滚回妖族所在,自行领罚,之后重新遣人来此,可明白?”

她收回令牌,声色冰寒,大抵那娇媚的凤眸中也满是冷芒。

只白狐儿面具下,却不能见到。

胖子身躯一颤,将脑袋深深的扣在地上,道了一声是。

“滚!”

“是...”

穆双影只一声,那胖子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而穆双影也似有着极大的权利,只将将坐下,便有妖族之人来此,将所有狼藉都收拾干净,只看向她的目光稍有些疑惑,大抵是认不出穆双影究竟是谁。然那令牌却不能说谎,而穆双影也有意释放自身妖气,可确定是妖族无疑,纵然不能明了那令牌为何在一陌生人手中,但这些下人也无权过问。

待得片刻,一切收拾的干净,穆双影周身寒意才终于弱了几分。

“我也未曾想过,竟会让你见到这样一幕。”

她苦笑一声。

“只我妖族所在区域太广,奇宝阁太多,这般小城平日也无人会来巡视,便让这管事变得如此放肆。”

稍顿片刻,她又转而向着陆尘。

“大多奇宝阁的管事并非如此,而北荒就此职位择人也十分严格。但这种事避免不得,而待他回去之后,查明其所做一切,是其所有欠下的债都会如数偿还。若还不了,便以命相抵。”

“不必解释这些,我自然明白。”

陆尘笑了下,将头上斗笠也摘下,丢在一旁。

“天岚城也有妖族奇宝阁,我曾去过,那里的管事是栾山明,我与他也算有些交情。此人还算不错,至少在做生意做人的方面并无问题,是非曲直算的清楚,亦曾有恩于我,只如今还未来得及道谢。”

“栾山明?”

穆双影似是不知此人。

“妖族人数众多,你不认识也正常。”

陆尘只随意摇头,将那下人收拾留下的清酒倒了一杯,并不客气。

“是鸾族之人,亦为栾清儿的哥哥。我曾与你提过,将将得到明月长生殿时,妖族栾清儿,炼狱韩无道,还有公孙兄,秦书生,都在那里,与我相交。”

“栾清儿我知道。”

穆双影也将面上白狐儿面具化去,毕竟此间无人,也无需这些。

“她是鸾族的天之娇女,天赋极强,属于妖族第二行列。第一行列人数极少,殿下是一个,鹏族鹏飞是一个,另有其他几人,你日后也会知晓。过去我还算不得行列之中,但如今,我却也排得上第一行列了。”

她笑得妖媚,自然流露如此,亦有些自得。

陆尘看得心中一跳,眼前也有些恍惚,只能将目光转了过去,才终于平复。

“你那令牌,是什么?”

他换了个话题。

“你说这个?”

穆双影将那令牌重新取了出来,径直丢给陆尘。

入手才知温润,并非寒凉,其上刻有许多复杂的痕迹,蕴藏些许神妙气息,却看不明白,而中部有勾勒痕迹成画,如猫一般。

“这是殿下的令牌,妖族之人都能识得。见令牌,如见殿下本人,妖族虽有千千万,但毕竟殿下就只一个,有着极大的权利,也是妖族公认。此间奇宝阁隶属何处,我却不知,但必然是附近的妖族之下。妖族有专人管理这些,我让那胖子回去领罚,便如殿下之令,那妖族如何猖獗也不能无视。”

她随意的瘫在座椅上,又拍了拍身下的兽皮。

“这东西,可是难得的宝物,也不知那胖子究竟在奇宝阁贪了多少东西...有这些时间,倒不如想办法改善一下大沽的境况,只凭这兽皮便能换来不少水源也或草木幼苗。”

“你倒心善,总是记挂这些。”

陆尘将令牌还了回去。

“自然,毕竟我与殿下幼时也受了不少苦,深感其中滋味并不好受...”

穆双影轻叹一声,却并未继续说下去,眸光有着些许的颤抖与黯然,隐藏不住。

然听其所言,大抵也有着难言的过往。只她与殿下...如此,便着实有些意外了。而陆尘先前便猜测穆双影身上为何会有这种令牌,若真是一起长大的关系,大抵她在妖族中的身份地位也是极高。

“那你去东盛又是为何?还要加入炼狱。”

陆尘只饮酒,随意一问。

“寻件东西,而那东西,也就炼狱才有。”

穆双影看他一眼,面上又露出笑容,刻意做出妖媚的模样靠近几分。

“你很好奇吗?”

银发银眸,媚意横生,那白璧仙裙之下,衣襟稍低了几分,隐约可见些许,让陆尘承受不住。他转头看向别处,脖颈都红了起来,气息也有些粗重,却仍旧按捺着内心的悸动,未曾放肆。

戏谑如此,穆双影笑如百花齐放,又凑近几分,亦伸手拉了下衣襟,再问一声。

“不好奇,也不问了...”

陆尘急忙起身,去了一旁的位置,不敢与她靠近。

然穆双影却笑的肆意,花枝乱颤,那衣领又开了几分。

只回头看一眼,陆尘嘴角一抽,又别过头去。

“自重些。”

“好像你没见过一般。”

穆双影轻哼一声。

“我何时见过?”

陆尘仍旧转头向着另一边,心中也清明过来,多了几分警惕。

然穆双影却只沉默,并未再有试探,待得将仙裙整理好了,方才叫人取来灵精,叫上陆尘准备离开此间。

正文 第172章 白纱又起涟漪

虚空之路踏尽,落地时,便在一绿洲之中。

山峰秀丽,殿宇楼台,飞瀑流泵,是这北荒难得的净土。大风起狂沙,却也不能影响此间宁静祥和,难得能够在北荒见到这般景色。而其中有修士出没,大多妖族之人,自表面便能看出些许不同,想来便是这北荒妖族的所在。

“出行许久,终于能够回来。”

穆双影感叹一声,将白狐儿面具掀开几分,面上满是笑意。

她远行东盛,至今也得三年了,却不知究竟所为如何,竟会甘愿浪费这些时间。然穆双影手中得到的东西,陆尘却都很清楚,也许有他不知道的存在。但既然回来,大抵想要拿到的东西已经到手。

也或在他身上。

陆尘不傻,早便想的明白,却仍旧跟随她来到此间。

“进去吧。”

穆双影伸了个懒腰,兴许是这里的空气才能让她更加的舒适,也更加的习惯,娇媚的面上都浮现几分雍容。她身姿婀娜,将白狐儿面具重新戴正,拉着陆尘便进了其中。

行过山野小路,至得群山之间,妖族出没,大多投来异样的目光。

人族修士并不少见,甚至在修士中占据了绝大多数,但此间毕竟是妖族所在,人族修士极少会出现在这里。而人族与妖族之间也并非没有摩擦,种族不同,必然如此。然真正矛盾的根源却大多在人族方面,妖族也只对人族修士有些见解。相对人族修士而言,反而妖族对凡徒灵子这般弱者照顾更多。

妖非妖,人非人。

陆尘心中所思,亦不免感叹。

周遭妖族修士的目光并非善意,却也不含太多恶意,而大多的目光都放在穆双影身上。于他们而言,大抵穆双影的样子也有些陌生,银发而婀娜的模样,与她先前的样子相比着实差了太多,无人认出也是正常。

但指指点点却免不了。

只行出不久,有令牌开路,便上了山,进了深处,才算安静下来。

“真是麻烦,到了这里也是一样,还得带着面具。”

穆双影抱怨一声,此间无人,她也便将那白狐儿面具化去。

周遭有亭台楼阁,水榭花开,算不得华丽,却怡然自得,想来此间主人也是性情淡薄之人,至少并不在意表面的风光如何。而这般景色也让陆尘颇为舒适,以往所见那些宫殿也好,神阙也罢,未免太过富丽堂皇,反而显得奢华,并非真的能够凸显底蕴。

“这里不错。”

他道了一声。

“自然不错,毕竟这院子的主人可是殿下。”

穆双影嬉笑一声,似是极其熟悉,拉着陆尘便进了其中。

此间不过一座楼阁,周遭多花草竹木以作围栏,院中有溪流蜿蜒,之上有凉亭落白纱,风起涟漪。而于其中,两道人影正对坐而谈,不知说些什么,此间也不能听得清楚,便只能等候。

只陆尘心中稍有些不适,亦有些恍惚。

如此一幕,他似是见过,在那观云楼中,也是凉亭白纱...

“呵,不知是哪家的少爷或天骄来了这里,大抵又是为了追求殿下。”

她嘀咕一声,颇有些不满。

陆尘惊醒过来,自然听得出其中厌烦,不免有些好奇。

“妖族殿下有很多人追求吗?”

“你说呢?”

穆双影挑了下细眉,面上又忽的露出些许暧昧的笑容。

“殿下名洛神儿,虽不说容貌冠绝天下,但在这妖族之中,却是顶尖之流,尤其气质出尘,非寻常人能够相比。莫说男人,便是女子见了都要甘拜下风,自然爱慕者极多。然真正的原因却也并非容貌,你应当知晓,修道之人修天地大道,自然灵气,若非某些特殊的修行之法会损害肉身面容,便都不会差到哪去。何况修士修的是道,皮囊固然惹人欲念横生,但若不能证道成仙而寿命永恒,便终究不过白骨一堆。真正让他们对殿下趋之若鹜的,终究还是殿下的身份,还有那份传承下来的大妖血脉。”

“和你一样?”

陆尘注意到了最后一言。

穆双影不置可否,又转头看向那凉亭之中,渐渐有些出神。

“如今算来,你也该是妖族的一位殿下才是,毕竟扈娘子的血脉在你体内。日后,该不会你也要面对这种事情吧?怕了?”

陆尘打趣一声,自顾在一旁的石质桌凳上坐了下来。

“也许吧,但他人若是不知,我又如何是殿下?再者说了,我与殿下都眼光极高,若是寻常人,又怎能入得了我等的眼界?这凉亭里的男人也会被拒绝,无须了解便能知晓,毕竟殿下说过,这天下间年轻一辈万万数,却无人能入得了她的眼界。但你问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她回过神来,面上重新恢复笑意盈盈的样子,翩然落座,素手抵着下巴,面容娇媚。

只看一眼,陆尘心中便猛地一突,亦禁不住低下头去,暗道了一声“妖精”。然转念再想,穆双影确实是妖精,当初她便说过,老鬼言她如今算是精怪,并非寻常妖族,而妖族与精怪连在一起,便也能作妖精了。

正此间,那凉亭白纱掀开,一身形伟岸的男子自其中踏出。

他面容冷峻如刀削,金发熠熠而生辉芒,周身血气长涌,如狂如岚,不止不休。只其脸色并非好看,大抵如穆双影所言,真的被拒绝。

但此人陆尘却认得。

鹏飞!

“竟会是他?!”

穆双影也有些意外,不曾想过金翅大鹏一族的鹏飞竟也会对殿下生出觊觎之心,不惜遥遥百万里来到此间追求。而他手中一颗通透璀璨的明珠也非凡物,是其中神妙交织生灭,气息怡然,必定珍贵无比。

鹏飞也算下了血本,却仍旧如此结果。

而两人看他时,鹏飞也显然见到了穆双影与陆尘。

然陆尘只一眼便被略过,毕竟如今的他与当初有着太大的不同,那融掉许多的狗脸面具也不似从前,大抵故人都无法认出,何况初见时陆尘面上还未有这东西。而后,鹏飞的目光便死死地盯着穆双影,惊艳也好,狂热也罢,但这种目光终究让人心中厌烦,陆尘也颇为不喜,毕竟穆双影的身子算是他的。

潜意识中如此,哪怕她是不安好心。

“看什么看?殿下已经拒绝了你,还不尽早离开,在这里逗留作甚?”

穆双影细眉轻蹙,面上亦笼罩寒霜。

她着实不喜鹏飞这般。

“呵,暴脾气。”

鹏飞反应过来,只待将那明珠收起,又冷笑一声,便忽的上前几分,肆意打量。他眸中有明显的欲念,亦不曾隐藏,周身气息狂野,只看了片刻便直接伸手抓来。

“凭你这般无名的角色也敢如此冲撞于我,今日便将你带回我天鹏岛,教教你日后该怎样对人!”

这一抓有金光荡漾,气机衍生,显然要将穆双影直接拘禁。

陆尘眸光猛地一沉,正要出手,穆双影却更快几分。

她身形一转,狐火荡漾,但见白光粼粼,猛地便作大势扑了出去,化作遮天般将一切气机都焚得虚无。金光破散,鹏飞面上亦露出惊色,是先前穆双影始终收敛气息,他也未曾发现这女子有着如此修为。而一招不慎,被打退了几分,便连身上金袍都染了许多白火,只能扯掉,免得伤及自身。

“涅槃巅峰?妖族中何时出了你这号人物?!”

鹏飞后退两步,周身气息卷动风岚如刀,吹的四周草木狼藉。他一身血气作金光狂涌,直通霄汉,进发飘荡之际,再度出手,一拳之下有着摧山之威。

“纵然涅槃巅峰又如何,气息虚浮,不过将将突破不久。如此不敬,不礼,当真该打!”

然穆双影也丝毫不惧,却一言不发,只双手轻轻推出,但见火光流转,炽热袭面,径直与那金色的拳头轰然碰撞。掀动的波澜席卷出去,而陆尘身形也不禁后退几分。只此间,身后有柔风卷来,轻易便将他的身形接住,而后缓缓落在那凉亭一侧。

于此间,一眉目如画的女子正婷婷而立。面容娇美,凝脂为肤,星眸峨山眉,琼鼻樱点唇,那一袭白裙有绿纹流转,随风而荡,气质出尘又飘渺,不似人间似天上。

只一眼,陆尘便看得呆了。

只叹眉宇间多了些冷漠与平淡,好似这世上一切都不能让她意动分毫。

轰!

又是一声碰撞,陆尘也猛地惊醒过来,连忙转头看去。

穆双影周身气机显化,双手结印,漫天的狐火作一白狐大印猛地砸落下去,热浪滚滚之下,鹏飞身形交错,猛地便化三道身形凭空而立,皆如真实。他仰天长啸,抬手挥出三道金色鹏爪,能撕裂苍穹!

唳啸刺耳,让陆尘也不免听得难受,只觉得脑袋都要炸掉般疼痛。他闷哼一声,提起周身血气作抵抗,只如此也极难承受,不得以接连后退,口鼻都要溢血。

“你修为太弱,去凉亭里暂且躲避。此间有禁制,伤不到你。”

洛神儿看他一眼,缓缓开口,声如春风抚慰,亦有神妙蕴藏其中。只此间,她眸中有神光一闪而没,又看了两眼方才转了回去,继续关注战势。

仙音入耳,陆尘心中稍觉舒适,亦听得清楚,当即便转身进了凉亭。而至此间,那唳啸便似隔了千万里之遥,仍旧可以听到,却无妨。

如此神妙,当真让人意外。

风岚卷,白纱又起涟漪。

正文 第173章 迷踪转乱步,天鹏展神速

狂澜如潮,鹏飞一身金光如火,三道身形接连而出,璀璨的鹏爪终究是将那巨大的白狐印撕成粉碎,

火光溃散,穆双影面上凝重,却始终不曾退却。

她周身白火缠绕,交织不休,扑面的炽热能够融化一切般可怕。其素手捏起印法,火光熠熠,又现白狐印。然如此却并不罢休,穆双影已经动了真怒,但见身形飘飞,双掌拍落,于白狐印之后有火浪作铺天盖地之势疯狂涌来,能够将万物都焚灭成虚无。

然金光作乱,鹏飞亦凛然不惧,却也知道自己遇上了对手。

他初时只心中恼怒,是洛神儿将其拒绝才会这般,出得凉亭便见穆双影生得娇媚可人,便起了念头。而此人模样又从未见过,周身气息也并非强盛,这才要直接拿人。

是心中所欲,也是为了给洛神儿一个下马威。

只如今变故却着实来的太快,穆双影修为强绝,这白火也异样的灼热,凭他的肉身都觉得疼痛。而于此间,见到这白火滔天,他虽不惧,面上却也凝重下来。

但见金光升腾,一道大鹏虚影于其周身显化,气机衍生,展翅有狂澜!

“呖——!”

一声尖啸,神翼遮天!

鹏飞是金翅大鹏一族的年轻王者,有着强绝的实力,纵然穆双影修为比他丝毫不弱,却也仍旧极难应对。

那白狐印只瞬间便被金光破去,而鹏飞身形也猛地冲出。火浪滔天之下,不能阻拦,他如一柄金色的利剑,径直将其刺了个前后通透。又身形一晃,瞬间便到了穆双影身前,一双大手笼罩金光显化,拘禁一方大势,便要将其直接拿入手中。

只穆双影却也并非好相与的角色,她亦未曾展露全部的实力。

金光临身,白浪卷狂流!

穆双影双眸变幻,作竖瞳模样,白璧仙裙飘荡而猎猎有声。那裙角之下,洁白无瑕的长尾悄然浮现,而后又化九尾模样。于此际,其周身气息狂涌而出,白焰翻腾,径直将那金光焚烧成虚无。然白火落下,于其手中,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柄银白的匕首。

身形交错,迷踪乱步踏出,鹏飞眼前便再没了人影。

而凉亭前,洛神儿面上也露出些许惊愕,是见到那银白匕首时才如此。

“竟是影儿...她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洛神儿心中疑惑,又回头看了眼躲在凉亭中的陆尘。后者也正关注远处战势,已经捏紧了拳头,显然心中恼怒却无力出手。他修为不够,若真的对上鹏飞这般强者,大抵只一击便要危机环生,上前也不过是穆双影的累赘罢了。

看了许久,洛神儿方才回头,又看向战势。然其眸中却多了几分凝重,体内气机亦缓缓升腾而起,随时准备出手。

只穆双影身形幻化,虽不能如凶狼般有三千虚影显现,却也是极快的速度。

她身形折转,瞬间便到了鹏飞身后,银白匕首毫不客气的向着其后心刺下。

寒风交织,鹏飞也猛然察觉,一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间不容发之际,他身形翻转躲避,那银白的匕首便擦着其胸膛而过。锋锐的气息燃烧白火,于其金色的长袍上留下焦黑的痕迹。而一击不中,穆双影身形再度飘散,是鹏飞不能见到,但洛神儿与陆尘却看得清楚。

她腰肢轻转,白火如匹练长流,汇聚银白匕首之上。但见弓腰之际,身形错乱,两步玄妙踏定,便已经到了鹏飞身侧。那银白匕首卷动火光熠熠,两边一绞,便将鹏飞周身金光都撕成粉碎。然后者反应也快,脚下一错一顿,半身后仰,那白火擦着其鼻尖便过去,却留下了火辣辣的痕迹。

“找死!”

疼痛刺激了鹏飞的凶性,他双眸也作金色,长发飘飞,待得身形稳定便一步踏出,有轰然之声爆响,气势沉重而狂野,掀起风岚如刀。

只一掌拍出,金光乍现,直冲霄汉!

这般气机搅动之下,穆双影脚下步伐也出现些许紊乱。而其面上凝重,不敢大意,又后退了几分,双匕之上白火缠绕,作九尾之狐的模样,纠缠利刃之上。但见火光跳动,那两只白狐也越发的凝实,可怕的气机内敛,是要一击致命。

金光临身,穆双影双眸眯起,竖瞳之中也映出鹏飞凶狠的模样。

“乾三坤六,巽二震八!”

陆尘忽的在凉亭中喊了一声。

穆双影原本要以双匕白狐直面应对,闻得此间,心中微动,也顾不得已经提起的气机,身形一晃,便如陆尘所言般踏出迷踪乱步数法。

金光刺眼,擦着身形边缘而过。

“乾四巽九,坎一行八!”

陆尘又喊一声。

穆双影稍有些讶异,眸光流转,是仍旧如其所言一般。迷踪乱步踏出身形百转,鹏飞接连拍出数道金光都落在空处,而陆尘的提醒也始终未曾断绝。接连不中,恼怒之下,鹏飞周身金光如火炽盛,猛地探出一爪而化金光大手,凭空拍落下来,是将九丈之内都化入其中,两步踏出并不能脱离。

“坤六行四,巽二行三,踏地奇地魁,转地贼以艮八兑一!”

陆尘上前两步,来到亭边。

一旁洛神儿满面惊愕,听不同陆尘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她不懂,穆双影却懂,这些是迷踪乱步的变化之数,极其繁复,凭她也不能理解多少。而如今陆尘提醒,她试过两次,真的等同看穿一切般,凭她三世瞳都未必如此好用,也是对迷踪乱步的领会不够。而如今陆尘真的有这般本事,她也再无任何怀疑,脚下接连七转,那金色的大手又落在了空处。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接连数次都被躲了过去,鹏飞的忍耐也达到极限。

“你这小子,哪来这些废话!”

他转头看向陆尘这边,眸中有金光如火燃烧。

“再敢多言,我剁了你的舌头!”

“我就是多言,你能如何?”

陆尘冷哼一声,心中早便不满,反唇相讥。

“你...”

鹏飞嘴角抽搐,周身金光大盛,那鹏鸟的虚影也更加的真实了许多。可怕的威压笼罩之下,陆尘只觉得呼吸一滞,便又退回凉亭之中,仍旧抬头望着天上,眸中满含敌意。

洛神儿也有意挪了一步,站在陆尘身前。

只这般小动作落入鹏飞眼中,他一身气机高涨却也不敢真的出手。他如今涅槃巅峰的修为,已经极强,然洛神儿毕竟是妖族殿下,天赋修为强绝天下,连他也比之不上。纵然只差了些许,却也如同天蜇,何况洛神儿的本领究竟如何,妖族之人心中都很清楚。

若没有足够的实力,纵然身为大妖后人,也不会被承认。

“你的对手可是我!”

穆双影冷哼一声,不知何时身形已经欺进。

她腰肢轻转,身形玲珑,如陆尘所言的两步踏出,身形一转,背后贴着鹏飞身周便绕了过去。而其手中双匕由两边绞杀,那大鹏的虚影也被斩掉了一翅。但见金光迷蒙,涣散许多,而穆双影也绝不饶人,一步踏下,但见火光流转,直接踹碎了鹏飞身周金光,一步欺入其脚下空当。

如此一招,鹏飞从未想过,只觉得双膝一软,差点就要跪了下去。

而这般折辱之下,鹏飞也当真恼怒。

他一身血气猛地高涨,双腿一错便离开穆双影身旁。鹏族有神速,一声暴喝,身形化出三千六百道,漫天虚影交错,可堪蔽日遮天!

汹涌的气机之下,穆双影立于其中,三世瞳间,早便映出了鹏飞的真身所在。

她看得清楚,却未必能够追得上。

鹏族神速,冠绝天下,是天赋如此。而穆双影有三世瞳,观过去,晓未来,堪破虚妄,自然能够以眼力追得上鹏飞速度。但她迷踪乱步毕竟未能大成,比不得鹏族这般天赋,是能够看到却不能跟上。

光景错乱,金浪滔天!

那三千六百的虚影全部攻杀下来,手段莫测,千变万化于其中。

穆双影只冷哼,而陆尘在凉亭中看着,不断开口提醒,近乎再无间隔。

迷踪错乱,影步迷离,脚踩三星月如勾。形如鬼魅,无迹无踪,踏星转云斗。阳爻阴爻掌左右,一行一乱八卦兜。

她形影晃动,躲避万千,任由鹏飞急速如何,却也不能触碰穆双影衣角分毫。

然只片刻,唳啸撕空,但见周遭气机沉浮,金光涌动,那三千六百虚幻影终究合一,成一道永恒不灭的真身。金光耀人世,一掌拍出杀伐大术凝作金鹏,卷动惊涛骇浪,万重波澜,将天地一方都彻底淹没其中。

天穹地恸鬼神惊,摧山填海势无穷!

这一次,穆双影真的躲不过去。

她面上微微发白,三世瞳也看得出,鹏飞是将周遭一切气机都囊括其中。

“该死!”

陆尘咬牙,瞳孔也缩成针芒般。

他自然知晓穆双影将迷踪乱步修到了何种地步,凭其如今所悟,并不能行踪天下而不留影只。这一掌,只能硬憾罢了。但穆双影毕竟初至涅槃巅峰,一身修为还未来得及巩固,稍有虚浮,自然比不得鹏飞这般强者。若真的硬憾,受伤也是轻的,说不得还会留下严重的后患。

然其眼前忽有身形轻晃,待看得清楚时,那弥漫的金光已经彻底溃散。

洛神儿,飘然临世,不染纤尘,白裙飘曳间,只素手轻展罢了。

这一切,都消弭于无形,是风平,浪也静。

正文 第174章 所为之事

风轻,云静,万籁无声。

鹏飞周身金光依旧如火,却立在半空,不知如何才是。

他也未曾看清洛神儿究竟做了什么,这一切,便都彻底的消散。尘归尘,土归土,仿若此间本该如此安谧,而此间无形的压力也让他额头渐渐冒汗,下意识后退半步。

“到此为止吧。”

洛神儿轻轻开口,声柔意婉转,美眸荡漾,神辉内敛。

“她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于妖族中,应当许多人都知道。鹏飞,你也该知道才是,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她,你也好自为之。”

她只轻道一言,而后身形一转,风起卷长澜,将这之间因战斗而肆虐出的一切狼藉都挥散,重新回到凉亭之中。穆双影只瞥鹏飞一眼,轻哼一声,亦不再理会,收起银白的双匕与一身气机追随而去。白纱之中,三人对坐,那鹏飞却再无人理会,独自一人立于虚空之上,满面涨红。

其心中恼怒,自然可知。

如鹏飞这般性子,换做任何人如此对他,大抵都会遭受狂风骤雨般的报复。但偏偏这个人是洛神儿,妖族殿下,是与他同样的年轻一代翘楚,乃至更在他之上。若只凭实力而言,鹏飞并非洛神儿的对手,血脉也好,地位也罢,及不上,比不得。

纵然要报复,也不过是自己吃亏。

“穆双影...”

他将阴冷的目光转向另一个身影,拳头捏紧,关节都发出声音。

只鹏飞看了许久,终究还是留下一声冷哼,转而离开。他知道自己于此间做不了什么,踢到了穆双影这块铁板也着实无奈。虽其心中疑惑,是传言中的穆双影本本不该这般模样,但他更在意的却是那黑铁面具的人族修士。

看起来似是有些眼熟,却想不到曾在何处见过。

但抛开这些不说,陆尘先前所作所为,也等同得罪了鹏飞,至少在鹏飞看来如此。他伤不得穆双影,却未必不能针对陆尘,而如此睚眦必报的人也绝不会轻易便就此罢休。

终归还会回来,也或做些其他动作。

“你可要小心些了。”

洛神儿看着陆尘,面容清淡又绝色倾城,比起穆双影也丝毫不差,乃至更甚,只少了那许多的妖媚。

“鹏飞此人心性狭隘,你先前出言帮助影儿,日后必然会遭受报复。”

“我与他原本便有仇怨,只他今日未曾认出我来罢了。”

陆尘微微摇头,并不在意。

鹏族先前曾数次企图夺取明月长生殿,针对玲珑,已经让陆尘将鹏族划在敌人的范畴。如今得罪了鹏飞,算不得什么,反而也算有理由对鹏族发难。只如今的他还做不到那些,需得日后才行。

然陆尘所言,却让洛神儿有些意外。

“东盛的明月长生殿,就在他手中,鹏族曾试图抢夺。”

穆双影只如此一言,便已经说明一切。

洛神儿也点头,心中明了。

“鹏族强盛,久居东盛以东的三千海岛之中,本身势力强绝,又于海上盘踞而根深蒂固。要与鹏族做对,实在并非明智,但一切风岚终究建立在宝物之上,天下修士,人族也好,妖族也罢,或其他各异的种族,都不过如此。只你要敌对鹏族,却未免选错了对手,一人之力,如何敌得过金翅天鹏...”

她轻叹一声。

“如今不可,将来未必不可。”

陆尘仍旧随意。

只他心中明白,若不能取回断刀,这一切也都不过虚妄。终究还得依靠外力才行。若凭自己,还不知何时才能与鹏族叫板。

然陆尘此言,穆双影面上却露出些许踌躇犹豫,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而最终,她也不过轻叹一声。

陆尘自然看到。

“你还未说一定要我来北荒的理由,究竟要做何事,非得我来才行?”

闻言,洛神儿也稍有疑惑,将目光转向穆双影。

“这事...”

穆双影张了张嘴,看了眼陆尘,又看了眼洛神儿,面上稍有些复杂。

“这事,与殿下有关。”

她犹豫许久,终究还是道了出来。

而听过后,陆尘也终于明白。

洛神儿本身乃大妖后人,是断古后最后一位大妖所遗血脉。然其中秘辛,却并不为他人所知,而那位大妖实则并未留下后人,洛神儿只机缘巧合才得到这份血脉的传承。只如此,却并非完整的血脉,纵然它给予了洛神儿极强的天赋,却也留下了许多隐患,是每日夜间子时有血脉翻腾如火,灼烧四肢百骸,如万千针扎。至如今,已有十数年,而这般血脉躁动也越盛,若再不能将血脉恢复完整,大抵过不久,血脉躁动之下,洛神儿便会爆体而亡。

外人只道洛神儿拥有大妖血脉,为妖族殿下,却谁也不知这般隐秘。

十数年前,大妖血脉横空出世,至前几年方才有了如今地位。其中波澜与艰难自然不必多说,穆双影也未曾提起。然她二人自小便在一起长大,姐妹情深,穆双影自不愿见到洛神儿沦落那般下场。

而要使得血脉恢复完整,便需得进入大妖古墓,将其中所藏有的另一份血脉取来,以作补全才行。

这般,也是那位大妖留下的考验。

“大妖古墓?”

陆尘不能理解。

“此墓在落凰岭,并非何等隐秘。然知晓者众多,却无人能够进入其中。这天下,除我二人外,便再无人知晓如何才能开启那大妖古墓。”

穆双影轻叹一声。

“而开启大妖古墓,便需得大圣之血才行,是大圣修为的强者之血。”

陆尘眸中神光当即沉了下来。

洛神儿始终看着,见到陆尘模样,面上也渐渐变得凝重。

“炼狱死人岛,于古老记载中写明,是一断古前的魔帝陨落之处,而根据各方消息探明,其中险地三处,除却那腰腹断痕外,死人湖与心脏山洞皆有可能留下了魔帝之物。精血,心脏,也或其他,但只要存在真正的魔帝之血便足够。而我去炼狱的根本目的也就在那死人岛。”

穆双影正对陆尘,眼神稍有些躲避。

“我曾去过死人湖,你是知道的,而你当初也曾问过我究竟在其中见到了什么...那时我未曾回答,现在才能告诉你,是见到了九天魔帝陨落时的场景。他在那死人岛留下了心脏,等待有朝一日能够被人发现,然后抢夺肉身,再度复活。然那次血潮之后,死人岛的气机却不复从前...我修行过玄法,懂得一些,能够看出魔帝之心已经不在死人岛中。而后在那三百里岛屿上,你身上也有魔气化出九天魔帝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却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洛神儿起初不明白为何穆双影带着陆尘回到此间,但现在却明白了。

陆尘也明白了。

“魔帝之心,确实在我身上。”

他坦然点头,并未继续隐瞒,隐瞒也无意义。

“但魔帝之心却已经没了,被我彻底炼化,连灰烬都未曾留下。”

“没...没了?”

洛神儿原本亮起来的眼神也被惊愕充斥。

穆双影亦听得愣住。

“没了。”

陆尘又道一声,看着穆双影。

“你曾试图查探我的命渊,这事我知道,只因那时我虽然昏迷,但意识却始终清醒。你应该见到了我命渊间有金字烙印,杜绝一切外来的气息与危险,其中神妙,我钻研了许久也未曾能够领会分毫。而那之后,我曾昏迷近一年时间,也是那段时间里,魔帝之心被金字彻底磨灭,榨取精血为我淬体。如今魔帝之心确实没了,但若需要血,大抵我的血也成。”

他并未拒绝。

毕竟在陆尘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鲜血罢了,纵然损失一些,也不会如何。而穆双影先前担忧,大抵是他不愿将魔帝之心交出而引来矛盾,乃至洛神儿可能强行出手将他命渊破开,夺取魔帝之心。但如今魔帝之心不再,也就没有了强取的可能,纵然眼前二人不信,陆尘也可将命渊坦然露出,无需隐瞒。

那金字神妙,纵然见到也不能如何,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隐秘。

翠叶令牌无妨,星陨血刀亦无妨,穆双影知道这两件宝物,并无贪念。

“你...你真的...”

穆双影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尘。

“我每日血气升腾,难道不足以证明?”

陆尘反问一声。

而她眨了眨眼睛,确实寻不到理由来反驳。

“那魔帝之心的确实已经没了,若仍旧不信,我可将命渊显化出来于你们观看。然话说回来,你们若需要血,便就只能从我身上取血,行不行尚且不知,但如今也就只这个办法。”

陆尘无奈摇头,他也未曾想过竟是需得大圣修为的强者之血才行。

但那件事,也并非他能决定。

“需要多少?一滴?也或一盅?若真的算起来,魔帝之心化在我的身上,应该需要的更多些才是...”

陆尘还在盘算究竟需要多少才行。

他自觉有愧穆双影,如今只举手之劳,不过些许鲜血罢了,无妨如何。

然洛神儿面上却有些怪异,穆双影眸中也满含复杂。只二人再未开口,心中盘算如何,谁也不能清楚。

只片刻,洛神儿忽的微微摇头,一笑倾城,只那份暗含的冷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事往后再说吧,开启大妖古墓还得不少材料,其他已经准备齐全,然血魂玉还在半路,得半月后才到。这段时间我去查些典籍,也再去一趟当初得血之地,那里仍有大妖存留的一缕气息,究竟如何,还得询问后才能知晓。”

正文 第175章 水墨宝扇

“大妖...残留的一缕气息?”

陆尘瞪大眼睛,心中骇然。

他曾在苏家藏书阁翻阅无数典籍,其中亦记载有断古后最后一位大圣的事迹,便是洛神儿血脉的祖上,那位蔑视天寰的大妖。其于登仙台证道成圣,亘古强绝,自断古后评来是无人能出其左右。尤其证道之日,十数半圣强者争锋,打穿了一方天地,却唯他一人成得正果,艳惊天下。

然那般,却已经过去了太久,早便成了历史的尘埃。

洛神儿所言,那大妖竟还残留了一缕气息存于这天地之间,是经历千古也未曾消亡。而如今,陆尘也想到那九天魔帝,是断古前便陨落死人山,却仍旧留下心脏,隐匿不出,等待日后有人寻来,借体重生。

大圣强者,当真恐怖绝伦。

“是,残留了一缕气息。”

洛神儿不动声色,平淡无比。

“大圣修为的强者并未我等能够揣度,而自断古以来,也不曾有多少大圣强者现世,是双手便能数的过来。对大圣的了解,我等还局限在凡的程度,然真正的大圣,却应当真的超脱凡尘,是于天下之巅峰所在。我等以凡观望,自然不能理解,亦不能领会。如此想来,纵然经历千古,大圣仍旧残留一缕气息,也并不值得意外。”

陆尘张了张嘴,却寻不到反驳之言。

然穆双影眸中却有些惊愕,又很快隐没下去,只面色稍有黯淡,有言欲说,却未曾开口。

大抵她知道什么,也或明白什么,但陆尘却仍在震惊中,未曾注意。

“且不说这些,你与影儿远道而来,算是我妖族的贵客,便与她一起在我这里住下吧。此间休息之处足够,可以安排妥当,稍后我便命人为你收拾出来。现下我还有妖族事物需要处理,稍有不便,还请见谅,就只能让影儿招待了。”

洛神儿面容娇美,笑意温婉,真的有着出尘的气质。

她似天上仙子,不染纤尘。无论一举一动,也或一颦一笑,都是如此。

陆尘稍有些恍惚,又很快便恢复过来。而在勾人的方面说来,洛神儿确实不如穆双影,然这般女子却也让寻常人生不出丝毫违逆之心,不敢染指,是生怕污了这等清丽的存在。

待得她离开,陆尘才终于抬头。

“这殿下还真是有些让人无法亲近。”

“那是自然。”

穆双影早便恢复正常,笑意妖媚。

“她可是真正仙子般的人儿,但莫要看她平日间清丽出尘,实则极为冷淡。她这般模样在万万人面前都如此,也就独我知晓她另一面究竟如何。毕竟如今的她是妖族殿下,如今连我都见得少了,只每日晚间无人,才能偶尔得见。”

“妖族殿下这个身份,大概束缚极多。”

陆尘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想法。

他对这个女子还是有些敬畏的。

且不说其修为如何,那份笑意温婉又实则清冷平淡的样子,便是拒人千里之外。纵然看似温柔亲善,却对谁都是如此,只面上的虚假罢了。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确实只该穆双影能够知晓,毕竟她二人一起长大,是闺中密友。

“得了,不论这些,我带你去山下的妖城逛逛。”

穆双影稍有些出神,许久才反应过来,笑意依旧,素指一点,火光流转而交织作白狐儿面具,将她容貌也遮掩下来。

纵然在妖族,这般容貌也需得遮住才行,否则免不了麻烦。

陆尘也未曾拒绝,是此间事情并非极难,不过付出些许鲜血罢了,也算给穆双影算作补偿。待得事了,还得回去东盛,便想着要带着北荒的东西回去送给秦书生,报答他先前有心相赠。

只此间,二人又说了许多洛神儿的事情,陆尘也了解更多。

提起过往,穆双影不免有些黯然。她二人自小便经历许多困苦,诸多磨难,乃至流落一方,每日靠偷窃施舍才能度日。而究竟为何如此,穆双影却未说,只言她二人连家都不曾有过,亦无父无母,只凭自己艰难挣扎。如此过了许久,洛神儿才遇得机缘,承大妖血脉,征战一方,至前些年才证妖族殿下的身份。

如此,是起初无人认可,乃至有人想要抢夺血脉传承。

其中隐秘不堪回首,穆双影也不曾多言,但那大妖血脉为她二人改变了命运却是不争的事实。否则如今的她们,便不知如何下场,或许仍在街头巷尾苟且偷生,也或沦落红尘滚滚,随遇而安。而更有可能饿死荒凉之中,成枯骨两具,黄土两抔。

“也是因那般,我二人对实力有着极大的追求,毕竟在这样的世界里,只有实力才是说话的根本,才能拥有更好的生活。而为了报答当初那些在我二人困难时接济我们的寻常人家,才会做那些别人眼中的善举。但在我们看来,却不过是报答罢了,算不得行善,而是还善。”

穆双影感叹一声,领着陆尘进了此间的奇宝斋。

其中构造与他处奇宝斋一般,并非富丽堂皇,却也玲琅满目。各种珍稀之物数不胜数,神光流转,彩霞纷呈,着实晃人眼目。穆双影也颇为大方,令牌亮出,便可随意拿取,只日后她告知洛神儿,再来付灵精便可。

“殿下的灵精很多,大可不必吝啬,你就只管挑选便是,我做主送给你。”

穆双影笑意可倾倒众生,却有白狐儿面具遮掩,谁也不能看到。

然那般玲珑的曲线,却也引得不少妖族修士看来。

陆尘却微微摇头,只心念一动,便自翠叶令牌沟通玲珑宝树,送来了件珍稀的红玉果子。这般灵药奇草在明月长生殿存放许久,药力更盛,比起此间许多宝物都更加珍稀。他身上所余灵精也不少,却还不足买下此间看中的东西,便只能如此。

“这果子,你帮我卖了吧,我自己买就是。”

“你这人...”

穆双影瞪他一眼,稍有些愠怒,然陆尘却真的看不到,当作听不出。

“明月长生殿的宝物还有多少我不知道?你这般奢侈浪费,日后又该如何?此等宝物倒不如你自己用来修行,毕竟血天大圣修炼法并非寻常,需得无数灵药奇草作铺垫才行。我妖族中有典籍隐晦记载,血天大圣修行皆靠行遍天下寻来的灵药奇草,若无这些,也就没有后来的血天大圣。如今你修行他的修炼法,若没有这些可不行。这玉果你还是收着,何况神儿的灵精便是我的灵精,平日又用不到,便给你买些东西作馈赠又能如何?!”

“这...”

陆尘稍有些犹豫,但穆双影强硬,便只能将那玉果收回。

挑挑选选,行了许久,陆尘才终于定了两件宝物,皆为道器。一则,是穆双影挑选送给陆尘的护身之物,为一白玉适佩,催动其中蕴藏道痕能化千丝万缕神光罩体,抵得大能强者的一击之力,而平日间悬挂腰间也并非突兀,如寻常装点般,不会引人注意。另一则是陆尘挑选,待得回去东盛,回赠秦书生的水墨宝扇。

他曾见秦书生好拿着公孙凉的扇子装模作样,扮成书生,那秦书生的名号便是由此而来,也就想着真的送其一柄折扇。此扇有山水相依,浓墨淡彩,与秦书生气质相配,也让陆尘十分喜欢。

“这可是王者道器,比我赠给你的适佩都要珍贵,你倒真是舍得。”

穆双影有些醋意。

“拿我的灵精给别人买东西。”

“我原本要自己付的...”

陆尘愕然,又要取出那玉果。

“罢了罢了。”

穆双影稍有气急,白眼相对。

“你这人当真是不解风情,懒得与你多说,这灵精我便让神儿日后为你付了。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然将将说完又稍愣,面上露出黯然。

“那扇子...你若不能带回去,我也会让它去那秦书生手中的。是你相赠,该给她才是。”

她低语一声,不曾被别人听去。

白狐儿面具作遮掩,陆尘也不能见到她面色如何。

“就此一次。”

他只笑了笑,并未在意,也未曾察觉。

“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毕竟长途跋涉后又有一战,到现在也未曾安稳下来。想来你的房间也早该收拾好,并不防事。”

穆双影暗叹一声,转身便走。

陆尘只拿着那宝扇把玩,又啪的一声打开,在胸前扑打,是真心喜欢。他跟着穆双影的脚步,并未想到其他,待得玩够了才收入命渊,也已经回到山巅楼阁之中。

此间楼阁三层,洛神儿与穆双影久居一室于顶层,二层有客房,却多年未曾动用。真的能够住进此间之人,自这楼阁建成,也就只陆尘一个男人,以前也不过都是女子罢了。而陆尘与穆双影分别,来到收拾好的房间便不禁有些犯傻,大抵洛神儿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男子居住此间。

房中陈列,堪得香闺,乃至桌台上有胭脂水粉,陈列的整齐,檀香起青烟袅袅,染满了周遭。角落间,床榻旁,花草艳丽,争相盛放,被褥整齐却都是女儿家才喜的颜色花纹,再配一双鸳鸯枕,让他着实有些承受不来。

“罢了,也住不了多久,凑合吧。”

陆尘只能叹气,又确实有些累了,头脑都开始觉得昏胀,便直接上床,还有些许清香流转鼻间。

自东盛而至北荒,只虚空之路踏尽便不知废了多少时间,而后又行过洛城,来到此间,当真是长途跋涉。如此想来,便不意外穆双影疲倦,毕竟她也同样如此,又与那鹏飞有过一战,累了也是理所当然。

这一念落下,睡意匆匆涌上,便再也觉不得什么...

正文 第176章 月夜血成殇

天色晚,风高月渐黑。

这山巅的楼阁从不会有人打扰,于这妖族绿洲中,是一清静之地。谁人都知此间乃妖族殿下安居之处,纵然山下有城,城中繁华,此间却始终安谧如旧。偶尔人影出没,也不过妖族侍从,是殿下身边之人。

楼阁三层,二层是陆尘安歇之处,顶层仍旧灯火通明。

“如何了?”

洛神儿端坐书台之后,询问一声。

而其前方,一妖族侍女只默默点头,未曾多言。

“那便好,退下吧。”

只应一声,那侍女便离开了楼阁。

“真的要这样做吗?”

穆双影自里屋而来,行至此间,面上带着犹豫。

“你将他带来,不就为了这些?”

洛神儿反问一声,又微微摇头,面露苦涩,稍有为难。只如今再言这些已经无用,陆尘已经到了此间,就在二层安睡,大概他也未曾想过那房中的熏香非是寻常,身子的疲倦也只当长途跋涉所至。此间二人密语所为,大抵除却那侍女,便再无人可知。

然如此,穆双影仍旧有些不愿。

“要开启墓葬,原本便极难,那魔帝之心是最容易把握的机会,却不想竟被他彻底炼化。如今之法,也就唯取他一身热血才行,只盼仍旧有效,能够将墓葬开启,助我得来另一半的血脉。”

洛神儿眉宇间含着几分淡漠。

她已经承受了太久的痛苦,终究有了机会,自然不愿轻易放过。只叹陆尘无意,竟将那魔帝之心炼化,成就了他的肉身血气。是福,也是祸,然其仍旧不知,先前还想着不过些许鲜血罢了,纵然给出也不妨。

“走吧,现下便去,再晚些,又该到了发作的时候。”

白裙起绿纹,洛神儿素手中已经多了枚玉瓶。

穆双影贝齿咬着唇角,稍有不愿不忍,却终究跟了上去。

这楼阁也就三人在其中,便连妖族的侍从都被尽数挥退,一路行来,也无人知晓。只待得到了房中,洛神儿水袖流风,将那袅袅青烟都吹散出去,方才靠近几分,免得那熏香让她二人也昏倒此间,反而误了自己的事情。

红光微亮,一指掩熄。

穆双影看了眼躺在床上安睡的陆尘,张了张嘴,又轻叹一声,终究有些无奈,也不能阻拦。

她亲眼看着洛神儿上前,取了陆尘的手腕摊在床边,一指划过,鲜血流淌。滚动的血珠滑落,尽数收入玉瓶之中,一滴,又一滴,然洛神儿觉得速度太慢,又连下三指,血滚如流,只片刻便接了许多。

“够了...”

穆双影咬着唇角,不忍洛神儿继续取血。

然后者却充耳不闻,面上始终平静而无任何变化。她手掌挥动道痕,显化清光流转,一股莫名的吸力之下,陆尘手腕的伤口都裂开,鲜血喷涌,尽数没入玉瓶之中。

“真的够了,太多了...”

穆双影又道一声,瞳孔都在颤抖。

她清楚的见到陆尘手臂的肤色渐渐泛白,血管也干瘪下去,气息越发萎靡,连那旺盛的血气流动都感受不到。这短短片刻,大抵体内半数的鲜血都被取出,若换做寻常人大抵已经身死,纵然修士也不能承受。若真的继续下去,陆尘的性命,真的难保。

纵然如此,洛神儿却依旧未停。

“不够。”

她只如此道了一声。

开启大妖墓葬,事关紧要,洛神儿不敢大意。穆双影也清楚其中关系究竟如何,但这般看着陆尘的气息渐渐萎靡下去,生机都开始出现涣散,着实有些不愿。然一边是闺中密友,一边是陆尘,穆双影还在犹豫,不知如何才能做出真正的选择。

血迹,渐渐开始干涸。

已经取了太多的血,陆尘的身子看起来都更加的清瘦,便连呼吸也微弱下去。大抵他还在睡梦中,仍旧不知外界发生的一切,那已经熄灭的熏香是他从未想过的凶险。

“他已经这样,你还要取?”

手腕已经流不出血来,洛神儿转身去了另一边,又要动手。

穆双影上前几分,将她拉住,眸光凄楚,满是哀求。

“这些,还不够。”

洛神儿看她一眼,只微微摇头。

“够了,真的已经足够,已经,太多了...”

“不够!”

似是有些不耐,洛神儿低喝一声,甩手便将穆双影打开。她一身气息稍有些躁动,娥眉轻蹙,面上的漠然与冰冷让人无法靠近。

穆双影也从未见过洛神儿这般模样。

然后者却再未多说,只转身又伏在床边,将陆尘的另一只手腕也割开几道伤口,继续取血。

“你...你再继续取血,他真的会死...”

穆双影抿住红唇,又上前几分,想要阻止。

“死便死吧,那也最好。”

清光流转,白玉为尊。

那冰冷的玉剑自洛神儿身上浮现,笼罩剑气长流,将她与陆尘遮蔽其中,却将穆双影抗拒在外。剑气呼啸起沧澜,三千寒光转,血红的光华涌动,又见血流如注,没入那玉瓶之中。

穆双影稍愣,不曾想过洛神儿竟会说出这句话。

“我白日间骗他还得其他材料,便是已经有了如今的打算。人言福运有限,他却是将一身的运气都耗尽,那命渊间金字神妙,便连我也看不明白,是比起我所得的妖文更加神秘的存在。如此想来,自断古前而至如今,也就血天与天选二人才能如此。血天好杀,血染苍生,纵然留字也该血腥而满含杀伐,故而这字必然与天选有关。他将天选大圣留下的金字烙印命渊,又将魔帝之心炼化而成就一身血气...如此一个不名一文的男子,又怎该受得住这般大势所向?他会到此,是你所致,也是天命所致,本为成就我身缺憾而来,自不能手软。”

洛神儿冷哼一声,周遭剑气更盛,取血也更多。

“可...可是...”

穆双影瞳孔收缩,心中忽的有些后悔,也有些自责,却更多的是担忧。

但她却无能突破这层壁障。

剑气流转,神光朦胧,但见道痕生灭其中,那玉剑绽放辉芒如雾笼罩。三千剑光寒,纵然白火炽盛,也不能烧尽虚无。

她只能看着,不试也知道。

“我知你想要说什么。”

洛神儿看她一眼,美眸稍有些黯然,大抵也不愿因此事而生出不和。

“开启大妖墓葬,究竟需要多少鲜血我等谁也不能保证,尤其那魔帝之心在他体内化开,圣道之力都变得浅薄,也必然需要更多鲜血才行。他自己不知,只觉得些许便够,亦未曾吝啬,但真的要取他一身鲜血,他却绝对不愿。实话自然不能与他说,唯有如此。而其身具那般气运,能够得到天选大圣留字以烙印命渊,纵然耗尽也罢,但未来如何,谁也不能确定。我取他一身鲜血,近乎害他性命,若真的就此收手,能否开启大妖墓葬还得另说,他也必然将我视作仇恨大敌,乃至牵连更多。如他这般,若真的成长起来,又该如何?”

一言至此,洛神儿便不再多说。

“可...可是...”

穆双影连连摇头,不愿承认,也不想承认。

她仍旧不忍,不愿,却也知洛神儿说的都是事实,但其口中所言,面上漠然冰冷,却着实与平日间有着太大的不同。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熟悉,也或是那每夜血脉沸腾的折磨让她变得如此,也或这红尘滚滚终究让她沉沦利欲事故。然,终归是不复从前。

一口银牙咬紧,指甲嵌入肉中,鲜血长流,却终究未曾再说出什么。

“我知你心中不忍。”

洛神儿背对着,又开口。

“这玉瓶有极限,待得装满便不装了,若他那时仍旧不死,我也不会出手再害他性命。如此,你可同意?”

她未曾回头,但穆双影想得到她面上漠然。

只纵然不愿,又能如何?

三千剑芒作阻拦,凭她的白火与双匕,还不能将其破开。

“...好。”

胸口有浊气,吐不出,化不开。

穆双影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的洛神儿,心中复杂,可想而知。然洛神儿却也不予理会,只手掌笼罩清辉流转,一股莫名的吸力再度浮现,将陆尘手腕都抬了起来。

鲜血涌动,滚滚长流,入得那玉瓶之中,滚烫而炽热。

血,渐渐满了。

陆尘仍旧未醒,但整个人都变得干瘪许多,双唇惨白,没有丝毫血色。

“他还未死。”

穆双影始终看着,洛神儿也终于装满了玉瓶,挥手将那玉剑收了起来,三千剑气也都散去。

“八成的血都在我这里,却仍旧未死,大概真的是上天眷顾。”

洛神儿也有些意外,娥眉轻蹙,似不愿如此,也未曾想到会这样。

她看了眼穆双影,却也见到穆双影在看着她,心中那份升起的念头很快便在那双银白的眸子注视中彻底消散。洛神儿终究选择了实现先前的诺言,未曾再对陆尘出手,只看了眼时间便匆匆回去。快到子夜,她还得去楼阁后的寒池中借寒气而压制体内血脉沸腾的痛苦。

房中就剩穆双影一人,还有躺在床上,已经丢了半条命的陆尘。

大概他仍旧不知自己已变成这般模样...

跪床前,白裙拖一袭,幽叹转亭廊。月笼清明白如霜,红唇覆浅伤,无言泪两行。

正文 第177章 销魂蚀骨狐媚情

这一睡,许久才醒来。

也不知究竟多久,只身子乏了,累了,连手脚都些微发软,不听使唤。

穆双影还在一旁趴着,就在床边,枕着他的手腕,如此抱着。入手间有些异样的触感,太过软润,陆尘很快便注意到,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重新闭上眼睛装作仍旧未曾醒来。

“血气都有些萎靡...该不会她又做了什么...”

陆尘心中泛着嘀咕,却并非发觉其他。

待得片刻,穆双影的身子轻轻晃了下,才终于醒了过来,却只微微抬头,仍旧如先前般趴在床边。陆尘能够感受到一双关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含着深深的担忧与些许莫名的情绪,却不能见到,并不理解。然他也不敢睁眼,只始终装睡,心跳却在加速。

手中仍旧能够感受到软润。

“醒了就醒了,还装什么,手感如何?”

穆双影忽的笑出声来,又刻意的凑近几分。

陆尘身子禁不住一颤,再也装不下去,只能尴尬的睁开眼睛。

“还不错...”

“嘻...”

那一笑柔媚倾城,也终于起身展了个懒腰,曲线动人,却衣襟稍开,显露些许风情于其中,令人目眩。

只她并未在意,反而转身上了床,靠在陆尘身旁睡了下来。

她似乎很累。

陆尘有些惊愕,不知穆双影究竟在想什么,然她已经抱着他的手臂睡熟,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那绝美的面上仍旧留着许多疲倦,大抵一夜未曾休息,却不知究竟为了什么。

心中千万个疑问,又转头看过四周,仍旧在房中,也一切如旧。

那熏香只烧了一半,陆尘注意到,目露异色,但穆双影却在沉睡,还得等她醒了才能询问。

睡梦中,她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旖旎无数,让陆尘也有些承受不住。手脚微微活动,想要抽出,但穆双影却似察觉,反而更紧了几分,连身子都在颤抖,睡熟的面上也露出也许惶恐与不安。待得陆尘没了动静,她才终于平静下来,就这么抱着,又是一日。

天色暗了,明月高攀,而陆尘也因血气萎靡,手臂都麻了,穆双影才终于醒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尘终于能够稍微活动,咧着嘴,有些不适。

“你睡了好些天。”

穆双影揉着惺忪的眼睛,仍旧躺在床上,慵懒的模样着实引人遐想万千。她更凑近几分,展开双臂搂住陆尘腰杆,整个人都趴了上来。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身子的颤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

陆尘愣了下,却仍旧想不到发生了什么,至少在他印象中,醒来便见到这些,其他一切却都未曾有过任何变化。只体内血气有些枯寂,身子四处都在酸软,好似房中之事太多一般,也或狐媚太甚,伤了身子。

“我...没事啊?怎么...”

“你睡了七日。”

穆双影微微抬头,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切顾虑,将臻首靠在其胸膛。温香软玉在怀,陆尘心中悸动不止,便连无处安放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初始我还道你太累,大概贪睡了些,只一连两日都如此,始终未曾醒来,血气都在每日枯寂下去,便连生机也渐渐难以察觉。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给你喂了许多丹药,但你就是不曾醒来。好在...好在你终于醒了,至少没有真的出事...”

陆尘听得疑惑,脑中也有些混乱。

穆双影确实是天上仙子般的人儿,就在怀中,贴得近,感受到的便许多。鼻息间萦绕的香意如兰似麝,令人恍惚,偶尔低头一见的风情也让人目眩。他已经无法思考,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昏睡七日不曾醒来。那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而重要的是眼前,怀中人儿为何会做出这些。

那言语间的哭腔不假,身子的颤抖也不假,是真的关切?

陆尘张了张嘴,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他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更紧了些。

“我...我没事...大概是魔帝之心吧,毕竟魔族与人族有些诧异,魔帝精血淬入我体内各处,大概会有些不妥。但...我命渊有金字,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出事的...”

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也只能想到这样的解释。

但穆双影却再未回答,手臂也搂得更紧,贴得更紧。

这般温香软玉,谁人能不动心?

说不,也就自欺欺人罢了,哪怕脱俗的老僧都绝不能承受,更何况陆尘这般性情中的人。

他终于还是将怀里的人抱住。

那娇软的身躯轻轻一震,缓缓抬头,一双银白的凤眸闪烁着痴痴情深,水光蔓延。她一笑幽幽,红唇倾覆,衣带渐宽,风情眯眼,意乱也该情迷。三千白丝展香榻,细眉儿颦,蜂腰儿摆,销魂蚀骨魄也散,哪禁得雨骤云驰,浪涌风裁...

似嫦娥,下月宫。丹山念夜鸾求凤,天台路通,巫山簇峰。柳稍露,滴花心动。正情浓,鸳鸯枕上,又被五更钟。

狐媚伤人,此夜寂寥。

楼台后,寒池中,洛神儿闻得清楚,心中也觉痛。

身子也在痛。

沸腾的血脉将她烧得肤色赤红,似要滴出血来,这寒潭有寒意冰人骨,却也无法真的将这滚烫压下。她咬着唇角,不敢出声,也似怕那二层的人听到,只银牙都要碎掉,却仍旧闷哼。

这池水,渐渐热了。

天地自然形成的寒潭,是洛神儿居于妖族殿下之位,托了妖族大能施展道法将其带来,安置在这楼阁后,给她每日压制血脉用。然如今,血脉沸腾越发厉害了些,初始寒潭还能压制,如今再入其中,却连寒潭水都被她烧得热了起来,汩汩涌动,水汽朦胧。

她一袭白裙还在潭边。

许久,这夜色终于安静下来,那夜啼也终于止住,洛神儿更不敢惊扰,只能将整个人都沉入水中。

楼阁中,只说了些话,陆尘也觉得疲倦,穆双影更是直接睡去。

他心中颇觉怪异,未曾想过竟会发生这些个事。只如今想来,大抵穆双影也是真的有情,到如今他忽的出事,便不再隐瞒,才会这般。然究竟为何昏睡七日才行,陆尘却仍旧未曾寻到理由。他已冷静下来,也自知先前所言不过随意的理由罢了。烙印命渊间金字乃天选大圣所留,是名号大圣,却为断古前一真仙。那般人物所留百字,威势无穷,纵然魔帝也不能反抗。

那颗心脏所遗魔气,当被尽数抹除才对,不该再现。

然除此之外,他却寻不到任何理由。

想的多了,睡不着了,只安抚过怀中娇媚的人儿,便起身寻了衣裳,穿戴好,出了楼阁。

“究竟怎的回事?”

陆尘仍旧苦思不解,在那亭中坐了许久,又以翠叶令牌托玲珑送了坛酒,自斟自饮。

寂夜有水声乍响,惊得陆尘手指都是一颤,将酒洒在身上。

他身子还虚,原本便血气枯寂,又遇狐媚动人,如此也不怪。只待得片刻,陆尘正清理,有人影自楼阁后而来,看似摇摇晃晃,陆尘也已经明白。他未曾在意那水声如何而来。这山巅无人,除却穆双影,便就洛神儿在,无需作他想。而此时见到,陆尘也记起前日穆双影说过,洛神儿每夜子时都会遇体内血脉沸腾,痛苦不堪,那水声如何而来,陆尘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怎的在这里?”

洛神儿也见到亭中人影,便来到此间,见是陆尘却并未意外,只问了一声便坐下。

她将那坛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枚,酒香清醇,才终于露出些许意外。

“透瓶香?你怎的有如此好酒?”

“你若要,便连千年醉都有。”

陆尘只微微一笑,真的再遇上这女子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先前他还在楼阁二层与穆双影倒凤颠鸾,声声夜啼如子规,洛神儿就在楼阁后,大抵都听得清楚。然两女关系算起来却极为亲近,便如寻常睡也在一起,如今却出了这等事情,要解释,还有些麻烦。

“千年醉...我曾喝过,如今再喝也不过好酒罢了。”

洛神儿只稍惊,便重新平静下来。她面色如常,只看起来有些苍白,亦有些未曾消退的红斑,扰了那清冷的玉颜。

“你身子如何了?”

她又问一声。

陆尘愣了下,脖颈猛地红了起来,亦低下头去,着实有些无措。

“这...这不太好说吧...”

“我问是你身体的状况,不是你与影儿如何。”

洛神儿秀眉轻蹙,眸中亦露出些许厌烦,却又很快便压了下去,重复平静。

“你先前昏睡了整整七日,影儿也照顾了你许久,她对你的情意我早便看出。只你却为何那般,可有了答案?”

“没有,我也不知为何那般。若真要说来,大抵还是那溃散的魔心残留了些许魔气,要害我性命,如此才让我昏睡七日,连同血气都枯寂下去。”

陆尘知道自己领会错了,只干咳一声,饮酒作掩饰。

洛神儿看他一眼,原本悄然捏紧的拳头也放松下来。她也松了口气,至少那些事情未曾被他知晓,穆双影也真的帮她隐瞒,否则大抵此间便不是饮酒,而是刀剑相向。

“你自己多加注意吧,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她饮净了杯中酒,起身,行到亭边又驻足。

“早些回去吧,对影儿好些,若我知你对她不起,后果,你该知道。”

言罢,身形飘去,只留清冷慑人心。

正文 第178章 落凰岭

望着洛神儿离开的方向,陆尘眯了下眼睛,却终究未曾追上去询问心中疑惑。

他仍旧记得那烧了半截的熏香。

熏香此物,燃烧并不慢,大抵只需一两个时辰便能烧得干净。但一夜过去,也或更久,那熏香却只烧了一半左右,足以说明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曾有人到过他的房间,甚至出手熄灭了那熏香。为何要如此,又何必如此...

“她也在骗我。”

陆尘抬头看向二层的方向,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大概穆双影真的不擅长这些,若换做凌采薇去做,大抵便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毕竟太过明显,一眼就能看出,而自其中能够想到的东西也有很多,只因熏香此物并不能在其中添加太多的东西,否则一旦燃烧生青烟,其中味道也会出现些许的变化,引人注意。

但那天夜里,穆双影与洛神儿究竟做了什么,自己的血气又为何会如此的萎靡,却都无法知晓。

也就只她二人才知道,对陆尘而言,连打听的地方都没有。

想了许多,想了许久,陆尘终究还是回去,枕着温香软玉安眠一宿。

他还得需要足够的休息才行。

一夜匆匆而过,洛神儿只来了一趟,言说要去她当初得到血脉传承的地方询问一番。陆尘当作未曾发觉,便只点了点头,任由她就此离开,而之后的日子也着实平淡无奇,只穆双影却越发的妖媚,也似更加的放肆,毕竟此间楼阁就她二人,每日销魂又夺魄,风情晃人眼。狐媚之情,着实让人欲罢不能。

陆尘也懒得去想那些。

毕竟穆双影对他的情意并非虚假,陆尘看得出来,而他也并非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至少如今也有了分辨这些的能力。大概,最危险的时候也已经度过,陆尘有过猜测,是那天夜里便已经走了一遭生死关。如今还能活着,想来是与穆双影有着不少的关系。

她不愿说,陆尘也就不问,至少结果是好的。

若真的挑破,说明,反而落了下成。

且不说其中涉及到洛神儿这个妖族殿下,只与穆双影撕破脸面,一身心情伤,便不知得如何才是。

陆尘自然并非绝情,也确实对穆双影有情,便只能当作不知,让了这一步,只偶尔出神又觉得委屈,毕竟自己经历了什么都不知道,有些难堪。而穆双影也似察觉,便如那日她看着桌上烧了一半的熏香发愣,待得陆尘叫她才慌慌张张的应了一声。陆尘也只看一眼那熏香,便将目光转向他处。

穆双影不傻,她很清楚陆尘已经猜到了什么。

大抵作为弥补,婉转承欢下,极尽妖媚勾人,却害的陆尘早该恢复的血气又低迷了几日。

一晃八九日过去,洛神儿也终于再次现身。

陆尘心中知晓她先前所说是假,而这段时间又究竟去了哪里便不再关心,不过就是暂且离开应付先前的谎言罢了。洛神儿也在演戏,却有着太多令人看不下去的痕迹。穆双影只沉默,不再配合,她二人在这方面还有些差劲,至少瞒不过陆尘,而他也始终当作不知,该如何,便如何。

“明日便要去落凰岭了。”

夜里,雨露将歇,穆双影面色仍旧泛红,靠着陆尘身旁极尽亲昵。

“你与我一同去吧,那里毕竟是大妖墓葬,说不得其中还葬着其他的宝物。你若能够得到,也或其他机缘,终归是好的,而且那大妖墓葬也就只殿下以自身血脉为引,配合大圣之血才能打开。如此机会,若放过了未免太可惜。”

“洛神儿会允许我这样一个人族修士进去?”

陆尘看他一眼,手中把玩着软腻,又渐渐出神。

“应当是会的。”

穆双影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毕竟,她欠你那么多...若没有你,她也不能进入其中。何况你现在可是我的小男人,若她不让你进,我也会让你进。这么多年了,好歹也得让我做主一次才行。”

她笑意慵懒而妩媚,玉璧横陈,当真如狐儿般缩进陆尘怀中,将臻首埋入他脖颈间,摩擦,吐息,香舌温软舔舐,有着讨好的意味。

“她确实欠我极多...”

陆尘身子颤了下,却仍旧冷静,意有所指。

穆双影的动作猛地僵住瞬间,就在他怀中,能够感受得清楚。然只瞬间罢了,她柔柔一笑,对上的视线中含着太多的歉意与愧疚,还有深深的自责。这幅娇软的身子滑过胸前,俯首而舐,又是风情起落动人心,秋波荡,夜规吟。

待得次日,一大早便离开了楼阁。

虚空之路横亘而去,三人身形悄然消失其中。

表面的隐瞒还在持续,洛神儿也必须带上陆尘,纵然心中千万个不愿,却也必须如此,毕竟明面上还未取血。若无陆尘,无魔帝之血,洛神儿也便进不去大妖墓葬,寻不到另一半的血脉。

一路无言,氛围稍有些压抑。

洛神儿不愿说话,穆双影也只立于陆尘身旁,行于后方,沉默跟随。

待得多个时辰,虚空之路才终于踏尽,距离极远。

“落凰岭是传说有凰血洒落的地方,于断古前而成,但究竟其中有着怎样的隐秘,谁也不能知晓。我曾涉足玄法一道,也就看出此间地势险恶又暗藏灵脉,但究竟如何却不能看得出来。然古往今来,但凡大圣墓葬必不寻常,是寻常之处也不能压住大圣死后残存的气息。而典籍中记载,一个时代便只一个大圣,若任由大圣气机如此残存下去,待得其死后千万年也不能消散,会影响一个时代的平衡,乃至再无大圣可以现世。”

脚踏实地,穆双影在陆尘身旁轻道。

“大圣墓葬,皆为绝世凶险之地,其中所葬也都是大圣之物。这些存在不能随意现世,否则必然掀起祸乱波涛。大圣墓葬所在险地,一则为了镇压大圣陨落后残存的气机,将其湮灭,另则是封存大圣之物。这世上大圣道器不多见,也是因此,只凭气运机缘才能获取,最多也不过就为了照拂后辈而留下一件大圣道器。若留得太多,便等同大圣气机仍旧存于世间,为天道所不容。”

“竟还有如此隐秘...”

陆尘还未听过这些,惊叹一声。

眼前所见,是百里赤土,视界荒芜,偶尔可见草木一簇,却也早便枯死,只未曾完全腐朽罢了。脚踏此间,风平云静,好似苍穹都被这片大地染成了血红,当真如鲜血洒落而渲染此般,着实乃生灵不存,险恶暗藏之地。

“不要乱走,就跟在我的身后,脚步也不能错。”

洛神儿忽的道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兀自向前。

穆双影只微微摇头,苦笑相对。

“她便是这个性子,到了此间,也会有些紧张,你且忍她一忍。但终究还得如她所言一般,毕竟这落凰岭并非谁人都能进的来。若非那位大妖老祖留下了一念指引,便是我等也不敢随意踏足此地。”

陆尘点头,并未计较,是跟在洛神儿之后,将脚印都重合。

穆双影在最后方。

谁也不敢大意,是此间凶险实在太过可怕。而穆双影亦告知陆尘,但凡一步踏错,便可能触动此间不详。那日死人山喷涌血潮,已经足够可怕,但相较而言,却还是这落凰岭更加可怕一些。

那死人岛是魔帝陨落之处,周身气机都被斩得破碎,若非心脏尚存,甚至不会形成险地。在根本上便差了些许,凶险自然也是及不上此间。

而得知如此,陆尘便越发的不敢大意。

那血潮已经十分可怕,连鬼狼都不能抗衡,是圣道强者也得躲而避之。若真的在此间踏错一步,触动凶险与不详,凭他三人的本事,若非逃走,便是必死无疑。

一路走走停停,如洛神儿额头都开始见汗。

她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压力更甚几分。

纵然有大妖留下的一念指引,但如今做来却仍旧有些危险。如今行出许久,周遭所见仍旧如先前一般。而这落凰岭上也不知何时吹起了红毛旋风,卷动沙尘漫天,呜呜的风嚎恍若魔音,让人辨不清方向,也诱惑人向着凶险踏去,更有骇人的压力笼罩四方,让人喘不过气来。

清光流转,玉剑横陈。

那白玉通透的剑刃再次自洛神儿体内显化,笼罩落下剑气三千,将此间三人庇护其中。但见沧澜呼啸,斩断了风沙袭面,破开了虚妄无数,方才觉得舒服些,进而一步步踏出,似是行了一日又一日...也或烈阳炽目,又或明月高悬,是灼浪焚身,也是霜雪漫天。这一步又一步,变换无穷,有此间不详千变万化,对应天机,却只为害人。

“小心。”

穆双影在后面拉住了陆尘,他修为尚且有些不足,便免不了恍惚。

这一步,险险踏错。

而陆尘心中也猛地一惊,匆匆忙忙才终于踏正,未曾引动凶险。前方洛神儿亦发觉,稍有愠怒,然回头却见到陆尘身后有穆双影警告般的目光,这才只能咬住银牙,一声未出,重新转了过去去继续寻觅前路。

“你放心走便是,我在后面为你看着。”

见到洛神儿未曾爆发,穆双影也重新看向陆尘,再如先前般温柔似水,却未曾显露狐媚模样。这里不是开玩笑的地方,穆双影很清楚。

但先前两人目光交集,陆尘自然看到,穆双影的变化也让他心中稍慰。

至少,这一次他大概没有信错人。

正文 第179章 他是白袍如少年

百里赤土,视界荒芜,血染江山苦。

凶险之下,越行狼狈,如洛神儿这般修为也觉得难以承受。

她的身子渐渐开始颤抖,这风嚎卷烟沙,看不清前路,便得每一步都精确的算过才行。如此,压力更增,还得对抗这诡音噪耳,连悬浮三人之上的玉剑都变得不再稳定。那剑气荡漾,撕裂前方之路,又护住他们不受凶险袭面,便费尽了心力。

一口浊气呼出,陆尘也终于有些承受不住。

他体内血气原本便未完全恢复,有些穆双影的原因,却也有些失血太多的原因。那一身血气都被洛神儿取走,纵然有丹药相助,恢复的也并不多,只勉强救回他的性命罢了。如今又行得此间,便越发觉得吃力,穆双影也早便察觉,就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上,生怕陆尘出事。

有些愧疚,也是真心如此。

又行出许久,那玉剑不再璀璨,剑气不再凌厉,眼前的风嚎也戛然而止,压力骤然消失。

一切都变得太过平静,而身后仍旧狂风卷红土,看得眼中,听得耳中,如万鬼嚎哭,当真可怕万般。且不说其中暗藏的凶险,若只一个不甚,迷失了方向,大抵也就没有可能活着走出。

“快到了。”

洛神儿喘息几声,面色都有些泛白,额上亦能见到冷汗涔涔。

她也快到极限。

然眼前所见,有十里血湖,波光粼粼,无风而荡,有着莫名的气机纠缠其中,隐晦不出。纵然无法真的见到,却也能够感受清晰,是比起那死人岛的死人湖更加可怕,有着莫名的森然逸散。若真的陷入其中,必死无疑。

“墓葬在哪?”

陆尘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太好受,又问了一声。

穆双影在他身旁安抚,又取出早便准备好的丹药给他服下,自己也吞服一枚,原地盘坐下来将其炼化,恢复先前耗损的精力。

洛神儿自己有丹药,无需顾她。

“就在这湖中。”

她回头看了一眼,眸光稍有些黯淡,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自己取了丹药服下,亦如穆双影般盘坐下来将其炼化。他们不能如此便继续深入湖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毕竟身子的消耗太大,尤其精神也达到极限。若真的就此进入其中,一个不甚,便是三条性命。

洛神儿更不敢大意。

纵然她身负大妖传承的一半血脉,但自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如这般机遇,更是需得付出极多才行。洛神儿很清楚这点,而那位大妖留下这些,也是为了考验。若不能安然度过,便就身死,是不具备传承这份血脉的资格。而届时,她身上的那一半血脉大概也会重新沦落世间,继续寻觅其他的传人。

过许久,三人才恢复大半,举步踏足其中。

这血湖,也得循着大妖留下的生路才能进去,若走错了方向,踏错了位置,必死无疑。

而入得其中,渐渐没入水中,陆尘也能看的清楚,是外界看来如血水一般,然此间所入之处,却在两边有着禁制将那血水阻隔。而血水,也并非真的血水,是一只只不过头发般细小而血红的虫子,密密麻麻的游荡在四周,看得人头皮发麻。它们聚集在一起,表面看来便如一汪血潭般。

无风又怎的会起涟漪...

穆双影不由加快了脚步,身子都缩在陆尘身后,捏住他的衣角。

“我...我怕...”

死人岛上的训练都未必有这么可怕,何况这些虫子是真的会吃人。

“只需走在此间便应该没事...”

陆尘如此安慰自己,也安慰穆双影,将她的手也拉住。尽管如此,陆尘仍旧能够感受到手中的柔荑满是冷汗,也在不自然的颤抖,大抵女性的心理都不太能够承受这种境况。

便如前面的洛神儿,身子也似有些僵硬,走动都不太自然。

越行越深,入得其中,光线都渐渐昏暗下来。

这些聚集纠缠一起,如血水般的虫子在吱吱的叫着,到了此间便更加的清晰,也越发的刺耳。只脑海中响起那密密麻麻的样子,交织错乱,甚至不断的蠕动,便觉得心底一阵发寒,生怕一个不甚触动了它们,会引来疯狂的报复。

虫鸣的声音越发的刺耳,也越发的焦躁。

行了许久,当陆尘也近乎承受不住的时候,前方才终于见到了些许明光。是这条路的尽头,已经能够看到。洛神儿加快了脚步,再也不愿继续停留此间。

陆尘也松了口气,拉着穆双影尽快上前。

入得其深处,那明光前,可见一层肉眼可见的禁制如水波般将一切都阻拦在外。而入得其中,只觉得似是穿透了一层水壁,外界的一切便都彻底消弭,那虫鸣的声音也无法穿透进来。然回头再看,此间一切却也不过似是一片广阔的地下洞穴,周遭有微光闪烁的石英,将周遭映得通明,各彩纷呈之间,可清楚的见到前方有一石刻走廊,入口似鬼头,而两旁有黑铁般的异兽雕刻看守,威风凛凛,又煞气逼人。

“那是...”

陆尘稍有疑惑,而穆双影与洛神儿也早便轻松下来。

“左边的是诸怀,右边的名窒窳,皆为凶兽,当年被寰宇妖圣灭杀,而徒留两幅躯壳在这里负责看守墓葬所在。”

洛神儿道了一声,亦上前几分,细细打量。

左侧诸怀,牛身四角,人眼猪耳,体形魁梧至八丈,通体乌黑而肌肉虬结,已经僵硬,胸膛有一前后通透的窟窿,显然是致命之伤。而右侧窒窳有龙首虎身,头生独角,纵死仍有余威厚重,遗留千年万载也不曾消散。

立于此间,只觉得身形都渺小了许多,似是仰视顶天的巨人般。

于其之前,万般皆为蝼蚁。

纵然如此,这两尊可怕的凶兽却仍旧为寰宇妖圣灭杀,乃至死后也得为其守护墓葬所在,不许他人涉足。如此想来,那寰宇妖圣又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当真难以度量。

而先前有言,如今天下皆凡尘,仰望大圣亦不能见其真容。是凡的境界,领会不得那般。

此言,不虚。

陆尘心中亦有万千感慨,又四周看去,却只能见到怪石嶙峋,萤石熠烁,除此之外,便唯有前方这通路深入远方,却不知何处才是终点。

“取血吧。”

洛神儿忽的一叹,转身回到陆尘身前。

“一盅司便可。”

“好。”

陆尘并无二言,哪怕心中知晓洛神儿已经取了血,也不曾有过任何眼神上的变化。他以手指划过掌心,逼出足够的鲜血,而后便与穆双影后退到了入口之处,等候洛神儿将大妖墓葬开启。

而后者也只将那足够的鲜血存入玉瓶,素手笼罩光华于其上,似是有神妙于其中。待得片刻,作出准备充足的样子,她才终于持着玉瓶上前,但倾倒出的却并非一盅司的血量,是如血潮般将两尊凶兽都全部染红。

穆双影抓着陆尘的手,忽的紧了下。

陆尘心中也终于明白,那日晚上,当真是自阴界走了一遭,所幸能够回来。如此大量的鲜血,他可不信是先前那一盅司的量化成。这天下万般纵然如何神奇,也终究要在真仙之下,而如今举世看过,又得在大圣之下。

他一身血气染魔帝神威,凭何物能够将这般鲜血化成如此数量?

不过欺人尔!

洛神儿也似不打算隐藏,又或不曾想过这些,就只当作陆尘不懂,便只这般就当作掩饰。而那血红染遍了两尊凶兽,方才来得及后退两步,忽的能够听到两声咆哮忽的响起,是吼动山河,破碎万般气机,仿若这两尊凶兽都活了过来般。血光笼罩,骤然升腾,化出万般而如大日,可怕的威压震动八方,让此间都近乎崩塌一般。

陆尘眯起眼睛,再度拉着穆双影后退几分,背后贴近出口的水壁。他只担心真的有异变,也能够立刻离开此间。

洛神儿仍旧立于远处,身上亦有血光浮现。

那是血脉的气息。

吼——!

一声咆哮,仿若就在耳边,有神威临世,眼前所见是那两尊本该死去的凶兽忽的晃动起来。它们剥落一身时间的沉淀,变得鲜活,作仰天而怒斥苍穹的姿态,破去万般波澜。

血光,流动在这片空间。

它充斥着一方,与洛神儿身上的血脉交相辉映。

一眼所及,周遭似是沉入血海一般,而另有一股神威忽的自那走廊深处显化出来。

在这迷蒙的血光中,他缓步踏过,一步越青峦,两步山河断,三步踏过五湖四海,临得近前。

白俊的面容,妖异的眉眼,唇角亘古不变的浅笑也似穿越时间与历史的长河来到此间。他只平静的站在那里,于两旁的凶兽便乖乖的收敛了一身凶威,匍匐其身后,不敢造次。

洛神儿身上血光也渐渐收敛下来。

她抬头,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那男子也在看她,又似越过了洛神儿,看向陆尘与穆双影,或是看向外界的天地。

“他就是...寰宇妖圣?这世上最后一位大圣?”

陆尘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

没有任何迫人的威势,没有任何骇人的神异,他就似一寻常之人般出现,却让那两尊凶兽的气机都完全收敛。忽的,他眼神动了下,仰望而去,又如游览山河般走过此间。待得回到那里,转身坐在那匍匐的窒窳头上,一手拂过,留下清酒一壶于其上,自斟自饮,一眼看过举世波澜,也望穿了万年。

他是妖圣,千万年前的人物,却白袍依旧如少年。

正文 第180章 双生魂,洛仙儿

“是。”

穆双影微微点头,面上神情有些复杂。

“谁人都知寰宇妖圣在登仙台一力独斩十数半圣,最终得成正果,踏上登仙台,得成正果,是这天地间最后一位大圣。然他真人便是如此,看起来如二八少年般,一身的书生气。若只凭表面,天下人都不能相信他便是那个手段狠辣的人物。但这就是他,就是寰宇妖圣,那个力战群雄,披荆斩棘才能证道的大圣。”

说着,她又叹了一声。

“上次见他,还是十几年前,也如今日般,留下了一缕气息。那日我与神儿震惊的无以复加。然如今再看,感觉却不太相同,是此人当真超凡脱俗,纵然白袍染遍了鲜血,却依旧如少年,便连性情都归复那般。”

“性情?”

陆尘疑惑一声,又忽的不知如何去说才好,眸光悸动。

他曾经也是少年心性,却未能守住。如今看来,也是在红尘历练中翻滚,惹得一身伤,一心伤,由当初的少年而至如今,早已丢了天真。

那寰宇妖圣就坐在窒窳的头上,面容平淡如望云卷云舒,好不自在。然他坐的却是窒窳这等可怕的凶兽,波澜不惊之下,又有着怎样的心怀天地阔,谁也不能揣度。这就是大圣,哪怕只残剩一缕气息存在于这世间,却仍旧无比的强大,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狂傲与平淡,又岂是寻常人能够相比。

一壶清酒,一眼万年,他看得够了,唇角的笑意忽的更甚些许。

一掌摊开,凭空凝聚神辉作血珠滚动,随着他这最后一缕气息的消散而成了无主之物。虽并未多言,虽并未多说,但寰宇妖圣这一缕气息散去的时候,目光却分明的看着洛神儿。

后者也在激动。

她的身子都在颤抖。

也似是感受到了另一半血脉的存在,洛神儿面上都渐渐红了起来,体内亦有血脉沸腾的声音,如雷霆滚动。但这次,却并未再给她带来任何的痛楚,只不断的传递着渴望的情绪,渴望着这份血脉的完整与归复。

那血珠圆润,缓缓来到洛神儿面前,融入她的眉心。

一点血光初绽,而后化作万丈波澜,渐渐将周遭的一切都淹没其中。那血红的颜色中显化乌光流转,是漆黑的影子在这翻腾的血光之中游离。洛神儿就在其中,身形都渐渐漂浮起来,周身的白裙被血光撕扯得破碎,露出天雕地琢般的玲珑娇躯。

光华荡漾,血芒流转,神妙于其中演化,威势在其中诞生。

那一缕磅礴的威压,只顷刻便笼罩了整个地下的空间。

血光掩盖,吞噬万物。

她的身躯莹润无暇,犹如世间最珍惜的瑰宝,却渐渐在那血红中掩去了真容。这神辉缓缓的荡漾,流转,破碎了周遭的乱石,撕裂了荧光,便连那倒在走廊前的两尊凶兽尸体都渐渐吞没,将其化作齑粉消散,无声,亦无息。

陆尘瞳孔一缩,拉着穆双影迅速后退,径直退出水壁,到了那红色的血潮之间。

周遭的虫鸣声已经消失不见,然肉眼所及之处,这些血红的虫子却在疯狂的扭动,交错,令人头皮发麻。太过可怕,让人恶心,却没有别的办法。那血脉融合归复完整所产生的威压实在太强,只一瞬间,陆尘所感受到的压力堪称前所未有,是哪怕老鬼都不曾带来这种程度的压力。

若真的停留其中,凭他二人的实力,说不得真会被压死。

震动,自地下传来。

也不知是传递了多远才能来到此间,一缕神妙的气息流转浮现,也让这些凝聚成血潮的虫子越发的躁动起来。它们不敢嘶鸣,只能拼命的蠕动,向着远处仓皇逃窜,肉眼所见是大片的血潮沿着岸边而没入漫天的风沙之中。

不消片刻,这一池血水便彻底的消失不见。

“这...”

穆双影先前不敢多看,如今才终于睁开眼睛,却未曾见到原本应该存在的十里血红,有些惊愕。

“都跑了。”

陆尘目光扫过周遭,确定了再无任何那发丝般的怪虫,便带着穆双影又远离了几分。

转头再看,那迷蒙的禁制中隐约能够见到血光流转,却并不能见得真切。但大概其中景象可以想得到,是如天翻地覆一般。毕竟大圣遗留的血脉重新完整,所产生的威压与力量绝非寻常可比。

“你那日得到扈娘子的血脉,也是这种情况?”

威压透出禁制,着实有些骇人。

“大概是这幅景象吧,我也不太清楚。”

穆双影只微微摇头,面上颇为凝重,与陆尘一道又远远的退到了岸边,直至到了漫天的风沙之前,无路可退,方才停下脚步。

但到了此处却也未必安全。

“当时我已经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而我的三世瞳虽然看到了许多,却并未见到自己当时究竟什么模样。若你真的好奇,那就只能回葬仙山去问问老鬼了。”

她笑了下。

陆尘却笑不出来。

他转头看着那湖底深处的禁制所在,那个洞穴的另一边就是洛神儿所在之处。然其中究竟发生着什么,谁也不能确定,但那份威压能够透过这般禁制也显化到此间,便是有着可能突破这禁制,甚至冲出这落凰岭来。

那血光,连凶兽的尸体都能粉碎...

若真的来到他们面前,又该如何是好?

陆尘不知,穆双影也有着担忧。

他们没有老鬼的实力,而寰宇大圣也并非扈娘子那般温柔的人,大抵不会太过在意洛神儿之外的一切。

轰——!

落凰岭,忽的开始狂颤起来。

一缕血光冲破了地面,冲破了禁制,忽的爆射而出,将半个苍穹都染作血光粼粼的模样。苍穹卷动乌云翻腾,瞬间破碎,直入霄汉,那骇人的威势也突兀的降临整个落凰岭。

这百里凶险尽数崩溃,漫天的风沙也彻底消散。

陆尘与穆双影的瞳孔皆猛地锁紧,清楚的见到那禁制已经消失,也清楚的见到这地面都开始崩坏。一块块巨大的碎石被血光冲起,在血光中被带到苍穹之上,又缓缓化作齑粉消散。灵气冲天,光华四射,是这落凰岭下潜藏的灵精矿脉都被波及,显出隐藏其中的无数灵精,却又被那血光缓缓吞没,就此消失。

溃散的灵气游离在这天地间,浩然的威势搅动十方气机,卷动波澜升腾!

凛冽的狂风都停了下来,万籁无声,隐隐有大道颂鸣。

那十里血潮之地,终究完全溃散,血光就在陆尘与穆双影面前化作通天之柱。洛神儿的身形于其中缓缓升起,可以看得清晰,仍旧如先前般莹润无暇,又能见到血光在她的身上凝聚。

三千青丝飘荡,有血甲透红,遮掩了迷人的曼妙。

它缓缓流动,紧扣玲珑,而后一双美眸睁开,射出凛然的精光。

忽的,一切都变得静谧。

陆尘与穆双影还在愕然,那通天的血光却已经消失不见,便连周遭万般波澜与浩荡气机都消失不见。风也变得轻柔,缓缓吹过,那一袭鲜艳的披风如赤火,随风摇曳,染血的红甲有暗色斑驳,煞气嶙峋。

她仍旧是她,却也不是她。

眉目之间并无任何变化,却不复曾经的清冷与平淡,反而缓缓露出一个张狂而野性的笑容。她立于高空,俯视般看着陆尘与穆双影,一双血色的眸子带着暗藏的凶光。

嚣张!

陆尘看得清楚,心中就只这样的感受。

“你是...洛仙儿?!”

穆双影一声惊呼,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好久不见,双影。”

洛神儿立在半空,哈的笑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向了站在穆双影身旁的陆尘。

她的笑容变得怪异,眼睛都眯了起来。那血色的眸子流淌着光华,似是真的有鲜血流淌其中,当真无比的慑人。

陆尘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就是你找的男人?”

洛神儿问了一声。

“她...怎么回事?”

陆尘看向穆双影。

“她不是神儿,是仙儿,叫洛仙儿。”

穆双影恢复冷静,面上却渐渐凝重下来,将体内的血气都暗中提起,身子也绷紧,眸中满是警惕。

“神儿是双生魂,就是你先前见过的洛神儿,也是妹妹。但眼前这个,却是洛仙儿,是神儿的姐姐。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但她生来便如此,姐妹两人共用一副身躯。但终归说来,洛仙儿也只是借助神儿的身体才能存活于世,平日间也不能出现,所以这幅身躯应当是神儿的才对,只洛仙儿将灵魂寄宿其中。但...但...”

她咬着牙关,手指都捏紧,关节已经发白。

“但在三年前,她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为什么...”

“死了?”

陆尘转头看向立在半空的洛仙儿,心中仍旧不太明白。

但大概来说,眼前这人,是另一人。

穆双影咬着牙关,面色发白,瞳孔已经缩紧,身子也开始颤抖。

她比之前面对那血潮无尽的红虫时更加的恐惧。

“是,这个危险的家伙应该已经死了,是当初神儿还未能得到妖族承认的时候,四方征战之际。那时,我们惹上了一个十分强大的家伙,是联合我们当初所有的力量都不能对付的存在。在后来的一场战斗中,神儿被打得昏了过去,仙儿也是那个时候取代了神儿,掌控这幅身躯,与那人殊死一战。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但洛神儿应该已经被打得魂飞魄散才对,连仙儿也都确定自己体内再没有了她的灵魂存在。所以...不该是这样的...”

正文 第181章 自地狱归来的女人

“魂飞魄散...”

陆尘转头看向立在半空的洛神儿,也或洛仙儿。

容貌仍旧是洛神儿的容貌,但内在的灵魂却已经换了另一个人,那样的笑容,那样的眼神,都可以确定这个人绝非洛神儿,而是穆双影口中那个十分危险的洛仙儿。这本该已经彻底消失,再也不能出现的人,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占据了这幅身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说那次的一战?”

洛仙儿转头看向穆双影,唇角勾起的笑容越发狂野。

“那个老家伙确实厉害,我也真的不是对手,但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但还是有些理由的...也就只能说我们都太低估了大妖的血脉,它将我已经溃散的七魂六魄都护住,始终隐藏在血脉之中温养。虽然我不能理解,但至少现在血脉恢复完整,也就让我的原本溃散的七魂六魄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大概就是这样,应该没错了。”

她自己也不太确定。

但似乎其本身也并不打算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与你们说上一说。”

洛仙儿看着穆双影,步步踏空而来,周身气机沉浮,有着滚烫的灼浪扑面而来。

“我是为了你们才跟那个老家伙打架的,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虽是我咎由自取,但你们好歹也得为我默哀一下吧。我可是看得很清楚,那之后的你们,尤其我那亲爱的妹妹,在得知我的灵魂彻底消散之后,可是难得笑得那么开心...”

说着,她已经眯起眼睛,有凶光闪烁。

一股莫名的寒意忽的在心底生出,直窜头顶,让陆尘的身子都禁不住僵在原地。而身旁的穆双影也如临大敌,整个人都完全绷紧,不敢有丝毫大意,一双银白的眸子渐渐化作竖瞳,近乎将毛发都立起来。

然洛仙儿却仍旧在笑。

她笑得张狂,笑得放肆,刺耳的笑声让人不能理解究竟是怎样的意思。

“你们啊...可都是我亲爱的妹妹,何必如此紧张,我也不会对你们如何。”

洛仙儿笑得够了,一双火红的眸子又眯了起来。

身形一晃,眼前一花,那原本立在虚空之上的人便消失不见。陆尘尚且未曾反应过来,身旁却忽的有火光迸溅,但闻镪的一声,银白匕首已经格挡在他面前。而眼前所见,是火红的长枪闪烁着锋锐的寒光,分明直指他的后心,那慑人的气机也方才显化出来。

“好快...”

陆尘的瞳孔已经缩成针芒,透过交织的银白匕首与火红长枪,他清楚的见到了洛仙儿充满了危险的笑容。

铛!

又是一次碰撞。

穆双影身形扭转,踏出迷踪乱步,手腕一转便以匕首将长枪挑开,而后拦在陆尘面前。

“你对他出手做什么?!”

“自然是看看你找的男人究竟如何。”

洛仙儿大笑一声,手中长枪高举,猛地斩落,有狂风凛冽如呼啸的长刀席卷而过,将穆双影一身白璧仙裙都吹得猎猎作响,亦在陆尘身上留下了不少的伤痕。可怕的气机衍生,洛仙儿周身有红光隐现,凛冽万般,那灼热的气浪似乎能将万般都湮灭,一双通红的眸子更是战意凛然。

这个危险的家伙...

当真是太过危险了些!

陆尘方才反映过来,手掌一番,星陨血刀便落入手中。

“你要跟我打?”

洛仙儿自然看到,又大笑一声,周身有可怕的气浪轰然席卷出去。可怕的威压笼罩之下,拦在陆尘身前的穆双影当即半跪在地,不能承受,而这已经狼藉一片的大地也猛地沉陷下去,裂开沟壑如蛛网密布。

那血红的长枪猛地一沉,似是有着万钧重压,洛仙儿所踏之处也猛地陷下一个深坑。

龟裂的痕迹蔓延出去,血红的光华如锋芒般射出,纠葛在其周身四方。那长枪甩落身后,一步踏定,碎石乱溅,染血的红甲间激荡出灼热的气浪,使其震动而有碰撞之声传来。猎猎披风如火,威势霸道,笑意猖狂,蛮煞暗藏。这是比起男儿更加英武的女子,也是比起凶兽更为危险的家伙!

狂风袭面,波澜如锤。

陆尘将自己的双脚都踩入地面,却仍旧在不断的后退。于其面前,两道明显的沟壑被缓缓犁出,而其亦将星陨血刀都插入地面,却仍旧有碎石破开,不能抵抗。

“你的实力,当真是差了太多。”

洛仙儿忽的道了一声,猩红的舌头舔舐唇角,眸光狂野。

“你...你...不能...”

穆双影还在抵抗,却根本不能承受这般可怕的威压。

大能!

洛仙儿的修为,竟会是大能!

陆尘想不通为何与洛神儿共用一副身躯的洛仙儿竟会有着这样的实力,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份可怕的威压也十分真实。这是比起鬼狼都更强厚重而凛冽的气息,威压亦比之更甚。

大抵真的让鬼狼对上洛仙儿,他也不会是对手。

“呵,修为不值一提,那边让我来看看你的刀法又如何吧!”

一言落下,所有的气机都彻底消散。

全力抵抗的陆尘一个不察,身形猛地摔了出去,在地上狼狈的翻了两圈才终于停下。然还未来得及稳住脚步,眼前有红光一线,那气势厚重的长枪已经到了面前,近在咫尺,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其上传来的灼热气息。

陆尘瞳孔一缩,腰杆发力,身形勉强扭动,堪堪擦着锋刃躲了过去。

“哦?”

洛仙儿稍有些意外,然脚下立止,手腕一转,这厚重的长枪便猛地收住去势而作横扫千军而来,沉重的力道让疾风都呼啸刺耳!

血刀立于面前作格挡,然触碰瞬间,陆尘只觉得似是有万钧巨石猛地撞了过来,整个身子都轰然倒飞出去,力量根本不足以与之抗衡。

轰!

乱石迸溅,陆尘直接砸入远处的地面之中,留下一个三丈的大坑。

而另一边,疾风骤起,寒光隐现,那冰冷的双匕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洛仙儿的身后,森然的锋刃斩出寒光交错。

铛!

长枪翻转于身后,洛神儿头也未回,只手腕轻转,将那双匕荡开而以手腕转动长枪,卷动沧澜沸腾。但见红光一抹,火花迸溅,穆双影的身形也同样倒飞出去,远远的摔在地面上。

陆尘将将自散乱的碎石间爬出,眼前又见光影一闪,那灼热的气浪,已经到了身后。

“你的刀法看起来似乎也不怎样。”

轻声细语于耳边,却让陆尘一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他身形急转,然手掌星陨血刀却太过沉重,终究是慢了些。待得刀光闪过,洛仙儿已经后退两步,堪堪擦着锋刃夺了过去。正此间,一刀还未落定,她又忽的栖身上前,一脚踢出,命中陆尘手腕,后者也只觉手腕一痛,将星陨血刀都甩了出去。

而后有身形猛地临近,那葱白的手指便捏住了他的下巴,是洛仙儿让其仰头看着自己。

她原本身材便高挑,而如今立于碎石之上,陆尘变得仰望才能正对。

“你这面具可不太好看。”

她轻笑一声,气息压迫之下,陆尘根本动弹不得。

风起,火红的披风猎猎有声,那慑人的双眸闪烁着凶煞的光芒,又有着别样的韵味。其面容仍旧是洛神儿一般,那般的清丽动人,但笑容却太过危险,让陆尘的身子都在颤抖。

这是一个根本不能抗拒的强大存在。

“修为不够,刀法也烂,也就只一身血气在御元境还算可以。但这样却仍旧太弱,便连样貌都看不过眼。这种烙在脸上的面具,纵然摘下,也是一副已经毁去的烂脸。真不知我那双影妹子怎么看得上你,凭她这般得了大妖血脉的人物,可是真正的妖族殿下。你,配不上她。”

一声不屑的冷笑,身侧却有寒光乍现。

穆双影不知何时到了近前,手中双匕毫不留情的斩下,直冲洛仙儿手腕而去,并无丝毫留情。

后者也只松手后退,长枪作红光飘散,随意便躲过。

“无情的家伙。”

她抬头看向又一次挡在陆尘面前的穆双影,只摇头一笑。

“我可是在为你把关,这种男人没有一点出色的地方,你又如何能够看得上他?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啊,对了,也并非无用,毕竟他的身子可是得到了魔帝之心的淬炼,能够让神儿这一身大妖血脉得以归复完整,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洛仙儿似乎知道一切,是在洛神儿体内也能见到。

然她面上的轻松写意却忽的一变,危险,而又冰冷。

“但真的说起来,神儿欠他的这个人情可是比天都大。用熏香这种下作的手段让他昏迷,又趁机取其一身近乎八成的鲜血来做引子,差点害了他性命不说,还装模作样的当作什么都未曾发生。这男人可不傻,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却始终未曾说出,大抵也是为了你吧。但他又如何知晓,若无你的帮助,神儿也不能这么轻易便得手,而那夜你也只是嘴上说说以作阻拦,却从不曾尝试出手救他性命。在你心里,究竟孰轻,孰重?呵,要我说...”

“闭嘴,事实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穆双影身子都在颤抖,猛地喝了一声,面色相当难看。

“我...不是那样...”

“我知道。”

而陆尘只随意回了一声,心中自然清楚,而一双眸子也满含阴沉,盯着洛仙儿。

“呵,倒是不傻。”

洛仙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又忽的身形一晃,只瞬间便来到穆双影面前。她如先前般将穆双影也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面上笑容不见,眼中满含微凛气势,死死的对上那双竖瞳的银白眸子。

“那日你确实无可奈何,心性也非险恶,这男人也对你足够信任,倒是不错。但话又说回来,当初我为神儿殊死一战,洛神儿却从不曾感激,反而庆幸我的消散。如今我能够重新活过来,也便是上天的安排。呵,先前那般,我也是好心,神儿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我已经看得太过透彻,你也应该清楚才是。所以,我是在奉劝你们不要跟她走的太近,免得被她牵连。而我能够自地狱归来,也是为了...彻底的毁掉她!”

风岚骤起,苍云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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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2章 十万锁

“毁掉...她...”

穆双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与洛神儿样貌一般的女人。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体态,却截然不同的神情,动作,语气,还有那张狂到无法无天的气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又熟悉。至少对穆双影而言是如此,因为她原本不该再出现的才对。

然而,她就在这里,就在眼前,甚至出口扬言要毁掉这个身躯原本的主人。

“你...你要做什么?!”

穆双影吞了口唾沫,微凛的气势下,她心跳的速度有些抑制不住。

“做什么?”

洛仙儿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却变得越发的危险。

“自然是将她这一身华丽的皮囊全部撕毁,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都拿回来。你应该很清楚,她欠我的,可不止那一场战斗的人情,便连她这一身大妖血脉的传承,也都是因我才能被她得到。这一切,都是她欠我的,如今也该到了讨债的时候。”

“你...”

穆双影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

“把欠我的,都还给我,扒掉这一身的华丽,你再看看她,究竟还能剩下什么...哈!”

洛仙儿大笑一声,随手便将穆双影丢开。

她一步踏出,周身有风岚席卷而出,大地开裂,碎石乱溅,赤红的妖气将半个苍穹都染成了血色。那可怕的威压下,所有的一切都在沉浮,包括陆尘与穆双影,也不能抵抗,只不断的后退,又被掀飞出去,远远的砸在地上,在乱石间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直到砸入那鬼头般的走廊前才止住。

沸腾的妖气,如火炽盛!

“啊——!”

一声长啸如蛮兽狂吼,洛仙儿一身红甲铿锵有声。

那肉眼可见的妖气汹涌沸腾,肆意而炽烈的燃烧,血红的披风高高抛起,猎猎作响,可怕的气浪大肆翻滚,摧毁了一方大地。那一道巨大的深坑之中,洛神儿身形缓缓浮空,整个人都被血色包裹。

她的气息始终狂野,掀动万千波澜。

这般可怕的压力下,陆尘与穆双影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并非是来自血脉的压力,毕竟穆双影也拥有着大妖的血脉,并不惧怕如何。但洛仙儿的实力太强了,强得令人发指,如她这种年纪却已经拥有了大能强者的修为...

穆双影始终未曾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但陆尘心中却已经大概有了些许猜测。

大妖的血脉,会自行选择传人,大抵它所指向的并非洛神儿,而是眼前的洛仙儿。这等实力,这等天赋,是望断了古今也未必有人能够达到。若非有着洛神儿的束缚,若非是双生魂,现在的洛仙儿,甚至已经纵横八方而年轻一辈无敌手,乃至可与老辈人物争锋。

轰——!

波澜席卷,风岚如刀。

陆尘还在想着事情,肉眼可见的气弧忽的在远处破碎。

他只觉得眼前有红光一闪,那冰冷而阴沉的红色眼神便出现在面前。还未来的及出声,还未来的及惊讶,身子便猛地悬空,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拉住,直直的向着后方飞了出去。

呼——

卷动的狂风,待得陆尘与洛仙儿一同消失之后,方才在此间肆虐开来。

穆双影被如刀的风卷吹飞出去,鲜血飘洒,身形也不受控制的落向远方,直接出了落凰岭。而其中洛仙儿的气息也都散尽,那大妖血脉的力量也消失不见,这落凰岭的红毛旋风与沙尘再度飞扬起来,遮天蔽日,如万鬼嚎哭,呜咽的声音沁入人心,引人失魂。

“陆...陆尘...”

她呆呆的看着,口中呢喃,又匆忙的四周看去。

然,此间除她一人,却再无其他人影。

穆双影未曾见到陆尘被洛仙儿带走,也看不到,那种速度并非她的目力能够追上,何况风岚与威压之下,她连自己也顾不得,纵然有心也不能照顾陆尘。然到此间,她第一念便想起了本该在身边的陆尘,却望遍了四方也未曾见到那个身影。

他还在里面...

与洛仙儿在一起。

“洛仙儿——!”

一声尖叫,刺耳无比。

穆双影原本失神的双眸骤然闪烁精光如电,一身妖气轰然沸腾起来。

可怕的气浪席卷,那娇媚的面容都变得有些狰狞。她周身气浪翻腾,白火粼粼,化出九尾之狐的模样仰天长啸,可怕的力量轰然将大地撕裂,已经拼尽了一切去催动体内的所有力量。然她的力量还太弱,无法将这红毛旋风破开,却仍旧猛地冲了出去。

轰然爆响,狂风作乱!

穆双影的身形被猛地弹了回去,那纠缠身周的白火都溃散了许多。

这风,比起先前更烈了许多。

纵然如此,穆双影却始终未曾放弃,她托着已经鲜血淋漓的身躯,晃动的粼粼白火,仍旧在不断的冲撞。轰然之声不绝于耳,一次又一次,近乎疯魔,却始终无法将这红毛旋风破开。

大地在震动,气机在生灭,但见那弥天的火光轰然化作一方巨大的白狐印,猛地砸落下去。红毛旋风如刀,碰撞的瞬间便将一切都撕扯粉碎,白火也在其中被消湮到无形,分毫不存。

“洛仙儿!洛仙儿!洛仙儿!”

穆双影如疯魔,死命的冲出,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弹了回去。

那震动的波澜,让整个落凰岭都在颤抖。

鬼头的走廊间,洛仙儿周身气机已经彻底平复下来,面上满是漠然,正回头看着穆双影所在的方向。陆尘还在她手中被提着,气机压迫之下,动弹不得。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陆尘正抬头看着她,比起穆双影要更加的冷静,并未慌乱。

尽管这个女人性情古怪,让人无法拿捏,但陆尘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除却再如那次三百里巨岛上的疯魔,便没有丝毫可能胜过拥有着大能修为的洛仙儿。

但魔帝之心已经不再,纵然疯魔,也不能有魔气作实力的基础。只凭他,无论如何都不是洛仙儿的对手。

“又不会害你性命。”

洛仙儿只轻哼一声。

她将陆尘丢在地上,转身去了旁处,星陨血刀正插在那里。

这刀厚重,如洛仙儿入手时也不禁皱眉,却仍旧能够轻易的抓起,转身回到陆尘身旁。

“凭你现在的实力,这把刀,你还驾驭不了。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吧,否则就只能托双影的后腿罢了。”

洛仙儿重新回到此间,将刀丢给了陆尘。

“你随我一道进去,里面还有很多机缘存在,你能得到什么就是什么,于你也有着莫大的好处。我不是神儿那个家伙,欠你的人情,自然要还。”

她只道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眼穆双影的方向,眸中稍有些复杂。

陆尘正愣在原地。

“走了。”

洛仙儿回头,一双火红的眸子稍有些黯淡,又催促一声,径直踏步入得这走廊深处。

陆尘也方才反应过来,心中有些复杂。

这个女人确实十分危险,这般可怕的实力,这般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性,谁也不能猜到她究竟想着什么。但如今这般境况,纵然想要逃离也不能,陆尘也就只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更加的冷静,星陨血刀收入命渊中,跟着她一同深入这大妖墓葬。

只走出两步,他又回头,不放心穆双影在外面的情况。

“放心,她进不来,也死不了,最多就是受点伤。”

似是知道陆尘的心情,洛仙儿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声。

闻言,陆尘又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眸中满含疑惑,却也未曾多说什么,继续迈步跟上。

深入此间,周遭也越发的昏暗,走廊的两旁墙上雕刻着许多的壁画,精美绝伦,而其中每一幅壁画都有着一个共同的人物——大妖,寰宇妖圣。

“这些壁画记载了寰宇妖圣生前的事迹,你若愿看,看看就是。这可是寰宇妖圣亲手所为,其中蕴藏着属于大妖的道与理。若是能够参透几分,对任何人都有着莫大的帮助。但凭你的境界还不够,放弃吧。”

洛神儿仍旧未曾回头,却似是知道一切。

陆尘只撇了撇嘴,继续跟上。

行出不久,便连外界那轰然的声音都不能听到,而此间也越发的幽静。

不知何时黑石板的地面上有些许雾气出现,含着冰冷入骨的气息,将膝盖都淹没。行在此间,双腿都要冻得僵硬,而陆尘也不免有些难受。

再看前方,这阴暗的走廊也似终于到了尽头,能够见到出口所在。

然踏出瞬间,陆尘却不免愣在原地。

这条路仍旧在绵延向着前方,周遭的空间更大,似是另一方世界所在,而道路两旁是如獠牙般的石锥,犬齿般交错,下方则为无穷无尽的黑暗,也不知通往何处。大抵若是落了下去,便再没有回来的可能。

前方,那巨大的石刻仿若山岳,是如一仰天咆哮的巨虎异兽,周遭有十万锁链将其捆绑,已经近乎腐朽。无风,无浪,锁链晃动而哗啦作响,让人心胆生寒。

而这条路便盘旋虎兽山周遭而绕得其上,直入那狰狞慑人的口中。

“这里,才是真正的墓葬所在。”

洛仙儿仰头看着,眯起了眼睛。

正文 第183章 尘封的过往

十万神链锁虎兽,波澜不生风不流。

那些已经近乎腐朽的锁链上,满布着青绿的痕迹,是历经的时间太长,布满了铜锈。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似是契合着某种神妙的方位与痕迹,将那中间的虎兽山捆绑此间,封禁于此。然那虎兽仍旧作仰天咆哮的姿态,威势凛然,只看一眼便能觉得有慑人的气机直冲心底。

“走吧,去墓葬。”

洛仙儿道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她周身有赤红的妖力显化,将脚下的森然迷雾都破开,留下一条通路,也让陆尘能够觉得好受些。

这黑雾流转,缓缓起伏,因人走过而带起些许的微风飘荡。

陆尘自然看得清楚,心中也有些异样。

也许洛仙儿并非如表面的那般危险,只她性情有些怪异狂野罢了,是寻常人不能理解。但这种不能为人所理解的心性陆尘早便见过,如秦方那般,好战成性,野蛮心傲,也是大多人都不能明白。再则,如凌采薇,陆尘自己都不能接受。

但终归来说,除却凌采薇那般性情,秦方与洛仙儿这种反而更容易让人亲近些,只需明白便可。

“你也不是真的那么危险。”

陆尘忽的笑了下,稍有些放松,他自信不会看错人。

寒风起,血光落,那红色的长枪忽的握入洛仙儿手中。但见光华一现,一双血色的眸子便已经到了近前,就在陆尘一步之遥处,锋锐的枪刃直指其喉咙所在,森然入骨,煞气十足。

然陆尘却始终平静。

他相信洛仙儿不会出手。

“你比洛神儿更容易接触,也更会照顾人。”

一声轻笑,仍旧平静。

洛仙儿死死地盯着他,血色的眸子稍有阴沉,却不知在想着什么。这一枪,终究还是未曾落下,而化作红光彻底消散在她的手中。

“不知死活的家伙,凭你这般,早晚有一天会丧命在他人手中。”

“我已经算是死过一次,也许不止一次...命,原本就很卑贱。”

陆尘依然在笑。

洛仙儿娥眉轻蹙,深深的看着陆尘,却并未再出手也或威胁。许久,她忽的大笑一声,周身有气机狂涌,震得那十万神链哗哗作响,慑动人心。然此般气机之下,那虎兽山忽的震动起来,似是活物,要将这十万神锁都崩断,有着莫名的威势显化。

“你这人,还真是有些意思,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

洛仙儿收敛笑声,这之间的一切也都重新平静下来,就只那些神链仍旧在晃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陆尘只耸了耸肩。

“走吧,饶你这一次。”

洛仙儿深深的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前方虎兽山高有万丈,这条悬空的石路也绵延向上,盘旋环绕。

“洛神儿,是我的妹妹。”

洛仙儿看着前方,头也未回,忽的开口。

陆尘只低低的应了一声,算是回答,证明自己在听。

“当初还在娘亲的腹中,我便已经拥有了足够的灵识,能够辨得清外界的一切,也知晓很多事情。神儿与我一起,而我作为姐姐,也就始终护着他。恩怨情仇这些东西,说起来真的是让人烦躁与厌恶,而那些所谓的宝物,也都是祸乱的根源,否则我们一家,也就不会是如今的这般模样。”

她轻叹一声。

“我娘是个寻常的小妖,爹也是,就只因无意间得到的一件宝物,便引来了杀身之祸。那时我娘正怀着我与神儿,却遭遇伏杀,我爹拼尽了一切让我娘逃走,却仍旧身受一掌,动了胎气,在荒山野岭时便不得已诞下我与神儿。但那时神儿的身体还未能发育完全,而我却已经有着足够的实力。你能相信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孩便有着改天换命的能力吗?”

洛仙儿回头看向陆尘。

“如果你爹娘得到的是大圣道器,那我就可以相信。”

他微微点头。

“是大圣道器。”

洛仙儿深深的看了陆尘一眼,转而继续向前。

“这幅身子,原本是我的...”

“你的?”

陆尘愕然,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走在前方的洛仙儿。

“是。”

肯定的回答,却是黯然的语气。

“仙儿的身体还未发育完全,若真的就那么产下,必死无疑。无可奈何,我便将她的身子打碎,将灵魄抽出,装入我的身躯。很难想像这种事情吧,毕竟灵魂这种东西实在太过神妙,若非圣道强者,谁也不能体会其中的道理。如今与你说这些,你大概也不能理解,就只听我说便好,而事实,也确实是那般。”

陆尘只沉默。

“我将自己的身子作为容器,容纳了神儿的灵魂寄宿其中,与我共享一个身体,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与我一起活下去。但代价,就是她为主,而我为副。真是可笑的力量...娘亲在产下我二人,也或我一人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这些,为我取名洛仙儿,为她取名洛神儿,不久便过世。而那时神儿的灵魂还太过弱小,我才能暂且的掌控那无比孱弱的身子,并且很幸运的遇到了一只将将产仔不久的豹子。野兽,也通灵,比我所见过的很多人都更加的拥有人性...呵...我,也或我二人,是喝着豹奶长大的,直到那只野豹因领地的争夺而身死,我才离开那片山林。而那时,神儿的灵魂也已经长成,但我不放心她掌控这幅身子,否则在那种深山老林中会很危险,便一直压着她。大概也是这样,神儿自小便对我有着极大的怨恨与不满,但我所经历的那些,她却始终无法明白。”

洛仙儿说起来平静,其中的艰难困苦与无助却都一带而过。

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艰辛...

也难怪她会有着这样的性情。

“直到这幅身子渐渐长大,拥有了足够的力量,神儿的灵魂也越发的强大,渐渐的取走了主导的地位,那之后,我便一直被她压着。之后就是遇到了双影,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因为那个女孩很善良,又与我二人有着十分相近的经历,同样是因宝物的争夺才流离失所...那时,我们姐妹相称,相处的很愉快。后来,我们寻到了当初的仇人,而我有着更强的实力,她们也借助我的力量得以报仇。但很不幸的是,我的手段太残忍,让双影对我有了些许的芥蒂,神儿对我也始终抱有不善,只利用我的力量罢了,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

说着,洛仙儿深深的吐出一口闷气。

陆尘心里也不是滋味。

手段残忍...

穆双影会在心中出现芥蒂再正常不过,毕竟那时的她们还太过年幼,接受不了也很正常。但洛神儿...

“后面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寰宇妖圣的血脉传承,征战妖族而得到妖族殿下的身份,包括我身死魂消的事。但这份血脉传承看重的却是我的天赋,我的身子,也许是因双生魂的特殊,这份血脉的力量便在我的灵魂破碎之时将我的七魂六魄收纳其中,直至血脉归复完整,也让我得以复生。或者说,我原本便未死,只相当于沉寂在血脉中罢了。”

洛仙儿驻足,回头看来,一双血色的眸子满是黯然。

“如果换做是你,至如今,又该怎么做。”

“不知道。”

陆尘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

洛仙儿只笑了下,讽刺,又是自嘲。她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却不再开口。

“你爹娘得到的那件大圣道器...”

陆尘心中仍旧有着疑惑。

“断古后第一位大圣,你可知晓?”

洛仙儿问了一声。

“不知。”

陆尘对大圣的了解并不多。

“他自称永恒圣王,是永恒不灭,永恒不死,却最终还是死了。而他那件从未用过的道器也就此沦落凡尘,没了踪迹,直到被我爹娘无意间寻到。那是一块血色的,晶莹剔透的玉石,能够寄宿他人体内,衍化作一个真正的生灵。这是他原本打算用来给自己复活的东西,却意外出了差错,没能用上。”

洛仙儿仰头看着,这条悬空的石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陆尘却忽的止步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背对自己的洛仙儿,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着实荒诞,却又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你猜的不错。”

洛仙儿也止步,回头看来。

那双赤红的眸子显得过分的妖异,似是晶莹剔透的玉石,流动着血华。

“我就是那块永恒圣王遗落的玉石,连名字都没有的大圣道器。”

“你...是大圣道器?!”

陆尘张大嘴巴,连呼吸都凝滞。

心跳也似漏了一拍。

“十三岁,大能修为,天赋卓绝,纵观古往今来的整个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如我这般?纵不说后无来者,却绝对前无古人,哪怕典籍记载中最惊艳的大圣在年少时也比不得我的天赋。但现在,已经八年了,我的魂魄也在大妖血脉中被封了八年,修为止步不前,尤其如今神儿对这幅身子的掌控越发强大,契合也更高,让我的天赋也被砍掉了许多。如今的我,本该不是现在的样子,已经算不得惊艳,纵然出色却也并非无人能及。为了她,我付出多少,却又落得怎样的下场?!这一切,都是我那亲爱的妹妹所赐!”

洛仙儿那冰冷的眸中,满含憎恶。

“当初,我真的不该救她...”

正文 第184章 入墓葬,阴鬼拦路

杀意如潮恨欲狂。

这一身气机的波澜掀动岚风十万,搅得这片阴暗的空间都在颤抖。那份凛冽之下,那双赤红的眸子,其中又隐藏了多少的痛苦与不甘...

洛仙儿,洛神儿,双生魂的姐妹,却如此的苦大仇深。

陆尘不知应该如何去说,也不知应该如何去做。

真的说起来,洛仙儿固然是个危险的人物,却也是因她的经历为外人不能理解,却也并非不能接受,至少在陆尘看来她的性格并无太大问题,不过就是太过狂横野蛮了些。但一个喝着豹奶长大,独自苟活荒山野林中的人,又如何能够拥有大家闺秀那般的性情?

若不能足够野蛮,若不能足够强大,她也不能活下来。

穆双影心性偏善,不能理解,洛神儿那时年幼,懵懂无知...

这一切,究竟怪谁?

谁也怪不得。

一声轻叹,心绪复杂而难言,陆尘也只能如此罢了。

“走吧,去墓葬。”

洛仙儿深吸了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她将一身的杀意恨意都收敛,不愿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但陆尘仍旧不知她心中如何想法。

只能跟上罢了。

这悬空的石路终究走到了尽头,来到虎兽山的头颅。眼前所见,虎兽高昂头颅作仰天长啸之姿,石路如阶梯蔓延向下,深处一片漆黑,不见分毫光亮,似噬人的深渊,万般进入其中都要彻底的湮灭。莫名的气机纠葛,释放着森然的危险气息,便连洛仙儿也将身子都绷紧。

大妖的墓葬,非同寻常。

“寰宇妖圣是个征战了一生的家伙。”

洛仙儿望着前方的黑暗,眯起眼睛。

“他以杀伐为生,逆道而行,是背离了天下苍生的本愿的在杀之一道得成正果,是古往今来杀性最重的大圣。当然,他比不了血天,但断古后却无人能在杀的方面与之相提并论。他的墓葬,也必然充斥着无尽的危险。你最好小心些,纵然我身上传承了寰宇妖圣的血脉,却也未必就能护你安危。”

“你将双影丢出去,也是怕她出事?”

陆尘未曾回头,同样看着前方的黑暗。

洛仙儿只轻哼一声,却不置可否。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又有着怎样的顾虑与思考,陆尘依稀猜得到。大抵相比穆双影与洛神儿,陆尘反而更了解眼前这个所谓危险的女人。

“走吧。”

她不愿继续多言,抬步踏出。

两人的身形渐渐没入黑暗,而眼前所见也越发的模糊。

这虎兽山的内部弥漫着无尽的黑雾,冰冷而且森然,似是有着不详的气机纠葛,能够杀人于无形,是将人的血气都冻得低迷下去,流转不通。

只行了几步,陆尘便已经察觉,哪怕一身精血有威势浩瀚,却也无法抵抗此间森冷。将将踏入不过十丈罢了,便觉得身子都不听使唤,寒意入骨,将灵魂都要冻澈。

这黑雾滚滚,飘荡流转间犹如鬼魔,择人而嗜。

火浪滚滚,浩荡的气机衍生,洛仙儿一步踏出,身形径直拦在陆尘身前。

“不过沉淀万年的阴气罢了,也敢作乱!”

她一声暴喝,周身有气势狂涌,将前方的黑雾都尽数撕破,但见波澜升腾之下,那迷蒙的诡雾轰然破碎,隐隐间尽是有如野鬼嘶厉的声音传来。而于此间,狂涌的诡雾尽数溃散,彻底湮灭。而待得一切都恢复清明,陆尘也终于看清,那迷蒙之中有着一团形态诡异的黑影,它不断的飘荡摇晃,身形浮在半空,不似生灵,正如洛仙儿所言是在大妖墓葬中沉淀了万年的阴气。

嘶厉的声音仍旧未曾消散,如魔音般回荡在此间,刺痛人的耳膜。

陆尘也眯起眼睛,心中却有些发寒。

“破!”

一步踏出,洛仙儿凛然无惧,身形猛地冲了出去。

她右手展开,有红光一抹化出那气势厚重的长枪。血光流转,但见虹光一线,比起这阴魂更加森然的煞气陡然凝聚其中,枪锋挑出冰冷的弧光,轻易便将其斩成两段。

威势爆发,诡雾嘶厉!

洛仙儿脚踏虚空,身形扭转,但见万千枪影嶙峋,只瞬间便落定。而待得陆尘回过神来,那诡秘的黑影已经凝滞半空,再蠕动不得,是于片刻后忽的出现无数通透的窟窿,伴随着一声隐隐消散的长嚎而彻底湮灭,被将将升起的波澜化成齑粉迷乱。

“这大妖古墓中,竟然也会有阴鬼。”

陆尘呼出一口浊气,终于觉得舒畅了些,便连周遭的温度都不再那么冰冷。

洛仙儿娥眉轻蹙,手臂一颤,那气势厚重的长枪便作红光散去。

“但凡大圣修为的强者,死后必定气机不散,需得各种险恶的地势才能将之化解。而险恶之地,也必然会有阴气沉淀,纵然生成阴鬼也不值得惊讶。此间必然还有许多凶险,你就跟在我的身后,不要乱走,否则出了事我可没法跟双影交代。”

言罢,她举步便走。

陆尘也只能跟上。

“你是真觉得我配不上双影,才会冒险带我来这里。”

“是。”

洛仙儿并不否定。

陆尘无话可说。

论身份,地位,实力,修为,陆尘确实配不上穆双影,便连样貌都看不过去,毕竟这黑铁面具是烙在他的脸上,纵然取下,也是一副糜烂的样子。洛仙儿说的不错,无论在任何方面,陆尘都绝对比不得其他天之骄子,而自洛神儿取得妖族殿下身份之后,穆双影身边的追求者也必然不少。

陆尘未在其中,却比不得任何一人。

但穆双影依然选择了陆尘。

有性情所向,也或日久生情。但其中最多的,大抵还是愧疚。

陆尘也很清楚。

稍有些不甘。

却无可奈何。

他的起步太低,比起寻常所见的任何人都低,却又比起任何人都高。若血天大圣的修行法未曾失落,陆尘的未来绝对可期。但事实就是事实,无法改变,也无法否定,断刀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也就唯有将其取回,才能让陆尘站在一个比起他人更高的位置,值得穆双影倾其一生。

洛仙儿也知道这些,穆双影曾与洛神儿说过,洛仙儿便同样知晓。

“待得事了,我也可以陪你去趟东盛。”

她在前面斩碎了又一道阴鬼,忽的开口。

“那断刀,本该是属于你,应当取回。”

“双影会陪我去。”

陆尘稍有些黯然,只随意道了一声。

“只凭你们还不行。”

洛仙儿丝毫不留面子。

她将长枪收起,转而看来,一双如血玉般的眸子晶莹剔透,却十分的平静。

“两仪门在断古前是一无比昌盛的门派,只因与血天和扈娘子有些交葛,才会就此没落,乃至两仪山那等大圣道器都被斩断了内蕴,沦落到半圣道器的地步。双影有三世瞳,能够见到过去未来,堪破虚妄,而她口中所言的老鬼也与你们说过这些。如今仙狐殿消散,扈娘子逝去,那始终留在两仪山中的气息也就消散,恢复以往威力便成了定数。未来的两仪门必然不同凡响。何况,还有你送给两仪门的诸多宝物。”

陆尘清楚的见到她那平静的眸子深处有戏谑与嘲讽。

他无话可说。

这一切都是事实,而两仪门的崛起,原本便是因陆尘而注定,纵然其中有着不为他人所知的隐秘,但终归是陆尘所赠。而如今,两仪山也要恢复曾经的辉煌,两仪门的崛起也便更加的势不可挡。

大圣道器有多少,轻易便可数的过来,而其又有着多么重要的作用,自然无需多言。

只一声轻哼,洛仙儿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向前。

这虎兽山高有万丈,大抵还得走许久才行。

前方阴鬼拦路,百万森然,是黑压压的一片,令人生畏。万鬼嚎哭,森然入魂,让人生畏。那凝聚起来的力量,能够开天裂地,冲势如汹涌大浪,压抑一方而作天昏地暗之势。然阴鬼毕竟是阴鬼,连实体都没有,也不过就是一团沉淀了太久的气息罢了,除却有些阴冷,便再无任何力量。

于洛仙儿是这样,但若是陆尘,大抵便会被侵入体内,腐蚀血气,乃至丧命于此。

洛仙儿有一身澎湃的血气,是大妖血脉所赠,如火炽盛。

那一杆红色的长枪挑碎万般,搅动气机化出风岚席卷,将此间的一切都作支离破碎。这一抹血色的身影好似顶天立地,有着无尽的威严,所有拦路都不能如何,终究要尘归尘,土归土。

万千阴鬼破碎,她立于虚空之上,哪怕威势浩荡,哪怕天崩地裂,面不改色,只凭一杆长枪便杀了个七进七出。

那溃散的阴气飘荡出去,划过陆尘身旁,冷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血华一线,洛仙儿一双眸子满含杀意威势,两步便冲到其身前。那气势厚重的长枪猛地送出,擦着陆尘耳边掠过。风声呼啸刺耳,一声尖锐的惨嚎破碎消散,而陆尘也正对上那双血红的眸子。

威严,英气,也或凶煞,狠厉,没有什么准确的词汇能够形容,似是拒人以千里之外,又藏疲惫而一心千万伤。

“你太大意了,就一只阴鬼,你该能对付才是。”

她面上冷硬。

“我只是相信你罢了。”

陆尘笑了起来。

正文 第185章 空坟假墓

洛仙儿盯着陆尘的眼睛,看了许久。

她手腕一转,长枪横扫,一旁冲来的阴鬼当即便在血华下彻底消散。

陆尘稍有意外,却还为来得及说些什么,忽见洛仙儿一掌拍了下来。那可怕的力量让他不能抵抗,当即便趴在地上,整个人都陷入崩碎的石头中,半个身子要破烂一般。

“原来是花言巧语骗走了双影,我却未曾想过你会有这种本事。”

洛仙儿转过身去,那鲜红的披风猎猎,只一步踏出,万般气机升腾。但见汹涌的妖气咆哮而出,如火狂涌,卷动四方而炽盛无比。这一方大地轰然裂开,石路崩断,沟壑满布,是赤红的妖光卷动沧澜。

但凡妖气触及,这黑沉沉的空间便响起凄厉的惨嚎,刺耳的声音连绵不断,又不过片刻便完全落下。

那万千阴鬼,都被烧得粉碎。

陆尘还未爬起来,只抬头,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愣住。

“走了。”

她甩手将长枪化去,兀自向前。

“我可从未骗人,而且你也确实值得信任。”

陆尘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越过石路断裂,追随跟上。

大抵只是无心,却不知洛仙儿如何想法。她再未多说一句,而这周遭也过度的平静。那万千数的阴鬼已经破碎,便似前路再无任何险阻,石路盘旋向下,周遭也渐渐亮了起来。

究竟是哪来的光芒不能知晓,但一切却都能看的清楚。

不过是些嶙峋的怪石,狰狞险恶,张牙舞爪,让人心胆生寒。

洛仙儿只向前走,不再理会陆尘如何,后者也不再开口,只觉得洛仙儿心情似乎不好。他不愿去得罪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纵然足以信任,但其性情却太过难以捉摸,心中想着什么无人可知。若真的不小心触动了她的愤怒,大概也就真的等同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此间再无波澜,过分的安谧。

行出许久,绕了千百转,终于来到底端。

而眼前所见,也让陆尘与洛仙儿都稍愣。

十万锁链捆绑虎兽山,又透入其中,来到此间。那巨大的棺木悬浮半空,被密密麻麻的锁链束缚,其上有雕刻许多复杂的纹痕,不能看的完整,却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道与理纠葛此间,有着瘆人的气机蕴藏。棺木腐朽,溃烂许多,而其巨大有十丈,高三丈,通体漆黑,难以想象其中究竟封着怎样的存在。

那逸散出的气息,让人生畏。

“这...这是...”

陆尘回神,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寰宇妖圣的棺椁。”

洛仙儿也反应过来,面上凝重。

她上前几分,来到那棺椁之下,仰头看着。

这棺椁已经腐烂了太多,却仍旧不能见到其中模样如何,又是否真的藏着大圣之物于其中,乃至寰宇妖圣的棺材是否真的在里面都无法可知。

然十万神链捆绑封锁,任谁也不敢随意触动。

道与理交织其上,那般神妙也并非他二人能够破解。

“这些锁链,还有这些道痕,究竟为了封锁什么?难道大圣强者死后的一身气息真的那么可怕,还得用这些手段才行?”

陆尘也上前,仰头看着。

站在这腐朽的棺椁前,越发能够觉得自己不过蝼蚁,是纵然其本身并非极大,却莫名的会有这般感受。好像在面对着一尊大圣,也或面对着通天的山峰。站在此间,如望天地沧澜,不过只能随波逐流,却无力相撼。

“确实是为了封锁大圣死后不散的气息。”

洛仙儿道了一声,手中忽的化出血红长枪。

“不...”

陆尘惊愕,还未来得及阻拦,那气势厚重的长枪便轰然砸在棺椁之上。

神链晃动,哗啦作响,可怕的力量让整个虎兽山都开始颤抖起来。大量的碎石滚落,轰隆一片,而有莫名的气机忽的在棺椁之上浮现。然神链一震,其上烙印的大道纹痕忽的显化光彩万千,又将那可怕的气机重新压制下去,再度恢复平静。

烟尘满布之下,陆尘已经彻底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这个女人,当真凶悍,也太过放肆莽撞。

“你...”

“寰宇妖圣已经死了,也就只是个死人而已。万年归葬,纵然残留的气息也该消散。这里除却棺椁之外便再无一物,还是说,你能将这神链拿走?”

洛仙儿瞥他一眼,又冷笑一声,周身有妖气迸发,掀动波澜十万。

可怕的气息席卷出去,陆尘抵抗不住,整个人都被吹飞,狠狠地砸在远处的山壁上,内腑震动,一口鲜血当即喷出。

风岚如刀,气势如狂,洛仙儿整个人都如火焰般炽热。她一步踏定,大地开裂,虎兽山都轰然一震。但见长枪扫出道痕生灭,是轨迹都无法看清,而后便有震耳的一声爆响,木渣乱溅。

神链震动,气机破碎,寸寸崩断!

这巨大的棺椁破开了神链的束缚,轰然落地,莫说整个虎兽山,大抵连同外界的落凰岭都要掀起一片惊涛骇浪的震动。烟尘之下,棺椁摔得破碎,似是凡木一般,却有着无尽的气机逃窜逸散,却在这虎兽山中还未能离开便彻底湮灭。

神威卷沧澜,吹散了一切,而陆尘也终于吐出胸口沉闷的浊气,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你太莽撞了!”

他咧着嘴喊了一声,却未能得到回应。

洛仙儿就站在那大片破烂的朽木前,四周望着,娥眉紧蹙,面上也满含疑惑。

“怎么了?”

陆尘也察觉到不对。

“空的。”

洛仙儿捏紧手中长枪,面上渐渐难看下来。

“除却棺椁,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空的?什么都没有?”

陆尘愕然,随意取了一枚丹药塞入口中,而后便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

就在洛仙儿面前,那棺椁已彻底的摔碎,只留下大片腐朽的烂木,然除却这些与周遭散乱的木渣,便再也没了其他的东西。这棺椁中,当真一无所有,莫说寰宇妖圣的棺材与尸体,是哪怕一根毛发都不能见到,空空如也。

长枪挑起,洛仙儿有些不信,不甘,将那些破烂的朽木尽数翻开。

然找了许久,也就只有这些罢了,还有那寸寸崩断的神链,看起来也似凡铁一般。

这墓葬...

是假的?!

洛仙儿面上彻底阴沉下来,隐隐升腾的气息间藏着无数的凶煞。她是当真恼怒万般,却又无可发泄,只能深深的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

寰宇妖圣,真的是开了个过分的玩笑。

他只留了另一半的血脉在这里,还有一缕气息,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

这棺椁,也不过晃人罢了。

虎兽山,十万神链,阴鬼万千,终究不过一场笑话。寰宇妖圣究竟为何如此,不能明白,但陆尘与洛仙儿却是被实实在在的耍了一道,是入得此间,斩破阻拦,却最终一无所获。

便连那破碎的神链也不过凡铁,也难怪轻易便可崩断。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陆尘着实不解。

这等虚假的墓葬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毕竟盗墓之人也不敢随意进入大圣墓葬。而他留下这般晃人眼目的存在,究竟为了什么...

“王八蛋!”

洛仙儿咬着银牙骂了一声。

陆尘还在沉思,闻言如此,只嘴角一抽,却并未开口。

他心中明白洛仙儿是当真有些无法无天,却也未曾想过她连死去的妖圣都敢怒骂,何况那妖圣还给她留下了血脉的传承。

“既然没有东西,那咱们就走吧,这寰宇妖圣的墓葬应该在其他地方,而他...显然是不打算将自己的东西如此轻易便留给后人。就如那分作两半的血脉,兴许都是考验。而此间也就只阴鬼阻拦,被你轻易破去,若真的是大妖墓葬,又怎能如此简单便入得其中。”

陆尘酝酿许久,小心翼翼的开口劝慰一声。

然洛仙儿却仍旧不甘,手中长枪横扫,将那些破烂的棺椁朽木都尽数搅得粉碎。然木渣乱飞,弥漫一方,只留下无尽的粉尘,却仍旧没有任何他物存在。

那些散乱的铁链都被洛仙儿化作齑粉消散。

可怕的气机之下,陆尘也就只能躲到角落而已。

如此发泄了许久,洛仙儿气喘不断,终究也只能作罢。

她渐渐恢复冷静,凶煞的目光扫过四周,轻哼一声,转身便径直离开。

这条来时的路,又得走过一遭。

太过平静了些。

陆尘在悬空的石路上俯视着下方,是当真除却弥漫的朦胧之外,便再无一物。地下空间,虎兽山,十万神链,如此复杂的手笔却也不过只留下了在走廊前便可得到的另一半血脉传承,陆尘总觉得有些不对。

但究竟哪里不对,却想不出来。

待得离开虎兽山,回到那走廊,陆尘又转身看了一眼。

虎兽山作仰天咆哮之资,獠牙利齿,好不狰狞。那十万铁链如旧,将虎兽山束缚捆绑。而铁链腐朽的样子当真不似神物,确实不过寻常。

“别看了,这里再没什么存在了。”

洛仙儿回头,面上仍旧冰冷。

“大概吧...”

陆尘只微微点头,又低头看向下方诡雾弥漫的深渊。

他眯起眼睛,能够见到这些诡雾流转,似是在演化着什么,却不能分辨真切。而自入得此间以来,他命渊中有天选大圣留下的金字,却也未曾有过任何反应。大抵此间真的没有任何与大圣有关的存在,否则两件大圣遗留,纵然并非一人,却也该有着相互的感应才对。

一座空坟,不存一物,未免太令人失望。

终究不过一叹,转身离开。

那石路下的诡雾,还在流转,游荡,一如过往...

正文 第186章 一方妖族

大妖墓葬是空的,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但穆双影却仍旧不能接受洛仙儿。

她周身鲜血淋漓,气息都变得萎靡,先前一次次的冲撞,也让她整个人都近乎破碎。落凰岭有凶险摆在了明处,只寰宇妖圣留下的通路才能行。然穆双影不知如何分辨,三世瞳纵然神妙,却也未能看穿,是其本身修为太弱。但终归还是好的,至少未出大事,而陆尘劝慰之下,穆双影也终于答应好好休息,不再针对洛仙儿的事情较劲。

落凰岭已被摧毁了大半,如今再看,不过一片狼藉。然红毛旋风吹起沙尘漫天,大抵用不了多久便会恢复原本的模样。这险地,仍旧会是险地,而不会因此变得寻常,纵然已经破碎了太多,但它的凶险仍旧未曾消散。

也不止明面上的凶险,还有诸多可怕暗藏其中。

但这些与他们没有太多关系。

虚空之路横亘出去,三人身形渐渐没入其中,不再停留此间。

待得回到妖族,那楼阁中,却意外的有人已等候多时。

那老妪端坐凉亭之中,一袭素袍颇为古旧,身侧有女子侍候一旁。凉风轻拂,白纱掀起,洛仙儿只眯了下眼睛,让陆尘带穆双影回去休息,便独自一人去会这老妪。

陆尘心中疑惑,却也并未多说,只按照吩咐带着穆双影去了二层。

“她真的没对你做什么?”

穆双影还在担心,也不在乎那老妪什么来历。

“没有,你放心便是。洛仙儿其实并非很难相处,她是个不错的人。”

陆尘只笑笑。

然那双银白的美眸却仍旧有着深切的关怀。

大抵她的过往也并不好,故而才会因当初洛仙儿手段而对之忌惮不已。那时她们都还年幼,洛仙儿的成熟与穆双影的懵懂相悖,也难怪她无法接受,乃至在她当初的心里留下了相当的阴影。至如今,想要轻易化解是不可能的,只慢慢相处,慢慢接受才行。

如今而言,倒是陆尘更能够理解洛仙儿当初究竟如何。

但洛仙儿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穆双影与洛神儿大概都不曾听说。

这是一种保护,保护穆双影与洛神儿,也是洛仙儿在保护自己。

“你且休息就是,我去看看那老妪究竟什么来历。”

安抚下穆双影,而她也终于抵抗不住沉沉的睡去,陆尘才终于离开楼阁,来到庭院中。

洛仙儿仍旧在与老妪谈话。

陆尘在这里听不到什么,只感受到其中氛围压抑,是洛仙儿一身气机并非平静才会如此。而老妪身旁的女子着一袭淡绿长裙,面容清丽,也是出尘的人儿,只她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凶煞,尤其面对洛仙儿,更是不善。

“陆尘,你过来。”

洛仙儿忽的叫了一声。

风起吹动白纱,陆尘能够见到洛仙儿一双血玉般的眸子含着沉重与暗怒。

“怎么?”

他到了近前,询问一声。

“这老不死来问的事与双影有关,你就跟她说说东盛之事。那九尾白狐的血脉来历,也跟她说清楚。若她仍旧不信,待我这边事了,便让她随我们一起去东盛,让她见见那老鬼。届时,究竟是生是死,又会遭遇如何,便与我等无关,都是她们自找。”

“双影?”

陆尘稍愣,转头看向那老妪。

其面容枯朽,如老树旧皮,当真十分难看,体态也十分臃肿,脊背佝偻。然表面如此,其一双眼眸却异常的明亮,其中神光比起剑刃更为锐利,只将将对上,陆尘便觉得眼睛疼痛,只能躲开。

“年轻人,九尾白狐的血脉,真的传到了穆双影的身上?”

她声音沙哑,十分难听。

“是。”

陆尘老实回答,将在东盛遇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而他也大概猜到老妪不善,便着重说明了扈娘子传承血脉一分为二,一则在老鬼手中,留下了传承,一则为穆双影先祖吞食,随后代而至如今。

大概是为了抢夺。

陆尘心中有了定数。

而待说完,那老妪还未开口,一旁的女子却是轻哼一声。

“野狐狸竟然也能得到这般机缘,当真是笑话。大妖的血脉之力何其强大,纵然那老鬼真如你们所言的神奇,也不该能够掌控大妖的血脉传承,谎话都不会说,还真以为这世上能有大圣不成?!呵,终究是后来得到的血脉,只不敢说实话罢了。依我看,还是直接将那血脉取出,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取出?”

陆尘心中顿时一沉。

“自然要取出。”

那女子看了陆尘一眼,眸中有明显的厌恶,又转了过去。

如此容貌,丑陋的面具,入不了她的眼睛。

“妖族分布天下,数量广阔,亦无明显的种族之分,不过是如部落般代代传承。我等一方所在,才是扈娘子一脉最正统的传承,那九尾白狐的血脉,也该在我等那里,又如何该到你们这边?不过是半路捡走的东西。该还的,还是得还,若你们不愿,那便只有强取!”

“你取一个试试!”

洛仙儿血眸一瞪,一身凛然的气机猛然迸发。

这白纱笼罩的凉亭轰的一震,径直炸开,万般波澜升腾,是煞气凛然所致。她一身红甲作响,披风猎猎有声,咆哮的妖气将半个苍穹都染作血色,粼粼光华流转,万般道痕生灭!

那女子也不甘落后,纵然面露惊容,却也很快便恢复,一身气机显化,裙角飘曳,轻灵出尘。

但见素手一拂,气机生灭,这轰然的波澜便猛地沉寂几分,变得平静而祥和。然她面上却更多阴沉,抬手便推出一掌,化作润玉般晶莹。

血光一线,长枪搅动风岚作乱!

轰!

又是一声炸响,洛仙儿身形不动,那女子却猛地倒飞出去。

老妪也动容,却只轻轻一叹,不见她有什么动作而生风卷流云,莫名的气机显化,轻易便将那女子接住,缓缓的落在地上。

“我等只为追寻先祖血脉,如此,又能如何?”

这老妪起身,眼神望向陆尘。

“扈娘子是血天身旁之人,而我一方妖族,也与血天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便是等同他二人的后世。那原本该属于我们的血脉,纵然你们半途捡走,却也该归还才是。如此,才是道理。”

“你这老东西说话倒是可笑!”

陆尘眯起眼睛,后退几分,来到洛仙儿一旁。

“血天与扈娘子可未曾有过后代,我也从不曾听闻如此。那老鬼还是血天的故友,是断古前的人物,你若不信,便随我走上一遭,我带你去见见老鬼。若他愿意理你们,便自然会说明一切。若不愿理会...无论如何,这血脉终究是双影的东西,而不是你们。”

“年轻...”

老妪只随意笑笑,枯瘦的手掌一甩袖袍,洛仙儿身上弥天的杀意便尽数消湮于无形。

“无需这般动怒,老身便陪你们走上一遭,且看看你口中那所谓的老鬼又有什么说法。若他真的是断古前人物,那可得好好敬仰一番。”

一言落下,这老妪便转身离开,然其口中所言,显然不信。

那仍旧恼怒的女子也只能收敛一身气机,跟随离开。

此间再归平静,然洛仙儿面上却并不好看。

“老不死的东西,总是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还后人,切!”

她嗤笑一声,手中长枪作红光飘散。

“她是谁?”

陆尘问了一声。

“北荒浩大,有东南西北四方,妖族也有无数如部落城池般的存在。此间,便是南域之一,而这老不死的则为北荒北域的一处妖族中坐镇的老祖。他们自称是断古前扈娘子所居妖族的后人,与血天大圣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仗着此般,这一方妖族便要做大,自居北荒妖族首领,便连妖族殿下都不能镇住。”

洛仙儿冷哼,颇为不屑。

“但他们的实力确实极强,并非寻常妖族能够对抗。若真的以实力来说,也确实称得上北荒妖族首领,但他们脾气性情却太过差劲,谁也不愿承认。因此,北荒妖族的争斗也是极多。”

“妖族...内部也并非和谐么...”

陆尘呢喃一声,倒是未曾了解这些。

他还道是妖族也分种族,如今看来却并非这样,只鹏族如此,那青鸾也似相仿。但妖族真正区别划分的还是如部落这般,哪怕同一族类,也未必一家。

“妖族自来不合,就如人族一般。”

洛仙儿看了陆尘一眼,微微摇头。

“自古便没有平静之时,同一族类也这般。若在大势来看,人族妖族有所不合,而在小势来看,同一门派也有争斗。便如古人言一山无有二虎,是各自的利益问题。族类,也不过传承下的群体罢了,归而言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而已。然,常有人言侠义之心。侠?呵,断古后便在不曾出过侠。”

陆尘只沉默,不知如何开口。

末了,也就一叹。

洛仙儿亦不愿继续多言,叫了人来收拾此间狼藉,而后便转身离开。

她要去做什么,陆尘未曾过问,也不愿知晓,大抵是为了毁去洛神儿多年来的一切。这山下的妖城,是属于洛神儿的力量,但想来无需多久便会彻底解体。而没有了这些力量的洛神儿,纵然洛仙儿再度被压下,不能继续掌控这幅身躯,她也不再会是妖族殿下,无人承认。

就只一有着大妖血脉的妖族之人罢了。

洛仙儿曾经抛弃自己的身躯,换来洛神儿的性命,乃至为其披荆斩棘,方才能至如今。但洛神儿所做的一切,也让洛仙儿彻底失望,否则凭她对妹妹的照顾,本不该如此。

然其中的恩怨,又如何能够化解?

无法化解。

除非两人分道扬镳,但双生魂又如何能够一分为二?

陆尘想不到,也无能为力,便不去多想,转身回到楼阁去照顾一身伤势的穆双影。她先前近乎疯魔,一次又一次的冲撞那红毛旋风,未曾入得其中,却让自己留下如此狼狈的模样。

令人心疼。

正文 第187章 一令城破,万般散,两心伤

这一日,注定不会平静。

洛仙儿暂时掌控了这幅身躯,便等同洛神儿变了另一个人,然在外人眼中,却也只是换了身衣甲,双眸颜色出现了变化。谁也不能理解她究竟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毕竟知道洛仙儿存在的人不多,而她也不会去解释这些。

召来此间妖族长老,只一声令下,便将这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妖城彻底解体。

任凭那些人如何震惊,不敢置信,洛仙儿也毫无开玩笑的打算。她的目的就只一个,便是将这一切都毁去。毕竟这幅身子原本的主人是她,但现在的主人却是洛神儿。掌控,也只是暂时。

终归有一天洛神儿会回来,这些势力留着,也只能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洛仙儿做的很果断,哪怕这妖城来之不易。

她无视了那些反抗的声音,将所有人都驱散,一方强盛的妖族也在洛仙儿这般之下变得彻底没落。就只言三天时间,要清空这妖城,纵然有人质疑,洛仙儿也只以雷霆手段将其镇压。且不说战斗如何,结果便是鲜血洗礼了整个大殿。那弥漫的腥气随风飘散,沁入城中,让更多人心生惶恐。

长老也好,军士也罢,谁敢反抗,后果自然无需多言。

洛仙儿有着这样的实力。

何况原本洛神儿手中便无极强的力量,只凭自己的天赋与血脉才能得到妖族殿下的身份,而这个身份也只是妖族中的一个称呼罢了。她没有太多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也没有更多人支持。而至如今,这一日过,身旁便再无一人。

那染满了鲜血的大殿,洛仙儿一袭红甲染血,披风散落,兀自饮酒。

陆尘寻了过来。

穆双影也跟在身旁。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们震惊。

“你真的出手杀了这些长老?!”

穆双影咬着牙关,身子都在颤抖。

那地上的尸体仍旧死不瞑目,而穆双影也认得他们。这些人,都是第一批跟随在洛神儿身旁之人,纵然修为并非极强,却于此间妖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承认洛神儿殿下的身份,忠心耿耿,亦为这妖城的建立付出了极多的心血。如今这座城还很年轻,却谁也不曾想过会突然有洛仙儿的出现。

破破烂烂,一片狼藉。

这曾用来洒酒而慰战死英灵的地方,如今却被鲜血玷污。

洛仙儿就坐在那阶梯上,身旁摆着倾倒的酒坛,一双染血的眸子越显妖异,有些醉了。

“我让他们走了,但他们不听话,甚至还在质疑我的决定。”

一声轻笑,满是讽刺。

“落得这样的下场,该。”

“你...”

穆双影瞪大眼睛,一身妖气汹涌而出,搅动风岚变换。然一旁陆尘却只一叹,伸手将暴怒的穆双影拉住,微微摇头。

“这座城的建立固然艰辛,是你们付出了极多的代价才换来如此。但破碎,却已经成了定数,何况站在她的立场而言,会这样做,并不过分。”

陆尘有些绝情。

但事实正是如此。

“你不曾给她们说过那些事情吧。”

他转头看向酒醉的洛仙儿。

“你要说,说便是。”

洛仙儿只随意笑笑,兀自饮酒。

她心中大概也不好受,然若不如此,却未免太过对不起自己。这妖城固然是倾覆了无数代价才能建立起来,是等同建在许多追随者的骸骨上。那一场场战斗,是战争,鲜血染遍了大地。

建立难,但破灭,却只简简单单,随手可为。

陆尘看过周遭,轻叹一声,将洛仙儿的来历告知穆双影。

洛仙儿从未与穆双影洛神儿说过这些,她们也便从不知晓,毕竟那时的她们还不够成熟,很有可能将那些隐秘泄露出去,反而招来杀身之祸。待得可以的时候,洛仙儿却在她们眼中已经魂飞魄散,再无法说出,成了原本应该永世埋没的秘密。如今她会回来,大概也是老天不愿这么秘密继续隐瞒下去。

但这些事,却未免太过玄幻。

穆双影不信。

“你为她说话?”

就只如此一眼。

那银白的眸中满含痛心之情。

“并非为她说话,只道出了她告诉我的实情罢了。”

陆尘微微摇头。

“你不能理解这些也罢,毕竟我也不太信,但她并无任何必要去说这样的谎言,而我也能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假的。你有三世瞳,纵然辨不出大圣遗留的痕迹,却也能堪破人言虚妄。是真是假,你该清楚才是。”

穆双影身子只猛地一颤。

她自然听得出这些并非虚假,而三世瞳的力量究竟如何,穆双影心中也更加的清楚。观过去,晓未来,堪破万般虚妄于眼前,是所有的虚假都不能欺瞒于她。尽管这个力量十分玄妙,不能理解,却无比的真实。

这幅身躯,原本便是洛仙儿的。

洛神儿,才是寄宿其中的灵魂。

为了救其性命,才会有双生魂的出现。

......

穆双影明白,却不能接受,只心中仍旧在不断的否定。

她仍旧不愿相信。

是与洛神儿的感情在作怪,也或当初心中留下的阴影。究竟如何并不值得关注,如何接受才是现实。

妖城,必定要解体。

那些反抗的长老已经亡命于洛仙儿手中,其他的长老也都已经离开。他们来的晚了,一切都已经注定,而这妖城中的诸多修士也在收拾各自的行囊,要离开这座将将建立还未多久的妖城。尽管它已经足够繁华,却并不稳固,这也是洛仙儿一令至此的根本原因。

“我想自己出去走走。”

穆双影低着头,稍有了些冷静,转身便离开。

陆尘并未阻拦,任由她去。

这座妖城即将破败,洛神儿所有的一切也都会随着这座妖城的消散而彻底失去。洛仙儿的报复已经达到,如此的简单,如此的轻易,就只杀了几个此间妖族的长老罢了,还是微不足道,修为极弱的长老。

领袖已经不再是领袖,跟随者,也必然不会再是跟随者。

冷风穿透了还未完全建好的城墙,来到她的身旁。

周遭人步履匆匆,有人因她的容貌而驻足望来,却也只片刻便转头离开。命令已经下达,就只三日,若这城中还有人,便要尽数诛杀。

这是洛仙儿的命令,也是洛神儿的命令。

他们只能尽快的离开。

洛神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无法知晓,但这一切却都成了定数,穆双影也不能阻拦。她就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荡,看过这一寸寸原本染满了鲜血的土地,这是她们一手打下来的江山。

如今,却要拱手让给他人。

再有不久,便会有人来到这里,将此间绿洲霸占。

是妖族,也或人族。

但这一切却终究不会再与她们有任何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将随风而散。弥留的,也就渗入大地的鲜血,不再为人所知晓,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一步,又一步...

洛神儿无能出来阻止,陆尘也只作旁观。

穆双影来到了这道还未建起的城墙,望着此中青山绿水,望着人们步履匆匆。江山没了,还可以再打,身份没了,还能重新得到承认...但,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洛仙儿,洛神儿,双生魂的身躯,尘封的秘密,一旦将其打开,便无法再关闭。

洛神儿,本该魂飞魄散。

但差点魂飞魄散的,却是洛仙儿。

穆双影尝试着站在洛仙儿的立场去考虑这些,去试图想象曾经亲身遭受那般的无助与痛苦...睁开双眸,再看此间,确实该毁去...

两行清泪,流不尽心中的复杂与痛苦。

“你该明白洛仙儿的心情又是如何。”

陆尘终究还是寻了过来,跟在她的身后。

“她可以将自己的身躯送给洛神儿,可以独自去承受年幼时的孤独与痛苦,可以为你们倾尽所有的一切。但她换来的,却是最无情的现实。洛仙儿很爱护洛神儿,但这一切却并非都是洛仙儿造成,也有着洛神儿自己的原因。过错一旦犯下,便不可弥补,唯有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行。这妖城的破灭,就是洛神儿付出的代价。”

“可是...”

穆双影咬住了唇角,丝丝血迹渗出。

“这里,是我们才刚刚建立起来的家...”

“该破灭的,终究要破灭,不过流离失所罢了。”

陆尘有资格说这些。

“所以,日后便跟我走吧,天下之大,纵然无有归处,也该有归处才是。脚踏四方,四方为家,我之归处,你可相寄...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他声音很轻。

风来卷尘埃。

转身,入怀,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

自今日而后,便就只一归处,心之所寄,身之相及。

环臂相护,轻声以慰,柔语细言诉情长,何须思量,无需思量。

破碎的殿堂,染血的红甲,那双黯淡的眸子望穿了天外,望向了远方。

“这男人,还不错...”

她轻笑一声,低下头去,身子却颤抖起来。那酒坛被丢开,枕着腥光,却有两行泪落了下来,冲淡了面上的血迹,却冲不淡心中的哀伤。

那白狐儿有人依偎...

谁可让她心慰...

正文 第188章 狂妄

三日匆匆,风起烟云人如画。

这苍茫的山崖,烟雨行歌,悲戚而壮丽。

那妖城再无喧嚣,是真正的空城,由此间望去,也就一袭红甲的身影显得格外刺眼。她于城墙之巅,持枪而立,任凭风吹雨打也从未离开。自三日前的一夜酒醒之后便如此,至前不久,这城中最后一位长老抹泪拱手,转身离开,她便成了这里的最后一人。

许久,一枪忽的掀动弥天血光,将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倾覆。

烟尘漫天,阴雨坠,压下迷蒙一片。那红光渐渐收敛,留下的,只一片狼藉的废墟,是残垣断壁,再不复曾经的模样。

做得足够决绝,未曾留下分毫。

大抵再有不久,这血脉凝聚而强盛的魂力便要溃散,届时,洛神儿仍旧是洛神儿,洛仙儿也不会有多少机会重新出现。

故而,她不留退路。

日后该如何,便如何,一切都不再去考虑,就只将这一切都摧毁,将她的一切都摧毁。血脉追随的是洛仙儿,并非洛神儿,这殿下也该是洛仙儿的身份,而非洛神儿。自此之后,这世上也就再无那个妖族声名显赫的殿下洛神儿,应该也不会出现一个人人敬畏的洛仙儿。

“她何必如此...”

穆双影歌声落下,满心苦涩,又回过身去,看向陆尘。

“难道,仙儿固然辛苦,但他与神儿,就真的不能和解吗?”

她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却依然不忍。

“怎么和解?”

陆尘反问一声。

气氛渐渐凝固下来,穆双影也不知应该如何,才能让这反目成仇的两姐妹恢复原本该有的关系。

洛仙儿已经太过失望,心意决然,定要毁去这一切。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哪怕当神儿知道她所隐瞒的一切时可能回心转意,洛仙儿也没有任何妥协的打算。

“她是再不打算出来了。”

陆尘又道一声。

“事已至此,纵然洛神儿知道了当初的一切,也绝对不会原谅洛仙儿。双生魂,姐妹双魂而一副身躯,无论如何也该有个确切的所属。若洛神儿知道了那些,届时,这幅身躯究竟该属于洛神儿,还是洛仙儿?”

“......”

穆双影只咬着唇角,不能回答。

她心中自然倾向洛神儿。

“她将事情做得决绝,不留分毫退路,也是为了让洛神儿对她抱有更大的怨恨,如此才能有着足够的力量将她压制下来。也许,自此之后都再不能见到洛仙儿。洛神儿又会让自己取得怎样的地位,实力,也都与她再无任何关系。”

陆尘言罢,上前几步,来到这山崖的边缘,望向那已经沦为废墟的妖城。

那一抹红色的身影仍旧立于其中,就站在那废墟的顶端。她正俯视着脚下的一切,俯视着这片洛神儿打下的江山,俯视着这片洛神儿建立的家园。

亲手将其毁去...

“她心中大概也不愿。”

陆尘只远远的看着,心中感伤,却未曾前去安慰那眸光黯淡的女子。

“当初洛仙儿会将自己的身躯都奉献出来,只为了洛神儿能够活下去,哪怕洛神儿再如何,她也不该真的那么绝情。那凶戾而危险的表面只是一层保护,若将其褪去,大概是遍体鳞伤。而双生魂也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洛仙儿只打算将一切都解决,而后便就此彻底沉寂。”

“那寰宇妖圣的血脉...”

穆双影还在关心这些。

她担心洛神儿是否能够接受这一切。

毕竟在穆双影的心中,洛神儿也有着足够的份量。

“会随着洛仙儿的沉寂一起沉寂。”

陆尘心中不喜洛神儿,眸中稍显漠然。

“这大妖血脉,原本便是传承给洛仙儿的,当初洛仙儿魂飞魄散,却被大妖血脉保留了七魂六魄于其中,不再拥有自主的意识,故而那血脉才未曾完全沉寂,也是因那血脉本身并未恢复完整。如今血脉完整,洛仙儿与洛神儿也要做出决断。一旦洛仙儿沉寂,大妖血脉也必然追随着洛仙儿的魂魄一起沉寂。届时,洛神儿就只拥有原本属于这幅身躯的根骨,还有属于她本身的天赋,而不再享受这份属于洛仙儿的血脉力量。”

“这些也是仙儿跟你说的?”

穆双影看了过来。

“凭我的见识,自然不能推测这些。”

陆尘不置可否。

他比穆双影更加了解洛仙儿,而自其苏醒,交流也更多些,才能知道这种事情。或许是洛仙儿只想与陆尘说,只能与陆尘说,当作倾诉,毕竟从未有人能够与她多说些话。

曾经有,现在却没了。

但陆尘也勉强可以,他在洛仙儿心中还算外人,亦值得相信,或是其他。

穆双影未曾回答,两人也都沉默下来。

“回去吧,洛仙儿也该回来了,还得出发去东盛。”

许久,陆尘才终于道了一声,是见到洛仙儿已经放下了心中的伤感,正抬头望来。

风起烟云醉,万般痛楚都要隐入心中,狂笑傲临天下。

穆双影也能见到,面上却仍旧更多复杂。她只能幽幽一叹,随着这风一起消散。待得转过身,一切都成了过往,终究要湮灭在历史的长河,化作时间的尘埃。日后又该如何,谁也不能见到。

楼阁之间,有两人早便等候多时。

“堂堂妖族殿下,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是不打算继续留在北荒,而就此定居东盛不再回来?”

那女子名扈雨灵,也是狐狸,自言乃扈娘子后人。

两日前听得如此,陆尘与穆双影只觉得可笑。

扈娘子若有后人,也不该姓扈。

何况,她又如何能够留得下后人...

尘封在过往中的秘密罢了,天下人只道扈娘子追随血天大圣身旁,又有谁知道她倾覆万般,也只身死魂消时才换来血天的一跪亘古不休。若要论起血天大圣,他那辉煌灿烂的一生中,唯一的不堪便是扈娘子。

太过绝情,也太过痴情,只追着那一生都未能走到身旁的女子而去,却忽略了为他付出极多而伤痕累累的扈娘子。

最对不起的,便是扈娘子。

后人?

呵...

洛仙儿一言未发,不曾理会,纵然心中恼怒也不会出手。那老妪实力太强,并非洛仙儿能够为敌,也就不言不语,兀自取出传送玉台,又向陆尘讨来了足够的灵精,化开,有虚空之路横亘而出,一行五人便踏入其中。

妖族殿下的身份,妖城的建立,自然需要大量的物力财力。

洛神儿有不少灵精,也有不少宝物,都被洛仙儿做主给了陆尘,也是等同给了穆双影。但最终,还会是洛神儿的。

“你可有对不起的人?”

虚空无尽,穆双影忽的转头看来。身旁扈雨灵喋喋不休,让她想起了血天与扈娘子的过往。

“大概...有吧。”

陆尘也不确定。

“难道是那凌采薇?”

“自然不是。”

他摇头失笑。

“只觉得好象有,却又记不起来,好像很久以前的事了。”

陆尘稍有些失神。

穆双影大概知道是谁,却未曾明言。

此间前去东盛,路途遥远,待不多时,扈雨灵也终于说的累了,难得安静下来。她有意挑衅,然穆双影却并不理会,洛仙儿也不多言,她二人就只行于陆尘两旁,将扈雨灵与那老妪当作无物。

若真的回应,反而会有麻烦。

只洛仙儿早便按捺不住,却被陆尘死死抓紧了手腕,方才未能出手。

若在这虚空之路上斗起来,那扈雨灵有老妪庇护,凭其修为必然不会有事。但洛仙儿却只大能修为罢了,这虚空中有着无尽的凶险,并非大能便可应对。

扈雨灵二人本就巴不得他们出事。

他们毕竟是来意不善。

“这老不死在妖族也有着极重的地位。”

洛仙儿将陆尘拉到近前,是离那两人远些,穆双影也跟了过来。

“北荒妖族共有三位老祖,皆有半圣修为,本该各自庇护一方妖族,但偏偏扈娘子故居妖族有两位老祖。这老不死的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咱们还真有点惹不起。我先前曾有意说起护道者之事,才能将她镇住,但你该知道的,我并无护道者存在,一旦被她发现...”

“你放心就是。”

陆尘自然明白洛仙儿担心的是什么。

“老鬼绝非寻常,而他也确实是断古前的人物。纵然我二人猜错了,再不济,那老鬼也该有着半圣修为,而于时间的沉淀下必然非寻常半圣能够相比,这老家伙绝不是他的对手。但前提是能够寻到老鬼,我可不知葬仙山究竟在何处。”

“这可麻烦了,我也不曾知晓。”

洛仙儿娥眉紧蹙,不再作声。

但她那双血色的眸子满含犹豫复杂,却并无担忧。

陆尘与穆双影都看得清楚,不知她心中究竟在犹豫什么。然只片刻,那眸中的光芒忽然变得坚定下来,似是已经有了决断,只其并不理会陆尘与穆双影的好奇意外,沉默着望向前方。

洛仙儿不说,陆尘也问不出什么。

这虚空之路绵延无尽,光彩错乱,万般神妙流转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一眼间变化万千。

待得一切落定,踏出虚妄,迎面的暖风顿时让人全身都变得舒爽了许多。

“这就是东盛?”

扈雨灵话多,正四周好奇的望着,双眸晶亮。

“只随意的落地之处便有着青山绿水的景色,当真是北荒不能相比,气息也让人全身舒泰。三祖婆婆,要不咱们在这里打下一个门派定居得了,凭您的实力,再加上二祖爷爷,还有我妖族凶悍,只凭东盛这所谓的诸子百家,也该没有几个是咱们的对手!”

正文 第189章 燃烧血脉

“狂妄。”

洛仙儿闻言,当即冷哼一声。

“东盛说诸子百家只言门派林立罢了,又有谁说过诸子百家便可代表东盛如何?仗着自己无知便不问天高地厚,凭你这般竟也是一方妖族的圣女。那扈娘子故居的妖族若真的落在你的手中,大抵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消亡。”

“你说什么?!”

扈雨灵笑意尽去,面上满是阴冷。

“难道不是?”

洛仙儿针锋相对。

她早便忍了一路,纵然顾忌妖族三祖的实力强悍,也再不愿沉默。

“呵,真正无知的是你这所谓的殿下才对吧?!你可莫要拿你那妖城与我一方妖族相提并论,毕竟无论何种层面,你那妖城都不值一提。不过也是,毕竟你这殿下也就只能缩在那妖城中苟存而图发展。坐井观天的女人,如你这般,如何能见过真正鼎盛的妖族?!呵,不过偏安一隅罢了,也敢大放厥词!”

扈雨灵面上满是嘲讽,亦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我等何曾偏安一隅?”

穆双影本不愿多事,却听不得扈雨灵这般。

毕竟她口中说的是洛神儿,却并非洛仙儿,如此便不能沉默。

“我与殿下自总角之年便四方征战,无论经历也或见识绝非如你这般潜心修炼之人能够相比,亦不曾偏安一隅,而是尽心发展。苟存?你若真的这么说,反而更为突显自身的无知与见少。那北荒妖族万万千,但凡识广者皆知我妖城绝非弱小之辈,反而尽数凶悍能战,纵然敌方实力数量多出十倍,也绝不曾有过软弱,又如何能够说...”

“够了!”

陆尘一声大喝,制止了已经红脸的三人。

若真的任由她们如此争吵下去,大抵没完没了,那老妪面上亦露出不悦之色。陆尘自然看得到,也提前制止,免得老妪维护扈雨灵而对他们不善,亦可防止意外生出。

他们原本便希望洛仙儿与穆双影不再隐忍,如此便可有了理由直接出手,不必再去寻老鬼浪费时间。

在妖族三祖她二人看来是浪费时间。

“此间不是争吵的地方,想来两位也有其他事情要做,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陆尘随意便将一切都掀过,只此间还不能辨别位置,不能确定得走多远才行。

然方向尚可,还得边走边看。

虚空之路踏尽,落地,再次横渡。

接连数次之后,方才知晓此间仍旧是东盛北域,距离葬仙山尚且有着极远的距离。

东盛辽阔,亦有着东南西北四域存在,是如北荒一般,。陆尘走过许多,跨度极大,却不曾真切的了解过东盛的浩瀚。如今这般无头苍蝇似得寻觅方向位置,才终于理解只一方北域便需得寻常人一生也未必能够走出,而凭他们横渡虚空也得数次。

要直接跨越无尽大地,还得大圣才行。

“如此四处乱闯,那老鬼究竟身在何方?”

老妪有些不满,再一次横渡虚空落下,便不愿继续如此。

“还得有极远的距离,那等人物,也自然不会在寻常之处。”

陆尘只看她一眼,不动声色。

他未曾告知这二人老鬼究竟身在何方,若真的说出葬仙山这种险地,凭他们也绝不会一同前来。毕竟葬仙山太过险恶,凶煞万般,更有着百万野鬼游荡其中,能杀人灭魂,危机四伏。然凶险也就罢了,其中又无任何宝物,天下人都知晓这些,自然无人愿意前去。

另则,也免得这老妪心中怀疑,说他们险恶,要借葬仙山同归于尽。

“你且安心就是,我以道心起誓,老鬼此人并非杜撰,也并非寻常。”

陆尘又开口,算是让老妪安心。

如此,她才终于收起面上难堪,再度跟随陆尘几人横渡虚空而去。

有了方向便不会绕路,而如此数度行过虚空之路,是四个时辰后,才终于抵达了东盛以东的海边。

“如此再向东极远的岛上,便是老鬼所在之处。然究竟有多少距离我却无法拿捏,毕竟每次都是他亲手舞动道痕,撕裂虚空,而后将我送到此间,但具体走了多远却从来都不能知晓。”

至此,陆尘也确实有些犯难。

“前辈有着极强的实力,应该能够找得到吧。”

“找得到?你也未免太过高估了老身。”

老妪冷哼一声,又眯起眼睛打量四周,眸中有精光连连闪烁。

“此间是东盛东端,再向东,便是无尽的海域,其中三千岛屿坐落,谁又能知你说的那老鬼究竟在何处。然其中确有妖族天鹏常居,若你也不能识得,便去鹏族一问就是。如此强者也在三千岛屿,鹏族该有人知晓才是。”

“鹏族便不必去了。”

陆尘自然摇头。

那鹏族所在并非善处,尤其那鹏飞也不会轻易放过上次的恩怨。若真的去了,能否活着出来都是个问题。另则老鬼所在乃葬仙山,鹏族必然不会知晓,哪怕去了也不能直接询问,还是个麻烦。

“呵,小娃子,你说的那老鬼,该不会是在葬仙山吧?”

老妪始终在看着陆尘,虽其面上并未露出什么,却也猜得到些许。

“道心起誓,确在葬仙山。”

陆尘看她一眼,只觉得那双眸中有精光能够刺痛人的眼睛,便不由得避开。

闻言,老妪面上顿时沉了下来,扈雨灵周身亦有气机浮动。

轰!

一步落定,是洛仙儿周身妖气如火炽盛,猛地席卷开来。可怕的气浪翻腾,那双血色的眸子亦有神辉流转。她手中已经握住长枪,气势高涨,是随时准备出手庇护陈恸。

而另一边穆双影也上前几分,一双眸子显化竖瞳,身后九尾显出。

气机碰撞之下,万般风岚如刀,搅得一方天地都要昏暗下来。然此间,那老妪一双眸子却如星辰,夺去了天地间的一切,是万般中的唯一。尽管她周身并无任何威势显化,却仍旧压得洛仙儿与穆双影都禁不住后退两步,不能抵抗。

“你们是在存心戏耍老身?”

老妪忽的冷哼一声。

陆尘瞳孔一缩,那声冷哼仿若一记沉重的闷锤般落在胸口,是于一瞬便感到四肢百骸都要破碎般。逆血上涌,猛地喷出,莫说抵抗,是连血气都已经变得萎靡,无法催动。

“我以道心起誓...又如何是在戏耍于您?”

他咬着牙反问一声。

“若你自知老身不善,要同归于尽呢?这两个女娃子都是你身边之人,虽她们如何看得上你老身不知,但你若有真性情,自然敢做出这种事情。凭你的贱命,如何抵得了老身?纵然只些许可能,亦不值得。”

老妪只冷笑,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去葬仙山。

她自然知晓葬仙山如何可怕凶险,莫说如其半圣修为,就是大圣去了其中,也未必能够活着出来。于古籍中,并非没有大圣去了葬仙山便再不曾出现的记载,是间接的说明了葬仙山的可怕。

而其如此说法,陆尘也实在寻不到任何狡辩的理由。

但真的打起来,这老妪有着半圣修为,凭他三人的实力,也就蝼蚁一般。只其先前老妪不曾直接出手抢夺,也是因洛仙儿有意提起护道者的存在,让她不得不顾忌。如今数次横渡虚空,至此间停留许久,却不曾有任何气息追随而来。

老而成精,她已经确定这所谓的妖族殿下,是连足够强大的护道者都没有。

先前还得在意这些,但如今,却无需。

“老不死的,真当你有半圣修为便能无法无天了吗?!”

洛仙儿咬着银牙,忽的顶着压力上前一步。

她周身有妖气显化,如火炽盛,将半个苍穹都染作鲜红。那一双血玉般的眸子有神光流转,原本被压制下来的气息亦在凶猛的高涨。其一身红甲铿锵作响,轰然破碎,却只悬浮身周一寸便停了下来,其中有道痕流转,前后通透,映衬体内经络脉痕,有着无尽的神妙藏于其中。披风飘飞,猎猎有声,被狂涌的气息撕出破碎的痕迹。

肌体如玉,内外通透,这高涨的气势亦在疯狂的搅动云岚变换,天地莫测!

老妪瞳孔骤缩,却也只一身素袍猎猎,一步不退。

“你...”

陆尘心中骇然,亦被这狂涌的气息吹飞出去。

穆双影也不能靠近。

但洛仙儿显然是动用了何种秘法,大抵后果不堪设想,而陆尘也想到先前其眸中有复杂犹豫。

也许她早便想到此间境况,只那时还在犹豫是否真的要如此。

却最终选择了如此。

秘法皆有弊端,洛仙儿此间气势越盛,还在升腾,后果也必然极其严重。陆尘很清楚这些,便如秘法无双,施展过后便连三岁小儿都能取他性命,更何况如洛仙儿此刻施展之术。

“你们尽快离开便是,这老不死的交给我就是,好歹也能拖她一刻钟的时间。”

洛仙儿额头都暴起青筋,原本清丽的面容也显得颇为狰狞。

她一步落定,大地轰然一震,有着可怕的气机陡然席卷出去。

海浪翻腾,滚滚不休,却在岸边不断翻滚,靠近不得。

扈雨灵在老妪庇护之下,未曾被吹飞出去,却也吓得面无人色,显然未曾想过洛仙儿会有这般秘法。

“一刻钟?”

老妪眯起眼睛,身周有朦胧光晕流转,便连衣袍都不再晃动。

扈雨灵在其身后,胸脯不断起伏,先前被压得连呼吸都不能。

“不过秘法罢了,大概也是燃烧了大妖血脉才能如此。但凭你的身子,莫说拖延老身一刻钟,只自己能否坚持一刻钟不被这汹涌的妖力吞噬都难说。”

言罢,她稍顿片刻,忽的笑了下,却极为讽刺。

“何必如此,你身为妖族殿下,有着辉煌的前程,如今却等同自己断送。老身要的也只另一件血脉传承罢了,你便将其送给老身。日后相处,灵儿做大殿下,你做二殿下,有何不好?遗憾,实在遗憾。”

正文 第190章 血光弥天动乾坤

老妪面上讥讽,着实令人恼怒,而其口中所言,亦未免太过让人屈辱。

殿下便是殿下,就只一个足够,又何须二殿下?毕竟于妖族而言,殿下的地位非同寻常,寻常不会轻易承认。而自古以来也都如此,殿下从不曾有过双数,如何该有所谓的二殿下存在。

“老不死的,修为高了也就只能为祸苍生,如你这般,早晚被老天收走!”

洛仙儿满面涨红,眼神凶煞,周身气机亦在不断升腾。

她将一身大妖血脉都燃烧起来,暴涨的力量让她模样看起来都有些狰狞。那红甲嶙峋,碰撞有铿锵之声,勾勒道痕应对体内经脉纹络,是将一身血气都完全激发出来,威势骇人。

然这般,却依然不会是老妪的对手。

圣道有大圣不出,则半圣称雄!

纵然大妖血脉也燃烧,让洛仙儿拥有了无可比拟的强大实力,但在半圣面前却还是弱了些。而她本身亦十分清楚,早便让陆尘与穆双影逃命,是报了必死的心在这里拖延老妪。凭燃烧大妖血脉的力量,也该能够拦住片刻,但前提是她的身子能够抗住这般汹涌的力量。

“你们还不走?!”

洛仙儿头也不回,忽的大喝一声。

“自然不能走。”

陆尘眼神凝重,并未领情,反而顶着压力上前几分。

穆双影就在他身旁,亦在挣扎。

洛仙儿若死,凭这老妪的手段,大抵洛神儿也活不了。她心中对洛仙儿仍旧有些复杂,却不愿洛神儿就此亡命,故而便未曾离开。只穆双影虽有大妖血脉,却传承太过古老,而其体内原本便存在的一半大妖血脉沉寂了太久,纵然血脉已经归复完整,却也需得极长的时间才能真正复苏。

就只洛仙儿能够燃烧血脉,穆双影却不行。

有心却无力,连拼命都不行。

“不走?你们是想一起死在这里吗?”

洛仙儿回头看来,红胀的面上满是恼怒。

“你太过冲动,也不该如此,快将这血脉的力量停下,我自然有法子对付这老妖婆。”

陆尘咬着牙关,却仍旧无法靠近。

那汹涌的气浪太过猛烈,凭陆尘,还不足以抵抗。

“你有法子?”

洛仙儿笑了下,却只摇头。

她自然不信。

这东盛东端有明月长生殿立于海上,虽在此间,而穆双影亦曾与洛神儿说过这事。但玲珑宝树并非寻常,亦只将明月长生殿暂且交给陆尘罢了。凭它的境界,自然不会出手,陆尘的法子最多也就逃到明月长生殿,引这老妪进入其中,让玲珑宝树庇护他们而已。

但老妪毕竟有着半圣修为,凭他们,这短短的距离也是天蜇。

“还是快去殿中,这里,我自然能够拖住。”

她胸脯深深起伏一下,周身妖气再度暴涨。

狂涌的力量掀动气机三千,染红了半个苍穹。于洛仙儿周身,有隐约的影子缓缓浮现,看不真切,却唯独一双竖瞳的眸子十分骇人,仿若真实,贯穿了千古而来,望断了岁月的流转。杀意深沉,凶煞慑魂,这影子浮现之时,如老妪先前轻松,也瞬间变得凝重下来。

“你身上的血脉果真是寰宇妖圣的!”

老妪眼力非凡,只凭影子便已经认出。

“自然是寰宇妖圣,我燃烧他留下的血脉,凭你这老不死的,又如何能够抵抗?今日但求一死,却能拉上一个半圣作陪葬,也算不亏!”

洛仙儿大笑一声,血红的披风高高扬起,猎猎有声。

她素手于虚空一抓,红光凝练浮现,摄入那气势厚重的长枪。但见气机沉浮,这长枪便与先前有了些许不同。

此枪通体暗红,色泽斑驳,比之原本的模样更为粗长。枪杆雕刻仙阙殿宇痕迹于其上,红光流转如滴血长流。枪锋带三尺倒钩,寒意如芒。枪纂有兽头,气势沉重,栩栩如生,是含着无尽凶煞气息,一触则有轰然之音。

一枪指天立,万夫也莫敌!

洛仙儿又看一眼被气息吹得倒退的陆尘,血玉般的眸中含着复杂与深沉。

“你无需愧疚,我这般也并非只为报答你的恩情,一切,都是有着我的私心在其中...若神儿不死,你便代我好好照顾她。”

一言落罢,陆尘愕然抬头,眸中悸颤。

大概洛仙儿早便猜到了这般境况。

那山巅楼阁中,穆双影于洛神儿道出一切时,她在沉寂的血脉中也听得清楚,而对于那北荒妖族,洛仙儿分明更加了解。她早就想到,想到扈娘子故居妖族不会对穆双影传承了血脉一事善罢甘休。毁去妖城也好,冒险入大妖墓葬也罢,都是为了面对扈娘子故居妖族的危难时能有更多的手段。

她已经算过一切,却失算了空坟假墓,才算到了如今。

口中说着要亲手毁去洛神儿的一切,然其心中,却仍旧挂念万般。

“快去殿中吧,我撑不了太久。”

洛仙儿回过头,一步迈出,天地都在震动。

那老妪一挥大袖,将扈雨灵送到远处,周身有朦胧清光显化,荡漾气机万般。那双枯瘦的手掌缓缓推出,乾坤大势都凝聚其中。风岚汹涌,大浪万丈以滔天,滚滚厚重的气息让天地都变色。

煞气升腾,长枪横身,血光辉映苍穹。

气息的碰撞,让这片大地都轰然爆碎,掀动可怕的波澜猛地席卷出去。然血光弥漫而来,陆尘身形也被护住,连同不远处的穆双影一起被送到浪头之上,遥遥的离开。

明月长生殿也似察觉到陆尘存在,在万丈神辉中显化,却只他一人能够见到。

“洛仙儿,你这个混蛋...”

他咬着牙关,想要上前却不能,身形也被穆双影拉住,未曾落入海中。

然远处血光与清光碰撞之间,波澜生灭,道痕显化,有靡靡之音希声而似不存。日月无光,星辰黯淡,那一方天地都变了颜色,有气机搅动纠缠,化如长龙般直冲霄汉。

这般可怕的碰撞,搅得半个东盛都无法平静。

狂浪翻天,大道靡靡。

明月长生殿忽的轻轻一震,那一方汹涌的大浪无声无息间便平静下来。神辉流转,只陆尘能够看得清楚,是玲珑宝树的影子在其中显化而出,庇护明月长生殿不受气机影响。然它这般境界,固然有着强大的实力,却也足够漠然,哪怕陆尘就在近前也不曾出手庇护,需得他进入明月长生殿才会为避免沾染凡尘而出手。

陆尘心中明白,不能指望玲珑宝树出手。

但此间气机也该惊动了葬仙山的老鬼才是。

“那个老东西,怎的还不来?!”

陆尘转头看向遥遥海天之际,却仍旧不曾感受到任何撕裂虚空的气机出现。

轰!

又是一声碰撞。

那两道人影陷入血光与清光之中,悍然冲上苍穹。大枪开合,气息如蛮兽,转瞬便有千万法。而那笼罩洛仙儿周身的影子也更加凝实,妖气如火沸腾,越涨越高,近乎要烧穿一方天地。但这并非好的预兆,是她将一身大妖血脉烧得更加厉害,也等同将自己性命都抛之脑后。

若真的将那血脉燃烧殆尽,大抵也就离身死不远。

气机升腾,风浪席卷。

那两道身影已经入得苍穹之上,凭肉眼不能见到。然陆尘穆双影抬头,却仍旧能够见到半天血光凶煞,半天清光沉稳。互相碰撞之际,有可怕的嘶厉之声如兽尖啸,让天穹都在震颤。

那是洛仙儿拼尽了全力,却仍旧不曾见到老妪如何疯狂,大抵仍旧游刃有余。

穆双影眸中化出竖瞳,遥遥的望着天穹之上。

“那老不死还未施展全力...”

她只道一声,捏紧了手指,将陆尘衣襟都要捏碎。

陆尘自然察觉,却无可奈何。

他心中不愿洛仙儿如此拼命,也不该如此拼命。这个苦命的人儿,自生来便从未安稳,亦不曾被人理解,幼时便每日活在危险与黑暗中。至如今,却依然为了心中牵挂而拼尽一切,乃至又一次将性命都搏上。

已经第二次。

“死不悔改...”

陆尘捏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如何。

他只能承受,站在一旁罢了,如今却连看都不能看到,更不知洛仙儿此刻境况已经如何。抬头望去,只见到漫天血光都在颤抖,是在那沉稳厚重的清光之下隐隐要破碎一般,不能承受。

终究只是外力,哪怕燃烧的是大妖血脉,也不能是半圣的对手,毕竟她的身子有承受的极限。

“若她不如此,我便凭翠叶令牌直接去明月长生殿有何不可...”

陆尘心里不是滋味。

“横渡虚空自然需要时间,洛仙儿她...不敢冒险。”

穆双影咬住唇角,有血丝溢出。

“但那老不死毕竟是半圣,若洛仙儿不敌,那神儿她...她...”

心中担忧的,终究还是另一人。

“洛神儿不会死,她也不会让洛神儿死。”

陆尘眸光稍黯,却并未怪罪穆双影,她未曾想到这一切,也是洛仙儿有意如此。她早便打定了主意去送死,去用自己的性命救下穆双影与洛神儿这两个心中牵挂却又始终不能理解,不能接受她的人。这是执念,也是魔障,但洛仙儿却深陷其中,至如今也未能自拔。

“死的,就只会是洛仙儿一个。”

回头,波澜卷动,辉霞映天。

这血色与清光弥漫的苍穹,因明月长生殿的出现而被破开一方清明。

玲珑宝树伸展枝桠,是陆尘心念唤来,接他二人入得其中,收敛万般神妙,内敛不出。

再望去,半天血光颤,凶煞动乾坤;半天清朦转,日月星辰暗。

轰——!

那血光,终究是破了...

正文 第191章 嗜魂寒幽溧黄泉,炼狱无常之名

弥天的血光终究还是破碎,在清光的厚重与坚韧下,并不能抵抗。

万般气息隐没,道音溃散,洛仙儿的身形也自苍穹之上渐渐出现,还有那柄煞气嶙峋的长枪也随她一同而来,正无力的坠落,于半空便化作红光消散。洛仙儿周身红甲已经破碎大半,遍体染血,近乎彻底崩坏。

血洒长空,而于其上,那老妪面色阴鸷,踏空急追而来。

陆尘与穆双影就站在明月长生殿的广场上,遥遥的望着,却无力如何。

此间有玲珑宝树,神威莫测,万法不侵。而陆尘也恳求多次,它却始终无动于衷。于玲珑宝树而言,就只陆尘才是它需要照顾的存在,就只明月长生殿才值得它出手。洛仙儿生死如何,与它无关,哪怕陆尘如何也不会动摇本心。

那身形坠落,再无力抵抗。

遥遥望着,似是能够见到她苍白的面容,溃散的妖气,还有那已经彻底暗淡下去的眸光。

然,也就只能看着而已。

无论陈恸也或穆双影,都没有足够的实力去面对这老妪,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将洛仙儿救下。他们清楚的见到老妪俯冲下来,追上了洛仙儿,那枯瘦的手掌轻易便刺穿了她身上残破的红甲,刺穿了她的身子,在其胸腹间留下了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

鲜血洒落,染红了咆哮的大海。

浪头翻涌,仍旧未曾平静,洛仙儿的气息却已经消散,再也不能察觉。

陆尘的瞳孔都在颤抖。

他心中自然有着千万个不愿。

洛仙儿,本不该落得如此境地,凭她的实力若想要逃走,大抵这老妪也无可奈何。而其若非性傲,也可接受老妪的建议,哪怕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也是妖族的二殿下。

但她有着自己的尊严,也知晓洛神儿的尊严,不会接受所谓的二殿下。

也不能看着穆双影被抽去了血脉,身死魂消...

所以,她将自己的性命再次奉献。

然,穆双影不懂,不能理解,若洛神儿能够活下来,也同样如此,甚至会万般的憎恨这个将灵魂寄存她体内的姐姐。但事实如何?陆尘心中知晓,却不会让穆双影与洛神儿知晓,这是洛仙儿自甘奉献的夙愿,也是为了免得人死而徒留悲伤。

这很不公平...

“这个世上,原本便没有公平的事情。”

玲珑宝树在那高高的殿堂中摇曳枝桠,传递着自己的情绪。

这明月长生殿都在它的掌控之中,亦在安抚陆尘心中的悲怆。

但它太过平静,也是见多了这种事情。而其所言也并无任何虚假,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公平。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原本便是不完美才构成了完美,是大曲若直,大智若愚,大盈若冲,大巧若拙,大行不悖,大音希声,大道若缺...

自然大道如此之言,是真正的天道规则。

原本便该缺失。

陆尘低着头,胸口有吐不出的烦闷,然命渊间又有精血长河沸腾滚动。他已经压制了太久的修为,悄无声息的突破,是终于明了如何才是所谓的道。

不完美的,便是道。

也是属于他的道。

究竟是否与这天地相合,陆尘不能知晓,也不知自己所走的路是否偏离。但到了此刻,也该如此,只纵然突破又能如何?

四御境,一重天。

半圣...

他周身有气机显化,道痕生灭,一身血气充盈,却仍旧只能站在这里看着。

那老妪一手穿透了洛仙儿的胸腹,鲜血淋漓,苍老的面上满是狠厉与冰冷,那残虐的目光正望向这里。她早便见到了明月长生殿显化,却因洛仙儿的阻碍不能前来阻拦陆尘两人。明月长生殿有玲珑宝树坐镇,也并非什么秘密,是哪怕半圣强者也不能如何。

陆尘与穆双影算是安全了。

但也因他们,这老妪才真的动了杀念,让洛仙儿连逃遁的机会都没有。

洛神儿如何,陆尘还不知道。

“你们...很好...”

她面容狠厉,周身有气机激荡,轰然掀动风岚无数,猛地将手中这再无任何气息的尸体丢了出去。

一掌凭空而落,道痕凝聚作晶莹手印有百丈之大,轰然落下。

枝桠交错,显化而出,只轻易便将一切都搅得粉碎。

玲珑宝树显化神光流转,朦胧而神妙,七彩纷呈,流转明月长生殿外。它不会容许任何人对明月长生殿出手,哪怕其原本的目标是立于广场之上的陆尘与穆双影,亦不可行。

轰——!

一声爆响,那老妪心中恼怒,一身气息更是强盛。

她身形所立之处,海面都凹陷下去,卷动八方浪势滔天。可怕的气机纠葛,天地都轰然陷入黑暗之中,但见其头顶有十万繁星显化,流转星光沉落,更有明月高悬,笼罩清辉流转。星辉月华,凝聚作长河铺天盖地而来,无声无息,却有威势可逆转乾坤!

枝桠流转朦胧宝光,又是一震,漫天的星斗都破碎,那圆月也悄无声息的化作齑粉消散。

玲珑宝树并非谁人都可触犯。

但它也只守护明月长生殿罢了,如老妪这般数度出手,也不曾真的现身将其诛杀。

气机交葛,风岚作乱。

陆尘的眼神却只望着那翻腾的海面,想要寻到洛仙儿的尸体所在。

至少,也要给她一个归宿。

还有洛神儿,是否能够借这残破的躯体活过来...

陆尘并不愿意操心洛神儿的事情,但毕竟是洛仙儿所托。

对那个女人,陆尘心中抱有怜悯,抱有同情,亦有着些同病相怜的感受。他们都是可怜的存在,是被抛弃的残次。但洛仙儿却更甚,至少陆尘身边还有些能够相信的朋友,洛仙儿却只孤身一人。

碰撞仍旧不休,穆双影也在寻觅洛仙儿的下落。

也或是洛神儿。

她不懂。

不知。

不清。

便身陷其中不能明悟,也不能理解洛仙儿究竟付出了多少。但洛仙儿已经身死,连气息都散掉,又如何能活...再说那些也毫无作用,不过只是让人心酸落泪,也或懊悔先前罢了。

气机衍生,掀动波澜壮阔。

那漆黑的裂缝,狰狞显露,一道道身影忽的自其中急冲而出。

厚重又凌厉的气息,只转眼间便将整个天地都淹没,可怕的杀机在暗中沸腾,让那疯狂出手的老妪都惊得愣在原地。

陆尘与穆双影也抬头看去。

那是数百个身着黑衣的身形,将整个天穹都占据。他们面罩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含着慑人冷芒的眼眸,可怕的压力让海面也无法翻腾波浪,让这漫天的黑暗都彻底消散,却更加的阴郁。哪怕青天白日,哪怕炽阳万里,却仍有阴冷的气息不断的钻入骨中,让人遍体生寒。

裂缝之中,最后一道人影踏出。

他同样一身漆黑,却是锦袍,纹绣白色边痕。其面威严又僵硬,其身瘦弱又魁壮,莫名复杂的感受,真实的存在。那双凌厉的眸子扫过周遭,只冷哼一声,便似闷雷滚滚而动,将这漫天的苍云都震得粉碎,不复存在。

漫天的身影中忽的踏出一人,急冲而下,径直入得难以翻腾的海浪之中,捞出了一道遍体裂痕的身影。

“仙儿!”

陆尘惊呼一声,猛地上前两步,却只能站在明月长生殿的边缘望着。

而那身影也未曾逗留,双臂显化神光捧其身躯破碎的洛仙儿便向着明月长生殿踏来。光华流转,陆尘并未拒绝,任由那人来到近前。然其只将洛仙儿放下,又抬手接连落下数指,灵气透体,神妙内藏,而后便转身离开,一言未发。

“咳...”

一口咸涩的海水吐出,洛仙儿原本彻底消散的气息忽的出现了些许,却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消失。

陆尘张了张嘴,心中亦惊喜无比,顾不得这些人究竟是谁,只以内蕴血气透出手臂,将洛仙儿小心翼翼的拖起,转身便向着玲珑宝树所在的楼阁而去。

她身躯满是裂痕,鲜血淋漓,胸腹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更是慑人。红甲凋零,披风不再,威武英气的面容也变得一片惨白。陆尘很清楚洛仙儿此刻的境况,亦不可轻易吞服丹药。否则凭她这破败的身子,很有可能承受不住妖力而真的踏足绝境。

也就只玲珑宝树了。

陆尘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它身上。

穆双影也跟了过来,面上苍白,手指都捏得发白。

待得两人身形进入那殿中,立于半空的诸多人影才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被他们团团围笼的老妪。

后者也仰头看着,身形又忽的拔高,来到与那锦袍男子同等的高度。

“黑无常,你这是什么意思,老身可不记得曾得罪过你们炼狱。”

老妪面上阴沉而难看,这周遭有气机暗藏,如刀芒在背,凭她这般修为也觉得难受。尤其面前这锦袍的男子,是自断古前便有传承至如今的炼狱当代宗主,而起得到了炼狱才有的古之名号黑无常。

他早便将过往的名字都抛却,彻底沦为杀道中人。

哪怕其修为不过圣人境,却是真的杀过半圣。

于炼狱之人而言,修为,并不代表实力。

何况,此代炼狱宗主也不止一人,是黑无常现世必有白无常相随。

只天下人还未曾见过此代白无常。

“什么意思...”

那名号黑无常的锦袍男子低下头去,沉默许久,又忽的笑了一声,阴沉而沙哑。

老妪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黑无常忽的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渊,望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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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2章 彼岸花开,圣归阴冥

“死到临头?老身不能明白你在说什么。”

老妪面色难看,一双阴冷的眸子扫过四周,却最终落在黑无常的身上。

她可以不去在乎周遭的这些人,却不能忽视眼前的炼狱宗主。

黑无常。

炼狱自断古前便建立,第一代宗主已经不可考据,却留下了黑白无常的传承,并作为后世宗主之名。黑白无常,是阴界锁魂鬼,缉拿游荡的魂魄前往阴界,经历往生,免得逗留阳界,游荡害人。尽管这不过一则传说,谁也不能证明阴界真的存在,但黑白无常的名号,却也足够吓人。

这是一则传承,炼狱第一代宗主所留。

黑无常现世,白无常相随,至如今,也就第九代黑白无常罢了,并非所有后世宗主都能够得到黑白无常的传承。然黑白无常并不经常出现,却每次出现必然使得炼狱鼎盛,而在炼狱的历史上,更有属于黑白无常的辉煌记载。

第四代黑白无常,皆为半圣,围杀当世的一尊大圣,虽最终不曾得手,但大圣也未能将其如何。

那一代,炼狱才是真正的鼎盛到了极限。

“不能明白...”

黑无常一身锦袍,面色阴冷。

他胸膛深深起伏一下,口中呼出白气,连同肉身都忽的有些肥胖,变得稍矮几分。气机显化,白气缭绕,他身上的黑色锦袍都渐渐发生变化,是作青衣掩盖身躯,容貌也有了些变化。

于传说中的黑无常便是身着青衣,身材矮胖...

老妪的瞳孔忽的缩了下。

她的眼神瞟向后方,扈雨灵还在远处躲着,未敢上前,也不能上前。此间气氛太过压抑,气机沉重,纵然大能强者也未必能够插足,更何况她不过一方妖族圣女。

年轻一代,终究还是太过年轻。

“那便去阴界问阎罗吧。”

黑无常忽的笑了下,不见其任何动作,身形却忽的消失在原地。

如此突兀的消失,未曾留下任何踪迹。

老妪面色一变,周身气机猛地升腾起来,化出清光流转长河,掩盖一方苍穹大势。然这无尽的清光将将升起,一道凄厉的鬼嚎忽的在她面前传来,那乌黑的颜色撕裂清光,未曾有过滞涩,轻易便来到了近前。万般气机都被破碎,是清光流转朦胧也不能阻止。

黑无常的身形突兀的出现在老妪面前,面容平静,手中一柄鬼头短刀立斩而下。

老妪骇然,抽身急退,身形堪堪擦着鬼头短刀掀动的波澜而过,却仍旧被撕裂了衣角。

只待得立定,抬眼望去,那黑无常又不见了踪影。

“三祖婆婆,后面!”

扈雨灵在远处惊叫一声。

老妪面色急变,连忙转身,迎面见到的却只是一双乌黑的眼睛。其中冰冷,深邃,如深渊般不可预测,能够摄魂夺魄,好似在其中见到阴界大门敞开,是黄泉滚动。

清光显化,老妪身子一震,猛地惊醒过来。

而黑无常手中鬼头短刀也已经到了身前,暗合阴冥轨迹,斩出了阴界之门,有百万森然厉鬼显化,汹涌而来。

气机荡漾,老妪面色急变,手中忽的现出一尊紫色神钟。

钟声一荡,万鬼臣服!

可怕的气息席卷出去,将临身的黑无常也撞了出去。老妪手中执着紫色神钟,面上凝重,不敢再有分毫的大意。她已经见识了黑无常的本事,是寻常杀手暗中现身,一击夺命,然黑无常却在正面也能掩去一身气息,不显分毫,是在任何境况都能施以暗杀之术。

然一念落定,眼前又没了黑无常的身影。

老妪深吸一口凉气,周身气机更甚。

周天有身影错立,始终遥遥望着,不曾出手。那阴冷的气机纠葛在这方天地,让人感到压抑。他们只如此便可,半圣的战斗也并非这些人能够插手。何况,黑无常的实力,无需担忧。

说让她死,便得死。

一道冰冷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老妪身侧,乌光流转,凝聚鬼头短刀之上,周遭也在一瞬掀起旋风之势。刀锋冰寒,映出那张死人般的面孔,是已经变得惨白无比,毫无人色,如来自阴界一般。

老妪反应极快,低喝一声,手中紫色神钟再荡!

肉眼可见的涟漪席卷出去,轻易便将那阴冷的身影撕破。

然看得清楚,那身影却并非真人,不过一道影子罢了。

气机掀动,黑无常的身影忽的出现在老妪面前的远处。

那鬼头短刀狰狞慑人,反手握住斩出乌光一线。狂流翻腾,黑无常的身影骤然冲来,如此迎面便直接出手。然老妪还未能看得清楚,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经到了近前,速度未免太过可怕。

神钟一荡,紫色的光华骤然作出冲天之势,将整个苍穹都要纳入其中。

漫天的阴沉与黑暗,星光不显,日月沉寂,这浩大的力量能够将天地都毁灭,是老妪已经再无任何保留。

黑无常仍旧冲了过来。

他双眸冰寒,未曾显过分毫涟漪。

脚下踏出迷踪乱步,身形几晃不能见得清楚,却有万般虚影化作遮天之势,有十万之数令人骇然。他们尽数冲来,又在半空凝聚作一道身影,绽放乌光粼粼,永恒不灭。这一方天地间的气机都被带动,作推动随之而来,如利刃锋锐,发出刺耳的呼啸之声。

黑无常不再隐匿身形。

那鬼头的短刀掀起无声无息的漆黑冷线,任凭神钟强大,涟漪数度扩散,却仍旧轻易斩断。

“三组婆婆,小心啊!”

扈雨灵又叫了一声。

另一柄鬼头短刀出现在黑无常的手中,是双匕交错,如犬牙参差,攻坚直上,两道乌黑的冷芒似昙花一现,轻易便到了近前。

老妪手中神钟忽的荡起震耳的长鸣。

她面上急变,身形再度后退几分,手掌一抬,便将这神钟送到头顶,化作三丈之大而将其身形完全笼罩其中。能够清楚的见到,这神钟上已经多了两道清晰的划痕,皆有三分深度,是先前黑无常一斩所留。

老妪未能看得清楚他究竟如何做到。

但她眼角却见到不远处有道身影不满扈雨灵噪耳,身形一晃便到了其身旁。那冰冷的寒光斩落,鲜血喷涌三丈之高,一颗大好的头颅还未来得及明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就此抛飞高天。

风啸如嘶。

寒冷的气机逼迫而来,老妪身形躲在神钟内部,心中真的恼怒,再无任何顾忌,一身圣道之力彻底沸腾起来。

“黑无常,老身未曾得罪过炼狱,你却要出手逼杀老身。如此,也莫怪老身不讲情面,大不了毁掉这东盛东域,让天下人来瞧瞧究竟是谁的过错!”

铛——!

这神钟轰然一荡,有紫色的光华作亿万之数,化出紫色的神龙天凰,遨游一方,巨大而威猛,恍若真实的身躯将整个天地都要挤满。天地黯然失色,无尽的星辉自天外垂落,化作长河铺天盖地。那神龙天凰遨游其中,可怕的风暴搅动一方大势,肉眼所及之处,尽为神光。

天地动荡!

“你们退回葬仙山,前辈自会庇护。”

黑无常的声音在虚空中传来,那漫天的身形眸光不变,尽数远离,只瞬间便消失在半空。

可怕的气机升腾,黑无常忽的现身。

他就在这无尽的星光长河之中,双手鬼头短刀两边一绞,径直于浩荡的光幕之中撕出一片立足之处。他一双眸子仍旧无比的沉寂,没有丝毫光彩,如望着死人般看向那神钟所在。

万般气机升腾,一切都在湮灭。

真龙盘绕神钟周遭,天凰遨游星河之际,这天地都似要崩塌一般。

大地溃散,陷落,化作齑粉消失无踪。

老妪真的疯了,她先前只能被动,是照顾到扈雨灵还在远处。但如今扈雨灵身死,她也便不再理会这些。

圣道之力沸腾,但见光华漫天。

于其中,黑无常仍旧自如,他双手鬼头短刀接连斩落,那身躯庞大作千丈的神龙便径直被斩去了头颅,杀气一绞,便作齑粉消散。天凰长吟,乌光涌动,但见一朵黑色的冥界花缓缓绽放,那展翼而有苍穹之大的天凰便悲吟一声,随同气机一道湮灭。

那漆黑的身影踏空而来,缓慢而且沉重。

每一步落下,其周身便有乌光更盛一分。待得九步踏定,身形已经到了神钟近前,无论那光华如何绚烂,如何势大,也不能动摇其身形分毫。

鬼头短刀缓缓举起。

老妪在神钟内部看得清楚,咆哮如厉鬼,乱发狂舞,周身气机汹涌翻腾,催动神钟,猛地化出神光无数,却仍旧不能动摇乌光沉稳。杀机如潮,血腥袭面,那一道深沉的红光自黑暗中迸发,缓缓绽放,是黑无常先前踏出九步之处,一条阴暗的小路缓缓显化。

人言黄泉路,走到尽头便是阴冥归处。

见着,归葬!

那缓缓绽放的红花绚烂无比,自神钟上扎根,片片花瓣如丝倒勾,又内蕴数朵一同盛开。

“彼岸花...”

老妪瞳孔已经缩到极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妖艳的花朵扎根神钟,垂落千丝万缕的红光。

咔嚓!

一声轻响,如崩坏的镜面,裂痕瞬间便蔓延到整个神钟之上,而后作支离破碎,万般气机都彻底溃散。

“不...不可能...”

老妪仍旧不敢置信,她颤抖的眸中映出那举起亿万杀机凝聚刀锋的身影。

“斩。”

一口浊气吐出,鬼头短刀交错,终于落了下来。

彼岸花开,染血更艳。

正文 第193章 危在旦夕

外界如何,陆尘尽数不知。

他也没有心情去理会那些。

这殿中广阔,玲珑宝树扎根其中,通体莹润,如净白玉石雕琢而成,枝桠交错蕴藏神妙大道,朦胧宝光之下摇曳生辉。

陆尘正跪在地上,祈求着玲珑宝树相助。

洛仙儿身躯已经破碎,最后一口气息也就要咽下,生命的火焰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熄灭。纵然如此,玲珑宝树也从不曾应下救其性命,无论陆尘如何祈求,也只沉默罢了。它有着自己的立场,只庇护明月长生殿不染凡尘罢了,而陆尘能够暂且拥有明月长生殿也并非其本身的作为。

凭如今的他,还不够资格。

纵然跪地祈求,连同穆双影一起,玲珑宝树也未曾有过分毫动摇,乃至就此沉默下来,不再与陆尘多言。

“玲珑,求求你,救救她...”

陆尘咬着牙关,额头深深的扣在地上。

他不愿让洛仙儿就此死去,或许是出于同情,怜悯,敬佩,也或其他的一些,如同病相怜。但唯一清楚的,便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女子不该如此简单的失去生命。

从未觉得心中这样酸痛。

“玲珑宝树,我也求你,求你救她...”

穆双影身子都在颤抖,同样跪在地上,将额头深深的扣下。

陆尘要救的是洛仙儿,穆双影要救的是洛神儿,双生魂共享同样的一副身躯,而这幅身躯已经变作如今的模样,便等同是两人的性命都面临消亡的危机。纵然所为不同,但所向却是一般,如今谁也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些。

但玲珑宝树却依然平静。

它一念不发,一字不提,只安静的立在这里,偶尔有辉光闪烁,将洛仙儿染血的身躯留下的污秽都抹除干净,是不许明月长生殿沾染寻凡。如此的无情,如此的冷漠,却也是属于玲珑宝树的立场。

如它这般,不该过问世上的一切。

生也好,死也罢,与它无关,只立于尘世之外,庇护一方。

“玲珑,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陆尘咬着牙关,也捏紧了拳头,有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却并未自察。

玲珑宝树枝桠摇曳,忽的传来一念。

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那个男人,炼狱的黑无常,正立于虚空之上,等候陆尘的允许,进入明月长生殿来寻他。

“黑无常...”

陆尘对炼狱了解不多,心中亦不能明白。

玲珑宝树又是一念,只陆尘才能听到。

“宗主?”

他愕然抬头,眸中满是惊讶,又在片刻之后化作狂喜。

“让他进来,直接来这里!”

嗡——!

一阵轻颤,玲珑宝树摇曳辉光,是明月长生殿仍旧在它的掌控之中。但见枝桠交错,神妙蔓延,一道七彩的虹光便由此间蔓延而去,架起长桥指引黑无常该走的方向。

不多时,那漆黑的身影便驾着虹桥来到此间。其面容却已经恢复先前,只颇为冷硬,又显得十分苍白,嘴角还有一丝血迹,未曾擦得干净,显然对付那老妪也并非轻松。

“黑...前辈,求您救她!”

陆尘起身便迎了上来,步履稍有些急促。

“我先看看。”

黑无常微微点头,只入得此间殿中,目光又不自然的扫了一眼立于其中的玲珑宝树。他将一身杀机煞气都收敛,不敢有分毫外泄,生怕惊扰了此间超脱凡尘之物,而后才平缓周身气息,来到洛仙儿身前。

他一手搭在其脖颈,有神妙显化,作乌光流转其全身,然面上却渐渐凝重下来。

“北荒的妖族殿下?”

黑无常稍有些意外,只片刻,又缓缓摇头。

“凭我的实力,救不了她。这位...不肯出手吗?”

他的神态变化比起平日更多了些。

陆尘瞳孔微微收缩,又很快黯淡下来,微微摇头。

见状,黑无常转头看向玲珑宝树,眉头轻皱,却也未曾多说什么。他只重新蹲下身来,又将洛仙儿身子查探一遍。

“大妖血脉燃烧了八成,虽不说致命,却也近乎将一身修为都废去,但根基未损,还可重新修行。只身子的伤势太重,尤其那妖婆搅动气机破灭,将她五脏六腑都近乎抹灭...但很奇怪,大妖血脉燃烧了八成,本身血脉却近乎无恙,类似两道不同的血脉共存一身,亦有着另一道无损的灵魂气息暗藏体内...”

洛仙儿洛神儿双生魂的事情,并无多少人知晓。

炼狱也不曾得知,毕竟在洛神儿为众人所知的时候,洛仙儿就已经沉寂。

“玲珑,你就真的不愿助我一次吗?!”

陆尘不愿听这些,始终低着头,一身气机却越发高涨。

一言落,玲珑宝树摇曳宝光,似是已经做出回应,而陆尘也猛地抬头看来。

他一身血气都在翻腾,传出可怕的轰鸣,眸中有黑红斑驳的光华一闪而逝。凶猛的煞气渐渐翻腾出现,流淌着浅薄的黑雾荡漾,阴冷慑人。

便如黑无常也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魔气!

穆双影愕然转头,见到陆尘如此模样,脑中自然想到那次三百里岛屿的事情。凭着魔气汹涌,如陆尘这般修为也可与大能一战,是当真太过危险。而魔气显化,便连其性情都会受到影响,但那时却因魔帝之心,如今不该再显化魔气才对。

陆尘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

他是真的恼了。

玲珑宝树枝桠摇曳,但见朦胧宝光流转,轻易便将陆尘笼罩。那肉眼可见的漆黑魔气缓缓消散,不曾有过分毫波澜,也不曾现出任何气机,就如此便简单的尽数抹灭,也让陆尘凶戾的眸光都变得黯淡下来,身子却莫名开始颤抖,好似未曾真的平静。

“陆尘,你且不要着急,这位...它不愿出手,却也并非无人能救。你该知道的才对,这世上仍有大圣。”

黑无常回过神来,急急的道了一声。

“我知道葬仙山的位置,咱们现在就去。”

“葬仙山...”

陆尘身子还在颤抖,闻言如此,却忽的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朦胧宝光退散,玲珑宝树仍旧立于原处,不再理会其他。

穆双影心急,连忙上前查探情况。待得知晓陆尘只血气汹涌太盛,让身子无法承受,故而暂且昏厥过去,并无大碍,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前辈,您...”

她又转头看向黑无常,有些拿捏不定。

“我并无恶意。”

黑无常也知陆尘无事,原本紧绷的身子便放松下来。他起身,挥手笼罩一片乌光,将躺在地上的洛仙儿拖起,而后又看了一眼玲珑宝树。见到后者并未阻拦,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开。

“你带上陆尘,跟我来。”

穆双影心中知道要去葬仙山,寻求老鬼的帮助,便未曾拒绝,将倒地的陆尘抱起便追了出去。

玲珑宝树不曾阻拦,任由他们离开。

待得出了明月长生殿,周遭海浪仍旧激荡。尽管此间气机已经平复,却仍旧可见风卷残云,万里滔滔。那破烂的尸体被海浪卷动,鲜血晕染开来,胸膛两道交错的痕迹无比刺眼。

透过伤口,可清楚的见到她体内一切都被搅得粉碎,分毫不存。

莫说活命,便是尸体也不能算完整。

黑无常自然也见到,并不理会,抬手取出传送玉台与灵精,径直撕裂虚空而去。波澜显化,万般神妙,穆双影怀中抱着陆尘,追随而去,只待得落地却禁不住愣了下。

眼前所见,仍旧如过往一般天昏地暗,不见日月,却有太多的人影出没。

他们统一的黑衫,立于这一方山岭,正忙碌着不断搬运各种建筑的石料。那已经隐隐成型的大殿就在血鬼岭的一旁,四方野鬼出没,却并未靠近分毫,只远远的望着,阴气飘荡,森冷慑人。

“你...你们...”

“前辈已经重新入世,定居葬仙山,我等也自然追随。”

黑无常一手托着乌光,免得让洛仙儿身子再受动荡。

“炼狱乃血天大圣所立,而血天大圣,也是名义上的第一代炼狱宗主。只其做了很短的时间便离开,留下黑白无常的传承就此不见踪影。那前辈你该知晓,其名如何却已经无法得知,又每日疯疯癫癫,如今我等也不能明了,就只称呼前辈。他与血天大圣有着极深的关系,在血天大圣离开之后,便坐镇炼狱,担任第二代宗主,却在血天身死之时离开,自此不见了踪影。如今前辈还活着,我等自然要继续追随,便将本部搬运至此,重新建造。”

“炼狱,竟有着如此秘辛。可你...”

穆双影瞪大眼睛,着实无法相信。

“且不说这些,还是尽快去找前辈吧。但愿此时前辈并非酒醉,尚且清醒,否则这姑娘能否活命尚且难说。”

黑无常微微摇头,知道穆双影不解为何他会出手相助,却不去解释,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浪费。洛仙儿性命危在旦夕,虽是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息,若她真的出事,陆尘还不知会变作什么模样,毕竟他为洛仙儿,可是跪在玲珑宝树面前,卑微祈求。

他大袖一卷,有神妙化作乌光,将穆双影与陆尘都卷起,随其一道前往葬仙山所在。

此间有不详笼罩,凶险暗藏,却似是因老鬼的原因不再显化,尽数破碎。而一路无惊无险,待得来到山巅,那老鬼正靠着两座矮坟昏睡,口中仍旧呢喃着疯言疯语,不知所谓。

“前辈,晚辈无能,还请出手相助。”

黑无常上前几分,冷硬的面上满是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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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4章 仙儿无恙,只从头再来

老鬼长居葬仙山中,不问世事,每日就只饮酒,醉了说些疯话,醒了继续再喝,日复一日,始终如此。

自古墟以来,便是这样。

穆双影心中有些悸动,不曾想过这疯疯癫癫的老鬼竟与炼狱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陆尘曾得到星陨血刀,那是她还以为老鬼只将那刀封禁三百里海岛之中,不再过问,是与炼狱也无太大瓜葛。然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第二代宗主?

这老鬼与血天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实在让人难以揣度。一则星陨血刀也是血天为其锻造,二则又是血天之后的第二代炼狱宗主。如此密切的关系下,这等人物,又该有着怎样的修为?

也许不止大圣...

一念所及,穆双影心中非但没有惊讶,反而越发激动。

至少洛仙儿,也或洛神儿有救了。

“前辈,还请出手相助。”

黑无常又道了一声。

但老鬼酒醉,始终昏睡,听到声音也就翻了个身子,依然躺在地上不予理会。黑无常无法,只能转头看向陆尘。

“前辈如此,我是不敢莽撞...”

“我来。”

陆尘不知何时已经清醒,其眸光仍旧有些黯淡,气息也稍有些萎靡。但他深深呼吸几下,一身血气鼓荡,势度浑厚,而后才起身抬步上前。

在陆尘的角度而言,他对老鬼确实无需什么敬重,如此便直接将老鬼拎了起来,抬手就是两个巴掌,看得黑无常心惊肉跳,禁不住后退两步,是当真有些骇然。

大概他也未曾想过陆尘会这样对待一位断古前的人物。

但这两个巴掌确实有用,老鬼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到是陆尘,便只咕哝一声,自其手中挣开,眼神瞥到了躺在地上的洛仙儿,那仍旧迷蒙不轻的双眸顿时变得清明起来。

“寰宇的后人。”

他口中呢喃一声,不理陆尘,上前查探。

老鬼会认识寰宇妖圣,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但想来也该如此。只老鬼将自我镇压,始终于古墟不出,大抵寰宇妖圣也曾到过古墟,才能与老鬼相见。但其中究竟又有怎样的秘辛,却无法可知。

光彩笼罩,道痕流转。

老鬼只看了片刻便出手演化大片的清光,将洛仙儿的身子都拖了起来。那无尽的道痕交织,万般的神妙显化,一片深奥大意流转升空。但见大道靡靡,万千彩霞纷呈,将整个葬仙山都笼罩起来,将天穹也映的光彩无暇。神辉之下,洛仙儿身子都变得透明起来,能够清楚的见到那已经十分破败的血脉,更有神秘道痕出没其中。

血脉,燃烧了八成。

能够活下来便是奇迹,凭老鬼也不能将其恢复。

那胸腹间的伤势渐渐愈合,破碎的肉身也如润玉般剔透无暇。这完美的身躯终于不再破败,原本如风中残烛的气息亦渐渐强盛起来。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洛仙儿体内生机迸发,越发的明显,心跳也渐渐有力。

一口浊气吐出,洛仙儿忽的咳了一声,在这无尽的光彩与道痕的交织下缓缓睁开双眸。

浑浊,而且黯淡。

却又很快变得清明。

陆尘与穆双影都能够清楚的见到,心中自然惊喜。黑无常僵硬的面上也满是赞叹,看向老鬼的眸中亦满含精光。

“血脉燃烧了八成,我也不能回复。这修为,还得重新修行。”

老鬼收手,漫天的道痕神光都悄无声息的化去。

他似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见到洛仙儿已经恢复,便又回去那两座矮坟之间睡觉。

阴风起,这片天地再如先前般阴暗。

“我...发生了什么...”

洛仙儿仍旧未曾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她一身破碎的铠甲之下,莫说伤痕,便连那些污血都已经不见。风情曼妙,待得冷风吹过,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方才注意到陆尘稍有些尴尬的眼神,一旁的黑无常也转过身去。

先前紧急,无人在意这些,如今洛仙儿已经恢复,他们也才想起来。

但于黑无常而言,洛仙儿虽稍有袒露,却也只是后辈,纵然如何诱人也不能让他如何。在其心中,更重要的则是老鬼,如此便不再理会洛仙儿境况,上前尝试与老鬼说话。

但后者却听而不闻,侧着身子靠在坟旁睡觉,不多时便传来呼噜声。

“你...还是尽快找件衣裳穿。”

陆尘也转过身去,不好直视。

“稍后再与你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仙儿眨眨眼睛,仍旧有些意外,却也并未在意许多,只随意笑笑便自命渊取出新的衣袍穿在身上。那些破碎的铠甲皆为妖气所化,流转红光消散,曼妙不见,风情尽数掩盖。

待得穆双影道了一声,陆尘才转过身来,将一切都说明,玲珑宝树先前已经告知许多。

老妪与扈雨灵身死之事,自然也在其中。

“那老妖婆早便该死。”

洛仙儿只轻哼一声。

然她目光转向仍旧站在老鬼身旁,满脸无奈的黑无常,面上又多了些疑惑。

“这人就是炼狱此代的宗主?那个躺着的就是你说的老鬼?”

“是。”

陆尘微微点头,也看向黑无常。

“老鬼本是炼狱第二代宗主,第一代宗主便是血天,这件事我也第一次知道,着实有些意外了。想来先前也是老鬼察觉,才让前辈去救人。只当时虚空之路横亘而来,冲出了太多的强者,密密麻麻的遮蔽了整个天空,我也是真的被吓到了。但如今的结果还是好的,但你...”

穆双影转头看向洛仙儿,眸中颇为黯然。

“不过一身修为罢了,再修炼就是,何况血脉也为燃烧干净,纵然比先前弱了许多,却也无妨。这些都是我的事情,身躯无恙,神儿便无事。”

洛仙儿看得开,并未在意,末了又补充一句,是知晓穆双影担心洛神儿。

但她确实需得与黑无常和老鬼道谢,便上前几分,恭敬以对。

黑无常话不多,老鬼也不理会,纵然如平日间张狂的洛仙儿在面对这样两个人物,也稍有些尴尬。只待得黑无常微微点头,她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回到此间,不再纠结道谢一事。

“但之后,大概会有些麻烦了。”

洛仙儿呼出一口浊气,不提先前之事,也不让陆尘开口。

“那扈娘子故居的妖族圣女身死无常,但三祖陨落,对他们而言却是个极大的打击,乃至对整个北荒妖族而言也是无法承受的损失。但石台已经如此,我等也没有必要再回北荒,否则还真得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之后该如何,还得重新考虑。”

“确实麻烦。”

陆尘也点头,却仍旧盯着洛仙儿,眼神凝重。

“日后...”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洛仙儿只微微摇头,又看了眼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穆双影。

“日后便不再莽撞就是,只我也未曾想到明月长生殿出现竟会有如此浩大的声势。原本我只打算拖住那老妖婆,待得你二人进入殿中,便以遁法逃走,却不想那老妖婆察觉后便将一方空间都封锁,让我原本的打算尽数落空。毕竟是半圣强者,终究是比不上。”

“你得答应我,日后不许再如此冒险。”

陆尘仍旧严肃。

穆双影也转头看来,却只咬着唇角,未曾开口。

她心中知道洛仙儿是将洛神儿也考虑进去,并未真的打算带着洛神儿一起送死,却未曾想到会有那般变故。但她心中在意的终究还是洛神儿,并非洛仙儿。

心中明白便可,说出来,反而让人神伤。

“答应你就是,何必如此严肃。”

洛仙儿难得没有强硬,微微点头,应承下来。

“这件事就此揭过吧,何况后果也并非不能承受,是比我预料中的要好许多。两成的血脉残留,还能保住御元境的修为...只没想到如今修为竟是比你还弱,当真世事无常,日后便是想要欺负你都不行。”

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态度稍有些改变。

陆尘也能感受到,却不知为何。

“你们日后要如何?”

黑无常走了过来,询问一声。

他原本想要与老鬼说些事情,让他重新接任炼狱宗主,掌管如今的炼狱。但后者不理,一如既往,无可奈何之下也就不再纠缠。何况黑无常自来话少,不善言辞,老鬼一言不发便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如此,也就只能放弃,转而询问陆尘几人。

“日后...”

陆尘微微摇头,仍旧未曾考虑清楚。

“如今仙儿的实力跌落太甚,其本身境况也十分复杂。何况那老妖婆身死东盛,其中不免与我等有着极大牵连,是北荒妖族再也容不下仙儿与双影,自然不能再去北荒。而我在东盛也无归处,如今还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现下却也并非无事可做,毕竟我修为已经突破,还得尽快将东西自两仪门夺回来才行。”

“那断刀?”

黑无常自然知晓。

“两仪门日渐强盛,门派壮大,隐隐有着堪比古老世家的迹象,不能轻举妄动,还得从长考虑。然话说回来,我却不能助你,是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若只依靠他人帮助却不行。而先前那北荒妖族三祖以老欺少,凭年轻一代自然不能为敌,我才出手助你,但磨砺还得靠自己才行。你继承了血天大圣的传承,便是我炼狱圣子,要取回断刀,可利用炼狱的力量为你方便。如何使用,你自己拿捏,我就一言告诫:生于强者庇护下的圣子,终究不能独当一面。”

“圣子?”

洛仙儿与穆双影愕然望来,陆尘也愣在原地。

“血天大圣创建炼狱,离去之后便不再归来,前辈是二代宗主,当初也曾随着血天大圣一起离开,在多年后才终于回到炼狱,担任二代宗主,掌管炼狱。然前辈却很快便离开,只言日后若有血天传人,便是炼狱圣子,为我炼狱代代相传。故而自炼狱以来,便无圣子,毕竟从未出过血天传人。至如今,前辈仍旧存于世间,他便该是我炼狱之主,而如其所言,你也该是炼狱圣子。”

黑无常仍旧平淡,似是本当如此,也确为如此。

陆尘,便是炼狱圣子。

正文 第195章 一令召来麾下十万鬼

突如其来的身份,让陆尘有些措手不及。

他结识过许多圣子圣女之辈,如秦方,公孙凉,穆双影和洛仙儿也大概等同圣子圣女的身份。但真正说来,他对圣子圣女却并无太多了解,就只当作是一方势力中的天赋出众者,便是圣子圣女。然只如此罢了,是身为圣子圣女需要做什么,需要付出什么,皆完全不知。

“炼狱自来松散,你也无须介怀太多,毕竟现下圣子的身份只会给你带来便利,是等同作为一方势力的未来宗主培养。然在炼狱而言,你却有些不同,毕竟前辈能够自断古而至如今,大抵你未来寿元消散,前辈也不会身亡,自然也就不会出现担负责任的一天。如此而言,你便只需享受炼狱带来的方便即可,而无需付出任何。”

黑无常僵硬的面容忽的动了下,似是想笑,却又不会笑。

略有些怪异。

陆尘仍旧有些发懵。

身份的转变太快,突如其来的,身边便多了一个炼狱这般震慑天下的势力作后盾。而如黑无常所言,乃至无需付出任何,就只需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即可。然仔细想来,却又不该如此,毕竟圣子是未来一方势力的主位,是当作一代宗主也或家主的接班人来培养。

老鬼真的可能不死,是自断古后便存在至今,活了多少年都无法确定。诚如黑无常所言,纵然陆尘寿元耗尽,老鬼也未必就会消亡。

他是否拥有仙人境界,永恒不死,仍旧值得商榷,但其活了无数年却是事实。这般,便等同炼狱暂时无需下一任宗主,也就没有必要培养。身为圣子,那些便利与帮助,也该不存在才是,甚至圣子本身就无需存在。

“我...”

陆尘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他想的明白,受之有愧。

“我知你心中想法,却无需在意,毕竟这是前辈当初所留之言,大抵也想到了如今。待得前辈有朝一日不愿继续担任炼狱宗主,届时,你还得上位才行。先前之言,也不过让你安心,却不想反而让你不敢接受。”

黑无常不善言辞,说话也前后矛盾。

但他的意思却已经明了,是炼狱的未来,仍旧无法确定。

“接受便是,最多不过担任炼狱宗主,肩负责任。你若是个男人便承担下来,如何磨磨唧唧,反而比起女人还要无用?!”

洛仙儿轻哼一声,稍有些不满。

“你若不敢便直说,大不了拒绝。”

“圣子便是圣子,无妨如何。再者言来,也并非没有给你缓冲的时间。担任炼狱圣子,也可接触更为广阔的天地,一番磨砺之下亦必然会有足够的成长。何况炼狱本就松散,纵然担任宗主也不比寻常般操劳。付出不多,然利益极大,该没有拒绝的理由才是。”

穆双影也回过神来,开口劝解。

陆尘还在犹豫。

他确实担心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资格去享受炼狱带来的便利,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去担任炼狱的宗主,决定一方强大势力的去向与趋势。但诚如穆双影所言,是一切还有适应的时间,也可先去了解,接触更广的天地,而后才能判定是否足够。

经得风雨压力,才是真正男儿。

尤其洛仙儿那不屑的眼神,当真有些被蔑视的感觉。

黑无常未再开口,只安静等待陆尘的答复。

“我...”

陆尘咬住牙关,又看了眼洛仙儿。

她的眼神依旧如故,满含不屑与讥讽,是轻易可见的激将。

“你若真的敢将炼狱的未来交给我,我便接受,又如何!”

陆尘捏紧拳头,亦变得坚定下来。

他需要这份力量与便利。

“好!”

黑无常面上微动,又是那种怪异的表情。

“自今日起,你便是炼狱圣子,然如今炼狱鬼殿还在迁移,待得三日,此间一切收拾妥当,便当众宣布我炼狱也终于有了圣子。另则,前辈重新担任炼狱宗主一事,也得提上日程。这事,便由圣子与前辈沟通吧,他...不理我。”

说起这些,黑无常也着实有些无奈。

他嘴角不留痕迹的抽了两下,是待得陆尘点头,方才安心,便就此转身离去,准备各项事宜。

“真是...世事难料。”

陆尘捂着额头,身子都松垮下来,入手是冰凉的黑铁面具。

他当真有些承受不来,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拥有这样的地位。回想当初,也就一山村少年罢了,修行也只为给父母和村里人带来更好的生活。然天下生波澜,一石千层浪,纵然那避世不出的山村也得卷入其中,不能摆脱。而至如今,一切都是陆尘从未想过的变故,也从不敢去想。

圣子与乡野少年,天差地别。

这世上原本便不公,有的人生来就是圣子,有的人却只山村莽夫。

陆尘早就了解这些,却不曾抱怨,毕竟天下太平始终不太可能。有人就会有矛盾,有矛盾就会有争斗,有争斗便会有强弱,有强弱便会有不公...如此的循环往复,天下之大,原本便如此。

然井底之蛙,如何敢妄想沧澜大海?

“你还是不相信自己。”

洛仙儿一双血玉般的眸子看着陆尘,面上的神情也恢复往常般的野性,笑意猖狂。

“不过你现在确实不太够资格,还得更多的磨砺才行。另则,修为也太弱,还是得尽快将那断刀取回来。若是有条件,最好在宣布你的身份之前就取回来,尽管东盛尽知你为血天大圣传人,但断刀却是一件证明。若手中连一件证明都没有,炼狱这些人表面臣服,内心也不会认同。”

她考虑周全,心思也十分缜密,并非如表面所见般是个粗枝大叶的女人。

穆双影也反应过来。

细细想过,确实如此。

老鬼在断古前留下一言,是血天传人才为炼狱圣子,而后便消失不见。真的说来,老鬼对炼狱并未做过什么,也或做过却已经不为人所知。黑无常仍旧认定老鬼为炼狱宗主,其中也大概有着怎样的隐秘与考虑,或是因老鬼修为强绝,或是因真心实意,但老鬼的存在却于整个炼狱而言也无多少人知晓。

血天传人为炼狱圣子,对炼狱中的大多数人而言都并非真心认同。

而如今的血天传人更是将断刀都丢失,便更加的无法让人承认。他没有这个资格,没有这个能力,不足以服众,反而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哪怕有黑无常在背后支持。

“那就与前辈说说,圣子一事暂且推后,待得取回断刀也不迟。如今而言,也就老鬼重新担任宗主一事,却不知他如今性情,是否还愿意接受。”

陆尘将目光转向在一旁趴着睡觉的老鬼。

这人疯疯癫癫,哪怕修为如何强绝,也绝非一个正常人。凭他如今的心性,又是否能够管理炼狱尚且不知,但想来黑无常也已经考虑过这点,只需老鬼担任宗主一名便可,而日常的事物,大抵还是得他去处理才行。

但至少于炼狱而言,是多了一位不知修为如何的强者作为庇护。

如此便够了。

“我去与他说说,你们稍后片刻。”

陆尘上前几分,来到老鬼身旁。

后者仍旧趴在地上,睡姿难看,是歪七竖八的模样。那一身破烂的乞丐衣裳不曾换过,黑得反光,带着腥臭的味道。若换做寻常人大抵不会愿意靠近,毕竟他看起来就是一个落魄的叫花,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城中随意可见。

“老鬼。”

陆尘轻轻踢他一脚,从来不会敬重。

“起来,我与你说些事情。”

“哦...”

老鬼睁开眼睛,仍旧睡意朦胧,显然还未自酒醉中恢复过来。他摇摇晃晃的坐起身子,整个人都显得颓废而且萎靡,连同周身的气息都如此的沉寂,让人不禁有些难受。

陆尘也后退两步,站得远了些。

“过几日,炼狱将大殿搬到此间,你便重新担任炼狱宗主可好?”

“好。”

老鬼只随意点头。

“你如此应付可不行。”

陆尘有些不满。

“好歹炼狱也是血天大圣留下的东西,你曾与他是挚友,又有那星陨血刀的关系在其中。如此说来,便得好好照顾炼狱才行。我不知你修为如何,但想来非寻常可比,但你如今的状态确实不行。我也与你明说,平日间的事物还是黑无常前辈处理,你就只需担任宗主这个名号,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庇护。虽黑无常前辈未曾说过,但他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

老鬼只抬头看着陆尘。

许久,他忽的咧开嘴笑了起来,朦胧的眼神也渐渐清明。

“先替你照顾炼狱,小事。但你叫他前辈,却叫我老鬼,一点敬重都没有,我还教过你刀法。”

“你曾那般对我,还让我敬重你?”

陆尘瞪眼,对当初的事情仍旧有些介怀。

“罢了,我应下便是。”

老鬼也不愿纠结,他难得起身,去了山崖所在,遥遥望着远处匆忙的人影。那仍旧还在搬运的大殿已经渐渐成形,有些森然恐怖的味道,亦有些莫名的气机纠葛其中。

这殿,并非寻常。

“和当初一样...”

老鬼看得出神,许久才呢喃一声,却让陆尘听不太懂。

“你要去夺回那断刀?”

他又回头,看向陆尘。

“是。”

陆尘点头。

“我都听到了。”

老鬼笑了下,原本佝偻的身子忽的挺直,一身气机也汹涌沸腾起来。他脚下一踏,有轰然之声,天惊地动!

这葬仙山所在的整个岛屿都忽的沸腾起来,十万阴鬼自各方浮现,于长啸间冲上天际,密密麻麻的掩盖了整个灰暗的苍穹。它们形态晃荡,立于虚空,阴冷的长风吹来,森然入骨。无尽的阴气作凶煞显化,漫过三千里,颠覆苍穹!

十万鬼现,那黑压压的气息肉眼可见,搅得整个葬仙山都狰狞可怖。

陆尘看得呆住,洛仙儿与穆双影更是屏住呼吸,不知老鬼究竟要做什么。

“鬼骑,现!”

老鬼仰头,一令有麾下十万阴鬼破碎沧澜,凝百道凶影于暗煞之间。

嘶吼,天惊地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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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6章 男儿当如是,一诺千金沉

可怕的气机搅动风岚如刀,陆尘一身白袍都在猎猎作响。

他震惊的望着沧澜归处,那无尽的身影前,百道凶煞凝聚成型,或是三头六臂,或是青面獠牙,斧钺钩叉显化,作漆黑的模样。百鬼斩,黑暗降临,天穹陷落,搅动苍云卷,长风唳,嘶吼震大世,长啸破山河!

老鬼身形就立于这山崖边缘,一身气机沉浮,道痕显化。

它们流转而出,没入那百道凶煞之中。

一双双空洞的眼眶缓缓明亮,身形又作诡雾消散。风起,这山巅之上,忽的有黑暗笼罩,那百道凶煞在此间出现,铿锵一声,铁甲碰撞,轰然跪地而极尽谦卑,猩红的眸光流转血芒,口中呜咽听不清楚,却让人魂魄都在颤抖。

洛仙儿与穆双影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

“这一百鬼骑,便借你几日,夺断刀,杀故敌!”

老鬼回身,双眸有精光凌厉如刀。

陆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鬼。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着实有些无法言明此刻内心的感受。这一百鬼骑就在面前,诡雾凝聚而作鬼瞳阴马,将其承托。高大,威武,又凶煞十足。鬼火一线,四蹄踏风,它们悬地三尺而立,有着可怕的气息压迫而来,让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内心也有莫名的恐惧。

这才是阴鬼的力量。

一令召来十万鬼,沧澜破,风云幻莫测!

“前辈...”

黑无常早便被惊动,他自山下急冲而来,方才叫了一声,又见到那立于此间的一百鬼骑,呼吸也当即一滞,不知何言。

老鬼视他如无物,只盯着陆尘。

“你可敢,杀上两仪山?”

闻言,陆尘心脏顿时狂跳一下。

转头再看那阴煞十足的一百鬼骑,可怕的气机当真非人所能敌,乃至连抗拒的念头都无法生出。这般可怕的存在,竟是老鬼一令召来,那猩红的眸光有凶戾闪烁,分明并非善物。然它们在面对老鬼时却仍旧极尽恭敬,不敢违抗,着实匪夷所思。

“敢!”

陆尘吐出胸口浊气,猛地捏紧拳头。

“杀上两仪山,夺断刀,三日,便够了!”

“如此,极好。”

老鬼微微点头,只挥手,那漫天的鬼影尽数飘散。然此间凶煞不去,是这山巅有一百鬼骑,阴气太过强盛,浩荡三千里搅动冥暗大势,似如阴界显化,诡雾作恶者狰狞。

道痕流转,没入一百鬼骑之中。

那一道道猩红的目光接连闪烁,忽的转向陆尘缩在。

铿锵之声由阴铠碰撞而来,那阴马尽数前蹄跪地,连同其上一百狰狞恶鬼也落马匍匐,口中有呜咽之声回荡,声声震耳,让人心神皆颤。

“何时出发,自己决定,三日内回到此间,接任圣子之位。”

老鬼言罢,转身便回去两座矮坟之间,却并未如先前堕落,只怔怔出神,不知想着什么。

就只三日时间。

陆尘转头看向跪伏面前的一百鬼骑,只一念,便尽数起身上马,威严雄壮。

大抵三日后,这些家伙便不会再听从他的命令。

“圣子,这...”

黑无常仍旧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太过慑人,也太过匪夷所思。

凭如今天下,纵然半圣也从不曾听闻有人可召来十万阴鬼显化,典籍中有大圣事迹许多,亦不曾提过如今日此般。这老鬼,究竟有着怎样的修为,实在令人猜想不透,是当真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凭凡尘之人,不能理解。

大圣,也或真仙...

无法确定。

但黑无常却明显的激动起来。

“前辈,兴许真的是仙人之境!这世上,当真有仙!”

“自然有仙。”

陆尘倒不能理解黑无常如何会为这种事情激动。

“断古前,血天大圣与天选大圣不就在封仙榜下证道成仙么,又如何无仙?”

“那不一样。”

黑无常知道陆尘不懂,却激动的身子都在颤抖。

“血天大圣与天选大圣毕竟是断古前的人物,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境界,若前辈不说,便无法得知,典籍中记载也终归是记载,谁也不能确定是否真实,毕竟年代太过久远。是否仙人不过杜撰,是否杀穿宇内不过谣传,血天与天选始终自称大圣而非仙魔...断古后再无人能够成仙,早便开始有人怀疑这些。但前辈所为,却从不曾见过大圣也能如此,若前辈真的是仙,那才能证明这世上真的有仙!”

陆尘不懂,也不能理解。

他只觉得天下人都说血天与天选乃断古前的仙魔,便是真的,毕竟不能天下人都身陷欺瞒。纵然老鬼是仙,又能如何?这天下连大圣都没有,纵然其境界不明,都是望断天下也无敌手。是真仙,也或大圣,在陆尘而言并无区别。

一念起,阴煞溃散,鬼骑入得阴冥相随,不显世间。

洛仙儿与穆双影看得愣住。

“它们...去哪了?”

“随身的阴冥之中。”

陆尘只随意解释,他自己也未能明白这些,更解释不了。

“稍休息片刻,待得一身血气恢复,我便出发去两仪门。”

他呼出一口浊气,又见到黑无常去寻老鬼说话。

老鬼不再如先前一般堕落沉寂,也有自己的决断与打算,便不再无视黑无常的存在。毕竟此后诸多事宜还得黑无常着手处理,另则,白无常也未见到,得问问这些事情才行,免得对如今炼狱不太了解,做了错误的安排。

陆尘隐约听到这些。

“我随你一起去。”

洛仙儿与穆双影都上前。

“你们留在这里。”

陆尘回头看来,开口拒绝。

“仙儿如今修为倒退,还得重新修炼,这葬仙山无人打扰,你便在此间跟随老鬼修炼。我临走时会与他说说,指点你的修行。双影也无需随我一起奔波,就暂且留在此间。我也并非离开很久,何况那一百鬼骑凶煞无尽,纵然杀上两仪山也无妨。不过就是取回断刀,并非要与两仪门死斗,大抵明日便可回来,最晚后日,无需担心。”

“可...”

两人仍旧犹豫。

她们并不放心陆尘一人前去。

“那一百鬼骑你们也见到了,虽不能知晓它们实力如何,但老鬼不会害我。他的本事你们也都见到,自然是有着绝对的把握才让我带领这一百鬼骑去夺断刀。你们安心在此修炼就是,何况有老鬼这等修为的人物指点你们,必然受益无穷。待得实力强了,还得很多事情依靠你们。”

陆尘笑了下,颇为轻松。

他确实并不担心。

洛仙儿与穆双影寻不到理由反驳,面上却仍旧有化不开的担忧。

“这一百鬼骑是足够厉害,但你还得小心些,免得出现意外。若真的那般,便记得遁去明月长生殿,莫要不舍那翠叶令牌的次数。留得性命在,一切都还有机会,若连命都没了...”

穆双影说不下去,只咬着唇角,面上满是坚决。

大抵陆尘出事,她也要抛却一切,随之而去。

陆尘心中自然明白,深深吸一口凉气,又缓缓吐出。

“我答应你,活着回来。”

“男儿一诺千金重,你可得做到才行。”

洛仙儿瞪他一眼。

“另则,你确实得小心其他,尽快夺回断刀,也不要逗留,直接回来。北荒妖族必然已经得知那老妖婆身死之事,这等损失他们也绝对不会默默承受,就此罢了,说不得最近一两日便会寻到东盛,追查那老妖婆身死的原因。但结果如何,却无关紧要,那老妖婆来寻我与双影之事并非隐秘,至少其所在一方妖族必然知晓。然他们也明白,凭我等杀不了她,但无需太久便必然会起风波,亦绝对波及炼狱。你为炼狱圣子,便逃脱不得,那北荒妖族也必然视你为仇敌。”

“不在外界太久便是,北荒妖族如何强盛,还能杀到葬仙山来?”

陆尘只摇头笑笑,并未在意。

他确实想过此事,而风波必然极大,非其能够承受。这件事,终究还得炼狱与北荒妖族解决,却如黑无常也不能一力扭转。然究竟如何,还得看北荒妖族的态度,那三祖身死是咎由自取,若北荒妖族不甘承受,便得开战。

又是一场大乱,是北荒与东盛都不能平静。

“凭妖族野蛮,未必不会如此。”

洛仙儿皱眉,忽的上前几步拎起陆尘衣襟,血玉般的眸中满是凝重。

“你得严肃对待,不可轻心大意,一旦出现意外便是大事。若你死了,双影该如何?你就如此愿意看的红颜憔悴,随你而去?”

“这...自然是不愿。”

陆尘张了张嘴,也只能收敛原本的轻松。

“做男人,该有担当便需得有所担当,你要学的东西还多了去!”

洛仙儿冷哼一声,将他松开,却依然有些不满。

她自来便是这种性子,哪怕陆尘身份不再与先前一般,在其眼中却仍旧还是那个陆尘。想说边说,想做便做,也就在老鬼与黑无常面前才能收敛一些,毕竟一个疑是仙人,一个有救命之恩。

但这番态度之下,却也比之先前有了太多的变化,至少那份真心的忧虑不假。

陆尘颇为无奈,心中却觉得暖了些。

“我与你们承诺,活着回来,一诺千金重,决不食言!”

正文 第197章 百鬼夜游城

两仪门所在,北有秋罗城,方正三百里,四通八达,人浮于事,鼎盛至极。

入夜,万家灯火,上映天穹,不见星光流转,但见明月高悬。

长风起,吹动黑雾如潮。

城墙围笼,高百丈,厚五丈,风霜留下斑驳刻痕,彰显古老的韵味。城中祥和,有两仪门弟子驻守此间,是归属两仪门掌管。其鼎盛,其繁华,曾给两仪门带来无尽的利益。然断古后两仪山不复曾经,门派也渐渐凋零,这城便越发的荒凉,至两年前而人烟罕至。

然两仪门越发壮大,门中弟子万万千,再度归复当初的模样。利益庇护之下,秋罗城也一改往日,然之不古,是罪恶深沉,黎民叫苦。

其度,修士尊上,凡者积下,面目强盛而内里枯朽,如两仪门般。

踏...

一步落定,那黑铁的面具下有凛然的眸光如刀锋锐。他口中呼出白雾,冷意袭体,却只一身白袍,未做其他御寒之物。

“这城,也不该强盛。”

陆尘抬头看着那气势浑厚的城墙,眸中泛着杀机。

离开葬仙山时,黑无常带来消息,是炼狱暗探所得,那杀生断刀就在两仪门如今的圣子陈道才手中,不知如何手段将之降服,为陈道才所用,威势莫测,凭一百鬼骑也得小心。而其近日来常驻秋罗城中,未曾离开,是因红尘谷中有圣女将要出世,其召来诸子百家许多门派有名人物于此间,共议大事。所为,不过红尘谷罢了,毕竟那阴阳合修之法非同寻常,何况红尘谷圣女皆体质特殊,若能一亲芳泽,取得元阴,可享尽天人之乐,更能促进修为,乃至悟得大道所归。

每逢红尘谷圣女出世,便必然会有波澜暗生。

各方明争暗斗,但机会却只一次,谁也不能强抢,还得取得红尘谷圣女青睐才行。

红尘谷牵连太多,强如公孙家秦家也不能与之为敌。

陈道才要取红尘谷圣女元阴,时间还有,却早早便开始打算。

此事非同小可,尤其待得其出世,不止东盛,是北荒,西凉,南野,乃至中州皇子都会有人前来。

便如常言,红尘谷一身涉及五域四海,关系盘根交错,纵然其本身实力不能称雄,却凭人际也可横行无妨。

“要取那红尘谷圣女元阴,这陈道才想的倒是极好。”

陆尘冷笑一声,一念动,身后诡雾流转,显化狰狞。

三头六臂,青面獠牙,鬼将踏阴马,如阴冥而来,携死亡之息。它们缓缓现身,气势厚重而阴森,那黑雾如浪潮般缓缓蔓延,足可没膝。

“走吧。”

陆尘呼出一口浊气,抬步上前。

一百鬼骑睁开猩红的眼眸,凶煞暗藏,阴铠铿锵,马蹄踏落,缓行而来。

朱漆的大门如染血透红,早便禁闭,是秋罗城的规矩,入夜便不再开启。门后,城墙之上,有两仪门弟子看守,却个个松散,只觉得天气又寒了些,咕哝一声,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若非门主有令,谁也不愿在这里守护城门。

然秋罗城对两仪门却太过重要,是两仪门在前,秋罗城在后,入得城中而至深处,便可由小路上得两仪山,再无任何阻拦。而如此,也是方便两仪山行事。只所行之事如何,便不为外人所知,是自来便山门可罗雀,后城多往来。

来得门前,可见厚重,有沧桑袭面。

血光现,那星陨刀沉重落地,柄入手中。

高举,一刀,落,作血光散,归入命渊!

轰!

可怕的气浪席卷出去,烟尘之下,诡雾流转。

陆尘来此间所为,便是杀人,夺刀,却不是作客,无需顾忌。

“但凡险恶者,杀!”

一令,百鬼动。

诡雾流淌,阴马长嘶,也或三头六臂,也或青面獠牙,也或狰狞恶目,那刀枪剑戟皆作漆黑颜色,染血而红。惨嚎的声音将将响起便落下,一颗颗大好的头颅飞上高天。不过片刻落定,这一百鬼骑便冲入城门,将守城弟子尽数灭杀,一个不留。

陆尘只冷眼看着。

鬼骑通阴冥,能辨善恶人。

善者,生。

恶者,死。

这守门弟子未曾留下一人,也便是他们之中无有善者。

陆尘心中并无怜悯,他深知恶者之恶,为祸人间,留之不过害了他人,杀了才是替天行道。

“修行之人,修的是道,问的是心,向善则仙侠,向恶则魔罗。仙侠者大义救世,魔罗者夺命害人。该死!”

他嗤笑一声,心中念起过往,恨极了恶人。

“入城,屠灭魔罗!”

昂——!

一百鬼骑,立马长嘶,大刀阔斧横身前,踏雾显狰狞!

阴火仙神栗,飘血三百里。

秋罗城,那份潜藏的罪恶,在一百鬼骑的面前无所遁藏,被生生的剥了出来,鲜血淋漓。注定要以鲜血才能清洗,这是给予肮脏的升华,给予罪孽的酷刑。那阴马踏过街道,黑雾笼罩城池,将灯火也吞没进去。像是黑暗的深渊,仿佛无尽的地域,噬灭万物,让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中迎来黎明的破晓。

陆尘脚步轻缓,行走其中。

黑暗深沉的诡雾在脚下流动。

他能感受到这份冰冷,鼻间能够嗅到血腥,四周望去,也能见到那些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人们。他扮演着罪恶之人,以暴制暴,不会留下怎样好的名声,却将一方黎民解救水火之中。

救世?

非也。

陆尘原本便是为了杀人。

他看得到这笼罩在秋罗城的肮脏,看得到那披着人皮的畜生被斩去头颅。那惊恐的面容下,是怎样的内里?腐烂,腥臭...

百鬼夜游城。

阴马的嘶鸣响彻三百里,诡雾笼罩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在重生。

那一颗颗被斩落的人头,溅血三丈高。它们从来不懂得如何才是留情,猩红的眸子中满是杀戮带来的快感。幽绿的火焰燃烧,阴马四蹄奔踏,大刀挥舞无情,严明而冷酷的制裁深藏的罪孽。它们本就是恶鬼,却走过一个又一个狼狈之人的面前,不曾有过分毫逗留,而后在这些狼狈的面前,斩下那让他们沦落如此之人的头颅。

两仪门下秋罗城,恐惧蔓延。

观云楼,如月陵城那座宫阙般的酒楼一样的名字。

钟鸣鼎食,纸醉金迷,酒池肉林...如何形容也不为过。然寻常人见不到,寻常修士也见不到,就只那顶楼才如这般。陈道才宴请诸子百家许多门派有名之人前来此间,极尽奢靡,唯一层肉眼难见的禁制将一切都隔绝。外界如何,与他们无关,内里如何,与外界无关。

他们就享受便可。

共议大事?

议的,便与这奢靡也脱不了干系。

红尘谷圣女如何才能倾心?

谁也不能知晓。

才情,天赋,见识,身份,地位...他们只能猜测,一边享受,一边商榷如何才能展现自己的一切。陈道才作为东道主,又崛起势雄,是来此之人皆给足了面子,不断出着主意如何才能博得美人倾心,一亲芳泽。

就一亲芳泽便好,为的只是元阴,那红尘谷,在他们看来终究不过女子门派,纵然牵连极多,却也不过如此。

陆尘在远处的楼阁上挺身而立,看得真切,纵然不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却也能够猜想出来。

“一群垃圾...”

鬼骑还在这三百里城中杀人,罪恶太多,杀之不尽。

大抵待得黑暗过去,破晓初显,见得紫气东来,才能清洗一空。

太久了。

“我终究不为救世,如此,便该够了,算是了却了些许仇恨。”

陆尘转头看向远方,那阴气所致,黑雾所漫,便都是鬼骑杀戮所过。然秋罗城太大,两仪门弟子数众,魔罗修士太多,只凭这一百鬼骑终究有些不够。它们实力强绝,若真的放开了去杀,这三百里大城,也就一瞬便可陷落。然顾忌太过,不能如此,陆尘也不愿惊动了陈道才,更不愿惊动了距离极近的两仪山。

那山上,还有两仪门主坐镇。

亦有凌采薇...

纵然老鬼言说之意,凭此一百鬼骑可杀上两仪山,但那毕竟太过危险。

陆尘答应过洛仙儿与穆双影,要活着回去。

若将事情闹得太大,反而对自己也不好,会招来无穷的祸事。男儿一诺千金重,陆尘自然明白,便打定了主意只夺断刀。这人,能杀便杀,若不能杀,便不去拼命,免得人死魂消,徒留悲伤。

一口浊气呼出,陆尘身周有诡雾盘旋,隐隐作鬼头之势。

这城中一百鬼骑立马而止,转身踏空而来。只不多时,便来到陆尘身后,一双双染血的眸子荡漾红光嶙峋,狰狞万般,凝聚凶煞不显,却依然冰冷入骨。

连周遭的空气都压抑了许多。

陆尘散去身周阴煞,抬头看向远处的楼阙。

他忽的笑了下。

翻手,一坛老酒,轰然破碎而洒漫天水光。

一百鬼骑尽数仰头,张口,饮下这辛辣的老酒。

月明被云妨。

幽绿的鬼火高涨,黑雾更浓。

陆尘抬手化血气握住一把酒水,塞入口中,尽情的感受着老酒入喉的辛辣与灼烫。他原本不喜喝酒,如今反而觉得不错,却只一口便让眼睛也红了起来。

陈道才...

咧嘴,吐一口酒气,森白的牙齿泛着狰狞的寒光。

“夺刀,杀人!”

正文 第198章 阴阳原图暴起十万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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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云楼,观四方云来,听八方风起。/p

那顶楼之上,青山绿水作一小世界,内蕴神妙,沧澜不显,只万般莫测于其中。然如今看过,却是酒池肉林罢了,奢靡,不堪,肮脏潜藏,又哪有修士该有的模样。/p

陈道才就在其中,始终不曾迷乱。/p

他只身在此间,心,却不知在何处,也就只那些被凡尘蔽了眼睛的人才沉沦肉孽,不能自拔。奢靡与肮脏之中,他们肆意沉浮,又如何能够觉得这地面流淌的仙雾都渐渐变得森冷,又哪能看到那一尊尊凶煞威严的鬼骑临头。/p

陈道才能够见到,将怀中沉醉的女子丢开,一跃便来到青山之上,楼亭之间。/p

他遥遥望着,与立身阴马之上的陆尘对望。/p

禁制破碎,有鬼骑一斩而化千道阴冥黑暗,将整个观云楼都瞬间化作废墟。/p

气机纠葛,更多人自烟尘之中冲出。他们眼中仍旧带着血丝,一身酒气,衣着散乱,是将将自那欲孽中醒来。/p

“你是谁?”/p

有人理好了衣襟,面上满是杀机。/p

然陆尘只看他一眼,却并未理会。/p

阴气作匹练流转,化入手中,凝聚作一阴木为杆。鬼火飘荡,幽寒慑人,凝入杆头以作笼灯。火光熠熠,鬼芒轻荡,阴风吹拂起摇曳之姿,似是指引着一方阴冥的大门,缓缓打开。/p

那深邃的诡雾,更浓重了些。 /p

“许久未见,却不曾想你竟入得阴冥,统帅阴鬼。”/p

陈道才眯起眼睛,只看着,却不曾出手。/p

“从未入得阴冥,是借来的鬼。”/p

陆尘眸光平静,手中魂引灯一指,身后一百鬼骑当即立马长嘶,吼破山河,化出百万阴气作匹练交织四方,将天地都囚笼。这黑沉沉的世界,那一道道血红的眸子忽的燃烧幽绿的火光,森冷荡漾,让许多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倒退两步,面露惊恐之色。/p

“杀。”/p

一令。/p

马蹄踏空,轰然而动!/p

九九鬼骑悍然冲出,大刀阔斧之下,阴光晃动。十方气机沉浮,远处的黎明撕裂的黑夜,破晓之时,大战临至!/p

这观云楼中,无善者,杀便是!/p

轰!/p

一声爆响,卷动气机波澜,狂风凛冽席卷,吹荡鬼火幽幽。它们盘绕在陆尘身周,始终不曾被吹得散去。而于其身前,那下马的鬼骑是青面獠牙,一手摄魂大棒,身形魁梧,铁铠冥魂,有着骇人的压力。/p

“就只鬼骑罢了,你当真以为能乃我如何?”/p

陈道才始终未曾慌乱,他摇头一笑,如圣临尘,一袭白袍飒飒,似谪仙。/p

手腕一翻,血光冲天!/p

可怕的煞气浮动起来,化作血腥的神光流转此间,将万般阴冥都破去,撕裂沧澜,绞碎狂风,万物都沉入这血红的浪涛之中。那流转着血光的黑刀,一如当初,却凶煞更甚,杀性十足。一颤,一吟,撕天裂地,将这破晓的天空都染作血红的颜色。/p

可怕的压力袭来,陆尘身前的鬼骑横跨一步,抵挡前方,却禁不住后退一步,便连身上的黑甲都染了些许血色。/p

“这刀,你可熟悉?”/p

陈道才提着断刀,缓步上前。/p

他唇角的笑意都被染红,却仍旧平淡。/p

其面如冠玉,其容如天工,其身如瑰宝,其质如谪仙。飘渺,空灵,如此外表之下却有蛇蝎之心,陆尘也觉得诧异。人言相由心生,却在他身上不太适用,难以揣度。/p

“怎的不说话?是相见过去傍身之物,心乱难言?”/p

陈道才来到近前,方才止步。/p

他缓缓抬头,面上始终如故。/p

当初的他,傲然临世,蔑天下万物。而如今,得了这断刀,却反而一改当初,让人捉摸不透。也或修行所至,大道所向,更有了些新的明悟,但终究如何却与陆尘无关,他所为的便就只有断刀罢了。/p

“这刀,不是你这用法。”/p

陆尘终于开口。/p

他目光转向那断刀,仍旧是断刀,却也不是断刀。/p

两仪门主究竟做了什么,让这断刀能够成为陈道才手中之物,无法可知,但其周身气机却与曾经完全不同。如此凶煞,如此暴戾,是原本该凶煞而内敛,不显分毫,如今却只将将现出,便引苍穹大道动乱,如发狂的蛮兽般不可理喻,亦太过慑人。/p

“不是我这用法?呵”/p

陈道才只笑着摇头。/p

“不听话,就该如此。”/p

他手腕一震,断刀有红光更盛。刀吟悲戚,显化十个古字烙印其上,在血腥中凝练,引动其中煞气更甚,杀机四乱,不能把控。/p

那份屈辱,那份不甘,陆尘能够深深的感受到。/p

断刀是大圣道器,却毕竟不再完整,已经断了,只陆尘也未曾想到两仪门竟会这般玄妙复杂的古字,该是大圣遗物。也就只大圣遗物才能镇住断刀,毕竟它只是大圣道器,却并非仙物。/p

血天大圣不让它成仙,也不许它成魔,否则遗留世间,反而祸乱无穷。/p

是对,也是错。/p

若无血天大圣抑制,它不该沦落如此。/p

“这刀,还是还给我吧。”/p

陆尘缓缓闭上眼睛,一口浊气呼出。再睁开时,万般凌厉于其中。/p

“杀!”/p

“吼——!”/p

鬼骑长吼,悍然冲出,摄魂大棒掀动雷霆之威,搅碎沧澜,有三千阴火流转其上,猛地砸出大片的光影。/p

断刀起,红光现,陈道才只轻轻挥舞,但见血腥漫天,轻易便将一切都破碎。/p

他身形晃动,脚下踏出阴阳原图,瞬息便来到近前。/p

棒影已经破碎,那鬼骑黑黢黢的眼眶跳动着鬼火,映不出断刀袭来之势。然那刀,却轻易的刺穿了其眉心所在,但见血光迸发,凶煞的戾气轰然将那青面獠牙的头颅撕成粉碎。黑雾破碎,血光沉落,鬼骑魁梧的身躯寸寸崩坏,不见血流,唯有阴冥乱飞。/p

“太弱。”/p

陈道才嗤笑一声,依然有些狂傲。/p

“若你只有鬼骑作为手段,这断刀,大抵还得在我手中一段时日。”/p

然其一言将将落下,四方忽的吹来阴风流转。/p

冥暗蔓延,阴煞流转。/p

那一只只面容各异,狰狞险恶的鬼骑在一片狂风卷动的雾潮中出现。它们凶戾,罪恶,黑暗,刀枪剑戟碰撞有火光溅射,染血的身躯挂满了碎肉,腥气冲天,令人作呕。/p

再看四周,这观云楼残留的废墟间已再无生机。/p

“你请的这些人,也不过如此。”/p

陆尘只扫了一眼,有些厌恶,便不再去看。/p

那残肢断臂的模样着实令人恶心。/p

“不过一些蝼蚁棋子罢了,死了,也不心疼。只可惜你杀了他们,却让我的计划有些麻烦,而且也污了这秋罗城。”/p

陈道才轻叹一声。/p

他只可惜自己筹备了许久的计划,却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生死。毕竟不值一提罢了,一些有名有姓的家伙而已,凭陈道才的脸面还请不动诸子百家的圣子圣女人物为其效力。他们同处高位,又如何会为陈道才如何?若真的那般,反而让自家落了下成。/p

圣子圣女皆性傲,自然不会那般。/p

“我便杀了,你又如何?”/p

陆尘眯起眼睛。/p

“还是凭你谪仙般的气质,不能见血?当初在村中,你可是亲手杀了上下百余口性命,如今却言污了一方土地”/p

他眸中跳动寒光,一身杀机再无法掩藏。/p

闻言,陈道才挑了下眉毛,也似终于想起那件事。/p

“你若不说,我还忘了。但你那乡野之地,又如何能与秋罗城相比?”/p

他淡然相对,眉宇间却忽的多了几分戾气。/p

“凡夫所在之处,可莫要拿来与秋罗城这等仙土相较。”/p

“仙土?”/p

陆尘捏紧拳头,将手中的魂引灯丢出,一脚踏在阴马头上,杀机狂涌而出。/p

“肮脏,污秽,罪恶深沉,这秋罗城也配称为仙土?你这地方,尚且不如阴冥所在,连这些恶鬼都未曾染过此般。它们是恶鬼,你却连恶鬼也不如,所行之事更堪人神共愤,天地当诛!今日,我要取断刀,更要杀你,为百余口父老相亲报仇!”/p

那魂引灯入得高空,轰然炸开!/p

漫天的鬼火飘荡,遮掩一方天地,可怕的气机笼罩下来,却并非灼热,是阴冷摄魂,在这天穹之上打开了一方阴冥鬼土。/p

“秋罗城,便是你的葬处!”/p

陆尘一念所向,周遭九九恶鬼咆哮,震彻苍穹。/p

“动静莫要太大了,惊扰了师尊修行可是大过。”/p

陈道才一甩手中断刀,血光引动,面上露出邪性凛然。/p

“采薇也会被惊动。”/p

这个名字,是陆尘心中的魔障。/p

他瞳孔都缩了起来。/p

然挣扎犹豫只一闪而过,待得冷静下来,陈道才却已经出手。/p

他身形晃动,踏出阴阳轨迹,但见两仪黑白气息流转,演化做一阴阳原图,囊括周遭十数里,将一百鬼骑连同陆尘一起承托其中。于阴阳交葛之处,陈道才立于当中,断刀反握猛地插入阴阳轨迹之间,整个阴阳原图顿时震动起来,有浩大的气机轰然衍生。/p

阴剑漆黑,爆射而起,斩出无尽沧澜破碎!/p

阳剑透白,激荡而成,掀起三千气机沉浮!/p

道痕流转之间,陈道才一身长袍猎猎,那浩荡的两仪黑白气息爆出十万阴阳剑,转瞬便作遮天蔽日,游荡阴阳原图周遭,寒锋所指,阴阳图中!/p

杀机,透骨寒! /p

正文 第199章 鬼骑战阴阳

十万阴阳剑,遮天蔽日,剑芒吞吐寒光,杀机无穷。

陈道才立于阴阳原图之中,周身衣袍猎猎,两仪黑白气息作匹练缭绕,冲霄直上。可怕的气机翻腾,天地都在惊颤,那无尽的剑海倒悬,直指此间。

“你若能够活命,再言葬我。”

他面色稍有些许泛白,这断刀,也并非谁人都能驾驭。

当初陆尘也只斩出一刀便无力为继,是其消耗太甚,非年轻一代修士可以掌控。陆尘不行,陈道才也不行,就一击之力,然陆尘却只挥刀,陈道才却以此施展道法。

长身而起,肆意洒然。

陈道才唇角仍旧带着笑意,手中断刀也散去了血芒。

脚下的阴阳原图还在震动,囊括十里之中,气机翻腾间,那断刀先前所立之处仍旧残留一点血红。似泼墨,如晕染,缓缓荡漾开来,在这阴阳轨迹中将两仪原图都化作浓郁的红潮,有血腥的气息冲天而起,让十万阴阳剑也作鲜红的颜色。

这是属于断刀的凶煞,属于断刀的杀机,却被强行抽取出来,以作十万阴阳天血剑。

陆尘眸光阴沉。

断刀在他手中,竟是落得如此不堪!

那十个古字将其束缚,不能违抗,若断古前血天未曾压制其进境,如今便不会落得这般下场。然这些说来却也无用,断刀就只大圣道器罢了,又残一半,不过大圣留字便将其奴役。固然它曾杀破九天十地,固然它曾掀翻宇内八荒,但如今,却也不过人手中所持之物,终究需得贡献所有力量。

一口浊气呼出,魂引灯再爆!

漫天的鬼火降下森然之意,与那十万阴阳天血剑碰撞,可怕的气机衍生,破碎,席卷,这漫天所见之处皆有火光与血红交错而缓缓湮灭。然一切落定,十万阴阳天血剑仍旧如故,魂引灯却已经不再,只凭鬼火无法抗衡。

“杀。”

陆尘一令,九九鬼骑狂吼掀动波澜如潮,猛地冲出。

周遭有黑压压的阴气流转,化作汹涌之势,如大浪奔腾,悍然而来。铁骑刀枪鸣,黑甲铿锵声,嘶吼之中,但见黑雾翻腾,化作鬼头般狰狞,破碎一方大势。

“千剑,斩。”

陈道才面色不变,立于虚空之上,俯视苍生。

他一念动,天穹上有一千染血阴阳剑力劈而来。

千道剑芒挥洒,斩天裂地,将那冲来的一百鬼骑都逼得无法靠近。鬼头阴气破碎,血芒交葛,千剑轰然炸开,迸发炫目的光辉。

陆尘始终看着,眸光锐利。

待得光辉散去,有大刀阔斧突出,破碎的阴阳血气自黑甲流淌而过,拦不住凶煞的恶鬼冲锋。它们怒吼,哪怕周身破碎也悍然不惧,一斩而有漫天的阴气挥洒浮现,再化鬼头模样凝实,悍然冲出,掀起波澜万丈,与漫天的剑芒争锋!

刺眼的血光,再度降临。

陈道才身形踏于虚空之上,已经将断刀收起,周身有阴阳黑白气息纠缠,直入云霄。

漫天的剑芒齐齐震动,轰然落下,指向九九鬼骑。

锋锐临身,剑芒无匹,皆有水桶粗细,似血龙直落九天,又如鲜血的长河自霄汉而来,将天地都遮蔽。可怕的气机翻腾,剑芒未至,腥气先到,凶煞内蕴其中,不显狰狞,却在碰撞的瞬间露出万般森然。

如此浩大的场景,令人心颤。

陆尘也只能后退,踏着阴马到了远处。

这般冲撞所衍生的气机,非他如今的实力能够抗衡。

十万阴阳天血剑,锋锐难当。

鬼骑凶悍,嘶吼破阴冥。

它们悍然无畏,举起手中大刀阔斧,立马而起。但见乌光流转,阴气森森,可怕的力量与道韵显化,仿若开辟了一方阴冥,将道道剑芒尽数打碎。但见血光流转,红潮漫天,让人心悸的压力纵然陆尘在远处也能感受清楚,搅动的气机更是锋锐无匹,心中压抑愈甚。

也不知陈道才究竟抽了断刀多少力量,又需得多久才能恢复。

那血光之下,九九鬼骑也终于出现折损,被可怕的气机撕裂,化作阴气溃散,不存世间。

破碎的黑甲,倒下的阴马,还有那崩坏的神兵,伴随着道痕的湮灭一起消失。

“陈道才,你当真该死!”

他咬着牙关,心中一念,便是一令。

鬼骑横兵立马,踏空而行,散作四面八方,挥洒阴气荡漾三百里,覆盖苍穹。

一时间,天地都黯淡下来,破晓的黎明也终究被掩盖过去,不能显现。日月无存,星辉黯淡,那损失极多的鬼骑高举手中神兵,齐齐斩落。但见神妙衍生,漫天的阴气轰然流转,作倒灌的漩涡垂落天际,直入十万阴阳天血剑之中。

那是深邃如渊的存在,能够吞噬一切,也似一方阴冥降临尘世,要将万般都化归其中。

陈道才面上也微变,终于察觉到压力。

鬼气流转,风岚狂嘶,倒灌的漩涡终于垂落下来,搅动四方破碎。

十万阴阳天血剑舞动,陈道才掐起手印,周身有两亿黑白气息显化,气机交葛,作黑龙白凰模样冲天而起。其周身荡漾神光,但见一阴阳神炉浮现,悬于头顶,跳动黑白火焰于其上,猛地高涨,要焚灭一切。

天穹破碎,鬼气凝聚,化出一尊不灭的冥神降临世间。

它周身沐浴黑雾,一拳落下,与那高涨的阴阳火焰轰然碰撞,将整个秋罗城都震动。大地碎裂,万般波澜升腾,烟尘高荡,汹涌的气机之下,阴阳火焰顿时破碎,那冥神的拳头也化作鬼气溃散。然十万阴阳天血剑凝作剑兽,咆哮而来,伴随黑龙白凰而起,与冥神厮杀,只片刻便见到无尽的鬼气轰然爆开,更能见到黑龙白凰也被扯成两段,唯独十万阴阳天血剑破碎之后,仍旧残留许多。

“你的手段,也就如此了。”

陆尘看得清楚,冷哼一声。

“却不止于此。”

陈道才笑了下,嘴角已经溢血。

鬼骑凶悍,神威无穷,纵然陈道才有断刀利用也极难抗衡。

他将唇角的血迹擦去,身躯忽然变得透明起来,有神光浮现。脚下道痕演化,一莲绽放,作阴阳之色,莲心有阴阳原图,荡漾气机万般。其身形便盘坐其中,一念莲花开,君临天下姿。

那黑白两色的诡异眸子睁开,望穿虚妄,堪破万般。

一指点出,有黑白之气化神光激射,猛地刺穿一道鬼骑的身影,将其搅得破碎。

如此,便无力为继。

他轻叹一声,又忽的一笑,于身后有一方阴阳之界朦胧显化,并不真切,却有着可怕的压力降临,仿若真正的世界正在混沌之中生出。然他终究实力不足,也就如此,却也已经足够。

念动,花落。

自那朦胧的世界中,有黑色的花瓣随风而来,片片如刀。

轻灵,自然,又暗藏凶机!

一阵狂风骤然席卷,暗香流动,是陈道才轻叹所为。风卷漫天的花瓣飘零,所过之处,阴冥鬼气不能抵抗,便连诛天万法显化的漩涡都被绞杀作支离破碎溃散。鬼骑嘶吼,大刀阔斧斩落,却终究不能抵抗这如狂流的花瓣,被撕成无数的破碎消失在天地间。

轰!

只片刻,那朦胧的一界当即崩溃,便连漫天的花瓣都飘散得无影无踪。

鬼骑只余半数,亦或不足,陈道才看过也只能轻叹一声,稍有些失落。

“终究修为不够,这阴阳界的显化,还是太短。”

他长身而起,看向陆尘。

“你也就只凭这些外物了。”

“外物也是力量,夺刀,杀人,便足够。”

陆尘冷哼一声,仍旧未曾靠近。

若无誓言,大抵他会选择冒险,只曾答应过洛仙儿与穆双影要活着回去,便不能食言。复仇的怒火在汹涌高涨,耳边能够听到魔音阵阵,怂恿他上前为父老乡亲灭杀仇敌,却仍旧忍耐下来,不能冲动。

“你比过去成长了很多。”

陈道才笑了下,周身有神光升腾,化出阴阳二气如匹练。

漫天尚有三万剑。

“三万剑,碎虚空。”

一令到,漫天剑影交葛,铿锵有声,大道靡靡之音在陈道才体内响起,一双阴阳眸子睁开,可见神妙绚烂。他一指所向,陆尘所在,漫天的剑影都劈斩而来,落下无尽阴阳大势,能够将虚空都破碎!

陆尘瞳孔收缩,一身血气顿时激荡起来。

他翻手,取出星陨血刀,但见光辉消散,凶煞内敛,这刀便作朴实无华的模样。刀于身侧,落步上马,催起长岚万般,于一刀而出,血芒一线,道韵显化入得其中,轨迹都难以寻到。

轰!

爆碎的阴阳血气在半空流转,那阴马长嘶回转,又一刀,斩破了三千剑,却也在自己的身上留下许多伤痕。

他的修为终究太弱。

“幻。”

陈道才又是一念。

陆尘瞳孔急缩,只刀势太沉,尚且来不及回转。

然半数鬼骑却也冲了过来,斩出阴芒无尽,破开冥域桎梏,显化阴森鬼界。那一道虚幻的大门打开,阴森浩荡,有无尽的厉鬼自其中冲出,与三万阴阳剑碰撞,凄厉之声刺耳,爆鸣之声震动苍穹。

破碎的阴气搅动十方沧澜,这早便崩溃的秋罗城,再无先前的模样,便连废墟都不能留下。

轰——!

万般破碎,一切虚妄都不能存在。

那鬼界的大门被阴阳天血剑斩破,蔓延的鬼气森然,也将阴阳天血剑吞噬湮灭。天地难得静谧,许久,鬼火两点,自弥漫的斑驳雾气中显化,摇晃而来。

长风骤起,波澜生,森然临世!

大道悲歌,天穹沉落!

陈道才面上忽的凝重下来,召来残余阴阳天血剑,浮动身周。

那黑红斑驳的雾气中,阴马四蹄踏出漆黑的火焰,缓步而来。那跨坐其上的人影,也自浓雾间现出,破碎的白袍之下,裸露的皮肤之间,有灰色的纹痕越发凝实,如烙印一般。

正文 第200章 大道悲歌阴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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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机纠葛,天穹黯淡,乌云聚拢又作倒灌之势,垂落此间。漫天的鬼气都在搅动,仿若一方阴冥显化。千百的鬼头四方游荡,呜咽之声堪得摄魂夺魄,凄厉刺耳。/p

大道悲歌,长吟流转三百里,带着沧桑扑面而来,似是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降临此间。/p

他在诡雾中,策马而出,周身衣袍都已经破碎大片,裸露的皮肤下更有灰色的纹痕复杂交织。可怕的气机翻腾,阴森的压抑笼罩人心,这秋罗城已经陷入黑暗,天穹的拂晓也不能将其撕破。万籁俱寂,唯有那沉闷的马蹄声踏响虚空,滚动地狱之火,寒意彻骨。/p

一口诡雾吐出,他缓缓抬头,一双眸子是死灰的颜色。/p

漫天的鬼头携带阴火长游,流转此间,盘绕在他的身周,搅动气机莫名。于身后,一虚幻的大门缓缓打开,其上篆刻狰狞恶鬼,打开的门后漆黑一片,不见生机浮现,却有死亡凶险。/p

阴冥,笼罩世间。/p

“鬼”/p

陈道才的心脏都近乎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身气息截然不同的陆尘。/p

他不能明白这份力量究竟如何而来,更不能知晓陆尘身上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变化。但他如今的模样,却与阴冥的恶鬼也没有区别,是仿若策动阴马自黑暗而来,携带滚滚凶煞,降临世间。/p

那可怕的压力,让天穹都要陷落。/p

大道悲歌仍旧未曾消散,天地间浮动着无数玄妙痕迹,能够清晰见到。/p

然道痕绚烂,此间痕迹却是灰黑的颜色,斑驳之间,动荡生机破碎,阴雾蓬勃,笼罩大地。整个世界都变作阴冥一般,隐约可见那诡雾朦胧间有许多狰狞的身影晃动着出现,步步踏来,却始终在远处,不能靠近。它们凶恶,森然,或是头生双角,也或背有大翅,有的似人形,有的却如蛮兽。/p

鬼影飘荡,火光流转。/p

星陨血刀入手,一簇阴冥的火焰燃烧其上,但见血光动荡,缓缓隐没,是连同刀身也化作灰黑的模样。它变得阴冷,凶煞,轻轻震动有嘹亮的长吟回荡在这一方阴冥的世界。百万鬼嚎自遥远而来,那阴界的大门也终于完全打开,其中可见许多险恶的目光,更能见到属于阴冥的深沉迷蒙与可怕。/p

那是真正的地狱!/p

大门之前,陆尘策动阴马,低吟不休,燃烧着冥火的双眸闪烁寒光。它一身阴铠在诡雾的流转下浮现,将陆尘也包裹其中。刀身蔓延,作长柄宽刃,鬼头狰狞于其上烙印,更有无尽的阴魂哀嚎而来,没入其中,挣扎不出,是如被囚禁其中,却迸发狰狞。/p

他不似人。/p

“你将灵魂也出卖给了阴界?!”/p

陈道才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陆尘竟会做出这种事情。/p

然回答,却是待得一切气机落定,轰然的冲锋。/p

阴马长嘶,陆尘双眸灰暗,一身鬼气透寒,手中星陨大刀当头斩落,有百鬼嚎哭之声相随。/p

陈道才骇然,反手取出断刀格挡,但听铿锵一声,火光四溅,那可怕的力量自断刀传来,让他原本便有些不济的力量直接崩溃。身形倒退几步,然抬头再看,陆尘一双眸子深邃得可怕,便连感情都已经溃散,只余一身来自阴冥的凶悍。/p

星陨大刀闪烁乌光,映照陆尘脸上漆黑的面具,更添几分凶煞。/p

谁也不知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陆尘自己也不能知晓。/p

他的意识早便溃散,在这一身鬼气激荡起来的瞬间,便迷失了自我,连挣扎的余地都不存在。如今,也就只凭一副躯壳罢了,是人非人,鬼非鬼,便连体内激荡的精血都化作枯寂的颜色,却仍旧在翻腾不休,荡漾可怕而阴暗的力量涌动。/p

“没想到,你竟会走向这一步,也竟真的能够找到献祭灵魂于阴界的方法。”/p

陈道才呼出一口浊气,面上却仍旧有些惨白。/p

他手臂还在颤抖,是先前一击让他手腕都要断掉。/p

修为的差距之下,陆尘却仍旧能够如此,足可见其如今的力量究竟如何。那包裹了全身阴铠中,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p

陈道才仍旧记得那烙印全身的灰色痕迹,当如大道纹痕一般。/p

天穹之下,无尽的灰黑痕迹仍旧在流转不休,大道悲歌之下,那星陨大刀高举,阴马长嘶,轰然而来,当头斩下,气势雄浑!/p

铿锵一声,断刀抵抗。/p

陈道才身形激退,不敢强硬,脚下连连踏出阴阳轨迹,身形一晃便到了远处。他周身有两仪黑白气息盘绕缭绕,单手一推,方有黑龙白凰冲出,又催动头顶阴阳神炉扑出大片的火焰,将此间流转的阴气都烧成虚无。/p

可怕的温度袭来,陆尘却只一刀横扫,轻易便将那阴阳火尽数撕破。/p

龙吟凰鸣,携带大势而来,万般气机纠葛,却仍旧不过一刀,只上撩,便轻易斩去了龙首,撕掉了凰翅。斑驳的阴气缭绕之中,陆尘如一尊来自阴冥的杀神,策马长驱,只瞬间便追到陈道才面前。那无情的大刀再度斩落,却见到两仪黑白气息流转作匹练柔软坚韧,接连数次都将刀势挡了下来。/p

然大开大合之际,陆尘一手刀法威势无穷,只待得片刻,刀锋一探,轰然一绞,便猛地将两仪黑白气息都化作粉碎。那一刀落定,万鬼嚎哭于其中,慑人心魄,便连陈道才也失神片刻。/p

轰——!/p

火焰高涨,阴阳神炉自主沉落,携带滚滚炽流将刀势砸开。/p

刺耳的声音让陈道才惊醒过来,他面上骇然,急忙抽身后退,却只两步踏定又见到星陨大刀携带阴火而来,当头斩落。/p

阴马四蹄奔踏,去势凶悍,凛然无惧。/p

陈道才真的怕了,他也未曾想到陆尘身上竟会发生这些变化。但他不甘如此死去,猛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出,但见黑白两仪气息轰然流转,化作一巨大的阴阳磨盘,悬挂高天如大月绽放无尽神辉,携带沧澜大势滚滚而来,将万般阴冥都破碎,搅动一方天地惊颤。/p

横刀立马,嘶吼如龙!/p

那阴马悍然踏空而起,直追陈道才而去,径直奔向那碾压过来的阴阳磨盘。/p

大刀横陈身前,陆尘一双眸子阴暗灰冷,但见身后万般阴气急追而上,流转刀锋之间。阴冷的黑火更盛几分,万般的凶煞凝聚其中,有鬼神惊,引天地恸,而后骤然斩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光,携带阴冥的气息能够破碎山河。 /p

如残月,斩天琅!/p

轰——!/p

可怕的气机爆碎,阴阳不再,煞气长流。/p

陆尘策动阴马自破碎的阴阳迷雾中冲出,只瞬间便来到陈道才面前。那冰冷的大刀卷出无尽的风岚,刀气雄浑阴冷,又锋锐无匹,将陈道才周身两仪都斩破,留下一道道漆黑的伤口。/p

阴冷入骨,陈道才面色狰狞,再不复先前的平静,一身谪仙般的气质荡然无存。/p

阴阳神炉轻颤,流转火光漫天。/p

他身形后退两步,翻手又取出一件漆黑的大钟。/p

一声钟响,阴阳火光高涨作扑天之势,流转黑白于其中荡漾,汹涌无尽。但见光华熠烁,道痕流转,陈道才一口精血喷出,气息也越发的萎靡,却有气机强盛。/p

二声钟响,风岚卷起波光,大浪出,万丈高!/p

三声钟响,飞沙走石,天昏地暗!/p

四声钟响,雷霆万丈,撕裂阴冥而来!/p

那漆黑的大钟荡起第五声,苍穹都仿佛入定。/p

天地混沌,如一方大势演化,风雷水火自成,演化四方神兽。火光流转作朱雀,唳鸣摧山倒。长风浩荡烟尘起,玄武雄浑,背负大夜永恒。雷霆激荡,沧澜白虎啸声破三千,威势无穷。浪头翻腾,青龙长游四海,寒天彻地。/p

两仪道图在陈道才背后显化,阴阳两极作血红颜色。/p

他一头长发如狂魔乱舞,死命催动断刀,但见十道血红的古字浮现,更有可怕的凶煞卷动血腥而出。/p

这一方天地,都在阴冥中化归血红的海洋。/p

陆尘策马其中,口中吐出如兽嘶吼,但见马蹄一转,黑火荡漾,星陨大刀横扫千军如卷席!/p

迸发的刀气掀起阴冥万丈,轰然的碰撞之间,四方神兽骤然崩碎,分毫不存。/p

然其身形一颤,双臂肩头也猛地崩裂,有鲜血滚烫。而其却似不能察觉,毫无痛楚,策动阴马再度踏出铿锵之声。/p

他,已经化身阴冥恶鬼,只凶悍杀敌! /p

“葬送自己的灵魂,祭奠阴冥,也就不过如此!”/p

陈道才仍旧认为陆尘是自己堕落,满面狰狞。/p

他周身衣袍猎猎,将头顶阴阳神炉也摘下,与黑钟一同送出。其身后两仪道图显化诸天万象,原本萎靡的气机亦汹涌升腾,苍白的面色也红胀不堪。可怕的波澜寸寸爆碎,整个天地都在动荡,好似彻底的崩坏。/p

然陆尘却凛然无惧,也或并不存在恐惧。/p

大刀再度横扫,并无章法,却有着一方阴冥大势凝聚其中。/p

碰撞,湮灭,威凛无穷!/p

阴阳神炉在大刀的威势下轰然爆碎,流转阴阳火光万道,又被苍劲的阴气绞成粉碎。刀锋急转,万鬼嚎哭于其中,轰然再斩,只听震耳一声,那黑钟却并未爆碎,却直接激射而飞,径直撞在陈道才的身上。逆血上涌,喷出血花灿烂,他一身将将提起的气机都被砸得彻底崩溃。/p

钟响,两仪道图轰然炸开万丈波澜,漫天的神妙气机也尽数溃散。/p

“这”/p

陈道才嘴角挂着鲜血,狼狈不堪,仍旧无法置信自己竟会落得如此境地。/p

然抬头,那大刀,又到了面前。 /p

正文 第201章 夺刀!

气机交葛,万鬼沉浮,无尽的凶煞凝聚这一刀之中,无有其他玄妙,就只属于阴冥的黑暗而已。

惊心动魄,可陷落苍穹!

轰——!

长岚骤起,两仪黑白匹练忽的自远处刺穿了阴冥的阻碍,转瞬便来到此间。阴阳两道气流相互交葛,于凭空化作锁链,带起哗啦啦的声响,如虬龙,轻易便将阴马撕成粉碎,又转而将陆尘手臂捆绑,气机迸发,星陨大刀也自手中脱飞。

轰!轰!

接连几声爆响,漫天的阴冥都在破碎,交葛的黑白锁链激射而来,接连缠绕,将陆尘手脚四肢都捆绑,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

“师尊!”

陈道才惊喜一声,转头望去,正见到汹涌的黑白气浪翻腾,将此间阴冥尽数排开。可怕的气机动荡之下,那人影缓步而来,一双眸子作黑白阴阳两色,周身荡漾玄妙无尽,有十万道痕流转,演化诛天万法于其中,森罗万象于表外。

一步踏定阴阳图,两仪门主长发飘荡,衣袍猎猎,面上满是冰冷阴沉。

“陆尘。”

他自然能够认出陆尘的模样。

尽管已经有了不少变化,那黑铁的面具也熔了许多,看不出原本的痕迹,便连气息都变得阴如鬼煞,不似生灵。但陆尘就是陆尘,两仪门主自然不会认错,心中也着实惊异先前察觉到的可怕气息竟会来自陆尘。

这少年,已不复从前的模样。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天际有大道悲歌,越发的清朗。

混沌般的阴冥破碎又重聚,灰黑斑驳的道痕显化流转,交织鬼道长途,悬于半空,垂落而至,来到陆尘身后。

可怕的压力骤然降临,两仪门主面上也猛地一沉。

咔!

阴阳锁链绷紧,陆尘的身躯都要被撕裂,然两仪门主如何也不能真的将陆尘就此分尸。他仍旧能够掌控那四方阴阳锁链,却只觉得囚住一方阴冥,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其撼动。然其冷哼一声,单手虚空一握,更有玄妙的气机迸发。

撕裂...

鲜血迸溅!

陆尘吃痛,口中发出如兽似鬼的低吼,一双灰暗深沉的眸子顿时含满凶煞。阴冥鬼路越发清明,笼罩而来,有汹涌的力量激荡。他又嘶吼一声,将身躯绷紧,锁链哗啦作响,而后猛地一震,但见十万阴冥道痕显化,那阴阳锁链当即寸寸崩断,化出无尽的阴阳气旋。

他身形半跪落地,阴冥鬼路显化于其身后,一方大界,缓缓降临。

于其中,可见万千阴罗狰狞险恶,冥冥之处更有森然流转。那是来自阴冥的一方天地,被召来这个世间,将阴界与阳界的桎梏都打破,错乱横生,显化万般气机纠葛无尽。沧澜破碎,阴风嘶吼,百万厉魂张牙舞爪,在那荒凉阴郁的鬼路上争先恐后而来,却被无形禁锢,不能真正现世。

但仍旧无比的可怕。

这天地都要塌陷,有着无穷的威势在凭空显化而出,压力临身,两仪门主肩头也猛地一沉,后退了半步。

只半步,却也足够骇人。

两仪门主已非从前可比,一身修为强绝,纵然再度对上苏千烈也绝不会是平手。而如此,陆尘身后降临的大界带来压力,让两仪门主都不能承受,是真的有着无穷的威力。

可怕的气机显化,有厉鬼冲出阴冥鬼路,落在陆尘身上。

火光跳动,作漆黑的颜色,骤然升腾,将其整个身形都淹没其中。

可怕的力量在凝聚,整个阴冥鬼路都开始扭曲。它化作十万气流盘旋,尽数没入陆尘体内。其身形仍旧半跪在地,一身黑甲却尽数褪去,有黑雾如潮水般缓缓涌上,将其身形都完全淹没其中,唯独一双灰暗深沉的眸子无比清晰。

“出卖灵魂于阴冥所在?不对,感觉不太一样...”

两仪门主眯起眼睛,抬手推出一道阴阳原图,将万般阴气都阻拦于身前。

陈道才勉强起身,面色惨白,正骇然的看着陆尘的变化。

“师尊,这...”

“有人在远处助他,而且那人还是鬼修,实力极强,至少也得是圣人境界。但毕竟极远,纵然本座修为比不得那人,却也无需惧怕如何。”

两仪门主冷哼一声,却终究不能寻到这些阴冥道痕的来历。

然其双手一分,面前阴阳原图骤然分散,化作两半勾玉流转掌心之中。但见光华闪耀,道痕流转,两仪门主只一拳轰出,有漫天的气机都被勾动,是诛天万法蕴于其中,归于初始,只作阴阳之数却生出无尽的变化,有凶险暗藏。

但听轰的一声,凭空有无尽的阴冥炸裂,却终究未能影响到陆尘如何。

那漫天的阴冥鬼路还在扭曲,不断的没入陆尘体内,那漆黑的雾潮也越发浓郁,不能见到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然一双灰暗深沉的眸子,却仍旧无比的清晰,正死死的盯着陈道才所在,充斥着无尽的森然与冰冷。

呼——!

风岚忽起,两仪门主面色凝重,双手虚按,有漫天的两仪黑白气息流转而来,于其掌心化出沧澜古界,凝作一方大印,轰然撞出。但见阴冥破碎,大印崩溃,陆尘身后的阴冥鬼路却仍旧如故,不急不缓,将一方大势的力量尽数灌入其肉身体内。

精血黯淡,却在沸腾,阴煞的力量让他身躯寒冷如冰。

阴阳起,诡雾落尽。

两仪门主一双阴阳眸子扫过四周,面上神色忽的沉了下来。

他一挥大袖,有狂风席卷而出,将四周弥漫的诡雾尽数吹散。

这满是沟壑的大地上,早便见不到秋罗城的痕迹,留下的,只是一片苍莽的焦土。然焦土之上,却有黑霜满布,一朵朵妖艳透红的彼岸花不知何时已经灿烂绽放。洪辉流转,玄妙荡漾,这苍莽之处被狂风愈卷愈烈。待得一切都散尽,此间天地都不复曾经,是遥遥无际的荒凉。

但见远处丘壑起伏,诡雾阴郁,有许多漫无目的的影子正摇晃着身躯游荡。它们寻不到归途,寻不到方向,就在这无尽的大地上失落了一切,连自己都已经忘却。

“这是...”

陈道才瞳孔骤然锁紧。

两仪门主周身忽的荡起可怕的风旋。

“黄泉厚土!”

他也未能察觉何时到了这样一方世界,也或这样一方世界何时降临。但说这些却也无用,只两亿黑白气机搅动,扰乱四方,化出阴阳原图于大地之上,覆盖千百里广阔。十万阴阳剑铺天盖地而生,转瞬即至,凝聚如虬龙掀起大势,直冲天外天!

轰的一声爆响,漫天阴冥消散,这黄泉厚土也彻底支离破碎。

然眼前将将恢复原本的阴暗,那一双如厉鬼般的眸子便到了近前。

陆尘!

其一身黑袍猎猎,如火燃烧烧,掀动气机纠葛,手中星陨大刀悍然斩出十万鬼哭狼嚎,搅动阴风飒飒。漫天的阴冥都被他带来,仿若苍穹迎面砸来,可怕的压力让两仪门主都面露惊色。

“小辈尔,也敢放肆!”

一声怒斥,双拳有阴阳显化,但见阳极生阴,阴极生阳,是两仪大道蕴藏其中,双拳开出十万八千道法暗藏。漫天阴冥当即破碎,那星陨大刀也轰然倒飞。然此间,一声凄厉的惨嚎骤然在身后响起,血光乱溅,待得两仪门主回头见到,却不知何时陆尘已经到了陈道才身旁。

他手中正提着陈道才的臂膀,是硬生生撕裂下来。

那断刀,染血而红。

其面色不变,只一翻手便将断刀取了回来,而那手臂也就随意的丢到一旁。

陈道才满面惨白,一条手臂被硬生生的撕去,疼痛入心,近乎昏厥,却仍旧在强撑着将痛苦的嚎声咽了回去。他满面狰狞,接连三指点出玄妙落于肩头,能够见到阴阳显化,流转肩膀的断口,使其不再喷血。

但手臂确实断了,陆尘也没有任何表示。

他只看着断刀,挥手一抹,其上便有十道血红的古字显化出来。

“大圣留字,非你这等小辈能够解开,纵然有鬼修在暗中助你也不行,还是将它还来吧。”

两仪门主上前一步,面色阴郁而难看,是当着自己的面被陆尘得手,着实有些将他看低。而一步落定,探掌便拿出阴阳大界,玄妙衍生,道痕流转,将万般都囚禁其中。

然此间,有阴冥气息轰然自陆尘体内暴涨而出,以最为蛮横的姿态将两仪门主击退,而后流转作一鬼头模样,只游荡片刻,便轰然撞向陆尘手中断刀。

那十道血红的古字猛地震颤,血光嶙峋间,道道裂痕忽的浮现,继而蔓延出去,做蛛网般密集。但听一声脆响,十道大圣留字,便如此轻易的被鬼头撞成粉碎,而断刀解去束缚,猛地狂颤,有清亮的长吟振聋发聩,搅动大道沉浮,掀起弥天血光汹涌,直冲霄汉。

阴冥归去,却并非青天白日,反而大夜降临。

月光如血,星辰点墨。

郎朗青空笼罩血腥蔓延,气息暴戾,可怕的恨意自断刀中迸发,于苍穹之上汇聚,化出倒悬的锋锐刀芒,蕴藏无尽的凶煞直指两仪门主与陈道才。

另一边,那飞落的星陨大刀也忽的悬空,指天而立,其周身有阴气缭绕,如匹练盘旋,缓缓凝聚作一虚幻的阴影。虽看不清楚,却能辨出其一身破烂的粗布麻衣,头发杂乱,满面胡须,当比厉鬼更加的可怕,却更有慑人的气机骤然降临,让两仪门主都无法喘息。

正文 第202章 八千里苍莽黄土

漫天的猩红汇聚,凝练刀芒震世,凶悍凛冽的杀机盘绕周遭,掀动狂澜浪潮。然更可怕的,却是那道虚幻的身影,明明看的并不清楚,却又无比的真实。他仿若就在此间,将一身气机显化,让整个天穹都变得黑暗,将一方大势都压得抬不起头来。

两仪门主不敢大意,周身气机亦完全提了起来,有十万两仪黑白气息盘旋而上,凝练道图悬于半空。

他来得急,并未带上阴阳龙凤镜。

“杀生,不该在你们手中。”

那身影缓缓开口,呼出一口浊气,将手中星陨大刀凭空挥斩,有莫名的气机交葛。

只瞬息,那阴阳道图忽的凭空破碎,两仪门主面上也猛地变作惨白,一口逆血涌上,身形都踉跄着后退几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身影,那一刀,不过随意落下,甚至未能见到任何气机显化,却如此的可怕。

究竟怎样做到,两仪门主无法看透,亦无法看清。

嗡——!

断刀狂颤,煞气如潮。

它就在陆尘手中,激荡着汹涌的恨意,迸发出无尽的气机搅动波澜幻灭。但见苍穹淋血,那凝练而倒悬的刀芒犹如真实,堪得百里山岳一般,蕴藏锋锐无匹,能够斩断天地,破碎山河。

压力临身,两仪门主咬着牙关,脚下猛地一踏,有阴阳气机轰然遁去。

远处传来可怕的震动,各般神妙气机浮现,有诛天万法藏于其中。但见那浩大的山岳拔地而起,只转瞬便携带沧澜大势临到此间,是两仪山都被催动起来,荡漾无尽的神光,弥漫无上的神威。

大圣道器!

两仪山原本便是大圣道器,只因断古前两仪门与扈娘子的恩怨才使得它内蕴受损,沦落半圣道器。然先前扈娘子最后一缕气息也随风散去,五域四海感同天地悲,便连仙狐殿也彻底的化归尘土。气息消散,两仪山内蕴的损伤也逐渐愈合,尽管还未能完全恢复大圣神威,却也有了一些大圣道器的影子于其中。

两仪之法,演化天地万物,包容森罗万象,收纳三千大千世界,可将一切都镇压其下。

“你便是陆尘身后的鬼修吧,虽本座不知你如何能够将一身鬼力都加诸他的身上,但终究不过只是鬼修而已。呵,天地间生灵修仙,修的是灵,修的是道,你却走上邪途,修行鬼途。如此,本座便代佛门之人将你这身影渡化,连同陆尘一起,化归阴冥所在!”

两仪门主长发乱舞,衣袍猎猎,周身气机荡漾,掀动万千波澜。

那两仪山无比浩大,碾压苍穹而来,携带滚滚大势。苍劲的虬风吹动,如刀,撕天裂地,圣道威压笼罩之下,极尽道韵所藏,是当真是大圣道器苏醒一般,降临此间。

可怕的气机在不断的破碎又升起,道痕显化,那浩大的两仪山卷动两仪黑白气息,将漫天血腥破碎,青天都染透作阴阳原图。大日破晓,流转黑夜之中内敛神光,是阴极生阳;明月高悬,却是漆黑,白昼朗朗而为阳极生阴。

日月流转,天地倒悬,阴阳逆生,道法无常!

两仪山只算半个大圣道器,却震动古往今来,诸天万界都在轻颤。

然那身影立于其中,只仰头看着遮蔽天穹的两仪山,不能清晰分辨的眸中却能见到无尽的深邃,仿若浩瀚星空都在其中内敛。道痕生灭,苍莽鬼途,只一念,便作无尽的大势显化,将这阴阳遮蔽的天穹都撕出一道属于阴冥的道路。百万厉鬼游荡其中,阴冥不阴,只漫天暗黄的雾气荡漾,婉转轻柔,却为阴阳不能破碎,道法不能侵袭。

两仪门主瞳孔收缩,骇然的看着那阴冥鬼途。

这身影施展出来,与陆尘身后显化,终究是有着太大的区别。

然此间,刀芒震世,骤然狂颤,刺耳的长吟撕天裂地般猛地升起。

陆尘一身黑袍尽数破碎,便连周身烙印的灰色纹痕都黯淡下去。他双眸满含凶戾,却已经十分清明,正死死地盯着面前两仪门主。

断刀高举,血光通天,在这阴冥鬼途与两仪原图争锋的长空之中,猛地撕出一线属于血红的痕迹。而于其下,那倒悬的血光也越发凝实,轻轻震颤,随着陆尘一声嘶吼,随着断刀斩动,那百里之巨的刀芒轰然垂落,有无尽的大势汹涌,还未落定,便让浩瀚厚土都崩溃陷落!

“给本座,破!”

两仪门主骇然,周身气机鼓荡,面孔都变得狰狞。

他将一身修为尽数催动起来,两仪山也轰然一震,仿若整个天地都猛地颤抖一下。

刀芒与两仪山碰撞,无尽的沧澜骤然显化,却天地静谧。

衍生,毁灭...

大道在碰撞,力势在汹涌,可怕的气浪无声无息的翻腾出去,席卷一方浩荡。烟尘漫天,齑粉溃散,只瞬间便将此间的一切都彻底淹没。

鬼影晃荡,那提着星陨大刀的身影飘忽而来,刀芒斩落,将席卷的气机都撕破。

轰——!

将将响起的声浪震动大世,整个东盛北域都要就此陷落一般。

终究并非大圣道器。

断刀毕竟断了,并无真正大圣道器的力量。

两仪山还未完全恢复,也只算是半件大圣道器。

然如此,却仍旧无比的可怕,蔓延的气机近乎将整个东盛北域都轰得塌陷下去。只其中有道身影,一手提着狼狈的人形,一手高举大刀斩向苍穹。但见无尽的气机衍生,那仍旧交葛不休的血红与两仪骤然变形,而后可见一道漆黑的长流冲天直上,将其完全毁灭,又入得霄汉,再不见了踪影。

万般波澜都彻底平静下来。

长风起,将弥漫不散的土烟都吹去。

这遍地的黄尘之中,忽的隆起一个土包,而后见得黑白气机升腾,骤然破开烟尘的束缚冲天直上。

两仪门主身躯破碎,满是裂痕,鲜血淋漓又沾满了黄土。原本的长袍也不再潇洒,模样狼狈,左臂都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余齐肩而断的伤口仍旧流淌鲜血滴落。而其右手,正提着早便昏迷过去的陈道才,其身形亦狼狈不堪,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近乎就此身死。

然两仪落定,陈道才身躯忽的一阵,咳了一声,吐出大口的黄尘混杂着鲜血,胸膛重新开始起伏。

“那人...究竟是谁?”

两仪门主只看他一眼,便不再注意,将目光望向四周。

然肉眼所及之处,却不过一片苍莽。

原本起伏的山岳不再,原本繁华的城池消散,这八千里大地都彻底化作黄土,也不知那一次碰撞究竟波及多少无辜生命。

死掉多少,两仪门主并不关心。

但两仪门却就此没了。

这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都化作平地,只有见不到边际的黄土罢了,除此之外,便再不能见到任何其他。然烟尘散去,远处有人影踏空而来,更有两仪化出黑龙白凤纠葛。待得到了近前,才能见到是凌采薇身形藏于其中,唇角还带着血迹,一身长裙也有些破烂,而其面前推动阴阳龙凤镜,正有神威渐渐内敛,是凭其庇护,才能免得一死。

“师...师尊...”

她身形顿在半空,身子还在颤抖。

“是陆尘。”

闻言,凌采薇瞳孔当即一缩,又四周转头望去,却未能见到那人身形所在,眸中露出些许失落与怅惘。

两仪门主看她一眼,冷哼一声,又看了眼阴阳龙凤镜。

那神妙内蕴的阴阳龙凤镜也是半圣道器,却在波及之下于镜面上留下一道裂痕。纵然并不明显,却十分的扎眼,也让两仪门主一身气机都无法继续平静下来。

两仪山,没了...

阴阳龙凤镜,破了...

将将势起的两仪门,就此而彻底衰落。门中数众弟子尽数化作齑粉溃散,连同坐落山脉都就此消失,其中所藏的宝物也都化归尘土。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如先前,就只一夜罢了,一切都变得不同。

起起落落的打击,让两仪门主恨意欲狂,不能承受。

纠葛的气机盘绕不休,那破烂的衣袍也在猎猎作响。可怕的压力下,原本便受伤极重的凌采薇当即一颤,喷出一口逆血。

“另寻他处,再建两仪门!”

两仪门主深深呼吸几次,早便恢复的眼睛都红了起来。

“道才还未死,未来的天下,仍旧是我们的!”

他将牙齿都咬碎,却又觉得不甘,一声长吼震动四方,却也只烟尘荡漾。

东盛东端,海浪翻腾,明月长生殿显化无尽玄妙,荡起神光万丈,却无比的平静而又轻柔,将万般气机都内蕴其中,着实背离了常识。然其确实如此,通体莹润,若玉石雕刻,而于广场之上,轰然有动荡的波澜显化,撕裂狰狞的虚空裂缝于此间,自其中吐出一道身躯破败的身影。

陆尘遍体染血,近乎破碎,断刀却仍旧死死的握在手中,却气机不显,尽数内敛。而玲珑宝树也察觉,伸展玉枝,流转轻柔的光辉拂过。若清风,似柔荑,缓缓而过,让那破碎的身躯都渐渐愈合,原本躁动的气机也变得平静。

然虚空裂缝还未消散,又一道身影自其中踏出。

其手中仍旧执着那星陨大刀,并非真切,亦有些过分的虚幻,能够透过身躯见到后方的模样。

松手,刀落,鬼气尽散,那星陨大刀也归复原本该有的模样,轰然落地。

朦胧宝光流转,将那阴冥的气息尽数驱逐。

他缓缓抬头,望向远处的高殿,朦胧宝光便自其中而来。

“你还是如此,不许明月长生殿遭受分毫玷污...许久不见了,玲珑。”

正文 第203章 北荒妖族二祖

神殿之上,玲珑宝树轻轻摇曳,荡漾朦胧宝光流转,也似回应,只这身影却不能听到。

气机衍生,神辉幻灭,这身影也越发的虚妄黯淡。

“我便将他暂且交给你了,这身外化影,不能长存。”

身影又道了一声,只言语将落,但见鬼道神纹溃散,这身影也就彻底消失。

一切都变得平静下来。

玲珑宝树枝桠摇曳,通体如莹润玉石雕刻,似天工鬼斧,完美无瑕。但见朦胧宝光流转,如神雾飘荡而来,将陆尘的身形渐渐笼罩。而于其中,有道痕生灭,幻化无尽,出入其周身四肢百骸,可闻得血气涌动,掀起轰隆声响回荡不休。原本萎靡的气机,渐渐强盛,只胸膛猛地起伏一下,浊气尽数吐出,终于缓缓醒来。

其眸光仍旧有些灰暗,记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宝光散去,而陆尘身形也缓缓落地。

“这是...明月长生殿?”

陆尘渐渐回神,只将将起身又忽的一愣,愕然转头看向手中断刀。

他无法想起先前的一切,是在幽冥鬼途显化的瞬间便已经失去了意识。而之后的一切,也并非其意念所为,是凭着身体的本能才会如此。那场战斗如何,已经不再重要,而陆尘也已经达到了目的。

安然的回到此间,又取回了断刀。

尽管断刀有完全气机都内敛不出,是消耗太甚,毕竟其本身残缺太过严重,又被十道大圣留字囚禁,不得不屈从陈道才的掌控,将一身力量都被抽取。想要恢复,还得许久,而如今却连些许的气息都无法显露,显然陈道才掌控时不留分毫余地,亦不在乎是否会伤了断刀内蕴。

“也不知陈道才究竟怎样了...”

陆尘缓缓起身,将断刀收入命渊,凭浩荡无尽的精血与蓬勃生气将其温养。血天大圣的修行法还在其中,大抵待得几日,断刀恢复些许,才能传授,只如今还得等待,不能过于急躁。

然收入命渊,陆尘却见到翠叶令牌仍旧不过一道裂痕。

“怪事,怎么回来的...”

他心中疑惑,又询问玲珑宝树。

“老叫花?”

得到的回应中,提起了老叫花这个称呼,却连名字都没有,是其身外化影径直撕裂虚空,将其带来。然陆尘却从不曾听过老叫花此人,亦不记得自己曾结识这等人物。

若真的说凭手段便撕裂虚空,便就只老鬼一人。

“那老叫花,可是老鬼?”

陆尘又问一声。

玲珑宝树摇曳,是有些不解,待得陆尘解释老鬼来历,才得到了肯定的回应。

“他竟然叫老叫花?这样的名讳...”

陆尘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

老叫花大概是老鬼在断古前的称呼,便连名字都没有,就只老叫花而已。血天大圣如此称呼他,玲珑也随血天大圣一般如此称呼,算是断古前的老友。只陆尘也未曾想到,老鬼竟能够将身外化影显现东盛北域所在,是与其真身相隔何止千万里之遥。

这般修为,这般手段,着实令人骇然。

自命渊间取了身白袍穿好,然走出两步,陆尘又禁不住腿软,差点摔在地上。

他一身伤势虽早便愈合,但体力却消耗太甚,而那般的战斗也本不是他如今的境界能够应对。虽有老鬼暗中相助,但毕竟超出了陆尘的极限,纵然一身血气未曾枯竭,却还得休息许久才能完全恢复。

“大抵今夜之前,不能回去葬仙山了。”

陆尘苦笑一声,一念传出,玲珑宝树荡漾神光,将其接引而至殿中休息。

明月长生殿高悬于沧澜海上,大势汹涌,却气机平缓,万丈辉光映射苍穹,可见七彩纷呈,仙雾飘渺,万般珍馐显化影像于其中。而此间宫阙,立于九殿之上,凭栏而望能见百里遥遥。

一壶清酒,玲珑所赠,能助人恢复损耗,温养肉身。

陆尘并未拒绝,饮了几口便觉得通体舒泰,便连行走都无妨,却仍旧有些力竭,四肢发软,是体力终究不能及得上那般战斗损耗。只凭栏而望远方,那黄沙细软之处,正有不少人影出没,亦有许多人遥遥望着明月长生殿的方向,是其显化太过引人注目。

“这种地方怎的还有外人前来?”

他稍有疑惑,又询问一声,玲珑也并未隐瞒,是这些人在几日前便横渡虚空来到此间,四处查探各般痕迹,却不知所为如何。

玲珑只扎根明月长生殿中,不理外物,而平日间长生殿又隐没虚无,不能为外人见到,纵然这些人停留此间也与它无关,便从未太过在意。若非今日有虚空波动而来,亦有陆尘气息于其中,玲珑宝树也不会让明月长生殿显现,更不会被这些人发现。

“他们探查的都是什么痕迹?”

陆尘心中微沉,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玲珑宝树回应中,明说他们为先前此间一场大战的痕迹而来。

黑无常,与那北荒妖族三祖的大战,仍旧遗留着不少的气机残存此间。只几日来这些人却始终未曾离开,探查痕迹,大抵已经明了许多,却不知为何还要继续查探。

“北荒妖族之人...”

陆尘眯起眼睛,又饮一口清酒,遥遥望着远处那些渐渐集结起来的人群。

其中有一老者,着青衫朴素,形体矮小,却周身有气机凶戾,面目也着实不敢恭维,是如老树皱皮,亦有蜈蚣疤痕贯穿左眼,只能紧闭。而其正立于众人身前,遥遥望来,已经见到陆尘在宫阙中。

对望间,陆尘能够见到其独目中有神光如锋,刺眼无比,只能避开。

“那老妖婆身死,北荒妖族终究是不能承受,却没想到竟会这么快便寻到此间。”

陆尘呼出一口酒气,托着发软的身子来到广场。

他心中阴郁,还未想好究竟要怎样应对。

身份不同,考虑便不同。若在先前,陆尘不过孑然一身,纵然如何也能相对,大不了便藏身明月长生殿中,凭天下人也不能将其如何。然如今,他却身为炼狱圣子,却不能忽略炼狱的存在。若真的让炼狱与北荒妖族一场大战,胜负不说,老鬼也不会轻易出手,必然损失极多。

未必能够承受得起这般损失。

人影晃动,那老者已经率先踏空而来,临到近前却不再踏步,阴鸷的独目扫过四周,又冷哼一声,便就此立于原地,未曾上前。

“你,是何人。”

虽是询问,却高高在上,不容置疑,也似陆尘必须得回答才行。

“只瞎了左眼,却怎的什么都看不到?”

陆尘嗤笑,并未客气,亦无善意。

“明月长生殿你不认得?我能在其中,自然是明月长生殿的主人,你说我是谁?”

“小辈,敢尔!”

老者面上当即一沉,伸手便催动道痕显化,有一晶莹大手当空凝聚,轰然拍落,径直向着陆尘而来。

然其身形却只立于当场,任凭狂风凛冽,吹动衣袂猎猎,巍然不动。

朦胧宝光显化,飘渺无踪,那大手当空拍落,却在无声无息间便化作齑粉消散,不能入得明月长生殿分毫。玲珑宝树坐镇此间,陆尘便凛然无惧,他自信凭身后玲珑宝树,只需身在明月长生殿中,望尽这天下也无人能够将他如何。

老者眯起眼睛,为曾继续出手,独目越发的阴沉慑人,闪烁凶光。

“传言明月长生殿有玲珑宝树坐镇,是断古前便存在的强者,天生地养,虽不出长生殿外,却庇护长生殿不染凡尘,纵然大圣到此也得恭敬相对。看来,传言不虚,也无夸大。”

他言罢,又轻哼一声。

“你也就凭玲珑宝树才能如此狂妄,然年轻人太狂却不好,须知过刚易折,并非无稽之谈。”

“这些便无需你来操心。”

陆尘轻笑一声,混不在意。

“老朽乃北荒妖族二祖,只问你些事,你若识相,便老实回答。这明月长生殿中,玲珑宝树可护你一时,亦可护你一世,却终究得再不踏出半步,等同软禁。想来你也不愿,老朽便与你好好说话,你也莫要再如先前一般。”

“你问便是。”

见到老者妥协,陆尘稍有些意外,毕竟表面看来他并非这种容易说话之人。而其自报家门,陆尘也终于知晓此人身份。

大概形式所迫,毕竟玲珑宝树在此,妖族二祖才如此放低了身段。

“先前,你可见到三个年轻女子,随同一老妪前来此间?就只两三日前,而后又有一场大战,波及极广。你既在东盛,便该感受到,何况周遭仍有气机残留。”

老者胸脯深深起伏一下,让自己语气稍缓一些。

“未曾见到。”

陆尘只平静摇头,未曾显露分毫。

“我今日才将将回到明月长生殿,你们已经看到。若我在此间,明月长生殿必然现世。两三日前,我不在殿中,也不能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于那场大战...波及了整个东盛东端,许多人都有察觉,但根本如何,我却分毫不知。此间仍旧残留气机,凭你实力,该看出许多,又为何要来问我?”

“气机太过隐晦,又万般凌厉,自然不能查探清楚...你只四御境,也确实无法理解。”

老者缓缓开口,只顿了片刻,又忽的冷笑一声,独目有寒光流转。

“然那老妪却传回消息,随同之人有一男子,面带融掉了许多的黑铁面具,修为不过御元境罢了,却一身血气澎湃,纵然四御境界也难以相比,随时都可突破。你说...这人是谁?”

正文 第204章 风云际会所向

“是谁...”

陆尘心中微沉,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那老妪何时将消息传递回去。大抵其早便有些警惕,做了这些,也或来到东盛才传递消息,只无论陆尘也或洛仙儿,穆双影,都未曾发现分毫。

对上妖族二祖的独目,那精光着实刺眼,却未曾躲避,又忽的一笑。

“纵然是我,又如何?”

陆尘不再隐瞒,也知隐瞒不得。

妖族三祖既已传了消息回去,一切都必然暴露。他身份究竟如何,老妪知晓不多,但不过些许便已经足够。黑铁的面具,熔了许多,纵然修为有些差距,却只御元境突破四御境罢了,心念一动,随时都可突破。妖族三祖有半圣修为,自然能够看出,凭这些便能够确定随行之人便有陆尘在其中。

大抵老者早便认出,只忌惮明月长生殿,未曾直接言明罢了。

然陆尘装模作样,他也便不再隐瞒。

“小辈,老朽知你身在明月长生殿中,谁也不能将你如何。”

妖族二祖森然一笑,眸中满是冰冷。

“但明月长生殿就在此间,哪里也不能去,不过四御境的修为,纵然血气旺盛,也不过如此。老朽便只留下一涅槃境的手下,便可让你无法踏出此间一步,等同软禁。但只凭你与那洛神儿穆双影三人,却还不能将老朽的妹妹如何,不若你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杀了老朽的妹妹,老朽便放过你,如何?”

“信了你的鬼话。”

陆尘轻哼一声,转身便走,亦在询问玲珑是否知晓葬仙山的位置。

他不愿继续与妖族二祖继续纠结这些问题。

就在明月长生殿中,谁也不能将他如何,纵然等同软禁也无妨。这明月长生殿中有许多宝物,虽如今可动用之数不多,却也足够修炼许久。

妖族二祖非寻常人物,待得时间长了,便自然会离开。纵然如其所言,留下妖族之人在此间看守,但哪怕大能强者陆尘也丝毫不惧。只需等待断刀气机恢复些许,便可将其催动,最少也能将之阻拦片刻。只片刻便够了,他身上还有传送玉台,亦有不少灵精,玲珑知晓葬仙山的位置,便直接横渡虚空离开即可。

若被追上,便追上。

老鬼坐镇其中,又有炼狱众人,陆尘并无太大担心。

毕竟被杀上门来,老鬼必然亲自出手将其解决。是为葬仙山也好,为两座矮坟也罢,理由如何并不重要,只那等存在不能容许他人玷污。

二祖?半圣?

一掌罢了。

见到陆尘不予理会,妖族二祖面上当即阴沉下来,却也知自己不能将其如何。他不愿在此继续浪费时间,只一令,便率领身后众多妖族转身离去,继续查探此间残留气机究竟是何人所为。然如其所言,此间气机却十分隐晦凌厉,交葛太甚,凭他也不能确定究竟杀了老妪的人是谁。

然其率众离开,却仍旧留下两位妖族强者停留此间,皆有着涅槃一重天的修为。在妖族二祖看来,陆尘虽一身血气澎湃,却绝对不是涅槃一重天强者的对手,两位亦是高看,如此,便足够。

而陆尘也自然见到。

他在殿中,抬头便能看到那两人立于虚空之上,遥遥望来,眸中满含冰冷与杀意。

“这老不死,倒是小瞧了我。”

陆尘眯起眼睛,只冷哼一声,回去继续饮酒。

他身子还有些发虚,得休息才行,而两个涅槃一重天修为的强者看守,在陆尘而言便不值得催动断刀。当初御元境时,杀四御境也不过尔尔,如今四御境一重天,不过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在陆尘看来并非难以逾越的鸿沟。

只如今修行法还未能明晓,得等候才行。

一日过,又一日过。

葬仙山始终无人前来此间,大抵老鬼已经知晓,却未曾派人来接,兴许是有着磨砺的打算。陆尘能够猜到,有些无奈,却也并未恼怒,诚如黑无常所言,在庇护下成长的圣子,终究不能堪得大任。陆尘并不打算做那般无用之人,而今也并非不能自行解决,又如何需得劳烦炼狱兴师动众?

他为炼狱圣子,便得考虑炼狱本身。

妖族二祖又停留几日,也曾多次来到明月长生殿外,要与陆尘协商。他退了一步又一步,显然是一心复仇,乃至以道心起誓,不会害他性命,只求能够知晓何人杀了那老妪。

但陆尘始终未曾理会,就只盘坐殿中,将视听都封闭。

他身子已经恢复,便潜心修炼,感悟大道,钻研烙印命渊间的金字与自天玄宗的环山大河中得到的九个古字。其他外物,皆作虚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是一心沉浸其中,如闭关一般。

待得妖族二祖耐心耗尽,陆尘也惊醒过来。

于此间也能察觉外界波澜壮阔,气机生灭,肉眼所及之处有沧澜大道显化,将天穹都要震得塌陷。可怕的风岚席卷大浪滔滔,惊得远方鹏族都有人前来查探。然那日一战之事,来的快,去的也快,鹏族有神速可瞬息万里,却在赶到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未曾见到任何,并不知晓那日究竟何人为战。

妖族二祖气急败坏,又落下一掌卷动沧澜大势拍向明月长生殿。

然如上次一般,朦胧宝光只轻柔一现,手印便轻易破碎,化作齑粉消散,是凭任何人也不能将明月长生殿如何。

而后两日,鹏族之人也有许多强者来到此间,尝试出手夺下明月长生殿,觊觎其中宝物。然玲珑宝树坐镇,谁也不能如何,哪怕金光漫天,又有妖族二祖一同出手,玲珑宝树也只摇曳枝桠,但见辉光流转,便将一切都化去,是尘埃不染,万法不侵。

“两仪门所在,八千里苍茫黄土,门派覆灭,杀生断刀未在任家手中。”

“杀生断刀已被血天传人夺回,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血天传承便在杀生断刀中,得断刀,便可得血天传承,立无上大世!”

“任家发话,夺得断刀者,送往任家,无论修为如何,皆作长老一席,庇护其一生无忧。”

“两仪门重建,于东盛北域角落...”

各种消息,接连传来。

鹏族与妖族之人日常言论,玲珑宝树尽可收入神念之中,亦为陆尘所知。

他心中震惊,是未曾想到两仪门竟会在那夜直接覆灭,只留下八千里苍茫黄土。然震惊之余,又有阴郁,大概两仪门主也被逼急,将消息散布出去,连同任家一起,将陆尘推到了风口浪尖。

原本传言杀生短刀在任家手中,而任家势大,无人敢抢,却也常常有梁上君子作客,却始终未能得手。而后一段时间,风波渐去,毕竟任家并非谁人都能觊觎,纵然贪婪血天传承也不能如何,便无人继续关注。然如今消息散播出去,杀生断刀又落入陆尘手中,是其无门无派,身后亦无他人庇护,便将这原本散去的波澜再度掀起。

陆尘不是任家,容易欺负。

而那日一战的消息也渐渐散播出来,显然是两仪门主也或任家所为,却隐去了老鬼作身外化影相助一事,谎言称陆尘凭借一宗圣道宝物才能与两仪门主抗衡,留下八千里苍茫黄土。然那圣道宝物已经毁去,陆尘也就不过断刀在手罢了,却也已经沉寂,需得极长时间才能恢复,催动其中威势。

由此,风云际会所向,陆尘所在。

妖族二祖已经离开,鹏族却仍旧未曾放弃。

而近几日,鹏族强者也接连离开,却有不少修士寻到此间,亦将陆尘行踪暴露天下。而陆尘便是血天传人一事,也再无法隐瞒。

“那陆尘竟是血天传人,真是未曾想到,这等人物也会带上狗脸的面具。”

“杀陆尘,夺断刀,强取明月长生殿主人之位!”

“四御境一重天罢了,如此弱者不堪这等宝物傍身!”

人性贪婪,暴露无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人不禁感叹,却也只虚伪君子罢了,仍旧寻到东盛东端的海边,遥遥观望众人所向,欲知如何才能破去明月长生殿的阻碍,将陆尘拿下。

然其不出,明月长生殿又有玲珑宝树庇护,荡漾朦胧宝光凝聚不散,纵然如鹏族强者也不能攻破,是连北荒妖族二祖都吃了闭门羹,谁也不能将其如何。有人贡献珍稀之物破界针,可破去万般禁制,却仍旧无用。

毕竟朦胧宝光并非禁制,是玲珑宝树随手的道法,若不能以大道感悟与之对抗,便无法破去。

而望断天下,也无人能够与玲珑宝树相提并论。

大抵老鬼都不行。

然如此,妖族二祖已经离开,陆尘却也不能杀出明月长生殿,回去葬仙山。

此间汇聚了太多修士,鱼龙混杂放眼望去,各处都有人影出没。泛泛之辈便不多说,却能见到不少强者有周身气息雄浑厚重,也或凌厉如刀,更有出尘如仙,皆为强者,非陆尘所能敌。若真的踏出明月长生殿一步,大抵来不及逃脱,乃至连撕裂虚空的时间都没有,便会被彻底轰成齑粉,被他人将宝物尽数夺去。

“人性贪婪,可怖如斯。”

陆尘咬着牙关,未曾料到如今的状况。

然风波席卷,又过几日,这东盛东端的海边,乃至出现了一身着黄袍的伟岸男子。其面容白皙,却气息雄浑,体态魁梧,是驾驭皇朝古老战车而来,碾压苍穹而过。前有异兽拉动,模样狰狞,周身荡漾无尽神辉,后有百数铁骑相随,威势浩荡,兵甲凛然。所过之处有滚滚闷雷作响,气机浩荡,震动一方,亦引得许多人都转头看去。

“中州的皇子竟然也来了!”

有人惊呼,认出了这人的来历。

“杀生断刀是至宝,明月长生殿也非同寻常,中州知道的晚了些,却也该来才对。”

“如今才只是开始,却也不知中州皇朝之人是否能够破去这朦胧禁制,将陆尘拿下...”

正文 第205章 大华皇子,真龙神剑

战车轰然,携带一方大势,似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长河而来,将天穹都碾压,蕴藏着无尽的威势。

那来自中州的皇子正稳坐其上,面目威严,周身有隐约的皇道龙气盘绕不休,隐约作滚滚长吟之声震耳,着实可怕。而其眼眸凌厉如刀,扫过周遭,如高高在上,俯视一般,面对众多修士的注目也就只冷哼一声,而后便径直向着明月长生殿而去。

可怕的气机压迫而来,许多修士都不能抵抗,接连倒退,哪怕强者都要避讳些许。

中州皇子如此,是当真未将东盛修士放入眼中。

然敢怒不敢言,也就不过这般。

其身份地位非比寻常,中州四皇朝传承无比久远,乃至是许多古老世家也不能与之相比。单单一个断古前,已经不足以形容中州四皇朝的古老,是其历史起源无法考据,哪怕当今四皇朝的皇主也不能知晓断古前的许多秘闻,那些早便尽数化归历史的尘埃,不再存留。

如此时间积累下的庞大底蕴,纵然断古前传承而至如今的世家势力也不能与之相比,有着不小的差距。

毕竟中州立于东南西北四域中心,又有四山隔断,是其原本便有着足够的实力占据此等位置。

那皇子也是年轻一代,却已经有着登龙境的修为。但见战车碾压而过,庞大的威势卷动沧澜升腾,浩瀚无尽,轰然神威降临,是如一方古老的大界蕴藏其中,动荡浩瀚气机翻滚。金光显化,龙吟震耳,中州皇子身形缓缓立起,而随其身形亦有可怕的压力生出,气势雄浑,有着只手拿日月的魄力。

他面上冰冷,只双掌虚按,脚下所踏古战车顿时荡起神辉万丈,而其周身亦有浩荡龙气骤然浮动而出,演化做三百里之巨的真龙遨游苍穹,搅动四方云岚破碎。

天际阴沉,可怕的威压笼罩下来。

陆尘也早便来到殿前,遥遥而望,毕竟玲珑告诉他有中州的皇子都来到此间,要杀他夺宝。

然肉眼所及,那金色巨龙遨游苍穹之际,鳞甲森寒,面目威严,当真是如传说中的巨龙一般无二,并无任何虚幻之处,仿若真实。而只一声龙吟高亢,天地笼罩的沧澜都彻底破碎,但见金光骤然升起,那三百里巨龙轰然冲入霄汉,不见身形,却搅动大夜降临。而于漫天星辉之间,不知何时有一金色的光点渐渐壮大,继而化作大日将漫天都耀得通透,仿若陷入金色的海洋。

星辉不见,尽数隐没,日月沉沦,无能跳脱。

那中州皇子立于古战车之上,面容肃穆,双臂忽的高举,缓缓落下,似是无比的艰难,一身龙气都浩荡而出,有漫天龙影荡漾升腾。但见无数的虚妄交织显化,似三千真龙盘绕,而那苍穹之上的大日也终于缓缓落下,能够分辨是一金色的真龙神剑,作三百里之巨,蕴藏无上威势。

可怕的压力骤然席卷,天塌地陷,汪洋倒退,任谁也不能撄锋而上。

“大华皇朝的大圣道器!”

有人见识极多,惊呼一声,而陆尘心中也猛地一沉。

他始终未曾想过,会有人将大圣道器也取了出来。

就只为了断刀,也为了明月长生殿。

而其目光扫过虚空,亦眯起眼睛,心中确定中州来的绝对不止这皇子与其身后的一百铁骑。在不能见到的地方,绝对还有来自大华皇朝的强者隐匿不出,毕竟大圣道器太过珍稀贵重,哪怕其中内蕴神魄,只认大华皇朝之人,却也并未不能被人暂且夺取。

若真的有强者出手,只凭年轻一代,哪怕手中有大圣道器,也未必就能抵抗。

得有护道者才对。

“人性贪婪,竟是到了这样的地步。”

陆尘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只冷冰冰的看了那皇子一眼。

四目相对,那中州皇子能够见到陆尘眸中冰冷,陆尘亦能见到其眸中深沉。

这幅面容,算是记下了。

转身,回去殿中,继续悟道修行。

他并不担心玲珑不能应付,若明月长生殿真的被这中州皇子以大圣道器破去,那明月长生殿也不会自断古前便存留至今也未曾损坏。想要破去玲珑的庇护,终究不过白日做梦罢了。

然陆尘明白,中州皇子却仍旧尝试。

浩荡的气机衍生,骇人的威压降临,方圆百里之内,修为如何也要后退,是哪怕圣道强者也不愿承受这般可怕的压迫,更不愿被之后的碰撞波及。

浩荡神威临世,风岚起大浪滔滔,还未落下,汹涌的金色剑芒便将海面都撕成两半。

“大华皇朝的真龙神剑,当真能断世间万物!”

远处观望众人失声,心跳也在随着那大剑缓缓落下而越快。

他们不知明月长生殿究竟如何,又是否能够扛得住大圣道器的一斩之威。然真龙神剑威势无穷,是其原本便极尽攻伐大道,并无防身之力。如此大圣道器,若真的就此斩落,必然是灭天绝地。

也似觉得百里仍旧不妥,人群还在不断后退,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临身的压力仿若将躯体都能撕裂。

鲜血迸溅,有人修为不足,亦承受不住,身躯都出现裂痕,被搅动的风岚留下道道伤口,惨嚎刺耳。

然大华皇子所在,却有古战车大势无穷,将其庇护其中,不受侵袭。

那一百铁骑也终于后退,不能承受这般压力。

真龙神剑,极尽攻伐大道,便连施展之人也得小心才行。若一个不甚,伤敌如何且不说,便连自己也有可能被波及其中,有着丧命的危险。

威势厚重而深沉,却又锋锐难当。

大华皇子面色渐渐泛白,一身修为近乎无法承受。

那三百里巨剑终于到了近前,携带一道金龙虚影,自苍穹坠落而来,似游龙入海,威严绝世,凶悍难当,卷起雷霆滚滚之声,震耳欲聋!

朦胧宝光荡漾,剑锋璀璨,于触碰的瞬间而作天地静谧,辉光刺目,将整个世界都化作纯粹的白色,一切都淹没其中。风岚席卷,气机交葛,沧澜大势也在其中破碎,仿若天地都彻底的崩溃,万物都不能存生。

远处观望之人骇然,亦面色急变。

他们已经退得足够遥远,却仍旧未能躲过波澜的席卷,被那苍莽的白光尽数吞没,便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

有人在怒吼,却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波澜无尽衍生,大势破碎,显化,一点幻彩的宝光自这苍白的世界中悄无声息显化,而后缓缓壮大,是玲珑宝树的身形浮现其中。它仍旧平淡,摇曳枝桠,这无尽的气机纠葛忽的平静下来,而作一道柔风缓缓吹拂。

震荡的苍穹变得平静,破碎的大地也都止住,仿若时间空间都在一瞬凝固,而后逆转倒流...

那朦胧的幻彩玉树,行过万古岁月而来,荡漾神妙无尽。

苍白在回溯,渐渐自远方退来,被吞没的众人也都出现于遥远的空中,如先前一般,并未就此消散。古战车狰狞,由破碎而至完整,一道漆黑的身影也自白光中浮现,其周身仍旧有神妙荡漾,双掌前推,有一厚重的方鼎于身前,显化古老的道痕流转,将两人都庇护其中。

白光消散,再度归复一点。

三百里真龙神剑倒悬,剑锋所指,唯独一根通体莹润的玉枝自宫阙中显化,将其抵住。相较之间,玉枝不过柔弱,却将真龙神剑的一切锋锐与神威都承下,而后轻轻一震,在数众骇然的目光中,将那威势无穷的真龙神剑弹飞,遥遥的化作五尺大小,落在大华皇子与那护道者的身前,插入地面。

玉枝收回,再度隐没宫阙之中,为外人不能见到。

风起,吹来大海的腥咸味道,自然而清新。

望向四周,一切不过如先前一般,仿若何事都未曾发生。

“玲珑宝树...真的是玲珑宝树!”

“明月长生殿中,真的有这等神物守护,并非虚假!”

人群骇然,声浪如潮。

早先陆尘得到明月长生殿时,任家与鹏族便将消息散布出去,是陆尘得到明月长生殿主人的身份,拥有无尽宝物。然当初相信者不多,毕竟那等神物,如何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能够得到?却也并非无人相信,只陆尘变故太多,一狗脸面具,便让天下人都不能认出。

鹏族都不曾知晓。

任家知晓,却未曾说出。

另则,玲珑宝树一事,也非寻常人能够得知,而大多人仍旧不肯相信这世上竟真的会有这等神物,任天下如何也不能为敌。

就只传承古老的势力中,才有些许人知晓,亦只了了几人真的见过。

而如今,却证实了一切。

“大华皇子必然知晓玲珑宝树的存在,中州四大皇朝传承古老,典籍无数,记载了许多的秘闻。他是皇子身份,绝无可能不知,却仍旧催动大圣道器要强夺明月长生殿,与之碰撞。这是要将我整个东盛都打沉,葬送亿亿万生灵吗?!若非玲珑宝树挽回,如此罪过,谁人可恕?!”

人群中,有人咬牙出声。

一石千浪,许多人也都反应过来,尽数将矛头指向立于前方久久未曾动过的大华皇子。

谁也不会在乎大华皇子究竟如何,是其已经犯了众怒。

而后者也不曾理会,他仍旧呆愣的看着面前光华气机尽数内敛的真龙神剑。

“玲珑宝树确实非天下人所能敌,我等也已经犯了忌讳,还是在东盛真正的强者到来之前,尽快离开吧。此事,得陛下才能应付。”

那护道者将方鼎收回,其面罩黑巾,见不到容貌,只一双眼眸充血,显得有些狰狞。而声音亦辨不出男女,沙哑难听。

闻言,大华皇子轻轻一颤,呆滞的面上方才露出些许不甘与恨怒。

他将拳头也捏紧,嘴角连连抽搐,待得许久才终于平静下来,又冷哼一声,挥手将真龙神剑收回,召来铁骑洪流,驾驭战车荡起轰然大势,破开众人的阻拦,径直向远方而去,不再停留,亦不能停留。

正文 第206章 大势

大华皇子,携真龙神剑硬撼明月长生殿,却以失败告终。

大圣道器也不能将明月长生殿如何。

风波席卷扩散,只不消几日便传遍了整个东盛。并非有人刻意为之,是大华皇主亲自出面,放低了身段,代皇子与东盛亿亿万生灵道歉。何况那日波澜无尽,浩荡一方,虽是在东盛东端而起,却让整个天下都能察觉。

大圣道器何等威力,但凡引动,必然勾动乾坤大势。尤其东盛,无论身在其中何方,都能感受真切。

那等令人恐惧的压力,那等令人骇然的气机,不知多少人在那一刻遥望东方,也不知多少鼠辈吓破了胆。然无论如何,此事终归不能隐瞒,也隐瞒不住,而大华皇主却只言是皇子私自盗取真龙神剑,做出那等事情,已经给予足够的责罚,将其肉身镇压三年,不能现世,以此来作为道歉的诚意,面向东盛无数生灵。

然这番,也不过说说罢了。

那大华皇子是否镇压三年无人可知,毕竟是大华皇朝内部的事情,纵然如公孙家秦家,任家之流,也不能真的要求如何。何况四大皇朝本就高高在上,傲视天下,任沧澜涌动,风波席卷,也自巍然不动,只作笑谈便算罢了。

连表面的赔偿都没有。

而大华皇主之言,也必然不能相信。

真龙神剑是大华皇朝的大圣道器,纵观天下也没有多少相及之物,何等珍贵,必然严密看守,哪怕皇子也不能私自盗取,凭其还没有这样的本事。携带真龙真剑,硬憾明月长生殿,逼得玲珑宝树也显化自身,将其凌厉威势尽数抵挡下来...这其中,若真的说没有大华皇主在背后支持,不过笑话。

但如此,又能如何?

四大皇朝底蕴可怕,大华皇朝于其中更堪前茅,是寻常不能触犯。而若真的因此以东盛与大华皇朝开战,必然演化作东盛中州两大地域的浩大战争。届时,又将会陨落多少强者,损失多少性命,便无法计量。

毕竟东盛无恙,玲珑宝树有大神通,将毁灭的一切尽数挽回,也等同拯救了东盛亿亿万生灵。至少就如今而言,一切尚且安好,哪怕有人心中不甘,然公孙家秦家,任家,苏家,乃至其他强大势力都明言接受了大华皇朝的道歉,便不能再如何。纵然集结,也不过鱼龙混杂之辈,如何堪与强盛的大华皇朝对抗?

强者,自然顾虑极多,寻常人不能理解。

怒骂者有之,恼恨者不少,却最终也只能当作湮灭的历史,就此揭过。

然一番风波,却也让明月长生殿与玲珑宝树成为了天下议论的中心。抵挡大圣道器的一斩之威,将时间空间也回溯过往,挽回一切损失,乃至大圣道器显化神威也被其尽数抹去,未曾留下任何痕迹,亦将那三百里真龙神剑打回原形,丢到大华皇子的身前...

此般说来,玲珑宝树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便让人无法揣度。

而玲珑宝树毕竟天生地养,非是寻常生灵,也不该拥有救世的意志。

有人一言至此,便诸多沉默。

明月长生殿,并非无主。

而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隐秘,则呼之欲出。

是陆尘,那血天大圣的传人,引导玲珑宝树向善,将万般波澜都湮灭,拯救了东盛亿亿万生灵的性命。

固然其中有着猜测的因素,却并无几人开口否定。

除了此般,便再无其他理由。

玲珑宝树本不该向善救世,只庇护明月长生殿不染凡尘,不遭玷污,如此便足够。而天下如何,与它无关,是其自断古前便存在,而当初乱古魔族现世,毁灭苍生,诛杀天下,玲珑宝树亦不过作壁上观罢了,始终未曾出手,而于典籍记载中亦不能寻到丝毫有关玲珑宝树在断古前有所作为的痕迹,就只与血天大圣有些关联而已。

“有记载隐晦提起,血天大圣与明月长生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那血天传人的陆尘能够成为明月长生殿的主人,大概也是有着此等原因在其中。而玲珑宝树坐镇,明月长生殿便非同寻常,主人便不是谁想当就能当。如此说来,纵然灭杀陆尘也未必就是长生殿的主人...”

“玲珑宝树原本便非善非恶,不过仙道出尘,之所以出手拯救东盛,必然与血天传人脱不了干系。”

“少年者,大义!”

如此言论,悄然流传,只短短两日时间,便在整个东盛都宣扬开来。

两年前,鹏族传出明月长生殿的消息,是其已落入一名为陆尘的少年手中,而其亦为明月长生殿的主人,坐拥无尽的财富与宝物,引来天下人觊觎。那时风波便已经掀起,只谁也不曾听说陆尘此名,亦无人相识。

而后陆尘便回到两仪门,看破谎言欺骗,却也因此带上了狗脸面具。

任家与鹏族都不能认出陆尘。

然天下人都在找一名为陆尘的少年,是贪婪作祟。

至后来,血天传人现世,却也无人想到那人便是陆尘,而知其名者不多,亦尽都知晓其便是明月长生殿之主。善者,未曾宣扬,两仪门要私吞,亦于两年间将陆尘所能取出的宝物拿走九成,便也未说。

如今,谁人都知血天传人便是明月长生殿之主,却于东盛而言,已经变了些味道。

这东盛东端,人流渐渐稀少。

也或愧疚使然,也或大势所趋,血天传人陆尘此名,已经成了东盛的救世之人,是大侠大义之辈。

“修士修行,修的是道,问的是心,向善则仙侠,向恶则魔罗。陆尘乃大义之士,于东盛亿亿万生灵有恩,当得举世无双之侠者!言尽于此,谁人再为一己私欲而恶意相向,当诛!杀无赦!”

公孙凉现身,代公孙家秦家率先开口,是谁若再向陆尘发难,便等同与其为敌,最后三字更是杀机十足。传言中,见者无不骇然,未曾想过公孙家的谦谦君子也会显化这般气息。而后有苏家挺身,大义言明,任天下如何也不能再犯其身,否则雇佣炼狱杀手,不死不休。

东盛诸子百家,各方势力,强者不绝。

道宗,一东盛东端绝顶霸主,随之而言,却相对温和。

冷玉书院,红尘谷,玄冥客栈相继而出,亦有散修要把持公正。

尽数大力挺护陆尘此人,不容天下人私心为祸!

陆尘身在明月长生殿,足不出户,却听得天下事。这东盛东端仍旧有人常常往来,只少了许多,却皆为侠义之辈,特意前来言明此般,便为陆尘所知。然此间,仍旧有北荒妖族停留,鹏族,任家,亦有强者前来,未曾离开,是闻言如此皆面色难看,恼怒万般。

“公孙兄多智近妖,大抵是他在暗中推动,才让我能够得此美名。若真说无人暗中相助,我却不信,而真有人,也就只公孙兄才能做到了。”

闻得如此,陆尘只苦笑。

他可未曾如天下人所言般,引玲珑向善。

玲珑所思,是真龙神剑与之碰撞而要致使东盛沉落,固然是大华皇子刻意为之,然其中却不能免去它本身的原因。也正是因此,才出手将一切挽回,免得铸成大错,惹得一身凶煞不去,遭天妒地恨,降下雷罚而乃至大道毁灭。

陆尘未曾做过什么,也不曾说过什么,那时真龙神剑落下,他就只在修行罢了,封闭了视听,是待得一切平静方才知晓究竟出了怎样的事情。

然如此也并非坏事,乃至益处极多。

至少如今的陆尘不必担心再遭天下人觊觎宝物,不能现身,只苟存此间虚妄度日。而公孙家秦家,苏家,红尘谷,乃至其未曾听说的几大势力接连开口,纵然任家,鹏族,北荒妖族也需得为此掂量一二。尤其道宗一流未曾言明坚决相护,却也终归开口,是需得将其考虑进去才行。

妖族二祖也再度现身,面色阴郁难看。

任家亦有做主之人前来,鹏族也是如此,乃至两仪门主也现身此间。

四方会见,议论了些什么陆尘不能知晓,但想来与其本身脱不了干系。而后几日,东盛东端难得平静下来,却也不算平静,是北荒妖族之人仍旧驻守此间,乃至鹏族,任家,也有强者接连出现,再不离开。

除此之外,公孙家秦家亦有人暗中到来,乃至苏家出手雇佣炼狱强者隐匿虚无,未曾显露分毫痕迹,是为相护。

“暗流汹涌...”

陆尘立于殿中,遥遥望着远处。

玲珑已经点出各方强者身在何处,然凭陆尘眼力,却不能看穿。

“公孙兄又为我做了极多的事情,而我却只能停留殿中,不能踏出半步,便连谢字都无法当面一说。”

他感叹一声,又沉心入得命渊之中。

断刀仍旧沉寂,在无尽的生气与澎湃的精血之间温养,却通体黯淡无光,斑驳裂痕苦修,仿若散去了一身的气机,沦为凡物。然隐晦之中,陆尘却仍旧能够察觉其中些许灵性存在,是因陈道才而伤到了根本,需得极长时间才能恢复。

而根本灵性未曾恢复之前,大抵这断刀便只能完全沉寂。

“也不知何时才能让你恢复,我又到了可以突破的时候,却仍旧未曾踏上正途,不知如何才是血天之路。你该尽快才行,否则始终停留此间,不做任何,我也不知怎样才好。”

正文 第207章 血天之途,掌大道

日复一日,匆匆而过。

陆尘就只在明月长生殿中,外界的一切,也都与他无关。

公孙凉推波助澜,借势而将陆尘放在大义之处,引来天下波澜所向。大抵其中也有公孙家主与秦天的支持在其中,然这份情谊,却让陆尘不能忘却。而今东盛,先有公孙家秦家表态,站侠义一方,而后有苏家雇佣炼狱,道宗,红尘谷,冷玉书院,玄冥客栈以接连表态,虽表面温和,然其本意却是与任家一流站在对立。

便连东盛妖族也出现相悖的两方,争斗不休。

东盛辽阔,诸子百家,虽表面安和,却也有着极多的矛盾存在,原本便是暗流涌动,至此间才终于渐渐浮出水面,接连爆发。

任家势大,鹏族强悍,北荒妖族跨越一域而来,停留东盛之中,皆为陆尘。而由此,也是矛盾爆发的根本,是自断古便有天选大圣留大道所言,侠者大义,向仙,恶者大害,向魔。

人心原本便有着万般利欲,于苍世红尘翻滚。

有人跳脱其外,堪破虚妄,遵循大圣之言,向善为仙。

有人身陷其中,欲望无穷,背离道法根本,向恶为魔。

仙非仙,是侠。

魔非魔,是凶。

然修士修天道,问真仙,当为向善侠者,非恶道凶者。

善恶对立,明暗双存,自古便无有穷尽之日,是不能化解其背离之道。无人可释善恶两意,明暗如何。是光明之下,必有阴暗,大善无道,必有恶行。世上存在善者为侠,便得有恶者为凶。

公孙凉多智近妖,也或有着利用的嫌疑,将陆尘尊上侠者大善之名,正道此间,也是将公孙家秦家放在侠善所在。苏家也好,道宗也罢,乃至红尘谷,冷玉书院等诸般势力,皆有着明眼之辈,作势于天下人心所向。而对立者,是任家,两仪门,鹏族,也或北荒妖族,皆沦为凶恶之辈。

“大抵如此吧...”

陆尘听过玲珑提醒,只微微摇头,并未在意。

它亘古以来便在明月长生殿中,不入凡尘,却未必不能知晓天下之事。而于东盛以内,但凡其有心,便可以风中知晓万般。那公孙凉有心相助陆尘,也似有心挑起事端,究竟为何仍旧不能得知,也或玲珑已经知晓却隐瞒下来。

然于陆尘而言,利用便利用,无妨他如何,反而有益。

“外界之事究竟如何,这些无需我去关心,公孙兄智慧超绝,亦有公孙家秦家为身旁助力,却未曾寻到我这里,便是与我无关。大抵公孙家秦家与任家也或鹏族有些恩怨,便以此而掀起矛盾,但终究并非我能参与其中,也无需操心。再者言,就凭公孙兄的本事,天下间,又有谁能比得过他的手段?”

陆尘笑了笑,而后便断了与玲珑宝树的联系,继续悟道。

他一身精血浩瀚纯粹,赤芒闪烁,滚滚长流,似如无尽汪洋般汹涌澎湃,已经到了突破的临界。然如今断刀却未曾复苏,始终沉寂,便连四御境的修行之法也不曾传授,陆尘也就只能继续压抑,免得再度突破,走了错路,再要回归原本正道便会困难。

一日过,又一日过。

于明月长生殿中已月余,断刀依然沉寂,每日就在其命渊中温养,却始终不曾显化分毫气机,显然内蕴受损极重,非轻易便可恢复。

而殿外,却有争斗不休。

北荒妖族,鹏族,任家,只此三方尚在此间,两仪门主只来了一日便离开,是两仪门重建,需得耗费极多的心力时间,便不能在此久留。然只三方也便足够,尤其那北荒妖族二祖,显然与鹏族任家达成共识,也或有些暗中的交易乃至如何,留下许多强者,皆有圣道修为。

公孙家秦家有强者早便到来,亦有苏家雇佣炼狱杀手暗中藏身此间,准备随时接应陆尘离开,逃遁他处。

先前还算平静,然矛盾爆发,是于东盛境内已有碰撞,便连此间也再不能安然相处。接连半月,每日都有波澜壮阔,掀动十方气机升腾,轰然之声不绝于耳,乃至炼狱强者也被波及,加入其中。至如今,战势渐渐远离,是此间已经破坏太多,而顾忌玲珑宝树再度出手,便只能在远处碰撞。

这海岸沙滩之上,也就只些许身影仍旧存在。

北荒妖族留下了两个涅槃一重天的强者,看守陆尘,免得其逃脱远遁。鹏族也有意如此,便留下三名涅槃两重天强者未曾离开。而任家更甚,是一大能强者逗留,着实太过看重。

若只涅槃强者,陆尘也就无需等待断刀恢复,便可直接尝试脱离。

然大能强者毕竟踏足圣道,拥有无上威力,凭陆尘如今的本事根本不能抗衡,便断了他尽早回去葬仙山的念头。如此,只能等候罢了,待得断刀气机复苏才有机会离开。

东盛境内如何,又有怎样的风波,与此间毫无关系。

大抵不会平静,乃至偶有汹涌气机翻腾而来,是遥远之处的战斗掀动大势沉浮,乃至波及此间也无法安定。

接连数日,似愈演愈烈,大战不休,各般气机沉浮,掀动大浪滔滔。

陆尘就只悟道,累了便饮酒看山,凭栏而望,任远处战势如何,也与他毫无关系。而每每可见,细软金沙之间,北荒妖族之人,鹏族之人,以及任家大能只遥遥看着,有杀机于眸中显现,躁动不安,显然对陆尘有着极大的怨念。毕竟是因他才受命停留此处,每日经受风吹日晒,还得警惕四周,不得安生。

莫说那些涅槃修士,便连大能强者面上都带着些许隐藏不住的倦意。

“何必如此执着,便放我离开又能如何?”

陆尘遥遥举杯,饮酒,笑意开怀,有心如此。

然几人并不回话,只眸中杀机更甚,暗自咬牙。

于明月长生殿中,谁也不能将陆尘如何,那大华皇子便是个极好的例子,凭真龙神剑这般极尽攻伐之势的大圣道器也不能破开明月长生殿,这天下,又有谁能真的与玲珑宝树为敌?

兴许大圣在世,再手执大圣道器,可与之抗衡一二。

然要破开,却天方夜谭。

那玲珑宝树亘古长存,已不知多少年月,修为实力如何,谁也不能猜到。何况这世上并无大圣,至少在他们而言,不知世上还有大圣。

日落月升,星辰隐晦。

陆尘在此间又待一月。

沧澜生,血海落,这一日,陆尘正盘膝而坐,悟道修行,命渊间却忽有轰然一震,将其中血气生机尽数搅得翻腾不休。然金光显化,数百金字浮现苍莽大道,流转洪音,将其中凶煞尽数破去。

陆尘也是心惊,待得看去,才见到原本枯寂黯淡的杀生断刀终于显化些许血芒流转,却仍旧有些躁动不安。

只将将触及,便可感受到无穷的恨意不甘。

被大圣留字镇压束缚,不得已沦为他人手中之物,断刀有灵,自然悲愤。陆尘无奈,也就只能安抚,亦有金字显化神光将其凶戾破去,是待得许久,断刀才终于渐渐平复,而如过往般重新沉寂。

“我也每日都想救你,只可惜实力不足,到如今才将你夺回。”

陆尘轻叹一声,满含苦涩。

断刀已断,灵性有损,却也极强,自然明了陆尘无奈,原本黯淡下去的血光又重新流转浮现。

只轻轻一震,血华荡漾,而烙印陆尘命渊间数百金字也未曾阻拦,任凭那光芒直冲而上,没入陆尘意念之中。

四御境,修行之法。

烙印大道纹痕于精血之中,浩荡共存,待得充盈而催动,则有道痕显化四肢,威势无穷,是掌大道,而非借大道。

寻常修士修行大道,感悟其中至理神妙,待得领会而贯通,方可于天借道,以作道法之术。然血天修行之法,却将大道显化纹痕,烙印精血之中,是等同掌控大道,与寻常背离,才是其根本的神妙所在。

陆尘愕然,听得耳边有轰鸣之音,待得落下,方才惊醒。

“竟会是如此之法...”

他心中震惊,可想而知。

借天地大道为我所用,是凡尘苍生共知之事,谁也未曾想过敢将大道禁锢体内,以烙印之法为镇压,将其掌控手中。如此,着实有些疯狂,亦着实令人无法想象。断古前血天大圣能够杀破九天十地,于宇内八荒立下血腥王朝,并非没有道理,是纵然入魔,也惊艳了千古。

然这般修行法,却不为他人所知。

“可是...该怎么才能烙印?”

陆尘心中渐渐平静,又禁不住疑惑。

修行法,也就只言烙印大道于精血之中,浩荡四肢而为极限,催动则有道痕显化。然如何烙印,却未曾有言,还得陆尘自己摸索才行。

如此传承,当真有些太过随意。

然玲珑宝树却忽的传来一念,让陆尘又愣在原地。

“强行拘束大道而将其烙印?血天大圣在四御境的时候,竟能够做到那般?”

陆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然玲珑宝树知晓极多,亦并未吝啬指教。

“悟道至深,方可掌控,继而烙印体内,生生不灭...但我却还不懂这些,尤其大道太过神妙,又如何才能算得上深...”

他苦涩一笑,又沉思片刻,而后入定修行。

但见光华显现,大道纹痕流转浮动,是已经开始尝试将其掌控,烙印血中。

正文 第208章 半圣战,燃大夜如昼

大夜浩瀚,满天星斗,明月高悬于世,笼罩清辉流转。

西北乾天有风起,吹来一场汹涌,十人见,九人惊,散了满天星。云遮月隐,有大浪滔滔,气机纠葛间可见到那威势一战将天穹都要打穿。此间也生波澜,北荒妖族与鹏族之人皆瑟瑟发抖,不敢高声而言,那任家大能立身虚空,遥遥而望,满面凝重。

大抵公孙家秦家与任家此间矛盾终究彻底爆发,然究竟如何,却不能知晓。

此间争斗已经许久,是原本便有着不少的矛盾,却怎的会发展至如今境况,不能为外人所知,而那任家大能也从不曾提起。修为有着差距,境界身份便有着隔阂,北荒妖族与鹏族之人不敢多问,只心中疑惑怎的如此东盛两大家共存无数年也未曾生事,却在如今忽的针锋相对。

其中大概有着些许隐秘。

如今风波愈演愈烈,已经不止公孙家秦家与任家两方,便连鹏族,炼狱,东盛妖族,诸子百家许多势力,乃至北荒妖族也牵扯其中。若真的就此任凭发展,亦可能牵连出东盛与北荒两方的大战。

待得那时,必然生灵涂炭,遗祸无穷。

也该到了解决的时候。

这般风波席卷而来,大抵便是要做个了断。

然这一切,却与陆尘无关。

他仍在明月长生殿中修行,盘坐白玉地砖之上,周身有气机沉浮。外界如何,不能侵染,玲珑宝树庇护之下,明月长生殿中始终平稳如故。而待得许久,道痕浮动生灭之间,陆尘肉身都变得莹润剔透,是仿若玉石般纯粹无暇。自体外,便可见得四肢百骸内有精血浩荡,如浪潮翻腾,滚滚轰鸣而生万般汹涌,亦可见得命渊深邃,生气蓬勃,有数百金字烙印其上,闪烁神光朦胧。

大道纹痕交织显化,流转神光无尽,与精血碰撞。

要烙印道痕于精血之中,掌控自身,才是血天之途。

然几度轰然,大道温和如故,依然流转轻盈,落定而又升腾,是连没入精血之内也不能做到,更枉论烙印其中。是如玲珑所言,若不能将大道悟透,便不能将其掌控,亦无法将之烙印而等同拘束体内,为自身所得。

待得许久,陆尘才终于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醒来,便连周遭气机都缓缓隐没下去。

“还是太难...”

他眸中满含无奈,是真的无可奈何。

大道神妙,便如圣道强者也不敢自言掌控,又如何能够在四御境便将一方大道悟透?大道纹痕是乾坤天地演化留下的痕迹,蕴藏无穷之势,便只一道虚无的痕迹也罢,也或只肉眼难及的细小,其中却有着万千莫测。论掌控,言悟透,在修士而言是追求一生也未必能够达到。

古往今来,纵观至此,也就大圣兴许能够达到那般境界,挥手展动道痕生灭,把控心怀,将天地沧澜都收入眼中。

“血天大圣的悟性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竟会创出这般难为的修炼之法。”

陆尘又是一叹,只能起身。

他修炼整夜,尝试千百次也未能成功,便知非一两日便可。而至如今,他在这殿中也有两月余,不问外界之事,不理波澜如何,就只修炼便罢了。

于此间遥遥望去,能够见到周遭波澜荡漾,远处有光辉如火,燃大夜如昼。

未免太过可怕。

“玲珑,你可知那边发生了什么?”

陆尘心中疑惑,便问了一声。

玲珑宝树有着大神通,能观天下万事,只需有心,便言之百晓通也不为过。而其摇晃枝桠,传出一念,是先前便已经注意,也知陆尘兴许会问,已经看过究竟如何。

人道天地恸,他言鬼神惊。

秦家之主名秦方,外人称其鬼神惊,是狰狞如鬼,手擒狂龙,浩荡三千里血气狂涌,搅动八千里波澜升腾,只大开大合间,可将天地也打个窟窿,拥有无尽威势。然其对过,是任家之主,身形莫测之际,搅动气机锋锐无匹,当擒龙伏虎,立斩星辰,天地万物都可断去,有无畏之势。

此二人,皆为半圣强者。

如此一战,亦有多人观望。

公孙家家主一袭白衣如故,面净无须,周身气息平静而安谧,如春风流转,却将万般波澜都抵挡身前。

道宗宗主青袍猎猎,周身有大道演化,诛天阵纹流转,一柄七星剑踏于脚下,又化四方寒光,斩断沧澜。

北荒妖族二祖,面色阴鸷,独目精光如刀,一身汹涌大气野蛮凶戾,以狂霸之势将袭来的三千狂风都撕成粉碎。

鹏族老祖周身金光如火,显化天鹏虚影,振翅如飞,十万钢羽片片锋锐,只凭气息便破开万般,万法不侵。

除此,亦有其他陆尘不知身份之人。

玲珑只说这些,又言他人只作壁上观罢了,未曾参与其中,却有派别明显,遥遥对立。

“半圣强者一战,也不知有多少神妙于其中显化,不能看到,可惜了...”

陆尘听得这般,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玲珑所言之人,于东盛,也或北荒而言,皆非寻常,乃如今大世修为的顶峰。若大圣不出,也就这些人撑得起乾坤浩荡,挺得直脊梁抗天。

“但怎的会是秦家主出手,而非公孙家主?”

陆尘嘀咕一声,不能理解。

玲珑宝树枝桠摇曳,大抵知晓,却未曾回答。

然无论如何,这等事情也并非陆尘能够关心,他只遗憾不能亲眼见到半圣强者如此的一战。先前有黑无常灭杀北荒妖族三祖,只当时陆尘一心都在洛仙儿身上,未曾想过这些,亦不会去在意这些,便未能见到,是遗憾之事。而如今,又一半圣之战,却太过遥远,是于东盛北域而起,凭陆尘的本事,纵然无外人看守,待得赶到,大抵也已经落罢。

也或赶得及,却连靠近也不能,那般强者之战,纵然少许气机波及,也能让他粉身碎骨,死物葬处。

“半圣之战,可当真是不多见。”

陆尘还在絮叨,着实有些惋惜。

玲珑宝树未曾给予任何反应。

那公孙家秦家有观天湖,能观东盛之内各方之事,极其神妙,乃一难得的宝物。然如此,也不能观这般战势,毕竟气机太过动荡浩瀚,非寻常道法能够存生其中。如观天湖这等神妙之物,大抵只一念催动,还未能显出其中沧澜,便被波及破碎。

“可惜,可惜...”

陆尘又嘀咕一声,看了眼玲珑宝树的方向,微微撇嘴,方才住口。

他有意要玲珑相助,见一见半圣的战势究竟如何,是抱着兴许能够自其中参悟大道的打算,说不得便可突破如今的瓶颈。毕竟半圣为战不可多见,是于大圣之下,半圣称雄,说不得杀红了眼,气蒙了心,一个收敛不住,便将一方天地都打得崩溃,陷落大地,葬尽无数生灵。

便如秦天与任家家主一战,也是在十万里高天之上,方才有碰撞神辉,燃大夜如昼,用尽了手段。

若真的在苍莽大地上,兴许便是一场灾祸。

不能见到半圣之战,玲珑宝树也不再多言,陆尘只能回身继续修行。

他还要感悟大道,想尽快离开,纵然明月长生殿极好,又广阔浩大,纵然在其中待得许久也无妨,但毕竟穆双影洛仙儿还在葬仙山等他回去。再者言,修行乃感悟大道,是大道存于世间万物,需得领会才行。若只闭关便可,也就不会有人困锁瓶颈,终生不能突破,耗尽寿元,死于其下。

闭关,只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明月长生殿还有许多宝物可供陆尘取用,若真的修行,便一路靠着丹药堆积也可。然那般却终究落了下成,是纵然修为再高,却无大道领会,也就只一空壳子罢了。表面看似强大,内里实则软弱,只一试,便露馅,当不得大任,做不得大事,也非真正求道之人当为。

然无论如何,说回来,还得出去才行。

断刀已经恢复些许气机,却还太过虚弱,不能动用,免得再将其内蕴损伤。若不慎伤得严重,无法恢复,纵然挽回都无法。

“还不知得待多久才行...”

陆尘垂下眼帘,眸中有不甘闪烁,亦有恼恨暗生。

善者,静者,亦有愤然于心。

若被人逼得如此也无恼怒,陆尘也就太过软弱。只如今却无可奈何罢了,是本身实力不足,出不去,只能凭借玲珑宝树庇护才行。若真的莽撞离开,那些涅槃强者还能对付一二,然大能强者面前,陆尘却不过蝼蚁。

洛仙儿修为损失之前,便有大能境界。

而那日在落凰岭,与洛仙儿将将相识,便有过碰撞。陆尘深知自己与大能强者的差距。纵然曾与凶狼为战,却也不过意外,是魔帝之心还未毁去,凭其溢出的些许气息才能抵抗,却最终也是落败的下场。

晃了晃脑袋,将心中的杂念尽数抛去,陆尘胸膛深深起伏一下,努力让自己更加平静下来。

然心中不甘,心中不忿,心中不满,心中不愿,却越发的清晰。

如魔障蔽目般萦萦不休,令人恼恨。

睁眸,有凶煞一闪而没。

凭空似是有声轻叹,朦胧宝光忽的飘然行来,凉意柔软,抚平躁动,也让陆尘渐渐安谧,心中空明。但见得道痕显化,将其肉身都映得如润玉通透,纯净无暇。而于命渊间,古字生辉,忽的映起金芒万道,可闻得靡靡之音轰然震响,似雷霆,如狂澜,卷动大势汹涌,牵引道痕归藏。

断刀升起血芒,浩荡之间,圣道神威骤然化出,将陆尘身躯都染作血色淋漓。

那澎湃的精血汹涌,与道痕碰撞,渐渐多了几分神妙...

正文 第209章 四月余,断刀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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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战,后势如何,不得而知。/p

也就在场的几人能够知晓,而这争斗了许久的矛盾,也终于算是暂且落下帷幕。东盛动荡,难得平静下来,然其中缘由究竟如何,原本互无交葛的两方又怎的如此,似有深仇大恨般不能和解,仍旧未曾大白天下。/p

众人也就只能猜测罢了。/p

任家不说,公孙家秦家亦未曾多言,便成了谜题。/p

而如今又去两月,风波渐散,便无人再说这件事。/p

毕竟那日半圣一战,无论结果如何,也算落下了帷幕,有了最终的结果。自此,公孙家秦家与任家便不再针锋相对,亦不曾掀动波澜。然表面如此,暗地里却仍旧有着不少摩擦,是虽在天下人眼中算是平静,却仍旧未曾就此罢了。/p

明争落罢,暗斗不休。/p

然如何,也与陆尘无关,而其就只在明月长生殿中悟道修行,是自那日玲珑宝树降下朦胧宝光,散去其心中魔障,平复情绪躁动,引命渊间金字恢宏,荡漾无尽神妙指引,又有断刀相助,才如当年的血天大圣一般,依靠外物而于四御境将大道纹痕烙印精血之中。/p

陆尘经历这些,方才知晓。/p

开头便难,安然度过便不再算难。/p

那一日而至此,两月间,陆尘从未曾醒来。/p

他周身玲珑,如润玉剔透,纯粹无暇。气机荡漾之间,玄妙繁复,道痕显化,生灭之间流转体内血气之中,以断刀之力,金字之威,压迫而使得道痕能够隐没精血,烙印其中,随而入得长河,流转命渊内外,再无分毫阻隔。/p

一念生,桎梏破去,境界又登一重天。/p

四御境,二重天。/p

胸膛起伏,浊气呼出,陆尘周身神妙渐渐隐没,而此间流转的气机也渐渐平复。原本通透无暇的肉身恢复正常,一双眸子缓缓睁开,有精光爆闪,如刀剑锋锐,待得许久才渐渐平息,便连一身汹涌的血气都归复静谧,没入命渊之中,不再汹涌显化。/p

“血天大圣当初竟也是依靠外力才能将道痕烙印精血之中,如此,难道不会根基不稳吗?”/p

陆尘握住拳头,只催动间,浩荡神力自体内生出,血气涌动于命渊而至双臂,似可闻得雷鸣于肉身中震响,蕴藏威势可开山裂地,当真神奇。/p

玲珑宝树一念而来,为其解惑。/p

“古药”/p

待得听完,陆尘才终于恍然。/p

血天大圣悟性超凡,却也只创一修行法,只四御境却不能真的掌控大道。凭其悟性,堪称冠绝古今,却也依靠古药之力才能于四御境将道痕烙印精血之中,而这般手段,迈过初次的门槛便不再艰难。然玲珑所言,那也不过一场意外,是血天遭遇险境,不得已径直吞服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古药以寻求生路。如此,才意外使得道痕印入精血,为其手中掌控之物。/p

若只凭自己,大抵入得圣道,也未必能够如此。/p

“原来是机缘所致,但古药药力浑厚,非寻常便可直接吞服,若无能化开,说不得药力激荡,反而将自己陷入必死的绝境。也不知当初的血天大圣究竟遭遇了怎样的凶险,竟被逼到那般境地然说来也奇妙,四御境,却能寻得古药在身,着实令人艳羡。”/p

陆尘感叹一声,却并未纠结。/p

那毕竟是断古前的往事,如今再说,也不过就只故事罢了,并无意义。而玲珑亦言,如此修行也无妨,是血天大圣原本便靠外力才能有所成就,毕竟人之血气有限,纵然如何凝练,也终究不能突破肉身极限,亦速度太慢。灵药奇草,也或各种机缘,才是血天能够成就圣名的根本所在,是无外力相助,纵然万年,也未必能够凭己身踏足圣道,更枉论堪得大圣,乃至证道成仙魔。/p

“双影与我提过这事”/p

陆尘只微微点头。/p

他记得穆双影说起这些,是于典籍中见到隐晦的记载。/p

“只这般凭借外力,终究不是正道才对,又如何能够成就大圣之名?”/p

心中疑惑,便开口询问,难得玲珑有意解惑,便得抓住机会才行。/p

一念动,又传来。/p

“灵气也算外物?”/p

陆尘闻言,当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p

却得到了玲珑的肯定。/p

修行一途,原本便修的是道,是心,是吸纳灵气而入得体内,开辟命渊,打碎桎梏,突破更高境界而借天地大道证得圣名。如此,也是凝聚外力而成体内之物,才能做到这些。正言修行,终究不过凭天地之力罢了,原本都是外力,又何言外力不是正道?/p

只他人凭外力修行,急功近利,方才根基不稳,却并非外力之故。/p

外力也是力,借外力而修身心,便是修行的根本。/p

“你的境界,果然非我能够理解”/p

陆尘张了张嘴,只能如此赞叹。/p

他也终于明白这些,便不再纠结,然明月长生殿有所限制,是其中天材地宝各类无数,却大多都被两仪门夺去。如今还能动用,最多不过些许灵药奇草,亦有些珍稀酒酿,便连丹药都没有,就只这些还是费尽心思才保留下来。陆尘身上有的,就只当初自三百里岛屿离开时留下的那些,除此便再无任何丹药。/p

灵药奇草原本便蕴藏庞大生机精气,药力十足,若直接吞服,太过狂躁,炼成丹药才能温和一些。/p

若身子能够承受,纵然直接吞服也无不可,只寻常人不会这般罢了。/p

“任重而道远,如此修行,倒是极难。”/p

陆尘想过这些,不由苦笑。/p

“我原本以为血天大圣修行之法神妙万般,却不想竟还得走遍天下寻觅灵药奇草才行他当初也在明月长生殿,却未如我般丢了太多,要更加顺利些。然灵药奇草,皆为珍稀,也不知凭我能走到何等境地,又能否比得上血天大圣。”/p

一叹便罢,起身,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p

在此间停留了太久,已四月余,穆双影洛仙儿在葬仙山也该等的急了。/p

断刀内蕴已经恢复,不再如先前般沉寂而无气机显化,是再度归复曾经的锋锐与凶戾。如今要将其催动,也断然无妨,而凭大能修为,又如何能够敌得过断刀一斩之威?纵然稍有收敛,不为杀人,哪怕只阻拦片刻也足够。 /p

一念起,身形踏出,迎面的海风吹来腥咸的味道,自然而清新。/p

难得如此。/p

在明月长生殿憋得久了,等同闭关一般,如今将将踏出殿外,便觉得身心都变得开朗许多。/p

然此间,气机涌动,海浪翻腾,但见神光闪耀,如大日当头而来,笼罩威压凛然。/p

任家大能始终未曾离开,难得见到陆尘离开明月长生殿,便一言不发,径直打出攻伐大术而要将其立毙此间。/p

陆尘早便料到,翻手有断刀现出。/p

血光映照苍穹,染红长天,威势汹涌而浩荡,可怕的凶煞更是搅动沧澜破碎。风卷如嘶,灭尽三千里苍云,淹没八百里光寒! /p

刀身漆黑,满布裂痕,纵然已经过去许久,却未曾见到有多少裂痕真正修复愈合。而此间,却有鲜活血光于其上流淌,压抑了许久的气息仿若洪荒猛兽般苏醒咆哮,要斩破天地万物! /p

它再度显露杀生神威,掀起刀吟震彻苍穹,有浩荡大势交葛凭空之中。 /p

如此汹涌的气浪,让不远处自虚无中出现的身影都连连后退,眸中显露惊惧骇然。/p

陆尘亦骇然,命渊双臂血气狂涌而出,收敛不住,只待得刀起,斩天而过,留血痕一抹! /p

那浩荡神光只瞬息便彻底破碎,映出其中任家大能满面的惊恐。/p

陆尘毫无犹豫仁慈,一斩而落,但见血华激荡,天地大势都在崩溃幻灭。/p

血光落,无声。/p

断刀再度回到命渊之中,而陆尘一身血气也变得萎靡,是大圣道器纵然残破,也非他这般修为能够掌控。/p

然一刀,也就够了。/p

笔直的血痕在那任家大能的身上缓缓浮现,僵硬的表情都作两边,流淌着滚烫的鲜血缓缓溢出,将他面容衣袍都浸染。风起,吹来血腥的味道,那凝滞半空的人影也终于散去所有气息,断作平整的两半自半空坠落。/p

“大抵压抑得久了,要发泄一次,好在仍旧乖乖的回去,未曾将我抽干”/p

陆尘看那两半的尸体一眼,苦笑一声,又转头望向岸上北荒妖族与鹏族的几人。/p

一刀斩灭大能强者,纵然是凭断刀之威,却也足够恐怖。/p

至少于他们而言,已经再无任何胆魄敢与陆尘抗衡。/p

沉寂了许久的断刀已经恢复,压抑了太久的凶性比之先前更甚。那仍旧残留而未曾消散的气机如刀锋般锐利,让人皮肤都泛着生疼的感觉。只一口唾沫咽下,是见得陆尘取出传送玉台,化开灵精,就此横渡而去,方才惊醒过来。/p

然身子一颤,几人都直接跪坐地上,面上惨白,毫无人色。/p

“杀杀生断刀,竟恢复了原本的神威”/p

“四月时间,也该恢复了。”/p

先前自虚无中现出的人影忽的冷笑一声,眸光冰冷,森然望来。/p

闻言,这几人瞳孔猛地收缩,方才想起此间还有一人。/p

他如那任家大能一般,始终在此,却隐匿于虚无之中,未曾现身。若非今日陆尘踏出殿外,他也不会出现,是暗中与任家大能相互牵制,亦等候陆尘踏出明月长生殿之日出手相助。/p

只陆尘耐心太甚,至如今断刀恢复方才踏出,也一刀便解决了任家大能。/p

任家大能身死,原本的互相牵制,也就荡然无存。/p

“至于你们”/p

他眯起眼睛,寒光跳动。/p

“犯我炼狱圣子,当诛!” /p

阴冷的声音落下,那身形飘然而来,如鬼魅,锋锐的气机搅动森然,但见血花炸开,尸骨无存。 /p

正文 第210章 压力甚也

虚空之路浩荡,踏尽落地,阴风拂面。

时隔四月余,方才归来,陆尘也未曾想过会出现这些个差错。原本预料中不过一两日罢了,却至如今,大抵穆双影洛仙儿早便等得急了。其间该有老鬼说明情况,否则她二人早便该出现在明月长生殿,为寻他而来。

望尽周遭,森冷遍地,游荡的阴魂尽数隐匿,是葬仙山,血鬼岭,尽数归炼狱所有。老鬼再次居于炼狱宗主之位,未曾做过什么,却将此间不详尽数打散,方得一安谧所在。但也就炼狱之人无妨,陆尘清楚见到自己落定之时,周遭仍旧有阴寒狰狞而来,却在触及瞬间便又极快的褪去,未曾显化任何杀机。

老鬼有着大神通,如何做到此般,令人不解。

“回来了...”

一声轻叹,虽气机压抑,却莫名的舒畅些。

便连因挥动断刀而萎靡的血气都似是更加活跃了些,心宽所致,足可影响一身气息。

凭空有狰狞晃动,又一虚空裂痕随之撕裂而来。人影自其中踏出,落地,黑衣罩体,黑布遮面,不能看得清楚,却有锋锐的气机未曾收敛,仿若一刀锋出鞘,凶煞暗藏。

“恭迎圣子。”

落地,男子忽的单膝跪地,匕首反握,仍旧滴血。

这声音有些耳熟。

“鬼狼?”

陆尘很快便记起,稍有些愕然。

“正是。”

鬼狼大笑一声,方才起身,将面上黑布也拉了下去。那熟悉的面容未有丝毫变化,只如今身份地位与当初不同,鬼狼也并非如当初般不近人情,反而如故友相会,满面笑意。

“圣子可是今非昔比了,凭那一刀,竟将任家的大能也斩成两段。”

“终究是断刀罢了,凭我自己的本事,可还不行。”

陆尘只苦笑摇头,又望向四周,却并未见到炼狱大殿所在,是四周仍旧如过往一般,阴冷荒凉,偶尔可见鬼影出没,却也不会逗留太久,极快便不知去向,没了踪迹。

“炼狱大殿在哪?已经四月余,早该便搬来了,却怎的连人都见不到一个?”

“自然见不到,炼狱大殿有阵法掩护,道痕内藏,需得特殊的手段才能进入其中,非寻常可寻到。若真的如他处一般,炼狱也就不是炼狱,毕竟我等皆为杀手,若随意便被人发现,岂不是招来祸害无穷?”

鬼狼不吝解释,引陆尘向着他处而去。

血鬼岭也罢,葬仙山也好,皆为凶险之处,有百鬼出没,阴魂不散,能凭不详夺人性命,撰取精气,于毫无察觉便可害人。若非炼狱之人,便不能随意出入此间,更不能上得血鬼岭与葬仙山。这些皆是老鬼所为,而鬼狼口中,是老鬼统御此间百万阴魂,修为可通阴冥大界,故而如此。

鬼修。

陆尘还是第一次听说。

“鬼修便是修的阴冥大道,为寻常人不能涉足的修行一途。若无天赋,若无机缘,莫说修行阴冥大道,便是连阴冥所在都不能触及。但真的说来,自断古后只说有鬼修存在,却也没出过几位,一手都能数的过来,又无真正的强者,早早便夭折,却不想那位前辈竟会是传说中的鬼修。四月前,就在你离开的第三日,前辈曾现身我等众人面前,接任宗主之位,张手便可舞动阴冥道痕,显化阴冥大界降临阳间。那般气机森然,风啸如嘶,当真是可怕万般,不愧大圣!”

鬼狼说着,面上满是艳羡。

“鬼修一途,纵然未成大圣,也是一人堪得百万敌,是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修行道。只前辈身为大圣,轻易不会出手,我等也就不能见到大圣的鬼修究竟有着怎样的神威。然真的说来,莫说见见鬼修强大,便连前辈的面,都非常人可见。我等也就那日见了前辈一次,之后他便在葬仙山呆着,一步不出,不能见到,想来只两位护法与你能够见他。”

“两位护法?”

陆尘愣了下。

“原本的宗主黑白无常,如今担任护法一位。”

鬼狼笑了下,陆尘这段时间不在葬仙山,自然不知这些。

“前辈不问繁琐小事,白护法也闭关不出,就只黑护法着手这些,与过去一般,并无太大的变化,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但变化,也是极大,毕竟我炼狱有了大圣强者庇护,纵然与天下为敌,也不妨如何。而你如今也是炼狱圣子,该能见到宗主前辈,若可得其指点,入得鬼修一道,未来必是不可限量。”

闻言,陆尘只随意一笑。

他与老鬼的关系,大抵黑无常未曾说出,便连鬼狼也不知二人早便相识,还有着许多的交葛。而若非这份关系,炼狱至今也未必知晓老鬼还在世上,也不会迁址到葬仙山来。

鬼狼引路,至得血鬼岭,踏出前后十八叠,左右三十叠,一步落定,眼前光景变换,才能见到阴冷森然的炼狱大殿。

殿身漆黑,如鬼头,广阔而浩大,见得狰狞倒刺,险恶万般。黑气飘荡,游弋周遭,可见黑衣的炼狱杀手进进出出,却未曾离开此间,只匆匆便过,一言不发,便连他二人来到看也不看一眼,稍有些阴郁压抑的气氛。

入得其中,行过阴廊,有广场燃鬼火于四角,分布角锥似犬牙参差。中央一漆黑火架,幽绿的火光摇曳不休。阴冷吹荡,火舌吞吐,而于此间前方,是锁链悬挂,长百丈,顶端则为悬石如岛,上有宫阙荡漾乌光,漆黑颜色,称不上华丽壮观,却森然慑人。

而周遭又有四小偏殿相护,坐落悬石之上,若四尊蛮兽匍匐,狰狞凶恶。锁链如桥,连接中央,看似一神妙阵法,暗合天位。

陆尘看得呆住,未曾想过炼狱大殿竟是这般模样。

“我带你上去吧,黑护法说过,你回来了便去找他。”

鬼狼拍了下陆尘肩膀,一手将其提起,脚下踏住晃荡的锁链便径直上了主殿所在。

落地,能见到许多人于此间大殿往来,偶尔有人扫过一眼,韵味莫名,而后便径直离开,不予理会。

“你可得注意点。”

鬼狼面上稍有些凝重,领着陆尘踏过殿门,入得其中,转向殿堂所在。

“你炼狱圣子的身份,已经并非什么秘密,毕竟断古前便有前辈留言,血天传人即为炼狱圣子。而如今,你身份已经暴露,在我炼狱更是人人皆知,但真正承认你圣子身份的人却不多。这些我不多说,你也该想到,毕竟相比其他圣子,你的实力,魄力,能力,都有着极大的不足。但毕竟出身限制如此,眼界所限,无法改变。待得之后,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免得真被人挑了圣子之位,那才是我炼狱的笑话,更是前辈的笑话。”

“挑了圣子之位?怎的,要出手将我毙掉,抢夺这个身份么?”

陆尘眸中微沉,心中阴郁。

然真的想来,却也该是这样,毕竟他确实不过乡村野夫的出身,自然比不得那些自幼便见惯了大场面的圣子圣女。

有人不服,也是正常。

“会有人如此,肯定不服,尤其天子十人,各个心性傲慢,肯定不服你这忽然出现的炼狱圣子,实力不足却在身份上压了他们一头。和平相处不太可能,也就你认识的韩无道性情还算不错,大抵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鬼狼叹了一声,无奈点头。

“但你该清楚,既然身居圣子之位,就得有些担当,不能只靠他人帮你。日后加紧些修行,将自己的本事都拿出来,让这些家伙心悦诚服,待得日后这炼狱到了你的手中,才能持续安稳,不会出现无法掌控的事情。”

言罢,也过了殿堂。

黑无常是护法身份,平日间要处理炼狱琐事,自然不能常常呆在殿堂之中。这殿堂之后,有阴廊分布,拐过几次便可见到楼阁于黑水之上,景色不堪,阴森压抑。

“黑护法就在上面,你去找他吧,我的提醒也已经足够,大抵之后黑护法还得与你说说这些。”

鬼狼到此便止步,转头看来。

“小子,挣点气,是个爷们就拿出自己的魄力将那些性傲的家伙全部收拾了,稳固自己圣子的身份。毕竟你可是有血天传承在身,若真的一事无成,又比不了其他圣子,我炼狱,也就离没落不远了。”

一叹,转身离开。

陆尘也觉得心中压抑。

他早便意识到自己身为圣子,该承担许多责任,却也未曾想过会有这些压力。炼狱强盛,年轻一代天地人三子,皆为出类拔萃之辈,尤其天子前三之人可比圣子实力,压力就未免太大了些。韩无道排名第二,黑玫瑰一去,也就该是第一,如今的第三兴许稍差他处圣子几分,却也绝对强极。

韩无道还好说话,而陆尘与之有过去的交情,大抵不会太过为难。

然另外的天子九人却都不认识,也就没有言说交情的必要。

“又是麻烦。”

陆尘胸膛起伏,深深喘息几口,待得平静之后方才推门而入。

此间楼阁便是黑无常处理炼狱琐事之处,等同书房,也就只三层罢了。一层用作待客,二层处理公事,三层以作休憩。眼前所见是并无太多装点缀饰,寻寻常常,普普通通,乃至称得上朴素,却光暗色抑,让人不太舒服。

“来二层。”

只将将关门,黑无常的声音便传来,陆尘并未惊讶,毕竟其修为极高,早该发现才是。

转过梯间,上得二层,是如一层般毫无华丽,亦有些阴郁压抑,兴许黑无常就喜这般,便整个楼阁都如此。

而推开房门,陆尘也见到黑无常正端坐桌后,手中一账簿,身侧有米高的各种书册,是炼狱大大小小各种琐事记录。相对其他势力而言,炼狱这等存在,当真麻烦太多。就这些个繁琐而言,兴许与苏家那等商行势力也相差无几。

正文 第211章 未曾食言

“你先坐,待我看完这些。”

黑无常头也不抬,只道了一声,仍旧在看手中账簿。

炼狱作为杀手势力,依靠接受任务杀人为生,否则这般庞大势力的消耗便无法承受,终归需得有所进账才行。而炼狱原本便是依靠各种任务才能维持生计,灵精的进出,账本的完善,便是得仔细做好才行。然炼狱中却大多杀手,并无几人懂得这些,若非黑无常亲自处理,也无人能够管理这些。

倒是麻烦。

陆尘只四周看过,并无其他可看之处,便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

待得许久,黑无常才将账簿核对完善,而后将其丢在一旁,又揉了揉眉心,显然有些疲倦。

一旁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

“日后,你也得学着如何处理这些东西,也或培养一个足够信任的部下,将这些交给他人去做。”

黑无常闭着眼睛道了一声,僵硬的面上带着些许苦涩。

“我也曾试过培养一人,可惜未能成功,反而出了不少乱子。管理一事也需得足够的天赋才行,得细心,耐心,聪慧,否则丝毫的差错便可能引来大的麻烦。”

“我没试过,但大概不行。”

陆尘微微摇头。

“我没有这样的细心。”

“所以得培养一个足够信任的人才行。”

黑无常呼出一口浊气,方才坐正了身子。

“再过几日,便给你准备接任圣子的大典,这些无需你去操心,就只准备如何才能让那些不服你的人安稳下来即可。但这也并非什么简单的事情,我炼狱有天地人三子,凭你如今的修为实力,若无断刀,也就人子境界。当然,你天赋不错,若有足够的时间,必然能够达到天子的层次,但那毕竟是未来。眼下的麻烦,才是最重要的。”

“鬼狼与我说了。”

陆尘垂下眼帘。

“可我仍旧不知该怎么做才行,毕竟实力不足,又如何能够服众...”

闻言,黑无常却未回答,只沉默着看向陆尘。

他自来不善言辞,能够接任炼狱宗主,乃至如今担当护法一职,终归是依靠能力才会如此。而如何才能服众,黑无常也给不出答案,在他而言便是实力即可,但偏偏陆尘如今最缺的就是实力。

修行时间太短,起步太低,陆尘能够做到如今地步,已经算是不错。

但黑无常知道这些,外人却未必理会,谁人都不会在意你究竟付出了多少,经历了什么,就只现下所见。自来便没有什么平等之事,也不会有人枉论平等,有着怎样的能力,享受怎样的地位,才是炼狱中的现况,是炼狱的规则。

“还有时间,不必着急。”

黑无常只能如此安慰。

“另外,先前做的不错。”

其所言,是隐入明月长生殿一事。

“选择足够明智,亦未曾冲动,知晓大能强者非如今的你所能力敌,便等待断刀恢复内蕴气机方才出手。一击则断,却在最后有着些许的不妥。那些北荒妖族之人,以及鹏族之人,尚未出手解决便着急离开,横渡虚空而去,径直前来葬仙山所在,是有些冲动。北荒妖族还在追查当日斩杀妖族三祖之人是谁,鹏族任家亦有心相助,其中存在着些许交易,究竟如何却无法查明,但必然于我炼狱无益。”

黑无常面上渐渐严肃下来,让气氛都变得压抑。

“你经历许多,却终归是有些稚嫩,该将那些人全部杀尽再回来此间。若真的将这些人留下,一旦消息传播出去,于你有着极大的害处。如今东盛大势,虽在你的身上,却依然有着许多贪婪心恶之辈不打算放过你。若将那些人留在原处未曾灭杀,便会将葬仙山暴露,连同我炼狱所在也会被人发现。北荒妖族,任家,鹏族,说不得便能寻到此间。若前辈出手还好,但大圣也非仙人,有着极多束缚,何况其本身乃鬼修,与阳界之道相悖,不能身染太多凶煞气机,否则便会引来天地诛罚。前辈不出手,便是一场大战,届时炼狱所有牺牲,有我的原因,却更多在你。”

如此言来,陆尘方才惊醒。

他自认已经考虑了许多,足够妥善,却未曾想到这些。

尤其黑无常点明,老鬼未必出手,是其本身性情所至,亦不能随意出手。大圣虽无敌天下,却也有着诸多的限制。北荒妖族,鹏族,任家,此三方若真的寻来,要老鬼出手,还不知得灭杀多少才行。若那般,必然惹得一身凶煞,如黑无常所言,其身鬼修,必然会煞气不散,惹来天诛地灭的下场。

陆尘只想到被人追上门来,老鬼该出手才是。

太过理所当然。

他张了张嘴,却道不出一言,只觉得一身冷汗都要下来。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但这些无妨,鬼狼已为你解决。”

黑无常面上稍有些凝重。

“另则,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问我?”

陆尘愕然。

“如今东盛大势,有公孙家秦家的公孙圣子公孙凉在暗中推动,将整个东盛化作正邪两方。公孙家秦家为首,苏家,红尘谷,道宗,冷玉书院,阴冥客栈等相随,自言正义仙侠一道。任家为首,鹏族,北荒妖族为辅,两仪门,万毒门等相从,则为妖邪魔罗一方。你可知晓?”

黑无常直直的盯着陆尘,眸中神光着实有些逼人。

陆尘自然点头。

他自玲珑那里知道许多。

“原本公孙家秦家与任家便有着不少矛盾,却也不至如今地步。然公孙凉挺身为你而言,虽未曾点名针对任家一流,却也锋芒相对,是有意推动大势如此,要搅乱东盛平衡。如此,便是整个东盛的格局都要出现些许变化,而至两月前,秦家家主与任家家主一场大战,燃圣道之火,展大夜如昼,近乎将半个东盛都打沉,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你可知,为何?”

黑无常眯起眼睛,十指都搅在一起。

陆尘只摇头。

“不知。”

他确实不知,虽曾尝试猜测公孙凉为何如此,又是否出了什么变故,却仍旧不能明了究竟为何要做到这般。毕竟公孙家秦家与任家皆为东盛的两方霸主,若真的死斗,于整个东盛而言也并非好事。

且不说为祸如何,便是这般古老世家的对碰,便非寻常可比。

而黑无常如此言来,似是知晓其中缘由,然对上陆尘目光,他却又变得平静。虽未曾显露,却能看出有所隐瞒。

陆尘心中不解,又问一声,黑无常只摇头。

“你去葬仙山吧,那两位大妖后人已经等你许久。还有件事...洛仙儿已经再归沉寂,被洛神儿重新掌控身躯。此女心性不善,迷途不返,你得多加注意才行。我并不担心你被她利用,只怕你心软,处处留手,须知洛仙儿如今可不是洛神儿的对手,纵然一体双魂,却也阻拦不得。”

黑无常挥手,又取了一旁的手册,继续处理炼狱琐事。

“洛神儿...”

陆尘张了张嘴,又闭上,不再多言。

他早便猜到会有这样一天,也绝不会太远,只如今忽的听闻洛仙儿再度被压下,又是洛神儿掌控了那副身躯,总觉得有些不愿。

相对洛神儿,陆尘更愿意是洛仙儿为主。

一口浊气呼出,还不知如今洛神儿究竟怎样的态度,但终归要回去面对才行。抱拳,离开,门外有人已经等候,并非鬼狼,而是另一长老人物。此人看来尚且有着些许善意,也许是认可陆尘的一方,只言黑无常让他在此等候,送圣子上葬仙山寻宗主而去。

陆尘并未拒绝,凭他如今修为,还不能踏空,若真的以双腿登上葬仙山,还得许多麻烦。

哪怕并无不详侵扰,也非易与之事。

气机交葛,神妙化尽,待得落地葬仙山巅,那炼狱长老便径直离开,不敢在此间多做逗留。毕竟老鬼这等断古前的人物,又是大圣,非他人可见,亦值得天下人尊仰,不敢叨扰也是常态。

阴风吹拂,一切如故,却也有了些许不同。

两座矮坟后,比起先前多了三座楼阁,一为老鬼所居,一为穆双影洛神儿香闺,另一,则是留给陆尘。

然此间,老鬼却并未在楼阁中,而在外面的空地上,只盘坐间,周身有气机显化,鬼影流转,可见阴郁灰沉的大道纹痕交织显化,展露一方阴冥鬼界于阳间流转。浩荡神威,鬼神惊悸,有万般森然缭绕,衬托其模样更加狰狞险恶,却又平静安谧,着实复杂。

也似察觉陆尘回到此间,老鬼周身气机一震,轰然消散。

“四月余,杀生方才恢复么。”

他睁开眼睛,问了一声。

“是。”

陆尘回过神来,轻轻点头。

然老鬼却并未再言,又深深看他一眼,而后便重新瞑目,继续修行悟道。

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八千里苍茫黄土,老鬼心中自然清楚。那一战,根本虽不在他,却也因此染了不少的凶煞。鬼修原本便非正途,是于阳界天道而言属邪门歪路,寻常便容忍也无妨,但若沾染凶煞,便不可无视。

老鬼得修行证道,将一身凶煞尽数化去才行,否则一旦引来天诛地灭之势,凭大圣也未必能够抵抗。

陆尘不懂这些,只当老鬼是不再堕落,禁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老鬼,倒是...”

“陆...陆尘...”

一言未落,那人影自远处急冲而来,见得白裙影过,直直的便撞入他怀中,连人一起扑倒在地。她双手死死捏住其衣襟,泪水很快便染湿了大片,身子也在颤抖,呜咽倾诉相思苦,始终不肯起身。

他还惊愕,待得回神,眸光都变得温柔下来,环臂将那柔弱的娇躯搂住。

“我未食言,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正文 第212章 执迷不悟

待得许久,穆双影的情绪才终于平静下来,却仍旧满面泪痕,未曾能够抹得干净。一双美眸也微微泛肿,却安静的立在一旁,亦步亦趋的跟着陆尘身后,似是一个不见便又会将其丢掉般。

这女子一心牵挂,陆尘也着实心中感慨。

然不顺乃十之八九,他不愿让穆双影每日望穿相思苦,却无能如何,毕竟并非万事都可顺心顺意,是抵抗不得。

老鬼还在修行,未曾理会这些。

陆尘只随意与他说声,便与穆双影一道回去楼阁中安静的说话,再无他人打扰。

四月余...

原本只说两日便归,却未曾想到竟会拖延到这个时候。穆双影也未曾怪罪陆尘,她早便知晓一切,是老鬼与她说明。

“你未出事便可,其他,都不重要。”

穆双影只笑得温柔,美眸荡漾,情长百转,那一痴情中含着多少的无奈心酸,谁也不能知晓,大抵她便是这样一女子,倾心了,便牵挂了。然初尝相思苦,也着实难为了她,毕竟遥遥海天相隔,时刻牵挂,生怕有些意外不能把控,出了不愿见到的事情。

好在,回来了。

“安然无恙的归来,比一切都重要。”

她弯眉如月,臻首轻靠,鼻息间缭绕着属于他的味道。

如此,足够了...

陆尘心中稍痛,将她也搂住,轻声说着自己四月来的一切。毕竟从未出过明月长生殿,纵然说来,也不会让其揪心,尤其取回断刀,也是件好事,而如今更堪得血天之道,稳步其中,修为更上一层,当是极好。

若非让其牵挂相思,便是完美。

“我知你无事,已经足够...”

穆双影安静的听着,待得末了,方才轻诉一声,只双臂环得更紧了些。

陆尘心中轻叹,如何受得起这般女子情意绵长,唯可言,得之,三生之幸。

待得许久,二人方才诉罢了心绪,只一道清冷的气息默然流转,不知何时现于此间,萦绕不休,亦有不善暗藏其中。穆双影只秀美稍蹙,隐有不喜,却也只能幽幽一叹,苦笑作罢。

“是神儿。”

她道了一声,面上稍有些难色。

“仙儿的情况你该知晓,她修为受损,一身大妖血脉亦烧去了八层,便连魂魄也受到损伤。那副身躯的主人原本是她,但如今却终究是神儿,便无能抵抗,还是被神儿取代,将其压了下去,彻底沉寂...”

闻言,陆尘眸光微沉。

他先前便听黑无常说了这些。

“大妖血脉是依附仙儿才能传承,如今仙儿沉寂,这大妖血脉也就沉寂下去。而先前的那些事情...大妖血脉燃了八成,得知如此,她便有些不能承受,亦觉察自身天赋都变得更弱了些、而且大妖血脉已经归复完整,并非神儿能够掌控,毕竟那是仙儿的东西,便不再得其好处,才是她最不能承认的事情。妖城,也已经毁了,神儿原本拥有的一切,都算彻底的失去。”

穆双影抿住红唇,美眸稍有黯淡。

待许久,才一声苦叹。

“我不知你如何看她,但她确实太过好强,如今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便无法承受,乃至将将得知这些时,曾如疯魔般发泄许久才终于安静下来。我知她性情如何,虽口中不说,但恨的却绝对不止仙儿一人,恐怕连你也在其中,甚至于我,也稍有不善。她大概在怪我们未曾阻止仙儿...但我想了许久,仙儿,确实用心良苦,一切都是为了我与神儿。”

“自然是用心良苦,只可惜,那是条白眼狼。”

陆尘只冷哼。

闻此,穆双影抿住红唇,不再开口。

毕竟陆尘所言并无虚假,洛神儿在他人看来,当真与白眼狼也无意。

穆双影早便与洛神儿说得明白,洛仙儿所做一切便是为了她二人做打算,是将一切都已经料到,故而才会有那些事情发生。然洛神儿性情如此,并不领会,仍旧报以怨念,便无可奈何。

洛仙儿是个苦命人,为了妹妹,为了双影,倾覆一切。

也许穆双影能够理解,便不再如先前一般,却也已经晚了。如今洛仙儿魂魄也受到创伤,需得沉寂才能恢复,然洛神儿却又如此态度,要做什么也该能够猜得到。若真的如此,洛仙儿所做一切便都将付之东流,是陆尘与穆双影最不愿见到的情况,却不能改变。

“我曾答应仙儿,要照顾洛神儿,且看她怎么说吧。”

陆尘苦笑一声,打破了沉默。

穆双影也只能点头。

二人离开楼阁,洛神儿早便在此间等候多时。

她未曾怀有善意,想见时,也满面的寒霜,看似清冷温婉,却拒人千里之外。尤其陆尘与之四眸相对,那其中的怨念恨意,纵然隐藏极深,却也能够看得清楚,当真令人心中恼怒。

“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洛仙儿看一眼穆双影,却只一眼便罢,重新望向陆尘。

“你的东西?”

陆尘稍愣,而后才想起。

妖城虽覆灭,然其中却有存宝无数,灵精之流更是极多。当初还未曾毁灭妖城,洛仙儿便将一切都交给陆尘,那时已经说明这些终归还是洛神儿的,不过暂且交给陆尘保管罢了。只其原本的意思却并非如此,是待得洛神儿准备东山再起,于东盛妖族建立属于自己的大势,才该动用。

却未曾想到,只如今洛神儿便开口讨要。

“你要那些作何用处?”

陆尘并未直接交出,问了一声。

“回北荒,重建妖城。”

洛神儿只盯着陆尘,眸中不曾有过丝毫涟漪,始终平静。

回北荒,重建妖城。

洛神儿仍旧执着于北荒,要将那覆灭的妖城重新建立。如此一言,便可知其已经打定主意不在东盛逗留,亦对洛仙儿所做一切毫不在意,仍旧坚持自己的信念。哪怕是错误,哪怕是歧路,也坚决不会回头。

她不再是妖族殿下,大妖血脉也该归属洛仙儿,而至如今,那大妖血脉更是随同洛仙儿一起沉寂,再不显化,亦不能助洛神儿修行进境如何。那原本便并非洛神儿的东西,算是物归原主,只洛神儿不肯认同,亦不愿相信这幅身躯原本属于洛仙儿,而非他洛神儿。

“何必要回北荒,东盛亦有妖族。”

陆尘最后挽回一声。

“我生于北荒,便该在北荒,东盛并非我的归处。”

洛神儿面上忽的露出些许讥讽。

“洛仙儿如何,与我无关,纵然她夺我大妖血脉,毁我妖城,我亦不能将其如何,毕竟那是我的姐姐。她随你来到东盛,要助你夺回断刀,那是她的打算,却并非我的意志。洛仙儿便是洛仙儿,洛神儿便是洛神儿,你可不要将我二人搅混,何况如今断刀已经夺回,我也该回去才是。”

“你当真不能理解仙儿的一片苦心。”

陆尘眸光微沉,将拳头也捏紧。

一侧穆双影忽的上前捏住他衣角,扯了两下,不愿让二人就此翻脸。

“她的苦心?她有何苦心?不过寄宿于我的身躯,夺我大妖血脉,毁我百里妖城,将我十数年来倾尽一切得到的所有尽数化作虚无消散...”

洛神儿面上彻底冰冷下来,眸光森然,周身气机亦有些慑人。

“双生魂,原本便是个错误!”

“这幅身躯,原本是她的。”

陆尘胸膛微微起伏,眸中却有凶光开始闪烁。

如此执迷不悟,如此叛经离道,又何止辜负了洛仙儿一片苦心,是将她的一切作为都彻底否定,乃至为此而心生怨念。只但凡心明者,便不该如此,然洛神儿已经走了歧路,如何说来,也不愿回头。

一身,两魂,怎的如此相悖?!

只为洛仙儿觉得悲哀...

“她的?呵...”

洛神儿嗤笑一声,微微摇头。

“她如何欺瞒你们,我不能知晓,此事先前影儿便与我提过,是你们都被她花言巧语欺骗,蒙了心智。你二人受她蛊惑,执迷不悟,再如何说来也就此般,便无需多说。今日之后,不过一拍两散,你便将该属于我的还给我,就只我一人也可重建妖城,不需你二人相助。只求,莫要阻拦,否则...”

如此,便未曾说下去。

然那眸中寒光却做不得假。

陆尘心中彻底凉了,身后穆双影一身气息都变得紊乱不堪,是当真未曾想过洛神儿竟会言出如此。他未曾回头,大抵也能猜到其面上惨白,毕竟洛仙儿太过绝情。

“你这番话,可是当真?”

一口浊气呼出,却仍旧觉得心口烦闷。

“自然当真。”

四字,掷地有声!

洛神儿面上决然,纵然如此说来,也未曾有过丝毫的不舍与黯然,大抵早便想过今日。于陆尘穆双影而言太过突兀,却在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神儿...你...”

穆双影咬住唇角,方才回神。只见得洛神儿面上漠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身子都在颤抖,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既然你已经当真,那这些东西,便还给你。”

陆尘闭上眼睛,心中悲愤,却也苦涩,挥手便见得大片朦胧宝光闪烁,是小山般的灵精与各种瑰宝,荡漾浓郁的灵气蓬勃,不过瞬间便将整个葬仙山巅都覆盖。如仙雾飘渺,神妙流转,然只将将现出,洛神儿便挥手将一切都收入命渊,再归平静。

该得的,已经得到,洛神儿看了眼穆双影,眼帘微垂,又屈膝一礼,算是道别。而后便不再多言,径直转身离开,未曾有过分毫留恋,也未曾见过分毫不舍。

只那道背影,却显得有些萧瑟,孤凉...

正文 第213章 一步路,生死荣华莫回顾

洛神儿走了,就此离开葬仙山。

由东盛以东而至北荒妖城所在,有着极远的距离,纵然如此,洛神儿也未曾寻求老鬼的帮助。若她愿意开口,大抵老鬼不会拒绝,毕竟于他而言不过手到擒来罢了。陆尘更不会坐视不理,哪怕老鬼不愿出手,他也绝对要开口相助。如此,还能省下许多灵精。

但洛神儿宁可耗费于现在的她而言,无比珍贵的灵精,也不愿欠下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如此的坚决,划清界限。

胸口有挥之不去的烦闷,无论陆尘,也或穆双影,实在不能理解洛神儿究竟是怎样的考虑,会做出这样的决断。若只就陆尘也罢了,但如今,却连穆双影也被她彻底抛却,是将过往共同经历许多的情谊都彻底斩断。若日后再见,便不再是姐妹,是路人,也或朋友,甚至敌人...

“她,怎的就能如此...”

穆双影咬着唇角,面上满是不舍。

任谁也不能理解,但偏偏现实如此。

陆尘未曾回答,只转身便回去楼阁,寻了个角落盘坐下来,靠在墙下。

他从来都不喜洛神儿此人,无关相貌如何,只这女子心性让他不能感受到分毫的亲近。自第一日相识便能看出,温婉,平淡,是如水般和柔,却又清冷于心,拒人千里。那时陆尘便已经隐约感受到,他与洛神儿大抵不会相处得很愉快,最多不过普通朋友。

双生魂。

洛仙儿是个意外。

穆双影曾说她是个危险的女人。

确实很危险,但缘分如此,让陆尘认识了洛仙儿,也见到了她的本质。

双生魂,完全相悖的性情。

洛神儿心高气傲,野心勃勃,早便能够看出,而如今陆尘更是认清了她的面貌,是当真无情!

执着于自己的野心,执着于自己的意志,身陷苦海而不自知,仍旧沉沦其中,他人欲助,却如刺猬,只将自己保护起来,反而伤了他人。然,许是她心中明白,却不肯承认,只愿身在其中也不肯上岸,向着深处一步步沉沦,将身边的一切都抗拒。

穆双影曾心心念念的牵挂,洛仙儿宁可背负怨念也始终如一...

洛仙儿也是个执着的家伙。

她将一心都放在看重的妹妹身上,付出了一切,却落得如今的下场,只叹好在未曾失去性命。只这花花世界的万般美好,她却未能见到,是尝尽了苦果。

未曾做过什么,却怎该如此?

“大圣道器的转生,天生便该带着这些苦痛吗?”

陆尘问了一声,却无人回答。

穆双影也回去自己的房间,大抵洛神儿的离开也会让她难过许久。毕竟自小而至如今的情谊,这般便断了,曾真心相待却换回一礼作罢。那转身的背影纵然萧瑟,纵然孤独,却从不曾犹豫回头。

哪怕只一眼也好,但凡停住脚步,看上一看,穆双影都会追去,再次尝试将她留下。

但,晚了...

阴风起落,阴云拢聚,压抑存于两人的心头。

又是一日。

气机交葛,鬼冥落定,那灰暗的道痕终于渐渐消散,老鬼也将一身的煞气尽数炼化。经时四月余,方才化解,便如他的本事也不知那日秋罗城一战究竟枉害多少无辜性命。然煞气化尽,也就足够,无需担心因鬼修一道而引来天诛地罚,落得身死魂消。

“这一日,你都如此。”

老鬼寻到楼阁中,找到了角落里的陆尘。

他满面污黑,托着一身破烂的粗布麻衣,大喇喇的蹲在陆尘面前。那浑浊的双眸中,映出陆尘黯然的眼神。

“压抑,难受,为何?”

老鬼问了一声。

“替洛仙儿觉得不值。”

陆尘微微抬头,苦笑一声,只翻手便取了些老酒摆在面前。

自己一壶,又推了一壶到老鬼面前。

仰头一口饮下,滚烫的热流顺着喉咙而至内腑,犹如火烧,却抵不过心里莫名的难受。将酒气呼出,还是如此,哪怕求醉而已脑中昏胀,却也未曾觉得舒服些,只能低头,捏紧了酒壶,不知该怎的才能发泄。

人言一醉解千愁,却怎的酒入愁肠愁更愁...

老鬼也喝酒,只咂了咂嘴,嘿的笑了一声。

“万般缘法,起起落落,当真神妙莫测。”

闻言,陆尘微微抬头。

“那洛仙儿,是永恒圣王的血玉转生而成。血玉化作身躯,圣韵演作魂魄,只那双生魂的意外,也着实非寻常能够预料。但真的说来,洛仙儿的境遇倒是与永恒圣王一般,太过爱护身边之人,终究没能落得好的下场。永恒圣王给自己准备了转生的机会,却为寿元耗尽的子嗣而出手违逆阴阳大道,反被其夺去了身边血玉,又惹得一身凶煞。号称永恒,大圣之身,最终落得天诛地灭的下场。”

老鬼自断古前便存在,纵然将自身镇压古墟之中,却也知晓许多隐秘。

陆尘眯起眼睛,手中酒壶砰的一声捏得炸裂。

酒水,溅了满地。

“逆反阴阳大道,因果后患无穷,那血玉被永恒圣王的子嗣夺去,想要以此来强夺大圣的转生机会,却最终未能成功,而使得血玉流落在外。因果,因果,一切都是因果,当初的因果还未过去,便落得如今,让这血玉转生,也得承受些许。”

老鬼又饮一口,赞了声好酒。

他起身,已经准备回去自己的楼阁。

“你是炼狱的圣子,也是个男人,既然觉得那洛仙儿不该承受这些,便想办法帮她解决这些就是。天地大道存于心,若它扼住了你的喉咙,你就将它的喉咙也扼住,软弱与躲避,不过只能让痛苦更深,让深渊更暗。”

走了两步,又驻足,老鬼回头看来,面上满是平静。

“你觉得不该,那便不该,尝试去挽回才对。男儿当如是,慷慨上天宫,一步路,只一步,生死荣华莫回顾。”

言罢,呵的一声轻笑,推门离开。

陆尘还在原处坐着。

他怔怔出神了许久,忽的,笑了下。

“也是...”

起身,展了下身子,意气风发。

“我曾答应仙儿要照顾洛神儿,既然不能挽回,便随她一起,不过就是疯一场。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却不能放任她只身在外。兴许力不足,兴许意不向,待她撞了南墙,也该回头,看看过去,看看现实,还能留下些许挽回的余地。”

胸口烦闷尽去,寻到一旁楼阁,见了穆双影,仍旧郁郁不欢。

“我去追洛神儿,你便在此间,等我回来。”

陆尘未曾扯谎,径直开口。

他对上穆双影愕然的双眸,只笑了下,上前拦住其娇躯。

“不能放任洛神儿一人在外,你心中放不下,也就不会开怀,我自然不能见你如此。何况,仙儿也曾要我照顾洛神儿,我该做到才是。待得她倾覆一切,仍旧不能满足自己的野心,头破血流,还可将她挽回。若真的放任,便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你不会开心,仙儿也不会开心,我也就不会开心。”

穆双影身子一颤,未曾开口,只伏在陆尘怀中,将他衣角都捏紧。

一言轻慰,一吻落眉。

“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好生随着老鬼修行便可,无需担心。若真的不堪,遇到凶险,我便拉着洛神儿一同遁回明月长生殿就是。炼狱会有人在那里看着,若我回来,便直接来葬仙山,不会浪迹他处。”

“我...随你一起...”

穆双影开口,却有些无力。

她心中也清楚,陆尘不会答应。

“北荒妖族要取你大妖血脉,怎能再回北荒?”

陆尘确实摇头,温言细语又带着坚决。

不容穆双影反驳。

“你得答应我,安然回来,如上次一般。无论如何,莫要冲动,若神儿真的不堪,那便...那便...”

她咬住唇角,心绪复杂,如何能言。

陆尘苦笑,只能点头。

“如上次般答应你,安然归来,绝不将性命留在北荒。何况,家中还一美娇娘,纵如何,又怎能舍得?”

闻言,穆双影稍愣,禁不住笑了出来。

“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怎的以前不见这些?”

她抬头看来,美眸荡漾情意绵绵。

自北荒而来,至东盛,身边除他一人,便再无任何依靠。神儿仙儿性情相悖,如今更是仙儿沉寂,神儿决然,将过往的一切都彻底断去。而这一份情缘,她也未曾得到真正的回应,毕竟当初不过愧疚才起,纵然心往,却仍旧飘荡。

一日的恍惚,一日的怅惘,一日的迷茫,愁肠百转又能如何倾诉?

然如今,那一声家中,便足够了...

挥手,落下禁制,只二人其中。

一笑媚,百态生,轻解罗裙软玉横。子规吟,龙欺凤,鱼水巫山通天峰...

待得散去云烟,踏出山巅,陆尘再去寻了一趟黑无常,留下几言,只道事多,还得出门一趟,不能在此多待,便将圣子一事暂且推后。待得离开,陆尘又留下一柄折扇,仍旧记得是要做谢礼送去公孙家秦家于秦书生。只如今过了太久,便得让炼狱之人替他走上一遭。

一则还礼,一则报上平安。

那秦书生也心心念念记挂他的安危,陆尘领情,便得照顾其心才行。

如此,便算罢了。

黑无常给了些灵精,又给了传送玉台,待得回到葬仙山上,就只三人相送。

老鬼双手挥动道痕显化,撕裂虚空,广阔而浩大,狰狞万般,也不知此行究竟多少路程,竟是到了这般地步,便连黑无常见了也惊叹不已。

一步踏入其中,回头而望,那美眸幽幽,不舍也罢,担忧也罢,尽数隐入深处,含笑送别。

只待散去,轻叹,柔肠百转也不得...

正文 第214章 虚空中的黑棺

浩瀚虚空无垠,黑暗无尽,道痕交织流转而开辟一条道路于脚下,一步过,千山万水落于身后,千万里迢迢,却不能看得清楚,唯独死般的枯寂与幽暗,不见生息,唯独孤冷。

一人踏出东盛,前往北荒,纵然定了决心,到此间,却也觉得有些茫然。

他还不知究竟该如何才能唤回洛神儿的明悟。

她的能力,配不上她的野心。

此行,还不知得有多少的艰难险阻在等候,是拦在洛神儿面前,也是拦在陆尘面前。自当初他应下洛仙儿要代她照顾洛神儿,便注定了会有今日,然那时陆尘未曾想到,大抵洛仙儿也不能料到,毕竟洛神儿如此作为,当如心魔乱神,沉沦欲孽而不能脱身。

只能陪着一场疯。

待得撞了南墙,头破血流,才有可能回头看看。

看看洛仙儿付出的一切,看看穆双影的苦苦盼望,认清自己的一切,而后该有指引,回到他们身旁。

“唉...”

一声苦叹,叹不尽繁华落幕,叹不出心愁意怅。

道痕显化,遥遥无尽。

陆尘望断了八方,也只能见到前方的道路清明,无法回头。

茫茫虚空无有尽头,道痕生灭而显彩光迷蒙,浩浩荡荡向着远方。然行了许久,却仍旧如此,独自一人于此便觉得一切都仿若停止,时间也好,空间也罢,感受不到,似如永恒。

“横渡千万里虚空,竟是如此的可怕...”

陆尘呢喃出神,又四周望去,仍旧如先前一般。

他迷茫,疑惑,乃至觉得自己是否仍旧停留原地,未曾动过。

原本心中便有些怅惘,至如今,黑暗的压抑临身,也不知过了一日,两日,也或就一分,两分,好似永恒如此,将一切的感知都被剥夺。眼中所见,亘古如一,耳边所闻,静谧无声,挥手浮动能见道痕化光彩迷蒙于指尖流过,却也就只如此罢了。

冰冷,也或温暖,感受不到。

“怎的会如此...”

陆尘忽的捏紧拳头,眸中有红黑斑驳的光芒一闪而没。

他身子一颤,方才惊觉,连忙盘坐下来,静心守神,不敢再去多想这些。

想得多了,心也乱了,那份莫名的躁动便伺机开始浮现,已经十分清晰,却在先前未曾觉察。而至此刻,那份躁动已近乎让他陷入疯魔,开始影响意志的判断。

若真的于此间沦落疯魔,这无垠虚空,必然成为他的葬处。

一念生,心神沉寂,入得命渊。

他将全部的心念都放在烙印命渊之上的数百金字,尽管不能识得,但其能够镇压断刀凶煞,也必然能够破去内心魔障。一眼落定,也似百年,道道金字显化神光流转,金辉晃动,将其整个命渊都耀得刺目无比。那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金字显化盘旋,行于陆尘身旁,燃金光如火,越发明亮。

大道若缺,大音希声,浩荡流转。

内心渐渐清明,平静,便连眼前所见都变得奇妙。

血气的长河翻腾,精气滚滚汹涌,席卷波澜于此间动荡,指引陆尘内心所向而入得空明。

数百金字,终归不过十三道大辙,却蕴藏无尽的变化玄妙于其中。

辙板辙韵神奇,好似有大道在其中诵念,不能听得清楚,却能见得森罗万象演化无穷。大势起落,缘法无常,是混沌而开天地阴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然大势起如此,落又非常,万物归演,入八卦之中,乾天坤地,巽风震雷,坎水离火,艮山兑泽,继而化归五行,上对天星,下应幽冥,阴阳和合而生,再归于道。

万般为道,一花一草,一木一石,一人一物,皆有道法无穷。

断刀轻震,荡漾血芒流转,忽的将金光撕开!

陆尘身子猛地一颤,转头看来,能见断刀之中忽的演出道痕流转,将万般都破碎,而成一人。命渊所在,道起之处,四御掌四方,五脏归五行,登龙十三境,一步一登升,上接乾清,下对坤浊,方能贯通一身所在,而究八门内藏,是道法至极,破人之境界,以登圣道非凡。

“这是...血天大圣完整的修行法?!”

一念及,陆尘心中震动,未曾想过断刀竟会在这里便将一切都交给他。

然血光再震,有天地苍茫于面前骤然显化。

恢宏之际,天穹陷落,一人立于遥遥大地,手中执滴血锋芒。

一式,拔刀,横出竖落,动雷霆万钧。

二式,角击,以点破面,卷沧澜大势。

三式,刺天,立地拔升,破乾天飘血。

......

一招一式斩出,着实动人心魄。

待得六式落定,人影未停,手起刀落,有磅礴大势轰然而动,是其人如刀,刀如人,一击霸势无穷,唤名虎威,当如虎啸山林,悍猛啸天!

破!

大势去,藏锋入鞘,万般起落都平静。然有激荡如烈火熊熊,波澜似大浪滔滔,不见人如何,却又风起漫天黄沙,一巍然阴暗的大门轰然斩开,深邃如渊,将万般都吞没其中,是送葬之处。

名唤,阴罗门。

风沙落定,森罗万象演化,但见得三千大千世界匆匆而过,一眼万年。

一切,都落定。

杀伐第九式,其名——三千世界。

陆尘愕然惊醒,心中翻腾的悸动却募得如一泼冷水浇得透彻,全身都寒了下来。

“三千世界...已经出过那刀?”

问了一声,却未能得到回应。

命渊有数百金字再度恢复寂静,断刀也如往日枯朽,再不曾显化分毫气机。难得其传业授道,却不曾想如此便将九式演过。陆尘看得清八式,然第九式却怎的生出,怎的落下,都未能明了,也不曾见到,只觉得眼前一晃,好似千年万年匆匆流逝,便一切都归复平静安谧。

好似未曾发生一般。

“杀伐九式,三千世界...”

陆尘呢喃,心中满是迷茫。

然再入命渊,金字也好,断刀也罢,一切都显得太过安谧,不再流转各般玄奇,任凭陆尘如何催动,也不能再见一次那般奇妙之境。

“可惜了,未能看清。”

只能放弃罢了。

金字与断刀,皆为大圣遗留之物,乃至仙魔所留,非是寻常。纵然大圣,也未必能够将其催动,只因心中魔障太盛才将其触动,故而有此。若凭陆尘,却怎的也不能窥探其中分毫神妙。

苍莽无际的旅途尚未停止,也不能明晓究竟过了多久,又行了多远。

魔障褪去,便一心空灵,纵然面对迢迢无垠的虚空也不再枉乱。

也似一日,又一日,便只枯坐便罢。

他得金字传道,烙印精血的道痕也变得更加稳固,充斥双臂而汹涌澎湃,一挥有万钧神力。刀法不能推演,免得搅乱道痕,生出祸端,却心中明悟该刀势如何,纵然不足,却也进境许多。

轰——!

虚空忽的震动,道痕扰乱,便连虚空之路也变得不再稳定。

陆尘身子猛地一颤,愕然惊醒,方才见得周遭未免太过阴冷寂静,是万般光彩不能浮现,仿若无尽深渊之底,浩荡黑暗之中。道痕显化朦胧神妙,却也被吞噬,万般的一切都不能存于其中。

这条路,究竟走过了怎样的地方...

老鬼挥手舞动道痕,将虚空撕裂,该行往何处,他当知晓才对,又怎的会走到这种险恶之处?

死亡的威胁临身,浩大的压力澎湃,仿若能够将人化成齑粉。莫说其人,便是这条虚空之路也被莫名的扯动,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于无尽的黑暗中,森冷的气机袭来,冰寒临体,仿若于不见之处有着一冥古而今的凶兽吞噬一切,便连道法道痕也不能长存。

“老鬼,你又害我!”

陆尘咬着牙关,催动一身精血滚滚浩荡,对抗临身的气机。

他将断刀也取了出来,但见血光流转,轰然一震,有万般凶煞迸发,将整个虚空都映作血红的颜色。

苍莽无尽之处,陆尘终于看得清楚,瞳孔也骤然锁紧,犹如针芒。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爪似鹰、掌似虎,是龙首龙尾,却有背如龟。龟身如山,大有万丈,锥刺锋锐,遍体乌黑,仿若金属浇筑,泛着冰寒的光泽。威严厚重的气息压迫而来,可堪道法归宗之上,让人震撼。

陆尘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虚空中也见到他物存在。

所谓虚空,虚则虚,不存万物。

“这...”

他瞪大了眼睛,却觉得通体冰凉,便连手指也不能动弹一下。

这条虚空之路,正于这可怕的龙龟之兽面前经过。

血光映染,那通体乌黑的龙龟越发威严厚重,万丈之躯,是如山岳于面前。然靠得近了,陆尘才见到这龙龟早便死去,不过如铁铸的尸体。只其背上,却负着一模样狰狞的黑棺!

“难道是...大圣墓葬...”

陆尘愕然,声音也在颤抖。

他从不曾想过,自己竟会在虚无中也见到墓葬的存在。

而能够存于虚空之中,也就只大圣才行。

人言大圣陨落,气机不散,需得以凶险将其亡身镇压,才能于世间之下渐渐消散,否则影响后世百代,贻害无穷。然眼前所见,必然是一大圣,将自己葬入虚空...

也不知已经多久,这黑棺中的气机,仍旧未曾消散,那扭曲了虚空之路的力量,便是自其中而来。

正文 第215章 如今妖城

万丈龙龟,如铁浇筑,冰冷而庞大,乌光熠熠,威严慑人。

那背负其上的黑棺古朴无华,只烙印着些古老神秘的图案,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也不知已经在这无尽的黑暗中飘荡了多少岁月。

陆尘看得彻底呆住,然那龙龟背负黑棺,却渐渐远去,是道痕生灭再度恢复稳定,也或老鬼在葬仙山出手相助,纠正了扭曲的虚空之路。这条因龙龟黑棺而扭曲的虚空之路恢复了原本的方向,不再向着龙龟黑棺靠近。然自那巍峨面前经过的一瞬,却在陆尘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威严龙首,浩大龟身,背负黑棺而承托起大圣遗留的气机...

那龙龟生前该是怎样的存在,凭陆尘见过寰宇妖圣空坟假墓也觉得可怕,是那两尊立于鬼廊前的异兽不能相比。

寰宇妖圣已经如此,如今所见的龙龟尸首却更为骇人。

那黑棺中,又封藏着怎样的存在...

究竟是谁,将自己埋葬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荒神境五域四海,广阔无边,只言东盛便是无尽的浩大,又怎的不能寻到一处凶地将其死后的气机镇压?大圣堪称亘古强绝,若非有断古前血天与天选两位大圣于封仙榜下证道,也就再无大圣之上的人物。纵然如此,也该有足够的凶险之地能够镇压大圣死后的气机。

东盛若无,还有北荒,西凉,南野,中州,乃至四海无尽,岛屿万千,终归会有一处可将其镇压,凭大圣何处不能去得?

又怎的要将自己葬入无垠虚空?

这尊龙龟,这尊黑棺,又在无垠的虚空中飘荡了多久...

谁也不能知晓。

“是天下凶险,都不能将其镇压吗?”

待得远去,陆尘方才回神,亦忍不住转头望向黑暗的远处。然此间再看,却已经不能见到远去的龙龟负棺,却有无尽的黑暗比起虚无更加的可怕,是可将万物一切都吞噬其中,彻底湮灭一切的压力,

若只凭传送玉台横渡虚空,而非老鬼出手,又真的遇上这龙龟负棺,大抵就要因此消亡。

“待得回去,还得问问老鬼...”

陆尘不再多看,也不敢多看,好似再看片刻,自己的心神都要被那无尽的黑暗吞没,沦为一空壳假躯,行尸走肉。

他仍旧心有余悸。

面对龙龟与黑棺,若非大圣,谁也不敢自言能够平静相对。那神妙的气机,可怕的压力,绝非这个世上谁人都能抵抗。莫说如他这般四御境的年轻一代,便是大圣之下巅峰的半圣强者,见到这龙龟负棺,也得湮灭消亡,只能退避。

心中震撼难言,却也只能暂且埋入心底。

这是属于虚空的隐秘,相许老鬼已经察觉,凭他的本事还能查探一二。

但陆尘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实力有限,纵然发现这等隐秘也得当作不知才行,否则一旦泄露出去,说不得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几次深吸重吐,将心中平复,遥遥望去,已经能够见到虚空之路踏尽。

待得一切重归光明,脚落实地,陆尘也终于彻底安心。

不过横渡虚空,却仿若经历了一场生死的大劫,着实令人震撼,觉得不可思议。然无论如何,陆尘也不能多做什么,他需要考虑的,就只如何帮助洛神儿便是。是倾尽全力疯一场,待得撞了南墙,再回头。

遥望四周,苍莽无际,风卷狂沙袭面,万里迢迢。

“老鬼说送我到洛神儿先前落地的位置,却怎的不是在妖城绿洲附近?”

陆尘疑惑,不知该往何处,便抛鞋指路,这才取出传送玉台接连横渡。

待得三次落定,见到绿洲,是一人族大城于其中。待得问明了位置,寻到了方位,才知自己走了反向,还得回去,亦距离覆灭的妖城所在有着不短的距离。只人族修士询问妖城,也让陆尘引来不少的注意,但毕竟陆尘只是过客,寻了身斗笠裘衣便早早离开,纵然有人心生怀疑,也来不及如何。

几番横渡虚空,一身灵精耗去了七七八八。

老鬼将自身镇压古墟,不知经年几何,身上早便再无一物。陆尘身上这些灵精与传送玉台,还是黑无常相赠。然如今炼狱将将迁址,耗费许多,能够动用的灵精之数也着实太少,只给了陆尘些许。要怎样回去,还得再想办法,却也不过灵精罢了。

纵然传送玉台不够,也可以灵精购买。

若非万不得已,陆尘实在不愿动用翠叶令牌。

就只三次机会,若用尽,便连明月长生殿的主人之位也会失去。

如今还剩两次,得珍稀才行。

横渡虚空,落定绿洲之中,陆尘一身血气也变得稍有些萎靡,着实有些承受不住这般长途跋涉。自东盛以东而至北荒南域近中,此间跨度太过广阔,凭陆尘这般修为,能够坚持下来已经极好,何况路遇龙龟负棺,于他而言也算是意料之外的艰险。

风沙渐止,草木葱茏。

妖城已经不再,此间绿洲,便也显得有些荒凉。

偶尔能够见到人影出没,大多为妖族之人,却并非原本妖城中的居民,他们在妖城覆灭之后无有去处,这段时间便在绿洲之外建了个村落,只在外面,不入其中。而村落里亦有不少自妖城出来的长老,也似有人刻意为之,留下了八成的妖城之人。

然此间,却也不止他们。

妖族自来内有不合,是各方妖族皆有争斗。

一城覆灭,自然有人来夺,便连北荒人族都掺和一脚。

也因此,总有矛盾爆发,争斗极多。

陆尘只看过,便不理这些,转身径直去了妖城所在。然到了附近,却被人拦下,是言明此间不许外人踏足,已经被人先行出手夺了去。

心中虽有不喜,却也无可奈何。

他不知此间已被哪方妖族占领,但想来还在争斗之中,否则其他妖族与人族修士也该离开。只此方妖族大概来的最早,占据了地利,就于绿洲中心,覆灭的妖城所在。

来来往往,还有不少妖族修士正在动用道法,清理废墟残骸。

陆尘未曾强硬进入其中,也已经猜到此间妖族该属何方。

扈娘子故居妖族之人!

他们该最先知晓妖城覆灭,被妖族殿下亲自摧毁。只这天下,知晓洛神儿双生魂的人太少,寥寥无几,才能听到附近有人议论不知为何妖族殿下要丢弃自己所有一切,离开北荒。

对此,陆尘也只听听罢了。

他得寻到先一步来到此间的洛神儿。

那个女人,一定会回来,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妖城。

北荒绿洲稀少,珍贵无比,若真的去了其他绿洲,还得免不了一番争夺。尤其他处绿洲该有的势力早便巩固,真要争斗起来,反而更难。何况凭如今的洛神儿,终究得暂且发展自己的势力才行,便如那些仍旧逗留此间绿洲附近之人,便是洛神儿可以招揽到麾下的力量。

她绝对不傻,反而非常聪明。

否则,这妖城也不会建立起来。

“却不知她究竟在哪...”

陆尘走过许多地方,见到了来来往往的众人,却始终未曾见到洛神儿。

看遍了绿洲,便只能离开,去了绿洲外的村落。

还未到近前,陆尘已经见到有妖族重兵将整个村落都团团围住,进不得,出不得,是如囚犯一般看守。

他先前便见到妖城之人在此建立了村落,暂且安居,却未曾想过竟会落得如此境地。那些妖族重兵,想来便是扈娘子故居妖族之人,更有可能是那妖族二祖特意下令,针对妖城众人。

是为逼迫洛神儿现身,也或为妖族三祖之死泄恨,不得而知。

但陆尘却不能过去。

他深知自己模样在扈娘子故居妖族绝非什么隐秘,先前要去妖城故址便险些暴露身份,若非斗笠笼罩黑纱不能见到,必然出事。若真的要去那村落中,必然会引来注意,届时又该如何才能避免又是个麻烦。

只离开短短几月罢了,变化却太多。

“我不能进去,洛神儿也该不能,但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些可以招揽到麾下的力量...”

陆尘站在远处,只驻足片刻,见到已经有人看来,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然洛神儿却仍旧未有踪迹。

她该在这绿洲中才对。

“怪事,难道她真的要白手而起?”

陆尘寻了许久也不能找到洛神儿,此间又太过混乱,是北荒各处势力都要分一杯羹。鱼龙混杂之下,不少的麻烦让人分辨不清,陆尘便只能暂且离开其中,在不远的地方寻了个荒岭,开辟洞府,抵御风沙。

“若不在此间,又能去哪?”

想了许多,念了许多,却终究没有结论。

他对北荒了解太少,就只此间绿洲还算熟悉。洛神儿究竟认识何人,有着怎样的关系依靠,陆尘皆一无所知。若真的不能在此间绿洲寻到洛神儿,便只能暂且等候,待得战乱起,洛神儿自行出现,才能寻到她的所在。

而届时,又该怎么才能让洛神儿接受他在身旁相佐,又是个麻烦。

有些头疼...

“一时心起,便直接来了北荒,却不想落得如此境地。该与洛神儿一道离开才对...那老鬼也是,将我丢在此间便不去理会,那番话大概也是故意激我。有些莽撞了...”

陆尘苦笑一声,盘坐于洞府之中,仍旧茫然。

正文 第216章 云泽洲,虎王令

一脸数日过,陆尘在绿洲四处寻了个遍,也未能见到洛神儿的下落。

她也许真的不在此间。

妖城覆灭,化作废墟,但终归也不过沦落为无主之地,纵然如今已过四月余,也仍旧未曾定下究竟这片绿洲该属于哪方,毕竟太多的人都将目光注意在这片绿洲之上,而绿洲的存在,于北荒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是比起天材地宝都更为珍贵。

哪怕扈娘子故居妖族来得最早,占据地利,也不能轻易便如愿以偿。

陆尘懂得这些,当初穆双影与他说过。

这北荒有大大小小许多的绿洲,只相对北荒的广阔而言却不值一提,太过稀少。而每个绿洲,无论大小,也都绝对是有主之物,并非随意便可夺取。毕竟无数年的经营,漫长时间的巩固,让每个绿洲都等同无懈可击,若真的莽撞出手,最终损失更多的反而会是自己。

洛神儿该更加了解这些才对。

如今于她而言,最易得到的便是这妖城所在的绿洲。

毕竟如今算是无主之物,许多势力都有人前来,固然扈娘子故居妖族一方赶了个早,乃至如今已经占据了妖城废墟所在,更将绿洲外的村落也都重重包围,但绿洲之内却仍旧有着许多势力盘踞其中,虎视眈眈。

只如今还未真的开战争夺,却也绝对不善。

云龙混杂之处,风云际会所向。

在北荒,一处绿洲的无主,往往会引来大的动荡。

也或洛神儿有着自己的考虑,不愿加入这趟浑水,而将目光转向了某些陆尘不知的弱小绿洲。

以小而壮大,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就如当初建立妖城一般。

既然妖城能够建立一次,便可建立第二次,但扈娘子故居妖族却大概不会放任。然其中究竟还有怎样的考虑,便不得而知。

只陆尘却不知洛神儿究竟还能去哪。

荒岭洞府,陆尘又待了两日。

狂风呼嚎,吹荡风沙满天,每到白间,他便前往绿洲各处寻觅洛神儿的踪迹,却始终未曾有所收获。而待得夜间,天气严寒,便回到洞府,凭一身血气来抵抗北荒昼夜温度的差距,着实有些狼狈。

却也无可奈何...

“这女人,究竟去哪了?”

陆尘抱怨不知一次,也曾试图进入绿洲外的村落,毕竟停留其中之人皆自妖城而来,其中亦有不少是先前洛神儿麾下的长老。他们对北荒了解极多,更知晓许多洛神儿的关系。若洛神儿不在此间,又能去哪,兴许可以说上一二,也不至于让陆尘漫无目的的寻找。

然扈娘子故居妖族一方,却有重兵把守,日夜不断,始终不许他人靠近,亦不容村落之人离开。

大抵是妖族二祖吩咐。

妖族三祖身死,于扈娘子故居一方是极大的损失,乃至对整个北荒妖族而言也不能轻易承受。但只说来如此,妖族内部并非和谐,谁人都知。然其身死之故,与洛神儿脱不了干系,表面的功夫也得做足,是连同穆双影与陆尘也成为北荒妖族缉杀的对象。

毕竟他们还未查到,妖族三祖身死,是黑无常所为。

能够知晓的,就只与陆尘三人有关。

而近几日,陆尘也并非没有任何收获,是在此间绿洲见到了扈娘子故居妖族新任圣女。其面容清丽,算不得绝色,也非寻凡,而其眉宇间隐约带着些许狐媚的模样,勾人夺魄,只与穆双影相较却差了许多。

偶尔一见的观察之下,这新任圣女却似更加温婉一些,比起那扈雨灵要少了几分戾气与凶煞。

只陆尘并非前来生事,更不能出面。

他的样貌太过特殊,若真的不慎暴露,大抵之后在北荒便寸步难行。斗笠,黑纱,是陆尘不能离身的东西,毕竟此间处处皆敌,容不得分毫大意。

又待两日,陆尘才终于确定洛神儿不在此间,那绿洲外的村落也着实无法进去,便只能离开。然洛神儿究竟去了哪里还不能知晓,却有着新的麻烦在陆尘面前。

传送玉台不够,灵精不足。

所余的些许,也就只堪堪能到附近的一座小城罢了。

“麻烦了...”

陆尘心中苦闷,却着实没有办法。

那日洛神儿找他讨要属于自己的一切,陆尘便未曾留下什么,将自己的灵精也一并给出。于陆尘而言,是平日间用不到这些,另则又废了她许多传送玉台,便将自己原本的灵精当作赔偿送了出去,自己未曾留下分毫。

洛神儿也未曾注意这些,全部收走,而后便径直离开。

如今想来,似是真的做错了。

毕竟当初陆尘也不能料到会有今日之事。

“小城而已,也不知能得到多少灵精...”

陆尘轻叹,自洞府踏出,又回头望了眼绿洲所在。其中人影斑驳,不断走动,来来往往有着阴郁的气氛笼罩。

各方势力盘踞此间,鱼龙混杂,原本便并非太平,是暗流涌动。这绿洲之中,也就还差一个引子,一旦有了足够的矛盾,也或其他,大战绝对不能避免。而届时,这绿洲的归属也就有了定论,却与陆尘并无太大关系。

他还得去寻洛神儿才行。

横渡虚空,就此离开,再不停留。

一路走走停停,待得落地,距离陆尘印象中的小城还有不短的距离。好在斗笠黑纱,裘衣罩体,风沙之中也能免去许多困苦。而此行极远,陆尘也不过双腿罢了,于这无尽的荒凉之中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若不慎迷失,大抵等同落难,十分麻烦。

北荒自古便如此。

然此时,北荒东域,有绿洲名云泽,纵向八千里,横亘六千山,广阔浩大,非同一般。于其中,葱郁碧绿,生机蓬勃,水波莹莹缭绕,称得百步一泉,十里一河。有巍峨耸立,飞瀑流泵,可将山林也覆盖,化长流如虬龙奔腾,纵横交错,蔚为壮观。

大湖如润玉,水泽似翠碧,薄雾朦胧,若仙气袅袅,是一真正的人间仙境。

洛神儿便在此间行走。

她来到北荒,并未去往他处,亦不曾回到妖城,径直便向着云泽洲而来。然距离太远,因洛仙儿沉寂,大妖血脉燃尽八层,让其一身气机也受到牵连,稍有损伤,方才至今日才终于到达。

然绿洲广阔,古木参天,虬根满布,是一派原始模样。

长途跋涉之下,洛神儿面上也带着浓浓的疲倦。

只她未曾停过脚步。

又行两日,方才来到绿洲深处。而于此间,洛神儿寻了一处古木之下,翻手将一墨玉令牌取出,其上烙印复杂纹络,于中央刻有古体的“虎”字,蕴藏神妙,并非洛神儿自己的令牌。

挥手祭出这墨玉令牌,面前光景顿时如水波晃动,变得虚幻而飘渺。

山势巍峨,水泽甚多,虬木苍劲,古藤纠葛,是比起他处看来更加的原始。然水雾迷蒙之中,却有着蓬勃的灵气流转,亦有神妙显化,浮动道痕生灭,过了许久才终于平静下来。

洛神儿来此已经不止一次,却每次见到,都禁不住惊叹。

这般手段,着实太过神奇了些。

“何人来此?!报上名讳!”

远处,仙雾笼罩,群山之中,一道喝声陡然传来。

“故友前来,拜访虎王前辈,有令牌为证。”

洛神儿回应一声,而后便等在原地。

这里并非她的地方,而此行也是有求于人,便得尊重此间规矩,自然不能莽撞。

而待片刻,远处群山之中有人影相继踏空而来,落得近前,可见男的俊美,女的娇艳,周身尽都携带妖气十足,模样傲然,哪怕其修为不比洛神儿,却仍旧未曾有所收敛。然也并非尽都如此,是当先男子面容冷厉,中年模样,有着圣道修为,非年轻一辈轻易可比。

此地主人所故,麾下妖族,也自然性情极傲。

洛神儿早便了解这些,作出温婉模样,屈膝一礼,姿态放低。

“故友?我家虎王何时与你这梨花野猫有过交情?”

中年男子来到近前,俯视而来,一眼便将洛神儿看透,面上满是冷笑。

他身形魁梧,肌肉虬结,当真如一莽汉。而于其面前,洛神儿便显得太过娇小,纵然表现温润如水,也似蝼蚁一般。

而一番话落,那中年男子身后的几人也都笑出声来。

“我可不是梨花野猫,也确实与虎王前辈有过交情。令牌在此,你该不会认不出。”

洛神儿只抬头看他一眼,面上含着淡笑,随意便将手中令牌丢了出去。

那中年男子伸手接住,又看洛神儿一眼,冷哼一声,方才将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而其手中又有神妙显化,将魔域令牌内蕴都催动而生,显化一尊威严虎头的虚影一晃而没,却有着可怕的威压于瞬间迸发。

见此,中年男子面上冰冷才稍好些许。

“是虎王的令牌...你就是前几年盛起的妖族殿下洛神儿吧,先前听闻你去了东盛,怎的又出现在这里?”

他微微抬头,稍有些疑惑。

“这些,与你无关。”

洛神儿看他一眼,平静温婉的眸中含着些许漠然。

“是否可让我进去了?”

“有虎王的令牌,自然可以进去。”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稍有些不满,却也侧身让步,亦将令牌还给了洛神儿。

闻言,其身后几人面上皆有些惊愕,纵然有些不满不愿,却也不敢如何,只于他们面上,却能够清楚见到有着深深的嫉妒。

虎王令牌,并非谁人都能得到,另则有关洛神儿的事情也并非隐秘。

机遇得来的大妖血脉...

与妖族而言,若说没有任何想法,自然不太可能,只其虎王令牌在身,纵然心中如何贪婪,也不能出手。否则一旦惹来虎王的震怒,后果必然不堪设想,是哪怕虎王子嗣也不能如何,只心中想想便罢。

然这些,却似与洛神儿无关,她只将令牌收起,目光扫过前方几人,裙角摇曳,已经踏空而去,片刻便入得仙雾飘渺的深处,不见芳踪。

正文 第217章 花言巧语

“这个女人,真的就是那妖族殿下洛神儿?”

待得不见了踪影,有人开口,仍旧不太相信。

“是她。”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面上并无善意。

“虎王在外的令牌,也就只洛神儿有一枚,若非她将令牌给了别人,便肯定是她。不过换做是谁,也不敢将虎王令牌送给别人,洛神儿能够从一无所有到坐拥百里妖城,也绝不是个傻子,虎王给她令牌是看重她,若打了虎王的脸面,呵...只现在外界传言的事情,却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是说洛神儿毁去妖城,去往东盛?”

先前开口那人接上,亦皱起眉头。

“听说北域妖族的三祖之死,与她也有些关系。”

“那些还不能知晓究竟怎么回事,是真是假,不好判断。”

中年男子只微微摇头,挥手将此间禁制恢复,方才领着众人回去山中。

“这女人你们得注意点,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货色,当初妖城建立之时你们年龄不大,与她相仿,却仍旧懵懂不知。但稍微想想便可知晓,近乎同样的年纪,她却能够将妖城建立起来,无论心性还是手段,必然非同凡响,故而必须得小心才行。尤其你们几个...”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几个男修。

先前见到洛神儿时,这几人面上露出的惊艳与痴迷可不曾有过分毫收敛,可以看得清楚。

“这种女人不是你们能够企图的,把心思收敛起来。何况就算真的有机会,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家伙。”

“是...”

几人面上稍有愧色,也不敢违背,只能恭敬点头。

天地广阔,群山叠嶂,古藤老树,根须虬结,飞瀑流泵,水雾朦胧。青峦连绵之下,亭台楼阁,宫阙殿宇,迷蒙彩光笼罩,衍生气机万般,光彩夺目,霞辉映天,着实美不胜收,是外界不能见到。

北荒,荒则荒矣,绿洲却也广阔,而于其中能见东盛一角之姿,是生机蓬勃模样。

洛神儿曾到过此间,早便熟悉,无需他人指引,手持虎王令便径直入得其中。只拐绕片刻,便来到深处,周遭有人见到洛神儿,纷纷出言打招呼,显然与之相识。

她虽面容清冷,却也颔首示意。

毕竟是虎王麾下妖族,洛神儿作为客人,终归得给些面子才行。只其眸中却有厌恶隐藏,是不满周遭的眼神,略感烦闷,未曾被人发现。毕竟这种眼神她已经见了太多,哪怕心中有些情绪也只能隐忍下来,否则一失足成大错,毁去了自己最后的机会,那才是后悔也不能。

“神儿妹子来了,怎的也不提前与为兄知会一声,好亲自前去迎接!”

一声大笑,远处有一魁梧男子带着许多人影踏空而来,还未落定,浑厚的声音便已经传来。

他身形雄壮,虎目如星,熠熠生辉,体格健硕有肌肉虬结,似是能将一身黄袍都撑的爆裂一般。两步落下,血气狂涌,野性而灼热,似如一团烈火滚滚而来,让人禁不住骇然。

一咧嘴,可见口中獠牙,森然慑人。

洛神儿眸中平静,秀眉却轻蹙。

“虎兄,你这一身气息还是收敛些为好,太过灼烫。”

她美眸流转,又忽的一笑。

“血气强则强,何须如此张扬?莫不是欺我一身血气不如你,纵然修为再高,也只是花架子?”

“哈哈,那可不是,习惯了而已,可莫要再说这些。”

一番话,不留痕迹的恭维,也让这男子心喜。

他修为不过涅槃巅峰,比之洛神儿要弱了一筹,然血气如火,也着实可怕。洛神儿一身修为不称冠绝年轻一辈,却也极强,然其并非炼体,血气自然比不了,如此而言也并无矛盾之处。

“虎狩太子血气自然极强,纵观天下年轻一辈,当真无人能够相比...”

其身后之人也接连开口,奉承不断。

然这些虎狩早便听得腻了,面上露出不满,一挥手便将众人制止。

“你们这些家伙赶紧滚蛋,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不讨人喜的东西!”

如此狂妄,却也无妨。

众人只能弓腰应下,面上满是尴尬,不再跟随虎狩身后,相继转身离开。

不过片刻,此间便只剩下洛神儿与虎狩两人。虽洛神儿不愿如此,却也无可奈何。这虎狩是虎王唯一子嗣,号称太子,而虎王又十分护短,哪怕虎狩为人不和不亲,惹得许多妖族之人叫苦连天,也不曾为此责罚。如这般,虎狩便于云泽洲有着莫大的权力地位,哪怕此间妖族长老见到,也得恭敬面对,不敢得罪。

洛神儿自然也得奉迎。

“神儿妹子此行前来,可是为那北域妖族一事?”

虎狩为人张狂,未曾有过避讳,径直询问。

“我听人说你那妖城是被自己毁掉?其中还得有些隐秘吧!如今北域妖族就在你那妖城废墟,占据了主要位置,纵然之后还得生出一番波澜,但想来也得被他们夺去。嘿,这些家伙仗着断古前与血天大圣有些交情,到如今还拿这些东西说事,要当我北荒妖族之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他一声嗤笑,显然未曾将北域妖族放在眼中。

洛神儿美眸顾盼,面上清冷也收敛几分,巧笑嫣然。

“在虎兄而言,那些人自然入不得眼中,但于小女子而言却不行。虎王修为强绝,血气滔天,便说只手可摘星辰也不为过。若非天地间有天选大圣留下的禁制,凭虎王本领,纵然入得宇内八荒亦可横行无忌。然终归有些不同,是小女子身后无人,那北域妖族来犯,强势夺我妹妹大妖血脉,我又能够如何?还不是被人毁了妖城,连妹妹都只能远行东盛,流离失所。”

“妹妹?那穆双影?”

虎狩一愣,眼神颇为怪异。

“她何时得了大妖血脉?”

“这事可有些传奇了...”

洛神儿笑笑,挑挑捡捡的说了些经过,却将陆尘完全忽略,只言自己要去寰宇妖圣的墓葬,需得大圣之血才行,便有了穆双影东盛之旅。而后巧遇机缘,见得流落东盛以东,无尽海域中的仙狐殿,引动体内沉寂的血脉,方才得以觉醒,成了九尾白狐的大妖血脉。

“九尾白狐?听着有些熟悉...那北域妖族号称断古前扈娘子后裔,莫不是那扈娘子的血脉?”

虎狩瞪大了眼睛,连连惊呼。

“正是。”

洛神儿点头,未曾隐瞒。

“影儿祖上只一寻常狐狸,然扈娘子身死,却遗留血脉一分为二,一则藏入仙狐殿,一则流落北荒,为影儿祖上意外得到。只大妖血脉纵然一分为二也太过强猛,非寻常之物能够承受。然说来也巧,是有强者遇到,心中好善,便助其压下,方才沉寂传承而至如今。影儿无意寻到仙狐殿,体内血脉被另一半传承引动,故而觉醒,那一日五域四海感同天地悲,虎兄也该察觉才是。”

“是有此事...”

虎狩微微点头,面上满是惊奇。

“那日老爹还说什么断古前的气息终于消散,又好几日闷闷不乐,感叹古人命苦之类,听也听不懂。若你如此说来,那便能够明白了,既然我老爹能够知晓,北域妖族的两个老东西也必然能够察觉,而他们又号称扈娘子后裔。难怪,我先前还想你那妖城坐立南域,又怎的会引来北域妖族如此针对,却未曾想到竟会是因扈娘子的血脉传承。”

“不错,而那扈娘子的血脉传承便在影儿身上。他们要来强夺,我又怎能眼看他们抽取影儿血脉,那岂不等同将影儿的性命都置于凶险,不理不顾?如此,我妖城才被毁去,又不得不远走东盛。至前几日,我才安置下影儿,自己来到北荒,到此寻求虎王主持公道。”

洛神儿面上不动声色,却好似一切都是真的一般。

虎狩性情也直,不疑有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她在此间,纵然那北域妖族来犯,也不能将其如何。

“你若想要夺回妖城,便直接跟老爹说,他若不同意便跟我说,大不了为兄亲自出面帮你调兵遣将,届时我老爹不同意也得同意,最多就是挨顿板子,为了神儿妹子也值得!嘿,敢欺负我妹子,北域妖族那些眼比手高的家伙是真的当我东域妖族是群软脚虾了!”

他嗤笑不断,傲气冲天。

“都已经死了一个老祖,还敢放肆!不对啊,我记得有人说过那北域三祖是随同你们一起去了东盛,却怎的就死在那里?”

将将说完,虎狩眨了眨眼睛,面上满是不解。

“自然是些手段。”

洛神儿早便准备好了说辞,言说是冒险进入葬仙山,在其中见到了一披头散发的鬼影,她一行早早便躲开,却引诱北域三祖与之迎面撞上。一番大战之下,北域三祖身死魂消,方才能够借机离开葬仙山,脱离险境。

“世人言论,当真是信不得。”

虎狩听过,忽的感慨起来。

“他人还与我说你们一道而行,便连北域妖族圣女也在其中,另有一男子在身侧,还说那男子与你们关系极好。哼,竟是骗我!”

说着,他面上满是不快。

只洛神儿却笑了一下,心中微动,将先前的说辞又回想一遍,待得确定无妨之后,方才定神。

“男子是有,却为影儿在东盛相识相知,便随之一道去了我妖城。妖城覆灭也不假,但在那之后我等般将北域三祖与圣女安抚下来,骗她说大妖血脉还未完全恢复,尚有一半在东盛,方才留住性命,却也逼不得已,一道而行,去往东盛。那葬仙山,也是我等施展手段引诱北域三祖二人进入其中,只若详细道来,太过话长,便挑拣了部分与你说说。如此也莫要怪我,只未曾想到你却误会,他们可未曾骗你,也不要责怪了。”

正文 第218章 孔雀大明王

洛神儿一番话,让虎狩着实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挠了挠头发,又暗自纠结了片刻,却仍旧搞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意思。末了,随意便作罢,也是他一贯的作风,想不通便不去想,从来都不愿去耗费自己原本便不多的脑力。为此,虎王曾不知多少次教他识人明心,审时度势,却从不曾有过任何成就。

至如今,虎狩也是大字不识一个,为人诟病许久,却无可奈何。

也不知他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但凡涉及修行,顿悟极快,好似不会遇到任何难题,修为也着实令人惊叹,是一身血气如火,非寻常人可比。然偏偏离了修行与打架,虎狩的脑袋便立刻迟钝下来,着实另外无奈。

天赋所致,唯有如此的解释。

便如此刻,想不通便不去想,虎狩就只嘿嘿一笑,将话题转向了他处。

对此,洛神儿也着实有些无奈,微微摇头,便未曾纠结。

她与虎狩早就相识,此人究竟如何,洛神儿是极为了解。她原本便有意欺瞒,然前后所言在常人并非不能理解,但于虎狩却未免有些太难。如此,便算过去,虎狩不去纠结这些,洛神儿也懒得多言。

言多必失,早有定数。

待得片刻,行出几十里路,才能见到重峦叠嶂分开,而于其中一座青山中,能够见到大片的宫阙。雕梁画栋之间,金碧辉煌,神妙流转荡漾辉光映天,而之下则有巨大的石阶可登临其上。

“我老爹就在这里,不过还得等等,他在招待一位客人。”

到了此间,虎狩也不敢如先前般高声言语,生怕惊动了虎王。

虎王对其爱护极深,却也十分苛刻,是容不得他人教训却自己总爱动手。简单说来,便是无论如何打骂,自己,可以,别人,不行。

洛神儿早便了解这些,只未曾想到虎王竟会在招待客人。

“是什么客人,竟是要虎王前辈亲自招待?”

“是...孔雀大能王。”

虎狩挠了挠头发。

“好像是这个名字...”

“孔雀大明王。”

洛神儿知道此人,听到虎狩所言,着实无奈。

“对对,是孔雀大明王,还是神儿妹妹知道的多。”

嘿嘿一笑,便算将先前的尴尬掩盖过去,之后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孔雀大明王曾经做过的许多事情。然这些于洛神儿而言却并非什么隐秘,是整个北荒,乃至整个天下都知实力强绝的孔雀大明王所行种种。

其修为堪称绝顶,又性情古怪,好战好杀,极其护短,堪称疯魔人物。尤其当初曾只身杀上北荒七洞天之一的瑶光洞天,搅得整个北荒风波不断,乃至亲手撕了瑶光洞天的一位太上长老而后安然离去。然其中理由说来也可笑,只因孔雀大明王所属的一方妖族有人被瑶光之人欺辱,才有此一事。

而这番在虎狩口中说来,却又变了一番滋味,是将瑶光洞天说成极恶之辈,一门上下尽非好人,将那方妖族欺辱得不堪承受。而闭关许久的孔雀大明王知晓这些,当即暴怒,领着千万妖族修士悍然开战,与瑶光洞天打得难舍难分。到最终,孔雀大明王一声长啸,震断山河大势,又只手擒住一瑶光太上长老,以双臂之力将其生生撕开...

此人城府极浅,性情也直,却在说起这些时口灿莲花,当真将孔雀大明王推上了高天,极其尊崇,便连虎王都在其口中成了陪衬。大抵平日间虎王对其太过苛刻,纵然不许他人欺犯,却在自己动手时毫不留情。有此机会,虎狩便越发过分,乃至堂堂虎王成了胆小如鼠之辈,堪堪躲在孔雀大明王身后不断发抖,寻求庇护。

“你说这些,就不怕虎王前辈知晓?”

洛神儿有些无奈,亦听得心烦,便开口道了一声。

“凭虎王前辈的本事,你于此间说这些,可是能够听到的。”

闻言,虎狩面上一愣,方才察觉自己说得过分了,当即住嘴。

而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远处的宫阙,是未曾见到虎王现身教训他这张破嘴,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洛神儿不愿与他在这里纠缠。

然虎王接待的是孔雀大明王,凭洛神儿也不敢随意打扰。毕竟那孔雀大明王是洛神儿从不曾见过的强者,又传闻其性情古怪,纵然洛神儿如何的想要结识孔雀大明王,也不敢真的随意冒犯。若一个不甚,惹得那孔雀大明王暴怒,将她也生生撕了,才是悲哀。

纵然有虎王庇护,孔雀大明王也并非真的不敢。

至少不会十分好过。

而一旁虎狩见到洛神儿不再开口,自己又喋喋不休的说了许多其他事情,却仍旧未曾得到回应,便只能安静下来,随其一同在此间等待。

过许久,远处的宫阙忽的神光一荡,有虹桥自远处落下,正于洛神儿虎狩二人身前停止,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然孔雀大明王却还未曾离开。

洛神儿见状,眸中当即一亮,只屈膝行了一礼,方才踏步其上。

虎狩也跟着一起。

行过虹桥,踏入宫阙,可见其中有两人正盘膝而坐于长榻之上,之中有一矮桌,其上摆放了许多灵果珍馐,精酿酒水,但见白雾氤氲而有神妙显化其中,便可知这些食饮并非寻常。

而矮桌左侧是一虎背熊腰的男子,身形魁梧,纵然盘坐长榻也如小山一般,一身裘衣也似要被撑的爆开。其眉眼凶悍,与虎狩有着八分相像,却又存在些许不同,尤其一双虎目不怒自威,其中精光纵然内敛,也着实有些骇人,是虎狩如何也不能相比之处。

另一侧,则是一锦袍少年。

见到此人,洛神儿面上稍愣,便连行礼也忘了。

其面白无须,长发如瀑,白色锦袍衬托容貌更显出尘,好似谪仙,遗世而独立,纵然盘坐也有着洒然超脱的气质,令人不禁心生好感,亦觉得犹如白面小生一般。

然那一双眼眸转而望来,含着淡笑,却让洛神儿脑中轰然一震。

好似有星空在其中显化,又似苍茫乾坤于混沌衍生,黑白分明之中,不见天地日月,唯独一白色锦袍之人立于苍穹之上,好似万物一切的中心,又超脱了凡俗,如真仙临尘。

“呵...”

一声轻笑,如雷霆炸响,忽的在洛神儿耳边响起。

心中惊颤,洛神儿猛地后退两步,原本便疲倦的身子更是承受不住,便连面上也变得惨白而无人色。

“前辈,您这是做什么?!”

虎狩惊呼一声,连忙上前要将洛神儿扶住。

然后者却只摆手,未曾让虎狩触碰,又自行稳住,只调息片刻便恢复了许多,方才恭敬的屈膝一礼。

“见过虎王前辈,见过孔雀大明王前辈。”

“这是我侄儿。”

矮桌左侧的魁梧男子笑了下,将面前杯中酒一饮而尽。

“别再摆弄你那些大道神韵了,自她先前到了殿外你便该察觉,其一身大妖血脉已经不再。如今而言,也就只天赋出彩罢了,却已经不比从前,自然不能抵抗你的眼神震慑,更不可能因此显化大妖神威。”

虎王言罢,转头看来。

“是仙儿?还是北域妖族那老妖婆?”

“是姐姐。”

洛神儿苦笑一声。

“那大妖血脉原本认的便是姐姐的天赋根骨,纵然她与我共用一副身躯,却也在很多方面有着极大的不同,是天赋堪称惊艳。有姐姐在体内,大妖血脉自然不会认我。只当初大妖血脉未曾恢复完整,故而不可随同姐姐一道沉寂,方才能够为我所用。然如今大妖血脉恢复完整,姐姐的灵魄也已经恢复,这大妖血脉自然要随她一起沉寂,不再让我掌控。”

顿了片刻,洛神儿面上露出些许疑惑。

“前辈如何得知姐姐未死?”

“当初我便察觉,仙儿未曾完全消散,仍旧残留了些许气机在你体内。虽早便料到,却也未曾与你明说。毕竟你二人共存一副身躯,她天赋又较你更高,那大妖血脉必然认的是她而非你。只你性情太傲,当初纵然与你说明,你也必然不信,何况一半的传承,每夜子时承受灼体之苦,也该恢复才是。”

虎王摇头一笑,并不在意洛神儿如何想法。

然此番入得洛神儿耳中,却是变了番味道,好似虎王真正在意的也是洛仙儿,而非她洛神儿。

“仙儿...仙儿未死?”

虎狩在一旁将将反应过来,面上猛地惨白,下意识便退了两步,惊愕的看着洛神儿。

“我怎的未听明白?你这儿子,又好像很怕那仙儿?”

孔雀大明王忽的开口,皱着眉头,面上满是疑惑。

“这事说来可有些麻烦...”

虎王啧的一声轻叹,将洛神儿与虎狩晾在一旁,与孔雀大明王说起双生魂的事。

此事他原本便知晓,何况洛神儿父亲原本便是出自他这一方妖族,说来也算有着不浅的关系。

“当初我儿还小,虽天赋不错,却太过贪玩,修为在年轻一辈只能算是不错。那仙儿寻来我这里,我也见她着实非同一般,天赋惊艳,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涅槃之境,性情更是野蛮好斗,便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口口声声说着早晚证道成圣,将我也踩在脚下。”

说起这些,虎王禁不住嘿的一声笑了出来,面上也满是怀念。

“我儿当初性情如何,你该知晓,是太过贪玩好胜,便与我那仙儿侄女有过许多的摩擦。如此,你该知晓这小子为何听到仙儿的名字便是这幅孬种的模样了。”

“被揍得怕了。”

孔雀大明王也笑了起来,转而看着虎狩。

“可是屁股都被打得肿了?”

正文 第219章 含羞却无情

“可是屁股都被打得肿了?”

如此一问,孔雀大明王面上满是戏谑。

虎狩张了张嘴,又别过头去,当作未曾听到。

“你这小子,叔叔问话怎的不答?”

虎王也笑着看来。

“我...不曾肿过,就只淤青大片罢了!”

虎狩面上猛地红胀起来,硬着头皮回了一声,却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是否心虚一眼便能见得清楚。

长榻上的两人顿时笑出声来,无奈摇头。

“罢了,不说这些。”

虎王饮罢一口清酒,又望向恭敬在一旁的洛神儿。

“你此行前来,可是为了妖城一事?”

“是,还请虎王做主。”

洛神儿微微屈膝,半跪此间。

“那北域妖族之人要夺影儿身上扈娘子的血脉,侄儿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如此,那北域妖族之人便毁去我百里妖城,更胁迫我等带她二人前去东盛,寻找另一半大妖血脉。若非我等寻到机会,进入葬仙山,将那北域妖族三祖与圣女骗入其中,以不详伏杀,今日便真的已经身死魂消。北域妖族咄咄逼人,如此恶行,还请虎王做主,为我等讨回公道,重建妖城!”

她咬着唇角,面上亦满是悲愤。

丝毫看不出有虚假的痕迹。

然闻言如此,虎王却只微微点头,未曾直接开口。

他转而看向面前的孔雀大明王,又忽的笑了下。

“你看如何?”

“北域妖族自来狂妄而目中无人,会做出这等事情,并不值得意外。”

孔雀大明王眯了下眼睛,纤细葱白的手指把弄手中金樽玉杯。

“他们自古便以扈娘子故居妖族而自称,更有意要做北荒妖族霸主,那扈娘子的血脉如今落在殿下妹妹的身上,他们也该这般,毕竟得了那份血脉,他们那扈娘子故居妖族的身份便更加的稳固。然也正因如此,北域妖族对那扈娘子传承的血脉定然十分看重,乃至不遗余力的想要抢夺。若真的就此开战,大抵整个北荒都要掀起一番动荡。”

洛神儿在下方听着,低下头,眸中光芒闪烁。

虽未曾直接拒绝,然孔雀大明王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

虎王也微微点头,却不曾直说。而他对洛神儿也有着不浅的了解,纵然未曾看到,也知其心中必然不甘。

“狩儿,你带神儿先去安排一下住处,这段时间便在我云泽洲吧。北荒妖族一事,还得细细考量才行,不能冲动,否则必然风波极甚。若闹得大了,于我等而言也并非好事。”

言罢,虎王又看向微微抬头的洛神儿,其面上已经恢复正常,做出黯然的样子。

“侄儿便在此间多呆些时间,最迟明日,我便给你个答复。”

“是。”

洛神儿心中微颤,却也无可奈何。

一旁虎狩有心要开口争论,却见到虎王双目一瞪,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尽数咽了回去,不敢开口。如此,二人便只能暂且离开,殿中又只虎王两人。

“我这侄儿,你怎么看?”

待得二人离去,虎王沉默了片刻,忽的开口。

“城府太深,野心太甚,眼高而手低,更将一切都料想得太过简单,也将自己看的太高。这些花招,莫说你我,纵然天下间随意寻来一如你我这般年纪的老不死都能看破,她却仍旧想要利用你我。”

孔雀大明王摇头一笑,却未曾在意许多。

然其面上笑容收敛,又看虎王一眼。

“你那儿子,若我看得不错,应该是喜欢这洛神儿。我劝你最好让你儿子离她远点,这种女子一旦认清了现世,若能回头还好,若不能回头,便是疯魔,哪怕丧了良心也不为过。届时,在她身边之人,便无有亲近,是断情断义,将万般都作手中可弃之子。”

“我又如何不懂。”

虎王轻轻一叹,亦有些无奈。

“然仙儿,却是一极好的姑娘,当初留下她这双生魂,又将令牌相赠,也是看重仙儿。其天赋极强,根骨也佳,纵然称其冠绝天下年轻一辈也不为过,而且年少便懂事,虽狂却又讨人心喜,亦为重情重义之辈,是一极好的女孩。我当初留下她一行,你该知是什么意思。”

“可惜你那儿子贪玩好胜,反而被那仙儿打得怕了。虽磨了性子的棱角,却也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可惜,未曾料到你那儿子看上的竟是这洛神儿。”

孔雀大明王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你也该烦闷了许久吧。”

“如何不烦不闷?”

虎王叹了一声,又苦笑,举杯相敬。

待得饮罢,孔雀大明王又问起此事究竟该如何。

“那北域妖族向来猖狂无度,若真的被其得到扈娘子传承血脉,必然要征战妖族,将北荒尽数纳入其麾下,便连我云泽洲也难免风波。这一战,无论如何也不能避免,倒不如借此机会,挫一挫他北域妖族的锐气。何况如今仙儿已经复苏,虽不知怎的又沉寂下去,却也是个机会。若能够因此牵线,自然极好,毕竟我可是喜极了那侄儿,纵然不成,也得为她做些什么。这孩子,可是有些命苦...”

顿了片刻,虎王又皱起眉头。

“只我不能明白,为何仙儿要将那百里妖城亲自毁去,又与血天传人一道远走东盛。前些日子有消息言明,血天传人已经取回断刀,又是明月长生殿之主...莫非是为了双影侄儿,仙儿便做出这种事情,逼得神儿非得一同前去不成?然如今,怎的又再度沉寂下去?”

“你比我更了解她。”

孔雀大明王只摇头,不能评断一二。

“世事变故太多,变化太快,也是真的老了,理解不了年轻人的心思。”

虎王思忖许久,却也只能轻叹。

言罢,二人又饮酒,将那些事情暂且抛之脑后,言论其他。

然此间,洛神儿却在房中,已经送走了虎狩,独自盘坐床榻之上,眉宇间满是烦愁。

虎王虽未曾明言,然先前一番接触,却也让洛神儿明了许多。

妖城一事,大抵他早便知晓,而先前于虎狩妄言也被看穿,是虎王毕竟乃一方妖族之首,纵然表面粗犷,却也沉稳而心思缜密,不曾如表面一般。她的这些心机城府,不过一眼便能看穿,毫无作用。而那些表面做足的功夫,也都成了虚妄。

“虎王看重的,果然只有她罢了...”

洛神儿咬牙,满脸煞气,亦捏紧了拳头。

“洛...仙...儿...”

一字一顿,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她的名字。

那面上的狰狞与恨意,颇为可怕,而其一身气机也变得动荡不已,着实恨入了骨髓,烙进了血中。然如此,又能如何?虎王这等身份地位,强绝的实力,凭她根本不能如何,是在各个方面都不能与之相较。

心机城府不如,手段不足。

来时心中的盘算,也都已经落了空,是太过小瞧了这面容粗犷的虎王。

“我早该想到,虎王能够坐拥云泽洲,必然有着过人的心机城府,凭我这些,还不能与之相较...为今之计,也就虎狩一人,若能够骗得他为我倾尽一切,才有机会调动云泽洲强者,杀向妖城。否则只凭其他,实力根本不足。”

她胸脯几度起伏,许久才终于平静下来。

而又思索片刻,洛神儿忽的起身离开房间,去了不远处的楼阁寻虎狩所在。

虎狩心中喜欢她,轻易便能看得出来,而这份心思才是洛神儿如今唯一能够利用的东西。纵然不愿亲近,不喜此人,但洛神儿却别无他法,要尽快的夺回妖城,就只能忍辱负重,否则一旦妖城归属定下,再要抢夺,便更为艰难,就只如今尚且混乱才是最好的机会。

路上便已经思定,待得到了门前,还未敲门,便已经打开。

虎狩也愕然愣在原地,不知为何洛神儿忽的寻来,却又很快满面欣喜。

“神儿妹子可是找我有事?”

“有些事情...你这是...”

洛神儿也愕然,不知虎狩怎的忽然要出门。

“我老爹叫我再去一趟,有话要跟我说。”

虎狩挠了挠头发,未曾隐瞒。

“不过你的事更重要,我老爹那里,一会再去也无妨,稍耽搁片刻也就最多骂我两句罢了,不妨事,不妨事。”

他嘿嘿一笑,让开身子便请洛神儿进屋。

虽心中奇怪怎的虎王又叫虎狩前去,但洛神儿也不愿放弃如此机会。她心中已经知晓虎王对她并不喜欢,无论当初的暂且收留,也或后来的令牌相赠,都是因洛仙儿的存在。如今洛仙儿再度沉寂,虽虎王未必能够明察其中原因,却也有着极大的可能于她不利。

若真的待虎狩回来再说,便可能再生变故。

入得门内,虎狩还未反应过来,洛神儿忽的娇躯一转,猛地便将其按在门边。两张面孔,靠得极尽,亦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吐出的热气。

虎狩面上满是惊愕,又很快便红了起来。

“你...你...”

“你可是喜欢我?”

洛神儿眸光荡漾,又近了几分。

闻言,虎狩眼睛一瞪,有些不能相信自己耳中所闻。

然洛神儿却更为直接,便连眉宇间都多了几分妩媚。她笑得勾人,红唇吻上,素手轻拂,诱得人心惊荡漾,不能自已。

待得衣带渐宽,虎狩身子猛地一颤,面上已经满是沉醉。

初尝巫山云雨情,子规吟,含羞却无情...

正文 第220章 情困之虎

虎王殿,依旧如先前一般。

然长榻之上,盘坐矮桌两侧的男子面上却都含着些许的阴郁。

“你,可敢再说一遍?”

虎王正沉着脸,一双眼眸精光闪动,仿若雷霆交织,威严的气势压迫得下方虎狩不敢多言,只能跪在地上,身子也在颤抖。

孔雀大明王不曾开口,却也皱着眉头。

他仍旧如少年一般,便连气质也似谪仙临尘,超脱洒然。然此间,孔雀大明王一身气息却压抑到了极点,原本总是含着淡笑的面上也稍有些阴郁,是当真心中有些恼怒。

“老子问你呢,可敢再说一遍!”

见到虎狩不说话,虎王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但听轰然一声,整个矮桌都瞬间化作齑粉,彻底消散。

孔雀大明王也只看了一眼,又转而望向虎狩,面色更沉。

“我...我...”

虎狩身子颤抖得越发剧烈,尤其感受到临身的压力,面上都变得惨白。

他性情高傲而好胜,却在这一生中,有着最怕的两人。

一个,是已经灵魂沉寂的洛仙儿,自小便存在的阴影挥之不去,至如今听闻这个名字也仍旧无法释怀。另一个,则是完全暴怒的虎王。哪怕平日里虎王如何护短,却在其本身不堪的情况下也会亲自出手教训,尤其他做了什么错事的时候,暴怒的虎王更是毫不留情。

乃至曾经有过一次,虎王亲手将他全身的骨头都打碎,然究其原因,还是虎狩做了不能容忍之事,乃至族中有许多人都在上禀,希望严肃处理。而那种情况下,纵然虎王爱子,也恼怒非常,才会出手极重。

尽管在那之后,虎王也曾懊悔了许久,但于虎狩而言,同样是无法挥散的阴影。

“你?”

虎王胸膛深深起伏,一双眸子满含怒火。

“那洛神儿真的就让你如此喜欢?”

“老爹...”

虎狩猛地抬头,似是想要证明,却在对上虎王那双眸子的瞬间,到了嘴边的话便再也无法说出。

恐惧...

无与伦比的压力,让虎狩整个人都如筛糠般抖动。

“她只送上门来,你便要了?甚至还要为父赐下令牌,给你调兵遣将,助她夺回妖城?”

虎王捏紧拳头,又问一声。

“你可曾想过,若是就此直接开战,我云泽洲将会承受多少损失?如今的妖城,可不是当初的妖城,当初的那里不过就是一处人族小城罢了,纵然夺来,也就夺来,将那处绿洲平白送给洛神儿,也是因洛仙儿近乎魂飞魄散,为父不愿见她付出一切却未曾得到分毫回报,方才如此,毕竟损失不大,得之无用,是如鸡肋。然如今,占据了那处绿洲的却是北域妖族,若真的开战,又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波,你可曾真的想过?!”

“老爹,我...”

虎狩想要争辩,却又咬住牙关,只能低头。

“她想要...”

“她想要?”

闻言,虎王顿时眯起眼睛。

“你仍旧不知为父究竟为何而怒。”

他起身,来到虎狩面前,双手负于身后,一双虎目威严无比,仿若九天神明高高俯视而来。

“为父怒的并非你要与那北域妖族开战,而是怒你开战的理由竟是为了那洛神儿。其心性不善,城府极深,非你能够应对,只不过委身于你,你便将我云泽洲无数妖修的性命至于不顾,而为了一个女人要他们奔赴牺牲,却并非是为了妖族大势。凭你如此,日后若为父老去,又怎能将这云泽洲万万妖修交到你的手中?!那洛神儿已经是你的女人,你对得起她,却怎么对得起云泽洲万万妖修?!”

“老爹!”

虎狩身子猛地一颤,又忽的抬头,面上满是倔强。

大抵压抑得久了,虎狩也有了胆量反驳。

“老爹,我是真的喜欢神儿,自年幼与她相见,便再不能忘去,是日日夜夜都魂牵梦萦,总是想着她的身影。我知道,您看重的是仙儿大姐,但她的性格,我是真的不喜欢,而且我也不可能让自己屈身在一个比我更强的女人之下,您是了解我的性格的!只有神儿那种女人,才是真的适合我,而我,也是真的喜欢神儿!爹,求求您理解我一次,曾经您多次逼我学习人情世故,逼我修炼大道至理,我都能够理解,也从未真的抗拒,因我心中明白,老爹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他捏紧拳头,仍旧跪在地上,却抬头正对虎王那威严的眸子。

“就这一次,老爹,请您就放任我这一次...我知道神儿在利用我,也并非真的喜欢我,但我心中知道,却也只能当作不知。否则...否则...就只这一次,爹,求您,求您将令牌给我,为她夺来妖城,重建辉煌。日后落得如何下场,儿子一力担负,绝无怨言!”

言罢,他将额头重重的扣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裂开的石砖,流淌的鲜血渐渐浸染开来。

孔雀大明王在后方看得清楚,禁不住眉头一皱,进而又是一叹。

“双生魂,两魂一躯,那神儿已经委身于你,仙儿又如何?”

“仙儿...已经彻底沉寂。”

虎狩未曾抬头,就那样开口。

“神儿已经与我说了一切,是仙儿为了对付北域妖族三祖,将一身大妖血脉燃烧八成,魂魄也受到牵连。在那之后,仙儿堪堪坚持了一段时间,而后便被她彻底压下。若非神儿有意,仙儿,便永生不能出现...”

闻言,孔雀大明王眉头皱的更深。

虎王面上也猛地一沉。

他们先前便已经察觉洛神儿身上并不曾携带分毫属于洛仙儿的气息,原本还觉得有些奇怪,却不曾想竟是发生了这种事情。

若洛神儿不愿,洛仙儿,便一生都不能出现。

凭虎王麾下的本事,那些于妖城发生的事情,并非任何隐秘。而联想前后,又有如今虎狩一言,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隐秘,便可猜出八九不离十。只老鬼的存在不能知晓,陆尘与炼狱的关系也无从得知,那北域妖族三祖的身死,就只能当做如洛神儿所言一般,是于葬仙山中为不详所杀。

但其他方面,却无需多言,亦无需查明,一切都能猜到。

“那洛神儿,可是一蛇蝎女子!”

虎王咬牙切齿,亦捏紧了拳头。

“为父便与你明说,洛仙儿重情重义,为穆双影大妖血脉算到一切,方才亲手毁去妖城,逼得他们一行只能随同血天传人远走东盛,躲避北域妖族的追杀。然洛神儿却不领情,来到此间,花言巧语欺骗于你,是为自己野心所致,犹似堕入魔障,不能自拔。如今,那洛神儿就是在利用自己的身子来满足你,让你为她倾尽一切。待得夺回绿洲,重建妖城,你于她便再无任何用处。而届时,她又该将你如何,谁也不能保证,便连为父也不能猜到。如此,你还要心甘情愿,为她所用?”

“是。”

这一声,虎狩回答得没有任何迟疑。

“神儿是我这一辈子唯一喜欢的女人,还请老爹同意。”

“若我不同意呢?”

虎王低头看来,眸中满是危险的光芒。

许久,虎狩都未曾回答。

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虎狩,你算是我的侄儿,我便劝你一声。洛神儿那个女子确实并非你能掌控,而她的存在,于你大抵也是一道磨练。这天下好的女子万万千,又何苦追着如此一个蛇蝎之人念念不忘?不若将她放弃,大不了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女子,无论姿色容貌,也或天赋,皆不在那洛神儿之下,你看如何?”

“不。”

虎狩终于开口,回绝了孔雀大明王。

他抬头看来,额头的伤口流出鲜血,划过面前,满是倔强。

“我就只爱神儿一人,其他的女子,我都不要。”

“你...”

孔雀大明王面上也露出不满,却最终未曾爆发,只无奈摇头,不再开口。

“你便如此决然?”

虎王又问了一声。

“是。”

虎狩倔强点头。

“那洛神儿...该死!”

虎王面上有杀意一闪而过。

“若非仙儿,只凭今日这般,我便将她打得支离破碎,魂飞魄散!”

“老爹!”

虎狩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他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虎王身上的杀意。

“滚!”

只一脚,虎狩还未继续开口,便已经被踹出了虎王殿。

他身形狼狈的在地上翻滚几圈,待得落定,又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便连内腑都受伤极重。然还未来得及调息,虎王殿中,忽的一道华光射来,径直落在虎狩面前。待得能看清楚,虎狩面上当即一喜,便连内腑的伤势都不能顾及,叩首拜谢。

于其手中,赫然便是一道血红的虎王令。

凭此令,可调云泽洲十万妖修,征战天下!

殿中,孔雀大明王见到虎王将令牌送出,不由一叹。

“你终究还是不能狠下心来。”

“狠心,又能如何?”

虎王仍旧立在远处,却似一瞬年老了许多。

“若真的将那洛神儿击毙,凭狩儿性情,纵然惧怕于我,却也必然反目成仇,与我断绝父子关系。他对洛神儿究竟如何情重,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怎能不知?只未曾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原本叫他来,是准备警醒一番,却不想竟出了这档子事故,被那洛神儿抢先下手,吃定了这小子性情太直,不听人劝。如此说来,她倒是一个果决的人物,只可惜了那叫仙儿的姑娘,大抵她燃烧大妖血脉而沉寂,其中也有着洛神儿的原因。如今,你又打算如何?”

孔雀大明王翻手取了个酒葫芦,打开酒塞,兀自对饮一口,又丢给虎王。

他伸手接住,却未曾直接饮下,是周身气息渐渐平静,面上也恢复了沉稳的模样。

“我儿还得经一番挫折,如此也算磨砺,待得吃尽了苦头,醒悟之后,才能成长。虽我不愿,而其中亦存在太多凶险,然我庇护之下,他也终究不能担得大任,终归得冒险才能有所收获。仙儿那边...倒是有些麻烦,我准备近几日便走一趟东盛,去那明月长生殿寻血天传人问明情况,最近未有消息传来,他大概还在其中。待之后...呵,双生魂,我便不信这天下无法将其分离!”

言罢,他将葫芦高举,一口饮下大半,方才罢了。

酒气长吐,满面沉重。

正文 第221章 虎王寻人

三日后,东盛东端,一拍安谧,忽有气机掀动,卷起风啸如嘶,大浪滔天。

狰狞的虚空裂痕撕出巨大的黑暗,将半个天空都要遮蔽,是自北荒东域横亘而来,穿越极远的路程。那魁梧雄壮的人影自其中踏出,虎目只周遭一扫,眉头轻蹙,面上也带上些许疑惑。

裂缝渐渐恢复,虎王却仍旧立于半空。

“这小子,竟已经离开了...看来有些本事,那种情况下也能安然逃离,该属不易。”

他嘀咕一声,一双眸子满含威严,又忽的转向一旁不远处的位置。

那里并无任何存在,不过一片平静的细软金沙罢了。然虎王只看了片刻,其中光景一晃,一身漆黑的人影忽的凭空浮现出来,周身气机却渐渐隐没消散,恢复平静。

“炼狱之人,在这里作甚?”

虎王眯起眼睛,心中稍有些疑惑。

“北荒东域妖族的虎王阁下,该是我问您才对吧。”

那人一身黑衣,面上也有黑布,只显露一双阴鸷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面前气势压人的虎王,满含警惕。

“莫不是听闻明月长生殿现世,便连您这等声名显赫的前辈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动,要来此间与小辈争夺,分一杯羹?”

“那明月长生殿,本座可从不打算染指。”

虎王冷哼一声。

“我来寻明月长生殿之主,那血天传人,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炼狱在东盛最为活跃,相对而言,消息也更加灵通。纵然眼前之人不过炼狱寻常一长老罢了,虎王却也未曾轻视,亦非高高在上,只其一身血气太盛,纵然并非刻意,也着实有些迫人。

炼狱长老后退两步,又上下打量一番虎王的模样,警惕更甚。

“你找他做什么?”

“有事相询。”

虎王未曾隐瞒。

“前些日子此间闹了极大的风波,炼狱没有理由不能知晓,而本座此次前来,也与那次的风波有些关联。血天传人身旁有我北荒妖族殿下,你既为炼狱长老,便该知晓她与血天传人相识,关系匪浅。而如今殿下便在本座那里,闹出了些麻烦,便有些事情需得询问血天传人,穆双影也可,只本座还道他二人仍旧于明月长生殿逗留,便径直寻到此间,未曾想人已经离去。”

他看向面前的炼狱长老,将一身血气收敛更甚,免得引来误会。

“若炼狱能够提供消息,自然极好不过,价格也可商量,本座并不缺少灵精,亦不会吝啬。”

闻言,炼狱长老仍旧有些狐疑。

他虽在虎王口中听到妖族殿下与穆双影,却不敢轻易相信,毕竟这二人的身份在北荒妖族之中并非隐秘,是人人皆知。而虎王所言,是洛神儿在他那里闹出了些麻烦...

要寻陆尘也或穆双影询问情况?

“血天传人与我炼狱有着不浅的关系,阁下要寻他,若不能证明自己并非恶意,便无可奉告。”

犹豫许久,炼狱长老方才如此回答。

他心中斟酌落定,是已经相信大半,却依旧小心。

“双生魂。”

虎王眉头轻挑,淡然开口。

“还请稍候片刻。”

炼狱长老一愣,而后当即点头,转身便离开。

洛神儿双生魂之事,非寻常人可知,纵然在炼狱而言已经并非何种隐秘,然天下间除却炼狱,能够知晓洛神儿乃双生魂之事者便不超过十指之数。而能够知晓双生魂一事,也就说明虎王与洛神儿也或洛仙儿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至少在表面而言能够信任。

但也并非真的可以信任。

毕竟洛神儿心性不善,若虎王与其亲近,而非洛仙儿,仍旧可能不善。

炼狱长老心思缜密,自然想到,便横渡虚空而去往他处,待得三次落定之后,方才催动手中令牌,撕裂虚空而至葬仙山炼狱所在。

虎王始终安静等候原地,不曾焦急。

炼狱长老如何考虑,虎王自然能够猜到,只心中仍旧意外血天传人竟会与炼狱交好。而其早便注意到此人,毕竟血天传承非同一般,是整个天下都会稍加关注。然自血天传人现世以来,却也并未做过什么大事,反而惹下任家两仪门这等非他一人能够对抗的仇敌,虽其中稍有些疑惑不能理解,但就表面而知,是命途多舛。

只真的说来,血天传人人脉也是甚为广阔。

先有公孙家任家这等庞然大物为其仗义执言,继而又有苏家力挺,便连道宗,红尘谷,冷玉书院之流也先后开口,着实有些惊人。

“也不知天玄宗一事与他是否有些关系...”

虎王嘀咕一声,又忽的抬头,看向前方波澜之处。

虚空裂缝狰狞浮现,那一席黑色锦袍随风飒然,白纹勾勒,稍有些扎眼。

“竟是炼狱宗主亲自到来,看来血天传人与你炼狱确实关系匪浅。”

他笑了一声,两步踏出便来到黑无常的面前。

那长老也跟随而来,只黑无常在此,便无需他再如何。但见光景一晃,其身形便重新隐没虚无之中,不能凭肉眼见到。

“虎王来寻血天传人,究竟为何?”

黑无常眸光平静,立于虚空之中,便连寒暄也无,径直开口。

“与洛神儿有关。”

虎王笑了下,面上始终未曾有过波澜。

“也与洛仙儿有关。”

“洛仙儿...”

黑无常眯起眼睛,定定看着虎王许久,而后才微微点头。

“你便问我即可,他知道的,我都知道。”

“哦?”

听闻黑无常此言,虎王心中着实有些讶异,是其心中已经将血天传人与炼狱的关系猜得极深,却未曾想过竟会到了这种地步。然如此也好,可免去许多麻烦,而近乎同等境界之人相谈,也可少去许多猜忌。

有些事,年轻一代不能理解,在言谈方面也会出现些许隔阂,不能说得清楚。

“穆双影,洛神儿,洛仙儿,血天传人...这四人,本座欲知晓他们之间的一切,便如血天传人为何要去北荒,洛仙儿又如何要毁掉妖城,而后怎的再度沉寂...本座可直说那洛神儿于云泽洲做了些本座不能容忍之事,若非洛仙儿,她三日前便已经身死魂消。”

虎王说着,忽的冷哼一声,眸中亦有杀意一晃而过。

见状,黑无常眉头当即轻蹙。

他知洛神儿已经回去北荒,是要重建妖城,却未曾想过这北荒的妖族殿下竟是与虎王也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然如此看来,真正与虎王有些交情的,似乎并非洛神儿,而是洛仙儿。

倒是耐人寻味...

那洛神儿又究竟做了什么...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

黑无常思忖片刻,又看向虎王。

“但其中涉及到不少隐秘,若虎王能够以道心起誓,今日所见所闻,绝不告知他人,我才可将一切如实说出。”

“隐秘?”

虎王一愣,便连面上杀意也淡去。

他眼神稍有异样,想不通这四人之间怎的还能涉及隐秘。

尤其得道心起誓。

能够让黑无常如此郑重面对的事情,虎王心中也猜测不透,然他原本便要知晓这些,不过隐瞒下来罢了,只片刻便思定,开口以道心起誓,绝不违背誓言告知他人。

如此,黑无常方才点头。

他翻手取出传送玉台与灵精,开辟虚空之路而径直通往葬仙山。

“随我来。”

一言落罢,未曾多作解释,黑无常已经转身迈步踏入虚空之中。

虎王自然能够察觉这虚空之路的另一端在葬仙山之处,那隐隐的不详与凶煞,纵然虚空之路也不能阻拦,是透过这遥遥万里而至此间,令人略感压抑。然黑无常身形却已经进入其中,虎王也未曾犹豫,只两步便追了上去。

他对黑无常抱有极大的信任。

毕竟到了这般境界,拥有这等身份,所言之中究竟真假如何,都能分辨清楚。虎王自知黑无常并无害他之心,也就自然无有顾忌。

而只片刻,脚下落定,眼前所见是仿若到了另一片天地。

阴郁昏沉的天穹,压抑的气机,周遭一切都好似阴冥鬼界一般令人烦闷,仿佛一口浊气闷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偶尔有鬼嚎传来,更添了几分阴森可怖的感觉。

“这便是葬仙山?”

虎王还是第一次来到此间,落地便觉得有阴煞袭来。

然其体内血气一震,那肉眼不见的阴煞便尽数溃散,不能靠近。

黑无常看了一眼,死寂的眸子忽的显出些许神光,是为虎王一身血气之强盛而惊讶。

“此间名唤血鬼岭,还不算葬仙山。山,在前面。”

他收回目光,一指前方。

虎王也抬头看去,能够见到那高山拔地而起,其上无草无木,只有嶙峋怪石,似如狰狞恶兽仰天咆哮。山巅之象,更是有一黑月入得此兽口中,若吞天食地一般,为大凶所在。

“如此可怕的凶煞险地!”

其瞳孔微缩,第一次见到葬仙山,不由得惊了一把。

“穆双影在山顶,另则,还有一人。”

黑无常开口,脚下已经踏出。

虎王面上微愣,稍作犹豫,也跟了上去。

“云泽洲与我炼狱无冤无仇,亦从不曾有过冲突,便提醒你一声。此去葬仙山只寻穆双影询问事情经过即可,另外那人,便是其中涉及的隐秘,你便看看就好,不要多加言论评判。其性情难以拿捏,也就只血天传人才能无所顾忌。若真的将其惹恼,纵然凭你我二人联手,也绝无抗衡之力。”

黑无常一言,虎王面上又是一呆。

正文 第222章 京州城

北荒南域,京州城,人族小城,只占地百里,上不得台面。

陆尘斗笠垂落黑纱遮面,一身裘衣,正盘坐城墙上兀自饮酒,一双眸子透过面前黑纱,不断扫过前方街道行过的每个人。然他已经找了许久,也不曾寻到洛神儿的踪影,同样未在这京州城中。

三日前,他便到了妖城最近的一处小城,于其中以半枚玉果换了些灵精与传送玉台,身上方才宽裕一些。而近三日,他已将妖城周遭所有小城找了一遍,只每日坐在城墙上四周观望,却不好出言打探。毕竟如今北荒风波太甚,是北域妖族与洛神儿有仇怨不能化解,若真的被人得知他与洛神儿有些关系,说不得还会引来麻烦。

如此,也让陆尘颇为无奈。

他只能凭此方法观望城中经过之人,然寻到洛神儿的机会却太过渺茫,陆尘也不过尝试一番罢了,未曾抱有任何希望。

“到底去哪了...”

陆尘又饮一口手中烈酒,微微咧嘴,将酒葫芦收起。

北荒的酒,并不好喝。

许是环境所致,北荒民风自来偏向彪悍,便连音容样貌都偏向粗犷,与东盛差异极大。便如街上所见,那些来来往往的修士纵然并非炼体,身材也相对更加魁梧一些,是个个虎背熊腰,有着迫人的压力。

这几日,陆尘也见多了北荒的风土人情。

稍有些不太适应。

先前去往妖城,大抵穆双影早便想到这些,也或身份地位使然,吃食水饮之类与东盛并无太大差别。然近几日,陆尘一人行走四方,才知哪怕富丽堂皇的酒楼也大多腌肉作食材,酒水烈而浊。若要享受如东盛一般的食物酒水,便得付出极多的灵精。

价格未免太过昂贵了些。

便如在东盛,一分灵精的佳肴仙酿,在北荒大抵得翻个百倍。

“如此环境之下,倒也该如此。”

陆尘只能如此一叹,强忍着味觉上的不适,勉强下咽。

那浊酒,只两口也便够了。

“还是明月长生殿的酒好喝,再不济,于东盛随意寻个酒家都要比这强出许多。”

陆尘起身,呼出口中酒气,看了眼天色,是已经日落西山,便连气候都渐渐凉了下来。昨日夜间这北荒南域还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却也就只一夜,待得日出东方,便尽数消散,原本没膝的积雪都不知去了哪里。

日间灼晒,夜间冰寒。

陆尘身上灵精不多,不愿浪费,便每日在城外寻个地方自己开辟洞府,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毕竟寻不到大城,纵然手中还有半枚玉果,也换不了太多灵精。

先前的半枚玉果换了些灵精与传送玉台,是已经亏了不少,然无可奈何之下也必须得如此才行,否则陆尘连横渡虚空的资本都没有,更不要提寻人了。

但至今日,却也未曾有过收获。

日落西山,也该回去,陆尘早便在入城时就寻到了好的地方,在一片山林之间,三方有大石围挡,能抵御寒风,大抵今夜也可稍微好过一些,不再冷得难受。毕竟北荒昼夜温差太大,若遇飘雪,纵然一身血气旺盛也极难承受。

乌云不知何时聚拢,昏沉压抑,待得陆尘寻到先前开辟的洞府,外面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一连两日落雪,让陆尘禁不住抱怨几声。

然终究还得如此。

他先前便在城中打探过,自此向北八百里,还有一座城池,算不得规模极大,却也不小,算是这妖城周遭最大的一处城池,来来往往之人更是络绎不绝,有着极大的可能寻到洛神儿的踪迹。

只陆尘也只想想罢了,未曾抱有希望。

城大且大,人流更多,也便更难寻找。然也正是如此,寻到洛神儿的可能相对而言也大了一些。但他又如何能够想到洛神儿非但不在那城中,甚至不在南域,是到了东域云泽洲寻虎王庇护去了。

他还在苦苦寻找。

待得夜间,积雪又是没膝,寒风如刀。

一眼望去,山河皆作银装素裹,一派萧条之色。

陆尘睡不着,也不想修行,催动一身血气如火抵御寒冷,来到洞府之外,就盘坐于其上巨石,饮酒赏雪,怔怔出神。

冲动,总是有些害人。

纵然其中有老鬼的原因,但最终做出决定的还是陆尘自己。如此,便来到一无所知的北荒,却连洛神儿去向都不能寻到。而炼狱于北荒也并非极强,是行过如此多的城池也未曾见到一处联络点。若能够见到炼狱门下联络之处,还能凭此打探些消息,然如今,却只能依靠自己。

北荒毕竟不是东盛。

孤独一人行走,陆尘也时常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乃至想过就此回去,将洛神儿一事暂且抛之脑后。

只犹豫些许,终究还是未曾回去。

他得对得起自己先前所言。

若不能将洛神儿带回去,就只自己回去,又怎么抬得起头来。哪怕穆双影不去责怪,哪怕老鬼不发一言,心中的坎却不能容许。如此,便一日又一日的苦苦寻觅,经受风吹日晒,也得扛着。

“真的是...一点依靠都没有...”

陆尘忽的苦叹一声,摇了摇头。

“先前在东盛,走到哪里都有人相助,纵然一时迷茫也总会得到解决的办法。却不想如今一人来了北荒,竟是这般的无力...大抵炼狱那些不愿承认我的家伙也都如此想法,是早便看穿了凭我一人做什么都不行...”

一口浊酒,炽烈入腹,好似一团火烧,也让身子暖了些许。

寒意入骨,只坐了片刻,陆尘整个身子都要被大雪埋下去。

还得许久才能见得日升。

自此间而望,远处那城中仍旧灯火通明,一派热烈的气氛,偶尔还有吵吵闹闹的声音响起,与此间氛围着实有些相悖。然陆尘却也只是看着,并未入城。这北荒盛产灵精,也就只灵精极多,其他资源算是极少。且不说食物饮水之类,便连绿洲都十分珍贵,能见之处大多为荒凉戈壁,而夜间气候又如此,故而客栈就十分昂贵。

灵精多了,便不值钱。

资源少了,便更值钱。

如此一来一去,价格相对陆尘而言便有些不能承受。

一日两日也就罢了,若再多,身上灵精确实不太够用。

“该多弄些灵精再来的,否则便无需吃这些苦头。”

陆尘微微撇嘴,稍有些懊恼,却也无可奈何,便将手中酒葫芦里的最口一口酒饮罢,回去洞府休息。

只怎的也睡不着。

这几日,就没有睡好的时候。

到了临近日出之时,陆尘又自洞府走出。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下,却冰雾迷蒙,寒风不断,吹在身上似如刀割,哪怕裘衣也不能抵御,着实难受。

再看远处,那城中仍旧未曾平静下来。

陆尘也觉得有些不对。

“先前见过,到了夜半也该平静下来,怎的还是这么热闹?”

他嘀咕一声,又念起休息不好,便前去看看情况,若能见到什么有趣之事,便当作打发时间,待得日出再离开,前往北方八百里外的另一座城池。

身形急掠而过,待得来到城墙之上,陆尘却忽的愣在原地,是见到整个城池都似燃火一般,更有肉眼不能见到的禁制将四周都完全笼罩,能进不能出。

发现时,他已经身在其中,后悔也为时晚矣。

摇曳的火光游荡在大街小巷,整夜都未曾熄灭,来来往往之人更是极多,似是在寻找什么,要将整个京州城的地皮都翻起来。呼喝的声音更是嘈杂,隐隐还有些怒骂之声。

只片刻,便有人发现了立于城头的陆尘,便汇聚了不少人来到此间,呼喝着要他下来。

“我就一看热闹的,怎的还有麻烦到我头上来了...”

陆尘颇为无奈,也不曾理会,转身便要离开。

然禁制之下,却不容他随意破开。

断刀暂且不好施展,如此,便将星陨血刀取出。其威凛然,两刀落下却只见凭空有涟漪扩散如水波,未曾裂开分毫。

“小兄弟,这禁制非同一般,凭你四御境的修为,还不能破开。你便下来让我等查探一番,若身上没有我等要寻的东西,便直接放你离开也无妨。”

人群还在下方,有人上前两步朗声开口,似是并无恶意。

然陆尘闻得,忽觉有些熟悉。

在哪里听过却已经想不起来。

“我将将才自城外而来,就是觉得城里热闹过头了便来看看。你们之中该有人见到才是。就算要寻什么东西,那也必然与我无关,就直接放我离开不行?何苦如此咄咄逼人,让我做那些不愿意的事情。”

陆尘无奈,只能将星陨血刀收起,转而望来。

先前开口之人面目粗犷而成熟,身躯魁梧,看似年龄不大却一身血气如火,有着涅槃境修为,着实不弱。然那般面容所致,纵然好言好语,却也觉得有些凶煞,让人不能亲近。

比起苏文而言差得多了。

一念及,陆尘也愣在原地,方才知晓为何先前觉得熟悉。

这一幕,似是当初在苏城见过,只当初苏文面相亲善,而那时的他也算涉世不深,便真的妥协,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如今再遇,陆尘心中便不由觉得怪异,却又莫名好笑。

“该不会又是那人吧...”

正文 第223章 若言不识,你可愿信?

陆尘声音不大,下方的众人也都无法听清。

然那一声轻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阁下究竟什么意思?”

魁梧的汉子还在众人之前,面上变得阴郁难看。

“我与你好言好语的说话,就只下来让我等查探一下命渊,若真的没有要寻之物,便纵然放你离开也并无不可。行走世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想来阁下也能明白,又何须如此执着不肯?”

“我便是不肯,你又如何?”

陆尘看他一眼,不愿继续纠缠下去。

前次在苏城,他是侥幸遇到苏文苏千烈那等好善侠义之人,方才没有出事,反而得到了不少的臂助。然今次,陆尘却不会再如当初一般天真,何况他命渊中存放之物,也不能随意显露,且不说金字玉果之流,便如断刀,一旦被人见到,其身份也必然会被猜出。

而届时,定会有极大的麻烦。

“阁下是下定决心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魁梧汉子面上猛地一沉,周身气机顿时激荡起来。

“你可要想清楚了,凭你这四御二重天的修为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更不可能有本事逃离此间。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仍旧不肯珍稀,那就莫怪在下翻脸不认人了!”

“你便翻脸就是。”

陆尘闻言,只笑着摇头。

他确实未曾将这汉子放在眼中。

涅槃境确实极强,比他修为要高出一个大的境界,然在陆尘而言,却也并非无法力敌之人。只断刀不能取出,便无法将禁止破开,就此离去,若真的出手说不得还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一念思定,星陨血刀便直接收回命渊。

那汉子也着实有些恼怒。

他见陆尘不肯妥协,周身气机顿时激荡而起,血气轰然作响,犹如闷雷滚滚于体内炸开。但见其一身裘衣轰然猛胀,脚下一踏,身形便悍然冲天而起,抬手打出一片金光,可怕的压力将整个城墙都要摧毁。

然陆尘却始终平静。

他看得清楚攻势如何,待得临近,脚下一转,迷踪乱步踏出地煞三星应八卦,只身形轻轻晃动,轻易便躲了过去。

出手是不行,否则伤了这人,可能会引来更强的存在。

然迷踪乱步之下,这汉子想要伤到陆尘也极难,毕竟是炼狱断古前便流传下来的步法,其中神妙与千变万化非寻常人能够理解。而陆尘修炼许久,虽不曾将其彻底参悟通透,亦算不得小成,却也有着几分真正的本事。这迷踪乱步一旦施展开来,凭汉子这大开大合毫无章法的手段,是连陆尘衣角也不能碰到。

威势悍然,拳风如啸。

魁梧汉子满面恼怒,接连百八十拳都落在空处,将城墙都打得轰然作响,塌陷许多,却仍旧未曾将陆尘如何,心中更是愤恨。

若陆尘是以四御境将其胜过,打得趴在地上也罢,只叹技不如人,然其却如泥鳅般躲来躲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抓到,便让人有些心生恼怒。尤其那闲庭信步的模样,好似不值得出手一般,是当真等同藐视。

“欺人太甚!”

汉子咬牙切齿,一头长发凌风乱舞,周身血气更是狂涌而出。

他翻手取出一杆大棒,通体乌黑,有着奇妙神韵内藏其中。凭血气催动而起,能见虚影浮现而轻颤,有着凛然的威势,着实惊人。

见状,陆尘也稍有些讶异。

这道器虽算不得极强,却也非同寻常,隐隐堪得圣道强者之势,却也不过将将触及,还未真的踏足圣道。

“无相境强者锤炼的道器。”

一眼便看穿,虽于陆尘而言无相境太过高远,不能仰望而及,但毕竟是这魁梧汉子施展。纵然道器再强,若其本身并无足够的手段实力,陆尘也无需担忧如何。尤其于炼体修士而言,道器并非最强手段,而更多在于自身。

迷踪乱步神妙,以地煞七十二星对应八卦六十四爻,一星转三爻,前六后四,身形轻轻一晃便再度躲了过去。只大棒擦着面前而过,微凛的狂风骤然袭来,有磅礴大势轰然沉落,让将将踏定最后一步的陆尘心中猛地一沉,忽觉面前有锋芒而来,是疾风如刀,将他斗笠黑纱扬起,胸膛裘衣也猛地撕裂,喷洒鲜血百道!

砰的一声,陆尘身形倒飞而出,远远砸穿了几座楼阁,方才堪堪停止。

一时不察,却落得这般下场。

那原本戴在陆尘头上的斗笠早便高飞,至此时方才缓缓落下,黑纱都已被撕成破烂模样。

“不知死活的东西,给你机会也不珍惜,纵死,也该!”

那汉子轻哼一声,面上满是冷笑,将大棒自乱石间拔出,扛在肩头,步步而来。

“我便要查你命渊又如何?且不说你是否真的为那窃贼,今日得罪了我,便没有你的生路!”

烟尘之中,陆尘自然听得清楚。

他胸膛有许多细密的伤口,皆为那大棒掀起的风势所伤,深可露骨,却并非严重,只看起来可怕罢了。尽管如此,陆尘也不曾自废墟中离开,更不愿让这烟尘落定。

头上斗笠黑纱被掀飞,是先前未曾想到的事情。

若没了这些,凭他这般样貌便不能随意示人眼前,毕竟血天传人面上烙印黑铁面具,在天下也并非秘密。纵然有人模仿,要借此装腔作势,也不过就戴一相仿面具偏偏无知之人罢了,而非真的烙在脸上。

不过为了借势骗人,谁也不会愿意承受毁面的痛苦。

是骗人,也或烙在脸上,一眼便能看出。

“终归还得用断刀...”

他思忖片刻,只能无奈一叹。

若被见到其面上真容,也就必然暴露了身份,再去隐藏断刀的存在也毫无意义。如此,倒不如此间便直接催动断刀,趁其不察而将这京州城的禁制破去再迅速逃离,便可免得许多麻烦。

一念落定,陆尘不再犹豫,只翻手间断刀便忽的落入掌中。

然其一身血气还未来得及催动,烟尘外的脚步忽的停住,而后有铿锵声猛地传来。火花迸溅,便连烟雾中的陆尘也能见到。

“偷了你们东西的便是小爷,欺负别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来跟小爷斗上三百回合!”

烟雾外的声音令人惊愕,陆尘也未曾将断刀催动起来,心中还在疑惑究竟是谁将那汉子拦了下来,又忽的察觉气机升腾,卷动狂风长涌。而前方迷蒙之中,一道黑影忽的射来,其后带动风岚咆哮,将烟尘都吹得四散。

而那黑影,陆尘也看得清楚,分明是一件新的斗笠。

他未曾拒绝,抬手便接住将其罩在头上,紧随而来的狂风将漫天的烟尘都散去,吹得其面上黑纱飘荡摇曳。而透过黑纱,陆尘也能看得清楚前方十丈处有一身材颀长的男子立身虚空之上。其一袭黑衣,面罩黑布,只一双明亮的眸子露在外面,似如大夜晨星琉璃瓶,如何一个美字能够形容。

微微侧头,他那明亮的眼睛顿时弯了起来,如月勾一般。

“嘿,好久不见!”

“你...”

陆尘愕然,已经认出此人便是当初在苏城偷了苏家宝物之人。只此次他却未曾隐瞒自己的声音,十分年轻,而且清亮干净。

但惊愕也只片刻,毕竟先前便已经有所猜测。

“是好久不见,只每次相见都给我惹麻烦,我是欠了你这小贼的。”

他微微点头,方才将身子自废墟中拔了出来,又不禁扯了扯胸前破烂的裘衣。伤势不重,却可惜了这一身裘衣,原本还能抵御风寒狂沙,却得再买一身。原本灵精便不多,得珍稀着用,但这裘衣却不能少,便不由得嘀咕一声。

那小贼闻言,眸中笑意更甚。

“拖累你是我不好,但也怪你运气太差,每次都撞上门来。至于你这裘衣,待之后事了,我便送你一身又何妨。”

“那可说定了,若不得裘衣,你也别想从我手中逃掉。”

陆尘笑了下,随手便将身上破烂的裘衣撕掉。

见状,那小贼秀眉一挑,又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跑不跑的了你手中倒无妨,但还得先从这京州城离开才行。这禁制我研究半天了,你帮我拖住这家伙片刻,待我将那道痕抹去,咱们一起离开。凭你的本事应该不难,小心点那棒子就行。”

言罢,其身形一晃,但见得黑影掠过,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声轻笑渐渐散去,谁也不能知晓他到底去了何处。

这般速度,陆尘未曾反应及时,原本正欲开口的魁梧汉子也当场愣在原地。

待反映过来,那汉子嘴角忽的一抽,猛地转头望向仍旧站在废墟之间的陆尘。其一个手势,周遭众人也都回神,连忙抬步冲上,将陆尘团团围在中间,面上尽是不善。

“看来,我倒是未曾冤枉你。”

那魁梧汉子满面凶煞,又冷笑一声。

“你若老实交代那人究竟是谁,又将宝物藏去了哪里,兴许我可大发慈悲饶你一命,就只废你一身修为便罢。如若不然,哼,今日便是你丧命之时!”

闻言,陆尘不由撇嘴。

他又看了看周遭,人数着实不少,修为大多在登台御元境罢了,虽身材魁梧雄壮,却也不过如此。

也就这汉子麻烦一些,尤其他手中大棒,先前如何带动那狂风如刀还不能知晓,但大抵与烙印其中的道痕有些关系。

“你这人也是狂妄,偷你东西的也不是我,怎的就要废我一身修为了?但有句话我还是得说,我真的就只是来看看热闹而已。”

陆尘叹了一声,苦笑开口。

“而且...如果我告诉你我不认识那小贼,你可愿意相信?”

正文 第224章 人如兽

“相信?”

魁梧汉子面上一黑,自然是不会信的。

先前两人还如故友一般相谈甚欢,乃至将其彻底忽略,那一声好久酒不见”,更是足以说明许多。然如今陆尘又言他二人并不相识,好似先前不过虚假罢了...

“你是将我当成傻子了?”

其面容原本便凶悍狠辣,如今更是慑人,好似凶兽一般。

陆尘也是心中有苦不能言。

他确实不认得那小贼,只当初在苏城见过一面,甚至连交情也算不上。而如今再次相见,局面近乎相同,然那时陆尘却以血刀将整个洛城的禁制都破开,算是帮了那小贼一把。如今却反了过来,自己沦落到差点暴露的下场,倒是那小贼反而及时的送上一顶斗笠,助他遮掩面容。

今日,还是第一次说话罢了。

纵然其中有这些个来往,却真的并非故友,最多可言萍水相逢罢了。

“我从未将你当成傻子,但那小贼,我确实不认得。”

陆尘连连摇头,又无奈辩解一句,却也知无论自己如何去说,这汉子也必然不会相信。如此,也就只有如那小贼所言,暂且将其拖住,待得他将阵法道痕抹去,让这禁制溃散,也好就此逃离。

至于那小贼是否还会回来接他,到无妨。

凭陆尘自己的本事也能逃脱,何况不过涅槃境的对手罢了,也不值得如何。

只需警惕那乌黑的大棒。

“还说你未曾将我当成傻子,若非相识,先前又怎的能言那些!”

汉子咬着牙关,手中大棒猛地一沉,有刺耳之声撕裂长风,未曾触及地面,却只一声轰然,便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大棒,有些怪异。

陆尘将眼睛眯起,细细看着汉子脚边的深坑。

其痕迹并非真的爆开而裂,是风刃如刀,将地面斩出了这样一个深坑。便如他先前承受的一棒,胸前伤口细密错杂却并非严重,只伤口较深,看起来有些可怖而已。但真的论起威力,却不过寻常,至少在陆尘而言不过血气催动之间,便可将血流止住。

这等道器,大抵更偏重于出其不意。

而且如此伤势若真的承受多了,也会变得十分麻烦,乃至比起一些沉重的伤势更难以处理。

“我只言与他并非故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我也不曾将你当作傻子。先前那般,表面看来好似我二人相识,然其中隐秘,外人却不知。你若愿意听,我便跟你说,若不愿意,那也无可奈何。”

陆尘微微摇头,又苦笑一声。

闻言,汉子面上一松,眉头也轻轻皱起。

也似真的有些相信了陆尘所言,而其亦有心要开口让陆尘说上一二,想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然话未出口,一旁却有人忽的拉了下他的衣袖。

“这家伙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汉子愕然,忽的想起那小贼临走所言,是已经寻到禁制道痕所在,留下眼前这人也是为了将其拖住,待他将道痕抹去,便可就此离开。而不知不觉间,他也将先前之事忘去,只心中纠结好似被人戏耍,争论不休,始终未曾想起这些。

他先前还欲叫人前去通知,免得道痕真被抹去,让这二人尽数逃离。

“快去跟我爹说一声,那禁制道痕所在,得赶紧护住!”

汉子回过神来,一巴掌落在身旁那人肩头。

他身形被打得一晃,差点趴在地上,却也只能咬着牙关应下,转身向着城内跑去。

陆尘也啧的一声,好似有些可惜,却未曾出手阻拦。

此间还有不少人,拦住一个,拦不住所有,毫无意义,只转头看向那魁梧汉子,笑了下。

“你倒是真的不傻。”

“你这混蛋...”

汉子嘴角一抽,方才明了陆尘原本就是这种打算,当即也不再废话,抡起手中大棒,气势如山岳雄浑,猛地便冲锋上来。

脚踏实地,狂风凛然,这一步落下,地面都猛地崩碎,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汉子身形如急电,轰然而至,大棒更是掀动可怕的狂风,血气催动之下,能够见到隐有火光吞吐,可怕的力量蕴藏其中,有着骇人的压力袭来。

“吃烽火连天!”

陆尘心中警惕,先前已经吃亏,自然更是不敢大意。

他原本便无心要与这汉子分个高下,这名为烽火连天的一招也着实有些可怕。大棒未到近前,慑人的压力已经让人喘息都不能顺畅,若真的被打在身上,说不得半个身子都要化作齑粉。

一口冷气入肺,陆尘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他一双深邃的眸子映出大棒砸下的虚影,脚腕轻转,身形也飘然一晃,犹如鬼魅。

“乾天坤地,巽风震雷,坎水离火,艮山兑泽...一念仙,一念鬼,一念佛,一念魔,携落出尘去,摒之踏虚来.”

迷踪乱步总纲诵念而来,陆尘心中越发明悟,唇角也自然勾起一道笑意。

但见脚下两步落定,左踏飘忽,身形虚幻,而又屈身后退三分,踏出地异地魁二地煞再转兑泽三数。只片刻落定,陆尘已经到了十丈开外,这面前地面轰然一震,碎石乱溅之中,一方圆八丈的大坑轰然出现,而汉子身形便在其中,手中大棒火光熠烁,渐渐消散,面上却满是愕然。

陆尘如何逃到远处,他是真的未曾看清。

抬头时,陆尘仍旧站在原地,未曾出手,也未曾就此逃离。他原本的目的就只拖延时间罢了,那小贼既然明说要抹灭禁制道痕,便不会说谎,毕竟这禁制笼罩之下,他也在其中。若禁制不散,凭他也不能逃离。

汉子面上渐渐狰狞起来,忽的暴喝一声,身形再度冲出。

此人不可小觑,一身血气喷涌而出,掀动血光一片,仿若赤火熊熊,鼓动令人窒息的热浪。那杆大棒通体乌黑,赤炎燃烧其上,威势凶猛,一棒落下好似将空气都扭曲一般。

陆尘双眸凝重,无视了汉子带来的巨大压迫,心中安谧而若古井无波。

八卦之数六十四,阴爻阳爻各半,参合地煞半数,如今也就领悟至此,却也已经足够。

但见汉子身形猛冲而来,然陆尘却静息止步,待得大棒到了身前,脚下才忽的一转,踏出地煞六星转阳爻三数,一晃便安然躲过。那大棒纵然神威玄妙,掀动狂风如刀,却也不能触碰陆尘分毫,便连衣角都未曾掀起。

又一次攻势落空,汉子面上也当即阴沉下来,怒吼如闷雷炸响,再度挥舞大棒急冲而上。

然陆尘却始终波澜不惊,任凭狂势如涛,我自巍然。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陆尘也难得感受道法自然,是整个人都好似沉浸在一种玄妙的境界之中,身心空灵,便将那晦涩难懂的迷踪乱步总纲都能一瞬明悟,好似万般都不再困难。而其先前所悟,不过八卦六十四数,地煞三十六星,如今却一念便融会贯通,任何迷惑都不再为难。

地煞有数七十二,通晓之后,便算小成。

大抵陆尘也未曾想过,只不愿生事而以步法避战,却有如此收获。

自东盛以来,也就今时顺心顺意。

那大汉满面凶煞,周遭众人也都围上。

通明之火熊熊燃烧,大汉闷吼如惊雷滚滚,手中大棒荡起威势澎湃,搅动气机翻腾,所过之处人人避让。然其已经杀得红眼,便也不顾其他,大棒一扫便将周遭之人尽数排开。忽的一声咆哮如兽吼,魁梧汉子周身气机汹涌高涨,手中大棒更是掀动火光流转,荡漾可怕的气浪席卷出去,让陆尘身形也不由一颤,原本晶亮的眸子猛地灰暗下来,变回正常一般。

他心中怅然若失,却也来不及感叹,连忙后退。

脚步将将退出,那乌黑的大棒携带烽火连天之势轰然砸下,在地面留下一个数丈深坑。其缓缓抬头,面容狰狞,周身气机更盛几分,速度力道亦非先前可比。

“少爷已经用了秘法,快逃!”

周遭众人方才反应过来,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只片刻,此间城墙所在便只余狼藉一片,再则不过陆尘与汉子两人。

“秘法?”

陆尘心中疑惑,抬头看向那如兽般匐于深坑的汉子。

后者缓缓抬头,一双眸子已经猩红无比,毫无人性,仿若血光长流,凶煞无比,似嗜血之兽,周身气势更加骇人。

见状,陆尘心中也猛地一沉。

轰——!

大地崩裂,碎石乱飞。

陆尘瞳孔猛地一缩,想要躲避,却反应不及。那汉子已经急冲而来,身形如扑食之虎,速度奇快,不过转眼便到了近前,乃至连其身影也不能看得清楚,便被抓住肩膀按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斗笠也远远飞了出去。而其另一手中高举乌黑大棒,轰隆滚出嘶吼,毫不留情的猛砸落下。

可怕的气浪袭面,陆尘瞳孔收缩,体内血气轰然升腾,一股浩瀚之力猛地自体内升腾而出。

一脚高踹,大棒还未落下,这汉子便直接被陆尘踹飞出去。

若只拼力量,陆尘自问无惧涅槃低境之人。

这汉子不过涅槃二重天,原本也就不过如此,却在施展秘法之后仿若换了一人,无论速度也或力量,皆远非先前可比,尤其肩膀先前被抓之处,好似骨头已经断裂,疼痛难忍。

骇人的气势,凶悍的搏杀,何种秘法能够做到这等地步?

陆尘自问秘法无双也可,却弊端太过严重,不能随意施展,否则一旦秘法耗尽,又落入他人手中,便如鱼肉,任凭宰割。

迷踪乱步固然神妙,若其本身不能见得清楚,又如何能够躲避?

心中几念如电闪,抬头再看,那血红的眸子又到了近前。

正文 第225章 直娘贼,甚个鸟刀?!

人如兽,血眸含煞,大棒燃火,可见周遭气机翻腾,荡起神光波澜。

陆尘眯起眼睛,不敢大意,身形匆忙后退,是走星门,迈阔步,步伐转换隐含神妙之意。但见光影一晃,大棒携带可怕威势陡然落在空处,听得轰的一声,将百丈之内都震动,地面满布裂痕交错如蛛网密布。

身形扭转,那飘飞的斗笠再次戴在头上。

这东西可不能丢,若被他人见到自己面容,之后麻烦便会更大。也好在先前这汉子气势狂涌,将人都逼得逃遁出去,未曾继续停留此间。他们深知汉子施展的秘法非同寻常,是如兽狂躁,见者皆为敌,不留分毫余力,这才匆忙离开,未曾见到陆尘真容。

然如此下去却也不行。

只黑纱将将落定,那汉子身形又急冲而来,脚下震动还未平静。

见状,陆尘眼瞳收缩,七十二地煞星数踏出,身形如鬼魅飘忽,不敢有片刻停留。那乌黑的大棒燃火高涨,攻势毫无章法,却又咄咄逼人,如跗骨之蛆般急冲而来,始终追着陆尘一通乱砸,掀动狂风如刀,让陆尘好不狼狈。

被逼无奈之下,星陨血刀入手,尽管沉重,却也能够抵抗几分。

轰!

一声爆响,星陨血刀横于身前,大棒猛地砸落,可怕的劲力透过刀身传递而来,让陆尘手臂猛地一颤,只觉得骨头都要裂开一般,血刀也要脱手而飞。尽管如此,陆尘却仍旧咬牙,脚下地面已经深深陷落,裂痕纵横,然吃力同时亦强行扭转手腕,将刀身斜过,可见一连串的火花摩擦出现,那大棒之中蕴藏的可怕力道终究被陆尘卸开。

一击落定,陆尘身形再度后退。

他目光扫过周遭,只能见到一片狼藉。

房屋楼阁尽数塌陷,隐约能够见到先前逃遁之人躲藏其中,不敢露头,生怕被这如兽的汉子见到,将其当作敌手。

“这秘法倒是非同一般...”

一口浊气呼出,陆尘心中已经暗自记下周遭环境。

迷踪乱步总纲有言,借势而为己,一心思定,方可天下去得。

然不容多想之际,汉子再度冲锋而来,手中大棒轰然砸下,搅动气机狂涌如大浪滔滔,火光爆涌,将周遭十丈之内都尽数笼罩。

可怕的压力袭来,陆尘眸中神光跳动,手中星陨血刀忽的落于身后,跨步沉腰,双手握柄,气势沉稳而厚重,越发凝实。但见大棒当头砸来,陆尘忽的眯起眼睛,于间不容发之际滑步弓腰,欺入汉子脚下空当。但见其周身风岚轰然爆散,是催动一身血气狂涌,双手托动血刀沉重,借势而将刀锋甩向大棒入手而力道薄弱之处。

只听得一声铿锵,火光陡然爆碎,血刀狂颤,脱手而出,高高飞起十数丈才轰然落地,砸得地面龟裂大片。

那乌黑的棒子同样抛出,不能为汉子所掌握。

他还愣在原地,双臂都在颤抖,就如陆尘一般,虎口都已经撕裂,鲜血流淌,一时间不能催动血气再战。

堪堪僵持下来,陆尘心中也着实有些沉重。

施展秘法之后,这汉子的力量速度都有了极大程度的跨越,非先前可比。这一刀,还是陆尘对星陨血刀掌控最深的招数,将这一颗星辰炼化的大圣道器所蕴藏的全部重量尽数利用起来。虽如今重量比不得真正的星辰,却也极强,至少于陆尘而言有着足够的自信可与涅槃巅峰强者硬拼一记。

然在这汉子面前,却也不过平手罢了。

“这秘法,有些强的过分了...”

陆尘微微咬牙,过许久方才觉得身子恢复过来,却也未曾抽身后退,反而踏步欺前。

那汉子也恢复行动,原本呆愣的面上顿时满布狰狞,猩红的眸子满含凶煞。其口中一声嘶吼,双手如兽爪猛地拍来,掀动光岚激荡,将空气都拍得扭曲作肉眼可见的气弧,令人骇然。

这般攻势,陆尘再不敢硬拼。

先前凭借血刀重量才不过平手罢了,如今丢了血刀,陆尘自问在力量方面不能与之相比。

迷踪乱步踏出,脚下一踏一定,身形凝滞,而后屈身滑步,肩膀贴着汉子手臂便一晃而过,径直到了其身后。然陆尘将要出手之时,这汉子却忽的旋身一脚,带动风岚如刀锐利,好似能够将人拦腰斩断一般。

这般反应的速度,让陆尘稍愣。

只瞬间罢了,见到那旋身一脚,陆尘整个人都弓成虾米一般,堪堪擦着边缘而过。然这一脚掀动的风岚却异常锐利,只听呲啦一声,陆尘腰腹所在,衣袍顿时破碎,在其而言仿若承受一记鞭腿,禁不住闷哼倒飞,身形远远的砸入废墟之中。

尽管如此,那汉子也不曾放过他。

但见气机狂涌,他身形已经急追而上,径直冲入弥漫的烟尘之中。

轰然的声音激荡响起,搅动的狂流将漫天的烟尘都吹散。再看其中,陆尘身形扭转,翻身一肘堪堪架住汉子的一脚,然碰撞之间却是陆尘不能承受那般可怕的力量,只见双腿一软,近乎跪在地上,是勉强才能抗住。

尽管如此,陆尘模样也着实有些狼狈。

远处有人影悄悄探出头来,见到周遭光景,面上当即惨白。

“竟然还未拿下,这秘法,可是快到时间了...”

“还未拿下?不可能啊,这秘法可是金家独有的强大秘法,施展之后狂战如兽,战斗本能更是发挥到极致!何况少爷是涅槃强者,怎的一个四御境小修士就能抵抗?”

几人议论纷纷,却声音极小,陆尘不能听到。

他脚下踏出迷踪乱步,身形堪堪后退几分,却又见到气势凶猛的汉子挥舞一双染血的拳头,急追而来。脚步错乱之下,陆尘也不敢与之硬撼,是力量差距太大,先前几番已经让他臂骨都开裂。也并非舍命一战,无需如此,就只拖延时间便可。

一念思定,陆尘眸中光彩更为凝重。

迷踪乱步踏出七十二地煞星数,推演八卦六十四变,以阴爻阳爻而分乾坤无常。只恍惚间,其身形已作三方显化,错落起伏而又横移挪步,是贴着汉子周身两步之内不断挪转躲避,又轻转以单腿欺入他脚下空当。但见几个来回之后,汉子猩红的眸中已经满是狂躁,双拳乱舞,却不能触碰陆尘分毫。

两步踏定,脚腕一转,右膝轻撞而左脚如勾,汉子双腿当即一软,轰的一声便跪在地上。

见状,远处几人面上猛地一变,是未曾想到陆尘近战之法竟是如此强悍。

那汉子恼怒长吼,然陆尘不过一指轻点其眉心,将将孕生起身之力便当即溃散,又禁不住仰面倒了下去。

如此一个空档,陆尘便抽身后退,身形几晃便转而去了星陨血刀所在。然还未到近前,身后一声怒吼忽然临近,逼得陆尘只能转步俯身。长风擦着其背后而过,待得抬头,陆尘也能见到汉子周身气机沉浮,却已经渐渐弱了下来,便连眸中血光也开始出现涣散。

“秘法的作用快要散了!”

陆尘心中落定,稍松口气。

转头再看,天穹之上有肉眼难见的气机忽的震动起来,凭空有光影虚晃,显然那小贼已经得手,只需片刻这禁制便会彻底破碎。

届时,谁也拦不住他们。

“他倒是有些本事,竟能将道痕也抹灭。”

陆尘嘀咕一声,又禁不住笑了起来。

至少是个好的消息。

然只瞬间,拳风当头,陆尘再度凝神而不敢分心,脚下虚晃,再如先前一般凭迷踪乱步与之纠缠。只片刻,那汉子又被晃得不能自已,噗通一声坐在地上。而其将将起身,陆尘又是一指点在其眉心,稍微发力便让其劲力溃散,再度仰面躺倒。

“鬼狼当初教的这招倒是好用。”

后退两步,陆尘嘿的一笑,见那汉子又要起身,两步虚晃便上前,故技重施。若在寻常必然不行,然其心性湮灭,是如狂兽,便始终如一,每次还未起身便被陆尘一指点倒。

人之双腿,屈膝而欲起身,便需得发力向前,若于此间承受迎面一力,无需太强便可让人无法如愿。若力道更大一些,亦可直接让人仰面翻倒,是一巧法。

当初鬼狼教授他与穆双影发力运气之法曾顺道提其,当初也曾于陆尘亲自尝试,吃过苦头,便记了下来。尽管真正的战斗中不太适用,却在这种情况下效果极好,至少于汉子秘法消散之前有着极大的作用。

天穹之上,光景晃动,但见道道纹痕交错流转,缓缓浮现,化出七彩之色,演化神妙万般。

然只片刻,那漫天的道痕忽的消散,便连凭空中肉眼不见的禁制也忽的一颤,发出似镜面破碎般的轻响,能见漫天星芒缓缓飘落,好似许多通透玉石在远处晨曦的鱼肚白下莹莹烁烁,华美异常。

陆尘也自然听到,最后一指点出,落在汉子眉心,黑纱下的眸中也有惊喜之色。

这小贼,真的将禁制道痕都抹去!

远处忽的有人影激射而来,只瞬息便到了近前。

“后面有人追来了,是个无相境的老王八,凭咱俩还惹不起,快走!”

他眼神一转,见到陆尘非但未曾直接离开,反而向着不远处的一柄血刀奔去,不由心中焦急,身形顿时虚晃,在陆尘之前便到了断刀一旁。

“那刀我帮你拿着,别浪费时间,否则麻烦就大了!”

一把抓住,还未起身便要踏步冲出。

然陆尘却看得愣住,是那小贼一踏之力却不过将血刀提起分毫,承受不住那般重量,先前未察而整个人都翻了起来,狠狠摔了一个狗吃屎,将面上黑布都擦得滑落,烟尘飘荡,好不凄惨。

待得爬起来,那副模样当真不堪多言。

“直娘贼,甚个鸟刀?!”

正文 第227章 修士中的一朵奇葩

一声怒骂,来的突兀,也让陆尘有些反应不及。

然远处却忽的有气机汹涌,轰然而至,掀动狂风如大浪滔滔,将半个京州都吹得狼烟一片。待得看清,才能见到此人须发皆白,面如老树,周身涌动血光翻腾,气势逼人。

“快走!”

那小贼也反应过来,随意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催起道法才将血刀勉强拿起,而后一晃便来到陆尘身旁,将其拉住,向着城外而去。

陆尘方才回神,只一念便将血刀收入命渊,脚下踏出迷踪乱步,是地煞八星转阳爻三十六数,方才堪堪跟上这小贼的速度。后者面上也稍有惊愕,回头看来,正对上陆尘平静的眼神。

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的弯了起来,满含笑意,纵然模样狼狈了些,却仍旧好看得紧。

“孽障,休走!”

一声怒喝,自身后而来。

那老者也白发乱舞,一身气机翻腾不休,速度同样不慢,急速追来。

然相较陆尘与小贼而言,这等速度却有些不太够看。

“还能快点?”

“可以。”

两人一问一答,脚下速度更快几分。

那小贼有些本事,脚下踏出玄妙道痕,是缩地成寸,一眼虚晃便将山河大势都落在身后。陆尘也觉意外,却不曾落下,迷踪乱步踏出地煞七十二星变化,身形几晃,踏地而行,但见几道影子于草叶之上掠过,苍莽白雪不留痕,已经追着那小贼前后相继离开此间绿洲,冲入无尽的荒凉之中。

后方追来的老者愕然愣在原地,是将将到了绿洲之外,却已经见不到那两人身形。他一身气机狂涌,面上猛地变作狰狞,一声怒吼震破山河,只无用罢了。

待得天色渐亮,遥遥万里积雪消融,不过片刻便没了踪影。

荒凉大地,沟壑起伏,于那京州城八百里外的一处戈壁滩上,巨大的风化石下,陆尘与那小贼正靠在下面乘凉。尽管狂风袭面卷沙尘,却也不妨碍如何,那小贼身上东西不少,设下禁制,便将烟沙都拦在外面,留下一片清明之地。

“难得,没想到在北荒也能遇见熟人。”

那小贼看向陆尘。

他已经取下了头上斗笠,毕竟早先便被见到,身份不再隐秘,纵然遮掩也毫无意义。

“不过变化倒是挺大,若非听闻那些隐秘,还真的有些难以想象当初的你竟会落得这般田地。”

“年少不更事,被人欺骗罢了。”

陆尘微微摇头,将身上破烂的衣裳都丢掉,换了身新的白袍。

见到陆尘重新回来,那小贼又笑了声,自命渊中取了个黑色的葫芦。

“这里面有水,我也得好好收拾一下,你那把刀可把我害惨了。”

他未曾纠结先前之事,陆尘也只耸肩。

待得收拾干净,这小贼也未曾继续遮掩自己面貌,是生得明眸秀眉,肤白貌美,堪绝世倾城,俊秀非凡,不似人间俗物,比之妖娆女子也不差几分,却可惜了是个真正的男儿身。陆尘问起这些,小贼只说与母亲长得像,自己也着实不喜,无奈天生这般,更因此在家里颇为烦闷,常常被父亲取笑。四年前说得烦了,一怒之下,便留言离家出走五年,做一无名无姓的逍遥自在客。

“无名无姓?那我便一直叫你小贼?”

“你便叫我小贼就是,不过名号罢了,无妨如何。”

言罢,那小贼似是觉得不妥。

“我原本姓夏。”

“夏小贼。”

陆尘微微点头,倒是不曾觉得什么。

夏小贼见状愣了下,眼神颇有些怪异,似是有话要说却在犹豫,最终还是未曾明言。陆尘心中不解,开口问了声,却被夏小贼轻易略过,聊到其他方面的话题,不再纠缠先前之事。

“对了,给你的裘衣,先前在京州城的时候顺手拿来的。”

说了片刻,夏小贼收回葫芦时才想起裘衣一事,便随手取出,丢给了陆尘。

“我的眼力不差,应该与你正合适。”

“是顺手偷来的吧...”

陆尘撇了撇嘴,对于“拿”之一字颇为不屑,却也接了过来。

确实合身,并无丝毫不妥,夏小贼的眼力也真的非同一般,至少在这个方面未有什么偏差。

“偷可不行,修行人的事,怎么能叫偷。”

夏小贼白了一眼,妩媚得很,又嘿的一笑,满面揶揄。

“不过话说回来,上次见你还是三年前,那时你在苏城,怎的如今跑到北荒来了?前段时间我还听说你在东盛闹出了不小的事情,血天传人,明月长生殿之主,这些身份可是一个比一个吓人,只可惜惹上的敌人太强,只能躲在那明月长生殿当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不假,但着实别无他法,而且说来话长。”

陆尘未曾隐瞒,只隐瞒了老鬼的存在,是觉得夏小贼虽为梁上君子,却也极好相处,而且并非恶人,无需警惕。便如他先前在京州城便未食言,待得破去禁制又回来寻找自己,足以给予相当的信任。

其中风险虽然不大,却也难免会有意外,夏小贼不可能不知。

有些人,初见便深交,轻易就可看出是否投机,一句话,一个眼神,也或一个动作,像是冥冥中的指引,无法躲避。

二人相谈甚欢,陆尘也不曾因夏小贼梁上君子的身份而对其有何见解。尤其在夏小贼自己说来,当初寻到苏城盗取宝物也实属无奈,是见一寻凡孩子身染重病,无药可医,唯独一枚清仙果才可。而其寻觅多日,也就只苏城才有,他身上又无更多灵精,便昧着良心用了这种方法。

本意属善,却做法稍有些不妥。

“我也是被逼的急了,毕竟再耽误下去,那孩子可就真的要去阴界见阎王爷了。那清仙果是个宝物不假,而且十分珍贵,但怎么说也比不了一个孩子的性命与大好前途,所以就只能如此。但欠债就是欠债,那之后我也给苏家送了几件宝物做赔偿,虽弥补不了苏家名誉上的损失,但我已经尽可能的努力了。”

说起这些,夏小贼连连叹气。

陆尘心中也是相当惊讶,当初在苏城初见夏小贼,距离太远,又有断刀凶煞显化,没能看得清楚,却也记得那一声嘱咐,是让他尽快丢掉断刀,否则凭自己必然无法掌控,惹来凶煞。虽其不慎了解,又只一言提醒,在当初也不觉得如何,然今日回想起来,夏小贼确实足够仁义。

他当初的境况也十分凶险。

“若你愿意,日后回去东盛,便随我去一趟苏家,解释清楚。其中是非曲直,苏家主该有明断,想来不会责怪于你。若不然,我也保你无恙,苏家主与我还算有些关系。”

“那倒极好。”

夏小贼挑了下秀眉,面上颇为欣喜。

然其话锋一转,又戏谑着笑了起来。

“但你敢说这些,莫不是那次在苏城惹得断刀爆发,还让你与苏家搭上了关系?”

“可以这么说。”

陆尘只微微点头。

“但你怎的又跑来北荒了?”

“自然是东盛待不下去了。”

夏小贼嘿的笑了一声,昂着头颅,颇为自傲。

“在东盛作案太多,被人盯上,我也不是炼狱杀手,没有那等强大的隐匿手段,便只能换个地方继续玩乐。而且现在还早,不到回家的时候,当初我可是说了五年内都不会回去,如今还有一年。若食言,岂不是折了自己的面子。再者天下之大,多少的姑娘还在等我一亲芳泽,若回去了,那不是伤了别人的心么。”

“你这人,倒是风流...”

陆尘眼神怪异。

虽其中是非因果不曾明说,但想来凭夏小贼的性子在家里也不太安分,便被赶了出来,要其在外历练五年才能回去。只到其口中,反而成了离家出走,五年不回。然这般想来,夏小贼家里大概也非同寻常,却不知是哪个。

夏?

没听说过,还得问问才行。

陆尘已经猜到许多,却并未揭穿,算是给夏小贼留了点面子。

见到陆尘眸中戏谑,夏小贼显然也看得出来,只尴尬笑笑,未等陆尘询问其来历,便将话题转到他处。

“我在北荒也就一人,得再寻些宝物给苏家当作赔礼道歉,待日后随你一起去苏家也好表示诚意。另则,你要寻那妖族殿下,不若咱们一起,反正我也无事要做,结个伴正好互相照应,如何?”

说着,夏小贼拍得胸膛砰砰直响。

“若愿意,日后你便无需露面,寻人打探之事交给我就好,反正在北荒也无人知道我究竟是谁,比你来得方便许多。就算出事也不怕,凭我行字诀,若非大鹏神速与炼狱的迷踪乱步,谁也不能将我如何,连累不到你的身上。”

“连累倒是不怕,毕竟为我。”

陆尘微微摇头,只眸中又露出疑惑。

“但你说的行字诀是什么?”

闻言,夏小贼一愣,方才意识到自己不慎说错了话。

然见到陆尘眸中好奇,他又鬼鬼祟祟的看了周遭一眼,方才嘿嘿一笑,凑近几分开口解释。

“行字诀乃断古前的九字真言传承之一,是三年前我在东盛的一处荒岭险地中凭机缘巧合寻来的秘法。凭此法,纵然行遍天下也无妨,是万般凶险之地无处不可去得。只可惜我得来的这行字诀却是残缺,还不完整,若是完整而且修至大成,比起大鹏神速与迷踪乱步也不差分毫,是在断古前号称三大神速秘法。”

说着,夏小贼啧了一声。

“可惜一断古横亘眼前,行字诀更乃九字真言传承之一,失落了太久,便未能得到完整,大抵九字真言也已经失落许多。这世上是否还有完整的九字真言都不能知晓,倒是可惜了这等神妙的法决。若是能够九秘再现,大抵又得在天下掀起可怕的风波。”

言罢,他又忽的想到什么,明亮的眸子满是凝重。

“对了,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可别告诉第三人,否则残缺的行字诀也得引来他人觊觎,乃至招来杀身之祸。你经历不少,也该懂得,若遇性情险恶之辈,那种人才不管你是否真的拥有那等秘法,便直接杀了搜魂就是,害人害命,可怕得很!”

正文 第227章 修士中的一朵奇葩

向北七百里,有城名金州,方圆两百余,绿洲更广些许,是北荒人族一无足轻重的城池,然来来往往之人也绝对不少,毕竟周遭几千里内也就这一座城池最大,算是繁华。

而于其中,可见满城殿宇楼阁,蔚为壮观,更有宫阙悬浮苍穹之上,乘云踏雾一般,实在神妙。

陆尘二人到此,已有四日。

夏小贼该是一个大家族子弟,自平日间做派便可看出,是挥霍无度,又好玩乐,每日流转青楼鹞子快活得不亦乐乎,便连原本与陆尘一道而行的目的都抛之脑后,却在每次回来时美其名曰那种地方是最易打探消息。

是否真的在打探消息陆尘不知,毕竟每次都是一无所获,而他也不好那种场所,哪怕夏小贼几度邀请也不曾答应。

“喝花酒赏月,揽软玉在怀,人间一大快活事,怎的你就不喜?”

夏小贼轻叹两声,手中仍旧提着一坛清酒,将将才自醉花楼回来。

那醉花楼,是金州城最大的一处鹞子,据说里面的姑娘皆为修士,乃寻常不能相比,而这也是醉花楼揽客的手段。尽管那些姑娘修为不高,却着实引人神往,便连夏小贼也不能例外。

“你是不知那花魁生得如何标致,真是美得不似人间该有,而且修为比我也不弱,又那么听话,当真是让人心醉,魂儿也飞到九霄云外。”

他喝得醉了,比女人更美的眼睛已经迷乱不堪,揽住陆尘肩膀说着那些荤事。

“你还是上床休息去吧。”

陆尘着实无奈,将夏小贼推开,却见他脚步晃了两下,而后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就这样直接睡了过去。见状,陆尘只能苦叹,又上前将他拎起,丢在床上,那摔在地上的酒坛倒是没破,只其中酒水洒了满地,整个房间都溢满了酒香,非是糟酒。

将其捡来,还剩了些许,陆尘也并未拒绝,一人抱着酒坛倚在窗台,自饮自乐。

夏小贼身上还有不少灵精,也让陆尘暂且摆脱了如今的困境。而其所言,是几月前自东盛来北荒的路上见到为富不仁,便起了劫富济贫的想法。然劫富是真的劫了,却被人追杀千里,济贫未能如愿,这才将那些个灵精都留在身上,让自己也能过得舒服些。毕竟被人追杀千里,这些灵精用着便自在,心里踏实。

但也经不起如此挥霍。

凭他性情,如何能将这些灵精存了几月却未曾花费多少,着实值得推敲。然陆尘却并未猜疑,是平淡相处,也信得过其为人,便不去理会,只前两日忽的想起便问了声他那“夏”姓的来历究竟如何。

然当时夏小贼却神秘的笑笑,又满脸得瑟,言说是中州大华皇朝之姓,天下也就独他一家,又说自己来历极大,在大华皇朝人称小王爷,纵然皇子见了也得笑脸相迎。

那时他的表情,可谓牛气得上天。

大华皇朝,国姓为华,又哪来的夏?

陆尘对大华皇朝不甚了解,便只笑笑就过去,当夏小贼说的只是骗人。

只此间两口酒过,躺在床上的夏小贼又开始嘀嘀咕咕说些醉话,好似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大华皇朝非比寻常的存在,指指点点的胡言乱语,俨然一纨绔子弟的模样。

陆尘听到,只摇头笑笑便不再理会。

他回头望向远处,城中灯火通明,是夜间的繁华仍旧未曾落幕,尤其那些青楼鹞子所在之处,更是火光映天,一派繁华。这些都是夏小贼说的,是来到金州城的第一天便将那些风月场所了解个遍,又花费许多的灵精盛情款待了陆尘一遭,而后要个房间给他暂且休息,便自己一人不见了踪影。

待得回来时,这小子脸上还有几个女人唇脂的红印。

放浪形骸,用在他的身上再合适不过。

两人的性情完全相悖,却不知怎的十分投机,陆尘自己也奇怪,若在寻常必然见不得这种性情之人,更不会与之相交。然夏小贼如此,却并不觉得奇怪,好似他本该这样才对,又或一些其他的原因,让陆尘心中生不出厌恶的感觉。

便一直在这金州城待着。

过了许久,天色已经大亮,夏小贼方才自酒醉中清醒。

“你又在窗台上坐了一夜?”

房里就一张床,醒来时未曾见到陆尘在床上,夏小贼也不惊讶,转头便看向窗台,是不出意外的见到了陆尘。

“每次都是这样,两个大男人你还顾忌这些?”

他说着,已经将身上衣袍褪去,是昨夜喝得尽兴,那身衣裳染了不少酒渍。好在先前买了不少,还有得换,否则再去那醉花楼,大抵花魁姑娘也会嫌弃这一身的肮脏。

陆尘闻声只微微摇头,又笑着打趣。

“你可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若在一张床上,我怕把持不住。”

“你这小子,当真欠打。”

夏小贼白了一眼,端的无比娇媚,若非能够见得其是男儿身,恐怕陆尘也得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确实是男儿身,每日换衣裳都能见到,陆尘早便没了猜疑。

“今日你可还要去那醉花楼?”

陆尘收敛笑意,将手里早便喝干的酒坛丢在一旁,下了窗台。

“不去了,得休息休息,否则身子扛不住。”

夏小贼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大概在回味什么。

见他面上神情,陆尘便知道这家伙不过扯谎罢了,待得时辰晚些,还得找个理由出门。只陆尘未曾拆穿,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手里把弄着几日未曾戴过的斗笠。

“你先前还说帮我寻洛神儿的下落,却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我确实帮你问了,但也确实无人知晓,不过并非没有收获。”

夏小贼嬉笑着凑上前来。

“先前忘了与你说,那妖城绿洲早便争斗起来,人族妖族厮杀了整整两日,战况堪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是到昨日临近夜间才终于有了结果,被那北域妖族彻底占据。如今妖城绿洲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却还未曾稳定下来,若洛神儿真的还要抢回妖族绿洲,最早今日,最迟一两日便得出现,否则待北域妖族完全掌控,入驻了强者,再要抢夺便会极难。咱们现在就去等候观望,还能来得及。”

“有些道理,但天昏地暗却过分了。”

陆尘微微点头,心中思定,算是承认下来,便未曾计较夏小贼有了消息却未曾早说。

“我也是听醉花楼的姑娘们说的,她们为了讨好客人,肯定要夸大一些,但战况已经落定却不会虚假。我猜那洛神儿肯定早便等待这个时机,就是要出其不意,才能让自己拥有更多的机会。若最近一两日没有消息,那就直接回东盛去吧,肯定找不到了。”

夏小贼说着,忽的拉住正在沉思的陆尘双手,满面诚恳。

“还有个事...”

“说就说,别动手动脚。”

陆尘愕然,甩手将他打开,眸中满含怪异。

后者满脸谄媚,却凑得更近。

“那个...我灵精花光了,你就借我一些,待之后我将醉花楼的债还上,咱们再离开这里。”

“花光了?”

闻言,陆尘稍愣。

他先前可是记得,这小子言说自己劫富济贫是劫了至少百余方灵精,数量极多。纵然那醉花楼的姑娘价格不低,花魁更甚,却也不该消耗如此之快才对。

一时间,陆尘眼神也稍有些怪异。

“你一次叫几个姑娘?”

“这...就一个,真的就一个,只前两次聊得开心,又得知那妖城绿洲战况如何,一时心喜,便打赏了不少...昨夜才发现身上灵精没了,就只能暂且欠下,说是今儿个去给还上。”

夏小贼干笑两声,吞吞吐吐的说完,却见到陆尘嘴角抽了两下。

这得是赏了多少才能将百余方灵精如此快的耗完?

陆尘未曾开口,胸膛却接连起伏数次,好似在平静自己的心情。

他忽的发现自己确实低估了夏小贼的纨绔程度,这般放浪形骸之下,大手大脚的花费,若非极大的势力还真的不能承受。一时间,陆尘又想起那日在风化石下,听闻夏小贼离家出走一事。而至如今,便更能确定这家伙绝非自愿,是被逼无奈才终于离开家门,游历四方,大抵五年期限已过,他得快马加鞭的回去才是。

“欠了多少。”

过许久,陆尘才终于平静下来,又沉心看了眼自己命渊中的灵精,还剩不到四十方,理当足够。毕竟半枚玉果比不得整枚,又换了不少传送玉台,只这些灵精也就正常。

“不多,就一桌酒菜的两方灵精...”

夏小贼面上一喜,却还未等陆尘如何,又接上话茬。

“还有那花魁的五方灵精...不过昨夜听说那些消息,一时兴起,便还许了人家二十方灵精的打赏...”

说着,夏小贼面上笑意缓缓消失,尤其见到陆尘越发阴鸷的眸光后,更是小心翼翼的退了两步,额头上都渗出冷汗。

“还有吗。”

陆尘眯起眼睛,问了一声。

“还...还有老鸨的一方灵精,龟...龟公的一方灵精,再有就是...”

夏小贼只能硬着头皮,却见到陆尘嘴角都抽了两下。

“再有,我去的时候有些晚了,就拜托老鸨帮了个忙,小小的截了个胡...”

“多少。”

陆尘的眸光越发危险,放在桌上的手都已经松开斗笠,捏紧了拳头。

“五...五方灵精...”

夏小贼干咳一声,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陆尘的样子,只能缩着肩膀站在一旁。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的抬起手掌,立三指向天,大小拇指相扣手心。

“真的没了,就这些,我发誓,若再有便让我那杀千刀的老爹出门被灵精砸死!”

闻言,陆尘当即闭上眼睛,心中感受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

过许久,他才终于平静下来,眸中却仍旧阴沉。

“夏小贼,你确定你是人称小王爷,而并非修士中的一朵奇葩?!”

正文 第228章 有一腿!

黑夜过去,破晓的曙光来得较平日慢了些许,黑沉沉的天际有乌云拢聚,好似压在人的心头,喘不过气来。

那微弱的光芒下,苍莽大地,积雪悄无声息的消散,便连夜里的寒意都渐渐回暖,让人能够舒服许多。

妖城绿洲,一场大战之后,狼藉遍地,原本山清水秀之处却落得残破不堪。空气中仍旧弥漫还未平静的气机,风卷如嘶,吹动烟尘漫天,血流之下汇聚尸骨如山,也不知这一次争斗究竟亡去了多少性命。

太过珍贵。

纵观古今,但凡涉及绿洲的争战,必然是枯骨路,血如河,哪怕不值一提的小绿洲也总会沉淀死亡的味道。人族八方来客,妖族悍然相争,虽强者碰撞极少,却总会有兵卒前赴后继。一则,强者之争声势浩大,卷动沧澜甚为广阔,绿洲原本便稀少,最怕因强者碰撞而将其波及乃至覆灭。二则,强者自珍,一旦出手,必然生死相搏而左右战局,若非弥天大恨也或存亡利害严重,不至如此,否则损失太大。毕竟强者间的争斗,一个松懈便是致命,哪怕伤而不死也非轻易便可承受。

如此,这般争斗便成了小修士的搏杀。

换言之,弱者相争,强者谋略。

天下大势如此,是东盛、北荒、南野、西凉乃至中州皆这般,纵然兵卒心中明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脑袋也提在手中,生死线走上一遭。若能活下来,功成名就,说不得表现出色还能提拔一下,酒肉女人挥手则来,便成了这些沦作兵卒的小修士唯一的期望。

晨曦的迷雾渐渐散去,风中隐隐含着些许的腥味,令人作呕。

作为胜者的北域妖族还在清理战场,毕竟此间绿洲算是有了归属,也是日后他们生存的地方。在这里,将会再度建起一座城池,属于北域妖族。

诸多遍体鳞伤,铠甲破碎的小修士顾不上血污,满面兴奋的与周遭打着招呼,毕竟提在手里的脑袋安然无恙,便算是极好的结果。这片被鲜血浸满的大地,终于迎来了战后的曙光。便如天边破晓的晨曦,即将撕裂厚重的乌云,降下温暖的阳光。

人群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包括远处立于山巅之上一身素袍洁净的北域妖族长老,面色淡然,却同样掩不住眸中的喜色。

地面却忽的震动起来。

山巅上的北域妖族长老面色猛地一沉,是已经见到绿洲之外,遥遥天边处正有一片黑铁的洪流悍然而来。他们身躯魁梧,战意高涨,杀机凛然,胯下异兽嘶吼的声音可破碎山河,震得天穹都在颤抖。黑压压的乌云再次聚拢,巴掌大的雪花飘落,原本回暖的气氛又将至冰点。

更远处,一道漆黑的虚空裂缝狰狞撕裂,眸中满含压抑的陆尘与满脸悻悻的夏小贼一道自其中而来。

“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待我回去大华皇朝,那些灵精十倍的给你。”

夏小贼摸着脑袋干笑。

“何况剩下的灵精不也是足够咱们到这里来的么,我先前在那醉花楼的时候就已经算过,给你留了足够的数量。”

“你又不知我有多少灵精,怎么算的。”

陆尘微微回头,哪怕隔着黑铁面具也能感受到他难看的样子。

“莫不是你竟有三世瞳,天眼通。”

“哈...哈哈...你开玩笑了,三世瞳可是在传说中才有的神秘天赋,天眼通更是只天机门的人才有办法修成,你说的这两种,我是望而不可及。不过我有大华皇朝的小王爷身份,没点本事自然不成,猜也能猜得出来,只大概会有些许的出入。”

夏小贼眼睛忽的一转,伸手扯了扯陆尘衣角,话题跳过,指向远处。

“你看那边。”

无需夏小贼多言,陆尘早便见到了远处黑压压的人群。

森然的杀机,沸腾的战意,无不表明这些人原本便冲着妖城绿洲而去。然绿洲那边还远,不能见到,此间陆尘与夏小贼却能看得清楚,这些人于冲锋中亦井然有序,而各个膀大腰圆,魁梧强壮,一身铠甲厚重无比,气势雄浑,胯下异兽更为神骏,通体漆黑如铁浇筑,似马而黑尾,独角虎牙爪,肌肉虬结,怒吼如闷雷,端的无比可怕。

“黑驳重骑,是北荒东域虎王的麾下,莫不是虎王来了不成?!”

夏小贼有些眼力,所知也极广,一眼便认出,满脸的震惊。

陆尘却不知道。

见其转头看来,夏小贼才想起先前陆尘说过,他第二次离开东盛,只曾经看过许多典籍,却不知当今如何。

“这黑驳重骑是东域虎王麾下最骁勇善战的骑兵,你可知北荒东域云泽洲?那可是在整个北荒也有数的大绿洲,足以排得上前十,乃至前五也不为过,而这云泽洲如今便是虎王的地盘。”

说起这些,夏小贼双眸都变得晶亮。

“那云泽洲在三千年前还是属于上一代的妖王,然虎王异军突起,不知从哪弄来了这些个黑驳重骑,骁勇善战,而虎王自身除却天赋修为绝强,在领军作战的方面也丝毫不差,凭三千黑驳重骑再加两万修士军和一些不成队伍的妖族野修,愣是将云泽洲前代妖王麾下十万兵马杀得丢盔弃甲。在北荒你该知道绿洲何等珍稀贵重,兵战大败,云泽洲的前代妖王不得已挺身为战,与虎王入得云穹之上打了个三天三夜,更有太上长老和寻常长老在半天杀得难舍难分。最终虎王一掌拍烂了云泽洲前代妖王的脑袋,又三两下收拾了那些太上长老与寻常长老,该收的收入麾下,不能收的则尽数坑杀,这才有了如今的云泽洲虎王与其麾下三千黑驳重骑天下无双的美名。”

一边说着,夏小贼目光始终不离远处。

那黑压压的重骑尽数冲锋,轻易便踏破了绿洲边缘的拒马,一路无可阻挡,带着汇聚如长河的凶煞长驱直入,将整个妖城绿洲震了个天翻地覆。

北域妖族的长老反应极快,早便下令整合了人马。

他先前已经见到三千黑驳重骑,心中骇然,怎的也未曾想过东域虎王竟会来此掺和一脚,乃至派出了黑驳重骑。然如今事已至此,纵然不敌也得硬着头皮为战,便指挥下方炼体修士作兵马以成尖刀之势,与三千黑驳重骑对抗一二,又命后方修士施展道法,催动道器,隔空而去。

“这北域妖族的统军人物不行。”

夏小贼在远处看得兴起,拉着陆尘立于虚空之上,遥遥观望。

“虎王麾下的三千黑驳重骑可非同寻常,凶悍善战,不能硬来,得迂回作阵才有机会。尤其黑驳重骑一身铁甲是烙印道痕于其中,等同穿在身上的道器,能够抵御道法轰击。黑驳更是威猛,力大无比,虎牙利爪更能撕金裂铁,寻常道器根本不堪一击。在修士的战争中,若不能想办法提高战力,也或指挥有方,这三千黑驳重骑便是所向睥睨,比起我大华皇朝的重骑也丝毫不差,乃至更强几分。”

其言将落,绿洲内外的两道洪流已经在边缘碰撞。

七彩纷呈,道化三千。

轰然震响之中,掀起大片的雪雾翻腾,看不清其中模样。

然在碰撞之际,陆尘却清楚的见到那三千黑驳重骑身上有乌光流转,近乎每人都硬抗了几次道法轰撞却不过一颤,好似不疼不痒,轻易便被化去。黑甲覆盖,人与黑驳一体,但闻得嘶吼如滚滚闷雷,那漆黑的长龙便悍然撕破了道法的阻拦,冲出雪雾,杀入人群。

只将将接触,北域妖族一方尖刀般的阵形便被撕得溃散,并无一敌之力,被三千黑驳重骑势如破竹般杀入杀出。但见黑驳重骑分散,作三道利箭,北域妖族众多兵马便彻底散乱。一时间哀鸿遍野,血水长流,将漫天的阴云都染上了沉重的红色。

“差距太大,根本无需任何兵法手段,只凭三千黑驳重骑,纵然完全散开随意厮杀都行。要不要来打个赌,我说这三千黑驳重骑一个死的都没有你可敢信?”

夏小贼双眸晶亮,看得有滋有味却嘴上不停,还在装模作样的叹气道“北域妖族这点本事,怎的就能杀败了其他前来夺取绿洲之人?”。

“我信。”

陆尘不理那些,只微微点头。

他心中也在疑惑,先前还算着近一两日洛神儿便该出现,却不曾想竟是东域云泽洲虎王的麾下到此屠杀。

“且不说那些,你觉得这三千黑驳重骑与洛神儿可有关系?”

“洛神儿?”

夏小贼一愣,方才想起这些。

他举目四望,却不曾见到有女子的身影在其中,就只三千黑驳重骑的后方有一模样粗犷的男子跨坐小穷奇之上,神态轻松,如作壁上观。

而那小穷奇之所以言其小穷奇,则是因其乃一种虎兽,有着上古凶兽穷奇的血脉,模样相仿而通体暗红生虎纹,背有黑翅,性情傲且戾,非寻常人能够收服。而满天下看来,也就只云泽洲虎王身边亲近之人才能拥有,数量亦不多,堪称珍稀。

“那坐着小穷奇的人你可见到?”

夏小贼指了指那人,面上满是惊叹。

“小穷奇可珍稀得很,就只虎王那里才有,能够跨坐小穷奇背上的人更是不多。虎王是一个,其独子虎狩是一个,另则便只有当初随同虎王一起夺来雨泽州的黑驳重骑首领才行。但这人显然并非虎王,他的小穷奇也不是这样,那黑驳重骑的首领更是圣道强者,如此看来便只有云泽洲的太子虎狩了。”

稍顿片刻,夏小贼秀眉轻蹙。

“但你说的那洛神儿,我虽不知其模样如何,但确实未曾见到有女子在其中...若这三千黑驳重骑真的与她有些关系,倒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这种小地方虎王肯定看不上眼,也就只洛神儿才会极其重视。如此说来,那洛神儿该不会与这虎狩...”

说着,他转头看向陆尘,却并未见到其眸中有任何变化,始终平静,方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人,有一腿!”

正文 第229章 人性凉薄,城府如斯

夏小贼始终盯着陆尘的眼睛,心中亦在好奇他对洛神儿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也或并非洛神儿,而是双生魂的洛仙儿。

但无论是谁,这二人使用的毕竟是同一副身躯。尤其先前陆尘并未隐瞒,将一切都道来,是那副身躯原本该属于洛仙儿,只因其中存在些许无法预料的意外,才使得洛仙儿这原本的主人成了依附的那个。

“你...不觉得难过?”

夏小贼看了半天,也未曾见到陆尘眸中生出任何波澜,反而无比平静的四处寻找洛神儿的踪迹。

闻言,陆尘反倒愣了下。

“难过?为何?”

“你...”

夏小贼忽的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这种事,真的无法直说,毕竟与虎狩可能存在关系的是洛神儿,却并非洛仙儿,然这姐妹两人却又共用一副身躯。若有朝一日能够分开也就罢了,若不能,反而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你不远千万里来到北荒寻找洛神儿,难道不是为了她姐姐?”

“是,也不是,其中有着双影的关系存在。”

陆尘道了一声,心中也恍然,知道夏小贼该是误会了什么。

“仙儿于我来说,不过是同病相怜的朋友罢了,也或如你我一般,是相见便觉得能够互相深交兄弟情谊。我的过往你该知道不少,仙儿也是如此,便多多少少会有着近乎相同的感受,倾诉两句心中困苦便能听懂,又可互相理解。就只如此,未曾有过其他感情。洛神儿如何选择,与我无关,哪怕这一切是仙儿所愿,只她真心情缘,我亦不会阻拦也或其他。”

顿了片刻,陆尘眸中又变得凌厉起来。

“但若仙儿不愿,我便必要助她,只想来凭仙儿也不会对洛神儿如何。双生魂特殊,两人共用的身躯更乃永恒神尊的大圣道器所化,非同寻常,其中该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内蕴而成就非凡道体,若真的已经被洛神儿糟蹋,纵然如何珍惜,仙儿大概也不会再要。如此,这幅身躯便留给洛神儿,令想办法给仙儿换一副身躯就是。那之后,该如何,便随仙儿自己...”

尚未言罢,陆尘忽的一愣,低头沉思下去。

夏小贼听得恍惚,心中却也已经明白,只未曾料到陆尘竟对洛仙儿并无任何想法,不过是同病相怜的感情。如此倒也能够理解,毕竟二人皆为命苦之辈,也就心中有着近乎同等难言的两人才能于相互间存在莫名的关怀。

只一念如此,夏小贼又禁不住咂舌,嘿的一声笑了起来,心中感叹陆尘好运才能得到这般深交。

“洛神儿,大概早便有着如此打算!”

陆尘忽的抬头,一双眸子满含精光。

夏小贼倒是被惊得愣了一下,还以为先前陆尘已经说完。

“打算?什么打算?”

“霸占那副身躯!”

陆尘捏紧了拳头,心中恼恨,便连眸中都能见到怒火狂烧。

“永恒神尊的大圣道器,非同寻常。血玉为身,圣韵作魂,仙儿的灵魄便是那大圣道器的圣韵所化,而肉身则是血玉本身。大圣道器蕴藏神妙万般,不止其中圣韵,亦有其本身原因,毕竟并非何种材料都能被评作圣料,而圣料所化的身躯也必然为某种特殊体质,否则便对不起其圣料的底蕴。洛神儿如此,说不得早便有了想法,尤其仙儿与之理念相悖,先前更是做了让她不能容忍的事情。如此一来,洛神儿心中便已经不能容忍,要与仙儿彻底分道扬镳,乃至将其灭杀!”

“你是说...”

夏小贼也反应过来,面上渐渐凝重下来。

“如果在没有破身的情况下,一旦双生魂分离,洛仙儿便可能将圣料所化身躯占有,毕竟这幅身躯原本属于她。而届时,洛神儿便真的沦落到一无所有,乃至可能将自己惊艳的天赋都丢掉。如此,她便动了念头,将身子破去,让洛仙儿不愿再要,便可将这幅身躯占为己有。”

顿了片刻,夏小贼又忽的看向陆尘。

也恰好与陆尘的眼神对上。

“她甚至可能打算灭杀洛仙儿,将其圣韵也化归己有?!”

“并非没有可能。”

陆尘微微点头,肯定了夏小贼的猜测。

凭他对洛神儿的了解,这个女人虽不说心狠手辣,却也薄情,与穆双影如此深厚的情谊都可轻易抛弃,更无妨是恨之入骨的姐姐。哪怕有着比天高的恩情,哪怕有着血缘同宗的关系,但洛神儿为了自己,未必不会狠下心来。

夏小贼也禁不住倒吸凉气,心中着实骇然。

他还真的不曾见过这种女子。

“我在大华皇朝已经见过不少人情凉薄,皇室争斗更堪如狼似虎,哪怕血缘兄弟亦绝无留情,却不想竟会有女子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洛神儿那日与双影一刀两断,我便该猜到这些才是...”

陆尘身子都在颤抖,是心中怒火不能遏制。

他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远处好整以暇等待结束的虎狩,有寒光迸射。

见到陆尘目光,夏小贼也看向虎狩,却忽的激灵灵一颤,连忙拉着陆尘落地躲了起来。与此同时,虎狩也似察觉什么,正回头看来,却奈何夏小贼速度极快,亦不曾暴露分毫气息,便未曾被发现。

待得许久,远处一片矮坡背后,正拉着陆尘趴在地上的夏小贼见到虎狩重新转过头去,方才松了口气。

“咱们收敛气息在远处查探已经非常危险了,你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禁不住抱怨一声,却又忽的一叹。

“不过想来也是,在你眼中,那虎狩太子应该是与洛神儿狼狈为奸的恶人,毕竟他这个人你不太了解,亦不曾听说。”

“怎么?”

陆尘看他一眼,又冷哼一声。

确实如夏小贼所言,洛神儿既与虎狩有一腿,那便等同狼狈为奸,是已经开始算计洛仙儿的性命。如此,两人便都不是好人,纵然那虎狩有三千黑驳重骑又如何?不过断刀一出,尽数人头落地罢了!

“你啊...”

夏小贼不禁苦笑,坐起身来。

“那虎狩究竟为人如何,我是未曾接触,却听闻不少,是此人虽狂傲野蛮,却性情爽快,心无城府,尤其大字都不识一个,简单来说就是没脑子的家伙。为这些,纵然虎王爱子,却也不知多少次出手打骂,这可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毕竟虎王三千年前异军突起,惹来不少注意,虽之后安分守己,不再生事,却在当初膝下添子之时有八方来贺,这虎狩太子也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目。所以纵然不去接触,此人究竟如何,只凭听闻也绝对八九不离十。”

闻言,陆尘情绪稍安,眸中却有些怪异。

他翻身躺在地上,并不在意积雪染了一身。

“如你所言,这虎狩岂不是个莽货?”

“你要如此说...也确实差不多。”

夏小贼莞尔,只能忍着笑意点头,又忽的伸手立起一根指头。

“虽不知洛神儿怎么与虎王也或虎狩太子扯上关系,但这般想来,该是洛神儿利用了虎狩太子的心无城府。如此一来,洛神儿便可与虎王扯上关系,而之后便不止拥有妖族殿下的身份,更有云泽洲太子妃的身份。这太子妃的名号,可比妖族殿下来的好用,毕竟她这妖族殿下也就在北荒南域好使,但太子妃,却到了任何地方都有足够的威慑力,这是其一。其二,你也见到了,三千黑驳铁骑足可踏平四方,夺取妖城这样一处不名一文的小绿洲,自然是再轻松不过。”

说着,夏小贼立起第三根手指。

“其三,虎王可是半圣强者,有着绝强的手段,说不得便能自其手中得到将洛仙儿吞噬的办法。虎王曾覆灭云泽洲前一代妖王,本身便并非善辈,交友却极广,再不济也该有办法将双生魂分离。然虎王爱子人尽皆知,是自己打骂无妨,却容不得他人伤其一根毛发。洛神儿如此,大抵会惹来虎王暴怒,但其中有着虎狩太子的关系,纵然虎王如何愤怒也不能狠下杀手,最多吃点苦头便可。”

言罢,夏小贼忽的一笑。

“这洛神儿,可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陆尘也听明白其中道理,心中亦觉得冰凉。

如此心机,如此城府,洛仙儿当真是一片真心付错了人。她为洛神儿考虑极多,又想着穆双影安危,如今却换来这样的算计,乃至可能因此身死,当真世态炎凉,情谊不过如此。

又奈何?

不过一声苦叹,是人性凉薄。

“不过也并非没有转机。”

夏小贼转头看向远处绿洲的方向,笑着眯起了眼睛。

“咱们在这里见到了虎狩太子,便注定要参与其中。你倒是无需帮洛神儿如何,原本的打算也都丢掉吧,这洛神儿凭自己的本事就能重新建城,肯定撞不了南墙,也不会回头。但你我已经猜到这些,便得想办法阻止,毕竟你的姐妹便是我的姐妹,好歹出把力。”

“你有办法?”

陆尘稍有意外,转头看来。

“没有太大把握,但总得试试,不然怎么知道能否成功。”

他贼兮兮的样子,明亮的眸子满是精光闪烁。

“虽然我不太喜欢对女人下手,但这种女人,倒是也足够天打雷劈,不差我这一下!”

“说的好像你真有本事一样。”

陆尘微微摇头,是见惯了夏小贼平日里风流纨绔的样子,不太相信。

“还是小心点,免得欺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好似这句话惹得夏小贼不满,他当即便梗着脖子哼了一声。

“我可是大华皇朝的小王爷,没点本事怎么混?就算真的不成,为了兄弟,大不了我将老爹给的那枚玉符捏碎,厚着脸皮回家,再调来百八十个高手直接将那小娘皮捆了给你送回东盛去!我乃大华皇朝的小王爷,说做便敢做,谁都拦不住,虎王来了也不行!这都不用你问,就是我说的!”

“还说自己是小王爷,若非偷了别人不少灵精,都要混到穿麻衣草鞋的下场了,该说自己脸皮厚才对,我都没好意思说我是个圣子。”

看着夏小贼的模样,陆尘也禁不住笑了出来,心情恢复许多。

闻言,夏小贼瞪大眼睛,看傻子似得看着陆尘。

“你是圣子?你要是圣子,我就是个娘们!”

正文 第230章 三千黑驳重骑,阬杀北域数众

“娘们?”

陆尘愣了下,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他确实是圣子,而且还是炼狱的圣子。

尽管这圣子之名得来的缘由有些莫名其妙,但黑无常已经发话,无论他人服或不服,陆尘都是炼狱的圣子。之后是否会有人将他挑下马来尚且不知,但此时,此刻,陆尘这炼狱圣子之名绝无任何虚假。

一念至此,陆尘有心要笑,却只能憋着。

“你可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怎么不是个娘们?”

“你...”

夏小贼瞪大了眼睛,着实好看,怎的也凶不起来,至少在陆尘看来如此。

“罢了,我不再说这些就是,别恼。”

陆尘微微摇头,将心思平静下来,又转头看向远处。

绿洲中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来得快,去得也快,那虎王麾下三千黑驳重骑非同凡响,只来回几个冲锋,如尖刀,似利刃,轻易便把北域妖族的一众修士杀了个人仰马翻。然原本北域妖族之众不该如此,是将将经历一场大战又取得胜利,还在兴头上,被黑驳重骑遇上,便连心态都无法平稳下来,又如何能够组织有效的抵抗?

虎狩这冲锋的时机选的不错。

但换做任何一人,都有着这样的智慧,只其中却不免存在洛神儿的痕迹。而最重要的,还是这三千黑驳重骑太过强大,毕竟身披重甲如道器,胯下黑驳凶悍骁勇,非寻常便可将其培养出来。

凭着黑驳重骑的本事,这北域妖族之众便自然不是对手,无需兵法大阵,无需地利天时,是一边倒的屠杀。

只陆尘二人说话的这片刻,那北域妖族已经是丢盔弃甲,再无任何抵抗之力。而此时,作为首领的虎狩也策动胯下小穷奇上前,不知说了些什么,那被围在中间的北域妖族长老满面红胀,看似甚为恼怒,连同其身后许多妖族修士亦怒吼连连,相当恼怒。

然无论这些人如何,三千黑驳重骑却如阴森凶煞的屠夫,各自提着血淋淋的大刀将这些残兵败将团团包围。

虽见得并不清晰,但大概的场景能够看到。

陆尘稍有些疑惑,猜不到究竟怎的才让这些北域妖族之人如此愤怒。

“这虎狩虽然没有脑子,却也是个果断狠辣之人。”

夏小贼也在看着,啧啧轻叹一声。

“在北荒,关于绿洲的争斗始终都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就是同一族类相争,守城的一方若战败而有心让出,便会有统领也或重要人物上前投降认输,如此便不能再杀。毕竟绿洲珍贵,却也抵不上人命,尤其同一族类而非异族,在大势上存在着不少可能会有共事的一天。而若非同一族类,也或誓死为战,便没有那么多讲究。很显然,这北域妖族之人如此恼怒,肯定是虎狩不愿放人,其中也绝对有着洛神儿的关系。”

“可...为何会有共事的一天?”

陆尘挑了下眼帘,心中仍旧不解。

闻言,夏小贼愣了下,而后才一拍脑袋,面露恍然。

“你一直在东盛,不了解这些也正常。东盛繁华,四季如春,土壤肥沃,各种资源更是丰富无比,随意寻得一处安全的地方便能让普通人也可活得下去,故而东盛也是五域之中争斗最少的一处,其次便是中州。你平日见到那些,不过是建立在宝物上的恩怨情仇,但在北荒,乃至西凉,南野,大大小小的战争却十分常见。这三域比不得东盛中州,寻常人生活更是困苦,能够见到的战争大多都是因抢夺生存资源而起,例如食物,水域之类。而同族之中战争便不少,更何况异族之间?人族妖族满天下,自古以来矛盾便极多,尤其北荒最甚。西凉无妖族,南野无人族,方才相对好些。”

顿了片刻,也是为了让陆尘能够有些消化的时间。

“北荒盛产灵精,人族妖族矛盾极多,一则为了生存资源,二则为了灵精矿脉,自断古前便积累下的宿怨便难以和平解决。如此,才有了先前所说的潜规则,是为了避免族内强者修士消耗太甚,否则有朝一日两族大战,便会陷入被动,乃至可能将过往宿怨牵连出来,导致其中一族于北荒中被彻底抹杀。毕竟并非未曾出过这种事情,而那时一战,搅动整个北荒风波,牵连七大洞天,三古家族与整个北荒妖族,乱战之下,尸骨堆积如山,血流遍地成河,整整百年之内,北荒都缭绕着散不去的浓重怨煞之气。若非后来有一半圣证道,突破桎梏,挥手散去了北荒怨煞,还不知那阴森森的感觉得持续多久才能消失。”

“人族妖族的矛盾竟是到了这般地步?!”

陆尘瞪大眼睛,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原本便看出北荒的人族妖族并不和谐,却未曾想过竟会如此。

“你在东盛长大,未曾了解过其他,便自然不能知晓。”

夏小贼摇了摇头,亦感叹连连。

“西凉和南野还好些,只能说生在东盛也或中州,是天道眷顾。若生在北荒,才是真的凄凉,且不说为了生存便费尽心思,若不慎遭遇战乱,一个波及便可能要去阴界找阎王喝茶。”

两人正说着,远处的矛盾也越发激烈。

虽不能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概的情况已经猜到,再看虎狩与那北域妖族长老的面色,更能确定心中所想。

不消片刻,也似北域妖族长老不堪受辱,周身猛地荡起可怕的气浪,双掌一推,化出一尊黑山大印作百丈之高,携带磅礴之势轰然落下,却未曾敢对虎狩出手,是向着周遭黑驳重骑而去。

然虎狩却似早便料到,策动胯下小穷奇后退两步,如先前般作壁上观。

黑压压的人群前方,忽的有气机席卷而出,是一凶悍之人催动血气,周身有乌光荡漾,手中大刀更是劈出一道灿烂的弧光。那黑山大印轰然爆碎,轻易便被破去。而大刀落定,收于身侧,其口中一声厉喝,身后三千黑驳重骑高举森然兵刃,怒吼相连,气势雄浑,好似能够震破山河!

“吼——!”

那些胯下黑驳也昂头怒吼,一时间天摇地动,有气机在人群之间贯通,如坚铁浇筑的锁链一般,将三千黑驳重骑都连接一起。可怕的波澜骤然升腾,显化万丈乌光直冲霄汉,仿若狂龙,将漫天的阴云都撕破,威势无穷!

陆尘与夏小贼在远处看得心惊胆颤,尤其夏小贼,面色一片惨白。

“这三千黑驳重骑果真要命,就只吼上一声便有如此威势,若真的面对这等重骑的冲锋,莫说十倍兵力,纵然百倍也得被冲得人仰马翻!”

言罢,陆尘还未接上,眼皮却忽的一挑。

他清楚的见到三千黑驳重骑忽的后退散开,做一大圈将北域妖族众人团团围拢。而乌光之中,北域妖族众人也被这般气势吓得破了胆,畏畏缩缩的挤在一起,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便连北域妖族长老也心中疑惑,却仍旧做出镇定模样,只额头已经布满冷汗,双腿都在颤抖,再不敢出手。

先前暴怒一击,被那黑驳重骑轻易破去,他心中已经知晓这看似一样的重骑之间,必然有圣道强者存在,更有可能不止那出手的一个,乃至连同黑驳重骑的首领也在其中。

为的,是保虎狩安危无恙。

虎王爱子,人人皆知,他又如何不能猜到这般?若没有真正的把握让虎狩无恙,虎王又怎的会允许他独自领兵征战?

然一念至此,北域妖族长老面色又忽的一变,是见到黑驳凶悍,忽的于怒吼间立起前爪。

这大地一阵颤抖,直冲天际的乌光更是凝练做一黑兽,遨游虚空,搅动莫名气机纠葛,三千里阴云破碎,浮漫天星光迷蒙!

轰——!

三千黑驳重踏前爪,这围拢之间的土地轰然破碎,再不能支撑,而作一巨大的深坑塌陷下去。于其中的北域妖族众人,亦随之掉落,摔得惨嚎不断,只少数几人能够立于虚空,是有着涅槃境的修为。

然如此,又能如何?

陆尘在矮坡后看得清楚,不禁叹息一声。

高天之上,那乌光汇聚而作黑兽遨游虚空,声声闷吼如滚滚惊闷雷,于此间轰然扭头向着大地急冲而来,若狂龙入海。只这乌光黑兽入得却并非是海,而是坑,坑里更有北域妖族众人!

这一踏百丈深坑,便是提前挖好了掩埋用的坟墓。

“先前那北域妖族的长老未曾对虎狩出手,便是担心伤到虎狩,惹怒了虎王,而让东域妖族与北域妖族生出更大的矛盾,堪得稳重。这般境地,还能将自身置于大势之境考虑,他可是个不错的家伙,又胸怀大义。若能将这种人收入麾下,虽不敢说建功立业,却必然会有极大的作为。可惜了...”

夏小贼始终看着,眯起了眼睛。

“如此人物,虽声明不响,但不该落得阬杀身死。虎狩太子,做的太绝。”

他咧了咧嘴,似是忽的想起什么。

“上次征战太弓苑也是有人慷慨而大义,又劝降不得,才会阬杀数众,但那杀千刀的却满脸不忍,又在之后连叹了一月的可惜。这虎狩太子当真心狠,面上始终不见波澜。”

太弓苑是什么,陆尘不知道,但其口中杀千刀的是谁他却心里清楚。

待回过头来,他眼神稍有些怪异,心中亦不免嘀咕。

这小子莫非还真是皇朝中人不成?

正文 第231章 作戏

妖城绿洲之事已经落定,东域虎王麾下三千黑驳重骑都已经出现,纵然有人再如何的不开眼,也不会有胆量去招惹虎王。须知,这人可是个好杀生的主,当初云泽洲的前代妖王便丧命在其手中,而其更是将那些追随前代妖王的长老太上长老一并铲除,未曾招揽哪怕任何一个。

如此便传出,虎王看似沉稳,实则凶戾,双手染满鲜血,一身煞气让那天地也不敢将他收走。

这三千黑驳重骑出现了,虎狩太子也现身此间,虽周遭并无观战之人,却也不知怎的消息就传播出去。自此,这妖城绿洲,便算是虎王麾下,谁也不能抢夺,不敢抢夺,便连原本夺了绿洲,又被阬杀数众修士的北域妖族都沉默下去。这北荒,还有谁有胆量去触这小小的妖城绿洲?

自然无人。

然那都是后话,现下虎狩已经解决了北荒妖族数众,正指点黑驳重骑回去云泽洲。但见虚空裂痕狰狞浮现,那煞气凛然的黑甲洪流便鱼贯而入,却又井然有序,不曾有过任何废话,亦不曾有过分毫气息的波动。

至于这战场该如何收拾,妖城如何建立,还得待洛神儿到了才行。

虎狩望着周遭,嘿的笑了一声,蒲扇大的手掌拍了拍胯下小穷奇的脑袋。

“神儿的妖城绿洲已经夺回,却不知她的事情做得如何。但想来应该无妨,毕竟她将我手里那枚老爹的令牌都拿走了,在这北荒南域,还真不该有人敢硬着头皮拒绝。”

好似能够听懂虎狩所言,那小穷奇低吼一声,如若回应。

然只将将吼了一声,小穷奇音调忽的一变,扭身向着绿洲外的方向,凶悍如虎的面上满是煞气,便连眸中都浮现淡淡血色。

虎狩也注意到远处渐渐行来的两道人影,却拍了拍小穷奇的脑袋,让它安分一些。

“先前黑驳重骑掀动的气机应该惊动了周遭不少才对,怎的还有人敢往这边来?嘿,莫不是那些个没有见识的家伙想来看看热闹?”

他脑子从来都不好用,却摸着下巴,满脸思索的模样。

“既然没有见识,那便该是些乡村野夫的小修士。这种人还是不要让他进绿洲了,免得那玷污了神儿的妖城。红娃子,去,将人吓走。记得可别吃了,老爹说过若非必要,不能随意沾染杀孽,你要一时嘴馋动了荤,让老爹知道,咱俩都得屁股开花。”

虎狩侧身下来,又拍了下小穷奇的屁股,满脸笑嘻嘻的模样。

这小穷奇叫红娃子,是虎狩取的名,就因这一身的毛发暗红偏多。凭他那脑袋,也就只能想到这种名字,比起“铁蛋”“二狗”也差不了太多。

小穷奇早便开灵智,通人性,不满自己的名字,又看了眼虎狩,低低吼了一声作不满,却见到主人眉头一挑,作势要打,这才扭头蹿了出去。抗议过多次也无用,小穷奇早便认命,只每次还得试试,说不得虎狩什么时候心情好了,给它换个威武的名字。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待得来到绿洲边缘,小穷奇面上已经变得凶神恶煞,正伏在地面上待这两人靠近了,猛地跳出来。原本只随意现身便可,但那一声红娃子,让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太舒服,眼前到了嘴边的肉又不能吃,便只能变着法子吓上一吓,也好让自己痛快些。

远处正走来的两人,一个头戴斗笠,黑纱遮面,另一个似乎是个女人。

小穷奇眼力极好,头戴斗笠那个只看了一眼便略过,反而死死地盯着那“女人”。

长得不错,有喉结,胸不高,裤子里面也似有些东西...

“吼...?”

小穷奇原本作出的凶恶模样明显一凝,那满含人性的眸子中更是说不出的怪异。只此时已经不容它与虎狩同样不好使的脑袋多想,见到那两人行至近前,便晃晃脑袋猛地扑了出去,一声仰天的咆哮能够震断山河大势,更有凶煞无比的气息扑面而去。

然意料中的尖叫却并未响起,那震耳欲聋的吼声也渐渐安静下来。

它清楚的见到那好似女人一样的家伙正饶有兴致的打量自己,口中啧啧有声。

“这小穷奇不愧是小穷奇,模样凶悍威武,身躯魁壮,看起来在异兽中也就将将成年,却有着不输登龙境炼体修士的血气。而且其身为异兽,体魄更强,纵然真的遇上登龙境修士,也绝对是这小穷奇更强。”

“确实厉害!我曾见过一位朋友拿金狡当坐骑,虽同样威武,却比不得这小穷奇凶悍,气息差距更是天壤之别,不愧是有着一丝凶兽穷奇血脉的小穷奇!”

头戴斗笠那人也开口赞叹。

小穷奇确实有些懵了。

它自然能够察觉面前两人一个不过涅槃巅峰,另一个更是只有四御二重天,却在自己气息威慑之下仍旧镇定自若,乃至夸夸其谈...但听着舒服,比主人那声红娃子要爽快的多。

然凶兽毕竟凶兽,灵智纵然开了,也绝对不高。

凭它脑袋,又如何能够知道面前这两人早便猜透了这些,口中说辞更是准备一路,就待此时。

正当其昂着头颅展示雄风,这两人忽的转头对视一眼,虽隔着黑纱,却也能感受到对方心中喜意。

“小穷奇稀有无比,就云泽洲的虎王那里才有,只路途遥远,更何况虎王也非我等寻常人能见。原本心中还遗憾,大抵这辈子都不能见一见传说中的小穷奇,却不想今日意外如愿,当真是三生有幸。”

夏小贼眼睛一转,又继续开口。

陆尘不善这些,先前那句已经斟酌了许久才敲定,如今再要多言,自然不能,便只配合夏小贼阿谀奉承,倒是让这小穷奇受用得很。

然此间二人正口灿莲花时,后方被糟践得一片狼藉的树后忽的走来一人。

其面凶悍,虎目怒眉,宽鼻厚唇,又满脸阴沉,端的可怕慑人。

“红娃子,你在作甚?”

一声质问,那昂着头的小穷奇顿时惊了一把,将脑袋深深的低了下来,又忽的想起自己原本的任务,抬起头来龇牙咧嘴的低吼,想着将这二人撵走,免得主子一怒,将他老子的话都抛之脑后,出手杀人。

若这二人死了,倒是可惜。

然小穷奇什么心思,陆尘与夏小贼自然不知。

他们也见到虎狩模样,更听闻那一声“红娃子”,便不禁看了眼面前作出凶狠模样的小穷奇,一时间都觉得有些怪异,莫名想笑却又不敢,免得惹怒了这小穷奇,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它体内流淌着一丝凶兽穷奇的血脉,纵然开了灵智,本性也凶。

“虎狩太子?”

夏小贼定了定心神,方才抬头看向正站在树后的虎狩。

闻言,那虎狩也转头看来,先是愣了下,眸中满是惊艳的光彩,而后又忽的将眉头拧在一起,上上下下的打量。

声音,容貌,喉结,胸膛...着实有些不太对劲。

“男人?女人?”

下意识的问了一声,而后虎狩又似想到什么,忽的瞪大眼睛,激灵灵的一个寒颤,满脸复杂犹疑,上前几步叫了一声“红娃子”,将小穷奇唤了过去,似是不愿让它接近这两人。

见状,夏小贼又怎么不知虎狩心中想的什么,嘴角禁不住抽了下,却又不能发怒。倒是一旁的陆尘肩膀忽的一颤,黑纱下的容貌看不清楚,想来该是在笑,至少在夏小贼看来如此。

一口凉气入肺,他努力许久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虎狩太子,我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纯正的爷们。咳...暂且不说这些,只虎狩太子怎的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间你该在东域云泽洲享受如花美眷才对,妖城绿洲之事还能将你这等人物都惊动?”

“我...来看看...”

虎狩嘴角很明显的抽了一下,又闭上眼睛,再睁开,目光更加怪异。

“你...真的是男人?”

“肯定是,纯的,此间正好无人,若不信我就脱了裤子一验便知!”

夏小贼也是豁出去了,作势便要将束腰解开。

“别别别,我信,我信!”

虎狩捂着眼睛背过身去,一只手还伸出来连连摇着,生怕夏小贼真的在这里脱了裤子让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是嘴上相信还是真的相信,便有待商榷,毕竟他可是捂着眼睛躲过去的。

陆尘微微摇头,又暗自戳了下夏小贼,免得作戏过火。

“虎狩太子,你到这妖城绿洲来,该不会真的只是看看吧?”

夏小贼也知道不能继续下去,便眯起眼睛,语气跟着沉了下来。

闻言,躲在树后的虎狩忽的一愣,将手放下,冷着脸回过身子。

他一双眸子扫过陆尘与夏小贼,同样眯起,鼻息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这妖城绿洲不过丁点大小,在北荒根本排不上名号。而你,本该在东域享受你老爹那云泽洲的广阔山河,却非得插手此间之事,莫不是准备独自闯荡一番,也学着你老爹般打下一个绿洲,给自己长脸?但纵然如此,也不该动用你老爹的三千黑驳重骑,那可不是自己的本事。”

“我要如何,凭你这等无名之辈,又如何该管?!”

虎狩摇头嗤笑,一手搭在身旁渐渐凶戾下来的小穷奇头上,一边俯视着前方二人。

“倒是你们,来这里究竟要作甚?!”

“作甚?”

夏小贼忽的笑了起来,眸中满含危险的光芒。

一旁陆尘上前一步,伸手将斗笠也取了下来。

黑铁面具后的眸子,同样是冰冷模样。

“这绿洲,原本属于殿下,如今也该属于殿下。我兄弟答应了别人,得助她夺回绿洲。若你非得插上一脚,纵然虎王在面前,也得受上一刀才行!”

待夏小贼言罢,陆尘忽的滑步沉腰,斗笠飘飞之际,其手中已经多了柄通体漆黑又满布裂痕的断刀。

于其上,血光流转,好似鲜活,而将之催动更有凶煞气机轰然暴起,狂岚急转,盘绕周身,作血红颜色的长风冲天直上,搅得苍云翻腾,阴郁聚拢。那巴掌大的雪花,染作红色,片片飘落,顷刻便染满大地,仿若断古前的血色山河,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来到现世!

断刀复苏,好似一尊浴血的魔神立于天地之间,凶威震古今!

掌其之人,遍体血光,一双眸子杀机凛然。

而于那气机盘绕之中,刀锋,已经高举...

正文 第232章 九罪生祸

断刀现世,血海沉浮。

那汹涌的气机之间,可怕的烈风如阴煞鬼刀,袭人面目,直入魂魄,让天下生灵都不能为敌,让世间万物都要破碎!

血光弥天之下,虎狩也彻底变了颜色。

他骇然盯着那满布裂痕的断刀,有血华流转裂缝之间,仿若鲜活,好似还未染血便已经有血侵满了一刀。浓郁的血腥味在鼻息中出现,令人作呕,再看这天下,仿若尽数陷入血红的海洋。

因恐惧而颤栗。

同辈人中,虎狩自认除却洛仙儿便谁也不怕,却在今日才知,这世上还有如此可怕的人物存在。那立于血红中的身影,透过腥风也能见到的充满了杀意的眸子,好似在其面前自己已经沦作鱼肉,随意便可宰割。

双腿还在发颤,想要制止,却不能。

虎狩吞了一口唾沫,原本便不好用的脑子忽的开窍一般,面上也露出喜色。

“等等!你且稍等,咱们该是朋友,不是敌人!我来此间,也是为了帮神儿夺回绿洲,重建妖城!”

他一张嘴,灌了满口的腥风,胃里都在翻滚,却仍旧坚持着喊完。

陆尘眯起眼睛,周身杀意仍旧不减,反而越发凛冽。

一旁被断刀气势迫开的夏小贼也愕然,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尘。他们原本商定,若虎狩开口服软求和,就该将断刀收起,而并非如此时一般,催动断刀更加凛然。那森冷的气势,血腥的光景,好似陆尘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斩了虎狩,而非只是作戏。

“喂,你在做什么?!还不赶紧将那断刀收起!”

夏小贼急了起来。

“你不是说这断刀不会害你么,怎的看着你好象被它控制了?!这...你忘了那些吗?!”

他想要制止,却又不能上前。

断刀气势太过锋锐,盘绕陆尘周遭,好似千万柄利刃回旋,可将一切都斩断破碎。莫说年轻一辈,便连老辈人物到此,也未必能有几人破开这般气势的笼罩,靠近陆尘身边。

虎狩也急了起来,然断刀凶煞,非寻常人能够抵抗,而如今陆尘更是将其完全催动起来,一双眸子满含杀意,便使得气机更为凛然。

他是真的动了杀念。

究竟为何,夏小贼不能理解,然在虎狩看来却是一场误会。

陆尘为了洛神儿,他也是为了洛神儿,虽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不能为虎狩所知,然毕竟洛神儿已经是他的女人,纵然如何,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此,便该不是敌人,至少不该如此生死相论。

“朋友,兄弟,你且听我一言,咱们真的不该这样!”

虎狩张嘴,强忍着灌入喉咙的腥风。

“我也是为了神儿才会来这里,打下这妖城绿洲,更是为了给洛神儿重建妖城。咱们两个,最多算是情敌的关系,但也不至生死相向,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何况究竟神儿选择谁,那是她的决定,你我这样打生打死反而可能会伤了神儿的心!”

难得虎狩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夏小贼也在一旁开口劝说,然陆尘心中却始终清明。

他不曾被断刀掌控心神,杀念,亦为本身所欲。

兴许虎狩未曾发现,大概是因夏小贼男女问题吸引了心神,方才没有察觉。但陆尘却很清楚,在虎狩靠近的瞬间,他感受到了手指传来的颤动。

那古铜的戒指。

先前在洛城,陆尘有过同样的感受,而那时也发现了拥有另一九罪传承的任天行,惹出了不少的祸事。如今,又一拥有九罪传承的人出现在面前,而其亦与任天行一般,拥有着可怕的背景,非他轻易能够招惹。而如今,虎王不在跟前,就只虎狩一人,便是最好的机会。若将其斩去,且不说九罪传承如何,至少等同少了一生死大敌。

九罪传承相恨相杀,是建于贪图秘法之上的恶念。

然陆尘却是为了自保。

他担心虎狩有朝一日会发现这些,寻来虎王相助。届时,纵然断刀强横,却绝无可能力敌虎王。身死,则为必然,老鬼也来不及救他,炼狱亦无能为力。

只杀了虎狩,也并非好的选择。

虎王强横,爱子心切,若此时真的以断刀将其灭杀,且不说如何完成于穆双影的承诺,日后必定惹来无穷的麻烦,乃至炼狱强大亦不能护他,哪怕远走中州西凉,也未必就能安全。

兴许,虎狩还未发现...

陆尘心中也在犹豫,是否真的要于此间斩了虎狩这未来大敌。

哪怕他先前未曾发现,但日后却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注意到这些。古铜之物神妙,寻常之人纵然见到也当作凡物,乃至不会有人多问一句这古铜之物的来历。但同为九罪传拥有者,却不在其中,一旦真的见到,必然能够认出。

那任天行便认出,亦早就知晓陆尘拥有九罪传承之一。

故而,自洛城以来,任家于陆尘从不亲和。

斩...

也或不斩...

刀就在手中,只需落下,凭虎狩必然无能抵抗。

“陆尘,你疯了?!”

夏小贼尖叫着喊了一声,不知何时已经头顶一白玉葫芦,垂落千丝万缕的光芒缭绕身周,猛地自远处冲来,竟是将断刀的凶煞气机也破开,却无比艰难,是清光动荡破碎,周身衣袍都被撕裂,鲜血迸溅,模样狼狈。待得来到身前,他一把便抓住了陆尘高举的手臂。转头看去,能够见到夏小贼面上苍白之间满是急切与担忧,生怕陆尘真的被断刀掌控了心神。

如此,这一刀,也便落不下去。

陆尘终于选择了放弃,却在收刀时掩住了古铜戒指,漫天的血煞都随之消散。他又看了眼夏小贼,却见到后者摇头,是模样狼狈却大概无事,不需担忧。

虎狩也松了口气。

他仍旧心有余悸,却满脸不解的盯着陆尘与夏小贼。

显然,夏小贼的做法让虎狩不能理解。

“虎狩太子已经说了,率领三千黑驳重骑征战绿洲,也是为了殿下,你怎的就能听不到?!咱们目的一样,何需打生打死?”

夏小贼心思如电,如此一言说给陆尘,也是让虎狩安心。

“你还说这刀不会于你不利,却怎的在仍旧被它掌控了心神?”

又一言,为了让虎狩不再生疑。

陆尘也冷静下来,将断刀收入命渊,眸中却带上疑惑。

“我确实未被断刀掌控,但...他何时说了也为洛神儿?”

“刚才啊,你没听到?”

夏小贼瞪大了眼睛,不知陆尘究竟如何想法,却也配合。

“这...先前凶煞气机太甚,搅动狂风嘶吼,我还真的未曾听到...”

如此理由,让夏小贼眨了眨眼睛,禁不住心头一阵难言。然这般也确实让人信服,寻不到反驳之言,而陆尘又上前与虎狩道歉,至少表面看来十分诚恳,并无虚假。

虎狩也真的信了,擦着冷汗连道无妨。

“虎狩太子与殿下是什么关系,怎的还会为她特意出动三千黑驳重骑征战妖城绿洲?”

夏小贼也上前几分,将心中疑问暂且放下,将戏做足。

“我兄弟与殿下是故交,殿下的闺中密友更是他的女人,这才会不远千万里迢迢自东盛来到北荒,相助殿下重建妖城。但你...”

“闺中密友?是双影妹子?”

虎狩愣了下,又看一眼陆尘,心中想起先前断刀凶煞,禁不住咧嘴暗叹,却又为之欣喜。

“这位兄弟竟会是双影妹子的男人,那咱们可真是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他嘿的一声笑了起来,好似先前之事已经尽数忘却。

“我是神儿的相公,自然该为她征战绿洲,满足她重建妖城的愿望。只未曾想到,双影妹子牵挂如此,竟是让这位兄弟自东盛来到此间。不过想来也是,兄弟手中掌握那等凶煞大器,要夺来妖城绿洲也非难事,却不料咱们兄弟竟是在这里相会,还差点大打出手,若真的说出去,那可是贻笑大方了!”

说着,虎狩朗笑一声,又上前拍着陆尘肩膀。

“虽然没打,但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你是双影妹子的男人,便是我妹夫,日后咱们就兄弟相称,不分你我。这北荒辽阔,你想去哪里都能去得,若有人妨事,就报上我的名字,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虎兄不责怪小弟先前无礼便好,又怎能让你操心那些。”

陆尘禁不住咧嘴。

这虎狩力道着实有些可怕,只随意拍了两下,却让陆尘肩膀都要碎掉,疼痛万分,却偏偏还得忍着,不能表现出来。

但虎狩此人心无城府,却也能够看得出来,传言不假,只三言两语便兄弟相称。如他这般若行走天下,还不知得被人骗成什么模样,若非虎王存在,大抵用不了多久便连尸骨都留不下来。

“确实闹了笑话,毕竟咱们本该一家人,却偏偏闹得那般...”

夏小贼收起白玉葫芦走来,却双眸黯淡,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的身子一晃,噗通一声便栽倒在地。

陆尘与虎狩都愣了下,又见到夏小贼扑到之处有鲜血很快便浸满了土地,方才慌了神。想来是他先前强行破开断刀凶煞气机,制止陆尘,才会落得这般境地,只先前未曾发现,陆尘也意外夏小贼竟有这等本事,却没想到已经伤得如此严重,先前也大概只是强撑。

“我这里有丹药,先给他服下!”

虎狩心急,毕竟先前还是仗着夏小贼破开断刀气机才能阻止误会,便十分关心,翻手就取出了数枚灵光宝气氤氲的神丹,要尽数给夏小贼服下。

“一枚就够,多了他身子扛不住。”

陆尘见状,心头猛地一跳,连忙伸手将其拉住,生怕虎狩真的将这些丹药都给夏小贼服用,将他身子都撑得爆开。

然此间,虎狩却愣在原地。

陆尘也愣了下。

他拉着虎狩手腕的指节上,那枚古铜戒指,暴露无遗。

正文 第233章 白叔

虎狩自然见到陆尘指节上的戒指,此物古朴无华而又寻常,是寻常人家都能戴得起一般。然也就寻常人家才会佩戴这种平凡戒指,但凡修士,身上又怎的会有如此丑陋而且无用的东西。

纵然配饰,也得华美才对。

“你这戒指...”

虎狩眨了眨眼睛,忽的转头看向陆尘。

他心里也猛地狂跳一下。

“我也有件与这相差不多的东西。”

虎狩嘿的笑了起来,另一只手晃了晃,将衣袖翻开,方才能够见到他腕部戴着一件古铜的链子。其雕工粗糙不堪,亦无华光,好似随意寻来的铁链捆在手腕绕了三圈便罢,不似什么好的宝物。

只陆尘却愣在原地,一时间拿捏不定虎狩究竟何种想法,却也下意识松手。

“对了,暂且不说这些,这位兄弟的伤势如此严重,还得赶紧找个地方休息才行。我来时见到绿洲外有一片空掉的村落,应该能够寻到床铺。咱们便带着这位兄弟去哪里找找,若有床铺最好,若没有,便将那些屋子都拆了,弄个可以躺下的高桌也好。”

虎狩将袖口甩下,又看了眼手里的丹药。

他皱着眉头,挑挑选选的收回几颗,只留了一枚通体金红,散发氤氲宝气的丹药。待得上前将夏小贼扶起,虎狩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一般,而后才将丹药送到其口中,以血气助其服下化开。

“这丹药可是老爹给我的疗伤圣药,纵然他是被你那断刀的凶煞所伤,也该能够化开其体内残留气息。”

说着,虎狩面上又浮现难色,求助似得看向陆尘。

“那个...要不你来背他?我...我这...”

闻言,陆尘方才回神。

他心中仍旧犹疑不定,却也知道夏小贼被断刀气机所伤,必然极其严重,还得尽快找个能够让他休息的地方。而虎狩心中顾虑也轻易便可猜到,是口中称呼兄弟,却仍旧担心夏小贼是个女子。

但陆尘却明了,夏小贼确实为男儿身不假,便只能点头上前背起夏小贼,暂且放下心中猜忌,跟在虎狩身后向着绿洲外的村子走去。

这村子原本是妖城故居之人临时建造,简易而又破落,大抵在上次陆尘离开之后,北域妖族便将此间停留之人尽数驱逐,也或押解带走,这才留下了如此一片空荡荡的村落。

行至其中,虎狩最为焦急,来来回回走了几个房间,而后才叫了陆尘进入其中一间。

“这里的床铺还有点被褥什么的,比起那些木板舒服许多,便在这里吧。”

推开门,虎狩一边帮着陆尘将夏小贼放在床上,面上又露出为难之色。

“他这一身衣袍都被鲜血浸满,我这里还有些衣裳,但是...”

“我来就好,不过你的衣裳还是算了,夏小贼比不了你那体格,穿我的便是。”

陆尘微微摇头,手掌贴在夏小贼脖颈,能够感受到其体内残留不少断刀凶煞气息,哪怕有丹药压制,却也难以驱除。毕竟断刀乃大圣道器,纵然只余一半,却也非同寻常,若这种丹药便能将其气息化去,便着实有些对不起断刀这杀生之名。

然也并非无法,毕竟断刀在陆尘手中,平日间更是于命渊被金字镇压,不显分毫,便能知晓金字原本便是为了断刀才有。

虽陆尘不能掌控金字,然血气掠过,似是能够察觉陆尘心意,那金字当即显化金光波澜,将其命渊耀得一片璀璨,又顺着陆尘手臂而至夏小贼体内,将其中余留的煞气尽数化解,不留分毫。

待得片刻,陆尘方才将手指收回,亦松了口气。

而夏小贼体内,药力已经再无阻碍,其周身伤势亦在迅速恢复,只被污血染满的衣裳还得褪去,令外换一身新的。

陆尘并无顾虑,伸手便帮夏小贼将衣带都解开,然身旁的虎狩却忽的尖叫一声,转身便跑出屋外。对此,陆尘也着实有些无话可说,只能独自将夏小贼衣裳褪去,又换了身新的,这才叫了虎狩重新回来。

只后者仍旧不能相信,偷偷摸摸的瞧了一眼,见到夏小贼确实已经换好衣裳,这才松口气重新进来。

“你那个...”

陆尘稍作犹豫,仍旧打算将话说得清楚。

“那古铜的链子,你是从何处得来?”

“链子?”

闻言,虎狩稍愣,而后才笑了一下,将衣袖挽起,晃了晃那似是寻常的链子。

“这是我在一处山洞中得来的宝物,说是什么九罪传承,叫暴食,有着一部还不错的修炼法,更有一宗秘法。不过这东西,无论秘法还是修行法,都不太适合我,你该看出我的性子如何,但偏偏这灵决修行的是道与理,秘法更乃吞噬他人修为为己所用的邪恶之法,我便没有修炼。我老爹也看过这东西,说是古老的无上传承,比之九字真言更为神奇什么的。这些我不太懂,但我知道老爹说这东西不适合我,而且拥有九罪传承也不是件好事,说不得还得有其他九罪传承之人来杀我夺宝,如此我便从未再告诉他人。”

虎狩说着,满脸的无奈。

“对了,这事我告诉你也就罢了,可别跟他人多说,若是被老爹,我可得屁股开花才行。”

“我...不告诉别人就是。”

陆尘张了张嘴,却只能如此回答。

只他眼神稍有些怪异。

九罪传承,陆尘也有,而且先前虎狩分明已经见到。如此说来,虎狩倒是更有可能在试探,想要摸清陆尘究竟是敌是友。

然想到虎狩性情,陆尘却又拿捏不定。

“你...不是已经看到,我也有九罪传承么?你老爹与你说过,其他九罪传承之人会杀你夺宝,怎的还要告诉我这些?”

“杀我夺宝?嘿,那得是别人才行,你可是我妹夫,肯定不会杀我夺宝!”

虎狩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拍着陆尘肩膀,满脸得意。

“如今我有一件九罪传承,妹夫你也有件九罪传承,咱们兄弟两个倒也算同命相连。如此说来,倒难怪你我二人成了兄弟,毕竟有着这种机缘在身,说不得便是命中注定,也注定你成了我妹夫,咱俩成了兄弟。对了,你那件九罪传承是哪个?我倒是还未见过这种戒指。”

“是...傲慢。”

陆尘稍作犹豫,仍旧回答。

但其心中却是有些复杂。

虎狩也似真的毫无城府可言,如此轻易便将一切都透露出来,未有任何隐瞒。只陆尘却不敢真的相信,仍旧抱有警惕,是担心虎狩大智若愚,装出这幅模样,骗了全天下的人,那便有些危险了。

“傲慢?嗯...我听老爹说过,傲慢传承与断古前的血天大圣也有些关系,好像那血天大圣就是仗着傲慢之法才能数次度过危急关头,但秘法弊端也十分严重。不过这都无妨,你那东西若是不好用,觉得为兄这暴食更适合,咱俩便换上一换,反正这暴食于我无用,纵然都给你也无妨。”

说着,虎狩忽的想起什么,眉头都锁在一起。

陆尘也自然见到,心中警惕更甚。

“不过这东西...好像戴上就不能摘下来...”

虎狩嘀咕一声,尝试着将手链摘下,却怎的也不能如愿,将脸都憋得通红,手腕都快肿了。

“罢了,你若要便只能等等,待我入了圣道,能够恢复断臂,纵然斩下来给你也无妨!”

如此一言,让陆尘彻底愣在原地。

他眼神怪异,心中更觉得无法相信。

虎狩也似说的真话,面上看不出丝毫虚假,好似陆尘如果说要,那虎狩必然努力修行,早日进入圣道行列,将手臂也斩下来将古铜手链给他。

这人,当真心无城府,又慷慨大义!

却似乎傻得过分。

陆尘心中所思甚多,越发觉得看不透虎狩,毕竟寻常人如何能够言出这种话来?且不说断臂如何,纵然圣道,将断臂恢复,也绝对不如原本的手臂更加好用,是但凡常人都有着些许忌讳。

此乃天下修士共知之事,陆尘也知,虎狩便没有道理不会知晓,但他却可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

何况九罪传承依附神魂而落,纵然斩下手臂,也得重新回到他身上。

陆尘心中警惕也越发浓重。

“对了,你且照顾这位夏兄弟,我得去联络一下神儿,看看她那边情况如何。先前来这里时,神儿说要将以前的麾下从众重新招揽,更要将附近妖族尽数收入囊中,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便有些不太放心。你就在这里,如果需要什么,便招呼一声,我让白叔留下,他修为极高,能帮你很多。”

正当陆尘心中思虑之时,虎狩已经开口。

“白叔,你可听到?这里便拜托你了。”

他又转头望着门口的方向。

光影一暗,那身着黑甲罩体的男子不知何时忽的出现,只微微点头,未曾开口。

见状,陆尘瞳孔猛地一缩,是清楚的感受到此人并未收敛气息,凶煞血腥之气能让人窒息。而其腰侧,悬挂一柄虎口金刀,不曾有鞘,却有无数道痕烙印之上,清晰可见,更缭绕锋锐气机,作血红颜色,是杀戮无数所致,如同刀鞘一般凝实,慑人心魄!

于此间,那白叔忽的转头看来,其面上被黑盔遮掩,不能见到,却唯独一双眸子寒光熠烁,好似凶兽,煞气迫人。

只一眼,陆尘身子猛地一颤,面上亦变得惨白。

正文 第234章 美郎君

圣人修为!

白叔未曾收敛自己的气息,陆尘也清楚的察觉到此人拥有着仅次于半圣的实力。而身为黑驳重骑之一,此人必然有着极高的地位,说不得便是首领。黑驳重骑又于虎王来说十分重要,如此说来,这被虎狩称为白叔的人物手中必然有着极强的道器。

凭那般,说不得便可阻拦断刀一斩之威!

若先前在绿洲中,陆尘真的斩出那刀,死得兴许不会是虎狩,而是自己...

一念至此,再看白叔那冰冷的眼眸,其中所蕴藏的杀意十分隐晦,却也并非不能见到。夏小贼与他的那些谎言,也就骗骗虎狩这种脑子不好用的人物。而身为黑驳重骑之人,那个不是身经百战,尤其如白叔这种人物,更是智勇双全,阅历非凡,轻易便可将那些谎言尽数看穿。

尤其虎狩明知白叔在侧,却大方的袒露身上拥有九罪传承。

如此想来,他兴许并非心无城府,反而更像试探。毕竟白叔就在身旁,若陆尘真的按捺不住选择出手,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心底的冰凉,一瞬间便蔓延出来,让手脚都变得木然,不能动弹。

陆尘吞了一口唾沫,连虎狩又说了些什么都未能听清,再看时,他已经施施然出了房门,不知到何处去寻洛神儿了。

氛围稍有些压抑,白叔的眸子亦始终在陆尘身上,那份杀意,也再无任何保留的释放出来,化作精光,刺人眼目。

两人都在沉默,谁也未曾开口。

陆尘拿捏不定白叔究竟有着怎样的想法,谨慎之余,又后退两步到了床边。若白叔真的心生不善,他便转身带着夏小贼破墙离开。能否逃的掉暂且不说,但绝对不能留夏小贼一人在此,否则必然有死无生。

然许久,白叔也未曾有过任何动作。

背后已经渗出冷汗,陆尘整个身子都完全紧绷,眼睛始终盯着面前这一身黑甲的男人。但凡他有一点动作,陆尘都要立刻带着夏小贼逃命。

“先前...”

忽的,白叔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陆尘身子猛地一颤,双脚之下轰得一声,将地板都踏得破碎,转身之间已经将昏迷的夏小贼拿住,径直撞破了泥墙,行出迷踪乱步七十二星数推演阳爻三十二,向着绿洲方向远遁而去。

然眼前光景一晃,那漆黑的身影便猛地将其拦住,更有周身可怕的血气轰然压迫而来,让将将两步踏出的陆尘身形一顿,双膝猛地一软,禁不住差点跪在地上,便连夏小贼都顾不得,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尽管陆尘未曾真的跪下,却也仿若胸口受了一击闷锤,当即便有逆血上涌,喷了出去。

“先前,你是真的打算杀了太子。”

白叔继上先前之言,缓步踏来。

然一步步落定,他的气势却越发高涨。

“九罪传承,于最为古老的典籍中有着些许记载,却也隐晦不明,被抹去了大半。傲慢,暴怒,贪婪,懒惰,暴食,嫉妒,淫、欲,善罪,恶罪,共九罪,一罪一传承,一罪一秘法。传承千古没落,秘法万世不出,而至如今可知者,不过傲慢秘法名无双,暴怒秘法名覆天,贪婪秘法名天藏,暴食秘法名吞无...”

白叔面上黑甲笼罩,究竟什么模样看不真切,却唯独一双眸子无比清晰。

深沉,冰冷,淡漠...

他右手已经搭在腰间虎口金刀的柄上,周身气息随着脚步更甚先前,好似步步登天,并非刻意而起的压抑氛围更是将那些简易破旧的房屋都压得塌落,发出轰隆之声。

“贪婪秘法在东盛北域的任家手中,暴怒秘法在北荒南域的金家手中,暴怒秘法在太子手中,傲慢秘法在血天传人手中...呵,太子自幼便在云泽洲,于虎王庇护之下,未曾接触人情冷暖,更不知人心险恶,是心无城府。”

白叔缓缓来到陆尘面前,高高在上,冰冷的眸子俯视着他。

“血天传人将将现世,天性淳朴,被两仪门算计而入得圈套,倾尽全部,最终落到生不如狗的下场,便连杀生断刀与明月长生殿的万般宝物都被夺取。而后却不知怎样逃离,没了去向。那之后,再度现身时,虽不说心性险恶,却算计颇多,一则洛城事变,二则送刀上山,三则鬼婆婆再回万毒深渊,四则天青山自然大道,五则炼狱三百里海岛沉落,六则踏平两仪留八千里苍莽黄土,七则引东盛百家相杀,八则妖城覆灭...所得消息,也就这些,而你确实并非当初少年。”

说着,他似是笑了一下,冰冷的眸子也眯起。

而陆尘却是身子都在颤抖,越发剧烈。

他经历了什么,做过什么,好似此人都能知晓,也或虎王已经特意将所有都调查清楚,方才为其所知。然如此,却也足够令人心颤,好似没有什么能够隐瞒。

所得消息,也就这些?

分明已经近乎全部!

“你是个可怜人,警惕该有,人之常情,却不该对太子动了真正的杀意。”

白叔的眸子闪烁寒光,有凶煞直逼人心。

“若非虎王有令,先前在绿洲,便已经让你尸首异处。奉劝你一句,莫要对太子再起杀心,亦不要多作算计,太子心性傲慢偏激,却着实无分毫城府,与你相交也是真情实意。”

一言至此,他忽的将周身气势都收敛,又将搭在刀柄的手也放下。

闻言,陆尘眸光一凝,似是不敢相信,又抬头看向一身黑甲的白叔。

“虎王所交之人,乃洛仙儿,并非洛神儿。那洛神儿利用太子,心性不善,若非关乎洛仙儿生死大事,太子又至情至性,爱之极深,纵然明了也心甘情愿,否则,半月前她便已经身死魂消。你要如何,随意就是,却不能伤到太子...尤其心神,最好,只消沉一段时间便可恢复,莫要太甚。如有需要,太子所在周遭,暗中唤我即可,若能相助,我必相助。另则,虎王前段时间走了一趟东盛,去了葬仙山炼狱所在,如今已经回到北荒,正在寻觅分化双生魂之法。”

言罢,白叔又盯着陆尘看了片刻,而后忽的身形一晃,便就此消失在陆尘眼前。

清风吹拂,荡起漫天烟沙。

陆尘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却清楚的听到白叔口中句句所言。

虎王,竟是去了一趟东盛,乃至去了葬仙山...

“原来如此...”

许久,陆尘才苦笑一声,一屁股便坐在地上,身子已经脱力,是先前承受白叔一身气机压迫才会这般。

只白叔所言,却让陆尘也着实意外,他还真的未曾想到虎王竟是与洛仙儿相交甚好,并非洛神儿。听其中意思,白叔,乃至虎王,都希望洛神儿能够远离虎狩,甚至将其灭杀也不为过。尤其虎王还在寻觅分化双生魂之法,该是为洛仙儿考虑,毕竟洛神儿所行之事将她连累许多,却并非要助洛神儿。

一口浊气呼出,胸膛的烦闷也尽去。

至少如今已经明了许多,不再如先前一般都得凭借猜测行事。

心中思定,陆尘又不禁苦笑一声。

“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虎狩,竟真的是一莽汉子。”

只嘀咕一声,陆尘身子又猛地一紧,连忙四周望去,却未曾见到白叔现身。然其正放松之际,凭空却忽的传来一声苦叹,清晰可闻,让陆尘身子都猛地绷紧,生怕因此惹了白叔恼怒,将其就此击毙。

但等了许久也未曾见到如何,陆尘心中方才稍松,却不敢再嘀咕,毕竟一言一行,暗中的白叔都能见到,听到。他只将趴在一旁仍旧昏迷的夏小贼拎起,另外寻了一个房间将其安置。

过许久,夏小贼方才缓缓醒来。

他睁眼便见到盘坐一旁的陆尘,稍愣一下,方才嘿嘿干笑一声。

陆尘也听到,睁眼看来,眸中满是无奈。

“你若不能承受,便无需强求,如今将自己变成这般模样,难道舒服不成?”

“自然不太舒服,不过那也是没办法,毕竟我还以为你被那断刀影响了心智,沉沦杀孽之中。”

夏小贼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只面上稍白,却已经无妨。

然见到身上白衣,他又明显一愣,而后才犹犹豫豫的看了眼陆尘。

“你...是你帮我换的衣裳?”

“不然?虎狩可还不敢确定你是个男人。”

陆尘摇头一笑,想起那时虎狩的模样,禁不住又笑一声。

闻言,夏小贼拍着胸膛呼出一口闷气,好似这才放心一样。

“是你便好,已经极好,毕竟不能奢望弄个小娘子来给我换衣。”

“怎的?”

陆尘不理夏小贼的浑话,问了一声。

“自然是不敢想被虎狩太子那样一个男人在身上乱摸的场景...他那模样长得,虽不说难看,却也与我审美不符,甚至算是背道而驰。若平日看看也就罢了,但真的让他给我换衣裳...”

夏小贼说着,身子忽的一颤,又咧着嘴发出一声拉着长腔的怪音。

陆尘张了张嘴,有心提醒附近有白叔的存在,不要说那些背后之言,却又不知该怎么才能开口。然夏小贼说完,白叔却未现身,更不曾显化分毫气息,也让陆尘松了口气,算是摸清了这位圣人的性子。

只要不伤了这虎狩太子,其他一切都无妨。

“你倒是说的轻松,我也长得不好看。”

心中没了顾虑,陆尘便放松着说起玩笑话,又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黑铁面具。

“这东西难道漂亮不成?”

“这东西肯定不漂亮。”

夏小贼愣了下,又嘿的一笑,挑着秀眉,面上满是说不出的戏谑。

“但当初你还未戴上这东西的时候,那模样可是俊俏得很,又稚气未脱,活脱脱一童子模样。我若是个红尘姑娘,那时就算被冒着苏家逮着的奉献,也得想办法将你抓走乐呵乐呵才行!哈,你且说是也不是,美郎君?”

正文 第235章 夏姓

半月匆匆而过,夏小贼的伤势早便尽数恢复。

虎狩如此一去,便许久未曾回来,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寻洛神儿,至今也未有丝毫消息。而其临别所言,是洛神儿要去将原本身旁从众尽数招揽回来,更要将北荒南域妖族尽数纳入麾下,究竟凭借什么无需多猜也能知晓,必定是仗着虎王威风,虚假作势。

这女子性情凉薄,却也足够狡黠,亦有着极大的魄力,敢冒着承受虎王怒火的风险为自己拾取利益,也是值得他人佩服。

寻常人,怎的敢做这种事情。

也是因洛仙儿存在,她才能够如此放肆。

若非虎王心中忧虑洛仙儿安危,又因虎狩痴情衷心,单凭其这般借势为己,便足以招来杀身之祸。白叔也早便看不过眼,只因其中种种顾虑才没能出手,否则洛神儿早便魂归黄泉。

然这些,却还不是陆尘需要忧心之事。

他只想着如何才能留在此间,毕竟答应了穆双影与洛仙儿要照顾这个女人,免得她太过莽撞,遭遇祸事,又孤独无依而出了变故。虽如今有些晚了,是洛神儿已经惹上了虎王这等存在,若不能留下,还会发生什么都不能知晓。尤其这北荒于她而言可并非善地,却偏偏这女人怎的也要回到此间,建立妖城,满足自己权利野心。是人之性也,但凡生灵皆不能避免,总是身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只有些人陷得太深,亦沉沦而不知自醒。

每日间,陆尘便于绿洲山野之间行走,看山看水,等待虎狩与洛神儿归来。夏小贼也将陆尘的白袍还给他,自己换了身大红的纹绣衣裳,好不妖艳,是步步相随,与其一道玩乐。

他好称呼陆尘美郎君。

自那日一句笑言,夏小贼便再改不过来,口口声声说着“你叫我夏小贼,是个诨名,我总不能吃亏,也得叫你一个才行。嘿,便是美郎君好了!”。这般,陆尘才有了如此一个不太符合的绰号。

白叔也未曾再现身,夏小贼也不知此人的存在。陆尘心有顾忌,不知白叔心中想法如何,又是否真的愿意为夏小贼所知,便始终未曾想到办法告诉他,小动作都不曾有过。毕竟白叔那是圣人的修为,凭陆尘这点微末道行,根本不能瞒过什么。

却也难得平静。

山野雅致,草木葱茏。

然先前一场大战,让大片草木都被摧毁,一片狼藉,更有许多鲜血尸骨还未清理。一日日过去,那片地方也变得更加不堪,每日弥漫着腐臭的味道,更有挥之不去的蝇虫停留不散。直至前几日陆尘想起这些,才与夏小贼一道将那些个尸骨尽数埋了,这才稍微好些。

“不过如此渺小的绿洲罢了,竟会因它而丢掉这些个性命...”

陆尘又来到这里,望着大片的坟头,苦笑不已。

死人太多,让他二人忙了好几日才终于收拾干净,却地方不太够用,从绿洲这里一直到绿洲外面,又延续了三十几里才尽数埋完,可知数量几何。若非陆尘坚持,夏小贼早便没了耐心,毕竟死人着实晦气,又满是难闻的味道。

“这些都是正常。”

夏小贼闻言,扫了扫脏兮兮的袖子,满脸无奈。

他是无奈陆尘坚持这毫无意义的事情,却并非死了这么多人。

在其而言,挖个大坑,一起埋了便罢,何须一人一个坟头,看着也不舒服。

“你是没见过中州的那些战争,死的人比这只多不少。而且我先前也与你说过,北荒曾有过一场更大的战争,死了无数的人族妖族,怨气百年不散。你还是太过悲天悯人,这种事情看得也少,待多了,也就麻木了,届时也就跟我一样,只觉得晦气罢了。”

顿了片刻,他又嘿的笑了一声。

“早晚有一天,咱们也得是这个下场,埋入地下,成为黄土一抔。”

陆尘没有再回答,只微微摇头,又看了片刻才转身回去。

夏小贼一路哼着他听不懂的小调,带着荤话,确实未曾因这些令人伤感的场景而有任何悲哀,仍旧是过去模样,逍遥而且自在。如其所言,大抵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不觉得如何,就每日快活便足够,毕竟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落得与这些人同样下场。

他倒是没有求仙之心,看得也开。

又过两日,阴云沉沉,大雨欲来风愈狂,吹得漫天烟沙,遮人眼目。

陆尘与夏小贼还在那破落的村子里呆着,至少能够遮风挡雨。

红泥火炉,温两壶清酒,如此便已经十分足够。

“你说这虎狩与洛神儿到底去了哪里,怎的到现在还没回来?”

夏小贼饮罢一口,啧啧有声,又不禁提起这个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题。而每次陆尘回答也都一样,摇头道声不知,毕竟北荒南域太过辽阔,城池数以万计,大大小小的势力盘根错节。若真的如洛神儿所言,要收服南域妖族数众,大抵得耗费不少时间。

“继续等吧。”

陆尘叹了一声,又不禁苦笑。

“那日仙儿要我代她好好照顾洛神儿,我还未曾开口答应,她便已经定了下来。如今想来,倒是接了个麻烦的活计。这女人奔东走西,追也追不上,看都看不着,若非有虎狩跟在她身旁,现在你还得跟着我四处寻她,又哪能在这里围着火炉喝酒。”

“她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夏小贼耸了耸肩,起身将床上的被褥取了过来,铺在地上,径直躺了下去,晃着红衣宽袖,悠哉快活。

“但现在也不错,虎狩太子的出现让人意外,却也解决了不少麻烦。如今咱们便安心的等在这里就好,不用四处奔波劳累。嘿,这小火炉配上清酒一壶,倒是快活,比之在家都不差多少。只可惜,景色煞人,没有烟雨锁珑州的风情,身边也无美娇娘,就只你这美郎君。啧,可惜,可惜...”

“你也就每日想着这些。”

陆尘白了他一眼,晃着手里的酒壶,渐渐出神。

夏小贼也似没有注意到,仍旧自顾自的说着。

“日后你到了大华皇朝,便直接来找我,这红泥小火炉可是个好东西,配上我最喜的绿蚁酒,再叫上几个好姐姐捏肩捶腿...修道?问仙?那苦哈哈的事情怎能有这逍遥快活?”

一言罢,夏小贼又饮了大口,明亮的眸子都变得有些朦胧。

他说一句,便喝一口,不多时就醉倒,趴在火炉边上睡得香甜。

陆尘听到鼾声才回神,见到夏小贼模样,不禁苦笑一声,自斟自饮,又来到窗边看着满天的烟沙,不知想着什么。

过许久,他才叹了一声。

“白叔,你也来喝一杯吧,暖暖身子。”

光影错乱,就在这不大的房间角落,一身黑甲的白叔突兀的出现在那里,却不曾带起分毫气机波澜。

他一双眸子扫过酣睡的夏小贼,带着些许疑惑。

“此人,究竟是谁?”

“你说夏小贼?”

陆尘愣了下,将酒递过去,后者也未曾拒绝,手掌轻轻一推,面上黑甲便打开些许,却未曾见到模样如何,仰头饮酒时挡住了。

“他什么来历我也不太清楚,只自己说是大华皇朝之人,姓夏,又说自己是个小王爷,该是被家里人撵出来历练一番,其他的便不知道。但当初与他相逢,还是在东盛,他那时正偷了苏家的一件宝物,还是别人寄卖苏家的宝物,被人封城追杀,若非因我之故,那日他便该被抓到了。”

“夏...”

白叔饮了酒,重新将面甲合上,只眸中含着些许疑惑。

陆尘不知他在想着什么,也未曾开口打扰。

待许久,白叔才终于抬头,眸光复杂的看着夏小贼。

“大华皇朝,国姓为华,另有一大姓为夏,其主名夏渊,乃大华皇朝的不世功将,拜封武安王爷,也是大华皇朝唯一的外姓王爷。”

“王爷?”

陆尘愣了下。

他对皇朝并无太多了解,却也知道所谓王爷有着怎样的地位权利。

“武安王爷在大华皇朝中,算是大华皇主之下的第一人,非同寻常,权势滔天。而其之所以能够有此地位,还是因大华皇朝境内有百家昌隆,却暗藏祸心。原本武安王爷也就一护国大将,却凭着手中精悍铁骑生生踏平了百家乱臣贼子,于大华皇朝而言功德无量,方才有了武安王爷的地位。武安王爷唯有一独子,名渝笙,传言其不好修行好玩乐,是一纯正的纨绔子弟。却另有传言,是其在四年前便大病身死,而因武安王爷地位如斯,整个大华皇朝整整七日都举国挂白绫,为之送行。”

白叔说着,眸光更是复杂。

闻言,陆尘眨了眨眼睛,又转头看向夏小贼。

“但当初夏渝笙的死,却只是一个开始。”

白叔又开口,声色更加低沉。

“两年前,大华皇朝所有夏姓之人,已经尽数处死!”

“什么?!”

陆尘猛地转头看来,瞳孔都收缩作针芒模样。

然白叔却还未说完。

“若消息无误,理由该是武安王爷意图谋反,被大华皇主查明叛逆罪证,便将整个武安王爷府都查封。一门上下,自武安王爷而至奴仆,共千余口人,连同鸡鸭猪狗都未曾放过,尽数诛杀,只一女婢侥幸逃出,不知下落。另则,军队之中反抗者也一并处死,是凭铁血手段镇压了挺身相护的军士数众。而后大华皇主一令落地,纵火烧尽王爷府。那场大火足足燃了三日才熄灭,残余灰烬又被尽数收纳而抛之湖河,喂了鱼虾,不留分毫。”

正文 第236章 仙影玉佩

余留灰烬,收纳而抛之湖河,喂了鱼虾...

陆尘身子猛地颤了一下,转头看向醉倒的夏小贼。

夏渝笙。

这才是他的名字...

“武安王爷,真的要叛变吗?”

陆尘问了一声,却异常的沙哑,大概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震惊与不信。

“功高,震主。”

白叔并未直接回答是也或不是,又忽的笑了一声,满含讽刺。

“大华皇朝之中,凡人也或修士,可以不知大华皇主究竟是谁,却无人不知武安王爷。身在皇朝之中,权利之下,便得注意这些,与我等寻常的门派势力有着极大的相仿,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生在其中是大幸,却也是大不幸,外人不知其中苦楚艰难,争破了脑袋也想进去,却不知里面的人挣扎在生死一线,每日忧心自身安危。人言伴君如伴虎,纵然修士,亦不能避免,哪怕反抗也不得,毕竟那是皇主,集万般权势于一身,何况是大华皇朝这等超然的存在。”

“所以...他在四年前,本该已经死了。”

陆尘咬着牙关,捏紧了拳头,心中情绪不知是愤怒也或悲哀。

“武安王爷能够踏平大华皇朝中百家乱臣贼子,自然有着极高的谋略与眼力,心机城府更是极深,应该早便猜到,故而才会让他离开王爷府,另寻了一人成为代替他的傀儡受死,对外宣称恶疾缠身入土,才能保下这份血脉的传承。先前见到他时,听闻你称呼他为夏小贼,我便已经有了猜测,却仍旧不能确定,还是前几日回去云泽洲查明时才更为确定此人就是四年前本该身死的夏渝笙。”

白叔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还有些淡淡的温度。

他又掀开面前黑甲,饮了一口,重重地呼出酒气。

“武安王爷,是遇人不淑,他与我相仿。”

陆尘闻言,微微侧目。

他能见到其面上满是伤疤,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看起来颇为凶悍,尤其嘴角一道蜈蚣模样的疤痕,好似将整个嘴巴都撕裂一般,着实瘆人。

“我在云泽洲,也是如武安王爷在大华皇朝一般的地位。不同的是,我所侍奉之人乃虎王,而他,却是为大华皇主。虎王圣明,从不言功高震主一事,反而将我当兄弟对待,然大华皇主却将武安王爷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大抵不能拔掉,便睡也睡不好。”

说着,白叔凄然一笑。

“武安王爷声名显赫,天下皆知其英勇忠诚,我知此人已经许久,算是神交而未曾得见一面,原本还想着何时能够走一趟大华皇朝,与这位武安王爷结识一番,凭我二人身份地位,该是极好的朋友。却不想...云泽洲有专人搜罗各方消息,两年前得知武安王爷落得这般下场,我还特意为他立了一尊无字碑。只可惜,这辈子都没机会与这等人物相交了。”

如此...

陆尘回过头去,看向躺在被褥上睡得昏沉的夏小贼。

他一身鲜艳的纹绣红衣,好不华丽,唇角还带着些许笑意,呢喃着自己乃大华皇朝的小王爷,多少如花美眷在身旁。又提起了陆尘的名字,口口声声说着若去了大华皇朝,要请他快活人间风流事,醉卧红尘赏降紫。

“快活人间风流事,醉卧红尘赏降紫...”

陆尘呢喃一声,微微摇头,笑不出来,转身到一旁的床榻上将其他的被褥也都拿来,给夏小贼盖在身上。

火炉还在烧着,屋外却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湿气朦胧。

在北荒而言,下雨是件值得大喜的好事。

但屋中的两人,却怎的也喜不起来。

“他大概还不知晓夏家事变。”

白叔看了许久,转身盘膝坐在火炉旁,将手里的半壶酒重新煨上。

“酒醉说真言,看他模样,应该是武安王爷将一切都瞒了过去。若有机会,你便试他一试,若真的不知,便委婉着告诉他。这些终究还得面对,不能逃避,尤其大华皇主若知晓他还活着,也必然不会饶其性命。”

“那你...”

陆尘也在火炉旁坐下,看着白叔,稍有些犹豫。

“我与武安王爷神交已久,早便想着能够与之相识最好。如今没了机会,他的后人我自然得帮衬一把。虎王不会多说什么,若我要求,他也必然倾尽全力相助,但我却不能将虎王牵扯进来。”

白叔又叹一声,只如此片刻,便将酒取了下来,兀自对饮一口。

待得放下,他抬头看向陆尘,满是疤痕的面上凝重万分。

“大华皇朝传承古老,非一人之力可敌,我若不求虎王,也就这圣人的本事罢了。一切,还得靠他才行,是否能够拥有足以颠覆大华皇朝的能力,只在他是否有着那样的能力与野心。当然,更重要的是决心。如今算是一个机会,洛神儿要整合南域妖族,做南域妖王,凭她的能力却未必足够。无论成功也好,失败也罢,至少带动了趋势。尤其虎王还在寻觅分化双生魂之法,若仙儿能够复苏,南域妖王,必定能成。届时,这将会是他的一大助力。”

“但我答应了仙儿和双影,得照顾洛神儿。尤其仙儿对洛神儿极其看重,她未必愿意与洛神儿争夺这南域妖王的位置...”

陆尘微微摇头,心中复杂不知该如何才好。

白叔也沉默下来。

他也知晓仙儿对洛神儿如何看重,哪怕经历那些,难得恢复,却仍旧一心为了洛神儿考虑,乃至到如今又让自己沉寂下去。若真的要让仙儿与洛神儿争夺南域妖王位置,凭其性情,定然不肯。

凭仙儿,只会在得知一切之后,选择帮助洛神儿成就南域妖王之位,而并非自己。说不得还会替洛神儿求情,让虎王饶她一命。

“那便只有靠自己了。”

白叔苦笑一声,将酒饮尽,转身消失在那黑暗的角落。

陆尘自己一人在远处,又转头看向还在昏睡不醒的夏小贼,眸中满含复杂。

他也未曾想到夏小贼的身上竟会牵扯出这些个事情,但既然已经知道,便不能坐视不理,何况凭夏小贼一人的力量对抗大华皇朝,也必然是飞蛾扑火的下场。陆尘自然不会看着夏小贼去送死,但纵然加上他的力量,也绝无可能撼动大华皇朝。

一念所及,陆尘忽的想起什么,翻手取出一枚玉佩。

这玉佩看似不过寻常白玉,却有这隐晦气机流转其中,并无大用,却可与公孙凉联络几次。只究竟该如何使用,陆尘并不知晓,便翻来覆去的看。当初公孙凉将其赠与陆尘,也是为了日后查明杀害黑玫瑰的万毒门长老究竟是谁,方便告知。然到如今也未曾见过这玉佩有丝毫动静,想来那事十分隐秘,凭公孙凉的本事也不能查到,也或另有变故。

但已经无妨,穆双影说过,在炼狱三百里岛屿上见的那人虽说得并不清楚,却也能够听出是“黑毒长老”,也或近似的名讳。

万毒门强盛,为黑玫瑰报仇一事,也着实急不来。

“仙影玉佩,血气注入其中,顺着道痕流转,便可催动。”

白叔的声音在陆尘耳边响起,陆尘愣了下,方才回神。

“多谢。”

大概白叔不知陆尘要联络何人,但见他模样也该知晓是不懂如何使用这仙影玉佩,方才出声解惑。

而陆尘也并无隐瞒之心,立时便将血气注入其中,感受之中有道痕如沟壑般存在,待得血气将之填满,一股莫名的悸动便凭空遥遥而去,径直向着东盛离开。待得片刻,陆尘还在奇怪怎的没有动静,这仙影玉佩忽的一颤,凭空漂浮起来,于面前的空处投下一道白袍的人影。

尚且还有些虚幻,但陆尘却能够认出此人正是公孙凉。

“陆兄弟,别来无恙?”

待得凝实几分,公孙凉面含笑意,手中一柄折扇并未打开,虽看似平常,却能够隐约见到其眸中藏着深深的疲惫,亦有不少血丝分布。

“自然无恙,只公孙兄却怎的如此劳累?”

陆尘有些意外,下意识便询问一声。

然公孙凉却微微摇头,无奈苦笑。

“秦家之事,我如此一提你也该知晓大体如何。这些事情,可不太容易解决,毕竟我是后辈,秦家,也非我说了便算,却又不能不管...”

说着,其面上苦涩更甚。

陆尘恍然点头,心中明了大概与秦家太上大长老有些关系。只具体如何,却与他无关,也就不好多问,何况此间还有一位白叔在暗中藏着,公孙凉也不能知晓他的存在,说多了无益。

“对了,先前与你说过,要帮你调查万毒门长老一事来着。”

公孙凉似是将将想起这些,抱手作揖,面上满是愧色。

“那人还未查出,先前着手调查了几日,却因秦家变故不得不耽搁下来,只能让陆兄弟多等些时候了。待秦家这边事了,我再全力帮你调查万毒门那边,事有缓急,还望见谅。”

“公孙兄能够帮我已经极好,又怎的能怪你这些。”

陆尘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这些。

然之后,他眸中露出些许难色,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开口。

自光影中也能见到许多,公孙凉虽疲惫,却还不至于看人不清,见到陆尘样子便有了猜测,率先开口。

“陆兄弟有事不好相说?”

“这...毕竟你那边也有挺多麻烦,我也怕耽搁了你的事情。”

陆尘稍有些尴尬。

然公孙凉却是笑着摇头,面上满含无奈。

“你便直说就是,若能帮,我必然不会推辞。再则秦家之事也无需多久,很快便会结束。届时,我便了无牵挂,又怎的不能相助?”

闻言,陆尘这才笑了起来,算是放心。

“此事说来倒是话长,而且还与大华皇朝有些关系...”

正文 第237章 杀千刀的

两日余,大雨方歇,雨过天晴之际也难得在北荒感受到些许湿意。

一口浊气呼出,陆尘周身血气渐渐止息,恢复平静,而后才自修炼中醒来。他睁眼看向面前满脸笑意的夏小贼,只能无奈摇头。

才不过修炼了不到两个时辰,生性好动的夏小贼便按捺不住寂寞,又要寻他出去走走逛逛。这妖城绿洲每一处都该走过,然夏小贼却始终不减兴致,是相对修炼来说,还是游山玩水更有意思些,哪怕已经见得多了,近乎倦了,比起修炼的枯燥乏味也还好。

不得已,陆尘只能随着夏小贼一起出门。

行过许久,看过山水,清风和煦比起往日都更加的温柔。绿洲之外也不见风沙满天,只大日仍旧如故,兴许用不了多久这片泥泞的土地又得恢复原本的干燥模样。

然游山玩水,却也不会看这苍茫荒凉,还得在绿洲中登高远眺。

行于山巅,望断四方,山岚轻拂而难得安谧。

“你总是喜欢捏着那些不多的时间来修炼,就不觉得枯燥吗?”

夏小贼转头看来,面上满是好奇。

“我见过的修士大多都和你一样,天天修炼也不觉得烦闷,真不明白那所谓的求仙问道就真的比这滚滚红尘还诱人?我是一天修炼两个时辰就顶天了,再长一点都不行,实在没有意思。”

“并非为了求仙问道。”

陆尘微微摇头,然顿了片刻,又苦笑点头。

“也是为了求仙问道。”

“你说这话,太矛盾了些。”

夏小贼撇嘴,不能理解。

然生性如此,谁也不能强求,夏小贼天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让他老老实实的修行,该是比剥皮还要痛苦。相对而言,陆尘却是能够静下心来,也或经历过往所致,在这方面两人是背道而驰。

“每个人修行的理由都不一样,却本质都一样,都在修行路上不断前行。只是有人为了追求长生,有人为了强大自己,有人为了逍遥自在,而我则是为了能够活下去,了却心中之事,免得因实力不足而留下许多的遗憾。待得死时回头再看,才发现自己还有那么多事情没能做成,纵然去了阴界也大概不会甘心。”

闻言,夏小贼仍旧撇嘴。

“你有什么事非得要做,还说的那么严重,若不做,去了阴界都不甘心。”

“报仇。”

他声音平静,眸光毫无波澜,好似不过寻常道来罢了。

夏小贼愣了下,转头看向陆尘,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仪门的陈道才与凌采薇,将我一村上下百余口人屠得一干二净,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于我而言,是纵死也得咬下他们一口肉来。另则,还有万毒门的一个长老,因我过错而牵连了一位朋友代我赴死,这仇,同样得报。但真的说来,我却还不能死...”

陆尘眸中有光芒晃动,驻足而看向夏小贼。

“我若死了,双影便是孤家寡人,何况在许久之前我便答应了一位朋友,不能送死。”

“你这家伙...”

夏小贼张了张嘴,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见过许多人,如你这般不怕死又不能死的,还是头一个。”

“是不是头一个我不知道,但各家都有各家的苦和痛,难道你没有?”

陆尘意有所指,却始终平静。

他仍旧记得白叔所托之事,还得探一探夏小贼是否知晓大华皇朝的武安王爷府变故。然此间,陆尘却是有些失望,是夏小贼眸中仍旧清明,只作出苦涩模样,整个脸都垮了下来。

“苦和痛自然是有,我那杀千刀的老爹非得将我从家里撵出来,直接将我丢到了东盛的荒山野林里,说是让我磨磨性子,啥东西都不曾留下,连个护身的高手都没有。你是不知我将将出来那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天当被,地当床,渴了喝露水,饿了啃树皮,也就到最近两年才好些。那些事情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丢脸,也就跟你说说,待日后回去见了我那些个朋友,可别跟他们说我这般狼狈的模样。”

说着,夏小贼又开始唉声叹气,不断的指责着他口中那“杀千刀的”老爹。

“你先前还说是自己是离家出走。”

陆尘随意回了句,却渐渐出神。

很显然,他还不知武安王爷府已经没了。

陆尘心中也十分复杂,不知究竟该怎样告诉他这些事情。毕竟一家上下千余口人都被杀得一干二净,鸡鸭猪狗都未曾留下,又烧了武安王爷府,连同灰烬都丢入河海,喂了鱼虾。

大华皇主如此毒辣,在夏小贼而言,此仇,也该是不共戴天。

只想来也对,毕竟夏小贼离开大华皇朝时身无一物,想来也是武安王爷生怕露出马脚,才会狠心这般,否则至少该带上一个护身的高手,就如虎狩身边的白叔,纵然历练也得有人暗中庇护才行,否则不慎遇险,又有谁能出手相救?然也正因如此,夏小贼没有消息的来源,若要知晓,也就唯独道听途说才行。

“哎,想谁家的美娇娘呢?”

夏小贼拍了下陆尘肩膀,又叫了一声,怔怔出神的陆尘方才惊醒过来。

“没...”

他只微微摇头,干笑一下,一时间不知如何才能回答。

然夏小贼却忽的露出暧昧笑容,意味深长的拉了个长腔。

“想你家那双影姑娘呢对吧!嗨,咱们男人这点事,不用这么婆婆妈妈,你就直说便可。再过段时间,待虎狩太子与洛神儿回来,把这边事情暂且解决一下,有了空闲,直接回去东盛一趟看看再回来就是。虽然远了点,但也无妨如何,那虎狩太子可是个有份量的家伙,灵精什么的找他要就行,绝对够你跑上几个来回的。”

“这...倒也是。”

陆尘只能点头,算是应付一声。

待得走了片刻,上得山巅,看了许久,聊了许多,陆尘也渐渐找回正常的状态,不再如先前一般失神。夏小贼也似未曾注意其他,兴致勃勃的说着他在中州见过的轶事,而陆尘也如过去一般犹如听客,偶尔回应一声。临到末了,又提了一句夏小贼真当自己是个小王爷,嬉笑之间便已经临近傍晚,回去村中。

深夜,月沉如水,星华漫天。

夏小贼未曾如往日般喋喋不休,早早便躺在床上休息,说是没有乐子可寻,便只能梦里与红尘相会,而后就丢下陆尘一人睡了过去。

听到他呼吸渐渐平稳,陆尘也自修炼中恢复过来,起身到了门外。

月下黑影之中,白叔悄无声息的现身,来到陆尘面前。

“他大概真的不知武安王爷府事变。”

陆尘道了一声,心中复杂难言。

“我看到了。”

白叔微微点头,又苦笑一声。

“武安王爷定然早便看出要生变故,这才让他远远离开大华皇朝,乃至直接将其丢到东盛。之后的一切,便可猜的出来,武安王爷寻了一个傀儡替身,待他而死,对外宣扬病故,算是保下了自己的血脉,更为了避免大华皇主生疑,对一切都装作不知,是等同亲手将自己葬入死亡的深渊。”

他胸膛深深起伏一下,能够见到的眸子中满含苦涩。

大华皇朝的武安王爷,平定逆乱之功臣,比起开疆扩土乃至建国立业之功亦丝毫不差,是于大华皇朝的安定而言有着极大的付出。也正是因此,白叔才会与他神交已久,只未曾想到堂堂武安王爷,一个让大华境内百家逆乱都臣服的大将,竟是落得这般下场。

一口烦闷吐出,却仍旧觉得烦闷。

“他不知这些,但终究得知道。”

陆尘也闭上眼睛,心中复杂而又难受。

“武安王爷让夏小贼在外历练五年,如今就只一年罢了。最多一年,他终究会知道这些,瞒也瞒不住,还不如早点让他心中有数,免得一年后莽撞,回去大华皇朝,将自己暴露,惹来杀身之祸。但究竟该怎么跟他说,我却有些犯难...”

“任谁都会犯难。”

白叔微微点头,亦沉心思索。

两人不再开口,却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过许久,陆尘才苦笑摇头,打破了沉默。

“夏小贼嘴上说着他父亲是个‘杀千刀的’,但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心中必然还是亲近。然如今武安王爷落得身死魂消,整个武安王爷府上下千余口人都被屠杀殆尽,连尸骨都不曾留下,灰烬也喂了鱼虾。大华皇主这般残忍,又如何能...”

轰——!

气机搅动,波澜骤生,狂暴的气旋将半个村子都卷的崩塌,烟尘漫天!

陆尘话还未曾说完便咽了回去,白叔也眸中惊愕。

待两人转头,才见到夏小贼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是他二人先前太过出神,都未曾注意。而那般气机搅动之间,夏小贼满面冰冷,红衣猎猎,一双眸子满含凶煞狰狞,紊乱的道痕不断生灭其身周遭,将大地都斩出道道狰狞的沟壑。

一步落下,地面轰然一震,蛛网般的裂痕陡然蔓延出去。

陆尘与白叔也不由窒息,并非夏小贼气势太甚,而是那般可怕的眼神让人胆寒。

然他一言不发,只缓缓走来,待得到了近前,脚下所踏之处却连痕迹都不再留下。那搅动的气机渐渐恢复正常,沸腾的道痕也变作安谧,尽数消散。然其身子都在颤抖,尤其那双红透了的眸子中,满是水光。

月华柔美,映下两行泪。

他盯着陆尘,看了许久,渐渐平静下来,一扫红袖抹去面上水渍,却开口艰难,沙哑低沉。

“那...那杀千刀的...死多久了...”

正文 第238章 纵刀山火海,往矣!

红透了的眸子,含着多少的复杂与难言。

陆尘只看着他,咬住了唇角,将心中万般的无奈都化作一声苦叹,却在叹过之后,胸口仍旧觉得烦闷,不能化解。

“两年了。”

已经被听到,只能实话实说。

陆尘还不知夏小贼怎的已经睡着,却又忽的醒了过来,但听到就是听到,在此刻,任何的狡辩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如此,也就只能将一切都尽数道来,哪怕在夏小贼而言太过激烈,太过突然,却也不能隐瞒。

夏小贼有知道的权利,而陆尘,没有隐瞒的权利。

白叔带着两人另外寻了间房子,任凭陆尘去说,自己则是弄了黄泥堆起一个火炉,就如两日前一般,在不大的屋里升起温暖的火光,又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酒都取了出来,煨在火炉一旁。他不曾解释自己的来历,不曾为陆尘的说明进行过任何补充,只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陆尘说了很多,夏小贼却异常的平静,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待许久,这几壶酒煨好了,白叔便沉默着递给夏小贼,自己与陆尘也各拿了一壶。

“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些。”

言罢,陆尘看着夏小贼,眸中满含担心。

白叔也看来,眸光凝重。

他的状态并不对劲。

若在寻常人而言,听闻家中惊变,哭也好,闹也好,甚至很欲狂而肆意发泄,怎的都是该有的模样。但夏小贼却太过平静了,他只将将听到的时候才不能控制自己,然那之后,却越发的冷静。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情况,因为他的冷静,让陆尘与白叔更加害怕。

怕他是心中恨意到了极致将情绪都崩溃才会如此,怕他做出比起发泄更不理智的事情。

这种模样,还不如疯狂的发泄,至少能够让他们心安,知道夏小贼还有着属于自己的情绪,还未到不能承受的地步。

“这些我也是听白叔说的。”

陆尘胸膛深深起伏一下,指了指身旁的白叔。

“他是黑驳重骑的首领,也是云泽洲的大将,受到虎王重视,平日间随意便可翻越曾经查探明确的消息记录。若你觉得我所说这些还不够...白叔,能否麻烦你带他走一趟云泽洲?”

“不必。”

夏小贼忽的开口,垂着脑袋微微摇头。

“这些,我早便猜到了。”

他忽的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怔怔盯了许久,而后才想起什么,仰头痛饮。

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染湿了衣襟,喝得脸色通红,又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但无论如何,陆尘与白叔都未曾制止,反而更放心几分。夏小贼这是在发泄,哪怕喝得醉了,喝得不省人事,也就那样,总比先前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要强得多。

待得一壶酒饮尽,夏小贼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酒气。

他眼睛已经通红,泛着些许水光,又忽的笑了起来。

“四年前我就已经猜到了,甚至比四年前更早,十年前,二十年前,我就已经看出大华皇主居心叵测,已经容不得我夏家的存在,更容不得武安王爷的存在。所以,我从小便作出纨绔的模样,每日流转花丛,不学无术,一掷千金,流连青楼鹞子不思进取...为的,便是让大华皇主觉得我夏家后继无人,不会再出手针对。”

闻言,陆尘与白叔对视一眼,都见到了对方眸中的愕然。

夏小贼又忽的苦笑一声,言语越发激烈起来。

“我成功了,算是成功了,毕竟我骗了所有人,让天下人都以为我只是个纨绔子弟,还让那杀千刀的多活了二十几年。但我也失败了...那个老王八,果然还是容不得武安王爷的存在,生怕他有朝一日起兵谋反,端了他的皇位,灭了他的皇朝!”

“伴君如伴虎,自古如此。”

白叔轻叹一声。

“中州四大皇朝,大华,九黎,少昊,古农,传承悠久而无法考据,拥有天下各般都无法比拟的庞大底蕴。然其中,却唯独大华最弱,自然更担心皇主之位的延续。作为大华皇主,会做出这种事情...并不值得意外。”

“确实不值得意外。”

夏小贼呼出一口酒气,将陆尘手中的酒壶也夺了过去,仰头痛饮。

陆尘有心阻拦,却最终放弃了将酒壶夺回的想法,任凭夏小贼喝得痛快。

“之后,你打算如何?”

白叔拿了根烧火棍,拨弄着火炉里的柴木,将自己的酒壶给了陆尘。

“打算?”

夏小贼喝得够了,醉眼朦胧,哪怕坐在地上都摇摇晃晃。

他嘿的一声笑了出来,好看的眸子里满是狰狞。

“当然是把那个狗皇帝拉下位来,覆灭他的皇朝,篡夺他的基业,然后让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书写着‘华’字的大旗变成‘夏’!该如何?起兵,打仗,踏平大华皇城,立我大夏神威!”

“大夏...”

白叔呢喃着重复一声,又抬头看向夏小贼。

“武安王爷为了大华皇朝的稳定,征战四方,平定百家之乱,到最后哪怕身死,也不曾真的起兵反抗大华皇主的威严。他是个忠肝义胆的男人,为大华皇朝奉献了所有的一切,乃至生命,只将你留下来罢了。那大华皇朝的江山,便等同武安王爷的江山,那是他靠着手中兵卒,靠着心中谋略,才能彻底稳定下来,让九黎、少昊、古农三大皇朝不敢再犯。如此,你也要颠覆大华皇朝,立大夏名号?”

“那杀千刀的,脑子迂腐!”

夏小贼瞥了白叔一眼,又不屑的闭上眼睛,摇摇晃晃就要摔倒。

若非陆尘扶着,他就真的要躺在地上。

待得嘴里嘀咕一声听不清的东西,夏小贼才终于坐稳,却揽着陆尘肩膀,不让他离开。

“你说...那杀千刀的,是不是傻?”

他靠着陆尘旁边,傻呵呵的笑着。

“这些,我不懂。”

陆尘只能摇头。

他确实不懂这些,皇朝也好,权利也罢,这是他从来都不会去奢望,更不会去了解的东西。

夏小贼摇了摇头,又拍了拍陆尘肩膀。

“你确实不懂,毕竟你...不是我。”

他松开陆尘肩膀,又要夺酒,却被陆尘躲开。

这副模样,不能再喝了。

一把抓了个空,夏小贼也愣了下,待转头对上陆尘眸子的时候,他只撇了撇嘴,不再强求,将落在空处的手收了回来。然陆尘将将放松,他又忽的弯手一捞,嘿嘿笑了出来,把得手的酒壶拿在陆尘面前晃了晃,好似炫耀一般。

“这酒,我得喝...”

他又揽住陆尘肩膀。

“你不让我喝,我就难受...”

“让他喝吧。”

陆尘还欲反驳,白叔却适时的道了一声。

无奈之下,陆尘终究还是没有阻拦,任凭夏小贼喝得满脸满身都是酒渍,哪怕洒在自己身上,也不曾将他摇摇晃晃的身子放开。

足足饮了半壶,夏小贼才终于喝不下去,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得一直咳嗽。

只陆尘还未帮他擦净,夏小贼又忽的拿住陆尘手腕,抬着头看来。

“陆尘,美郎君,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你当我是兄弟,那就还是。”

闻言,夏小贼又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但笑着笑着,他就哭了。

眼眶又红又肿,咧着嘴,鼻涕眼泪混着酒渍,好不狼狈,抱住陆尘肩膀便放肆嚎啕,再无任何顾忌与收敛,就只拼命的哭叫,喊着“你得帮我”,是将心中的难过与狼狈褪去所有的防护,毫无保留。

陆尘也只能叹气,轻言轻语的安慰。

白叔就在一旁看着,手里的烧火棍下意识的拨弄火炉里的柴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待得许久,夏小贼才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哪怕在睡梦中,他眼角依旧挂着泪痕,口中还在无意识的呢喃。有时笑,有时哭,有时大喊大叫,又是安静低吟。谁也不知他究竟梦到了些什么,但这幅模样,却着实有些熟悉。

陆尘看了许久,才终于苦笑一声。

他想起来了,那老鬼,当初也是这般模样。

喝得多了,便像疯了。

“你,真的要帮他?”

白叔丢下手里的烧火棍,来到床边,看着躺在被褥里也不安分的夏小贼,问了一声。

“我得提前跟你说好,大华皇朝纵然为中州四大皇朝中最弱的一个,却也不比寻常。你与公孙家秦家两位圣子交好,便该知晓公孙家秦家如何的强大。而大华皇朝,传承比起公孙家秦家更为古老,底蕴也就更强,纵然表现相去不多,却是公孙家秦家怎么也比不了的存在。”

“我知道。”

陆尘微微点头,伸手帮夏小贼盖好被蹬开的被子。

“但他哭着喊着要我帮他,怎的,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说着,陆尘又忽的笑了出来。

“我也终于知道,为何与他相识不久,却莫名的投机。并非苏城之交,并非脾性相合,而是我们两个,都有着近乎相同的背负。家仇大恨,不共戴天,所以,我理解他。”

“两仪门,比不了大华皇朝。”

白叔斜着眼睛看过来,眸中含着别样的意味。

“可能报仇不成,反而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不要忘了,你可曾答应过别人不能死,穆双影也在等着你回去。”

“我知道。”

陆尘只微微点头,唇角笑意却更甚几分,眸光精锐。

“不过一步生死路,男儿大丈夫,该如是。纵刀山火海,往矣!”

正文 第239章 比夏小贼还好看的姑娘

听闻陆尘之言,白叔也似是笑了下,一双总是满含凶煞的眸子都温和了些许。

“比之当初,你成熟了不少。”

他夸赞一声,转身回到火炉旁。

夏小贼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何况此间无人,便无需隐藏。那摇曳的火光在他眸中映出热烈的模样,手中一根烧火棍轻轻撩拨,噼里啪啦的声音更甚几分,有点点火星随着热浪浮动起来,只片刻便消散。

“报仇非小事,急不来。”

白叔放下手中的烧火棍,又取了两壶酒煨上。

“东盛公孙家秦家有圣子单名凉字,号称多智近妖,虽不曾与之相交,然其美名却远扬四方,人尽皆知。若其真心助你,便多听听他的意见,不要莽撞,不要冲动,一切得循序渐进才行。他该知道怎样才能成事,我能给的,也就一圣人修士的战力罢了,却不好真的露面,否则牵连了虎王便是大过。”

“他自然真心。”

陆尘坐在床边,还在照顾着胡言乱语的夏小贼。

“白叔的顾虑,我会与公孙兄说明。但现下谈论这些还早,要颠覆大华皇朝谈何容易,其基业稳固,非一朝一夕可成。夏小贼也该明白这些,所以叫我帮他,毕竟饭得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若急于求成,报仇不得反而害了自己,空余哀伤悔恨,不过虚妄。”

他叹了一声,又苦笑一声。

“我早便看透这些。”

“你能如此,我也放心。”

白叔朗笑一声,听得出是真心如此。

他将酒煨好,丢给陆尘一壶。

后者也不拒绝,伸手接过,就靠在床边,一手不时的给夏小贼盖好被子,一手拎着酒壶,眸光精灿。

一夜过,待得翌日,夏小贼懵懵懂懂的清醒时,白叔还在外面,屋里就只两人。

他喝了不少,却仍旧记得前夜发生之事,面上满是苦涩。

“我昨日白间便见你模样不太对劲,想着可能有事瞒我,这才装睡想要试你一试,却不想听到了这些。”

夏小贼抬头看着陆尘,满眼苦涩。

“你太大意了,该继续瞒着我才是。”

“瞒你?瞒你作甚?”

陆尘瞥他一眼,心中不解。

“自然是瞒着我,在暗地里就将一切都准备好,庞大的势力,精锐的军队,无敌的强者,然后告诉我那杀千刀的死了,再告诉我咱们一起回去报仇,颠覆大华皇朝。”

夏小贼挑了下秀眉,面上苦涩尽去,满含戏谑。

见到他的模样,陆尘稍愣一下,又不禁摇头。

这个家伙心态倒是极好,只一夜便调整过来,还是那个戏耍人间的夏小贼,而非昨夜哭天喊地的狼狈人。

“若是这么简单,我的仇也早就报了。”

“你这人...”

夏小贼白他一眼,方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如你这般不解风情,就顺着我说上两句空话又如何?真不知那双影姑娘怎么就看上你这家伙,大抵平日里你也不曾与她说过情话吧?你若不懂这些,来给我奉上一杯茶,我收你为徒,教你怎么讨女子欢心,保证让那双影姑娘对你情深痴痴,离了一日都得望穿秋水,苦心相盼。但只言说肯定效果不好,这两日虎狩太子与洛神儿大概还不能回来,咱们就去附近城里寻个有姑娘的地方,我手把手教你,让你看看那些个小娘子怎样喜欢我的!”

“嘴上没个把门的。”

陆尘只咧了咧嘴,也确定夏小贼已经无妨,便将白叔一大早出门弄来的野果丢了过去。

“吃,把嘴堵上。”

“这东西可堵不住。”

夏小贼嘿的笑了一声,只说到如此,面上笑意又渐渐收敛下去,不知怎的就出神,下意识的把玩着那野果,却始终未吃一口。

待许久,一声轻叹,陆尘也转头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黯然,一个温缓。

而后一起笑了出来。

“罢了,我不作那纨绔子弟的模样就是。”

夏小贼将野果塞入口中,一手撑着床板,一只脚在床边晃荡。

“但我原本性情也相去不多,你该看得出来,否则又怎么能装得那么真实,将天下人都瞒了过去。”

“我看出来了,原本就是个花花公子。”

陆尘回过头去,仍旧靠在床边,啃了一口野果。

“你这家伙,总得损我两句才舒服。”

夏小贼又翻了个白眼。

“我还真不是个花花公子,而是专一得很,只混迹花丛多了,嘴上难免把不住。可惜,那姑娘大概死了,否则我还能领你去看看我欣赏的女子什么模样。在我眼里,她可是天下最好看的那个,我尤其喜欢她的眼睛。”

“还能比你好看?”

陆尘嘿的笑了出来。

这话却是不假。

夏小贼一双眸子生得好看,陆尘也不曾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眸子,如大夜晨星琉璃瓶,好似仙人都不能相比。

“我的也挺好看。”

他啧啧轻叹,也似想起了那位姑娘。

“但却比不上她...生气的时候,她的眼睛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怎的也不吓人,开心的时候,又像月亮一样,睫毛长长的,让人心神都禁不住荡漾。可惜,她从未对我笑过,还拿我当纨绔子弟,也当我是杀父仇人之子,每天只想着怎么割了我的脑袋,连敲腿端水的时候都在袖子里面藏把匕首。还有还有,她身上常常背着一把弓,通体雪白,刻着流风纹,弓弦一弹,比起琴瑟还要好听。但那把弓叫什么,她却从来都不跟我说,整天跟个宝贝一样,碰都不能碰一下。”

说着,夏小贼贱兮兮的俯身凑了过来。

“有一次,我趁着她睡着摸进了房里,找了半天才见到那把弓就在她怀里抱着,睡觉也不愿意撒开。拿是拿不到,我就摸了摸,啧,真的跟小娘子的皮肤一般,是温香软玉,入手滑腻,让人魂都要丢了,难怪她整天当个宝贝一样,那可是真正的宝贝!若有机会,我让你也摸上一摸,保证...”

“我不摸。”

还未等夏小贼说完,陆尘就满眼嫌弃的躲了过去。

怎的听着好像不太对劲。

就一把弓,说成这个样子,让别人听了去还真的以为两人在讨论什么风流雅事。

“无趣。”

夏小贼微微撇嘴,将剩下的野果丢入口中,直接躺倒在床上。

过了半晌,陆尘还以为这家伙又睡了过去,转头看时,才见到他怔怔出神的盯着房顶,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忽的一叹,夏小贼又翻身爬了起来。

“大抵是摸不成了,那把弓可是漂亮得很,就跟她一样好看,但应该也被烧成了灰烬,喂了鱼虾。再不然,就是被大华皇主那个老王八拿走了,纵然想着再摸一次就好,却不知得什么时候才能如愿,又是否还能如愿...”

闻言,陆尘不禁眯了下眼睛。

这家伙,兴许真的专情。

“我听白叔说了件事,先前不小心忘了,未与你说。”

他吞下嘴里的野果,见到夏小贼望来,面上满是疑惑,忽然嘿的一声笑了下,做出神秘模样,摇头晃脑的就是不开口。

“你是跟我在一起太久了,也学会这些了。”

夏小贼撇了撇嘴,一甩袖子,翻身躺在床上直接拿屁股对着陆尘。

“若是想唬我就不必了,这种把戏,小爷好多年前就不玩了,对我没用。”

“我还真不是打算骗你,那是白叔亲口说的。当然,你若不愿听,那就不听,我也懒得多说,浪费口水。”

陆尘只随意道了一声,转身便作势要出门去。

躺在床上的夏小贼正回头,见到陆尘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这才愣了下,慌慌张张的翻身而起,上前将已经出门的陆尘生生拉了回来。

“你就直接跟我说能死不成?”

站在屋里,夏小贼瞪着陆尘,却如他自己说的那个姑娘一般,怎的也凶不起来。

陆尘也不禁觉得好笑,但见到夏小贼横眉立目的样子,便不再故弄玄虚。

“白叔与我说武安王爷府事变之时,无意中提了句一府上下,就一女婢早早的逃了出来,不知去向,但肯定未被杀害府中,更不要说化成灰烬又葬身鱼腹。我不能确定那女婢是不是你说的姑娘,但白叔确实提了这么一句,你若不信,可以直接去问他。”

夏小贼的眼睛越瞪越大,似是仍旧不能相信。

他身子也渐渐开始轻颤起来,嘴唇抖了抖,却一个字也不能说出。

末了,忽的抬头看来。

“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女婢?”

然陆尘只轻轻耸肩,似是颇为无奈。

“你都说了,她是给你敲腿端茶的那个,还把匕首藏在袖口里面。若非女婢,难道还能是哪个大家闺秀给你敲腿端茶?何况那是个要杀你的人,莫非武安王爷还得将她奉为掌上明珠不成?”

闻言,夏小贼怔怔点头,却不再多说一个字,眼眶也不知什么时候红了起来。

陆尘就只看着,心中也着实复杂。

他就想起了那些,说上一说,究竟逃走的是不是那个姑娘,还不能知晓。但见到夏小贼模样,陆尘也不好现在就说,只能待他冷静下来再明言,免得真不是那个姑娘,落得空欢喜一场。

正想着,夏小贼忽的咧嘴,叉着腰仰天大笑起来。

“我就说那个小娘们该是好命,上辈子肯定救了整个天下,否则怎的能被我相中!”

陆尘愣了下,待反应过来,禁不住瞪大眼睛骂他一声。

“你是真的不要脸!”

正文 第240章 公孙凉的城府

时过匆匆,春秋如梦。

白日间的炎热都变得温婉了许多,到夜间,寒意却更为彻骨,便是一壶酒丢在外面,待得第二日再看都能结冰,可见冷到何种程度。

绿洲仍是绿洲,却漫天遍野光秃秃的枯树。

昨夜才将将下了一场大雪,放眼之间冰雾霭霭,光彩迷蒙,也让建城的工事暂缓了两日。那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妖族之人就在绿洲外另建了个村落暂住,就在陆尘几人所居之处不远的地方。

三月前,一直行踪不定的虎狩与洛神儿不知从哪弄到这些妖族的工匠,将他们提前派遣过来开始建成,却也只一妖族长老现身,未曾见到虎狩与洛神儿亲自回来。那老头将这些个妖族之人留下便直接离开,言说是交给白叔管理,又丢下一张妖城图纸与许多的珍宝材料,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至如今,已经半年光景。

陆尘与夏小贼早便料到这二人得耗费不少时间才能回来,却也未曾想到一等就是半年。于此间,妖城已经有了基本的规模,大抵无需一月,新的妖城便会彻底完工。而届时,洛神儿与虎狩是否能够回来仍旧不知,陆尘几人也就只能继续等下去。

另则,两日前,公孙凉也在解决了秦家麻烦之后,不远万里来到北荒,与陆尘几人相见。

待得介绍之后,夏小贼自然满心欢喜,虽未曾明说,却也知道公孙凉的到来与陆尘脱不了干系。而凭公孙凉多智近妖,他欲颠覆大华皇朝,也就更多了些可能,毕竟并非何事都得强大的实力才行。足够的智慧,更能让人少走许多弯路。

然如今一切,还得从零开始,步步迈进才行。

公孙凉的名声远扬中州,夏小贼是极其信任,便如信任陆尘一般。

待问得该如何去做,公孙凉只言培养势力,妖城便是第一步。究竟还有怎样的打算,公孙凉只笑笑,并未明说,但其可谓算无遗策,陆尘与夏小贼也就不去多问。也因此,几人便始终停留此间,未曾离开。

“先前与你联系,说是秦家那边的麻烦用不了多久便可解决,却不想竟到了今日才得以相见。”

行于山野之中,陆尘斟酌了许久才终于开口。

这两日夏小贼与白叔都在,不好多说,陆尘也就将疑惑都藏在心里,直到今日才有机会避开他们。如此,便拉着公孙凉来到绿洲山野之中,遥遥望着前方已经极具规模的妖城,向着城中而去,又询问一声。

“秦方与秦书生是否无恙?小念尘呢?”

他担心的,也就只这几人人。

“他们...自然无妨。”

公孙凉如过去一般,谦谦君子之风,手中一折扇随意的把玩,唇角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似一切都在心怀之中,自信,却又温和。

人言公子如玉,大概说的便是公孙凉。

“秦家之事,说来倒是话长。”

他叹了口气,与陆尘在城门一旁驻足,随意寻了块还未堆上城墙的大石,扫净上面的积雪便坐了下来。

“此事,与天玄宗也有些关系,或者说,是天玄宗之事引发。”

“天玄宗?”

闻言,陆尘眸光当即一沉。

天玄宗,蛮儿与秦方都跟在愚木老人身旁,就在天玄宗的天青山上修行。

两仪门与任家,还在觊觎蛮儿的鼎炉体质。

虽当初愚木老人明言必然护得蛮儿无恙,但并非何事都能算到完美无缺,唯恐途中生变。

两仪门可不作考虑,毕竟其门派都已经覆灭,只余八千里苍茫黄土,如今大概还在重建发展,自顾不暇,便没有足够的心力再去与天玄宗为敌,抢夺蛮儿这鼎炉修士。然任家却为古老世家,底蕴雄厚,更有着半圣强者存在,手中亦掌握大圣道器。

愚木老人是大器晚成,一朝顿悟自然大道,修为深浅无人可知,却必然非同凡响。然再如何,也绝无可能成就大圣。若言日后愚木老人可证道,突破那困了天下人的瓶颈,陆尘能够相信。但毕竟时间太短,愚木老人再怎的后来居上,也不该突破到那种地步。

强则强矣,并非没有极限。

“天玄宗,已经没了。”

公孙凉看了一眼陆尘,摇头苦笑一声。

“想来你也该猜到,是任家觊觎蛮儿姑娘的绝佳鼎炉体质,不惜一切的出动了许多强者。我原本便派了探子在周遭观望,随时准备应对任家发难,却不曾想任家一言不发,果决如此,径直出手灭杀天玄宗上下,将整个天玄宗所在都夷为平地。待我到了那里,天玄宗已经被彻底抹去,便连那环山大河与白玉狮子显化神妙,都不能将其护住。”

“这...”

陆尘的瞳孔都缩成针芒,身子也颤了几下。

也似察觉到陆尘一样,公孙凉拍了拍陆尘肩膀,笑意依旧。

“秦方,蛮儿,还有愚木前辈都无妨。”

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一卷兽皮纸,放在陆尘手中。

“这是秦方让我派去的那个探子交给我的,你且放松,看过再说。”

待得手中拿住,陆尘方才回神,又深深的吸了口凉气,将那兽皮卷打开。

其中字迹密密麻麻,却能看得出有笔走龙蛇的张狂,显然乃秦方亲手所书。而其中言明,于“几日前”,任家已经暗中派遣三名太上长老上得天青山,动用大圣道器,施展神威而另辟了一方天地,是要瞒过天下人的眼睛,免得落下口舌。于其中,愚木老人只身应战,将那三名任家的太上长老尽数打退,却也受伤极重,便只能选择暗度陈仓,再无力庇护天玄宗无恙。

留此书信,便是为了不去惊动他人,也为了使人安心,临得末了,更是言明此事不能告知他人,是愚木前辈嘱咐,免得遭人泄露,引来麻烦。

“愚木前辈带着蛮儿与秦方去了何处?怎的里面没写?”

陆尘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又抬头望向公孙凉。

然后者却也只是摇头。

“我暗中寻了许久,却始终未曾找到。”

公孙凉将那兽皮卷拿了过来,手指轻轻一颤,有清光流转,但见那兽皮卷一阵晃动,而后便化作飞灰,彻底消散。

“任家太上长老,最差也得道君境界,而愚木前辈一力独战任家三名太上长老,也就等同说明,如今的愚木老人最差也得拥有道君修为,乃至更高。这位前辈大器晚成,原本不过无相境,却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便突破到这等境界,若能寻得隐世之处,想来无需太久,便非先前可比。大概愚木老人也是如此想法,另则蛮儿姑娘领会了自然大道,秦方又不愿独自离开,便一道带走,随之潜修。”

他说着,不禁轻叹一声。

“倒是苦了秦天伯伯,还真的以为秦方身死,乃至后来与任家家主一场大战,闹得半个东盛都差点沉落。尤其此事惊动了秦老家主,连同秦家太上大长老都寻到理由出关。也因他们,秦家局势大变,如今虽不曾与公孙家决裂,但秦家太上大长老一派之人,却也真的已经离开公孙家秦家,在外寻了一处福地,自称秦门,便连秦家藏书阁都被搬走大半,凭秦老家主也奈何不得。”

“秦家竟是发生了这些个变化...”

陆尘眨了眨眼睛,倒是未曾想过竟会如此严重。

蛮儿原本不过一山野而来的姑娘罢了,因她缘故,导致秦方不走,更连累秦家遭逢如此变故。

一时间,陆尘倒觉得有些愧对公孙凉。

其中根本原因还是在他身上,若非如此,大概秦家如今还是秦家,不会落得这幅模样。毕竟秦家太上大长老的离开,对公孙家秦家而言是个巨大的损失,而因秦家之事,公孙凉更操心许多。上次仙影玉佩联络时,更能看出从来风度翩翩的公孙凉满脸疲倦,可知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心力。

“你也不必如此。”

公孙凉自然看出陆尘拘谨模样,只微微一笑,混不在意。

“秦家太上大长老居心叵测,野心勃勃,原本便是个不安定的存在。他实力虽强,却可能有害我公孙家秦家,离开了未必没有好处,至少我秦家公孙家比之先前更加安定了些。但你要真的抱有歉意,还是待日后秦方现身,再与秦天伯伯与妙璇姑妈去说吧。虽任家明言未曾寻到秦方与蛮儿所在,但信中说明,是愚木前辈要我相助,免得天下人都去寻他,惹来麻烦。如此,我便在任家之前,将其偷袭之事宣扬出去,任家理亏,自然不能反驳。再有我于之后暗中推波助澜,便是任家行事不成,恼羞而怒,方才抹去了整个天玄宗,连同愚木前辈、秦方和蛮儿姑娘一起,尸骨无存。如此,纵然任家如何狡辩,假的,也都成了真的。”

待得言罢,陆尘仍旧未曾反应过来。

他只呆呆的看着公孙凉,却始终不能想的明白这些事情究竟怎么做到。

见陆尘模样,公孙凉也就洒然一笑,好似不过寻常。

“能够瞒过自己人的,才是最成功的谎言,虽如此对秦天伯伯和妙璇姑妈不公,但小心为上,也只能这样。何况如此做法,也是为了秦方他们考虑,毕竟自然大道非同寻常,谁人都想争上一争。这般,天下人都当自然大道已经失落,就任家自己清楚。虽任家势大,仍旧在四处寻找蛮儿姑娘的踪迹,但相比天下人都去寻找他们,要好上太多。而凭愚木前辈的本事,也自然不会被任家找到,他们的事情,就无需再去操心。如今只待得时机成熟,这谎言,该自行破去,届时天下人纵然明白,也已经晚了。”

“我...不太明白...”

陆尘张了张嘴,只觉得脑中混沌,好似明白,也好似不太明白,却知这些事情说来如此,然真的做起来却十分麻烦。他又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而后才转头看来,眸中满是诚恳。

“你,真的厉害!”

闻言,公孙凉唇角笑意更甚,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轻轻拍在胸前,平静而又淡然。

“厉害称不上,比起对付秦家太上大长老,这些不过小事罢了。”

正文 第241章 渝笙,余生

有了公孙凉的到来,此间一切也都变得更为有序。

白叔统兵作战的本事极强,却并不擅长土木工事,相对来说,反而所学驳杂的公孙凉能够起到更大的作用。他在这些方面虽不说精通,却也有所涉猎,凭其智慧举一反三,让原本预计得一月时间才能完工的妖城足足缩了一半的时间。待得建成,便连白叔也感叹这新的妖城堪得上天公鬼斧,是当真浩大恢宏,虽仍旧百里方圆,却非同凡响。

尤其各方宫阙,是雕梁绣柱,层楼叠榭,丹楹刻桷,飞檐反宇,画栋珠帘,其中又有公孙凉的些许改动,让这些个宫阙更为壮观,分布之列暗合天斗,又藏玄机。待妖城各方宫阙登浮石而入高天那日,整个绿洲荡漾神辉流转,道痕生灭,映得半个苍穹都波澜万丈,足足半个时辰才恢复安谧,令人惊叹。

然如今妖城已经完工,虎狩与洛神儿还未回来,白叔也只说他二人仍旧行走北荒南域各方妖族之间,要整合更多的妖族到麾下。

至今已经半年光景,洛神儿究竟得到了多少妖族的加入,尚且不知,但就时间而言,却足以看出洛神儿的野心究竟如何庞大。

南域妖王。

纵然如虎王这等人物,也不说是将整个北荒东域所有妖族都纳入麾下,只象征性的收下部分,又有不少自愿投诚。而真的说来,虎王麾下真正的力量仍旧在云泽洲,而并非整个东域的妖族,只东域妖王这个地位,是东域妖族共同承认其修为最深,能力最强,方才如此。

很显然,洛神儿误会了这个意思。

也或她是有心做到前人不曾做到的事情,要将整个南域妖族尽数纳入麾下。如此,若真的成了,大抵在南域妖族的典籍上,也会留下属于她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概就是这样了。”

公孙凉盘坐在火炉旁,已经将洛神儿所思所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至如今,洛神儿仍旧奔波,不嫌劳累,分明就是野心极度的膨胀所致。虎狩的相助,等同让她搭上了虎王这个强大的存在。也因虎狩的存在,让南域诸多妖族不能不信,纵然有怒也不敢多言,只不过拖延一段时间用以挣扎罢了,待得认清现实,终究得是妥协。

“如此而言,那洛神儿还得许久才能与虎狩太子一起回来?”

夏小贼坐在火炉的另一边,正咧着嘴,啧啧有声。

“洛神儿的野心当真是极大,还要做前人都不曾做到的事情。若真的如此,那洛神儿将这南域妖族尽数整合之后,大抵目光就会放在整个北荒了。”

“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

公孙凉配合着点头,也让夏小贼愣了一下,连连摆手,说自己不过开玩笑罢了。

然他面上神色淡然之间,却仍旧含着绝对的自信,尤其眼眸深处的精光,让另一边的陆尘与白叔都越发觉得沉重。

“你...该不会说真的吧?”

夏小贼也意识到这些,看了眼陆尘,又看了眼白叔,而后才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

“自然是真的。”

公孙凉手中把玩着手中折扇,眼睛也微微眯起。

“人的野心会随着地位的增长而增长,这一点,想来白叔应该更能体会,夏兄也该了解,只平日不去多想,才会忽略了这些。在生灵而言,若非心有大智慧,便不能超脱利欲红尘。而寻常人都会如此,更何况原本便野心膨胀的洛神儿?若她真的成为南域妖王,难道真的会就此满足?而若不满足,又该如何才能配得上那时的她该有的野心?”

一声反问,让三人皆哑口无言。

他们确实寻不到反驳的话,而仔细思量过后,更觉得背后有冷风直蹿。

公孙凉多智近妖,人尽皆知,却谁也不懂他的智慧与境界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一言说透人性,恐怕也就那些悟道精深的和尚与专修驭人之术的皇主才会思考这些,而寻常人见则见矣,又有谁会深究?

“如今,说白了也就两件事。”

公孙凉见到三人都不说话,摇头一笑,轻易便将先前都揭过。

“一则,为陆兄弟承诺一事,要护洛神儿无恙。二则,为夏兄积攒势力,以对抗大华皇朝。如今境况也都看到,洛神儿野心蓬勃,要做南域妖王,其安危一事有虎狩太子在其身旁,可言来自外界的威胁并不存在,毕竟妖族之内,没有几个敢触犯虎狩太子的威风,纵然人族见了也得忌惮三分,若非老辈人物,不足为虑。而真正于洛神儿存在的威胁,只有虎王罢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白叔,却并无避讳。

“洛神儿利用虎狩太子心无城府而又情深意重的性情,虎王自然明白,心中恼怒,凭其爱子之性,想来该是恨不得将其抽筋扒骨。然其中又有洛仙儿的存在,故而虎王才会寻觅分化双生魂之法,企图将洛神儿与洛仙儿姐妹二人分开,于之后再看虎狩太子如何,但想来不会真的害了洛神儿性命,却必然会让其野心算计尽数落空,乖乖回去云泽洲作虎狩太子身边之人,并严加看守。”

一言罢,公孙凉目光转过面前三人,唇角笑意更甚几分。

而其眸光精灿,也让三人心中稍觉不安。

“洛神儿欲要整合南域妖族,如今更是已经在做,按照时间来说至少已经运作了大半。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域妖王的位置。因虎王与虎狩太子的关系,必然能成,哪怕不过表面臣服罢了,却也是真正的南域妖王。但这个位置,却不该属于洛神儿,而是洛仙儿。在我了解之中,洛仙儿此人虽一身大妖血脉燃了八成,却也是真正的妖族殿下,由她来坐上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该如何让她同意,我自有方法,另则还需要一些手段和时间,让那些表面臣服的妖族之人,真心成为洛仙儿麾下从众。另则,凭虎王对洛仙儿的看重,若她愿意坐上南域妖王的位置,虎王也必然全力相助。如此,便等同我们的势力建了个基础,而待得那些个妖族真心臣服,便是大夏皇朝的雏形。”

“雏形?”

陆尘愣了下,反问一声。

夏小贼与白叔也愕然,不能明白怎的南域妖王从众反而成了大夏皇朝的雏形。毕竟夏小贼是夏小贼,并非洛仙儿与洛神儿,坐上南域妖王之位的,也会是洛仙儿,再如何也不该将两者扯上关系。

若言凭南域妖王从众征战中州,覆灭大华皇朝尚可,但公孙凉如此一言,却让几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我只问一声,夏兄,你本意究竟是建立大夏皇朝,还是覆灭大华皇朝?”

公孙凉微微摇头,面上含着淡然,转头看向夏小贼。

“自然是覆灭大华皇朝,替那杀千刀的报仇!”

夏小贼皱起眉头,仍旧疑惑。

“公孙兄,我仍旧不明白,南域妖王从众,怎的就是大夏皇朝的雏形了?”

“你本意并非为了建立大夏皇朝,那大夏皇朝究竟何人为主,又能如何?”

公孙凉并未直接回答,又问了一声。

闻言,陆尘与白叔当即瞪大眼睛,方才明了公孙凉究竟何意。

夏小贼也反应过来,面上稍有些古怪。

“洛仙儿为南域妖王,率南域妖族脱离北荒恶劣之地,征战大华江山,将其倾覆。夏渝笙,开国之勇将,功德无双,拜封摄政王。待大夏确立,朝野稳固,大夏皇主不问政事,退位让贤,而有摄政王继之,反抗者,杀无赦,而后以大夏昌盛为服众,镇压反对之声。如此,可还有疑问?”

公孙凉把玩了许久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白面如玉,却不知为何有些吓人。

陆尘与白叔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是未曾想过这多智近妖的公孙凉竟是能够算到如此地步。该用则用,不用则弃,尤其他先前所言,是用尽手段来助洛仙儿代洛神儿坐上南域妖王之位,便连虎王都算入其中。

那洛神儿,该如虎王所愿,失去一切,回到云泽洲,安分的做虎狩身边之人。然洛神儿是否愿意如此,公孙凉还未明说,然想来也简单,是利用虎狩而取得权利,逐步将洛神儿彻底架空,沦落一可有可无之人,便是摧垮了她的一切。

“该如何让南域妖族信服,该如何成就功德无双,不过就是战功罢了,你便听我所言就是,待得大华覆灭,论功德,谁也不能与你相比。只那个时候还远,非现下该考虑之事。你只努力修行即可,另则,还得钻研学习驭人之术,毕竟日后担上皇主重责,可非小打小闹之事,莫要将大夏辜负。其他的,无需多问,一切有我。”

公孙凉又道一言,兀自取下火炉旁早便煨好的清酒,对饮一口。

夏小贼面上已经彻底呆住。

他脑中着实转不过来,亦觉得好似天方夜谭。

在公孙凉口中,好似大夏皇朝已经建立一般,绝无任何不成的可能。那轻描淡写的自信,随意洒然的笑容,纵然听起来如痴人说梦,但仔细想过,却又觉得并非那般。

莫名的,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公孙兄...”

夏小贼胸膛深深起伏一下,又开口唤了一声。

将将饮罢一口清酒的公孙凉也抬头看来,还以为夏小贼仍旧有些不懂之处,便笑着将酒壶放下,也合上扇子。

“若你忧心如何才能覆灭大华皇朝,便不必多虑。虽其底蕴雄厚,非轻易便可撼动,然大华皇主不适其位,皇朝之中,民不聊生,这便...”

“不是这些。”

夏小贼开口将公孙凉打断。

后者也有些意外。

犹豫许久,夏小贼忽的笑了一下,伸手便取了一壶清酒,扒开酒塞,端向公孙凉,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难得认真。

“日后但凡凉兄有所吩咐,渝笙,余生,义不容辞!”

还未待公孙凉回过神来,夏小贼一口酒罢,又转向陆尘与白叔,却恢复了原本的不羁与洒然,满脸贱兮兮的模样。

“白叔,美郎君,以后我便是大夏皇主了,有事直说,若力所能及,绝无二话!”

正文 第242章 匆匆一年

“你倒是真当自己是大夏皇主了。”

陆尘瞥他一眼,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没有大夏的旗子,没有大夏的皇都,没有麾下万千将领,还说大夏。你这皇主当的,也未免太过寒碜了些。”

“旗子会有的,皇都会有的,将领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不过需要点时间罢了。”

夏小贼倒不在意这些,嘿嘿笑着,又端起酒壶絮絮叨叨的说些其他事情。

这家伙连睡觉的时候都得说点梦话才行,自然安静不下来。但也因夏小贼的存在,几人之间的氛围倒是变得更为活跃了一些。尤其白叔与公孙凉,虽原本没有什么交葛,但如今相见,一个好似风轻云淡却又多智近妖,一个样貌凶悍狰狞却又平易近人,几番相处下来,倒也能够说上两句。

只待得一席言谈落罢,白叔又叫了公孙凉一道出门,说是去看看妖族工匠的情况,但想来是有些话要说,毕竟公孙凉先前之言,是将虎狩与虎王都在算计之中。

望着两人离开,陆尘也将嘴边的酒壶放下。

“凉兄倒是毫无避讳。”

夏小贼也收敛了原本轻浮的模样,眸光稳重。

“他将虎王也算计进去,利用起来,白叔肯定得与他说道说道。但此事该无需你我操心,凭凉兄的本事和口才,若非白叔恼羞成怒,不再顾忌脸面而直接出手,肯定是落在下风无疑,最终也只能争辩个一两声。”

“我只怕白叔对公孙兄有些成见。”

陆尘轻叹一声。

“公孙兄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信而将一切都化入掌心之中。虽表面侃侃而谈,好似真的说尽了一切,但他心中必然是将所有人都利用起来,亦将你我也算入其中。性情,手段,也或其他,尽在心中而成为手中利器,这便是公孙兄的为人做派。只他并非绝情无情,是太过自我罢了。”

“我也看出来了。”

夏小贼嘿的笑了一声,却眯起眼睛,下意识的晃着手中酒壶。

“凉兄是可以真心结交之人,但同时也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当他开始算计别人的时候,身边的一切于他而言便都是棋子,是九分理性,一分感性。虽如此说来好像有些过分,但事实就是这样,而之所以言他是个可以真心结交的人物,也是因那一分感性的存在。他会在感性之上运用自己的九分理性,但那是在可以成功的基础上。若遇到绝境,非得将那一分感性也放下才能成功的话...”

一言至此,夏小贼没有继续说下。

陆尘也未曾开口。

若非得将那一分感性方才才能成功,公孙凉,又是否会真的将那一分感性放下...

谁也不知。

毕竟还无人能够将他逼到那种程度。

“罢了,不说这些,喝酒便是。”

陆尘苦笑一声,放下心中思虑,又举酒畅饮。

火炉暖酒,天凉不侵风。

待得许久白叔与公孙凉才重新回到此间,几人又说了些话,这才各自回去休息。破旧的村落还有不少的房间能用,纵然不行,妖城也已经建立,有着无数的房间能够遮风挡雨。只避讳妖城之主还未回来,他们才始终逗留这破旧的村落之中,连同那些妖族工匠也不能再入妖城。

寒风长嚎,如鬼哭,猎猎不休。

一夜过,一日过,始终如故。

陆尘见到无事,便将身上剩的半枚玉果也吞服下去,而后便在绿洲之中开辟了一处洞府,开始闭关修炼。外界的事情都交给公孙凉几人去处理,只原本陆尘也做不了什么。

待得整整半月,陆尘方才破关而出,虽修为更有了长足的进步,血气越发汹涌,却仍旧停留四御二重天未能突破。

自御元境停滞许久,如今接连突破两个小境界,对陆尘而言未免太快了些,更担心根基不稳,闭关便以锤炼为根本目的,让自己的境界越发稳固。另则,血天大圣的修行之法非同寻常,是将大道纹痕烙印精血之中,充盈四肢,催动而生狂力蕴于体内,可拍出大道激荡之威,却也让寻常道法不能施展。

陆尘试着与公孙凉学了些寻常道法,然每逢发力之际,道痕生灭于体内,不能显化,流转更是滞涩,乃大道不通。如此,哪怕寻常道法也不能施展,着实令人无奈。

便只有练刀罢了。

尝试过几次也不能成,陆尘索性直接放弃,就提着星陨血刀在山水间独自修行,做起了野人。夏小贼无需如过去般继续装出轻浮的模样,也开始认真修行,只性情使然,往往没多久便分神,让人好生无奈。另则,公孙凉又走一趟东盛,为他取了些驭人之术的典籍,供其参详,以便日后做了大夏皇主却不懂得如何识人用人,反而害了自己。

白叔也无事,常常不见踪影,是独自修行也或其他,着实不能猜透。

公孙凉则常常拿着些外人看不懂的古书典籍,不见何时修行,却每日都有进境。夏小贼也曾询问过,是心中着实疑惑,然公孙凉却只回了一句“书中森罗,字间万象,意有大道,韵藏玄妙”,让夏小贼懵了半晌也不能思透。

一日又一日,乌飞兔走,东去夏归。

烈日炎炎悬于高天,至今该有一年的光景,妖城建立也有半年,洛神儿与虎狩却始终未曾回来,虎王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

白叔已经回去过几次,询问虎王那分化双生魂的办法究竟如何。然至如今,却仍旧未曾寻到,是双生魂太过奇妙,虽有分化之法却也轻易便被推翻。尤其洛仙儿与洛神儿之间涉及大圣道器,那转生之法更非同寻常,凭虎王也不能理解当初的永恒圣王究竟打算怎样再活一世,那血玉的大圣道器又藏着怎样的秘密。若不能将这些参透,想要分化双生魂,便极其困难。

而公孙凉得知这些,却并不在意,言说一身两用也可,无碍如何。

但前提是洛仙儿能够重新掌控那副身躯。

但时间还有很多,南域妖王之事原本便得不短的时间才能成,是纵然能够分化双生魂,该等的时间也得等才行。

这一日,陆尘还在绿洲中的一处瀑布下修行,手中星陨血刀虽不说掌控自如,却也非过去能够相比。刀锋撩动血光粼粼,这百丈的飞瀑之间,唯一线指天,而将白练撕作两边。轰然之声戛然而止,激荡的刀气连绵不休,吹荡水雾翻腾。于之下,可见陆尘赤膊举刀,刀锋震颤而有锋锐高涨,一身血气长流如大浪滔滔,似滚滚闷雷,待许久才终于平静下来。

刀气溃散,这被撕裂的飞瀑也终于恢复原本的模样,轰然落下。

激荡的水流轰然落下,将陆尘整个人都淹没其中。

“你这家伙,修炼还是这么疯狂。百丈的瀑布如此之高,水力极强,凭你现在的境界根本不能抵抗,又何须跟这东西较劲?”

夏小贼正靠在不远处的一颗古树的枝杈上,一手提了壶清酒,一手拿着书卷,逍遥自在。

瀑布下有水潭,陆尘正被冲得七荤八素,只将将上岸便听到夏小贼调侃。

“不较劲,怎么能强?”

他反问一声,混不在意,将血刀也收入命渊,蒸干了一身的水渍,穿上衣袍。

“倒是你这未来的大夏皇主,那些个驭人之术学得如何?”

“学得...一般。”

夏小贼咂了咂舌头,将目光转向手中的书卷。

“若不是凉兄在旁指点,为我解惑,大概还真不能成。但说实在的,我也确实佩服写出这些的人。你就看这,‘夫仁人轻货,不可诱以利,可使出费;勇士轻难,不可惧以患,可使据危;智者达于数,明于理,不可欺以不诚,可示以道理,可使立功;是三才也。’,简单而又精辟,但真的要明白这些,却实在太难。”

“我也不用去学这些东西,别跟我说,听不懂。”

陆尘微微摇头,只撇了撇嘴便取了壶酒在原处躺下来。

练刀两个时辰,休息片刻,待得之后再继续修行。

白叔曾言,松弛有度,陆尘自然心中明白这是前辈的指点,便按照白叔所言去规划自己的修行时间,确实比起先前有了不少的进步。

难得有人肯出言指点,陆尘自然不会放过,偶尔见到白叔便将其拉住,询问修炼上的困惑。尤其白叔也是炼体强者,虽修行之法并非相同,却总有着些许互通之处,不过三言两语便可让其受益匪浅。

只这几日白叔又回去云泽洲询问情况,纵然有些问题,也得等白叔回来才行。

“你倒是自在。”

见到陆尘模样,夏小贼看了眼手里的酒壶,面上满是犹豫挣扎。

喝酒固然极好,但喝了酒,脑子便不太清醒,这些个原本便十分复杂的驭人之术也就更难理解记住。公孙凉为了督促他,还定下了学习进度,五日一考,若不能过,便是手板伺候。

夏小贼仍旧记得第一次挨手板,是真的疼入心肺,就三两下而已,掌心便直接肿了起来,护手的灵气都被打得溃散,不能抵抗。

那手板显然是件道器,却不知是哪个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想起锤炼这种道器。

今日又是第四日,还有两页未看,明日便要考试...

咬了咬牙,夏小贼终究还是将酒壶收起,又瞥了眼悠哉悠哉的陆尘,暗啐一口,转身向着远处而去,独自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学习。

见到夏小贼狼狈离开的模样,陆尘也哈的一声笑了起来,正要喊上一声打击一番,然半空却忽的有虚空波动自遥遥之处传来,让他将到了嘴边的话都重新吞咽下去。

抬头可见,一道狰狞的漆黑裂缝,正缓缓于凭空之间撕裂,轰然之声震荡,气机交葛,掀动波澜翻腾。

白叔回来可不会有这样的动静,他究竟凭借什么,谁也不知。

横渡虚空的动静,让夏小贼,公孙凉,连同那些仍旧未走的妖族工匠都被惊动。

陆尘也眯起双眼,将酒壶都收起。

“终于回来了。”

正文 第243章 口无遮拦

搅动的气机翻腾波澜,那狰狞的虚空裂痕自凭空中缓缓撕裂,艰难而又可怕,伴随着毁灭的黑雷交织,演化道痕生灭而渐渐平静。一道道身影自其中走出,皆一身黑甲,连同面目也遮掩,跨坐雄壮威武的黑驳之上,气息雄浑而厚重,只将将出现便让天穹都要变了颜色。

黑驳重骑!

虽不过三百之数,却也足够骇人,那般可怕的气机于虚无相连,足可撼动苍穹震颤!

随在三百黑驳重骑之间,虎狩仍旧如当初模样,满面倨傲的笑意,从不知什么叫收敛。他一头精悍的短发肆意晃动,裘衣之下,肌肉隆起,好似要撑得爆开一般。而其身旁,洛神儿也如当初,好似天上仙子落了凡尘,只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清冷,也有了几分属于女人的媚态,并不明显。

陆尘在远处看着,夏小贼也偷偷摸摸的回来,与陆尘一起。

包括远处的公孙凉同样寻来。

三人的目光始终望向半空。

站在三百黑驳重骑之间,虎狩显然也见到了山野中的陆尘几人,面上稍有些惊愕,大抵是未曾想过何时又多了一人。然其很快便回过神来,遥遥便笑着挥手,面上满是兴奋的模样。

洛神儿也看来,眸中有阴冷闪过,虽很快便隐藏起来,但陆尘几人却都见得清楚。

“哈,陆兄弟,好久不见!”

待与洛神儿说了些什么,虎狩便不再逗留远处,几步落下便来到了几人近前,身后跟着两百黑驳重骑。

但洛神儿显然不愿与之纠缠,转身便走,向着妖城而去。剩下的一百黑驳重骑也跟在其身后一道而行,只片刻便不见了踪影,身形已经没入妖城之中。

“夏...兄弟,也是好久不见。”

到了近前,虎狩又看向夏小贼,面上古怪也更甚几分。

大抵是夏小贼的一身红衣让他有些承受不住,眼神中透露的光芒轻易便可明了,是仍旧不信夏小贼真的乃男儿之身。

“这位...”

三人打过招呼,虎狩又转头看向一旁未曾开口的公孙凉,面上稍有些疑惑。

“公孙凉,东盛公孙家秦家的公孙圣子,也不知你是否曾听过他的名号。”

陆尘笑着介绍一声,为虎狩解惑。

闻言,虎狩面上一愣,而后才做出恍然的样子,眸中忽的绽放精光。

“早便听闻东盛有多智近妖公孙凉,却不想竟然会在今日见到。嘿,跋山涉水了一年时间,不想今日终于能够安稳下来,还见到了公孙圣子,当真是惊喜万分。”

说着,还未待公孙凉回话,虎狩忽的上前,盯着公孙凉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这副模样让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其看过,又皱起眉头,摸着下巴不知在思考什么,但显然凭他的脑袋想不出什么好的东西。

“看你的样子与其他人族也不差多少,怎的就那么聪明?我可是从老爹哪里听了不少你的事情,当真是绝顶聪明。不过老爹也总是拿你跟我比较,说我要是有东盛公孙圣子的十之一二就谢天谢地了。但是不该啊,莫不是我真的太傻?怎的我连你十之一二都比不了?”

“这...”

公孙凉张了张嘴,只能无奈摇头苦笑。

“十之一二显然有些夸张,该是虎王前辈刻意夸大,其本意大抵为了让太子能够好生学习一番,是激将之法。凭太子的本事,莫说一二,便是八九都能抵得上,又怎么会傻?”

“嘿,我就说不是,老爹他还不信。”

虎狩立时笑了起来,显然十分受用这些。

“但八九我就比不了的,也就六七就好,老爹那么聪明,他是八九还差不多,公孙圣子太恭维我了。”

嘴上说着,但面上却是笑开了花。

陆尘与夏小贼颇有些无奈,毕竟虎狩的性子便是如此,当真又憨又直,心无城府。这一年时间跟在洛神儿一旁,也不知虎狩吃了多少亏却不自知,凭洛神儿的性情,肯定不会放着虎狩这样一颗极好的棋子不用,必然是榨取了不少的用处。

招呼算是打过,陆尘插了一句,方才将话题引开,而后几人便一道说着,向妖城而去。

至于那两百黑驳重骑,早便被虎狩挥退,各自隐入周遭不见之处,但想来也是一路跟随,暗中护其周全。虽如此,陆尘三人也未曾说过什么,毕竟他们原本便无害人之心,便任凭这些黑驳重骑跟随。

只虎狩却似是不知,也或其本身性情便是这样,一路上说了不少虎王坏话,大概那些黑驳重骑的心情与陆尘几人相仿,恨不得捂住那没有遮拦的嘴。

然有心之下,公孙凉几个诱导,虎狩便被牵了过去,说起这一年的时间究竟做了些什么。而不出意料,洛神儿确实用了不短的时间走遍了整个南域妖族所在,大大小小的妖族部落未有一个落下,皆为先礼后兵,极尽手段要将这些人尽数纳入麾下,成就自己南域妖王的地位。

“我身上一直带着老爹的令牌呢,遇见那些说不通的家伙,令牌一亮,就该乖乖的低头认错了。不过也有些不着调的家伙,将我老爹的令牌都无视,而且还扬言绝不承认神儿南域妖王的地位。我们连着碰到了好几处妖族都这样,甚至那佳华山的妖族还直接动手将我们打了出来。”

虎狩说起这些事情,满脸气氛。

“后来给我惹恼了,就让老爹调了三千黑驳重骑过来,又跟了几个太上长老,直接将那佳华山的妖族给荡平。神儿当时还反对,说佳华山的妖族势力庞大,若能收下会有更多的益处什么什么的。但那个时候我正在气头上,就没听,后来还惹得她整整一月都没理我。哎,你们说,那佳华山的妖族收了干啥?这种刺头,就应该灭了,也给其他的刺头提个醒,杀鸡给猴看嘛,否则就算那佳华山的妖族收入麾下,指不定以后会做些什么幺蛾子呢!公孙圣子,你来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自然是这个道理。”

公孙凉只平淡的笑笑,顺着虎狩来说。

这家伙性子太直,简单的接触下来公孙凉也就看得明白,该如何相处更是心中有了定数。何况此间才将将相识,日后还得有不少地方用到这莽汉子,公孙凉纵然违心也会点头。

但陆尘与夏小贼却是心中一阵复杂。

杀鸡给猴看?

佳华山的妖族势力庞大,若能收入麾下必然是极强的战力,当然好处也不止这些,是能够起到威慑与警告的用处,毕竟在他人看来,佳华山的妖族都已经臣服,心中也就更有顾忌,自然会让他们之后的动作更顺利许多。就算真的要杀鸡儆猴,也该找个弱点的才是,如此庞大的一个妖族生生灭了,不过就是威慑臣服而已,更显洛神儿暴虐,留下的后患才是最大。

偏偏虎狩没有这个脑子,也难怪那之后的一月时间,洛神儿都不愿意理他。

“嘿,我就说是吧,而且之后我们到了哪处妖族,哪处妖族都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再没有敢多说一句废话的,要不起码得再有半年时间才能完事。神儿终究是眼光短浅了些,还是我更聪明!”

言罢,虎狩忽的想起来什么,鬼鬼祟祟的四周看了一眼,这才干笑着拉了下一旁陆尘的袖子。

“这些话,你们可别跟神儿说,她也是很厉害的,尤其那些个谈判什么的,我是真的听不懂,还得仰仗神儿与那些家伙去说才行。总的来看,就是...就是那个啥,啥...”

“各有所长,相得益彰。”

公孙凉苦笑着接上话茬。

虎狩愣了下,又连连点头,哈得一声大笑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公孙圣子有学问,肚子里面都是黑水!”

“是墨水...”

夏小贼清楚的见到公孙凉嘴角抽了一下,不禁摇头纠正一声。

但显然虎狩正在兴头上,听到也似没有听到,唾沫横飞的继续说起了别的事情。这一路上的见闻如何,与洛神儿的相处如何,那些个妖族都是些怎样的态度,又不知怎的就说起了云泽洲。那些能说的都说了出来,便连些许不能说的也顺嘴道来,就差把虎王的老底都尽数交代,便连公孙凉都插不了嘴。直到暗中有黑驳重骑刻意的释放了些许气息压迫而来,才终于让虎狩冷静闭嘴,不再多说那些隐秘。

云泽洲的隐秘如何,陆尘几人并不关心,听听也就罢了,只还得转身行上一礼,以表歉意。

好在这些个黑驳重骑并未计较,否则说不得听到这些,还给得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然虎狩与洛神儿此行,该知道的也已经不差多少。

南域妖族,已经臣服之数,不过十之四五,另有二三是屈服,尚有一二仍旧不肯承认洛神儿南域妖王之位,哪怕威逼利诱也不成,便是虎狩口中的刺头。

“纵然尚有一二不服,却也无妨,十之七八已经承认南域妖王之位,洛神儿便就是南域妖王。那些刺头,日后再去收服也并无不可。倒是这妖城建立的大典,不知南域妖王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公孙凉只沉吟片刻,趁着虎狩言语间的空隙问了一声,面上笑意温润自如,只眸中偶有精光闪烁,显然比较在意。

正文 第244章 旧时亭

“建城大典?”

虎狩愣了下,而后又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神儿好像提过这件事情,但具体怎么打算,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南域妖族不会有人前来,得到建城大典的时候才让他们带些有用的东西过来,宣布自此归属妖城麾下,承认神儿南域妖王的地位。只妖城绿洲太小,纵然建了城,也肯定无法容下南域所有妖族,就说着只言明便可,再派遣一些妖族修士入驻妖城,免得太过空荡。再有就是以前属于妖城的那些人,他们被北域妖族驱逐之后,就躲在了一处荒山上,目前正在准备回来,只这些是要在妖城大典之前来这里的。”

“看来她心中已经有了定策。”

公孙凉只微微点头,眸中精光闪烁。

陆尘与夏小贼倒是未曾听出什么,毕竟合情合理。

绿洲原本便十分渺小,纵然建起妖城也是一座小城,如何繁华也比不了那些绿洲广阔的城池,是最基本的条件限制。若真的扬言要在此间收纳南域全部妖族,未免太过奢望,这妖城根本不能容下如此多人。

便如北域妖族,东域虎王,也并非真的将所有妖族聚拢一起,不过是一令召来,一令挥散,洛神儿也该如此。

公孙凉究竟听出了什么,心中生出怎样的想法,若他不说,凭陆尘与夏小贼还真的未必能够想到。

此间说着,已经到了妖城。

举目望去,城墙百丈,浩大壮阔,如金铁浇筑,万法不侵。于其中更能见到许多神妙的痕迹流转,是阵法烙印其中。为了建造妖城,洛神儿已经下了血本,否则这城根本不能有如此规模。而进入城中,更有街道宽阔,楼阁林立映玄奇辉光晃动,更有浮石承托宫阙玉宇,悬于天上,高低错落间暗合星数,令人惊叹。

“这妖城,好像有些不对。”

虎狩看过四周,只眨了眨眼睛,倒是并未惊奇。

云泽洲内也有城,定然比起妖城更为神奇。

“怎的我看着有些地方和神儿画的图纸不太一样?”

“一些宫阙的位置有些改动罢了。”

公孙凉笑了下,为其解惑。

“浮石宫阙原本便要阵法承托而起,蕴藏神妙,我只想着要改动一下,与星数对应,暗合大阵轨迹,稍加道痕与阵法对应,便可让护城大阵更为坚固一些。虽得到了白叔的首肯,但毕竟乃擅自行事,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公孙圣子也是好心!”

虎狩愣了下,倒是未曾埋怨责怪,反而笑得开怀。

这般稳固护城大阵,是虎狩与洛神儿不通之事,有公孙凉如此相助,哪怕洛神儿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如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任谁也寻不出拒绝的理由。

一路走走停停,虎狩也不禁开始惊叹,更言明此间妖城各方建筑恢宏,比起云泽洲的城也丝毫不差。纵然见过许多,但毕竟底蕴不同,能够以洛神儿遣人送来的那些个材料建造出如此一座妖城,着实出人意料了些。

待得走过许久,来到妖城中心,抬头便可见到最大的一座浮石宫阙。

仰头所见,乃雕梁绣柱,层楼叠榭,丹楹刻桷,飞檐反宇,画栋珠帘,金碧辉煌之间蕴藏神妙万般,更是可见无数道痕生灭其中,无休无息,神妙显化之中好似仙宫落了凡间。尤其大殿门上一道玉匾,上书龙飞凤舞的“妖王殿”三个大字,笔走龙蛇显得苍劲有力,暗藏道韵,才是最为令人惊叹。

“这就是神儿的妖王殿?若只表面看来,真是比我老爹的那座大殿还要好看!”

虎狩看得惊呼连连,忍不住一跃便上了浮石,眸光泛彩。

夏小贼带上陆尘,与公孙凉也一道而去。

上得浮石,可见大殿金鼎红门,显气势磅礴,两尊白玉异兽坐守门前,内有回廊十八转,后有宫群隐绿树。再入其中,是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幽幽。于殿堂深处,兽王高椅,金玉雕铸,华丽非常,洛神儿正端坐其上,双手缓缓拂过两旁,眸中精光晃动,唇角下意识的弧度颇为妖媚。

看来她心中是满意这个位置的。

“神儿...”

虎狩还愣在大殿门前,呆呆的看着端坐王椅之上的洛神儿,眸中满含痴迷。

兴许是心境所致,此时的洛神儿不再如过去一般如清冷的落凡仙子,而是作高高在上的王后一般,凤仪天下,威严凛然。只看一眼,陆尘几人心中都是觉得讶异,谁也不曾想过洛神儿也会有这样的气质存在。

好似天生的帝王,本该如此。

而端坐王椅之上的洛神儿也见到了殿前的几人,唇角笑意顿时收敛,再作清冷模样,仿佛不近人情。兴许是几人的出现扰了她的兴致,眸中漠然之间更藏着许多的厌恶,却又很快便收敛下来,恢复平静。

“何事?”

她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遥遥传来,在大殿中回荡,也让呆呆立于殿前的虎狩终于回过神来。

这莽汉子也似未曾察觉这些,只满脸傻笑,两步并做一步冲了进去。

陆尘几人也跟随身后,一道入了殿中。

“神儿,你当真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还未到近前,虎狩便粗着嗓子喊了一声,待到了近前,更是一步三个阶梯,只三步便上得高位,来到洛神儿一旁。

“这个位置,当真适合你!”

洛神儿眸中稍有不悦,却也只能隐忍下来。

她这妖王的位置,终究不过虚有其表罢了,洛神儿又怎能不自知。哪怕高高在上,哪怕虎狩情深,还是得有所收敛,否则惹得虎狩厌烦,凭他一句话的本事,便可让她这辈子也不能再坐上王椅。

胸脯深深起伏两下,洛神儿终究是笑了起来,便连眸中清冷都收敛许多。

“你要在这个位置试一试吗?”

难得见到洛神儿这幅模样。

公孙凉与夏小贼还好,只听说洛神儿为人如何,却未曾真正见过,但于陆尘而言却如天雷一般。那个清冷而视天下人如无物的洛神儿,那个淡漠又如出尘谪仙般的洛神儿,竟也会有这幅温婉的模样...

终究是身份与地位使然,虎狩的存在,让洛神儿必须如此。

纵然心中不愿,也得表面逢迎。

“我就不坐了,这种位置与我无缘,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嘿嘿,倒是你,真的与这王椅合适,比我老爹坐着都有气派!”

虎狩挠着头发,只顾着傻笑。

“若再添上一件凤袍就更有气派了!”

“凤袍?”

洛神儿面上笑意比之先前更甚几分,眸光晶亮,显然是将虎狩的话记在了心里。大概她也认为自己应该有件足够体现身份的凤袍,说不得霞冠也要准备。但究竟从哪去弄,又有谁能做,便凭洛神儿的本事了。

下方,陆尘几人也都自然听到,更能看出洛神儿心中所思。

虽不说表面如何,但心里确实有些异样的感受。

毕竟在他们而言,披着凤袍的,该是洛仙儿才对。

然上方两人说过了话,洛神儿转过身来,面上又恢复了原本清冷的模样。

好似先前的温婉与亲善不过虚妄罢了。

“你们来找我,又为何事。”

她身形一转,重新落座王椅之上,满面漠然,又有些高高在上的模样。

而其目光,也始终在陆尘身上。

“自然有事。”

陆尘看了眼身旁的夏小贼与公孙凉,二人心中明白什么意思,便径直上前与虎狩说话,拉拉扯扯之间已经走出极远,不愿再停留此间打扰陆尘二人。只虎狩也似察觉一些,想来这一年中他与洛神儿也说过这些事情,目光时不时的望来,含着些许的担忧。

然虎狩如此,洛神儿却始终未曾转头。

她只定定的看着陆尘。

待许久,洛神儿忽的轻笑一声,虎狩三人也已经远远的离开,直接出了大殿,却仍旧能够听到殿内的回声。

“你随我来。”

洛神儿开口,如俯视一般。

她缓缓起身,做足了派头,好似身上真的有凤袍一般。那份属于王者的气质与威严于平静而生,于平静而落,只一瞬的恍惚,陆尘却忽觉自己好似真的在面对南域妖王一般。

待得洛神儿转身向着殿后走去,他才将将回神,急急的追了出去。

大殿有回廊十八转,宫群坐落山野之间,景色怡然。为了建造如此一座妖王殿,耗费了不少资源,陆尘更是早便与夏小贼和公孙凉看过,对其中道路十分清楚。只见到洛神儿所向,便可知晓要去殿后的青山,其中有白玉阶梯步步登高,待得来到山巅,更有凉亭落白纱。

一侧,更有楼阁奢华,与当初洛神儿所居之处一般,是等同将曾经的住处直接搬到了这里。

也是洛神儿刻意如此,连同新建的楼阁都有三层。

大概她心中也仍旧惦记着穆双影,否则又怎的特意命人建了这与当初毫无差别的楼阁?尤其那图纸中注明,此处,乃是重中之重,不容分毫偏差,便连公孙凉都未曾修改分毫,免得惹洛神儿不快。

入得凉亭之中,洛神儿拂袖落座,只挥手便有珍馐瓜果落于面前石桌。

而其又示意一下,陆尘方才收回了望向四周的目光,坐于洛神儿对过。

清酒满杯,陆尘却并未端起。

他只平静的望着洛神儿,眸光深邃,看不出分毫涟漪。

“既然不能舍弃当初的情谊,又为何要那么果决而伤人?双影她,可是一直都在等着你回头。”

正文 第245章 士别一春秋,刮目相看

“回头?”

洛神儿的表现始终平静,面上见不到分毫涟漪,哪怕听到了穆双影的名字也是如此,好似不过一个陌生人罢了,纵然如何提起,如何去说,也与她毫无关系,不能让她心中出现一丝波澜。

这样的洛神儿,让陆尘心中越发沉重。

“否则我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定定的看着洛神儿,眸光闪烁。

“如果不是双影,你该知道,我不会千万里迢迢的跑到北荒来帮你。虽然这一年来,我并没有做过太多的事情,但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该明白。”

“双影让你来的?”

洛神儿素手拿起玉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她的反问让陆尘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女人确实聪明,而且一年来的经历更让她成长了许多,哪怕些许不起眼的举动也或眼神,都足以看出许多。就像公孙凉一样,轻易便可掌握人心,如今的洛神儿虽不到这样的境界,却也相差不多,是真的已经非先前可比,更不是原本那个只知道满足自己野心的女人。

“她确实希望你能回头。”

陆尘摇头苦笑一声,手中只把玩着玉杯,却始终未喝。

“我也知道如今劝你不动,便只能帮你将这妖城建好,满足你成为南域妖王的愿望。就只如此罢了,无论成与不成,我来找你的目的就只一个,便是护你周全。虽在修为的方面是你更强一些,但凭着断刀,一些你应对不了的敌人我还能帮上一把。”

“我知道。”

洛神儿微微点头,又看向陆尘。

然之后便无其他言语,就只这么看着罢了。

那平淡的眼神,蕴藏着莫名的压力,让陆尘呼吸都渐渐变得不太畅快,好似心口压着一座大山般沉重。尽管胸膛几度起伏,但那份并不存在的感觉却始终未曾消散。

如今的洛神儿,确实让人难以应对。

至少陆尘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你的回答如何?”

下意识的避开眼神,陆尘又将手中的玉杯也举起,一饮而尽。

“你若愿意留下,那就留下便是。”

洛神儿的唇角有意无意的勾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弧度,却又很快便收敛。

但陆尘却看得十分清楚,也似刻意给他见到。

想来这个女人已经猜到了许多,但究竟猜到何种地步却不能知晓。她的城府,她的心机,比起当初有了太大的进步,让陆尘也不知应该怎样才能应对,而其如此果断的应下,又有那样一抹笑容,更让陆尘心中觉得不安,好似莫名的进入了某个圈套一般。

“建城大典,你准备何时举办?”

陆尘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问一声。

他还记得公孙凉比较关心这件事。

“一月后,南域妖族尽数来朝,臣服之数更得携带资源作为贺礼,倾力扩展此处绿洲。东西北三域也有许多强大的势力会在邀请的行列,包括人族的七洞天与三古家族。他们究竟会来多少仍旧不能肯定,但必然不会很少,毕竟那是来自虎狩太子发出的邀请。而妖城的建立也必然为整个北荒所知,乃至让整个天下都知晓,南域妖王,已经诞生。”

洛神儿始终平静,面上毫无波澜,亦如实回答。

陆尘还愣在原地,他以为洛神儿不会轻易给他答案,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轻易。

好似没有任何防备。

只洛神儿如此的表现却更让陆尘心中警惕,他着实有些拿捏不定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毕竟常理来说,该是不去回答才对,尤其在原本就是对立的情况下,哪怕暂且的合作也不该将一切都如实交代。

手中的玉杯,近乎被陆尘捏碎。

“你不必如此紧张。”

也似看透了陆尘的心情,洛神儿忽的笑了一下。

只唇角微微勾起,但那双眸子,却仍旧如古井般深邃平淡,毫无笑意。

“我知道你的打算是让洛仙儿复苏,而并非真心护我无恙。这一点无需狡辩,也无需反驳,哪怕双影希望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而你也答应下来,但终究会存在其他的目的。也许你不打算害我性命,但这南域妖王的位置,你却绝对不会让我轻易坐上。撞了南墙便回头的,不会是我,也绝不可能是我。如果你还想着让我放弃北荒南域的话,我只劝你最好丢掉这种想法。”

闻言,陆尘手中的玉杯当即砰的一声化作齑粉。

他眸中也彻底阴郁下来。

然洛神儿却似是没有见到一般,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素手撑起香腮,唇角含笑,眸光漠然。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你留下吗。”

不等陆尘回答,洛神儿已经垂下了目光,另一只手缓缓拂过面前的玉杯,随意而平静。

“你留在妖城,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将会在我的掌控之中,没有什么能够瞒过我的眼睛。妖城,是我的妖城,妖族,是我的妖族,虎狩那个家伙虽然有着极高的身份与地位,却始终不过一个傻子罢了。你会通过他,来让自己拥有足够的声名和权利,然后慢慢架空我的势力,最后让我从南域妖王的位置上倒下来,大概会是洛仙儿代替我成为新的南域妖王...但野心被粉碎,失去了一切的我就会想到远在东盛的双影,她是我如今仅存的朋友,哪怕已经恩断义绝,但你却会告诉我,她仍旧记得我这个姐姐。那个时候,我就会想到有人陪伴的好,就会意识到孑然一人的痛,然后放弃追求的一切,去往东盛,就此做一个普通的修士。也或随着虎狩一起离开此间,就此去往云泽洲做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毕竟那仍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我破碎的野心。”

言罢,洛神儿素指一弹,将玉杯丢开。

她抬眼看向陆尘,唇角的笑意更甚几分。

“你,是这么想的吧。”

“你...”

陆尘张了张嘴,却寻不到哪怕一句反驳之言。

“若你坚持要做,那就去做吧,不过莫要怪我没提醒过你,虎狩那个家伙性子很直,没有丝毫城府,利用起来容易,但想要劝反,却很难。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虎狩在察觉了一切之后仍旧愿意帮你吧,否则,当我的野心被粉碎之时,一定会暴露的所有你,将必然会成为他掌下的亡魂。”

说着,洛神儿已经缓缓起身,俯视一般的看着陆尘,眸光慑人。

“但你也可以放心,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因为我的王朝,将恒久强盛;南域妖王,将名垂千古;南域妖城,将永世流芳!”

风来,白纱起涟漪。

今日的风有些燥热,让人不太能够承受,绿洲外更是荡起了浩荡的烟尘,将整个天穹都遮蔽,一片昏暗。

就如陆尘的眼神一般,黯淡无光。

洛神儿已经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就只陆尘仍旧呆呆的坐在原处未曾离开。

过许久,他才终于回神,四周望去却没有见到洛神儿的踪影,只能抱着脑袋深深的伏在桌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

心中所想的一切,都被猜到了。

他早就与公孙凉说过这些,亦得到了公孙凉的认可,却未曾想过,洛神儿只将将见面便将一切都猜透。他们都低估了洛神儿,是哪怕公孙凉都未曾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毕竟在陆尘印象中的洛神儿,本不该如此。

这一年的行走,这一年的奔波,洛神儿的成长,称之骇人听闻也不为过。

千算万算,终究差了这一步。

洛神儿不会让他得逞,更不会信任夏小贼与公孙凉,兴许就连虎狩,也在她警惕的范围之中,谁都做不了任何事。如此,便将许多可能都限制,而过往的一切也都得推翻,否则如此继续下去,终究不过失败罢了,乃至可能将其惹恼,利刃之下,再不留情。

这样的变故,让陆尘着实有些挫败。

若未曾明说也就罢了,但偏偏洛神儿将一切都说了出来,那平静之下的自信,那淡然之中的随意,好像早便预料,是所有都在掌控之中。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心烦,意乱,陆尘忽的捏紧拳头,猛地就要砸下去,滚动的血气甚至将整个凉亭四周垂落的白纱都掀得高飞,却最终悬在桌案三寸之上,未曾真的砸落下去。

洛神儿大抵不会介意,不过就是再修一张玉案罢了。

但,若真的如此,陆尘甚至能够想到得知这些的洛神儿会有怎样的眼神。

他不想见到那种眼神。

一把抓起酒壶,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砰的一声,酒壶落下,他一双眸子都布满了血丝,唇角、衣襟也都沾满了酒渍,狼狈不堪。

起身,离去。

陆尘不知自己如何离开妖王殿,如何离开妖城,只在离开绿洲的路上遇到正靠在树杈上的公孙凉与满脸嬉笑的夏小贼时,才终于回过神来。

“看来被打击得不轻。”

夏小贼吹了个轻佻的口哨,纵身便自树上跃下,伸手揽住了陆尘肩膀。

“不必沮丧,那洛神儿如今城府心计确实非一般人,你不是对手也很正常,但她能将你打击成这个模样,倒也足以令人刮目相看。只言神机妙算,还得是凉兄更胜一筹,早便预见了一切,连你这幅模样都能猜得出来。那洛神儿,终究比不了凉兄!”

闻言,陆尘稍愣,有些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仍旧靠着树干坐在枝杈上的公孙凉却将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满面淡然,唇角笑意更是平静而从容,又带着几分自夏小贼身上学来的狡黠。

“夏兄,你该说我是‘运筹帷幄谋御天下事,决胜千里寸心天地宽’,而后我再回一句‘过奖’,如此,才更合适。”

正文 第246章 算无遗策,应对之法

听闻公孙凉的玩笑话,陆尘只眨了眨眼睛,不太能够明白。

“怎的,还没回过神来?”

夏小贼拍了下陆尘肩膀,嘿的笑了出来。

“那洛神儿该是将你心中所想的一切都猜透,将你打击得不成样子,她再聪明,还是比不了凉兄。先前我们与虎狩太子分别时,凉兄可是已经跟我说了,就算到你得这幅消沉的模样,也说洛神儿该将一切都猜了出来。”

“这...你...”

陆尘张了张嘴,又抬头看向仍旧潇洒自如的公孙凉,经不住低呼一声。

他到此刻才终于明白,公孙凉早便料到洛神儿能够猜出一切。

“公孙兄早便料到?怎的不与我早说?”

陆尘眼神稍有些怪异,看着公孙凉面上淡然的笑容,那隐藏其中的自信让他将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人言东盛公孙凉多智近妖,陆尘暗恼自己早该想到,凭其料事如神,大抵早便将一切都算透,却不知怎的就忘了这些。也许是洛神儿忽的道出一切,让他太过震惊,始料未及,方才头脑有些转不过来,但如今想想也是,凭公孙凉的本事不该弱于洛神儿。

“我也是先前见到洛神儿时,才将将看出来。何况若真的跟你说了,凭现在的洛神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看出很多东西。能够瞒过自己人的谎言才是最成功的谎言,可以免去许多意外的可能。”

公孙凉微微摇头,面上笑意也渐渐收敛。

“另则,我原本未曾见过这女子,只先前想过可能会有此事,便早早的做了二手的打算,直到先前见了洛神儿才能确定,这女子绝非你先前所说一般。她面容清丽,却双眸狭长,神光内敛又偏为阴鸷,闪烁之间却更显平静。凭我所料,该是虎狩太子早便与洛神儿说过你的事情,她便就早早的就已经知晓。况你与洛神儿洛仙儿的关系,能够猜出这些,并不值得意外,哪怕以双影姑娘为借口,也绝对不能蒙混过去。”

他一跃下了枝杈,来到陆尘面前,手中折扇也合了起来,唇角又挂上笑意。

“我观虎狩太子模样,洛神儿应该未曾说过她与双影姑娘恩断义绝之事,他也仍旧当你作妹夫。如此,便可猜到洛神儿已经有了盘算,更知晓我等目的如何。但她未曾告诉虎狩太子这些,是料到我等要借虎狩太子来夺取权势,将她架空,却仍旧放任,便肯定有了应对之法。而该如何应对,自然不言而喻,是凭虎王爱子,若得知有人利用虎狩太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可能会对其有所伤害,必然暴怒而出手制止。一旦如此,无论我等如何,也必然免不了麻烦,甚至可能陷入危险之中。这,便是洛神儿的打算。只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却太过渺茫,不说也罢。”

“那我们究竟该如何?”

陆尘抿住双唇,仍旧有些担忧。

先前的一切打算都被猜到,他便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洛神儿失去南域妖王之位。毕竟那些个南域妖族,并非所有都不肯承认其地位,乃至整个南域妖族有近乎半数都认可了洛神儿地位。

是因虎狩与虎王,还是其原本妖族殿下的身份与可期的未来,不能知晓,但这些人必定有着自己的想法。而一方妖族能够稳固,掌权者必然有着足够的城府与心机,一旦承认洛神儿地位,便近乎没有可能改变自己的态度。也或有些机会,却不会太大,也就借虎狩之势可以达成,其他,又怎么能行?

陆尘想不明白,更不知公孙凉究竟如何想法。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但那些,却很简单。”

公孙凉笑得轻松,眸中却有精光连连闪烁。

“这世上,无所谓忠诚,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罢了。”

望着公孙凉面上笑容,陆尘与夏小贼只觉得身子一僵,亦不知为何心中微凉。他们忽的想起那日说过,公孙凉的所有计谋都是建立在自己的一分感性之上,然如今看来,却似乎有些不当,属于他的感性也许连一分都不足,最多不过半分罢了。

如此的了解人性人心,公孙凉,纵然是朋友也觉得如此可怖。

“可是...我们好像没有什么筹码。”

夏小贼更快的回过神来,秀眉轻蹙,又转头看向陆尘。

“你那个明月长生殿,应该也没有多少宝物能用了吧。”

“很少。”

陆尘微微点头。

明月长生殿的宝物九成九都被两仪门取走,而前次夺回断刀,两仪门更是被夷为平地,化作八千里苍茫黄土,无一物存留,那些所谓的宝物也自然在大圣道器的碰撞之下化作齑粉彻底消失。若得足够的筹码才能招揽人心,陆尘自认身上并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

断刀,星陨血刀,金字经文,另则便是天玄宗环山大河得来的九个古字。

九罪传承是不能拿出来的,翠叶令牌更不行,但除此之外,陆尘身上确实没有其他珍贵之物。

夏小贼也穷得很。

总不能让公孙凉将公孙家秦家的东西拿出来,原本他便是来帮忙,若真的那样,未免太过分了些。

“无需你们拿出什么东西。”

公孙凉笑着摇头,又道了一声,叫上两人边走边说。

“北荒地域辽阔,虽九成荒芜,环境恶劣,却盛产灵精,有着无数的灵精矿脉潜藏地下。若能够将之开采,大量的灵精便是我等手中的筹码。灵精的作用你们该知道,无论修炼也或其他,作用极大,虽比不上珍稀宝物,但数量,却也足以弥补质量。若是有着数量足够庞大的灵精在手,莫说南域妖族,便是这天下也得九成的人都会愿意臣服于你。”

“那得需要多少灵精才够?!”

夏小贼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公孙凉。

陆尘也稍觉不妥。

南域妖族太过庞大而驳杂,各方妖族大大小小不知数量几何,虽不说全部都在洛神儿麾下,却也有四五成是真心投靠。纵然每处妖族的首领那里送上一方灵精,大抵便得数千才够。而要给出足够这些妖族背叛洛神儿的灵精,数量之庞大,根本不能以数计。

纵然北荒盛产灵精,也不知是否足够。

“你们想多了。”

公孙凉笑着摇头,镇定自若。

“南域妖族,不过四五成真心加入洛神儿麾下,另则有三四成迫于压力,只能随波逐流。那三四成的妖族无需多少灵精,不过一些简单的筹码与足够的许诺便可,另则也无需将那些真心投稿洛神儿麾下的妖族尽数招揽。兵马不在多,而在精,若我等所拥势力足够强大,纵然洛神儿麾下从众更多又能如何?千万方灵精,足够!”

“千万方...那也太多了些...”

陆尘唏嘘一声。

“尤其我们对北荒不甚了解,究竟怎样才能寻到灵精矿脉,又多久才能弄到如此数量的灵精,同样是个很大的问题。”

虽不曾了解,但陆尘与夏小贼也知寻探灵精矿脉并非简单可为,其中有着许多道理是外人不能懂得。且不说其他,便说灵精矿脉所在何处,有着怎样的储量,潜藏多深,都是极大的问题。若能够寻到一处灵精矿脉,却不能查明多少储量又潜藏太深,纵然发掘出来也是抵不过耗费的人力物力,反而会出现亏损的情况。

得值得挖掘才行,否则费时费力,讨不了任何好处。

“这便无需你们操心。”

公孙凉看了他二人一眼,驻足原地。

陆尘与夏小贼也停下脚步,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如何探查灵精矿脉,如何发掘,如何运输,这些我已经有了对策。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千万方灵精必然能成。届时,不过一些小小的手段,洛神儿很快便会轮为空壳。你们也莫要觉得时间太长,不要忘了,洛仙儿如今还在沉寂,若不能让她重新复苏,拥有自主的能力,纵然架空了洛神儿也毫无作用,毕竟我等身边并无任何其他可继位之人。这一切的行动,都得建立在洛仙儿复苏的基础上才行。”

“那就是...等虎王的消息再行动?”

陆尘低低道了一声,仍旧觉得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非也,发掘灵精一事,还得尽快开始,毕竟灵精到手也不会自己飞走,只针对洛神儿的行动才得等虎王的消息。这两日我便会离开此间,去联系好友开始着手灵精一事,你二人则留在此间,注意时刻掌握洛神儿的行动。任何的变数,都有可能让所有准备付之东流,我尤其担心洛神儿已经掌握了分化双生魂之法,会对洛仙儿不利。若真的如此,那才是最大的麻烦,而我先前所说的渺茫可能,便为此事。”

“这...不太可能吧?”

夏小贼与陆尘对视一眼,皆见到了对方眸中的愕然。

虎王也未寻到的方法,凭洛神儿,怎么可能...

先前公孙凉说的时候他们还未曾在意,毕竟其口中所言可能渺茫,那便是真的渺茫,近乎等同没有可能。而事实也正如此,陆尘与夏小贼只能干笑一声,并未苟同这种猜测。

“虎王在寻,洛神儿也在寻,不过是机会多少的差别罢了,却并非没有可能。你们谁敢说,洛神儿没有属于自己的际遇?而说不得巧合机缘之下,她便得知了分化双生魂之法。此事,不得不防!”

说着,公孙凉满面凝重,也让陆尘与夏小贼知道,他绝不是开玩笑。

正文 第247章 命运,于算无遗策之上

只第二日,公孙凉便离开了妖城绿洲,至于他究竟去了何处,便连陆尘与夏小贼也不知。就如公孙凉所言,瞒过自己人的谎言才是最成功的谎言,若连陆尘与夏小贼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无论洛神儿用怎样的手段来询问,也始终不能得知答案。

毕竟陆尘与夏小贼是真的不知道。

而公孙凉的离开,也必然会引来洛神儿的警惕,想来虎狩也该与她说过公孙凉的身份。哪怕过去从不曾见过,但东盛公孙凉多智近妖的名号,洛神儿却必然听过。

他的到来,原本便于洛神儿来说不是个好的消息。

如今该在此间继续停留的公孙凉却忽的不知去向,只留陆尘与夏小贼两人无所事事,依旧如过往一般,该修炼修炼,该读书读书,必然会使得洛神儿心生不安。也如公孙凉临走前所言,他只将将离开两日,洛神儿便有些坐不住,带着虎狩寻到了陆尘与夏小贼。虽表面说来因虎狩要与这二人相聚一番,然言语之间,却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公孙凉的存在。

虎狩性情直爽,心无城府,便直截了当的询问起公孙凉的去向。

“我们也不知具体如何,他只说要回家一趟,得不短的时间才能回来,想来该是秦家又生出了什么变故。”

陆尘只如此回答。

秦家变故,只稍作打听便可知晓,并非何种隐秘之事。

尤其最近东盛有秦门强势崛起,是早便闭关不出的秦家太上大长老忽的现身,因秦方圣子之死而不知为何与秦家老家主产生矛盾,一怒之下叛出秦家,另立门户,这才有了秦门的出现。

近一年风波不断,是公孙家秦家与秦门、任家总是出现矛盾。起因也足够简单,那秦家太上大长老离开秦家时,将秦家所收藏的许多修行法与秘法都尽数带走。这些还无妨,但秦家九龙图,乃是密中之密,不容外传,却被秦家太上大长老广收门徒,尽数传授。这等修行之法在寻常秦家之人而言仍旧存在禁制,不能随意外传,但禁制也存在极限,于秦家太上大长老这等人物无用。

如此也就罢了,毕竟秦家太上大长老也确实留下禁制在这些弟子身上,然其却不止如此,在广收门徒之后,更是与任家交好,又提供了不少资源给正在重建的两仪门。

原本风波已经过去,只剩小打小闹,而不愿与秦门生事的秦家忽然得知这些,便再也坐不住,也因这些原因而使得整个东盛都不再平静。

公孙凉若在这个时间回去,也是正常。

洛神儿听闻,只眸光闪烁,秀眉轻蹙,显然信了七分,却仍旧保留了三分不信。但一旁的虎狩却是不断点头,面上也做出高深的模样,好似真的想通了些什么。

“秦家那老不死的也真是奇怪,不知怎么想的,放着公孙家秦家不待,非得闹成这个样子,而且前段时间我还听说那老东西广收门徒,将秦家的九龙图都随意传授。虽说也留下了禁制,但终归做的不对,换做任何一个势力都肯定不会容忍这种人存在。”

虎狩口中啧啧有声,亦不禁叹息。

“你们说那秦家太上大长老怎么就能与秦家老家主闹出这么大的矛盾?甚至还叛出秦家,另立秦门?都是老古董级别的人物了,该看开的也都看开,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何况那些个老家伙不都应该迂腐顽固么,怎么这天下就出了这么一个不明事理的老东西?最近因为这些事,不止闹得东盛风波不断,便连北荒,甚至中州都隐隐有参与其中的趋势了。”

“何止北荒与中州,甚至西凉与南野都有可能参与其中。”

夏小贼对这些东西懂得较多,当即笑了一声,开口接过话茬。

“据我所知,公孙家秦家与北荒的三古家族有些来往,而任家与九黎皇朝存在某些关系,若任凭局势这般发展下去,必然会牵连北荒与中州。再看如今东盛大势,一方公孙家秦家为主,一方任家秦门为主,诸子百家都在风波之中,谁能说无人与南野乃至西凉存在关系?若闹得太大,说不定这风波便会席卷整个天下。但真的想来,其根本原因也就是任家出手抹去了天玄宗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大概他们也未曾料到会引起这些个麻烦。”

“那倒是有意思了,我还真不曾听说这些。夏兄弟,你知道的多,赶紧与我说说!”

闻言如此,虎狩眼睛都亮了起来,显然也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喜欢打听这种事情。

虎狩已经如此直言,夏小贼也就没有继续藏着瞒着,一边饮酒一边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缓缓道来,而其中更夹杂了许多夸张之处,好似他真的见到一般。尤其那日秦家家主与任家家主一场大战,那可是半圣之战,到了夏小贼口中更是说的天花乱坠,亲临战场一般,还将谁用了怎样的道法手段,显化了怎样的神威都说得清清楚楚。

这些也就糊弄一下虎狩这种没脑子的家伙,而其也很配合的满脸兴奋,显然真的信了这些。

陆尘只在一旁不断摇头,洛神儿也只随意听听,不发一言。

待得许久,夏小贼说得口干舌燥,一场酒宴也都喝得尽兴,便就此打住,各自回去休息。

虎狩与夏小贼都在兴头上,便喝了不少,两人都是被搀着才能回去。

然安置好了两人,陆尘与洛神儿又在绿洲的边缘见到了对方,显然都想着要说些其他的事情。

“随我来吧。”

洛神儿淡淡的看了陆尘一眼,眸中清冷始终未曾变过,转身便向着妖王殿而去。

大概又是去那凉亭。

陆尘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稍作犹豫,还是追了上去。待得再至那凉亭,仍旧如上次一般,清酒、玉杯、珍馐瓜果,好不丰盛。尽管两人都无心喝酒进食,亦各有心思,却谁也未曾开口,就只安静的坐着。

过许久,洛神儿才终于眯起眼睛,深深的看了陆尘一眼,抬手斟酒。

“公孙凉,应该还在北荒吧。”

“我也不知道。”

陆尘笑了下,平静的接过洛神儿推来的玉杯,仰头饮尽。

“他离开时我也曾问过,但得到的回答却有些含糊,言说自己未必就要在北荒才能成事,纵然身在东盛,中州,哪怕西凉也或南野,要做什么,都绝对无妨。限制他的不会是距离,只有时间。”

顿了片刻,陆尘将手中玉杯放下,抬头看向洛神儿。

“‘运筹帷幄谋御天下事,决胜千里寸心天地宽’,这是公孙兄给自己的评价。”

“他担得起这样的评价,也就只他一人才能担得起。”

洛神儿并无否定。

“若是他也要与我对敌,凭我的本事,根本算不上对手,哪怕如何运营谋略,也不可能与他相比。”

闻言,陆尘倒是有些意外。

他从未想过洛神儿竟会如此的坦诚。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坚持?你已经猜到了我的目的,我也可与你明言,公孙兄就是我请来的臂助。有他在,纵然你手中掌握着整个妖城所有的风吹草动,也决计不能掌握公孙兄的打算。凭他的本事,可以轻易将你架空,让你的所有野心都粉碎,落得你所猜测的下场。如此,挣扎毫无意义,只会浪费时间,让自己在失败的时候更为难以承受。”

“我想试试。”

洛神儿仍旧平静,又为陆尘斟了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

陆尘也并未拒绝,伸手拿过却并未直接饮下。

“试与不试,改变不了结果,倒不如直接放弃,好好想想究竟要去云泽洲,还是随我回东盛去寻双影。若你要去云泽洲,我不会拦你,但会明确的告诉你虎王欲要对你不利,至少也得将你与洛仙儿分化而作两身才行。而若你随我回东盛去寻双影,我和双影都会给你时间来慢慢接受洛仙儿的存在,更不会与你为难。你该知道老鬼的存在,在葬仙山,纵然虎王也不能放肆。”

此时的陆尘,平静之下稍有些狂妄。

尽管狂妄,但这一切都是事实。

老鬼并非寻常的存在,莫说虎王,纵然天下人都要杀她,于她不利,若在老鬼身边,有陆尘劝言,便谁都不能将其如何。可以说,老鬼与陆尘的身边,就是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也就明月长生殿能够与之相比。

“未必不能改变结果。”

洛神儿忽的笑了下,只眸中却无任何笑意,甚至冷得让人心中发寒。

“公孙凉号称多智近妖,算无遗策,但人便是人,并非真仙,不能没有极限,何况真仙也并非事事可为。我就是要看看公孙凉的极限在哪里,又或是究竟谁才更胜一筹。有些事情,并非算与推测便可事事掌握手中,人之命途忐忑不定,哪怕东盛的天机门也不敢妄言能够推算一切。公孙凉不过就是聪明些罢了,但他终究会有属于自己的极限,也许我比不上他,但人的命运,却总是在绝对的智谋之上。”

闻言,陆尘眸中光芒也渐渐凝重下来。

他看着其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其中的冰冷与漠然,让他的心绪越发阴郁。待一杯酒饮尽,陆尘又忽的想起前日在离开绿洲的路上,公孙凉口中所言的担忧之事。

洛神儿的手中,说不得已经掌握了分化双生魂之法,毕竟人之机遇难以掌控,更是所有算计之中最大的变故,是哪怕天人也不能将这些都猜透。而一旦洛神儿掌握了这些...

洛仙儿的安危,必然落入洛神儿手中。

陆尘也好,虎王也罢,都将会受到限制,所有的计谋也都会沦为空谈。

那时,胜的便是洛神儿。

正文 第248章 逍遥赢慕寒,名唤小酒仙

离开妖城,回到绿洲外的烂屋时,夏小贼还未醒来,正在床上抱着被子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他总是乐观,但陆尘却满心的沉重。

洛神儿虽未曾明说,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她的手中仍旧掌握着足够胜过他们的底牌。也许是些未知的存在,也或如公孙凉的猜测一般,是分化双生魂的办法,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得给予足够的重视,否则一个不甚,最终失败的将会是他们,而届时洛仙儿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谁也不能肯定。

绝对不会很好。

一口浊气吐出,陆尘没有在屋里待很久,转身便走了出去。

他寻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又取出了仙影玉佩。

这件事得告诉公孙凉才行,洛神儿也知陆尘肯定会如此选择,却仍旧没有隐瞒。要么她有着另外的想法,要么她认为自己手中的底牌足够强大。

越是深想,越发觉得可能。

洛神儿的手中,也许真的已经掌握了分化双生魂的办法,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去做。若两人的灵魂分化,不再共享一副身躯,而洛神儿为主导的情况下,被驱逐的必然是洛仙儿。若真的如此,洛仙儿将会去哪里,离开了身体容纳的灵魂又是否还能继续存在,都是个问题。

很危急的状况。

仙影玉佩流转神妙显化,只不多时,便于面前空处投下一片虚晃的影子。

待得清晰,陆尘却稍愣片刻,是眼前所见不止公孙凉一人,更有一满面笑意的男子于其身后。此人面如冠玉,黑发如瀑,一袭青衫而系长剑于腰侧,气质洒脱不羁,正拎着酒壶坐在窗台上,遥遥望向明月高悬。树影斑驳,风起引飒飒,黑发飘荡,一壶快活酒,对月吟高歌,倒是颇为自在,享尽人间风流。

“他是赢家圣子,乃我一位挚交好友,日后见了便叫他小酒鬼即可。”

公孙凉介绍一声,却引来那人一声大笑,亦转头望来。

见到陆尘模样,那小酒鬼笔挺的剑眉挑了一下,眸光如星辰一般,唇角笑意更增了几分,却醉态愈甚。

“我是小酒鬼,也是小酒仙,见了我,得恭敬一点才行,我喜欢小酒仙这个名号,可别叫错了!不过...嘿,早便听闻东盛有位血天传人将一黑铁面具烙在脸上,是眸光猩红,獠牙狰狞的模样,但想来该是以讹传讹。如今终于得见,虽只虚幻的影子罢了,却能看出血天传人并非那传说中的一般,只黑铁面具如实,然想来这黑铁面具之下,也该是副俊俏的模样。”

“过奖。”

陆尘将将回神,听到小酒鬼夸赞,只能尴尬的应了一声。

自己什么模样,陆尘当然清楚,这小酒鬼也该是随意的奉承,但终归得回应一声,否则不太礼貌。

“他这人好喝酒,还不能喝酒,两三杯就要醉倒,总喜欢说些胡话,你也莫要理他,待得之后再与你介绍,还是先说说正事吧。你这次找我,可是洛神儿又与你说了些什么?”

“是。”

陆尘也不再理会口中仍旧说着些什么的小酒鬼,只听到自言是什么“酒中仙”,但看他的模样,还真就是个小酒鬼罢了。然也不过一念罢了,陆尘终究还是收敛心神,将先前之事与公孙凉尽数说了个明白。

自然包括他心中已有的猜测。

“你说的还真差不多,那洛神儿,已经寻到了分化双生魂的办法!”

两人说话时,小酒鬼不知何时又来到了公孙凉背后,一手揽住他肩膀,嘴里吐着酒气,醉眼朦胧的模样仍旧英俊好看。

“你又听到酒中仙的指点了?”

公孙凉倒是没有排斥,只摇头笑着,问了一声。

那小酒鬼闻言,嘿的一声笑了起来,手指点了点公孙凉鼻子,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陆尘没有听清,却见到公孙凉嘴角明显的抽了一下,面上也有些尴尬的样子,又下意识的看了眼陆尘,见到他眼神茫然,这才重新镇定下来。

这二人的关系倒是极为不错。

陆尘心中稍有些意外,不曾想过那无论何时都平静自信的公孙凉竟也会露出这幅窘态。

“酒道有神仙,常与我暗言,变则变矣,却万变,也不离其宗!”

小酒鬼没由来的道了一声,身子摇晃,得扶着公孙凉才能站住。然一句话过,小酒鬼又忽的面色一白,喉咙间挤出一道难听的声音,猛地将公孙凉衣襟都抓住,身子也忽的俯了下去,显然要酒吐,将公孙凉吓得转身就走。

只陆尘还在愣神,小酒鬼又忽的拉着公孙凉转过身来,面上满是诡计得逞的笑意。

“你又被我骗了!”

“你这家伙...”

公孙凉的脸色明显的黑了下来,又着实无可奈何。

“还是说说你口中的那个酒中仙又跟你说了什么吧。”

“酒中仙?”

回过神来的陆尘疑惑一声,先前便听到,却没有机会问。

然公孙凉还未回答,小酒鬼又忽的立起一根手指在面前,惺忪的醉眼四处警惕的看了看这才凑近几分,一张俊秀的面孔将整个光幕都占据,语气却变得有些怪异。

“酒道神仙,那可是真正的神仙,有酒的地方就有他。你那里也肯定有酒,男人身边都有酒...你听我的,慢慢回头,看,酒中仙就在你的背后,是个满脸通红的老神仙,正伸着手跟你要酒呢...”

陆尘确实回了头,心里更有些打鼓。

然将将转过身去,后面的光幕中就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

无需多猜,肯定又是这小酒鬼捉弄人的把戏。

陆尘无奈的叹了一声,这才回过身去,眸光却显然有些怪异。毕竟这小酒鬼长得着实不赖,气质又是逍遥自在一般,却怎的就喜这些东西?修行一道,任谁都时刻保持着敬畏之心,哪怕心存恶念也不会拿神仙来开玩笑,偏偏小酒鬼就不信这些,分明是只自己快乐就好,不在乎其他。

“赢慕寒,你可敢再戏弄我二人一次。”

公孙凉伸手将笑得倒在地上的小酒鬼拉了起来,面上有着明显的阴沉,便连眸光都变得锐利无比。

这一声全名,让还在大笑的小酒鬼猛地止住,只嘿嘿的又干笑两声,却连连摇头。

“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想到了什么。若不说也无妨,我心中早便有了推测,只给你个表现的机会罢了,陆兄弟可非寻常人,与他交好,对你也有着莫大的好处。”

公孙凉言罢,又冷哼一声,显然有些不悦。

只陆尘却心中不由苦笑。

这赢慕寒是小酒鬼也罢,小酒仙也罢,但其毕竟是赢家圣子,而赢家,又是北荒三大古老世家之一的存在,其地位实力比起公孙家秦家丝毫不差,甚至在底蕴方面更为雄厚一些。这等人物,不说高高在上,却也相差不多,如他这般渺小的存在又怎能值得此人相交?

纵然有着炼狱圣子之名,又有血天传人一说,但终究不过虚妄。无论从哪个方面去说,都是陆尘更弱一些。

该是他去结交赢慕寒才对。

“好好,谢谢凉哥!”

赢慕寒嘿嘿笑着,一个大礼就要跪拜下去,却终究被公孙凉拉了起来。

开玩笑罢了,公孙凉也不能真的受下这一大礼。

“酒中仙跟我说啊,那洛神儿有着极大的机缘,在收服南域各方妖族的时候已经得到了分化双生魂的办法。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在准备各种材料准备将洛仙儿自身躯中分化出来,而后再以养魂瓶之类的道器将那洛仙儿的灵魂暂且收纳,以其安危作为威胁。至于分化双生魂的材料,都是珍贵无比,凭她的本事要收集这些个宝贵的东西,还不知得多长时间才行。她又不知你们究竟如何打算,肯定会加紧时间将一切都完成。一月后,妖城大典,因虎王的关系绝对会是八方来贺。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只需稍微放风出去自己缺点什么,无意者无意,有心人...自然也就会有心。”

说完,赢慕寒又仰头灌了大口的美酒,面上泛起醉红的颜色,又在傻笑,口口声声的嘀咕着什么,不能听清。

他松开扶着公孙凉的手,摇了两下而后便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彻底的睡熟过去。

陆尘看得目瞪口呆,想不通这赢家圣子怎的就这幅模样?

圣子,肩负大任重责,又乃一方势力年轻一代的表率,该如公孙凉这般出类拔萃才对,再不济也当如秦方一般勇悍无敌,但偏偏赢家圣子如此德行,倒真不愧公孙凉叫他一声小酒鬼。

“他想到的,与我想到的差不多。”

公孙凉没有理会醉倒的赢慕寒,只转头看向陆尘,面上凝重。

“要分化双生魂,尤其如她与洛仙儿这般特殊的双生魂,所需之物必然非同凡响,十分珍贵。妖城大典是个好机会,只无多少可能让她如此轻易便将一切都搜罗齐全,还得缺不少东西。但也并非绝对,哪怕不过些许的可能,也得给予足够的重视与防范。你与夏兄就在妖城,尽可能盯着洛神儿,最好能够得知她的所有行踪。分化双生魂究竟需要什么,要得知这些太难,虎狩也肯定不会知晓,就不要去打听了。但洛神儿若真的凭借此次妖城大典的机会就得到了所有材料,一定要想尽办法阻止她的行动,哪怕撕破脸皮就此开战也在所不惜。洛仙儿的安危,关系实在太大,不得不防!”

顿了片刻,公孙凉又眯起眼睛,眸中精光闪烁,犹如利剑。

“另外,找机会走一趟云泽洲,也或与白叔说明这一切。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开战的程度,虎王有着四成可能会是我们的一大臂助。”

正文 第249章 那一袭黑裙如故

“只有四成?”

陆尘愣了下,有些不能明白。

“不错,这四成的可能的存在还得是你我全力争取的情况下才有。”

公孙凉面上也十分凝重,显然面对如今的情况,凭他的智谋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成。

“虎狩性子太直,更是对洛神儿情根深种,而虎王又太过爱子。一旦出现于我们来说最不利的情况,虎狩必然会站在洛神儿的一方,与我等为敌,绝不会任凭我们对洛神儿出手。虎王对虎狩的爱护天下皆知,虽自己严格相待,却不会允许他人伤其一根毫发,若虎狩坚持,虎王有着极大的可能会选择相助虎狩而不会相助洛仙儿。毕竟虎狩才是虎王的子嗣,洛仙儿终究是外人。”

他手中折扇一下又一下的拍打敲在另一只手上。

这是公孙凉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而每当这时,他心中必然已经开始盘算起来。但其究竟考虑到了什么,陆尘却不能知晓,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依照公孙凉的性情更不会将所有一切都明言直说。

他会将一切都考虑其中,包括陆尘、夏小贼,连同白叔与虎狩,都会是他所有盘算中的一部分。

“这件事,兴许还会有些转机,但前提是能够将洛神儿拖住。”

过许久,公孙凉才终于开口。

“你就仍旧如过去般呆在那里就好,我会联系下韩无道,让他想办法去一趟你那边。凭炼狱天子的本事,想要暗中把握一人的动向再简单不过,而很多事情也得韩无道才能尝试完成。”

“韩无道...”

陆尘心中微动,却不曾明说。

炼狱圣子一事,陆尘还未与公孙凉说过,毕竟他这个身份还未得到确立,虽在炼狱中已经人尽皆知,但炼狱天地人三子却未曾没有承认他这个圣子的身份,在外界而言也并无一人知晓。

圣子,虽有其名,不存其势,纵然多说也无益。

“你且早点休息吧,那洛神儿是否已经得到了分化双生魂之法还不能确定,我们也不必如此悲观。一切都还有机会,放心就是。”

公孙凉笑了一下,算是安慰,待得陆尘回应也就将仙影玉佩的联络断开。

待得眼前人影消散,陆尘却仍旧驻足原地。

他不知公孙凉究竟是怎样的打算,更是觉得无比压抑。洛神儿可能已经得到了分化双生魂之法,好似一团阴影,始终笼罩在心头不能散去,更让他们原本的计划出现了许多的变故。但这些于公孙凉而言并不值得意外,毕竟在他的考虑中,一切可能的情况都早在预料之中,但偏偏公孙凉只自己知晓,将身边之人也置于棋盘之上。

这般身在其中却觉得眼前一片迷蒙的感觉,并不舒服。

凉风起,北荒的夜始终如此寒冷。

陆尘禁不住激灵灵的一个寒颤,好似寒意透入骨中一般,正将心中一切的思绪都暂且放下,回去休息时,却不知怎的忽然僵在原地,心跳也似猛地漏了一拍,整个人都完全紧绷起来。

微凉的触觉,锋锐的气息,还未觉察便已经贴在后心。

“作为修士,尤其炼狱圣子,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足够的警惕,因为你的敌人将无处不在,只稍许的松懈便会葬送自己的性命。”

这个声音,让原本满心冰凉的陆尘忽的一怔。

还在愣神的时候,后心冰冷的锋锐已经消失不见,伴随着一声轻笑,那双温软的藕臂已经缠了上来,贴着陆尘脖颈两旁将其揽住。风起,黑色的花瓣轻轻飘零,伴随着熟悉的香味,萦绕不休。

那一缕长发的触觉,更让陆尘直接颤了一下。

“你...你不是...”

“我可未死,凭那老东西的本事想要杀我,还差了一些。”

黑玫瑰。

她将臻首至于陆尘肩头,正歪着脑袋看来。

一如过往的半张面具,唇角的巧笑嫣然,充满了媚意的笑声,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毫无虚假,便连背后的触觉也是温软。

她确实活着,并非化作游魂寻来。

“何况你也未见到我的尸体,炼狱更不曾寻到我的下落,怎么就能说我已经死了?但你确实未曾让我伤心,嘻,还想着帮我报仇,只可惜对手太强,一直拖到现在,我还打算等你杀了那黑毒老怪之后再现身呢,那时你的表情一定十分有趣。”

黑玫瑰唇角笑意更甚,耳边的细语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陆尘将将回过神来,自她怀中挣脱,方才转身。

一袭黑裙染妖媚的紫色纹络,身形高挑,藕臂细长,正背着双手站在那里任凭打量。那唇角的笑容依旧,脚下落定的花瓣也如过去一般,让仍旧无法相信的陆尘只能选择相信,毕竟黑色的玫瑰,也就她身上才有,这熟悉的花香也始终缭绕在她的身旁,无人能够模仿。

“还当我是鬼?”

见到陆尘许久不曾开口,黑玫瑰忽的歪了下脑袋,眸子都笑成了新月一般。

“当然不是。”

陆尘张了张嘴,忽的笑了出来。

“只我未曾想到你竟真的逃了出来,那黑毒长老...”

“那老怪物确实厉害,速度也挺快的,被他打了一掌之后才有机会逃脱。”

黑玫瑰轻轻耸肩,好似有些无奈。

“毕竟是圣道的强者,凭我如今的本事还真不能将他如何,能杀一个已经是万幸,第二个无论如何也没有能力了。那老怪也是足够烦人,从当初的那片山野一直追着我到了东盛北端的角落才被我寻到机会逃脱。不过那一掌也不太好受,差点就要让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说着,忽的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可怜。

又凑近了几分,素手轻轻捏住陆尘衣襟,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虽有心后退,但陆尘终究是没有躲过,好似这一下蕴藏着莫名的神妙在其中,让他没有躲闪的能力,只能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任由她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

“我可是将自己都献身到这种地步了,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黑玫瑰又开口,抬头看来,眼角好似真的带着些许泪痕。

但显然这个女人又在存心戏耍于他。

“这种话就不要说了,而且...别这样...”

陆尘扯了扯嘴角,方才觉得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匆匆忙忙的挣脱,又后退了几步保持好之间的距离。

“怎么,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吗?”

黑玫瑰看了陆尘一眼,笑容变得玩味。

“那双影姑娘可是真的好看,也是被她抓住了我不在的机会,竟真的偷走了你的心。以前你可是任凭我挑逗的,如今却连亲密的话都不愿意多说。先前明明还让公孙圣子帮你查清黑毒老怪的身份,今日却又不愿再说这些...”

“那黑毒长老打了你一掌,这个仇自然要报。”

陆尘干笑一声,见到黑玫瑰又要靠近过来,连忙退后两步。

过去不同现在,那时的他孑然一身,凭黑玫瑰喜好这些也就罢了,但如今却不行。毕竟在其心中自己算是已经成家,得对得起穆双影才行,若再任由黑玫瑰如此,便显得太过风流了些。

若是夏小贼,大概会欣然接受。

“嗯?”

黑玫瑰挑了下纤眉,不再靠近,只面上却更多了几分委屈的模样。

早便习惯了这个女人的性情,陆尘也自然不会受骗,当作见不到一般。

“你...什么时候跟来的?我是说,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怎么到今日才现身?”

陆尘干咳一声,稍觉不太自在。

“你猜,会比你想象中的更早一些。”

黑玫瑰又负起双手,轻轻走了两步,面上委屈也都收敛下来,满是戏谑。

“我...在天岚城的时候?”

“不对。”

“那是在天玄宗?”

“不对。”

“死人岛?我在炼狱承受考验时?”

黑玫瑰依然摇头。

“那是什么时候?”

陆尘确实猜不出来了。

若如黑玫瑰所言一般及早便回来,也就只这三个地方了,毕竟离开死人岛时距离那日出事已经就过去了大半年,而后便是在炼狱的三百里海岛。若在离开炼狱后黑玫瑰才终于跟来,得近两年时间了,算不上早。

“什么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

黑玫瑰面上戏谑越发浓郁,而陆尘也终于明白过来,显然自己被骗了。

他嘴角明显的抽了两下,却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第一次来北荒的时候,我才终于找到你。”

黑玫瑰并未继续招惹陆尘,晃着脚步满脸轻松的模样。

“可惜那时双影姑娘已经将你整颗心都牵走,我也是黯然神伤,就没有现身。但这么离去却又不太甘心,就一直暗中跟在你的身后。不过你也是害苦了我,那葬仙山还真不是谁都能去的地方。第一次跟你到葬仙山的时候,那些个阴冷的怨煞气息差点没把我彻底吞了,若非有些手段,我就真的要被你害死。”

她转头看向陆尘,口中啧啧轻叹。

陆尘明显的愣了一下,有些想不起来。

“你在明月长生殿躲了四月之后回去葬仙山的那次。”

黑玫瑰又提醒一声。

闻言,陆尘方才想起,那次回去葬仙山落地时,有许多的阴冷怨煞袭来,让他都打了个寒颤,却又很快便散去。那时未曾多想,只当许久未曾回去,那些个阴冷怨煞便不认得他,却不想竟是针对黑玫瑰。

然如今提起,陆尘方才明悟,然葬仙山与血鬼岭的阴冷怨煞都会退避,黑玫瑰的本事也未免太强了些。

一时间,陆尘眼神都变得有些异样。

正文 第250章 曾经的天子第一人

“我的本事,可不止这些。”

也似察觉陆尘心中所思,黑玫瑰忽的笑了起来,满面妖媚。

这个女人,让他看不透。

陆尘只微微摇头,不再纠结这些,又说了些其他的东西,便领着黑玫瑰回去房间。原本是要给她再寻一处,只黑玫瑰却不愿,口口声声说了已经同住一年,如今又怎的要忌讳这样。到最后,陆尘也与她说不明白,就只能如此,何况原本陆尘便不怎么休息,夜里总是以修炼度过,黑玫瑰纵然在身旁也无妨。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也不曾听人提起你的存在。”

进了房间,夏小贼还在睡着,陆尘声音就小了一些。

“我的藏匿手段可不是谁都能比的,除了老鬼,谁也不能看破,连黑无常都未曾察觉我始终在你身旁。”

黑玫瑰正说着,也不客气,直接爬上了陆尘的床铺。

一个房间两张床,毕竟这村子里剩下的东西不少,夏小贼就直接搬了张床过来与他住在一起。凭夏小贼的性情,自然不喜独自一人,陆尘也就任由他去,总好过在一张床上睡觉,哪怕是两个男人也觉得不太适应。

但如今,这张床却是被黑玫瑰占了。

“你那藏匿的本事倒是厉害。”

陆尘赞叹一声,又微微摇头,在床边就坐了下来。

黑玫瑰在床上趴着,又翘起双腿满脸诱惑的模样,背过身子也就当作看不见。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一声埋怨,熟悉的味道又靠了过来。

陆尘也早便料到,身形一晃便闪了出去,让黑玫瑰抱了个空。

她眨了眨眼睛,又抬头看向到了夏小贼那边的陆尘,面上满是幽怨。

“你就当我傻便是,但以后不要这样了。”

他微微摇头,这才靠着夏小贼的床边坐了下来。

黑玫瑰是个隐藏极深的女人,她究竟有着怎样的来历,有着怎样的想法,又有着怎样的目的,这一切陆尘都不知道。若她那时真的死了,也就死了,该报的仇也会报,就算有什么秘密存在也就人死万般散,不必去追求。但如今黑玫瑰却是回来了,完好无损,甚至早便跟在他的身旁,便不由得陆尘不去多想。

若说这个女人是一见钟情,只为了投怀送抱,陆尘说什么也不信的。

凭黑玫瑰的性情,绝非那种相信一见钟情的女人,而她也绝不会随意就将自己的身子也奉献出来。这样的做法,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但这个目的是什么,黑玫瑰不说,便无人可知。

“我又不会害你,怎么就不能这样了?”

黑玫瑰将双臂收回,枕在脸旁,好笑的看着陆尘。

“若你是担心双影姑娘,那大可不必,我也不会让她知道这些,咱们就只偷偷摸摸便好。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这些么?瞒着正妻,在暗地里收个相好的,追求那种不为他人所知的快乐。”

“我不喜这些。”

陆尘当即摇头,又指了指身后还在睡觉的夏小贼。

“他大概喜欢,你可以找他。”

“你...”

黑玫瑰瞪起眼睛,又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便将被子拉到身上,显然有些恼怒。

陆尘也不在乎,他不信黑玫瑰毫无目的,哪怕说出如此得罪之言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愿如此,更是等同告诉黑玫瑰自己对其抱有警惕之心。若如此便可将之杜绝便好,若不能,适当的保持距离也可让自己更为安全一些。

毕竟这世上最难看透的是人心。

黑玫瑰帮他不少,做了许多事情,但其性情却让陆尘拿捏不定。

这是个连公孙凉都不能看透的女人,也就让陆尘更无法应对。

只能如此。

一夜无言,待得次日将醒,陆尘周身血气也都渐渐收敛下来,滚动若闷雷般的声音亦平复下去。

夏小贼早便习惯了陆尘每夜修行,纵然血气在体内滚动轰鸣,也不会打扰他的休息,睡得如死猪一般。也正因此,昨夜二人在房中说话也不曾将其惊动。此间是妖城绿洲,虽在之外,却也无需时时刻刻抱有警惕之心,夏小贼便习惯了安睡。何况陆尘每夜修炼,若真的有事,必然能够察觉,才让他如此心安理得。

也似早便说好,陆尘一身血气将将内敛,夏小贼也朦朦胧胧的睡醒过来,正揉着惺忪的睡眼抻起懒腰,却意外的碰到了床边的陆尘。

“你不在床上,怎么跑到我这里...”

还未说完,夏小贼便见到了对面床上那背对这边的身影。

他又看了看床边的陆尘,原本还未消散的睡意都一干二净,满脸愕然。

“她...这...”

夏小贼张了张嘴,再看向对面的床铺时,自然认出那是个女人。

虽背对这边,然身形玲珑,长发如瀑,还在熟睡中发出的些许鼾声都证明那就是个真正的女人。但很显然,这个女人并非洛神儿,也绝不可能是洛神儿,但此间妖城之中,除却洛神儿却该没有其他能有这般身材的女人。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这是从哪弄来的女人?”

夏小贼眼睛忽然变得晶亮,拉过已经睁开双眼的陆尘便急匆匆的问了一声,好似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在他的性情而言,会有这种反应,也不值得意外。

“你不认识的。”

陆尘随意道了一声,挣脱夏小贼拉着自己的手。

“而且是个目的不纯的家伙,得小心点,很危险。”

“你又说我坏话。”

将将说完,对面床铺上便传来声音。

原本背对这边的黑玫瑰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面具也取了下来,纤眉丹凤目,雪靥颜如霜,端的好看无比。只一笑而百媚流转,纵然嗔怒,也风情万种,只将将起身,锦被滑落,黑裙流芳显玲珑,身姿曼妙惹人醉,是个谁也比不上的风景,好似将这破落的屋子都映得犹如仙境一般。

夏小贼看得眼睛都要突出来。

“回神。”

陆尘无奈,伸手拍了下夏小贼的脑袋,他这才眨了眨眼睛,嘿嘿干笑两声,收回了原本呆滞的目光。

黑玫瑰的身段,确实让人惊艳。

穆双影得来完整的九尾大妖血脉,是个狐狸,面容不分上下,却在这方面弱了一筹,争论不得。

陆尘自然知晓黑玫瑰有着怎样的诱惑,夏小贼第一次见到,黑玫瑰又将面具也摘了下来,会露出那副模样也不值得惊讶。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该如此,也就他见得习惯了,更知黑玫瑰看来妖艳,却是个带刺的家伙。

一个不甚,受伤流血的便是自己。

“他看我时都呆住了,你怎的就这么不解风情,还背地里说我危险。我又怎么会是个危险的女人,更没有什么目的,说了你也不信,真是让人伤心。”

黑玫瑰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撩起长发,当真诱人。

只陆尘却视而不见。

“我当你是朋友,就保持好距离便可。若你不再如过去那般,我也信你没有别的目的。”

闻言,黑玫瑰耸了耸肩,方才整理好了衣裙,坐在床铺边缘。

夏小贼也匆匆忙忙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满面红光的模样,着实让人无奈。

“不必弄了,你究竟模样她早便见过。”

陆尘瞥他一眼,不禁摇头。

“见到女人就这幅模样,你这小王爷的风流模样都成习惯了。”

“她...早就见过?”

后面的话,夏小贼直接便忽略过去。

只又抬头看向黑玫瑰,后者也巧笑着点头。夏小贼面上当即愣住,又悻悻的撇嘴,不再理会身上乱糟糟的模样,便连面上的痴态都消失不见。显然他并非真的风流,是习惯如此,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并非纨绔子弟。

“不过你还未跟我说过她究竟是谁,但那些倒是无妨。若这女人真的不善,便捆起来吊在树上就是,不过涅槃巅峰罢了,与我一般,凭咱们兄弟两个,还能奈何不了她?”

无需装模作样,夏小贼也难得正经,盯着黑玫瑰的目光中满含冰冷。

闻言如此,陆尘倒是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免了,不过你倒可以试试,但究竟谁把谁捆起来吊在树上可不太好说。”

“可以试试。”

黑玫瑰也接上话,眼睛里满含笑意。

夏小贼如何听不出陆尘的意思,显然黑玫瑰虽目的不纯,却也并非真正的敌人,至少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程度。一时间,原本作出的模样都垮了下去,而其更是直接趴在床上,不再多言。

“她是炼狱的天子第一人。”

陆尘摇了摇头,不再说先前之事,又介绍一声。

“你又唬我。”

夏小贼轻哼一声,显然不信。

“炼狱天子具体都是谁我不知道,但天子第一人却是韩无道,这点毋庸置疑,全天下都知晓此事。毕竟三年半前,炼狱的天子第一人黑玫瑰不知怎的忽然身死,连尸体都没有找到,炼狱亦未曾封锁这个消息,原本第二位的韩无道自然到了天子第一位。若你说她是炼狱天子也就...”

说着,夏小贼忽的一怔,愣愣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床边上那个满脸戏谑的女人,又低头看了眼同样戏谑的陆尘,嘴角扯动两下,声音都变得有些干涩。

“黑玫瑰...是男的还是女的来着?”

正文 第251章 幻神香

“外人不知黑玫瑰男女如何,但你该知道。”

陆尘好笑的看着夏小贼。

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陆尘所说的天子第一人指的究竟是谁。若黑玫瑰真的死了,那天子第一人也就韩无道罢了,然而,若黑玫瑰未死,这所谓的天子第一人,终究还得是属于黑玫瑰的,而不是韩无道。

这二人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任凭韩无道已经十分强大,却终究得在黑玫瑰之下才行。

夏小贼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又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床上,素手撑着香腮,满脸笑意的女人。

“你...真的是黑玫瑰?”

“不然呢?我是谁?”

黑玫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另一只手放在面前缓缓展开,道痕勾勒显化而成黑色的花瓣,妖艳,诡异,又充满了魅惑。红唇轻启,香风轻吐,花瓣飘荡,好似寻寻觅觅的蝴蝶般轻灵,带着萦绕于黑玫瑰周身那特殊的香味来到陆尘与夏小贼面前,飘然落下。

陆尘将之无视,然夏小贼却伸手接住一片。

那漆黑的花瓣终归有些怪异,至少夏小贼从不曾见过这种奇特的花瓣。然其毕竟乃道痕所化,只落入掌心片刻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不认识这花,但应该是黑玫瑰无疑了。”

夏小贼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又忽的想起先前所言,是要将黑玫瑰捆起来吊在树上,禁不住心中后怕。

毕竟传闻中的黑玫瑰可是个性情怪异的主儿,若真的将其惹恼,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在自己胸膛便会留下属于黑玫瑰的印记。虽有陆尘的关系在,大概不会真的身死,但一些苦头却避免不了。

一边想着,夏小贼面上越发尴尬起来,只能嘿嘿赔笑。

“你何时与她也扯上关系了?而且先前说的,他在你我相逢之前,就已经跟在你的身旁了,又是怎么回事?”

夏小贼见到黑玫瑰不愿搭理,心中松了口气,又转头看向陆尘。

“我与她早便相识,有几年了,而且真的说起来,还算是过命的交情。”

陆尘说的不假,他与黑玫瑰,确实算得上生死之交。

毕竟那一日为了他与蛮儿,黑玫瑰独自一人面对万毒门长老,更是在逃离之后,联络韩无道前去解救,当真费劲了心思。只那时陆尘还不知黑玫瑰已经逃走,并未死在那黑毒老怪手中,还以为她已经香消玉殒。而后更是将这件事当成极大的仇恨,总想着要为黑玫瑰报仇才行。

如今却不必那么着急,原本也急不来。

但那一掌之仇也得报才行,虽黑玫瑰嘴上说的轻松,但毕竟是圣道强者的一掌,只擦到丝毫都是致命的威胁。虽不知黑玫瑰如何受得圣道强者一掌而不死,但必然受伤极重,否则不该那么久才重新寻来。

这仇,可不浅。

“过命?”

夏小贼张了张嘴,又看了眼黑玫瑰,见到后者面上越发浓郁的笑容,只觉得一阵怪异。

黑玫瑰毕竟是个杀手,该是最无情才对,却会有这种交情。

“说起来太麻烦,你就知道这些即可。不过她也并非好相与的角色,得时刻小心谨慎才行,否则一个不甚,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可是个相当的危险的女人。”

陆尘笑了一下,靠着床边伸了个懒腰。

“我又不会杀你,怎么会危险?”

黑玫瑰仍旧以手撑住香腮,面上显出幽怨的模样。

“何况你也说了,咱们两个是过命的交情,再怎样我也不舍得杀了这样一个生死之交。毕竟我的朋友可是极少,就连能够与我说说话的都不多,也就公孙凉与韩无道两人了,却也是寻常交情。他们在我心中可比不了你,你是最特殊的一个。”

“也许吧,但我就是对你不放心,你待如何?”

陆尘反问一声,唇角自然勾起的弧度让黑玫瑰一阵气急。

一旁的夏小贼见到两人模样,亦禁不住抿嘴缩了两下,又忽的笑了一声。只陆尘转头看来,眸中露出疑惑,夏小贼又微微摇头,并未多言,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斗嘴。

自夏小贼认识陆尘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模样的陆尘。

平日的时候,他不是修炼便是思考事情,哪怕没有那样的智慧也习惯如此,大抵是经历所致。然总的说来,便是话少,虽不到沉默寡言的地步却也相差不多,偶尔能够活泛一些也不曾有过这个模样。

如今见到,自然觉得有趣。

待得许久,两人才终于说得口干舌燥,也是夏小贼始终在一旁看着,让黑玫瑰不好如习惯一般挑逗,便率先止住了话题。而后不久,黑玫瑰便转身离开了房里,陆尘也跟了上去,大抵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在短短片刻之后,就陆尘一人回来,黑玫瑰倒是不见了踪影。

“她去哪了?”

夏小贼仍旧坐在床上,不知何时取了壶酒,将前两日剩下的野果作伴,倒是自在。

“不知道。”

陆尘微微摇头,到自己的床上躺下。

“她说洛神儿那边交给她就行,只每日夜里来说一下见到的情况,若无意外便都是子时。凭她的本事倒无需担心,毕竟那般隐匿身形的本事,连白叔都不能看透,在这里也就无人会发现她的存在。”

顿了片刻,陆尘方才继续开口。

“黑玫瑰有着极强的本事,手段也很多,甚至连我都不知她究竟藏了多少的底牌,连圣道强者的追杀都能逃脱,也就只受了一掌而已,却重伤而不死。她的存在还是个秘密,如今整个天下,算上你我,也就三人知道她还活着,算是我们手中一张极强的底牌。若任凭她留在这里,偶尔虎狩过来发现了这些,肯定会被洛神儿知晓,如今这般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又开始了。”

夏小贼微微撇嘴。

“凭你的脑袋又不能与凉兄相比,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凉兄就好。先前黑玫瑰不也说了,能与她说说话的也就只那么些许罢了,凉兄也是其中一个,虽交情平平,但终归算是朋友,何况凉兄与你关系极好。你便将这些都告诉凉兄,他自然会算到该怎样做才是最好。”

“她说的你也信。”

陆尘微微转头,眸中满是鄙夷。

闻言,夏小贼一口酒猛地噎住,又不满的瞪了眼陆尘,却未曾开口。

“这女人,嘴里可没有多少实话,我比你更了解她。”

陆尘回过头去,望着房顶怔怔出神了许久,最终却不过轻叹一声,未曾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夏小贼从不安分,与陆尘扯了些没东没西的话题之后,便拉着他离开了村子,向着妖城而去,寻虎狩一起喝酒。

一日匆匆而过,待得子夜,黑玫瑰的身形才再度出现在陆尘身旁。

他正坐在屋顶饮酒,身上的裘衣裹紧,毕竟夜里的风也不会很小,白日再热,到了晚上也是冰冷。

夏小贼已经睡了,他不愿与黑玫瑰这种女人有太多的纠缠。

一口酒罢,藕臂悄无声息的出现,纠缠在陆尘的肩头,将其胸膛都揽住,伴随着一道妖媚的笑声与那熟悉的香味,黑玫瑰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你是真的不理我究竟说过什么。”

陆尘着实有些无奈,将黑玫瑰的手拉开,又起身让开几分,这才转头望来。

“洛神儿那边有什么发现?”

“没。”

黑玫瑰面上满是幽怨的模样,轻哼一声,将斜带在发间的面具拉扯一下,重新挡住了半张面孔。

但似是觉得如此较劲也并无意义,最终只能轻叹一声,缓缓道来。

“她一直都在修炼,修为进境倒是极快,已经登龙二重天,但气息倒是有些虚浮,该是不久前才将将突破。但,除此之外,倒还有件事...”

说着,黑玫瑰又忽的笑了起来,双眸宛如新月,面上神情都变得十分暧昧。

“入夜时,她便结束修炼,去了虎狩的房间。”

闻言,陆尘只微微点头,倒是并无意外。

凭洛神儿的性情,自然不会在乎自己的身子究竟如何,只将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都利用起来,才是真正的洛神儿。虎狩如今回到此间,每日与他和夏小贼饮酒作乐,虽洛神儿并不在场,却也该知道这些才对,究竟说了什么,提起什么,洛神儿自然得知道。

借着床上的时间,虎狩倒是轻易便会被套出许多,乃至他自己都不能察觉。

“你倒是平静。”

黑玫瑰没有见到陆尘露出她期待的表情,稍有些失望,却也很快便作罢,不再卖关子。

“那洛神儿可是个相当狡猾的家伙,虽身子肯定给过,但应该也就第一次罢了,之后便从不曾与虎狩行过任何亲密之事。她手中有幻神香,是个挺少见的东西,可以让人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陷入幻境。而幻境的内容,只需要通过特殊的手法进行催动,便可随心所欲。”

闻言,陆尘当即愣了下来。

见到他的模样,黑玫瑰面上笑容也变得越发浓郁。

“虎狩那个没脑子的家伙,得无数次在幻境中与洛神儿共享鱼水之欢,却仍旧未曾察觉,反而顺着洛神儿的询问将许多事情都说得明明白白。你是未曾见到,那虎狩就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似个傻子一般,连衣裳都未曾褪去就自己在那里乱叫,洛神儿在一旁也似在看个傻子,而且面上神情相当的不屑。若那傻家伙不是虎王的儿子,大概已经被洛神儿直接掐死在床上了。”

说起这些事情,黑玫瑰也禁不住大笑起来,当真如花枝乱颤。

陆尘却没心思欣赏这些风景,只觉得一阵怪异,更不敢想象那种奇特的场景。

“虎狩脑子虽然不太好用,但本事却不差,就算是那什么幻神香,也该能够发现才对吧,怎的...”

“那是你无知。”

黑玫瑰收敛了笑声,又瞥一眼陆尘,轻哼一声,面上满是鄙夷,显然仍旧急着先前之事,如此便算报复,却很快重新笑了起来。

“幻神香可是个厉害的东西,极其稀少,是一种极其稀有的灵药生长到万年年份的时候才会孕生一滴。虽就一滴,但化开而成雾气,也能存下一葫芦的幻神香。圣道之下的修士,只需嗅到一缕,便会彻底陷入幻境之中,纵然换做圣道强者中招都未必能够察觉,可是杀人越货的好宝贝,百万方灵精都未必能够买得来。”

闻言,陆尘眼睛都瞪了起来,却心中更为疑惑。

那洛神儿究竟有多少灵精,他是最清楚的,根本不可能有百万方才对,哪怕将其他的宝物尽数卖了,也绝对不到。

这等珍稀的东西,她又是从何而来?

正文 第252章 确切的消息

洛神儿的本事,比想象中的更大。

陆尘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低估了这个女人,自当初将将见面以来,到如今,不过短短年半罢了,但洛神儿的变化却实在太多,太大。

想当时,洛神儿纵然性情傲慢,野心勃勃,却始终不过一个还未真的将眼界放开的姑娘罢了,便连当初妖城的建立也是靠着洛仙儿才行。然如今再看,却是今非昔比,无论性情、手段、计谋,也或其他的方方面面,都有了卓著的进步,便连野心也更加的膨胀了许多。然兴许正是野心的膨胀,才让她能够将自己的眼界放宽,不再如当初一般只会耍些小手段,而是真的将万般都纳于心怀,更要与公孙凉也分个高下。

“不过真的说起来,那洛神儿的幻神香可已经不多了。”

黑玫瑰见到陆尘终于回神,方才娇笑一声。

“我可是见到了,她那葫芦里面的幻神香已经十分稀薄,若就如今天她用的这个数量,大抵再有个四五次就得耗尽。如此的宝物能够拥有一葫芦便十分难得,我是不信她还有另外的余存,而之后又该如何,还得再看。不过,这种东西还是尽快耗完才是,你与那夏小贼便多去找虎狩几次,且看洛神儿如何选择。”

闻言,陆尘转头望来,眸中露出些许疑惑。

他听得出黑玫瑰言语间还有些其他的意思,却不能明白。

“那幻神香无色无味,纵然吸入体内也不会察觉任何异样。”

黑玫瑰唇角笑意更甚,身形轻轻一转便来到陆尘身旁,素手拂过道痕流转,将陆尘忽的禁锢原地,不能动弹。然如此,却并非为了害人,不过是免得他反抗罢了,只能任凭其靠近,手指轻佻的勾起下巴,满面妖媚。

“若真的中招,可是不能知晓的,纵然事后想起,也只觉得原本便该如此,并非虚幻。那洛神儿手里捏着这种宝物,若真的一直拖延下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将其用在你的身上。届时,你所知的一切都将会为洛神儿所知,若不能得到她期望的答案,说不得还得用些其他手段来对付你。那幻境是何种模样,洛神儿可是能够掌握的。”

“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陆尘着实有些无奈,却偏偏实力不济,只能任凭施为。

然黑玫瑰也似没有听到一般,娇笑一声,忽的后退两步,周身飘荡乌光流转,有墨色花瓣飘然落定,将其身形都淹没。

待得风来,花色消散,黑玫瑰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陆尘还被禁在原地。

“喂,你人呢?”

陆尘心中微沉,大概猜到了黑玫瑰的想法,却还是叫了一声。

然连续叫了几次,黑玫瑰却始终未曾给予任何回应,显然已经离开。

空荡荡的村子,幽冷的月光,只有陆尘一人孤零零的立在房顶,动弹不得,却又无可奈何。风吹也罢,雨打也罢,黑玫瑰真的将他一人留在此间,不再理会。

北荒的夜,确实过分的冷。

陆尘咬着牙关,满心的阴郁。

黑玫瑰显然是在报复他嘴上不留情面,总是说些伤人的话。尽管她心中明白陆尘这般究竟为了什么,却仍旧如此,倒是有些太过小肚鸡肠。然女人也都如此,陆尘亦无可奈何,只苦恼的想着明天大概得染上风寒。

且不说炼体修士如何身强体壮,不惹病痛,但凡修士都不会为此受难。

然如今却不太一样,若真的在这里站上一夜,凭陆尘的身子也必然不会好受。夏小贼见到了,也必然会问,届时又该如何去说变成了问题。莫非真的要说被黑玫瑰暗算,自己一人好似傻子般的在屋顶站了一夜?那夏小贼该会有怎样的反应,陆尘已经能够猜到,甚至能够听见耳边已经响起了他笑疯的声音。

“你倒是可怜。”

好似真的有了幻觉一般。

陆尘心中苦叹,只觉得听见有人在一旁说话,语气中也带着些许的笑意。

“她是谁?”

又一声。

陆尘忽的愣了下,方才觉得声音似乎不对。

待得身后那人走上前来,陆尘才终于意识到并非幻觉,而是白叔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其口中所言,显然见到了之前的一切,更听到了所有,连黑玫瑰也未曾察觉他的存在。

也或察觉,却并未明说。

手掌一挥,那禁制便消散,陆尘也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我从未听说东盛有过这种人物,如此年纪却一身气机内敛,出手更是干净利索,并无丝毫多余之力,显然对自身的掌控已经达到了极限,是纵然老辈人物也无几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而好着黑裙的女子,又戴着面具,在东盛诸多声名显赫的人物之间,并无谁能够与之对应。”

顿了片刻,白叔又看陆尘一眼。

“北荒也并无这种女子存在,何况你乃东盛之人,也不该在北荒认识这种女子。”

“是...黑玫瑰。”

陆尘知道瞒不住,只未曾想到白叔会是今夜回来。

他始终如此,无论离去还是归来,都不曾带起任何波澜,更无虚空裂缝出现。凭的是什么,陆尘始终不知,而白叔也懒得解释,便如此罢了,毕竟无关紧要。却不想今日之事,会被白叔碰到。

“黑玫瑰?炼狱天子第一人么...”

白叔微微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在这说,还是回去屋里?”

他又问了一声。

见到白叔那黑甲下的目光,陆尘嘴角忽的抽了一下。

“去...屋里吧,夏小贼也知道黑玫瑰的存在,纵然醒了也无需避讳。”

无奈之下,陆尘也就叹了一声,率先回去屋里。

待得白叔也进来,夏小贼还在床上酣睡,如过去般嘀嘀咕咕的说着梦话,陆尘与白叔倒是谁也未曾理会。

将火炉中已经熄灭的灰烬清理了,重新点燃,跳动的火光这才驱散了陆尘身上的寒意。又煨上两壶酒,成了这些人谈话的必备之物,而陆尘也越发喜欢这煮熟的酒,比起直接饮下更多了些别样的味道。

无需白叔多言,陆尘已经将黑玫瑰的来历都交代。

纵然不愿,也得如此才行。

白叔始终乃虎王身旁之人,如今也不过目的相同才算朋友罢了,若有朝一日出现利益决策上的冲突,终究还得是敌人。而如今,若真的瞒着白叔,大概这份原本便并非稳固的关系就要破碎。一旦如此,除却少了一个极强的臂助之外,更可能多了一个极强的敌人。

虎王可未必就是朋友,白叔纵然如何,也是虎王的麾下。

“如此...”

听过之后,白叔只微微点头。

“此人的存在,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而凭其手段要监视洛神儿的任何举动也都更为轻松一些。我是不太擅长那些的,尤其洛神儿算是太子妃,若我日夜监守,也并非合适。此次回去云泽洲,虎王也有心要如此,却始终寻不到合适之人,这黑玫瑰的出现倒是解决了一个麻烦的问题。”

“你们怎的知道洛神儿与虎狩回来了?而且虎王...又为何要监视洛神儿?”

陆尘稍有些疑惑。

先前洛神儿回来之时,白叔已经离开,该不知道才对。若白叔也不曾知晓,虎王又如何能够知晓这些?

“黑驳重骑自然有办法将消息传递回去。”

白叔似是笑了下,将酒取了过来,又递给陆尘一壶。

“自半年前虎狩太子调动黑驳重骑将佳华山的妖族尽数踏平之后,便留了三百黑驳重骑追随保护他二人安危。如此说,你也该想到,那三百黑驳重骑在保护他们安危的同时,也同样在监视洛神儿的行踪。于四月前,洛神儿为了缩短行进的时间,便选择直接跨过一处凶险之地,却终究遭遇变故,是虚空之路被不详气机斩断,将那些人都丢了出去。也因此,洛神儿失踪了几日,待得后来安然重逢,洛神儿便开始着手寻找一些珍稀的东西,虽做的隐蔽,却瞒不过黑驳重骑的眼睛。”

说着,他抬头看向陆尘,眸光凝重。

“你可知,她寻这些珍稀的东西,是为了什么?”

“分化双生魂!”

陆尘捏着酒壶,心中也觉得沉重。

竟是真的被公孙凉说中了,那洛神儿,竟会遇到这种机缘。

“先前在路上,那三百黑驳重骑始终庇护在虎狩太子与洛神儿一旁,没有机会传递消息。毕竟虎狩太子性情太直,若发现了少人,必定询问,洛神儿也会警惕,安稳起见,直到近几日才终于有人寻得机会,将一切都传递回去。”

白叔卸去面甲,饮了一口,狰狞丑陋的脸上亦有些烦闷。

“我与虎王也未曾想到,这洛神儿竟真的能够寻得分化双生魂之法。虽不过机缘巧合,但现实毕竟是现实,不容置疑,也不容分辨。虽没有确切的消息证明洛神儿得到的就是分化双生魂之法,但除了这种解释,我们却想不到其他可能。公孙圣子号称多智近妖也未曾料到这些,便可知如何的意外。然如今也并非没有挽回之法,虎王亦明言要我将这些告知公孙圣子,毕竟事态紧急,洛神儿也定然会借妖城大典与虎狩太子身份而谋取利益,这是换做任何人都会把握的机会。若只寻常便罢了,但洛神儿,却绝对奔着分化双生魂的宝物而去,如此,是不得不防!”

正文 第253章 洛神儿的行动

白叔带来的消息,让陆尘心中越发的沉重,他先前也不过顺着公孙凉的猜想去考虑问题,但真的要说洛神儿已经得到了分化双生魂的方法,陆尘却是不太相信的。毕竟她与洛仙儿本身便与众不同,身体更乃断古后第一位大圣永恒圣尊手中的大圣道器所化,若要将这样的双生魂分化,寻常必然不行。

那是大圣道器所演化的肉身,洛仙儿的魂魄更是其中蕴藏的道韵衍生。

虽先前这般考虑,但陆尘却始终不认为洛神儿已经得到了这种方法,毕竟太过虚幻,亦不切实际。然事实却证明,公孙凉的猜测与担忧并没有任何错误,洛神儿也真的得到了分化双生魂的办法,尽管这让人有些无法相信,却容不得分毫争辩与反驳。

哪怕是猜测,却有着太大的可能,陆尘也开始真心的着急起来。

再有不到一月时间,便是妖城大典,因虎狩的关系,洛神儿必然仗着虎王威风,邀请四方来客。而作为客人,前来参加妖城大典,也必定要准备足够份量的贺礼,尤其考虑到虎王的面子问题,这份贺礼便更得用心一些。

洛神儿乃云泽洲太子妃,无可争辩,纵然她使用幻神香将虎狩耍得团团转,但太子妃的身份却并非虚假,洛神儿也真的曾将身子给了虎狩。尤其洛神儿刻意为之,近乎天下人都已经知晓曾经的妖族殿下便是如今的云泽洲太子妃,谁也不能装作不知,亦不会有人相信。

而若洛神儿此时正缺些什么...

有心之人,若有机会,必然奉上其所需之物。

“也不知到时会有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此间,参与妖城大典。”

陆尘苦叹一声,盘坐床上,背靠墙壁,连修炼都不能安心。

白叔在说完那些之后便径直离开,未曾逗留,火炉中也只余灰烬一堆,两壶清酒更是喝得干干净净。

先前黑玫瑰所言,白叔都听入耳中,对于洛神儿使用幻神香一事要如何处置,这与陆尘并无任何关系。但想来也不能如何,毕竟凭虎狩的性子即便知道这些,也绝不会责怪洛神儿,他纵然再傻,也知道洛神儿于他也只是利用罢了。尽管如此,虎狩却仍旧痴心以对,显然是个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家伙,哪怕白叔要出手责罚洛神儿,他也不会同一。

如今考虑,还得是洛神儿要分化双生魂,于洛仙儿不利之事。

思量许久,陆尘终究还是出门与公孙凉联系了一次,倒是未曾见到赢慕寒,陆尘也未曾多问,只将这些尽数告知。

然听过之后,公孙凉却似乎并无意外,只让陆尘继续守候妖城便是,再有几日韩无道便可结束手中还未完成的任务赶来相助。而其亦言明韩无道不会现身,是在暗中完成他的吩咐,至于究竟要做什么,便无需陆尘知晓,免得出现意外。

若在先前,大概陆尘还得心中猜忌几分,而如今却不会。

那洛神儿手中还有幻神香,虽数量不多,却太过危险。计谋之中,有明有暗,陆尘与夏小贼便是明处,若知道的少些,纵然不慎中了洛神儿的幻神香也不会被套问许多,无妨影响。大概公孙凉亦考虑到这些,纵然并非真的想到了幻神香,却也足以证明他的考虑究竟如何的谨慎而完美。

并不存在丝毫破绽。

待得结束了仙影玉佩的联络,陆尘只能感叹一声,回去房中休息。

因先前黑玫瑰提醒,陆尘这几日也就经常拉着夏小贼与虎狩一起喝酒说话,每次都要瞒着洛神儿。凭虎狩的脑袋也意识不到这些,反而相谈甚欢,有意无意之间,陆尘总是诱导虎狩说些洛神儿的事情,后者也总是坦言,并无任何隐瞒,意识不到这些。

每夜子时也或更晚些,黑玫瑰也照旧现身,将整日的观察尽数道来。

大概洛神儿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也或珍稀手中所剩不多的幻神香,就只用了一次便不再浪费,亦专心修炼。然黑玫瑰的消息也着实灵通,是自陆尘与公孙凉联络之后的第七日,黑玫瑰便发现了韩无道的踪迹,同样隐藏在洛神儿身旁,时刻监守。

凭炼狱传承的本事,洛神儿自然不能发现,却瞒不过黑玫瑰。

“那家伙还在想办法查探分化双生魂所需的材料究竟是哪些。”

黑玫瑰嬉笑着坐在陆尘的床上,而陆尘则是与夏小贼一同靠在火炉一旁。

闻言如此,两人对谁一眼,皆有些意外。

“能查得出来?”

“自然不能。”

黑玫瑰耸了耸肩。

“洛神儿也不是傻子,肯定知道自己的身边已经有人在监视,尤其那个叫白叔的家伙,虽然隐匿气息的手段并不如何,但毕竟修为极强,凭他的本事也能监视洛神儿却不被发现。但他的存在毕竟并非隐秘,这样一个身在明处的家伙也如此,洛神儿更不会将分化双生魂的方法写出来任由别人见到。若真的找到,便肯定是用来骗人的,就是不知那两个笨蛋会不会想到这些。”

见到黑玫瑰嬉笑的模样,陆尘只能微微摇头。

至今也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倒是令人失望,然如此也说明洛神儿究竟如何的谨慎,是将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完美,不曾露出丝毫破绽。哪怕如黑玫瑰这等人物,也无法寻到任何机会。

“另外还有件事。”

黑玫瑰见到陆尘失望的样子,面上嬉笑忽的更甚几分。

“我先前正准备离开妖王殿的时候,见到有人暗中去了洛神儿那里。”

“谁?”

陆尘与夏小贼都扭头望来,这个消息还是第一次听到。

毕竟先前黑玫瑰也并非夜夜都来,有时见到些许的异样,便在那里监视整整一夜也是正常。便如今日,黑玫瑰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乃至外面天色都已经渐亮,原本陆尘与夏小贼还在疑惑怎的黑玫瑰选了这个时间,又特意将他二人都叫醒却只说了韩无道的事情,如今看来,却似乎不止这些。

“我怎么知道是谁。”

黑玫瑰眸中露出戏谑的样子,却又神神秘秘的下床凑到近前,一手揽住了陆尘的肩膀。

对于黑玫瑰的这些动作,夏小贼也已经见怪不怪,并未有任何意外。

“如今距离妖城大典也就半月时间,洛神儿也是有着不少的耐心,到今日才终于行动。先前那女人便经常会有异样的举动,让我几次监视了一夜都落空,原本我也以为今日同样如此,待韩无道与那个白叔都离开之后,我也准备离开的,才终于见到这些。”

黑玫瑰目光扫过二人,显然有些得意。

韩无道与白叔都被洛神儿刻意的举动骗了过去,而如今的时间,也正是人心最为疲惫的时候。洛神儿显然有着相当的考虑,若非黑玫瑰,大抵真的就要被她瞒过去。

然陆尘与夏小贼也熟悉黑玫瑰的性情,见到她面上神色便猜到许多,只安静的等待后文,并未催促。

没能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模样,黑玫瑰不免轻哼一声,只能抱怨一声,又尽数道出。

“去寻她的那人是以前洛神儿的旧部,属于那种特意培养用来做些避人眼目之事的存在。而今日所言之事,你们也该猜到了。”

“分化双生魂所需的材料。”

夏小贼挑了下眉头,亦禁不住笑了起来。

监视如此之久,终于是得到了最有用的消息。

然而,黑玫瑰点头之后,却又微微摇头。

“她要的东西可不少,在那人离开之后,我又暗地里跟了上去,将他魂魄搜了一遍,你们可以猜猜我究竟知道了什么,也可以猜猜洛神儿究竟要了多少东西。”

“这...”

陆尘愣了片刻,却只能微微摇头。

夏小贼却皱眉深思起来。

“大概是...与这人同类的存在数量不少,洛神儿更是打算暗中散播消息,就只那些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才能知晓自己究竟缺些什么,并非天下皆知。另则...她要的东西,应该不少吧,但究竟多少,我是真的猜不出来,毕竟我也并非凉兄。”

“你倒是比他聪明!”

黑玫瑰哈的笑了一声,又不忘讽刺陆尘一句。

然对此,陆尘却无任何反应,他从来都不否认自己脑袋愚笨,哪怕喜欢想些什么,又好预料猜测,却近乎没有几次可以言中。

“与这人同类的存在,大概有三十多个,统称叫暗妖,究竟为了什么而存在已经无需多说。另则,洛神儿的打算也与你说的一般,确实吩咐过只让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这些,是为了除去心魔。而她要的东西...哼哼,统共有四十多样!”

“四十多?!”

陆尘与夏小贼皆愣了下,未曾想到洛神儿竟是需要如此之多。

“吓到了?”

黑玫瑰又看一眼夏小贼,轻哼一声。

“看来你也不怎么聪明。”

“我...”

夏小贼被黑玫瑰说得一噎,却又很快便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洛神儿要分化双生魂,所需的材料并非如此之多,而是就其中的部分?另外的那些,是用来掩人耳目?”

“依照洛神儿的谨慎小心,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陆尘也回过神来,眸光凝重。

“不,是肯定会如此!”

“你们也知道。”

黑玫瑰白了这两人一眼,又挥手取了笔墨纸张,将洛神儿所言的各种宝物尽数罗列出来。

待得陆尘二人看过一遍,亦禁不住倒吸冷气。

这些个东西,每一件都绝非寻常,十分珍贵。若要在其中选出一个最为寻常的,便是只有极寒之地才能衍生的冰极天精,却也是外界数十万方灵精也不过有价无市的存在。

正文 第254章 她也柔情

洛神儿的谨慎,令人咂舌。

陆尘与夏小贼也着实被这些个罗列出来的东西吓到,毕竟最寻常的一件,也得数十万方灵精也有价无市。如这等珍稀的宝物,灵精也只是用来衡量罢了,若想要得到,还得以物换物才行。

“洛神儿的胃口也太大了些...”

陆尘连连咂舌,将清单给了夏小贼。

“不是她的胃口太大。”

接过清单,夏小贼却是摇头,眉头也越皱越深。

“要分化双生魂,所需的宝物必然非同寻常,价值连城,便说这整个天下也寻不来几件亦不为过。便说最差的冰极天精,也绝非寻常便可得到,大部分修士更修行一辈子也未必能够见到这些宝物中的任何一件。如此,该不是洛神儿胃口太大,而是她所需要的东西太过珍贵,除却真正需要的那些,其他的,应该只是价值相近,用来作为掩饰。而掩饰之物也得有过考量,若太多,自己得到所需之物的可能便会降低,若太少,便会出现意外,毕竟虎王也有可能得知这些,是将掩饰之物定在了一个最为保险的数量。而如此一来,于我们也是有利,可大概的推测出洛神儿究竟需要多少东西。”

“确实是这样。”

黑玫瑰伸手敲了下陆尘面上的黑铁面具,发出沉闷的响声,惹来他不满的目光。

“应该在四到六件,但并无大用,毕竟这些个宝物每件都有不同的特性,东西又实在太多,我也不甚了解,若真的要用以分化双生魂,该通过这些个宝物的特性又能够推测些许。将这东西交给公孙凉吧,凭他的脑子应该能够看出些什么,至少可以将范围缩小一些,省去许多麻烦。”

陆尘只张了张嘴,却并未反驳。

他也寻不到任何反驳之言,毕竟先前确实未曾想到这些,还得是黑玫瑰与夏小贼才行。

“待之后我会将这些告诉公孙兄的。”

陆尘摇了摇头,将清单自夏小贼手中接过,暂且收了起来。

然其目光一转,又看向身旁的黑玫瑰,眸中稍有些怪异。

“你先前说是将那洛神儿手下暗妖之人搜魂,那岂不是要将他灵智都摧毁?我记得曾经在典籍中见过些许记载,这种手段在很久前便已经失传,你又怎的会这些东西?”

“典籍记载罢了,各有各的说法,你又信了。”

黑玫瑰颇为无奈的看了陆尘一眼,又苦笑一声。

便连一旁夏小贼也嘿的笑了出来,不禁拍了怕陆尘肩膀,只能摇头。

“典籍也是人写的,若书写典籍的那人见识短浅又会如何?并非所有的记载皆为真实,其中亦存在着不少的杜撰。那搜魂之法可是在许多方面都能用到的神妙之法,而其本身也相当简单,如何能够失传?不过是大部分搜魂之法对灵智魂魄有所损伤,这才成了不再广为流转的秘法,便连许多大势力都不再掌握,毕竟不太人道。但相对的,如炼狱这种势力,也或皇朝王朝,却仍旧会保留搜魂之法,毕竟于他们而言用处极多。莫说黑玫瑰,便是将韩无道叫来,他也该会搜魂之法才对。”

“而且我的搜魂之法也并非寻常,纵然被搜过也不会察觉,更不会对其有任何影响,你就放心便是。”

黑玫瑰嬉笑一声,轻轻点了一下陆尘眉心所在。

见识短浅也实属无奈,陆尘亦只能咬牙承受,最多不过瞪了两人一眼,自己闷闷不乐。出身限制,所能见识到的天地便就这样,如井底之蛙,有朝一日接触到外面的大世,不懂,也该正常。

“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见过的世界也还小。”

黑玫瑰忽的道了一声,难得正经一次。

“出身不是什么问题,也莫要妄自菲薄,谁又能知晓日后的你该是怎样的强大?各人有各人的命途,各人有各人的机遇,若将自己也看得轻了,谁还会将你看重?强大自己才是本该之事,否则修行,又有怎样的意义?可别忘了,你所接触过的东西,纵然出身高贵却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够接触。”

连续三次的反问,让陆尘无言以对。

他自然听得明白,原本眸中显露些许的黯淡亦渐渐退去。

夏小贼倒是不曾说过什么,他也知陆尘来历如何,就一小山村的出身罢了。如此低微的起点,限制了他的眼界,要适应这广阔的世界还得更多的时间才行,毕竟他没有先天的优厚条件,更没有强大势力在背后支撑的待遇,一切都得依靠自己。

拍了拍陆尘肩膀,夏小贼嘿的笑了一声。

“天也快亮了,咱们再去找虎狩太子喝酒?”

“不去了,修炼。”

陆尘只撇了撇嘴,心情却也恢复过来,兀自转身回去自己的床上,径直盘坐下来便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对此,夏小贼倒是并未觉得什么,又与黑玫瑰说了一声,便独自出门去寻虎狩了。他原本便并非安分之人,如今天色渐亮,也不该继续休息,就只能如此。倒是黑玫瑰难得陪了陆尘许久,亦难得安静下来,却只片刻便坚持不住,在陆尘床边靠着就睡熟过去。

她是涅槃巅峰的修为,还未入圣道,自然免不了劳累。

若非圣道,不能辟谷,不能无眠。

为了监视洛神儿的动向,黑玫瑰已经整整七日未曾休息,每每回到此间说明得到的消息之后,也就继续回去洛神儿所在,不敢大意。始终隐匿自身气息,始终绷紧神经,涅槃巅峰的修为是必然扛不住的。

陆尘虽在修炼,却也能够意识到身旁一切。

他自然听到黑玫瑰渐渐响起的,细微的鼾声,便自修炼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黑玫瑰就在床边靠着,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臻首斜斜的靠着床柱,半张面具不能遮掩她的倦容。

“倒是苦了你了。”

陆尘轻叹一声,虽觉得黑玫瑰在他身旁别有目的,但其付出却也能够看得真切,是毫无虚假。谁都能看得出来,夏小贼亦多次问过陆尘,这黑玫瑰究竟是为了怎样的目的才追在他的身旁。

然陆尘也答不出一二。

“你...很不错。”

这是第一次见面,黑玫瑰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喜欢你的眼睛,深沉,阴郁,是经历了现实的洗礼而褪去曾经的单纯与清澈,为这世间最真实的污秽所污。但我更喜欢你的面具,讽刺而且丑陋,它是这个世界留给你最深刻的伤痕,简直是最缺憾的完美。”

这是第二句话。

陆尘始终记得清楚,不曾忘掉。

黑玫瑰是唯一一个与他说过这些话的人,尽管令人捉摸不透,尽管让人不能理解,尤其说出这些话时,她眸中那份让人心颤的光芒,更令人无法猜测。但也只有她才看出了这双眼睛最深处的模样,更看出了那面具所拥有的真正意义。

最缺憾的完美...

“缺憾,怎么会是完美。”

陆尘忽的笑了下,又轻轻一叹,起身来到床边,将她柔软的身子抱起,又放在床上,将锦被盖上。动作缓慢而又轻柔,生怕惊动了这睡熟的玫瑰,打扰了她的休息。

然将将起身,陆尘的手却忽的被拉住。

他也愣了下,再看时,才见到黑玫瑰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尽管面上满是疲倦,无法如先前般继续掩饰,却仍旧露出一个妖媚的笑容。

“缺憾怎么不会是完美?真正的完美绝不存在,万事万物都必然存在缺憾。若缺憾的模样足够动人,便是完美了。”

她缓缓坐起,看着愣神的陆尘,笑意更甚。

那双手,轻轻地抚摸在他面上的难看,冷硬的触感着实不能恭维。

但她眸中却满是痴迷的样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至少在我眼中,你的缺憾从来都是那么完美,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也许模样会不同,但无论什么模样,都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未来?你还有三世瞳不成?”

陆尘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只后退两步便不再让她继续抚摸下去,将一些话选择性的当作未曾听到。

“三世瞳是那小狐狸才有的东西,莫不成你舍得将她眼睛挖出来给我换上?”

黑玫瑰轻哼一声,方才收手重新躺了下去。

她将被子也拉紧,面上妖媚亦尽数消失,不再加以任何保留的展现出自己的疲惫,亦放心的闭上眼睛,并不担心什么。

好似真的无需担忧任何。

“你何时醒来的,我怎的不知道?莫不是我动作太大,惊到你了?”

这次换成了陆尘靠在床边坐下,却也知黑玫瑰还未睡着,便问了一声。

“你修炼时会有血气滚动的声音,没了,我自然就醒了。”

黑玫瑰好似呢喃般的回答一句。

末了,她又嘀咕一声什么,却未能听清。

闻言,陆尘稍有些惊愕,眼神也不免有些怪异,又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黑玫瑰,却见到其仍旧闭着眼睛,呼吸还未平稳下来,并没有很快便睡熟。

“来到这里一惊许久,夏小贼也好听着我修炼时血气滚动的声音睡觉。”

陆尘回过头去,笑了一声。

“当初将开始的时候,他还不能习惯,没到夜里都得抱怨,纵然等他睡着了我再修炼,他也会被惊醒过来,却也未曾真的怨过什么。那些日子里我经常跟他说,若真的吵到他了,我便不再修炼了,却被他骂了许多次,要让我继续修炼。之后很长时间他都不再多说什么,每夜就勉强自己睡觉,到后来真的习惯了,没有我修炼时血气滚动的声音反而睡不踏实。又一次我到了半夜还在想事情,未曾修炼,他反而醒了过来,见到我还在屋里,嘀嘀咕咕的骂了我一声,这才重新躺回去继续睡觉。”

说着,他又回头看向黑玫瑰。

“你跟了我更长的时间,该不会也习惯了这样吧?”

“我...更早之前便习惯了,没有你修炼时血气滚动的声音,一直都睡不踏实。”

黑玫瑰也睁开眼睛,侧过身子看来,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忽的缩了下身子,只留半张脸在外面,一双眸子有光芒轻动。眼帘微垂,仍旧带着浓浓的倦意,却有让人不敢分辨的感情,便连眼角都挂满了深深的喜欢,就这么看着他。

那般眼神,让陆尘只能转过身去,不敢对视。

“你继续修炼吧,我听着那个声音,能睡得更安稳些。”

正文 第255章 半月余

陆尘没有拒绝黑玫瑰的要求,只能点头,转而盘坐床边,沉心修炼之中。

命渊有血气轰然滚动而生,迸发如闷雷般的声响,于体内回荡不休,更连同体外也映的满是血光,仿若沉浸在一片血色的海洋。

仿若大河奔腾,似如雷霆滚滚,这样的声音很是聒噪,在更多人而言都不可能安心休息。夏小贼是与陆尘在一起太久,早便习惯了这个声音,方才能够不受影响而安然入睡,但黑玫瑰却不该如此才对。纵然她一直跟在陆尘身旁,但休息的时候却也不该如夏小贼一般就在陆尘身旁。

但这个声音回荡起来时,黑玫瑰却很快便合上眼帘,沉沉入睡。

她的唇角仍旧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陆尘纵然在修炼中也能听到黑玫瑰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熟,却也并未因此停下修炼。夏小贼去寻虎狩喝酒了,他也无事可做,原本便得修行,如此倒也无妨如何。

只黑玫瑰竟会有这样的习惯,倒是让人有些惊讶。

一整日,平静而过。

待得夏小贼踉踉跄跄的晃着脚步回来时,陆尘也并未停止修炼,而后又看了床铺一眼,只见到锦被已经叠的整整齐齐摆在床脚,黑玫瑰却不见了踪影。夏小贼不由嘀咕一声,却也并未提醒陆尘,自行回去床上休息。

往后几日,始终平静。

洛神儿再未有过任何动作,凭黑玫瑰也不曾发现如何。

只每两三日的时间,陆尘都要让黑玫瑰留下好好休息一次,毕竟凭她修为还无法做到不食不寐。尽管黑玫瑰偶尔不愿,却也拗不过陆尘要求,哪怕错失洛神儿的一些动作也无妨,何况还有韩无道与白叔暗中监视。当然,都是白日间让她休息,夏小贼也配合的去找虎狩聊天喝酒,免得被虎狩寻来,将黑玫瑰的存在暴露出去。

时间一日一日的匆匆流逝,洛神儿也不曾再来寻陆尘,大概在她而言已经没有必要。

公孙凉有着绝对的智慧谋略,哪怕已经离开,此间之事也绝对掌握手中,更不会在自己离开之后没有任何打算与防备。自陆尘与夏小贼的口中,没有可能得到任何消息,洛神儿也猜得出来,能够想到公孙凉将自己的计划完全隐瞒,哪怕陆尘与夏小贼也不曾知晓。

纵然再如何打探,也没有任何收获,洛神儿自然放弃。

转眼间,半月便过。

早在许久前,洛神儿指使暗妖宣扬自己所缺之物的第二日,她便以虎狩的名义开始发放妖城大典的邀请函,包括北荒七大洞天与三古世家,东盛诸子百家,中州四皇朝,乃至西凉各大王朝、佛门寺院,连同南野妖族霸主都在邀请的行列之中。

借着虎王的面子,大概会有不少人前来参与,并送上贺礼。

而这些贺礼之中,又究竟会有多少东西能够如了洛神儿的愿,那便无法可知。

自那日之后,妖城也渐渐开始忙碌起来。

原本属于洛神儿麾下从众也在不久后横渡虚空而来,声势浩大,更有圣道长老一言掀气机滚滚长流,声音席卷四面八方,引得苍云垂落,将整个妖城化作仙境一般。

“我等妖众,誓死追随妖族殿下,此生,无怨无悔!”

一言落定,长风浩荡,惊得原本还在修炼的陆尘与正喝酒谈天的夏小贼虎狩都出门观望。

这些妖众数量并非极多,也是因先前洛仙儿一番举动,流失了不少。然为首的老人须发皆白,却面色坚决,先前一番话也是自其口中而出。那可怕的气机不断翻滚,更有洛神儿踏空而来,亲自迎接他们进入妖城。

如此之后,这些人便成了洛神儿麾下第一高位之人,每日匆匆忙忙张罗各项事宜,将整个妖城装点得更为华丽,是此处红带飘扬,好不喜庆。更有灵宝珍馐不断自他处运入妖城之中,每日都能见到匆忙车队。毕竟此次妖城大典可谓惊动了整个天下,纵然并非所有邀请之人都会到场,却也必然会有不少寻常难得一见的人物前来。如此,便不能草草应对,何况洛神儿将此事看得极为重要,毕竟这代表着她在整个天下而言都将拥有一席之地。

北荒,南域妖王!

纵然如今不过自居,却万事俱备,只欠妖城大典,南域各方妖族起东风,确立其地位,便有人看不惯也无可奈何。

虎王亦必然到场。

因虎狩关系,虎王也算此处妖城一位高权重之人,来访强者也必然更多是看在虎王的面子上。否则只凭洛神儿,如七大洞天三古家族之人谁也不会多看她一眼,毕竟地位差距太大。

然日后,却不会如此。

“明日便是妖城大典。”

绿洲外,这破败的村落已经拆得差不多,若非陆尘与夏小贼还在此间,又有白叔偶尔前来,大概连一间房屋都不会留下。原本相邻不远的妖族工匠也都入得妖城,作为其中居民充数,是洛神儿刻意要求,更有南域许多妖族之人早早到来,派遣妖族将这空荡荡的妖城填满,做足了表面的功夫。

夏小贼正满脸感叹,眉头亦紧锁不展。

“也不知洛神儿所需的那些材料,究竟会有多少能够得到。”

他又叹了一声,一口闷酒,心绪惆怅。

“这妖城大典我们也阻拦不得,毕竟没有能力。”

陆尘微微摇头,将那些罗列了不少材料的纸张再度取了出来。

相比先前将将得到时,这上面已经划去了不少名字,只留下不到十件宝物罢了。是那日说过之后,陆尘考虑许多,终究还是联络了公孙凉,言说白叔发现这些,自暗妖手中得来了消息。挑挑捡捡的说明,真真假假的掺和,公孙凉倒也并未生疑,不曾猜出黑玫瑰的存在。

韩无道直接与公孙凉联系,白叔也在暗中监视洛神儿,他早便知晓。

当时只言无奈,凭韩无道的本事能做的事情确实少了一些,叫他来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并未真的想过能够得到这种消息。但白叔确实给了他一个惊喜,如此,倒是能够省去许多麻烦。

而看过其上所写材料,除了两三个连公孙凉与赢慕寒也不知晓作用的存在,其他但凡能够与魂魄灵觉有些关系的,都被留下,而其余诸多,则尽数划去。

“分化双生魂,将洛仙儿的魂魄自体内取出,必然也会有些材料与肉身有关,但究竟哪些,却不能知晓。洛神儿足够聪明,这些材料尽为有益魂魄肉身之物,让人难以分辨清晰。然洛神儿要于洛仙儿不利,未必会为其在寻一道肉身,则无妨于肉身有利之物,便只留其他即可。”

公孙凉分析过后,又叫了小酒鬼赢慕寒一起,将纸上所有材料尽数辨别,最终才定下了这些。

“要阻拦洛神儿分化双生魂,便得着重注意这些材料,哪怕洛神儿只得到其中一件,也得想办法窃取出来。此事我也会与韩无道说明,让他暗中行事,若能成,则大幸,若不能,也无法,届时便唯有拜托白叔出面,于洛神儿分化双生魂之际,将洛仙儿的灵魂抢夺过来,免得失去肉身容纳,魂飞魄散也或牵引而坠阴界,也或因此威慑我等。”

陆尘仍旧记得公孙凉所言的每字每句。

待得看过纸上所留的几个名字,陆尘只能摇头。

他是一个也不认得,纵然摆在面前,也绝对分辨不出。

而夏小贼也只能摇头,他见识颇广,却也不能将这些个宝物尽数分辨出来,毕竟太过珍稀,寻常难得一见,也就于典籍上能够见过些许描述,是与公孙凉赢慕寒一般,得有几件不曾听说的东西。

这些个东西,洛神儿又如何能够得知,便成了问题。

也更需他们警惕谨慎。

待那日之后,又过几天,才有赢家之人暗中到访,是公孙凉摆脱赢慕寒遣人而来,送了一枚黑紫色的玉瓶,明言乃摄魂瓶,能够暂且容纳灵魂的存在,免得消散,极其珍贵。如此之物,显然并非公孙凉会随身携带,想来该是赢家才有。为此,公孙凉又付出了什么,却无法可知。

如今这摄魂瓶就在白叔手中,若真的不能阻拦洛神儿分化双生魂,便得抢夺分化瞬间洛仙儿自其体内而出的魂魄,再以这摄魂瓶容纳,才能护其安然无恙。

另则,接过摄魂瓶那日,白叔也同样带来一个消息。

虎王已经走过洛神儿可能得来分化双生魂之法的险地,然那凶险之处的每个角落都已经寻过,却也未曾得到任何收获。如此,便再无其他更好的办法,而虎王也只能继续寻找其他分化双生魂的办法。

洛神儿的那个方法显然不能奢望,哪怕搜魂之法也未必能够得到。黑玫瑰明言,洛神儿与洛仙儿乃双生魂,又是大圣道器转生,本身便极其特殊,搜魂之法能否成功都是两说,更不要提搜寻洛神儿记忆,得来方法。

凭洛神儿的性情,也绝对不会将分化双生魂之法告知他人。

如此,便只能寻求其他道路。

“你说,咱们究竟能否拦住洛神儿?”

夏小贼晃着手中酒壶,满脸惆怅。

“若不能,便只有抢夺洛仙儿的魂魄,但那之后我们也无法继续留在此间,甚至可能连北荒都再无容身之地,需得远远离开躲起来。毕竟虎王还不能与她撕破脸皮,该作戏一番就罢,虎狩也是个麻烦,最麻烦的还是会存在有心人要相助洛神儿除去所谓的‘心魔’。尤其白叔要出手还得掩去自己面貌才行,倒是束手束脚,极难发挥。我们的麻烦,当真太多了些。”

正文 第256章 大典将至

诚如夏小贼所言,麻烦当真是极多。

恐怕此事在公孙凉而言也算个棘手的问题,毕竟大势在洛神儿一方,好似天道眷顾一般,他们却属于逆向背驰,要阻拦洛神儿成就属于自己的辉煌。

对此,陆尘早便有过猜测。

大圣从来都是非比寻常的存在,若非到了那个境界,不能理解,尤其这断古后的第一位大圣永恒圣尊,更是要凭着独特的手段逆天改命,再活一世。虽最终失败,但那大圣道器的血玉却留了下来,也是永恒圣尊逆天改命的根本手段。承载着这样的压力,那枚血玉大概也会为天道所不容,而血玉转生所化的洛仙儿,就要承担这份悲惨的命运。

能否抵抗如此大势,还得看究竟如何。

一夜过,临近清晨,黑玫瑰才终于回到此间。

然她却没能带来任何消息,洛神儿始终平静,不曾多做任何事情,不过在准备今日的妖城大典罢了。她作为妖城之主,云泽洲太子妃,未来的南域妖王,原本便高高在上,享受世人的艳羡,如今更是一切风云的中心,自然得将表面的派势做足才行。

对于妖城大典,陆尘二人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但还是得去看看。

虎狩也曾热烈的邀请,尽管他深知洛神儿与几人关系并非融洽,但毕竟陆尘与夏小贼与他交情极深,多日以来的相处十分和谐,便想着不能亏待了朋友。为此,虎狩便于妖王殿中为二人特意设立了两个席位,还在相当显眼之处。

毕竟虎狩并无多少朋友。

能够忽略其身份地位与之相交的人物并无多少,纵然那些个圣子圣女也是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才会与之相交。如陆尘夏小贼这般的存在,却近乎没有,虎狩不知他们另有目的,是难得体会到了这样的平淡与快乐,比起当初在云泽洲的时候享受世人奉承更为舒坦,便越发珍稀。

而陆尘与夏小贼得知这些时,却只能无奈摇头,亦明言不必如此。

在二人的要求之下,虎狩也只能将他们的席位摆在最角落的位置,不会引人注意。

至今日,清晨,妖城绿洲便不再平静。

轰然的鼓声震动四方,如惊雷阵阵,随着东方日出而将整个妖城都唤醒。

忙碌的妖族之人开始准备大典的一切事宜,尽管许多早便已经妥当,但仍旧有不少事情得今日才能去做。便如妖王殿数百席位的瓜果珍馐,虽多日前便已经运来,却也得妥善保存才行,到此时才一一摆设整齐。

这些个东西皆非寻常,更有虎狩在其中出力,便更为珍贵。

如今的妖王殿中,是满满的飘荡着浓郁灵雾,将周遭都映得看不清晰。然光华一闪,有阵法显化,此间灵雾便尽数压迫下来,只在地面流淌,将原本铺好的红毯都掩盖,仿若仙庭一般。

洛神儿还未出现,黑玫瑰言说其自半夜开始便梳妆打扮,又将那几日前便赶工做好的凤袍也准备妥当,虎狩亦始终跟随在旁。

“她还真的弄了身凤袍?”

在去往妖城的路上,黑玫瑰隐在一侧不断说着前夜所见。

听闻这些,陆尘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先前黑玫瑰可未曾说过这事。

“是虎狩找人在云泽洲弄的,先前喝酒时,他与我说过这些。”

夏小贼倒是并不意外。

自黑玫瑰来到之后,他去找虎狩喝酒的时间便更多了些,尤其黑玫瑰每此回去休息,夏小贼都主动离开,去找虎狩谈天。说的多了,对于虎狩的事情,夏小贼便知道的更多,但毕竟不过小事一件,他与黑玫瑰便都未曾说过这事。

“之前洛神儿回来时,虎狩提了一句,据他所说是第二日便让黑驳重骑联络了云泽洲那边,取了不少的珍稀之物为她打造这样一件凤袍。不禁极尽华丽,更是烙印道痕阵法于其中,算是一件难得的宝物,据说能够抵抗圣道强者的一击之力,倒是极为难得。”

说着,夏小贼也是连连咂舌。

“我也想要这样的宝物,只可惜太过珍贵,还真的没法轻易得到。”

“抵抗圣道强者的一击之力又怎么会如此难得,我身上就有一件。”

陆尘倒是不觉得什么,翻手将一直随身带着的平安符取了出来。

这是当初第一次前来北荒时,秦书生所赠的宝物,说是在路上经过见到寺庙,顺手求来的,应该算不上珍稀才对。然如今见到夏小贼这大华王朝的小王爷却说十分珍贵,便有些不能理解。

“这是朋友送我的,我还以为十分寻常。”

“寻常?”

夏小贼瞪大了眼睛,猛地伸手将那平安符抢了过来,摆在手中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眼神越发怪异。

这护身符中所蕴藏的力量,当真能够抵挡大圣强者的一击之力。

“这是谁送你的?竟然如此大方,该不会除了...嗯,哪个相好的吧?”

“什么相好的,送我这平安符的是个男人。”

陆尘微微摇头,将平安符抢了回去,重新贴身放了起来。

原本只觉得能够抵挡大圣强者一击之力,是不错的防身之物,又是平安符,寓意不错,便始终贴身放着,却不想这等宝物竟会珍贵到了这样的地步。虽有些疑惑秦书生怎样送了他这样一件东西,又只说是顺手求来的,但也该只是担心他安危如何,将情谊看得比起外物更为重要,说来轻松也是为了让他安心。

一时间,倒有些愧疚。

“他送了我件这样的礼物,我还的礼物却只是一柄道器的扇子,而且还是托人送去...改日还得当面道歉才行。”

陆尘不免嘀咕一声,是当真未曾想过这些。

“你这人,当真人缘极好,又傻得不行,也真亏那位送你平安符的兄弟如此忧心,你却只还了人家这些东西。嘿,大概那位兄弟收到扇子时得将你骂了个三天三夜也不解恨!”

夏小贼说了句玩笑话。

倒是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黑玫瑰忽然闭嘴,任凭陆尘反唇相讥,与夏小贼吵吵闹闹,也不曾在有过任何参与。

一路经过,总能见到忙碌的妖族身影。

陆尘与夏小贼的样子在妖城并非什么秘密,遇到的人也会停下身来与他们打招呼。毕竟是虎狩太子的朋友,这些妖族之人也不敢放肆,哪怕他们属于人族也是恭恭敬敬的模样。

然到了妖城,陆尘却是取出一顶斗笠,将自己的样貌完全掩盖下去。

夏小贼也是如此。

陆尘模样特殊,任何人见了都能知晓他便是传闻已久的血天传人,明月长生殿之主,在东盛掀起了不少风波,更是身怀杀生断刀这等宝物。为了避免再起风波,陆尘也就只能如此,免得将事情变得更为麻烦。

夏小贼是大华王朝的小王爷,如今武安王爷已死,一门上下尽数灭绝,更有传言夏渝笙早便在五年前就大病身死。若真的被人见到,说不得会认出来,而之后也必然会有大华王朝的追杀,让他再不能安稳。毕竟此次来访数众,并非没有可能会出现大华王朝之人。

他的模样,在大华王朝可并非隐秘。

两个蒙脸之人的出现,让妖城中许多妖族皆有些意外,却也只注目罢了,毕竟可能是前来参与妖城大典的重要人物,凭他们得罪不起。

入得妖城,来到妖王殿浮石之上,原本安排在大殿门前的通报之人也稍有些意外,未曾想过会有这般人物前来。只待得两人掀开面纱,那人方才醒悟,并未如何便将他们放了进去。毕竟陆尘与夏小贼算是客人,却又算不上客人,一直都在妖城绿洲外的村子居住,已经到此极长的时间,无需那些个麻烦的事情。

走过广场,入得大殿,又绕过回廊,陆尘与夏小贼才终于寻到了正于另一个房间中装点打扮的虎狩。

“陆兄弟,夏兄弟,你二人怎么这幅打扮?”

见到是陆尘与夏小贼,虎狩也有些意外,让那些为他整理衣裳的人都暂且退下,迎着二人进了房中。

“若不如此,还能如何?”

陆尘苦笑一声。

“我二人可不能随意将面貌展示在众人面前,先前与你说将位置放在角落也是如此。我是血天传人,他是大华王朝本该早就病死的武安小王爷,若真的现身,这妖城大典兴许就要添上一些助兴的比斗了。”

“这...我倒是未曾想过...”

虎狩挠了挠头发,又皱起眉头。

“但毕竟是妖城大典,纵然外人如何针对你们,也不该真的敢出手吧。而且带着这些东西,怎么说也不太舒服,倒是麻烦。不若你们就随意些,我让老爹护你们周全,凭我老爹的本事,谁也不敢真的对你们发难!”

“还是别了。”

夏小贼也摇头。

“若真的那般,日后我二人就要一直跟在虎王身边才行了,毕竟今日安然度过,日后也得都被人追杀。美郎君那边还好点,但我却万万不可,毕竟大华皇主...若他知道我还未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纵然今日未曾出手,却绝对不会将我放过。他是必要杀我的,先前与你说过。”

“是了,我怎的忘了这些!”

虎狩一拍脑门,面上满是歉意,也就未曾再多说这些。

待得言过,陆尘与夏小贼便先行离开,去了大殿前方的广场,在妖族之人的引领下选了个位置坐下,等待大典开幕。至于洛神儿那边,他们倒是不曾前去,反而黑玫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大概又去监视洛神儿了。

正文 第257章 伊始

北荒辽阔,千万里荒芜,风起烟沙漫天落,苍云黄土狂如龙。

绿洲,是北荒唯一能够避过风沙的地方。

妖王殿浮石之上,辽阔的广场,来来往往之人络绎不绝,近乎全部都是妖族之人。也就只角落里的陆尘与夏小贼乃人族修士,只凭身上携带的气息而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然如此,也无人理会,皆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将每个桌案都摆上相同的玉宝珍馐,仙酿异果,玲珑宝气之下,仿若仙境。

他二人也不曾理会其他。

看看时间,距离妖城大典还有些时候,周遭妖族修士也在不断的进行着各种事宜的安排。来来往往之间,时过如流水,待得日头高升,远处忽的渐渐有气机波动而来。

凭空撕裂巨大的狰狞缝隙,虚空之路踏尽,一满面凶悍的男子越过千山万水而来,只将将出现便有浩荡的威压顷刻笼罩了整个妖城。天地也为之色变,好似万般一切的中心都集于一身。锦袍之下魁梧的身躯,似是要将之撑裂,只看一眼便能感受到迫人的气势。

“虎王来了。”

夏小贼眯起眼睛,只看一眼便收回。

“妖城大典与他有些不小的关系,提前来到此间倒也并不意外。”

“这就是虎王?”

陆尘也转头看去,越发觉得心头压抑。

那凌空而立的人影并未刻意释放自己的气息,却让整个妖城之人都禁不住心颤,更有无数妖族修士当即跪拜下去,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而虎狩一双精悍的眸子扫过周遭,只在广场角落的陆尘夏小贼两人身上逗留了片刻。

后者也在与之对视,虽隔着面纱,却好似已经被完全看穿一般,令人心惊。

然其忽的笑了一下,并未如何,两步踏出身形便直接进入妖王殿深处,不见了踪影。只余留此间的威压仍旧未曾完全消散,那些个妖族的修士亦胆颤心惊的匍匐在地,不敢大意。待得许久这些气息尽数消失之后,他们才终于颤颤巍巍的抬头看了一眼,见到虎王已经离开,这才松一口气,叫了周遭之人继续手中事物。

“气势竟会如此强大。”

陆尘也眯起眼睛,想到先前虎王出现之时,仿佛天地都为之色变。

“那是当然,否则又怎么会是北荒东域妖族的无冕之王。”

夏小贼笑了下,自行斟满一杯清酒,端至面纱下饮了一口。

“虎王从未以东域妖王自居,却是名副其实的东域妖王,是整个东域妖族尽数甘愿臣服其下的存在。能够做到如他一般的,纵观整个北荒历史也绝对没有,足以见到虎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陆尘不再多言,只心中越发沉重。

他还记得先前公孙凉曾有明言,若洛神儿成功,虎王只四成可能会站在他们一方,还得是其拼尽手段的情况下才会如此。然四成,终究是低于一半的可能,也就意味着存在更大的可能要与虎王为敌。

这等存在,大概黑无常也不能将其如何,是北域妖族三祖无法相比的人物,毕竟半圣也有强弱之分,而虎王显然属于更强的存在。

然虎王只身一人前来,也是令人有些意外。

原本陆尘还以为他身旁得带上些黑驳重骑,便连白叔也得跟在其身侧,在妖城大典开始,已经有了不少前来祝贺之人到场时才会出现,为虎狩添上一些面子。而如今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虎王大概有着自己的考虑,也或提前到来要有些嘱咐或是其他,但究竟是否能够见到其威风凛凛的登场,便不得而知了。

之后,也难得安静了许多。

待得时间将至,城中妖族之人也都尽数来到妖王殿浮石之下,于整座城中张灯结彩,尽情欢呼之际,渐渐迎来了最为热烈的时候。

广场上,也就只陆尘与夏小贼还在逗留。

轰!

一声闷响,擂鼓奏乐,好似滚滚雷霆震动八方,高昂的乐曲伴随着妖城下阵法闪烁光芒,有九道神凰虚影冲天而上,将整个天穹都映得一片辉彩夺目。浩荡的气机之下,两列黑驳重骑共三百之数,自殿中冲出,开道而立于两旁。洛神儿终于是自妖王殿中走出,身披凤袍霞冠,眉眼极尽威严,一双眸子扫过四方,见到空荡荡的广场却仍旧十分平静。

倒是身在其中的陆尘与夏小贼觉得好笑。

如此威严而又隆重的场面,却面对空荡荡的广场,大概洛神儿心中也不太好受。然他们也确实未曾见过北荒的大典究竟该如何,尤其夏小贼,更是觉得怪异,毕竟再怎样也不该无一人前来才对。毕竟在大华皇朝之中,每逢盛世,总会人潮拥挤,来贺之人络绎不绝,是主人未到便已经十分热烈,从不会出现这般场景。

擂鼓之声不停,奏乐之音缭绕,九道神凰虚影轰然于凭空中炸开,投下绚烂的光辉。

气机忽的喷涌而起,搅动风岚激荡,好似无数人都选择了同样的时间。

四方各有狰狞的虚空裂缝狰狞浮现,各般人物自其中缓缓步出,立于妖城之外。这些人物周身皆携带着可怕的气息,只将将出现,便将整个天穹都震得变了颜色,引苍云垂落,镇狂沙安谧,万般波澜之间显无尽威严。待得气机终于稍有平复,那些个来贺之人终于一步跨出,尽数来到妖王殿外。

“南域三军城妖主范生到访,贺礼十万方灵精,入殿——!”

“南域熊山妖主熊霸到访,贺礼十五万方灵精,入殿——!”

“南域鹰愁涧妖主鹰铭到访,贺礼十三万方灵精,入殿——!”

......

原本安排在妖王殿前的接待之人扯着嗓子连连高呼,道出了每个来访之人的身份,而这些个最先来到的,也尽数都是南域妖族之人,皆为各方妖主。若在平时,大概他们身居高位,皆可一步迈入妖王殿中,只需身旁随从将贺礼奉上便可。然如今,却已经不同,这些人反而得最先入场,亦不能上前,只得在广场下的席位自行寻找合适之处暂且落座。

他们没有资格上前,亦心中清楚,将席位的后方与角落坐得满满当当。不过半个时辰罢了,五成的席位已经坐满,只留前方席位仍旧空缺。

陆尘与夏小贼也有些意外。

然其意外的并非这些个南域各方妖主前来拜贺,而是这个时间才终于现身入场。大概在北荒而言,大典原本该是如此,有着自己的体系。

一时间,两人倒是有些暗叹,尤其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通报之声,那些个妖主带来的贺礼,最差也得十万方灵精。而至如今,有些妖主带来的贺礼已经不再局限于灵精,而是各种珍稀的宝物,寻常难得一见,虽比不得洛神儿缺少的那些,却也绝对不会很差。

若丢在外面,皆会引来不小的风波。

妖城大典,也不知洛神儿会收获多少。

时间仍旧流逝,入场之人也始终未曾停息。待得足足一个时辰,广场下的席位坐了近乎八成,方才出现了短暂的空缺。

而原本静谧的广场,此刻也是人声鼎沸,那些个已经落座之人皆有心与身旁之人结交,又或暗中存在着些许不同的想法观念,虽表面看来和谐,却似暗流涌动,让人不能心安。

“大人物还未现身呢。”

夏小贼压着声音与陆尘道了一声。

“这些都是南域妖族各方妖主,原本便已经臣服洛神儿,只需带上足够的贺礼,表面恭敬一番便罢。至于他们互相又有着怎样的交流,倒是无关紧要,也无需注意,毕竟只能算是小人物,不过各方妖族之主罢了,被洛神儿叫来也只是撑场面。而之后,才是重头戏,得看看究竟有多少真正的大人物到场,但想来应该不少。”

陆尘倒是未曾多言,只自斟自饮,目光又不时的扫过周遭,眼神略有些怪异。

准备的事宜,还未完全结束。

那白玉的广场中心,有十数妖族修士艰难而缓慢的抬上一尊巨大的四方鼎炉,其身如白石铸成,雕刻三千异兽于周身,之中更是堆满了可燃之物。待得落定,轰然一声,好似整个妖王殿浮石都猛地沉了一下,能够看出这四方鼎炉究竟如何沉重。

“这是...”

“祭天。”

夏小贼挑了下眉毛。

“在大华皇朝的盛事中也有类似的准备,得皇主亲手将其点燃才行,唤之祭天,乃向天道明证之举。若在北荒该叫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想来作用一样,得洛神儿自己上前点燃,而烈火熊熊腾起,也便为南域各方妖主奉其成就南域妖王之时。”

“倒是麻烦。”

陆尘微微摇头,有些不能理解这些个表面的做派。

他从来不去了解这些,亦不曾想过要成就南域妖王之位,还得存在这样的仪式。原本以为不过南域各方妖主于众人之前宣告一声便罢,如这般却是麻烦了些。

夏小贼不置可否,已经习惯了这般,毕竟在大华皇朝的那些个仪式之中,还有比起此般更为麻烦的各种事项。相比之下,这大典已经算是极为简易,并非繁琐。

然广场上妖族之人将将退去,礼乐初歇,远处轰然一声雷霆震响,凭空席卷风岚如浪,将天穹都化作一片黑夜星河。那浩荡之际,好似镜面破碎,黑雷骤然交织迸发,撕裂长空,有金光自其中喷涌而出,席卷可怕的气机将乾坤阴阳都要翻转一般,令人骇然。

如此变故,亦将广场上所有目光都吸引,便连原本已经回去大殿之中,端坐王位之上的洛神儿也同样望去。

陆尘将将安定心神,回头看她一眼,正见到其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一闪而逝。

她身上的气质,在悄无声息间变得更像一个君王。

正文 第258章 四方来客惊四方

长路漫漫,星河浩荡。

那虚空裂缝之中,一道金色的光芒由远及近,骤然洒下大片浩荡的神辉,将原本漆黑的雷霆都映作金色的模样。可怕的气机不断翻腾,引得周天黑暗,群星坠落,漫天的星华都好似迷蒙仙雾一般降临尘世,只片刻便笼罩了整个妖城绿洲。于其中,可见那虚空裂缝缓缓愈合消失,唯有一道不知何时已经踏步虚无之中的人影正负手而立。

不可见其真容,唯有一双眸子如昊日般夺目。

“虎王,本座亲临,可是给足了你的面子,日后莫要再让你那妖族子嗣去骚扰本座门下弟子了。”

那人缓缓开口,声色中带着些许笑意。

而后忽的一声狂笑在妖王殿中炸响,仿若雷霆降世一般,将许多人都震得头晕目眩。尤其广场角落的陆尘与夏小贼,更是眼前一黑,近乎昏厥过去,只勉强才能抗住,却也禁不住一身血气翻腾,近乎落得重伤的下场。

这是属于虎王的笑声。

他早便已经到了此处,只先前这些南域各方妖王入城时并未出声。

凭他们的身份地位与本事,也不值得虎王接待。

“瑶光圣主亲临,这妖城,可是蓬荜生辉。至于你说的那些,哈,本座又何时纵容过手下那些妖子妖孙找你麻烦?还得说你身后那瑶光圣子手下留情才是,毕竟乃茫茫北荒最为出彩之人,纵然我儿,可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那些个没用的小妖?!”

虎王并未现身,声音却遥遥的传了出来。

闻言,瑶光圣主也轻笑一声,将周身气机都收敛起来,目光未曾多看广场上众人一眼。

“你且入座场中就是,不必着急,这妖城大典,才将将开始。”

虎王又发一言。

瑶光圣主也只微微颔首,不见有何动作,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现时,已经落座广场万千席位第一排之列,显然其身份与实力而言,绝对可以入座此间。而至此,众人才发现瑶光圣主身后另有一人,周身笼罩金光,究竟什么模样看不清楚,却也能够知晓必然非同寻常。

如先前虎王所言,此人大抵便是七洞天之一的瑶光洞天门下瑶光圣子。

陆尘与夏小贼将将缓过气来,亦不免有些哀怨。

他们算是糟了无妄之灾。

“这人出场的模样倒是吓人。”

陆尘禁不住嘀咕一声,然此时广场中却静得吓人,便连风岚都不知何时彻底安谧下去。

一言道出,陆尘也知道坏事,更见到瑶光洞主虽并无任何反应,然其身后周身笼罩金光之人却忽的转身望来。尽管神光之下不能见到任何,却在此时有一道明显的目光于其中显化而出,只瞬息便作两道光束激射而来。所过之处,于凭空中有光景扭曲,道痕生灭其中,威势非凡!

夏小贼也是面上急变,身形轻晃间已经起身来到陆尘身前。

他挥手打出一片浩荡风岚,骤然席卷之间,但闻轰然一声,碰撞之间夏小贼也连连后退,还是陆尘出手才将其退势止住。而席卷的波澜,亦让周遭许多人都被波及。然这些尽为南域各方妖主,自然不会如何,倒是有些意外此间竟会出现如此年轻的人物。

先前他二人收敛一身气机在角落,又头戴斗笠,便无人在意。

只当提前来了一步。

而如今夏小贼出手,自然暴露了修为。

能够入这妖城大典之人当是非同凡响,纵然天赋再差,也不该身为老辈人物却只有年轻一辈的本事,何况先前陆尘的声色听起来也极其年轻。

会有年轻一辈出现,并不值得意外,然此时想来却是不太一般,毕竟能够提前进入广场入座,显然身份不比寻常,定是与洛神儿也或虎狩有着些许关系,否则不该如此。

一念思定,原本有些蠢蠢欲动要借此与瑶光洞天扯上关系的人都尽数安分下来。毕竟两边都不好得罪,两边也都不好相帮,作壁上观才是最好的选择。

另一边,见到攻势被阻拦下来,瑶光圣子口中也发出一声轻咦。

显然他未曾料到对方竟会有着这般实力。

“罢了。”

瑶光圣主这才微微回头,饶有兴致的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稍有些狼狈的陆尘与夏小贼,白净如玉的面上带着些许温善的笑意。

“今日乃妖城大典,不宜生事,何况不过莽撞之言,任由他去吧。”

虽言来平静而大度,却着实有些看轻。

然其眸中却有着异样的光芒,待得瑶光圣子应了一声转过身去,他又深深的看了陆尘一眼,方才重新回头,平静的斟酒而饮,并未计较先前之事。

显然在瑶光圣主而言,斗笠与面纱并无任何掩饰的作用。

陆尘可以肯定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

他也未曾料到,竟会是瑶光圣主这等人物亲自前来。原本还说最多不过一太上长老罢了,也或更有身份的圣子圣女之流,然如今却是瑶光圣主亲自到场,未免太过吓人了些。

那毕竟是半圣强者,也是真的给足了虎王的面子。

只这大典中的隐秘,显然瑶光圣主也不曾知晓,否则便不该亲自前来。

因此变故,也让陆尘与夏小贼不敢多事,他二人原本便未曾打算引人注目,只安静的参与过妖城大典便可。如今再看,虽有些违背了初始的原则,却也无妨如何,毕竟此间也就只南域各方妖主尽数到场,真正的大人物就只来了瑶光圣主一人。而如瑶光圣主这般人物,也自然不会嚼人口舌,哪怕被其知晓了身份也无妨。

然后续却得老实本分一些。

“你也是太大意了些。”

重新入座,夏小贼在陆尘耳边嘀咕一声。

“我知你并非有意,但这种时候却得控制一下。如瑶光圣主与瑶光圣子此等人物非同一般,哪怕不过落针之声也可听到。之后便不要如此,否则再生其他变故,凭你我二人恐怕无法应对。”

“是...”

陆尘只能点头,虽心中有些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亏,也算是吃下了,报复都不能。

毕竟那是瑶光圣子,先前不过一击之力,却让夏小贼涅槃巅峰的修为都不能抵抗,显然实力非同凡响。陆尘手中也就一断刀,虽有着足够的把握应对任何变故,却也就一斩之力。何况面对同辈人物,陆尘也不愿总是仗着断刀显威才能对抗。

若太过依赖断刀,只能让自己沦为平庸之辈。

一旦断刀再度丢失,他也就没了任何本事。

桌案下的双拳都捏紧,陆尘几个深呼吸便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去多想其他,然心中却也有着深深的无奈与不甘。

终究是实力。

若有着足够的实力,到哪里都无需如此隐瞒自己的身份,更无需被人欺到头上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然如今,他却没有这样的实力,该吞的牙齿得吞,该收敛的得收敛,顾忌太多,不得自在。

然其心中正想着,凭空之间又有数道气机轰然震动而生。

古老的战车横渡虚空而来,踏破山河,掀动雷霆万钧之势,乃大华皇朝来人。

九只蛟龙异兽拉动皇辇,凌空虚渡,气势非凡,吼破三千,乃古农皇朝来人。

唳啸震天,金光映照半个苍穹,凌厉狂风如刀剔骨,乃金翅大鹏一族来人。

大地震动,山峦崩摧,浩荡威势可将乾坤逆转,阴阳以道破,乃北荒西域妖族来人。

......

一时间,漫天都是人影,纠葛的气机之间,各色光彩浮现,可怕的压力之下,便连妖王殿浮石都下沉了许多,更让广场上的众人面色急变。尤其陆尘与夏小贼,已经喘不过气来,在这般驳杂纠缠的气机之下堪堪挺住,却也只能坚持片刻罢了。好在这些人很快便收敛了周身气息,否则如此下去,二人非得落得重伤的下场。

待得缓过气来,陆尘与夏小贼心中也是震动。

哪怕夏小贼曾在大华皇朝见过各种浩大的场面,却也无法与今日这般相比。

妖城大典,当真是引来了太多平日难得一见的存在。

“虎王的面子当真是极大,虽如瑶光圣主那般的人物并无多少,却也足够可怕。”

夏小贼目光扫过,很快便落在了那古老战车上。

三只异兽拉动战车碾过虚空,声势浩大,而于万丈神光之中,可见一白发苍苍的老人立于其上,是仙风道骨一般。然那双明亮的眸子却如星辰般明亮,并无丝毫浑浊,是如婴儿一般也不为过。

见到此人,陆尘明显的感觉到夏小贼周身气息有些难以遏制的躁动。

那老人也似察觉了什么,忽的转头望向广场,白眉紧皱,然气机交葛之下,太过混乱,是未曾发现什么。

“冷静点。”

陆尘低低道了一声。

席间第一行,瑶光圣主也意外的转头望来,显然他始终注意着陆尘与夏小贼二人。四目相对之下,陆尘心中也是微惊,更在桌案下拉了拉夏小贼的衣袖。

察觉到这些,夏小贼周身气息也是猛地一沉,而后才渐渐安谧下来,不再躁动。

那大华皇朝的老人满面疑惑,目光又扫了眼下方广场,最终只能无奈摇头,再度望向前方。

然正转头望来的瑶光圣主却是忽的一笑,面目温润成善,令人猜不透其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想法。

而如此,却也让陆尘与夏小贼心中警惕。

大概瑶光圣主已经猜到了许多。

然其却并未多言,只起身迎接,与那些个目光望去之人侃侃而谈,又有虎王之声遥遥传来,亦未曾现身,是如先前一般。如此,瑶光圣主只能苦笑一声,待虎王迎客,引众人落座。

待得此间方才罢了,远处又有一道虹光骤然射来,并未撕裂虚空之路,是踏空而至,却不知跨过多少山河,兴许迢迢万里之遥,令人震惊。

然人未至,有歌声先行。

“我是寻常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云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函阳...”

正文 第259章 老酒鬼

熟悉的歌声自那虹光中悠然而来,虽平缓如山泉细水,却又自在洒然,好似一切都不过平平淡淡,是坦然胸怀。

随着歌声落定,众人目光也都转了过去。

那虹光临到近前,终于消散,可见一男子脚踏青光长剑于凭空立定,周身仍旧缭绕风岚。其中蕴藏的锋锐卷动长风流转,吹起长发飘荡,英俊的样貌更是能够衬托其一身潇洒自如的气质。待得长剑一收,手提一壶清酒,一口饮罢,面上微红,肆意潇洒。

人言小酒鬼,自称小酒仙,红尘之中最潇洒,山河之间最逍遥。

赢家圣子,赢慕寒。

于其旁,另一男子面如冠玉,神情淡然,好似万般都不过过眼烟云般自如。与赢慕寒的洒然不同,其模样看似更像临尘谪仙一般,却又看透了万般沧澜,蕴藏无尽的智慧于双眸之中,能够辨得天地清明,能够辨得阴阳二道,万事万物,无所遁藏。

“东盛公孙凉,代公孙家秦家前来赴妖城大典,送上贺礼灵虚冰玉一块。”

“北荒赢慕寒,代家父前来,贺礼王者道器清风剑一柄。”

两人言罢,各自挥手一抛,有神光骤然而去,落在妖王殿前的位置。

“这两人竟是联袂而来。”

广场中有人疑惑,而公孙凉与赢慕寒的出现亦使得原本安静下来的广场再度掀起一阵热潮。毕竟人言东盛公孙凉多智近妖,是运筹帷幄而算无遗策,便连老辈人物也感慨连连,得自叹不如。而其盛名,这天下又有谁人不知?许多随同长辈而来年轻俊杰早便听闻却未能一见。毕竟能够惊动整个天下五域四海的事情太少,要汇聚如此的年轻俊杰也非易事。

这妖城大典,可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另一人,号称赢家小酒仙,然更多人言其乃小酒鬼。

只因其好酒,又洒脱不羁,无视万般戒律,盛名更因闯祸而生。

好酒不假,闯祸亦不假,然其实力也毋庸置疑,乃北荒年轻一代翘楚人物,一手青莲三千剑压了北荒年轻一代的炼体修士不止一筹。若真的言来,北荒年轻一辈的炼体修士中,得是赢慕寒才能称雄。纵然修为绝非最高,纵然血气绝非最强,却实力摆在面前,谁也不能否定。

待得气机落定,虎王亦自妖王殿深处发话,笑声爽朗,而后又有瑶光圣主接引落座,倒是未曾来寻陆尘两人。

藏身角落之中,陆尘倒也并无意外,只连连苦笑,是未曾想到公孙凉竟会如此张扬的出现。原本他还以为公孙家秦家得来个老辈人物,赢家也不该只赢慕寒一人前来,却不曾想真的就他二人,亦并未掩饰,同道现身。

遥遥望去,这两人正与周遭前辈也或同辈相谈甚欢,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哪怕面对如瑶光圣主一般的人物亦不曾有过分毫难堪,相当自如。

只叹见识层面相去太远,陆尘自认不能做到如公孙凉一般。

倒是赢慕寒只说了两句,便不再理会他人目光,手中提着酒壶,踉踉跄跄的走到他处,寻上另外一人,也是圣子身份,勾肩搭背又暗中嬉笑,显然是臭味相投。这两人只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开席间,也似赢慕寒刻意为之,好巧不巧的来到陆尘与夏小贼身前的位置,另一人径直开口让那妖主让开位置。

虽心中不满,亦可见其满面怒容,然面对这两人却也无可奈何。

那妖主最终还是让开了位置,独自一人去了别处,另寻了无人的位置落座。

见状,前方许多大人物只能摇头苦笑,毕竟赢慕寒身旁之人的性情他们太过熟悉,也并未有过意外,只笑过说过便不再理会,将目光转向他处。

待得这两人将将坐定,又有气机交葛显化。

各方大人物也或代表之人不断前来,整个妖城都不再平静。

林林总总下来,陆尘也算开了眼界,尤其那些人物现身时刻意带动的气势,将漫天苍云都压得垂落,演星辰显化,引白昼如夜,着实壮观。各般古老战车,稀珍异兽层出不穷,威势凛然,浩荡四方山河震动,绞碎气机肆意纠葛,风岚如刀之间,也让那些个实力不济之人吃足了苦头。

陆尘与夏小贼便是其中之二。

然赢慕寒也似刻意为之,身周有清光剑气缭绕,将席卷而来的气机尽数绞碎,便连后方的陆尘与夏小贼都不再难过。

其手段隐晦,周遭之人亦并无察觉,而赢慕寒嬉笑之间,不知怎的又开始与身旁男子打赌,瞧瞧谁的本事更大,能够将更多的气机破碎。后者也笑着应下,每每遇到气机碰撞而来,两人争相出手,落后之人则算输了一局,得喝上满满一杯才行。

待得许久,临近正午,来人方才渐渐稀少,而整个妖王殿广场也都坐满。

洛神儿始终在殿中王座之上,早便瞑目,显然这妖城大典还未到时候。

虎狩与虎王也始终未曾现身,就只殿前三百黑驳重骑携带一身煞气凛然,万般不侵,好似冰冷的杀神,让人心胆皆寒。

下方众人也渐渐活络,便连圣主家主此类都渐渐放下身段,饮酒作乐。

只毕竟许多人都带了小辈一同前来,不好太过放肆,顾及颜面,也或原本便堪破许多,性情如此,只谈天饮酒,又放任小辈聚在一起,于前方的角落将空席摆满,更为活跃一些,与老辈人物泾渭分明。

然其中也并非没有特殊,便如赢慕寒这二人,与那些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圣子圣女着实无法相容,只后来去了一趟便又很快回来,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什么,满脸不爽。

老辈人物席间,更是有一鹤发童颜,满面红光的老者穿着破烂的麻衣四处乱跑,手中一壶老酒是自己所带,嘻嘻笑着不断搞怪,惹得不少人怒目相视。然其却似乎感受不到,仍旧跳脚捣乱,乃至将一老人面前的桌案都踩得都是脚印,又一个旋身扫净其上珍馐,径直躺了下来。

然被作怪那人也只摇了摇头,似是已经习惯,笑着说他一句,倒是未曾恼怒。

也似觉得与这些老辈人物玩乐没有意思,这人又跑去了小辈人物那边,搅得一片狼藉。然那边也是许多人不能承受,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沉着脸不予理会,便连公孙凉都只能无奈叹气。只他似是想到什么,忽的上前将那老人拉住,低声说了些话,又指指赢慕寒的方向,那老人方才眼睛一亮,一脚踩在旁边某个圣子脑袋上翻身而起,落定时已经到了赢慕寒两人面前。

被踩的圣子自然恼怒,显然也不认得这疯老头,然想起先前他在长辈那里闹腾也无人能管,便只能咬牙忍受,却仍旧满脸烦闷。

见到老人忽然出现,原本与身旁男子耍行酒令的赢慕寒也是一愣,而后方才笑了起来。

“老酒鬼,你怎的也来这里了?”

“自然听说这里有热闹可以凑,当然得来。嘿嘿,有热闹的地方就有我老酒鬼,当然也少不了你这小酒鬼!”

那老酒鬼道了一声,又贼眉鼠眼的四处看了看,屁股一撅,直接将其身后面连厌烦的妖主顶了出去,而后才大笑着躺倒在地,又一个翻身将那妖主的座位拉到自己屁股底下,就这么坐在赢慕寒两人对面,趴在桌上玩儿起了案上的珍馐玉果。

只他却是拿一个,吃一口,直接丢掉,又砸在背后将将起身的妖主脑袋上。

“你...老东西,找死!”

糟了如此无妄之灾,那妖主也是相当恼怒,当即翻身而起,周身有气机轰然荡漾,席卷狂风流转。

如此,也引得周遭不少人都看来。

广场毕竟太大,许多人都忙着与身边之人交谈,又有着身份差距,后方许多妖主都并未注意先前那些事情。

但很显然,那些认得老酒鬼的人面上皆有些异样,不认得他的人则是满面戏谑,等着看这出即将上演的好戏。

陆尘与夏小贼也有些无奈,只能拉着桌案退后几分。

先前赢慕寒刻意来到此间,便是为了给他二人抵挡压力,如今却不想竟是将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引了过来。而陆尘更是见到先前一切,又不禁看向公孙凉的方向,却正见到那些个圣子正尽数望来,显然也被此间之事吸引了目光。

倒是公孙凉正看着他,面上轻轻一动,比了个口型,露出个怪异的笑容。

究竟有着怎样的意思,陆尘却不能理解。

“找死?谁找死?你找死?”

那老酒鬼摇头晃脑的四处看了看,又忽的瞅了眼那位妖主,忽的伸手作势要打,乃至有神光流转其掌心之中。

一时气机显化,陆尘也被惊了一把。

这看似疯疯癫癫的老酒鬼,修为竟是能有圣人境界,着实不可思议。

陆尘都能感受到,那妖主显然也知道自己惹了不能惹的人物,当即吓得面色惨白,便连周遭那些不认得老酒鬼的妖主都惊得愣在原地。而其中,亦有不少妖主连连叹气,显然知晓这老酒鬼的身份。

然这一掌就要落下,那老酒鬼的手势却忽的一变,翘起小拇指便抠起鼻子。

如此,又惊得众人一愣,便连那惹了麻烦的妖主都满脸愕然。

“老酒鬼,咱们是来看戏的,又不是来欺负人的,这样一个小家伙你理他作甚?最多丢出去罢了。还是赶紧弄完,咱们来玩行酒令。”

赢慕寒笑着上前给老酒鬼斟满了玉杯,口中所言,着实有些猖狂。

然那妖主纵然听到,也不敢发怒。

“行酒令?你且等我!”

闻言,老酒鬼嘿的一笑,小拇指也自鼻孔中掏出,忽的一弹,那妖主眉心便多了个“大痣”。而其还未反应过来,老酒鬼身形一晃,忽的出现在那人面前,抬手便将其拎了起来,又双手一团,那妖主便成了个球的模样。

这妖主身形魁梧,修为亦不弱,有着相当的实力,纵然实力不足被团了起来,也下意识的就要挣脱,却无论如何也敌不过老酒鬼一掌按压之力。

周遭人都看得清楚,越发骇然。

老酒鬼却是不觉得什么,只抬头看了看远方,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大球,忽的嘿嘿一笑,将那妖主的模样挪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而后,他穿着草鞋又满是黑灰的臭脚缓缓抬起,于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伴随着一声怪叫,猛地便踹在那妖主的屁股上。

“走你!”

正文 第260章 我读书少,你莫要骗我

待得那人不见了踪影,老酒鬼仍旧以手作扇遮于眉前,口中啧啧有声。

这一脚,也不知将那妖主踹到了何处,陆尘也只能见到人影忽的一下就飞了出去,遥遥不见踪影,凭目力所不能及。然几日后便传出,妖城大典上的老酒鬼,是将那妖主一脚踹出三千九百里,落在一片荒山中才堪堪停下,却身无点伤,令人惊奇。

然此间却也无人多言,只席位前方众人无奈苦笑。

他们都是认得这老酒鬼的。

“老酒鬼,快来,咱们玩行酒令!”

赢慕寒倒是司空见惯一般,开口招呼了一声,也将面前的玉宝珍馐都推到一旁,在桌案上留下不小的空处。

那老酒鬼也听到,当即应了一声,只正转头看来的时候,眼前却忽的一亮,并未理会赢慕寒如何,一个翻身便越过那两人头顶,来到陆尘与夏小贼的桌前。他一双晶亮的眸子将陆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夏小贼,忽的咧嘴一笑,重新转向陆尘,露出满口黄牙。

“你这东盛的娃娃怎么也跑到北荒来了?那洛神儿还邀请了你?”

“这...”

陆尘倒是未曾料到老酒鬼会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便连夏小贼也着实意外,只觉得有些不安,又将身子缩了缩,躲在陆尘身后。

老酒鬼性情怪异,是疯疯癫癫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他为人出格,无视礼法尊卑,说不得已经看出什么,会口无遮拦的说出。若真的那般,陆尘与夏小贼便可能暴露身份,那是他们最不愿见到的情况。

只谁也未曾料到竟会如此。

“哎,你这大华皇朝的娃娃怎么还躲着我老酒鬼?出来出来,咱们一起来玩行酒令,我是最喜与你们这些小家伙一起玩的,那些个老东西着实没意思,也不知活着究竟图个什么,还不如早点去那阴界黑冥转世投胎去!”

老酒鬼嘿嘿一笑,一手一个,直接将陆尘与夏小贼的腕子抓住,转身便来到赢慕寒两人面前。

然其所言,却也引来不少目光注意。

尤其前排那些个大人物之间,许多人都皱起眉头,而更多人却满面戏谑,坐等好戏上演。

凭他们的眼力,一旦注意到,这黑纱便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好在是背对,至少不会被正面见到。

东盛的娃娃,说辞太过含糊,谁也不能猜到陆尘身份究竟如何,何况此间又来了不少东盛的人物,也确实无人刻意的猜测如何。只那一句大华皇朝的娃娃,却让大华皇朝的老人忽的转头望来,眉头紧锁,显然有些疑惑怎的除他之外,还有大华之人前来赴会。

陆尘与夏小贼头也不敢回,只能苦笑,心中也着实有些忐忑。

“怎的,你们两个这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老酒鬼能看穿两人面上黑纱,自然能够看出其面上神情。

只待其顺着夏小贼躲闪的目光望去,正与那大华皇朝的老人对上目光。然老酒鬼却是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眼夏小贼,面上忽的露出恍然模样,大概也是猜到了些许,却又忽的咧嘴笑了起来。

“小娃子,今天你若给老酒鬼陪得开心了,老酒鬼保你无恙。那老不死的若是与你有不善之举,老酒鬼便将他也团成球,一脚送回大华皇朝去,你看如何?!”

“老酒鬼,别惹事了。”

赢慕寒张了张嘴,又看一眼陆尘与夏小贼,亦不禁苦笑。

他也未曾想到竟会惹出这些个麻烦,让这老酒鬼发现了陆尘与夏小贼。若只寻常小事也就罢了,毕竟老酒鬼身份非同寻常,又修为强绝,纵然给自己惹了麻烦也绝对不怕什么。但陆尘与夏小贼却不同,他二人显然不能随时跟在老酒鬼身旁,何况这老酒鬼行踪不定,谁也追他不上。

若惹了麻烦,凭老酒鬼的本事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也无妨,但陆尘与夏小贼却会遇到难题。

“老东西,我得与你说清楚,这二人是凉哥的兄弟,你若给他们招惹了麻烦,凉哥肯定不会放过你。不要忘了上次被坑到九幽绝地的人是谁,又是怎么回事。若惹恼了凉哥,后果你该知道。”

闻言,老酒鬼原本散漫的样子当即一滞。

也似想起什么,他原本嬉笑的脸上都变得讪讪,只能尴尬点头,又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在远处正淡然望来的公孙凉。二人目光对上,老酒鬼忽的将脑袋一缩,对着远处的公孙凉连连摇头,这才回过神来,比起先前变得相当老实。

陆尘与夏小贼也意外,然如今却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那大华皇朝的老人已经缓步走来,一双眸子有精光闪烁,好似雷霆蕴藏其中,刺人心魄。

“他是大华的三皇爷,原本便认识我,先前咱们在角落没有引起注意,但现在他却见到这些。凭其眼力,这黑纱根本不能阻拦什么,肯定会被认出...做好准备吧,一会你便直接取出断刀给他来上一下,然后咱们直接逃走,否则继续留在这里,肯定要出事。”

夏小贼将身子缩在陆尘身后,已经有了决策。

陆尘也暗中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模样绝对不再是什么隐秘,此间也有太多人能够将那寻常的黑纱看透。只今日妖城大典,北域妖族倒是未曾有人前来,毕竟那北域妖族三祖身死之事与洛神儿也脱不了干系,自然不会再前来恭贺妖城建立,也就让陆尘可以安心。然人心贪婪,说不得还有人觊觎断刀,也并非真的无事。

而他们原本坐在角落便罢了,混在南域各方妖主之中,再笼罩黑纱隐藏面目,出于礼貌也不会有人刻意的想要看穿,便可安然度过今日之事。只如今,却再想如此也不可能,毕竟这般变故是公孙凉也未曾料到。

赢慕寒也皱起眉头,他身旁那面白如玉的圣子亦有些诧异,目光不断看着陆尘与夏小贼,显然未能认出这二人身份。

“老酒鬼,这麻烦可是你引来的。”

一杯酒端在面前作掩饰,赢慕寒正看着老酒鬼。

“你得想办法解决,他二人身份你也看得出来,若真的出事,凉哥可不会放过你。”

“这...这...”

老酒鬼瞪大眼睛,又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撇着嘴站起身来,迎着那大华皇朝的三皇爷大步而去。

见状,赢慕寒也松了口气。

他是好玩好乐,却也知什么事情该认真对待。何况公孙凉已经与他说过很多事情,若今日陆尘与夏小贼中的任何一个出事,另一个肯定不会只作旁观。夏小贼如何赢慕寒并不在意,但陆尘却绝对不能有事!

否则,真的无法想像公孙家的那姑娘一旦发起疯来,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想到些许的可能,赢慕寒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寒哥,要不去问问凉哥,此事究竟该如何才行?”

他身旁的圣子忽的开口询问,目光又望向桌案对过的陆尘与夏小贼,略显凝重。

“暂且无需如此,先注意点老酒鬼和大华三皇爷那边。”

赢慕寒微微摇头,未曾多言,又递给陆尘和夏小贼一个安心的眼神。

不远处,席间,老酒鬼已经拦住了大华三皇爷的去路,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叉着腰,抖着腿,显然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大华三皇爷正黑着脸,明言让老酒鬼让开,只后者却当作听不到一般,哪怕大华三皇爷抬步让开,也得横过身子将其再次挡住。

接连几番,那大华三皇爷心中亦有些恼怒。

纵然夏小贼躲在陆尘身后,他也看得清楚那就是武安府的小王爷。

虽有些意外怎的这小王爷还未死,但既然还活着,那便不能让其继续活着。毕竟武安王爷府一事,他心中清楚怎么回事。留着这武安小王爷于大华皇朝而言是个祸害,自然不能将其放过。

“老酒鬼,我大华皇朝与你赢家原本便井水不犯河水,你也不必如此袒护一个素昧平生之人。你便让开,待老夫解决了手头之事,大不了便替他与你玩那行酒令,可好。”

虽是询问,却不容反驳。

老酒鬼疯疯癫癫,却也并非傻子,如何不能听出。只他却上下将这三皇爷看了一遍,嘿的咧嘴,露出满口黄牙。

“你这老东西玩不开,我老酒鬼也不稀罕跟你玩。但你要真的想玩,不若我老酒鬼送你去找那武安王爷,想来他很有兴趣陪你喝上两杯!”

此话一出,大华三皇爷面上当即黑了下来,周遭许多不明真相的妖主也都恍然。

凭他们的阅历与见识,有了如此之言,再稍加思索便可明白许多。

一时间,更多的目光都落在角落中,与赢慕寒二人坐在一起的陆尘和夏小贼,纷纷猜测着究竟哪个才是与武安王爷存在关系的人,而这人又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另一人又会是谁...

只有人头脑灵敏,很快便猜出,一言传播出去,整个广场也都变得议论纷纷。

武安小王爷!

陆尘与夏小贼自然听到,赢慕寒更是皱眉叹息,然其身旁的圣子倒是满脸意外。他眼睛眨了几下,直直的盯着仍旧躲在陆尘身后的夏小贼,又转头看了眼赢慕寒,满脸疑惑。

“凉哥只说是血天传人,何时提过武安小王爷?你真的就是武安小王爷,那个纨绔子弟夏渝笙?但你...不是五年前就病死了吗?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还魂之术不成?还是这些人都猜错了?我读书少,从未听说这些,你可莫要骗我才是!”

正文 第261章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此人如此一问,夏小贼与陆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先前与赢慕寒说话时,分明好像都知道才对,却怎的又会如此一问?

“凉哥说话时你不认真听,他先前提过的。”

赢慕寒无奈摇头,又将目光转向远处的老酒鬼与大华三皇爷。

“何况谁会骗你,谁敢骗你?你可是萧家圣子萧乐恒,人尽皆知的不拿人命当人命,若骗你,没被发现还好,若被发现,纵然九条命也绝对不够让你祸祸的。”

“一时走神罢了,失误,失误...”

闻言,那萧乐恒嘿嘿一笑,并未在意赢慕寒口中的讽刺,反而转头望向陆尘与夏小贼两人。

“如今你们的身份也不再是隐秘,倒不如将这斗笠摘掉吧,让我也看看大华的武安小王爷究竟是长得什么模样。”

萧乐恒并未理会远处老酒鬼二人之事,反而兴致盎然的趴在桌案上,好像要凭目光将陆尘与夏小贼面上的黑纱灼穿一般。想来该是夏小贼的名声让他来了兴致,先前可不曾这样。

然其所言,却也在理。

夏小贼无奈,只能将头上斗笠摘去,亦不再藏身陆尘之后,为众人都能见到,当即引来阵阵低呼。

不止周遭各方妖主,席位前方的诸多大人物也都尽数看来,神色各异。作壁上观而淡然者有之,满面戏谑期待好戏者有之,皱眉深思而不知想法如何者亦有之。显然夏渝笙的存在牵连了太多,也或可说他的父亲武安王爷牵连太多,更有大华皇朝在其中的缘故。

尤其那三皇爷,瞳孔更是一缩,满面阴沉,周身迸发杀机凛然。

星眸似琉璃,唇红而齿白,若是女装,大概真的能够倾城倾国。

只其却是个真正的男儿身。

萧乐恒看得眼睛一亮,面上笑意更甚几分。

“早便听说武安小王爷生得相当标致,便连大华皇朝最负盛名的鹞子里的花魁也比之不及。原本还以为不过说说罢了,却没想到夏兄竟是真的如此模样,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他戏谑一声,并无任何顾忌。

也是平日里习惯了这些。

赢慕寒倒是难得认真起来,暗中杵了一下萧乐恒,让他不要放肆。

“今日变故也是未曾料想,但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若实在不行,夏兄便随我去赢家吧,凭我赢家的本事,纵然那大华皇朝有心杀你也只能空手而归,绝不会贪得丝毫便宜。”

“那倒无妨。”

陆尘微微摇头,替了一句。

他也伸手将头上斗笠摘下,黑铁的面具亦出现在众人眼前。

烙在脸上的模样,轻易便可见到,便连萧乐恒都看得呆了一下,显然只听说却为当真,而如今才知传言并非虚假。

“若大华皇朝太过逼人,要斩草除根,我二人大不了便回去东盛。凭大华皇朝的本事,在东盛,未必能够将我们如何。便连北域妖族一起来犯,也绝对让他有来无回!”

见到陆尘眸中森然寒光,赢慕寒张了张嘴,却只能无奈苦笑一声。

萧乐恒却嘿的笑了出来。

“那倒无妨,我萧乐恒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你二人是凉哥的兄弟,那便是我的兄弟。在北荒,虽不说凭我的本事能震慑大华皇朝,但护你们无恙却是简单,哪怕北域妖族来了也绝对不能如何。你们先聊着说着,喝喝酒,放松一下,无需如此紧张,我去跟老爹联络一下,让他过来镇镇场面,就一个大华的三皇爷,还能翻了天不成?!”

此人倒是说做便做,当即转身出了妖王殿,而其所言更是为周遭众人听得,一时间神色各异,尤其大华三皇爷,面上肌肉蠕动,显然牙关都已经咬紧。

赢慕寒也未曾阻拦,亦开口朗笑,没有丝毫避讳。

“这人自来如此,与我是臭味相投,也是凉哥的朋友,你们便放心就是。他说叫萧叔叔过来镇场面,也许萧叔叔未必能到,但来的人物也绝对有着足够的本事。而且今日老酒鬼在这,那大华皇朝的三皇爷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你们怎样,日后同样不能,否则不止萧家要出面,我赢家也可出面,那大华皇朝底蕴再如何雄厚,还能敌得过我两家不成。再不济,也有公孙家秦家,那可是凉哥说了算的。有如此三家,大华皇朝又算什么?”

好似特意说给大华三皇爷听的一般。

“你倒是镇定。”

夏小贼苦笑一声,又转头望向大华三皇爷那边,眸中有光芒跳动不休,又忽的捏紧拳头再放松,好似犹豫着什么。

然陆尘与赢慕寒却正望向远处,只见到老酒鬼身形纵跳横移,无论大华三皇爷如何,也不能掠过老酒鬼直接过来。

待得许久,那三皇爷也是真的恼了,挥手便有浩荡龙气掀动可怕的气势轰然而去,有万般气机交葛显化,半个苍穹都被染成了金灿灿的颜色。然皇威之下,老酒鬼却是面不改色,仍旧嬉笑,只随意一脚便流转清光显化锐利气息,轻易将那龙气撕成粉碎。

接连数次碰撞,三皇爷未能在老酒鬼手中讨来好处,反而被逼的又后退了几分。

老酒鬼亦步亦趋的跟上,始终贴着三皇爷。

“你这老东西,要是再出手,我就真的不客气了啊!”

他嬉笑一声,身形一晃便到了其身后,忽的伸手拍了下三皇爷的左肩却躲在右边,又拍了下其右肩躲到左边,好像在与人玩乐一般,根本没有意识到三皇爷的暴躁与愤怒。

然此间,西方的天边忽的有神音浩荡而来,整个天穹都变得一片璀璨,吸引了在场多数的目光。尤其那神音震荡,有气机翻腾,掀动波澜万丈,入耳却使人不由得内心平静。虽分辨不清,却如经文,显化大道靡靡之下,便连大华三皇爷的面色都渐渐恢复正常,周身暴躁的气息亦变得安谧,尽数收敛。

佛光笼罩,一念花开。

三千大千世界朦胧显化,漫天诸佛虚影显浩荡神威。

于之下,有一胖肚的光头凌空踏祥云而来,步步生莲,满面慈善温笑,脖颈挂着大颗佛珠,一身袈裟透金,好似整个人都变得神妙万般,如一轮大日辉煌。而待得临近,此人目光扫过周遭,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方才缓步落下,便连漫天诸佛的虚影与浩荡神音都消散。待得落定,正在老酒鬼与大华三皇爷之间。

“嘁,西凉的伪善秃驴!”

老酒鬼似是相当不喜,撇了撇嘴,又后退几步,不愿染了这和尚的佛气。

“二位,莫要动怒。”

那和尚却是不愠不躁,仍旧满面笑意,又行了一记合十礼,慈眉善目的样子。

“今日乃妖城大典,我等看在虎王之面前来赴会,原本是件喜事,若惹了血腥污秽便不好。何况虎王尚且在此,看在主人的面子上,一切恩怨,便放在日后再说,如何?”

他也似知晓老酒鬼说不通,便转向了大华三皇爷。

后者闻言,白眉当即皱了起来,又扭头看一眼妖王殿的方向。

“今日,谁也不能溅血。”

虎王也似见到,遥遥的回了一声,颇为平淡,却不容置疑。

大华三皇爷原本平静的面色当即再度难看起来,嘴角都挑了两下。显然,他心中仍旧不愿就此放过夏小贼,却又无可奈何。有这西凉的大佛和尚欲要息事止戈,虎王也已经发话,若再要坚持,便是打了这两人的脸面。

老酒鬼便罢了,他是从来不要脸面的,但虎王与这和尚的脸面却不能不给。

一念思定,大华三皇爷袖袍一甩,又冷哼一声,方才转身离去。

“等等!”

忽的一声,原本还以为此事已经作罢的众人也都愣了一下。

待转头看去,正见到夏小贼却已经站了出来,陆尘也在其身旁,便连公孙凉也起身自前方缓步而来。已经自妖王殿外回来的萧乐恒见到这般,哈的笑了一声,与满脸随意的赢慕寒同样来到其身后,一个满面戏谑,不怕事大,一个坦然饮酒,潇洒自如。

大华三皇爷缓缓转身,面上更为阴沉,一双眸子仿若鹰隼般阴鸷的盯着夏小贼,好似要凭目光将其抹杀一般。

然夏小贼也凛然不惧,眸中翻腾着仇恨的火光。

“我乃武安小王爷,夏渝笙。”

夏小贼上前两步,缓缓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已经平静下来。然其却并未再看三皇爷,而是忽的向着妖王殿的方向拱手。

“谢过虎王袒言,然此事,纵然今日罢休,日后也绝不会罢休,还望虎王能够担待些许,容我一言。”

许久,妖王殿也未曾回应。

然此间,大殿前的黑驳重骑却忽然动了起来,纷纷躲开,是殿中忽的走出一人。其面容凶悍,神态傲慢,高高在上一般立于大殿门前。

“夏兄弟,你若今日真的做了缩头乌龟,我虎狩还真就看不上你。但既然你站出来了,那便还是我认可的兄弟,有话直说无妨,何需顾忌那些,就算要出手将那白眼狼的脑袋削掉,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老子也绝对挺你!就算老子不行,还有老子的老子,且看凭这白眼狼又能如何!哈哈,来人,给我夏兄弟,看烈酒!”

虎狩哈的一声狂笑,傲气十足,直言不讳。

而其身后,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白叔的身影,他一双阴森的眸子始终盯着满面怒容的大华三皇爷,含着汹涌的杀机。

大华皇朝的事,虎狩了解不多,也就只知夏小贼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是为大华皇朝所恨,却不知武安王爷为大华皇朝做了多少事情。而其如今所言,显然已经知晓许多,想来与白叔脱不了干系,是冒着承受虎王暴怒的风险也暗中相助一把。

妖王殿深处,忽的传来一声苦笑,白叔也低头,似是虎王与其传音说了什么。然只片刻,白叔再度抬头的时候,眸光也恢复了原本的森然与阴冷,更带着些许的畅快。

显然,虎王并未责怪。

乃至更有袒护之意。

见此,终于来到夏小贼身旁的公孙凉眉头一挑,面上亦不禁露出笑容。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虽是意外之喜,但...当如是。”

正文 第262章 我乃武安小王爷

面对诸多针对,大华三皇爷面上阴沉如水,周身气机亦止不住的翻腾,掀动狂风流转,隐有龙气浩荡,化出金灿神光而将周遭之人都迫得倒退,不能立于其旁。

先前打圆场的西凉和尚也摇头一叹,又后退了几分,将两人之间让开。

“阿弥陀佛。”

他其下脖颈佛珠,在手中捻动,径直在地面盘坐下来,低声诵念佛经。隐隐有禅意莲花绽放辉光显化,于其周身,好似一片大地都化作莲池,荡漾朦胧佛光如雾丝流转,显化漫天隐晦的诸佛之象,掀动大道靡靡之音,涤荡人心。

一时间,原本紧张的氛围忽的安谧下来,夏小贼当即皱起眉头,原本心中酝酿的情绪都被莫名的压了下来。

便连大华三皇爷周身气息也不禁一滞,又瞄了眼那西凉和尚,冷哼一声。

这和尚纵然退步,也有心将此间之事作罢,是因修行佛性而如此,也或刻意的搅局,无人能知。然其这般手段却也让人惊讶,尤其周遭北荒南域的各方妖主,更是满面骇然的盯着西凉和尚,只觉得原本心中躁动都彻底平复,好似古井无波般平淡,不能再有丝毫波澜。

“西凉的秃驴,你这是做什么?”

一声嗤笑,忽的于静谧之中响起。

老酒鬼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提了一个酒葫芦,正躺在旁边的桌案上闷闷不乐,听闻西凉和尚大道佛音,当即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佛门讲究六根清净,不惹性空,这人家的事情该是人家自己解决,你怎的还非得要插上一脚?管闲事可不该你这秃驴来做,这诵经的嗡嗡声老酒鬼我也听得心烦,你可莫要再念。我老酒鬼就跟你直说,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些吃斋念佛又满身镀金的家伙,若再要搅事让我老酒鬼看不成热闹,嘿,这大典你也就不必参加,我直接送你回西凉去!”

“阿弥陀佛。”

西凉和尚口中经文诵罢,摇头一笑,并未理会老酒鬼如何,只起身便到了前方,随意寻个位置就坐下来,面上始终带着平淡的笑意,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见状,老酒鬼眼睛一瞪,又冷哼一声,径直一跃而起,奔着那西凉和尚就要出手。然行到一半,却被一旁古农皇朝的老人笑着拉住,任凭老酒鬼如何也不能上前。无可奈何之下,老酒鬼只能作罢,揪着古农皇朝那老人的胡子撒气。

后者也只苦笑,任由老酒鬼胡闹。

“搅事的没了。”

陆尘看了那边一眼,轻哼一声,只肩膀轻轻一颤,忽的凶煞席卷,将周遭几人尽数笼罩。

那佛音响起之时,他命渊中便有断刀忽的震动起来,荡漾刀意凶煞,流转体内四肢百骸。于血气之中,凶煞流过,隐隐之间能感受到些许的金色雾丝被不断迫开又绞碎,那奇异的神音也就对他无用。

显然,这是属于佛门的一种道法,却与断刀不合,方才将其惊动。

凶煞惊人,血光弥天,陆尘所在之处,是借了断刀之势,将身旁几人的佛道影响都给破去。

夏小贼几人也猛地醒来,面上皆带着些许的骇然。

只陆尘却仍旧未停,忽的上前一步,脚下踏定而有血光更高。忽的一声嘹亮刀吟自其体内迸发,这漫天隐隐飘荡的佛光都被撕裂,破碎,便连那仍旧残留而未曾完全散去的禅意莲花都染上血光,污了佛性,凭空凋零而作枯败,缓缓消失于众人眼前。

血光之下,凶煞流转腥风,让那原本安心坐下的西凉和尚也满面震惊,凝重望来。

陆尘乃血天传人,只凭黑铁面具便能知晓,并非什么隐秘。

隐瞒下去也并无任何意义。

“杀生魔刀,果然非同凡响。”

瑶光圣主忽的开口,又轻笑一声,方才将陷于震惊的众人唤醒过来。而广场一边,那奉虎狩之命端酒而来的黑驳重骑也将将醒悟,却一言不发,脚步铿锵来到夏小贼的面前,单膝落地而有沉闷之声,双手举酒以过头顶,是极尽心中尊崇,敢想敢为。

然其此般,却让夏小贼也愣在原地。

便连周遭人也想不通为何如此。

“黑驳重骑,三千莽汉,只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凡三不能而从一者,敬,单膝落地,值金千两!”

白叔沙哑低沉的声音忽的响起。

大殿之前,少一人的三百黑驳重骑忽的尽数单膝落地,铿锵之声仿若一人,皆肆意释放一身凶悍气息。但见乌光流转,神威浩荡,可见一黑兽虚影显化,于苍穹之下,仰天长啸,卷动八方风起云落。

“送,武安王爷!敬,武安小王爷!”

一声长吼,三百重骑,仿若一人。

声涛比天高!

公孙凉眸光微动,陆尘眼神一荡,便忽的轻笑一声,又上前半步,周身显露杀机。

他手掌一番,断刀显现,一声刀吟卷动沧澜,血光当即流转而作一柄狂刀,指天而立,可逆乾坤。

“武安王爷赤胆忠心,荡平百家忤逆,功盖千秋,当为史籍之流芳,而非乱臣叛党。大华昧心,忧其功高震主,一令灭其满门,唯武安小王爷得以幸存。今日,该是正名之时,只夏兄弟一言,纵然剁了那白眼狼,血洒长空,惹来大华皇朝倾国报复,也绝不二话。凭此刀,随小王爷身后,诛杀暴君,掀翻暴、政,立大夏神威!”

“东盛公孙凉,敬武安王爷,当立大夏神威!”

“北荒赢慕寒,随性当如是,青莲剑斩昧心之人。”

“哈,我萧乐恒是个流氓,却难得如此豪气一回,只叹身无长技,唯五百万方灵精送上,助小王爷挥剑南下,建不世之功!”

“好,老子也该率领三千黑驳重骑,随你们,杀上一道!”

狂笑之声震天响。

除却五人之声,满城皆惊,满城皆静。

大华三皇爷嘴角一抽,白须都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眸中有怒火高涨,却一言也不能发出。

夏小贼忽的笑了起来,接过那碗烈酒,笑得张狂,笑得肆意,笑得如疯如魔。

笑着笑着,便哭了。

“我乃武安小王爷!”

他笑罢,哭罢,红着眼睛,盯着那平日间高高在上的三皇爷。

“人言我风流,人言我纨绔,人言我成事不足,人言我声名狼藉...谁又知,我三岁习文,四岁习武,六岁通晓诗词歌赋,七岁登堂入室,二八便四御巅峰。谁又知,二九离家,四年飘零,不得已懈怠修炼,又居无定所...人人都说大华夏渝笙是个扶不起的败类,人人都说武安王爷这堂堂夏家没了后继之人...”

一步步踏出,一步步来到前方,来到大华三皇爷面前。

夏小贼低着头,手中端着烈酒,一口一口的饮尽,又将那杯碗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喘着粗气,轻笑一声,缓缓抬头,看向面前这位他曾经亲切的称呼“三皇爷爷”的人。

就是他,还有他的兄弟,一起灭了夏家。

“诛我满门,纵火烧府,一门上下千余口性命,尽数成了灰烬,又被丢到河里喂了鱼虾...”

他咧开嘴,红着眼睛笑了起来。

“三皇爷爷,你和你的那些个兄弟,可真是狠心呐!”

“功高震主,自古如此!”

那三皇爷冷哼一声,袖袍一甩,满面冰冷。

“为皇权者,为天下社稷,武安王爷纵然功盖千秋,亦,该死!”

“该死?”

夏小贼身子猛地一颤,瞳孔亦接连收缩。

他唇角的笑容渐渐收敛,又忽的扩大,放肆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横流,笑得满面悲痛,笑得撕心裂肺又畅快淋漓。

三皇爷只能看着,负于身后的双手已经捏紧了拳头,周身气机荡漾不休,却仍旧不敢出手。

夏渝笙,是大华皇朝必杀的人物。

如今就在他的面前,却怎的也不能杀。

那断刀显化指天锋芒,就在其身后。黑驳重骑显化沧澜黑兽,于大殿之前。公孙凉面容淡漠,手中折扇在胸前轻挥。赢慕寒饮酒洒然,另一手却早便扣在腰悬之剑。萧乐恒神情玩味,却眯着眼睛有寒光闪烁。

他分明记得这些人中,就只血天传人与虎狩才和夏渝笙有些关系。

却怎的...

都要为他如此?

如此,便不能动。

背后可还有个老酒鬼在那里。

“你说那杀千刀的该死...”

夏小贼笑够了,连连喘了几口粗气,终于平静下来。

他缓缓点头。

“没错,那杀千刀的确实该死,谁叫他平定百家叛乱,护大华无忧?谁叫他赤胆忠心,利刃临头也不知反抗?谁叫他一生迂腐顽固,换了那些个庭院府邸,换了那些个麾下将领,换了那些个鹰犬走狗,却唯独不知道该换个主子!”

这声嘶吼,振聋发聩!

三皇爷张了张嘴,却怎的也寻不出一句反驳之言。

就只一声冷哼罢了。

夏小贼咬着牙关,缓缓闭上眼睛,任凭泪光长流。睁开时,已经满是黯然,再不看这老人一眼,转身便回去。

走到陆尘面前,他才终于停住,忽的抬头惨笑起来,又看向其他几人。

“今日是洛神儿的妖城大典,不宜见血,便饶他一命,就此罢了。”

顿了片刻,夏小贼才转向妖王殿的方向。

他抬头,对上仍旧端坐王位之上的洛神儿,笑意依旧。

洛神儿也低头看来,眉间清冷,眸光微动。

“扰乱了你的妖城大典,我得说声抱歉,却只能日后再来赔罪。今日,得回去了。”

言罢,他又望向连连叹息的虎狩。

“明日,咱们再喝酒。”

他笑意更甚几分,却忽的身子一晃,想要伸手扶住陆尘,却还未来得及便扑倒下去。

陆尘一慌,极快的将他扶住,让其靠在身上,见到他面上惨白的模样,艰难睁开的眸中又满是哀默,唯一声轻叹,无可奈何。

只夏小贼愣了下,又笑了出来,倒是安心的将眼睛也闭上,睡着一般,似如呢喃了一句:

“我不是武安小王爷,是...夏小贼。你说呢,美郎君?”

正文 第263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场大典,于陆尘和夏小贼而言算是提前结束了。

在陆尘怀中抱着夏小贼转身离开时,整个广场诸多强者,皇主也好,妖主也罢,并无一人上前阻拦,任由他二人就此离去。然之后没有未过多久,大华三皇爷亦告罪离开,毕竟先前发生了这些个事情,无论如何他也没有理由继续在此间逗留下去。

尤其妖城大典的根本人物乃是虎王,却偏偏虎狩挺身为夏小贼仗义执言。

主人家便非友好,大华三皇爷又怎会继续在此间参与妖城大典。

而后未有多久,待得一切收拾干净,大典仍旧继续。

只更多人心中却也多了些异样的情绪,毕竟先前夏小贼与大华皇朝一事惹得满城风雨,任谁也不能平静以待。尤其陆尘携杀生断刀现身,毫无避讳,又有公孙凉、赢慕寒、萧乐恒三人表明立场,便连虎狩这云泽洲太子都言称与夏小贼乃兄弟相交。

曾经的武安小王爷,纵然落魄,也不能小觑。

大华皇朝算是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且不说多智近妖公孙凉,逍遥酒鬼赢慕寒与纨绔子弟萧乐恒三位圣子,便是一血天传人,也牵扯极广。尤其先前东盛风波,其中心便是身为血天传人的陆尘,其中所席卷之数,堪称可怖,而因其存在,公孙凉这等人物会参与其中,也就不足意外。

若继续下去,兴许还得扯出东盛的诸子百家。

“可惜北域妖族倒是不曾前来,否则这场戏该不止如此。”

有人感慨,引来一阵无奈之笑。

北域妖族绝无可能前来的,毕竟北域妖族的三祖之死并非隐秘,其中之事与洛神儿也脱不了关系。那北域妖族未曾发难已是极好,若想着让北域妖族前来恭贺妖城大典,显然不过痴人说梦,绝无可能。

只如此,却也有不少人嗅到了些许风波的气息。

大华皇朝与武安小王爷,这事,可不会如此轻易便算罢休。

然之后擂鼓奏乐,万千辉光升腾,妖城大典亦宣布继续。

望着远处的神妙荡漾,听着纵横百里的恢宏之声,已经来到绿洲外村落的陆尘也不禁回头观望。见到那般气势磅礴,心中连连感慨,却也未曾有过不能见到的遗憾。

黑玫瑰也未回来,兴许仍旧在暗中观望。

韩无道亦不曾现身,理当在做着该做之事。

公孙凉还在大典之中,又该如何,无需操心,凭公孙凉的本事足以应对。

只看了片刻,陆尘便回头进了屋中,将已经昏迷过去的夏小贼丢在床上,又盖好了锦被,方才去了对过的床上盘坐修炼,不再理会其他。

来时的路上已经查探,夏小贼是情绪太过激动,一时间承受不住方才落得这般模样。他只需好好休息,睡上一觉便可,倒无需担忧身子会出现意外。但今日之事于其而言也太过激烈,毕竟原本打算安安稳稳的参与妖城大典便可,却不想会发生这些个事情。然如今想来,兴许公孙凉该是早便料到,也是有了谋划,否则便不会让他仗义执言,挑动风波。

而后又有赢慕寒与萧乐恒毅然相护,乃至白叔暗中唆使虎狩挺身执言,都必然与其脱不开关系。

如此想着,陆尘便是修炼都不能安心。

公孙凉究竟如何打算,根本不能猜透。

过许久,妖城方向的波澜才终于渐渐安谧下来,但理当不会如此轻易便结束。只不多时,公孙凉与赢慕寒、萧乐恒三人却是忽的寻来,显然之后的大典并未参加,提前告退。有虎狩的关系在其中,公孙凉要离开,自然无妨。

“夏兄如何?”

推门而入,赢慕寒与萧乐恒还在打量着周围,公孙凉已经率先开口。

“情绪太过激动才会昏迷,休息一下便可,无需担心。”

陆尘也下了床铺,将房间稍微收拾,四人便围着并未点燃的火炉落座,而后又取了些清酒摆上。

虽是简陋,但公孙凉与赢慕寒倒也自在,并未如何。

只萧乐恒显然有些不能适应,歪歪扭扭的动了几下,仍旧坐得不太舒服。

“你这地方可真是破落。”

他不由抱怨一声。

“先前凉哥已经说过,但好歹也得有个凳子才行,却没想到只能坐在地上。虽是有褥子,却怎的都不太舒服。”

“确实简陋了些。”

陆尘也只能苦笑。

他还真的不曾在意这些,毕竟早便习惯,谁来了都是如此接待。

这萧乐恒是个真正的纨绔子弟,又是萧家出身,想来不曾有过这般经历,会不适应,倒也正常。如此,陆尘也只能拱手道歉,却惹来赢慕寒一阵不满,又笑着说了萧乐恒两句,后者方才作罢,直接躺了下去,混不在意的将脚翘在赢慕寒的身旁。

“萧纨绔,讨打是不?”

赢慕寒挑了下眉毛,将腰间横过的长剑忽的拿入手中,满面威胁之意。

见状,萧乐恒当即尴尬笑笑,将臭脚收了回来,却又死皮赖脸的贴上,与赢慕寒嘀嘀咕咕的说起另外的事情。

声音虽小,但此间几人都能听到,无非那些个风流之事,显然这萧乐恒是真正的纨绔,与夏小贼表面的纨绔并非相同。只赢慕寒却似乎不喜这些,轻哼一声便横卧下去,一脚将萧乐恒踹了出去,自己取了个酒葫芦喝得痛快,并不理会其他。

倒是萧乐恒不恼不怒,又上前与赢慕寒喋喋不休起来,满脸贱笑,让人无奈。

“他这人自来这般,毕竟夏兄曾经装出来的模样犹有过之,你也莫要在意。而先前那些,他也只说说罢了,却不会是真心,毕竟这小子也吃过不少苦,只最近几年又习惯了奢侈模样,方才如此。”

公孙凉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吵吵闹闹的两人。

他手中折扇轻轻打开,在胸前拍打,又沉思下来。

陆尘只轻轻点头,也不再开口,只将清酒取来,给公孙凉与自己斟满,安静等候下文。

“今日之事,在意料之中,你也该猜到。”

过许久,公孙凉终于开口,将扇子也重新合上。

“大华皇朝若来,必然非寻常之人,且不说身份如何,修为得是极强。你二人会带着斗笠面纱入场,我也猜到,那种东西可瞒不过真正的强者。而我原本打算是让小酒鬼与乐恒无意中挑明你们身份,再设法针对大华皇朝先行挑起事端,以便搅动风波,逼迫大华皇朝落入失道者寡助的境地,引天下大势于我等所在,也好方便日后讨伐大华。只那老酒鬼会来凑热闹,是我未曾料到,但也因他让今日之事变得更为顺利了些。毕竟西凉和尚也在我意料之外,老酒鬼这疯疯癫癫的家伙难得做了件好事,若非他将那西凉和尚逼得收手,纵然有你借杀生魔刀破开佛音神妙,恐怕今日之事也难成。”

“但我不明白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陆尘摇了摇头,始终无法理解。

虽当时依照公孙凉所言去做,但为何要如此,却不懂。毕竟这么一来,他二人便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对之后的任何的动作都会出现极大的阻碍。

尤其人心难料,谁也不知是否会有人贪图他身上断刀而以此发难,徒增意外。另则,如今其身份挑明,北荒妖族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得会在之后的行动中添些阻碍。

公孙凉的心思,着实有些难猜。

“我知你如何想法,但那些都无妨。”

一杯酒饮罢,公孙凉笑意仍旧潇洒自如。

“北荒妖族绝不会安分守己,莫要忘了,这妖城可是洛神儿建立,虽其中存在虎王的关系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三祖陨落之深仇大恨,他们可是算在了你与洛神儿的头上。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无碍怎样,毕竟你们都在妖城,不会影响他们的行动。若北荒妖族来犯,纵然你身份并未暴露,难道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闻言,陆尘眼神一凝,方才想到这些。

连同赢慕寒与萧乐恒也不再嬉闹,变得严肃认真了些。

“凉哥料事如神我早便见过,但仍旧学不来分毫。”

萧乐恒苦笑摇头。

“如今这事已经成了,但之后又该如何?那洛神儿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便看她今日始终未动,冷眼旁观,便知她那心机城府也是相当之深。这种人物,我与寒哥可是应付不来。”

“那是你应付不来。”

赢慕寒嗤笑一声,晃了晃酒葫芦,面上满含轻蔑。

“静观其变。”

公孙凉见到二人又要开始,只能轻叹一声,开口打断。

“料事如神也不过如此,人之命途一事,太难掌握,哪怕料到洛神儿已经掌握分化双生魂之法也力不从心,毕竟大势在其身上,凭寻常之法极难扭转。为今之计,也就只静观其变,且看是否能够阻拦洛神儿分化双生魂。若能拦住,一切都好,循序渐进便可。若不能拦住...”

陆尘三人都抬头望向公孙凉。

后者面色也有些凝重,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在胸前轻轻扇了两下。

“若不能拦住,虽有准备,却也难免会有意外。一切,仍旧未知。”

闻言,陆尘心头当即沉了下来。

便连赢慕寒与萧乐恒二人都面露意外之色,显然未曾料到这世上还有公孙凉不能以计谋解决的事情。

“灵精之事还得继续,无论成与不成,灵精都是必须,不容懈怠。剩下的,就看白叔与韩兄了,若他二人能够成事,便可少去许多麻烦,若不能成事,便得另行一路。如今之言再多,也不能如何,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唯有期望一切顺利,否则凭我算计良多,也不过只是虚妄。”

正文 第264章 懂我者几何?

妖城大典,再无波澜。

待得一切落定,原本喧闹的妖城也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毫无疑问,于妖城大典上,南域各方妖主在早便已经妥当的安排下承认了洛神儿南域妖王的地位。广场中心的方鼎点燃,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方才渐渐熄灭下去,而欢腾了整整一日的妖城大典也终于落下帷幕。各方强者该去则去,愿留则留,洛神儿也尽数接待,倒是虎王当日大殿落定便离开,走得相当匆忙。

该是去寻分化双生魂之法,外人不能知晓,各般猜测却无妨。

而后,韩无道也终于现身,然得来的消息却让人有些无奈。

那妖城宝库所在,有整整一百黑驳重骑严密看守,送来的贺礼也在大典举办之时便送到宝库之中。尤其洛神儿亲自在其中留下了数道禁制,任谁将之触动都会被察觉,而其中更有一道禁制凭韩无道的本事也无法可破,是一旦稍有触及,必然会掀动波澜光彩,被人发现。

“那些个洛神儿所需的东西,就是你让我注意的那些,她已经拿到了三样,我看过清单。”

韩无道靠在门边墙下,看上去也有些劳累。

他不似黑玫瑰一般,累的时候能够来陆尘这边休息,没日没夜的监视洛神儿所有动向,还得警惕免得被外人发现。如此,韩无道的精神也已经到了极限,只将将说完这些,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赢慕寒与萧乐恒去了妖城四处游玩,并未停留此间。

也就只陆尘与公孙凉,还有已经苏醒的夏小贼知晓这些。

“倒是麻烦了。”

公孙凉眉头轻皱,并未再去多做什么,任由韩无道在那里靠着墙壁休息。

如他这般的炼狱杀手,身体都会存在着相当的本能,尤其在睡眠休息之中,这份本能更是会完全显露出来。虽此时看着韩无道好似并无任何警惕,就只安稳的靠着墙壁熟睡,然一旦有人靠近,兴许他还未被惊醒,身体便会自主反应而出手,极其危险。

陆尘原本还要让韩无道上床去睡,听闻公孙凉解释,也就只能任由如此。

“洛神儿在宝库中留下禁制,倒是无可厚非,但韩兄也不能无声无息破解的禁制,显然证明洛神儿已经有了足够的警惕,甚至利用虎狩调动了一百黑驳重骑。这般防御的措施之下,纵然想要进入宝库都相当困难,更不要提自其中窃取什么宝物...”

公孙凉连连摇头,亦有些无计可施。

他认识的人中,如今也就只韩无道才能做到这些,但偏偏禁制太强,更有一百黑驳重骑看守,凭韩无道的本事也妄想进入其中。另则便是夏小贼了,然他虽有磨灭禁制的本事,却偏偏没有隐匿气息的手段,先前数次盗取宝物都被发现,若非手中掌握行字密,恐怕早便被抓住不知多少次。

但黑玫瑰却未必不行。

陆尘心中知晓,不曾明说,只靠着床边盘坐,手里一壶清酒始终不曾饮下一口。

黑玫瑰已经去了,至今还未有消息,大概见到韩无道一直都在,便未曾出手。但如今韩无道已经回来,黑玫瑰也该出手尝试才对,她隐匿气息的本领极强,凭那一百黑驳重骑定然不能发现,该是来去自如。但禁制究竟如何应对,还得看黑玫瑰的本事。

之所以不说,陆尘也有打算。

若能够破解禁制而将宝物窃取出来,自然极好,届时黑玫瑰的存在纵然告知公孙凉也绝对无妨。然若不能去除,黑玫瑰便是陆尘手中的一张底牌,在公孙凉的掌握之外,也免得其各种算计而将他也当作完全掌握的棋子。

毕竟公孙凉只有半分感性。

但若不说,却好似互相之间便多了几分隔阂与猜忌。

原本还说是兄弟来着...

自韩无道来了之后,说了那些,陆尘忽的意识到这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黑玫瑰的存在,究竟是否该说,像是一个漩涡,让人迷顿不清,更折磨着陆尘,让他满心烦闷。

夏小贼也是如此。

“如今看来,还是得做好准备,只未曾想到洛神儿竟会如此警惕。”

公孙凉感叹一声。

然其心中仍旧在盘算其他。

毕竟黑驳重骑并非无法突破,虎狩的存在便是一个特殊,若能够将其利用,便可那一百黑驳重骑无视。然宝库中的禁制才是最大的麻烦,那是韩无道的手段也不能破解的禁制,纵然公孙凉多智近妖,也并不代表他无所不通,连这些本领都能掌握。

“待韩兄休息之后,再想办法让他尝试一下吧,如今也就只能如此。另则,倒是可以考虑强取,但那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毕竟等同撕破脸皮,而且禁制也并非轻易便可破去。若有破界针倒可简单一些,只那等宝物是可遇不可求,如今再要寻找也太晚了些。”

公孙凉思过之后,唯有苦笑。

“我也未曾料到洛神儿竟能掌握连韩兄都无法破解的禁制。”

“嗯...”

陆尘只随意应了一声,仍旧低着头,出神的想着那些。

见状,公孙凉稍有意外的看他一眼,随即皱起眉头,似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尤其夏小贼在一旁也是不言不语,只晃着手中酒壶如陆尘一般,始终未喝一口,与平日间的模样差别太大,令人意外。

“你们,有事瞒着我?”

公孙凉只皱眉片刻,忽的开口。

“不必否定,看你们的模样与反应便可猜到许多。”

说着,他苦笑一声,将煨在火炉旁的酒壶也拿了下来,靠着一旁坐下,给自己斟满一杯。

“人言我多智近妖,却也只有我才明白自己的苦,亦能猜到你们对我抱有不小的警惕。人太聪明了并非什么好事,九成乃至更多的理性,能够让我暂且舍弃感性以脱离常人的范畴去思考问题,能够最大程度的为达成目的进行布局。但如此,却也会让我忽略感情,从而将身边之人也当作棋子一般使用,让所有的一切都在我所布置的棋盘之上。”

一口温酒入喉,公孙凉眼神也变得暗淡下来。

“但这一切,都是不能控制的,思考事情的我究竟处在一种怎样的状态,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理解。而我也在尽可能的将一切盘算都建立在感性的基础上,想要凭着感性去利用自己九成乃至更多的理性,却始终不能成功,亦不免会陷入无情的深渊。待得惊醒时,布局已经思定,都晚了,纵然重新布局,也会再度困锁无情的囚笼之中。”

“我不懂那些。”

陆尘苦笑一声,又轻轻摇头。

他确实不懂,夏小贼也不懂,便连赢慕寒与萧乐恒都不懂。

“天下生灵亿亿万,知我者,无一人。”

公孙凉自嘲一笑,又仰头灌下一口温酒,入喉却苦涩难当。

“思考,是不受控制的,对我而言仿佛一个既定的习惯。便如你与夏兄瞒着我的事情,应该是另一人的存在,而其本事也该在韩兄之上。而有着这种本事的,除却那些我不知道的隐世之人,便只有炼狱。你曾去过炼狱,该在其中有些相识之人,毕竟,断刀在你手中...炼狱自古流传下来的前人之言,我是知道的,所以你在炼狱中必然有着极高的地位,但处境也相当尴尬才对。黑无常?应该不是他,白无常也从未现世,这二人的可能极小。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些支持你的炼狱长老,但也不该是他们,否则白叔该能够发现并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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