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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仙途》


写作感言

小时侯,我就对电视剧里的仙侠世界充满憧憬。

有时候我也曾想过,几千年前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那种仙风道骨,言出法随的修真人士。但至少我觉得吧,在我心底的世界里,它一直陪伴着我。

以前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闲暇之余我也曾用圆珠笔草草写了几篇给我的同学他们看,他们总是笑我脑洞太大,不切实际哈哈哈。

回到现在,自从踏入社会以后,忙碌的工作充斥着生活,渐渐就忘记了自己儿时的喜爱,或许,连儿时的梦想都忘记了吧。

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还是那几天看的几集古装电视剧留有印象,连续做了三天仙侠梦。

我觉得,人吧,总要给自己留点念想。

这本书无论是与否,都是我对我内心仙侠世界的一种寄托,一种精神上的参与。

总之,先提笔。

笔下自有春秋。

通告与歉意

因为是第一次拙笔写书,可能前20章会有些语句不通顺,差强人意。

我会定期批改一下前20章的文笔,但请放心,只是改动个别字眼,具体框架剧情作者不会乱动分毫。

对此,李某深表歉意哈哈。

(说白了,就是嫌弃自己以前写得稀碎,改改笔锋…)

楔子

五月廿八,春末夏至。

卯时鸡鸣,一位少年应声起床,简单的用昨夜里倒好在木盆里的井水洗了脸,虽然有些冰凉,但好在提神。

囫囵吞了几口馒头,少年拿着竹筐就健跑着出了门。

“方呈,这么急着出门啊,鞋都不提好就去收网,也不怕摔河里。”巷子对门正准备出门去织坊里做工的大娘提醒了一声。

“知道啦戴婶!”少年边提鞋边蹦跳着往巷口跑去,等话说完,巷子里已经没有了少年的影子。

戴婶看到这番场景,不禁笑出了声。

少年姓方,名呈。

爹娘早年在河里捕鱼时不幸出了水祸,溺水而死。

只有九岁的方呈,过起了自力更生的生活。

好在记事起被父亲传授过几道捕渔技艺,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生路。

小跑到河边,方呈放下竹筐,在麻衣上蹭了蹭手,黄黑的小手伸进怀里掏出半截蜡烛,立在河边的一块青石上。

方呈点燃蜡烛,退后跪下,拜了三次。

以前,方呈随着父亲捕鱼的时候,曾听父亲讲过“世间万物皆有灵”。

方呈对此,一直信以为真。。

抬头,看到蜡烛依旧闪烁,方呈起身,跑到昨天傍晚下渔网的地方,拔起用来定住渔网的竹竿,拉住渔网,往岸上拉。

装好鱼儿,满满的一竹筐。

方呈有些喜悦。

今日的生计,有着落了。

收起渔网,方呈把竹竿倒放在岸边杂草里,背起装满鱼儿的竹筐。双手合十,朝河的方向做了个揖礼。

倒不是方呈封建迷信,实则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随即不做停留,方呈两步并一步的往村里的跑去。

天微微亮,方呈已经跑到村口,停下脚步,耸了耸背后的竹筐。

歇了口气后,方呈起身往东边巷子走去。

没走两步,方呈看见一位壮汉提着斧头背着箩筐迎面走来。

壮年也注意到方呈,咧嘴说道:“可以啊臭小子,今儿起得比我还早。”

方呈挠了挠头,微笑道:“孙大哥,整一条鱼呗,这鱼炖汤老补了,拿回去给孙嫂吃,保证生个大胖小子!”

壮年名为孙策,是方呈的邻居。

自方呈爹娘不在以后,孙策瞅着方呈一人生活孤苦伶仃,平日里没少照料方呈的小生意。

倒不是孙策这人乐善好施,主要是自己家里有位管家婆要求这样做。

孙策看着又想向自己兜售鱼儿的方呈,笑骂道:“你小子啥都不懂,嘴巴放风倒是挺快。算了,给你嫂子送一条去,我上山看看有什么好物色,回头拿来和你换。”

方呈欣喜点了点头,伸出手,指了指巷子口又指了指背后的竹筐。

孙策晓得其意,摆了摆手,“快去吧,不耽误你送鱼。”

说着,孙策上腿踢了方呈一脚。

方呈身形往前一撅,闪躲掉孙策的腿脚,一溜烟儿跑进巷子里。

孙策也不做停留,提着斧头走出了村子。

村口河边。

晨风吹过,青石上,烛光摇曳晃动,没有熄灭。

一只糙手挥向蜡烛,蜡烛借势,倒进了平静的水里。

孙策看着烛光沉进河底,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一章 送鱼

方呈自打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金印村。

金印村有两条巷子,各自坐落于东西两角,衙门里吏见此,索性就将巷子按照东西划分。

两巷中间,有一颗的根深叶茂的桃树,树拔高大,是金印村最高的地方。

每年四月,桃树盛开,粉白色的桃花明媚的张扬在枝头,似婀娜仙女穿着粉红中着嫩白的彩绣,与树枝缠绵起舞。

如此丰姿,倒是勾起村里喜欢热闹孩子,嬉闹徘徊在桃树下。

桃树旁,常驻着一位以卖糖人为生的圆滑老人。

老人相来随和,对于糖人售卖的价钱与否,从不放在心上,倒是对身边莺莺燕燕的孩子们,十分感兴趣。

老人曾和孩子们立过一个赌注,只要谁爬上这桃树,就给他吹一个拨浪鼓那么大的糖人。

孩子们一听,童心荡漾。

可最后,也没见谁累死累活真的爬了上去。

孩子们不傻,不爬树,一向慈祥的老人也会给糖人吃。

方呈越过石洼里的积水,来到东巷一家门户门前,踢了踢鞋上淤泥。

东巷里,住着的都是大户人家,面子极为讲究,特别是门前的三分清白地,看的比金子还重要。

方呈可听说过,孙策有次应事去了趟里吏苏老爷家,就因为走的时候装山货的箩筐掉了几寸土灰在门前,被门房叫着骂了半天儿。

方呈咽了口气,上前敲了敲铺首。

“谁啊!大清早儿的!”门里面传来门房不耐烦的声音。

方呈听见有人吱声,说道:“我是来给侯老爷送鱼的。”

门开了一条缝,方呈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门房瞄了一眼外面,厌气道:“大清早的烦不烦,鱼拿来!”

方呈闻声,赶紧放下背上的竹筐,拿出一条鱼,双手递给了门房。

“等着!”

门房虚掩上大门。

过了一会儿,门缝里递出来一把文钱。

方呈接过文钱,掂了掂重量都知道少了两文。

方呈出声道:“小哥,这还少两文。”

“就这些!”

嘭的一声,大门关上了。

方呈呼了一口气,把文钱收进了兜里,背上竹筐,下了台阶。

这种琐事,方呈习以为常了。

走过巷子,方呈眼前是一座石塑貔貅兽像,四爪立地,面呈狰狞,一双兽目栩栩如生。

送鱼少年站住脚步,看的怔怔。

这石像是苏老爷召集大家合力,花了大价钱请山上的仙师点的睛,夜里要是有蟊贼入村盗窃,貔貅石像的眼球会变赤红,更有兽啸声从石像里发出。

方呈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成为一位仙师。

飞天遁地无所不能那种,再不济,至少也能像这位给石像点睛的仙师,受人敬戴,还有钱拿。

阵风吹过,方呈揉了揉小脸,悻悻摇头。

想啥呢,鱼还没送呢。

双手抓紧竹筐背条,方呈跑向下一家门户。

正午,方呈回到自家巷子,去往孙策家。

孙策家住在方呈隔壁,方呈爹娘还在时,方呈经常翻越墙头,跳到隔壁院子里兴风作浪,可每当方呈刚落脚站在地上,就被孙策一把逮住,仿佛有人通风报信一般。

敲了敲门,一位清秀女子应声前来。

一看是方呈,赵芷笑道:“今天怎么过来了?”

方呈说道:“今早遇见孙大哥了,在我这买了一条鱼。”

言罢,方呈打开竹筐,取出一条特地留着的硕大的鱼儿。

赵芷接过鱼儿,笑意更浓,“这鱼还挺肥。”

赵芷想起一事,转声道:“我这里新做了一双布鞋,昨天让你孙大哥试了一下脚,小了不少,丢了也可惜,你天天总是东奔西跑的,你拿去试试,应该衬脚。”

说罢,赵芷把鱼儿放进门内,取出一双布鞋。

“孙嫂,我爹告诉过我不能随意去要别人的东西”方呈连忙摆手拒绝。

“怕拿我手短?”孙嫂笑容可掬,晃了晃手中布鞋。

“额……”方呈有些面红,挠了挠脑袋。

方呈自己除了会捕鱼,穿针引线这些技艺活,是一概不通,让他拿钱去买鞋子,他有心疼。

方呈如同天人交战,看着眼前的布鞋。

最终,方呈道了声谢,接过布鞋。

赵芷看着面色红润的方呈,掩面而笑。

赵芷挺喜欢眼前这位还未到幼学之年的孩子,离得近,自己看的真切。

虽说是调皮了一些,但本是稚子年龄,童心未泯也是正常,更何况,真要是扯关系的话,自己也算方呈半个亲戚。

亲上加亲,不外如是。

方呈与赵芷道了别,回到了家中。

关上门,方呈单手放下已经空了的竹筐。

自从方呈爹娘不在世以后,屋子里一直都是方呈一人住着。住在对门的戴婶一开始还不是很放心,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哪懂得照顾自己啊,非是要把方呈接到自己家里住着。

孙策在旁使坏,大大咧咧说自己像方呈这年龄都能上山去抓七禽九兽了,惹得戴婶一阵白眼。

最后在方呈自己强求的意愿下,戴婶才同意方呈不去她那里。

屋子里布置简朴,一桌,一床,两木椅。

唯一看着值钱的物件是床边一件雕刻着一只飞鸟的木方柜台。

方呈把赵芷送的布鞋放在柜台前,转身躺在了床上。

望着屋梁上正在结网的八脚螅,疲困交加的方呈昏昏欲睡。

————

“方呈,方呈。”

屋门外传来敲门声和戴婶的声音。

方呈迷糊的睁开眼。

忙碌了一上午,方呈回到屋里躺睡着了。

急忙下了床,方呈打开门。

戴婶看见困意惺惺的方呈,说道:“快过来吃饭!我不来叫,你又要睡到傍晚去,本来身子骨就差劲,再饿两顿还不得变成竹竿子一样儿!”

说着还适意拍了一下方呈瘦弱的右肩膀。

方呈傻笑着揉了揉眼睛,插上门跟着戴婶去往对门戴婶家。

戴婶家就住着戴婶一人,丈夫早年从军战死在沙场上,膝下有一儿子。

前些年青云县役大举招工,把戴婶儿子拉去封了小役官,也算是对戴婶家有了体恤交代。

饭桌上,方呈大口扒拉着饭菜,一点都不含糊。

“方呈啊,再过三天你就十岁整了。”戴婶给方呈夹了一块鱼肉说道。

“戴婶你咋记得比我还清楚。”方呈顺着鱼肉又多扒拉了两口米饭下肚。

“想好以后做什么了嘛?”

方呈被问的一怔。

“我也不是很清楚……”方呈放下碗筷挠了挠头。

戴婶面色和蔼,说道:“就说说你最心里最想做什么。”

提到这,方呈顿时双眼放光,手舞足蹈,出声道:“我想当仙师!就是在天上飒飒飒飞的那种!”

戴婶面色古怪,一筷子打在了方呈头上,“你怎么回事?!”

方呈面色吃痛,双手捂着头。

见戴婶有些生气,方呈也不敢吭声。

戴婶觉得下手力气重了,伸手揉了揉方呈的额头说道:“做人要脚踏实地的,别学那孙策整天神神叨叨的,嘴上说着脑子里跑着,一看就不是啥正经人!等年底你陈留佳叔叔回来,我问问他,看县里面有没有适合你的生计让他帮你寻思寻思。”

方呈悻悻应了一声,低下头拿起碗筷,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今天送鱼还顺利嘛?”戴婶想起眼前事,随口问道。

方呈点了点头,手上加快速度,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

放下碗筷,方呈站起身,“戴婶我吃完了,我回去弄渔网了。”

看方呈站起身,戴婶没好气说道:“一说这些你就跑,又不是啥催命符,要是谁欺负你了你给戴婶说,戴婶帮你评评理去。”

“晓得啦!”

方呈早已跑出屋子,出门时还不忘向戴婶咧了个笑脸。

——

回到家中,少年面无表情,怔怔蹲在地上。

少年看着地上的黄土,想着明天的日子,应该会像今天一样,后天的光景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如此反复,慢慢的这辈子过去了,最终成为地上的一捧黄土。

第二章 仙法

日暮西垂,天色渐晚。

方呈扛着渔网,出了门,要去操劳明天的生计。

到了河边,方呈找到一处自认为极好的捕鱼位置,抛下背后渔网,捡起早上随手扔在草地里的竹竿,把渔网固定住。

布置好渔网,有些劳累的方呈干脆坐在河边,怔怔发呆。

方呈自从爹娘过世以后,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待在河边。

方呈的爹娘就死在这条河里,说来也荒唐,捕渔人被水溺死,这要是传到了外面去,还不得笑掉大牙。

少年有些落寞,抬头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举起手,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太阳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还能是什么感觉,烫烫的呗。”

随着一句稳重男声,方呈眼前突然对立出现一张人脸,方呈吓了一跳,下意识用举起的手挥了过去。

男子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卧槽方呈,你小子现在不得了,连你孙大哥都敢打!”

方呈扭头一看,孙策正揉着脸。

方呈有些难为情,歉意道:“孙大哥,你这一出一乍的把我吓一跳我下意识就……”

“行了行了……”孙策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了方呈身旁。

年纪轻轻的,下手倒挺重。

孙策想了想,说道:“我今天来是找你说事的。”

方呈看着孙策身旁空着的箩筐,幽幽道:“怎么,今天又没东西换鱼吗?”

方呈对于面前的孙策印象极佳,但也不全是好的方面,就比如戴婶经常告诉自己的不要好逸恶劳,贪图安逸,方呈自己是深记在心,毕竟自己现在是一个养活自己,要是游手好闲下去,自己不得喝西北风去。

倒是自己这个孙大哥,性情占尽,去金印山里空载而归的事经常有在发生,方呈对此虽有鄙夷,但也只是一股小情绪罢了,总体上自己还是十分敬爱这位邻居大哥,毕竟人家帮了自己不少。

孙策听完身旁少年说的话,撇了撇嘴,“你小子脑子里装的是水吗?怎么全是鱼?上辈子是条鱼?”

方呈挠了挠头,说道:“不是这事,那是什么?”

孙策干咳了一声,平复了下情绪,指着面前这条河说道:“方呈,你看这条河,你信不信,我能将其一分为二?”

方呈一愣,古怪道:“孙大哥,你吃鱼长出来鱼鳃了?”

“我干锤子的!”孙策刚调整好情绪,差点没忍住。

孙策一把拽起方呈。

“今天,老子就让你开开眼!”

说罢,孙策单手出掌,凭空竖切,划向水面。

原本平静的河水如遭刀砍,瞬间分划到两边,居中显露出三尺宽的稀泥河底,河底延伸拉长,直到对岸。

方呈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揉了好几次眼睛,确定这不是梦。

“孙孙孙……孙大哥,你是河里的神仙?!”

方呈被震惊的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

孙策轻抚额头,有些头疼。

这小子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说起话来有点憨憨。

这一切对于方呈来说太震撼了,之前村里遭了蟊贼偷窃,听其他人说,那座仙师点过睛的貔貅石像只是发出几声兽啸,就把蟊贼吼晕过去,方呈虽然未能亲眼见,但他觉得那是自己离传说中的神仙道法最近的一次。

许久,方呈收回心神,满脸激动的对着孙策说道:“我知道了孙大哥!你是仙师!”

孙策老神在在,点了点头道:“这才对嘛,想不想学!”

说罢,孙策又是单手出掌,横切向水面。

本是一分为二的水面如遭刀割,河水四分成‘田’字,水面波澜起伏,宛若四团沸腾蓝焰,滔天不止。

方呈看着眼前的滔天巨浪,连忙出声道:“学学学!天天拿鱼换我都学!”

孙策愕然,这小子满脑子还真是鱼。

想了想,孙策正色道:“学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方呈一脸掐媚,丝毫不敢错过邻居大哥的一言一语。

孙策看着那表情,上去对着方呈的屁股就是一脚,踢得方呈捂着屁股直蹦。

孙策正经说道:“今日所见,不能告诉别人!”

方呈使劲晃动着脑袋,如同小鸡嘬米,“孙大哥放心,君子一言,八条马追不过!”

“还八条马,有你这样的君子嘛…”孙策撇了撇嘴,转头看向水面,本是一分为四的河水突然失去了控制,汇聚在一起恢复成起初平静的水面。

方呈看到翻来覆去最后又变成平静水面的河水,一时间又出了神。

孙策又轻踢了方呈一脚,说道:“愣着干锤子,走了!”

“啊…好,好。”

方呈收回神,转过身看见孙策已经走出老远,连忙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孙策在前面走,少年就在后面跟着,边走边看着前方的孙策,不算太高的个子,坚实的肌肉在肩膀和两臂上棱棱地突起,一手提着箩筐一手拿着砍柴用的斧头。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普通人啊!

走在前方的孙策突然有些后悔,叹了一口气,晃了晃手上的箩筐,“就你那鱼脑袋能瞅出个锤子,赶紧过来提着。”

方呈悻悻地摸了摸头,跑上前抱住箩筐,与孙策一起走向金印村。

——

回到西巷子,方呈跑上前先打开屋门,等到孙策先行进入屋里,方呈这才进了门。

方呈掩住屋门,转身看着眼前的男子。

孙策已经坐到椅子上,低头掸着鞋上灰土,漫不经心道:“真想好了?要学这仙法?”

方呈点头,将手中的箩筐放在一旁。

孙策想了想,说道:“这修仙不像你捕鱼那样撒网收网这么简单,要知道一旦踏入仙途以后,你所会面临的所经历的,可远远要比你现在多得多,也别嫌弃孙大哥说话直接,你说你连门房为己私利,擅自克扣你的劳碌之财都不闻不问,你觉得,以你这秉性,你能修仙吗?”

方呈陷入沉默,不知道要怎么作答。

少年缓缓蹲下身,看着地上的黄土,心神恍惚。

孙策不再说话,扭头看了看木方柜台。

屋梁上,八脚螅已经织好了蛛网,静静地等着猎物上门。

“方呈,别听你孙大哥在那里乱侃。”

此时,亲切的声音从方呈耳边响起。

方呈沮丧抬起头,是孙嫂。

赵芷看见方呈的表情,转眼怒视孙策,“方呈如今才九岁,你就敢如此盖棺而论?!”

孙策早已起身让开位置,用手亲自擦了擦椅子,细声低腔道:“媳妇,消消气…坐。”

孙嫂没有理会孙策,柔声问向身旁的少年,“方呈,孙大哥的仙法厉害不厉害?”

蹲在地上方呈使劲点了点头,“太厉害了!”

少年现在一想到河水的滔天巨浪,心中就热血不停。

赵芷笑了笑,说道:“想不想像孙大哥一样?甚至比他还要厉害!”

方呈转头看了看双手环臂的孙策,一时又陷入沉默。

想了想,少年猛然站起身,双手攥拳,沉声道:“我也要成为一名仙师!”

赵芷看着方呈小脸蛋上的坚定毅色,满意点头,转身向孙策说道:“愣着作甚,还不拿出来,留着过年啊!”

孙策嘿嘿一笑,单手徒空虚动,手上凭空出现一本书册,递向方呈,“这成为仙师呢,首先要修炼基本功法,打通任督二脉后,才能真正成为仙师,这本名为‘清风决’的吞吸吐纳功法,就送给你了。”

方呈接过清风诀,一脸激动。

“还有那双布鞋”赵芷纤手一挥,木方柜台上的布鞋飞到方呈面前,浮在空中。

赵芷看着方呈说道:“这布鞋里,共鸣了一些基础阵法,可以帮助你加快气血流通,对你学习修炼有帮助。”

终于明白孙嫂为什么要送自己布鞋的少年,无法言表此刻内心,作势就要跪下叩头。

“你跪个锤子跪!”

孙策一语发出,已经弯下腿躯的方呈扶风而起,又站直了身子。

赵芷摸了摸方呈稚嫩的脸蛋,笑道:“仙风尘气,交结五都雄,一跪值千金,我和孙策可受不起你这一跪,事已至此,我和你孙大哥就先回去了,我们相信,有朝一日你绝对能成为一名仙师。”

说罢,孙嫂先行动身,离开了屋内。

孙策提起箩筐,瞪了方呈一眼,“以后当了仙师,再敢轻易下跪,老子费了你的修为!”

方呈悻悻摸了摸头,干笑道:“谢谢孙大哥和孙嫂…”

孙策转过身,消失在屋内。

屋内,少年看着手中的功法书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隔壁院子里。

孙策坐在躺椅上,若有所思。

坐在一旁的赵芷笑了笑,打趣道:“怎么,后悔在方呈面前显山漏水了?”

孙策撇了撇嘴,说道:“你说我怎么就这手欠,非要在那兔崽子面前比划那两下,我图个啥!?”

孙策恨恨的看着自己的手,要不是自己的手,孙策都想剁了拿去喂村头喂狗。

赵芷没有说话,抬头看着远处天边。

日暝山气落。

赵芷想了想,说道:“方呈快到幼学之年了。”

孙策叹了一口气,“你说方呈的爹娘怎么这么狠心,明明没死,非要搞个人间蒸发,就剩孤苦伶仃方呈一个人,是真狠啊!”

孙策说到这,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手也没那么欠。

赵芷摇了摇头,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方呈这些年每日都有九鸾凤和柜温养经脉心路,突破仙师应该会很快,你平日得空儿,就带着方呈去山上历练体魄,稳固好基础。”

孙策自顾摇着躺椅,漫不经心道:“就他那小子……”

“听见没!”赵芷脸色一沉。

“好好好好……”孙策吓得跳起躺椅,站直了身子。

赵芷也站了身,“方呈送的鱼炖的差不多了,开饭了。”

“得令!”孙策嘿嘿一笑,去了厨房。

——

夜深。

方呈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清风决,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下定决心,掀开了书册。

书册顿时化成一团金光冲进方呈脑子里,方呈双手捂住额头,脑袋现在胀痛的厉害,比戴婶敲筷子还要痛。

许久,痛感消除,方呈脑海里出现了清风决的修炼方法。

方呈迫不及待坐起身,双手平放于膝前,按照清风诀上所说,方呈闭上眼,在身体里感应一个名叫气府的地方。

约莫半柱香后,少年胸口之中有一股浊气聚集已久,随着吞吸吐纳,浊气被摒出体外,少年闭着的双眼如开白昼,转瞬,少年感应到体内有一片心湖,心湖里,有几滴晶莹剔透的露水。

少年激动的睁开双眼,按照清风诀上所说,那心湖,就是气府了!

又闭着眼多尝试了几次,确保无误后,方呈一个大字躺在了床上。

“清风诀上说要清晨吸纳日月精华来补充气府,等我我明早去收鱼的时候,一定试试!”

心中笃定想法,少年眼中满是雀跃。

他竟然真的有机会去修炼,成为传说中的仙师!

看着屋梁上正在蚕食飞虫的八角螅,送鱼少年方呈觉得,明天的日子肯定会大不一样,而且,后天以及将来,都会因为今天的际遇,变得与众不同!

第三章 修炼

翌日,天色还未泛白,方呈就背着竹筐出了门。

方呈昨晚一夜都没有睡好觉,眼睛刚闭上就迫不及待的去探索身体里那座新出现的气府,就像地主在家发现金银财宝,爱不释手,动不动就瞅两眼。

少年来到河边,卸下竹筐,按照往日一样,拿出蜡烛放在青石上点燃烛芯,退后两步开始跪拜起来。

自从昨日邻居孙策在此大显神通以后,少年更加相信这世上有河仙水神一说。

事毕,少年抬头看向蜡烛,没有熄灭,起身来到昨日下渔网的地方拔起竹竿准备收网。

刚把手伸进水里,方呈趁力就要拉拽渔网上岸,突然,方呈觉得左手手背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漂附在了手背上,猛然收回手一看,手背上趴着一条黑色长条形状,巴掌大小的长虫。

“怎么河里还有壁虎?”方呈有些惊讶,也没多想,手腕用力一甩,壁虎顺力被甩进河里。

少年蓄力,准备一次性把水里的渔网拉上岸,可没想到,少年刚卯足劲儿,另一只在水里的手又被壁虎贴上了。

方呈收回手,一脸无奈看着手背上的壁虎,以前听戴婶说,河里会水蛭吸附在人身上,可没听说过壁虎也爱干这种事情。

方呈又甩了甩手,这次壁虎好像贴的很紧,纹丝未动。

“算了算了,壁虎也是益虫,带回家吃吃蚊子也好”少年妥协,说罢,把手背上的壁虎抓起,放在了自己肩头。

被抓起挪窝的壁虎丝毫没有乱动反抗,老老实实趴在少年肩上,微闭双眼,好似在小憩。

“还真当家了…”方呈撇了撇嘴,不再理会肩头的壁虎,双手拉住渔网,一把将其拽了上来。

少年把渔网中的鱼儿装进筐里,盖上筐盖,四顾河边找到一片空的草地,盘腿坐下。

按照脑海中清风诀的修炼方法,方呈双手分放,手背抵着膝盖,开始了吞吸吐纳。

渐渐的,少年发现眼前出现了斑点星光,随着吐纳时间越久,斑点星光慢慢积攒在一起,变成了一团发着微光的亮点,随后飞向自己,待到所有星光进入体内,少年整个人为之颤动,仿若醍醐灌顶一般。

方呈赶紧闭眼去感受气府变化,本是空空无几的气府四壁上,出现几条水帘,水流应壁而下,流向气府中间的洼池。

第一次见到气府变化的方呈脸上露出笑意。

按照脑海中清风诀所述,只要能吸入天地灵气进体内,就说明自己是修仙的料!更何况,气府中出现的潺潺水帘,不正是应了跻身仙师前的征兆吗!

压下心中的喜悦,少年开始吞吸日月精华,相比刚才的谨慎吐纳,这次明显肆无忌惮起来。

少年肩头上,长虫壁虎睁开眼珠,瞥了眼浮在少年身旁的微弱光点,微张嘴巴好像打了个哈欠,惺惺作态闭上了眼珠。

良久,旭日东升,天亮了。

方呈收起功法,沉浸在探查气府的喜悦当中,气府内,四壁上的水帘已经随着功法停止不再流淌,今早修炼到此,洼池中已经存了小半池积水,按照这样的进度,再吸收天地灵气三次,水帘把洼池填满,自己就可以冲击任督二脉,跻身仙师!

站起身,少年走到竹筐旁背起鱼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肩头,壁虎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少年不以为意,心满意足的提了提竹筐背条,往村里走去。

——

踏入东巷口,方呈照旧踢了踢鞋上淤泥,自今日穿了邻居送的布鞋后,血液加速流通他倒没有感受到,不过,以往自己背着装满鱼的竹筐走到村口就要停下歇歇气力,今日却是一点都没有感到乏力。

方呈垂下头盯着布鞋左看右看,稚童心性的他想从中找出孙嫂所说的阵法。

可是看来看去,还是一双布鞋,少年有些不解地弹了弹腿。

“方呈,你怎么了?”曼妙的声音传来。

方呈抬起头,眼前是一位与自己同龄的少女。

侯老爷家的小女儿,侯宝君。

侯老爷家中有一儿两女,大儿子侯平,早些年在青云县学习商贾之道,自从侯老爷告老还乡以后,就在青云县接管了侯家在那里的生意。

二女儿侯敏,是方呈一直羡慕的人,不是说少年贪图她的美色,真让少年羡慕的,是侯敏的际遇,听村里人说,前几年外出踏春的侯敏被山上的修仙宗门看中,收为宗门弟子。

直到现在,已经摸到仙师门槛的方呈还是会去想,自己每天清早出门捕鱼送鱼,有没有可能像侯敏那般,巧合撞见一位得道仙师。

至于自己邻居是仙师这件事,少年倒不认为是机缘巧合撞见。

更像是惊吓…

最后一位小女儿,也就是眼前人,侯宝君。

侯老爷老来得女,最为心疼的就是侯宝君,简直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以前侯宝君冒失着了风寒,可把侯老爷急坏了,请来青云县最贵的郎中医治,其次,特地花了大价钱钱托人寻得可以稳固心神的香囊系在侯宝君身上,以求平安。

侯宝君看向一脸错愕的方呈,又说道:“方呈,和你说话呢!”

方呈站定脚,连忙摆摆手,说道:“没,没事,我就是感觉像是踩到啥东西了,伸腿看看……”

“踩啥!踩狗屎了嘛!”侯宝君像是发现了什么乐子,啼笑不已。

少年挠了挠头,陪着侯宝君傻笑。

村镇里因为没有学塾的缘故,侯宝君六岁起就被侯老爷送到了青云县里的学塾去读学。

多年未见,侯宝君粉面上一点朱唇,修长眉目间下,一双眸子灿若繁星。以前的羊角辫子也换成了一瀑长发垂在腰后,虽说现在侯宝君才十岁刚出头,却已有亭亭玉立之姿。

“你怎么回来了?”方呈有些疑惑。

侯宝君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掀起额头前的髦发,神气道:“我呢,今天回来就是看看爹娘,悄悄告诉你,我准备去我姐所在的青云宗,学习仙师法术了!”

方呈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学习仙师法术这事确实挺让人震惊的,但相比前者,却是黯淡许多。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夸赞的侯宝君,佯怒道:“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方呈回过神,伸出大拇指,“厉害的!”

侯宝君白了一眼宛若傻子的少年,笑道:“你来东巷做什么呀?”

方呈朝身后背着的竹筐努努嘴,说道:“我来送鱼,刚巧遇见你。”

“诶?以往不都是方叔叔过来送鱼嘛。”侯宝君有些疑惑。

方呈低下头,沉默片刻,小声道:“我爹和我娘前年就已经不在了。”

侯宝君像是受惊的小鹿,失措道:“方呈你别难过,我不是有意问这些的,我不知道你爹娘他们…”

“没事,你常年不在村里,不知道这些事情也合理,不能怪你”少年抬起头,打断了侯宝君的言语。

方呈调整了一下情绪,对侯宝君打趣道:“按照我爹以前教我的,叫啥不知道不怪来着,就是这个意思。”

天真未退的少女见方呈没有沮丧生气,端起大小姐架子说道:“以后多读点书,那叫不知者不怪。”

方呈笑了笑,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

“哎呀!”少年一拍脑袋。

提了提身上的竹筐背条,少年急忙说道:“光顾着和你说话了,我还要去送鱼呢!”

说罢,少年侧身就要走。

少女拦住方呈,“咱们一起,我也要回去。”

送鱼少年挠挠头,说道:“刚好,第一家就是你家。”

侯宝君笑着点了点头,先步走在少年前面,“你快点,记得看路,别又踩到不该踩的东西了。”

背着竹筐的方呈只是眨眨眼,没有说话,跟着少女身后。

来到侯家门口,侯宝君走上台阶,方呈站在石板路上。

侯宝君敲响铺首,里面传来门房的喊声。

“谁啊!”

“我!!”

大门应声敞开,门房踏出门槛。

见着是侯宝君,门房立即奉承道:“原来是三小姐您回来啦!小的这就去禀报侯老爷!”

说罢,门房连看都不看台阶下送鱼少年一眼,踏进门槛,跑向内院。

没过多久,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妇人出现在内院,向大门快步走去,男子看向门外,边走边笑道:“哎呀,我的乖女儿可算是回来了!真是想死我和你娘亲了!”

站在门外的侯宝君双手背后,笑容可掬。

侯夫妇两人走到门外,多年未见自己女儿的侯夫人柔情似水,蹲下身,急忙将侯宝君揽在自己身旁,仔细打量着女儿全身上下,生怕错过了一丝不适。

“你一个人跑回来的?你大哥就没找人护你周全?诶,方呈也在啊…”侯老爷向台阶下望去,只有方呈一人。

方呈向侯老爷做了个揖礼,后者点了点头。

侯宝君在自己母亲身旁,乖巧道:“找啦,到了村口我就让他们自己回青云县了。”

侯老爷满意的理了理宽松的袖口,“那就好,你是不知道最近闹山匪闹得凶,凡事还是要小心一些。”

侯宝君撇了撇嘴,权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侯夫人看见正在放下竹筐的方呈,转头向门房说道:“还不快去帮忙!”

一直等候命令的门房赶紧跑出门外,走下台阶接过送鱼少年从筐里取出的鱼儿,转身递给了少年八枚铜钱。

方呈收好这次分文不少的铜钱,背起竹筐,就要去往下一家。

台阶上,侯宝君看着要走的方呈,急切道:“不上来坐坐吗?”

台阶下,送鱼少年一脸傻笑,摇了摇头。

——

戴婶今日难得找上孙策家门,按照戴婶自己对孙策的厌弃,如若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去找孙策,她就当西巷子里只有方呈这一家。

戴婶站在孙策家门口,犹豫半天,终于敲响了门。

门开了,是一位女子。

戴婶见是赵芷,脸上有了些悦色。

戴婶对于孙策这个媳妇的印象很是满意,温柔贤惠,长得也不差。有时候街里街坊需要帮忙做工什么的,赵芷都会过去协助一二,事后忙完也不要别人的酬钱,村里的人都说就孙策这德行能娶到赵芷这样的人做媳妇,那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说来也奇怪,孙策说起其他事情,都是张口一个东,闭口一个西,但是只要提到关于他媳妇赵芷的事情,立马像变了个人,一点都不含糊。

赵芷站在门内,率先开口道:“戴婶,您今天怎么有空来啦?”

戴婶隔着门槛拉起赵芷纤细的手,放在手心上拍了拍,说道:“我这不是想你了,想到你在家,我就过来了。”

赵芷乐笑,扶着戴婶跨过门槛,两人一起走到院子内。

农家小院不比府邸门庭,相对于方呈院子里的空荡荡,一桌一椅已经很能彰显出家主的底力。

戴婶坐在躺椅旁的板凳上,赵芷找来一个茶杯,倒满水递了上去。

戴婶乐呵地接过茶杯放在了面前的木桌上,看着面前频笑少言的赵芷,暗自称赞。

如此贤惠达理的媳妇,孙策当年是怎么拐回来的,也不知道说这媒的媒人,私底下收了多少好处。

等到赵芷落座在板凳上,一直未曾说话的戴婶,终于开了腔。

“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方呈死去的爹娘。”

第四章 决心

赵芷没有言语,静静地坐在那里。

戴婶想了想,语重心长道:“你也知道,方呈再过两天就是十岁整了。咱们村里面有个习俗,幼年敬双亲以孝。我这老腿老脚的也不利索,村里面我想来想去,上过山的人里面也就孙策和方呈走的近点,刚好你们和方呈爹娘又是旧识,我想着让孙策后天带着方呈去山上祭奠下爹娘。”

赵芷点头了点头,应声道:“戴婶你放心,我替孙策答应下来了,等傍晚孙策回来,我就和他讲。”

戴婶欣慰一笑,起身道:“那就好,其他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

一口茶水未喝,戴婶起身离开庭院。

赵芷也没客气,一同起身送其离开。

送走戴婶,赵芷返回院中,自己坐到板凳上。

“你也听到了吧”赵芷说了一句。

“那可不,听得真真切切!”孙策一脸痞笑从屋里走出,挪挪捏捏的坐到躺椅上。

赵芷没有在意男子的古怪动作,自顾说道:“戴婶交代的事情你落实办好,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孙策笑道:“媳妇,你就瞧好吧!”

说罢,男子拿起木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撇了撇嘴。

食之无味,但又不敢说。

赵芷转头看了眼隔墙的方呈家,话锋一转,“我这几日要闭关一趟。”

孙策面容瞬间变凝重,隔绝了天地,正色道:“旧伤复发了?”

“嗯。”赵芷应了一声。

彻底没了平常嬉笑面容的男子,怒意昂然,“这金印山里的蓬莱玉枝真锤子的难找!老子找了五年了,连个枝芽芽都没瞅见!”

说罢,男子起身,直接一脚撼地。

只见孙策落脚处向下崩塌三尺,地面被撕裂开来,裂纹向四周迅速蔓延,一直到爬上墙壁才有停下迹象。

赵芷摇了摇头,说道:“天命所归,不强求。”

女子纤手一挥,已经裂损不堪的院内如同时光倒溯一般,渐渐恢复成往常模样。

赵芷起身,看向面色深沉的孙策,安慰道:“老毛病了,压一压,没什么大碍的。”

孙策抬起头看向天上,一言不发。

————

名叫方呈的送鱼少年,得空之余,就会去想,如果自己爹娘还在,自己会是什么光景。

娘亲肯定会多攒些钱财,把自己送到青云县的学塾里求学。爹爹的话,保不准会买来一头小毛驴,每天牵着小毛驴,送自己去青云县。

准备回家的方呈一想到这些,走起路来都变得欢快了许多。

“哟,那不是方灾星嘛!”方呈面前传来一句讥讽。

方呈望去,远处几个男孩子三五成群,向方呈走来。

领头的方呈认识,是东巷子里苏家的小少爷,苏睿。

苏睿比方呈大两岁,父亲是村镇上的里吏,管理着整个金印村。一开始,村里的孩子不愿意这个家里有着大官的苏睿一起玩,都有些怕他。苏睿耍了个小聪明,说是谁要当了他的小弟,就每天给谁两文钱。一听说有这好处,孩子们都相继陆陆续续地跟在苏睿屁股后面。一看有人加入自己的队伍,苏睿胆子也大了起来,今日去撵狗,明天去揍鸡。久而久之,苏睿就成为村上的孩子王。

苏睿领着自己的小弟,走到方呈面前,双手叉腰,老气横秋道:“谁让你这灾星进东巷子里的?!不知道会坏了风水吗!”

风水这两个字,还是苏睿听自己父亲念叨出的,其寓意作用于催旺,化煞,运程三学之内,但具体定义为哪般,苏睿没有去细听自己的讲解,对他而言,主要这两字足够猎奇,让人看不见摸不着,那就是一个谈资。

这不,拿来吓唬吓唬别人不是正好?

方呈一看苏睿的架势,有些气软,“我来送鱼的…”

不等苏睿开口,身后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捏着鼻子,嫌弃道:“噫,难闻死了,腥死了。”

“死灾星,把自己爹娘克死了,天天就会送鱼,一辈子都是送鱼的!”另一个孩子满脸厌弃的看着方呈。

方呈反驳道:“我不是灾星!我才不会送一辈子的鱼!我会…”

送鱼少年被说的有些激动,差点忘记答应孙策的事情。

临崖勒马的少年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苏睿伸出手,狠狠地弹了弹方呈的脑袋,轻蔑道:“呵,你说你还会些什么?人要认命,知道吗?我以后可以借着我父亲,做大官发大财,你呢,抓大鱼?”

“就是,迟早和他爹娘一样,死在河里。”苏睿身边传来附和声。

苏睿讥笑不已。果然,人的快乐感,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少年双手握拳,微微发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苏睿。

苏睿讥讽瞪了方呈一眼,怒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破坏本少爷出门的心情!”

方呈默默无言,转身就向巷口走去。

“哈哈让他滚还真滚,窝囊废!”

“还不如村里的狗,狗还会反抗叫两下。啧啧啧,难怪没爹没娘。”

“一辈子就是个臭送鱼的!”

……

提着竹筐背条的双手指节微微发白,少年脸上流下泪水,背对着声音走出巷子。

回到家中,少年神色落寞,放下竹筐,看着脚下黄土,少年又一次蹲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穿着布鞋的脚,怔怔出神的方呈抬起头。

是孙策。

方呈抹了一把脸,垂下头,喃喃道:“孙大哥,你怎么来了。”

“啊?你说啥,我没听到。”孙策掏了掏耳朵。

方呈缓了缓情绪,站起身,看向孙策道:“孙大哥你怎么进来的,我这门还插着呢。”

孙策撇了撇嘴,笑道:“哦,我翻墙头过来的。你以前不是经常爱翻嘛,挺简单的。”

男子走进屋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方呈挠了挠头,有些羞愧。

孙策瞥了少年一眼,“臭小子可以啊,我看你这修炼挺快的啊!难道是传说中修仙的极品苗子?”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方呈显然有些高兴。

这句话对沉闷落魄的少年来说,宛若破天惊雷,震碎了少年心里所有的阴霾。

孙策学着苏睿的眼神,瞪了方呈一眼,“你觉得你个锤锤你觉得!说你是猪你信不?”

如浇冷水的方呈瞬间蔫了下来,又开始默不作声。

孙策看着方呈,啰嗦道:“你说你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仙师了吧,你跟苏睿他们打一架又咋了,你还怕打不过他们?打不过你也至少回他们两句啊,卧槽你这真是把仙师的脸丢完了,还好你没拜我为师,不然我都替你丢不起这人。”

少年挠了挠头,说道:“孙大哥,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觉得那样不好…”

孙策气得牙痒,当即说道:“不一样你个头,别人欺负你你就受着?都是初次做人咋你就非要自贬一等于他人!”

站起身,男子走到方呈面前,单手放在方呈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方呈啊,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个规矩。”

少年没有作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

孙策叹了口气,说道:“以后你踏入修仙途,会遭遇比这些更加过分难堪的事情,仙师的世界里本身就是一人功成万骨枯,我不是什么读书先生,不会那些啰里吧嗦的君子道道,但方呈你记住,做人做仙,就是要给自己争口气!”

方呈嗯了一声,小手微微攥拳。

孙策笑了笑,悠悠道:“大丈夫,天地鉴。”

————

侯府,厅堂内。

已经完成祭拜的侯宝君端坐在椅子上,旁边坐着侯老爷和侯夫人。

侯老爷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和蔼道:“宝君,青云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你?”

少女有些不耐烦,这刚坐下还没暖热椅子,但又不敢在父母面前造次,只好嘟囔道:“哎呀爹,明天就来了。而且还是二姐亲自回来,你就放心吧。”

侯老爷乐笑道:“好好好,爹就不细问了,省得你嫌爹烦。”

这句语刚落,那句话又起。

侯夫人关心问道:“对了,你怎么是和方呈一并回来的?”

少女一听是关于自己同龄人的事情,顿时有了些兴趣,“我今天早上回来时刚巧碰见,诶娘,方呈爹娘去世了吗?”

侯夫人点了点头,说道:“嗯,前年方呈他爹和他娘一起去河边捕鱼,夫妻俩不幸踩到滑石摔进河里,脑袋磕到了河底礁石,双双溺死了,唉,世事无常啊,作为女人,方呈他娘也是命薄,平日里从来不去河边的,这才去了一次就丢了性命。”

少女有些沉默。

记得早年还在村里,方呈的父亲每次来侯家送鱼时总会带些小玩意儿给自己,平日里侯宝和方呈互相打闹,袁姨也袒护着侯宝君。

那时候,方呈觉得和侯宝君一比,反倒侯宝君成了爹娘的女儿,自己成了一个外人。

侯老爷想了想,语重心长道;“你要引以为戒,做事情切记勿急勿躁,特别是你以后做仙师,那就更为…”

“爹!你不是说过不说了嘛!”侯宝君双手捂住耳朵,打断了侯老爷的话语。

“不说了,爹不说了。”侯老爷悻悻的拿起桌上的盖碗,喝了一口茶。

侯宝君跳下椅子,头也不回,“我回房了!”

说罢,少女一溜烟儿就跑了。

回到闺房中,侯宝君坐在床榻上,小心翼翼的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一副白玉镯子。

侯宝君自己有一个小秘密或者说是和方呈他爹,方叔叔之间的秘密。

早年侯宝君去方呈家找方呈玩,被方叔叔送了这个玉镯戴在手上,方叔叔明言告诉侯宝君这个镯子意义非凡,并非寻常之物,一定要佩戴于身,并且叮嘱到这事情谁都不要讲,连自己的儿子方呈都不行。

侯宝君看着这个镯子,想起了今早背着竹筐送鱼的少年,

她觉得,得找个机会,诚意的向方呈道个歉。

天黑入夜,方呈在河边布置好渔网回到家中。

坐在院子里地上,看着天上月亮,每日勤于送鱼的小小少年,怔怔发起了呆。

他挺喜欢现在这样,一个人,静静的。

就是有些孤单。

少年想起孙策下午说的一席话,望向月亮的双眸渐渐变得坚韧起来,他现在,没有爹娘,没有朋友,有的,只有一个梦想,踏入仙途,成仙师!

下定决心,少年跳起身,跑进屋内。

盘腿在床,少年感应着气府,像是抓住了装满鱼儿的渔网。

衣服内一阵颤动,那条河边趴在手上的壁虎,探出了脑袋。

少年拿起壁虎托在手中,看着眼前壁虎,自嘲道:“咱俩看起来都挺弱小的。”

壁虎好似听懂一般,眨了眨眼珠。

少年会心一笑,“别人都是养鸡养狗,我就走个僻方子,养只壁虎。”

说罢,少年把壁虎放在床上,自己侧身睡去。

夜里,壁虎顺着床边踌躇爬行。

最终,爬到孙策夫妇所说的九鸾凤和柜上的壁虎,窝住身子,闭上了深若潭渊的眼珠。

第五章 突破

隔日清晨,金印村外,来了两位英姿黑发的年轻女子,衣着碧翠,手握带鞘三尺青锋,腰间挂着刻有“青云”两字的玉佩。

一前一后,两位女子踏进金印村,向东巷口走去。

进入东巷子,两位女子站定在侯家门外。

身居前列的女子指了指屋檐下刻有“侯府”两字的烫金门匾,转身说道:“祁师妹你看,这就是我家了。”

被唤为祁师妹的女子昂起头,左右张望一眼,说道:“侯师姐,你家可真有钱,那大门得有……我家两个门那么宽。”

说罢,还特地举起手比了比。

侯师姐莞尔一笑,随即上前去敲响铺首。

昨日就得知今天二小姐要回来的消息,门房一大早就在门内侯着,听见敲声,门房立即上前敞开大门。

一看是二小姐,门房打了个稽首,满脸阿谀,“恭迎二小姐回家。”

————

方呈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被一群人追杀,在最绝望的时候,自己的爹娘变成了仙师前来保护自己。

醒来,方呈看着屋内,一桌二椅,空空如也,壁虎慵懒的窝在木方台上。

不过是白驹之过一场梦罢了。

下了床,少年背起竹筐去往河边。

到了河边,忙完琐事,方呈找到一处空草地盘腿坐下,开始修炼。

有了上次吞吸吐纳的经验后,少年这次修炼明显变得更加稳定熟练,没过一会儿,气府内洼池的积水已有满口迹象。

良久。

“嘀嗒…”

随着最后一颗水珠滴入洼池,洼池的水已经积满!

少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也太快了吧……

“快个锤子快!”孙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方呈转头看着走向自己的孙策,傻笑着挠了挠头。

孙策上去对着少年的小脑袋就是一锤,说道:“楞那干啥?等我夸你啊!”

方呈蹦跳起身,疼的抱头乱跑。

村夫打扮的男子没有理会少年的举动,自顾坐下身,捡起一颗石子扔进河里。

等了有一会儿,男子终于看向少年,骂道:“突破任督二脉,赶紧的!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一样。”

方应了一声,悻悻抱头走到孙策身边,盘腿坐下。

按照脑海里清风诀上的解述,少年开始冲击任督二脉。

气府内,洼池的积水浮起,在空中迅速旋转,变成五十二根冰刺。冰刺一闪,飞出方呈体外,扎在方呈后背上的任脉和督脉的穴位上。穴位处开始冒出缕缕白雾围绕着方呈,冰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孙大哥,好…疼”少年脸色有些痛苦。

村夫男子面无表情,“忍着。”

约莫半炷香后,少年脸色渐渐舒缓,后背上的白烟变得稀薄,冰刺已经完全融化。

孙策又捡起一颗石子,投向河里,“运作功法,将这些白雾炼化”

少年点了点头,闭着眼开始炼化围绕着自己的白雾。

气府内,被吸入的白雾如谷遭碾,化成粉末洒落在气府四处。彻底炼化完白雾,气府内蒙上一层薄薄的金色粉末。

睁开眼睛起身,少年稍稍活动身体,发现现在身体明显和以往不一样,飘飘然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方呈转头,激动的看向身旁男子,问道:“孙大哥,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是一名仙师了?”

孙策瞥了眼身旁雀跃的少年,点点头算是应答。

少年当即朗声大笑,“哈哈我也是一名仙师了!”

心念生动,高兴至极的少年举起手,学着昨天孙策单掌划水的姿势,挥向河里。

水面纹丝未动。

“诶!?怎么不行…”少年有些尴尬。

孙策瞪了一眼方呈,又骂道:“你行你个锤子行!”

说罢,对着方呈的小脑袋,作势又要去锤。

少年捂着头,埋怨道:“孙大哥,能不能不打头…”

男子先是一愣,随即无奈,看着方呈说道:“你要学会仙法道术,才可以像我这样。”

说罢,孙策随手向河里一挥。

本是纹丝未动的水面上骤起风卷,被卷入空中的河水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进河里。

“哇…”第二次看见这样场景的少年依旧是满脸憧憬。

孙策看着荡起阵阵涟漪的水面,说道:“方呈,你现在刚踏入仙途,要知道仙途漫漫,千年难得大乘啊。”

少年有些疑惑,问道:“什么是大乘啊?”

孙策想了想,开始讲解道:“大乘就是仙师的修为实力,仙师修为按照六个阶段划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以及大乘上仙,且每个阶段还分有前,中,后三种境界,多少年来,各路人为了修成那大乘上仙是煞费苦心,更是有的人为了修仙机遇,不惜残杀自己的至爱亲朋,同门手足。”

少年听着孙策的话,怔怔的看着水面,有些迷茫。

“垂什么头!丧个锤子气!”

少年头上迎来一拳。

孙策揉着拳头,正色说道:“这就迷茫了?不是梦想着成为仙师嘛,怎么刚进门就退缩了。”

方呈捂着头扭身看着眼前男子。

少年突然觉得,孙大哥也不是像戴婶说的那么大大咧咧嘛。

面改毅色,少年站起身,双手放在嘴边,对着河面喊道:“我一定会修成大乘上仙的!”

男子难得对方呈有些悦色,笑道:“这才对嘛,别人我不清楚,不过你的话,绝对可以。”

少年又犯了迷糊,刚想问清原由,一看见男子作势又要锤向自己,随即闭上了嘴巴。

方呈话锋一转,改口问向男子:“孙大哥,你是什么修为?”

“这个嘛…”

“我就是个小小的金丹修士,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孙策嘿嘿一笑。

少年点了点头,又问道:“噢,那孙嫂呢?”

孙策想了想,靠近方呈的耳边,悄咪咪的说道:“偷偷告诉你,你嫂子是大乘上仙!”

“孙大哥你又骗人!”方呈不信。

“又你个锤子,骗你咋了!”孙策一听这话,手里又有些痒痒,这小子咋这么欠揍。

孙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草屑,“走了走了,今天跟我进山修炼。”

少年指了指旁边装满鱼儿的竹筐,难为情道:“我今天的鱼还没送呢…”

“这好办。”孙策随手拔起一根杂草,抛向空中。

杂草漂浮在空中,周边冒出阵阵金光,金光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个约莫儿童大小的金团。

金团黯色后,出现一个与方呈一般模样的孩童。

“我的天,这是啥啊!”方呈上前摸了摸神色木讷的“假方呈”,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男子没由一乐,“我就喜欢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替身之法,小意思小意思。”

说罢,男子朝竹筐努了努嘴。

“假方呈”开始动了起来,利索背起竹筐,朝村里走去。

方呈看着离去的自己,担心道:“这不会被认出开吧?”

“发现个锤子!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实力?走了!”

孙策大步一挥,朝金印山走去。

方呈担心的多看了几眼“假方呈”,一咬牙,转头跟上孙策。

——

侯敏领着侯宝君与爹娘道了别,出了侯家。

侯宝君挎着自己姐姐的胳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张开口,“姐,所谓的仙师修的都是什么法术啊?”

侯敏笑道:“这个嘛,等你拜入了青云宗,你就知道了。”

“噢噢,那青云宗,厉不厉害?”侯宝君追问道。

“咱们青云宗可是有大乘修士坐镇,肯定厉害啦。”

“噢噢,那…”

“好啦侯妹妹,等到了青云宗你就知道了”祁师妹救场,打断了侯宝君的言语。

“嘿嘿…”侯宝君狡黠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三人走到村口。

侯宝君发现对面走来一位背筐少年。

是方呈。

想起昨天一事,一直饱含歉意的少女放缓脚步,看向身旁女子,“姐,你们先走,我与方呈说两句话。”

侯敏应了一声,领着祁师妹走到远处,看着走向村口的方呈。

侯宝君等着背筐少年走到身旁,叫住了他,“方呈!”

少年定脚,木讷看着少女。

站在村口蓄意已久,侯宝君歉意道:“我昨天回家想了半天,我觉得我要和你道个歉。”

少年没有点头,只是盯着眼前的少女,“嗯。”

少女继续说道:“方叔叔和袁阿姨的事情我也很难过,我不应该那样对你的,对不起。”

“嗯…”

少女想了想,说道:“我以后就要去青云宗当仙师了,你长大了可以来找我玩。”

“嗯…”

“你是不是就会嗯?”侯宝君想让方呈多说两句。

“嗯…”

“你是不是猪??”

“嗯…”

侯宝君气得满脸通红,“方呈我生气了,再!见!”

说罢,少女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嗯…”方呈迈开脚步,走进村子。

远处,侯敏看着背筐的少年,若有所思。

察觉到师姐眼神有些古怪,祁师妹疑惑道:“怎么了师姐?”

侯敏一直凝望着背筐少年,深锁双眉“这个方呈,有点问题。”

“啥问题啊?我咋没看出来。”祁师妹也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

侯敏说道:“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算了,走吧。”看到侯宝君走到跟前,侯敏停下思考,继续挽着自己妹妹的胳膊,三人离开了村子。

背道而驰的少女,时不时回头看向渐行渐远的少年背影,小小的身体里,竟有了些许心酸。

金印山里,村夫打扮的孙策双手揽在脑后,悠闲看着林木中惊声措飞的鸟雀。

一时兴起,男子哼笑出声。

“错把醋当墨,写尽儿时满是酸呐。”

第六章 赤子

金印山位于金印村南侧,丘陵起伏连绵高低有致,整座山在缥缈的云烟里若隐若现。山上灵草密集,走兽飞禽数不胜数,所谓傍山水吃山水,良好的地理条件让村里面好多壮年男子上山寻觅草药猎杀走兽,但也有些凶兽伤人的事故总在发生。

方呈跟在孙策身后,左顾右盼望着身边这座自然宝库,眼睛里面充满了新颖。

少年因为年龄太小,除了前年下葬爹娘的时候来过金印山一次,平日里戴婶明言不准方呈靠近金印山。其实方呈他自己也不敢,记得有次,自己送完鱼回家,在路上看见村里人抬着一位壮年,壮年痛得低吼,腿上血流不止。方呈当时还以为是哪家人修补屋檐时,不慎踩空摔伤导致。

最后一问才知道,那壮年上山狩猎时被凶兽恶狼咬伤,还好当时身旁有人,捡了半条命回来。

少年看着周边已经没有了阳光照射,渐渐变得墨绿的丛林,有些害怕,“孙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

“别废话,跟紧,走丢就没命了。”孙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噢噢…”少年小跑上前,寸步不离。

走到一片小树林尽头,孙策扒开灌木丛,前方露出阵阵光缕。

方呈定睛望去,前方是一片大小约莫三亩的辽阔盆地,盆地里许多飞鸟落在地上,寻找着藏在地下的走虫。

“到了。”孙策踏进盆地,惊走数只飞鸟。

方呈跟着孙策走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上,孙策纵身一跳,身形漂浮向前,落在一颗约莫两米高的巨大岩石上。

转过身,孙策看着底下的方呈,说道:“来,打碎它。”

说罢,男子指了指脚下的岩石。

“啥??”少年一愣,这有点超出他的知识盲区。

“打碎这个石头,赶紧的!”孙策重复了一遍。

方呈看着孙策不耐烦的样子,悻悻走了上前。

长呼口气,少年一拳砸向巨大岩石。

坚硬的巨石突遭少年一击,纹丝未动。

“哎呦哎疼死我了,孙大哥你又诓我”少年疼得直甩手。

孙策看到方呈这种表现,单手捂额,生无可恋。

这小子咋是个憨憨?

男子跳下岩石,对着正在甩手的方呈小脑袋就是一下。

少年两面受痛,又是甩手又是捂头。

孙策看着方呈,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仙师啊我的乖乖,你拿肉身去砸石头,能砸开个锤子!你要使用你气府内修为包裹住你的手,然后再去砸这块石头。”

“看好了!”

说罢,孙策身上真气显现,宛若赤焰,包裹住全身。

男子抬拳,击向岩石。

凿击之声响彻整座盆地,孙策落拳的位置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下一秒,裂纹瞬间布满巨石,整块岩石被裂纹分割成无数块碎石,向四周散落。

孙策收回手,神气道:“懂了没?”

“差不多…应该似乎懂了。”少年看傻了眼。

孙策抬掌一吸,碎石堆中一颗差不多方呈高度的石头飞了过来,立在了少年面前。

“来,再试试。”孙策靠在石头上看着方呈说道。

方呈站定,闭上眼,开始运作体内气府。

气府里散落在四周的金色粉末逐一亮出微弱白光,渐渐浮起,飘向气府上空,变成了一条星河。

睁开眼,方呈发现拳头之上开始冒出阵阵白光,将其包裹住。

少年沉下心神,盯着面前与自己一般高的碎石,单手握拳,砸了上去。

“砰”的一声微弱脆响,岩石上出现了约莫三寸长的裂纹。

少年看着那条细小裂纹,一脸激动,自己成了!

孙策低头看了看碎石情况,道:“嗯,还行。”

获得如此夸奖,方呈嘿嘿一笑。

才成为仙师第一天,就能徒手击裂石头,这要是随着时间增久,修为日益扩大,以后不还得翻了个天去。

想到这里,少年乐呵的叉起了腰。

再转身,身边男子不知合适已经走到旁边空草地上,躺了下来。

躺在草地上,孙策悠悠张口,吩咐道:“什么时候把这块石头一拳打碎,什么时候再教你仙法,快点的啊,别当误我中午回去给你嫂子做饭。”

说完,男子准备闭上双眼,困觉养神。

少年这下可犯了愁。

自己刚才可是卯足了劲,才打出这么一点裂纹,真要是一拳将石头击碎,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良久未听见动静,孙策转头,瞥了眼少年,见其半天不上手,嘟囔道:“笨脑袋,多试试和气府做沟通!赶紧的!”

男子是真后悔将仙法仙术展示在少年面前,以前总觉得少年挺聪明的,天天送鱼跑腿,那叫一个激灵,怎么这修了仙,人就变木讷了呢,脑子连着鱼一块也送没了?

再次埋汰看了一眼方呈,孙策索性驭气唤来一片树叶,遮在了脸上。

另一旁,方呈沉住气,开始感应体内气府,每次感应气府,方呈就向面前的石头砸出一拳。

山坡上,传来阵阵少年击打石头的脆响。

还有孙策的呼噜声。

——

苏睿觉得今天自己很不走运,早上出门时,被自己老爹抓住苏睿,挨了两巴掌。

昨天出去玩闹时,苏睿自己用石头砸死几只村里人喂养的鸡,那家养鸡的妇人回到家里一看自己全家唯一的生计没了,跑到衙门里寻死觅活,非要吊死在衙门外,最后苏老爷好说歹说,还给了二两银子才把这事给平息了下来。

几只鸡就花去二两银子,简直让苏老爷心疼到了肉里。

苏睿走在街上,伸手摸了摸脸颊,有些吃痛。

没走一会儿,苏睿碰见了背着竹筐送鱼的方呈。

“哟呵,天道好轮回啊”苏睿当即一乐,今天受了这么大的怨气,可不得找个地方撒撒嘛。

说罢,年轻小伙苏睿摆开八字迎上前去。

“小兔崽子,我说我今天咋这么倒霉,原来是你这个死灾星克着我呢!”苏睿站在方呈面前,挡住去路。

背着竹筐的少年站定,神情木讷。

苏睿双手叉腰,吓唬道:“说话啊找揍是不是!?”

“嗯…”背筐少年应了一声。

苏睿气不过,当即怒吼道:“上次怎么交待你来着,不准再来这地方,猪脑袋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嘛?!”

“嗯…”背筐少年又是应了一声。

“天天送鱼送鱼,看我掀了你这竹筐!”苏睿被少年的语气激上头,伸手一把抓向方呈背后的竹筐。

可还没等苏睿摸到竹筐,少年一把抓住了苏睿的手,借力往后一拉,将苏睿一头摔倒了地上。

“你找死!”吃了半嘴灰,苏睿爬起身,双手作拳朝少年挥去。

少年身形闪侧,避开拳头。随即一脚递出,踹到了苏睿屁股上,顺力而飞,苏睿再次摔在了地上,疼痛万分。

“方呈!你竟然敢打我,你给我等着!!我非找人弄死你不可!”躺在地上隐隐作痛的年轻小伙,嘴里还不忘对着少年放狠话。

背筐少年还是那般木讷神色,缓步向前,从苏睿身边走了过去。

苏睿艰难的站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灰蒙土染,脸上顿时苦怜欲哭。

“我今天招谁惹谁了我!”

——

金印山里。

经过长时间敲击巨石,方呈的双手已经破皮,冒出阵阵血流。

随着少年递次感应体内气府,气府里的修为星河渐渐变得愈发明亮。

满脸坚毅,少年看向眼前齐身高的巨石,再次递出一拳。

气府内,修为星河光芒闪耀,照亮着整个气府。

“砰”一声巨响,巨石碎裂,向四周散落。

低头看向满是伤痕的双手,方呈心里对自己,却是没有半点心疼怜悯。

他明白,自己能成为仙师,已经是孙大哥和孙嫂对自己天大的恩情,比自己努力的人,太多了,比自己好强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他不想被人嫌弃恶臭,也不想,被人骂一辈子是送鱼的。

方呈握紧了双手。

只要生命还存在,只要时间还有意义,他就不会罢休!

“可以嘛,有决心是好事”不知道何时醒来的孙策,站到方呈身边。

少年挠了挠头。

孙策瞄了眼天色,说道:“方呈,还记得我之前说我有一个条件吗?”

方呈想了想,回答道:“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孙策咧开嘴角,笑道:“倒算一个条件,不过修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保密也只是针对于普通人,寻常仙师看你一眼,气府相互感应,便会知道你的修为,除非遇见那种高深莫测的修仙辈,诶,算了算了,这对于你而言,太远了。”

孙策都觉得自己跑题了,清了清嗓子,再次正声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方呈,我的条件,永远不要忘记你的赤子之心!”

一直恭耳悉听的少年面改沉色,双手抱拳,“方呈记下了!”

孙策点了点头,乐呵道:“那没其他事了,走了回去。”

说罢,男子抓住还没摸清话里状况的少年,身影一闪,消失在山坡上。

转眼,方呈和孙策出现在方呈家中,院子里还站着另外一个方呈。

方呈感到有些神奇,扭头向孙策问道:“这也是仙法之一?”

“不,这是修为。”孙策嘿嘿一笑,看向另外一个方呈。

人偶变成丝缕青烟,消失殆尽。

万事妥齐,孙策拍手道:“我回去做饭了,不然你嫂子又要说我了。”

说罢,男子走向墙角,两脚一跳,翻了过去。

“是快啊!”

墙那边,传来孙策的笑声。

方呈一脸尴尬,走进屋内。

坐到床边,找出一些草药皮膏,简单用水清洗净手上创口,贴了上去。

终于能舒心喘口气,方呈倒躺床上。

瞥了眼屋内寥寥两只活物,少年满意的笑了笑。

挺好,都在。

——

走进戴婶家,方呈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打早就被拉去练拳的他,是真的饿了。

饭桌上,少年大口扒拉着饭菜。

戴婶看见方呈手上贴着药膏,疑惑道:“你手上怎么回事?受伤了?”

方呈想了想,边吃边说道:“戴婶你说这啊,早上出村不小心摔了一跤,磨破了点皮,没啥大事。”

戴婶一听,来了些许火气。

“你啊,也没啥人和你抢,你急什么…”

“这做人,切记勿急勿躁,方能成大器…”

“伤口处理的及时不及时,要是不小心留到疤,那多难看啊…”

方呈放下碗筷,恳求道:“戴婶,您吃点,饭菜快凉了。”

戴婶故意白了一眼方呈。

想起还有正事要说,戴婶刚抓起筷子的手又放了下来,“对了,方呈,明天你就到幼年十岁了,我给孙策两口子合计了一下,按咱们金印村的民俗,幼十叩孝,既然你爹娘都不在了,明天就让孙策带着你上山,祭奠你爹娘。”

方呈放缓手中扒饭动作,点了点头。

“唉,吃饭吃饭,先不想这些。”戴婶给方呈多夹了几筷子菜。

——

饭后,方呈回到屋,躺在只有一个人的床上。

少年没由想起昨天做的那场梦。

梦里,自己被人追杀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满身创伤,卧在殿前。

对面,是四五位黑衣人手持各种兵器,望着自己。

未等自己开口说话,站在最前方一人抬手祭出手中剑锋,刺了过来。

霎时,就在少年觉得自己要身中此剑时,天空两道红光掠过,落在少年身前,拦住了凌厉的剑意。

方呈抬眼,望着两人背影。

男着一袭白衣,青秀林立。

女佩雍贵华服,姹紫千红。

背对着方呈,白衣男子怒目圆睁,单手遥指在身前,说出了满殿震动,也让少年心底颤动的话。

“匹夫杂修,敢伤我儿!!”

第七章 杀机

村里桃花树下,一位老人正在吹着糖人。

本是干扁扁的饴糖在老人鼓嘴吹腮下,变化成各式各样的糖人,透过阳光照耀,泛着金泽的糖人一件件插着木签,摆放摊位上,栩栩如生。

——

被方呈揍了一顿的苏睿,神情郁闷的走在路上,思考着怎么报复回去。

走到桃花树下,本是孩童的苏睿看见罗列在摊台前栩栩如生宛若活物的糖人,嘴中不由一涩。

摸着口袋还有这几文钱,苏睿走了上前。

老人瞧见是熟客,嘴上吆喝道:“苏小子,又想着来一块糖人吃吃?”

苏睿点了点头。

老人也不含糊,取出一块新的饴糖,将其搓圆压扁,接着捏成一个糖棒,然后放在火上加热。

等着火候的功夫,老人抬眼看着苏睿有些青紫的额头,没由乐道:“这脑门上的伤,打架打输了?”

苏睿听见老人的话,没有应答。

自己好歹堂堂里吏之子,还是独生的,愣是让一个克死爹和娘的送鱼小少年给揍了,你说这传出去,自己还不得被身边那群小老弟笑死。

略作沉思,苏睿突然道:“这捏糖人,是不是谁都可以捏?”

这次,轮到老人开始默不作声。

“和你说话呢!”苏睿语气一重。

老人点了点头。

苏睿一喜,当即道:“给我捏个西巷子里那个没爹没妈的少年,就是天天送鱼的那个!”

对于少年的言语相加,老人没有在意,只是苦皱眉头道:“苏小子,这吃活人,可是祸殃啊…”

苏睿瞪了一眼老人,嘴上嘟囔道:“费什么话,给你钱你就弄,再说了,你这不是捏的也有其他糖人嘛,我看其中不也是有人模人样的!”

苏姓少年眉头一挑,看着早已捏好插在摊位前的糖人。

老人这次没有抬头,只是盯着锅里快要化成糖水的饴糖,“他们可不是活人,苏小子不要搞错了。”

“行了行了,捏个糖人还神神叨叨的…”苏睿没了耐心,不想再和这老人说话。

老人眯眼浅笑,倒出锅里已经化成水的饴糖,丝毫没有顾及糖水烫热,老人开始了捏糖人。

没过一会儿,一个看不清脸容的糖人做了出来。

老人想了想,笑道:“真要捏?”

苏睿咬牙切齿,恨恨点头。

老人站起,把糖人送到苏睿嘴前,面带微笑说道:“来,吹一口。”

苏睿感到奇怪,以往买糖人吃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事,不过也没多想,随即鼓足脸腮,对着糖人就是一口大呼,好似将挨打所受得气,都吹了进去。

糖人瞬间鼓起,本是模模糊糊的脸上渐渐显现,露出方呈的面貌。

老人把糖人递给苏睿,说道:“一文钱,慢点咬。”

“哈哈,有意思”苏睿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随手掏出一文钱,扔到摊位上,转身要走。

老人拦住苏姓少年,“苏小子,要不要试试爬上我身后这桃花树?”

“本少爷可没那功夫!”说罢,苏睿拿着糖人转身离去。

老人默不作声,坐下开始刷涮着铁锅。

其实苏睿爬过这颗桃花树,但是这桃花树太过高大,苏睿那时爬行了八,九尺才爬到这颗桃花树的三分之一,最后体力不支摔了下来,在地上疼的打滚。

苏睿觉得,爬这桃花树,不等于是自找苦吃嘛,万一一个不慎摔死了,咋整。

走在回家的路上,苏姓少年看着手上鼓鼓的糖人,张嘴,就是一口咬碎。

“方呈,我吃定你了!”

正在家中收拾渔网的方呈,突然觉得腹部剧痛,一口红血从嘴里喷出,洒落在渔网上。

“呃…”方呈痛的说不出声,双手撑地,跪倒在地上,嘴上源源不断涌出鲜血。

眼前一黑,少年彻底昏死过去。

此时,一抹虹光骤降到方呈身旁。

孙策看着昏死过去的方呈,双手合十,并出两指。

真气修为从孙策体内飞出,包裹住方呈的身体。

看见被真气包裹的方呈,孙策暗松了一口气,单手掐印,随后又握实成拳。

“该死!!”男子面容狰狞。

插在苏睿房间中的半个糖人,瞬间化为齑粉。



约莫一炷香后,方呈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转眼望去,床边站着孙策。

孙策发现少年醒来,急问道:“体内气府可还在?”

方呈闻声,闭眼探查,随后艰难的点了点头。

孙策彻底放心了。

方呈看向村夫男子,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孙大哥,我这是昏了多久?”

孙策笑了笑,说道:“一炷香的功夫,没耽搁什么事。”

“方才我那是怎么了?”方呈想起刚才的经历,不禁有些后怕。

那时,方呈忍着剧痛试图运作气府修为来抵抗这撕心裂肺的感觉,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感应都感应不到气府的存在。

男子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方呈身边。

看着面色显白的少年,孙策说道:“方才你被人下了禁制,隔绝了你的气府感知。那人修为远高于你,不是你现在能抗衡的。”

方呈怔住,小声道:“那也是仙法嘛?”

孙策摇了摇头,“不,那是妖术。”

“妖术?”方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孙策想了想,说道:“这世上,除了仙师能感应天地灵气,修得各类仙法以外,还有一种独特的存在,那就是妖。这些山野走兽有些是误食仙草,有些如同你修炼一样,每天吸收着日月精华,最后开了灵智结成妖丹。修炼成元婴修为的妖兽可以幻化成人,而且拥有比拟化神期仙师的实力。”

方呈微微张口,有些吃惊。

孙策看着方呈,继续说道:“你这突遭变故,就是被一只修炼成人的妖兽下了禁制。而且这妖兽还挺聪明,桃代李僵,借刀杀人用的不错。”

“我最近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啊”方呈有些诧异。

孙策说道:“这种禁制只杀仙师,剥离气府化为己用,对常人而言,最多骤然心痛,不会有像你这样的惨状反应。”

方呈咽了咽喉咙,“这么恶毒…”

孙策不以为然,笑道:“修仙漫漫,有些妖兽与其苦熬仙途,不如猎杀人类仙师,吸收其修为,这也是一种捷径。当然,仙师也是如此,猎杀妖丹用来炼化,增升境界。”

“所以”孙策话锋一转。

“修仙的险恶就在于此,方呈你以后自己历练要时刻保持警惕”孙策脸上难得有些正色。

方呈看着面前男子,郑重点了点头。

“你身体也没啥大碍,先休息会儿,傍晚再随我去修炼。”

说罢,孙策起身离去。

方呈看着孙策走出屋,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屋檐。

那只河里游上来的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屋檐,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身前八脚螅。

——

孙策返回家中,站在院子里若有所思。

怎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村镇会有元婴大妖,对此,他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倒是想到过一种可能,不过又掐灭了这个念头。

“自己修为被人看穿,这不是开玩笑嘛”孙策觉得这想法有点古怪。

随即,男子想起一事,单手飞速掐印。

“不好!”孙策心生震念,化为一道长虹,向村外快速飞去。

山水中,一条栈道上。

侯敏全身真气包裹,腿膝跪地,手持长剑单插于地上。

已经搏杀不知多少来回,面露竭力的侯敏护着身后的两人,对着面前方才突然袭击的老人说道:“阁下如此修为,为何对我等痛下杀手?!难道与我青云宗有仇?!”

“无仇便不能打杀你们?”老人甩了甩手上侯敏造成的剑意,缓步逼近。

侯敏看见老人走来,心思一紧,急声道:“恳请阁下看在青云宗的面子上,卖一份微薄情面于我,日后来访青云宗,必有重谢!”

老人笑眯眯道:“嘿嘿小娃娃,你这不是诓我嘛,我要是真去了你说的青云宗,不等于束手就擒嘛。”

老人再次逼近,被祁师妹护在身边的侯宝君抬眼望了望老人面貌。不由惊呼出声,“他是村里面那个卖糖人的老爷爷!”

“哈哈好眼力,竟然认出来了,那就更不能留了!”老人一语落出,抬手抓向侯宝君。

侯敏见状,拔起插在地上长剑,身影闪到侯宝君面前,硬抗住老人的爪击。

“你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能抗几次?”说罢,老人又是一击挥出。

师门所赠的三尺长剑应击而碎,侯敏倒飞出去,摔落在地。

侯敏彻底脱力爬不起身,对着眼前祁师妹急切道:“快带侯宝君走!”

“谁都走不了!”老人一记手刃挥向祁师妹,后者被拍到树上,晕厥过去。

老人走向侯宝君,嘴中发出恶笑,“小娃娃年龄尚可,待我剥离神智收为人宠。”

说罢,一道符咒从老人体内飞出,飘向侯宝君头部。

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的少女瘫坐地上,看着符咒离自己越来越近,紧闭上双眼,有些束手就擒。

突然,侯宝君手腕上白玉镯大放白光,形成一层保护膜把侯宝君包裹了起来,符咒刚抵到白圈,如遇焰火,瞬间化为纸灰。

老人一愣,随即失声朗笑,“啧啧,这次收获非同一般呐!”

说罢,老人在身外空中幻化出巨大黑爪,一把击向侯宝君。

玉镯所化的光圈硬抗一击。

“我看你能抗住几次!”老人再次出手。

一次接一次的爪击打向光圈,光圈四周土地开始下陷。

老人的攻势,把光圈里的少女吓得不知所措,双眼欲滴。

光圈外层越来越薄,隐隐有破口崩裂之状。

趴在地上的侯敏看着此情此景,艰难起身,可刚行半步又摔倒在地上。

女子脸上悲痛欲绝,拍地不已。

“你个死老妖,我干你个锤子的!”远处,传来一声暴喝。

侯敏抬头寻声一看,只见天上一道长虹极速掠来。

大乘上仙!有救了!

长虹落在侯宝君身旁,是一名蒙面黑衣人。

老人停下攻击,一看黑衣人修为显现,大叫不好,起身就要飞走。

“你觉得你能跑?!”

瞬间,整片天地斗转星移,四道雷枪从天而降,刺中老人双手双脚,将其钉在地上。

老人趴在地上,苦苦哀求道:“上仙恕罪!恕罪啊!”

黑衣人走上前,蹲下看着老人,“刚才打得挺爽的啊是不是?”

老人悲情交加,“万万没有这等想法啊上仙,老朽不敢!”

“不敢个锤子!”说罢,空中乍现一道巨大金鎏法印,砸了下来。

老人瞬间心弦绷到了极点。

“给你个机会”黑衣人话锋一转。

法印停在距离老人一寸空中停留。

“感谢上仙大恩大德,感谢感谢!”老人被这法印吓得说话都有些哆嗦,他感觉这法印如若落下,自己绝无二命。

黑衣人想了想,玩味道:“有啥宝物没,拿来瞅瞅。”

“有有有!”

老人心念一转,从手上的戒指内飞出两样东西,“这一柄长剑是我早年去往南莱州机缘寻得,我不懂用剑,一直珍藏着。还有这身软甲,与长剑是伴生之物。”

黑衣人瞥了一眼,说道:“还行,态度挺端正,那这桩事,就算放过你了。”

“感谢上仙,感谢上仙!”老人一脸激动。

黑衣人微微摇头,笑道:“不过啊,还有一事。”

“啊?”老人一愣。

“你卖糖人的事,嘿嘿”说罢,黑衣人一脸坏笑。

即使蒙着面,老人都能感觉到眼前黑衣人的杀意。

当即,老人急声道:“小的不知道那是上仙您的人啊!上仙恕罪啊!”

“这事嘛,你还不配商量。”

说罢,黑衣人起身,不再看着向自己吼叫求饶的老人。

金鎏法印失去控制,落下。

栈道上,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第八章 赠宝

侯敏缓了一阵儿,爬了起来。

看着黑衣人正向自己看来,侯敏双手抱拳微微躬首。

“青云宗洗剑堂侯敏拜见上仙,叩谢上仙救遇之恩。”说罢,单膝欲要跪地。

还没等侯敏叩谢,黑衣人劈头盖脸的说了过来。

“你说你这当姐的下山接自己妹妹,为啥子不带点宗门法宝护其周全,还好是我赶得快,不然你们都得玩完!”

已经跪地抱拳的侯敏不禁汗颜,这位上仙和自己想象中的上仙有点…不一样。

“上仙莫怪,实属爱妹心切走的匆忙…噫,上仙怎知侯宝君是我小妹?”侯敏顿时心生疑惑,自己也不认识什么大乘修士啊,家里就不用说了,宗门里除了开宗老祖是一位大乘初期修士以外,宗门上下最高也就是宗主的化神中期修为。

“噢你说这啊…”黑衣人顿时觉得语塞,怎么说露了嘴。

“猜的…猜的”

随意敷衍两句,黑衣人走到侯宝君面前。

单手轻拍光圈,刚才还是坚硬无比的光圈瞬间软若气泡,化为碎光飞到侯宝君手上,变成了玉镯。

“小娃娃,你这玉镯哪里得的”蒙着面纱的黑衣人似乎笑了笑。

侯宝君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一想到刚才那老人死前交出两件宝物给这个眼前的黑衣人,立马捂住手镯,坐在地上的小腿一向后一弹,退了一步。

“不,不能告诉你。”侯宝君有些害怕说道。

“宝君,休得无礼。”侯敏见状,立即起身快步走到侯宝君面前。

“小妹不懂人事,还请上仙勿怪”侯敏赶紧赔礼。

“哈哈。无碍无碍”黑衣人显然有些被侯宝君的举动逗笑了。

黑衣人再次瞅了两眼侯宝君和她手上的玉镯。

方未远啥时候送的这宝物给侯宝君的啊,难道说是相中这侯宝君以后做儿媳妇了?一想到这,黑衣人看着侯宝君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侯宝君刚放下警惕,被黑衣人这样一看,瞬间炸毛。立即起身躲到侯敏身后,只探出两只眼睛盯着黑衣人。

“上仙见笑了…”侯敏有些尴尬。

“咳咳…”黑衣人也有些尴尬。

调整好情绪,黑衣人一摆上仙风度,看向侯敏。

“这副镯子名为八琼玉镯,是一件护身宝物,可抗化神中期修士全力一击。让你妹妹小心保藏。”

侯敏心中一颤,化神中期全力一击,那可是宗主的修为啊。

藏在侯敏身后的侯宝君眨了眨眼,她不懂啥是化神修士,但她知道这玩意儿能保命倒是真的,刚才就见识了。

黑衣人随手一招,老人交付出的两件宝物飞到身边。

“这一柄长剑与这软甲我就送给小娃娃了,就当随礼。”

侯宝君不为所动。

侯敏看得有着急,咋自己妹妹平日里窝里横,一见陌生人这么高的警惕性。

“侯敏冒昧代小妹收下,感谢上仙!”侯敏双手再此抱拳,替侯宝君说道。

“行了行了,你们这青云宗规矩真的多,说一句话抱一次拳,累不累”黑衣人突然来了一句调侃。

“额…”侯敏有点手足无措,这人不按规矩出牌啊!

黑衣人转身,双指并出,一道红光激出,飞向晕倒在树下的祁师妹。

“事了拂衣去,我得回去做饭了。”黑衣人作势要走。

“哎呀,差点忘了”黑衣人一拍脑袋,随即单手朝沟壑内一吸,一只四爪呈金色,身纹奇怪纹路的巨大山鼠附在手上。

“这老鼠咋这么大”侯宝君惊呼道,两眼瞪得溜圆。

“修炼已有百年了,肯定大”黑衣人解答道。

“元婴大妖…”侯敏看着那山鼠,不禁有些冒虚汗。

“死的不能再死了,怕个锤子。”黑衣人说罢,虚空一抓,掏出一枚戒指。

“这是刚才那老头的储物戒指,我已经抹去了神识,也一并送给侯宝君了,等日后她成为仙师,往里面灌输气府修为即可使用。”说罢,戒指一闪,戴在了侯宝君手指上。

侯宝君抬手看了看戒指,还挺漂亮。

“谢谢上仙!”侯宝君学着姐姐的语气说了一句。

黑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化为长虹飞走。

天地恢复原来模样,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

侯敏长呼一口气,这眨眼变化太快,前一秒还是生死别离,下一秒就脱险虎口。

“宝君,你这镯子到底哪里来的”侯敏看着身后的侯宝君,怎么自己妹妹身怀如此重宝自己竟然不知道。

“你猜!”侯宝君俏皮一笑。

侯敏单手捂脸,也不理会侯宝君,走向祁师妹所在的树下,盘腿坐下开始疗伤。

没过一会儿,祁师妹醒来。

祁师妹睁眼一看侯宝君正望着自己,一把抱过侯宝君,哭诉道:“呜呜呜侯宝君咱俩死得好惨啊!”

侯宝君一把推开祁师妹。

“嘛呢嘛呢,还没死呢!”

“啊?没死?”祁师妹左顾右盼,看见侯敏正在闭眼疗伤。

“师姐把那老头给杀了?这怎么可能?”祁师妹有点不敢相信,问向侯宝君。

侯宝君想了想,回答道:“是来了一个全身红光的人把咱们救了,我姐说是啥上仙,又是抱拳又是谢礼啥的。”

“全身红光!?上仙!?大乘上仙?!”祁师妹愣了。

“对对对,就是大乘上仙。”侯宝君确定的点了点头。

“在哪呢在哪呢,快让我看看。”祁师妹开始东张西望,一脸痴慕。

侯宝君看祁师妹这种神情,也不由一捂脸回答道:“早就飞走了…”

“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帅不帅!是不是那种仙风道骨,儒家风范的俊美男子!”祁师妹发起疯狂追问。

侯宝君单手托腮,若有所思。

“是个憨憨。”

正在家中做饭的孙策打了一个喷嚏。

“我没放辣椒啊,咋还会呛鼻子”孙策有些郁闷。

饭桌上,孙策和赵芷吃着饭菜。

“怎么拎回来一只山鼠?”赵芷看了眼扔在院内的巨大老鼠。

“这山鼠借苏睿之手,差点要了方呈的命。”孙策随意回答道。

赵芷眼光一寒,庭院内冒出阵阵霜气,屋檐上已经开始结冰。

“媳妇,咱吃饭呢…”孙策有些委屈。

“怎么回事”赵芷问道。

孙策老老实实的把今天发生的一切说给了赵芷听。

“当诛!”赵芷一怒,庭院內瞬间结满冰霜,刺骨寒气弥漫开来。

孙策看此场景,急忙劝说道:“这不是已经死了嘛,死的不能再死了…消消气,气坏身子不好。”

寒霜褪去,桌上饭菜已经冰凉。

“我再去热热”孙策起身嘿嘿一笑,端起菜碟去往厨房。

赵芷端坐在院内,看了眼山鼠的尸体。

山鼠尸体上瞬间结成冰块,三根冰锥从地面冒出刺进冰块,随后冰块融化,变成一滩血水。

“唉,元婴妖丹啊…”孙策在厨房默念,没敢出声。

方呈起了床,活动活动了身体,已经完全恢复。

“这当仙师是好啊”方呈觉得。

以往自己出门捕鱼不小心摔伤,得在家里休养两三天才有些好转。

方呈看着天色,已经傍晚,孙大哥怎么还没来找自己。

方呈出门走到孙策家,敲了敲门。

“敲个锤子敲!不会翻墙啊!还要我去开门!”孙策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打开门,孙策站在方呈面前。

方呈看到孙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咱这不是求仙心切嘛…

孙策手有些发痒,但是忍住了。

“是方呈来了吧,快进来快进来。”屋内传出赵芷的声音。

“楞那干啥,还不快进去。”孙策一把方呈拉进门。

赵芷看到方呈走进屋内,把方呈揽在身旁,手放在方呈肩膀旁,感应气府变化。

“没落下什么后遗症就好。”确保无碍后,赵芷露出笑容。

“孙嫂你放心,孙大哥已经帮我看过了,没什么事的。”方呈有些乖巧。

“他能看出什么!空有一身修为,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说到孙策,赵芷笑容有些收敛几分。

屋外,孙策坐在躺椅上,没吭声。

方呈此时也不知道说啥,就傻傻的站在那。

“方呈啊,既然你已经成为仙师了,以后出门历练,肯定会遇见各种诸如今天这种的情况”说着,赵芷单手翻转,手上出现一面铜镜。

“这面护心镜你拿着,日后炼化于气府之内。此镜可在你气府遇险时帮你抵御他人的夺舍。”

“什么是夺舍?”方呈又听到了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说法。

“修仙界里除了苦心修炼正统仙法的仙师,妖兽以外,还有一些歹人恶兽专修以吸取他人气府修为增添自身修为的旁门左道,像你今天的遭遇,就是被一只大妖险些夺舍了气府修为。”

方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说当时怎么无论如何都感应不到气府的存在。

赵芷看着方呈提醒了一句:“这面镜子只能护你气府,你自己肉体遭难的话……可是无法保护你的。”

方呈明白其意,接过镜子。

方呈对着赵芷保证道:“孙嫂放心!我一定潜心修行!绝对不会出岔子!”

“行啦别唠家常了。”院内传来一声嘟囔。

“你孙大哥看你这决心,都有些着急了。”赵芷会心一笑,示意方呈去找孙策。

方呈与赵芷道了别,走出屋外。。

“孙大哥,是要学仙法了嘛!”方呈走到躺椅旁,脸上难掩高兴的神色,看着孙策说道。

孙策没回答方呈,起身躺椅。

孙策和方呈身影消失在院子里。

第九章 对拳

转眼,孙策和方呈来到金印山深处的盆地。

“孙大哥,为什么可以这么快?!”方呈虽然第二次经历这种传送,却还是感到新奇。

“有两个缘由”孙策看着辽阔盆地,心情不由放松了起来。

这在家里有点太压抑了…

“这其一呢,是因为我在此地与我家布置了传送阵法,只要我心念一动,就可随意穿梭。至于这其二嘛…”

孙策屈膝蹲下,拿起一根杂草叼在嘴里。

“因为我修为高。”孙策咧着嘴说道。

“…”

方呈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

“坐个锤子!我蹲着你就敢坐着?站起来!”

孙策一语把方呈吓得立马起身。

方呈双手并腿,站的板直。

“来干啥了!”

“来修炼…”

“大点声!!”

“修炼!!!”

孙策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方呈有些神经紧绷,仙师教人仙法都是这样的嘛…

蹲在地上的孙策举起一根手指,在面前画了一圈。

整个盆地瞬间天拘地缚,庞裂的劲风压倒着草地,八根充斥着缕缕气焰的雷枪,立于天空之上。

八根雷枪齐刺于地,入土三尺,在孙策面前围成一个小圆型,雷枪相互之间衔接着变幻不断的雷弧。

方呈看着这阵仗,有点喘不过气。

孙策一手拍住方呈背部。

“不进去看看?”

“我,去那里面?”

方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圆形雷阵。上次来是打石头,这次他怀疑孙大哥又有什么幺蛾子。

“费个锤子话!”孙策放在方呈后背的手一推,方呈飞进雷阵。

方呈落地站定,看着周围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雷枪。

“孙大哥,我能摸摸它嘛”方呈对着坐在阵外的孙策说道。

“别摸,有电”

方呈一听,立马撤回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

“还好自己没摸到”方呈心里面嘀咕。

“方呈,咱们开始今天的修炼。”

阵外,孙策不知道在哪里弄来的躺椅,已经躺到了上面。

“咱们今天的修炼课业就是”孙策嘴角微微上扬。

“挨打!”

“啥!”方呈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一道擎雷劈入雷阵,幻变成一个和方呈差不多大小的雷光小人。

“记住!别碰边缘,真的有电!”躺在躺椅上的孙策一脸坏笑的对着方呈说道。

看着雷光小人冲向自己。

方呈心中生无可恋。

“老天爷啊,饶了我吧…”

——

有了之前遇险经历的侯宝君三人,待到侯敏疗伤痊愈,路上也不敢停留歇息,途经青云县都没给家里大哥打招呼,直奔青云宗而去。

青云宗位于青云山深处,相传之前青云山还不叫青云山,也更没有青云县这个县称。待到仙师青云子在此地潜心修炼突破化神后期达到大乘修士门槛后,朝廷大举招揽,封地于青云子,故而有了青云县,青云山之称。

修仙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得仙者不驻凡间事。”

虽然是这样说,但仙也是人修成的,怎么可能真的不去插手凡尘俗事。

青云县和青云宗的鼠猫关系因为青云子的关系更是不了了之,鼠隐伏,为己私。猫职捕鼠,而反与鼠同,为司盗者废职容私。

侯宝君三人顺着青石板山道上了青云山。

待走到一座朱色山门外,侯敏与祁师妹驻足。

“终于可以歇会了嘛,我腿都走麻了…”侯宝君有些抱怨。

侯敏看着蹲下揉着腿根的妹妹,不由含笑,从怀内拿出一枚玉佩,蹲下系在了侯宝君腰前。

侯宝君拿起玉佩,半个巴掌大小,翠色温碧,其中刻有“青云”二字。

“挺好看的这小玩意,姐这青云是啥意思?”侯宝君放在手上盘了盘,向侯敏问去。

“咱们现在已经到达青云宗外了,过了这个山门就是了。”

然后侯敏也提起挂在腰间的玉佩,向侯宝君解释道:“这个玉佩是青云宗的门禁令,携带此令才可出入山门,不然的话,可是要吃大亏的。”

“还有啊,修仙宗门最注重规矩,宝君你一会见到其他人了不要胡乱言语,知道嘛”侯敏叮嘱道。

“修个仙咋这么费劲…那黑衣人不是挺厉害的嘛,也没看那么多规矩”侯宝君有些怀念刚才那黑衣人。

“这…这情况不一样,你听姐姐的话就对了。”侯敏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过确实那位上仙确实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好啦,赶紧进山门吧,我肚子都饿了。”祁师妹在一旁催道。

“走吧”侯敏先行踏进山门,山门框内如静水遇游鱼,荡起涟漪。

“这是啥,这么神奇。”侯宝君还没见过山门会动,满眼猎奇。

“这就是你姐姐说的大亏,咱们宗的护山阵法之。要是没有门禁令擅自踏入会被立马弹开的,快点回宗,我给你尝尝我做的糕点。”祁师妹说完也走向山门。

“原来修仙这么好玩的啊!”侯宝君似乎忘记了方才的凶险经历。

侯宝君走进山门,又跳出山门,如此反复,神采燕尔。

“宝君,快点跟上。”山道上方,传来侯敏的声音。

侯宝君没由看了一眼山下的青石板道。

真高啊!

“来了!来了!”侯宝君转身,向山道上方大步流星跑去。

金印山,盆地里。

全身白色真气包裹的方呈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雷光小人,嘴上喘着大气。

一开始方呈就绕着雷阵跑了起来,可是他发现,他跑不赢这些雷光小人。

自己还没跑两步背上就挨了一拳,痛的方呈直咬牙。

跑不赢的方呈,开始与这雷光小人打斗。可这雷光小人完全没有痛感啊!自己一拳打在它头上,它跟没事人一样,自己挨上一拳,那可是实打实的疼啊…

说好的学仙法呢?

咋就变成单方面挨打了呢?

真就白给了呗?

方呈气的一拳锤地,腾起身朝闪电小人冲去。

这次方呈学聪明了,先等着对方先出拳。

闪电小人看着方呈冲向自己,跳起一拳砸向方呈的头部。

方呈见势,双手交叉护在头上,抵抗住了闪电小人的攻击。

“这才有意思嘛…”孙策躺在躺椅上,悠哉乐哉。

卸掉攻击,方呈左手握拳直冲,单刀直入,一拳砸在闪电小人肩膀上。

闪电小人不为其动,抬起左腿就是一记鞭腿。

方呈来不及躲闪,举起右臂硬抗住这一击。

方呈瞬间全身受力,飞了出去趴在地上。

“再来!”方呈眼露狠色,我就不信了今天,我非得给这闪电小人打趴那。

方呈站起身,心里盘算着刚才闪电小人出拳和拳脚的衔接方式,记在脑海里。

方呈冲出,率先出踢出右腿,攻其下盘。闪电小人身形腾起依旧攻击向方呈头部,方呈双手交叉抵住攻击,身形转动,一记头槌击砸向闪电小人,闪电小人退后一步避开。

“就是现在!”

方呈右拳自下向上,一拳把闪电小人打倒。

“呼…”方呈看着微微颤抖的双手,长呼一口气。

“不错不错,知道见招拆招了,今天算是课业圆满完成”孙策从躺椅上起来,对着方呈说道。

孙策单手一挥,雷阵扭曲瓦解,闪电小人朝方呈抱拳示礼,随后瞬间消失。

“孙大哥,你啥时候教我仙法?”方呈走到孙策身旁问道。

“你属猴的?咋这么急?”

“我这不是那啥嘛,求仙心切嘛”方呈习惯性挠了挠头。

“该教你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教你了,别再问了行吗小祖宗…”孙策真的是耳朵都磨出来茧子了,

方呈看着孙策无奈的神情,有些妥协。

“那好吧…”

“那好你个锤子那好,我欠你的!!?”孙策抬手对着方呈头上就是一拳。

“孙大哥…你比那闪电小人厉害多了”方呈吃痛的揉着头部,这力道真够劲。

“少扯犊子,回去了!”孙策没好气道。

身影一闪,两人出现在方呈院内。

孙策走到墙壁边,想起一事,转身对方呈说道:“明日你到幼年,随我去祭奠你的爹娘。”

“戴婶此事已经和我交待一遍了,孙大哥放心。”方呈不慌不忙回答道。

“那就好”说罢,孙策纵身一跃。

“哎呦,媳妇你别拿冰锥扎我啊,下次我不翻就是了…”

墙那边传来孙策的声音。

方呈捧腹大笑,一物降一物。

方呈去河边撒好渔网,返回家中。

取出孙嫂所赠的护心镜,方呈开始炼化。

一道星河从方呈体内飞出,包裹住护心镜。星河发出璀璨光芒,照亮了屋内。

护心镜好似旧识一般,任由星河冶炼。

星光黯淡,星河返回方呈体内,方呈气府内多出一面古镜,正是护心镜。

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房屋檐上爬回木方柜台,窝在上面。

“你这小东西可这能睡。”方呈逗了逗壁虎。

壁虎睁开双眼,张了张嘴好似在对方呈言语。

“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这样我一个人在家至少有个伴陪我。”方呈没由来一句苦楚。

“想啥呢!大丈夫岂可儿戏!”明天就到幼年的方呈轻轻打了自己一拳,告诫自己。

“哎哟,浑身疼…”方呈揉了揉身上。

方呈躺在床上,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很快就昏昏睡去。

屋檐上,那只被壁虎盯了一天的八脚螅活动了一下肢体。

屋内响起微弱的金属声。

第十章 字纸

六月初一,作半年。

方呈早早就起了床。

不同于往日,方呈今日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把屋内上下打扫了一遍,忙完家里事,方呈没有拿着竹筐去往河边,而是坐到屋门的门槛上。

方呈记得以前爹和娘到了今天这个日子也会像今天的他一样,打扫房屋,给自己穿上新衣裳,前后相比,只是身边少了爹和娘的温言细语罢了。

方呈默默地看着庭院。

人寐雀静,万物俱寂。

“今天是你生辰,要开心点才对嘛”院墙边传来一道声音,孙策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在墙头上。

方呈抬头,看见是孙策,脸上逐渐有些笑意。

“孙大哥,起这么早啊!”

“我再不起早点,你这十岁小伙子都快成落寞老人了”孙策跳下墙角,来到方呈家院内。

“孙大哥别拿我打趣了…”方呈脸上有些窘态。

孙策走近方呈身旁,抬起手作势落向方呈头上。

方呈见状,立即捂住头。

“瞧你这出息。”孙策摸了摸方呈的小脑袋。

“嘿嘿,下意识下意识…”方呈面容憨笑。

“走了,去你爹娘那里,高兴点,总愁着脸你爹娘也不高兴。”

“好叻,”方呈站起身,拍了拍脸,提起精神,回到屋里拿起事先备好的祭奠物品,与孙策一同走出庭院,去往金印山。

待到方呈他们出了村,方呈屋门缝隙中爬出一只壁虎,风驰云走间,已经跑出东巷口,奔向金印村中间那颗桃花树。

——

苏睿心里有些意难平。

他昨天专门跑去衙门,偷偷找来几名衙役,苦下心思学了几招旁人叫好的驱龙震虎的拳脚,想来以后再遇见方呈可以还以颜色。

自己堂堂金印村里吏的儿子,平日里在村镇上可是说风就是雨,竟然被人在大街打趴在地,还是被一个臭送鱼的。

苏睿越想越气。

“不行,我非得现在就出了这口恶气不可!”说罢,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在自己房间柜子里翻腾半天,翻出来一把以前经常用来打鸟的弹弓。

“看我不把你家窗户纸都打破!”苏睿拿起弹弓出了门,去往方呈家。

走到东巷口,看着方呈家紧闭的庭院大门,苏睿犯了愁。

这可咋打啊,拿弹弓射木门?

别人还以为我大清早来敲门呢…

苏睿突然想起一个地方,随即转身快步跑去。

苏睿跑到桃花树下,抬头看了看枝繁叶茂的树干,心中颇为满意。

“居高临下,势如破竹!”苏睿都有些佩服自己聪明的小脑袋。

嘴叼弹弓,苏睿抱住桃花树腰。向上攀爬。

等到苏睿爬上最顶端的树干,已经是太阳出山了。

苏睿气喘吁吁的骑在树干上,他都佩服他自己,为了解个气,竟然爬上了全村最高的桃花树上。

歇了歇气力,苏睿举起弹弓,夹住准备好的石头子,小眼一瞄,拉了个满力,松手射了出去。

苏睿随即定睛一瞅,石子飞进了方呈院内,落了下来。

“竟然够不着!”苏睿气的一拍桃树树干。整只树干有些晃动起来,吓得苏睿赶紧趴下抱住。

“我这不就是白爬了?!唉,出师不利…”苏睿叹了一口气,等于这大清早的自己一个人瞎忙活半天,最后气也没消,还累个半死。

闷闷不乐的苏睿转身爬下桃花树。

还没等爬行到一半,苏睿看到桃花树另一枝树干上,搭着一张白色字纸,纸上压着一截散发着微弱光亮的枝芽。

苏睿有些好奇,侧身一拱手,向字纸爬去。

突然另一枝头上,繁叶耸动,一条黑影快速闪过,落在白纸上。

苏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待到仔细看清,原来是一只壁虎。

壁虎盯着苏睿,两只散发着寒光。

“卧槽,我还能被你一只小壁虎吓住不成!”看着壁虎的架势,这几天诸事不顺的苏睿情绪瞬间激起。

壁虎好似被苏睿的吼叫吓到,低头衔住发光的植芽,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没有旁物压住的字纸随风飘起,好巧不巧,糊住了苏睿的脸。

苏睿拿在手里,仔细一看。

“九阳字谕”

什么个鬼东西?

苏睿听都没听说过,索性继续往下看去。

越看,苏睿神情越发夸张,目瞪口呆好似见了鬼。

苏睿小心翼翼将字纸折起塞进怀里,快速爬下桃树,三跨两步直奔家里跑去。

苏家大门外,响起急促的拍门声。

门房被这大早晨的砸门声吓了一跳,谁啊这么大胆敢这样敲苏老爷家的门。

打开门一看,是苏睿。

“我,我爹呢!”苏睿呼吸急促,傍在大门门边,看样子费了不少气力。

“老爷刚…刚起,在书房呢,少爷你这是…咋了,怎么如此慌张。”门房有些错愕,难道少爷又闯祸了?

苏睿没有理会门房,箭步去往书房。

苏老爷正在整理换好的衣服,准备去往衙门办公。

“爹!爹!”堂房外,苏睿急声高呼。

苏老爷扭身看到匆忙走来的苏睿,不由双眉起案。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苏睿走进书房内,随即关上房门。

“爹,我有要事相商!”苏睿咽了一口气,态度端正。

“怎么,又惹是生非了?”

”不是的爹,我这里有封字纸,我觉得此事滋大,赶紧跑了回来找爹您看看”说罢,苏睿掏出怀中折好的白纸。

苏老爷看了眼苏睿,接过白纸,定睛看去,嘴上默默念出。

“九阳字谕”

纵仙罗列九阳末,

沽取仙途月未沉,

请君暂上九阳山,

锸血涂谕定仙缘。

苏老爷拿着字纸的手有些颤抖。

“爹,这九阳山啥的,是不是…像侯家侯敏的青云宗一样,是个仙师门派?”苏睿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老爷沉默,没有回答苏睿。

“你在哪里寻得此物!”苏老爷一脸凝重,注视着苏睿说道。

“我…我捡到的,爹你别这样看着我”苏睿有些心虚。

“如实说来!”

“我早上闲来无事,爬到村里的桃花树上,发现的这封字纸,当时上面还压着个会发光的枝芽,被一只壁虎叼跑了。”苏睿没有把拿弹弓射方呈家的事情说出来。

“可有他人知道此事?”苏老爷继续追问。

“没没没,我一看这字纸的内容立马就跑回来了,路上歇都没歇。”

苏老爷轻缓一口气,徐徐走到椅子前,坐下。

“苏睿啊,你知道这是何物嘛”

“苏睿不知。”

苏老爷将字纸放于身旁桌前,看向苏睿说道:“单看字纸,此乃九阳山的收徒字帖,但也有可能是他人的作恶戏法,用来调戏人的。但你说此字帖上竟压一枝发光枝芽,可真有此事?”

“我绝对没有我看错,是发着光!”苏睿又回想一遍,确信当时绝不是眼花。

“那此事应该不假。”

说罢,苏老爷起身去往屏风内侧,取来一把平日里草写书法用来裁纸的裁刀。

“睿儿,可想修仙?”

苏睿被父亲问的一怔,他还真没想过这种触不可及的事情,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等以后再过几年让父亲帮忙谋个小官当当,自己就能乐哉半辈子了。

苏老爷看到苏睿这种神情,变换了一种说法。

“苏睿,可想成为当年给貔貅铜像点睛之人?使得仙法,受人戴敬。”

“父亲,此等好事莫要谦虚于我。”苏睿郑重其词,这等耀武扬威之事,怎么能少了我苏睿。

“好,那就但且一试!”

说罢,苏老爷一把抓过苏睿手腕,作势挥着裁刀切向苏睿手指。

苏睿一看这情况,急忙说道:“父亲你可没说要见血的啊!!”

“啊!”

苏睿一声尖叫。

字帖纸面上,滴上几滴血液,缀出几朵殷红的花。

苏老爷松手,苏睿急忙撤回了手,吃痛般把手指指口含在嘴里。

苏老爷盯着字帖,一言不发。

字帖上被苏睿血液浸透的位置瞬间冒出细弱火苗,向字帖四角蔓延开来。

“真是天佑我苏家啊!”苏老爷惊喜万分,果真是传说中仙师收徒字帖!

苏睿看到自己的血变成了火苗,一脸震惊,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血里难道有火?

苏睿吐出含在嘴里手指,看着手指上冒着鲜血的微细口子,急忙朝地上呸了两口,这要是烧到我嘴里了咋办!

字帖被火苗吞噬烧尽,化成一撮烟灰。

烟灰无风自起,漂在空中,显现出两个大字。

“静候”

苏老爷对着大字屈身鞠首,满是尊敬。

苏睿到现在还没有清楚,自己累死累活的爬上那颗桃花树,竟然给自己结了一个天大的仙缘。

金印山脚。

方呈与孙策穿过一片灌木丛,来到了一处空旷山涧。

山涧空地上有两个坟,立了两块无字墓碑。

当年方呈爹娘在河里遭遇不测时,方呈还在村里面玩耍,待到消息传到村镇上,一开始方呈还以为大人们骗他,只是拿他寻开心。等他真的走到村口发现河边乌泱泱围了一群人,他才知道他的爹娘真的出了意外,急忙跑上前,自己爹和娘已经被人用卷草盖起,自那以后,方呈再也没有看见过爹娘。

现在方呈是能看见爹娘了,只不过,方呈在外面,爹和娘在里面。

方呈上前拔除坟上的杂草,在石碑边点上白烛,长跪于前。

寸草春晖,难言其表。

方呈抬头看向经过风雨吹打已经斑石裸露的无字石碑。

方呈曾经一直想给石碑刻上自己爹娘名字,这事让戴婶和孙策给拦了下来。

戴婶的意思是方呈父母死于水祸,并非正常生老病死,刻字证碑不合适,会影响到子孙后代的风水,必须后代大富大贵以后才能赐碑以字,逆天地福禄。

孙策的就更简单,三个字,没必要。

方呈转头,看向孙策。

“孙大哥,我能求你件事吗?”坟前,方呈看着两块墓碑开了口。

“不行,这事就是你成了仙师也没得商量。”

“为什么”方呈有些压抑。

“以后你会知道的”孙策一脸神秘的说道。

方呈不再回答,手抚石碑,就像摸到了爹和娘的手。

“爹,娘,方呈现在修成仙师了,你们要是在里面知道了,肯定会替儿子高兴吧。”

“家里我今天按照以往一样打扫了一遍,我还穿来了娘前年亲手给我织的衣服。”

“爹,娘,我想你们了”

“我是真的想你们了……”

方呈头埋在地上,全身在微微颤动。

山涧里,鸟走穿云。

孙策站在远处,抬头看了看。

“这一跪,人间也值得”

第十一章 青云

回去路上,方呈默默的跟在孙策身后。

“诶我说方小子,既然你都十岁整了,按修仙界的规矩可以加入一些宗派山门专心研学修仙之道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孙策的声音在前方悠悠飘过。

方呈显然现在情绪有些失落,没有回复孙策的话。

走在前方的孙策看见方呈没有答复自己,转身站定,看着方呈说道:“行行行,等你修到元婴,我许你给石碑刻字,这总行了吧!”

方呈一听这话,顿时一扫阴霾。

抬头看向孙策,雀跃道:“孙大哥,此话当真?”

“不就刻个字嘛,屁大点事”

“好!大人说话算数,那啥君子一言什么的。”

“…”

孙策此时真想拿手锤方呈一下,活动活动手指看着方呈说道:“算数算数,你先回答刚才的问题。”

“当然有兴趣啊!我做梦都在修着仙”方呈热情回答道。

“修仙宗门多的数不胜数,你想去哪个”

孙策有些欣慰,这小子可算是要上道了,虽然自己膝下是没有孩子,但这方未远夫妻俩这一撂挑子跑路,这方呈不是自己“儿子”。

是啥!

“我也不知道去哪个…我就听说过青云县山上有个修仙门派”一直在村里生活的方呈有些迷茫。

“修仙界里面,杂野门派多的数不胜数,真要说有实力的,当属真武观之类的,可是人家拜师都是三岁梦中入道,你这三岁还在吃奶呢”

“再差点,九阳山。不过人家不收上门的,都是机缘收徒,我觉得你的福分吧”孙策单手托腮,陷入沉思。

“没有到这种瓶颈。”孙策示意比了比天空。

“要不这样…孙大哥我拜你为师吧”方呈出了一个主意。

“想都不要想!!!”孙策立马回绝。

一想到如果真收了这个小祖宗为徒,孙策脸上都有些铁青。

老夫肆意潇洒的仙途啊,莫得了…

“不行,我不可能收你为徒的!”孙策又重复了一遍。

“孙大哥,我觉得你挺厉害的,再说你也没有徒弟啊”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不适合当我徒弟!”

“额,那好吧…”方呈妥协,难道自己资质很差吗,咋找个师傅这么难…

孙策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正色道:“说吧,想去哪个宗门,我帮你去探探口信。”

“我想找个离家近点的,这样有时间的话可以回来看看你们。”

“离家近点的…”孙策开始盘算。

“那就青云宗了,离家又近,而且侯宝君还在那里边。”孙策敲定下来,说到侯宝君时还朝方呈挑了挑眉毛。

“孙大哥你想啥呢,我俩只是好朋友而已”方呈急忙解释道。

“我没想啥啊,你想啥呢”孙策憋着笑意,一脸正经的看着方呈。

“啊,没啥,今天太阳挺圆的…孙大哥我去收网去了!”

说罢,方呈一溜烟儿跑走了。

“好歹也是你老爹亲自挑选的,还能跑了你?”

孙策看着方呈离去的背影,快哉的嘟囔了一句。

随即也不做停留,化为长虹奔向青云宗。

——

青云宗,洗剑堂外。

侯宝君自从昨日进了青云宗以后便加入了和姐姐同在的洗剑堂。

来之前,侯宝君也曾想过,这学习修仙之法应该会像自己在青云县的学塾时一样,听着先生授课,自己汲取其中学识修养,可是等她真的拿到了修炼心法时,侯宝君有些犯了愁。

“姐,你说这个这么大一本书册,一掀开就真的会钻进脑袋里?我拿眼睛看不行嘛…”侯宝君看着手中的书册,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侯敏看着侯宝君迷惑的小眼神,不禁嗤笑出了声。

“宝君,你要知道,这仙师一途啊所遇所见与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两者之间是不能相作比较的。你就放心吧,这本青云心法还只是个拓本,真正的原本可比这还要大呢”

侯敏叹了一口气,胳膊拧不过大腿,进脑袋就进脑袋吧。

掀开书册,侯敏立马紧闭上双眼,嘴上还阵阵有词。

“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被掀开青云心法书册如同解除封印,整本书散发出淡青光芒,随后化为一个光团,冲进了侯宝君的额头处。

侯宝君应击倒地。

这举动可把侯敏吓了一跳,自己当初习得这心法时最多也脑海炸裂一下,侯宝君这人怎么直接倒地上了。

侯敏蹲下身,摇了摇侯宝君。

“宝君你没事吧…别吓你姐啊”

躺在的侯宝君没有应答,脸上有些憋笑。

“好你个侯宝君,竟然敢整你姐!”

看到侯宝君脸上的细微表情,侯敏一手伸进侯宝君的腋下挠了起来。

“哈哈哈…姐你别哈哈,挠了哈哈哈”侯宝君睁开眼捧腹大笑。

随即侯宝君轻轻拍掉侯敏的手,坐起了身,揉了揉额头。

“姐,我这脑袋有点嗡嗡的,不过我现在脑海里面全是那青云心法的修炼内容了!”

“嗯嗯,那就好。”看见侯宝君并未有其他不良症状,侯敏缓了一口气,应了一声。

“宝君,你先温习一遍修炼内容。今天是已经过了时辰了,等明日清晨我带你去后山吸纳日月精华,争取早日突破任督二脉跻身仙师。”

侯宝君点了点头,盘腿坐在地上潜下心思开始温习脑海中的青云心法。

侯敏也不再打扰侯宝君,转身去往洗剑堂内。

洗剑堂位于青云宗洗剑峰上,堂内主要事务由青云宗的五长老谢璐来代为管理。

以往洗剑堂都是堂内的百号修仙弟子竞选出一位修为高的仙师作为堂主,但自从前年五长老突破元婴进入化神期修士接管洗剑堂以后,洗剑峰就再也没有了堂主这个职位。

侯敏走到主堂内,单膝跪地,勤见谢璐。

“弟子侯敏,见过谢长老。”

堂内主位上,坐着一位衣着深碧长袍,面带红妆的俏丽女子。

女子嘴角勾起,皎若秋月。

“你妹妹可是妥了?”

“回长老,宝君已经习得我宗心法,待到明日吸收天地精华即可顺利踏入仙途。”

谢璐慵懒伸了伸身,没由来一句细喘,堂内自风而来珠翠香气。

“侯敏,什么时候才愿意去青云堂呀”

“弟子凡尘未了,实在是修不得无上仙道。”侯敏抱拳说道。

“青云堂可是咱们青云宗上下多少弟子挤着脑袋想进的”谢璐纤指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怎么到你这,不好使了呢”说罢,谢璐对着侯敏眨了眨眼,楚楚动人。

“弟子自认没有仙师之资,还请谢长老恕罪。”

“也罢,也罢,多回去陪陪家人也是一种修心。”谢璐不再盘问此事,双手托腮,置于漆金琉璃玉桌前。

“什么时候有人能来陪陪我呢…”谢璐看着洗剑堂门外,低喃一声。

忽然。

谢璐眉头一皱。

侯敏也察觉到异样。

护宗大阵,破了!

——

青云宗,青云殿。

“敌袭!”

“有人攻打青云宗!快来人!”

“红…红光,大…大乘修士!”

一道的红色长虹落在了青云殿前。

“个锤子的,在门口敲门敲半天没人理,非要这样进来!”

随即,孙策深吸一口气,修为扩音朝整个青云宗喊道:“青云子个老不死的!出来见我!”

“大乘上仙这么厉害的嘛…”

“光是修为扩音我就承受不住了”



孙策百无聊赖,一屁股坐在青云殿前台阶上,要不是为了方呈进宗门,他才懒得来青云子这破地儿。

两道人影通过传送阵法瞬闪,出现在孙策面前。

是青云子,身后跟着的是青云宗现任宗主青城子。

青云子上前行了个揖礼,毕恭毕敬道:“不知孙策上仙前来,失敬失敬。”

“行了行了,长话短说”孙策挥了挥手,不想和这俩老学究费劲聊天。

“我这边有个小娃娃,想拜进你们宗门。”

“蓬荜生辉,宗门之幸!孙策上仙推荐人选绝对是万里挑一!”

“青城子!还不快谢过上仙赐徒!”青云子朝青城子努嘴示意。

青城子立即抱拳稽首,恭敬道:“谢孙策上仙赐徒!”

孙策看向两人,徒手虚空一指。

空中幻化出方呈的模样。

“那娃娃就长这样,估摸着两三天之内就来,可别让他回去了!不然我非找你们算账不可!”

空中幻象扭曲凝聚,最终变为一卷画轴,落在青城子面前。

青城子连忙接过,双手紧握。

“孙策上仙大可放心,定不辜负上仙心意。这几日我专门安排人手在宗门前等候,绝对不会错过!”青云子在一旁说道。

孙策点了点头,化为一道长虹飞出青云宗,他是一点都不想在这破地儿留,规矩又多还不自在。

“呼…”

待到孙策走后,青云子暗松一口气。

“师兄,这人是?”青城子有些疑惑问道。

“我也就知道一些,是一位大乘后期修士”青云子说道。

“大乘后…后期修士!”

青城子倒吸一口凉气,化神期以上再破境界堪比登天,这种逆天人物到底是如何修炼的!

“传闻,当时九州仙会上此人被一个不认识他的大乘初期修士调侃取笑,那人当场被击杀,一招就没了,大乘初期修士啊,说没了就没了…”

青云子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怕。

“这还不算啥,他的仙侣更厉害,直接冲破大乘期修为的枷锁,求证仙道!只怪当时天劫浩大,未能成功。”青云子又抛出一颗炸弹。

“我…的天呐…”

青城子愣了,这都是什么鬼人啊!还要不要他们这种老实人活了…

第十二章 花与树

“那此事,如何处理?”

青城子一时拿不住主意。

青云子想了想,如若是只是单纯送徒还好,青云宗内也不差这一人。等到时候来了,封为供奉都不为过,毕竟有这么一个巨擘背景,哪个宗门不想巴结。但若是别有用心的话,可这也不应该啊,我这小门小宗的,图个啥?

想到这里,青云子问向师弟青城子。

“上仙可说过要悄然处理此事?”

青城子回想刚才的对话。

“上仙并未提起过。”

“那…其意思就显而易见了,这是交托重任于我们”青云子顿然觉悟。

“你可想,此等修为之人,为何平白无故推荐普通少年于青云宗而不是自己收为徒弟,并且从未提起这少年的身世背景和与其关系,我猜测,上仙推荐之人肯定大有来头!”

“师兄,此事我已知分寸!”听完青云子的解惑,青城子瞬间茅塞顿开。

看着手里的画轴,青城子觉得,他现在拿着的不是一个画轴,拿着的是青云宗的宗门大遇。

“嗯,宗门内问起刚才破阵之事,你就说是我一位上仙故友前来拜访,不用多提。”

“那师弟就先行告退”说罢,青城子就闪身离去,处理刚才孙策破阵时所造成的混乱。

青云子一人站在青云殿前,望着孙策离去的方向,不由感叹。

“怎么他人破境如饮水,而我却若龟行呢?百思不得其解啊!”

——

方呈送完鱼,返回家中。

放下竹筐,方呈又坐在门槛上。

一想到再过几天就可以加入青云宗这种传说中修仙宗派,方呈心里总有些激动。

这日子啊,肯定是越过越好才对嘛。

“也不知道侯宝君在青云宗怎么样了”方呈耷拉个小脑袋,开始发呆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

方呈起身打开庭院门,是孙策。

“孙大哥,咋样了!”方呈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你总得让我进去再说吧!”孙策有些惆怅。

他真的拿方呈这小子无可奈何了,你说打吧他又不记性,下手重点,回家赵芷不得活活扒了自己一层皮,趁早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噢,对对对”方呈赶紧把孙策请了进来。

屋内,孙策坐在椅子上,轻咳两声,准备告知方呈结果。

“这次我去青云宗找他们谈了关于你拜入宗门的事,他们宗……卧槽方呈,你这哪来的这东西!”

孙策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木方柜台前。

木方柜台上,放着一根发光的枝芽。

方呈走到木方柜台前,看着那根枝芽,心里也犯了迷糊。

“我也不知道啊,咱们早上出门时柜台上还没有这东西。”

“你也不知道??”孙策有些疑惑的说道,这蓬莱玉枝难道自己长腿跑到这的?

孙策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通灵的现象,可是这蓬莱玉枝通灵这事,他还没真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难道是这九鸾凤和柜的缘故?”孙策心中有了头绪。

“这是啥啊孙大哥,咋还会发光?”方呈看着神奇。

“这树枝叫蓬莱玉枝,属于蓬莱仙树伴生之物。”

“噢噢噢,不懂…”方呈尴尬的挠了挠头。

孙策拿起蓬莱玉枝,看着方呈郑重道:“方呈,此物对于我意义非凡,可否送我?我拿一些东西来换也行。”

“孙大哥你跟我客气啥啊,你需要你就拿去。你和孙嫂帮我成为仙师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一个小小的蓬莱啥玩意,我要是有一堆我全给你。”

“……”孙策一时语塞,还一堆,就这么一小枝他都找了五年。

“谢方呈小友割爱!”孙策退后一步郑重说道。

方呈被孙策这一举动着实吓了一跳,脸上都有些煞白,急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孙大哥,你这样让我心慌。”

孙策没有理会方呈,微微躬身抱拳。这玉枝对于自己来说,太重要了!

“方呈,我先回趟家,一会儿再告诉关于你拜师的事宜。”

说罢,也没等方呈回话,孙策消失在屋内。

方呈一脸懵逼,这都啥跟啥啊…

屋梁上,壁虎看着蓬莱玉枝不见,好似生气一般,一尾巴甩在了八脚螅身上,八脚螅摇摇欲坠,险些掉了下来。

方呈索性继续坐在了门槛上,等着孙策。

孙策闪身到自家院中。

“媳妇,快看我弄到啥了”孙策举着蓬莱玉枝,一个箭步冲进屋内。

“还能是什么,我都听到了”赵芷正在给方呈置办整理过两天要带走的衣物。

孙策走到桌子前,将玉枝放在上面,不由感慨道:“方呈他妈给方呈留的九鸾凤和柜是厉害啊,这种宝物都能吸引过来。”

“我看未必”赵芷走出内房。

“自今早你们走后,方呈房间内有过一丝微弱修为气息散发,不过转眼就寻无此迹了”赵芷神色有些凝重。

“媳妇你是不是感应错了,如若真有危险,方呈家中的八爪甲卫会显出护主的,好歹也是一个堪比大乘修为的甲卫,不可能放过这类蛛丝马迹。”

“但愿如此吧…”赵芷有些被说服。

“这玉枝你赶紧炼化,争取早日修复你气府内的损伤。”孙策提醒道。

“即便修复了又如何,再证道一次?”赵芷视线微低,缓缓说道。

赵芷拿起桌上的蓬莱玉枝,看着枝芽上的微弱星光,不由唏嘘:“仙道拥万人,皆是遥相望”

孙策听此,急忙说道:“道心不可乱!”

“知道了,赶紧去方呈那边吧”说罢,赵芷拿着蓬莱玉枝走进内房。

孙策叹了一声气,不在言语,闪身去往了方呈那边。

——

方呈家院内。

方呈独自一人坐在门槛前,差点睡着。

“怎么这修了仙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方呈脑袋里一直在试图寻找一个解释给自己。

困意绵绵的方呈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被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方呈瞬间困意全无。

不用想,肯定是孙大哥。

方呈转过身,看向孙策说道:“回来了啊孙大哥,事办的咋样了”

孙策没有回答方呈的话,与方呈一同坐在了门槛上,两尺宽的屋门瞬间变得有些拥挤。

抬起头,看着天空,孙策没由来问了一句:“方呈,修仙苦吗?”

“不苦啊!比送鱼强多了!”方呈语气肯定。

“不,诸行无常,一切皆苦。”孙策说道。

“孙大哥,我不知道你说的那是啥意思,反正我觉得吧,所有的苦楚都是对立的,就好比,你要问我喜欢啥,我会喜欢花,但我更喜欢会结果的树,至少那个结的果子,是我的盼头”方呈宽闲抱膝,盯着庭院内的黄土泥地继续说道:“孙大哥,我以前就觉得吧,我可能一辈子都会像往常一样,日复一日的送着鱼,然后就长大了,接着送鱼。可是你们改变了我,改变了我的思想和生活,我喜欢送鱼,那就是我的花,但我更热爱修仙,那就是我的树,修成大乘修士,就是我所盼的果子。花是好看,但花会枯萎,会凋零。大树结果是很苦,但果子可以果腹,可以不饿肚子。我愿意吃苦。”

孙策转头看向方呈,又问了一句:“如果最后你很失望呢?”

“不,我选择它就代表我不会对它失望!”方呈紧握着拳,面色坚毅。

孙策抬手拍了拍方呈的后背。

“好小子,现在可以的嘛,头头是道了都。”

“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嘛,我得表个态”方呈习惯性挠了挠头。

孙策站起身,跨过门槛坐到屋内椅子上,看着背朝自己的方呈说道;“青云宗拜师的事,他们同意了。”

“真的啊,太好了!”方呈站起身,手舞足蹈。

孙策斜着头,单手托在太阳穴前,看着门前欢呼雀跃的方呈。

“少时怀梦,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青云宗。

宗主青城子下发消息告知那位破阵大乘上仙乃是开山老祖青云子的故友以后,各个弟子心中稍稍心安了不少。

洗剑峰,洗剑堂内。

谢璐眼波微动,看向侯敏。

“听你祁师妹说,你们前几日也遇见一位大乘修士,还被其所救?”

“回长老,确有此事。”侯敏应声道。

“说来听听”谢璐笑开娇靥,好似听到了一个新鲜故事。

“禀长老,我们在回来途中遇见一只元婴大妖,实力悬殊太大我与祁师妹不能抗敌。也未曾携带宗门的护身宝器,还好那位大乘修士恰巧经过我们那里,千钧一发之际出手一击缚杀了元婴大妖,将我们解救了下来。”

侯敏没有说出关于大乘修士赠宝给侯宝君的环节。

“可知晓那位大乘修士长什么样子”谢璐微张朱唇,徐徐问道。

“当时那位大乘修士蒙着面,未曾得知,不过…”侯敏迟疑了一下。

“不过什么?”

“不过那位大乘修士言语之间给人感觉颇为随性,没有一点架子。”侯敏回答道。

“看来是个有意思的人呢…”谢璐撩起眼前坠下的微丝青发,露出沉鱼落雁之容。

“你且退下吧。”

“弟子告退”侯敏走出洗剑堂。

谢璐一人坐在洗剑堂内,双手托于腮前,痴痴的看着门外。

堂内,叹起一声微声低喃。

“美女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英雄客,不知心爱谁”

第十三章 授法

洗剑堂外。

侯敏徐步走出。

侯敏心里对谢璐这位长老很是佩服,不仅其年龄和侯敏相仿,长得也是个美人胚子,仙法修为更是了得。当初侯敏在青云山上游玩时,就是被刚出关的谢璐看中资历收为洗剑堂的弟子。

谢璐一直想让侯敏进入青云堂研心专意修炼仙道,将来继承她的衣钵仙法。但侯敏一直拿家里的琐事庶务推脱拒绝,不愿修炼成像谢璐一样,大道无情。

谢璐所修仙法为”回梦游仙”,此仙法为梦中修炼,与真武观的梦中授道颇有相似。修炼此仙法每破一次境界,往日情思便略淡一分,待到化神期,脑海中的过往情思彻底化为烟云,不复存在。

侯敏走近侯宝君身旁,蹲下看着正在闭眼温习心法的侯宝君。

“也许,只有像宝君这样的稚子,无牵无挂的,才适合求证仙道吧…”侯敏喃喃自语。

听见身边仿佛有动静,侯宝君睁开了眼睛,看见自己姐姐正蹲两眼落寞的看着自己,不由问道:“怎么了姐?进去挨骂了?”

“没有的事,就是想咱们爹娘了。”侯敏调整心态,挤出一个笑脸。

“姐,这你得朝我学习,你看我!我就不想!”

“就你能,行了吧”侯敏提起侯宝君的手臂,侯宝君顺着力站了起来。

“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啦,就那么一点点…”说着,侯宝君举起小手,食指和拇指微微靠拢。

侯敏被侯宝君的小动作逗得掩口而笑,随后说道:“好了,咱俩不乱侃了,走,带你去宗里面逛逛。”

“得令嘞!”

侯宝君首当其冲,跑了出去。

青云宗自青云子开宗以来,分划开创了三座山峰。

青云,荡甲,洗剑。

每座山峰下各有一个其峰名的堂口。

前者青云堂属于青云宗中干力量,进入条件只能宗门内部提拔或者修为达到金丹期。

青云宗内的众多弟子对青云堂心向往之,只要加入了青云堂,就代表着自己的修为实力被宗门认可,而且更有机会得到几位长老的指导自己修炼问题。

后者荡甲堂和洗剑堂,两者属于同一等级。不同的是,洗剑堂只招纳普通人上山自修宗内心法,而荡甲堂是招纳的是已经修成仙师的人。

这也导致洗剑堂总体水平上会差上荡甲堂一些,久而久之,青云宗弟子们自己心中对这三个堂口有了上,中,下的排名。

侯敏带着侯宝君在洗剑峰上四处逛玩。

两人来到一处危崖,侯宝君趴在地上,小腿蠕动着挪向崖口。

“姐,这也太高了吧,这要是摔下去了…”侯宝君探了探头,看了一眼崖底的黑洞。

“宝君,你看着我”

说罢,侯敏徒步踏进崖口前。

“姐你别干傻事啊!”侯宝君急了,急忙从崖口退下身子准备起身去拉住侯敏。

侯敏全身蓝色真气包围,双脚踏出走向空中,落脚时好似踩到台阶,整个人站在了崖底上空,如履平地。

侯宝君被侯敏这举动吓得一愣。

缓过神,侯宝君慢慢挪向崖口,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空气,确定空无一物,侯宝君看着侯敏的表情有些卖乖,憧憬道:“姐,有时间你教教我这个呗!”

“我现在还只是金丹修士,只能勉为其难站这一会儿”说罢,侯敏落在崖口上。

“不过等到气府内结出元婴,突破天地拘束后,就可以御空行走了”

“所以啊,宝君”侯敏看着身旁趴在地上的侯宝君,

“你可得好好修炼啊!万不可偷懒,咱爹临走前可交代我了无论如何都要助你修成仙道,就等着你光宗耀祖呢。”

侯宝君背对着侯敏伸出一个大拇指。

“放心吧姐,妥妥的事!”

“诶对了姐,我是不是学会仙法以后就可以去教别人?”侯宝君扭头问向侯敏。

“那肯定啊,你想教谁啊?”

趴在地上侯宝君双腿摇晃,看着天边的飞鸟。

“教一个送鱼的…”

——

金印山里,雷阵内。

方呈看着面前的两个雷电小人,心里泛苦。

是,自己是喜欢修仙,但我也不至于惨吧,上次一个雷电小人都有些够呛,这一次上来就整两个…

还没等方呈抱怨,两个雷光小人身形闪动,左右夹击而至。

方呈眼见无法避开,双臂环开放于左右胸前,抵挡住了夹击。左侧雷光小人见一击不成,右腿侧出,踢向方呈腰间,方呈侧身,闪避掉腰间的攻势,还没等方呈蓄力反击,右侧雷光小人一脚踹中方呈背部,方呈应击而飞。

方呈趴在地上,对着孙策喊道:“孙大哥,你这让我咋打嘛…”

“想咋打咋打。”孙策站在阵外回答道,这次孙策没躺在躺椅上,反倒是手里面多了一壶酒。

方呈无奈,起身冲上前继续对垒肉搏。

看着方呈一次又一次被打飞在地,孙策心情无比舒畅。

“要是有花生米就好了,看着是下饭啊!”说罢,孙策举起酒壶小酌了几口。

刚放下酒壶,孙策旁边空气如静水波动,赵芷走了出来。

孙策赶紧双手背在身后,手中酒壶随手一扔,打了个哈哈。

“媳妇,啥风把您吹来了…”

赵芷瞥了眼地上的酒壶,随后看向雷阵中的方呈,缓缓说道:“差不多了。”

“好叻!”孙策举起手对雷阵拍了拍。

“啪啪”两声清脆掌响,雷阵与雷电小人瞬间消失不见,

方呈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头看向孙策与赵芷。

“孙嫂,你咋来了。”方呈徒手擦了擦脸上的汗,露出笑意。

“来看看你修炼有没有用心,会不会偷没偷懒。”赵芷走上前去,孙策在后悻悻的跟着。

“怎么可能!我努力着呢!”说着,方呈拍了拍胸口以示决心。

“咳咳…就是有点疼”方呈揉了揉刚才拍过的地方。

“没事没事,等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孙大哥用的是雷电仙法帮你淬炼身体,不会伤到你筋骨肉血。”赵芷说明了雷电小人的用处。

“我说我前天睡一觉醒来咋啥事没有呢!”方呈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赵芷蹲下身把方呈拉在身旁,脸上含笑问道:“方呈,问你个问题你可以好好回答噢。”

方呈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风雷水火四种仙法,你想学哪个?”

“额…”

方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自己其实对这些仙法之属也没有概念。

方呈仔细想了想,向赵芷问道:“这个,可以都学吗…”

“可以个锤子可以!不怕反噬啊!”孙策在一旁听不下去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是都能学他怕不是四种都齐了。

“我这不是就问问嘛…”方呈尴尬的挠挠头。

赵芷瞪了孙策一眼,随即看向方呈说道:“理论上是不可以同时学习四种不同元素的仙法,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你现在是刚开始,先选一个学会再说。”

“那就按顺序来,学风吧。”方呈说道。

“嗯嗯,那你可就要看好咯”说罢,赵芷起身。

只见赵芷徒手结印,风声顿时狂啸于盆地四周,尘土漫天而起。

罡风从赵芷身后向前吹过,压倒地上的劲草,在盆地内形成数十道风卷。风卷擎在盆地中央,好似把天地连接在一起。

“怎么样,你嫂子厉害吧”孙策在旁吹捧道。

方呈使劲点了点头。

“你嫂子还有比这更厉害的呢…”孙策咧嘴笑了笑。

赵芷纤手反握,终止了仙法。天地间狂风骤停,风卷逐渐消失。

“这仙技名为御风诀,算是风系仙法里上品仙技了”赵芷看着方呈解释道。

“按照你现在的炼气初期修为还不能全力使用,等你拜入青云宗后提升修为到筑基期,可以勉强施展一二。”

“我现在传授口诀给你”说罢,赵芷单手抵在方呈额头眉心。

方呈只觉得眉心处有股炙热感,渐渐脑海里有了御风诀的施展方法。

赵芷传授完毕,将手放在方呈的小脑袋上,一脸宠溺的看着方呈说道:“以后到了青云宗啊就好好修炼,别人要是欺负你了你就拿这仙法打他们。”

“这样不太好吧…”方呈有些难为情。

“不好个锤子,也不看看欺负的是谁。”在一旁的孙策没好气的哼唧了一声。

赵芷也是若有此事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记住了!”方呈看着两人,坚定道。

“那咱们就回去吧,戴婶还在家里做了饭等着你过去吃呢。”赵芷从容说道。

“孙嫂你不说还好,一说我肚子就饿了。”方呈拍了拍肚子,嘿嘿一笑。

“走吧,那就赶紧回去吃饭。”赵芷说罢,单手微转,二人消失在盆地里。

“也不带上我…什么命啊我这是”孙策嘟囔了一句。

转身拿起刚才扔在草地上酒壶,晃了晃,发现还有剩余,张嘴一口灌完。

“逍遥快活似神仙呐!”

方呈与赵芷落在戴婶门口。

“诶,孙大哥呢?”方呈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孙策的身影。

“不用管他”赵芷回答道,随即想起一事,看向方呈。

“方呈,我与戴婶说了你被青云宗选中修仙一事,一会在饭桌上记得别说漏嘴了噢”

赵芷嘱咐道。

“啊…”方呈一愣。

“赶紧去吧,一会饭菜都凉了。”赵芷轻轻推了推方呈。

“那我去了…”方呈有些捉襟见肘,这一会要咋说啊…

第十四章 收徒

今天是方呈的生辰,戴婶特地做了好多拿手饭菜招待方呈。

饭桌上,方呈吃的狼吞虎咽。

戴婶坐在方呈对面,若有所思的看着方呈。

“方呈,我听你孙嫂说,你被青云宗的人收为徒弟了?”戴婶开了口。

“啊,是的…是的”方呈往嘴里多塞了两口饭,尽量保证自己少说话。

听到方呈确认有此事,戴婶心里有些疑惑。

青云宗远在青云县附近的青云山上,和金印村隔了这么远,怎么就收方呈上山当徒弟了呢?

“他们怎么来找你的,这仙师宗门可不好进啊”戴婶挑了挑眉毛,不太确信方呈说的话。

方呈一听戴婶要刨根问底,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孙嫂也没教我咋说…我总不能说是孙策帮我推荐给的青云宗吧。

方呈想了想,随即说道:“我前几日去河里收渔网,恰巧遇见一位老仙师,那老仙师说我资质清奇是块修仙的好苗子,就…就收了我当徒弟,最后一问那位老仙师是青云宗的,当时只是出门远游恰巧碰到的我。”

方呈说完赶紧举起碗作势扒饭,遮住自己的脸,不让戴婶看见自己已经有些泛红的小脸蛋。

“是这样啊…”戴婶有些信服,之前她也听说过侯家的二小姐也是因为这种缘故加入的青云宗。

“既然你已经被老仙师看中”戴婶话锋一转。

“那你就不要辜负了那位老仙师的厚望,其实戴婶我啊,也不反对你去修炼那啥仙法,也不懂那些千奇百怪见都没见过的仙人法术”戴婶看着方呈嘱咐道。

“咱们村里有句老话,这鸟啊不是一天学会飞的,人也不是一天就学会走路的,戴婶希望你无论是去捕鱼也好,去修仙也罢,都要坚持走下去,不能半途而废。”戴婶语重心长的说道。

方呈放下了碗筷,静静的看着戴婶,一言不发。

“你爹娘走得早,你现在才刚刚十岁,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但也有很多人心的险恶,这点你也要记着,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知道,画人画骨难画心啊。”戴婶说着说着神情有些失落。

像方呈这年龄,本应该躺在父母的树荫下茁壮成长,现在却要独自一人去那青云宗,这让人如何放心得下。

戴婶一想到这,缓缓叹了一口气。

方呈见戴婶情绪有些失落,急忙说道:“戴婶你就放心吧!那老仙师对我可好了,还答应我隔段时间就可以回来一趟看看你们。”

戴婶不为所动。

方呈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好默默扒着饭菜。

过了一会儿,戴婶似乎想通了,胡乱摸了摸脸,拿起碗筷脸带笑意说道:“好了好了,本来今天是你生辰,应该高兴才对,真是老糊涂了我。”说着,戴婶给方呈夹了几筷子菜。

方呈看见戴婶没有再难过,也高兴起来,自己碗里的饭菜也变得有味了。

晚饭后,方呈回到自己家中。

方呈躺在床上,楞楞出神。

方呈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夜晚,就会思来想去那么多。

想一些以前的事情,想一些将来的事情。

“哎呀费脑筋”方呈一拍脑袋,想这么多有什么用,明天不还得老老实实的捕鱼。

方呈扭头就睡。

被方呈收养的壁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爬上了木方柜台,又窝在了上面。

与往日不同,壁虎身上渐渐生出金色鳞片。

隔日清晨。

方呈起了个大早,胡乱摸了把脸,方呈提着竹筐去了河边。

到了河边将蜡烛点燃,方呈跪下准备鞠首时,耳边传来一句温言。

“天所赋曰命,物所受曰性,这位道友是为大善啊…”

方呈扭头看去,一位中年男子正朝自己走来。

此男子一身白青长袍,头挽一个道髻,手拿浮尘,身背一口宝剑,表情温和的看着方呈。

“啊…这都是我爹教我的”方呈起身,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道士说的是啥。

道士听见方呈回答后神情更为秉持,看着方呈徐徐说道:“心中有了善,就不易生恶,父传子,守静篤。”

“额…这位道长叔叔,我听的不是…很懂…”方呈挠了挠头,他现在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道士闻言一笑,轻撩浮尘,仔细看了看方呈,心里称奇。

这偏僻村镇里怎么会有一位稚子仙师,难道是自学成仙?

道士心神一动,对方呈说道:“道友可有宗门所属?”

“啊这个我听懂了,我有了我拜了青云宗。”方呈难得接上话,神情都些喜悦。

“青云宗?是何处?”道士眉头微皱,从未听说过有此宗门。

“是青云县那里的一个修仙宗门,我明天就要去了。”方呈解释道。

“罢了罢了,缘起缘又灭”说罢,道士对方呈微微抱拳。

“前方可是金印村?”道士又问道。

方呈抱拳还礼,对道士点了点头。

“谢道友明路,山水有相逢,再会。”道士径直往金印村走去。

方呈看着道士的背影,小脑袋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这修仙的人说话都是这味儿嘛?

道士走进村内,与村民问清路线,走向苏家。

待走到苏家大门外,道士叩响了门上铺首。

门房开门,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道士。

“这位仙爷,可有事?”门房问道。

道士两手相抱行了个抱拳礼,缓缓说道:“在下山门前几日与苏睿有约,还请禀报一声。”

“和少爷?你先稍等一下”说罢,门房跑进堂房先去找了苏老爷。

“老爷,门口来了一个道士说是和少爷有约,我怕有假我直接跑过来告诉您了”门房站在堂房外说到。

苏老爷正在用早膳,一听门房此言,瞬间放下碗筷,仓促起身说道:“那位仙师人呢,在哪!”

“我让他在门口先侯着”门房回复道。

“糊涂!”

苏老爷疾步踏出堂房,走向门口。

待到苏老爷看见道士,急忙抱拳行礼。

“仙师来此,有失远迎,还望海涵,还望海涵!”

“无妨,无妨”道士抱拳还礼。

“还请入寒宅歇脚一二”苏老爷诚意说道。

道士浅笑,轻抖衣袖。

“正有此意。”

厅堂内,苏老爷吩咐下人上了一壶今年的早春新茶,亲自为道士沏了一杯。

苏老爷陪着道士落坐侧位。

“仙师可是为了那字纸而来?”苏老爷小心翼翼问道。

“正是。”道士回答道。

“仙师莫急,我这就去传唤小儿。”说罢,苏老爷亲自起身去找苏睿。

道士端起盖碗尝了一口茶,淡香生古瓷,留存唇齿间。

“此茶,佳品啊”道士没由来感慨一句。

没过一会儿,苏老爷带着苏睿来到厅堂内。

“还不叩见仙师!”苏老爷轻推苏睿手臂。

苏睿瞬间明白其意,当即跪下叩首。

“苏家苏睿叩见仙师!”

苏老爷见状,在一旁圆场道:“小儿未经人事,还请仙师勿怪。”

道士放下盖碗,示意无妨。

“仙缘两边两陌路,咫尺一厘一天涯。九阳山收徒重在机缘,你家稚子与九阳山有缘,我们不会不认。”

苏老爷闻言欣喜,立即躬腰抱拳于头顶。

“拜谢仙师收徒再造之恩!”

跪在地上的苏睿有些迷糊,我这就拜师成功了?

苏老爷亲自将苏睿与道士送出了门,脸上喜悦难掩。

临行分别前,苏老爷万分嘱咐苏睿跟了仙师拜入九阳山后,务必要严守仙规,不可任由自己性子乱来,要谨记师父的教诲,早日修成得道仙师。

苏睿听的是一阵脑大,这修个仙咋这么多事,还没自己在村里逍遥乐呵,好歹自己也算村里面数一数二的“人物”。

路过街坊巷道,孩童们看见是苏睿,纷纷跟了上去。

“睿哥,咱今天去哪耍!”

“我今早看见方呈出门收鱼去了,咱们就别往村口去了,晦气!”



几位孩童在苏睿身边叽喳说个不停。

苏睿偷偷瞄了瞄眼前的道士,道士好像没听到孩子们说的话。

“你们都一边去,我以后就不在村里了”苏睿说话声音故意压低。

随即苏睿又补充道:“我要去修炼神仙法术了,当一位盖世无双的大神仙。”

“神…神仙?睿哥你大早上的又逗我们玩!”

“那我们那两文钱咋搞…”



孩童们纷出己言。

苏睿怕再这样折腾下去,走在前面的道士真的会听见,作势一举拳头,把孩童们吓得一哄而散。

苏睿快步跟上前,走在道士身旁,瞟了一眼道士,发现道士两眼微闭,神色自若的赶着路。

这牛鼻子老道士不怕摔着?

苏睿也没多想,没准这就是仙法的奇妙所在呢,自己以后要是学会了,比这老道士还要神气。

我闭着眼睛倒着走!

刚走到村口。

苏睿撞上了方呈。

苏睿恨恨的看着背着竹筐朝自己走来的方呈,咬牙切齿。

还没等苏睿开口放狠话,道士双目如开天神,睁眼抱拳说道:“道友,又遇见了。”

“啊…是的”方呈抱拳还礼,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道士身后的苏睿。

“看什么看!等我以后修成仙法了我第一个锤的就是你!!”苏睿被方呈看的浑身不自在,顿时一语激昂说道。

方呈面容有些诧异,虽说自己与苏睿关系不是很好,但也没到这种剑拔弩张的程度啊…

道士掐指一算,不禁乐笑。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无意,道友勿怪。”说罢道士又是双手抱拳。

方呈还在琢磨道士说这话啥意思呢,道士上来又是一个抱拳行礼,方呈停下思考急忙还礼。

“它日再相遇,定邀道友去我九阳山一叙,告辞。”道士一甩拂尘,微闭双眼,施施先行。

“方呈你给我等着!你把我打趴在地是我技不如人,等我学成仙法,看我如何还回来!!”苏睿放完狠话,看见道士已经走远,急忙跑着跟了上去。

方呈背着竹筐站在村口,有些没搞懂状况。

方呈挠了挠头。

自己啥时候打过苏睿啊,咋记不起来了??

第十五章 庭院风波

正午,方呈早早送完竹筐里的鱼,返回到家中。

搬来一个小板凳,方呈坐在了庭院中,慵懒的晒着太阳,感受着风轻轻拂过脸庞。

缕缕金色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阳光下,是一道纤绝的尘陌,呢喃着天真,充盈着方呈的稚嫩而飘逸的影子。

“臭小子,挺自在啊!”孙策的声音回荡在庭院内。

方呈扭头看向墙头,孙策正蹲在上面。

方呈心思一转,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哈哈孙大哥,你知道你哈哈蹲着像什么嘛!”

孙策眉头一挑,跳下墙头来到方呈身边。

“来,说说看,像什么。”孙策有些疑惑。

方呈调整了语气,面色正经的说道:“其实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孙大哥。”

“嗯,继续说”孙策听的仔细。

“我昨天梦见我拿着竹竿去河边插网,然后我看见你像刚才蹲在墙头一样蹲在河边。”方呈说着说着面容有些狡黠。

“我蹲河边?”孙策纳闷,我闲着没事往河边跑个锤子。

“嗯我梦见你当时蹲在那里,我还特地拿我手里的竹竿捅了捅你,可是你还是一动不动。”方呈脸上逐渐笑意绽放。

“为啥?”孙策觉得方呈这梦有些古怪。

“我也不知道为啥啊,然后我看我捅不动你,我就说了句,小王八壳儿还挺硬哈哈哈哈”说罢方呈急忙起身,伺机要跑。

可还没等方呈迈出第一步,面色吃瘪的孙策一手把方呈抓过来按在板凳上。

孙策咧着嘴,看着一脸无辜方呈,似笑非笑道:“你这梦做的挺不赖啊…”

“还行还行…”方呈有些窃笑。

“还行你个锤子!”孙策一声暴喝,举起手掌就要拍向方呈的小脑袋。

“孙嫂,孙大哥又打我!!!”方呈对着隔壁庭院急忙大叫道。

孙策的手掌停在了方呈头上,掌风拂过方呈头顶,方呈觉得自己的头发好像断了几根。

“可以,知道搬救兵了。”孙策气的直咬牙,臭小子骂自己是王八,这要是其他人非一掌活劈了不成。

“嘿嘿…咱这不是看今天阳光挺好,调解调解孙大哥心情嘛”方呈面色委婉,向孙策使劲眨了眨眼。

“童言无忌,稚子廖语,不生气不生气…”孙策心中默念,长呼了一口气。

孙策把手放在方呈头上,使劲揉了两把,宛如自己做饭时在厨房和面团。

方呈被揉的有些目眩神迷,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

过了把手瘾孙策心情好转,看着直拍脑袋的方呈说道;“一会我就送你去青云县,至于上那青云山拜宗门,你自己走去。”

方呈晃了晃被揉晕脑袋,确认自己眼前两个孙策合二为一后,嘟囔道:“就不能把我送到宗门口嘛…”

“我想咋送咋送!你个锤子还和我讨价还价!信不信我让你直接从金印村走过去!”孙策没好气说道。

方呈一听孙策这话,急忙站起身抱拳行礼。

“孙大哥携程之情溢于言表,不胜感激!就青云县!足矣!”

“臭小子客气话学得挺快!”孙策一脸嫌弃。

方呈想起早上送鱼时遇见的道士和苏睿,随即向孙策说道:“我今早遇见一个道士,说是啥九阳山的,进村把苏睿领走了。”

孙策听了方呈言语后,眉头一皱,思索了起来。

怎么九阳山会来这里,穷乡僻壤地儿,有啥宝贝不成?有也是蓬莱玉枝啊,它九阳山本就有颗蓬莱仙树,也不差这断枝断节的啊。领走苏睿又是作甚,收徒弟?就苏睿那德行?

孙策掐指衍算了起来。

乡道上,身着白青长袍的道士和苏睿正在赶往九阳山。

道士睁开双眼,眉目齐案,苦笑一声。

“道友如此推演天机,可谓逆天而行,实属不举不公不正不该啊。”

说罢,道士右手拇指窝住于手心,猛一捏合手掌。

远在方呈院内的孙策瞬间心神恍惚,如遭大敌。

“卧槽,九阳山的邱机子!”

还没等孙策言语落地,天空之上一只无形手掌朝孙策拍地而至。

孙策顿时全身泛起烈焰一般红色真气,双手抵十,硬抗这一击。

“砰”

庭院內屋瓦崩裂,尘土飞起,孙策脚下地面开始四分五裂。

方呈被这突发情况震飞到了一边,嘴角溢血,昏迷不醒。

刹那,一道倩影落在庭院内。

赵芷单手擎拿一把琉璃细剑,一挥剑气,劈向孙策双手上无形手掌。

无形手掌如遭侵蚀,瞬间化为烟云挥发在庭院內。

乡道上,道士不禁莞尔。

“怪不得,怪不得…”

跟在身后的苏睿有些纳闷,这老仙师一个人在嘀咕啥呢,随即问道:“仙师,你这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啥啊?”

“闲来无事,玩青山绿水”道士手甩拂尘,微闭上双眼。

庭院内,赵芷扶起面容有些苍白的方呈,不禁瞪了眼孙策。

“要打架自己出去打,方呈这才刚踏入仙师,顶得住你们这大佬来回过招??”说罢,赵芷单手食指中指并拢,抵住方呈胸口灌输真气。

“鬼知道这九阳山来收个徒弟,掌门邱机子亲自来!”孙策气的有些跳脚,本来想着也就是个化神期修士就没有过多防备,可谁曾想遇见谁不好遇见个九阳山最厉害的!

“赶紧把庭院恢复原样!”赵芷看着庭院一片狼藉,心情都有些不佳。

“真他锤子的倒霉,唉…”孙策嘀咕了两句,双手合十结出法印,庭院内本是已经分裂开来的土地渐渐自行复合在一起,散落在地上的碎瓦也自行飞起拼合落在屋顶上。

赵芷见庭院恢复原样,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方呈。

随着赵芷的真气灌输,方呈猛然喉咙一涩,一口淤血从嘴中吐出。

方呈渐渐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赵芷看到方呈清醒,连忙关切道:“可觉得体内有什么异样?哪里不舒服?”

方呈慢慢活动检查了身体,缓缓说道:“就是屁股摔有点疼…”

“那就好,没落下病根就好。”赵芷松了一口气。

方呈从赵芷怀里坐起身,咽了一口气,看向孙策问道:“孙大哥,刚刚是怎么了?”

被方呈这么一问,孙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自己和那老道士过了一招没打赢?这让方呈以后知道实情咋看得起我?

要不就说自己被人阴了一把?这不和刚才没打赢不是如出一辙嘛…

“这个嘛…刚才是…”孙策有些难以启齿。

赵芷在一旁看着不知怎么说出口的孙策,斩钉截铁道:“你孙大哥刚才和那道士斗法输了。”

“媳妇,我不要面子了啊…”孙策顿时觉得这人间不值得,这以后传出去这九阳山的人咋看待我…

“那道士这么厉害,连孙大哥金丹修为都打不赢。”方呈恍然大悟。

“金丹,哼…还真有脸说。”赵芷听见方呈的话,一脸鄙夷的看着孙策。

孙策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这天气是挺适合晒太阳的啊…

方呈随即又想起一事,对着两人说道:“那道士我今天早上就先遇见了一次,他当时还问我什么宗门,看他的意思好像是要收我为徒。”

“你咋说的?”赵芷回答道。

“我说我被青云宗已经收我弟子了,不能再去他那里了”方呈想了想回答道。

孙策一听,直拍脑袋。

这小子平时不是脑袋转的不是贼快嘛,咋就到这种关键时刻不转了呢。

方呈看了看孙策的动作,有些疑惑。

“孙嫂,我…我说错话了?”

“别理你孙大哥,天天没个正经。”赵芷又瞪了孙策一眼。

“你那样回答没有什么问题,缘灭缘起都自有定数,顺其自然就好”赵芷在一旁解释道。

“对对对,那道士当时说了一堆缘啥的老牛鼻子文,我听都听不懂…”方呈挠了挠头。

赵芷轻轻点了头,随后又说道:“今天就先不让孙策送你去青云县了,先休养一夜,等明天一早我和孙大哥一起直接送你到青云宗。”

方呈本想说自己身体并没什么大碍,刚一动气,屁股就有些吃痛,只好讪讪的点了点头。

“我先抱你去屋里躺下”说罢,赵芷抱起方呈。

方呈被抱在赵芷怀里,心里竟有一丝凄凉,除去自己爹娘抱自己以外,这是第二个抱自己的女人,距离上次被抱着,已经是爹娘还在的事情了。

想着想着,方呈眼角红了一圈,赶紧把头埋进赵芷怀里,不让赵芷看到。

赵芷拍了拍方呈的后背,走进屋内。

赵芷在屋内来回徘徊渡步了一会儿,待到方呈情绪稳定下来,才将方呈放在床上。

方呈躺在床上,面容有些窘态的看着赵芷,说道:“让孙嫂见笑话了…其实我是个男子汉”

“孙嫂知道你是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先休养好身子最重要,听到没”赵芷坐在床边嘱咐道。

方呈默默点了点头,闭上双眼,也许是哭累了,在赵芷的轻轻抚拍下,方呈很快就睡着了。

赵芷看着已经沉睡的方呈,帮着理平整了被褥,顺手摸了摸方呈稚嫩的小脸蛋。

随后,赵芷踏出屋门。

赵芷看向还在庭院内抬头看着天空的孙策,走上前去,一同望向天空。

“这位金丹仙师,这天上掉馅饼嘛咋还在看着呢?”赵芷随口说道。

“这不是闲来无事嘛…没准真掉一个下来了呢”孙策尴尬的笑了笑,缓和缓和气氛。

“掉下来你吃得住嘛!!”说罢,赵芷提腿对着孙策屁股就是一脚。

孙策其实能躲,但这不是躲不躲的问题。

孙策揉了揉屁股,面带委屈,梨花欲落泪。

我这是个什么命啊…

第十六章 稚子心坚

六月初三。

方呈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睁眼时方呈看着透过窗户照射进的阳光竟然有种罪孽感。

“起来晚了,完了完了…我的鱼”方呈嘴上念叨着,两腿一弹急忙下了床,穿上布鞋,拿起竹筐就往屋外跑去。

方呈刚一到屋门口,发现庭院里多了一把躺椅,躺椅上还躺着一个人。

方呈走到正前一看,孙策正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方呈摇了摇孙策的胳膊,嘴上细声呼喊道:“孙大哥,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孙策不为所动,继续打着呼噜。

方呈站在一旁看着熟睡的孙策,在考虑要不要再次叫醒孙策。

方呈心中好似做出决定,对着孙策脑袋上去就是一巴掌。

“卧槽!哪个犊子竟然敢打你孙爷爷!!”孙策顿时从躺椅上一弹而起,四顾庭院。

“孙大哥…起床啦”方呈一脸灿烂笑容看着孙策。

孙策扭头看着打自己一巴掌的罪魁祸首,脸皮紧绷,双眼如出恶龙。

“罢了罢了…也就今天这最后一次了”孙策闭上双眼,往后一倒,让躺椅接住了自己的身体。

方呈见孙策已然清醒,随即问出心里疑惑:“孙大哥你在这睡了一夜?”

“要不然呢…”孙策说话都有些无奈,这不明摆着的嘛。

“咋不回去睡啊”方呈继续追问。

孙策睁开眼盯着方呈,确定方呈没有其他意思后,悠悠道:“你嫂子不放心你,让我守着你。”

“噢噢,我还以为嫂子不让回去睡了…”方呈若有所思的说道。

方呈刚说完话,瞬间觉得寒芒在前。

方呈怯怯指了指竹筐,又示意指了指庭院门口,蹑手蹑脚走向大门。

“你昨天就没下网,今天哪来的鱼收。”方呈刚走到大门,身后传来孙策的声音。

方呈一拍脑袋,是噢!我昨天送完鱼回来就在庭院晒着太阳,然后就被一个根本不知道的啥东西给拍晕,接着就被孙嫂放在床上睡着了,自己还哭了一阵来着…

方呈转过身,挠了挠头,朝着孙策一阵傻笑。

“别愣着了,整理整理一会儿准备去青云宗了。”孙策坐起身,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小酒壶,酌了一小口。”

“好叻!”方呈跑进屋内,放下竹筐,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屋子。

“你这不是前两天刚打扫过嘛…”孙策坐在躺椅上,听着方呈扫帚扫地的唏唰声,不禁问道。

方呈蹲下身,拿扫帚铲了铲木桌底下的灰土,回答道:“我爹之前告诉过我,己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可是要修大神仙的人,这点马虎不能有。”

“瞧把你神气的,方未远是有多无聊还教你这些君子道道”孙策晃了晃躺椅,让躺椅前后摇晃了起来。

方呈没理会孙策,继续打扫着房屋。

“人轻言微喔…”孙策百无聊赖,索性闭上眼摇着躺椅。

打扫完,方呈跳出屋门外,由外向内看去,没有发现什么疏漏,满意的点了点头。

“诶对了孙大哥,我去青云宗要带些什么东西嘛?”方呈想起事宜,喊了一声。

“把你家柜子带着就行了”躺椅上传来慵懒的声音。

“啥玩意儿!??”

“就是那玩意儿…”孙策叹了一口气,和这小子说话咋这么费劲儿。

方呈踏进屋内,走到木方柜台旁,看着这个自己一样高的木柜台,方呈有些纳闷,去拜师学仙法按理说应该带些护身法宝,再不济,带点学册书籍吧,我带个木柜台…

方呈又出声确定了一遍。

“确定吗!”

“废话!!”孙策有些不耐烦,和这小子说话不仅费劲,还啰嗦。

“好吧…”屋内的方呈妥协,转身翻找出几根麻绳把木方柜台五花大绑,背在了身上。

“这咋比装满鱼的竹筐还重…”方呈背着有些吃力,举步维艰的扶着土墙走向屋门。

到了屋门口,方呈靠着后背上柜台犯了愁,刚才有着土墙支撑自己勉强能走两步,这往庭院,还有一会路上可怎么办。

“对噢,我用真气试试…”方呈猛一拍脑袋,自己已经是仙师了啊。

说罢,方呈全身渐渐泛起乳白气烟,方呈双腿站定,气力一沉,身形猛起。

木柜台离地起了二寸。

“得叻…”方呈放弃了,这东西自己整不动…

方呈抬头看向躺椅上悠闲自得的孙策,求助道:“孙大哥,这柜台我背不动。”

孙策缓缓睁开眼,起了身,扭头看向孙策。

“我干你个锤子的!你背它干啥啊!!”

“这…不背我也带不走啊”方呈确信道。

“…”孙策单手捂脸,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孙策另一只手随意对着方呈甩出,方呈后背的柜台发出璀璨红光,四周突现金灿灿的丝线穿进木方柜台。

方呈好似听见一声鸟鸣,与平日里在河边叽叽喳喳的山雀或者南飞的大雁声不同,这是一种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身后麻绳脱落于地,方呈面前漂浮着一枚戒指。

戒指通体纯金,奇怪的纹路攀延到戒指轮廓,戒指正面凸显出方呈之前在柜台面上见到的那只鸟的浮雕。

孙策放下捂脸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方呈说道:“拿着戴上。”

方呈点了点头,伸手拿住面前的戒指,戴在了左手食指上。

方呈举起手左看右看,阳光洒下来,整个戒指发出淡淡的光,像是有着通了灵般的仙气。

方呈雀跃的看向孙策,问道:“这是个宝物?”

“这个法宝名为九鸾凤和柜,此内拘禁一只鸾凤的精魄,离近三寸可养气血心魄,同时柜子本身也是一件储物法宝,千变万化可以储万物。”孙策解释道。

“我记得这不是…我娘的嫁妆嘛,咋这么厉害!”方呈惊呼一声,难道我娘是仙师?

孙策见势不妙,连忙上嘴说道:“此物是你嫂子送给你娘当嫁妆的,你没出生时你嫂子就和你娘认识了。”

“哦,孙嫂这么厉害哈哈”方呈也没多想。

孙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要是说漏嘴了可闯大祸了…

“孙大哥,你紧张啥?”方呈看着心有余悸孙策,有些奇怪。

“站这么久,腿疼!”孙策一改脸色,随即转身躺在躺椅上。

调整好身体,换了舒适的躺姿,孙策开始嘱咐并教导方呈:“切记不能和别人说起此事!强取豪夺杀人越货在修仙界每天都有在发生,你自己也要潜心修炼努力提升修为,我和你嫂子能护你一时,可护不了你一世。”

“我知道了!孙大哥你就放心吧!”方呈看着举起的手上的戒指,然后紧握住了拳头。

“行了,别雄心壮志了。还不快去和你戴婶告个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孙策提醒了一声。

“好叻!”方呈应了一声,拔腿就跑出大门。

来到巷子对面的戴婶家,方呈敲响了木门。

方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开门,又敲了敲。

门内还是没有回应。

方呈心里转念一想,往村上的织染坊跑去。

刚出西巷口,方呈就碰见手里提着手篮正往回走的戴婶。

方呈朝戴婶大力挥了挥手,咧开嘴角挂着真挚的笑容。

戴婶看见站在巷口的方呈,不由会心一笑。

夏日骄阳的沐浴下,站在巷口的少年显得那么朝气蓬勃。

戴婶走到巷口,牵着方呈一起,踏入了巷子。

“怎么知道今天来接接我啊?”路上,戴婶乐笑道。

“我刚才去敲门没人,我一猜你肯定在做工,我想着去织染坊找你的。这不!一出巷口就碰见了。”方呈回答道,被戴婶牵着的方呈,走起路来都有些蹦蹦跳跳。

“小机灵鬼!”戴婶嘟囔了一句,嘴上却是乐开了花。

到了家门口,戴婶没有返回自己家中,而是牵着方呈一起走进了方呈的院子里。

院子里,躺椅已不在,只站着两人。

赵芷,孙策。

戴婶看着这情况,低头问了问身边的方呈:“这是今天就要走了嘛?”

方呈点了点头,默默的没有说话。

“子有四方之志,燕雀相不涉。走也好,走也好啊…”戴婶心里有些失落。

赵芷没有说话。

孙策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随口来了两句。

“这小子不是说过段就回来看咱们嘛…”

“我估摸着就是上了山拜了宗门以后被师父嫌弃不咋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给扔下山的。”

戴婶一听孙策又在那胡侃乱讲,轻瞥了一眼,随即双手拉住方呈,语重心长道:“别听你孙大哥的,这仙师我也不懂,但不管做什么都要持之以恒,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祖宗的话不会骗人的。”

“嗯嗯,我一定好好修炼!”方呈坚毅的点了点头。

“我这里有件今早去织染坊做好的衣裳,你带着以后当换洗衣物”说着,戴婶从手篮里取出一件雪白绸缎的锦衣。

以往都是穿些布麻粗料做成的衣服的方呈一看这锦衣,急忙推脱。

“戴婶,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戴婶的心意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费个锤子话!”孙策在一旁喊声。

方呈接过衣裳拿在手里,只觉得这手重如千斤。

“要是在那什么修仙宗门不适应或者别人欺负你什么的,就回来,这人嘛咋样都能活着,是不是”戴婶一脸慈祥的看着方呈说道。

方呈把脸埋进自己胸前,看不出神色。

“好了,戴婶也不唠那些有的没的东西了,好好修炼!也让我到时候在村里面长长脸!”戴婶轻轻拍抚了下方呈的小脑袋。

被戴婶轻抚头顶的方呈一脸毅色抬起了头,两个眼睛里,泪珠在打转。

“有这决心就好!那我就先回去啦…”说着,戴婶提起手篮,徐徐转身,走向门外。

“可别送我了啊,也就几步路的事,不然你一个人回来多难受…”背对着方呈戴婶最后嘱咐了一句。

方呈望着戴婶微弱而又令人温馨的背影,随着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大门外,方呈的脸庞上兀自流下泪来。

第十七章 入青云

赵芷轻推身边的孙策,朝望着大门的方呈努了努嘴。

孙策无奈的唏嘘一声,怎么这种差事都是我来做…

孙策走上前,抓住方呈后背的衣襟,像以往上山提着箩筐一样,将方呈提在空中。

被突然提起的方呈还没搞清楚状况,孙策的声音随后而至。

“我说你小子哭哭唧唧的,是个?男人?”孙策说话还特地顿了顿。

方呈在空中挣脱了两下,被孙策放了下来。

站定,方呈胡乱摸了摸脸,面色有些赫颜。

“我这不是情不自禁的,眼泪就不听话掉下来了…”方呈小声说道。

孙策没有回答方呈的话。

赵芷走近方呈身旁,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擦拭方呈脸上的泪痕,柔声道:“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

“嗯嗯,我们走吧…”方呈微微点了点头。

“这才乖嘛”赵芷俏笑,捏了捏方呈稚嫩的脸蛋儿,随后起身牵住方呈的手。

“走了…”

三人拔地而起,化为白昼流星,飞向天边远处。

方呈转过头,看着身下。

看着那颗最高的桃花树,看着山道蔓延的金印山。

看着熟悉的金印村逐渐在眼睛里成为一颗芥子。

方呈终于明白那位道士说的话了。

山与山,不相逢。

人与人,会相逢。

——

青城子这几日一得清闲就在青云宗门口待着,而且一待就是半晌,除非宗门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然绝不回青云殿内。

五位长老也纳闷,宗主这是怎么了?每天像是着了魔一样。

起初几位长老都怀疑宗主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位大乘上仙到访被其施了邪术,都恳请开山老祖青云子帮着查探一番,最后在青云子口中才得知宗主这是在等宗门的一次大机遇。

五位长老这一听,能让开山老祖说的大机遇,那肯定不得了!

五位长老众议,只要无事,一同陪在宗主身边等候。

今日,青城子依旧站在宗门口,背手而立,手上拿着上次孙策给的画轴。

青城子在脑海里幻想了好多种画轴所画之人的出现方式。

要么八抬大轿,唢呐齐鸣,仪仗阵容能从宗门口排到青云山脚下。

或者法宝加持,御空急行,破晓声绵绵不绝响彻青云山。

也有可能自己走路,为了磨炼心境从青云山山脚下一步一步走上来。

想到这些,青城子轻咳了一声。

自己作为一宗之主,对方第一次见自己,见得不光是我这个人,还有宗门的门面,自己可不能太过顽固不化,显得宗门过于迂腐。诶不对,自己也不能过于玩世不恭,有辱宗门底蕴。

青城子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这可如何是好…

跟在青城子身边一同等候的谢璐看了看神情怪异的宗主,困惑道:“宗主你这是怎么了?”

青城子一听,璇即反问道:“谢长老,你说如何让别人对你的第一印象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

“宗主,我等修仙人士,仙风道骨,气纳山河即为本相,无需刻意摆弄自己。”谢璐回答道。

青城子当即乐笑道:“此等大事怎能按部就班,要知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才对。谢长老,你啊,不懂!”

“我辈修仙之人追求仙道即可,不去想那些琐事烦心。”谢璐挽了挽耳后的丝发,神色自若。

“就你那所炼仙法…唉,终是花蝶着了春啊”青城子不由唏嘘了一句。

谢璐莞尔一笑,没有回答宗主的话。

这春不也着了花蝶嘛。

见谢璐也没有回话,青城子觉得索然无味,拿出画轴,打开一览。

画轴内渲染着一张半身人脸图。

“谢长老,觉得此娃娃长相如何”青城子将画轴置于谢璐面前。

谢璐定睛望去,一头凌乱碎发,清秀的脸轮廓分明,大而灿烂的笑容下露出两颗幼小虎牙,倒是有些让谢璐移不开眼。

“还不错啊,宗主新收的弟子?”谢璐答复道。

“这不,等着的就是嘛”青城子卷起画轴,继续眺望山门外。

谢璐恍然大悟,我说宗主这在等谁呢,原来在等弟子。不过宗门机遇竟是一个小娃娃,这就有些夸大了吧…

不过嘛,长得还可以。

谢璐也没多想,陪着宗主一同看向山门外。

青城子是在看青云山的山道,而谢璐看的却是青云山外的青云县。

刹那,三道长虹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长虹直奔向青云宗山门。

“这就是宗主要等的人?”谢璐转眼望去。

随着长虹越来越近,谢璐心中一颤。

“宗主,这这…这等的是两位大乘上仙啊!”谢璐急声道。

青城子没有言语,轻甩衣袖,双手抱拳,鞠首恭礼。

没想到吧?

我他喵的也没想到啊!!

青城子心中抱怨,早知道是两位上仙拜访,说啥也得把师兄拉过来啊…

看到宗主行礼,谢璐也急忙整理衣襟,鞠腰抱拳。

尘灰微起,三道身影落在山门外。

青城子微微抬头望去,居首是一位身穿白雪华裳的娉袅女子,女子身旁牵着名小娃娃,正是画轴所画之人,女子身后一人,则是上次宗内见过的名为孙策的上仙。

待到三人目注于此,青城子当即朗声笑迎道:“青云宗宗主青城子拜见二位上仙,我等已在此恭候多时,殊不知两位上仙亲自莅临,还望见谅。”

赵芷三人走上山门门庭。

孙策示意挥了挥手,青城子当即小跑上前。

赵芷待到青城子来到身前,蹲下身摸了摸方呈的头,细语道:“方呈,这就是青云宗了,这位叔叔就是青云宗的宗主,你以后就跟着这位叔叔学习仙法,你看好不好?”

方呈看了看身前这位身着堇色长袍,手拿一幅画卷正满脸笑意看着自己的叔叔。

这咋越看越像村里面的苏老爷呢…

方呈有些拘谨,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能教我仙法?”

“如仙觅道,道法自然。阁下想学之仙法,我们青云宗是多之甚多啊!”青城子爽朗一笑,摸了摸耳旁的发鬓。

“说人话!”孙策看这老学究说话方式就来气,哼唧了一声。

“额…”青城子汗颜,我也没说错啊…

随即青城子改口道:“我们宗里面有很多适合你的仙法。”

“噢噢噢,那就行…”方呈听明白了,点了点头。

“诶对了。”方呈想起了青云宗上还有自己一个熟人。

“阁下可还有什么疑问?”青城子问道

“我有一个朋友,她也在你们这修炼。”方呈回答道。

“哈哈还有这等缘分,不知阁下的朋友是哪一位?”

“她叫侯宝君”

“侯宝君?”青城子脑子思索。

随即青城子面带愧色道:“还望阁下见谅,实在是宗门机要缠身,着实对宗门内的一些弟子记不上名字…”

方呈心想也罢,等进了宗门自己找不也一样嘛。

青城子身后鼠步远的谢璐一听此名,鼓起心气正色道:“洗剑峰洗剑堂前日刚拜进一位女弟子,名字正是侯宝君。”

赵芷抬了抬头,看了一眼谢璐。

谢璐顿时觉得无形压身,体内气府开始欲欲动摇。

“对对对,就是她!”方呈有些雀跃,这样自己在青云宗就有伴了。

方呈转过身,乖巧的看着赵芷说道:“孙嫂,我想去侯宝君那里修炼仙法,这样我一个人就不无聊了,至少我想你们时可以找侯宝君聊聊天。”

赵芷会心一笑,捏了捏方呈的小脸蛋,随后点了点头。

孙策看着青城子,说道:“这事,成不!”

“成!成成!”青城子当即应了下来。

“那行,来,我和你说说其他事。”说罢,孙策也没等青城子回话,一把揽过青城子的肩膀去往旁边。

青城子有点受惊,我滴亲娘叻,他这手要一用力,我这半个肩膀岂不是没了…

待到孙策和青城子走远,赵芷看着方呈,嘱咐道:“等一会我和你孙大哥就走了,以后你就在青云山上修炼了,什么时候修炼到了元婴就下山回村里找我们。”

“啊…”方呈有些抗拒。

“放心啦,要是想我们了,就直接回来就行了。不过你不是说有侯宝君陪你嘛,啧啧啧”赵芷说到侯宝君,有些坏笑的看着方呈。

“我这不是…怕寂寞难耐嘛”方呈扭捏道。

赵芷一听,轻敲了方呈脑袋一下,佯怒道:“你看你这什么狼虎之词,是不是你孙大哥教的!”

“不是不是,孙嫂你别生气,孙大哥对我可好了…”方呈挠了挠头。

赵芷笑意绽放,帮着方呈整理了衣衫,看着方呈说道:“那我和你孙大哥就走咯。”

“噢…好”方呈有些失落。

“振作起来,男子汉的,又想让你孙大哥说你?”赵芷看朝孙策的方向挑了挑眉。

“不想!放心吧孙嫂!!我修成元婴就来找你们!”方呈握紧拳头,给自己鼓住了劲儿。

“这才对嘛”说着,赵芷扒开方呈握紧的小拳头。

“这根手链呢,你就戴在手腕上,在没有看见我和孙大哥之前,无论什么时候记得都不能取下来噢”赵芷拿出一个普通丝线手链放在了方呈手掌心。

“我现在就戴!”说罢,方呈拿起手链套在了手腕处。

“孙嫂,这是法宝嘛”方呈转了转手腕,看不出手链的用处。

“就是一个普通的手链,孙嫂的心意。”赵芷眨了眨眼。

“管他呢,只要是孙嫂送的,就是好东西”方呈嘿嘿一笑。

赵芷没有说话,再次捏了捏方呈的小脸蛋,起了身。

孙策搂着青城子走了过来。

“好好努力!”孙策搂着青城子的手微微一拍。

青城子身体为之一颤,嘴上确欣喜万分。

“上仙厚爱,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别别别,你比我还年长”孙策觉得有点昧良心,这差辈差的都能当他爹了。

“晚辈…啊不,小生一定不辜负上仙期望!”青城子激动万分,这几天苦等山门外没白等啊…

孙策放下搭在青城子肩膀的手,走到方呈面前。

“臭小子,修不到元婴别给我回来,丢人!”孙策对着方呈哼唧了两声。

“妥妥的!”方呈朝孙策比了个手势。

“那我们走了,好好修炼!”孙策敲了一下方呈的小脑袋。

“孙大哥,你还打我!”方呈捂着头。

“以后可打不到咯…”

“走了,就走了!!”

两道身影如白驹之过,一闪而逝。

第十八章 欲说还休

“来去潇洒如风,当真是上仙风范呐!”

青城子不由感慨一句,虽说自己也会鼓捣这些事了拂衣去的飒爽英姿,但是与这二位上仙相比,总差那么点意思。

“还没说再见就跑了…”方呈捂着头傻站在原地,面前已是满山的郁苍树木,幽径山道斗折蛇行,蔓延整座青云山。

“唉”方呈微出一口气。

“阁下…”

方呈扭身,青城子正看着自己。

“宗主…我叫方呈,喊我方呈就好,阁下阁下的听着别扭…”方呈自报上姓名。

青城子乐笑,这小娃娃很对我胃口嘛,至少不会以势压人,不赖不赖!

“既然如此,我以后就直呼姓名了。方呈你也别太拘束,我姓青,像刚才一样,喊我青叔叔即可。”青城子看着方呈说道。

方呈点了点头,表示记了下来。

青城子想起刚才拜宗门一事,随即向方呈问道:“可真要去那洗剑峰修炼仙法,不让我亲自教你?”

“嗯,反正都在青云宗,在哪学都一样。”方呈一脸郑重的回答道。

其实方呈心里也明白,跟着这个青云宗宗主一起修炼仙法的话,肯定会事半功倍,突飞猛进都有可能。但是方呈不愿意在仙途上,为了修仙把自己变得郁郁寡欢,形只影单的。修仙对于方呈来说是挺重要的,但是吧,方呈觉得他这一辈子总不能是个死板的修仙工具。

那得多难受啊…

“我要是在洗剑峰有不懂的,我就再去问你,青叔叔你看行不”方呈补充道。

“妥妥的!”青城子学起刚才方呈对孙策做的手势。

方呈有些汗颜,这宗主会不会和孙大哥一个德行…

“咳…”

青城子见场面有些尴尬,单手握拳置于面前,轻咳了一声。

“那个,五长老,还不快上前见见洗剑峰新入弟子。”青城子转移了话题。

方呈探头瞄了瞄青城子身后的五长老。

诶,这姐姐长得真好看!

刚才的气府波动,谢璐仿若沉浸在无尽深渊,下一秒就要万劫不复。

听到宗主的话,谢璐回过神,步履轻捷面带娴雅走了过来。

待到谢璐走近,方呈率先抱拳,礼出声至。

“方呈见过五长老。”

谢璐黛额微点,算是回应了方呈。

“摆什么仙师架子!”青城子看着谢璐有些气急败坏,这架子给别人摆摆就行了呗,真当这小娃娃背后那俩上仙是绣花枕头啊…

谢璐没有回答青城子,腰肢前倾,笑开娇靥看向方呈说道:“刚才偷偷瞄什么呢?”

“啊!没什么啊!没看什么啊!”方呈脸色一红。

“噢?”谢璐身形往前一进,黛抹粉妆的脸距离方呈的脸只有一寸。

方呈瞬间屏住呼吸。

双目对视,方呈全身僵直如被下了定身仙法一般,动不敢动。

这谁顶得住啊…

青城子一见这场景,单手捂脸。

娘咧!谢姑娘你倒是挑地挑人啊,逮谁都逗是不…

“五长老,你这是成何体统!”青城子立即拉回谢璐。

站正身姿的谢璐掩嘴偷笑,朝方呈眨了眨双眸。

青城子顿时如丧家珍,天呐!当初就不该同意让他们一起等候在此,这要是让刚才那位上仙女子知道了,不得把宗门轰杀成灰。

青城子挪步,挡住了谢璐身前,微缓神情对着方呈说道:“方呈,你别见怪,谢长老喜欢和人开玩笑…嘿嘿就开个玩笑而已,别见怪。”

“没关系的青叔叔”从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异性的方呈长呼一口气,他现在心跳的好快。

“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回宗门,我也好安排你的拜师事宜,方呈你觉得如何?”青城子当即说道。

“那就走吧!”方呈点了点头,随后瞟了一眼青城子身后,发现谢璐正看着他,立马收回目光。

“请!”青城子让开身,示意方呈走在前面。

方呈也不拖拉,率先踏出步伐,走进山门。

青城子微喘一口气,可算是进宗门了,这外面可真不好待,太刺激了!

随即青城子渡步跟了上去。

谢璐眼见二人已然先行,也不做停留,缓步走向山门。

还没走两步,谢璐回首再次看向山下的青云县。

经珠不动,双眉凝,谢璐脸上露出苦楚之色。

一声轻叹,谢璐转身走进宗门。

山门门庭高空之上,两道身影赫然显现。

“现在可以回去了吧”孙策温声对着身旁的赵芷说道。

“此女有违师表,不是什么好东西!”赵芷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

“你这不是刚才给了一个下马威嘛…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对方呈咋样啊!”孙策嘟囔道。

赵芷一听,伸手对着孙策头上就是一拍。

“怎么,看人家长得好看,开始怜香惜玉起来了是吧”

“啥啊!都是红粉骷髅,哪有我媳妇这么冰清玉洁!”孙策的求生欲溢出屏幕了快。

“走了,我也得回去炼化蓬莱玉枝了。”

没有理会孙策,赵芷收回手,化为长虹先行离去。

“方呈啊,你这一走我可咋过啊…”

看着踏进宗门的瘦小身影,孙策有点后悔。

——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是宗主收了一个关系户上来。

前几日宗主一直在山门口的等的人就是这个关系户。

而且还听说此人要拜进洗剑堂。

按理说真要是关系户,应该进青云堂才对啊,怎么会去洗剑堂?

一时间各堂弟子都开始众说纷纭。

洗剑峰。

青城子陪着方呈一同站在洗剑堂内。

谢璐见宗主没有落座,自己也在一旁侯着,时不时看一眼方呈这个小家伙。

两位大乘上仙护送?什么背景?难道是传承仙道的家族后人?要不哪个王朝的储君?不应该啊,青云宗这小门小派的,哪个大能会舍得把孩子丢在这里。

谢璐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

方呈围着洗剑堂四圈转了转,好家伙!光这地儿得有自己庭院十个那么大!

还有那房柱上面攀附的鎏金浮云雕刻,以前只在村里的衙门见过一次。

桌面上的茶皿杯盘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的陶瓷,有可能是玉制的。

一想到这些,方呈满眼称奇,完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站在一旁青城子也不见怪,说不准这方呈是自年幼就被家里长辈安排在洞府天地潜心修炼了呢,这才刚出山,啥都没见过也是情有可原。

“方呈,可觉得这洗剑堂有什么不妥之处?”青城子问道。

“没没没,好的很!”方呈头摇的像拨浪鼓。

“真的确定就在洗剑峰修炼仙法了?”青城子又确认了一遍。

着实是这洗剑峰地理位置太过偏僻,虽说都在青云宗内,距离宗门倒是挺近,但距离其他二座山峰却是相隔甚远。如若这方呈突然想去青云峰上的藏书阁借阅几本仙法书籍,这不得走上半晌?

“确定以及肯定!”方呈强烈回复道。

“那我也不再强求,省的你嫌我烦…”青城子干脆作罢。

青城子转身,看向谢璐,郑重嘱咐道:“我今日便将方呈托付于你洗剑峰了,你可得认真教导,万不可掉以轻心,特别是要严禁一些胡作非为!”

青城子说道最后几个字,牙齿都有些吱响。

这要是让你谢璐捅个篓子出来,八个青云宗都不够补的…

“谨记宗主交代。”谢璐嘴角微微上挑,抱拳恭礼。

“啥!”方呈怪叫一声。

方呈一听刚才青城子与其对话,顿时清醒,说话都变得顺溜起来。

“这位姐姐不是长老嘛,咋是洗剑堂堂主?”

青城子回过身,看着方呈解释道:“方呈啊,你有所不知,这青云峰弟子都是些普通孩子,没有什么修炼功底,所以说这洗剑堂总体实力亏缺不少,也导致堂主一直都在空缺,不是说不选,实在是选不出来。”

“所以嘛…”青城子侧身,往后稍稍退了一步,显露出谢璐的身影。

“其他四位长老都各司其职,无法分心,凑巧五长老破镜出关,索性就让她来了洗剑峰,接管洗剑堂内外事务。”

谢璐举起白暂芊芊的手,朝方呈打了个招呼。

“…好的吧”方呈勉强接受了。

这不接受能咋办,自己换一个地方?可自己还得和侯宝君一起修炼呢。

“那我就回青云殿了,其他琐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五长老。”青城子说罢,微整衣带,踏步走向堂门外。

还没走两步路,青城子转身再次看向谢璐。

“切!记!”青城子语气加重,他可是在山门明显感受到方呈背后女子看谢璐的眼神,这要是出个差错,我的宗门大遇啊,我与孙策上仙的约定,莫得了…

“宗主请放心”谢璐神色自若。

青城子恋恋不舍的看了方呈一眼,踏步而去。

洗剑堂内,只剩方呈,谢璐两人。

两眼对视,小眼看着大眼。

方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紧张。

谢璐似笑非笑,微抖细肩,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的小男孩。

洗剑堂内充盈着了一缕淡淡花香。

方呈打破沉默。

“我晚上睡在哪里…”

谢璐朱唇微启。

“你想睡在哪里?”

第十九章 闭眼不闻倾人貌

方呈这次仔细看清了谢璐的容貌,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清秀的脸蛋上露出丝丝妩媚,勾魂慑魄;若原先似嫡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现在却似误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

方呈随即紧闭上双眼不与谢璐对视,这姐姐长得也太太好看了吧!

方呈以前在村里见过一些天生丽质的女子,可那些女子和眼前这姐姐一相比…

这咋比嘛,这没得比啊!

再说,刚才在山门的时候还离得这么近。

一想到这些,方呈霎间满脸通红。

“小不正经,想什么呢”谢璐看见方呈这神色,语气有些嗔怒,脸上却是笑逐颜开。

闭着眼睛方呈急忙应声,语气示弱道:“五长老,我啥都没敢想!再说我这第一次来青云宗,人生地不熟的,我哪知道睡哪里啊!”

我不就是在山门多瞅了一眼,这长得好看可不就是让人看的嘛,这咋就和我接二连三的卯上了呢…

方呈一想到这些,闭着双眼的脸上又是憋屈又是无奈。

谢璐没有回答方呈的话,珊珊走上堂内主位卧椅旁,锦袍旋曳,坐了上去。

十指纤纤的素手置于玉桌上,手指捧着脸腮,谢璐静静的看着方呈。

紧闭双眼的方呈等了半天不见答复,微微睁开一只眼睛。

人叻!?刚才不还是在这的嘛!

方呈当即睁大眼睛,不会刚才自己说错什么话惹五长老生气了吧…

“这呢”方呈身后传来谢璐的声音。

方呈转过身,发现谢璐正盯着自己,双手仓促捂脸,露出指缝看着谢璐说道:“五长老,你没事老看我干啥?”

“诶,这堂内就你我二人,我不看你我看谁去?”谢璐被方呈这一问整得有些错愕。

“先不管这!我晚上有睡觉的地方嘛?”方呈话锋一转,不想继续在这个越描越黑的话题上纠结下去。

谢璐看着方呈指缝内清亮的眼睛,不由莞尔,随即回答道;“你把手放下,你就有睡觉的地方。”

方呈一听这话,气沉全身,爽快放下双手。

“你倒是把眼睛睁开啊!”谢璐不禁笑出了声,这方呈可太逗了。

“五长老,你长得太好看了,不敢睁!”闭眼的方呈摇了摇头。

“方呈,不知道见到年轻貌美的女子要叫姐姐的嘛?”谢璐托腮看着方呈,眼里满是玩味。

“姐姐,赶紧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吧!”方呈当即改口说道。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谢璐不再调戏方呈,身形坐正,玉手晃了晃,手指上显现一片花瓣,谢璐指间微勾,花瓣弹射飞出堂外。

花瓣飞出途中擦过紧闭双眼的方呈耳边,方呈当即摆头一颤。

谢璐嗤笑一声,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后知后觉的方呈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情绪有些波动。

“谢长老,你又逗我!”

“叫姐姐,刚与你讲过的,你怎么又忘了?”谢璐提醒了一遍。

“姐姐,小心我去青叔叔那告你的状!”紧闭双眼的方呈心里憋屈。

“哟,还知道拿势压人了呀,你把眼睛睁开,你想咋办就咋办。”谢璐轻佻细眉神色自得,也不知道方呈能不能看到。

“你转过去,我就睁!”方呈提了意见。

“你在想什么呢小老弟”谢璐手指绕着眼前垂下的秀发,不以为然的说道。

方呈吃瘪,紧闭着双眼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方呈倒是想睁开眼,可一看见谢璐那脸方呈就想起在山门的近距离接触,这对于才到幼学之年刚刚踏出家门的方呈是何等挑逗啊,这要是方呈当时一个踉跄没站稳,往前蹭了一下,那还得了…

方呈一想到这后果,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洗剑堂内再次陷入安静。

眼睛紧闭的方呈什么都看不见,他只知道,刚才还是淡淡的花香,现在越来越重了。

良久,洗剑堂外走来一人,是侯敏。

侯敏本在洗剑峰山脚下监督洗剑堂的弟子们修炼仙法,突然天上飘下一片花瓣落在眼前,侯敏一看便知五长老找自己有事,当即赶了过来。

侯敏走进洗剑堂内,发现除去主位上五长老一人以外,堂内还站着一个孩子。

侯敏也听说了关于宗主关系户一事,刚才宗主从洗剑峰离开时,侯敏在山脚看的真切。

想必这个孩子就是那位关系户了。

侯敏继续往前走两步,瞬间错愕。

这人背影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这不是金印村的方呈嘛??

回想起前两天自己刚去接侯宝君上青云宗时在村口遇见那个男孩的面貌,侯敏百分百确信,眼前之人就是方呈。

侯敏走近方呈身旁,不禁问道:“你怎么来青云宗了?”

等了许久的方呈听见身边响起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心里一紧。

这不会是五长老招呼过来一起坑自己的吧。

方呈背对着侯敏,小心翼翼回答道:“你,你是谁?”

“咱俩前几天在金印村口见过的啊!”侯敏说出前几天的一面之缘。

“没啊,我没记得见过你啊”方呈瞬间生无可恋,这肯定是五长老找来坑自己的,自己啥时候在村口见过女的啊,就见过一个道士。

“……”

侯敏不想说话,这方呈脑子记性怎么这么差。

“我是侯敏,侯宝君的姐姐”侯敏补充道。

方呈一听是熟人,当即转过身。

“是侯敏姐姐嘛!”

“你这…闭着眼睛干啥?闹哪出啊?”侯敏看着方呈脸上紧闭的双眼,一脸古怪。

方呈悻悻挠了挠头。

“这,闭目养神闭目养神”方呈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总不能说因为在山门下和五长老近距离接触后不敢看人家脸吧!

谢璐听见方呈答复侯敏的话,右手托腮,头一偏,任由缕缕丝发垂落在玉桌之上,看着方呈。

哼,臭弟弟…

侯敏一点不相信方呈说的话,索性回身抱拳向主位恭礼。

“侯敏见过五长老。”

谢璐回过神,看向侯敏吩咐道:“带着方呈去安排一间宿房,以后方呈就是咱们洗剑峰的弟子了,以后也与你们共同修炼。”

侯敏恭拳应了一声。

方呈一听谢璐这话,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这眼睛没白闭啊!

侯敏轻拍了方呈后背一下,说道:“走了…”

“噢噢噢,快走快走”双眼一抹黑的方呈急忙转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侯敏先行踏步走向外面。

方呈听见侯敏踏步的声音,睁开了双眼,看着洗剑堂外阳光明媚的天地。

重见光明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还没来得及驻足感叹,方呈急忙小跑跟上前去。

“等等”

谢璐的声音回响在洗剑堂内。

方呈看着眼前只有几步远就可以追上的侯敏,他第一次恨自己腿脚为什么一点都不利索。

侯敏转身,有些疑惑的看着谢璐。

“记得给方呈安排单人的宿房”谢璐嘱咐道。

“请五长老放心”侯敏抱拳示意。

谢璐微微点头,双手环抱放在玉桌上,枕在了上面。

看着跟在侯敏身后动作木讷的方呈,谢璐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来日方长咯…”

——

绿水青山,青山绿水。

苏睿这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眼睛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一开始苏睿还挺悠闲,走过一颗他记一颗,等时间长了,记得多了,苏睿就有些不耐烦了。

可是这老仙师一路上也不和自己说话啊,他不闷嘛?!

苏睿双手抱在脑后,抬着头看向天空。

都说这仙师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这咋还要走路呢,直接御空飞行嗖嗖嗖,多潇洒,还省时间。

主要是还省体力啊!

天空飞过几只莺燕,苏睿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我以后要是修成仙师了,真气化形,别的不说,绝对不地走赶路。肯定是御剑飞行,风驰电掣,那声浪至少方圆十里都能听到。

实在不行,真气化马,我骑上面,这也别我两条腿走路强多了。

一想到修成仙师后的美好日子,苏睿脸上都有些痴笑。

“砰”

碰撞声响起。

“哎呦”苏睿站定,吃痛揉了揉额头,看向眼前。

道士停下了脚步。

“老仙师,对不住啊,刚才走神了,走神了…”苏睿歉意的笑了笑,光顾着遐想去了,没看眼前的路。

道士没有回话。

苏睿纳闷,随即探头一看。

面前七个满脸横肉,膀大腰粗的壮汉挡住了去路,每个壮汉手上都拿着宽刀阔斧。

卧槽!

这不是山贼这是啥!

苏睿暗叫倒霉,这好不容易拜个师,还没进师门呢,上来遇见七个山贼。

你说刚才这老仙师御空飞行不就没这事了,还遇见啥山贼啊,山兔都遇不见。现在可好,我虽然会几招降龙伏虎的拳脚,可这双拳难敌四脚…

苏睿一脸茫然的瘫坐在地上,开始考虑下辈子投胎的事情。

“头儿你看,嘿嘿,这臭道士后面的傻小子腿都吓软了”几位山贼中一位长得尖嘴猴腮的人说道。

“我看那小子衣着光鲜,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先去把他宰了,肯定能收刮出不少好东西”另一位山贼提议道。

居中被称为头目的山贼面露凶光,恶狠狠的看着苏睿二人说道:“今日遇见我们七个,算你上辈子倒了血霉!”

道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呦呵,死到临头了还装神弄鬼,看我一斧子下去你还摇得了头不!”

说罢,山贼头目率先冲出,高举阔斧,一斧劈向道士。

道士身形侧移,避开斧口,单手出掌,一击击中山贼头目的腹部,山贼应击倒飞趴地。

山贼头目艰难爬起身。

“是硬茬,一起上!”

说罢,山贼们举起武器,蜂拥而上。

“苏睿,可想学我九阳山御剑诀?”道士开口。

“学学学!能活命啥都学!”苏睿看着步步逼近的山贼们,急忙说道。

“杀鸡焉用牛刀,罢了,罢了。”

道士一语成箴,后背所背宝剑应声出匣,消失不见。

七位山贼眼见此等情况,大叫不好!

这哪是硬茬,这尼玛是铁板!

可为时已晚,天地间万象汇一,天空之上出现一把巨大的气化长剑。

刹那,气化长剑如遭天人所握,一剑挥向道士面前。

剑气肆意,大地颤动,林中惊起阵阵飞鸟。

苏睿被这气势吓一跳。

什么鬼东西,这么厉害。

慢慢站起身子,凑到道士身旁,苏睿定睛一看。

面前已是百丈悬崖。

苏睿瞪大眼珠,颤颤巍巍的手指着悬崖深处,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啥啊!!

“可想学?”道士再次开口。

苏睿当即转身,双膝跪地。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第二十章 似水年华

修成得道仙师,是一件值得庆幸和兴奋的机遇,拜入传说中的仙师宗门修炼仙法,更是锦上天花。

但跟在侯敏身边的方呈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方呈这是第一次出远门,按照他自己在来青云宗路上所想的,这拜入青云宗,首先是要层层上报,然后派一位资历年长的仙师来检视自己是不是修仙的苗子,再传传自己几道宗门戒谕,然后孙大哥在旁边胡说胡侃,费劲千辛万苦,老仙师才勉强同意收下自己才对。

可这自己所遭遇的和自己所想的完全是反着来的啊!

老仙师倒是没来,来了个宗主,还有一个长老。

这也合理,当时宗主不是说要看要收自己为徒嘛……

可是再往下就离谱了,这宗主别的不聊就和你拉家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远房亲戚。长老更是邪门,先是近距离接触挑逗你,回到洗剑堂内更是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活生生一位邻家姐姐的作风。

传说中仙风道骨气宇轩昂的仙师呢?还有那气象万千触目惊心的仙法呢?

方呈有些无语,这还不如和孙大哥一起学仙法呢,至少自己还能见两招。

侯敏转头看向身旁低头无言的方呈,考虑了一下,问向方呈:“你…真是宗主的亲戚?”

“啥啊!我和青叔叔不是亲戚!”方呈一听,瞬间反驳道。

侯敏古怪的看了方呈一眼,你这都喊叔叔了,不是亲戚是什么。

“好的吧”侯敏没有继续追问,应该是宗主和方呈约定了些什么不能让方呈透露关系。

方呈看着侯敏一脸若有此事的神情,瞬间双手抓头。

这青云宗是个啥啊!

侯敏和方呈关系不很熟络,要不是自己妹妹侯宝君以前还在村里时经常去找方呈玩,并且每次回来嘴上时不时还提起这个名字,侯敏是不会知道金印村还有一个叫方呈的少年。

两巷之间的距离也就隔着一颗桃花树,但人心之间的距离隔着的确不止一颗桃花树。

两人在山道走着,没过一会儿来到洗剑峰山腰处。

面前出现一条山涧小溪,小溪之上架着一座石桥。

走过石桥,一间瓦屋呈现在两人面前。

侯敏停下脚步,看着方呈朝瓦屋示意说道:“到了,这就是五长老给你安排的单人宿房。”

方呈定睛看去,简朴而亲切,岁月斑斓的白墙上刻画着裂痕,这屋子应该在这里待了很久。

“谢谢侯敏姐带路!”方呈由衷感激,这样他就有睡的地方了。

侯敏点了点头,看向方呈说道:“屋内已经备好了日用起居的东西,如若还差什么需要的东西再找我。”

“嗯”方呈应了一声。

“还有,宗门的规矩和律例我先和你讲一遍”侯敏开始罗列出来。

“第一,青云宗分为青云峰,荡甲峰,洗剑峰三峰,每座山峰弟子必须佩戴所属山峰的令佩,以便区分。”

“第二,没有突破仙师门槛的弟子每日辰时要去各自所属山峰山脚的聚气台吸收日月精华,冲击任督二脉进阶仙师。已经突破仙师的弟子可随时自行去聚气台修练,每日午时则去洗剑堂内学习修炼仙师法术。”

“第三,青云宗三堂弟子每月俸禄一两银子,供日常开销,也可完成自身所在堂内的事务增加俸禄。”

“以上三条是青云宗的规矩,我现在再和你说律例。”

侯敏顿了顿气,缓缓说道:“青云宗有七十二条律例,一,严禁宗内弟子斗殴。二,严禁宗内弟子修炼邪术。三,严禁宗内弟子擅自离开宗门。四,…………”

方呈仿若听天书一般,茫然点头,其实他也没完全听明白。

侯敏说完了律例,已经有些口干舌燥。

看着方呈一脸懵逼的表情,侯敏叹了一口气。

这咋和上次我教侯宝君一个样子呢…

侯敏喘了一口气,看着方呈说道:“你要是不明白的话,有时间去三峰中间的演武广场,那里有一块巨石碑,石碑上刻着宗内的七十二律例,你自己记下来也行。”

方呈一听有这办法,当即点头应声道:“侯姐姐,你早不说!我自己闲着没事去看不就行了嘛,还让你一个人在那里呱啦半天。”

“……”侯敏无言,合着自己说半天等于没说。

伸手摸向衣边口袋,侯敏掏出一枚玉佩,置于方呈面前。

“这枚洗剑堂的身份令佩你带着,方便你出入洗剑峰。”侯敏说道。

方呈接过令牌,仔细瞅了瞅。巴掌大小,通体碧青,居中刻着洗剑二字。

“谢过侯姐姐”说罢,方呈拿着令佩拱手抱拳。

“以后见到宗内同门,统称师哥姐弟”侯敏提醒了一句。

“好的,侯师姐!”方呈改口答应道。

“嗯”侯敏见全部事务已经交代清楚,准备转身就走。

方呈见侯敏转身,当即问道:“侯师姐,不知道侯宝君现在在哪啊?”

侯敏偏过头,有些疑惑。

“你找我妹妹有事?”

“额,也没啥事,这不是同村的好朋友嘛,我想见见她。”方呈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侯宝君这几日需要专心冲击任督二脉,现在应该没时间见你。”侯敏回绝道。

“哦,那好吧…”方呈有些情绪失落。

侯敏看着有些丧气的方呈,无奈道:“你现在应该要准备心态,调理好身体,等着明日辰时一起去聚气台吸收天地精华早日突破任督二脉踏入仙师,而不是还在金印村里那一套,摸鱼下网无所事事。”

说到最后,侯敏语气有些刻薄了起来。

方呈一听原来是这些事情,当即爽快回答道:“侯师姐,没事,我……”

“行了!”侯敏打断了方呈的话,语气有些不满。

“你如果不想好好修炼的话,就请不要打扰侯宝君,谢谢”说罢,侯敏转过头离去。

方呈表情呆滞的看着侯敏走过石桥,消失在山道尽头。

“可是…可是我已经仙师了啊”方呈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方呈不爱和陌生人打交道,自从爹娘去世以后,就更少了。除了有时候孙策会对方呈大吼大叫的,但方呈也知道那只是孙策故意这样的,可是今天,方呈明显感受到了侯敏语气的不满和刻薄。

方呈心里有些难受,难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惹得侯师姐不开心。

转过身,手指无力的握着令佩,方呈一步一步的走向瓦屋。

——

侯宝君这几日除了每天辰时去聚气台吸收天地精华以外,一直在侯敏的宿房待着,趴在书桌台上翻看一本名为“回梦游仙”的仙法笔抄。

宿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侯宝君当即抬头,她知道是自己姐姐回来了。

还没看见侯敏人影,侯宝君就已经高喊出声。

“姐!你跑哪去了啊,我刚才去山脚找你都没看见你人”

侯敏走进房内,看着侯宝君稚嫩的小脸蛋,微笑道:“刚才五长老喊我去接见一位新弟子,所以离开了一会儿。”

“新弟子!?是不是那啥宗主的关系户”侯宝君一听到是新鲜事,当即八卦了起来。

“我看不是,那人你还认识”侯敏想了想,回答道。

“我还认识?那人叫啥?”侯宝君有些疑惑,我到哪里认识的此人。

侯敏走到房内圆桌前,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润了润嗓子说道:“叫方呈,就是你前几日在村口看见的那个小男孩。”

侯宝君顿时如炸惊雷,瞬间面呈喜色,迫不及待的看向侯敏。

“姐,他人呢,我去找他!”

“噢,我已经安排他休息了,明天再说吧”侯敏望着已经空了的茶杯,拎起茶壶往茶杯里添满茶水。

“啊…”侯宝君一阵扭捏,翻身下了书桌,跑到侯敏身边。

“姐,你告诉我他住哪,我自己去”侯宝君拽了拽侯敏的衣袖。

侯敏转头,看着嘟嘴的侯宝君,伸手摸了摸侯宝君耳后的丝发,柔声道:“宝君,咱们来青云宗是要好好修炼仙法知道吗,而不是天天想着去玩,你还记得当时父亲怎么和你说的了嘛?”

侯宝君一听是这,赌气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捂住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侯敏没有继续言语,回身慢悠悠的举起茶杯。

“好好学习仙法,明天你就能看见方呈了”侯敏喝了一口茶水。

“哼…”

侯宝君转身,走近书桌,趴在了上面,继续翻看着那本名叫“回梦游仙”的笔抄本。

圆桌旁,侯敏看着被喝了一口已经有所亏盈的茶杯,若有所思。

——

夜晚,方呈一个人呆坐在瓦屋门前,神色落寞。

方呈有些想念自己在金印村里的生活了。

虽然过得简单,但好在安逸。

虽然挣得不多,但也够自己花。

虽然每天都很累,但身边总会有人陪着自己说些杂七杂八的话。

虽然有人会欺负自己,但也有人会无时无刻的在关怀着自己。

方呈看着石桥下,流淌着的溪水。

似水年华,不过如此吗?

第二十一章 静

方呈坐在门前,抱着自己睡了一夜。

辰时,洗剑峰响起一声钟响。

方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看着远处山道上陆陆续续出现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孩童,刚睡醒的方呈有些懵。

山道上,孩童们争先恐后的跑向山脚下。

“哎呀,你别推我!我会走!”

“大哥!慢点成不!”

“快快快!磨磨唧唧的你咋还没刚才那几个女孩子跑得快!”

……

原本幽静的山道,变得热闹了起来。

蜂拥的人群中,有一位女孩靠在岩土山壁旁,缓速下山。女孩看向石桥这边,注意到了瓦屋门口的有道黑色身影。

这瓦屋一直是没人有住的,怎么今天门口会有身影出现?女孩有些疑惑。

自从被家里送来青云宗修炼仙法,女孩就开始相信这世界上存在鬼魅妖怪这一说,前几天她还听说洗剑堂里有个男孩半夜起床撒尿时候看见山林里冒着绿火,吓得尿都憋回去了。

看着黑色身影,女孩鼓起勇气,踏上石桥,走了过去。

隔着朦胧白雾,女孩隐约看见瓦屋门口的黑影像是个人。

女孩被这一发现吓得不敢往前,手上紧握着石桥拱栏,停在石桥边。

难道今天自己也撞鬼了吗…

女孩一咬牙,好似做了什么决定,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碎石子,扔了过去。

“哎呦!”方呈瞬间清醒。

“啊啊啊,鬼说话了!”女孩当即被这声音吓到,两腿发软蹲在地上起不来身,一脸恐慌的看着那道黑影。

方呈也被这一声惊声尖叫吓一跳,细听之下发现是个陌生女孩子的声音。

捂着刚被砸中有些疼痛的额头,方呈起身,走向石桥。

女孩眼见人形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吓得紧闭上双眼,抓向拱栏的手因为用力变得有些指间发白。

方呈走近一看,是一位短发的女孩子,因为白雾的缘故,样貌有些看不清。

“额…你在这干嘛”方呈看着紧闭双眼有些害怕的陌生女孩,不知道怎么开口。

紧闭双眼的女孩听见是一位男孩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

“你在这干嘛”方呈看见女孩睁开眼,又重复了一遍。

蹲在地上的女孩看见一个男孩单手捂着额头,面色有些疼痛,想起自己刚才扔的石子。

这…不会是我砸的吧。

女孩当即对着方呈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地方还住着人,我不应该扔石子砸的。”

方呈听完一阵错愕,旋即又有些无奈。

这怎么办,这能怎么办。

方呈单手捂着额头,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女孩面前。

“赶紧起来吧。”

女孩听见方呈说的话,胆怯的伸出手握住。

方呈单手一拉,女孩顺势站了起来。

女孩低下头有些愧疚,不敢面对方呈。

方呈见状,撇了撇嘴角。

唉,谁让我是个大好人呢…

方呈转口对着女孩安慰道:“没事,就是被石头砸了一下而已,都修仙了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的。”

说罢,作势还去摸了摸额头被砸的地方。

“哎呦…”方呈疼的挑眉又眨眼。

听见方呈吃痛,女孩更愧疚了。

“没事…真没事!”方呈声音加大。

女孩低着头,踌躇半天,从嘴缝里冒出一句话。

“你…你不去突破任督二脉嘛”

“对噢,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可以去吸收灵气。”方呈作势要要用捂着额头的手去拍脑袋,刚一准备挥手,又悻悻收回了手按在了额头上。

“那,我先走了!”

说罢,女孩如同逃窜小鹿,转头就跑。

“诶,一起啊!”方呈话还没说完,女孩已经没了踪影。

方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唉,这青云宗真是…

真是藏龙卧虎。

跑回瓦屋,方呈特地换上戴婶临行前送的雪白锦衣,拿起放在桌上的令佩,方呈踏出屋门走向山道。

看着面前山道上熙攘的人流伴随着欢歌笑语去往山脚,方呈由衷的笑了。

生活是一面铜镜,你笑它也笑,为什么要沮丧抱怨呢。

给自己灌了一碗心灵鸡汤的方呈,汇进这比肩接踵的人流。

——

聚气台。

是由青云子创建青云宗后,在各个山峰内费尽心思寻得一处自然喧声之地,开辟而得。

之所以特别寻找这喧杂的地方,是因为仙师修炼讲一个“静”字,静字贯穿修炼之始终。

炼气浇筑基讲“静”,金丹结元婴讲“静”,化神求飞升讲“静”。而入静为修炼之起点,身静则心静,心静则万物皆静,以至与仙道合真。

方呈跟随着人流走到山脚,进入一片竹林,方呈隐约听见中流击水的声音。

走出竹林,方呈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条粗数十围的大瀑布,像一条发怒的银龙,从半空中猛扑下来,直捣潭心,水声轰轰。潭水前方,白脂方石铺满地面,数十位衣着翠青褂服的洗剑峰弟子席地盘腿而坐,正在吞吸吐纳。

“这应该就是聚气台了吧”方呈站在入口处,自言自语确信道。

“我说兄弟,你别挡道啊!就一个时辰,快让开!”还没等方呈回过头,身后一位与方呈同龄的孩子把方呈轻推到一边。看到方呈原本站定位置露出缺口,后面的孩子鱼贯而出,纷纷跑向聚气台。

方呈看这架势也不计较,跟随着孩子们身后一并进入聚气台,找到最末尾的一处空地,盘腿坐下。

听着轰隆的击水声,方呈有些错愕。

这么吵,咋修炼?

方呈还在纠结如何修炼时,身边走来一位女孩。

方呈抬头一看,是位短发女孩。这女孩容貌秀丽,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方呈脸上转了几转。

“我可是占了你的位置?”方呈说完作势要起身。

“没没没!”女孩急忙摆手。

“噢,那有什…诶!这声音咋这么熟悉?”方呈话说一半,猛一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

方呈眼前一亮,指了指额头,看向女孩。

“你是不是那个砸我的女孩?”

女孩一听方呈说这话,当即面呈出绯色,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方呈额头上一块有些发紫的伤处。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女孩低着头,向方呈道歉道。

方呈看女孩有些自责,旋即没心没肺的笑道:“刚才不都说没事了嘛,还道啥歉啊,小意思小意思。”

女孩微微抬起头,认真看着方呈的面部表情,看到方呈确实没有生气,女孩自己脸上也露出笑容。

方呈想招呼这女孩坐下,可话刚说出口,自己不知道这女孩叫啥,旋即问道:“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符小宝,是我爷爷给我取的名字。”女孩自己坐了下来,看着方呈回答道。

“小宝,小宝,你爷爷取名这么随意的嘛”方呈嘴里重复念叨着小宝两个字。

符小宝想了想,回答道:“我爷爷说按照规矩等我十六岁的时候才能取名字,我现在才十岁。”

“噢噢噢…”方呈纳闷,这是哪的规矩,还有这说法。

“你呢,你叫什么”符小宝反问道。

“我啊,我叫方呈,方是方向的方,呈是那个上面一个口下面一个王的呈”方呈怕符小宝不懂,特地解释了一遍。

“切,你名字也怎么不好听嘛”符小宝略了略嘴。

方呈挠了挠头,我觉得还行啊…

符小宝看方呈迟迟没有开始修炼,不由问道:“你咋不开始修炼?”

“这不,这么大的水声,太吵了,静不下心”方呈指了指水潭中间的瀑布。

“就是要这么大水声才对呢!”符小宝说道。

“啥?”方呈纳闷了,这水声不是存心捣乱嘛。

符小宝一脸嫌弃的看着方呈,把修炼的静心用处告诉了方呈。

“原来如此啊!我说孙大哥咋一直没给提我修炼呢,光锤我去了”方呈恍然大悟。

方呈有些佩服身边这位和自己同龄的符小宝,她比自己可懂的太多了。

“诶,你现在突破了嘛?”方呈问道。

“还没有呢,我这个突破慢,要好久的。”

“这又是为啥?”方呈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问路的傻子,一问三不知。

“秘密”符小宝又朝方呈略了略嘴。

方呈不以为然,哼唧了一声。

“哼,我也有秘密”说罢,方呈学着符小宝的动作,略了略嘴。

“赶紧修炼吧,就一个时辰!”符小宝盘腿入定,朝方呈比了一个手指头。

方呈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开始让自己安静下来。

瀑布水声不停在聚气台内回响,哗哗而下,恰似骑兵陷阵,人喧马啸,冲击向聚气台内弟子的耳内。

方呈微皱眉头,有些心乱。闭上眼后,方呈感受到不再是耳边有水声,仿佛自己现在全身坐在瀑布之下,被十面埋伏一般。每一次飞瀑击潭,水声便化成长矛刺向自己,阻拦自己心神,让自己不能和气府产生沟通。

方呈放缓呼吸,不再抗拒水声的穿刺。

如若不能抵抗这嘈杂,那就要去融入这喧哗。

渐渐,方呈眉宇舒展,心神沉寂下来。

气府内,金色星河发出微弱的光点,方呈全身慢慢出现乳白色真气,真气宛若火舌包裹住方呈,窜跃不止。

方呈深吸一口气,开始吞吸吐纳,白皙的小手上,戒指闪烁着微弱金光。

第二十二章 气府的异常

侯宝君今天起了个大早,还没等侯敏喊自己,侯宝君就急忙跑去了聚气台。

看着聚气台芸芸众多弟子,侯宝君目光左右寻找,寻找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随即,侯宝君注视到潭口末尾边上一位衣着与旁人不一样的男孩。

“嘿,原来躲在这!”侯宝君狡黠一笑,当即走了过去。

渐渐靠近方呈,侯宝君发现方呈身上的异样,这怎么被真气包围着呢!?难道方呈是仙师?

侯宝君有些惊讶的看着方呈,微张的小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走到方呈身边,侯宝君斜下身,伸出手在方呈眼前晃了晃。

方呈静心打坐,没有反应。

好小子!看我扎不扎你!

侯宝君举起手,食指伸出,笔直朝前,刺向方呈腰间。

就在侯宝君的食指刚接触到方呈腰间,方呈身上白色真气顿时如火燎原,顺着侯宝君手指蔓延到手腕处。

侯宝君眼见手上冒着白色气焰,而且还有些疼痛,急忙抽回手,转身在空中使劲甩了又甩。白色气焰脱离方呈身体后,渐渐化为一缕丝烟飘然散尽。

察觉到异样的方呈缓慢睁开眼,看见眼前一人竟是侯宝君,有些激动,随即又发现侯宝君在那里挥舞着手臂,顿时方呈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也是修炼仙法的一种?

方呈出声,打断了侯宝君的动作。

“侯宝君,你这是在干嘛?”

侯宝君听见方呈声音,当即转身,摸着刚才被真气灼伤的手腕,对着方呈埋怨道:“你说呢!还不是你害的!”

“???”方呈彻底懵了,这都哪跟哪啊,我刚才一直在静心修炼啊…

“我没干啥啊…”方呈挠了挠脑袋。

侯宝君闭眼叹了一口气,走到方呈面前盘腿坐下,看向方呈说道:“行了,先不说这。我先问你,你怎么是仙师?”

方呈一听是这问题,心思一紧。

这要怎么回答?说是孙大哥教的?那肯定不行!那怎么说…

方呈思虑了一遍,想到一个好办法。

“我前几天还在村里的时候,早上去收网发现捞上来一条金色的鱼,然后我回家就把那鱼炖了,吃完以后我就发现我是一名仙师了”方呈说完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脑子,我可真是个天才。

侯宝君听完这个回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方呈,她觉得,方呈在骗自己。

“是真的啊,不然我也不可能会修仙啊,我家里面又没啥和仙师搭得上关系的”方呈被侯宝君看的浑身炸毛,急忙补充道。

侯宝君想了想,除了这个理由,其他的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算你小子走运,抓个鱼都能抓成仙师!”侯宝君随口嘟囔了一句。

“嘿嘿,运气好运气好…”方呈微微喘了一口气。

侯宝君看了看方呈身上的崭新锦衣,又问道:“你这衣服,我姐没给你发洗剑堂的褂服吗?”

方呈摇了摇头,他又不知道还有这规矩。

“不过这样也好,万青之中一丈白,好找嘿嘿。”

“啥青啥白啊,你给你姐说说赶紧给我整一件!”方呈听懂了侯宝君话里意思,有些着急。

他是来修炼仙法的,又不是来搞特殊的…

坐在地上的侯宝君顺着耳鬓往下捋着垂发,看着有些发急的方呈,面露调戏道:“你自己去找宗主要啊,你俩儿不是亲戚嘛。”

“……”方呈沉默,他不想回答侯宝君这句话。

“难道不是宗主他带着你来的洗剑峰嘛?”侯宝君说完朝方呈挤了挤眼。

“他要是抱着我上洗剑峰,那岂不都说我是他儿子了”方呈无奈回了一句,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侯宝君。

侯宝君朝闭着眼睛的方呈撇了撇嘴,见后者没有反应,自己索性也开始了静心修炼。

正在闭眼修炼的方呈,吞吸吐纳时察觉到自己气府有些不对劲儿。

自己在侯宝君没来之前打坐已有四刻之久,如若按照以前在河边修炼那般,现在气府内应该早已聚进灵气才对,可是现在气府中只有星河闪烁着微光,其他地方皆是漆黑一片。

为什么不能吸收天地灵气了?方呈疑惑了起来。

自己也是按照孙嫂所给的清风诀修炼的啊,难不成这天地灵气还分地方不成?

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的方呈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竟然是仙师??”

方呈面前响起侯敏的声音。

侯敏本是来找侯宝君的,等她走近侯宝君身旁,注意到了浑身真气包围的方呈。

侯敏还特地运功感受方呈体表上真气的流动,确定已经是炼气仙师,而不是假象。

这方呈什么时候成为的仙师?难道就是今早这一个时辰内?可是还没有传授他青云宗的修炼心法啊!

侯敏有些不可思议。

方呈应声睁开双眼,看向侯敏,露出满齿笑容。

“是啊,昨天就准备打算告诉侯师姐你的,没赶上”方呈解释道,心想着争取把昨天的误会解开。

“昨天?你来青云宗之前就已经是仙师了?”侯敏想了想。

“难怪…难怪我那次在村口看见你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样”侯敏顿时大悟,我说那时候看方呈咋看咋不对劲呢。

方呈悻悻挠了挠头,自己是真没在村口见过侯师姐,可能是她看见了我,我没看见她吧…

侯敏心中肯定答案,旋即继续追问道:“你咋成的仙师?怎么突破的任督二脉?”

“额…这个嘛”方呈眨了眨眼,准备故技重施把刚才那一套说辞搬出来。

“我知道!”侯宝君被方呈二人的说话声吸引住,睁开了眼。

“方呈吃了一条神仙鱼,然后就变成仙师了!”侯宝君抢答道。

一听有人帮自己说出口,方呈急忙附和。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侯师姐…”

侯敏听完一阵错愕。

啥鱼吗,吃了就能当仙师,还不用突破任督脉路的。侯敏看着一脸真诚的方呈,心念作罢,算了算了,大千万象,无奇不有,自己没见过的多着去了,这小子运气好也不一定。

侯敏缓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

“方呈,我刚才去找你没看见你人,我就把洗剑峰的褂服和青云宗修炼心法放在你屋内了,一会回去记得更换褂服,心法记得早点融入脑海内。”

说到这,侯敏提醒道:“既然你已经是仙师了,除了吸纳灵气以外,午时可以去洗剑堂内听学仙法讲课,早日习得仙法,也好为洗剑峰出一份力。”

盘腿而坐的方呈点了点头。

“你也是,早点突破任督二脉,少让你姐操心你”侯敏转头看了看侯宝君,嘟囔了两句。

“嘿嘿,快了快了!”侯宝君打起了哈哈。

侯敏瞪了侯宝君一眼,转身要走。

“侯师姐,我有一事想请问!”方呈当即出声喊住侯敏。

侯敏转身,面带疑惑。

“我这个,我今天修炼不知道为什么,气府内一直不见灵气吸入,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方呈说出了刚才修炼时的奇怪之处。

“不见灵气吸入…”侯敏若有所思。

“你还没修炼基础心法呢,肯定不能引导灵气进入气府,等你一会回屋里学会青云心法就可以了,没什么事,我走了”侯敏说出缘由,转身离去。

“诶!不是的侯师姐…”方呈急忙出声,伸手准备拦住侯敏。可是侯敏已经走出数步远,咆哮的飞瀑声盖住了方呈的声音,导致侯敏没有听见。

方呈眼见侯敏离去,索性作罢,放下举起的手,低头沉思了起来。

我修炼了心法了啊,怎么可能不能引导灵气,还是等一会儿再见到侯师姐当面仔细问个清楚吧。

“嘿嘿,让你吃鱼,什么好运气都让你占了那还了得”侯宝君在一旁幸灾乐祸道。

“一边去,你懂个锤子”方呈学着孙策的语气回了侯宝君一句。

“哼”侯宝君细眉上挑,朝方呈翻了个白眼,继续闭上双眼,开始修炼。

方呈也没有再理会侯宝君,继续开始静心修炼。

可刚一闭眼,方呈觉得有人在戳自己的肩膀。向右扭头,发现符小宝正睁开眼看着自己。

符小宝朝方呈招了招手。

方呈有些弄不明白符小宝的意思,但还是把头伸了过去。

符小宝把耳朵凑近方呈耳边,微声细语道:“我爷爷之前告诉我,如果吸收不了灵气,说明你的灵气被抢走啦…”

“啥意思!”方呈一愣。

符小宝撤回身,摊了摊肩膀,还能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呗。

“我不懂,你看能不能…”方呈准备向符小宝讨教,但刚一探头,面前出现一个手掌。

“修仙者,人自醒,应当醍醐灌顶,我爷爷说的”符小宝拒绝了方呈的请求,嘴上还振振有词。

方呈败下阵来,这又是啥意思…

缩回身子,方呈现在很郁闷。这刚拜进青云宗,刚领悟仙师静心修炼的窍门,现在可倒好,灵气被抢走了!

方呈仰起头,看着喧声如雷的悬泉飞瀑,心中非常懊恼。

谁吗!抢一个十岁小男孩的灵气!要不要脸了还…

青云宗外。

青云山上,有一只八爪螅在崎岖的山道中自下向上,朝着青云宗方向爬行而来。

每爬行三四石阶,八爪螅都要停下歇息片刻,好似舟车劳顿,已经途行百里迢迢之久。

八爪螅躯体上还趴着一只壁虎。

与之相反,壁虎反倒悠闲自在了许多,两侧鼓鼓的额头左顾右盼,欣赏着青云山的茂盛草木。

在清晨烈阳的照射下,壁虎身上的鳞甲泛出青金色的光芒。

第二十三章 真心

巳时,陆陆续续有弟子起身离开聚气台。

方呈睁开双眼停止了修炼,脸上神色有些尴尬。

自己体内气府中,那是一丁点儿灵气没有进去啊!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方呈低下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唉,这是闹哪样啊…大早上让我在这呼吸空气呢,白坐一个时辰。

“走了走了,叹什么气!学会心法你就可以吸收灵气了”侯宝君也停止修炼,站起身看着方呈说道。

方呈一扫情绪,单手撑地站起了身子,看向侯宝君问道:“你呢,怎么样了,有没有突破?”

“明天!明天我就是仙师了”侯宝君说着拍了拍腹部,示意明天这里面就会有个气府。

方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侧边的符小宝。

“小宝,时间到了可以走了”方呈朝符小宝唤声道。

“你们走吧,我再坐会。”符小宝没有睁开双眼,只是举手朝向方呈,在空中芊芊擢素着手指,表示告别。

“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道了声再见,方呈和侯宝君一并离开聚气台。

返回途中,侯宝君时不时扭头看着身旁的方呈,好似有什么心事。

方呈察觉到侯宝君的异样,扭头看向侯宝君。

“咋了,有事?”方呈有些困惑,伸手摸了摸脸颊,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正盯着方呈侧脸不知道在幻想什么的侯宝君被方呈这一扭头吓的芳心错乱。

侯宝君站定拍了拍胸脯,嘴里对着方呈嚷嚷道:“你干啥啊!”

“我就回个头…你激动啥?”方呈有些无辜,这也有错?!

“要你管!”侯宝君稚嫩的小脸蛋上有些绯红。

“诶对了,你认识那啥符小宝?!”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侯宝君急忙找了一个话题撇开。

“啊,对呀,今天刚认识的”方呈点了点头。

侯宝君听完方呈的回答,前后探头看了看,确定附近没其他人靠近,侯宝君把嘴凑近方呈耳边。

“我给你说,你别离那个符小宝特别近!听别的弟子说她邪门的很…”侯宝君窃窃私语说道。

“没有吧…我觉得她没啥问题啊”方呈有些纳闷,挺好一姑娘的啊,教自己静心修炼方法,还告诉自己灵气无法吸收的原因,哪里邪门了。

“你才来青云宗你不知道,正常人突破任督二脉成为仙师最快一天最慢五天,那个符小宝突破都突破半个月了还没踏入仙师,你说邪门不。而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上次有个已经成为仙师的小子看符小宝突破慢就去取笑她,听说还动了手。”

“诶,青云宗不是不允许同门打斗嘛?”方呈一听说要动手,疑惑问道。

“听我说完,别打岔!”侯宝君当即一巴掌拍在了方呈头上,后者只好惆怅着摸了摸头。

“那小子先是取笑符小宝,符小宝没理他,那小子气不过就上手推了一下,你猜这推了一下怎么着”侯宝君卖了个关子。

方呈听完,本是摸头的小手弓起,挠了挠头。

“就推倒了呗?”方呈试着回答道。

“就邪门在这呢!那小子直接一手穿过了符小宝的身体!是身体!手直接像伸进水里了一样,从符小宝后背出来了!”说到着,侯宝君举出手在方呈腰间来回伸缩,比划穿身而过的动作。

“而且!那符小宝和没事儿人一样!当时大家都被吓懵了,事后我告诉我姐,我姐问五长老,五长老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方呈听完侯宝君说的话,继续挠着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方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侯宝君。

你说邪门吧,是挺邪门的,可方呈见过比这更邪门的。闪电变的小人见过没,方呈见过,比村里桃花树还要粗的风卷见过没,方呈也见过,再说方呈自己手上现在还有一个柜子变化而成的戒指。

“听见没!你自己注点意!”侯宝君见方呈不说话,语气稍稍加重。

“晓得了晓得了,这不是还有你嘛”方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住。

侯宝君看着方呈敷衍的神色,不由翻了一个白眼。

行呗,好心当成驴肝肺,到时候出事了别怪我没告诉你!

侯宝君背手踏前,向前小跑了几步,站到一个可以低头看方呈的台阶上,转身看向方呈。

一身绿碧褂服的少女,轻甩秀发,双睫微动,对着台阶下的少年说出了她的真心。

“方呈!你放心,我一定罩着你一辈子!”

言罢,少女头也不回,转身向山上跑去,只留下一阵错愕的少年。

——

戴婶自从方呈离开金印村后就很少出门了。

以前方呈还在村里时,戴婶还会去织染坊做做短工,也不是为了拿些生计钱两,其实戴婶儿子给戴婶留的银两足够戴婶不吃不喝花上两三年了。

按照戴婶起初的想法,是要给方呈树立一个正确的生活观念。

那时候方呈父母刚过世,方呈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好不容易愿意出来晒晒太阳了,也只是面朝着黄土背朝着天的蹲在院子里面,戴婶知道后亲自跑到方呈家里试图劝说方呈,那时候年幼的小方呈第一次见戴婶,于是顶嘴说自己这么小就没了爹娘,干脆投河去找爹娘算了,自己一个人又活不了。

戴婶听见这么丧气的话气的不行,抄起院子里扫把说是替方呈死去的爹娘教育你这不孝子。小方呈哪懂这些,被追的围着院子乱跑,嘴上还说戴婶一个外人管他家里事干嘛。

最后,两人让隔壁院子里的赵芷拦了下来,小方呈见有人阻拦,直言说戴婶这年龄就应该踏踏实实养老管这么多闲事干嘛。戴婶反驳教训方呈,大言道你这样就是有爹娘也是个混吃等死的废人。

小方呈被这激将激的火冒三丈。

于是,小方呈赌气,和戴婶互立下了军令状。大家都出去找活干,他方呈绝不闲着,但谁要是耽搁了,偷懒不想去了,谁就是小狗。戴婶见目的达到,爽快答应了小方呈。

然后,戴婶去了村里的织染坊做短工,小方呈背起竹筐去河边捕鱼。

一晃两年过去了,小方呈长大变成了现在的方呈,戴婶还是那个戴婶。

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

今日,戴婶一个人在屋里。

坐在椅子上,戴婶看着木桌上方呈每次来吃饭时经常坐着的地方,怔怔出神。

门外阳光正明媚,屋内却依旧带着些微的寒冷。明明与阳光近在咫尺,可戴婶却不愿伸手触碰,一张木桌,挡住了所有的梦。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戴婶缓缓起身,走出屋门。

打开门,是村里的里吏,苏老爷。

“戴婶,近日可好?”苏老爷站在门外寒暄道。

“托您的福气,一切安好,快进来快进来。”戴婶把苏老爷拉进家门。

苏老爷亲自去屋子搬了两张板凳放在院子内,先邀戴婶坐下,自己才款款落座。

“苏官爷,您这好久不来一趟的,今儿来我这,是有什么事情吗?”戴婶率先开口。

苏老爷言笑自若,目视戴婶,娓娓道来。

“今天来,主要是为两件事。”

“这其一呢,方呈为何突然不在村里了?这几日收鱼的几家门户都没看见方呈,我想着方呈平日里与您最为接近,所以特来询问一下,如果是方呈发生了什么人员丢失,我也好让衙门立案速查下去。”

戴婶听完苏老爷的话,酝酿了一下情绪,缓气说道:“方呈啊,以后回来的机会就少了。”

“这是为何?”苏老爷有些疑惑。

“方呈去修仙了”

苏老爷闻言惊悸,修仙!?何等机缘去修的仙?难道也像睿儿一样捡到了那个字纸不成?!

“不知…方呈是怎么修的仙?”苏老爷问道。

“听方呈那小子自己说的,是在河边捕鱼的时候被青云宗的老仙师看中,收为青云宗的弟子了。”戴婶说出答案。

苏老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要不是字纸所说的九阳山就好。

苏老爷私下曾翻阅过仙派志异,这个九阳山,可是名门大派,实力排名可是排在前列的翘楚。相比之下,青云宗就只是一个小门小派了。

不过此子竟然有这等机缘,也是上天有眼,福泽加身啊。

“那关于方呈一事我已知晓,回到衙门我就记录在薄。”

“还有一事”说罢,苏老爷起身。

面朝戴婶,苏老爷抽袖合手,鞠身拜起官礼。

“恭祝戴婶膝下长子,陈大人!荣升符华王朝南莱州青云县八品县官!”

“欲穷千里目,到底是站在仕途上了啊…”戴婶轻轻叹了一口气。

“陈大人升迁有道,戴婶无须前思后想,应当多留意身体啊!”苏老爷站起身,在旁笑言道。

戴婶没有回话。

“事宜已妥,苏某就先回去了”苏老爷也识趣,先行告退,走时不忘轻手关上没有铺首的大门。

戴婶没有起身送苏老爷。

端坐在院子内,翻黄的皮肤上涂抹着晨阳的光晖,戴婶微微抬头,看着当空的烈日。

“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

“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呐…”

第二十四章 戒指

方呈回到自己的瓦屋。

走进门,木桌上,放着一件青色褂服和一本蓝皮书册。

方呈拿起叠在褂服上的书册,左右翻转看了看。泛黄的纸页透出一股霉味,边缘处微微上翘,书皮表面更是已经起糙。

方呈心里有些嫌弃,这青云心法看着还没孙嫂给自己的心法包装好看呢…

掀开书册,青云心法化为白光钻进方呈脑门。方呈随即闭上眼,在脑海里记忆起青云心法的修炼方式。

“诶?”方呈眉头微皱。

以前方呈没有其他修炼心法作为对比,他觉得这修炼心法应该都是大同小异,基本上差不多。可是现在,方呈发现这青云宗的修炼心法怎么这么简单,只有基础的吞吸吐纳和灵气转换。但清风诀除了基础的修炼方式以外,还讲解了气府行气的要领以及天地灵气的输送心得,而且后面几页还有一些方呈看不懂什么“以意行气”,“以意领劲”的意识形态修炼。

方呈微微张了张嘴,想起之前孙嫂送自己铜镜时说过的话。

原来如此,这清风诀肯定也是一个宝贝!

方呈算了算现在自己身上的宝贝,气府里铜镜,手上的戒指,脑海里一本心法和一本仙法,还有脚上带有阵法的布鞋。

其他人方呈不晓得,但他这刚踏入仙途,就成了赚的盆满钵满的小地主。一想到这,方呈忍不住叉腰大笑起来。

“可把我牛气坏了,哈哈哈”方呈有些嘚瑟。

一边扭动着身体,方呈脱下玉白锦衣,整叠好放在褂服旁,转手拿起了褂服。

换上了洗剑峰的褂服,方呈双手抱起锦衣,两只水灵的大眼睛环绕看着屋内四周,方呈心里寻思着要把衣服放在哪里最好。

毕竟是戴婶送的唯一一个念想,方呈不想敷衍了事。

看见床旁的衣柜,方呈抱着衣服走上前去。

“对噢!我自己还有一个柜子呢!”方呈轻拍脑袋,自己刚才不还在盘算身上有啥宝贝呢,怎么没过一会儿就把这东西忘了。随即方呈抬起左手,露出食指上的戒指。

通体金色的戒指光泽黯淡,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枚铜戒。

方呈看着戒指,犯起了愁。

要怎么把衣服放进去呢…塞进去?

那不是开玩笑嘛,戒指这么小,衣服这么大,要说把戒指塞衣服里道还差不多。

方呈抱着衣服坐到凳子上,努力回想着第一次孙大哥把戒指送给自己的场景。

“既然是法宝的话,按照仙师流程应该是往戒指里面灌输真气才对”方呈想到一个办法。

当即,方呈右手并掌,贴近戒指上方,闭上双眼运作气府。

一股真气自方呈掌心漫出,化为光束持续射向戒指。

本是黯淡无光的戒指在接触到方呈的真气后,表面渐渐散发出斑点星光,戒面上的飞鸟雕刻开始围绕着戒指流转起来。随着方呈灌输时间越长,飞鸟转动的越快,渐渐方呈的手臂跟着一起摇动了起来。

方呈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立马停止了灌输真气。

没了真气运作的戒指,顿时变得黯淡无光,恢复成原来模样。

“这,看样子不会要炸吧…”方呈心中有些发怵,刚才方呈明显感觉到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带来的炙热感。

方呈取下戒指,放在桌子上。

一双疑惑的大眼睛看着面前戒指,方呈又陷入了沉思。

难道需要把戒指砸开?

这种想法在方呈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当即被方呈否定了。好歹也是个法宝,用硬物砸开这也太掉面儿了,再说了,真要是去砸戒指,那也得拿另一个法宝去砸啊,反正我是没有,总不能脱了鞋拿鞋底去敲吧…

否定掉这个想法,方呈又想到了一个办法,而且还非常有可能成功。

确定好思路,方呈一狠心,举起左手食指往嘴里送去。

食指上被咬破一个口子。

以前方呈听说村里面每逢中元节都要道士来村里做法,那道士每次做法到一些请神的环节时,就要锸血吐云,以驱村中百鬼。驱没驱到鬼方呈不知道,反正那几天方呈觉得自己睡得挺自在的。

不管了,死马当作活马,方呈沉了一口气,伸出食指,悬在戒指上空。

渐渐,一滴艳红的鲜血从食指伤口冒出,滴在了戒指上。

戒指在碰触到鲜血后,戒面上的飞鸟雕刻两眼冒出猩红光芒,如同通灵一般看着方呈,还没等方呈反应过来,戒指光速飞起,冲向方呈的胸口。

方呈被吓得身形往后急退两步,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这啥啊!这么吓人!”方呈懵了,也没人告诉他这戒指是这样的啊。

站起身,方呈双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噫,我手上怎么多了个鸟”方呈发现左手虎口处有一只飞鸟刺青。再仔细一看,这飞鸟样式与刚才戒指上的雕刻一模一样。

方呈顿时明白其中缘由,闭上眼,方呈尝试感应着左手虎口的飞鸟。

这一感应,让方呈着实吃了一惊,脑海里竟然存在一片空旷的小天地。

方呈有些激动的睁开眼,旋即看向右手的锦衣,再次闭眼,让储物法宝和锦衣互相感应。

顿时,方呈右手锦衣消失不见,出现在小天地里。

这储物法宝真是神奇!

闭眼的方呈不由哈哈一笑,那他以后不论是什么东西都能随身携带了,等以后想回去送鱼,直接放这储物法宝的小世界里面,还背啥竹筐啊。

方呈满怀欣喜的打量着这个小世界,视线一瞟,发现在边角处有几个白色气团。

“这是什么”方呈有些不解,难道这储物法宝之前剩的还有东西?

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一个白色气团,方呈端了在右手上左右看了看。

“怎么有点熟悉呢…”方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种东西。

顿时,方呈猛拍大腿。

“卧槽!这里面全是灵气!”

方呈瞬间明白早上为什么修炼没有灵气吸入了,原来都吸到这里面来了。

可是这储物法宝要灵气做什么?方呈又陷入了另一个问题。

“不管了,先把灵气纳入气府再说。”

方呈不再多想,将灵气气团置于手心,双手和十,运作清风诀开始炼化。

相比之前在修仙台的修炼,纯粹的炼化灵气更为快速。没过一会儿,灵气气团就被吸收进气府。

方呈也不做停歇,再次从小天地内取出一个灵气气团,继续炼化。

……

待到方呈全部把灵气气团炼化完成,方呈气府内的星河已经泛出阵阵耀光,星河中间的星体表面慢慢生出一层薄弱的金环。

长呼一口气,方呈现在有些饿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是好好的,炼化完几个灵气光团,竟然有种疲惫感,按理说不是吸入灵气越多人越精神的嘛。

索性,方呈站起身,微微弹了弹腿,踏出屋门。

他得想办法先问个路,找个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刚过石桥,方呈遇见了熟人。

“呀,灵气找回来了?”符小宝从山道向上走来,应该是刚从聚气台回来。

“你咋知道?”方呈疑惑,真像侯宝君说的那样,这么邪门的?

符小宝三步并两步,跨过石阶来到方呈面前。瞅了眼方呈额头上微微发紫的伤口,没有回答方呈刚才的言语,关心地对方呈说道:“头还疼吗?”

“额…没事没事,你不说我都忘了”方呈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整个人有点慌。

符小宝伸出小手,递向方呈额头。

方呈想躲,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让符小宝揉了揉额头。

“紧张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吗”符小宝轻轻蠕动着按在方呈额头上的手指,调侃道。

“可不就是嘛…”方呈哼唧了两声。

符小宝盈盈一笑,收回了手。

“走吧,估计你都饿了,带你去吃青云县的特产。”符小宝双手背在身后,甩了甩头朝方呈示意。

“你咋又知道?!”方呈真觉得有些邪门。

“你猜!”符小宝略了略嘴,率先向山道上方走去。

“诶你等等我,我不认路!”方呈急忙跟上去。

……

洗剑堂内。

谢璐今日心情格外不错,也不知在哪置办了一张古琴,神色闲若的弹奏着《春风》。

“哟,五长老真是好雅兴!”门外,传来一位书生男子的声音。

谢璐没有理会,玉手轻佻,只见那芊芊玉指在琴弦上平静的弹奏着,琴声悠悠,犹如细风穿堂而过,吹梁留存。

“春风动春心,流月瞩山林。五长老这是枯木逢春,寻得什么喜爱玩意了”书生踏进洗剑堂内。

琴声戛然而止,谢璐抬起头。

“二长老闲来无事,来我洗剑峰做什么?”

被谢璐唤为二长老的书生男子斜过身,看了看洗剑堂四周。

“百无一用是书生嘛,这不,今天来授授课。”

谢璐轻笑,怎么男人嘴里都说不出来大实话呢。

“五长老真是扫兴,就不知韬光养晦,韫匵藏珠嘛”书生男子声音中有些颇为无奈。

谢璐笑声更朗,微微张嘴,却像是在抱怨。

“当真是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啊…”

第二十五章 山上人 山下事

听完谢璐的言语,身穿水墨长服的二长老扶了扶发髻上精致的白玉发冠,转过身子面朝堂内。

徒手微转,二长老手中竟多出一把折扇。

“好歹也是地主之谊,不让我坐坐?”二长老说了句眼前话。

主位上,谢璐静若处子,双眸微眯,望着台下的男子。

二长老见谢璐这般神色,竟也不恼,随意捡了一个方向,翩翩上前。

落座于椅子上,二长老将合起的扇柄捏在三指指尖,扇端斜斜搭在唇上,正露出一段唇角。只见那唇角菱儿一般微微翘起,还不等看清,折扇徐徐拉开一段,登时便掩住了半张俊颜,只有一双黑灿灿桃花眼无遮无拦,看着谢璐。

“你说你给我卖弄什么绝色风流?”谢璐一阵白眼。

撤下遮面扇,二长老嘴口缓开。

“前几日下了一趟山,去了一次青云县。”

谢璐心思一紧。

“本想着今朝放荡醉卧美人膝边,奈何春风正得意,马失了蹄,被官府抓了去。”二长老看着脚底下的玉石地砖,自顾晃扇。

谢璐没有说话。

二长老好似料到一般,嘴角微扬。

“听闻是一位新晋县官亲自带人抓捕,诶!叫什么来着…”二长老微合折扇,敲击额头。

“噢对,单姓陈,姑且就叫陈大人吧。这陈大人当真不了得,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就烧到我这里了”二长老又拉开折扇开始摇动。

煽风点火,不外如是。

谢璐听到陈字时眉宇明显出现错乱,双眼中有些炙热。

“二长老,此事你怎么解决的?”谢璐出声。

二长老不再低眼看向脚底,停下手中折扇,将其置于身旁石几上。

“还能怎么办,可不就走了二里路,被压着进了官府”二长老回眸望着谢璐,笑意更浓。

“你是不知道那秀坊的妙龄女子看我的眼神噢…”

谢璐仿若未曾听见男子后边的言语,正声道:“我问的是你进官府以后!”

“哎哎哎,仙子姐姐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得当。”二长老面呈惊慰。

谢璐沉默不语,直眼看着男子。

二长老又低头看了看脚底玉砖。

“陈大人说了,按照当朝律法应罚五十棍丈,以儆效尤。要是家患妻儿者,当即发配边关充军。啧啧啧,老惨了”二长老顿了顿语气。

“我看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官吏拿着大棍子就要打我,你说我这体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哪经得动那东西敲打,我当即就问他,你知道我是谁不。”

“陈大人说是不认识小生。其实这也正常,新官上任嘛,都忙着数钱去了,哪会去翻翻青云县的旧账簿”二长老神色自若的说道。

“我毛遂自荐,向陈大人说出实情。唉,我以为我这几句金玉良言能帮我求个情,可谁曾想这陈大人当真是铁面无私啊!”

说着,二长老面露苦楚的看向谢璐。

谢璐面无表情,但心里已有波澜。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几棍棒就对准我敲下…”二长老神秘一笑。

“青霄子!你敢!!”

谢璐猛然从主位站起,满脸狰狞。

“生什么气嘛…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不是”青霄子好似有些理亏,低下头继续看着脚底。

微微转动脚根,玉石地砖上出现破碎裂痕。

“你说这脚底下踩的地板砖,怎么有些硌脚?”青霄子打起了机锋。

谢璐怒目圆睁,身上隐隐散发出真气波动。

“诶诶诶五长老,宗门规定,禁止同门斗殴,你我可是长老,理当以身作则”青霄子谈笑自若,将折扇在空中悠悠拖过,轻巧地握在手心。

“说!”谢璐神色严肃,从嘴边迸出一字。

“那我可就说了啊”青霄子再次拉开折扇,摆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模样。

“我看那棍丈要击向于我,这我肯定得自保啊,不过你放心,也就震伤了而已,没死。这新官上任是青云县大喜的日子,怎么可能让它喜中生忧,于情于理,不忍呐。”

“不过那陈大人倒是让小生有些刮目相看,都被震伤在地了,还不忘叫人擒拿于我。说是什么,什么擒拿反贼,我这般风流,反贼?”

青霄子捏了捏自己俊秀的面容,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吧。

“要记得你是仙师!修仙者不扰尘间事!”谢璐看着乐笑的青霄子,郑重提醒道。

青霄子无辜摊了摊手,起身离开座椅。

来回在堂内渡步,青霄子百无聊赖,这在山上说山下事,怎么有些无趣。

谢璐看着面前闲庭信步的书生男子,眼底一沉。

“二长老你好歹也是君子做派,怎会做出如此跋扈的事端?”

“是噢…”青霄子停步,扇尖微顶下巴。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你的书生意气呢!”谢璐神色讥讽。

“我也不想啊,动手我都嫌脏了我的手。”青霄子无奈,推扇遮面。

“可是吧…”青霄子语锋一转,又放下遮面扇。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我自己对青云县还是挺在意的,只不过这里面出了几只不听话的老鼠,教育教育是应当的,不然咱们这当家猫的,可太憋屈了。”

“你说…是吧!”青霄子遥望主位上的谢璐。

谢璐默言。

“再说了,陈大人是五长老的青梅竹马,我也不可能下得了手啊”青霄子故意在青梅竹马四字上加重语气,挑逗着谢璐。

“青霄子!”

随着谢璐一声厉喝,谢璐身上真气乍现,一道真气化为梦蝶,直射青霄子胸前!

“怪不得连老相好都不想要,这回梦游仙是厉害啊”青霄子急退两步,单手掷出折扇,面前形成无形屏障,挡住了梦蝶。

卸掉谢璐的攻击,青霄子握住滞空的折扇,扇动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又打不过我,再说这事做也做了,你还想怎么办?既然已选仙道,大道无情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青霄子正色道。

“你!”谢璐一脸悲愤。

“谢璐,你是化神修士,不是刚踏入仙途的莺莺燕燕!早知会有今日,何必当初苦于追求仙道!”青霄子语气加重。

谢璐黯然神伤,瘫坐于主位上。

是啊,当初是自己愿意修的这个回梦游仙,愿意舍弃掉自己在尘间的爱意情愫,为什么现在还要去怀念这些在脑海里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呢。如若自己上了青云宗以后不去打听自己的生平事迹,不去那么在乎以前的凡尘宿事。或许,自己现在会更变得更好。

有时清醒,才是错误的开始。

看着主位上憔悴的谢璐,青霄子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

“今日青霄子前来,是奉宗主之命,告诫五长老,青云县年底将要责令大改。其中牵扯一人,是五长老的心劫,所以请五长老谨记,谢璐贵为青云宗宗内的第五任长老,不是所谓的闲山野修,更不是,青云县的谢璐!!”

青霄子一语道破此次来洗剑峰的目的。

“朝廷不出面阻拦你们吗…”瘫坐在主位谢璐面色苍白,说出最后一声气力。

“一个的青云县和八品县官罢了,棋盘上的弃子,不痛不痒”青霄子不由看了眼座椅前的破裂地面。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谢璐不再言语,怔怔的看着门外。

其实谢璐夜里偷偷离开过青云宗。

去往那座万家灯火的青云县。

寻遍房檐街巷,谢璐落在一家门匾为陈府的门前。

谢璐不敢敲门。

起身飞上屋檐,谢璐落在一厢书房旁。

书房内,男子挑灯苦站书桌前。

一张宣纸上,写满了水墨。

“浓墨难沾心事,寒夜怎寄相思,沉默有时,念想有时”

第二十六章 还礼

走过蔓延山道,符小宝领着方呈来到一处竹林小筑。

绿竹掩映之中,一间精致瓦屋置于篱笆栅栏内。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户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方呈微微探头打量一番,窗户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床尾锦被已经平铺整齐,旁边梳妆台上,一把铜镜置于台面。

方呈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符小宝,等着她开口。

符小宝没有和方呈对视,先身走近栅栏。推开栏门,符小宝看着栅栏下围簇成圈的花儿,满心欢喜,灿烂的脸上如挂勾月。

“到了,这就是我住的地方!”符小宝蹲下身子,拍打着花瓣上的露水,背对方呈说道。

符小宝动作轻盈,递出带着红色玉石戒指的稚手,就像蝴蝶扇动着的羽翼,扑在了花蕾上。

看着眼前光景,站在篱笆外的方呈无奈,他倒是也喜欢捣鼓这些闲情逸致的东西…

可是,现在身体里的胃将军不允许啊。

“咕咕…”方呈体内传来一声军令。

方呈咽了咽喉咙,走进栏门。

徐步走到符小宝身旁,方呈想了想,还是蹲了下来。

这站着说话好像不像那么一回事。

“诶我说符小宝,咱俩刚才在山道上咋说来着,我记得咱们要去吃好吃的对不对”说到这,方呈捂了捂肚子,争取盖住肚子内传来的催耗。

“好吃的就算了,反正都是一个样。但你得让我填饱肚子啊…光让我饱眼福有什么用”方呈砸了砸吧嘴,索性又咽了咽喉咙。

走了这么一段山道,方呈是真的饿了。

符小宝拍掉花苞上的颗大水珠,花儿渐渐挺起了枝芽。

满意的站起身,少女了甩了甩沾满露水的手,偏过头,看着蹲在地上脸色萎靡的方呈,少女灵光乍现,手风一扫,几滴晨间露水洒向正蹲在地上无精打采的方呈脸上。

还没等那蹲在地上的少年起身抱怨,少女早就转身走进了瓦屋内。

几句灵巧女声,让本是想要起身耍耍脾气的方呈,一屁股坐在了微软的草地上。

“等着,我去给你拿。”

有奶就是娘,方呈不服都不行。

没过一会儿,符小宝走出瓦屋,双手手心端着绸缎包裹的长条物品。

待到符小宝蹲在自己身旁,已经迫不及待的方呈看着符小宝的手中至宝,急忙出声。

“这是啥好吃的!”少年满眼好奇。

符小宝慢慢拨开绸缎,露出真容。

是一种方呈没有见过糕点,金面儿红帮,表层起着褶皱酥皮,散发着纯厚的香味。

“这是我家里给我带的一品红枣酥,皮酥而不散,馅绵而不柴,入口化渣。保证好吃!”符小宝向方呈解答道。

还没等听到方呈夸奖,只见两只疾手抓住糕点,一阵齿颊咀嚼声传来。

符小宝抿了抿唇,神色迟疑。

不就是没吃一顿饭吗,有这么夸张嘛。

“怎么样,没骗你吧!”符小宝还是很想听方呈夸她两句,哪怕夸夸这糕点也行。

“…啥”方呈满嘴塞满糕点,说话有些支吾。

“这红枣酥味道怎么样”符小宝满怀期待。

猛咽一口的方呈拍着胸口,缓了口气声音明朗道:“吃太快,没尝出来啥味。”

陪同蹲在地上少女听见回答后,顿时脸色有些沉青。

方呈准备徒手再去抓两块糕点的,但一看符小宝这神色,是个傻子都知道这是要生气了。

怯怯收回手在褂服上随意抹了抹,嘴角满是酥渣的方呈面露尴尬,赔笑道:“太饿了,吃的快了一点,我这就是野猪吃不惯细糠,别生气。”

符小宝在刚才已经想好怎么治方呈,却活生生被方呈后半句比喻弄得整个人都没有思路了。

单手拿着绸缎,符小宝掩嘴偷笑了起来。

“我再吃一块,这次我细品!”方呈豪放其词,双手更是不含糊,直接抓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

“行了行了,都是你的”符小宝把绸缎里剩下的糕点推给方呈。

“我去给你倒杯水”待到方呈接过糕点,符小宝害怕方呈这吃法噎着,起身走向屋子。

扭头看见符小宝真的走进屋内,少年终于明白那些大门大户的人,为什么有手有脚的还要别人来帮自己喂饭更衣。

他锤子的!是爽啊!!

方呈想的出神,全然没看见符小宝拿着水杯蹲在身边。

“想什么呢?”少女纳闷,这小子怎么总爱发傻,就今天这两个时辰不到,楞了两次了。

“想端…没没没没没,啥也没想!!”方呈被突然出现的符小宝吓了一跳,差点说漏了嘴。

符小宝看着方呈有意躲闪的眼神,灵犀一动。

“端茶送水?”

少女站起身,微躬前腰,一手手心掌肉托住杯底,另一只手三指轻挂于杯沿,似笑非笑的看向方呈。

看到这架势,少年仓促起身,双手接过水杯后还特意抬了抬少女手背,嘴上开始苦辩。

“小姑奶奶诶,我想的是端正以后对你的说话态度,啥端茶送水啊,莫得有的事”把方呈急得村里方言都说出来了。

“吓你的,胆小鬼,小心喝水塞牙!”符小宝朝方呈略了略嘴,蹲下身子继续整理面前的花儿。

确实被吓一跳的方呈擦了把冷汗,慢慢平静下窜跳的内心,陪着符小宝一同蹲了下来。

吃着手上所剩无几的糕点,少年看着身旁的少女,寻戏花间事。

估计是蹲久了,符小宝开始坐在草地上。

方呈反倒是很随意,他以前出去捕鱼经常这样坐在河边。起初方呈爹还在时,还轮不着方呈捕鱼,方呈索性坐在草地上,趁自己爹没注意,拿起插网竹条砍掉几节,编制扎好几个竹人,左右各分两军,开始不知道代表着金印村第几次的遭遇对战,每次对战结束。战败一方竹人作为战败惩罚,得扔进河里。

其实,赢得一方,也得扔进河里,不然不好解释。

“方呈…”符小宝坐正身姿,唤了一声。

“嗯?”方呈看向符小宝。

“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后来想了想,按我符家的规矩,我得还你一礼,”

“啥规矩吗!就砸了一下头还得送个礼?”方呈有些费解,这搞得自己倒像是个碰瓷的…

“嗯…”少女陷入了沉思。

抬起头,看了看竹林外的高空。

“比天还要大的规矩呗”少女呵呵一笑。

方呈听罢,单臂架在膝盖上,低头轻挽双眉。

好嘛…这青云宗是牛皮啊,从上到下,没一个正经的。就连刚进了这宗门的侯宝君,都跟变了个人一样。

我这新刚手出村,哪顶得住你们这样造。

“我爷爷说这叫,礼即理也,你也别推脱”符小宝转过头,等待着方呈的选择。

反正礼物也收了不少了,也不差这一个两个。

想到这些,方呈点了点头,同意了。

像是得到认许,符小宝伸出右手,红色玉石戒指骤时绽放光芒。

捂住半脸的方呈被这红光闪地身躯一震。

“你也有储物法宝?”说完方呈就后悔了。

什么叫也啊!方呈真想抽自己两巴掌,破嘴漏风漏气不漏才。

“嗯,家里给的。”符小宝没有特别在意这些。

说罢,符小宝手上多出一块令牌。

“呐”符小宝把令牌递给方呈。

方呈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

令牌通体晶莹,上有双龙盘旋争大日之雕刻,而那枚太阳突出少许,上点红漆,方呈轻轻的抚摸上去,会发现那太阳竟然不是红漆点上颜色,而是令牌本身那一处便是红色。双龙争日雕刻居中,赫然凸出着“赦免”二字。

“这令牌肯定是好东西!”方呈不由惊呼。

光是这令牌的玉料选籽,方呈见都没见过。

“这是符华王朝的免罪令牌,见此令牌如见当朝天子。可赦万事免于不幸。抛开这些不谈的话,令牌本身可抵妖魔,能避瘴气。”符小宝老神在在,仿若再说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符华?王朝?哪个县的?”方呈没有听说过这地方,在他的认知里最大最豪华的地方就是山下的青云县了。

符小宝差点没喘过来气,当真是天高皇帝远?

不过少女随即也释然。

同为幼学之年的少男少女们,如若没有家里人告知,又有谁知道这些官野朝堂呢。

“你拿着,就当个护身符带在身上,以后保不准会用得到。”符小宝示意让方呈收起来。

“你说我这,多不好意思嘿嘿…”方呈嘴里说着客气话,手上却十分实在,下一秒,令牌被揣进了褂服。

符小宝看着方呈,明眸生辉。

她挺喜欢现在这样的少年。

不做作,也有迹可循。

第二十七章 仙法的划分

瞧着方呈模样,少女脸上露出善睐。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竹影照射在朴素褂服身上,宛若披着一层薄纱。

方呈注意到面前眼神有些古怪的符小宝,揣好了令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

“怎么…我脸上刚才有什么东西吗?”

听到这般提问的方呈,符小宝想起了一句土味情话。

“有啊,一直都有呢”符小宝语气有些娇腻。

刚撤下摸脸小手的方呈一听确有此事,严肃的摸了摸五官轮廓。

出门在外,得照顾好自己的“脸面”。

“啧啧啧,有点丑”符小宝道出答案。

正在认真摸脸少年差点一个踉跄栽在地上。

“厚就行了”方呈没好气地甩了甩手,要这么好看做什么,能当糕点吃啊。

就算真能吃了,那不等于吃白饭的了嘛,还不如不吃了呢…

转过头,方呈瞧了瞧竹林里快爬上竹竿尖尖的阳光,转声向身旁的符小宝说道:“我得去洗剑堂里学习仙法了,要不要一起去?”

符小宝摇了摇头。

“我还没有成为仙师,去了也学不会什么的。”

“对…我给忘了,你瞧我这脑袋,就是没记性”方呈尴尬指了指自己小脑门,把锅甩给了它。

“我走了!既然知道你住哪了,下次有时间我再来找你玩!”

还没等到符小宝回答,少年就跑出了篱笆外。

跑到石板所铺的山道,方呈才驻住脚。转身向符小宝挥了挥手,也不管她有没有看见,随即即奔向山道转角处。

小筑篱笆内,符小宝看着已经没了少年踪影的山道,自得其乐的笑着。

“仔细一看,其实挺帅的嘛…”

——

去往洗剑堂的路上,方呈拿出揣在怀里令牌,在右手里左右翻看。

以前方呈去给村里唯一的大官苏老爷送鱼的时候,听说过几句免死金牌的说法。说这牌子是当朝皇帝赐给臣子世代享受优遇或免罪的凭证,而且必须是立了大功勋的忠臣才会有。这符小宝手上竟然有一块,还说是什么符华王朝的。

“她不会随意刻了个牌子诓我的吧!”方呈脑袋一抽,想到了这个可能。

“我呸!”

方呈伸出另一只空闲的左手给了自己额头一下,别人好心好意送自己一个牌子,自己还胡思乱想的。拿着令牌的手微微一握,手中令牌进入储物法宝里。

方呈当即又是右手打了自己一下。解了心头不舒服,方呈这才跃步继续赶路。

刚走到洗剑堂门外。

看见堂内整齐分坐的仙师弟子,方呈暗叫不好。

这第一天来学习仙法,迟到了!

轻手轻脚,方呈跨进堂门,找了处离门口最近的位置,盘腿坐下。

“你怎么来这么晚?”

待到方呈坐下,身旁传来一声微声质问。

方呈扭头,顿时面生窘迫。

刚才进门没注意,这怎么撞枪口上了呢…

“呃…回侯师姐,路上肚子有点疼,就耽搁了一会儿”方呈编了一个理由,他可不想告诉侯敏是因为自己去了一趟符小宝住的地方,这要是传到侯宝君耳里,自己肯定吃不了兜子走。

侯敏瞟了一眼傻笑的少年,回过头去。

方呈微呼一口气,算是蒙混过去了。可是这侯师姐怎么坐在这犄角旮旯处,按理说不是应该在前几列嘛。

方呈抿了抿嘴,也不去多想,抬眼看向堂内正前方。

主位上,身穿水墨长衣的书生男子正站在桌前,手上拿着一把打开的无字折扇,藏于怀中,随意扇动。似乎注意到方呈的目光,书生男子有意朝方呈的方向看了一眼,面带笑意。

“卧槽,不会知道我晚来了吧!”方呈被这一看吓的心里发慌。

还没等方呈想好怎么应对这情况,书生男子合起折扇,唇齿开移。

“今日授课,由于五长老临时有事,我特来替代,帮五长老完成今日的课业。”

“既然能进洗剑堂聆听观摩仙法,说明大家已经成为了得道的仙师。仙师的修为划分,想必大家肯定知晓,但仙法的等级划分,各位弟子可有谁懂得?”

说完,书生男子背手而立,笑容可掬,静候着堂内众多仙师子弟的答复。

堂内哑然无声,没有人回答。

方呈之前也就听孙嫂说过仙法的种类区分,倒是这等级的划分,方呈有些期待。

“仙法的等级划分为三种”书生男子出声,打破堂内平静。

“其实呢,很简单,也很好记得。三种仙法依次是上品,中品,下品。上品居高,属于杀伐强术,施展开来,天地万象可随其改变。”

“其次,中品仙法,这种就很常见了。众多仙师中,不论是山泽浮萍的野修,还是宗门出身的正师,基本上人人都会两招。所以,在中品仙法里,还有着中一品到三品的区分,每差一品,仙法强度就会削弱很多。”

“最后,下品仙法,仙师的入门级仙法,也是你们今天要学的仙法。其仙法本身,主要为了调解你们体内气府真气与身体的协调性,巩固你们的根基和熟练度。”

书生男子说完,微微停顿,随即开口又说道:“对了,还有一种仙法,是特殊性质的,不需要你们去刻苦修研技巧和强度,只要这种仙法钻进脑海,就可以完全施展全部实力。”

“那学法在哪里可以学?”

“这么厉害的仙法吗!!”



一听还有这种操作,堂内端坐地弟子们有些惊讶和好奇。

“想学啊?”看着弟子们的惊讶表现,书生男子面含轻笑。

“这种仙法都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可获得,不必刻意追求。”

“不过,要是强求的话…”书生男子卖了个关子。

堂内弟子一听此事还有转折,纷纷出声。

“怎么个强求之法?”

“难道说可以用大把银两买到?!”



书生男子抬起袖手,压了压折扇示意肃静。

待到堂内安静,书生男子开了滑腔。

“你们没事的话,可以经常去去山洞啊,跳跳悬崖,没准儿能撞个大运,结个仙缘获得此等仙法。”

堂内弟子听晓原来是这种获取“方法”,顿时相顾咂舌。

可拉倒吧,保不准脑袋刚探进山洞,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的凶残野兽等着果腹呢。跳崖就更算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能先保证自己不被摔死崖底再说。

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的书生男子也不添言,举目四望堂内。

书生男子伸出双手合掌而拍,再次打断了堂内嘈杂喧嚣。

“言归正传,我们现在开始今日的仙法课业。”书生男子进入正题。

“今日主要传各位一道下品仙法。仙法本身没有名称,只是一道简单的真气驭物之技。”

“各位,且看”书生男子说完,手臂伸出,手指似钩弓起手指,一股真气旋涡出现在手心。

堂外草地上,一颗大青石微微颤动,旋即青石拔地而起,飞向堂内,落入书生男子手中。

“此仙法,需将真气引导于手心处,汇聚凝成吸力,对准目标,即可完成驭物。”书生男子看着堂内上空被吸附的大青石,讲解道。

接着,书生男子弓起的五指平进,换成掌状,推向身前巨大青石。

坚硬的青石如遭擎力,石面龟裂炸开,堂内下起了一阵石雨。

众弟子看见碎石从空中落下,急忙双手捂头,斜过身子躲闪。

主位上,书生男子单掌微旋,碎石如遭控制,平稳浮在各位弟子的面前。

“好了,今日课业开始,使用真气驾驭眼前的碎石脱离地面三尺即算完成。”书生男子说罢,收回手掌拉开折扇,缓缓摇晃起来。

碎石脱离控制,落在地上。

各位弟子坐正身姿,纷纷开始今日课业。

洗剑堂内,真气窜动,碎石敲砸地面的声响络绎不绝。

第二十八章 端倪

洗剑堂门边,席地而坐的方呈正在练习书生男子讲的真气驭物之法。

一开始,方呈就顺利的运用真气控制住了碎石,他还觉得这个真气驭物好简单,看一眼就会了。可等到把碎石抬离地面时,方呈开始发了愁。

前几次练习,方呈最多控制碎石离开地面四,五寸的距离,再往上碎石就不受控制自行脱落下来。

再次看着碎石,少年心里暗自用力,气息一屏。

模仿刚才书生男子的动作,方呈伸出右手,汇聚真气于掌心,对准眼前碎石,方呈感受到手掌掌心有股热感。

躺在地面上碎石颤巍抖动,渐渐浮起。

碎石浮上差不多一尺空中,开始剧烈抖动,瞬间仿若脱缰的野马,直奔坠下。

“咯”

碎石落在地面上。

又见到是这种情况的方呈不由叹气,抬起头,方呈环顾四周看着其他弟子。

有些仙师控制着碎石已经飞出二尺多高,但最后也是不受控制掉落在地面上。

“这咋这么难”方呈脸上愁眉深锁。

收回目光,方呈又瞟了一眼身旁的侯敏。

只见侯敏闭眼正坐,纹丝不动,好像是在养神。

怎么侯师姐不练习这仙法,难道睡着了?

“侯师姐…”方呈小声呼喊。

微闭双眼侯敏闻声睁开眼睛,偏过头看方呈,有些不解。

“侯师姐,你怎么不修炼这仙法啊?”方呈有些纳闷,这堂内所有弟子都在奋力练习,就侯师姐在那里无动于衷。

“侯师姐,这仙法能控制物体,用真气汇聚在手心控制就可以了”方呈声音略微加大,重新叙述了一遍书生男子的讲解。

听到方呈所言的侯敏面无表情,她不想回复方呈。

转过头,侯敏微闭上双眼,继续养精蓄锐。

热心的方呈见此,以为是堂内练习声音太过嘈杂,侯师姐没听到,清了清嗓子准备再次出声。

只见侯敏身上真气波动,躺在地上的碎石瞬间拔地而起,如同脱弦的利箭,直飞上天,待触到洗剑堂堂内房梁,才缓缓落下,平躺在地面。

看到眼前一幕的方呈张大了嘴,如同被这碎石封住喉咙,说不出声。

“卧槽!这得有多高!”方呈心里一惊,抬头看了看洗剑堂的房梁。

单纯的少年还特地拿手比划量了量距离。

“我尼玛这有一丈了都!”得出结论后的方呈惊呼出声,惹得身旁几位正在修炼的弟子不禁回头瞥了一眼方呈。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方呈挠了挠头,看着几位回首的弟子,一脸赔笑。

“少在这大惊小怪,侯师姐可是金丹修士。”其中一位修士说了一句后,偏过头继续开始练习仙法。

“噢噢噢…”知道缘由的方呈茫然点了点头。

金丹修士,这不和孙大哥一样嘛,怪不得孙大哥能单手划开水面。

回过神,看着眼前的碎石,方呈又开始了犯愁。

这可咋整,自己也努力了,可每次到快一尺的时候方呈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气府和手掌连接输送断了节,供不起这碎石的支撑啊…

“说到底还是自己修为低了,唉”少年单手托腮,愁眉苦展。

方呈坐在那里,又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有的弟子和自己一样,碎石飞到四,五寸就脱落。

有的弟子还不如自己,两寸都没飞到。

那些失败的弟子和方呈一样,愁眉苦脸看着眼前的碎石,恨不得现在拿手把他举到三尺。

约莫一刻时间,东张西望的方呈发现玉桌旁的书生男子走下了主位。

看着书生男子的步伐,方呈一愣。

似乎是往自己这里走来。

“我认识他吗?”方呈疑惑,这应该不是找自己的。

随即看了眼还是在养精蓄锐的侯师姐,方呈有了答案。

方呈索性垂下头,盯着地上的碎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书生男子缓步走到方呈和侯敏身旁,看着正低头托腮的方呈,面带微笑。

“侯敏参见………”侯敏此时已经睁开眼睛,站起身准备行礼。

书生男子摆了摆手中的折扇,打断了侯敏的言语,示意坐下。

侯敏抱拳微点额头,盘腿坐下继续闭目养神。

书生男子微拂手袖,前倾身姿,折扇不知何时已经插在腰间。

“方呈小友…”书生男子开口。

还在低头方呈被这温言男声唤起脑袋,仓促站了起来,看向面前的书生男子。

“方呈见过…见过先生仙师”方呈有些捉急,第一次来上课,连面前书生男子姓谓都不知道,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好。

其实书生男子也是第一次来洗剑峰。

看到少年的窘迫,书生男子面带善笑,不以为然。

“小友不必如此,你我本是同宗所属,何须见外”书生男子搭手轻压方呈肩膀。

方呈顺势坐下。

“小生是青云宗宗主的同门师兄弟,也是青云宗的二长老”书生男子自荐开口道。

“方呈见过二长老”知晓面前男子身份后,坐在地上的方呈双手抱拳,不忘恭礼。

青霄子扶了扶头上玉冠,受了方呈这一礼。

看了一眼方呈面前趴在地上的碎石,青霄子明知故问道:“不知小友,刚才为何在此愁眉苦展?”

“这…”听出身旁男子为何来找自己的目的,方呈变得有些踌躇。

方呈猛一压头,朝向地面的脸上有些赤红。

“弟子未能习得这下品仙法,驭物最多一尺还不到”双手再度抱拳,方呈有些惭愧。

方呈的这一变故倒是有些出乎青霄子的意料。听二师兄说此人乃是大乘上仙亲送之人,怎么会困步在这种最基本的操纵真气驭物之术?

青霄子视线微移,若有所思。

没有得到二长老答复的方呈继续保持低头抱拳动作,不敢妄动。

“无妨,无妨,小友既初步仙路,有所困狭也是情理”青霄子转回视线看向方呈,抽出腰间折扇,微握扇柄。

“方呈冒昧,不知为何我每次真气驭石到七八寸时,体内气府真气就无法支撑碎石浮空,导致失败,还请二长老赐教”方呈道出自己困惑。

独自一人在青云宗的方呈,希望能得到面前男子的指点,能帮助自己找到修仙方向。

“小友谬赞,赐教可不敢当”青霄子不由一笑,屏开折扇,摇风撞怀。

“须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仙法施展的本身,依赖仙师气府内的真气支撑。真气的厚薄于彼,决定着仙法的强弱之差。一位元婴修士的下品仙法,可比一位金丹仙师的中品仙法厉害多了。”

“小友你这炼气初期,气府内留存真气太少了,多去聚气台静心吐纳提升境界即可”青霄子解答了方呈的疑问。

听到解答的少年如获至宝,抬起头,满脸雀跃的拱了拱抱拳已久的双手。

“方呈鸣谢二长老赐教!”

“同宗仙泽,何须如此”青霄子将折扇叩在手心,双手恭礼。

“小生突有一事,恕不能在此陪着小友”青霄子话锋一转。

“不碍事的,二长老请自便”方呈嘿嘿一笑,心情舒畅。

青霄子面含微笑,放下双手。

似有意间,折扇扇面碰到了身旁正在打坐的女子。

“小生告退”说罢,青霄子作势动身,走出洗剑堂。

方呈见二长老离开了洗剑堂,也没多想,盘腿坐下看着眼前的碎石,心旷神怡。

当真是听君一言,如虎添翼!

“今天先练!明天开吸!”

方呈双目泛光,当即开始汇聚真气控制碎石。

……

时间飞逝,正在全神注目眼前碎石的方呈没有察觉,身旁闭目养神的侯敏,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

洗剑峰山腰,石桥上。

青霄子站在桥上,摇着折扇看风景。

身旁,站着一位女子。

“你认识那个方呈?”青霄子望着山间烟云,没有回头。

女子听言,恭礼正声回答道:“回禀二长老,前几日我去接家中小妹侯宝君上山时,在金印村口见过一次。”

女子正是洗剑堂内消失的侯敏。

侯敏略微思虑,当即补充道:“曾听小妹说,此人一直在金印村长大,未曾离开过村里。”

“而且…”侯敏停顿言语,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青霄子停下手中摇曳的折扇。

“此人前几年双亲前年就以丧亡,一直都是同住村里的村民帮衬带大”侯敏低头说道。

“村里长大,父母双亡,而且还不懂修仙…”青霄子嘴角微扬,收起了折扇。

这个方呈有点意思。

“行了,让我一个人静会儿”青霄子下了逐令。

“弟子告退。”侯敏抱拳,随后离开石桥。



石桥上,书生男子百无聊赖,看了看少年居住的瓦屋。

“倒也应景”书生男子抿齿,一笑而过。

随即双眉齐紧,好像有些苦恼。

“算了,溪又斜,山又遮…”

“人去也。”

第二十九章 归乡

孙策这几日难得清闲。

隔壁院子里的臭小子被收上山当了仙师弟子,再也不会在自己身前叽叽歪歪。赵芷自从昨日回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闭关开始炼化蓬莱玉枝修复气府。

“这修个仙嘛,就应该这样享受!”躺在庭院内的躺椅上,孙策慵懒地晒着太阳,怡然自得。

庭院外,今日的金印村格外热闹。

听衙门里吏苏老爷说,金印村所在之地龙脉踊跃,山环水抱,完全就是一块罗成无缺的风水宝地。特别是戴婶,方呈,侯老爷和苏老爷自己家,宅位准确,前者家中硕出一位当朝八品官员,就职于金印村上属青云县,后面三家中更是人中龙凤,被仙师看中,上山修炼仙道之法。

而且,这位八品县官陈留佳陈大人,于今日要衣锦还乡,探望家中唯亲。

两条巷子里,各家人户门前张灯结彩,街道上人声鼎沸。特别是西巷子的戴婶家,一早儿苏老爷就安排了几位衙役去帮衬着把戴婶家里打扫干净,要做到一尘不染。连那沉旧木门也未能免俗,刷上了厚厚一层朱色焦漆。

苏老爷连同村里几位在职小吏,在桃花树下站着等候。遥望村口处廊长的栈道,苏老爷眼鼻观心,未曾急躁。

日出午时,栈道上出现一行车队。

六位身披碧灰甲衣的带刀侍卫神色肃穆,步履矫健,护在一乘轿子四周。

通体枫红锦缎包裹的轿子两侧直拉两根滑木圆杖,木杖下,四位壮汉毅色抬起。

轿帘未敞,但里面已坐一人。

一行十一人,朝金印村口走来。

见此情景,苏老爷面色改喜,当即快步踏出,走到村口迎接。其身后小吏想要跟随一起,但也没见苏老爷招呼彼此,不敢冒昧跟上,索性继续在树下等候。

苏老爷站定,待到轿子行至村口,双手恭拳,低头洪言。

“金印村里吏苏丰,参拜陈大人!”说罢,苏丰前鞠身形,朝轿子行礼。

轿内,木樘微响。

“落,轿!”轿旁侍卫高呼出声。

四抬大轿前侧,两位轿夫单膝点地,轿子前倾落下。轿帘间隙处,五指修长的玉手伸出,拨开轿帘。

两旁侍卫尊畏让出身形,衣着华庭皂青官服,轿内之男子踏地而出。

“苏叔言重了”男子走上前,掺起苏丰。

苏丰起身,握住男子陈留佳的双手,喜极而泣。

“陈大人,村里的乡亲父老可盼着您回来了!”

“也是辛苦诸位了”陈留佳轻拍了拍苏丰的手,面带浅笑,抬眼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金印村。

陈留佳自家父去世后,就被征役到青云县当了官吏,这一去,少时已成人。

起初,陈留佳一人在青云县内,无所依靠,因为年纪小,也得不到官场上官宦信任,仕途堪忧。那时,陈留佳本人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也算是朝廷安排的抚恤差事,能有什么作为。

这人一辈子,也就是吃一碗米,走一趟路,得过且过就行了。

如此,年少的陈留佳在这偌大的青云县,安分守己,日复一日。

前几年,机缘巧合,陈留佳遇见南莱州府官员考察此地,得幸被四品巡抚使楚大人看中慧根,提三级做了县尉。去年县令被告发与仙师私下通贪,县令知晓此事后,当夜就择路而逃。一来二去,南莱州府破格提拔本是县尉的陈留佳作为临时县令掌管青云县,以观后效。

陈留佳自此上台后,极力打压青云县内任何与仙师有染之事。其靡下官员一见如此,纷纷劝阻,这种作为岂不是蚂蚁撼树,徒劳之外有可能这命也会没了。

陈留佳听言后倒觉不然,依旧我行我素。

久而久之,众官员也未曾见陈大人出过事,倒也生了奇怪。难道这青云县的仙师,不食人间烟火了?

其实,如若背后没有撑腰树,谁会来淌这青云县的滚水。

……

“陈大人…”苏丰轻摇了握住的手,提醒道。

“望乡思切,一时出了神”陈留佳回过神,打了个哈哈。

“陈大人厚德载物,小人不该冒昧打扰陈大人静思”说着,苏丰作势要跪下。

陈留佳当即阻止了苏丰动作,佯装生气看着苏丰。

“苏叔再要如此我可就打道回府了,你我邻亲何须见外。”

“是我唐突,是我唐突了…”苏丰有些赫颜,准备再要说辞。

“苏叔,我这?何时可进金印村?”陈留佳抢先说了一句。

苏丰一听,当即闪身在侧,嘴上急忙说道:“陈大人请!小人冒昧,拦陈大人如此甚久…”

微点额头,陈留佳也不做停留,率先踏入金印村内,径直走向西巷。

途遇桃花树下等候多时的小吏,陈留佳不由苦笑。

走进巷子,站在朱漆木门面前,陈留佳止步。

闻着门上刺鼻气味,陈大人略微摇头。

自家老母怎么会刷得了这朱漆,这本该清静的西巷子,怎么会变得水泄不通。

这人啊,做了官,麻烦。

“你们且在此等候。”

交代完事宜的陈留佳,推门而入。

跟在陈留佳身后的苏丰本想一同进入木门内的,刚一上前就被侍卫架臂阻拦下来。

“我这,进去帮衬帮衬”苏丰打了个滑稽。

“没听见陈大人的话吗!?”一位魁梧侍卫鸣声警示道。

这种攀官附贵的人,他们在青云县见得太多了,这西巷子里的与其相比,九牛一毛。

苏丰讪讪回身,退居门外,又开始了眼鼻观心。



门内。

陈留佳以为自己母亲会在屋内等着自己,可一推开门,看见母亲正坐在庭院内,身旁还预留着一张板凳。

“母亲,儿子回来了。”

陈留佳先是恭行官礼,见没有应答,面带善笑自顾走上前,坐在板凳上。

待到陈留佳坐下,戴婶没有回身看着自己儿子,而是看向与庭院格格不入的朱色。

“这凳子,苏官爷也坐过”戴婶开了口。

陈留佳一听,故意架起官腔:“那这今日,我这县令也坐了,应当如何?”

“天高皇帝远的,你还能带走不成?”戴婶还是没有回头。

“那,我把这凳子拆了?”陈留佳小心翼翼问道,宛若蒙童学语。

“凳子又没坏,拆了做什么。只是当初山林里没什么好木头,选的樵木,不结实罢了”戴婶回答道。

听完母亲言语,陈留佳不由一乐。

“母亲,我是什么木头啊?”陈留佳乐笑道。

戴婶回过头,看着眼前多年不见的儿子,双眼略微湿润。

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坚韧的脸颊,戴婶慈祥道:“你啊,呆木头呗,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官。”

陈留佳没有回答,闭眼感受着院子里的春晖拂面。

“这次回来就为了显摆显摆?”戴婶有些疑问,这突然就提前回来了,她也想不出缘由。

“这不是想母亲您了,儿行千里母担忧,总不能天天都让您郁郁寡欢嘛…”陈留佳卸下身份,没由调侃了一句。

院子里,只有母子,没有官民。

“我天天好的很了,哪里愁你了,谁会闲着没事给自己添堵”戴婶笑了笑。

“怎么,方呈那小子这么厉害的,还能逗您老开心”陈留佳伸了伸腰,开始和母亲唠起家常。

一提到方呈,戴婶脸上笑意更深。

“方呈可比你好多了,还知道来家里吃饭,哪能和陈大人您相比,陈大人您忙!”

陈留佳看见母亲脸上的笑意,有些吃醋,当即改口道:“好嘛,看我一会去对门找方呈,好好奖励奖励他。”

戴婶把手移到陈留佳有些偏斜的发冠之上,替其轻微扶正,微声道:“方呈已经不在村里了…”

说罢,戴婶收回手,转过身抬起头看向高空中的烟云。

“不在?那小子干嘛去了?难道…”陈留佳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啥呢!”

陈留佳头上挨了一轻锤。

“哈哈…”自己扶了扶又偏斜的发冠,陈留佳乐笑出声。

慈母多败儿,挨打才对嘛。

“方呈修仙去了”戴婶说出答案。

“修仙?啧啧啧这小子有点本事啊,送个鱼都能送成仙师,回头我也去”陈留佳继续没正经。

戴婶听完,一脸嫌弃。

“好好当你的官,少在这嬉皮笑脸的。”

坐在小板凳上的陈留佳闻言,双手轻捋了捋发鬓,咳了两声。

“不知,这方呈,师拜何门啊?”

戴婶想了想,回答道:“我记得是青云山上的,离你还挺近,有时间你可以替我去看看方呈。”

“哦……”陈留佳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

“怎么,有问题?”戴婶听出儿子话里带意。

陈留佳当即打了个哈哈,双手拍打着皂青官服,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妄为飞起。

“没,我就没想到会离我这么近。”

“嗯,能去最好,去不成也没关系”戴婶怕陈留佳托大,她可听说这些修仙之人都是自视清高,脾性难为。

“母亲大可放心,会去的!”陈留佳乐笑,他自己心里有数。

“诶,对了…”

戴婶话锋一转,转头看向面前唯一的儿子。

“那什么谢姑娘,就是你之前每次回来都会念叨的谢姑娘,现在可有踪迹着落了?”

陈留佳一听,顿时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个好姑娘啊…”戴婶不由唏嘘一句。

陈留佳抬头看了看天,思虑万千。

都说这人啊,一辈子有三大起落。

虚惊一场,失而复得,久别重逢。

前两者,都经历了。

可这最后一个…

难道要等我老去的那一天嘛?

第三十章 敌友

戴婶见陈留佳有些兴致低落,索性站起,拉着他就往屋里去,两人并肩而行,期间戴婶跳开话题,问起一些关于青云县的奇闻轶事,陈留佳仍然有些强颜欢笑,不过比起刚才的神情,确实要好上许多。

戴婶没有细问陈留佳为何从一介县尉升到了县官,她自己也明白,虽然自己这个儿子很聪明,做事四平八稳,但青云县不比金印村,没有村里的鸡飞狗跳,邻里间的拉长唠短,底蕴悠长的青云县更像是一座城府,深不见底。

这也是戴婶一直不愿意去青云县的原因。

走到屋内坐下,悉听着自己母亲的碎碎念,陈留佳心思渐渐沉静下来,只要不提起心里的涟漪,他还是青云县里的八品县官。

陈留佳曾被州府的巡抚,亲口誉为“潜野云鹤,欲比秋燕”,言下之意,这青云县里世代继业,靠山吃山的掌权官宦,说到底不如他个这靠着自己死去的父亲换来职位进城之人,无所依靠的陈留佳在青云县的作为,有时更要慎重,或者说看的更长远。

只是这陈留佳对这个提拔自己之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寥寥几眼,就把自己推上了青云县的风口浪尖,好像这青云县对于那位巡抚使来说,着实放不进眼里,相比较之下,自己更像是官场上较力的政纪手段,代价可沽。

想到这里,陈留佳看向戴婶说道:“母亲,本想着接您去青云县住玩两天的,只是这段时间里城内一直在整治上任县官的一些裹挟之事,其大多数与那些所谓的仙师有染,我怕此事滋大,也请您别怪孩儿不孝。”

戴婶闻言,点了点头。

陈留佳想了想,随即又说道:“其实前几日倒是抓捕了一位仙师,说是青云山山上青云宗的二长老,也就是方呈去求学的的那座山门,我听闻一些消息,这个青云宗私下与青云县的某些人为一丘之貉,谋利造己。”

戴婶有些动容,这青云县内还好说,毕竟隶属当朝一县,陈留佳如若压不住这些远比常人厉害仙师,那朝廷上自然会派人来加大力度协助整治,可是这方呈才满幼学,初涉尘世就误打误撞拜进了青云宗,将来如要成了这群丘貉的帮凶,那她怎么面对方呈死去的爹娘。

戴婶眉目紧缩,终不见开展。

“你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或者借口,把方呈弄出青云宗,他也刚走没几天。”戴婶有些担心,索性出了个主意。

陈留佳没有继续言语,他刚才在庭院内听见方呈竟然拜入青云宗时心里确实有些错愕,虽说现在青云县没有与青云宗撕开脸皮,但这种蛛丝马迹的猫鼠关系,迟早会因为彻查顺藤摸瓜的浮出水面,到那时候,何去何从就不是他这个八品县官所能左右的了。

陈留佳想了想,尽量组织了自己的措辞,劝说道:“母亲,我等一会儿就回去,争取这几天找个办法把方呈弄出青云宗,让他回金印村里,如果他执意还想修仙的话就干脆换个仙门,不想修的话我就帮他在青云县里找个生计。”

戴婶觉得眼下这个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只要脱离了与青云宗的瓜葛,法不责众不责生,这整治与刚去青云宗没几天的方呈,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如果方呈不想修这个仙,回来金印村里继续重操旧业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一辈子能安安稳稳的活着,真要是厌烦送鱼这差事了,让陈留佳帮着找个体面的差事也可以。

戴婶眉宇舒展,伸手揉按着额头。

陈留佳见母亲已放心,起身离开屋子,抬起头,略眯眼睛。

晌午了,金印村出现袅袅炊烟,遮在云彩前,陈留佳动步,进入厨房。

都说人在外,最挂念的是家乡的饭菜,虽说不一定味道特别好,但是呢,这是一种人的感觉,是任何山珍海味不能比拟的。

饭后,陈大人站在门外。

这到最后,饭也不是自己做的,本想着吃完饭再多陪一会儿自己母亲,却愣是被轰出了门,说是不把方呈带来就不要回来了。

陈留佳看着面前紧闭的朱色木门,不由苦笑,这到底我是她儿子,还是另有其人。

门外,苦站良久的苏老爷见陈大人出了屋门,当即出声:“陈大人,陈大人!”

陈留佳转过身,看见几位官吏中居前正向自己抱拳上前的苏丰。

陈留佳面色一紧,拿捏道:“苏叔叔怎么还没回去?这已经是饭点了啊。”

挥了挥手,陈留佳示意侍卫不用阻拦苏丰。

苏丰顺利上前,靠近县官大人,苏丰贴耳窃语。

只见陈留佳面色由紧变笑,最后,赫然满目震惊之色。

其实也就是苏丰说些金印村的近年衙门政绩,说一些村里的琐碎趣事,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儿子苏睿拜入仙门之事。

“那就陈某在此就恭喜苏叔叔,家中遇如此厚运,定是吉人天相。”陈留佳自降身份,对着苏丰一抱拳,但没鞠身。

震惊的表情其实是陈留佳故意而为,别人修仙与否,与他有何相干,只不过说说场面话了,在青云县里说多了,也不差这一句两句嘛,倒是那九阳山陈留佳听着有些耳熟,回头记起再细查一番,看看所在何地。

终归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修仙…真有那么好吗?

陈留佳一直扣心自问,也想再问问一个人。

苏丰见陈大官人抱拳,当即行礼,面呈欣喜,得意满怀。

他这一名品级都算不上的村镇官吏既然能得八品县官夸赞,这种事情传出去是何等颜面,想到这些,苏丰躬着的身子变得更弯,为官一途,就在意“脸面”二字。

扶起苏丰,陈留佳觉得诸事已了,当即开口:“苏叔叔,我可得回青云县了,最近要务缠身,你看我这回趟家,连歇脚都时间都没有。”

陈留佳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算是搪塞住了自己被轰出门的尴尬。

“是是是,日理万机,为民为福”苏丰出声当即接上陈大人的话,不让其摔在地上。

陈留佳醒了醒鼻子,这要是再待一会儿,木门上的刺鼻气味都变甜香了。

陈留佳双手清整官服,踏步欲要离开巷子。

刚没走两步,陈留佳身后传来一声粗犷的喊声:“哟!小陈子回来了啊!”

笑送陈大人的苏丰一听这话,差点气的踹不过来气儿。

当即回过头,双目圆睁怒视巷子内另一家门户。

门户前,站着一名身穿麻衣,正在对着太阳伸着懒腰的中年男子。

“孙策!这是青云县陈大人!如此喊叫,你可知是大不敬?!”苏丰冲着中年男子吼道,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模一样,除了一身肉,啥都不懂。

陈留佳闻声转过头,看见了孙策。

陈留佳对于孙策印象有些生疏,早年自己在金印村时这家门户还未搬进巷子,等到自己去了青云县后,才搬进巷子住在方呈隔壁院子里。听自己母亲说,此人就是一介村夫,整天不务正业,倒是其媳妇,是个人物。

陈留佳对着孙策微微点头,都是一条巷子内的人,总不能计较些什么,再说了,自己不也同样是一介凡夫俗子。

孙策没有理会苏丰的言语,对着看向自己陈留佳眨了眨眼,像是秀坊艺女卖弄伎俩,博同雅客好感。

苏丰见这孙策得寸进尺,火冒三丈,这小子真是活腻歪了,没看见陈大人身边几位带刀侍卫嘛!

陈留佳见孙策如此神情,不由眉头一皱,出声询问道:“不知孙大哥,找我何事?”

“想找你唠唠嗑,赏个脸不”孙策回答道。

还没等陈留佳回话,苏丰抢先急声对着孙策吼叫:“你一个村夫见啥陈大人,你有什么可以给陈大人说的,唠砍柴?!没听到刚才陈大人说事务繁忙嘛!”

陈留佳没阻拦,静静的等着孙策回复。

孙策翻了苏丰一个白眼,看向一语不发的陈留佳,不由嘿嘿一笑。

“你这身子骨不行啊,震一下就内伤了,啧啧啧,真是可怜。”孙策言语有些讥讽。

“竖子你是不是想…!”

还没等苏丰“死”字说完,面前赫然横现出一条手臂,打断了他的言语。

陈留佳单手横前,满目震惊之色,这人是怎么知道我的内伤的,难道青云县仙师一事他也有参与?

收回手,陈留佳抱拳行礼,恭声问道:“不知在哪里与阁下一叙?”

苏丰见此,一阵错愕,这转变太快了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站在门口的孙策好像被阳光晒得有些慵倦,对着陈留佳打了个哈欠回复道:“来我院子吧。”

说罢,孙策转身走进院子里。

陈留佳收起礼数,徐步走向孙策门口。

到达门口,身旁的苏丰急忙出声:“陈大人,您别理这孙策,就是个二傻子,天天在村里无所事事,与其谈话简直就是耽误您的时间!”

陈留佳淡淡的摇了摇头,准备踏进门内。

“就你一个人进来!”院子里,又传来孙策的声音。

站在门外准备一同进去的苏丰被气的七窍生烟,这厮真当县官大人没有脾气?

听见要求后,陈留佳示意侍卫不用跟随。

旋即,看着艳阳照射下如同被涂上一层金漆的木门,不再犹豫,一步踏入。

是敌是友,待我进门一叙便知!

第三十一章 涌动

走进院内,陈留佳看见躺在躺椅上的孙策。

躺椅旁,放着一张板凳。

作为这个院子里的半个主人,孙策身形卧在躺椅内自顾摇动,没有起身相迎站在院内的陈大人。

陈留佳愕然,真是像传言的那般,教养无术一点礼仪伦理都没有,可是这金印村远隔青云县几百里路,面前这个乡野村夫是如何得知自己体内被仙师震出内伤,自己来到这巷子里也未曾露出苦楚不忍之色。想到这里,陈留佳有意捂了捂右肩胸口,脸上隐隐作痛。

前几日捉拿那位青云宗仙师,陈留佳有些托大,没有等州府派来仙师到来,自己带着随从侍卫就去往秀坊,人倒是轻松抓来了,可到最后也轻松的走了。陈留佳到现在还记得,那杖棍打下去的时候,那位被捆绑双手的青云宗仙师腰间折扇一飞而出,把杖棍尽数斩断,最后从扇柄穿扇处闪出耀光,还没等陈留佳几人反应过来,就被震趴在地。

“别傻站着啊,那有凳子”孙策看着陈留佳,朝一旁的板凳努了努嘴。

陈留佳回过神,瞧了瞧板凳,和刚才在家里的板凳如出一辙,非要挑个不同的地方的话,这张板凳凳面有些陈旧,看样子经常与粗衣接触磨擦所导致。

注意到陈留佳的眼神,孙策恍然一笑,解释道:“不用看,你家里那个也是我做的,一式三个,你,我,还有隔壁院子里的臭小子。”

陈留佳悉言,抱拳微微弯腰朝孙策行了一礼,不为别的,为了自己独身一人在村里的娘亲。

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抵对门。

起身,陈留佳走到板凳前,正襟危坐,任由精缎官服垂在地面,陈留佳第一次细细打量面前躺椅之人,两肩扎实肉条,面色粗犷,浓眉下两只眼睛倒是宛如转珠,四处打量看着自己,陈留佳相信,如若面前这位名为孙策之人被苏丰驱逐出金印村的话,绝对会落草为匪。

“看啥呢,本大爷长得还不赖吧”孙策看着陈留佳同时发现其正在看着自己,随口说了一句。

其实孙策最讨厌的就是与这些做官做君子的人打交道,你说世间万法,为什么道法佛法礼法盛行,还不是面前这些君子书生以此作为个人成就,仗以大道理和一些所谓的不作为奉至真理箴言,特别是那些礼出法随自识清高的假君子,愣是把这些赤裸裸的当成了遮羞布。

如若没有这些所谓无为胜有为,非空即有亦空亦有狗屁道理,自己早在九阳山求来了蓬莱玉枝,也不会让邱机子这个老牛鼻子摆一道,想到这些,孙策脸色有些收敛,面容铁青。

察觉异样的陈留佳有些惊疑,难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当即出声问道:“孙大哥,我这冒昧前来,可有打扰?”

孙策回过神,抹了把脸,换成一张笑脸,看着陈留佳。

“没,好滴很”孙策故意拍了拍陈留佳的肩膀。

陈留佳本想继而问起今天相聊之事,猛然发现刚才隐隐作痛的胸口变得毫无痛感,一时间,陈留佳站起身,再次抱拳对向孙策。

“感谢孙仙师搭救之恩。”

已经从躺椅上坐起的孙策示意陈留佳坐下,稍安勿躁。

这种大惊小怪的动静倒是让孙策没由想起了方呈这个小家伙,不过倒也释然,仙法这种造化之术,有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没见。

待到陈留佳坐下,孙策有些好奇问道:“你这内伤怎么来的?”

其实孙策自己对青云县相知甚少,也不愿意去了解那么多,你说我一个都快登顶的上仙,没事去操心那些凡尘俗事,图哪般呢,金银财宝这种的身外之物孙策也看不上,真要是猎奇心起为了那些奇珍异宝,自己不用动手都有人拱手相送。

再或者,图美色吧…算了,没什么好图的。孙策不再去想这些,想的越多,事情更多。

听了孙策的提问,陈留佳想了想,还是把青云县这几天所遭遇之事告诉了孙策。至少先前一系列所发生的事情,让陈留佳觉得,面前这位魁梧汉子,不是自己的敌人。

听完陈留佳的叙述,孙策自方呈走后,第一次犯了愁。

“你确定,那个人是青云宗的二长老?”孙策有些疑惑,这假冒身份的仙师,太多了,他自己都干过。

“我也是只听他言,关于这话的准确性,确实有待考究。”陈留佳有些吃不准,当时来去太快,快的都没有问出什么。

孙策躺下身,两只手轻微摆动躺椅,让其摇动了起来。

想了想,孙策换了个角度问向陈留佳:“你们青云县肃清仙师一事,总不可能让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县官去吧。”

“好像,是的”陈留佳迟疑,随后点了点头。

“啧啧啧…”孙策脸上有些玩味,让一个凡人县官去和仙师掰手腕,但且说真是那青云宗所作所为,就凭青云子大乘初期修为的实力,哪个王朝不得收为门客,眼前这所谓八品县官,与其一对比,小孩子都知道哪个更重要,县官而已,多的是人来当。

“那州府那边有没有派给你几个仙师帮你”孙策又是一问。

“这个有”陈留佳面呈高光,当即回答道。

“说了什么修为了吗?”孙策刨根问底。

陈留佳在脑中追虑,回想起之前州府巡抚所托之言。

“说是安排五位仙师协助于我,其中两位化神期,三位元婴期。”

孙策听完没有应答,闭上眼睛自顾摇着摇椅。

陈留佳有些困惑,这孙仙师怎么哑口无言了,难道州府派来这几位仙师实力过于雄厚,把孙仙师怔住了?

“孙大哥…”陈留佳换了称谓,试图唤醒孙策。

“说,我在听”躺椅上传来声音。

“不知孙大哥觉得州府此次派人实力如何,鄙人不懂这仙师的实力划分”陈留佳应声询问。

“不如何…”

三字之语传进陈留佳耳内,顿时让陈留佳心生不安,陈留佳当即追问道:“这是为何?孙大哥何认为?”

躺椅上,孙策睁眼坐起身,看着面前的八品县官陈留佳,孙策拖声说道:“我认为吧…”

“嗯?”陈留佳等待着答案。

看着一脸认真的陈留佳,孙策又是拍了拍其肩膀。

“我认为你会死。”

听到这答案,陈留佳如遭雷劈,呆坐在板凳上。

孙策也不急,静心等待着陈留佳下次开口。

陈留佳到现在才明白,自己为何会平白无辜从一阶巡街衙役升到全城翘楚的县尉,又莫名其妙的接手这青云县,然后还要按着州府的意思彻查青云县内的仙师一事,说到底,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从一开始就准备投弃掉棋盘外。

陈留佳僵硬低头,看着身上华丽官服,双眼满是失落,面带苦笑,陈留佳乞求道:“孙大哥,我…我可有脱身之法。”

“也不是没有嘛,万一青云县内作歹仙师是些金丹元婴之辈,你也不是不能活”孙策替陈留佳想了个事情往好的发展趋势。

“孙大哥莫要说笑了…”陈留佳一时乐不起来,连脸上苦笑都收敛了起来。

孙策眨了眨双眼,轮到他似笑非笑道:“你想不想做这个官?”

“我…陈留佳不知道怎么回答,要是说不想,那是假的,大好前程放在眼前,哪个有为男子不想要,可是这官场的浑水,自己才淌过脚趾,就让现在的自己命悬一线,这要是再往以后,自己岂不是半步尘土半步黄土。

见着沉默不语的陈留佳,孙策撇了撇嘴,这人就是麻烦,思前想后的,到最后还没有个结果,考虑个锤子,干不就完了嘛…

“算了算了,您老慢慢想”孙策不耐烦的起了身,离开躺椅向屋内走去。

庭院内,陈留佳一人久坐于板凳上,看着红日逐渐西沉,陈留佳觉得时间过得好慢。犹记得自己刚去青云县的时候,只想着生活变得好,自己好不好,不在乎,也不知怎么了,现在生活好了,反倒越来越在意自己了。还真像这天边日,享受着它的灿烂,同样,也忍受着它的腐烂。

陈留佳不知道过了多久,站起身,拖着身子走向门外。

门外,苏丰看见陈大人出来,喜溢言表,待到陈大人走近,苏丰发现陈大人脸上明显带着苦涩。

“陈大人,别听孙策那混账的瞎叫,我这就进去把他数落一顿”苏丰说完,上前接住陈大人沉重的身躯踏出门槛,当即准备冲进院内找孙策数骂。

苏丰刚回头,面前赫然出现魁梧的胸扇,苏丰一抬头,看见是孙策,当即一拳砸出,苏丰没有练过拳脚架子,这一拳砸上去,相当于自损八百,但他还是得砸。

一拳砸中,苏丰吃痛的收回手,嘴上还不忘叽歪。

“你个匹夫,给陈大人说什么了,你看陈大人这神情,丢了魂一样。”

孙策眯了眯眼,没有正面回答苏丰。

“苏老爷,你这绣花拳脚不行啊,得让衙门里的杂役教教你。”

说罢,孙策一把推开准备还嘴的苏老爷,一把搭住前方的陈留佳,本是身高差不多的两人站在一起,一人麻衣一人官服,在这巷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孙大哥你这是?”陈留佳被孙策这一搭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孙策搭着陈留佳肩膀,看着身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带刀侍卫,叹了一口气。

“帮你呗,老大发令了…”

第三十二章 山徽

默默地将陈大人送出村口,苏老爷站在村口前,百思不得其解。

苏老爷费劲脑子都没想过,这孙策竟然敢搭在陈大人身上,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大人还不推脱,听完孙策说的话,陈大人瞬间像变了个人生龙活虎一般。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苏老爷当时人都看傻了,合着自己辛辛苦苦陪着半天还不抵这村夫一句话。

轻叹一口气,苏老爷觉得自己老了许多,或许这以后苏家的光景,也只能指望苏睿自己的造化了。

“儿啊,你可得争口气啊”孙老爷站在村口,幽怨叫天。

远在九阳山,正在毫无心思翻读书卷的苏睿没由打了一个喷嚏。

自从上次师父在自己面前大显神通以后,苏睿曾暗自立誓,一定要成为像师父这样背剑游四方的剑仙,不出剑则已,一出剑,摧天灭地谈不上,至少得像师父那样让老天爷变个脸。苏睿也问过师父,自己学成之后是不是就会如他那般,一剑万里沟壑,师父没有回答他这问题,只是让他在这九阳山内认真研读道法,说是这浑身修为,都在面前这书卷里。

可苏睿已经翻了一整天的书卷,这书上的字都快认识他了,苏睿还是没有瞅出个所以然,没有瞅出个神兵利器出来。

看的实在无聊,苏睿索性合住书册,走出屋外。

这九阳山与其说是山,不如叫做九阳观。这九阳山内里里外外全是像他师父那样头戴发冠,身穿道袍的道士,一开始苏睿还想打趣找几个道士问问这修仙窍门,可问来问去,就一句话。

“修仙之道为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不争,才为争。”

苏睿当时一听头都大了,什么争不争,这都什么鬼东西啊…

苏睿坐在台阶上,看着云上转来转去的白色飞鸟,苏睿盘算着这几天找些鸟食,抓一只养着,听道士说这鸟叫鹤,而且还通灵知人性,这不刚好适合当坐骑嘛!

苏睿盯着白鹤,怔怔出神,他已经想到了自己驾鹤持剑下山的光鲜画面。

“苏愣子!”

身旁,传来一声呼喊,苏睿回头,看见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道童。

这道是和自己同一个师门,也就比自己入门早两个时辰,愣是逼着自己喊他师兄,依苏睿自己的脾气,你说这不是扯淡嘛…

道童走到苏睿身旁,与其一起坐下。

“孔稳稳,你来做啥子。”苏睿喊起自己给他起的外号。

道童名为孔闻文,据说家里是书香门第,其家父与邱机子是故交,故而把孔闻文送来九阳山,一边学习道法一边修炼,因为孔闻文这个名字后两字谐音,苏睿觉得喊着憋嘴,索性给面前这个道童起了一个“孔稳稳”的外号,苏睿自己对这个神来之笔的外号叫着挺顺口的,人如其号,道童看着就是那种稳重憨厚的主儿。

“我叫孔闻文!而且!你要喊我师兄!”孔闻文声音洪亮,强调了一遍称谓。

“知道了,孔稳稳”苏睿翻了一个白眼。

孔闻文一听苏睿还喊自己稳稳,气的伸手就想打苏睿脑袋一巴掌,但手刚伸出,架不住自己骨子里的儒家思想,一时下不去手。

一时间,孔闻文哭了起来。

“卧槽!”

见此状,苏睿慌了阵脚,这不过说几句话,怎么就哭了,急忙接过孔闻文停在空中的手,放在膝盖上揉了揉,苏睿安慰道:“师兄,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个啥子嘛!”

“那你不许叫我稳稳!”孔闻文抽泣出声。

“行行行!我的好师兄!”苏睿急忙答应下来。

孔闻文止住抽泣,满是泪痕的脸上绽放笑脸,露出月牙般的皓齿。

苏睿彻底被自己这个小师兄打败了,松开放在自己膝腿上孔闻文的小手,苏睿抱着双臂,转头问道:“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噢对了”见到苏睿转移话题,孔闻文也不啰嗦,伸手掏进内怀,拿出一枚令牌。

伸出手,孔闻文将令牌递给苏睿,苏睿接过令牌,本以为是块宝贝,可到手一看,就一块木制短令,通体褐色,上面什么都没写。

“这破玩意,能干啥?”苏睿纳闷,这不就一块破木头嘛,自己砍块木头也能雕出来一模一样的。

孔闻文一笑,替自己这个苏师弟解答困惑:“才不是叻,这是师傅给的九阳山山徽,你把它捏碎,你就知道了。”

听完孔闻文的解答,苏睿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令牌,旋即也不做犹豫,手臂发力,一把捏住令牌,苏睿觉得,既然是师傅给的,那肯定有用。

木制令突牌遭巨力,宛若一块碎冰开始崩裂,最后,令牌化为一股热流,囤在苏睿手心。还没等苏睿感叹令牌的奇妙,手心热感消失不见,苏睿头顶上出现一颗金灿水晶,水晶中间嵌着九阳山三个大字,水晶旁,两只仙鹤就此盘旋。

“卧槽,这个赚大发了!”苏睿抬头看着头顶的九阳山山徽,连声称赞。

苏睿拜进九阳山以后才知道,这九阳山,可是天下第二仙门,自己的师傅,也就是九阳山的掌门邱机子,与那天下第一仙门真武观的观主斗法时,只差一招就赢了,苏睿不懂这一招是什么样的,但光听字面意思上,那可天下第一啊,就差一招就赢了,自己的师傅那肯定也是牛的不得了。所以,有了头上这山徽撑场子,以后要是出门了,看见不顺眼的,一亮山徽,顿时肯定是哗然一片!

“哇!快看是九阳山的弟子!”

“少侠盖世无双,更是九阳山的翘楚英才,我等佩服佩服!”

看着头顶上炫彩夺目的山徽,幻想中的苏睿不禁傻笑起来,如此法宝,咋不刚进门第一天就给呢。

“你别老亮着,看着晃眼”坐在身旁的孔闻文用手遮住眼睛,打断了苏睿的遐想。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快乐就完事了!”苏睿朝孔闻文挑了挑眉,满脸得意。

孔闻文听完苏睿言语,一脸嫌弃,干脆捂住了眼睛。

“怪不得喊你苏愣子,是楞楞的…”

——

待到夕阳西下青云山,方呈停止修炼,随着洗剑堂内众多仙师弟子陆续离开洗剑堂。

下山路上,走在方呈前列的几位的弟子有说有笑,议论着今天所学的下品仙法,听其所言,大家都对这基本的真气驭物胸有成竹。

方呈到最后,还是没能把碎石驭空三尺,对于这个结果,方呈也不气馁,二长老都亲自告诉自己了,仙法的施展成败终归是要依靠自己体内气府的真气来支撑,自己这刚踏入仙途,半斤八两都没有,更何况方呈自认为自己又不是什么修炼奇才,关于仙法修炼一事,循序渐进是必然的。

回到山腰屋内,因为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练习仙法,方呈身体有些疲惫,一头栽在了床上。以前还没接触修仙的时候,方呈觉得这仙师之辈,少的堪比凤毛麟角,自己长这么大也就见过那么几个,可是等自己切切实实拜进修仙门派以后,才发现这传说中仙师就像自己在金印村里每天捕上来的鱼,又沃且多。说到底,还是自己见识的少了。

以前,第一次见到父亲捕上的鱼时,年幼的方呈就对这从未见过的滑鳞之物充满了好奇,同样,看见东巷子里新立的石像,方呈也是暗自称叹。他这一位村里土生土长的少年人,没见过太多世面,有的,只是自己的稚嫩的认知,和金印村里的条条框框。

躺在床上的方呈,第一次对除了金印村外,自己还没有领略到没有见识到的新鲜事物充满了憧憬。

方呈有些昏昏欲睡,自己想这么多,真的不如睡一觉来的实在,明天后天的光景,怎么会是想想这么简单呢。

就在方呈闭眼准备睡去时,耳边传来‘唰唰’的细声,方呈没有回头去看,听动静,应该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刮擦到了床沿边上引出的声音。

一股凉意从方呈腿上传来,而且这凉意宛若活物,渐渐得向方呈腰间蠕动。

已经闭上双眼的方呈被这突发情况弄的急忙起身,以前在自己经常听村内人说有些山间蛇虫最喜欢在人睡着的时候爬行到身体上,待到爬到脖颈处,直接一口下去,杀死猎物。

方呈已经准备好蹬腿驱赶还未爬到身上的蛇虫,自己这才刚刚有点盼头,还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

待到方呈举目一看,不禁错愕,随即微出了一口气。

“我当是什么呢”方呈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莞尔笑道。

方呈腿上,趴着一条头鼓两包的壁虎。

方呈伸出手,接过壁虎让其顺利爬上手指,仔细盯着眼前这只有些时日不见的小家伙。

“你说你这,怎么越长越丑”看着壁虎头上两侧的凸起小角,方呈无奈的摇了摇头,如若自己现在是第一次见这只壁虎,方呈绝对不会分清眼前这只‘四不像’。

壁虎除了头部有些变化以外,体型明显粗了一圈,而且身上的鳞皮看起来也变得栩栩如生。

壁虎听见方呈的言语,张了张口,好似有些抗议。

看着壁虎还与自己做沟通,方呈傻笑,他倒是想问问眼前这只壁虎是如何追着自己从金印村到这青云宗里,要知道,他当时是被孙策夫妇两位飞送而来。

想了想,方呈还是放弃掉了自己内心这幼稚的想法,一只益虫罢了,怎么会懂人语,没准是像第一次所见那样,藏在了衣服内的某一处了呢。

将壁虎放在床头,方呈转身准备闭眼休息。

视线一扫,躺在床上的方呈看了看视线前方的瓦屋房梁。

怎么这屋里也有一只八脚螅。

第三十三章 如棋

按照青城子自己所想,无论如何,这个方呈都不可以试探,哪怕是青云县派到青云宗的奸细,用来刺探青云宗的内部情报的,那也要含着黄连,当个哑巴。再说了,两位实力修为远超于常人的上仙,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青云宗如此大费干戈挖空这些小心思嘛,显然,这是不可能的,真要是有异议冲突,对于他们而言,也就是抬手负面这么简单。所以,青城子对于自己小师弟透露关于方呈的一些消息态度决然。

青城子深知方呈对那位女上仙的重要性,他亲眼看见过。

青云殿内,青霄子来回渡步,手中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青城子看着眼步态蹒跚的青霄子,有些担虑。他这个师弟,心思太多,想的太周全,师傅收他们三人为徒,最后一人选青霄子,看中的就是他的心思,或者说是他的城府,青云宗自开宗以来,商榷是非结论的判断多数都是由青霄子来评断,也确实,这些思虑再三的定夺,或多或少给青云宗带来了远超预期的利益,但这种盲目的从容,有时候也会害祸不过。

世事无常,仙也是人修的,百密一疏。

青城子没有开口,他想等一个答复。

其实,这种事情,本身就没有结果。

青霄子好似有些乏了,站定双脚,垂头看着地面,背身捏着扇柄轻拍腿面。

“这地砖是多少银两一来着。”青霄子开了口,像是自问。

青城子注视着青霄子脚底,笑着回答道:“当时在青云县找的石匠,一开始非是找咱们要五两银子,让你上去一顿糖衣炮弹,最后三两卖给了咱们。”

想了想,青城子补充了一句,“当时还答应了让那石匠的儿子在咱们青云宗修仙,那石匠才愿意把这地砖扛上青云山。”

“说到底,还是有的赚…”青霄子不以为意,继续用扇面拍打着双腿。

青霄子在没认识师傅之前,日子过得不是很好。那时候家里中落,爹娘苦心孤诣,就出了他这么一个秀才,而且还是个穷秀才,好在青霄子颇识文断,寒窗苦读十几载中了状元,那时候,一介书生的青霄子听说自己高中皇榜,激动得彻夜难眠。

都说这中了状元,得意春风殿,荣光万户侯,一个人或者说整个家族都可以跟着这金榜题名的造诣发迹。可真等到青霄子正打算赴京受封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的被剔除了名额,知道发生这种荒唐事情的青霄子先是惊慌,旋即愤怒决然的去找官府理论,等到青霄子鼻青脸肿的被府中武役赶出门外,悲戚的青霄子躺在街上,那时候他才发现,那些壮气满怀的状元词,不过是些腌臜之词罢了,到头来,大梦一场,空欢喜。

那时候悲伤万分青霄子想过以死明志,正要吊梁寻短见时,青霄子面前云烟缭绕,出现了一位衣着朴实的老人,老人好言相劝,上前阻拦青霄子不要草草了结自己的大好年华,待到青霄子情绪稳定,老人给青霄子指了另一条路,修仙。

万念俱灰的青霄子只在奇闻志异上读过这些传说中的仙师修士,等机会真正到他耳边的时候,青霄子有些犹豫,他连个已经考上的状元都做不了,他不觉得自己是修仙之人。第一次听见有人拒绝自己的老人不禁莞尔,索性细心罗列出青霄子现在的处境和以后的发展,和讲究的人,全盘托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最后,青霄子拜了老人为师,不为别的,为的只是老人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推心置腹,视己如出。

其实,青霄子原本不叫青霄子,但自从拜了师傅修了仙,也就只有青霄子了。

榜上月,雨下肖。

“怎么突然想问这些?”青城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青霄子听完师兄言语,没有抬头,“我记得我前段时间去青云县的时候,这地砖涨到了八两。”

“师兄,你说…”青霄子语气推移,没由卖了个关子。

青城子侧耳等听。

“你说这方呈值不值八两银子”青霄子展扇于身前,抬头扶风而笑。

青城子听完心中一沉,最担心的还是出现了。

“师弟…我的提醒你”青城子婆妈开口。

“你师兄我也不是什么书上人,说不来那种特别拗口的言辞来反驳你,但你要明白,这方呈无论如何都与你所想象的大不一样,他存在青云宗的意义不像那石匠的儿子,前者可有可无,但这个方呈,他可是两位大乘后期修士送来的!”说到最后几个字,青城子明显语气加重。

“而且人家只是暂留于此,待到元婴以后还要离开青云宗的。”

“最主要的是…”反倒是青城子给青霄子卖了个实打实的关子。

青霄子正仔细担量着师兄的话语分量,听到还有重点,当即出声:“还请师兄明言。”

青城子作势微咳两声,腰杆都直了不少。

“那两位上仙其中一位许诺于我们青云宗了,只要这方呈能顺利在青云宗修成元婴,他会送我们一道堪比化神中期修为护山阵法。”青城子把那天方呈拜进青云宗时孙策把自己拉到一旁说的承诺说了出来。

“远远不止于此吧,师兄…”青霄子玩弄着扇面,无意说道。

“那肯定!”青城子突然一激动。

“那上仙还说了,只要这事儿处理到位,会给咱们师兄三人传授仙道学诣,你可知道的,这化神后期修为的仙道学诣,是何等珍重!”青城子说完都有些洋洋得意,有了这临摹学诣的机会,他的化神修为能精进不少,破阶都有可能。

后知后觉的青霄子停止手上动作,茫然点头,这小子原来这么值钱!可随即,青霄子有些面色矛盾,问了一句,“可我查过,这方呈可是与那青云县那个陈留佳同属一村,而且还是对门邻居。”

“唉…”青城子叹气,他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如若早知道的话,他还可以在方呈拜进青云宗之前在旁侧击旁敲,问问那两位上仙是否认识这青云县的新任县令。

“我有时间,去私下问问方呈”青城子笃定心思,这件事得从长计议,里面牵扯着青云宗与青云县的利益往来,如若真是两位上仙和这县令认识,青云宗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导致两位上仙对青云宗动容,他们也好亡羊补牢。

青霄子收起折扇,点了点头。

他在侯敏告知方呈背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这些,不过,青霄子最担心的反倒不是两位上仙的阻力,而是青云县和青云宗的生意关系。

青云宗每月都会运送一批强身锻体的丹药到青云县售卖,仗着仙师加持,丹药的售卖力度挺大,几乎是开市即罄。如此,售卖丹药本应是件双双欢喜的事情,但还是出了问题。

符华王朝对于药材赋税极高,似乎有意打压这一环节,阻断掉其他仙师宗门以此作为宗门收入。所谓上下错贯而策,长久下来,就有个别宗门私下与地方官员串通好,税收账簿上不记丹药入城一事,转为灰色交易,那些丹药所卖的其中一份子利润,也就变为私通官员囊中之财。

当然,青云县与青云宗这一山一县,也没有幸免,傍山吃山,傍县吃县。

本是两情相悦的青云县和青云宗,因为换了一任县令,变得背驰而行。青霄子当时下山询得此事时,恨不得当场掌杀这个陈留佳,但还是忍住了,一是念在青云县的官场求情,二是此人乃是谢璐知遇之人。其实,还有一点,这个陈留佳,现在还不能死。

青霄子也清楚陈留佳此人的行事作风高风亮节,是个好官,但青云城近期发生的整治事件,必须有个结局,有一个倾向于他们青云宗的结局。

想到这些,青霄子面无表情。

如若青云宗出面动手打杀掉陈留佳,刚好承了南莱州府的借刀杀人,这样一来青云县的舆论也就倒向了王朝那边,反倒是青云宗这个仙师门派成了土匪窝,招安与剿灭之间,就变成一道诏书这么简单。

但就算自己不去操作青云县的事件,南莱州府也还是会派人来解决青云县内的事情,逼着青云宗露头,然后名正言顺的增收各种税债,继而再借以陈留佳被杀之由攻以青云宗,巧取豪夺。

青云殿内,师兄弟二人默默无言。

——

南莱州府。

书房内,一位身穿亮华蟒服中年男子正在与一位头戴黑纱巾的老人下着围棋。

蟒服上,金纹四爪青蟒盘绣卧缝长袍之上,栩栩如生。

中年男子头戴赤玉侯冠,信手拈子。

“曹学士,你说我这第一百七十八手,是镇好呢。”

言罢,中年男子欲要落子在棋盘之上,但距离棋盘有一寸之高时,却又举子不动。

“还是断呢…”中年男子好像有些犹豫。

被唤为曹学士的老人没有抬眼,微低目光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隐晦道:“回侯王,是镇是断,这局都赢了。”

中年男子闻言略笑,落子。

第三十四章 情愫

隔日清晨。

太阳刚刚升上山头,被鲜红的朝霞掩映着,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像无数条巨龙喷吐着紫金色的瀑布,已经早早起床的方呈站在屋门外,欣赏着眼前洗剑峰上的山云接融。

方呈以前还在村里时,听戴婶说过这种奇特绚丽的现象,说是称为‘紫气东来’。那时候,只听字面意思,好奇满满的方呈每次去往河边收网捕鱼时,没少抬头看看金印村上空,可是不论方呈左瞅右瞅,也没看出东边有什么奇怪的气体过来,反倒是这朦朦胧胧的天空,随着方呈的注视渐渐变得明澈。

现在再看眼前的气纳万象的金紫氤氲,方呈有些傻笑。

或许,面前这‘紫气东来’的天边异色每天都有在发生。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处境太低了,那时候是在山下看,看不见,所以觉得好奇,现在在山上看,方呈突然觉得,也就那么一回事,看着好看罢了。

大饱眼福的方呈踢了踢脚,关上屋门去往山脚下的聚气台。

通过上次去往聚气台的路线记忆,这次的方呈轻车熟路,等他到达聚气台时,白砖所铺的地面上只有零星几人在此修炼。

随意找个位置,方呈盘腿坐下,悉听着飞瀑击潭的水杂声,方呈闭合双眼,潜心贯注开始了修炼。

随着方呈沉稳的吐纳,方呈身体附近的天地灵气散发着微弱芒光,围拢靠近方呈。最后,灵气鱼贯而入,顺着方呈一吞一吸进入到气府之中,气府内的星河有了新颖的灵气汇入,愈发光亮起来。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一会儿,闭眼的方呈再一次感受不到气府内灵气的汇入。

不想去理会这变故的方呈心中无奈,这是闹哪样嘛…不用自己探查储物戒指,这灵气肯定又跑到戒指里去了,如若有机会,方呈觉得自己必须要去问问孙大哥关于这戒指的详细用法,就目前而言,这枚看似铜素无华的戒指,可远远不止储放物体,温养心神这么简单。

无可奈何的方呈索性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继续开始修炼。

随着天色泛白,聚气台上陆陆续续赶来众多弟子,一同加入了吸取灵气的队列,一时间聚气台长宛若星图,芒光忽左忽右,百家齐璨。

符小宝来到聚气台后,一眼就看见正在闭眼修炼的方呈。

不急不慢地走到方呈身旁,符小宝盘腿坐下,还没有突破任督二脉的少女也不急着修炼,反倒歪头托腮注视着眼前与自己同岁的少年。

符小宝以前在家里时,很少有人愿意和自己说话,或者说,是她自己不愿意和别人说话。倒不是说符小宝自己性格孤僻寡言,实在是符小宝身边的人所说的每句言语或多或少都带着刻意,好的,坏的,奉承的,反驳的,一直宁耐相伴着符小宝。

久而久之,符小宝认为,与其听那些奴才与官宦的废话,还不如听两声鸟叫来的清净。

为此,符小宝自己决定进了这青云宗修炼,因为自身家族仙法的缘故,符小宝还不能随意突破成为仙师。不过也因此,一个不能突破的废柴女子竟然能力撼炼气期仙师,而且身上还有着超乎常人理解的不同,这让众多洗剑峰弟子对她都有些疏远,蔑视与否,更多的还是忌惮。

对于这些,符小宝不以为然,她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个正在修炼的少年。

符小宝也曾派人打听少年的来历,但消息到宗主亲戚这一环后无从查起了,符小宝不觉得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方呈,是那青城子的远朋戚属,或许像自己拜进这青云宗那样,随意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掩盖,其真正的面目,肯定另有来头。

要知道,这孩子是宗主站在山门外等了三天才接上青云宗的,虽说符小宝自己身世显赫,可也没有这等待遇。

正在闭目修炼的方呈微耸双肩,准备停下歇息。

刚一睁眼,方呈看见符小宝正举着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符小宝见方呈睁开双眼,双眸微眨,似涣秋水。

“你干啥!”方呈被符小宝这一逗眼弄得浑身颤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见方呈有些受到惊吓,符小宝干脆托腮于怀,直视方呈,好似在欣赏一副美丽的画图。

方呈本以为自己一声惊问,符小宝会就此停下目光,可怎么想都没想到,眼前的女孩反倒变本加厉了起来。

方呈伸出五指盖在脸上,他终于知道这感觉是你为什么这么熟悉了,前几日在洗剑堂的时候,自己也这么被五长老这么注视过。

捂住鼻子以上,露出一张嘴的方呈有些羞恼,快言对着身前说道:“你是不是有病!非礼勿视懂不懂!”

符小宝也不生气,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眼睛长在自己身上,自己想看哪看哪。

说完话的方呈缓了一会,分开脸上盖住眼睛都手指,透过指缝看了看当下情况,看着符小宝还在继续盯着自己,方呈索性拿下捂住脸的手,与其四目相对。

反正自己又不亏欠对方什么,自己干啥子要捂着眼睛害羞。

见此情景的符小宝没由一乐。

放下托腮的双手,符小宝转了转润亮的眼睛,面开笑颜对着方呈说道:“你昨天走后我又托人寄了些红枣酥来青云宗,应该明后两日就会到,有时间的话,去我那里做客!”

方呈听完符小宝的言语,舔了舔嘴。

旋即方呈面色有些难堪,好似心里在做挣扎。

“怎么?难道上次吃的太多,不想吃了?”看见方呈面容变化,符小宝有些疑惑,这么快就吃腻歪了?不是说上次说还没尝出来是什么味儿嘛。

“也不是…就是这次再去吃你的,有些难为情”方呈憨憨地挠了挠头,上次去符小宝住的地方,之所以那么胡吃海塞,是因为占着符小宝有伤于自己,算是亏欠的,最后符小宝还送了自己一块免死金牌。可是这次再去的话,就不一样了,方呈觉得自己挺不好意思的。

符小宝想了想,明白其中深意,当即将垂在腿前的玉手轻挥,落在了方呈肩膀上。

”甭客气!我家里什么不多,就这红枣酥管够!”符小宝拍了拍肩膀,诚挚邀请面前的少年。

方呈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对方话都说到这了,自己再推推拖拖的,也太没抬举了。再说了,那一品红枣酥,是真的好吃!

见方呈答应下来,符小宝心里甚是满意,正准备将其芊细手臂收回时,发现方呈肩膀以下胸口处有些小幅度颤动。

“这是什么?”

说完,有些好奇的符小宝挪开五指,按在了方呈胸口上。

“卧槽!符小宝你干啥子!”被符小宝这一按压,方呈瞬间跳站了起来。

身旁几位正在修炼的弟子被方呈这一声吼叫弄得有些神情不悦,瞪了站立不动的方呈一眼。

方呈怯怯抬手,赔了个不是,当即又缓缓坐了下来,不过明显位置上要距离刚才所坐的地方远上几寸。

“你摸啥呢”方呈小声对着符小宝嘟囔。

早已收回纤手的符小宝撇嘴,一个男的,还怕被女人摸了。

“你那怀里,藏着什么,怎么还会动?”符小宝朝方呈胸口处努了努嘴。

“你说这?”

方呈顺着符小宝目光,伸手进怀。

符小宝看见方呈从怀里抓出来的是一只壁虎,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一些奇宠稀兽,就比如她自己,在家里养了一只飞禽,形状像鸟一样,头上有花纹,白色的喙红色的脚,听自己爷爷说,这飞禽名字叫“精卫”。

方呈将壁虎抓出时,壁虎也不急动,任由方呈捏着自己,最后,壁虎四肢着地,被方呈放在肩头上。

壁虎转了转脑袋,瞪着两只眼珠看着眼前的符小宝,嘶吐信舌,好似发现猎物。

“你没事揣一只壁虎在身上作甚?身上有虫子?”符小宝奇怪,这种生物一般都栖于屋檐,墙缝之间,遇见人立马跑的飞快,怎么眼前这只壁虎,反倒不惧这些?

方呈挠了挠头,这问题他也有些费解。以前还好,壁虎从不缠着自己,每次歇息都趴在手中戒指所化的木方柜台上,可自从这戒指被自己炼化在体内后,壁虎就转换了自己为目标,昨天晚上睡觉这壁虎愣是趴在自己肚皮上趴了一晚上。

一时间,方呈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方呈没有回答,符小宝忍不住探出头仔细瞅了瞅眼前这只不怕生的长虫。

壁虎见符小宝越靠越近,两只眼珠逐渐微眯,四爪擎住方呈肩膀,蓄势待发。

下一秒,一条手按在了符小宝靠近的小脑袋上。

“方呈!你好大胆子知道你按的是谁脑袋嘛!!”符小宝急忙缩身往后撤,挣脱掉方呈的五指山,

端坐正身姿,符小宝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而且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身后颈间。

从小到大,符小宝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用手盖住脸,而且还是个男的,一想到这些,符小宝觉得脸上更烫了。

一脸冷漠的方呈看着符小宝娇嗔绯红的脸,不为所动,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姑娘,请自重。”

第三十五章 金丹客

符小宝先是一怔,随即粉拳相握挥出,重重的一拳敲向方呈的脑袋上。

突遭如此变故的方呈还没反应过来,准备侧手去挡,顿时口目紧闭,脸上露出苦痛之色。

方呈的小脑袋结结实实地挨了符小宝一拳,吃痛的方呈伸手捂住头,睁眼看着面前有些嗔怒的少女,方呈是既纳闷又生气。

干啥啊这!你说你一个女的没啥事往别人身上凑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嘛,咱俩才认识第几天,我出手制止你这犯错行为也是理所应当的啊!再说还有,上来二话不说先打自己一拳,这跟谁学的?打就打吧还下手这么重,属秤砣的?

已经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的方呈微喘一口气,正准备说出口与符小宝理论理论,分清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料面前动手之人却早已先声夺口起来。

“本郡…本姑娘是在看你的壁虎!什么自重七七八八的,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还有,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盖我脸,合适吗!过分吗!这要是在我那,我非给你…!”说到最后,符小宝咬牙切齿,恨恨地瞪了方呈一眼。

听完符小宝的说的话,方呈一脸吃瘪,怪不得孙大哥这么怕孙嫂,当真是天下女人如出一家啊。

“我还以为那啥呢,哈哈,符姑娘别介意!”方呈缓了缓情绪,脸上挤出一张笑脸,可随即就发现了自己这话说得不对,自己也没想啊!

“啥玩意!”符小宝一听方呈的回答,本来随着刚才几句话烟消云散的怒气顿时如燎枯草,瞬间涌上心头。

“好你个方呈你还真敢想!!”眼里闪着无法遏止住的怒火,符小宝又是一拳挥出,准备教训面前的登徒子。

早已经有所预料的方呈生无可恋,自己何德何能还要再挨一拳啊!方呈急忙出掌,握住了符小宝的手腕。

符小宝见状,扭动着手腕,发现方呈的手掌如同磁石一般牢牢握住自己的手腕,不论自己怎么用力,手腕始终牢牢吸在方呈手里。

发现无法挣脱,符小宝双眼锋如冷月,如下勒令,“方呈,你给我松手!”

方呈心中不以为意,这他哪能松,松了手自己就得挨打,就为这点小事情,自己犯得着让头上左右两开花吗!

其实方呈在握向符小宝手腕时故意使用了炼气修为,确保自己能牢固的抓住敲向自己的拳头,免受其害。

见方呈不回答自己,符小宝放缓呼吸,细声又重复了一遍,“你松不松。”

“松可以!不能打我!”方呈有恃无恐,提了条件。

符小宝露出皓白牙齿干笑,那整齐的齿唇之间粉舌微吐,好似在下达最后通令,“不松是吧…”

方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方呈出言弥补,方呈感觉握住符小宝的手如捏倒刺,刺心痛感瞬间遍布全身,方呈仓促撤回手一看,手掌表面肌肤已经烧焦损裂,零散的火星子在起卷的肌肤上闪着红光。

“卧槽!”方呈急忙甩手迎风,生怕这火星子燃了起来,好在只是焦了点肌肤外层,没有伤到肉里,要不是怕不合情理乱了规矩,方呈现在就想跑到潭边把手泡在水里降降温。

方呈一边甩着手一边一脸古怪看着符小宝,像是白天见了鬼。自己好歹也算是炼气仙师了,凝气驭物虽然还不会,但是基本的聚气控力还是懂得的,自己怎么会被眼前这一个还没突破仙师门槛的女孩给伤了去?

瞧见方呈正思索地看着自己,符小宝不犹豫,没有束缚的拳头直敲而下,落在了方呈的脑袋上。

“符小宝!我尼玛!哎呦!”方呈一边甩手,一边用另一只手左右捂头。

“让你还乱想,下次我就不是拿手了,本姑奶奶可上脚了!”达到目的,符小宝哼哼两声,心情格外舒畅。

相比安逸自得的少女,少年方呈可就惨到没边儿,一边摇着微微发痛的手,一边揉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符小宝瞧见方呈这般手忙脚乱,奇怪好玩的的模样,不禁眉角含笑,本是红晕未散的小脸蛋上,不知觉间又泛出红光。

管你方呈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头而已。

——

青云县陈府,书房内。

桌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其边,设着斗大的一个官窑花瓷,插着满满的一囊露水儿的兰花。

孙策翘着二郎腿,眼睛抬高四处打量。

“你们这做官的是不一样啊,文绉绉的,不说我还以为来到啥师传圣地了呢”孙策看着桌案前,撇了撇嘴。

书桌前立着一面屏墙,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烟雨图”,左右两边还专门立了墨迹字联。

“孙大哥莫要说这些堂皇之言了,小弟实在是愧怍不已”陈留佳面色拘谨,站在木椅旁。

“行了行了,也不全是针对你”孙策闻言挥了挥手,双腿立地起身离开书桌。

孙策自己是不太愿意来到青云县,虽然这地儿敞亮,人也多,但自己肯定是咋住都不会习惯的,金窝银窝,肯定不如自己的狗窝嘛。

也不愿意来帮衬这青云县县官,别人的生死之间与他何干,自己又不是欠着这人恩情,试问什么样的大架子能让他来帮忙。关于这青云县的浑水,自己来这一趟,不是明显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

所以孙策自己也想得明白,自己这趟来青云县,就两个目的。

这第一呢,也是自己媳妇交代的,让自己没事多盯着方呈,万一出现什么特殊情况,自己也好有个照应。这其二嘛,权当自己来吃喝玩乐了,顺便只要这陈留佳不死就行了,至于官丢不丢,青云县里死多少仙师,自己不操心这些。

其实在来的路上,孙策也问过陈留佳,关于这青云县整治一事什么时候开始,听这陈大人的意思,是要等着州府所派之人到达青云县之后再执行整治,说是争取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听完这些的没由孙策掏了掏耳,还一网打尽,真等人来了,是一网打心里“净”了,估计还得卸磨杀驴呢…关于这些讽话孙策也就在自己心里想想,没有对陈留佳说,不说没用,说了更没用。

不说,自己一人清净,反正这陈留佳也死不了,给它十个胆,这南莱州府也不可能为了这一个小小青云县派个大乘后期修士过来坐镇,也不想想,符华王朝才几个大乘上仙嘛,估计都忙着寻长生证仙道呢,谁会和自己这样一样无所事事来玩这过家家。

说了吧,就陈留佳这半吊子官衔,还是个凡人身躯,能干啥?打架斗法又不会,除了参本子还是参本子,一个小小八品县官,还是刚上任的,就去参四品州府的本子,脑子让驴踢了?

就算是真递上去了,那符老头子会信?信你个大头鬼信!到头来不还是得我自己想办法。

想到这些,孙策不由得意,这修为高是得劲儿啊,啥麻烦事在心坎里过不去了,自己一脚就踢过去了。

站在屏墙前,看着居中挂在墙上“烟雨图”,孙策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陈留佳望着背对自己的孙策,脸上眉目紧锁,踌躇不决。

陈留佳一直有句话想问,但不知道合不合适。

“说吧,再拧巴拧巴就挤一块去了”孙策没回头,只顾着欣赏面前图中的烟雨庭楼。

陈留佳闻言欣喜,双手拘礼,态度诚恳,“不知孙大哥,现在是何等修为?”

“你说修为啊…”孙策略微出神。

“还请孙大哥如数告知,我也好知悉而做”陈留佳静候回答。

孙策想了想,转身看向陈留佳。

“陈老弟,你这话里有话啊…”

“孙大哥误会了,在下只是想知晓大哥修为,好为大哥您安排合适的内事,这样也省去不少麻烦”陈留佳惶恐,仓促应答。

“那就金丹吧…结为金丹客,方是修仙人嘛”孙策随意糊弄了一句。

其实他知道陈留佳刚才的话都是客套,还有些重要话没说出口,不过也没关系,你心换我心,你语彼我言嘛。

听到答案的陈留佳道了声谢,与孙策寒暄几句后,就借事走出了书房。

走过书房,来到内堂,陈留佳令人传来一位官员。

没过一盏,一位年长的官员来到内堂。

官员躬身行起揖礼,静候面前陈大人开口。

陈留佳据悉,这位官员主职负责青云县驿站书信往来,还有收集县内家族势力各种情报,关于事务认知方面,应该胜于常人。

看着行完揖礼已经起身的官员,陈留佳问道:“常叔,喊您前来,是有个问题想咨询下您老。”

“陈大人,但说无妨,常某无不知而不晓”常官员抬起头,标准的国字脸,一双浊眼注视着面前的陈留佳。

“不知常叔可知,这金丹修士,是何修为?”陈留佳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陈留佳在书房里不敢问孙策,如若这修为低了,自己这等同于揭人短,依孙策那脾性,肯定会给自己着急犯冲,若是高了,倒也挺好,自己这次青云县整治,少说得有七八成的把握。

还有就是,孙策说过自己可能会死在青云县,陈留佳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常官员微皱眉头,想了想,待到眉头舒展,恭声回复,“陈大人,这金丹修士,不上不下,居中。”

“居中…”陈留佳听到结果后,眉宇之间思虑不断。

……

书房内,孙策好似在“烟雨图”上看到了些乐点,魁朗的脸上露出嗤笑。

偏过头,瞅了眼“烟雨图”两边的墨迹字联,一身山野村夫打扮的孙策张了张嘴。

“这文人墨士的学问就是不一样啊,是看不懂…”

双手摆在身后,孙策迈着外八大步,踏出书房,都说这城里套路深,他准备去青云县街上逛逛。

书房内,置无一人。

字联上,墨字肆妄,写满纸联。

烟霞闲骨格,

泉石野生涯。

第三十六章 昏死

方呈现在很难受,倒不是因为自己挨了两拳疼的难受,实则是心里憋屈的慌。

自己大清早,一个人,一没干偷鸡摸狗的事,二没说些糟心粗声之语,利索爽快来到这聚气台修炼,气府修为还没精进一寸呢,一睁眼,面前倒是出现一个女子,然后,这女子话还没说两句,就往自己身上蹭,自己出手制止不成,反倒还挨顿打!

“???我出门犯水逆了?!”方呈扣心自问。

方呈以前不相信这个,关于五行八卦诸如此类的风水之说,方呈都不相信。他觉得这些不过是那些游街神棍行骗的江湖伎俩,上来先杂七碎八灌输些大道理或者小心机给你,再施一两个障眼法让你以为神仙显迹,接着就说阁下印堂发黑,要遭血光之难,让半懵半懂的被骗者乖乖拿钱消灾。

如此反复,江湖套路,屡试不爽。

方呈独自陷入沉思,难道自己真是着了某个邪道了?

坐在方呈对面的符小宝看见方呈怔怔出神,嗤笑一声,伸出手在方呈面前晃了晃。

“憨憨,打傻了??”符小宝舞动着灵活的五指,手臂微抬,故意向胸口上游走去。

本是憋屈的方呈一见这架势,瞬间出手,双手紧紧抱住符小宝的手腕。

“我尼玛,还来!”方呈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刚才有些破皮烧焦的手,因为自己抓力过大,挤压在一起隐隐作痛。

方呈锁眉闭齿,这要是再松了,保不准得三开花,可是,自己不松的话,万一又烧自己咋办…

生无可恋的方呈心里产生一股凉意,果然这能修仙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当然,自己除外。

“不揍你,松手吧”相比刚才的言语,符小宝这次说话明显柔和了许多。

方呈半信半疑,思虑一会儿,索性撒开双手抱臂在前,紧闭着双眼,脑袋似乎有意的像前歪了歪。

见方呈这认命一般的模样,符小宝有些哭笑不得,怎么面前这少年如此单纯,难道其父母将他送上山之前没教过一些与人相处之道?再不济,家长里短这些东西从小就能耳习目染,变通一下不就是眼前这些小事了嘛。

符小宝收回稚手,挽住丝发挟在耳后,笑容可掬。

“问你个问题”符小宝开口,跳开了这件可有可无的小事。

说罢,符小宝偏过头,看了眼一直眯着眼珠盯着自己的壁虎。一开始符小宝确实没仔细看这只长虫,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壁虎,等到刚才近距离仔细一看,她才发现,这长虫头上两端,鼓起了一对犄角,而且,这长虫身上那栩栩泛泽的鳞片,可不是一只普通壁虎会生长的东西。

方呈见符小宝不再刁难自己,暗松一口气。

“说吧,啥事”方呈咳了一声,腰板微微挺直。

将方呈这一连贯动作映入眼帘的符小宝不禁啧了啧嘴,这么不计前嫌的嘛。

符小宝选择性忽略掉了方呈的莫名硬气,继续说道:“你这小宠物,哪里来的?”

“你说它啊”方呈扭头看着微眯眼珠的壁虎,伸手摸了摸其垮扁的小脑袋,被方呈抚摸的壁虎本是微眯的眼珠完全闭住,好似是在享受。

“以前在河里捕鱼的时候捡到的,这小东西和我挺有缘的,索性就留着收养了,也挺好,放在家里直接不用操心的,到点自己回来”方呈说得字如珠玑,像是在向符小宝介绍自己的一位新朋友。

“捕鱼?你家里以渔业为生嘛?”符小宝随口问了一句,双眼又看向了壁虎。

感受到符小宝投来的目光,壁虎这次没有睁眼,反倒是尾巴在空中四处摆动,好像在画些什么。

“村里附近有条河,可不就是靠啥吃啥嘛”方呈腾出抚摸壁虎的手,挠了挠自己的头,打了个哈哈。

“哦哦…”符小宝敷衍应答,她不想在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上再多讨论。

盘算了一下心思,符小宝脱口而出,“考不考虑,把这只壁虎卖给我?”

话刚落地,本是泛吐鱼白的天空瞬间黑云压境,聚气台内狂风四起,外围竹林里枝叶纷飞飘落在聚气台上。

众多弟子见如此阵仗,急忙掠起身姿,惊慌失措的看着四周。

“这是咋了?!要下雨了嘛!”

“大早上的下毛线雨,肯定是又有谁攻山门了!”

“卧槽,这也是仙法吗…”

坐在方呈有点懵,这是咋了这?早上出门时不还是好好的“紫气东来”,现在咋就“黑不隆冬”了。

老天爷熄灯了?

相比茫然的方呈和众多弟子的慌乱,符小宝淡定了许多,只是抬了头看了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符小宝自己经常见识这种变化天地的仙法,听自己爷爷说,这类仙法基本上都是属于三品仙法之中据位为上品的杀伐仙法。其术法,声势浩大,同样,威力也惊人。

符小宝转回头,撇了撇嘴,反正也不是找自己的,再说了,这青云宗的天塌下来了,有青云宗的人来补,关自己什么事。

缓了缓心思,符小宝叫了一声正在茫然望天的方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方呈,考虑考虑,把那…”

还没等符小宝把话说完,突然间,天空闪光,但转眼间又恢复了黑暗,紧接着,本是沉谧死寂的黑云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声响,伴随着声响黑云之中爆发出一道雷弧,那道闪亮的雷弧像一把利剑,划破天空,从云间一路奔下,直向符小宝而去。

“郡主,快离开此地!”竹林里霎时掠出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更是扔出一把银制链伞,链伞飞到符小宝头上自行撑开,把符小宝罩在了伞下。

好似有人远程操法,见到有人保护,本是奔袭的雷弧骤然加速,瞬间劈中了符小宝头上的链伞,整支链伞摇摇欲晃,银甲包裹的伞面已经开始寸崩破裂,显然下一秒就炸裂开来。

见到如此情况的护主二人急行狂奔,力图赶在链伞炸裂之前把郡主掠走,可为时已晚,风驰电擎间,链伞彻底支撑不住,分崩炸裂变成碎片落在聚气台四周。

没有了链伞保护,怔怔的看着面前亮如白昼的电弧,符小宝面露绝望,就连自己爷爷给的“锁清秋”都扛不住这擎雷,那么自己就是真的,真的活不了了。

“可我什么都还没开始呢…”像是低喃,符小宝渐渐闭上双眼。

下一秒。

闭上双眼的符小宝只觉得重物压身,顺势倒向地面。自己身上倒是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撕痛感,反倒耳边传来了一声沉闷的低吟。

符小宝觉得不对劲,微睁一眼。

眼前,一名面色霜白的少年昏死过去,嘴角溢血,两眼自然垂闭,眉宇之间紧缩的皱纹印子标注了少年清醒前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方呈!!”符小宝瞪大眼珠,失声大呼。

符小宝从未想到自己面前这位才上山几日的少年会舍身救自己,会为自己抗下如此惊人的仙法,手撑地面,符小宝急忙退身坐起,不顾方呈后背上的血肉模糊,将其放在自己膝前。

“方呈!方呈!”符小宝双眼通红,手上则是用力拍打着方呈白皙的脸颊。

“方呈!!你醒醒啊!”符小宝已经泪霜满面,使劲摇着已经毫无气息的方呈,她知道这等上品杀伐仙法击中在普通炼气仙师身上,绝对是必死无疑,但她坚信,方呈不是普通仙师,他是宗主亲自等候护上山之人,他不可能死,他肯定有护身法宝,比“锁清秋”更厉害的护身法宝。

护主二人此时已经来到了符小宝身旁架起警戒,御防这幕后大能仙师还有后手,在他们心里,只要郡主不死,就乃万幸。

聚气台内众多洗剑峰弟子见出了人命,有些胆小的第一次见这情况直接吓破胆子瘫坐在地,扶都扶不起来,有几位明事理的急忙跑出聚气台去找师姐师哥禀报这突发情况,更多的,都是在远处议论纷纷。

“你看这傻小子,不是找他的自己贴身上去扛,我都闻到肉味了。”

“啧啧啧,英雄救美奈何英雄气短。”

“唉,好歹是一条人命,消停点…”

“咋滴,老子就愿意说!”其中一位筑基后期弟子颇为自得,老神在在的说道。



已经停止试图摇醒方呈的符小宝双眼低落,任由泪珠滴落在地,和地上的血水混在一起,

将还有些余温的少年抱入在怀,符小宝仰头向天,彻底失声痛哭。

“真是可怜人哭可怜人,你说这雷咋没两个都劈死,这多好玩”那位筑基后期弟子歪头,小声说给身旁另一位弟子。

另一位弟子听后只是摇了摇头,面无表情。

听到这筑基弟子的幸灾乐祸,符小宝哭声戛然而止。

紧紧抱住怀里少年,符小宝满是泪水婆娑的双眼如看死物,看着这位筑基弟子。

伸出手,符小宝单指遥指还在幸灾乐祸的筑基弟子,唇齿微动,如下圣谕。

“此人,当杀!”

护卫其中一人身形闪动,已经一拳轰杀向筑基弟子。

筑基弟子想跑,但是自己身子如束天地动弹不得,只能满脸恐惶,看着死亡渐渐逼近。

“铛…”

一把细剑飞插于地,拦在护卫身前,带着湮灭的拳意击在了细剑剑刃上,震鸣之声响彻聚气台。

身穿缕金百蝶穿花红袍的女子缓落于剑前。

拔起细剑,女子挥剑御气,两弯柳叶吊梢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轻启笑也闻。

“符郡主,按照本宗规矩,禁止同门斗殴,更不能,伤及其命。”

看着眼前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丽仙的红衣女子,符小宝拢紧怀中渐渐冰凉的少年,唇齿弹舌,轻声正言。

“谢璐,我告诉你”

“我们符家的规矩。”

“言出,既必行!”

第三十七章 五鬼搬运

一语既出。

符小宝身旁,刚才在竹林里掷出链伞的护卫徒手虚握,手掌之中赫然唤出一把鎏金龙纹大弓,护卫双指缓缓拉动弓弦,待到龙纹大弓拉如满月,弓柄上绽放出一股金缕淬光,横搭在弦柄之间。

粹光形似箭矢,直指谢璐。

谢璐见此,眼神微眯,本是莞笑如靥的神情渐渐凝聚。

谢璐自己有十成把握能在箭矢射出之时躲闪避让掉,但若要护住身后这筑基弟子,自己可就要硬抗此次攻击。瞧这大弓外形,肯定是符家专门为符小宝此次出门历练准备的杀伐之器,而且,这弓现在由一位化神期修士亲自拉弓,其威力不能小觑。

谢璐双眸微转,在身前两位虎视眈眈的护卫身上游离不定。

聚气台内,剑拔弩张。

“哈哈,符郡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伤了和气就不好了”一声朗笑自空中传来。

符小宝和谢璐二人应声抬头,聚气台上空,青城子抚须踏空而来,其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青霄子。

青城子今日刚到青云峰前,就察觉到洗剑峰的天地异动,担心有人试图攻打宗门,青城子急忙以气化音传唤师弟,与其一同赴往洗剑峰,等赶到洗剑峰一问峰内弟子,才知道聚气台内出了人命。

等两人仓促来到了聚气台,场上已是千钧一发的局面。

青城子二人速落在谢璐身旁,青城子拱手踏前一步,拦住了两位护卫的视线。

“符小宝,如真有这动兵器的要事,还请去青云殿内款坐一叙,在这仙师证道之地动武,不宜仙师风范”还未等青城子站定,青霄子的呛词之语已然说出。

“杂修受死!”

还未等符小宝回话,临近青城子三人的化神期护卫身形暴起,一拳攻向青城子身后的青霄子。

如此大不敬之言,理应当诛!

青霄子双眼一横,腰间折扇御空直袭而出,冲向护卫,折扇展开,扇面上纷飞出幽蓝锋刃。

“都给我住手!”青城子一声怒喝,双掌左右发力,震退拳意和锋刃。

出拳护卫身形受力,退回到符小宝身旁,两拳未果的他咬牙气愤,五指紧握,手中出现一把单环阔刀。

另一位拉弓护卫双指摇摇欲坠,只等身旁郡主一言。

青城子扭头瞪了一眼收回折扇自顾摇晃的青霄子,早知道这情况他就不带师弟过来了,不求息事宁人,也别火上浇油啊!

青霄子仿若没有看到青城子一样,不以为然,反正迟早要和符华王朝翻脸,早晚都一样。

“符郡主,在下师弟言语愚昧,还望见谅”青城子赔笑道。

“您看这眼下当务之急,肯定是要先尝试救助您怀中遇险弟子,这种事情万不可耽搁啊!”

“一分一秒,事情都有转变之机!”

青城子苦口婆心,示意符小宝眼下的轻重缓急。

符小宝好似被说穿心中软肋,顿时气力全无,低头看着埋入怀中的少年,符小宝欲哭无泪。

“上品仙法啊!拿什么救啊!!”

符小宝抽出环抱少年的一只手,轻抚着其有些冰凉的脸颊,本是埋入符小宝胸前的少年,渐渐露出真容。

“万事皆有转机,符…”青城子安慰笑道,顺着符小宝的手臂动作看去。

瞬间,青城子如遭雷劈!

“方呈!!!”

惊惶的青城子闪身微步,出现在了符小宝身旁。

警戒的护卫眼见青城子如此逼近郡主,手中龙纹大弓侧移,对准青城子。

青城子哪管得了这么多,他怎么想都没想到这躺在符小宝怀中的少年,竟然是两位上仙亲自送上山的方呈,这要是让两位上仙知晓方呈身死之事,这青云宗还活个屁啊…

“快!快请师兄!”青城子看着面色苍白的方呈,高呼之声响彻聚气台。

本是摇晃折扇的青霄子一听师兄喊出“方呈”二字就知大事不妙,还未等青城子下达命令,早已拿出青云玉佩,一把捏碎。

持剑在手的谢璐也傻了,这青云宗弟子百千好几,死谁都不能死眼前的方呈啊!

青城子双指捏合,指缝之间一股紫色真气迸发而出,直射进入方呈胸前。待到探查到方呈体内气府完整后,青城子微松一口气。

还好,只要气府还在,就有得救。

“师兄来了没啊!”青城子扭头吼道,他恨不得抱起方呈就往青云宗后山跑。

两位护卫看着神色焦急的青城子,不禁错愕,这郡主怀中的弟子有那么重要?

符小宝伸出衣袖抹了抹脸上泪痕,将方呈放于地上,起身站起,抬手示意两位护卫停止戒备,符小宝面无表情,静静看着平躺在地上的方呈。如若方呈不替自己抗住这雷弧,可能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本应该庆幸无事的符小宝,怎么都笑不出来。

青城子看着已无气息的方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小祖宗,千万别有事啊,这全宗上下老小,还有以后青云宗的江湖社稷,可都指望在这你身上了,你这莫名其妙的挨道仙法,这可要我们青云宗咋活啊。

青城子真想抽自己两耳光,当初说什么都不应该顺着方呈的意思来这洗剑峰修炼,如果当初执意让其跟在自己身边,哪会有现在这番局面。

灭宗的局面!

青城子微垂眼帘,拘缩着肩膀,百筹莫展。

天边,一道虹光急速划过,青云子到了。

还未等到青云子落地,青城子已经仰面朝天高呼,“师兄!快来救急啊!”

还在赶来路上的青云子诧异,自己师弟为何如此惊惶?双眼略看眼下聚气台,青云子更是一脸疑惑,这符老爷子安插的护卫竟然都出现了,难道宗门与青云县之间的事彻底败露,得令追查到此,招架不住才传唤于我?

噫,这地上怎么躺着一人,而且,看着还有些眼熟?

青云子带着满头问号,落在了聚气台。

青城子疾步走向师兄青云子,身未到语已先行,“师兄,快救方呈!!”

“稍安勿躁,方呈是,何许人也?”青云子轻声应答,双手掸了掸衣袖,大乘修士的风范,还是要在外人面前做足的。

青城子看着师兄这般摆谱模样,要不是自己打不过青云子,他都想跳起来锤他两下,这都啥时候了还显摆什么!走到青云子身前,青城子一把拽起青云子胳膊。

半推半就的青云子被拉到了方呈尸体身旁。

“师兄啊!你可别磨蹭了!快想想办法啊!”青城子语气哀怨,就差哭腔了。

“急什么,一宗之主如此作为成何体统…”还没搞清状况的青云子一阵头大,这面子不要了?

徐徐转身,青云子看清躺在地上的弟子面貌。

青云子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这,这…!这是谁!”青云子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相貌,简直与当初孙策上仙在青云殿前展阅的画轴之人,一模一样!不对,这完全就是一个人啊!!

满脸震惊的青云子不敢回头,失声问道:“这,此人可是…?”

“正是啊!!”青城子如丧心神,当即应答。

“这是谁干的!!”青云子顿时火冒三丈,这不是把青云宗推到万劫不复之地吗!!

青城子一时语塞,方才他只顾着探查方呈体内情况了,这件事情原起何处,到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

“上品仙法所致,未见有法宝飞出护主”站在一旁的符小宝双目垂眉,缓缓说出了原由。

青云子听着符小宝前半句话已是心凉半截,等到后半句说完,青云子彻底失了神智。

“上品仙法…没有法宝护身…”

“天亡我青云宗啊!!”

青云子神色复杂,喃喃自语。

自己与师弟三人创立青云宗已有三十年之久,一直都是相安无事,从来不惹是生非。虽说有时小师弟青霄子会逞语快言诲之能,但好在青城子这万金油作为宗主一向秉承着息事宁人的做法,这三十年里风调雨顺说不上,仇敌死敌之类的,宗门上下是一个都没有。可是,眼前这方呈到底是如何出的差错!

“师兄,先探查身体情况!看有没有补救措施!”青城子催促着正在发怔的青云子,当下之急,能挽回一点是一点啊!

青云子应声回过神,双指虚空急点,一道红芒五角阵法呈现在方呈周身。

青云子再次双掌合十,口中开始阵阵低语,随着念语愈发长久,红芒五角阵法上渐渐隐现出一名鬼将,鬼将头戴青盔,身披破碎重铠,只剩白骨的双手握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双眼饱含红光,肆无忌惮的看着聚气台内众人。

“启!”青云子口吐鲜血,一语既出。

面色狰狞的鬼将如遭控令,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方呈。

指爪张扬,鬼将扬起锁链,抽向方呈。

聚气台内,顿时传出阵阵锁链碰地之声。

“师兄,这是…什么阵法?”青城子有些匪夷所思,他是第一次见青云子释放这种邪门之法。

青云子看着鬼将一遍又一遍的抽打方呈,叹了一口气,“五鬼搬运阵法,我也只习得第一重,但愿能把方呈破损的筋脉抽打复合。”

“这样打,确定没事?”青城子看着被鬼将抽打得回翻滚的方呈,有些于心不忍。

“死马当活马医吧…”青云子面无表情,如若成了,万事大吉,如若不成…

青云子又是叹了一口气。

聚气台上,鬼将来回抽打着毫无反应的方呈。

本是只有一摊血水的聚气台,随着方呈无方向的翻滚,渐渐铺满地面。

鬼将一记重击,刚停止翻滚的方呈瞬间向着反方向滚走。

鲜血淋漓的地面上,落下一截断开的丝线手链。

第三十八章 问罪

看着在血泊之中来回翻滚的方呈,有些弟子直接捂上双眼,视而不见。

就算是救人之法,哪有这么血腥残暴的。

饶是见过些大世面的两位郡主护卫,看着地上来回翻滚的方呈,嘴角都有些拉扯,世间阵法万千,偏偏选这最为残酷的“五鬼搬运”阵,也不知道这青云子脑袋里哪根弦搭错了,这人要是活过来了,不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符小宝注意到护卫的面部表情,本是有些担心这救助之法的她当即问道:“叶统领,这是什么阵法?”

闻声,两位护卫其中一人转身,双手抱拳,恭声回复道:“禀郡主,此乃疆域外教阵法,此阵名为“五鬼搬运”,一旦阵法成型,阵中会出现五名鬼将,分拿链,斧,枪,钩,戟五种兵器。看这阵法场面,这青云子应该是只修炼到第一层,只能召唤出一名鬼将。”

想了想,叶统领添言道:“郡主大可放心,此阵法虽说奇异,但这青云子若是想要以此叫杀我等,叶某与王统领绝对可保郡主全身而退!”

王统领扭身点头示意叶统领的言辞,再而回身警视着聚气台内的青云宗等人。他们二人随郡主来到这青云宗之前,听南莱州府的楚王侯说过这青云宗非等闲之地,至于为何这般评价青云宗,两位统领也未能从楚王侯嘴中得知一些内幕。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符小宝听完叶统领的回答,摇了摇头,她现在不想知道这些。

“如此抽打,会不会出事?”符小宝说出心中所想。

“郡主大可放心,这名鬼将所拿锁链名为长生链,攻可剥其阳寿,助可强身淬体,只要这青云子没有诛杀此子之心,绝对不会出事,只不过……”

叶统领话语停顿,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符小宝面色猛然一紧。

“只不过这阵法虽说奇特,但这锁链抽打是实打实的锁链打在了这人身上,郡主您也看到了,这满地血迹,全是此人身上流出,如若此人获救醒来,至少得卧床修养半个月。”

听完叶统领的见解,符小宝紧张的神色渐渐松垮下来,只要能醒来,卧床半年都可以,哪怕…

符小宝抿起双唇,神色复杂。

叶统领看着低头不语的郡主,想了想眼下形势,侧过身,与正在警戒的王统领低头私语几句,后者点了点头,叶统领当即腾起,飞出聚气台,向山门掠去。

符小宝不抬头也知道,叶统领这是搬救兵去了。

可是这青云宗除了那二长老青霄子是个刺头儿,谁还会对自己不利。

倒是还有一个,不过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符小宝想再靠近方呈身旁,看看那张稚嫩无暇的脸庞,但符小宝忍住了。

她不敢,或者说,她不愿。

一个被自己砸石头,称为鬼怪的人。

一个只吃过自己一次红枣糕,还是狼吞虎咽的人。

一个嘴上不愿收自己送出的令牌,身体却无比正直的人。

只是很简单的缘分,却愿意搭上性命之人。

这种傻子,符小宝不愿意看见。

落寞转身,符小宝揉了揉好像被满地的血泊熏红的眼睛,一步接一步,离开聚气台。

王统领见郡主离开,看了一眼地上来回翻滚的方呈。关于此人献身护主有功之事,就让叶统领来操办吧,抚恤捐躯之士,每年每月,每天每日,都有在发生。

转回身,王统领跟上郡主脚步,一前一后离开了聚气台。

“这,师兄?”青霄子眼见符小宝等人离开,出声询问。

“现在不是操心那件事的时候!”青城子一声怒喝,遏止住了青霄子的言语。

看着辗转反复的方呈,青城子百感交集。

小祖宗啊,快点醒来吧,醒过来我天天背着您骑大马都行,这青云宗您想去哪就去哪,我给您当护卫,我还管啥青云宗啊,看住您就是看住青云宗的未来啊!

青城子思虑再三,算了,还不如直接问问来的痛快。

“师兄,怎么样了?”青城子翘首盼望,小心翼翼道。

青云子神色凝重,摇了摇头。

知晓结果的青城子双眼微闭,脑里一片浆糊。

这件事要是让两位上仙知道了,这还咋活啊…

还没等青城子想好解决的法子,青云宗山门外高空之上,一道赤红光束,宛若白昼流星一般,极速向洗剑峰袭来!

首先察觉到异样的青云子心神一颤。

该来的,终于是要来了吗…

青城子感受到师兄的异样,还未及时问出疑惑,一股刺骨寒气已经在聚气台弥漫开来,本是垂直落下的飞瀑,刹那之间冻成了冰柱,和早已结成冰面的水潭凝成一体,聚气台内,再无飞瀑击潭之声。

六月夏至的洗剑峰,凌空上,竟然纷飞落下冰雪。

青城子现在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谁来了,而且,来的还是两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刚想动两步,青城子猛然发现,自己双脚已经动弹不得,低头看去,脚裸之下生出层层玄冰,已经牢牢的把自己困在了原地。

“这!…”青城子环顾四周,聚气台内众人皆是如此,就连修为最高的青云子也未能幸免。

待到赤红光束落在方呈身旁,本是来回抽打方呈的鬼将如遭神震,顿时烟消云散。

光束黯淡,显露出一位黑发冷颜的女子。

女子蹲下身,扶起满是鲜血的方呈,白净如玉的纤手伸出,抵住方呈袒露的胸前,开始灌输真气温养经脉。

女子从头到尾,未曾抬头看聚气台内任何一人。

聚气台内众人如出一辙的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冰冷的雪花随风飘落在地,传出绵软的“沙沙”声。

站在最前方青云子咽了咽喉咙,他连打招呼的言语都不想说一句。

不是他不想,是不敢啊,这要是哪个字眼说错了,自己可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良久,如若不是纷飞的雪花证明着时间的流逝,让外人一看此地,还以为被下了时间静止之术。

女子收回仙法,将方呈抱起,单手拨开其额头上的蓬乱散发,面带笑意的看着怀中似乎陷入沉睡的少年,喃喃自语,“孙嫂来了,小方呈就先休息一会儿,不要怕,睡一会儿就醒来了。”

言罢,赵芷抬头,脸上已然没有了笑意。

青云子当即出声,“上仙,还请恕罪!遭遇如此不…”

还未等青云子说完,一道无形冲击已然扑面而来,青云子完全招架不住,倒飞砸中身后结成冰柱的飞瀑之上,冰柱瞬间拦腰断裂,崩出无数碎散冰渣。

“念你及时淬体有功,不伤其命”赵芷口吐幽兰,眼神冷漠。

碎落冰块之中,青云子咳出一口血,颤巍站起身,双手拱拳,“谢上仙不杀之恩!”

赵芷没有理会青云子的言语,转头看向青城子。

青城子看见上仙正盯着自己,仓促出声说道:“上仙!实在是事发突然啊!在下当即就赶了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还请赵上仙恕罪啊!”

赵芷面无表情。

青城子见面前的上仙丝毫不为所动,满脸苦楚,自己就差哭出来了。

看着眼前窘迫难堪的青城子,赵芷终于张开了口。

“方呈住在哪?”

“回禀上仙,住在洗剑峰山腰涧溪石桥旁的瓦屋之内”青城子身后,谢璐怕宗主一时回答不上来,抢先一步急声道。

得知具体位置,赵芷抱着怀中的方呈,脚步微挪,瞬间消失在了聚气台内。

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青城子有点懵,这就走了?上仙这么好说话的嘛?

下一秒,青城子遭受无形巨力,倒飞出去,如同青云子一样,重重的砸在了断裂的冰柱之上。

遭受如此重击的青城子面色通红,口中一鲜血直接喷出。

好说话?好说个锤锤!

第三十九章 壁虎的身份

随着赵芷离去,聚气台内温度渐渐回升,飞瀑击潭声潺潺响起。

青霄子见上仙离去,急忙挣脱脚下开始消融的冰块,跑上前扶起受伤的师兄。

谢璐则是疾步走到青云子身边。

“通知大家结束今早的聚气台修行,中午洗剑堂授法先停滞一日”谢璐搀扶着青云子,扭头对着刚才那位筑基弟子说道。

捡回一条命的筑基弟子后知后觉点了点头,惊魂未定的他拍了拍脸,提起心神急忙操办起谢长老吩咐的事情。

青城子被青霄子扶起身,稍稍活动身形,瞬间胀痛感充斥着全身。

“哎呦,我的亲娘叻…这滋味真不是人受得…”青城子表情拉扯,吃痛不已。

这送方呈上山的上仙是厉害啊,单凭无形一击,自己这身子骨就快散成架了,这要是祭出法宝或者施展仙法,自己还活个屁!

青城子疼得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师兄,没死已是万幸啊,莫要抱怨了…”

青城子身旁,青霄子搀扶不动,嘴上振振安慰。

“废话!我肯定知道!”

青城子看着毫发无损的师弟,气得牙痒,要不你来试试?说还不让说了!

朝地上呸出一口淤血,青城子看向同为难兄难弟的青云子。

“师兄,咱们还要不要去方呈住的地方等候?”

“必然得去,越快越好!”

言罢,青云子已经率先开始打坐疗伤。

青城子双目惆怅。

“师兄?为何不与大师兄一样开始疗伤?这时间可拖不得啊!”青霄子看着一动不动的青城子,疑惑万分。

“你的眼力劲呢!我身子都伤成这样了,哪还有什么力气疗伤!”

青城子伸腿想踢青霄子一脚,可刚挪步,全身上下如遭碾力,面色已然因为疼痛扭曲变形。

“…”

青霄子沉默,双手缓慢托着青城子坐下。

“你慢点…哎呦疼!慢慢慢点慢点!”

艰难坐在地上,青城子突然想抽自己一巴掌,早知道这样,刚才青霄子扶自己起来的时候,自己起来个屁啊!

自打当了这青云宗宗主,既顾婆家又念娘家,师弟惹了事,自己得去善后,宗内上下事务,自己亲自打理,就没一件好事落着过,这好不容易两位上仙送来一次大机遇,还没尝到甜头呢,身子骨差点被打散架了。

青城子叹了一声哀气,难啊…

缓了缓情绪,青城子说出自己当下状况,“师兄,你们先去,我恐怕一时半会离不开聚气台了。”

“嗯,青霄子也留下,协助你疗伤之外也好有个照应”青云子点了点头,继续潜心疗伤。

闻言,青城子闭上双眼,开始疗伤。

随着青霄子在背后持续灌输真气,青云子开始引导进入体内的真气四处流窜,温养着受伤的身体。

——

山腰瓦屋内,方呈安详的躺在床上。

床边,赵芷垂臂托腮,双眼静谧的注视着方呈胸前。

胸口上,壁虎眼珠微眯,与赵芷的目光相撞。

赵芷倒是听说过眼前这只妖兽,或者说,是神兽的名字。

据山海经记载,此兽名为青龙,亦作“苍龙”,百年难遇一只,身似长蛇,麒麟首,鲤鱼尾,面有长须,犄角似鹿,有五爪,相貌威武,颌下有明珠,也被众多仙师称为龙珠,喉下有逆鳞,触及必死。

“小东西,我知道你听得懂,方呈突遭如此变故,是不是你弄得?”赵芷目不转睛,盯着面前只是巴掌大小的苍龙。

如若眼前是一只全盛时期的苍龙,赵芷倒是有些忌惮,但眼前这只,只有巴掌大小,最多也就筑基修为的实力。

苍龙示弱着张了张嘴,它明确的感受到了女子体内气府中磅礴的修为,不是它现在所能抗衡的。

“不能说话是吧…”赵芷莞尔。

徒手轻招,赵芷手中出现一颗金色丹药。

丹药出现的那一刹那,本是微眯双眼的苍龙瞬间瞪大眼珠,死死的盯着赵芷手中的丹药,要不是顾忌这女子实力太过强大,苍龙都想杀人越货。

赵芷明显知道这丹药对于苍龙的重要性,玉指一抓,丹药被捏在了手心。

“这个呢,是化形丹,对于我们修士而言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对于你们妖兽就不一样了,其效果,我不说你也知道。”

“给你吃也可以,有个条件。”

赵芷神秘一笑,空中又浮现出一颗紫色丹药。

紫色丹药缓缓下沉,落在了床边。

“先把这颗吃了”赵芷朝着紫色丹药比了比手势。

关于这颗紫色丹药,还是方呈的娘亲袁欣羽机缘所得之物。丹药分为紫,白两粒,紫丹为浊毒炼制而成,服下之后,三个时辰内如若没有白丹辅佐解毒,待到浊毒爆发,身体经脉自行寸崩逆行,当场暴毙。袁欣羽在得道此物之后嫌做法太过恶毒,准备摧毁掉,最后被赵芷要了下来,一直留到现在。

苍龙看着床边紫金发黑的丹药,踌躇不前。

真当我傻啊,为了颗化形丹,吃进去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丹药,万一面前女子是为了我的龙珠而来呢。

虽然龙珠现在还没孵化出来…

赵芷看出了苍龙的担忧,将手心中的化形丹和紫色丹药放在了一起。

“这紫丹和化形丹你可以一并吞下,我只要你变成人形后问你几个问题,之后就把解药给你。”

说着,赵芷又是一招手,手中又出现一粒白色丹药。

苍龙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赵芷身上。

自从化形丹落在床边后,苍龙口齿微张,对着化形丹垂涟三尺,瞪大眼珠望眼欲穿的看着面前能让自己变化成人的丹药。

除去化形丹能将苍龙变化成人,剩下的其他方法就只有提升自身修为到元婴期这一种办法。苍龙修炼之路不比其他普通妖兽,单一的灵气吸收是不能满足苍龙这种神兽兽身突破修为境界的,而且一旦突破到金丹期修为的苍龙会在颌下孵化龙珠,这等天材地宝孵化出世会遭九引天劫所扰,如此天地异动,定会招来唯利是图的杀伐仙师,给自己留下杀身之祸。

但如若吃了眼前这化形丹,苍龙变化成人类模样,所需的突破界限会极致拉低,与常人无疑。并且,孵化龙珠时,所遭遇的也只是寻常金丹修士突破时会遇见的普通天劫,其危险程度和对自身造成伤害远远要低于九引天劫。

如此化形丹药,对于苍龙或者其他妖兽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越早吃越好!

但对于人类修士而言,就是一颗看上去金光灿烂的丹药罢了。

苍龙好似咽了一口气,蠢蠢欲动。

“先吃紫的,再吃金的噢…要知道,我这仙法有时候,可是会走火的。”

赵芷面带笑意,提醒了一句。

苍龙思考了一会儿,索性闭上眼珠,一口把两颗丹药一起吞进腹内。

赵芷见此,单手虚空微握,瓦屋之内瞬间布满禁制。

她可不想在没弄明白事情之前,让这苍龙跑了,青云宗的人,什么时候都可以去问,但眼前这百年难遇的神兽,跑了再想抓回来,可有点难。

吞下两颗丹药的苍龙双眼闭合,趴在床上。

布满龙鳞的肢体上渐渐冒出金丝,金丝越来越多,托起苍龙浮向半空,突然,本是闭眼的苍龙眸中乍现红光,猛冲向赵芷。

“啧,还真想试试以卵击石啊。”

如预料到一般,赵芷面带讥笑,坐在床边纹丝未动。

就在苍龙冲到距离赵芷一尺时,瓦屋内突起一堵碧波水墙,挡在了苍龙与赵芷中间。

苍龙一头撞在了水墙上,漾起阵阵涟漪。

“小家伙,我耐心有限。”

赵芷已经收起了笑意,面色冷漠。

被反弹在地的苍龙甩了甩有些发晕的头,听见女子所言,摇身一变,一位衣着对襟窄袖长衫,面如冠羽,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瓦屋内。

“姐姐修为当真了得!”男子竖起大拇指,恭声称赞道。

“行了,说正事”谢璐挥手,水墙瞬息消失。

“方呈所受之伤,是你所为?”

“正是,但并非我刻意针对于方呈。”

“哦?”谢璐不急,反正有三个时辰,慢慢来。

“回姐姐,当时有一位少女身槃凤之息,姐姐您也知道,我们神兽修炼,本就需求这些奇珍异宝来巩固修为,所以我遇见如此机会,我当即就是施了秘法,力求一击必杀!”

“就在天雷降落之际,方呈一把抱住了那位少女,替其抗住了天雷…”

男子说到这,有些惋惜,如若方呈没有舍身截住天雷,自己现在应该已经结出龙珠了。

旋即,男子抱拳恭礼敬向谢璐。

“不过姐姐您请放心,我在发现这变故后,及时收回了秘法,现在方呈虽说未有呼吸,但气府还在,只需用真气温养经脉几日,待到经脉复苏后即可醒来。”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赵芷绕着耳边的丝发,玩味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姐姐饶命!”男子扑通跪地,加重了语气。

男子想起之前孙策在方呈房内发现玉枝一事,换了种说法,急声说道:“姐姐您还记得那蓬莱玉枝吗!此物乃小的听方呈所言,专门寻得让方呈送给您的!”

赵芷恍然大悟,我说那天怎么感应到方呈院内有修为波动。

“这么说,你很早就认识方呈了?”赵芷想了想,问道。

“正是!宛若手足!!!”男子似乎抓到救命稻草,洪声答复。

“什么时候认识的?”

“自方呈去河边捕鱼,我俩就已然相识!”

“嗯…”

赵芷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陷入思虑。

宛如手足,留着?

可是这所谓的“手足”为了一己私欲差点杀了方呈。

留着当后患?

第四十章 还来?!

想了想,赵芷站起身。

跪在地上的男子见此,瞬间惊慌,急忙出声求饶,“姐姐,我并非恶意!您看在我与方呈情同手足,和那蓬莱玉枝的情面上,饶我一次,我也不是有意要伤害方呈的啊!”

男子单手捂面,神色悲悯,但另外一只手却在身后隐隐蓄力。

“行了,少卖弄你那绣花功夫了,我都懒得理你。”

说着,赵芷径直走到男子身旁,抬起双手,轻轻拍响。

“哐当”一声,一把短匕落在了男子面前。

“想活命,拿一滴精血出来”赵芷嘴角勾起,示意男子拿起眼前的短匕。

男子看着眼前匕首有些纳闷,这匕首横看竖看都是一把普通匕首啊。

“姐姐,这?”男子说出心中疑问。

“你不是说和方呈情同手足嘛,认主啊,还能干嘛。”

男子一听,怒目圆睁,当即反驳道:“我堂堂神兽苍龙!受万千凡俗敬仰,岂能俯首称臣甘为人下!”

“这不是正跪着的嘛”赵芷撇了撇嘴。

“…姐姐,这不一样…”男子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谁愿意下这个跪啊,这不是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给你两个时辰,好好想想。”

还不等男子回话,赵芷白袖一挥,男子四周湍现出一层冰晶屏障,将男子包围在内。

“最后和你说一句,你现在虽然化形成人,但还是一只筑基期的神兽。”

言罢,赵芷踏出瓦屋外。

屋内,苍龙所化人形的男子看着四周寒气渗渗的冰晶屏障,欲哭无泪。

我虽然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

赵芷站在瓦屋外,静静地等着正向自己来请罪的青云子和谢璐。

青云子领着谢璐,快步走到赵芷身旁,当即抱拳恭礼。

“再见上仙,倍感荣幸,也请再次上仙恕罪。”

说完话,青云子未敢起身。

谢璐见此,同样保持着恭礼动作,不敢妄动。

“事情起因经过我已知晓,事不在你们,不必耿耿于怀”赵芷点了点头,单指遥抬,示意两位不必拘束。

青云子听到这消息后,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上仙如此气量,举世少见!”青云子当即奉起美言其语。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但是吧…”赵芷话锋一转。

青云子心中猛一咯噔,刚沉下的心瞬间又吊了起来。

“既然方呈是青云宗弟子,而且此事更是在青云宗内发生,这不由得让我对青云宗的安危问题产生强烈质疑。”

“上仙还请放心,如有下次,云某当提头来见!”青云子当即打了保票。

其实,赵芷对青云宗内的安危问题一点都不操心。说明白点,她只关心方呈过得好不好,修炼的顺不顺心,如若不是方呈说要在这离家近些青云宗修炼,赵芷早把方呈送到了真武观,管他真武观什么梦里传缘,梦中入道,到时到了地方直接开门见山,她还不信这真武观敢不收方呈做弟子。

不过现在想再多,也是徒劳,除非方呈自己说不想在青云宗修炼了。

赵芷想起一事,随即问道。

“我听说,方呈出事之前,身边可有一少女?”

“是有一位少女,而且,还与方呈同岁”青云子故意顿了顿才说出后半句。

“噢呵?还有这事?”赵芷不由一乐,这方呈都和谁学的,把个妹命都差点搭进去了。

难道孙策这王八蛋偷偷上过山?

”想到这,赵芷随口一问,“孙策最近可来过?”

“回上仙,未曾来过”青云子思虑了一下,摇了摇头,确定这几日确实未见孙策上仙。

“那快了…”赵芷抿了抿嘴,丹唇渐润。

“接着说”赵芷示意青云子继续说下去。

青云子恭了恭抱拳的手,说出了少女的身世,“少女名为符小宝,乃是符华王朝在帝,符元帝的小孙女,先于前几日刚刚拜进青云宗。”

“噫,还有这等关系”赵芷有些诧异,双眉微皱。

先前听屋内苍龙所言,赵芷已然猜出十之八九,这世上身带涅龙槃凤气息的人,除了当朝天子圣女,也就只有化形成人的神兽了。

不过,这倒不是赵芷觉得奇怪的地方。符华王朝自开创以来,掌隶四州数百年,四州其内仙师宗门无数,这少女为什么偏偏挑选这南莱州青云宗,难道这南莱州,最近会发生些晦深的朝野变革?

可真要如此,这符元倒真是下得了血本,把自己亲生孙女亲自安插在南莱州,也不怕遭遇不测。

赵芷释然,不以为意。

察觉上仙眉宇舒展,青云子瞧了一眼紧闭木门的瓦屋,小心翼翼问道:“上仙,不知方呈,现在如何了?”

“仙法强度尚可,好在气府内有护心镜护住气府,只是经脉遭受些折损,肉身承受不住冲击,假死昏晕了过去,休养几日便可醒来。”

赵芷说完,看见青云子又要奉言揖礼,当即出声制止。

“少说些场面话,我觉得你能再活个几年。”

“是…是是”青云子顿时冷汗直流,说话都有些哆嗦。

赵芷转过身,看着紧闭的木门。

不再言语,赵芷站在瓦屋前,如守天神。

青云子和谢璐也是抬举,唯唯诺诺的跟着站在一侧,静候上仙传令。

石桥下,山涧溪水,缓流不止。

正当青云子和谢璐快要入定的时候,石桥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还未来得及抬头看,魁梧的男性声音已经传到耳边。

“他锤子的!你们青云宗是牛皮啊!”

赵芷有些忍俊不禁,索性闭上了双眼。

石桥上,孙策嘴叼杂草,双眼直瞪自己媳妇身后的青云子,谢璐二人。

孔武有力的手上,拎着一人。

孙策手向前一抛,两人腾空而起,被扔到了瓦屋前。

“哎呦…”青城子趴在地上,发出一声沉痛呻吟。

青城子觉得自己今天是真的倒霉。

先前的遭遇就不说了,等到师兄走后,自己正在聚气台疗伤,心里还庆幸着不用来这瓦屋受罪呢,谁曾想,抬头一看,另一位孙策上仙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还没等自己说两句话,上来就是挨了一拳。

我说,你们小两口要来一起来好吗!前仆后继的,这谁顶得住!

这倒不是青城子觉得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自己师弟青霄子见另一位上仙莅临,又是行礼又是拍马屁,三言两语间,把上仙说乐了,一拳都没挨揍!

青城子顿时心灵受伤,第一次对自己师弟的认知直线降低。

自己本来想等师弟说完递言求全的,没曾想这位孙上仙问清另一位的上仙的去留后,一把抓住自己,拎在手中飞走了…

青城子缓缓爬起身,在谢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青云子看见是孙策,当即脸上赔笑道:“孙上仙…我等已知错误,还望恕罪!”

孙策没有理会青云子掐媚的嘴脸,径直走向赵芷身前。

“媳妇,方呈怎么样了?”孙策走近门前站定,关心问道。

“才来?”

孙策挠了挠头,方才他还在青云县四处闲逛呢,突然察觉到天穹之上一道疾如流星的气息划过,仔细一品,这不是自己媳妇的气息嘛,按理说媳妇不应该正在家闭关,来青云县做什么?旋即孙策大感不妙,能让赵芷火急火燎的来这青云县,除了青云宗的方呈还能有谁。

“我这不是感受到你的气息,发现情况不对,立马就来了嘛…”

赵芷闭目养神,点了点头。

孙策见赵芷不回话,也没觉得不妥,单手推向木门,准备进屋里看看。

“不可”赵芷睁开双眼,出声阻止了孙策推门的动作。

“啊?”孙策不禁错愕,这进去看看方呈那臭小子都不行?

有些纳闷,孙策单掌抵门,感应着屋内。

这门里怎么还有这么多禁制,诶,怎么屋内除了方呈外,还有一人气息?

孙策回头,疑惑的看着赵芷。

“等着吧”赵芷说完,继而又闭上了双眼。

觉得扫兴,孙策转回身,目光开始在青云子三人之间来回游荡。

目光凝聚,孙策看向正低头不语的谢璐。

“这位姑娘,方呈最近,修炼的怎么样啊?”孙策背手而立,走到了谢璐身前。

闭眼养性的赵芷嘴角有些微扯。

孙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静若处子的谢璐,啧啧称奇,这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孙策乐呵的看着谢璐,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回上仙,近日才开始练习真气驭物之法”谢璐揖礼,唇齿微启。

“噢,那…”

孙策刚准备深入话题,耳后忽然传来一阵寒风。

“咳,嗯…”孙策换了换语气。

转移目光,孙策看向了青城子,面容渐渐严肃。

青城子心中顿时苦涩。

不是,这长得好看,嘴巴会说就有好脸色看?

面色紧绷,青城子觉得自己在临刑。

孙策想了想,伸手拍了拍青城子的肩膀,本是快要散架的青城子瞬间吃痛不已,但又不敢吭声。

“青老弟,我听说,你这青云宗,好像不干些正经事啊!”

“那青云县的县官告状,都告到我家里来了。”

听完孙策的言语,青城子顿时绝望。

这都什么人间疾苦啊!

第四十一章 认主

青城子语塞,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出口。

青云宗与青云县买卖丹药这事,明面上,属于你情我愿,循序渐进的生意事,真要是找出一些不正经的勾当,也就只有偷漏青云县的药材赋税这一件事情,其实对此,青云宗自己也有苦衷,倒不是说自己不愿意交这药材税,实在是交不起。

符华王朝针对于药材的税收,简直高的离谱,一颗丹药卖下来所挣得的银两,还不抵税收的一半,倒是符家自己,大批研制丹药,四处兜售,三洲之内每过片地都有“符”字号的丹药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合规矩的赋税制度,是为让符家一家独大,独分整个王朝内所有的丹药市场,但其他仙师宗门除去依仗丹药作为宗门收入外,就只剩遣送仙师出宗公干赚取劳务费这一途径,相比于前者,外遣这差事所赚取的收益要远远低售卖丹药,并且还存在一定的风险,如若一些根深地固的老派宗门也罢,可以多派出人手,互相有个照应,但对于青云宗这样刚成立还未百年的新秀宗门,着实是举步维艰。

不得已,青云宗才开始买通青云县的官员,刻意逃避赋税,本想着此事这般互利处理即可万无一失,怎料到青云县内更换了县官,还未正式地去与其打个照面,这县官就已然开始极力整治关于药材税收的贪赃枉法之事。

青城子为此还特地召集五位长老共同商榷此事,本想着暗自解决掉这新任县官,可谁曾想这县官竟是五长老谢璐的旧人,而且听自己师弟青霄子而言,这整治之事,不止一个税收这么简单。

青城子看着等待回答的孙策,心神萎靡,现在更好了,这县官还有一位大乘上仙当靠山…

“给句痛快话!磨磨唧唧像娘们一样!”孙策咧了咧嘴,有些不耐烦。

“这…”

青城子扭头,看着师兄青云子,像是在求救。

青云子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青城子在得到认可后,脸色渐渐毅然。

双手忍痛抱拳,青城子张开嘴,徐徐说出青云宗买卖丹药与符华王朝赋税制度一事。

娓娓道出真相,青城子看着陷入沉思的孙策,莫名有种解脱感。

试问哪位仙师不是自认仙风傲骨,如若不是为了生计奔波,谁愿意去做这龌龊黑暗之事,把自己活成不合规矩的异类。

孙策听完青城子的言语,收回了搭在青城子肩膀上的手。

相比青城子的至高觉悟,孙策所想的更为简单,既然这规矩不合理,那就去改变这规矩。

孙策明白,如若此事换成自己,虽说不会做这些同流合污之事,但自己会亲自去找符元这老头理论,如此看来,不过是主动和被动两种方式罢了。

看着一脸悉听尊便的青城子,孙策只是简单说了四个字。

好好修炼。

青城子三人听完孙策所言,当即屈膝跪地,“叩谢孙上仙!”

孙策楞在当场,不明白三人这是做什么,我只是督促你们加紧修炼,难不成这都要谢我?

孙策当下只剩一个念头,这瓦屋之内,到底是何许人也?自己媳妇又不让进去,真是让人好生奇怪。

青城子三人起身后,精气神明显提了一节。

“你们先行回去吧”闭目养神的赵芷开口。

三人拱手告辞一声,青云子率先,谢璐掺着青城子,离开了瓦屋。

孙策看着步履蹒跚的三人,咧着嘴摇了摇头。

好好,修炼。

——

正午当空,烈阳曝晒着瓦屋外。

孙策伸出手举在赵芷头上,替其遮挡着阳光。

自己媳妇嘛,自己不心疼谁去疼。

“差不多了”赵芷睁眼。

孙策点了点头。

懂了。

收回手,孙策左脚擎力,一脚蹬开了紧闭的木门。

他锤子的,我倒要看看谁哪个老几伤的方呈。

寒冰屏障内,本是闭目假寐的苍龙瞬间惊醒,还没等反应过来,面前迎来了沙包大的拳头。

苍龙当场倒地,鼻角流出鲜血。

苍龙后翻起身,刚要还以颜色,那人的高抬鞭腿已然落下。

正在下山的青云子三人明显感觉到整座洗剑峰晃了一下。

“师兄…这”青城子迟疑问道。

“不问,不知。”



三人相继沉默,陆续下山。

瓦屋内,孙策蹲在深不见底的坑洼处,探头看着里面,要不是要留活口,孙策早想一记雷枪插死坑里的苍龙。

孙策拿起地上一块碎土,扔进了坑里,“五秒之内上来,不然扒了你的皮!”

“五!”

“四!”

“二!”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一道青光伴随着求饶声飞出坑底,落在了瓦屋内。

身负重伤的苍龙恢复成壁虎模样,趴在地上,生无可恋。

本来自己想好了,先骗这女上仙假意认主,等拿到解毒丹药后立马燃烧精血远遁而走。可是现在,这咋又冒出了个上仙啊!上来二话不说先是给自己一套体拳,直接把自己打成了原型。

这也太狠了吧…

“就这小东西,坑的方呈?”孙策拎起壁虎尾巴,在空中转起了圆圈。

待到解了气,孙策把壁虎扔到坐在床边的赵芷身前。

赵芷看着彻底歇菜的壁虎,笑了笑,“考虑的怎么样了?”

晕头晕脑的壁虎艰难爬起身,缓了好一会,变化成年轻男子。

相比上次华丽变身,这次年轻男子鼻青脸肿,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苍龙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姐姐!救命啊!这上仙是要杀了我啊!”

孙策双指交缠,伸了伸懒腰轻笑道:“哟,还是个小白脸。”

苍龙吓得浑身一激灵。

赵芷重复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苍龙左右看了看两位上仙,面露苦笑道:“我愿意认方呈为主…”

苍龙觉得,就目前这状况,自己稍微说一个不字,自己瞬间得被轰杀成渣。

与其死得惨不忍睹,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赵芷一笑置之,看向孙策。

孙策无奈摇了摇头,“小东西,便宜你了。”

说罢,孙策运气聚手,一巴掌打在了苍龙后背上。

苍龙吐出一摊精血。

苍龙擦了擦嘴角,急促道:“不是说用短匕的吗!”

孙策嘿嘿一笑,“那东西太费劲,没这来的快。”

苍龙叹了一口气,又想起那句老话,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赵芷信手拈来,拿出一杆毫笔,握住毫笔将其笔尖沾满苍龙精血,赵芷在空中潦草书写起来。

以天地为契,精血所写之字凝聚在空中,绽放出炽热光芒。

孙策见事已解决,走进床边探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方呈。

伸手检查了方呈的身体,孙策不禁对赵芷竖起了大拇指,“媳妇,真有你的,要没你这护心镜护住方呈的气府,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方呈都不一定能活过来。”

赵芷置若未闻,淡淡说道:“取方呈一滴精血出来。”

孙策点头,举指凝聚在方呈额头上空,指尖真气快速旋转,方呈头上挤出一滴赤红的血液。

苍龙见此情景,心中暗自骂娘,都是人,咋我就那么大的巴掌伺候!

孙策轻轻挥手,血液飘向赵芷。

赵芷放下毫笔,引导真气控制血液,血液嗖的一下撞进契约之上。

苍龙顿时觉得脑海炸裂,双手抱头,在地上来回翻滚。

赵芷没有理会异样的苍龙,展开衣袖一扫眼前,契约如遭火燎,开始燃烧起来。

孙策看着来回翻滚的苍龙,想了想,还是问向了赵芷:“到时候方呈醒来,要怎么给他说?”

这突然之间身边多一个人,方呈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抗拒。

赵芷淡笑道:“还是等他醒来,看他要怎么给我们说吧。”

孙策听懂话里意思,嘿嘿一笑。

刚才在聚气台,孙策就了解到方呈受伤的缘由,一开始孙策都不相信,这憨憨小子竟然会为了一名女子去抗雷击,脑袋开窍了?还是受刺激了。

赵芷转身,坐到了床边上,摸了摸方呈稚嫩的脸颊,问道:“关于青云宗丹药一事,你怎么考虑的?”

孙策有些疑惑,反问道:“媳妇,还真管啊?!”

赵芷点了点头,回答道:“再怎么说,陈留佳也是戴婶唯一的孩子,戴婶平日里待我们不薄,于情于理,帮帮人家也合情理。”

孙策撇了撇嘴,说道:“保证她儿子不死不就行了呗…”

孙策是真心不想管这件事情,他只想自己在青云县的时候,没事逛逛街,看看大县城里的莺莺燕燕,偶尔再喝上两杯。

自己就算有那金刚钻,也不想做那瓷器活。

赵芷坐正身姿,一脸严肃的看着孙策,说道:“陈留佳出身平凡,而且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这青云县的父母官,明显是暗中有人故意操纵助推,其用心难测,你务必要把握好分寸!这次出门前我已经明确告诉过你,方呈在青云宗万不可出现问题,但还是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这次就算了,青云县陈留佳那边,要是再出差错,你信不信冰冻三尺,乃一日之寒!”

孙策猛然站定,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孙策看着赵芷有些铁青的脸,小心翼翼说道:“媳妇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赵芷没有理会孙策,转头继续看料方呈。

孙策咽了一口吐沫,看着地上来回打滚的苍龙,上去就是一脚。

“滚锤子滚!你瞧你那样,当自己是球呢!”

第四十二章 叫龙傲天怎么样

苍龙化形的年轻男子屁股上,结结实实的挨了孙策一脚。

苍龙横躺在了地上,摆了个“大”字。

面色忍痛,苍龙发出无力呻吟:“不是我说,你在你老婆那受了气,你招呼我干嘛…”

现在好了,脑袋不疼了,屁股又遭罪了。

孙策浓眉一挑,道:“就你话多?”

苍龙嘴上没敢反驳,心里已经满腹牢骚。

不就是仗着修为高嘛,老天爷真是白瞎了双眼,放着我这玉树临风的俏面郎不多多关照,偏偏让这五大三粗的糙人修成大乘上仙,而且还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唉!啥世道吗!

苍龙悻悻偏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孙策呵呵一笑。

苍龙无奈道:“哥!再一再二,不再三,成吗!”

赵芷掩面而笑,起身离开床边,走到了孙策身旁。

孙策见自己媳妇有话要讲,瞪了一眼躺在地上苍龙,坐到了椅子上。

赵芷看着已经化形成人的苍龙,饶是有了兴趣。

既然已经凝了血契,认方呈为主人,私自叛离和蓄意加害主人这种事就可以完全杜绝,赵芷相信,以苍龙现在所表现的机灵劲儿,就算是方呈负重伤躺在它身前,它也不会干出这违背契约的事情,对于这些判断,赵芷自认为不是盲目自大,是这契约给了赵芷判断能力。

天地为契,精血为约,挥笔立下羁绊,赵芷就不信这苍龙敢逆天而行,拼掉肉身和气府修为去做出这伤害主人的忤逆之事,再说了,依苍龙所说,平日里与方呈相处似乎还不错。

赵芷想了想,说道:“既然化形成人修炼,总要有个名字。”

苍龙一听,坐起了身子,“这种大事情,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这名字虽说寥寥几字,却藏着不可言喻的隆重,要是起好了,闻者如沐春风,未见其人就先有了好感,更直接点的,要是以后修业积成,这不闻名贯耳,震烁修仙界啊!

苍龙对此可不敢马虎。

坐在椅子上的孙策哼了一声,为难道:“琢磨个锤子,不是怕死嘛,干脆叫狗蛋。”

苍龙愤然转头望向孙策,孙策只是笑,名越贱命越硬嘛。

毅色决然,苍龙回头看向赵芷,说道:“我决定了,叫龙傲天!”

赵芷沉默,没有回答苍龙。

“怎么样!这名字不赖吧!”苍龙来回看着两人,脸上倚盼着赞赏的目光。

赵芷视线微垂,神色平静,然后微微抬头,轻声笑道:“我觉得你这名字,容易出事。这样吧,既然你是认方呈为主人,姓随方,名你自己决定。”

苍龙叹了一口气,“我觉得龙傲天挺好的啊…”

想了想,苍龙说道:“那就方龙傲天吧!”

说完,还没来得及询问这名字是否合适,苍龙头上已经挨了一拳。

孙策已经站在苍龙身前,恨恨的甩了甩手,说道:“我说你是不是和龙傲天杠上了?!”

苍龙捂着有些麻木的脑袋,委屈巴巴,“我们龙可不就喜欢遨游天穹,傲世群雄嘛…取个简单又得体的名字咋了嘛…”

赵芷伸手压下孙策的手臂,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苍龙这荒唐的请求。

“那就依你,但龙字不能带”赵芷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要求,

苍龙一听有戏,当即出声说道:“成!方傲天就方傲天!只要有傲天就行!”

孙策看着苍龙,啊不,现在叫方傲天了。

孙策看着耀武扬威的方傲天,牙根吱吱作响,这名字,是越听越欠揍…

赵芷看着雀跃欢呼的方傲天,有些担忧。

也不知道以后这方傲天和方呈一起修行,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祸端。

洋洋得意的方傲天察觉到了两位上仙异样的目光,不过它并不在意这些。

当初自己执意要来这青云宗找方呈是对的,现在自己不但提前化形成人,就连九引天劫都不用遭遇了,而且修炼方式也不再是以往的真身修炼,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有了名字,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名字!

管它以后会出现什么幺蛾子,我方傲天,无所畏惧。



——

青云殿内,各位长老云集于此。

就连平常从不抛头露面的大长老和三长老,这次也参加了商议。

青云子之前随着众人进了青云峰后,就自行去往了后山,开始闭关疗伤。

关于宗内的事务,青云子只知,不管。

青城子吩咐弟子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几位长老中间。

倒不是青城子托大,实在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多站一会儿都是腰酸背痛。

看着众位长老,青城子开了口:“关于我宗在青云县私自避税,买通官员的事,我一人决定,全部公开坦露出去,青云县的县官要罚,咱们就老老实实交钱,要惩,咱们也忍住气,别吭声。”

二长老青霄子一听,当即出声问道:“师兄,难道那两位上仙裹挟你呢?!”

青城子摇了摇头,道:“我把咱们的丹药之事告诉孙策上仙后,孙策上仙并未有任何不满情绪,也未曾责怪咱们。”

青霄子有些疑惑,说道:“孙策上仙可曾讲过什么?”

青城子叹了一口气,眼神低敛,陷入沉默。

一旁,五长老谢璐代替青城子解了惑,“上仙就说了四个字,好好修炼。”

青霄子听到谢璐解答后,不再言语。

自从青云宗尝到了买卖丹药所带来的利润甜头后,就如同陷入了魔障一般,五位长老除前几日才出关的谢璐,其余四位悉数都派到山下青云县,当起了唯利是图的商侩,山上宗门的修身养性,仙风道骨,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后来一听说赚钱的门路被阻碍,自己几人更是商量着年底要举宗肃清青云县,这一来二去,哪里还算得上求道的仙师,直接是落草上山的寇匪无疑!

几位长老相继沉默。

青城子坚持着站起身子,看向三长老说道:“蒋长老,一会你就去山下青云县,传我口谕将四长老带回来,不用再暗自盯梢了。”

中年模样的蒋长老面色红润,点了点头。

缓了一口气,青城子看着大长老,说道:“徐长老,你也不必再为青云县丹药之事来回奔波,择日起,专心带领荡甲峰内弟子修炼,早日为青云堂和青云宗储备中坚力量!”

说完,青城子转过目光看向谢璐,“你们洗剑峰也是,万不可掉以轻心!”

“请宗主放心!”两人拱手抱拳。

吩咐完三位长老,青城子屈身坐下,看向苦思良久的二长老,青霄子。

青城子开口,像是安慰,“人在路上,兜兜转转走走停停,总会遇到一些硌脚的石子,鞋底厚的,一脚也就踩过去了,鞋底薄一点,无非就是费些功夫伸伸腿,把石子踢开,可是谁又曾想过,石子为什么会出现在眼前。”

青霄子点了点头。

青城子神色落寞,淡然道:“想来青云宗成立三十余载,前十五年无闲事,后十五年忙闲事,我这宗主愧不敢当。”

青霄子停止了思索,笑了笑,说道:“大师兄当初创立青云宗为什么选师兄你来当这个宗主,就是希望师兄你能在宗门步入歧途时醍醐灌顶,警示教育我们,师兄这般模样,倒是如何以身作则啊。”

青城子摇了摇头,“何德何能啊,要不是今日方呈突发状况,借此机会,斗胆向孙策上仙说出丹药实情,现在咱们几个,估计还在商议年底伐“陈”之事。”

站在一旁的谢璐听到“陈”字时,心里有些错乱。

青霄子听罢,说道:“这就是师兄作为宗主的魄力,换成我,我是不敢全盘托出,诸位且说是吧?”

诸位长老闻言后纷纷点头,

青城子闻言笑了起来,眼神明显明亮不少,“此语甚是慰人心啊!”

诸位长老跟着笑了起来。

青云殿内,沉重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不少。

随后,几位长老先后离开青云殿。

殿内,只剩青城子与青霄子两人。

青城子建议两人下棋,说是好久没有与师弟对弈一局,不知技艺是否已经后退。

两人随便下棋,随便闲聊。

青城子下棋很慢,到了收官阶段时,每次落完子,才会说一两句话。

“大师兄你我三人,追随师傅修炼二十年,那时候,山上山下,就属你最行事无忌,每次身上淌了一身泥,都要找我和大师兄来帮你清洗干净,你小子倒好,从不往心坎里搁,逍遥快活独来独往。”

“我们也怕你走了极端,你自己本身性格就孤傲,他人言语只听皮毛,过风既忘,要不是大师兄执意创立这青云宗,恐怕还真留不住你。”

“说到底,这棋盘就如同当今世道,世人都在世道里下着自己的棋局,不到落子收官那一刻,谁也看不到输赢,聪明人,有很多,不缺青霄子你一个。”

青霄子闻言笑道:“师兄,你还真就醍醐灌顶了呗!”

青城子摇了摇头,“我是真心话,肺腑之言。”

青霄子咧嘴一笑,说道:“谁不是呢!”

青城子一脸恼状,投子砸向嬉皮笑脸的青霄子。

“好好修炼!”

第四十三章 一出二进

青霄子神色自然,接过砸到身上落在地上的棋子,递给了师兄,“方才在聚气台,我看符小宝的护卫离开宗门,想必这符家的千金大小姐,是要离开青云宗了。”

说到这里,青霄子想了想青云县的存在,撇了撇嘴,“估摸着这护卫是去青云县搬救兵去了,可这青云县里都是些传统武夫,哪能与山上仙师抗衡,如此看来,不是一叶障目,多此一举嘛?”

青城子闻言笑了,还有自己师弟弄不懂的问题。

青城子接过棋子,说道:“要的就是青云县普通官兵前来,本身符家现在就对咱们青云宗有些敌意,这样一来真要是动起了手,咱们青云宗武虽说占上风,理却败得一塌涂地,如此,也刚好中符家的下怀,符家可以名正言顺书写缴文来讨伐我们青云宗。”

青霄子说道:“说到底,咱们宗门也就丹药一事触及了符家底线,有必要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吗?”

青城子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青霄子收敛脸色,说道:“难道,此事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放大咱们青云宗的错误?”

青城子点头道:“也许吧。”

青霄子叹了一气,神色复杂。

狼披着老虎皮,外圆内方,不需要自己张牙舞爪。

真是好生算计。

青城子落下一子,微笑道:“不用担心这些,人总不能被自己吓死。青云宗这几十年都走过来了,没有理由越走越小。”

青霄子点了点头,开了个玩笑,“实在不行,咱们先把符小宝给绑了,以此裹挟符家哈哈。”

青城子缓缓道:“你就真以为符小宝身上就一把“锁清秋”,没有其他护身法宝了?”

青霄子小声道:“师兄,你这脑瓜子挺好使的啊,不比我差。”

青城子目视着棋盘上,微笑道:“不然怎么是我当宗主呢。”

青霄子乐道:“怪不得上仙都找你,师兄风采已然外显!”

青城子听完,瞬间拉下了脸。

倒霉催的,这身上还疼着呢。

师兄弟二人对弈两局后,一位弟子送来了消息。

山门外,聚集了百十人,看身上衣装,好像是山下青云县的官兵。

青霄子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说道:“名号都不报,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青城子站起了身,活动全身筋骨,疼痛感已然微淡许多。

青城子转过身,看着师弟青霄子说道:“你就在青云峰待着,我去处理。”

有了早上的前车之鉴,青城子说什么都不愿意带着青霄子了。

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嘛,青城子深深引以为戒。

得知没自己什么事,青霄子无精打采地扣摆着早已结束对弈的棋子。

青城子没有再言语,踏出了青云殿。

青霄子看着手中大小一样的黑白棋子,不是研究其深意,是真得无聊。

宗门诸事,也就那么几件。

山门外,叶统领阔胸昂头,站在了距离青云宗山门五步远的地方。

身后山道上,是青云县一众官兵。

对于这次紧急调用官兵,叶统领只是说上山拉练,并未提起接送郡主的事。

倒不是自己刻意隐瞒实情,叶统领觉得以这种形式来接送郡主,更有效果。

山门内,水镜波动,青城子带着一位守门弟子走了出来。

叶统领看见正主已到,凝声道:“符华王朝禁军统领叶青,见过青宗主。”

虽是恭词,叶青未行揖礼,也没有抱拳。

青城子双手抱拳微行揖礼,说道:“不知叶统领来此,是为何事?”

叶青说道:“听闻符郡主在贵宗修炼,故带着官兵拉练于此地,特来拜访。”

青城子听完,双目隐晦。

早上刚在聚气台见过面,这一出一进,翻篇了。

青城子脸上露出乐笑,说道:“我道是何事,叶统领还请在此稍作等候。”

说完,青城子吩咐身旁守门弟子进宗去请符小宝。

山门外,只剩青城子,叶青两人。

四目相望,沉默不语。

不是同路人,更说不到一起去。

没过一会儿,山门内水镜再次波动,符小宝和王统领走了出来。

叶青见郡主安然无恙,暗松了一口气。

早上决定外出搬救兵接送郡主时,叶青是有些犹豫的,如若自己走后青云宗不管不顾执意要符家难堪,单凭王统领一人无法与之抗衡。

但比起这些,叶青更忌惮是暗中引发天雷仙法的人,无声无息之间就险些让郡主丧命,为了不节外生枝,再起祸端,越早把郡主接离青云宗越好。

叶青朝着符小宝抱拳行礼,说道:“属下参见符郡主!”

符小宝只是点了点头。

叶青起身,点头示意王统领可以出发,随后转身看着向青城子。“青宗主,我等带郡主回去修养几日,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青城子点了点头,说道:“还请符郡主三位请便。”

当真是应了师弟那句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符小宝三人动步。

刚走三步,符小宝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城子,开口问道:“方呈怎么样了?”

青城子想了想,说道:“暂时未醒,不过已无大碍。”

符小宝听到青城子的回答,脸上渐渐浮出笑容。

回过身,少女走下山门。

——

翌日。

有一大一小两位少女登山。

大的,衣着洗剑褂衣,步履不停。

那个小的,腰间一把精致宝剑,手上戒指闪闪。

本是多娇如画的场景,腰间挎剑的少女却不合情意的喘着粗气。

“我说…姐!咱能歇会儿吗!”

侯宝君一屁股坐在地上,打死也不走了。

侯敏转身,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自己前日接到四长老传信,宗门与青云县丹药一事有了新进展,让她速去青云县碰头,侯敏见是此事没敢怠慢,匆匆忙忙就出了宗。

侯宝君一见姐姐要下山,死缠烂打要一起,说是去见见县里的大哥,侯敏拗不过,索性带上了这拖油瓶。

还好,大哥见着了,修炼也没有耽搁,在四长老的指点下,顺利成了仙师。

看着侯宝君身上之前黑衣人送的宝物,侯敏笑道:“侯小仙侠,再不回宗,可赶不上中午的饭菜了。”

侯宝君一听,顿然起身,“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吃饭!给我冲!”

一步当先,侯宝君疾奔上山。

侯敏看着前方奔跑的侯宝君,掩面而笑,随即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奔跑的侯宝君左手按着腰间来回晃动的宝剑,撇了撇嘴。

要不是为了让方呈看两眼这宝贝,她才不愿意挎着这么个玩意。

又沉又重,还长。

山道上,一位魁梧男子正在下山。

急着回宗的侯宝君光顾着看自己的宝剑,埋头猛冲,撞上了魁梧男子。

“哪个王八蛋不长眼!”侯宝君伸手揉头,面色吃痛。

魁梧男子站住脚,看着只有半身高的侯宝君,明知故问道:“哟,这不是侯宝君嘛。”

魁梧男子正是准备去往青云县的孙策。

孙策本想在青云宗多待几日,倒不是喜欢青云宗,他也没瞧见这地方风水有多好,实在是那方傲天太不让人省心。

自从赵芷给他起了名字后,方傲天像蜜蜂一样围着赵芷转,美曰其言掌母赐名,当以敬代。

孙策一听这话恨不得当场轰杀这小白脸,最后想想既然这小东西已经认了方呈为主人,再怎么说也是方呈的机缘,索性忍住了脾气。

还掌母,我这掌爹的怎么不认呢。

孙策想多待几日,好好盯着这方傲天,最后被赵芷一脚蹬下了山门。

孙策到现在还记得那方傲天看向自己怜惜的小眼神。

和名字一样,欠揍。

侯宝君一听男子认得自己,疑惑地抬头望去,“你是?”

看着有些熟悉的面孔,侯宝君当即出声道:“是孙策大哥?!”

孙策咧嘴笑道:“你孙大哥长得太入众了,是要想一会才记得起。”

侯宝君没有绕弯子,说道:“谁说不是咧,我还寻思着是谁呢…”

孙策咳了一声,算是回答了这句话。

看着少女腰间的宝剑,孙策摸了摸侯宝君的脑袋,问道:“宝君啊,成了仙师?”

侯宝君兴奋的点了点头,自夸道:“孙大哥,我可太厉害了!”

上山三天就跻身仙师,侯宝君都佩服自己,可比那吞金鱼的方呈有实力多了。

孙策笑意更浓,没有说话。

侯宝君激动过后,有些疑惑,这孙大哥来青云山上做什么,砍柴砍到这来了?这也太…那啥了吧。

侯宝君惊讶,出口问道:“孙大哥,你这现在业务能力这么强的吗…”

孙策一头雾水。

侯宝君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天马行空,张嘴问道:“孙大哥,你来青云山做什么。”

孙策想了想,说道:“上山砍柴呗。”

侯宝君一听,甚有其意的点了点头,手上伸出了大拇指。

孙策被这鬼马精灵的侯宝君逗笑了。

侯宝君本想多聊几句,突然想到宗内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当即说道:“孙大哥!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还没等孙策回话,侯宝君早已一溜烟儿奔向山上。

孙策看着远去的少女背影,笑逐颜开。

方呈他爹当真是找了个好儿媳妇啊!

别的不说,讨喜。

孙策收起视线,转过头去,晃晃悠悠的走下山去。

路上遇到侯宝君的姐姐侯敏。

只顾着欣赏风景的孙策没有与其打招呼。

林断,山明,竹隐。

秀色可餐。

第四十四章 绸缪

侯敏也注意到了孙策。

看着有些眼熟,好像似曾相识。

不过侯敏不以为然,这青云山上每天来往人数太多,看花眼也是常事。

侯敏与宗内其他弟子不同,经常往返山上山下。

除去传信秩事,最主要的,是协助宗门丹药能在青云县卖出。

在侯敏刚拜进青云宗时,听闻宗内有批丹药急于求成售出,侯敏自荐揽下这件买卖。

宗内几位长老一开始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把这件事交给了侯敏着手。

侯家在青云县做生意已有四十多年,根深蒂固。仗着自家在青云县的人脉,侯敏很快将丹药售出,几位长老都极力表扬谢璐,说是替青云宗收了个好弟子。

但侯敏发现,这根本就是件赔本买卖,丹药的赋税要远远高于利润,侯敏灵机一动,大胆提议“合理”避税。

青城子听有如此赚钱门路,当即一拍即合,关于丹药售卖之事,索性全盘托付给了青云县的侯家。

作为侯家大当家的侯平,不愿意为此铤而走险,这种违纪犯法之事要是被官府抓到,后果可想而知,但为了自己妹妹,还是睁了只眼,闭了只眼。

青云宗也并非不仁义,为了不影响侯家在青云县的其他买卖,自行掏腰包买通了官府官员,这样一来,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如此,侯敏在青云宗的地位,稳稳当当,水涨船高。

不急不慢,侯敏缓步上山。

昨日她就注意到青云县的官兵集体出城上了青云山,打听得知是朝廷派来一位禁军统领拉练兵力。

早已与四长老交接过口信的侯敏对于这番说法,心存疑虑。

她从四长老那里得知,青云县官府里这几日格外安静,城墙上却是张灯又结彩,就连从不烧香拜庙的县官陈大人,还特地去了一趟寺庙,叩拜行礼,添了一炷香火。

侯敏这一路上思虑万千,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山门外,侯宝君已经坐在山门的石阶旁,翘首以盼。

看到自己姐姐终于上山,侯宝君抱怨道:“磨磨唧唧的,娘们!”

侯敏笑了笑,说道:“可不就是个闭月羞花的娘们嘛。”

对于自己这个妹妹,侯敏是真的拿不住。

侯宝君伸了个懒腰,“姐,你刚才看见孙大哥没,他来青云山砍柴了!”

侯敏回想起刚才熟悉的人影,说道:“看见了,长得挺壮的。”

对于侯宝君后半句话,侯敏选择性的忽略掉了。

未等侯宝君回话,侯敏催促道:“不是急着吃饭嘛,走,咱们赶紧回宗。”

侯宝君站起身,点了点头,“快,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侯敏乐笑,伸出手挽着侯宝君肩膀,走进山门。



到了洗剑峰,临近山腰时侯,侯宝君一番天人交战,最后挣脱掉侯敏的手臂,说是要去喊着方呈一并吃饭,还不等自己姐姐回答,便沿着溪水叉道往前,小跑疾奔走过石桥,来到方呈居住的瓦屋。

侯宝君发现门没有关,提了提腰间的宝剑,稍作整理被风吹散的秀发,酝酿着言语,侯宝君昂首挺胸,踏出第一步。

进了门,侯宝君傻了眼。

屋里坐着一位陌生女子,而且,这女子长得还可以。

赵芷看着有些发愣的侯宝君,微笑点头示意。

赵芷除去帮衬村里的乡亲父老,都是深居简出,很少在村里的侯宝君,一直都没有见过孙策的媳妇。

侯宝君瞅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方呈,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何人?”

赵芷想了想,说道:“方呈的亲戚。”

侯宝君又是一愣,没听方呈说过除去父母外还有其他亲戚啊。

赵芷乐了,说道:“远房亲戚,听到方呈修仙了,特地来看看。”

侯宝君点了点头,走向床边。

有赵芷在,侯宝君明显有些拘谨,就连步伐都变得淑女不少。

看着陷入沉睡的方呈,侯宝君转过身,问向赵芷,“这都快中午了,方呈怎么还在睡觉?”

赵芷笑了笑,说道:“方呈这几天不舒服,可能要睡好久。”

侯宝君一惊,当即问道:“是生病了吗!还是修仙出现岔子了!”

赵芷眨了眨柔和的眸子,点了点头,“按你这么说,都有。”

侯宝君叹了一口气,腰间的宝剑下沉一截,“早就说嘛,这吞金鱼当仙师不靠谱,真要是能修成仙师,人人都去河边蹲着了。”

侯宝君小小的脑袋里,满是方呈当初趾高气昂的豪言,什么瞬间跻身仙师,炖锅一吃就能修仙,都是废话,现在看来,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赵芷看着侯宝君的自言自语,不禁莞尔一笑。

赵芷对于侯家的小女儿侯宝君印象不深,但也不差。

虽然在村里没见过,但总是听方呈父亲方未远提起眼前这小姑娘,言语之中,满是老丈人对儿媳妇的称赞,倒是苦了小方呈,每次稍一和侯宝君拌嘴,自己的父母都是胳膊肘往外拐,帮女不帮男。

侯宝君有些担忧方呈,看着赵芷问道:“姐姐,方呈没什么大碍吧?”

赵芷看了一眼呼吸平稳的方呈,说道:“这不是有我在嘛,放宽心。”

侯宝君点了点头,礼貌道了声再见,准备出门。

刚转身,门口被堵住了。

门槛上,站着一位面目清秀的年轻男子。

方傲天斜靠门框,双脚抵在门槛上,整个人倚靠在了木门上。

侯宝君眉头微皱,这谁啊,也没见穿褂服,难道又是方呈亲戚?

出于礼貌,侯宝君开了口,:“不知您是?”

方傲天狡黠一笑,朗声道:“小姑娘,听好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方傲天是也!”

说罢,方傲天伸手摸了摸耳边稀碎的头发,潇洒自若。

侯宝君看着这般模样的方傲天,一阵无语。

姓方,那肯定是方呈的亲戚了,只不过这名字…

侯宝君实在不敢恭维,只能佩服其爹娘也是人才,这得多严重的思想才能取出这名字啊!

侯宝君点了点头,说道:“方大哥,我得去洗剑堂吃饭了。”

方傲天一听,开心笑道:“刚好,我正从那里回来。”

方傲天五指轻挥向屋内木桌,桌子上多出四碟可口饭菜。

方傲天走近木桌,开始报起菜名,“这青云宗伙食还真不错,水煮鱼片,还有地三鲜…”

“方大哥”侯宝君出声打断了方傲天。

方傲天错愕,这还没说完呢。

侯宝君说道:“我得回洗剑堂一趟,先行告辞。”

说完,侯宝君抱拳行礼,踏出门外。

方傲天刚准备出声,注意到赵芷摇头的示意,索性闭上了嘴巴。

爱吃不吃,不吃我一个人吃。

方傲天坐在木桌前,问向赵芷,“姐,来整点?”

赵芷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瓦屋。

瓦屋内,方傲天一个人夹菜吞饭,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双眼转动,方傲天抬头看向屋檐,大声说道:“兄弟!别天天吃虫子了,下来整点!”

房檐上,八角螅垂丝而下,落在了木桌上。

方傲天看着叽叽进食的八角螅,感慨万千。

“还是咱哥俩好啊!”

——

青云县内,陈留佳站在陈府门外,等了好久。

昨日听门房说孙策彻夜不归,思来想去,陈留佳索性没有安排人手前去寻找。

这仙师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偶尔放纵一回也是难得。

只是这已近中午了,为何迟迟还不见身影。

难道不是去秀坊作乐,而是遇到了一些其他情况?

陈留佳一时拿捏不住,看着熙攘的街道,心里逐渐焦急。

“我说陈老弟,你瞅啥呢?”

一句疑问,在陈留佳耳边响起。

陈留佳扭身,发现孙策已经站在自己身旁。

当即抱拳揖礼,陈留佳乐笑道:“孙大哥当真是仙师风范,来去无踪。”

孙策掏了掏耳朵,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还是这青云县待着舒服啊。

“等我干啥啊?”孙策直接开门见山。

陈留佳起身后,伸手示意进屋详谈。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厅堂。

陈留佳先引孙策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水过去,然后自己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孙大哥,昨日发生的事,你可知晓?”

孙策打开盖碗,不用喝,只是嗅了嗅,就有些头疼,这不论是当官的还是做生意的,怎么都喜欢用茶水待客,索然无味,孙策将茶杯放回桌前,缓缓说道:“知晓,一名禁军统领来青云县,带着青云县百十官兵跑到青云山去拉练。”

陈留佳如释重担,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孙策知晓,那必然就有见解,做官的和修仙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陈留佳问道:“不知孙大哥如何看待此次突发事件?”

孙策呵呵一笑,没说什么。

我如何看,我在青云宗看的。

想起赵芷的嘱咐,孙策撇了撇嘴,“一个禁军统领,闲着没事跑老远来帮你带兵训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里有事。”

陈留佳点头附和道:“孙大哥高见!”

孙策沉默片刻,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我的见解是,你别当那明眼人。那禁军统领官大你四级,所行之事不说其他,至少都是三品以上的意思,甚至有可能,是符华王朝当朝皇帝的旨意,你一个刚刚上任八品官员,别说门你够不着,就说那统领昨天来官府,我估计连正眼都没看你一眼,要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道理不论是在你们朝野官场还是在我们的修仙途上,永远都受用,你现在所要明晰的,是我那天与你相谈的自身安危问题,以及,青云宗的丹药问题。”

陈留佳试探性问道:“不知那青云宗之事,可是真的?”

孙策想了想,说道:“是真的,不过也快假了。”

陈留佳一愣,“孙大哥此话何意?”

孙策没有说话,吹了吹盖碗里的茶水。

水雾迎风消散。

第四十五章 雨至

又喝一口杯中茶水,孙策焕颜眯眼。

这六月的晚茶就是不比那酒馆里的漕酒,虽说已是上好的茶茗,但喝到嘴里总是差着那股子冲劲,都说茶养六者,智仁勇志严逸,这都喝两口了,还是没品出个所以然。

不过,提神倒是真的。

放下盖碗,孙策悠悠说道:“这管理禁军的叶统领,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一直等着答案的陈留佳有些错愕,想了想回复道:“据说开朝以来,就有了这位叶统领,官五品,主要职责管理符华城内的三千禁军,没有调令和急事的话,一般是不出符华城的。”

陈留昨日仓促迎接叶统领时,亲眼见识了这人物,难怪能做成五品统领,果真不假,人家哪怕脱去了铠甲,一身普通子弟打扮,也是杀机重重,让陈留佳恭拳揖礼的时候都手脚颤抖。

孙策懒散靠着椅子,轻笑道:“你就没敢提提青云县的事?”

陈留佳摇了摇头。

当时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顾着亲自端茶递水,察言观色,没出差错就已是万幸了,哪里还有玲珑心思去旁敲侧听这些。

孙策抬眼看了看门外,说道:“南莱州府的仙师,快到了吧。”

陈留佳点了点头,“算算脚力,傍晚时分应该就能抵达青云县,这样一来,我也好大张旗鼓的开始正事。”

孙策挤眼斜看身旁的陈留佳,“真就为了这官,不怕死?”

陈留佳闻言沉默,脸色渐渐消沉。

将心比心,平心而论,为了这个好似谁都可以当的县官,折上一条命,他陈留佳自认不值,哪怕是青云县里最底层的喽啰小厮,遇到险峻都有挣扎摆脱的机会,但他陈留佳不一样,他是被巡抚使选中的县官,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想不下油锅,也得看看掌刀的愿不愿意。

骑虎易,下虎难。

南莱州府派来仙师协助自己不假,自己愿意慷慨赴死也不真啊。

想到此,陈留佳站起身,后撤两步,扑通一声,跪拜在孙策面前。

来之前,孙策虽说答应过自己,但回来路上和这两日的几个照面,孙策所演释的一直都是局外人的戏码,这种飘飘然的态度,让陈留佳整日如扣心弦,心神不安。

生死存亡,都在此人。

陈留佳终是丧了气,出声道:“恳请孙大哥,救我一命。”

孙策看着萎靡不振的陈留佳,面色玩味,“我这居中修为,帮不了多大的忙。”

跪在地上的陈留佳心思一紧,抱拳赔礼,急声道:“陈某也是为了更了解孙大哥的情况,才出此下策,孙大哥莫要误会,陈某完全没有非妄之想!”

说罢,陈留佳一咬牙,欲要磕头。

孙策无奈的撇了撇嘴,一股清风微起,拦住了陈留佳低头是动作,将其扶起身子。

孙策站起身,说道:“都说男儿膝下黄金万两,你这忙,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了吗。”

陈留佳面色激动,当即出声道:“多谢孙大哥!”

孙策笑了笑,“诶诶诶,不用谢我,搞清楚,我这是拿你的钱,办你的事。”

陈留佳不知要怎样言语表达此时心情,索性抱拳在胸前,使劲晃动。

孙策没有理会恭礼的陈留佳,自顾举起手,掐指深算。

有了头绪,孙策出声道:“去门口候着吧,再有半时辰人要到了。”

陈留佳知晓所说其意,有些惊讶,“这么快?不是傍晚吗?”

孙策坐回椅子上,咧开嘴,笑了笑,道:“仙师不比常人,不能算脚力,得算这个。”

孙策晃了晃粗糙削瘦的五指。

陈留佳脸上露笑,点了点头,抱拳示意失陪一会,径直走向了门外。

孙策坐回椅子上,看了看盖碗里的茶水。

不喝不喝,还是消了半盏。

自嘲咧嘴,孙策闭上眼睛倚臂小憩。

半个时辰后,一阵脚步声在厅堂门外响起。

孙策没有睁眼。

五位来自南莱州府的仙师,进入了厅堂。

走在前列,是一位眉如冷锋的中年男子,其身后,跟着三男一女,瘦壮各异。

五位仙师皆是头戴紫金发冠,衣着翠纹织锦衣袍,步履徐动之间,皆是凌厉夺人之势。

走在最后的陈留佳待到仙师们都进了厅堂,这才踏步进门跟上。

面带笑容,陈留佳示意几位仙师落座休息。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率先坐下,其余仙师见此,这才纷纷坐上椅子。

中年男子深陷椅座,没有去看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孙策。

进门之前他就注意到了这村夫打扮的男子,稍探修为,便失了兴趣。

金丹修士,不值一看。

倒是五人之中的女仙师坐下以后,侧面瞥目,多瞅了孙策两眼,眉目晃动,胸间此起彼伏。

陈留佳站在厅堂中间,面朝五人,拱手道:“诸位仙师远行来此,陈某感激万分。”

中年男子看向陈留佳,说道:“公事公办,不必太在意。”

陈留佳点了点头,叫来下人进堂沏茶。

茶歇一口,陈留佳说道:“不知如何称呼几位?”

中年男子放下盖碗,出声道:“南紫府张禾,这几位与我一样,师出同门。”

其余四位仙师纷纷出口。

“南莱府古羽。”

“魏温。”

“韩岳。”

“李箐箐…”

最后一名女仙师言语之间,有意看向对面椅子上假寐不醒的孙策。

陈留佳对此视而不见,笑道:“舟车劳顿,我已让府内下人安排好了房间,要不今日诸位先行休息?”

张禾摇了摇头。

站在厅堂内的陈留佳缓了缓,说道:“想必诸位仙师来此之前也有过口信,青云县自上任县官接手以来,徇私舞弊是层出叠显,甚至视朝廷律法为置物,用来谋取金银钱财。在下接任整治以来,查出买卖官权已有数件,更发现青云县内存在偷逃朝廷税收的情况。”

张禾没说话,静静的看着陈留佳。

关于此次前来青云县的目的,南莱州府的巡抚使楚大人已经事先告诉他们五人,张禾自己对这些徇私枉法之事丝毫不关心,如若不是师门依仗着南莱州府,这类杂事根本不值得他这位化神修士出面。

就当出门散心,不费几日。

更何况,此次来青云县,楚大人还有其他安排。

陈留佳见张禾没有回答,面色自然,自顾说道:“如此贪赃枉法之事,陈某当即下令肃查,现在已然有了眉目,但是这眉目之后…”

张禾笑了笑,说道:“有仙师作梗?”

陈留佳恭声道:“正是,而且已经查出是何人所为。”

张禾神情不屑,喝了一口茶,“说来听听。”

能做出这类事,还被人查出来,其实力不言而喻。

其余四位仙师似乎也来了兴致,翘首侧听。

丹药逃税的事每天都有耳闻,但每次都是越听越新鲜。

陈留佳蓄了蓄手中拳头,无意间看向孙策一眼。

好似真得睡着了。

陈留佳喉咙一动,开腔布公,“悉查得知,乃是青云山上青云宗一宗所为!”

张禾微皱眉头,寻思出声:“青云宗…”

身旁,古羽开口道:“听说是青云子修成大乘修士后,所创的宗门。”

一语既出,其他三位仙师神色微张,有些意外。

好端端一位大乘修士不去加入王朝门客,自创宗门做这浑事是为哪般。

张禾一听青云子此名,顿然想起,不禁苦笑摇了摇头。

端起盖碗,张禾喝尽剩余茶水,回味无穷。

陈留佳看向五人,迟疑出声:“可是,有所顾忌?”

张禾平稳放下盖碗,说道:“没有什么可顾忌的,触犯符华王朝律法,就是十个青云子也不为惧。”

吃了一颗定心丸,陈留佳笑道:“那陈某就放心了。”

张禾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心中盘算。

陈留佳见商榷已毕,准备唤来下人请引几位仙师回房休息,刚欲发声,坐在末尾座椅上的李箐箐率先开了口。

“陈大人,不知这位小哥是为何人呀?”李箐箐看向孙策,娇滴滴说道。

陈留佳不由一笑,说道:“此兄弟乃是陈某同乡亲朋,前两日忙于奔波,这刚一到府内还没来得及回房休息就在厅堂内睡着了,还望各位仙师莫要怪罪。”

说罢,陈留佳拱手抱拳,算是替孙策赔了一礼。

“噢…”李箐箐故意拖长语气,双眼含媚看着厅堂内唯一困寐之人。

陈留佳说道:“几位仙师也是马不停蹄来此,还请回房养精蓄锐,明日好大干一场!”

说罢,陈留佳招手呼声,叫来下人。

张禾好似心中有数,睁开双眼,突然问道:“不知陈大人,家中可有妻儿父老?”

陈留佳面色错愕,随即回答道:“至今未娶,家中仅有一母。”

张禾朝陈留佳点了点头,眼神游离不定。

未娶,可惜,仅存一母,更是可怜。

陈留佳对张禾突然的发问琢磨不透,只好讪讪一笑。

言罢,五位仙师随着下人踏出了厅堂。

厅堂内,久站于此的陈留佳见仙师已走,坐回椅子上,长呼了一口气。

他终究是第一次面见这么多仙师,虽说言语谈吐与常人无疑,但喜怒无常这一说法,说得不也是常人吗,一直紧绷状态的陈留佳战战兢兢的端起盖碗,喝了一口安心茶。

“你瞧你那锤子样,出息呢”坐在身旁的孙策睁开双眼,鄙视的看了陈留佳一眼。

陈留佳悻悻惨笑,说道:“这还不是让孙大哥你吓得嘛…真要是杀我,下一秒我就人头落地了。”

孙策轻抖作为臂枕的手,撇了撇嘴,“真想要杀你,你连知道都不知道。”

陈留佳当即呛了一口茶,茶水洒落在身。

清咳喉咙,陈留佳出声道:“孙大哥你知道就行了。”

孙策转头,看向挥掸身上水渍的陈留佳,神色自若。

看人真准。

第四十六章 君子坐前宝

孙策没有再去理会手忙脚乱的陈留佳,站起身,说是回房休息。

刚才陈留佳与那五位南紫府仙师的一番相谈,孙策听得真切。

寻思半天,孙策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这层窗户纸到底怎么捅破,才能让陈留佳免幸于难,不死之外还能把这官做了。

孙策拍着脑袋走出厅堂。

说到底,这种滴水穿石的水磨活儿,还是不适合自己这莽性子。

走到后院亭台,孙策注意到亭子里坐着一位楚楚可人的姑娘。

是之前在厅堂内一直瞅自己的那位,叫啥李箐箐。

刚开始,孙策还怀疑这女的是不是发现自己是故意掩盖修为,怎么老瞅着自己,可转念一想也不应该,自己大乘上仙修为让元婴修士看破了,这不是扯淡嘛!

径直走过亭台,孙策没有去理会正在看着自己的李箐箐。

“这位仙师,还请留步”李箐箐眼见孙策走过自己,急忙张口叫住。

孙策背对李箐箐,撇了撇嘴,“李姑娘找我何事?”

李箐箐眼角含笑,娇声道:“原来仙师未曾睡着,一直在那里偷听。”

孙策转过身,说道:“几位仙师修为气势太过唬人,我这小小金丹期修士哪敢如此托大。”

李箐箐看着孙策粗犷的面容,摇头笑道:“小哥说话倒是风趣,不知师从哪门呀?”

孙策想了想,回答道:“野修一位,哪有什么仙门师傅的。”

李箐箐一听,饶是有兴趣的点了点头,说话都有些激动,“那,小哥要不要来我们南紫府?”

孙策摇了摇头,南紫府他倒是有所耳闻,隶属于南莱州府的仙门,府内大部分仙师修士都是南莱州府的鹰犬,也是南莱州府的中坚力量,但听说这南紫府真正的掌舵人,好像不在南莱州府,而是另有其人。

李箐箐见孙策拒绝,温声委婉道:“这个以后再谈也不迟,不知道小哥可有道侣?”

说出最后两字,李箐箐有意朝孙策肆抛媚眼。

孙策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笑,当即开口回答道:“有了,老夫老妻了都。”

李箐箐闻言面带失落,楚楚可怜地看着孙策。

孙策憨笑,说是还有事情,先行一步告别了小鸟依人的李箐箐。

这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今天就这问题要是再多说两句,赵芷那一巴掌能把自己呼得原地转圈。

见到孙策离开亭台,本是娇弱失落的李箐箐渐渐恢复常态,看着亭旁假山掩映,流水潺潺,女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合时宜的阴沉。

——

洗剑峰上。

方傲天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桌前小菜,夹起起可口的排骨,毫无风度的放在嘴里咬合咀嚼,一咽喉咙,连着骨块吞进了肚子,吃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细小树枝,当做牙签剔了剔牙,双手在衣裳擦了擦,这才歇住劲儿,看着身旁小口进食的八角螅,鄙视的说道:“我说小老弟,你这太慢了,吃个饭都这么费劲,以后怎么过日子。”

八角螅没有理会唧唧歪歪的方傲天,埋头苦干眼前的食物。

歇了一会儿,方傲天又开始在木桌上风卷残云。

正当方傲天自己吃得尽欢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烈的脚步声。

方傲天扭头一看,门口站着面喘吁吁的侯宝君。

还不等口含食物的方傲天咽进肚子,侯宝君已然冲向屋内床边。

方傲天一愣,出声道:“小姑娘你这是咋了,鬼打墙了?”

这一前一后才多久啊,这人扒饭速度比我还快?

侯宝君仔细看了看气息平稳的方呈,确定没事后,转身对着方傲天大叫:“方呈被雷劈了你们咋不告诉我!”

方傲天又是一愣,啥玩意这都是…

侯宝君见方傲天答不上来话,继续说道:“要不是我刚才去洗剑堂听其他弟子说,我到现在还以为方呈只是身体不舒服,你们当亲戚的,瞒着我一个外人干嘛!”

方傲天现在算是听明白了,咽了咽喉咙,“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又没出大事,你在哪瞎急什么。”

侯宝君瞪了方傲天一眼,说道:“你被雷劈试试,大言不惭!”

方傲天撇了撇嘴,说道:“一道雷法而已,以后过天劫有得是雷劈…”

侯宝君一听,怒目而视方傲天,说道:“有你这么当亲戚的嘛!怪不得方呈从来不提起,我都替他羞愧!”

方傲天看着怒火中烧的侯宝君,突然一笑,“我说这位小姑娘,你这一个外人怎么这么担心我们家方呈啊,非亲非故的,居心叵测呀。”

侯宝君面色一红,绕圈子说道:“我们俩…来自一个地方,老乡关心老乡…有问题嘛!”

“噢…是这个理”方傲天故意拖了声,面色坏笑。

侯宝君头偏到一边,任由红晕补满脸蛋。

方傲天指了指木桌上的饭菜,说道:“方呈要是醒来了我一定替你美言几句,你看你这来去如风的,估计饭都没吃上,要不嫌弃,一起整点儿?”

侯宝君刚想拒绝,肚子里却响起声音,刚才去洗剑堂只顾着问事了,饭还没来得及吃一口。

“来吧,又不是蹉来之食”方傲天回过头,已然开动。

侯宝君偷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和细嚼慢咽的方傲天,实在招架不住,哼了一声加入饭桌。

刚落座,侯宝君发现桌子上有一只蜘蛛也在吃着碟子里的饭菜。

第一次见这场面的侯宝君被吓得猛然站起身,说道:“这里咋有个蜘蛛,你没看见吗!”

方傲天只顾着埋头进食,没有理会侯宝君的反常。

侯宝君见方傲天不理会自己,顿时火冒三丈,要是方呈敢这样不搭理自己,她早就一拳头上去了,这个人她第一次见,怎么如此肆无忌惮?

方傲天见侯宝君久久不落座,张口道:“这是方呈的小宠物,别介意,不咬人。”

侯宝君闻言,仔细瞅了瞅八角螅,八角螅注意到侯宝君的目光,微张前肢,似乎在给侯宝君打招呼。

侯宝君往边上挪了两步,坐到了对面,悻悻说道:“确定没事?”

方傲天抬起头,用衣袖抹了抹嘴,“你再不吃可就没了。”

侯宝君很是凝重的看了方傲天两眼,确定对方没有诓自己,终于开始动筷扒饭。

方傲天打了一个饱嗝,起身走出门外。

还没一会儿,方傲天又返回屋中。

方傲天问道:“门口的上仙姐姐呢?”

侯宝君说道:“我刚才来的时候门口就没人了。”

方傲天点了点头,把椅子搬到门口,坐了下来。

正在吃饭的侯宝君想起一事,转口问道:“你说的那上仙姐姐,是方呈的亲戚?”

方傲天慵懒着靠在椅子上,说道:“那不然呢,这破地方有几个上仙姐姐。”

侯宝君停下筷子,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方呈那亲戚,是一位大乘上仙?”

方傲天点了点头,说道:“而且还不止一个噢,是两个,还有一个暴力…还有一个男上仙。”

说到孙策,方傲天身形恢复端坐,他是真怕这男的万一没走,一个闪现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这英俊潇洒的脸上又得开花。

侯宝君没有注意方傲天的动作,继续问道:“那要按这么说,你也是位大乘上仙了?”

方傲天嘿嘿一笑,说道:“这个嘛…现在不是,以后是。”

侯宝君一愣,随即取笑道:“你以为那大乘上仙这么好修,真是个憨憨。”

方傲天转过头,古怪的看着侯宝君。

之前还觉得挺可爱的,这咋越看越不像话。

侯宝君怕方傲天没听懂,诚实道:“我可听我姐姐说了,这大乘修为的修士是多,但这大乘上仙可是凤毛麟角,百年难遇一位,更别说修炼到上仙,那可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

方傲天收回目光,没说话。

是真不像话。

侯宝君见方傲天不搭理自己,灵机一动换了个话题,“你这名字,哪来的?”

方傲天一听是这,顿然来了兴趣,“怎么样!不赖吧,我给你说我这名字,除去前面一个字,后面两个字是怎么听怎么舒服,傲气凛然,天下无双,我可太牛了!”

侯宝君没想到坐在门口的俊俏男子会有如此感慨,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了想,侯宝君说道:“是挺无双的…估计全天下就你独一份。”

方傲天大笑出声,要得就是与众不同!

侯宝君一脸茫然,索性继续扒饭,不理会陷入自我陶醉的方傲天。

方傲天平复心情,他发现这小女孩虽然讨厌,但这眼力劲,是当真一比一的好!

微拂衣袖,震落袖口上的油渍,方傲天说道:“小姑娘,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侯宝君正在用筷子轻轻碰触木桌上的八角螅,听到方傲天的提问,当即说道:“姓侯,侯宝君。”

方傲天一改嬉痞外表,仿若出尘书生步入朝堂,款款而谈道:“从人从厂从矢,又是君子坐前宝,倒是与我们家方呈挺般配的啊…”

正在侯宝君吃饭怔住,这人还算命?

第四十七章 从短计议

坐在门口的方傲天见侯宝君没有搭理自己,也没有感到奇怪,仍是一板一眼的说道:“既是同乡好友,又是青梅竹马,这么好的姻缘,我不得牵牵线。”

侯宝君听完差点噎住,她看了方傲天打趣的眼色,急忙否定道:“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就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而且我中间还去县城了几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方傲天自顾左右晃头,会心一笑,“就是说嘛,两小无猜,大家都懂。”

侯宝君默不作声,没有再理会坐在门口胡言乱语的方傲天,心虚的她手里的筷子都有些拿不住。

约莫方傲天也察觉到自己说得有点夸张了,咧嘴一龇牙,露出雪亮的牙齿,他背靠着屋门门槛上,歪着脑袋看着门外,笑容玩味,自言自语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侯宝君本就红扑的脸蛋,愈发红了。

少女偷偷抬头看了眼床上的少年,又急忙收回目光,眼角瞟了瞟门外,好在没人注意到自己,微微垂下头,继续吃饭。

方傲天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门外。

石桥上,一前一后,走来了两位女子。

后面那位方傲天瞅了一眼就没再细看,倒是前面这位,看得他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当真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还没等方傲天反应过来,两位女子已经走到了身前。

走在前的谢璐朝着坐在门口怔怔望着自己的方傲天抱拳恭礼,出声道:“小女子谢璐见过阁下。”

跟在身后的侯敏默不作声,拱手抱拳,礼数尽到。

方才回洗剑堂复命时,侯敏听说了昨日聚气台发生的事,关于方呈不幸遭受仙法导致昏死的事故,她不是特别在意。

她在意的,是与自己妹妹同住一村的方呈身后竟然有两位大乘修士作为靠山,关于这件事,她可从来没有听侯宝君说过,侯敏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方呈到底在哪里认识的?而且还是上仙级别!

还有一点,就是那平日里,在洗剑峰默默无闻的符小宝,竟然大有来头,听宗内弟子传闻,好像是与符华王朝有直接关系!

侯敏到现在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她这走的两天,宗内发生的事信息量太大,一时有些冲脑。

方傲天回过神,仓促站起身,身形一换,显现出翩翩公子模样,嘴上含笑道:“仙子客气,不知仙子落凡出尘到这里来,可是有事?或者,找我?”

这次方傲天离得近,仔细打量着笑容可掬的谢璐,顿时心神荡漾。

这女子长得也太得劲儿了!

方傲天微咳一声,掩饰住内心的想法。

谢璐也没见怪,笑了笑,说道:“冒昧来访,还请恕罪,今日来主要是探望方呈,不知两位上仙可在屋内?”

方傲天收起有些痴迷的目光,正经说道:“两位上仙现在不在屋内,此处暂时由我接管负责。”

说着,方傲天背负双手,擎天立于门前,展现出一股高人风范。

谢璐尴尬一笑,不知道说些什么。

侯敏面无表情,心中却有些错愕,一个筑基期修士,在这显摆什么,真当自己也是上仙了不成。

谢璐缓了缓语气,说道:“不知阁下尊姓?”

方傲天悠然道:“尊姓方字,方傲天正是在下。”

谢璐点了点头,说道:“不知方傲天阁下,可能让我等可进屋探望?这总站在门外不是个法子。”

方傲天哈哈一笑,说道:“当然当然,仙子快请!”

说罢,方傲天侧身让出门槛,揽手示意通行。

谢璐与侯敏一并进入瓦屋。

刚转眼,谢璐瞅见了正在吃饭的侯宝君,会心一笑,倒没有说些什么。

侯敏瞅见自己的妹妹竟然不在洗剑堂而在这里,当即出声道:“侯宝君,你怎么在这?”

侯宝君一愣,看见五长老和自己姐姐竟然来到了这里,一时不知道怎么作答。

这时,又坐在门边椅子上的方傲天开了口,“我看小姑娘长得亲切,邀请过来吃顿中午饭,不为过吧?”

侯宝君闻言频频点头,朝方傲天投来感谢的眼神。

方傲天笑了笑,他对于谢仙子身后的这位女子着实提不起劲,长得不是特别好看,心思还那么多,都快写满脸上了,这以后要怎么嫁出去?他都有些替这女的发愁。

侯敏一听方傲天的话,当即笑道:“盛情难却,感谢方公子博爱。”

说着,侯敏瞪了侯宝君一眼。

侯宝君就当没看见,只顾埋头吃饭。

谢璐没有理会这小插曲,径直走到床前,看着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的方呈,暗自松了一口气。

徐徐转身,谢璐朝着坐在门口的方傲天笑道:“方呈能安稳脱险,其中定有方公子一助力,谢璐在此代替青云宗,谢过方公子。”

方傲天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要没自己,估计方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谢璐想了想,又说道:“方公子,方呈这几日能醒来吗?”

方傲天说道:“不一定,他要想睡,睡一个月都没问题,怎么,有事?”

谢璐点了点头,说道:“这月中旬,洗剑堂就要开始考核真气驭物的仙法了,我也深知现在情况下提起此事确实不妥,但修道炼法,乃惜寸阴,至于仙师,当惜分阴,我觉得这些消息,还是要务必告诉方呈的。”

方傲天听完一阵白眼,这仙子长得好看,怎么脑子转不过来,告诉方呈这事你也得等他醒了再说啊,在这跟我说干嘛…

方傲天刚想甩锅出口,身边传来阵阵寒意,坐在太阳底下的方傲天没由打了一个喷嚏。

门外,赵芷自空中袅袅落下。

方傲天当即起身,面带憨笑说道:“上仙姐姐,您回来了啊…”

赵芷点了点头,走进屋内。

侯敏早已注意到门外女子,果断抱拳恭礼,“见过上仙!”

谢璐早已让出床边位置,抱拳在侧。

屋内,最为淡定的,就只剩侯宝君一人,还有一只早已钻进肉里的八角螅。

赵芷坐到床边,玉手摸着方呈纤细的手臂,说道:“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方呈明天就可以去继续修炼仙法,不会有耽搁。”

站在一旁的谢璐想了想,说道:“其实,也可以待到方呈完全痊愈后再学习仙法,一切当以方呈康复程度决定。”

赵芷转过身,身上没有半点颐指气使的倨傲姿态,和颜悦色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十年少小,十年朝暮,方呈再不努努力,怎么突破这元婴获得长生。”

谢璐点了点头,说道:“打扰上仙了。”

谢璐告辞坐在床边的女子,转身离开。

侯敏朝赵芷再一抱拳,拉起已经吃完饭正在左顾右盼的侯宝君,一并跟上谢璐。

赵芷虽然没有挽留,竟是亲自起身相送。

走到门槛的时候,赵芷毫无征兆地说道:“有件事,我做得到,但却无法去做,你如果帮我做成了,我可以考虑帮你们青云宗一把。”

谢璐赶紧停下脚步,转过身,肃然起敬。

赵芷淡然道:“青云县来了一位名叫李箐箐的女仙师,师从南紫府,也就是南莱州府的人,废掉她的元婴修为,只要这件事情完成,我就帮你青云宗一次。”

谢璐默不作声。

赵芷神秘一笑,补充道:“当然,斩杀掉更是一种优解。”

谢璐点了点头,领着侯宝君姐妹二人离开了瓦屋。

没有看见谢璐大放厥词揽下此事,赵芷反而觉得很正常,站在门口,看着身旁的方傲天,问道:“你觉得这美若天仙的女子,会不会去做?”

方傲天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位美女,单从其刚才站定的肃穆劲儿,我觉得应该会出手,但后来又沉默寡言,我估计悬了。”

赵芷笑了笑,问道:“假设这青云宗甘愿受人欺迫,忍住丹药这事,闭口不谈任何反抗,你觉得符华王朝那边会看在情面上放过青云宗吗?”

方傲天挠了挠头,这件事他也是刚有听闻,不好做出见解。

一番思量后,方傲天说道:“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然后方傲天露齿而笑,说道:“到底是上仙姐姐心思玲珑,故意抛出橄榄枝让青云宗接着,替他们提前铺好路。”

赵芷嗤笑道:“我辈大乘上仙,会给这些宗门仙派当鹰犬?”

赵芷转过身看着神色懊悔的方傲天,说道:“但与之于你,既然认了方呈为主人,不要觉得自己是潜龙卧池,方呈当你是朋友也罢,是看门狗也行,你要是有半点忤逆心思,除去天地契约以外,我这里还有一套独特的仙法。”

方傲天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最后陷入沉思。

赵芷走回屋子,坐在了床边,轻抚着方呈的脸颊,说道:“可能我说话直接一点,但事实亦是如此,这世间跟随主人证道飞升的妖兽多之甚多,我也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在你接下来修行的路上,护住你的主人,就是护住你的证道契机。”

方傲天瘫坐门前,颓然倚靠着门边。

第四十八章 苏醒

方傲天望向远方,视线好像一直到了洗剑峰的山外,到了那如顷烟云的天空之上。

这只化形成人的苍龙不知为何,想起一句话,“天上客,三百万寥寥,仙当此,算几何。”

方傲天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求仙的神兽,虽然有时候絮絮叨叨了点,可真要是扯到一些成仙契机,它这不是人的“人”,比谁都懂得分寸。

方傲天收起情绪,咧嘴而笑,宛如知错就改的孩子,“上仙姐姐教导的是,傲天坐在地上向姐姐保证,我若在,方呈定不会受半点灾祸。”

坐在床边的赵芷点了点头,说道:“把桌子收拾收拾,我准备唤醒方呈了。”

方傲天得到命令,当即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进屋内开始收拾桌上的残菜剩饭。

钻进肉里面的八角螅露出头来,尾部体囊抬起对空,喷射出一根细如银线的蛛丝,粘在房梁上,八角螅吊在空中,缓速升起。

方傲天朝正在垂直升空的八角螅翻了一个白眼,吃干抹净,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哥俩好,好个屁!

待到方傲天抱着碟盘出门,赵芷站起身,面朝床边,举起双手置于胸前气府处,十指结印,口中开始念念细语。

顷刻之间,整座瓦屋内风雪交加,屋内温度骤降寒冷,墙壁之上渐渐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爬上房梁的八角螅刚落脚在梁木上,立马撤回了脚肢,浑身打了个冷颤。

雪花在这六月的艳阳天里,疯狂造就着自己的大势,漫天飞舞飘落,没过一会儿,地上已经白茫茫布满一片,房梁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锥,整个瓦屋内银装素裹,寂静无声。

身上未落一片雪的赵芷停止口中念语,双手叠掌,看着床上已经被雪花淹没的方呈,体内气府极速转动,一道红光真气涌出气府,抵达掌心处,直射向方呈。

方呈身上的雪花在接触到红光真气后,渐渐消浅,融进了方呈体内。

赵芷面带毅色,看着床上的方呈,丝毫没敢分心。

方傲天去洗剑堂送完碟盘,背着手正悠哉乐哉地返回山腰住处,刚过石桥,瞅见眼前已成冰雕的瓦屋,当即愣住。

“好磅礴的修为气场!”方傲天惊呼出声。

快步跑进瓦屋,屋内更是让方傲天傻了眼,这满屋的白雪,都是货真价实的修为显化啊!

没有去问床前背对自己上仙姐姐,方傲天转身一变,显出神兽原型,一头钻进厚雪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地上光速爬动。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屋,下次可真没这好事了!

肆意围着瓦屋绕一圈,方傲天瞅见了它的好哥们八角螅,不过已经被冻成了冰雕凝在了房梁上。

“啧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方傲天趴在八角螅的冰雕上,故意眨了眨眼。

冰雕之内的八角螅眼珠使劲晃动,似乎希望自己的好哥们把它解救出来。

“想得倒挺美!”方傲天用尾巴拍击冰雕,将其甩到一边,继续肆意遨游屋中雪海。

赵芷没有搭理方傲天,专心看着躺在床上的方呈。

其实再等几日,待到方呈体内损伤的经脉温养完毕,自己就可以苏醒,但青云宗既然已经通知修仙的课业进度,赵芷也认为此事不可拖得太久,决定强行灌输修为给方呈,让其突破炼气期,跻身筑基期,以自身修为温养经脉,以劳养殆。

随着方呈身上雪花消融散尽,方呈体内,气府星河瞬间收缩落下,落在洼池中,汇聚凝结,变成一颗黯淡无光的金丹。

赵芷收回红光真气,微微喘了一口气,如此操劳心神,耗费修为的事情,她已经十几年没有做过了。

瞬间,方呈左手虎口处,青鸾刺青绽放出诡异青光,青光宛若得水游鱼,迅速由着手腕蔓延到手臂,直奔方呈气府而去!

“孽畜!尔敢!”赵芷出声爆喝,快速切掌,一把截断青光去处,五指勾抓,从方呈肩膀内抽离出一只青鸾精魄,赵芷徒手向后重扔,青鸾精魄重重摔在地上。

本是逍遥自在的方傲天被赵芷这一爆喝吓了一跳,刚从雪中探出脑袋,方傲天只觉泰山压顶,眼前视线一黑,全身又埋进了雪里。

“哎呦…”方傲天只觉得目眩神迷,急忙化形成人。

方傲天揉了揉脑袋,转头看向刚才的庞然大物,顿时惊声道:“这不是方呈家那只青鸾嘛!”

站在床边的赵芷转过身,双眼如利。

房梁上,垂直倒挂的冰锥撕裂霜层脱离房梁,浮在空中,对准了地上的青鸾精魄。

方傲天抬眼看了一眼冰锥,急忙闪身站到门口,这要是不小心误伤了,自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摔倒在地的青鸾精魄双爪倚地,艰难地站住身,朝着赵芷悲鸣了几声。

赵芷没有言语。

躲在门外的方傲天只探出一个脑袋左顾右盼,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道:“这青鸾说,请求上仙饶它一命。”

赵芷冷笑道:“已是残缺精魄,妄敢喧宾夺主,活命?”

说完,赵芷纤手举起,浮在空中的冰锥骤然后退一寸,蓄势待发。

青鸾精魄急忙鸣音不断,哀怨之声响彻瓦屋之内。

方傲天仔细聆听其中真意,说道:“它说,之前一位女子看它无法度过九引天劫,强行逆天而行留住了它的精魄,寄宿在一件储物法宝之中,女子答应过它,只要日后有人在储物法宝滴血认主,它可以自行选择是否认同这位主人,如有不愿,也不会抹杀它。”

赵芷目含寒意,说道:“这是在立威?”

青鸾精魄鸣叫出声。

充当中间人的方傲天说道:“它屈服了,说是愿意认同这少年为主,求上仙看在它主动帮少年炼化天地灵气的情面上,饶它一命。”

方傲天说完啧啧称奇,搞半天,还是只经历过九引天劫的青鸾,但这修为固然高,脑瓜子却有点不好使。

赵芷没有说话,藐然一笑。

青鸾精魄微垂脖颈,低鸣了几声。

方傲天叹了一口气,说道:“它说可以凝血契,像我那样,认方呈为主。”

得叻,妥妥的逼良为娼。

赵芷想了想,收回举起的纤手。

方傲天微微松了一口气,说到底天下奇兽是一家,看见同类受害,自己会有些于心不忍。

骤时,一根冰锥好似不受控制,直刺青鸾精魄!

方傲天见此,侧目微闭。

唉,上仙杀伐,当真是喜怒无常。

等了一会儿,方傲天也没听见青鸾的痛叫之声,有些疑惑的睁开眼,回头望去,青鸾腹脯前插着一根冰锥,冰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赵芷看着青鸾精魄,说道:“你已是精魄残体,血契认主已经不能拘束于你,这根冰锥会一直存留你体内,只要你一旦动用修为,冰锥会立即反噬修为来源的神魄,让其神魂俱灭。”

青鸾精魄低首看着身上已经消融大半的冰锥,嘶鸣一声。

不等方傲天翻译,赵芷说道:“等到你主人修炼到元婴修为,我自然会帮你取出这冰锥。哦,对了,这少年,可是救你性命之人的孩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青鸾精魄抬头看了看赵芷身后,没有再出声。

赵芷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行了,回去吧。”

青鸾精魄闻言,振开双翅,化为一道青光钻进方呈手上。

方傲天想了想,索性进到了屋内,挠头傻笑,看着赵芷说道:“上仙姐姐修为雄厚,心思又如此缜密,傲天佩服不已!”

赵芷咧了咧嘴,说道:“怎么,你也想来一根?”

方傲天急忙摆手拒绝,说道:“不不不!上仙姐姐饶了我,那么大一根冰锥扎在我身上,岂不是扎在了上仙姐姐心里,再说了!我以后还怎么靠修为来保护我的小主人!姐姐你说是不是!”

赵芷没有理会方傲天的言语,转过身,坐在床边,静静的等着方呈醒来。

方傲天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觉得自己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看着屋内皑皑白雪逐渐消融,方傲天心中大呼可惜,这可都是修为显现,吃进去一口,精进一寸啊!

方傲天最终还是老实的坐在门口,没敢像刚才那样肆意妄为,万一自己哪个弦搭错了,这身修为可就废了。

瓦屋里,气温回升。

赵芷托腮齐目,注意着方呈体内的一举一动。

约莫一炷香后,床上躺着的少年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方呈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后,又全都忘了。

刚想起身,发现全身酸痛无力,不听使唤。

赵芷见方呈醒来,笑了笑,说道:“你现在先别动,破损的经脉温养这么久,需要体内气府调理复苏。”

方呈侧过头,发现赵芷正看着自己,嘴唇微动,说道:“孙嫂,你怎么来了?”

赵芷莞尔,有些佯怒,“我再不来,你可就见不到孙嫂了!”

方呈想了想,勉强咧开嘴角,笑道:“让孙嫂担心了…”

赵芷伸手摸着方呈已经白里透红的稚嫩脸颊,眼神温柔,“好了,事情都解决了,好好休息。”

方呈无力地点头,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九章 夜谈

夜深,黑色笼罩着青云县,月色朦胧,树影婆娑,风儿轻轻,吹拂着满天星辰。

街上,两位士兵正在巡逻。

“诶我说兄弟…”一位佩刀士兵搭手拍了拍身旁正在打更敲锣的同仁。

负责打更的士兵停下手中击锣木槌,扭头疑惑。

“听说你前天参加了那禁军头儿的拉练,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一套…”佩刀士兵挑了挑眉,都说训兵之法,艰辛万苦,更何况是符华城禁军统领,那肯定是只要训不死,就往死里训。

想到这里,佩刀士兵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打更士兵一听是这,说道:“训个球,就围着青云山跑了一个来回,还没咱们巡街走得路多。”

佩刀士兵止笑错愕,心中笃定,当即说道:“肯定是那位统领的新思路,以小劳待大逸,既收军心,又稳威望,真不亏是统领禁军的头儿,神策啊!”

打更士兵撇了撇嘴,看着身旁神情雀跃的佩刀士兵,张嘴嘟囔道:“就你这半吊子,真不应该来当兵,当个说书的比较好。”

佩刀士兵伸手摸了摸腰间官刀握柄,说道:“又不认识几个字,能说出什么脍炙人口的言语,还是趁早从军,没准能混个像模像样的官职当当。”

打更士兵莫名叹息一声,说道:“加紧巡街吧,还能回去睡个美觉。”

说罢,打更士兵脚步加快,锣声再次响起。

佩刀士兵伸手拍了拍困意惺惺的脸,追了上去。

“兄弟,看见山上的神仙没?”

“没,到山门外就停了老远。”

“唉可惜…”

“不过,统领带着一位少女下了山。”

“那女的长啥样,是不是像画里走出来一样!”

“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惦记人家小女娃长啥样干啥!秀坊这么多姑娘怎么不见你去祸祸?!”

“……”

——

陈府内,后院一间厢房里,灯火通明。

张禾靠在椅背上,脸色沉重。

其余四人端坐在侧。

张禾在之前南莱州府陪着巡抚使楚大人闲聊,听说青云县内的动静后,就闻着了腥味,不过这南紫府的顺位长老,再自负也没敢插言这符华王朝的官场事,就是寻思着能不能从中替南紫府谋些小利,如果能加上自身受益,更是两全其美。所以张禾豪放其言,揽下青云县眼前的事情。

借以规矩,做规矩内的事,于情于理,恰到分寸。

坐在首侧的古羽思虑再三,忍不住开口道:“张禾长老,咱们真要插手青云县,问罪青云宗?”

张禾看着紧闭的房门,说道:“我已经答应楚大人,这偷逃税收之事,肯定会水落石出,更何况这青云宗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接受惩罚也是必然的结果。”

正在把玩手中珠串的韩岳咧嘴而笑,对着古羽说道:“师兄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一个小小的青云宗而已,见了咱们还不得磕头赔罪。”

古羽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张禾想了想,出声道:“而且楚大人答应过我,事成之后,会请柬于符元帝,增加我们府作为南莱州府门客的俸禄,如此甚事,合理合情,落在我们南紫府的头上,何尝不是件美差。”

韩岳欣喜点头,只要银子多,再谬妄无稽的事,也能翻个面儿。

转头看向静若处子,温柔不语的李箐箐,韩岳嘿嘿一笑,“李师妹,你瞅那个金丹修士瞅出来什么没有,瞧你白天那含情脉脉的调情劲儿,我都快要被勾了去。”

韩岳对自己这个纤腰细肢,浑身透露股媚味儿的小师妹,垂涟已久,要不是有师门严规管着,他早想霸王硬上弓,将其压在身下,干点别具一格的正经事。

李箐箐看见韩岳赤裸裸的眼神,急忙转身摇动身旁的魏温,一张芙蓉秀脸上双颊晕红,眼含幽怨道:“魏温师兄,你管管韩师兄说的话呀,又调戏我…”

韩岳越看越心热,挑眉坏笑道:“小师妹不愧是小师妹,啧啧啧,撒起娇来都别具一番韵味。”

魏温瞟了一眼色字当头的韩岳,冷冷说道:“李师妹修炼的仙法你也想试试?”

韩岳瞬间如浇冷水,悻悻低头,继续无聊把玩着手中珠串。

对于李箐箐所修炼的仙法,韩岳有所耳闻,据说是偏门路子的小仙法,但此仙法有一大利害,采阳补阴,颠龙倒凤间,就能吸取男性修士的修为化为己用,犹记得这李箐箐刚来南紫府时,还只是筑基初期修为,短短两年,就已经元婴中期。

想到这里,韩岳不禁眯眼,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见血封喉。

厢房内再度陷入沉默,李箐箐浅笑安然,转动傲人身姿,自顾挽起秀发,绕指而转。

张禾想起一事,看向李箐箐问道:“那金丹修士,可有什么异常?”

李箐箐嫣然笑道:“回长老,那金丹修士就是个闷葫芦,当真对得起身上的村夫打扮,没出息的孬种。”

韩岳听完师妹的话,撇了撇嘴,这要有点出息,今晚那金丹修士还能活命?

张禾陷入沉思,一语不发。

魏温抬头看向主位,说道:“要不我去把这金丹修士做掉?”

张禾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到时候,再说刚来第一天就闹出人命,不好。”

韩岳停止转动手中珠串,当即说道:“张禾长老放心,魏温杀金丹修士,一招既毙,保证不出任何纰漏。”

说到这里的时候,正在转动发丝的李箐箐扭腰凸胸,笑了笑,“我的好师兄,你说这陈府一夜之间少了位仙师,而且还是那陈留佳的好友,你猜陈留佳会怎么想?”

韩岳缩回身子,漫不经心道:“还不是你魅力不够大,连个村夫都诱惑不了。”

李箐箐顿时七窍生烟,手中秀发戛然拉直。

魏温闭上眼睛,耳鼻观心不参与身旁两人的言论。

此时,一直沉默不言的古羽出声道:“李师妹说的在理,那位金丹修士和陈留佳一样,暂时都不能死,真要是死,也要死在青云宗里。”

张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古羽所说,正是我所想,待到这陈留佳举兵上青云宗问罪,我们即可暗推波澜,至于如何掩人耳目让这县官陈大人暴毙在青云宗…”

说着,张禾手掌一摊,手心之中出现一颗红色丹药。

“此药名为败血丹,食用时无任何反应,但半个时辰后经脉气血会极速枯萎,五脏渐渐衰竭,最后逆气而死,只需让这陈留佳上山之前服上一粒即可。”

收起丹药,张禾又说道:“至于那个金丹修士,待到陈留佳暴毙之后,盖以强词于他,那时再让魏温动手,于情于理,都在规矩中。”

四位南紫府修士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张禾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继续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

既然敢如此大胆的在陈府内大放厥词,自然是仗着自己化神修为,隔绝了厢房内的小天地,就算是朗笑震天,厢房之外还是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内院,另一处厢房内。

呼噜声此起彼伏,时不时伴着窸窣的翻身声。

孙策躺在床上,大梦不醒。

口中,咿呀说着梦话。

“我可都听到咯…”

——

隔日清晨,陈留佳早已站在厅堂内渡步徘徊。

昨夜里他可是一夜未眠,倒不是自己对青云县的公事上心,实在是昨天孙策那几句简单的言语让陈留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无声无息之间就能取自己性命,这怎么能让自己睡得着觉!

陈留佳面色凝重,眉宇之间阴沉不断。

关于青云宗的定论,昨天自己已经全盘托出,算以时日,过不了两天就要上门一趟,只不过还在青云宗修炼的方呈,自己到现在还没帮他拽出泥潭,一旦真是到了与青云宗撕破脸皮的时候,自己再想上青云宗,可就难上加难了。

想到这里,陈留佳唤来了下人。

“去,请孙仙师来厅堂一趟”陈留佳吩咐下去。

下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厅堂。

陈留佳遥望门外渐渐东升的太阳,叹了一口气。

约莫半柱香后,身穿麻衣的孙策跨门而进,来到了厅堂。

还没等陈留佳开口,脸色不好看的孙策已然冲着面前喊道:“我干你个锤子的陈留佳!不知道早觉胜春梦嘛!喊我干嘛!要是没什么大事老子非剥了你的皮!”

陈留佳急忙转身,好在不是第一见孙策对着自己大吼大叫,早已习惯的陈留佳厚着脸皮,赔笑道:“孙大哥,我正有一事,实在是没有头绪,只好劳驾您了。”

孙策没有理会陈留佳,径直走到椅子旁埋身坐下,笑着不说话。

陈留佳额头渗出冷汗,大清早的后背竟然浸透汗水,刚到嘴的言语,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孙策看着紧张万分的陈留佳,眼神玩味,突然说道:“还不赶紧沏茶!”

“噢…噢!”陈留佳后知后觉,当即为孙策倒了一杯茶水。

孙策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长出一声。

当真是越喝越舒坦呐!

站在一旁的陈留佳也不敢落座,想了想,说道:“此事是关于青云宗一位弟子,孙大哥你也认识,就是咱们巷子里的邻居,方呈。”

孙策差点一口茶水喷出。

怎么到哪都有这小子!

第五十章 如梦

孙策干咳两声,出声道:“方呈怎么了?”

陈留佳最终还是坐在了椅子上,笑了笑,说道:“我听说,方呈前段时间被青云宗的仙师看中,特地记为宗内弟子,这番际遇,理应当被称为好事,但眼下就要问罪青云宗,我怕到时青云宗宗主一时愤起,执意正面要与青云县官府为敌,到时要是到了双方大动干戈的时候,我怕会殃及到无辜的方呈,毕竟也是同巷同邻,得想个法子将他捞出这水火之中。”

陈留佳说完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魁梧汉子,想从其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孙策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盖碗,说道:“大清早的,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

陈留佳不以为意,对孙策笑道:“想必孙大哥心中已然有数。”

自己说穿身份,也就是一位八品县令,在所管之地作威作福,无非是因势利导,顺水推舟罢了,说话办事全凭自己一言为定,但仙师的门路,自己是一概不知,所言所想所动,都应该有其存在的独特意义,推敲与否,不还是殊途中的同类人。

再说了,这方呈也是孙策从小看到大的,论关系,要比自己更亲上许多,孙策不可能不管。

孙策想了想,说道:“方呈的事,你也就别当老好人了,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去扛。”

陈留佳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亲自给孙策的盖碗里添满茶水。

孙策转头,瞥了眼厅堂门外,晨曦泛现,已然爬上了门槛。

魁梧汉子收回目光,面无表情。

下一秒,南紫府一众仙师出现在门槛处。

脚步移动,五位仙师已然落座在孙策对面。

韩岳撇了撇嘴,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孙策,一身浑肉,手上还有茧子,倒真是地地道道的山野村夫。

韩岳取下戴在手腕上的珠串,蹂蹑把玩,饶有兴致,乐道:“哟,这位朋友醒了啊。”

汉子指了指自己,一脸肤浅至极的疑惑,很欠揍的表情,“我吗?”

然后汉子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真不好意思,刚才喝茶齁住了。”

韩岳刚要起身。

身旁古羽抬手压住韩岳的肩膀,眯着眼说道:“不知道这位朋友可听闻南紫府?”

汉子挠了挠头,转身问向陈留佳,“南紫府?我没听说过啊…”

陈留佳如坐针毡,张口不是,闭口也不是,索性闭上双眼,两耳不闻堂内事。

孙策似乎仔细想了想,说道:“噢,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傍着南莱州府这颗摇钱大树的南紫府,听说府中还有几位大乘期修为的老不死。”

古羽眼神愈加冷冽,沙哑道:“你找死?”

孙策打了个哈哈,大笑道:“老子就是一粗人,说话就这样,爱听不听,不听拉锤子倒。”

古羽紧握双拳,心中愤意已然到达顶点。

厅堂之内,一阵磅礴威压如风拂过,压得众人竟然有些喘不过气。

孙策象征性的呼了两声。

从踏进门槛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张禾睁开眼,看着孙策说道:“道友言谈倒是不为过,但人轻言微,大放厥词谁都会,但要有兜住自己面子的资格。”

孙策傻笑,算是点了点头。

张禾略微停顿,看着沉默不语的陈留佳,说道:“县官大人,不知咱们何时出发去青云宗?”

陈留佳如释重担,睁眼说道:“张仙师,按章程来走,今日我们要先去青云县内的侯家,取得其与青云宗的丹药买卖账簿后,以此为物证,进而再前去青云宗兴师问罪,毕竟昨日之言只是凭风而说,无法真正的定论青云宗的罪名。”

张禾点了点头,说道:“有理有据,倒也能让青云宗自退三步。”

陈留佳面带笑意,这领头的张禾张仙师看起来不卑不亢的,说话分寸把握的也是极好,实在看不出是要加害自己的人。

陈留佳起身,准备给几位后来居上的仙师一一沏茶。

张禾也站起身,背手而立,“茶水就不必了,事不宜迟,应当立即出发,晚一步,都会存在变数。”

陈留佳郑重的点了点头,朝着厅堂左右两侧抱拳告退,说是集合兵马,先行踏出了厅堂。

孙策没由喝了一口茶水,见过送死的,还真见过像陈留佳这么积极的。

张禾微掐两指,随后说道:“我们先去门外稍等片刻。”

说罢,张禾走出厅堂。

众仙师齐齐起身,跟着自己长老踏出门外。

韩岳冷笑的看了孙策一眼,如看死物。

孙策懒得理睬这浑人,转而看向李箐箐,没心没肺道:“李姑娘怎么今天不与我搭捎两句啊?”

李箐箐哼了一声,扭着曼妙身姿离开了厅堂。

厅堂内,只剩孙策一人。

百无聊赖,孙策双腿搭在放置盖碗的茶几上,略微挪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汉子双手抱臂,昏昏欲睡。

早上好不容易梦见一位靓丽佳人,现在说啥也要再回去叙叙旧。

——

方呈大清早醒来,发现床边已然没有孙嫂的身影。

爬起身,方呈明显察觉到自己对身旁的事物感知更精尽许多。

略微探查气府,方呈怔住。

挨道雷,睡一觉,这就筑基初期了!?

方呈缓了缓情绪,回想起之前在聚气台的事情。

当时眼瞅着那道擎雷击碎链伞,下一秒就要劈中眼前的符小宝,自己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来的一股热血劲儿,愣是冲上前护住了符小宝,替其扛下擎雷,雷是扛住了,但那电击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方呈现在想想都有些浑身打怵。

不过,符小宝身上味儿挺香的。

下了床,少年缓步走向门口。

还没等少年走出两步,赫然发现门口坐着一位陷入沉睡的俏面男子。

方呈想了想,出声叫醒了这位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应该是宗门特地派来照料自己的同门师兄弟,瞧这样子肯定是在门口睡了一夜,“师哥,醒醒,起来进屋里到床上休息休息吧。”

方傲天迷糊睁开双眼。

仔细瞅清楚眼前是何人,方傲天当即笑了笑,说道:“醒了啊。”

方呈点了点头,伸手欲要扶起男子。

方傲天借力站起,伸了伸因为久坐不动而有些麻木的双腿,重重的打了一个哈气。

方呈见此,心中有些愧疚,说道:“劳烦师哥专门在此守候我安危,方呈感激不已!”

说罢,方呈双手抱拳,满脸谢意。

方傲天摆了摆手,笑意更浓,“咱俩是自己人,你跟我客气个锤子。”

方呈错愕,“自己人?”

方傲天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来路。

“啥!你是那只壁虎?!”方呈大惊出声,两只眼睛瞪得圆鼓鼓。

男子嗯了一声,淡然道:“可不是壁虎,我是苍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那种。”

方呈继续保持呆滞,丝毫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我这一觉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只壁虎,噢不,这只苍龙,变成了人?!

方呈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方傲天似乎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说道:“是想问我为什么能化形成人吧?这个嘛,说来就话长了,你还是回头多问问你的上仙姐姐吧。”

方呈又是疑惑,问道:“上仙姐姐?是孙嫂吗?”

方傲天说道:“嗯,你能活下来可都是上仙姐姐的功劳,上仙姐姐用自己的修为显现出实物,强行灌输给你,你气府内如今的筑基修为,一大半,不不不,应该是全部都是靠着上仙姐姐灌输的修为提升上去的。”

方呈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稚气道:“那孙嫂呢,怎么没看见她人?”

方傲天摇了摇头,昨天夜里还看见了,今早起来就没了踪影,什么时候出的门,自己连一点感知都没有。

方呈瞅着眼前玉面男子答不上来,索性蹲在了门槛上,凝视着远处的石桥上,翘首探脑,盼着一位熟悉的身影。

方傲天倚门斜靠,低头看着自己的小主人,笑了笑,说道:“知道自己睡几天了嘛?”

方呈摇了摇小脑袋,没有看向身旁倚门男子,视线一直盯着石桥。

倚门男子蹲下身,直接坐在门槛上,“你这一出事,可是戳中了青云宗的大动脉,宗门上下现在全是你的传闻…”

方呈撇了撇嘴,说道:“突然天降一道擎雷,宗内有没有查出是什么原因?”

男子瞬间沉默,视线往其他地方移去。

方呈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又说道:“那…符小宝有没有受伤?”

男子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方呈说道:“你把人家盖得严严实实的,能有什么事,听说那小女孩已经离开青云宗了。”

方呈愁眉苦脸,“都是我害了人家…”

方傲天点点头,随即使劲摇了摇头,真把自己当活菩萨了?!

方傲天转动眼珠,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当即朝着方呈说道:“你这几天卧床不起,可有一个小女孩火急火燎的来了好几趟。”

方傲天嘿嘿一笑,故意放大了最后的说辞。

少年想了想,自己在宗内认识的小女孩,也就两个。

方呈扭头,看着面前神色玩味的男子,问道:“是谁?”

方傲天站起身,扭了扭腰,朝着石桥上挤眉弄眼,“这不,又来了。”

方呈回头望去。

石桥上,一位少女欲驾晨风,疾步奔向自己。

少女腰间,斜挂宝剑。

晨曦照耀下,少女如神如梦。

第五十一章 条件

方呈站起身,低头拍了拍衣上的褶皱,看着眼前倩影越来越近,少年莞尔,挥手而笑。

侯宝君终于来到方呈身旁,没有任何犹豫,伸开双手紧紧抱住了方呈。

方呈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默默呼气吐气,呼吸轻重明显加快了不少,变得有些急促。

倚门男子笑了笑,站正身姿,自顾负手在背,哼着小调走进了屋内。

接下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瓦屋门外,只剩两人。

方呈耸了耸被抱住的肩膀,见自己无法动弹,说道:“姑奶奶,差不多了…”

侯宝君把脸埋在方呈怀里,摇了摇头。

方呈想了想,慎重说道:“我刚醒,你这一勒一抱,又得回去多躺几天。”

侯宝君急忙松开双手退了一步,清亮的眼眸里泪珠恍动,迟迟不肯落下。

方呈看着眼前的少女,笑了笑,没有说话。

侯宝君瞬间心领神悟,恨不得抬起手使劲敲打那颗脑袋,都这时候了还敢骗我?

她瞪眼道:“姓方的!是不是嫌自己命长,故意找雷劈?!”

少年挠了挠头,说道:“事发突然,不是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嘛,都已经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

侯宝君脸色有些不好看,正经说道:“不是告诉你要少接近那个符小宝吗?怎么,英雄救美很爽是吧!”

少年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那雷有这么大的威力,就当为朋友两肋插刀,以后朋友做成了好大的大人物,我也好跟着沾沾光。”

侯宝君仿若看着傻子一样看着面前的少年。

侯宝君感慨道:“方呈,就你这烂好人的劲儿,以后可别得道成仙,不然身边那群鸡啊鸭的,还不得飘起来飞。”

少年嘿了一声,也不反驳。

侯宝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方呈,“刚醒就下床,确定没事?”

方呈点了点头,不经意瞅见少女腰间宝剑,“这么精致的剑。”

侯宝君洋洋得意,故意侧身露出完整剑貌,说道:“剑配佳人,这才有气势!我告诉你,现在本姑奶奶也是一名仙师了。”

说罢,侯宝君凝神驭气,腰间剑鞘微动,利剑自开出鞘一寸。

侯宝君大口喘着粗气,准备剑开二寸,站在身旁的少年伸手,按在了剑柄上,推回了剑鞘。

方呈摇了摇头,笑道:“行了行了,我已经知道你成仙师了。”

侯宝君收起架势,转身站正,说道:“你这几天耽误好多课业,再不修炼我这后来的都要追上你了。”

方呈想了想,说道:“我已经筑基期了。”

侯宝君一阵错愕,古怪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突然,少女一步掠前,抬臂握拳,对着少年胸膛抡圆砸下。

侯宝君没太敢下重手,毕竟方呈这才刚刚康复。

少年见此,单臂一抡而卸少女的攻势,伸开手掌五指握住砸向自己的粉拳,牢牢攥紧。

“姓方的,你给我松手!”侯宝君脸上有些晕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其他。

方呈苦笑,松开抓住的手,说道:“我骗你干什么,我是真的到筑基期了。”

侯宝君收回手,放在嘴前吹了吹,使劲瞪了一眼方呈,“粗鲁!”

想了想,侯宝君问道:“提升修为不是要吸取天地灵气吗,你难道睡着也能修炼?”

方呈思虑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他觉得不适合把孙嫂救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侯宝君见方呈不愿意说出原因,自顾猜测道:“难道,你又吃了一条金鱼?”

方呈还是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就不要瞎猜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的就筑基期了。”

侯宝君气不过,刚要出反驳,方呈先声问道:“怎么一大早就来我这里了?”

侯宝君白了方呈一眼,说道:“怎么,这地方有鬼怪吗,没事就不能来了吗?”

方呈挠了挠头,笑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实在是受宠…”

“那不就得了!”侯宝君出言打断了方呈的话。

少女又上下察看一遍眼前的少年,确定没有纰漏后,说道:“没其他事我就先去修炼了,记得中午的堂内课业,别忘了!”

少年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下。

少女举起刚才失算的拳头,在少年面前晃了晃,靓丽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瓦屋。

方呈看着侯宝君的背影,目送其离开。

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少年挥了挥手。

“啧啧啧,当真是痴情一片啊…”

方呈扭头,发现方傲天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门边。

方傲天没有理会方呈,继续看着已经走到石桥的褂衣背影,继续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呐…”

方呈嫩脸一红,嘟囔道:“我可没悠心…”

方傲天笑道:“又没说你,你瞎起什么劲儿。”

方呈耳鼻观心,干脆坐到了门槛上,又开始怔怔发呆。

方傲天撇了撇嘴,说道:“真当自己是没事人了?还不快滚进屋里温养经脉去。”

坐在门槛上的方呈一听,闭上眼探查了一下体内经脉情况。

“卧槽!”方呈惊呼出声,当即蹦起身,跑进了屋内。

“你咋不早给我说!!”

屋内,传来方呈急促的喊叫。

站在门口的方傲天长出一口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趴在这小子手上呢…

心地善良不为假,憨憨一个也是真啊!

——

少女独自走在去往洗剑堂的路上,一路上神采奕奕,径直向前迈起轻便的步伐,乌黑亮丽的长发垂瀑而下,随着微风在空中飘摇。

少女来到洗剑堂,正巧撞见了自己的姐姐,侯敏。

侯敏面色苍白,步履不停,明显是有急事要去处理。

侯宝君朝着侯敏招了招手,笑道:“姐!”

侯敏看见自己妹妹,急忙快步上前,脸上阴霾散去一丝。

侯宝君见此,有些疑惑,问道:“姐,大早上的,出什么事了吗?”

侯敏想了想,说道:“宝君,等一会儿我送你去青云峰。”

侯宝君怔住,去青云峰做什么。

侯敏面无表情,牵起自己妹妹的手,就往山下走去。

对于姐姐侯敏的突然提议,侯宝君自然没有猜疑,路上,一个不知如何去问,一个不想多说话,两人相继无言,前去青云峰。

青云峰,青云殿内。

四位长老落座案前,脸上皆是如出一辙的忧愁不断。

青城子抬眼看向殿中的白衣女子,心中思虑再三,最终出声道:“不知上仙之前所说,那青云县请来了五位南紫府的仙师,可是属实?”

赵芷笑了笑,说道:“要不是我家方呈在你们青云宗修炼,为了让他不受影响,你觉得我会插手你们青云宗的事?你们青云宗是死是活,于我何干?”

青城子面带苦涩,干笑一声,声音沙哑道:“那…南紫府的五位仙师,今日可会攻上青云宗?”

赵芷摇了摇头,说道:“算算时间,先去你们的下线取物证,要是着急的话,今日傍晚就到你们山门。”

青城子叹了一口气,抱拳相至,“谨谢上仙告诫!救青云宗于水火之中!”

赵芷看了看殿外,没有说话。

此时,五长老谢璐出声道:“宗主,眼下当务之急,是侯家啊!”

青城子低头不语。

三长老蒋复想了想,说道:“现在还不知南紫府派来的仙师是何修为,但愿四长老能应付过来。”

二长老青霄子摇了摇头,说道:“蒋老头,你认为南紫府既然派人前来协助青云县,而且还是区区五人,你认为,会派实力低的人来吗?”

其侧,大长老徐栾看了一眼殿中的白衣女子,点了点头,:“二长老所言非虚,南紫府有南莱州府在背后撑腰,相来出场都是以势压人,只派来五位仙师,想必都是其府内翘楚。”

谢璐想起一事,转过头,看向赵芷,“不知上仙曾说那位名叫李箐箐的元婴仙师,也是这五人中其一?”

赵芷点了点头,说道:“这五人中,修为最高的,是化神中期修士张禾。”

四位长老顿时傻眼。

南紫府派人助阵,竟然派出其府内长老张禾,这明显是有意针对青云宗,要知道这仙师张禾一生极为注重规矩,唇张舌开之间,皆是固成一诫,青云宗这次出事,宗门本就愿意开诚认罪,退而求次只为保住名声,但这次张禾前来,肯定会大放厥词,抓住把柄死论到底。

青城子抬起头,眼色晦暗,看向赵芷,“青某能否恳求上仙助我青云宗一次?!”

赵芷笑了笑,说道:“我说过了,只要把那李姓女子杀了,我就帮你们一次。”

大长老徐栾听此,当即出声:“宗主,万万不可啊!杀害南紫府仙师,这是要于南紫府结为死仇啊!!”

赵芷冷笑不已,静静的看着青城子。

青霄子想了又想,最终,双手抱拳,看向殿中白衣女子。

“青云宗愿意答应上仙条件,击杀那位李姓仙师!”

第五十二章 谁说我没有感情了

一语既出,青云殿内四位长老神色变换不断,心中皆有不同的想法。

大长老徐栾面呈焦灼,双手握拳,撑在桌案前。

二长老青霄子面无表情,好似早有预料。

三长老蒋复低额垂头,含气叹声。

五长老谢璐皱眉不展,思虑着一些往事。

青城子看着眼前白衣女子,思量片刻,继续说道:“事成之后,请上仙护我青云宗一次!”

白衣女子瞥了一眼案桌前四人,点头道:“交易一场,怎么说都是你们青云宗赚了。”

青城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朝着白衣女子再一揖礼。

案桌前,青霄子想了想,疑惑道:“上仙为何执意要击杀那名女性仙师?只是一位元婴期修士,上仙弹手动指之间,即可将其抹杀,为何要舍近绕远,将这份差事托付给我们青云宗?”

赵芷笑眯眯道:“怎么,觉得不合适?”

青霄子微微赧颜,坦诚道:“实在是小生摸不着头脑,还望上仙多多告知。”

赵芷摇了摇头,正欲出声,青云殿内突然响起急声气语。

“就是不合适!为何上仙不自行解决此事!放在上仙眼里那十个南紫府都不够看,但对于我们青云宗而言,此行此举就是祸端!稍有不慎,甚至一旦出手击杀那位李姓仙师,青云宗定会陷入泥潭纷扰之中,上仙能护青云宗一时,能护青云宗一世吗!上仙莫非是与那南紫府一伙,出此谋计算害……”

没等话说完,青城子顿时心生惶恐,高声说道:“徐长老,不可对上仙无理!!”

制止住徐栾的不当言辞,青城子脸色苍白,看向赵芷,赔笑道:“徐栾长老一人清修孤僻惯了,话不在理,上仙莫要生气。”

赵芷刚有些悦色,瞬间化为乌有。

青霄子撇了撇嘴,索性闭上眼,抽出腰间折扇,自顾轻轻拍打着额头。

蒋复,谢璐两位长老更是耳鼻观心,默不作声。

赵芷转头看向徐栾,冷笑道:“徐长老言辞犀利,当真是一点就中啊!”

徐栾愤然,欲要出言。

赵芷凌空指向徐栾,冷漠道:“老不死的!不要以为我对你们青云宗有几分好脸色,你们就可以蹬鼻子上脸!”

无形威压直扑向徐栾,坐在其身旁的青霄子已经无法握紧手中折扇,急忙侧身避让这擦肩而过的威压。

本是直腰端坐的徐栾瞬间如遭千钧,伏趴在案桌前,动弹不得。

被压的无法抬头的徐栾咬牙切齿,握紧的双拳上泛印出阵阵红白。

赵芷见状,微眯双眸,冷声道:“呵,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赵上仙!万万不可啊!!”青城子仓促出声。

青城子快步走上前,拦在两人中间。

青城子见赵芷面色肃杀,顿时心如死灰,急忙又是恭礼抱拳,礼数尽施,“赵上仙,徐栾乃是青云宗第一长老,杀不得啊!”

赵芷无动于衷。

青城子想了想,急忙说道:“还请赵上仙看在师兄青云子救助方呈有功,饶了徐栾这一次!”

赵芷面色稍缓,淡然道:“只此一次。”

青城子诚恳点头,暗自松了口气。

青云殿内威压消散,趴在案桌前的徐栾直起身,眼神晦暗不明,低头不语。

赵芷看向青霄子,说道:“刚才说到哪呢?”

青霄子站起身,恭声道:“刚才是小生斗胆向上仙提出小生对此事的疑点,上仙不答也不为过。”

他可不想像这徐栾,如同缚鸡一般趴在案桌前。

赵芷想了想,开口道:“我若是出手,击杀此人肯定是易如反掌,就好比当着你们面杀徐大长老一样。”

说着,赵芷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徐栾。

徐栾大气没敢喘一声,默默无闻,权当没有听见。

青城子干笑两声,频频点头。

赵芷轻笑,继续说道:“什么事情都有个但是,但是,我要是出手了话,南莱州府那边肯定能查出个端倪出来,我可不希望符元这老不死的,没事总是派人来扰乱我的清净。至于说为什么要把你们往火坑里推,你觉得,你们不杀南紫府,南紫府会放过你们?”

青霄子欲言又止。

这么好的机会,大张旗鼓剿灭青云宗都不为过,当然,这一切还得建立于南紫府背后的南莱州府,只要他们想,就能去做。

最有意思的是,不论是择轻择重,青云宗为此背上的罪名永远都洗涮不掉,相反,南紫府还会觉得是在替天行道,南莱州府那边也会大张旗鼓的向外宣传,为民请命理应当诛。

所以青霄子这会儿一阵苦脸,你说符华王朝偷税逃税的宗门上下几百家,放着那些大鱼小鱼不抓,为何惦记着青云宗这还不够塞牙缝的小虾米?如若说只是为了钱财银两,那主事的幕后人大可亲自来青云宗一趟,明说要价,青云宗又不是说不给。

至于钱多钱少,不重要。

反正都是少。

青霄子看着赵芷,想了想,问道:“既然真的要与那南紫府手下见真章,那青云县的县官,当如何处理?”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璐心思猛然绷起。

赵芷只说了一件事,“方呈在没有来你们青云宗的时候,一直都是县官的生母关心照料。”

青霄子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青云宗有所耳闻,只不过大多消息不全,本想抽出空闲向方呈问清,可谁想中间出了聚气台的岔子,如今被上仙一语道破,倒也是及时制止了青云宗亡羊补牢的错误。

青霄子转头看了看师兄青城子。

青城子说道:“赵上仙还请放心,青云宗肯定视陈留佳陈大如己出,护其周全。”

赵芷淡然道:“还是多操心自己宗门事吧,你们那个安插在侯家的四长老,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青城子面带惨笑,眉宇间透露焦虑。

赵芷转身,渡步向殿外,扔下了最后一句话,“孙策在青云县,保不准能留半条命。”

青城子闻言,双目感激,直视白衣女子的背影。

一宗之主青城子,跪拜在青云殿中。

——

赵芷出了青云殿,没有立即御空飞走,反而站在石阶之上。

她在等一个小姑娘。

约莫半柱香后,阶梯下,走来两位女子。

一大一小。

两人抬头,注意到台阶之上的赵芷。

侯敏拉着侯宝君快步走上台阶,恭声道:“见过上仙。”

赵芷点了点头,低头看向侯宝君,笑道:“怎么不去找方呈玩?今天应该已经醒过来了。”

侯宝君一路上憋得要死,终于逮到能说话的人,当即开口道:“我一早上就跑去了,好家伙,这姓方的被雷劈了都能突破筑基,姐姐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又偷吃了什么带灵气的东西,我问他,他就给我打马虎眼!”

侯敏扯了扯自己妹妹的双手,微微摇头。

赵芷笑了笑,示意无妨,“是吃了一些带灵气的东西,而且还吃了好多呢。”

侯宝君顿时双目炯炯,没好气道:“这洗剑峰上下我都摸透了,哪来这么多可以吃来吃去的,姐姐你也在诓我!”

侯敏无奈,抱拳道:“小妹童言无忌,上仙见谅。”

赵芷伸手摸了摸侯宝君头顶的秀发,柔声道:“既然已经是仙师了,可有心目已久的仙法?”

侯宝君仔细想了想,从戒指里掏出一本手抄本,递给赵芷,“呐!就这本,名字好听,功法也厉害,练好了可以快速破境,等我以后学会了,看我不嗖嗖嗖的直达元婴期,气死那个姓方的!”

赵芷含笑不已,接过手抄本,翻开查阅。

随着页数翻动,赵芷脸上笑容戛然而止,渐渐生出冷意。

合上手抄本,赵芷冷眼注视着侯敏,“你给她的?”

侯敏瞬间如掉冰窟,失声道:“是…是我手抄给侯宝君的。”

侯宝君一愣,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问道:“有问题吗姐姐?”

赵芷手上顿然生出一团烈火,火光燃燃,点燃了手抄本。

“姐姐!你烧我仙法干嘛啊!!”侯宝君惊慌失措,夺过手抄本,想去补救,可为时已晚,手抄本已然烧成灰烬。

赵芷摇了摇头,正色道:“此等仙法,不适合你。”

侯宝君默不作声,低头看着地上的纸灰,泪珠打转,挂满眼眶。

赵芷继续看向侯敏,说道:“此等忘情仙法,你怎么不修炼?”

侯敏不敢妄动,一脸难为情道:“家父有命,我修到元婴之后就要告仙回凡,返回到青云县帮衬家中生意,一旦修炼此等仙法,我怕我会忘却掉以往尘事无法与俗世挂钩,但家中又不可能没有一位在途的得道仙师,所以我当时在祠堂内与家父商量决定,就让初蒙入世的侯宝君,拜入青云宗,修炼此法,光…宗耀祖。”

赵芷神秘一笑,说道:“那感情方面呢,怎么不说说。”

侯敏心思微沉,说道:“小妹才是幼学之年,哪里会有感情…”

低头不语的侯宝君一听,当即昂起脑袋,大喊道:“谁说我没有感情了!”

第五十三章 收徒

侯敏置若未闻,伸手压住侯宝君昂起的额头,看向赵芷说道:“小妹童言无忌,上仙见怪。”

赵芷摇了摇头,脸上笑意更浓。

被按住脑袋的侯宝君费劲挣脱掉头上的手,站到一边,瞪着自己姐姐。

“我说有就有,我自己的心我不知道吗!”侯宝君张牙舞爪,面色气急败坏。

结果,她就被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在上仙面前就这样说话?规矩呢!”

侯宝君气馁馁的低下头,视线看向了别处。

侯敏再朝赵芷恭拳,微表歉意后,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既然你说有,那人是谁吗!名字叫什么,家住哪里?”

心中默念一番,侯宝君抬起额头,就要说出口。

转眼瞟到眼前白衣身影,少女瞬间如霜打了的茄子,到嘴的话又全吞进了肚子。

在方呈亲戚面前倘然出口,不合适。

脸蛋有些潮红的少女又低下头,这次,少女低得更深,有意要把自己埋进胸前还算宽松的衣襟里去。

赵芷当真是在心里乐开了花,这位大乘上仙,是越看侯宝君越顺眼。

赵芷看向侯敏,解围道:“小姑娘既然说有这心中愫慕,你这当姐姐的就更不应该让她去修这断情仙法。”

侯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赵芷蹲下身,看向低头不语的侯宝君,“既然你有了心上人,那可得抓紧咯,怎么样,那另外一个小家伙,知道你的心思嘛?”

侯宝君扣着手指,扭捏道:“我还没直接给他说…”

其身旁,作为姐姐的侯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是哪家的小兔崽子?!

侯宝君从小就很少和陌生男孩说话,也别说在一起玩耍促进感情了,自从拜进青云宗后,自己更是亲自督促,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对侯宝君的感情穿插入足。

猛然,侯敏想到一个人。

随即,侯敏撇了撇嘴,脸上喜忧参半。

放在以前侯敏还真看不上一个送鱼的少年,哪怕他还修了仙。

侯敏看了看白衣女子。

现在吧,侯敏反倒希望,自己妹妹喜欢的人,就是那个小子。

赵芷听完侯宝君说的话,想了想,说道:“小姑娘,你知道,感情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少女一愣,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白衣女子。

赵芷莞尔一笑,“你要知道,感情中最大的遗憾,不是你拥有后再失去,而是,你差一点就可以。”

少女眨了眨细长的睫毛。

“所以啊”赵芷伸出纤手,将少女刚才低头垂下的秀发挽在耳后。

赵芷站起身,揉了揉侯宝君的小脑袋,说道:“回到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你可得,抓紧咯。”

侯宝君后知后觉的点点头,心里还在揣摩着刚才那番话的深意。

赵芷收敛起表情,转头看向侯敏,“来这地方,可是为了山下的事?”

侯敏一听,当即抱拳点头。

不愧是境界最高的大乘期上仙修士。

赵芷眺望着台阶下白石所铺的长道,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帮你一次。”

侯敏心声震惊,当即单膝跪地,嘴中激言道:“上仙,此话当真?!”

赵芷悠悠道:“当然,我也有个条件。”

侯敏点头,“上仙但说无妨,只要侯家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赵芷看了一眼身旁的侯宝君,“我的条件是,我要侯宝君退出青云宗,拜我赵芷,为师。”

“啥!”侯宝君心中如遭清雷,瞬间怔住。

侯敏全身颤栗,换作双膝跪地,叩面在石阶之上。

当初送侯宝君上青云宗,就是想让自己妹妹在这仙途之上走得比自己要长久,甚至以后气府修为,要远远高于自己的金丹,不求修成化神大乘,至少要渡过雷劫,踏入元婴。

如今眼前上仙开出金口,要收自己妹妹为徒,自己可是亲眼所见此人以一己之力震慑青云宗上下,如此深厚实力,自己妹妹何愁不能踏入元婴,光耀侯家的列祖列宗。

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快!

侯敏叩谢在地,声音有些哽咽,“上仙如此厚爱,侯家无以为报!!”

赵芷笑了笑,说道:“就当是补偿擅自烧了小姑娘的手抄本的过错吧。”

侯敏站起身,拍了拍身旁正在上下打量上仙的侯宝君,“跪下,拜上仙为师。”

“噢…噢”侯宝君缓过来神。

正要下跪,侯宝君没由来说一句,“拜你为师以后,我能留在青云宗吗?”

“跪下!!”侯敏厉声呵斥,单手伸出,按跪侯宝君。

少女双膝跪地,朝向白衣女子。

赵芷看向侯宝君,想了想,说道:“拜我为师后,不能留在青云宗。”

双膝跪地的侯宝君听完白衣女子的话后,少女心中泛出一丝不舍。

看刚才姐姐的架势,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拜这位上仙为师了,她也不懂眼前这白衣女子实力到底如何,为什么会让姐姐做出如此草率的事情,毕竟自己现在还是青云宗的弟子,这不明摆着抢徒弟嘛…

而且,又不能在青云宗修炼,这不是说明以后就看不见方呈了。

现在的情况,可不就是像刚才这位白衣女子所说的一样,还没拥有,就要没了。

少女越想,越觉得委屈。

侯宝君说道:“我…我可不可以不拜你为师?”

刚松一口气的侯敏差点没被气晕过去,当即朝着赵芷急声道:“上仙勿要信以为真!事发突然,小妹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

赵芷示意摇了摇头,看着侯宝君说道:“就这么舍不得那小男孩?”

侯宝君没有吭声。

侯敏急了,看向侯宝君说道:“仙途在前,儿女情长莫长论,宝君,你莫要忘了家父的交待啊!”

侯宝君还是没有说话。

白石台基上,泪水滴染。

这已经是少女今天第二次落泪了,但这一次,和上次不一样。

赵芷静静的等着面前跪地少女的答复。

良久,少女终于有了动作。

侯宝君双手抵前,叩地不起,“侯宝君愿意拜上仙为师。”

赵芷笑了笑,点头道:“有舍才有得,再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随即赵芷侧目,看向远处的青云殿。

“青城子,抢你洗剑峰一位弟子,不为过吧!”

正在青云殿商论对策的青城子闻言干笑一声,随即扬声道:“赵上仙于大恩予青云宗,不为过!”

“宗主…”大长老徐栾皱眉出声。

一把折扇打在徐栾肩上,阻止其再言。

青霄子说道:“人家洗剑峰管事的都没说话,你荡甲峰急什么?”

徐栾索性闭上嘴,闷闷不乐。

青云殿外。

侯宝君站起身,看向白衣女子。

赵芷会心一笑,说道:“我叫赵芷,以后喊我赵师父就行。”

侯宝君听着有些耳熟,索性也不多想,后退一步,作揖行礼,“师父。”

赵芷点了点头,对于要收侯宝君做徒弟,也是临时起意,自己看这少女顺眼,放在青云宗里,保不住会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又要去学那损己仙法,干脆收为弟子,杜绝后患。

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那个刚刚苏醒的少年。

侯敏见收徒事宜已经落实,小心翼翼说道:“不知上仙何时去青云县?”

侯宝君疑惑,“去山下做什么?”

侯敏想了想,说道:“刚才来的路上一直没有给你说,怕你担心,大哥那边,出事了!”

侯宝君顿时心慌,转头看向赵芷,火急火燎道:“师父,救救我大哥!”

赵芷笑道:“既然徒弟请命,当师父的怎么能推脱呢!”

说罢,赵芷抱起侯宝君,拔地而起,化为飞虹奔向山下。

白石台基上,侯敏看着飞虹远去,撇了撇嘴。

拜个好师父,是好啊…

——

青云县,侯府门外据扎了一众人等。

陈留佳转头示意看向身边带刀士兵,士兵得令后,跨步跑向大门前,双手砸门。

“开门!陈大人调令!”

门外,站在一旁的韩岳面色玩味,笑道:“还敲什么门,直接破门而进不得了。”

张禾摇了摇头,“先礼后兵,以慢备心。”

站在最末尾的孙策撇了撇嘴,找来一张小木凳,坐了下来。

他是真不想来,这青云县侯家他是一个人都不认识,来这干嘛?去梦中找乐子都比在这挺着强。

约莫一会儿,大门敞开,走出一位男子,其身后跟着一名鹤发老头。

男子和颜悦色,拱手抱拳道:“不知诸位今日来我侯府,是为何事啊!”

陈留佳笑道:“侯大掌柜,我这有一道调令。”

侯平说道:“何为调令,陈大人欲要调用何物?”

陈留佳拿出一纸字卷,在手中展开,展示在侯平面前,“调侯大掌柜的账簿一用。”

侯平笑道:“侯家一直都做良心买卖,账簿查账从未出过任何纰漏,陈大人要是不信,但可拿去静心翻阅。”

陈留佳摇了摇头,冷笑道:“我说的,不是你们侯家自己的生意账薄,是与那青云宗的丹药来往账簿!”

侯平心中惊起波澜,面色不改,沉声道:“陈大人所说,侯某从未听闻,侯家也未曾有此账簿。”

陈留佳面色不太好看,直视门前男子。

“费什么话,直接进府一搜不就行了!”

韩岳眼神微眯,转动着手中的串珠。

第五十四章 卖我一个面子

宽敞的侯府门外,瞬间鸦雀无声。

侯平瞥了一眼出声的韩岳,面朝门前众人开口道:“侯家行商向来秉公无私,所作所为青云县的诸位有目共睹,陈大人一纸调令就堂而皇之说我侯家与那仙师宗派有染,未免太过草率了吧?是,确实不错,我家两位小妹接连拜入了青云宗,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与青云宗的丝缕关系,但这也只是个人意愿的拜师学艺,与陈大人所说,什么丹药账簿的生意事,是八竿子打不着!陈大人莫非是新官上任想给这山上的仙师宗门穿小鞋,故意拿我们侯家开刀,杀鸡儆猴?”

侯平抬了抬袖子,他不愿说这些虚与委蛇的话,只是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便不在拘束,强作镇定,看向陈留佳。

陈留佳冷笑,不再言语。

客气话已经说完,便无话可说了。

站在其身旁的张禾想了想,开口道:“侯掌柜,我是南莱州府特派来此整治的仙师,张禾。”

侯平身后的鹤发老人面色微动,双眼渐渐泛起光泽。

侯平双手抱拳,说道:“既然仙师是来此整治,更是与陈大人一同到了此处,肯定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们侯家有问题,不知这证据,为哪?”

张禾说道:“证据与否,只是一句凭口。”

侯平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是不知道哪里流出的一句非言,诸位为何坚信断定此话是真?”

张禾感慨道:“看来候掌柜也是才学颇丰之人,单凭一口,字字珠玑就可将我等拒之门外,难怪这侯家门府如此宽敞,原来这学问都在嘴里。”

侯平笑了笑,不可置否。

只要提起青云县里的生意门路,脍炙人口的,必然要属侯家里的侯平。

想当年,侯老爷只身一人踏入县城白手起家,十几年辛苦经营才能换得两间还算盈利的店铺,五十知天命,告老还乡的侯老爷自认不是那成功商才,索性将店铺全盘托付给了膝下长子侯平,让其代理打点日常生意。

意气风发的侯平在接手店铺以后,左右逢源,不惜重财与官府打通好脉路,单凭一人一嘴,愣是把原本的两间窄小店面,说成了现在门悬金匾的侯府。

饶舌调唇,千金复来。

张禾突然噫了一声,“不知道侯掌柜可曾听过一句话?”

侯平有些疑惑,“仙师莫要打机锋,但说无妨。”

张禾笑了笑,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话候掌柜应该听过吧,张某对此可是深信不疑啊…”

侯平视线低敛,沉声回复道:“仙师是信不过侯家几十年的买卖?”

张禾冷笑,开始闭目养神。

“啰里吧嗦,待我进去翻找一番!”

一声爆喝,早已按捺不住的韩岳拔地而起,跳向侯府深处。

“尔敢!”侯平身后的鹤发老人身形一闪,拦下韩岳的去路。

被截住的韩岳落回原地,一脸玩味,笑道:“老头,终于舍得动手了啊!”

鹤发老人站在侯平身前,正声道:“阁下如此唐突闯入府内,可一点没有南紫府的仙师风范。”

韩岳被逗得一笑,“还挺聪明,既然知道我们是南紫府的,你还敢拦?”

鹤发老人看了一眼陈留佳,说道:“我家掌柜已经说了,没有你们要的那账簿,还请诸位打道回府吧。”

韩岳冷笑不已,手中串珠已然捏紧。

陈留佳扭头,看向身旁张禾。

闭眼的男子摇了摇头。

旋即,陈留佳回头,狠声道:“侯平!交,还是不交!”

站在老人身后的侯平咬了咬牙,决然道:“我们侯家没有陈大人所要之物!”

陈留佳点头冷笑,“好,拒抗调令,来人!将其拿下!”

士兵得令,当即抽刀奔出。

鹤发老人无风震袖,勃然大怒,“我看谁敢!”

刚踏上台阶的士兵如撞坚壁,瞬间被弹飞出去,摔倒在地。

一时间,侯府门外剑拔弩张。

张禾睁开双眼,看向鹤发老人,说道:“你这就不合规矩了。”

鹤发老人刚要发言,一挂串珠已经从侧方直射自己而来,鹤发老人急忙双手架起,在身前形成一道真气屏障,挡住了串珠攻势。

串珠徐徐飞回,落在了韩岳手里。

鹤发老人被震得后退两步,扭头看向身后的侯平,急声道:“快走侧门,速速离开青云县,去青云宗!”

鹤发老人正是青云宗四长老萧峥,本来已经得到蒋长老口信的他准备今夜撤离青云县,可谁曾想这前来协助的南紫府仙师会对这丹药事件如此上心,只隔一夜就来迫不及待的来到侯府。

一脸失措的侯平在听到萧峥的话后,当即转身跑进府内。

不是他无情无义,实在是自己在此也帮不了萧峥什么忙,反而会适得其反,让其分心。

张禾这次仔细看了看面前的鹤发老人,说道:“离开青云县,去青云宗?不打自招,有意思。”

萧峥注视着张禾,冷笑道:“事已至此,就是咬口不说,你们也会强行进入府内!”

张禾笑了笑,“你就真的以为,那侯平能顺利离开青云县,进入青云宗?”

萧峥已然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柄无缨长矛,双手架住摆出攻势,喝声道:“老夫就是拼尽气府修为,也要拦住你们!”

张禾略微活动手中五指,思虑着另外一件事。

韩岳看向萧峥,当即笑道:“老头,我们长老没时间陪你玩,来,咱俩耍耍!”

说罢,韩岳徒手扔出串珠,串珠悬空自转,每转一格,就有一颗珠子脱离串连,往下冲锋,直射向萧峥所在之处。

萧峥冷哼一声,手中长矛上调,矛刃击珠,将其弹开。

“杂耍之技,羞煞老夫!”

韩岳对于鹤发老人所言并未上心,只是双手抱臂玩味的看着。

珠子宛若投石问路,被弹开以后自行浮回串连,还未停滞半刻,珠子再次冲下,力道比上次更加猛烈。

如此反复,一直都在招架的萧峥面色吃力,双手有些颤抖。

“够了!”鹤发老人再次弹开珠子,后退一步。

萧峥握住矛柄的双手骤然蓄力,无缨长矛之上瞬间起满炙焰,长矛向前一挥,矛刃间迸发出爆炸烈炎,烈炎刃气破开飞射而来的珠子,直奔韩岳而去。

韩岳见此,心意微动,空中串珠立即飞回身前,形成凹状拦住火光冲天的刃气。

有些托大的韩岳还是被刃气余残碰到身子,自顾退后两步。

其身后,魏温嗤鼻,说了一句,“行不行?”

韩岳摸了摸紫袍上的细长口子,冷笑道:“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言罢,串珠飞速散开,以不同方向向萧峥掠去,划过之处,竟然显现出空气的涟漪震动。

萧峥见此,不敢大意,迅速架矛于身前,双手交替旋转形成一道圆形火墙。

顿时,侯府门外传出激烈的金属撞击声。

第一次见仙师打斗的陈留佳看傻了眼,这仙师就是了得,无中生有,空中驭物,还能自成一道火墙,当真是大开眼界。

转过身,陈留佳发现张禾已经闭上了眼睛,怯怯转身,找到了孙策。

陈留佳拍了拍正在坐那里打盹的孙策,说道:“孙大哥,醒醒啊,打起来了!”

孙策睁开困意悻悻的双眼,伸个懒腰,“啥?回去了?”

陈留佳撇了撇嘴,说道:“侯府有个会仙法的仙师和南紫府的仙师打斗起来了,一时间还分不出上下。”

孙策站起身,看了一眼前方的战况,无趣道:“过家家而已,你一下我一下的,一看这南紫府就是故意调戏那老头。”

陈留佳一听,面色惊慌,做了个嘘声,偷偷扭头看向前方的张禾。

这要是让南紫府人听到了,又是一堆事。

扭回头,陈留佳心有余悸,嘟囔道:“孙大哥你小声点…”

孙策坐回凳子上,大腿翘起,没有理会陈留佳。

我还怕那张禾?开玩笑!

我孙策就怕一人!

陈留佳见孙策没有搭理自己,无奈转身,回到了前方。

看着你来我往的打斗,陈留佳暗自叹气。

刚才自己与侯平所说的话,都是场面话,主要是说给身边这位张仙师听的,本来想着随便给一卷调令,给一个台阶,以侯平这行商的脑子,孰轻孰重肯定是知道的,鬼晓得这侯平今天是怎么了,死命不认。

真要是官府来抓人,哪会在门前和你唧唧歪歪半天啊,早就二话不说抽刀冲门了。

想到这些,陈留佳索性也学着张禾那样,闭上双眼,开始闭目养神。

愁啊……

——

侯府门外,战况如火如荼。

萧峥衣上,已经有好几处破洞,破口之处,流出涓涓红血。

萧峥面色萎靡,双手持矛插地,拦在门外。

反观韩岳这边,除去紫袍上的几处细长口子之外,身体未受半点伤害。

“我说老头,你还能撑几次?”韩岳闲庭信步,踏上第一层台阶。

“你是元婴中期,我是元婴后期,怎么打?”韩岳面色玩味,踏上第二层台阶。

“我有法宝体甲护身,你有什么,肉盾吗?”韩岳笑了,踏上第三层台阶。

正当韩岳准备跳起突进向萧峥时,人群末尾传来孙策的喊声,“可否卖我一个面子,饶此人一命?”

韩岳面色古怪,站在台阶之上,转身看向早上在厅堂内大放厥词的村夫,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孙策破天荒的没有生气,只是站起身笑了笑。

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这村夫打扮的男人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正在急速掠向这里。

第五十五章 好看吗

背对大门的韩岳嗤笑,膀大腰圆的东西,也敢和南紫府谈条件?

原本围起看热闹的人群,随着男子一声质问,顿时陷入沉寂,压抑四起。

县官大人陈留佳低头闭眼,不去看韩岳,他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已经站到台阶上的韩岳故意朝魏温挤了挤眼,老子一直,都很行。

自认潇洒转身,韩岳瞥了眼空中的串珠,朗声道:“老头,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吧?叫什么,在青云宗当什么差啊,看你这样尽忠职守的样儿,想来也不低吧?”

言罢,悬浮在空的串珠停止自转,飘回韩岳手中,任由在其指间蹂蹑捣动。

双手倚矛的萧峥颤巍站住身子,面无表情,“废话真多,老夫今日就是拼尽自爆气府,也要拉你一起去死!”

韩岳伸出一只手,掏了掏耳朵,没有在意鹤发老人的威言。

萧峥抬脚倒踢矛刃,掷力一挥,刹那之间,裹携着爆炸烈炎的无缨长矛穿掠空中,来到台阶处,一矛扎向韩岳。

韩岳只是轻轻两指夹住矛刃。

萧峥顿时惊惶,“怎么可能!!就是化神修士都不可能用肉身接住这攻势!”

“老头,老了,就要赶紧入土”只露半张脸的韩岳邪魅一笑。

卸力扔掉长矛,韩岳垂下有些颤抖的手,两指之间,夹着一把串珠。

硬生生用这法宝抗住这奋力一击,当真是有点不好受。

看着面色苍白的鹤发老人,韩岳满意的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效果。

台阶之上,伴随着一声炸雷响起,韩岳已然爆步突进到萧峥面前,不等其招架防御,已然一拳递出。

萧峥应拳飞退,倒在了侯府门内。

艰难起身,萧峥双眼含狠,气府真气疯狂涨起,欲要自爆修为。

“想死自己去死!!”韩岳见势,飞速掷出手中串珠,串珠破空而过,凝成一道细长光梭,抢先一步刺向萧峥头颅上。

生死之间,一道冰墙凭空拔地而起,挡在了老人身前。

光梭刺中冰墙,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收回串珠法宝,韩岳看向已经将侯府大门封死的冰墙,面色有些不好看。

难道说这是那老头的护身法宝?

气府运转,韩岳准备二次攻向冰墙。

霎时,冰墙外竟站着一位冰清玉洁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没有去看韩岳,只是往人群末尾瞥了一眼。

韩岳仔细打量着眼前俏丽风景,冷笑道:“打了老的,来了个小的,啧啧啧还是个…”

“住嘴!”正当韩岳准备说出最后两字时,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喝止。

张禾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疾步踏上台阶。

韩岳脸色阴沉,再次仔细看了一眼白衣女子,让出身侧。

白衣女子瞥了眼正在赶来的张禾,微张唇口,如吐幽兰,“好看吗?”

韩岳馋笑不已,脑子里早已如跑马灯般过了不下十遍白衣女子羞娇欲喘的画面。

刚要张口说出淫污言语的韩岳瞬间心如刀绞,疼痛出声的他低头一看,脚底不知何出现一柱冰刺,冰刺透穿脚掌,带出一摊血水。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继续重复刚才的话题,“好看吗?”

又一柱冰刺夺地而起,刺向韩岳另一只脚。

来不及躲闪的韩岳再次中招,双脚失去直觉的他瞬间两手匍前,跪倒在地。

走上台阶的张禾见此情景,当即低头抱拳出声道:“前辈恕罪,恕罪!”

张禾甚至不敢抬头看眼前的白衣女子,如此无声无息之间就能出现在众人眼前,甚至自己都察觉不到,这等恐怖修为,当真让人后怕!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韩岳,如看死物。

微微抬眼的张禾心神一紧,转头朝韩岳说道:“还不快向前辈赔礼!”

说罢,张禾低敛眼线,恭声道:“南紫府张禾见过前辈,府内弟子不守尊卑,张某回去后定当责令重罚!”

跪在地上韩岳吃痛咬嘴,面色有些苍白,“韩岳不该对前辈如此亵渎,韩岳知错了!”

白衣女子冷笑道:“不必了!”

言出法随,刺进韩岳脚底的冰刺突兀暴起,眨眼之间已经刺穿韩岳的下半身。

韩岳疼痛的大喊出声,昏晕倒地。

台阶之下,众人皆被这凄惨的喊叫吓得冒出冷汗,更有甚者,已然悄悄离开。

这悄悄离开之人,正是孙策。

孙策拘搂身子,两脚并一步的细微挪动着。

对于自己这爬虫蠕动的行走步伐,他毫不在意,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惊起众人的察觉。

“孙大哥?”

一声疑惑,在背后响起。

孙策生无可恋,转回身,淡然说道:“又做啥子!”

陈留佳讪笑一声,问道:“这台阶之上的女子,孙大哥可认识?”

刚才的打斗,陈留佳一直都闭着眼没有去看,等到被身旁张禾一身喝声惊醒,眼前赧然出现了一位白衣女子。

这是陈留佳见过第二好看的女子了。

待到张禾走上台阶后,身旁无人的陈留佳就急忙来找孙策,看能不能问清来路。

毕竟这仙师里面,自己就认识孙大哥这一个。

孙策听完陈留佳的话,撇了撇嘴,他是真想甩一巴掌在这男人头上,真把自己当百事通了?没看见正忙着跑路的吗!

陈留佳回头望了两眼,小声说道:“我看张禾的架势,那女子好像比张禾还厉害,孙大哥,你可知这女子是何修为?”

跑路无果的孙策无奈,也转头看向女子,说道:“大乘期后期修士,上仙。”

陈留佳茫然点了点头,光听上仙两字就知道是个狠角色。

后知后觉的陈留佳噫出一声,问道:“孙大哥认识这女子?怎么这么熟悉?”

孙策拍了拍陈留佳的肩膀,笑道:“我说她是我媳妇,你信不?”

陈留佳面色古怪,掸开身上的手臂。

我信你个鬼噢!

孙策没有理睬陈留佳,双手背后,抬脚看向前方。

台阶下,南紫府其余三人有些安耐不住,想要冲上前去夺回已经晕倒的韩岳,只是长老一直没有发话,三人不敢妄动。

台阶上,韩岳倒在血泊之中,生死未知。

张禾面色阴沉,正色道:“前辈如此行事,当真视我们南紫府如玩物?”

赵芷笑了笑,玩味道:“噢?”

一股威压瞬间涌出,连同张禾在内,台阶之下所有人皆是如坠千斤,匍匐在地。

趴在地上的陈留佳艰难扭头,嘴缝之中蹦出一句话,“孙大哥,你没事?!”

孙策想了想,蹲下身。

谁说没事,我都吓得蹲下来了。

赵芷瞥了一眼远处的孙策,随即面朝张禾说道:“我怎么行事,用你教我?”

张禾这一次再也没有刚才的嘴脸,苦声说道:“上仙行事当是心随意动,晚辈该死!”

说罢,张禾腾出一手,抽了自己一巴掌,“上仙到此,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该打!”

赵芷伸出一指,冷笑道:“那你说,这人该不该死?”

张禾连眼都不敢抬,自顾埋地说道:“弟子有错,但罪不至死,还请上仙看在修行不易的情分上,饶他一命!”

赵芷想了想。

然后她在韩岳鲜血淋漓的双腿之间,划出一道气刃,气刃瞬间将韩岳尸体一分为二。

白袖微甩,断去双腿的韩岳倒飞向台阶下,落在了匍匐在地的南紫府三位弟子面前。

张禾当即叩谢道:“谢上仙不杀之恩!”

赵芷收起浩然威压,说道:“再有下次,碎尸万段。”

张禾仓促起身,应声点头。

三位南紫府弟子急忙抱起奄奄一息的韩岳,转身离开。

再不医治,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台阶上,低敛视线的张禾心中早已炸开了锅,这突如其来的上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青云宗的援兵,也没有听说过这小宗门里会有上仙级别的仙师啊?仔细一想,也不像啊,真要是青云宗的援兵怎么会抓住韩岳的把柄还不追究到底,并且留其一命?

张禾心中思虑片刻,再次抱拳,恭维道:“晚辈斗胆相问,不知上仙前辈来此,也是为那账簿?”

第五十六章 进府

冰墙内,萧峥微微喘气。

眼前为何平地而起一堵冰墙,他不知,但自此冰墙形成以后,门外就没有了半点动静。

萧峥起初也尝试过用修为神识探查外侧情况,但神识刚撞上冰墙,就犹如触碰到密不透风的钢板,一丝一毫都渗透不出去,索性,他也放弃了。

至少,有了这面冰墙,自己和侯府,现在是安全的。

萧峥作罢,刚准备转身,一股浩然的威压透过冰墙扑面而来,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但没过一会儿,威压荡然全无。

萧峥怔怔的看着冰墙,心里竟比刚才生死之刻还要不安。

门外到底是何人!

突然,细微脚步声传到耳边。

紧绷心神的萧峥猛然回头,待看清来者长相后,松了一口气。

是前几日侯敏带下山的那位小姑娘,有一面之缘的侯家小女儿侯宝君。

可是这小姑娘不是早已回青云宗了吗?怎么还会在青云县!

萧峥看向侯宝君,面色肃穆道:“你不是已经回青云宗吗?怎么还会在这里!赶紧去找你大哥!速速离开这里!”

侯宝君摇了摇头,跑上前扶着萧峥,“萧长老放心,我师父来救场了。”

萧峥诧异的看了一眼侯宝君,“师父?青云宗哪位长老过来了?”

侯宝君无言以对。

萧峥转头,再看了一眼封住入口的冰墙,没听说青云宗里面有人会使这仙法啊?难道是老祖青云子?

侯宝君沉默片刻,神色自然道:“萧长老还是先撤回休息吧,门外有我师父一人就足矣,至于我师父是谁,萧…萧长老一会就知道了。”

侯宝君扶着身负创伤的萧峥走向府内。

老人单手握矛杵地行走,“你大哥可知你还在这里?”

侯宝君点了点头,“我刚到侯府就先找到我大哥了,他们都在内院等着您老安全回去呢。”

面色苍白的老人挤出一个笑脸,随后想起一事,问道:“刚才那威压?”

侯宝君只顾看着脚下的路,“我师父的。”

老人差点摔一跤。

“那没事了…”

——

赵芷斜眼张禾。

张禾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能被上仙级别的修士仙师看上一眼,至少说明自己能够入其法眼。

保持恭礼姿势,张禾静候答复。

赵芷想了想,挪开视线,“我徒弟乃是侯府之人,今日来只是陪徒弟探亲罢了。”

张禾面色一喜,身形愈发弯曲,“我等不知上仙前辈有徒在此府邸,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好上仙及时出手制止,免去一场不必要的尴尬。”

赵芷仿若未闻,悠悠道:“你说的那账簿,是何物?”

张禾起身,恭声说道:“上仙前辈有所不知,我等是奉南莱州府官令,前来青云县协助陈大人处理县内一则偷逃符华王朝赋税的罪事,经陈大人悉查之下,此番罪事的元凶就是青云山的青云宗,仗以仙师修为大肆兜售走私丹药,甚至买通前任县官,官仙混通,合伙收刮民脂民膏!”

想了想,张禾又说道:“晚辈昨日得到口信,有关青云宗与青云县买卖上的明细账簿,不知怎么就落在了侯家,晚辈后怕,当即就随着陈大人前来侯府,果然,侯府之内竟有一名青云宗的人,晚辈担心侯府现在可能,已经被青云宗所控制!”

言语期间,张禾一直都在观察眼前的白衣女子,可到底,都没有出现自己希望的神情。

赵芷只是笑了笑,“哦?还有这事?”

张禾收紧嗓子,正色道:“视律法为无物,此等心态,前辈不可不防啊!”

赵芷站在台阶上,视线看向人群后侧。

没有了威压迫身,刚站起身陈留佳心湖一惊,当即就拉起蹲在地上的孙策。

手无缚鸡之力的陈留佳发现自己拉不动这人。

孙策愣住,面色古怪,“你小子犯浑了?当我是黄花大闺女,在这拉床帘呢?”

陈留佳赶紧摇摇头,神色紧张道:“那女仙师让我上前去。”

孙策瞥向陈留佳,“那你拉我做什么?”

陈留佳双手使力,拽着这重如沉石的男子,如拔垂柳“女仙说了,让我带着你。”

孙策撇了撇嘴,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向台阶。

陈留佳脱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急忙起身,没有半点埋怨,陈留佳跟了上去。

走上台阶,陈留佳干笑的看着赵芷。

孙策自顾抱臂望着头顶上的门檐,好似在研究其结构材质。

张禾默不作声,瞥了一眼毫无敬意的魁梧男子。

在上仙面前还敢摆谱,真当自己金丹是无敌的了。

赵芷看了一眼孙策,转头朝陈留佳问道:“青云县陈大人?”

陈留佳受宠若惊,急忙恭拳道:“仙师抬爱,如觉合适,唤陈某为晚辈即可。”

赵芷莞尔,笑道:“陈大人,不知刚才这张仙师所说,可是真事?”

陈留佳一时语塞。

这真个锤子啊,自己什么时候说过青云宗裹挟侯府了?还有那搜刮民脂民膏,人家青云宗卖的丹药,比朝廷批下来的价格还要低,怎么刮?简直就是造福百姓。要不是自己为朝一官,又被南莱州府直接调命要彻查这丹药的事,自己才不愿意插手这种好事。

陈留佳瞄了一眼张禾,后者好似没有看见自己的眼神,自顾低头深思。

陈留佳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孙策,也是不理会自己。

一番天人交战,陈留佳小心翼翼道:“仙师莫怪,张仙师才到青云县,对丹药避税此案知之甚少,言语中有些过分自我解读,但青云宗偷逃税收这一罪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其条条罪状,皆写在了那账簿里!”

张禾谦意抬手,看不清脸上神色。

赵芷朝陈留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陈大人随我入府,去看看那账簿到底在不在府内。”

说罢,冰墙骤然消融,露出空无一人的门廊。

陈留佳偏头看向孙策,想了想,还是出声道:“我进这侯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孙策没有看陈留佳,摇摇头。

陈留佳愣了,这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会啊!

赵芷见此,笑了笑,“都说宰相肚子能撑船,陈大人如此胆量,做个官有点委屈了。”

陈留佳讪讪一笑,说道:“性命交关,晚辈不敢唐突。”

一旦自己只身一人进了这侯府,那就不光是账簿的得失成败了,做官是好,但为了官丢了命,就是大不好了。

赵芷微笑道:“陈大人放心,我保你无事。”

陈留佳乐笑出声,恭拳揖礼,“那就有劳仙师前辈了。”

赵芷点头,转身先行踏进侯府。

陈留佳整了整头上的官帽,面呈毅色,慷慨赴步,进入了侯府。

——

青云宗四长老萧峥在侯宝君的搀扶下,终于走到了后府内院中。

来回渡步的侯平看见老人后,当即上前迎住,安排下人带到房内去疗伤。

先前门口一番打斗,他没看见,但老人伤痕累累的身体和微弱喘息声,足以证明此战的凶险,他敢断言,如若没有老人竭力抵抗,自己现在已经是青云县的阶下囚了。

侯平沉默片刻,自嘲道:“我当初就应该去学仙法,学这生意经干嘛?”

侯宝君双手揉着脸颊,喃喃道:“学了仙法又有什么用,该有的都会有,不该有的,从来都没有。”

侯平听着妹妹的小声嘟喃,紧皱眉头。

侯宝君上次还未成为仙师来青云县找自己时,可没有这么极端的性情,这次再遇见,除去刚才见面的喜悦,剩下的,可以说全是灰心丧气。

侯平出声,安慰道:“没事的,哥哥在这里呢。”

刚要伸手抚摸侯宝君稚嫩的脸蛋,其身后,出现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

女子衣着白衣,婀娜身姿宛若垂莲。

侯平双眼微眯,对女子的相貌不以为然。

因为他看见女子身后,是一位名叫陈留佳的男子。

将侯宝君搂到身旁,侯平静静的看着两人。

第五十七章 人间烟火

少女察觉到哥哥异样,转身望去。

待看清来人后,少女一扫心中旧霾,焕颜而笑,“师父!”

侯平哑然。

赵芷点了点头,偶走两步,来到内院。

紧随其身后的陈留佳突然发现自己跟了空,举目四望,确认方向后,悻悻走上前去。

这么着急做什么,一起散散步不好吗?

侯平见女子悄然先到内院,毫不犹豫抱拳道:“前辈。”

看一眼侯平身旁的少女,赵芷平静道:“想必你就是侯宝君念叨的大哥吧?”

侯平哈哈笑道:“小妹叨扰,前辈授业时如有发现侯宝君嬉皮贪玩,前辈经管按师规处置,无需客气!”

侯宝君错愕动容,一时有些精神恍惚。

人家刚到还没说什么呢,怎么上来就把自己卖了。

哪有这么当哥的。

赵芷面目微笑,看向侯平,“姑且唤你侯掌柜吧。”

侯平刚想说话。

赵芷自顾自道:“侯掌柜,门外的一群人,我已经阻拦了下来,你不必谢我,侯宝君下山时就请求于我,要我保住你们侯家,索性这一遭,就当我这个作为师父的,帮自己徒弟扫扫门前的障雪。”

侯平沉默不言。

赵芷瞥了一眼内院侧房,继续说道:“我听门外人说青云县里有一桩丹药漏税事件,其矛头直指山上的青云宗,只是这青云宗乃修仙门派,很少与世俗打交道,这丹药如何顺利并大量销到青云县,想必侯掌柜应该有所耳闻吧?”

侯平悄然动容,抱拳的双手微微一颤,低头道:“侯某在青云县经商余载,青云县的每一笔生意买卖,我都略知一二。”

赵芷面无表情,静静的等着下文。

侯宝君左右看向二人,神色有些疑惑。

按理说不是应该自己哥哥感谢自己师父,然后自己师父扬手示意无妨,双方萍水相逢,纵笑聚谈和气生吗,怎么这气氛变得古怪了起来?什么丹药漏税,自己从来没听别人说过啊!

侯平看了一眼侯宝君,眼神复杂道:“宝君,你先去房内照料萧老的伤势,我有几句话要与你师父说。”

侯宝君茫然转头,看见自己师父点头认同,悻悻转身,去了房内。

待到少女走后,侯平咽了咽嗓子,第一次正视眼前的白衣女子。

未戴发冠也没有插簪,一身素白沉淀,站姿间自有股仙风昂然。

是一名真正的谪仙人。

天底下,从不缺侯宝君那样的富贾小姐,也从不缺那山上修仙百道的仙师修士,侯平认为,这修仙就如修业,大抵之下,都讲究缘法一词,机缘巧合,事业蒸蒸日上,百竿齐进。但机缘淡薄,修仙修为不进反退,终日难以突破,故而拜得位好师父,是为泯然众矢,一鸣惊人的上好佳缘。

喜忧参半的侯平再次歉意抱拳,“前辈能收侯宝君为师,当乃侯家大幸!”

赵芷摇了摇头道:“侯掌柜,但说无妨。”

赵芷不太看重眼前此人,虽说是侯宝君的亲哥,但已经深受世俗的熏陶,言行举止间,暗合生意事上独有的风气,前者立足自身以后的展望拓展,后者立足于借力他人。

侯平沉思片刻,说道:“前辈所说的事,确实存在,想必前辈早已从旁人那里得知这件事的帮凶正是侯家,可前辈仔细想想看,这青云宗刻意避让税收,低价贩卖丹药,不也是造福青云县的平民百姓吗,朝廷自产丹药价钱极其昂贵,普通门户几月收入才可买其一粒,这要是哪人家里突遭重病,那辛辛苦苦劳作半辈子的钱财,就全用来买丹药医治病者了。”

赵芷面无表情,置若未闻。

侯平则是不停长吁短叹,他是如何都不愿看到救人性命的丹药价居高位,这对于富人还好,掷金出去只要人脱离重病就好,但对于贫困百姓而言,无钱买药,那就意味着等死。

赵芷想了想,淡然说道:“这些话,如果我要是符元朋友的话,肯定会当场掌杀掉你,因为你违背了当朝律法,还不知罪错何处!”

侯平惊惶失措,刚要解释,赵芷摇头先声道:“我知道你是在帮一些人说话,但你同我讲,无异于痴人说梦,我是仙师,我一心只追仙道,你说的那些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弱者的困地求诉罢了。”

赵芷抬起头,望向天穹之上,“要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侯平止住脸上的惊惶,黯然神伤。

内院里,不合时宜的进来一位男子。

赵芷收回目光,转身站在一旁,看向陈留佳道:“你同他讲。”

刚到内院的陈留佳错愕怔住,讲什么,这就都谈妥了?

侯平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陈留佳,长叹一口气。

既然侯宝君师父带陈留佳进来,看来是执意要取走丹药账簿了。

侯平说道:“陈大人,你带走账簿之后,会怎么做?”

缓回来神的陈留佳顿了顿首,说道:“当然是封锁走私丹药的渠道来源,不能让其再出现在青云县内,扰乱市场。”

侯平诽笑道:“陈大人如此果断破案,不知能在朝廷里官升几品,俸禄再加几成?”

陈留佳没有回答,他眯起眼睛,视线停留在面前男人的双眼上,“候掌柜此话何意?”

侯平干笑一声,说道:“陈大人可知朝廷特卖丹药的每颗价钱?陈大人又可知青云宗每颗丹药的售价?”

陈留佳瞬明其意,摇头说道:“候掌柜所说我都知晓,我也深知朝廷丹药价高得吓人,但为朝为官,我所要履行的不是救济苍生,是要去维护秩序之下符华王朝的庭世。”

侯平咧开嘴角,笑道:“都说陈大人为好官,当真是位符华王朝的好官!”

陈留佳默不作声。

侯平伸手探进胸前衣襟,拿出一本账簿。

侯平举起账簿递给陈留佳,言语讥讽道:“陈大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陈留佳看着眼前触手可及的账簿,一时间产生了迟疑。

他也知道这青云宗贩卖的丹药是不合规矩,但所带来的影响却没有那么坏,相反,此丹药一出,反而更受百姓爱戴,至于深受不堪的,也就只有自己身后的符华王朝而已。

扣心自问,作为人子的陈留佳也希望这丹药能一直留存在青云县,但作为官吏,他不能允许自己管辖区域内出现贪赃枉法之事。

陈留佳双手接过了账簿。

赵芷见此,转身挪步,淡然道:“走吧。”

陈留佳轻轻点头,跟上女子。

侯平目送两人离开,面带浅笑。

陈留佳刚才迟疑的动作自己看见了,如此看来,这陈大人还是有些良知的。

至少,不是那种为官祸民的人。

其实侯平一直摸不清一件事,既然侯宝君的师父已经帮侯家解决掉门外的仙师,为什么又要亲自带着陈留佳进侯府取账簿?

不于公也不于私?

应该是如谪仙女子说的那般,只是为了徒弟一个请求而已。

侯平抬头,怔怔出神。

当真修了仙,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吗?

第五十八章 淡淡无味

出府路上,陈留佳看着手里的账簿,神色凝重。

按陈留佳事先所想,肯定要与这侯府大当家唇枪舌战一番,若侯平顽固死扛,不承认侯府里有账簿的话,陈留佳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办法取证,更不敢举兵进府大肆搜查。

陈留佳不是不懂侯平最后几句言语的深意,相反,他更好奇的,这位前辈是用了什么谋略能让侯平三言两语间,亲手拿出账簿。

陈留佳欲言又止。

走在前方的赵芷没有回头,说道:“陈大人是想说什么?”

陈留佳急步走上前与其并行,“前辈,晚辈确有一事不解。”

赵芷轻轻点头,并未停步。

陈留佳边走边说道:“前辈到底是与候掌柜说了些什么,能让他干脆交出账簿?”

赵芷摇了摇头,笑道:“婆婆妈妈的很好吗?”

陈留佳想了想,说道:“前辈既然是比那南紫府还要厉害的仙师修士,晚辈斗胆请问前辈,对此桩罪事的始作俑者青云宗,怎么看?”

赵芷说道:“陈大人都说是罪事了,我这还能怎么看?”

陈留佳刚想笑言一番,赵芷已经捷足先登,平静道:“陈大人只是一位县官,只管一个青云县而已,秉公办事,无需过问太多。”

陈留佳点头歉笑,不再言语。

两人踏出侯府。

张禾第一时间恭维上前。

孙策则是瞥了眼陈留佳手中的账簿,无动于衷。

陈留佳见身旁没动静,面朝张禾先声道:“张仙师,账簿已然取来。”

张禾接过陈留佳的账簿,翻开仔细查阅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青云宗笔笔丹药销路皆记录在内,有此物证绝对可以问罪青云宗,完成州府交托的任务。

张禾眼神示意陈留佳站去一旁,朝赵芷掐媚道:“多谢上仙前辈抬爱,现在时日不早已临晌午,不知前辈能否赏脸,赴宴一番?”

赵芷面无表情道:“没有时间。”

张禾苦笑,说道:“前辈这几日在青云县内如有需要,大可招呼晚辈,晚辈定当马首是瞻!”

言罢,张禾抱拳恭礼,态度极其端正。

如果能再获得一位大乘上仙的人情,此行来青云县那可是赚的盆满钵满,毫不过分的说,府主都会对自己更敬一份!

赵芷瞥了眼孙策,没有答复张禾的话。

张禾起身,收起账簿示意陈留佳收兵回府。

陈留佳明意点头,转身挥手,台阶下众官兵得令,分列并肩站开。

学着刚才张禾恭礼的样子,陈留佳朝赵芷拜了拜,“前辈,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赵芷点了点头。

陈留佳含笑后退两步,转身走下台阶。

孙策,张禾两人尾随其后。

站在侯府门前的赵芷想了想,叫住一人,“那位村夫仙师,暂留一步。”

孙策挠挠头,粗犷的脸上尽是生无可恋的神情。

张禾默声窃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谁面前都敢显摆,当真以为上仙前辈没有脾气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

————

瓦屋内,正在温养经脉的方呈猛然惊醒,从床榻上站起身,还好,是青云宗的洗剑峰,不是金印村的老房宅。

方呈伸手抵住额头,头疼欲裂,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让整座人身的气府翻江倒海起来。

刚才梦境中,方呈梦见自己从小长大的金印村突遭一批仙师攻击,顷刻之间,村镇灰飞烟灭,就连那颗高大桃花树都被拦腰斩断。

方呈怔怔的望向门口那边。

门槛上坐着个男人,正注视着自己。

男人好似发现了新奇笑点,站起身,倚靠在门边,笑道:“温养经脉都能睡着,看来这梦香啊!”

方呈就当自己没听见这句话,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方傲天仰起头,自顾自想说道:“中午了吧……”

说罢,方傲天面色好似有些焦急,“快点下床,到饭点了!”

方呈鄙视的看了男子一眼,缓缓下了床榻,整理好身上衣物后,与方傲天一同走出瓦屋。

路上,方傲天嫌方呈走得慢,干脆双手拎起方呈,将其甩到背上,迅速跑向洗剑堂。

在约莫半柱香后,即将跑到峰顶洗剑堂,男子突然扔下方呈,让其自己走路,站在地上的方呈看着身旁的男子,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背自己是为了更快赶路,这个可以理解,可还没到地方又把自己扔下来,这又是什么情况?

方呈干脆出声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去食堂,我看你也没有累到气喘吁吁啊。”

方傲天整理着被风吹散的劲发,使劲瞪了少年一眼,“我不要面子了?!”

两人走到食堂,方呈找到一处没人地方,刚想坐下,身旁方傲天已然捷足先登。

方呈转身,准备坐到一旁。

坐着的方傲天伸手拦住少年,提醒道:“坐着干啥,打饭去啊!”

方呈愣住,旋即质疑道:“你让我这病号去跑腿?合适吗?”

方傲天不以为然,悠悠道:“我可没见过受伤还能突破的病号。”

方呈狠狠的看了一眼男子,转身前去打饭。

方傲天转过头,不与少年对视。

咋滴,就凭你现在这半吊子情况,修为修为不如我,身体身体不如我,拿啥跟我斗?

方呈脚步轻快,如一片树叶穿梭在人群内,没过一会儿,端来两份堂食。

食堂内,眼快的弟子注意到此少年,纷纷侧头私语起来。

将堂食端回,方呈终于坐了下来。

少年左右四顾,探头看向正在进食的方傲天,“我刚才去打饭,怎么这么多人看我?”

方傲天看着眼前的堂食,骂骂咧咧,“今天这什么伙食,怎么这么差!”

咽下嘴里食物,方傲天回答道:“我不是说了嘛,你小子捅了青云宗的大动脉,现在你不想出名都难。”

方呈撇了撇嘴,开始动筷。

食堂内,一位男子走向方呈所在的饭桌。

男子来到方呈身旁,略施礼数,笑道:“方师弟。”

方呈当即站起身,诚恳回礼,“师兄好。”

男子摆了摆手示意说道:“方师弟不必拘谨,在下是这食堂的管事,冒昧前来就是来慰问方师弟一下,不知今日这饭菜可还满意?”

方呈点了点头,他自小习惯村里的炊饭了,这伙食的对他而言,能吃饱就行。

反倒坐在那里的方傲天嘟囔了一句,“今天是换厨子了嘛,这都啥啊,喂猪呢?”

方呈怔住,他没想到方傲天会说这话,当即出声道:“师兄别生气,朋友第一次来青云宗,不懂礼数,见谅见谅!”

男子眉头微皱,看向方傲天,只是一位筑基修士,怎么说话口气这么难听。

想了想,男子面色困难,拘谨道:“方师弟朋友直言不讳,实乃真性情所显,两位应该有所不知,今日宗主刚颁布下来命令,要极力降低青云宗的日常支出消耗,光食堂这一环,就砍了八成,我也是没办法,只能让人尽可能做出一些还算可口的饭菜了。”

方呈笑了笑,说道:“这也不怪师兄,师兄不必自责。”

食堂管事点头道:“不过宗主专门交代过我,只要师弟想吃什么,我们食堂务必要满足,所以师弟你是不受这道命令管辖的。”

方傲天一听,欣喜万分,这不是开小灶吗!

他已经满脑子幻想着山珍海味,胡吃海塞的场面,可下一秒,方呈的一句话将其打破。

“师兄不必如此,既然青叔叔下令要节俭,肯定是青云宗在财务支出上出现了问题,作为青云宗弟子,不应该在这特殊时期做一些拖累青云宗的事。”

食堂管事咧嘴而笑,这方小师弟不光背景厉害,人也乐善好施,青云宗能将其收为徒弟,真乃神来之笔。

告别食堂管事,方呈开始继续动筷扒饭。

方傲天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年,没好气道:“为什么拒绝?又不是嗟来之食,你还怕把他吃穷了?”

方呈摇了摇头,“有的吃就行了,你一只壁虎,挑三拣四的做什么。”

方傲天急了,“老子说过了,我是龙!上古神兽,龙!”

少年默不作声,继续扒饭。

方傲天瞪了少年一眼,拿起碗筷,看着素素无味的饭菜,破口大骂道:“一片绿的,回头给你头上也戴个!”

俏面男子一边撂狠话,一边吃得比谁都快。

只是憨厚老实的少年没有抬头的意思,吐出一个字。

“滚!”

第五十九章 生杀予夺

时穷的青云宗自青城子下达命令后,一下子就缩水不少,宗门上下但凡跟钱财挂钩的事情,都必须再一再二再三酌量。

加上几位长老的共同商议,本是一月一两的开销银子变成了五钱,而且要发现有逾规的管事或弟子挥霍无度,直接剔除其在宗职务赶下山去,突遭如此变故,还没弄懂情况的各峰弟子显得愈发沉闷。

前几日洗剑峰里面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今天又闹这般,一时间宗门不保的流言四起,无疑又加深了弟子们对青云宗的猜测。

立有巨大石碑的演武广场内陆陆续续来人,无一例外皆是衣着褂衣的青云弟子,弟子们腰间各自戴着峰内身份玉佩。

四位青云宗长老和宗主青城子站在演武高台上,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海。

青城子眺望视线,久久没有开言。

约莫半柱香后,刚得到消息的方呈踏进演武广场。

方傲天一听说这青云宗宗主有话要讲,作为外人的他也不管方呈的阻拦,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

对于方傲天来说,闲着也是闲着,吃个别人的瓜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此时高台之上,青城子终于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蓄势待发。

“肃静!”

带着修为扩声的音浪从青城子口中发出,台下嘈杂交耳的弟子如撞大钟,不由自主地心神恍惚了一下,音浪扫过人海之后,演武广场瞬间敛声息语,落针可闻。

青城子踏前一步站到四位长老前方,继续说道:“鉴于青云宗近期事宜,我与四位长老商议决定,今天在此,对青云宗诸位弟子有三件事要讲!”

“这第一,是关于发生在洗剑峰聚气台的仙法袭击事件,我与洗剑峰事务长老谢璐深推细察后,还是没有找出此这突如其来的上品杀伐仙法来源根据,在此,我作为一宗之主,必须要向此次事件受害的洗剑峰弟子方呈表达歉意,不过诸位弟子也大可放心,此番事故发生之后,我与老祖青云子已定商榷,会定期环视宗内各个角落,保证宗内再无任何可能危害到诸位弟子,当然,哪位弟子要是发现了端倪之处,一定要及时通告你们的长老!”

青城子说完后,有意的抬了抬眼。

站在人群中的方呈看着远处台上的青城子,憨笑道:“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仙师对我道歉。”

方傲天瞥了身旁幼学少年的方呈,没好气道:“人家这是在给你打感情牌呢。”

少年摇了摇头,“你看青叔叔言语多诚恳,一点没有宗主的架子。”

方傲天丝毫没有客气,说道:“还诚恳,你当你那大乘上仙亲戚是摆设?”

少年撇了撇嘴,低下头没有说话。

要不是身边方傲天告诉他,他现在还以为孙策只是一位金丹仙师,当自己听到孙策夫妇真实修为后,这种爆炸消息让方呈愣了半天。

仅仅只有一墙之隔,与自己共同度过十年的邻居竟然是仙师,而且还是仙师修为最高的上仙级别。

方呈现在还有另一种逻辑思维,或者说是想法。

既然孙大哥和孙嫂是仙师修士,那自己的爹娘是不是根本没有去世,毕竟真要是溺水而死,作为神通广大的仙师邻居,不可能放任其不管,更何况孙嫂和自己母亲关系很好,孙大哥虽然总是和自己父亲骂架,但也没见两人动粗过,而且,自己爹娘的墓碑一直都没有刻字。

还有一种可能,自己爹娘有可能也是仙师。

当然,这只是方呈心底的小心思,经不起推敲,也不可能推敲。

蓦然抬头,方呈继续看着演武高台之上。

青城子刚才的抬眼是看向方呈,刚才的一番话可以说是全部都是对方呈说的,自降身份不假,用词轻微也是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只要方呈醒来以后不记恨青云宗,对于宗主这个面子,青城子觉得自己可以不要。

更何况这小祖宗身后有两座大山,两座青云宗至今别想逾越的大山,至于以后,那得看自己师兄青云子的造化了。

收回视线,青城子再次严谨开口,“第二件事,是针对青云宗减扣财务支纳的具体明示,诸位弟子听好了!”

这一次,青城子明显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青云宗近期以至往后五年时间内,都不会撤销今早我下达的命令,更有可能,再次加大缩减开支的成本!”

一语既出,演武台下哀嚎一片。

青城子面无表情道:“修仙者,当一心求仙途,证仙道,如若为钱财修仙,大可退出青云宗去当那山泽野修!”

台下哑然无声。

青城子满意点了点头,“第三件事,是战事。”

“我宗于账簿买卖上与山下青云县出现端倪,择日三天内,青云县就会来青云宗问罪,在此之前我已经吩咐各峰长老,诸位弟子回峰之后各自听取其长老交代的任务,此战不一定会战,但我们青云宗不得不防!对此,诸位弟子切记不可消极怠慢,此战系乎我们青云宗声誉!!”

青城子犹豫片刻,搬出一条信息,“此事端,我宗会有一位大乘上仙前来协助!”

霎时,台下诸位弟子人声鼎沸。

大乘上仙修士过来帮助青云宗,那这青云县还打个屁啊!

雀跃的弟子中,平静的方呈显得格外刺眼。

少年扭过头,疑惑问向方傲天,“这事你知道?”

“当时谈过了,让这青云宗帮忙杀一个人就帮他们”方傲天挤着眼,显然被身边人叫唬的有些受不了。

方呈犹豫片刻,觉得这几天错过了好多事情,怎么一觉醒来这青云宗就像变了个样儿。

除此之外,帮杀一个人这句话传到方呈耳里时,他明显心里颤动了一下,虽然方呈以前在村里经常宰鱼剔鳞,但这杀人,与杀鱼不一样。

想到这里,小小少年方呈面色有些难受。

方傲天咧开嘴角,玩味笑道:“是不愿意上仙姐姐帮他们呢,还是不愿意听见杀人这两个字?”

方呈想了想,说道:“孙嫂为什么要那人死?”

方傲天怔住,“上仙杀人还要讲理由,你修仙就没想过以后会动手杀伐其他仙师?”

在方傲天眼里,一条人命对他这神兽来说,何足道哉,反倒是自己这个小主人,大有可观。

方傲天纳闷,难道应该在修仙弥留之际,再送其去读读书,应了书上那句“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方呈现在这心性,方傲天是一点都不看好,更不喜欢。

方傲天本来以为那两位上仙在送方呈修仙前,就已经告诉他修仙的残忍,草菅人命谈不上,但一怒之下血流成河的仙师大有人在,现在在青云宗还好,宗内自有规矩管着,但总不能在青云宗待一辈子吧,这要是出去了,心性还没改过来,这不是等于脸上刻着一个死字吗?你对别人仁慈,别人就会对你客气?

沉默许久,少年方呈终于再次张开口。

“两回事,不能比。”

第六十章 眸里生花

方傲天不苟言笑道:“你以为你是谁?”

方呈干脆伸出小手,很有耐心的掰开手指,依次竖起一根根手指后,扬声笑道:“我觉得仙师杀伐无论大小,肯定要有恰当理由,就像我,捕鱼杀鱼,是为了维持生计。”

方傲天也笑了,“既然你说这,那我不与你争,上仙姐姐也没有告诉我理由,但方呈你得记住一个道理,等你以后遇到敌人,对待敌人,特别是关系及其恶劣的敌人,不要有丝毫的留手,能杀则杀,不能杀,也要让之失去报复的利爪。”

不知方傲天言辞其意的送鱼少年,撇了撇嘴,“这世上哪有你说的这么多恶人,我在村里的时候就从来没有遇到过,现在到了青云宗,也是一样的。”

方傲天气得不行,他是真想踢这小家伙一脚,金印村和青云宗所比,不就是从这口井跳到另一口井里,说到底,不还是一直在坐井观天,就凭这想法,他敢断言,这小子以后肯定还会干出诸如聚气台“英雄救美”的事。

灵机一动,方傲天想起一人。

“我之前可是见过那个叫什么来着…”方傲天把手搭在方呈的肩膀上,仔细开始回想着以前的事。

方呈疑惑的看着苍龙所化成人的俏面男子。

方傲天沉思片刻,说道:“好像是姓苏来着吧,算了名字不重要,还记得之前放在柜台上的蓬莱玉枝吗,那是我取来的。”

方呈点了点头,说道:“玉枝我知道啊,当时听孙大哥说那东西可宝贝了,我还纳闷家里怎么会多出这么个东西,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方傲天说道:“龙种神兽天生就对宝物感应强烈,就像你手上虎口的刺青一样,那里面,可是有个宝贝。”

方呈单手挠头,伸出左手仔细观察上面青鸾刺青纹路。

也就当时滴血认主时显得神气点儿,可是这宝物到现在都没个动静啊。

方傲天想了想,笑道:“那里面,困着一只比我厉害的青鸾精魄,不过只是几缕精魄,而且被封了修为,现在最多就当只会飞的鸡养着。”

好似听到了方傲天的捉弄话语,方呈手上青鸾刺青显现,散发出微弱青光。

这一动静把方呈吓一跳,急忙用手盖住刺青,左右瞄了眼,将双手拢进袖口里。

转头瞪了一眼方傲天,方呈小声道:“孙大哥说了,这东西不能轻易暴露!”

方傲天收回搭在少年肩膀上的手,故意捋一捋头发,心情大好,“先不说你这宝贝,我之前去取那蓬莱玉枝的时候,那玉枝下面可压着一张字纸,这字纸可是被那个苏什么来着,就是和你差不多年龄的同龄男孩,拿走了。”

方呈不以为意,“你说的苏睿吧,一张字纸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拿走就拿走呗。”

方傲天托着腮帮,满脑子都是思虑,道:“我当时想将那字纸一块带回来,可是那纸上所写之字每笔每画都充斥着道家的浩然真气,我根本碰都碰不得。”

方呈愣了,这种说法,自己可是第一次听闻。

方傲天没有理会身旁怔住的少年,继续说道:“你想想,既然能用蓬莱玉枝做压物的字纸,其宝贵性,不言而喻。”

方呈收回神,问道:“你没看写的什么吗?”

方傲天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懊弱,“碰都碰不了,我怎么看。”

作为神兽异类,天生就对道家的浩然真气很是排斥,更何况现在自己这身修为,能拿回来一枝玉枝就已经很不错了,放在平常,自己都想敬而远之。

方呈笑了笑,安慰道:“天命所归嘛,该是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再说了,你说苏睿做什么,这与咱们刚才讨论的话题一点不搭啊。”

方傲天面部只是挣扎了一下,就立马恢复到平常,看着笑容可掬的少年,没好气道:“那苏睿可是对你有敌意噢,你自己小心点。”

方呈笑着摇了摇头,一脸不可置否,“同村长大的人,我又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他苏睿能坏到哪去。”

方傲天瞥了眼好像没有一点脾气的少年。

害人之心是不可有,但防人之心更不可无。

不理会方呈,方傲天转过头,眺望视线。

方呈双手拢袖,挺直腰杆,他知道自己有很多问题,好的坏的,都有。

不过现在身边有人教自己了。

随着方傲天的视线,方呈一同望向演武台。

演武台上,早已没有青城子的身影。

青城子在讲完三件事后就离开了演武台,现在只剩四位长老分批归列各自山峰管辖的弟子,准备下达备战命令。

大致了解今日事宜的方呈看着来往站队的弟子,在认清腰间令佩归属后,转身向方傲天说道:“现在应该要去报告站队了,要不你先回去?”

方傲天撇了撇嘴,说道:“你一个筑基修士凑什么热闹,就你这实力,当炮灰都不够。”

方呈咧开嘴角,笑道:“好歹是青云宗的一份子,师门受命,肯定要去按部就班的履行。”

刚准备和方傲天道别,方呈眼角余光一瞥,不知何时五长老谢璐已经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方呈赶紧转身,面朝已经临近自己的谢璐抱拳恭礼,虽说自己之前在洗剑堂里和这位长老有些不同寻常的误会,但按照宗主所讲眼下的情势,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方傲天,又是再次上下打量着这位款款到来的瑰丽女子,上次见面没能为自己盘到一些好感,这让对自己外貌深信不疑的方傲天大受打击。

“方呈,你不是爱救美吗,你说要怎么才能抱得这美人归”方傲天面色挂笑,脑子里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方呈瞪了一眼,恭声说道:“洗剑峰弟子方呈,见过五长老。”

谢璐点了点头,走到方呈面前站定。

刚才方傲天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见,她也知道自己颇有几分姿色,食色性也,只要不是歹念作恶,别人怎么想,她谢璐管不着,也管不住。

谢璐感受着方呈的气息变化,惊奇道:“这么快就筑基期了?”

方呈收起礼数,正声道:“回长老,因为一些缘故,已经筑基初期了。”

谢璐想了想,不再这个话题说下去,改口询问道:“身体现在已经调理回来了吗?”

方呈说道:“今早已经温养经脉甚久,十有七八了已经,不出两日即可完全恢复!”

谢璐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一旁听着二人交谈的方傲天无奈叹气,这方呈说的真是草包,全是淡淡无奇的话,这么漂亮一个女子放你面前,我就不信你方呈没有一点想法。

恰恰正是,有了上次被调侃经历的方呈,是一点过分的想法都不敢有。

红颜祸水,殃事不断啊。

方呈眼神低敛,只敢注视赵芷鼻子以下的双唇之间,不敢与其双眼对视,“谢长老,不知青叔叔交待的备战一事,作为青云宗弟子,我能帮上什么忙?”

谢璐说道:“不用也不必,方呈小仙师安心修炼即可。”

方呈点头应声,听从安排。

谢璐看着态度端庄拘谨的方呈,莞笑嫣然,眸子里如坠粉瓣,开出了花。

初见此笑的方傲天看直了眼。

抱得美人归,势在,必得!

第六十一章 谢璐的请求

对于方傲天炙热的眼神,谢璐选择视而不见。

少年方呈眼角余光一瞥,他也注意到方傲天怪异的眼神,对方傲天人品不太放心的方呈急忙恭声道:“五长老,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刚想好一肚子绝美词汇的方傲天怔住,自己这还没和面前姑娘说几句话,这就溜了?

谢璐摇了摇头,说道:“确实还有一事。”

方呈说道:“青云宗如有事需要方呈帮忙,五长老不必藏言噎语。”

少年说完话后一直在默默观察方傲天的眼神和脸色,他是真怕这见面才一天的人直言不讳,说出一些好听但不入耳的话。

谢璐想了想,看着方呈笑道:“不是青云宗的事,是五长老自己的私事。”

还未等方呈开口答复,迫不及待的方傲天早已弓身,捷足先登道:“姐姐经管吩咐安排,方呈做不了的事情,我来做。”

方傲天恭身不起,态度极其端正。

方呈转头,再次瞪了身旁方傲天一眼,献殷勤献到自己头上了,怎么不再说直接点?直接说你欣赏这女子美色,刀山火海都愿意去不得了,非要拽着我方呈的名号在前面,合着拿我顺水推舟,做借花献佛的事情?

谢璐转眼看向方傲天,继续笑道:“方公子慷言在此,小女心领了,只是这私事只有方呈能办,方公子哪怕修为破天,也是不行的。”

方傲天当即露出一副可怜惺惺的表情,说道:“在下未能帮助姐姐一二,实在是内心过意不去。”

谢璐摇头笑道:“方公子热心衷肠,小女铭记在心。”

方傲天含笑之间点了点头,不再接话。

这与人相处,泛泛之交留一些遐想余地,才能冲刷记忆让其记住你,自己今天要是说多了,反而徒增厌恶。

谢璐朝方傲天施身恭礼,转身看向方呈说道:“方呈,我这件私事,或许只有你一人能做到。”

一时摸不清头脑,方呈悻悻道:“五长老但说无妨,方呈一定竭力完成,但事先说好五长老,杀人掠货强取豪夺的事我可不去。”

谢璐笑道:“咱们修仙人怎么会自贬身份去做这些落草为寇的事,我这件事只是让你给人带句话,你只想需给我带一个答复即可。”

方呈点了点头,又撇了眼身后方傲天,见后者确实没有驳言意向后,说道:“还请五长老吩咐!”

方傲天对于方呈刚才看自己一眼有些纳闷,你瞅我做什么,别人找你又不找我,再说了只是带句话,又是同宗之人,会出什么岔子。

真要是出岔子,就是我饶了我们,你身后那俩大靠山能放得过他们?

谢璐说道:“这件事,其实也是我的心魔所在,还请劳烦方呈仙师,找一趟青云县县官陈留佳陈大人。”

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方呈怔怔发愣,好久才回过来身,“五长老说的那陈留佳,可是,可是与我同村的那位陈留佳?”

谢璐点头道:“方呈小仙师没有说错,青云县内就这一位陈留佳。”

女子说到这名字时,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苦楚,本是一摊死水的心里渐渐起了波澜。

方呈纳闷的看向谢璐,问道:“五长老找陈叔叔什么事?我入青云宗这段时间以来,未曾听闻陈叔叔与青云宗有关系啊?”

说罢,方呈转头看向方傲天,“这,也是我沉睡那会儿发生的事?”

方傲天摇摇头,一脸茫然,这名字他也是第一次听见。

还没自己名字好听。

谢璐微缓口气,淡然道:“我与你陈叔叔是旧识,在我未上青云宗的时候,或者说是未决心成为仙师之前,我与你陈叔叔一同生活在青云县。”

此语一出,一大一小两男子神色各为不同。

方呈一脸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真没有想过五长老竟然和陈叔叔认识,而且听话里意思,还不止是认识这么简单。

方傲天则是悲愤欲绝,所想的就相对简单了些。

这人谁吗!拱白菜也不看看是什么品种的白菜啊!这能乱拱啊!

换言说,啥条件啊?就敢找这么貌美的女子谈情说爱。

越想越气,方傲天出声道:“姐姐大可放心!此事我陪方呈一同前去,等我看到那登徒子县官,我首当其冲定要把他揍得他娘都不认识!”

方呈听完方傲天的话,先是一愣,当即出口反驳道:“方傲天你说啥呢?!”

方傲天不以为意,继续高声道:“登徒子一个,打十遍都不解气!”

方呈急了,上脚就踢了方傲天一脚。

揍得戴婶都不认识,这怎么能不让方呈着急。

方傲天侧身一闪而过,没有挨着。

谢璐摇头浅笑,看向二人说道:“方公子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与陈大人是两情相悦,并没有非礼之分,方呈你也是,对待家里长辈,要放尊敬些。”

方呈瞪了方傲天一眼,恨恨道:“比孙大哥还没有个正形,谁说他是我家长辈了,我根本就没有这长辈!”

方傲天好似遭受了到了言语打击,转身背对二人,默默无言。

方呈收回目光,看向赵芷说道:“长老甭理他,继续说便是。”

谢璐瞟了眼男子单瘦的背影,转头看向方呈说道:“我想你下山一趟去青云县找陈留佳,帮我带一句话。”

方呈说道:“是今天就下山吗?”

谢璐点了点头,“越快越好,最好赶在战端祸前。”

方呈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方傲天,“好,长老让我带什么话?”

谢璐突然陷入沉默,闭口不语。

方呈也不催促,笑道:“要是长老怕这些话说不出口,大可写到一封信纸上,我亲自带给陈叔叔看,长老请放心,我绝对不会偷看!”

谢璐听到方呈的建议,心生肯定,转身从储物法宝中取出纸笔墨,驭化真气作为桌台,扶空研磨,撰写起来。

方呈看着挥笔频频的谢璐,笑道:“五长老真是厉害,储物法宝里面既然连纸笔都有。”

谢璐笑了笑,说道:“既然已为洗剑堂事务长老,总要备些笔纸应对一些紧急的拟文和签注。”

越写越多的女子神色有些凄凉,一开始云淡风轻的神色尽扫而空,待到最后落笔之时,堂堂青云宗第五任长老谢璐,脸上红白交错,全身都在轻微颤动,细长的柳眉下,本是清澈的眼眶外湿漉淋漓。

方呈视线转移看向别处,就当自己没看见。

片刻之后,早已写好信纸的谢璐收起笔墨,将信纸对折塞进信封中,递给了方呈,“交托给他即可。”

方呈想了想,说道:“有没有,其他的口头话要说?”

女子垂睫缓目,神色疲惫,“那就说一句吧。”

谢璐贴近方呈耳旁,说出了自己的碎碎念。

交耳之后,谢璐点头表示感谢,转身离开。

方呈看着渐渐远去的女子背影,叹了一口气。

他本身就不懂这所谓的情爱里面有多少门道,现在看来,更加不懂了。

转头看了一眼还是背身对着自己的方傲天,方呈撇了撇嘴,“老哥,踹你一脚你就生气了?”

背身男子没有理会。

方呈靠近,伸手拍了拍,因为身子不够高只拍到了腰部,“老哥,给你道个歉,刚才确实不应该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踢你,是我不对。”

背身男子还是没有理会。

方呈屏了一口气,脸色有些不好看,“方傲天,男子汉大丈夫,你至于嘛!”

背身男子终于转回了身,脸上依稀带哭。

方傲天望了一眼远去的谢璐,声泪俱下。

“这么漂亮的姑娘!为什么不是我的啊?!”

第六十二章 一别两宽

下山路上,身形瘦弱的方呈一个人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眺望青云宗山门。

也不知道是回了几次头,褂衣少年干脆坐到青石山道上,不走了。

出宗前方傲天说是也要跟着去,方呈这次没有搪塞拒绝,毕竟自己也是对第一次去青云县,还要找陈叔叔帮五长老递信传话,路上多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好歹多个说话的。

坐在台阶上的方呈瘪着嘴,等得有些不耐烦。

褂衣少年只觉得莫名其妙,山上山下跑腿的事,为什么方傲天非要回瓦屋里一趟,更让他奇怪的,方傲天说是去喊朋友一起去,这方傲天何时来的朋友,还在自己住的地方,我咋不知道?

闲着也是闲着,褂衣少年伸出手指,百无聊赖的练习着之前在洗剑堂上学习的课业。

手指左右轻微摆动,少年脚下的细石子如获助力一般,滚向指头摆动的方向,如此反复,少年没有刻意将石子驭空浮起,任由其在地面滚动,放在以前,只是炼气期的方呈最多比划那么几下就没了气力,现在跻身筑基期后,只是轻微以气拨动固物,方呈甚至看都不想看一眼。

方呈并没有觉得自己不端正业,反而是托着腮怔怔的看山下青云县样廓外形,就像自己以前捕鱼时坐在岸边一样,静静看着波澜不起的水面。

约莫半炷香后,山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方傲天看到前方坐在地上的方呈,微喘口气,放缓了脚步,“我说你小子属兔子的跑这么快,你咋不在山下等我?”

被唤为小子的少年不想回答,甚至没有回头。

方傲天也不见怪,走进方呈身旁,也不管少年愿不愿意,双手将其抱起背在身后。

“行了行了,好事多磨,这趟下山你少走一步,我多走两步”方傲天耸了耸肩膀,让方呈更好的坐在自己背上。

坐在背上的方呈扭头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你朋友呢?”

方傲天笑了笑,开始挪步下山,“也在我背上啊。”

方呈撇撇嘴,“你也行了,你那朋友就是为了你磨叽半天随口找得理由呗,还真我是三岁小孩好骗。”

方傲天愤愤道:“我可真带了朋友一起,这次下山不比在青云宗,鬼知道那青云县里有什么事在等着咱们呢,我这修为护不住你,肯定要去搬个像样儿的救兵啊!”

方呈没有理会背着自己男子所说的话,一来这次只是去送封信带句话,而且还是去找自己认识的人,哪会有险事发生。再就是方呈打心里深处觉得,这人嘛,谁没个小秘密,找个适当的借口办自己的事情,很正常的现象。

虽说是瞒着自己,方呈仍是愿意相信方傲天,甚有此事的点头道:“虽然咱俩认识不是很长,但我相信你。”

方傲天回头看了一眼方呈,无奈道:“是真喊了朋友,而且这人,不,这东西,比我认识你还要久。”

方呈挠头,还要久?

想了想,方傲天又说道:“你那俩邻居上仙把你当掌上宝了,你说你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我还能活吗,再说了,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方呈听完一脸茫然,“什么叫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你命还绑我身上了?”

方傲天点了点头。

方呈注视着男子的后脑勺,纳闷道:“这是什么仙法,还能共命而活。”

方傲天没有转回头,边走边说道:“这事你别操心,你就记住,咱俩以后分开了,你可千万死!我可不想走在马路上莫名其妙的没了!”

方呈仰起头,心情莫名大好,“那你就一直跟着我呗。”

方傲天想了想,说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自己小心点,不过你也大可放心,咱俩那朋友肯定会在我不在时护着你,这世上一般人还真斗不过它。”

方呈继续仰头,望着蓝空白云,悠悠道:“真就无中生友了呗…”

骤然之间,坐在背上悠然乐哉的方呈侧身倾斜,险些摔了下来。

少年扭正身姿,搂住方傲天的肩膀,“你咋回事!”

方傲天踩着平稳的山道,边走边说,“路滑!”

————

谢璐站在洗剑峰山顶,静静看着峰下山门外婉长的山道。

貌美女子举眉眺眼,准备看向更远处的县城,天边一片白云不合时宜飘过,将那座城池遮得七七八八。

女子叹息,准备动身回到洗剑堂。

刚转过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名中年男子。

谢璐抱拳揖礼,浅声道:“宗主。”

青城子看着谢璐,皱眉道:“为何不让其他洗剑峰弟子去?”

谢璐转头望向山道上愈来愈小的两道身影,说道:“陈留佳与方呈是同乡旧识,有些话让熟悉的人去说,更能让人信服。”

青城子走上前,顺着女子的视线望去,“真想好了?”

谢璐点了点头,轻声道:“一开始就是我欠了他,到最后,也应该是我做出了断。”

青城子瞥了眼身旁女子,笑道:“了断?你觉得陈留佳会愿意和你一刀两断?”

谢璐好似被戳中心伤,面色忍痛道:“即便如此,改日我与他再相见,已是陌路人。”

青城子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说道:“与你讲个故事,可愿意听?”

女子眺望远方,烟消云散早已没了白云遮掩的城池,还是特别朦胧,“宗主请讲,愿闻其详。”

青城子沉默片刻,说道:“应该是十几年前吧,有位落魄书生,但也真算不上落魄,这位书生寒窗苦读竟高中状榜,那书生所在的村庄上得知书生中榜的消息后,书生家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可书生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村庄上有一位女子迟迟没有来找他,而那女子,是书生从小到大都喜欢的人。”

谢璐想了想,问道:“那名女子不喜欢这书生?”

青城子轻轻摇头,“那女子也喜欢这书生,可是这书生现在中了状元,那女子觉得,她配不上他了,反而会拖累他。”

谢璐疑惑道:“为什么?”

青城子没有回答,继续说道:“第二天,女子留了封道别书信,没有见书生一面,独自离开了村庄,从此再无音讯,那书生没想到心爱女子会不辞而别,只好无奈进京准备面圣,可谁曾想这位中榜书生,连县里传话的官宦府邸大门都没有踏进去,直接被拒在门外,到最后书生得知,自己考中状榜的名次,被其他大家门户花钱顶了包。”

谢璐默不作声。

青城子收回视线,淡然道:“书生万念俱灰,没了名号他无所谓,因为他一直都不曾拥有过,可是没了自己心爱的姑娘,书生觉得上天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一个他想都没想过玩笑。”

谢璐沉吟半晌,开口道:“那书生,最后怎么样了。”

青城子想了想,说道:“那书生修了仙,只为能更快的寻找到当年青梅竹马的女子。”

谢璐转头,静静的看向青城子。

青城子莞尔一笑,摇头道:“那书生不是我…”

谢璐面无表情转回头,继续眺望山下。

青城子深吸一口气,扶正头上发冠,“想要断的干净,还是自己亲自去找他一趟吧,别让陈留佳像这书生一样,熬着苦等,更何况,他已经等了你好几年。”

谢璐侧过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青城子没有刻意去看谢璐的脸,转身慢步走远,“本来想怪罪你让方呈在这风口浪尖离开青云宗的事,现在想想,算了。”

侧身掩面的女子寂声片刻,哽咽道:“谢谢宗主。”

话语落地,没有回音。

女子缓缓转身,山顶之上,早已没了青城子身影。

第六十三章 到来

暮色里,站在府邸门口翘首以盼的陈留佳终于等到熟悉的身影,没有像上次等待那么恭敬,待到男子走到跟前,陈留佳故意小声嘟囔道:“孙大哥,你可是回来了,你不在我身边,我都不敢进门。”

孙策挥挥手,“瞧给你吓的,我要是今晚住在侯府了呢。”

陈留佳爽朗大笑,不像身任官职的青云县令,更像是一位行走江湖的任侠人士,拢了拢肩膀,将手腕露出衣袖,没有了刚才埋怨事非的迹象,“那位张仙师今早丢了这么大的面儿,手下随从都险些死了一个,我这时候进府碰见了,岂不是碰壁自找罪受,更何况孙大哥你说过他们几人会要我的命,保不准趁你不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我办了,孙大哥你今晚要是真不回来,我就卷铺盖去侯府找你,陈老弟我惜命,上有老母下还未娶,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孙策笑眯眯道:“我这金丹修为,护不住你。”

陈留佳听完正要顺势说一些场面话,孙策又说道:“我今晚不在陈府也没事,在侯府门口的时候那位上仙女子独自拉你进侯府,要是南紫府的仙师有点眼力劲儿的话,现在他们不太敢动你。”

陈留佳先是一愣,然后毫不遮掩自己脸上的喜气,好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立即顺着孙策的想法说道:“孙大哥,言之有理啊!以南紫府仙师对那位前辈的忌惮奉承,我可以狐假虎威去骗他们,如若他们要是问起,我就说前辈欣赏于我,看好我!”

虽说这计谋太过狡诈,但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利用他人的虚荣和忌讳心理来转移自身危险,何尝不是聪明之举。

与人博弈,手段太高明反而不好,想他所想,缓他所急。

孙策笑道:“倒是一个好想法,不过,你当仙师都是傻子,看不出你心里所想?”

陈留佳有些神色尴尬,事实上换作他自己都不觉得这事可信,之所以刚才想出那法子,也是自己过度解析孙策的话缘故,看好自己?就因为自己身为一方县官的缘故?要是换作低阶的仙师,陈留佳没准会信,可看早上那架势,那位前辈很明显是遥遥在上的仙师翘楚,估计一巴掌下去,不知道得拍死多少像他这样的县官。

孙策想了想,说道:“不过也算有个博面,等你和南紫府的人碰面,他们要是问起,扯虎皮就算了,抓鸡毛当令箭倒可以试一试。”

陈留佳略做思量,沉声道:“孙大哥言教有理,我会留意的!”

孙策点点头,踏进大门,相比之前,现在比较满意此人的姿态和魄力,敢想敢当。毕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需要跟这县官大人直接打交道,如果是个蠢人,会很累,如果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就更累了。

陈留佳跟在孙策身后,犹豫了一下,边走边问道:“孙大哥,前辈留你是为何事啊?方不方便透露透露?”

走在前方的孙策头也没回,“不方便!”

陈留佳眨了眨眼,也不好说什么,干脆闭上了嘴巴。

府中厅堂处,两位仙师坐在椅子上,张禾面无表情凝望地面,好似在思考,古羽也没有说话,像是不太愿意打破厅堂的寂静。

对于韩岳的惨状,张禾是不敢怒更不敢言,光是出手之人的修为实力,就能把整座南紫府压垮,更何况韩岳只是位弟子,如若有必要,他觉得把韩岳剔出南紫府都可以。

一直凝视地面的男子收回眼线,叹了一口气,“韩岳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古羽脸色如常,说道:“命是救回来了,可是…下肢全废,恐怕以后再也不能…”

张禾又叹了一口气,“修仙道途就是这般,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古羽沉思片刻,开口道:“长老,你说能不能设法捉杀那名女仙师?”

还未等最后几个字说完,古羽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古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面呈恼怒的张禾早已站起身,死死的盯着古羽。

挨了一巴掌的古羽没有丝毫犹豫,急忙起身道:“弟子愚昧,不应该说这混账话!”

张禾转头看了眼门外,愤慨道:“那女子击杀你我,就如翻手一般,易如反掌,哪怕咱们府主,都不能再其手下走过三招!”

古羽听得怔怔失神,满目尽是惶恐之色。

张禾坐回椅子上,瞥了眼呆若木鸡的得意弟子,情绪稍作缓和,开口道:“坐回椅子上去。”

古羽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

等到古羽刚落座在椅子上,厅堂外,走进来两人。

孙策和陈留佳。

跟在孙策身后的陈留佳扫了眼神色有些异常的古羽,待到自己和孙策落座后,这才开口道:“古仙师这是怎么了?”

张禾随口道:“刚才闲来无事与他说了些宗内秘闻,一时出乎自己心中所想怔住,陈大人不必理会他。”

说罢,张禾朝身旁挥了挥手,“你先回房休息。”

默不作声的古羽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厅堂。

孙策瞟了一眼门外,不屑道:“张仙师是说了什么爆炸新闻啊,能让府中弟子都忘记了师门礼数。”

张禾皱眉道:“南紫府的自己事,还轮不到外人来过问吧?”

对于这村夫仙师还能活着回来,他是深感意外的,早上在那女子面前如此大不敬,换做自己,早就一招赐死了。

孙策傻笑道:“要真是自己府内事,肯定轮不到我这外人插嘴,就怕张仙师欲盖拟彰,揣着明白装糊涂。”

话音刚落,与孙策坐在同列的陈留佳明显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

张禾双目含锋,盯着孙策,“不知仙师此话为何意?”

孙策挠挠头,没有立即回答。

陈留佳见势不妙,急忙添言道:“张仙师不要理会他,莽夫无脑,不识抬举。”

张禾瞥了眼孙策,转头看向陈留佳说道:“陈大人今日怎么一直不来厅堂与我会面,要知道这上山问罪青云宗一事,拖不得啊。”

陈留佳频频点头,笑道:“张仙师所言极是,下午县里出了一些其他案子,耽搁了,耽搁了。”

张禾默不作声,也笑了。

面前这位陈大人,一下午可都在站府门口了,哪里办的案?

想了想,张禾问道:“不知今早那位前辈领陈大人进侯府,路上可交待了些什么?陈大人不妨说来听听,如有疑难之处我也可为陈大人解惑一些。”

坐在椅子上的陈大人干笑两声,惆怅道:“可能那位前辈嫌弃陈某资质过于平庸,一路上两两无言,并未有过交谈。”

张禾摇了摇头,笑道:“陈大人聪明过人,远远不是那平庸之辈。”

陈留佳站起身,朝着坐在对面的张禾抱拳恭礼,“张仙师廖赞,前辈确实未曾与我说过话。”

张禾仔细看了一眼身前的青云县官,点头道:“既然如此,张某就没了顾虑,也可以更好的在这青云县里,大展身脚。”

陈留佳坐回椅子上,乐笑道:“还请张仙师务必全力以赴,青云宗一事,可就全指望您了。”

张禾又瞥了眼孙策,不可置否的笑了。

坐姿不太雅观的孙策没有理会看向自己的目光,傻傻的看着门外。

他现在只是有些惊奇。

倒不是惊奇陈留佳的不分己外的快言快语,也不是惊奇南紫府仙师的含沙射影。

他所惊奇的,是陈府门外。

孙策打死都没有想过,方呈既然来到了青云县。

第六十四章 再无瓜葛

陈府门外,守在门前两侧的护卫拦住来者,在得到来者口信后,一人转身进府,说是需要汇报,还请稍作等待。

站在台阶下的,是一大一小两位男子。

小个子的少年仰头四望,新奇的看着周围事物,要不是门檐上悬着字匾,他以为是来错了地方,在少年浅陋的认知里,县官职务应该和自己村上的里吏差不多分量,不同之处也就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称呼,都是官,都是在管事。

现在再想想,此情此景早已颠倒了少年的想法,这门庭比起村里的衙门,深进的至少有三尺多长,光是用来做支撑的门柱子,装潢粉刷都用的上等漆面,换做是村里的苏老爷,哪舍得如此铺张浪费用这漆面刷门柱子,肯定是尽数刷在衙门的大门上了。

估计还不够。

相对于矮小少年的满目好奇,另一位俏面男子神态要淡然许多。

俏面男子瞥了眼身旁的少年,嘀咕道:“有点样儿,好歹是修仙辈,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还在张望的少年应了一声,收回目光。

少年想了想,小声问道:“方傲天,你说这门庭为什么要深进去这么多啊,人从里面走出来不累吗?”

方傲天瞟了眼台阶上凹进去的府邸大门,回答道:“这门庭深度与其府内当官的肚量成正比,你现在所见的还只是八品小县官,换做四品以上,门庭之大,可以容下一艘船。”

少年后知后觉点点头,随后又挠头道:“这当官真是麻烦,不过按你说的,有句什么话来着…”

少年想了半天,没有想出答案。

方傲天笑道:“宰相肚子能撑船,你啊,以后多读点书。”

少年也傻笑了起来,“你咋和侯宝君一个样,都在劝我去读书,那么多字,我哪认的过来?算了算了,还是修仙简单,只要努力修炼就行,至于成与不成,管它呢!”

对于少年的自我调侃,方傲天只是置之一笑,还是那句话,现在方呈只是刚踏入修仙的门槛,以后会遭遇哪些,会经历什么,都是不可估量的,不过也没准儿,一路上顺顺利利,平安无事也是有可能。

未来可期,未来可欺。

陈府门外,侍卫看着台阶下窃窃私语的两人,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每天来陈府撞大运的人多的是,这个说是陈大人亲戚,那个讲自己有急事要找陈大人商谈,但像刚才少年那种神情的人,自己倒是第一次见,要不是看在少年衣着比较特殊,外加其身旁俏面男子气势有些不凡,他早就不耐烦,将两人轰出自己视线了。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府内走出一人。

正是陈留佳陈大人。

方呈朝着台阶上挥了挥手,笑道:“陈叔叔,好久不见啊!”

陈留佳看着台阶下的方呈,喜出望外,急忙快步走下台阶。

侍卫通报时,孙策说是一位故人,当时看他那不乐意的神情,陈留佳自己差不多猜出了七八。

陈留佳走到少年身旁,乐笑道:“本想过几日去青云宗找你的,没想到你小子亲自送上门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就好好在我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别再回青云宗了。”

本是满脸喜悦的方呈听完为之一愣,送上门?别再回青云宗了?难道自己闯了什么祸吗?

陈留佳略微用力,拍打了一下少年的肩膀,见少年没觉得吃痛,不禁乐道:“修了仙是不一样啊,才十岁就能以肉身抗住成年人的气力,真是让我这都心生羡慕。”

方呈没有理会陈留佳的调侃,刚准备出声询问之前言语何意时,陈留佳示意按了按方呈的肩膀,“不知这位是?”

陈留佳看向俏面男子,从一出门他就注意到此人,不知怎么了,冥冥之中总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想,陈留佳心中笃定,见是肯定没见过,单凭此人的气势感觉起来,倒像早上在侯府门口见过的女子前辈,但细细一品,还差那点味儿。

俏面男子不等方呈开口,毛遂自荐道:“在下方傲天,算是方呈的半个亲戚,或者说是麾下。”

现在轮到陈留佳愣住,方傲天,这名字确定是真名?

县官陈大人干笑一声,抱拳道:“鄙人陈留佳,时任符华王朝南莱州八品县官,见过方仙师。”

方傲天面带笑意,回以抱拳,没有太过托大,更没有张扬。

陈留佳起身,示意方呈二人随他进府休息。

对此,方呈没想多,悠哉乐哉跟在陈叔叔身旁,进了陈府。

等到面前两人走出几步远,方傲天嗅了嗅鼻子,终于跟了上去。

不是方傲天遇到县官蔫了神,实则是他刚才轻微感受到,面前这位陈大人出门之前,身上竟然带了一丝化神修为气息。

对于作为神兽种类的苍龙,感知气息变化实属轻而易举,在确定这修为气息不是陈留佳自己的后,方傲天脚步明显放缓了许多。

思来想去,跟在身后的方傲天咧嘴浅笑,官府之中有仙师坐镇,这点不奇怪,至于化神期修士,修为实力倒是挺让人惊叹,但是和自己扳起手腕来吧,还差那么点火候。

方傲天闲庭信步,欣赏着沿路的盆景亭观,手腕袖口左右捣动,不知是风鼓吹动的,还是本就有活物在里面。

三人走多厅堂内,厅堂里早已空无一人。

张禾在陈留佳接方呈时就与其一并离开厅堂,说是去探望弟子伤情,至于孙策,就更离谱了,直言告诉陈留佳说是方呈要是问起他,就说不知道,权当他没来青云县。

对此,陈留佳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也就想通。

避嫌嘛,人之常情。

陈留佳亲自招待方呈和方傲天落座,唤来下人倒上一杯茶水端给俏面男子。

至于方呈,陈留佳就没考虑过给他添茶,小小年纪,学什么老气横秋。

陈留佳多瞅了几眼方呈身上的青白褂衣,笑道:“方呈,还别说,穿上这仙师道服,挺像那回事。”

方呈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也就前几天刚进的青云宗,侥幸侥幸,目前修成筑基期了。”

陈留佳不懂仙师的修为划分,笑道:“既然你这次来了,短时间内就先别回青云宗了,在我这里好好歇段时间。”

“这是为何?青云宗怎么了?”进门前就一直对此不解的方呈提出疑问。

陈留佳瞥了眼自顾喝茶的方傲天,想了想,说道:“青云宗最近不太安宁,可能会出些乱子。”

方呈说道:“陈叔叔你说这啊,这事青叔叔已经召集青云宗弟子提前预防准备了,陈叔叔大可放心,青云宗肯定不会乱中出错的。”

陈留佳皱眉道:“青叔叔?是哪位?”

天真无邪的方呈丝毫没有犹豫,开口道:“青叔叔就是青叔叔啊,青云宗宗主青城子。”

陈留佳一听,大感不妙。

打死他都没想到,以前只是在金印村来往送鱼的少年,竟然与青云宗走得如此之近!

陈留佳看向方呈,面色有些难堪,沉声道:“今日起,你与青云宗再无瓜葛,你是你!青云宗是青云宗!那青云宗宗主,对你而言,只是一位听过名号的仙师修士,知道吗!”

此语一出,端着盖碗,坐在少年身旁自顾喝茶的方傲天手上明显出现短暂的动作停滞。

少年方呈听完身为邻居叔叔的话,当场愣住。

第六十五章 秋林涧

方傲天端着手中盖碗,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陈大人此话何意?方呈上山求仙碍住陈大人你的眼了?”

“这位朋友,话不能这样说”陈留佳看向咄咄逼人的方傲天,回以笑敬。

夹坐在两位男子中间的少年一时有些头大,以极其细微的动作碰了碰俏面男子。

俏面男子纵声轻笑,放下盖碗,好似懒得与这青云县县官对峙,转头欣赏厅堂内摆物布置。

注意到少年的小动作,陈留佳摇头苦笑,略做思虑后,开口道:“这位朋友,陈某不知你是不是归属于青云宗,如若是的话,以朋友这番风度,想必在青云宗肯定有着拿的起的职务,真要是如此,陈某为何执意劝阻方呈退出青云宗,想必朋友肯定知晓一二,当然了,如若不是,那便最好,以青云宗目前的处境,非常不适合方呈在那里修炼,方呈继续留在青云宗反而会适得其反,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漫不经心扫望着厅堂装饰的俏面男子点了点头,没有作答。

既然初衷是为了方呈好,那便没有什么好争论的,至于对这位陈大人澄清自己不是青云宗的人,方傲天觉得没那个必要,两边话都让这陈大人讲完了,自己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这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

身穿洗剑峰褂衣的方呈端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敢漏听一字一言,等到陈留佳说完后,疑惑问道:“什么是不必要的麻烦?青云宗犯了什么事吗?”

陈留佳故意看了一眼已经转回头默不作声的俏面男子,方呈见此,笑道:“他不是青云宗的,陈叔叔放心说便是!”

陈留佳点了点头,淡然道:“青云县最近查出一桩丹药偷逃符华王朝税收的案事,其罪魁祸首,就是你所拜师修炼的青云宗。”

方呈嘴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脸色有些难堪。

他不懂什么是偷逃税收,但陈叔叔既然说是案事,又盖上了罪魁祸首这四字极恶的词汇,想必青云宗真的出了很大的问题。

陈留佳进厅堂后第一次端起盖碗,毫不介意喝了口已经冷却的茶水,笑道:“所以,为了避嫌,方呈你还是趁这次下山机会,退出青云宗,你是不知道,我前段时间查出这案事,凑巧回金印村,在你戴婶那里得知你已经拜入了青云宗,当时可真是急死我了,你戴婶还说了,不把你安全带出青云宗,以后门都不让我进。”

方呈扯住褂衣袖口,沉思片刻,轻声道:“也就是说,今天青叔叔在演武广场召集各位弟子,说是要打架,就是和陈叔叔你们打架?”

陈留佳点了点头,“想必你那青叔叔也得到口信了,不过这场阵仗不一定打得起来,只是违背符华律法的青云宗真要因此勃然出手,那,等待他们的可就不是偷逃税收这单单一个罪名了。”

好似尘埃落定,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渐渐舍弃掉幼小的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少年埋头苦思,真要说对青云宗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才进宗几日之久,但少年心里觉得,这青云宗上上下下,充满了自己以前在村里没有感受到的东西,人情味。

青云宗宗主不记名分,愣是让自己喊他青叔叔,对待自己更是如同至亲至朋一般,虽然五位长老里自己只见其二,但两位长老都没有变相苛责过自己,当然,自己也没有犯过什么罪事,但别人对自己的好,他是能感受到的。师兄姐弟也没有过分欺负自己这位新人,哪怕是把自己说的沮丧一晚上的侯敏,其出发点都是好的。

褂衣少年闭上双眼,洗剑峰的往昔历历浮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猛然,褂衣少年睁开双眼,好似做出决定,转过头,如同求救一般看向身旁袖手旁观的方傲天。

他是真的想不出用什么言语来抨击质疑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好的陈叔叔了,在淋漓显现的罪名面前,再多的犀利措词,都是白费口舌。

一直都在隔岸观火的方傲天看向坐在最前座的陈留佳,笑道:“关于青云宗偷逃税收一事,陈大人可有状纸?或者罪证也行,如若可以不妨让在下翻开查阅一番,陈大人方前说了太多的情面话,容易混淆方呈的心性。”

县官陈留佳这次仔细看了方傲天一眼,此人名字起得挺随意,没想到心思这么难缠!

想了想,陈留佳笑道:“状纸的话,想必朋友看不出什么端倪,上面所写,基本就是我刚才说与方呈的罪事,最多添油加醋写上青云宗于几月几日,犯了哪条律法,会落下什么结果,诸如此类的废话,不看也罢,至于物证的话,确实能方方面面的体现出青云宗的罪端,但这物证现不在陈某身上,想要取来的话,估计要费些工夫。”

陈留佳最后几句话是一点都不假,自己现在去找张禾取账簿,绝对会碰满鼻子灰,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哪能随便借给外人看,虽说自己是青云县的县官,但那张仙师是奉了南莱州府楚巡抚使的命令,有权拒绝自己的提议。

方傲天故意叹息一声,“单凭片面之词,很难说服我。”

陈留佳看向褂衣少年,轻声道:“方呈,陈叔叔所说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先在陈叔叔这里多待两日,等一切水落石出,你自然就明白了。”

褂衣少年表情呆滞,算是妥协。

方傲天想了想,问起一件事,“陈大人所说的物证,可是在一位仙师手里?”

陈留佳先是皱眉,然后笑道:“这位朋友当真料事如神,关于青云宗的物证,确实是在一位仙师手中。”

方傲天心中有数,起身拍打着身上的褶皱的衣襟。

陈留佳见此,洒脱起身,“既然如此,我亲自带方呈下榻客房,这位朋友是一并与方呈住在一起,还是另起一间?”

方傲天撇了撇嘴,说道:“住在一起,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陈留佳心领神会,看向方呈,笑道:“赶紧动身吧,陈叔叔安排好你们,一会儿还有其他事要去忙。”

褂衣少年踉跄起身,苦闷着脸,也没想去整理因长时间端坐而褶皱的衣摆,默默看了陈留佳一眼,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

陈留佳拉起方呈的小手,笑意迎风,走向门外。

还是跟在两人身后,方傲天面部蠕动,轻轻咬断刚才吸进嘴里的茶茗绿叶,一丝苦意弥漫在唇口之中。

男子笑了笑,继续不停咀嚼。

走过内院亭台,陈留佳领着方呈来到一处依傍着假山的吊角楼。

吊角楼分上下两层,上层面朝亭台,通风极好,下层正前,鲜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匾内,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秋林涧’。

陈留佳站定在秋林涧门外,赏心悦目道:“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你带来这地方住下。”

方呈听完陈留佳的话,看着吊角楼,只觉得有些好看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地方还有其他说法?不是说去客房吗?”

陈留佳对于方呈的提问也不意外,慢步靠近吊角楼,边走边说道:“这地方,以前住着你陈叔叔一位故人。”

推开大门,题着“秋林涧”三字的吊角楼如启尘封,尽数展示三人面前。

下层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花蕾间还残留着滴答露水,一看就知道每天都有人来此悉心照料。

陈留佳撇下怔怔出神的方呈,走到花梨木所雕刻而成的桌樽前,双指勾起桌上翡翠茶壶的握柄,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陈留佳看着杯口上漂浮的几朵稚菊,一口饮尽。

姗姗来迟的方傲天踏进门内,环望四周,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官威纵横的陈府里面,还有着这么一处妙地方。”

陈留佳放下手中琥珀杯皿,乐笑道:“有人喜欢,索性就折腾出了这么一个地方。”

说罢,陈留佳看向已经收回心思,正在四处摸寻屋内装饰的方呈,正声道:“方呈,你待在陈府这几日里,就住在秋林涧楼上,楼下倒也可以待着,但事先说好,楼下的任何东西,你可不能擅自挪动,更不能损坏了!”

正在掏着瓷器瓶口的方呈一听此言,当即收回伸进瓷瓶内的小手,脸上悻悻而笑,“好的,陈叔叔放心便是!”

方傲天踩了踩脚下绘着敦煌飞仙的手织地毯,轻声道:“既然这么怕方呈动屋内东西,干嘛还要他住进来?”

陈留佳站在桌樽前,一览屋内无余,笑道:“就是想让方呈替她看看…”

方呈噫了一声,“看?替谁看?”

陈留佳笑了笑,没有说话。

秋林涧这名字,是她取得。

这满屋的花朵,是她喜欢的矢车菊,桌樽上的翡翠琥珀,也是她喜欢的玉器,地毯里绘着的敦煌飞仙图,更是她憧憬的未来。

这屋内的一切,都是她的热爱。

就是不知道,站在屋内的自己,是不是也算在其内。

第六十六章 情为何物

行走于秋林涧,些许伤感的陈留佳渐渐收回心神,屋内摆放丝毫微动,可是当年住在这里的姑娘,却离开了这里。

屋内花香挥意尘埃不染。

站在门口,方傲天似笑非笑,看向已到婚娶年龄的陈留佳,“陈大人,话里有话啊…”

陈留佳望向他,摇头道:“不解释就明白不了的东西,即使解释了,也明白不了。”

方傲天意犹未尽的挪开在陈留佳身上的视线,走近方呈身边,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陪着方呈住在这里,也算帮陈大人的忙,替你盯着这小子。”

说罢,男子伸手按住方呈的小脑袋,力气刚好,不重也不轻。

遭受方傲天五指洗礼的方呈动弹不得,只好斜眼瞪着身旁的俏面男子,“晚上睡觉不怕我挤你?”

方傲天没有理会少年的话语,故意瞅向其褂衣怀里,“方呈,你是不是忘了一封信?”

方呈醒然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纸信,看向陈留佳,说道:“陈叔叔,我这次下山来是有任务的,这封信,要交托给你。”

听完方呈的言语,面带困惑之色的陈留佳走到少年跟前,接过完好无损,还未启封的书信。

黄褐色油皮纸封上,三字寥寥。

留佳,启。

单见清秀字迹,站在两人面前的青云县官,已然怔愣失神。

沉默片刻,陈留佳抬头望向漫屋的车矢菊,希望能将快要涌出的泪光倒进瞳孔的后面,他在努力着,不想让悲伤蔓延,却无法压制住心疼的冲击,眼睛的泪水越积越多,随时都会决堤而出。

已经彻底被悲伤占据的陈留佳,突然低下头,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颤抖的双肩,无声的散发着他的苦楚。

一时间,褂衣少年有些失措,他没想到一封还未开封的字信会对陈留佳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而且,除了字信以外,还有一句应该要带到话。

褂衣少年现在不敢讲出那句话,怕此时的陈留佳乱了心智,寻短见。

不知如何应付儿女情长的方呈见陈留佳半天没有缓回神,转头急切的看向方傲天,示意其帮帮忙。

对此,方傲天只是淡淡摇头。

做为神兽化形成人的他,对于眼前陈留佳的落魄,没有丝毫感同身受,他不在乎人情的冷暖,更不在乎这世上的炎凉,真要非说一个他所希冀的,那就身旁的褂衣少年。

以前不算,那时候方傲天最多把年幼的方呈当成冤大头,跟在他身边,也只是为了借助鸾凤的精魄温养自己,真当自己与方呈签订天地契约以后,方傲天彻底将这位从送鱼变成修仙的少年,视如己出,虽说小主人的尊称没叫几声,但在他心里,已经将方呈拟作自己真身的脖子下,一片白色的月牙鳞甲。

龙之逆鳞,触及必死。

方呈转回头,看着掩面哭泣的陈留佳,想了许久,开口道:“陈叔叔,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

刚说出口,方呈立马就后悔了,这话,就不适合现在这个局势!

听完方呈的滑稽言语,方傲天有些忍俊不禁。

说了还不如不说。

少年挠挠头,暗自叹气,自己这脑子,想了半天,除了这句能搭点边儿,实在想不出别的话了。

良久,陈留佳抬起头,双目潸然,看向方呈,像是在问自己,“这信里,写的什么。”

方呈摇头道:“我未曾打开过这信封,至于这信上写的什么,我也不清楚。”

想了想,少年又说道:“陈叔叔既然这么想知道写的什么,打开便是。”

陈留佳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字信,默不作声。

手指刚触碰到信封启口,一向沉稳不惧的陈留佳如遭赦令。

方傲天看着静止不动的男子,淡笑摇头,“你不会打开的。”

低着头的陈留佳只觉得手上重如千斤,难动分毫。

县官男子惨笑不已,这字信,他是真的不愿意打开,多年不见,再寻人未得,却是一笔字纸摆在面前,这信上写的什么,不言而喻可想而知。

方傲天笑了笑,善解人意道:“陈大人还是回房静思,仔细考虑到底要不要打开这封信最好,我觉得,这书信上的内容,肯定会震慑陈大人的内心。”

陈留佳面色苍白,连看两人一眼都力气都没有,无力转身,踉跄走向秋林涧门外。

方呈看着即将离去的陈叔叔,欲言出声叫住。

方傲天再伸一手,拉住少年肩膀,摇头示意,他不知道谢璐与方呈说了些什么,但此情此景,不适合让方呈带到那话。

有人把心给了别人,就收不回来了,别人又辜负了这番心意,这对于掏出心意的人来说,是莫大的抛弃。

可能陈留佳心中的姑娘没有做过什么,也可能不小心做了些什么,或多或少,都有。

作为局外人的方傲天,对于这位陈大人,于心不忍。

被拦住不能张口的少年,看着已经离开秋林涧的人影,陷入沉默。

方傲天松开架住方呈的手,吊角楼内,只剩二人。

终于,少年开口,“为什么不让我说?”

方傲天端起翡翠冶炼而成的茶壶,左右打量,“对于苦情人来说,只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方呈叹了一口气,坐到桌樽前,看着面前举着茶壶的男子,缓缓道:“你说,这情情爱爱的,真有这么折磨人?”

方傲天笑道:“我记得,有句话就是说这的。”

方呈说道:“什么话?”

放下手中翡翠茶壶,方傲天白了方呈一眼,说道:“你一个小屁孩,问这些做什么?”

方呈鄙夷道:“就你懂行了吧,你又不是人,藏着掖着做什么。”

方傲天抬头,看着门外夕阳暮色,唏嘘道:“试问世间,情为何物?”

————

回到房内,陈留佳静静看着桌上的书信,无动于衷。

明明结果就在眼前,但他,不想知道。

犹记得自己当初还是一名普通县役,夜里在青云县巡街,发现街道上有一位姑娘昏倒在路边,当初自己不闻不顾身旁同行士兵的劝阻,执意抱起少女,送往医馆,大夫见是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叫乞子,嫌脏店面,说什么都不愿意医治。

这青云县里,一天也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个要饭的,真要一个一个治,他哪治的过来。

陈留佳到现在还记得那位大夫的话。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多善事可以做。”

为此,从不仗势欺人的陈留佳,第一次借着身上官服,施压给医馆大夫。

迫于官威的大夫捏着鼻子,仔细诊断后站起身,恨不得咒骂陈留佳两句。

你说一个饿昏头的要饭的,犯得着往药馆里送吗?

当时,后知后觉的陈留佳知晓少女昏倒在地的真正原由后,有些尴尬,背起还在昏迷的女子,道了声谢,仓促出了门。

陈留佳背着还是昏厥的姑娘,第一次来到了自己在青云县的家。

把背后的女子平放在床上,陈留佳翻开柜子找来一些炊饼,将少女抱起身,顺着水喂了下去。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清醒,当时还有差务当身的陈留佳索性把屋门锁上,独自留少女一人在屋里。

那时,陈留佳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锁,可不止一扇木门而已。

第二天清早,陈留佳照旧回屋,打开门,看见床角浑身紧张,面呈惶恐的少女。

一靠近床边,少女如同受惊的鹿,两眼含屈,作势就要撞向墙壁。

当时懵懂无知的陈留佳被女子如此强烈的举动吓了一跳,当即退到门前。

“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陈留佳极力劝阻,眼前女子要是死在了自己家中,他这辈子都洗不清这罪名。

女子看到陈留佳退到门前,神情稍稍缓和,但两只布满尘灰的手依旧死死按在墙面,随时准备以死相逼。

“我是昨天看你饿昏了我才把你背回来的,我喂你吃东西后你也不醒。我自己还有事情要做,没办法,只能把你锁在屋里了”陈留佳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昨天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生怕下一秒分,这姑娘想不开,血溅满墙,那他是真得找老天爷说理去了。

听清事情经过,少女面色渐渐松垮,按压在墙上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少女好像想到一些伤心往事,坐在床角用破损的袖口遮住自己面目不让陈留佳看见。很快,少女抑制不住自己孱弱的身体,浑身颤栗起来,

本是惶惶不安的屋内,瞬间传来一阵哭声。场面转换之快,让陈留佳哑口无言。

从未安慰过人的陈留佳,索性站在门前,静静的听着女子独自哭泣。

过了一会儿,少女止住呜咽,浸湿的双眼蹭了蹭袖口,茫然抬起额头,女子看着门口的陈留佳。

“为什么要救我”少女低喃,说话都有些抽噎。

陈留佳破口而出,“总不能看着你死啊!”

女子说道:“我们又不认识,你救我做什么。”

陈留佳叹了一口气,走进屋内坐到板凳上,有些惆怅的看着床上的女子。

这救个人还有错了…

女子被陈留佳的动作吓住,急忙缩身,一只手搭在墙面上。

“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陈留佳犯愁,继续看着少女。

这要赶紧给把这少女送到官府,多待一秒都不妥当。

少女注意到陈留佳的目光,当即用衣口遮住,不让其看清容貌。

陈留佳见少女此举,不由一乐。

“你脸上乌漆嘛灰的,遮和不遮都一个样儿。”

少女闻言,伸手摸了摸脸,手上粘上一层灰土。

“说!”

她以为是面前这少年戏弄自己,身形已经迫近墙面。

顿然间,屋内气氛剑拔弩张。

“我娘说过,诸恶莫行,众善奉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谁让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呢哈哈。”陈留佳笑了笑,缓解一下气氛。

“就这些?”少女不以为然,肯定另有图谋。

“不然呢,贪图美色?”说着,陈留佳仔细瞅了瞅床上的姑娘。

少女被这一看,神经瞬然紧绷。

“你可拉到吧,黑灯瞎火再加上你脸上这么厚一层灰,鬼知道你长什么样。”陈留佳撇了撇嘴,这后半句不应该说出来的。

听到这等言语的少女粗气微喘,脸上竟然有些动容,就连放在墙面上的手臂都落在了床上。

“你叫什么啊?”

陈留佳想着问清来处,一会送去官府,这事也就一了百了。

“你是不是准备把我送走?”少女放下戒备,露出容貌。

看着床上容貌朦胧的姑娘,陈留佳有点发笑,你说哪家女子会这般打扮自己,逃难呢还是躲债呢。

“赶紧说!”少女瞪了陈留佳一眼,内心却有些发虚。

“那肯定啊,你这来路不明,我总不能把你留在我这里吧,再说了我这儿就一个床”陈留佳说出心中想法。

本是神色肃穆的床上少女,听到这结果,顿时变得萎靡低落。

“能不能不去报官…”少女言语带着请求。

“姑娘,这是为何?”

陈留佳摸了摸头,随即补充道:“报官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家人啊!”

女子神情恍惚,低头看着身上的破烂不堪的衣服,窝在床角,好像一张纸,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

“我的家人,早年逃难都死掉了”少女开了口。

“后来,我被一家门户收为碑女。我本以为可以安静的渡过余日,可那家主只是贪图我的美色,我招架不住,就自己偷偷跑了出来。”

“跑啊跑,我就跑到了这青云县。然后,我就因为体力不支昏倒了。”

“再接着…我就遇见了你”少女说完,抬起头看着坐在板凳的陈留佳。

“那…”陈留佳听完,有些迟疑。

“只要不送官!做什么都行!”少女当机立断。

陈留佳叹口气,就真是留在自己家里,床也不够睡啊!

“你姓什么?”陈留佳重复一遍刚才少女没有回答的问题。

“还是要送官嘛…”坐在床上的少女神色错乱,一蹶不振。

“我姓谢,名璐”少女道出自己姓名。

“这样吧谢璐…”陈留佳想了想。

“我帮你在青云县找个务工事儿,你也别回那个门户家里了。”

谢璐一听,神情一震,灰突突的脸上面露喜悦,急忙应声点头。

“唉,送佛送到西,我这烂好人啊…”陈留佳不由苦笑,自己也是刚来青云县,人生地不熟的。

“诶,你叫什么?”谢璐心情有些好转,主动问道。

“我啊,陈留佳。”

少年样貌的陈留佳露齿而笑,浓浓的屑毛下边摆着一对大眼睛,乌黑的眼珠,像算盘珠儿似的滴溜溜乱转。

那时,初到青云县的陈留佳认识了同样第一次来青云县的谢璐。

一晃十载。

谢璐愈发娆颜,不再是以前灰头土脸的少女。

少年也成青年,从以前的巡街县役变成了青云县官。

青云县里的人们都认为,这谢璐和陈留佳,在青云县里相识相知,现在各以成然。

也就差个最后的相爱了。

……

沉思到深夜,陈留佳终于回过神。

找来一壶坛酒水,仰坐在橱窗前,已经成为县官的陈留佳揭开酒坛泥封,第一次给自己灌酒。

烈酒灼喉,陈留佳呛的差点摔下橱窗。

慢慢的,酒意浮上脸颊,借着最后的一丝清醒,陈留佳打开了谢璐给自己的信封。

才看几眼,陈留佳彻底摔下橱窗,醉睡不醒。

字信乘着凉夜微风,飘在男子身旁。

信上,字写三行。

至远。

至疏。

至陌路。

第六十七章 试探

夜很短,日很长。

方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桌上油灯已经耗尽,窗外蒙蒙亮。

下了床,只推开秋林涧楼上一扇雕窗,少年坐在窗下,翘首遥望窗外,因为个子还不够高,在他的视线里,一半木色一半蓝。

厅堂的事,吊角楼的事,随着灌入窗内的晨风,轻拂进少年怔怔出神的脑袋里。

对于这两件事,少年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或者说,不愿意去想。如若没有带着方傲天同行,以自己这小脑袋,真不知道要如何去与陈叔叔讲,估摸着自己说着说着,就会嘣出类似昨天在楼下说的滑稽话。

方呈不动身子,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床边。

已经变回原形趴在楠木柜面上的方傲天,正在呼呼酣睡。

少年笑着回过头,双手撑在地上,肆意放垮身子,闭目享受着破窗而入的朝阳。

昨天夜里,方呈趁方傲天先睡着,悄悄靠近打量了一遍,还别说,这么仔细一看,倒还真不像是一只壁虎,最简单的,方呈是从来没见过身披鳞甲,四足似鹰爪虎掌的壁虎,至于真的是不是传说中的神龙,他就不太清楚了。

方呈也没见过龙长什么样子,鱼的话,他倒是分的清。

晒着朝阳,方呈惬意睁开双眼,举目四望眼前,不禁心生感叹。

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梁与梁间,雕的都是他见都没见过的新鲜花样,就连深埋高位的房檐屋顶,一点不嫌浪费的刷上了朱漆。

本以为自己在洗剑峰的瓦屋已是别致极好的少年,又大开眼界一次。

“噫…”左看右看,倒真让四处张望的方呈挑出斑点瑕疵。

梁柱之上,结出了一处新的蛛网,网丝形状与瓦屋里的一比,颇有几分相似。

少年起身,自顾笑着摇摇头,按陈叔叔所说,这吊角楼应该好久没有人住进来过,再勤加打扫,没有点人烟气儿,屋里的业障,该长还是长。

扒着窗沿,只能探出两只眼睛的方呈,努力的看向窗外。

正对秋林涧的四角亭台上,坐着一位粉衣女子。

绿树掩映,流水潺潺,把坐在石凳上的女子衬托的犹如仙境走出一般。

女子好似注意到吊角楼上投来的目光,翩翩扬起娇额,与其对视。

好似心生欢喜,女子故意朝着那双眼睛弹指欲勾,暗送秋波。

如遭眼疾的方呈瞬间后退一步,踉跄摔在地上。

陈叔叔府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方呈只觉得心跳加快,单论美色,除去自己见过的五长老和孙嫂以外,此女子当属第一,而且,最主要的是,这女子,有种方呈说不上来的感觉!

压下心中所想,方呈瞅了眼床边,刚才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有没有吵醒方傲天。

见方傲天没什么动静,方呈悻然起身。

还没来得及拍打身上的尘灰,吊角楼外,传来一声娇喊。

“小帅哥,开门呀。”

刚压下心神的方呈陡然心慌,自己就瞅了那么一眼,没必要如此兴师问罪吧?

思来想去,少年顾不上身上尘灰,下楼决定见见这位粉衣女子。

毕竟不是自家院子,没有规矩将别人拒之门外,也没准儿,这姑娘是府上的丫鬟呢,见自己房门未开,在亭台上等了这么久,不过,她朝我勾手指是几个意思?

带着各种奇怪想法,少年打开了房门。

方呈跨出门槛,故意合上房门,看向粉衣女子,强作镇定道:“这位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粉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挡在门前的少年,自言自语道:“我道是哪个人瞅来瞅去呢,原来是你这小登徒子。”

方呈面色潮红,摇头道:“姐姐误会了,误会了!我只是凑巧看见,没有瞅来瞅去,更没有非分的想法!”

粉衣女子听完,掩嘴铃笑,故意朝方呈眨了眨眼,娇声道:“非分之想,小帅哥说说看,人家倒真想听听你的那些非分,能想到哪里去。”

说着,女子毫不吝啬的抛出媚眼,一阵春风缕动,好似少年只要勾一勾手指,就能让她脱下衣裳赤条条白嫩嫩的站在少年眼前,任他采撷。

哪里见过这般风光的方呈咽了口唾沫,尴尬道:“姐姐,我年幼无知,啥都不懂,说话有时候会适得其反,还请姐姐原谅!”

“无趣…”听出其中意思的粉衣女子败兴嘟嘴,扭动着丰腴娇躯的诱人身材,走向少年。

方呈当即吃紧,后退靠在门前,急声道:“姐姐!请自重!”

粉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撇嘴笑道:“怎么?进屋里看看都不行?”

会错意的方呈干笑道:“不不不,能看,能看!”

少年快速转身,推开房门。

粉衣女子瞥了眼已经让位在旁的少年,娇颠道:“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方呈现在是百口莫辩,干脆不作答。

粉衣女子走进吊角楼,只是随便看了几眼,好似这满屋的精心装饰,丝毫没有打动其内心所想。

转回身,看见少年跟着踏进屋内,女子笑问道:“你和陈大人什么关系?他怎么舍得将这地方搁给你住?”

方呈说道:“我与陈叔叔来自同一个村子。”

粉衣女子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神态有些窘迫的少年,瞅见少年衣角还沾着些许尘灰,笑道:“原来是同乡亲朋啊,那倒也合理,你看你身上,来,我给你拍拍。”

说罢,粉衣女子毫不忌讳男女有分,走步靠近方呈。

方呈猛然伸手,制止住粉衣女子的脚步,“不必了!我自己能解决!”

粉衣女子看着努力拍打着身上尘灰的少年,不禁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是谁家管教出来的少年郎,这么不解风情,难不成自己真的没有媚劲儿,连一个小家伙都诱惑不了?

等到方呈直起身子,女子顿了顿首,说道:“看你衣着,不像是平常人呀,小帅哥,在哪里学习仙法呢?”

方呈看着面容和善的女子,笑道:“我在青云宗修炼,就是青云县附近山上的那座青云宗。”

粉衣女子眯起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言语无忌的少年,露齿而笑,意味深长。

眼下这么紧张的时刻,陈留佳府上竟然留着青云宗的弟子,当真是做了一方县官,就不分青红皂白了。

方呈不太理解眼前粉衣女子的神情,疑惑道:“姐姐没听说青云宗吗?”

粉衣女子想了想,娇滴滴道:“姐姐可真没听过,要不小帅哥你多给我讲讲?其实姐姐我对于山上的神仙事好奇已久,一直没有找到愿意说给我听的人。”

方呈点了点头,准备先从青云宗说起。

关于山上事,他就知道青云宗的,其他仙师门派,除了方傲天讲给自己的九阳山,其他的一概不知。

粉衣女子目光深邃,凝望着少年薄嫩的双唇,精心等待着答案。

“有客人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话音刚落,楼梯上,响起缓而不急的脚步声。

化形成人的方傲天徐步来到吊角楼下层,站在了方呈身前。

故意瞥了眼粉衣女子,方傲天笑道:“还是位美女,方呈你这可就过分了。”

方呈挠挠头,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把你吵醒,现在反倒怪罪起来我了。

方傲天面朝粉衣女子,抱拳道:“在下方傲天,是这位少年的哥哥。”

粉衣女子展眉频笑,说道:“小女李箐箐。”

方傲天想了想,笑道:“姑娘好生漂亮,不知在哪座仙门?如有时日,在下定当前去,与姑娘谈词论赋一番。”

站在一旁的方呈怔的直挤眼,好歹说自己是条神龙,咋就瞅见女色走不动道了?与人交谈,哪有你这么猴急的?

李箐箐娇笑道:“公子不妨猜上一猜。”

以青云宗现在和南紫府的关系,真要是说出自己的宗师门派,保不准又会找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虽然眼前两位只是筑基修为,但今天来此,只是为了探探风口,没必要大动干戈,现在也没有到剑拔弩张的时候。

方傲天好似知晓李箐箐所说的话,未做思虑,当即说道:“那在下就大胆一些,想必姑娘,来自南紫府吧。”

李箐箐如被踩中尾巴,尴尬笑道:“公子说笑了,南紫府名门正统,怎会收我这红尘女子。”

方傲天一听,来了兴致,“红尘女子,看来在下得找个机会,夜里挑灯与李姑娘好好商谈一番,如若得幸,给李姑娘看看我的高超技艺,也不是不可以。”

方呈听完方傲天的狼虎之词,扶额尴尬,就连自认年少无知的他,都听出来这话里几个意思。

还挑灯夜战,真当自己长着一张俏脸,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还没等少年心里将方傲天诽贬一遍,粉衣女子的答复,彻底让其陷入宕机。

“公子倒是风趣人,就是不知我这可怜人儿,何时能得到公子的临幸。”

方傲天畅笑道:“只要李姑娘有时间,方某定当力推阻澜,单人赴会。”

李箐箐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小女就先告退,过暇有余,我亲自来请公子。”

说罢,李箐箐朝着方傲天施了个万福,姿态尺度之大,简直让站在一旁的方呈直接捂脸。

一览女子胸前春光无余的方傲天笑了笑,回礼道:“来日方长。”

李箐箐故意看了一眼捂脸少年,从两人之中穿插而过,离开了秋林涧。

绵柔体香钻进捂脸少年鼻内,刚冷却下去还没一阵儿的脸庞再度涨红。

另一旁,方傲天肆无忌惮的嗅着这香气,神色悠闲。

等到自己差不多觉得粉衣女子离开了吊角楼,方呈放下捂住脸的手,看着身旁男子,皱眉道:“你这是在干啥啊?!”

方傲天笑了笑,说道:“你情我愿,没做什么啊。”

方呈瞪了一眼方傲天,快步跑上楼梯,“我去温养经脉了,你老实点!”

方傲天应了声,慢悠悠的走到屋内中央。

抬起头,俏面男子瞅了眼划分上下两层的石质隔板。

石质隔板的藏角内,钻出一只八角螅。

八角螅只是出来晃了一圈,又钻了回去。

方傲天收回神,落座在桌樽前。

面朝女子离去方向,俏面男子冷笑不已。

第六十八章 相互盘算

日出辰时,陈府下人送来早食。

趁着下人弥留之际,方傲天随意问起关于陈大人的情况,瞧见是能下榻在这吊角楼里的宾客,那位在陈府打杂已有好几年的下人殷勤卖巧,把府上主子昨夜的作态悉数告知俏面男子,得知这些消息,让下楼吃饭的方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少年也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但从五长老谢璐贴耳口述给自己的话里揣摩,能让陈叔叔喝醉到现在还未清醒,想必那字信上写的,是多么的不堪。

相比吃得津津有味的方傲天,手里捏着一个馒头的方呈,看着桌樽上的饭菜,怎么都下不去筷子。

站在一旁等着收拾餐碟的下人瞧见这衣着不凡的少年无心举止,眼里善于察色的他脑筋飞转,想了很久,开口道:“这位小公子,可是菜不可口?小的不知还有您这年纪的宾客,我这就去换些其他样式来。”

他可不敢怠慢眼前两位,陈府上宾客来来回回三批人,虽说第一批人瞧着衣着不是平常人,但还不是和另外一位草包村夫一样,住在常规的客房里,可这二位,就不一样了,秋林涧常年是只打扫不让住人,这二人第一次来陈府就住进这里,其身份,可想而知。

这点眼力劲儿,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的。

话落脚抬,下人转身准备去往厨房,心里盘算着这次自己亲自监督伙夫炒食,再怎么弄,也要做出几道合适这小公子的什锦食物。

埋头吃食的方傲天举着手中筷子,点了点道:“不必了,他就这德行。”

下人转头奉笑,站定了身子。

看来这位公子才是正主,怪不得瞧上一眼都觉得气宇不凡。

至于那位小少年,应该是位陪读书童。

方呈看了眼方傲天,转头向下人问道:“那陈叔叔得何时醒来?我还有件事要找他。”

下人心中一颤,当即恭声道:“回小公子,平常陈大人是从来不饮酒的,昨天夜里硬是饮了一整坛,按小的估摸着,得到中午了。”

方呈撇了撇嘴,继续开始吃饭,馒头塞进口里,嘴上还不忘吐词,“噢,那谢谢你啊。”

下人差点被吓得跪在地上,急促道:“小公子见外!这是小的本分事…”

方呈点了点头。

饭饱后,站在一旁一直等盼听待事的下人赶忙上前收拾碗筷,举手曲臂间,皆是小心翼翼。

少年自己也没闲着,帮起了忙。

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的下人当即出声:“小个子不必出手,这些糙活我来就是,油渍大,会脏小公子您的手。”

从没有养尊处优过的方呈没有理会这番言语,在他眼里,哪里有这么多的上等人下等人区分,说白了,出来不都是为了讨口饭吃。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另一旁,方傲天不知道从那找来一根细长硬签,看向正在收拾桌樽的下人,自顾剔牙,“问你个事。”

下人稍稍放缓手上动作,恭声道:“公子请讲。”

“这府上,有没有像我们一样的女宾客?”手指微勾,方傲天将硬签弹进碗碟里。

下人想了想,说道:“回公子,府上有一批宾客,其中就有一位是女子。”

方傲天一听,来了兴趣,示意其继续往下说。

“他们那一批,一共五位,四男一女,这几人都以其中一位姓张的男子为首,小的还听说他们是从南紫府来的,至于这南紫府是什么府邸,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啊公子,前些日,陈大人带兵去侯府调用账簿时,那五人也跟了去,最后回来了,你猜怎么着,他们其中一人双腿血流满地,那肉里的骨头小的都瞅见了,到现在,还在客房里躺着呢,小的估计这双腿,是费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么重的伤势,也没见陈大人为此着急,现在想想,陈大人不愧是青云县官,万事藏心不露面,真乃人中翘楚!”

方傲天点头笑道:“可以可以,说的够细,马屁也到位,我这是没银两,不然重重有赏。”

下人笑恭道:“公子高赞已是厚爱,下人本分事,本分事。”

收拾完桌樽,做了个揖礼,下人这才退出吊角楼。

方呈看着方傲天,有些疑惑,我们来这青云县,只是为了送信而已,等今日陈叔叔醒来,让方傲天找上他好好聊一番,就可以回青云宗了。

这时候,问这么多消息做什么?

方傲天瞥了眼满脸写着问号的少年,想了想,说道:“要是我没有猜错,今早那位女子,就是这批宾客其中之一。”

听得云里雾里的方呈,不解道:“那又怎么了?”

方傲天自顾感叹道:“也是上仙姐姐点名要杀的那位。”

方呈一愣,这方傲天是怎么推理出来的?青云县里这么姑娘女子,都知道自己要被杀了,不藏起来,还在这任晃荡被找到。

方傲天看着门外被石萍遮尽的亭台,笑道:“应该八九不离十,这青云县里我闻过了,就陈府的仙师气息最重,除去那五位,还有一道虚无缥缈的气息,也怪我,刚才没留心问。”

方呈想了想,说道:“那你要怎么办,杀了她?”

俏面男子伸出皙白的手,左右翻看,自顾说道:“怎么舍得杀掉与我情投意合的李姑娘呢,再说了,这事上仙姐姐交给青云宗了,跟我,搭不上关系。”

方呈此时干脆沉默不语。

一听到情投意合四个字,少年就想起那深不见底的女子万福。

真是,羞煞要命!

方傲天转头看向一本正经的方呈,悠悠道:“诶方呈,那美女长老让你带的什么话,我估摸着以你陈叔叔现在这状态,你也不忍讲给他听了,放在肚子里挺难受的,说出来让我寻思寻思。”

方呈站起身,瞪了一眼俏面男子,“想得美!”

说罢,少年再次跑到楼上。

知道是这种结果,方傲天撇了撇嘴,白皙的手捧住脸腮。

坐在桌樽前,宛如一位门神的俏面男子,百无聊赖。

————

粉衣女子辗转动身,穿过庭院,终于回到了客房内。

一路上扭着自己水蛇般的身材,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府中下人的亵渎眼光。

对此,女子不以为然,都是些无用的凡俗人,要不是身在陈府内,还有正事要办,她真想将这些人的眼珠抠下来,一脚踩碎。

客房内,南紫府一众人皆在此。

在侯府门前大显威风的韩岳,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其半身之下,空无荡荡。

张禾看见李箐箐回来,问道:“怎么样,查清没?”

李箐箐点头,恭声道:“回长老,昨日傍晚到陈府的那一大一小两位男子,已经落住在一间名为秋林涧的吊角楼,弟子今早特地前去探口风,寻得此二人乃是青云宗弟子。”

张禾眼神冰凉,如洒落在大雪上的月光。

站在一旁的古羽开口道:“长老,我去把他们做掉?”

张禾摇了摇头,“先不急。”

看向李箐箐,张禾又问道:“从两人口中套出什么情报没?”

李箐箐想了想,说道:“那两人中,年长的那位仙师丝毫对我有些警觉,弟子未能得到其他情报,不过,那男子好似有些好色,张口闭口,都是想约我夜里相会,共度春宵。”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魏温笑了笑,冷声道:“警觉还约着见面,有点意思。”

古羽说道:“食色性也,人也分三六九等,不见怪。”

说出刚才荤话的粉衣女子没有半点娇羞,看向坐在那里的中年男子,询问道:“长老,您觉得呢?”

张禾瞥了眼躺在床上的韩岳,问道:“那两人,实力如何?”

李箐箐说道:“皆是筑基修为,那小的,还有旧伤在身,至于另一位,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张禾眉头紧锁,正声道:“怪?难道说修为作假,用了仙法掩盖?”

对此,中年男子现在是半点不敢马虎,这青云县能出现一位大乘期上仙修士,没有可能不会再来一位大能之人。

李箐箐想了想,确定道:“长老对此大可放心,确实是如假包换的筑基修为,奇怪之处只是在于那男子本身,我以我这元婴修为瞧上他一眼都觉得有些心悸,不像是高位修士的那种逼人气势,现在细细一品,弟子觉得,是传说中神兽苍龙,自带的威压。”

一语既出,满屋哗然。

中年男子顿然起身,震惊道:“当真如此?!”

李箐箐作虑良久,说道:“来去匆忙,弟子也只是猜测。”

张禾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阴晴不定。

南紫府内,独有一副四象图,图上所化白虎,玄武,朱雀,苍龙四象。

府主曾有言,只要能将这四大神兽任一的精魄拘在四象图中,再以仙法封印,就可得到枚赤象令,而这令牌,就是劈合仙道的最快途径,侯府那位女子上仙如何修的修为他不清楚,但他明白,只要有这一枚赤象令,自己就可以跻身大乘,问鼎上仙境界。

人生短短百年,修仙不问仙,当空自归!

中年男子看向李箐箐,正声道:“找个机会,将此男子约出来,我在暗中观察,如若真是那传说中的四象之一,当即擒杀!此等要事,无需顾虑其他!”

李箐箐点头道:“那就今晚,我去吊角楼找这位男子。”

听完长老吩咐的魏温眯着眼,自言自语道:“青云宗里会有一只苍龙?而且还不把这苍龙护起来,任由其离开宗门,长老,我怕这青云宗,别有用心。”

古羽也点了点头,这青云宗不是傻子,事出无常,必有妖。

张禾笑了笑,说道:“就算是这俩人是青云宗送给咱们南紫府的幌子,咱们也要接接看,筑基修为而已,无伤大雅。”

中年男子坐回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说到底,不过是鸡蛋碰石头。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第六十九章 适可而止

终于有着些许人烟气儿的秋林涧,来了一位村夫男子。

方傲天只是瞧了眼男子样貌,当即仓促起身,上前迎接,待到村夫男子走进屋内,这位方才有恃无恐的俏面公子诚意邀座,又是陪笑又是看茶,举止动作之余,比起刚才那位下人还要熟练。

对于方傲天的殷勤卖弄,村夫男子没有理会,只是交待了件事情,匆匆又离开了秋林涧。

来去静悄,丝毫没有惊动楼上正在运功疗伤的少年。

阶下晴丝袅袅,屏后亭台深深,衣着白堇面呈卿相的方傲天徙倚靠在门前,日风拂过,吹得俏面男子脸上有些痒痒。

其实他早该料到,既然方呈与陈留佳同出一村,那位戴姓的女婆婆,就是陈留佳的生母,而这陈府里那道虚无缥缈的修为气息,也是刚才村夫男子故意掩盖下来的结果。

俏面男子伸出手弹去脸上的飞絮,自顾摇头。

这都六月中旬了,哪里来的柳絮?

好似不喜男子白洁的俏脸,一阵迎风吹起,在空中兜转几圈的飞絮又飘了回来,落在男子眉心上。

方傲天败下阵来,转身走进吊脚楼。

至于眉心那撮柳絮,俏面男子没有去管。

古有天人借神通开三眼以证仙班,今唤我方傲天倚门前凭东风得絮缘,两两参差,过犹不及。

坐到桌樽前,方傲天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润了润嗓子后,男子大吼道:“方呈!”

声音之大,震得男子眉心飞絮飘落在地。

已经疗伤完毕,正在潜心修炼的少年浑身打了个激灵,匆忙起身,顾不得身旁稀薄的灵气星光,冲向楼下。

方呈看着方傲天,一脸忐忑惶恐道:“咋了!着火了还是出什么大事了?!”

俏面男子转了转手中琥珀杯皿,说道:“没什么,怕你听不见,所以音量喊的有点大。”

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的少年扑了空,当即暴跳如雷,“方傲天!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将灵气汇聚在一起?!你这一吼,我连收入气府内都没敢去弄!”

另一旁,俏面男子和颜悦色的又倒起茶水,只不过这次,多添了一个杯子。

待到将两杯茶水倒满,方傲天看向还在怒发冲冠的少年,笑道:“修炼这事先放放,来坐,给你说件好事。”

方呈瞪了眼没有丁点歉意的俏面男子,上前坐在凳子上,“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少年看着男子递给自己的茶杯,不为所动,丝毫不买账。

方傲天不以为意,举着茶杯一口喝下,狡黠道:“早上那下人说话之中,你可听到侯府两字?”

方呈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知道,叽里呱啦说一堆废话,我听这么仔细干嘛。”

方傲天坐在桌樽前,苦笑不已。

合着早上自己盘算半天套出的一番言语,在他这里,成了无用功的糟糠之言。

方呈瞥了眼俏面男子,拿起茶杯解渴,“你倒是说啊,最受不了你这说话留一半的性格。”

方傲天却十分享用,杯口绕指道:“那侯府想必你也知道,是侯宝君家里在青云县的产业,你这板上钉钉的上门女婿,不去献献殷勤?”

这回轮到少年怔住苦笑,大概是惊于方傲天的直言不讳与大胆提议。

两只小手端起已经空了的茶杯,掩饰住脸上的尴尬,方呈小声道:“献什么殷勤,我和侯宝君只是朋友,不是什么上门女婿,也就是比朋友关系再好上一点的那种。”

方傲天故意瞟了眼语无伦次的方呈,伸手夺下用来遮羞的茶杯,边沏茶边说道:“透露一个小道消息给你,侯宝君现在,不在青云宗,在青云县侯府。”

方呈愕然惊喜,急忙道:“你咋知道的?!”

再将茶杯递给少年,方傲天想了想,说道:“而且,上仙姐姐也在那里。”

方呈接过茶杯,不顾茶水温度当场饮尽,呼了两口热气,直言道:“走啊!”

方傲天故作愕然,疑惑道:“走?去哪里?”

少年埋汰看着方傲天,说道:“还能去哪,去侯府啊,你告诉我这些,不就是让我去找他们嘛。”

俏面男子咧开嘴角,诽笑道:“行啊,现在脑子转的倒挺快。”

方呈白了男子一眼,率先起身,双手将褂衣稍作整理,看向方傲天,眼神示意。

喝完杯中剩余,俏面男子终于站起身,领着方傲天走出秋林涧。

少年出门前,还不忘将房门拉上。

路过院中亭台,方呈思考了一下,试问道:“今早那粉衣姑娘,她要是真约你,你见还是不见?”

方傲天轻笑道:“怎么?你也想去?”

方呈张大嘴巴惊恐道:“不!想都不要想!”

自己去干做什么,去捂着眼吗…

俏面男子跟在少年身旁,眺望着亭台旁青耸的林海,唏嘘道:“等一会儿,我将你送到侯府,今晚就不要回来了,就在那里睡,我知道你肯定会问我要去做什么,我要单说我等着赴那红尘女子的宴,你肯定会背地骂我,说我是那种好逸贪色之人,所以我觉得,有些事,还是需要像你挑明。那个粉衣姑娘,不像是好人,今晚她要是真约我,肯定另有所图,你也知道我非常人,真要是将我这身份曝光于世,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擒杀于我。”

方呈黯然。

方傲天举头看着已临晌午的天色,笑道:“要真是出了祸端,带着你这个筑基修为的拖油瓶,不合适,所以还是先将你送到侯府,那里安全。”

少年想了想,出声道:“你可以不去啊,一同待在侯府里。”

方傲天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俏面男子正声道:“方呈,避嫌,不是你这样避的,事起不立断,后患无穷及。”

方呈抬眼,看着高出自己一人之高的俏面男子。

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少年,心里第一次泛出酸意苦楚。

方傲天轻轻拍打了一下方呈圆滚的后脑勺,咧嘴笑道:“放心,死不了。”

————

经历之前事端的侯府,此时紧闭着大门,门庭前坑洼的地面,有着几位石夫正在清扫重砌。

对于侯府为何会无端与官府冲撞起来,青云县里的众多百姓无从得知,经当时在场观战的人传言,说是侯府生意买卖触犯了律法,官府特来查封,最后被一位从天而降的女子当了中间人,将双方矛盾化解。

此事搬到茶馆作为谈资后,经过评书人上口,流言蜚语渐渐多了起来,寻常女子会从天而降?多半不得摔死,肯定是山上的仙师来此。矛盾化解为何还要在门前刀光剑影大干一番,想必这侯府也不是寻常普通府邸,敢于官府较劲儿。且看青云县里诸多门户,哪家不是对官府唯唯诺诺的,陈县官去拜访,不都是将其供成土老爷了。

众说群口,愈演愈烈,到最后,侯家在青云县的府邸,竟变成了仙师留存人间的居所,侯家在青云县做的买卖,也顺理成章的变成了仙师买卖。

此等大胆猜测一出,百姓纷纷跟应,人生七十古来稀,任谁都想沾点仙气,没准真能像传说中那样,长命百岁,延年益寿。

因祸得福,侯府在青云县里所有的店铺瞬间人满为患,接踵摩肩。

至于本家侯府,百姓们只敢远观,那碎石横飞的门庭,一般人可做不出来,要是因为自己冒然打扰,府中仙师勃然震怒,自己这条命,可就像那石夫捡起放在手中的碎石,碎没了。

方傲天领着方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门庭台阶,敲响了大门。

门开了,是一位手持武棍的府中府卫。

方傲天看着不怒自威的府卫,抱拳道:“还望朋友通报一声,就说方呈登门拜访。”

府卫瞥了眼门外二人,仔细考虑着是不是要执意驱赶。

这段时间府上来人不少,或多或少都是前来沾光的,但凡能踏进侯府,哪怕是进门嘀溜了一圈,再出门,就对外传言自己大肆与仙人攀谈过,更有甚者,谣言自己已得长生之法,愿舍痛割爱,收价卖出。

为此,侯平吩咐,短日内不准任何人踏入侯府,一来是为了杜绝那些虚情登门的朋友,不让其窥探侯府现有的情况,二来,也是那位白衣女子的要求,赵芷素来不喜热闹,关上门,至少清净。

府卫看向二人,正声道:“府主有令,短日内不见客!”

方傲天笑了笑,说道:“这位朋友大可进门通报,我们在此等候便是。”

府卫瞪了一眼俏面男子,握紧手中武棍,示威道:“听不懂人话吗?!短日内,不见客!”

见此阵仗,方呈扯了扯方傲天的衣角,小声道:“要不算了,咱们回去吧…”

方傲天朝着少年摇摇头,转眼看向府卫道:“还是前去通报最好。”

说罢,俏面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金芒,本是握着武棍的府卫瞬间如泰山压顶,跪拜在二人面前。

顷刻,重感消散。

方傲天看着惶恐不安的府卫,笑道:“赶紧去,没准你家主子重重有赏。”

仿若见了鬼一样,府卫急忙起身,准备关上大门。

方傲天摇了摇头,单掌抵住门上兽形铺首,“放心,我们不进去。”

无论怎么用力,府卫丝毫推不动大门,干脆转身,落荒而逃。

方呈望了一眼身边男子,想了想说道:“这样,合适吗?”

方傲天点了点头,“适可而止就行了。”

说罢,男子摸着那副貔貅面相的铁质铺首,似笑非笑。

“其实,只要实力够,怎么样都合适。”

第七十章 赴约

侯府门外,衣着白堇,面如玉俏的方傲天负手而立,微闭双眼,男子心里算着府卫的脚程。

相比他的仙人自若风范,另一旁褂衣少年方呈的表现,就过于童趣一些,悠心挪步,与门庭前几位石夫有一句没一句的唠起家常。

对此,方傲天只是瞥了眼,也没有阻止。

到底是十岁孩童,见素抱朴,真要其学着一些不适年龄的举止,反而不好。

俏面男子想着,是不是应该趁方呈年龄还小,塞送书院苦读两年,学着一些韬光养晦的才能,这样,自己也能省去不少不必要麻烦。

至少,交谈起来会顺畅许多。

俏面男子思虑之际,方呈小跑了回来。

看着若有所思的方傲天,少年神秘兮兮道:“你猜我刚才与那几位大叔叔聊天,知道了些什么!”

少年满脸期待,比谁都希望这刚揣进心里还没捂热的秘密,能从自己口中说出。

方傲天停下思考,笑道:“方公子博学多广,猜与不猜,皆有不与常人之处。”

方呈一愣,这家伙是在夸自己吧?

方傲天故作高深莫测,悠然道:“良贾深藏若虚,君子胜德,容貌若愚,方呈,你可得记好呀。”

少年哪管这些道道,当即开口道:“你听不听!?”

俏面男子含笑点头。

方呈说道:“我刚才和那几位大叔叔聊天,随便问了起这地上为什么坑坑洼洼,你猜怎么着,这地方,之前打斗过!而且听他们的描述,好像还是仙师的打斗!”

方傲天看着后知后觉的少年,无奈道:“不是好像,它就是仙师打斗,你见过普通人干仗,能震碎石板?力气大点的,打出拳口大的裂纹已是极限,最多也就凭着利器砍断草木。”

少年愕然,皱眉问道:“你又嗅出来了?”

方傲天当即一巴掌拍在方呈脑袋上,恨恨道:“你当我是狗呢?!单凭一个鼻子,天地无极,万里追踪是吧?!”

方呈捂着小脑袋,嘟囔道:“那你咋知道的…”

方傲天侧过身,继续摆起仙人架势,口中振振有词,“有人告诉我的。”

方呈刚要发问,俏面男子一语将其堵的说不出话。

“少说,多听,慎行!”

捂着脑袋,站在男子身后的少年索性闭上嘴巴。

半盏茶的时间,侯府门内,跑出一位青葱少女。

侯宝君看见真是方呈,当即迎了上去。

只是几日不见,少女眼里,却觉得少年本是瘦小的身子又消薄了不少,漫天的芒日炙热落在少年肩上,更像是落在了侯宝君心里。

方呈看着走到身前的少女,率先挥手打了个招呼,说道:“不知道你在青云县,不然昨天就来看你了。”

悄然后退两步,让出空隙的方傲天听闻少年这淡然无味的开场白后,闭眼深出了一口气。

他现在恨不得自己就是方呈,方呈就是自己,让其瞪大眼睛好好瞧瞧自己是如何妙言巧语的。

侯宝君古怪看着眼前少年的捂头动作,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方呈嘿嘿一笑,随口道:“没啥事,刚才不小心撞门柱子上了,”

少女有些忧心,侯府门庭这么宽阔,方呈都能不小心撞了上去,那得是多大的不小心。

侯宝君伸出手,示意道:“头低下,我给你揉揉。”

方呈没辙,索性垂下脑袋,任由少女细指在头上轻轻揉动。

方傲天则在一旁辛苦憋着不说话。

侯府门内,侯平姗姗来迟。

方才府卫通报姓名时,他自己,对于方呈这名字不怎么有印象,反倒是侯宝君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担心有变,这才一同跟了过来。

侯平看着眼前自己妹妹这般情景,错愕不已,转身看向门庭前另一位俏面男子,抱拳道:“这位朋友,不知这是?”

方傲天瞄了一眼富贾打扮的男子,确定此人就是正主后,当即回以抱拳道:“侯家主,我家小主人与令妹原属同一仙门,相互照料慰问,不足为怪,再以两位同龄人本是旧识,更是天作之合,有这等情景,合乎常理。”

被说的云里雾里的侯平怔怔点头,待回过神,笑道:“这位方呈小公子,也是青云宗门下?”

方傲天点了点头,上前揽住侯平,小声说道:“今日来主要是我家小主人念旧意深,想与令妹联络联络感情。”

这次听出话间意思,侯平瞥了眼俏面男子,笑拒道:“这几日里府里发生不少乱事,眼下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恕侯某爱莫能助啊!”

这次轮到方傲天怔住,搞半天这侯家主事的有两把刷子啊!

俏面男子看着侯平,笑道:“侯家主多虑了,我家小主进府只是陪着令妹嬉戏玩耍,绝不会阻碍侯家主的正事,眼下侯府气息萧条,多一些鲜活气息,也是件好事。”

侯平听完男子所言,心中冷笑,放这小子进府,不等于放一头猪进菜地,任由其拱跑自家的白菜?

衣着商贾服饰的男子刚欲出言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句熟悉的声音堵在了嘴里。

“哥,我先拉着方呈进府了。”

说罢,少女拽着少年,晃晃悠悠的走进侯府。

方呈转头看向方傲天,后者朝他眨了眨眼,竖起大拇指。

少年也不好说什么,低敛视线任由身旁少女拉着自己。

方傲天面带笑容,转头看向侯平,朗声道:“侯家主,女大不中留啊!”

侯平瞪了一眼俏面男子,没好气道:“侯宝君才芳龄十许,哪里懂得情爱之说!”

笑意满怀的方傲天不以为然,说道:“岁月情长,竹马成双,侯家主万不可心急呀!”

侯平一甩衣袖,不再与这位俏面男子纠缠,沉声道:“这位朋友可要进府,不进的话我就恕不奉陪了!”

方傲天探出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少年背影。

收回神,俏面男子后退一步,抱拳道:“我家小主今日就交托于侯家主,在下还有其他要事,就不进府中与侯家主看茶言欢了。”

侯平只觉得左眼皮只跳,合着那小家伙今晚在这住?

深吸一口气,侯平回以礼数,转身踏进侯府。

看着府门在自己眼前紧闭,方傲天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转过身,俏面男子再次摆出仙人姿态,负手走下门庭台阶。

孙策交待给的事情,自己已经办妥,剩下自己的事情,就得好好琢磨了。

刚下台阶,六月晴空烈阳里,俏面男子骤停脚步,浑身不由打了个激灵。

街道上,一直注意府前动静的行人,盯着这位能与侯家家主搂肩攀谈的俏面男子,面面相觑。

对此,男子只是撇了撇嘴,继续大步流星开路。

————

侯宝君牵着方呈,走过大小院子,终于来到一处亭台。

相比陈留佳府邸中湖石园林包裹的亭台,侯府这处,稍作简单不少,换言称为凉亭,也不为过。

凉亭建在一处凸起坡地上,是由八根滚圆的红漆柱子和土黄色玻璃瓦屋顶组成,最有意思的是顶部所绘之图,既不是二龙戏珠吉祥如意,也不是狮子观海义等窥天,对此,侯平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所谓在商言商,无可厚非,侯大家主思来想去,题了四个字,招财进宝。

当时,听得在理的砌亭工匠提了建议,说是不如绘一只貔貅进去,寓丰意富,既能招财还能开运,一举两得,岂不是更妙?

对此,侯大家主只是摇了摇头,他要的,是立竿见影的成效,而不是隐晦遮意的比喻,做生意买卖,就应该直接了当,走三观四,不是侯家的风格,他们侯家来青云县这么久,就是来赚钱的,白花花的银子还要磨磨唧唧的拿,实属遭罪!

侯宝君坐在凉亭上,晃荡着两只小腿。

举头看向顶部空空可数的四个大字,后知后觉明白顶部绘字缘由的她,也赞成自己大哥的做法,毕竟那门口貔貅铺首长得太凶了,哪怕是天禄瑞兽,看着都让人有些发怵。

相比少女的安逸,少年方呈则是脚尖碰在地上,脸上有些无精打采。

侯宝君瞥了眼身旁宛若迟暮老人的方呈,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这地方不好吗?”

少年捧着脸,摇头道:“没有,挺好的。”

停止晃动双脚,侯宝君再问道:“那你为什么垂头丧气的?”

看着女孩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的眼眸,方呈脸上露出微笑,第一次把事放进了心里,“也没啥,许久没见着你,难免有些失落。”

侯宝君脸上微红,转过身嘟囔道:“我哥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少年彻底放下心中负担,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女,“侯宝君,如若不是心里一直想着你,我不会来找你。”

少女霎时涨红了脸蛋,嘴上羞啐道:“臭不要脸!”

————

临近夜色,秋林涧外一名妙龄女子款款而来。

略施粉黛的李箐箐为了这次邀约能顺利成功,故意换了一件薄纱衣裳,在已是半晚天色的遮掩下,女子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

方傲天坐在桌樽前,手拖脸腮,欣赏着门外这不可多得的景色。

跨进门槛,李箐箐故意用眸子刮了一眼俏面男子,含情脉脉道:“公子,哪能这样子看着奴家呀。”

方傲天笑了,“再不看,可就看不着咯。”

男子丝毫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

李箐箐舔了舔嘴,没有理会那上下打量自己的贪色目光,笑道:“公子要真想看,咱们俩冤家出府去找件客房,奴家把这身碍眼的衣服褪了去,让公子看点不一样的。”

方傲天咽了咽喉咙,“在这不行嘛?”

随即,俏面男子自己又把自己否定了,“确实是有点不行。”

李箐箐娇笑道:“公子猴急什么呀,不都说了,来日方长嘛…”

有如被勾起满腔热血,方傲天一拍桌樽,站起身道:“姑娘带路!”

李箐箐娇笑一声,转身慢步走出秋林涧。

女子手里,伸出细指,故意朝方傲天的方向勾了勾。

站在桌樽前,俏面男子好似被这西子捧心的勾指勾住了魂,一脸痴笑跟着走了出去。

入夜清风自来,吹动了俏面男子脖后细心箍起的黑发。

男子后颈处,露出一只通体泛着冷色光泽的八脚螅。

方傲天微微皱眉,停步整理后颈处头发,再次将那异物盖住。

察觉到身后端倪,薄纱女子回眸一笑,说道:“公子可是急了?”

俏面男子摇了摇头,故作贪笑道:“月黑风高夜,孤男寡女,我哪有姑娘心急。”

第七十一章 戳脸

听着俏面男子调情言语,李箐箐故意抛了个媚眼,婉转回身,女子蝶步轻扬,嘴角里满是意犹未尽的笑靥。

这次登门再望,她有八成把握确定,身后跟着的这位俏面男子,就是自己与长老通报所说的四象之一,苍龙。

李箐箐眉目传间,不禁闪过一丝懊恼,如若当时自己刻意瞒下此事,想必同门师兄和长老也不会知晓此事,这样一来,身后这位筑基修为的男子,岂不是任由自己摆布。这种传说中的神兽,自己可是第一次见着,寻常仙师修士的气府构造,她都在床上见了个遍,就是不知道这四象神兽的,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女子不由舔了舔丰满的双唇。

一路无言,心怀鬼胎的两人相继走出陈府,来到一处已经准备打烊的客栈。

正在抹搽桌面的年轻小厮听见有人进店,转眼顺着望去。

这一看,让平日里有心无力,爬炕都些许费劲的他,当即看红了眼。

还未讨到老婆,每月只领几吊钱的年轻小厮,私下里不是没有去过青云县的秀坊,莺歌燕舞,趴在女人肚皮上的这种神仙活儿,对他而言,比白日里在客栈端茶送水还要娴熟,自认尝过小家丝雀,也见过大牌娇丽的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铺里铺外都是江湖气儿的客栈,会来一位如此粉嫩的佳人。

急忙凑上前,年轻小厮贪笑道:“这位美女,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呐,打尖的话可得等明日,现在厨子已经回去了,不过美女要是真想吃些夜宵,我也可以亲自下厨,为美女烹上几道可口的热菜。”

为了能多看两眼女子的波涛汹涌,多说好几句的年轻小厮恨不得将自己固在原地。

至于女子身后那位气宇不凡的俏面男子,他才懒得管。

男的长得好看,对他来说,有什么用?

还不及身前这位来着养眼。

李箐箐看着眼前口干舌燥的年轻小厮,只是抿起嘴角,笑着没有说话。

年纪轻轻就如此色胆包天,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一只白皙的手腾空伸出,按住小厮快要埋进温柔乡里的头颅,轻轻一推,小厮后退一步站定。

方傲天收回手,站到李箐箐身旁,干吼道:“是你能看的吗?!赶紧找间客房,再多看一眼老子剥了你的皮!”

年轻小厮颤栗着身子,急忙弓腰赔了好几个不是,小心翼翼跑到柜台前取出一副铜匙,递给那位还在板着脸的俏面男子,赔笑道:“公子公子,凑巧,除去刚才入住一间,刚好还剩一间客房,上楼拐角第一间的就是,今早刚打扫的,一直未曾有人入住,床软榻稳,隔音极佳。”

方傲天收起铜匙,故意瞪了一眼年轻小厮,“以后长点眼!该看的,不该看的,自己分清!小心哪天把自己命看没了!”

年轻小厮点头哈腰,脸上紧张之色丝毫不敢褪去。

这年头,下人的命,还不及桌上的瓷器水壶,后者碎了好歹还能听个响,这人的命要是突然没了,那可是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李箐箐轻轻撞了一下身旁的俏面男子,眼含幽怨,嘟囔道:“说话这么大声,都快吓死奴家了。”

方傲天朗笑出声,伸手揽住女子纤细的腰肢,“走走走,一会上楼,给你看看更吓人的宝贝。”

李箐箐羞啐不语,倚着男子,与其一同走上楼。

待到听见楼上客房开门又闭门,一脸觑相的小厮终于缓了口气,瘫坐在板凳上。

瞟了眼楼上动静,年轻小厮悻悻摇头。

这么好的细皮囊子,想必那位俏面公子哥,今天晚上是下不来床了。

不知为何,客栈小厮自顾叹息一声,缓缓起身,又继续干起刚才还未完成的店面活儿。

——

客房内,李箐箐摇晃盛满茶水的瓷壶,凝视着面前男子。

女子没有急着张口言欢,只是咧开嘴角,两片薄薄的口-唇在笑,长长的柳眉在笑,腮上两个陷得很举措的酒窝,也在笑。

曼体绡香,芊芊娇媚态的女子入艳三分,那双桃花眼更是令人心醉。

方傲天陪坐在那里。

他也不急。

伸出比姑娘家还要白皙的手,方傲天从李箐箐手中挪过瓷壶,肌肤接触之间,男子故意揩油捉摸了两下,惹得李箐箐又是羞啐出声。

亲自倒完两杯茶,推出一杯放在李箐箐面前,俏面男子故意道:“月下美人前,喝这个,总差点意思。”

李箐箐掩嘴笑道:“公子,这上来就喝酒,是不是薄情了些,再者都这个点了,也不知道这栈里还有没有剩余酒水。”

方傲天浅笑,端起茶杯细品了一小口,道:“不把姑娘灌醉,公子我也不好办事呀,要不然咱们现在干柴烈火,大干一番?先说好,本公子我向来不会怜香惜玉,回头要是吃痛了,姑娘可别怪罪。”

李箐箐故意瞥了眼言语粗荤的方傲天,娇巧道:“公子急什么,夜长着呢。”

方傲天好似气不过,嘟囔道:“你看你看,李姑娘干吊着我,要不是想着姑娘与我同属妙人,本公子真想来一次霸王硬上弓。”

李箐箐佯作羞怒,曼姿却飒然起身,绕过间桌,带着愈发浓烈的绡香,撞进方傲天的怀里。

香坠满怀的方傲天舔-起嘴角,单手搭在只隔着一层衣物的香肩上,在女子身前一阵捣鼓,风花雪月中的李箐箐故作轻颤,娇嗔喘息迎合着男子手上动作。

意犹人未尽,方傲天不舍拿出还带着女子余温的手,陶冶酝酿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喝尽杯里茶水。

俏面男子怎么都没想到,怀里这位只是见着两面的俏丽佳人,竟然如此开放,欲拒还迎陪着自己在这演这么久,当真是骨子里媚出味了。

方傲天勾起李箐箐粉嫩的下巴,啧啧称奇。

能消如此艳福,不虚此行啊!

李箐箐乖巧窝在男子怀里,纤细手指游离在男子胸口衣襟,“公子,什么时候修的仙呐,怎么又进了那青云宗?”

方傲天笑道:“想来李姑娘肯定是误会了,本公子可不是青云宗门下弟子。”

李箐箐似乎来了兴致,道:“公子不是和那青云宗的小弟弟住一起的嘛,怎么还师分两家?不过这样也好,以公子非凡的气势,那青云宗庙太小了,招待不住公子这尊大佛。”

说着,李箐箐搭在男子胸口的指间,轻缓上移。

一把抓住女子纤细的手腕,方傲天嗤笑道:“青云宗在姑娘那,可能还是一座小庙,但在本公子眼里,啥也不是,如若不是我的小主人在青云宗修行,你觉得,以我这身份,我会卧在连浅渊都算不上的青云宗吗?”

被抓住手腕的李箐箐挣扎晃动,脸上皱眉不已。

方傲天笑了笑,松开手中腕口,自顾说道:“李姑娘也不用猜,方才你说的那位小弟弟,就是本公子的小主人,至于我是什么身份,想必李姑娘肯定是知晓一二了,不然也不会今日给本公子设下这么香艳的鸿门宴。”

被道出此行真相的李箐箐非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神采奕奕,依偎在男子怀里,李箐箐好似怨妇击擂,用被抓得吃痛的手轻轻拍打着男子胸膛,嘴上轻巧道:“公子这般身份,怎么会认一位只有筑基修为的少年为主,我看公子肯定是故意拿言语诓我。”

方傲天喉结一动,嘴唇却紧闭,似乎将快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了想,男子看向怀里柔弱的李箐箐,笑道:“本公子说的是不是诓语,你自己谋定,不过接下来嘛,得好好谈谈,咱们俩冤家的事。”

方傲天故意着手捏了捏怀中尤物的香肩。

李箐箐也笑了,娇气道:“公子这性子就是急,也不知道公子今晚还能不能走出这客栈。”

方傲天故作惊慌,随即淡笑低头,近距离与怀里的李箐箐碰鼻,轻声道:“李姑娘,你觉得呢?”

如此亲密接触,李箐箐反倒毫不耻羞,口齿轻启,如吐幽兰,“公子这般有趣,倒真是让奴家咬得紧,奴家真想与公子在此,翻云覆雨春意阑珊。”

说罢,李箐箐徐徐起身。

失怀在手的方傲天对此,没有刻意阻拦。

坐回原先位子上,李箐箐神情惋惜道:“只可惜奴家有务在身,不能让公子整夜临幸于我了。”

方傲天不以为然,大大咧咧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说道:“什么事,这么破坏气氛。”

李箐箐昂起下巴,喘出一口甜气,笑道:“这件事,与公子有关,奴家想借,公子的精魄一用。”

正在喝茶的方傲天呛出一口茶水,好家伙,借精魄,这不等于借命嘛!

平复下刚才失措的举止,方傲天摇头道:“这东西,没有借的道理。”

李箐箐继续笑道:“那奴家…”

“只好自己取了!”

秀掌劈开间桌,李箐箐徒手唤出一把菱刺,刺向正在喝茶的俏面男子头部。

早已预料到是这种结果,方傲天后仰下腰,及时避开了这道凌厉的攻势。

一击未成,李箐箐把玩着手中菱刺,含娇欲笑道:“没想到公子这腰,竟比奴家还要软。”

方傲天坐起身,没好气道:“李姑娘这话可不好听啊,这不是骂本公子比娘们还娘们嘛。”

李箐箐冷哼一声,“巧舌如簧!”

说罢,女子掷出手中菱刺,再次刺向方傲天头部。

夹杂着天地修为,这一击李箐箐断言男子躲不掉。

确实,方傲天没躲。

反而还挡住了。

菱刺刃口停在男子手掌前。

掌心处,男子握着一只八条腿的蜘蛛。

方傲天偏过头,看着满脸震惊的李箐箐,抱怨道:“合着真当我是娘们?次次戳脸?”

第七十二章 嚣张

未曾料到会是这般情况的李箐箐,彻底失了神。

她没有看错,那男子手中握着的,虽说个头小了点,但那异物爪足之间散发出来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大乘修为。

方傲天举着八脚螅,故意在女子面前晃了晃,笑道:“说给李姑娘看个宝贝,本公子肯定得实现诺言,李姑娘,没见过吧?喏,还是活的呢。”

说罢,方傲天扯来一张椅子,将手上异物平放在上面。

遭受元婴修为一击,无伤无恙的八脚螅晃动着肢体,传出“吱吱”的金属声。

方傲天拍拍手,自顾坐在那里,等着面前俏丽佳人给自己回话。

他本想着,带这八爪金卫下山,是为了护其方呈小少年的周全,现在看来,倒是先帮自己把安危给解决了。

其实方傲天一直都纳闷,这方呈哪里来的一只大乘修为的八爪金卫做后备手段,而且看他那样儿,估计还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个存在。

难道是两位上仙故意冶炼的?方傲天撇了撇嘴,好像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说服自己。

不再去闷想,方傲天看着李箐箐,先声道:“李姑娘放心,本公子呢,相来大度,你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要你的命,毕竟咱们刚才也算是鱼水之欢一场,本公子还是念那么点温情的。”

如获赦言,李箐箐深呼吸一口,又变成娇溺怨妇模样,“公子真是吓死奴家了,我当时什么宝贝,果真是威猛无比,可就是…”

女子看着椅子上的八脚螅,含笑低眉,意有所指,“小了那么一点。”

方傲天不带感情点头嗯了一声,没想其他。

李箐箐娇笑道:“怎么,公子现在翻了身,就不认奴家了嘛,你看奴家这身衣萍,可还没褪呢。”

言罢,女子挑起半截玉指,轻松拉下薄纱衣裳,只露出雪白的香肩,手指绕势勾向面前的俏面男子,靥笑示意其亲自来做剩下的风月。

李箐箐有着自己的算盘,既然正面扼杀不得成,反倒不如将男子骗上床,花月暗消间,照样可以回去交差,更何况,真要是与这男子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那这男子的修为与其不同常人的身钵,可就都是自己的了,即使以后回到南紫府,在长老那里也不会落下口柄。

方傲天呵呵笑道:“茶我都喝了三盏,姑娘真以为我是那客栈小厮,见着美色走不动道儿?”

李箐箐不以为然,娇怨道:“食色方为君子,公子一表人才,何负良辰呐。”

说罢,李箐箐徐迈一步,靠近方傲天。

方傲天见此,神情失措看向李箐箐,嘴上快言道:“李姑娘止步,我这朋友脾气不太好,小心伤着身子,特别是姑娘那玉琢的脸蛋儿,可别花了。”

要说女子最在乎的,无非是脸上那吹肌可弹的容颜,不论臭美,常人是,至于仙人,不外如是。

李箐箐被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后退回去,生怕男子所说之言应了验。

那只被男子说称脾气不好的八脚螅,只是静静的趴在椅子上,有些无精打采。

偷瞄了眼正在贻笑大方的方傲天,李箐箐眼里渐渐泛起冷色,“公子这般玩笑话,可就大破风情了!”

方傲天止住笑声,缓了口气,加大音量道:“我看李姑娘还是别费心思了,也请其他几位同门一并来这房间里,我也好早点忙完回去陪我家小主人。”

彻底被道破心思,隔壁房间里一直窥察动静的张禾,魏温二人先后起身,来到了方傲天这里。

自那八脚螅出现以后,张禾便有点沉不住气,或者说,是没有了底气,其实他早该想到,身为神兽之躯的男子能如此慷慨赴约,其后手,肯定会有恃无恐。

张禾有点悔恨,不同于李箐箐所想的自私自利,他觉得此事当初不应该急于武断,哪怕从短计议,也不会出今天这反客为主之事。

待到魏温闭上房门,张禾率先抱拳道:“南紫府长老张禾,有幸见过公子。”

方傲天打着哈欠,摆出一副流痞刁理的身姿,抓起八脚螅放在自己肩上,笑道:“是有幸呀,估摸着下次再想看见与我这这身份相似的,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去。”

收回礼数,张禾笑道:“既然公子贵为神兽身钵,怎么认一位寥寥无名的筑基仙师为主,不如这样,公子随我回南紫府,条件公子随便开!南紫府力所能及之处,定当满足公子!”

方傲天被说的一愣,瞥了眼面带赤诚的张禾,嘴上振振有词。

“休要坏我证仙大道!”

这要是真去了,先不说那契约,光是两位上仙的追杀,就够自己喝一壶的,自己这丁点修为,还不得被那位看自己很不顺眼的村夫上仙轰杀成渣。

想到这,方傲天不由再次打了个激灵。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张禾见招安无果,仔细瞥了眼俏面男子肩上的八脚螅。

如若这八脚螅方才还在椅子上,张禾倒可以斗胆拼尽浑身修为气力,趁俏面男子与这八脚螅间隙弥留之际,抢先一步夺杀方傲天,继而跳窗离去,虽说是大乘修为不假,但毕竟是冶炼之物,神智与身手不比常人,张禾有信心在其追杀下逃离。

但现在,他却有些无从下手。

中年男子低敛视线,脸上阴晴不定。

方傲天站起身,讪笑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也得谢谢李姑娘今日柔情招待,还别说,到我现在手里依旧是…”

说着,方傲天举起刚才插进女子衣襟里的手,“依旧是香啊!”

李箐箐恼羞成怒。

只是张长老此时未曾进言,自己这做弟子的也不敢冒昧造次,女子只能恶狠狠的看着方傲天。

方傲天笑意更浓,直言道:“李姑娘,本公子最喜欢别人因情记恨于我了,特别是你这样的俏佳人,管它什么滥情恨情,离情爱情,越多越好,本公子定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说罢,俏面男子扬声大笑,看都没看张禾一眼,走向客房门口。

一直守在门口的魏温骤然横手,将准备推门的方傲天拦住。

方傲天面不改色,笑道:“怎么,张禾你想拦我?”

脸色阴沉的张禾转过身,看向方傲天道:“修为悬殊颇大,张某不敢用性命做赌注。”

方傲天啧笑一声,说道:“这就对了,比你这看门狗弟子有眼力劲儿,怪不得能当上长老,走也要走了,干脆给你们扔个底,本来我今日来,是想一个不留的,奈何有人替你们求了请,诶不,是嘱咐我,不让我出手杀人,所幸你们还能站在这里,还得多谢谢那位高人呐。”

张禾笑道:“一言之美,贵于千金,谨谢公子恕死之恩。”

站在门口的方傲天掏了掏耳朵,“嗯,这马屁听着舒服,以后见面可记得多说两句。”

张禾摇了摇头,不苟言笑道:“虽有戈矛之刺,不如恭俭之利也,公子这般作风,不为是接物之要啊。”

方傲天冷笑一声,“我呸!”

拍打掉魏温的手臂,俏面男子洒脱出门。

还没走出两步,方傲天隔着门房喊道:“楼下那小厮我瞧着顺眼,别给我整没了!”

说罢,悠哉乐哉的晃荡下楼。

客房内,张禾几人面如止水。

守在门前,一向沉稳不语的魏温,脸上已有几根青筋暴起。

——

正在客栈大堂趴着偷懒困憩的小厮迷糊听见有人叫自己,猛然惊醒。

一抬头,面前竟是方才搂着佳人上楼的那位俏面公子哥。

小厮当即笑道:“公子,忙完啦?”

方傲天点了点头,笑道:“可不嘛,劳神费力,一点不讨好。”

小厮咽了咽口水,陪笑道:“公子肯定是博览群秀,见得场面多了,和我这只能在梦里想想的下人一比,公子那里可是求之不得温柔乡啊。”

说罢,小厮小心翼翼打量着方傲天身上的衣物,寻着有没有落下那俏丽佳人的朱粉红唇,回头再做梦,也好顺着给周公讲讲。

这一打量,艳福余孽小厮没有瞅见,反倒看见一只八脚蜘蛛。

刚刚睡醒的小厮当即跳脚后退一步,惶恐道:“公…公子,你身上有只蜘蛛!”

方傲天不以为意,挥挥手道:“本公子养的小宠物,不足为奇。”

小厮哦了一声,怯生生道:“之前就听说那些富家子弟不比我们这种平常老百姓,养狗养鸡这类土法子根本瞧不上,必须要养一些猎奇的东西,什么百灵鸟波斯猫不计其数,更有厉害的,专门掏大价钱请人去山里捉抓那些凶残的狼虎之兽,养在囚笼之中,至于像公子这种养蜘蛛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方傲天转头看了一眼八脚螅,故意吹了一声轻哨,八脚螅好似应声得令,缓缓爬进方傲天胸前衣襟里。

年轻小厮看傻了眼,称赞道:“公子好绝活!这蜘蛛真神了,仿佛通了灵智一样!”

方傲天笑着摇了摇头,转身道:“行了,我得回去了。”

说罢,俏面男子准备出客栈,回陈府。

“公子,楼上那?”男子身后,小厮小心翼翼提醒道。

方傲天站在门口,看着如洗黑水的街道,笑道:“怎么,你想上去?”

年轻小厮又咽了咽口水,掐媚道:“可…可以吗公子?”

方傲天摇了摇头,“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不该看的东西,不要去看,更不要心里惦记着,色字头上,是一把会要了你命的刀。”

年轻小厮垂下头,好似在绞尽脑汁。

灵机一动,小厮再抬头。

门口,早已空无一人。

第七十三章 酒里无红颜

两批宾客陆续离开陈府,守在门口的府卫待到陈大人清醒后,第一时间禀报了上去。

至于陈大人所问的为何出府,去往何处,府卫是一概不知,光瞧着出府那几人咄咄逼迫的气势,身强甲戎的他就有些蔫气,更何况,这几位还是陈大人专门特请的仙师,与常人不同,自己真要是大义凛凛的拦了下去,保不准儿这项上人头,得立马搬家。

对于府卫的识时务亮节,陈留佳是气得不行,如若只是南紫府等人出府,倒也罢了,可为何这方呈和那俏面男子也出了府,而且府卫口述上,那俏脸男子后来回府,可又与那位长得妖娆祸水的女仙师再次出门。

陈留佳喝着手里的醒酒茶,眉宇间阴晴不定。

这一来二去,方呈人怎么没了?!

陈留佳有个很糟糕的想法,糟糕到拿着杯口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思来想去,这位符华王朝八品县官陈留佳陈大人,再一次,驻足在陈府门口。

不循往常,这次,陈留佳手挑笼灯,身披抵御夜寒的裘衣,静静的望着府前的街道。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穹上,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陈留佳有想过去找孙策,但自从方呈进入陈府以后,这位村夫男子就再也没露过面,而且孙策离开厅堂前曾说过,不到情急之刻不会出来,也无需刻意来寻他。

换言之,就是只有我找你的可能,没有你找我的份儿。

除了那个糟糕透顶的想法外,陈留佳还有一个乐观的思虑,既然孙策有言在先,他可不可以将那番临走遗言反过来推敲,也就是说,方呈现在还没有到生死险峻之刻,他孙策不会出现,也没必要出现。

两种念想在脑里相互对垒,挑灯夜站府口,男子喜忧参半。

半炷香的功夫,男子昏昏欲睡,期间还闹出了巡夜士兵误认蟊贼偷盗陈府的闹剧,对此,陈留佳根本提不起来心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总之,他想等等,再等等。

漆黑夜色里,一位俏面男子晃晃悠悠,洒步向陈府而来。

身穿白堇才衣,未配发冠的方傲天怡然乐笑,似乎今日出行风趣无限,如若不是有着自知之明,他都觉得自己这行进有些踉跄的步伐,像是喝了二两酒。

俏面男子顺着街道望去,看见了挑灯夜站的陈留佳。

方傲天暗笑出声,随即止住咧开的嘴角,微微抖动身子,正襟危步走上前。

仙人风范,不当是如此嘛。

靠近不知第几次陷入昏睡的陈留佳,俏面男子故意清了清嗓子,张嘴唤声,“陈大人。”

陈留佳听声惊醒。

方傲天不以为笑,轻声道:“陈大人这是在等谁呢?”

待看清面前男子样貌,陈留佳当即大喝道:“方仙师!方呈人呢?!”

方傲天着实被这大喝吓了一跳,缓过神,笑道:“看来陈大人睡了一天攒了不少火气啊,既然陈大人直称呼我为仙师了,还敢如此口气与仙师说话,不怕本仙师我,愤然暴起要了你的命?”

俏面男子慢条细理,好似再说一件举足轻巧的事。

陈留佳双眼毅色,正声道:“方仙师与方呈贵为至朋亲友,更是探查得知府上另外五位乃是青云宗现有敌对南紫府的人!方仙师为何要执意带方呈离开陈府去那水深火热之中,方呈在这陈府里,只要我陈留佳活着一日,那南紫府几人便不敢动方呈一日!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贵为仙师的你,难道都不懂吗!”

相比平日里随和怡然,挑灯男子彻底撕开了胸膛内的怒火。

方傲天笑了笑,说道:“理是这个理,事不是这么个事。”

陈留佳深吸一口气,说道:“陈某就问方仙师一句,方呈现在,在哪。”

方傲天本想卖个关子,可是看着挑灯男子那双快要将自己吃掉的眼睛,缓缓摇头,“怕了你了,方呈现在在侯府,估计这会儿,正陪着他那小竹马暖被窝呢。”

陈留佳冷眼不已,讥笑道:“方仙师当我是方呈那般心嫩稚童,侯府这几日紧闭府门,更是与我这青云县官对峙不下,难不成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侯府既开了门,还见了我这陈府的客?!”

提着笼灯的手微微攥紧,陈留佳已经不想再和面前的男子废话。

方傲天好似没有脾气,笑道:“太阳是不是西边出来,我不清楚,不过方某所说之言,句句属实,陈大人不信的话,大可问问府里专门负责探查风信的人,不过,陈大人啊,你这疑神疑鬼的性格,还有说话的拿捏水平,以前陈某不怎么觉得你是个官,现在再看看,倒有点像那么回事。”

说罢,这位气宇不凡的俏面男子,亲自接过陈留佳手中的笼灯。

方傲天第一次觉得身前这位披着裘衣的县官大人顺眼,合自己胃口。

真要说因为什么,可能因为那个褂衣少年的缘故吧。

冷哼一声,陈留佳唤来府卫,贴耳吩咐几句,府卫立马跑进府内。

陈府门口,两名男子挺挺而立。

一位身披裘衣,一位手提笼灯。

陈留佳注视着方傲天的面部表情,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至于方傲天刚才那几句肺腑之言,他全当是屁话。

方傲天只是笑着,就像刚才那位俏佳人在客栈说的,夜,还长着呢。

一盏茶的时间,府卫再次跑回府口,看了俏面男子一眼,靠近陈留佳贴耳私语。

细听今日的情报,陈留佳缓缓点头,待到府卫说完退下,身披裘衣的男子做虑片刻,开口道:“方仙师所说,当真?”

方傲天晃着手中笼灯,随意道:“你家府卫不是给你讲了嘛,难道再让我重复一遍?我可没这爱好。”

陈留佳撇了撇嘴,随即后退一步,抱拳赔礼道:“陈某刚才言语激昂偏固,如有得罪方仙师的地方,还请方仙师海涵,陈某在此,向方仙师赔个不是。”

说罢,男子躬腰揖礼。

要说现在青云县最安全的地方,当是那座大门紧闭的侯府。一位白衣女子技压四座,言语轻巧间就能让南紫府退避三舍,对此,陈留佳自认做不到,也无法做到,眼前这位俏面男子能将方呈送进白衣女子所在的侯府,送进这堪比铁山的宅院里,何尝不是更好的万全之法。

方傲天坦荡受礼,嘴上却避嫌道:“行了陈大人,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方呈那小兔崽子,换你换我,都一个样。”

陈留佳直起身,点头乐笑。

自己是念在同乡亲邻之情,至于眼前这位意在哪般,他就不得知了。

不过也无谓,将心比心,方得人心。

方傲天想了想,突然笑道:“听闻陈大人昨夜喝了几口?”

陈留佳陪笑道:“一时兴起而已,方仙师无需上心。”

方傲天不以为意,“陈大人是一时兴起,方某可是蓄谋已久啊。”

说罢,提灯男子递出一臂,挎住身披裘衣的陈留佳。

守在门口的府卫见此,当即准备抽刀横前。

被挎在怀的陈留佳悻悻而笑,拦下府卫的救主之意,刚想出口说几句,却被方傲天捷足先登,“走了走了,陈大人今夜与我一醉方休,这可是方某第一次邀请他人喝酒,陈大人可不许拒绝。”

前有肢体招架,后有言语追加,县官陈大人无奈咧嘴,最终点了点头。

——

亭台上,方傲天与身披裘衣的陈留佳对坐桌前。

至于那提笼灯,则早早的插在了亭柱上。

陈留佳看着俏面男子单薄的衣裳,笑道:“夜里风寒,方仙师还是多添件御寒衣物最好。”

方傲天自顾倒酒,没有抬头,“你当我是你?”

陈留佳微咳一声,不再言语。

举起手中酒杯,方傲天朝陈留佳挤了挤眼,说道:“陈大人,说是喝酒,你倒是喝啊,光看着做什么,这酒能自己进嘴里?”

陈留佳端着手中酒杯,没有举起,“方仙师有所不知,陈某向来不喝酒,也不会喝酒。”

方傲天笑了笑,自饮一杯,说道:“昨夜里,我可听说陈大人喝了两坛酒呐。”

陈留佳面色憨笑,点了点头。

是喝了两坛酒,到现在一想起,胃里就有些翻江倒海。

“怎么,陈大人喝酒还分人?瞧不起我这邀酒的?”方傲天又倒一杯,再次举起。

身披裘衣的陈留佳喘出一口热气,终于举起手中的酒杯,“既然方仙师话都到这份上了,陈某再不喝,就说不去了!”

杯碰脆响,陈留佳一饮而尽。

看着男子脸上又是齐眉又是撇嘴,方傲天乐笑道:“陈大人当属俊杰,这杯,方某得陪着!”

言罢,喝尽杯中酒水,俏面男子举起酒壶,再次斟酒满杯口,这次,一并将陈留佳的杯子倒满。

听着亭台下淳淳流水,方傲天若有所思,想了想,轻声道:“陈大人,方某想问你个事。”

一杯就已上头,陈留佳飘飘欲仙,笑道:“方仙师直说无妨,陈某当属有问必答!”

方傲天举着酒杯,轻轻晃动杯中明月,笑道:“不知道那青云宗的谢璐,有问必答的陈大人,认不认识?”

身披裘衣,男子恍若游园惊梦,痴痴的看着桌上已经斟满的酒杯。

杯中,只有呛口的酒水。

再回首,那座名为秋林涧的吊角楼,就在身后。

陈留佳这次主动举杯,摇头而笑,“不认识。”

第七十四章 夜雨声烦

凉风潜入夜,青云县里飘起了细雨。

六月的雨下得很安静,绸缪入微,来的没有一丝声响,亭台檐角因此缀满了水珠,涟涟而下。

酒过暖身,陈留佳不再披着裘衣。

都说人醉多言,方傲天想趁着酒劲儿从陈留佳口中套出那信里写的什么,奈何这位已经涨红脸的男子一句“不认识”,将自己牢牢堵死在酒桌上。男子对于方傲天的大失所望不毫不在意,更是举杯邀言,谈起了这几年在青云县里的奇文异事。

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方傲天嘴里不是那么个滋味。

陈留佳好似没有看见方傲天的郁闷神色,自怡笑道:“方仙师,你问的问题,陈某已经如实作答,互通有无,陈某现在问方仙师一个问题,不为过吧。”

方傲天偏过身子,看着细雨汇流涌入亭台湖潭,点了点头。

陈留佳晃散身上酒气,提了提神,感慨道:“前日我留方呈在陈府不让其返回青云宗,方仙师为何出言阻拦?陈某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不懂那修仙宗门对仙师的重要性,但仙师也是人,也会死,方呈这孩子自父母去世以后,就一直由我的母亲看顾长大,或多或少间,已经是我半个陈家的人,我不想因为青云宗一己之错,拉上我这位弟弟的性命。”

隔亭听雨,方傲天想了想,说道:“这么说,那青云宗偷逃税收一事,不是空穴来风?”

陈留佳饮尽杯中酒水,等着俏面男子接下来的说辞。

徐徐转身,方傲天只是泯了一口酒,轻声道:“方呈呢,实打实的说,是我的小主人,以我自己对主雇的理解,主子有所想,我这当麾下的,就要力所能及的去办,主子要是不高兴,若是起因于我,倒无所谓,如若是因为其他一些事,那这结果,你肯定也知道。”

正在自顾倒酒的陈留佳不由怔住,问道:“方仙师此话是何意?”

方傲天笑了笑,说道:“方呈不太喜欢你的提议,虽然没给我明说,但我能感觉出来。”

举着酒壶,陈留佳重叹一声,脸上泛出不尽惆怅,“方仙师所说的我心明了,方呈才十岁,孩童心智,没有真正见过血雨腥风,也不晓得那里面的凶险,但是我,作为县官的陈留佳,我见过,想必与我相龄的方仙师,你也见过吧,继而已此,方仙师忍心让这少年,让你的小主人继续留存在青云宗?”

方傲天摇头笑道:“陈大人与我说这么多,无意义的,我只负责护方呈周全,抉择什么的,全归方呈那小子自己掂量,不过啊陈大人,我家主子没你想得这么难堪,就你府上那几位南紫府仙师,动青云宗还行,想动方呈,差的意思可不是那么一点两点。”

陈留佳细想一番,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疑惑道:“这是为何?”

方傲天故意闭嘴不言,举起酒杯,隔空探眉示意。

陈留佳当即豪饮一杯。

比起男子的爽快,方傲天则是手悠心悠,细细品完了杯中美酒。

自认眼力劲儿不错,陈留佳当即站起身,为俏面男子斟满酒杯,“还请方仙师指点迷津!”

方傲天撇了撇嘴,说道:“我想说的,都在刚才的酒里了,看见陈大人干的如此痛快,还以为已经明白其意了呢。”

陈留佳自嘲一笑,准备进言,却被俏面男子伸手阻止。

“这些事陈大人还是不要过问了,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方傲天面色已经有些潮红。

悻悻落座,陈留佳有些窘迫。

什么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不过是些漂亮的场面话罢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的格局不够,没有一蹶而就。

方傲天注视着眼前男子,好似猜中男子心里所想,笑道:“陈大人呀陈大人,不是我不带你玩,你说一个凡人淌进去,不合适。”

陈留佳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方傲天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噤声道:“陈大人,你别整的像个怨妇一样!”

陈留佳满脸坏笑,随即恢复了正常。

方傲天有些顶不住,你说这要是个女子,比消此涨间,还挺有番韵味,可一个大老爷们的,在这听雨敲伶,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嘛!

俏面男子干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陈大人,那青云宗真有你说的这么不堪?不就偷逃个税收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啦,当官也是做人,多交个朋友,是好事。”

陈留佳摇了摇头,正声道:“方仙师此话差异,为官之道,讲究清,廉,直。清则为官清白,不占贿赂,对待任何人一视同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廉则为官廉洁,两袖清风,不占百姓一分一毫,直则为官正直,不伪辞色悦人,敢说敢做,敢做,就要敢当,方仙师刚才那番言语,在陈某这里,可不做好啊。”

说着,陈留佳也学着俏面男子,举起酒杯,小口自嘬起来。

越听越想笑,方傲天乐道:“陈大人,你这为官三道,前两道听着像那么回事,可这最后的为官正直,在方某这里,也不做好喔。”

亭台里,两名男子四目相对,皆是怡笑大方。

推杯盏酒,不知道喝了第多少杯,陈留佳只觉得眼前的俏面男子,愈发俏面。

终是酒意醉人心,第二次喝酒的陈留佳不胜酒力,趴在石桌上,说出了心里的肺腑之言,“方仙师,这个官!我陈某真心不想做,实在是骑虎难下啊,方仙师你知道我这官怎么来的吗?我告诉你,我这八品县官,是被别人一句话说上来的!莘莘学子考万千功名,还不抵别人一句随口之言,你说这样的官,我做的还有意思吗?而且方仙师,你知道我上任是为了什么吗?就是为了帮那随口之言的人,治这个青云宗,哈哈,你说我这狗腿子到位吧?那青云宗虽说确实是在偷逃税收,但方仙师知道青云县内百姓半年积蓄只能买一颗符华朝特供丹药的事吗?方仙师不知道,我陈留佳知道!但那又如何,符华王朝说它青云宗有罪,它就得有罪,有理有据,依理依据,真是让人折三尺腰而信服啊!”

方傲天面无表情,轻声道:“陈大人,你喝多了。”

趴在石桌上,陈留佳眼神低迷,喃喃道:“我陈留佳只有喝多的时候,才是最清醒的…”

细雨入微,男子昏昏睡去。

方傲天起身,倚着亭柱,怔怔出神。

亭台外,雨打过芭蕉,留出青泪。

——

方呈坐在地上,望着雕窗外的雨色,心里不由有些压抑。

以前送鱼的时候,他也见过雨,但那时候,他是开心的,因为雨一来,他就可以偷懒,送鱼的时辰就可以延后,不像现在,满脸都是绵绵的担忧。

方呈从没觉得自己来修仙是个错误,哪怕这修仙的路途会很坎坷。

就像在家里门槛上说的那样,他喜欢殷勤栽种下而获得的成果,虽然会很苦,但只要那颗成果是甜的,他就心满意足了。

再或者,这修仙,总比送鱼强多了吧。

少年起身,仔细在脑海里琢磨方傲天出府时对自己说的话,确定没有纰漏问题后,少年准备去休息。

“噔噔”敲门声响起。

方呈一愣,都这个点了,还有谁会来?

打开门,是侯宝君。

还有一股特别的香味。

少年挠挠头,疑惑的看着少女,“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做什么?”

侯宝君嘿嘿一笑,自信满满道:“就知道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这不,我偷偷去厨房拎了只烧鸡,来当咱俩的夜宵!”

说着,少女特意提了提手中油纸包裹的食物。

不等方呈回答,侯宝君一脚踏进房间,将烧鸡放在了桌上。

瞥了门口少年一眼,侯宝君一边打开油纸,一边嘟囔道:“愣着干啥,过来吃啊!”

方呈撇了撇嘴,关上了房门。

人家家主子都不在意,自己这当客人也不好说什么。

撕开层层油纸包裹,沁鼻的香味扑面而来,外皮焦黄的烧鸡展露在桌上,光是看上几眼,两位孩童便垂涎三尺。

撕下双侧鸡腿,侯宝君递给方呈一个,与其一同大朵快颐的撕咬起来。

窸窣的咀嚼声不断响起,桌上渐渐只剩下一堆鸡骨头。

吃饱的方呈打了个饱嗝,接过侯宝君倒的茶水,如牛饮溪,一口干了。

侯宝君瞄了眼身旁毫不顾忌自身形象的少年,窃窃偷笑。

方呈伸了伸懒腰,看向侯宝君,问道:“不回去吗?”

正在给自己倒茶的侯宝君当即怔住,想了想,立马大声道:“怎么!吃干喝尽就翻脸不认人?赶我出去?”

噤若寒蝉,方呈嘘声道:“小点声!”

侯宝君哼了一声,给自己茶杯倒满水。

看着少女放下手中茶壶,方呈说道:“不是,这大晚上,你一个女的在我这,不合适。”

抱着手中茶杯,侯宝君坐到椅子上,晃荡着双脚,悠然道:“怕什么,我哥他们都睡了,黑灯瞎火的,还下着雨,谁会想到你这小孩房间里能出幺蛾子。”

方呈挠挠头,一同坐在了椅子上。

侯宝抿着杯中的涩苦茶水,心里却比蜜还要甜。

少女刚想说话,客房门外,不合时宜的响起一句女声。

“哟,这夜里开小灶的好事,怎么不叫上你师父我啊?”

第七十五章 相拥

方呈心声一紧,手上的挠头动作明显出现僵硬。

黑什么灯瞎什么火,该发现的不还是被发现了,早知道他当时就应该装作已经睡着,打死不开这扇门。

不过,这声音怎么听得这么熟悉?

相比少年的神慌意乱,侯宝君则要淡然许多,只要不是大哥侯平到此,一切都好周旋,更何况自己这位女师父,对自己还没有过分苛责过,听刚才那语气,似乎只是寻常的嘀咕抱怨。

“我师父,没事”少女跳下椅子,示意方呈无需太过紧张。

方呈更是疑惑,他可从没听说过侯宝君有一位师父,同样是师出青云宗,怎么侯宝君就有指点修炼的随行师父,难道门外那熟悉的声音,是五长老谢璐?

少女打开门,是一位白衣女子,赵芷。

方呈视线看去,顿然面改喜色道:“孙嫂!”

赵芷点了点头,扫了眼桌子上的残肉剩骨,笑道:“吃这么快,你俩属老鼠的?”

侯宝君傻笑挠头,将赵芷邀进屋。

将茶桌收拾干净,两位孩童抢着给这位白衣女子倒茶。

侯宝君说是为师看茶属于弟遵师义,理应这茶归自己倒,至于方呈,则是拽出在金印村里的亲邻照顾,单单倒一杯茶还难以平复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恩。

两位稚童相互攀比,分毫不让。

最后,既做师父又做邻居的白衣女子折了中,一人倒一杯,都会喝。

茶过半盏,赵芷看着面前互相掐气的两人,莞尔一笑,想了想,问道:“方呈,怎么来青云县了?宗门里安排的?”

方呈点头而笑,说道:“五长老让我给陈叔叔送封信。”

赵芷放下茶杯,想起了前日在侯府门口。

陈留佳临行时,自己曾将孙策叫住,除去数落孙策的任性作为,她更担忧的是那张禾的心思,自己将南紫府的仙师废去双腿,而且当着众人的面,这无疑于是在打南紫府的脸,如若那张禾不识抬举,公然暴起反抗,她倒不会有担心,大不了,自己再卖青云宗一个大人情,但是张禾的站边恭言,一只都在她这边,这就很让她提防了。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嘱咐方傲天不准下杀手,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在她这里,两清了。

虽说自己修为实力高的吓人,但不记始末的大打出手,不等于没有神智的野兽一般,修仙途上也曾出现过这种放荡不羁,唯我唯尊的仙师,可到最后,不都是被群起攻之,身死道消遗臭万年。

再言,那真武观,九阳山,符华朝,怎会放任这样的大好把柄,不去抹杀掉一位实力堪强,又不亲己的仙师修士。

大道无情,多在人心。

修为越大,越讲究规矩,走在这天地间,更像是走在棋盘上,稍有错子,满盘皆输。

瞅见赵芷陷入沉思,侯宝君侧身,看向方呈,嘀咕道:“我师父真是如你说的那般,也住在金印村,而且还是你邻居?我记得你邻居除了戴婶外,就剩下孙叔叔了啊。”

方呈撇了撇嘴,回答道:“孙嫂就是孙大哥的媳妇,想啥呢你!”

侯宝君长噢一声,随即自顾点头,“我说那天上山怎么瞧见孙叔叔在青云山,就那他还骗我金印山里没柴可砍,金印山里那么多树,砍三辈子都砍不完!”

方呈仿若看傻子一样,看着少女,“是孙大哥,乱辈分了。”

侯宝君不以为然,哼唧道:“咋滴,我就喜欢喊孙叔叔,上口!”

方呈呼气一声,不再理会少女。

回过神,赵芷端起第二杯由方呈倒的茶水,笑道:“什么时候回青云宗?”

毕竟那谢璐说的修炼考核快要到了,算算日子,今儿已经六月十三了。

方呈轻声道:“其实明早就可以回去了,只不过陈叔叔不让我回去,说是青云宗有罪事,怕牵扯到我身上,而且青云宗里最近戒备不少,看样子,真要打架了。”

赵芷笑了笑,说道:“陈留佳的提议先搁到一边,明日照常回宗,青云宗的罪事真要受罚,于情于理,你一位刚入门没几日的小弟子,没可能牵扯到你身上。还有,真要是打起来,观摩战法,对你以后修仙而言,有好处。”

少年应了声,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赵芷端着杯盏,笑道:“方傲天那边你不用操心,简单的茶谈而已,出不了岔子。”

彻底放下心思,方呈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啊,倒是有一事要与你说说”赵芷瞥了眼天真烂漫的少女。

方呈有些疑惑,问道:“孙嫂,还有什么事要注意的吗?”

放下手中杯盏,赵芷摇头道:“不是那些,是眼前的一件事,侯宝君已经拜我为师了,不再归属于青云宗,也就是说,侯宝君以后要随我修炼,我呢,过段时间就要离开青云县,这以后,你可就见不到侯宝君了。”

少女一听此言,眼里的光泽渐渐黯淡。

方呈嘿嘿一笑,毫不介意道:“没事!有缘千里来相会,以后有的是时间!”

虽说心里有些舍不得,但方呈还是挺希望侯宝君跟着赵芷修炼,毕竟自己这位孙嫂,可是实打实的上仙修为,能拜一个这么厉害的师父,怎么说也是件幸事。

少年转身,故意碰了碰身旁的少女,“好好跟着孙嫂学习仙法,下次见面可别又被我握住拳头了。”

少女垂着头,置若未闻。

赵芷起身,将侯宝君揽在怀里,“走吧,夜过子时,也该休息了。”

侯宝君微微点头,麻木转身。

方呈挥手示意道别。

一股情意涌上心头,少女猛然转身,奔向少年。

如撞心扉,侯宝君紧紧抱住方呈。

方呈咽了咽喉咙,干笑道:“又不是见不着了…没事没事”

少女也不吭声,只是搂的更紧。

良久,侯宝君松开怀抱,脸上已是哭的梨花带雨。

少女沉思难别,开口道:“那我走了。”

少年笑了笑,“就走了?”

本是沉浸在分离悲情的少女噔然噘嘴,嘟囔道:“那你还想干嘛!”

说罢,与在村口一样,少女头也不回,踏门而出。

站在门口的赵芷笑而不语,跟着离开了客房。

终是散场,房间内,方呈摇头苦笑,转身下榻休息。

茶桌上,只剩两杯空空。

——

客栈内,灯熄人静。

借着斑点月光,楼上客房里映出三道人影。

魏温是真的不喜刚才那位俏面男子的作风,仗着修为高欺人,这不为过,可是这狐扯虎皮,也扯的太过分了,更何况,还是一只有筑基修为的狐狸,只需长老点头,自己顷刻之间,就可将其擒杀。

李箐箐倚着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在刚才俏面男子坐过的位子上,张禾作思良久,好似自问道:“如若我刚才冒险一试,有几成把握?”

魏温想了想,说道:“单论修为,最多四成,若那八爪异物生属杀伐,再减二成。”

张禾叹气一声,轻声道:“我怎会想到这青云县里会有一条苍龙,又怎么料到这苍龙还有大乘修为的傍身之物。”

李箐箐转过身,说道:“长老无需自责,事出突然,是我等准备不妥。”

张禾点了点头,随着黑夜陷入沉默。

随即,坐在那里的中年男子又说道:“那苍龙口中的高人,指的可是侯府那位白衣女子?”

李箐箐想了想,说道:“这青云县里除了那位上仙,我觉得,也再没有其他大能之人了。”

张禾笑叹不已。

俏面男子临摹两可的答案,倒真是让他好生猜疑,真要是那位上仙的指示,那他张禾就在那位上仙女子面前再无情面可言了,下次再遇相谈,除了感谢之余,还能说些什么,说南紫府弟子不应该妄论上仙颜貌?这种无痛无痒,且自找苦吃的话,傻子才会说出来。

如若不是…

张禾自顾摇头否定,这青云县里除了那位上仙,谁还能压住那俏面男子的傍身之物。

想起一事,魏温看向张禾,进言道“长老,我记得那男子刚才口述中,说是自己有一位小主人。”

李箐箐当即附和点头,“正是,那苍龙的小主人才是筑基修为,而且还在青云宗修炼,长老,弟子觉得,此事可以上禀府主,看能不能将那小少年占为己有,收为南紫府弟子,如若不行,请府主亲自擒杀那苍龙,也是决顶上佳的策略。”

张禾点点头,“此事看来不是你我能决策得了的,一枚赤象令对于府主而言,想必是不可多得的诱惑。”

魏温抱拳道:“那在弟子这就返回南紫府,上禀府主!”

张禾抬手压了压,说道:“此事你不要去,让今日未到场的古羽去。”

李箐箐看了眼客房门外,深表赞同。

张禾起身,说道:“先回陈府,今日让那陈留佳醉酒耽搁一日,真是气煞老夫,不过一个将死之人,也无所谓了,明日天早我们三人随军上山,问罪青云宗!”

李箐箐抱拳道:“长老三言两语间,定能让那青云宗不战自败!”

张禾笑了笑,“你且先留一会,我们先行。”

说罢,张禾,魏温两人踏窗而出。

李箐箐徐徐转身,卧在床榻边。

嘴角挂笑,女子仿若含苞待放。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房门戛然推开。

女子无视满地的杯盘狼藉,直视着偷偷摸摸的年轻小厮,“公子,奴家可在这里苦等好久了呢……”

第七十六章 南紫府的邀请

一大清早,陈府派来护卫,将方呈接了回去。

口令是由方傲天代为转达,至于为何不是陈留佳亲自吩咐,其结果,可想而知。

这位县官陈大人昨夜亭台长叙,又一次喝多了。

少年临行前特地问了侯府下人关于侯宝君的消息,匆匆得知府上的小千金自今日清晨,就随那位白衣女子离开侯府,说是去修炼,为此,一向不早起的侯大家主今日破例早早的站在府门外,目送挥别。

这也不见怪,兄妹情深理应如此,赵芷临走前也没告诉侯平到底要在哪地方进行修炼,只是说要一路向北走,至于下次兄妹几时再相见,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步履不停,只有方呈一个人走出侯府。

驻足门外的陈府护卫瞧见正主已到,急忙上前恭敬寒暄,话里话外,多是些与人相处的客套话。

一通奉语入耳,听不出好坏端倪的方呈只能频频点头。

倒不是他自认拖大,实则是有了上次错言过失后,少年觉得,能少说就少说,或者更直接点,不说最好。

返回陈府途中,从护卫依稀话间,方呈还是听出了两件事情。

昨夜里方傲天和陈叔叔争执不断,好像言语间提的都是自己,可又不知为何,到最后本是争吵不休的二人又揽肩共步,在府里开始把酒言欢起来。

方呈对此,只能无奈撇嘴,他是想不通这两人会有什么样的共质话题要争论,更何况自己昨天远在侯府,不在身前,不过少年觉得,既然两人最后能坐在一起喝酒,其结果肯定是皆大欢喜的。

至于陈叔叔喝的烂醉,方傲天反而没事,这只能说陈叔叔酒量不好。

当然,他从来没喝过酒,也不喜喝酒,远远的驻足闻上一口,嘴里都会觉得古怪。

两事之中的另一件,也是少年方呈为之动容的事情。

犹记得与方傲天临行前,他曾告诉过方呈陈府上另一批宾客的身份,这批先于方呈入府的仙师于今日大早落座在陈府厅堂内,其中一人嘴上丝毫不给县官面子,张口就是破骂陈留佳乱渎官职,耽搁战机,激到顶点时,此人更是摔杯击地,毫无仙师风度。

方呈也曾询问过护卫为何不出手制止这场肆意造次,护卫对此只是默不作声的摇头,这些人是州府遣派下来的,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官下兵来管,再者陈大人昨天喝醉已经延误了一天时机,确实不应该夜里再次饮酒,更何况,唐突相劝如若触了霉头,保不准日日相惜的这条命,就没了。

这等棘手的事,还是得让陈大人亲自来。

少年撇了撇嘴,理确实是这个理,只不过这事,总觉得不应该这么去做。



回到陈府,方呈故意绕开厅堂,从侧廊返回到秋林涧。

为此,本就不熟悉府中路线的少年,还多走一里路。

远瞧吊角楼下房门敞开,方呈会心一笑,当即小跑了过去。

果不其然,方傲天正坐在桌樽前,手里挥洒自如,温泡着今日第一杯茶。

方呈踏进门坐到石凳上,端起早已备好的茶水,也不顾得细品,一饮而尽,说道:“昨天晚上没出啥事吧?”

虽说自己瞧着方傲天衣服上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但该问的,必须要说。

方傲天看着方呈,笑道:“佳人相约,会有什么事,春事?”

方呈当即白了方傲天一眼,“滚犊子!”

抢过翡翠茶壶,自顾倒水的方呈问道:“昨天夜里你不该拉着陈叔叔喝酒,陈叔叔有官在身,比你这闲人事多。”

方傲天端起已经泡好的茶茗,尝了口杯中晨味,说道:“喝点酒助助性罢了,怎么,厅堂里那些人吵到你了?”

少年到底是明些事理,抱怨道:“仍由他们在那碎嘴,对陈叔叔的声誉不好。”

方傲天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那就走吧,毕竟昨天邀陈大人喝酒,是我做的东。”

方呈抬起头,注视着面前云淡风轻的男子,“你不是说那几人是南紫府的仙师吗?这样过去,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方傲天摇了摇头,笑道:“真要出岔子,昨天夜里就出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听得云里雾里,少年叹气起身。

倒不是说他怕这些修为高深的仙师修士,反而是这好不容易下山来趟青云县,怎么这么多事!

少年不由想起河边的水面,没有收网前,风平波息,拽上渔网那一刻,沉鱼泛起,激得水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跟在俏面男子身后,方呈两人前往厅堂。

还没离近厅堂几步,嘈杂的破骂声络绎响起,落进二人的耳中。

“青云县的父母官就是如此作职?!为己乐而负众望,我看这陈留佳不做这县官也罢!”

闻声,方呈瞥了眼身旁的方傲天,有些难为情。

方傲天只是摇摇头,踏步走进厅堂,寻声望向那出言不逊之人,当即笑道:“这位朋友当真是好生豪气,都被人断去双肢了,还堵不住那张嘴。”

今早在厅堂内大闹之人,正是已经苏醒的韩岳。

此次青云县之行,韩岳心里是苦不堪言,前几日在侯府外,大显威风的自己不过是多看了那么几眼,就瞬间被断去双腿,那罪魁祸首,竟然还是一位大乘上仙,这等爆炸的消息不等于告诉自己,这断肢之仇,以后别想报了。

今日一早,本是郁闷万分的韩岳被张禾叫来厅堂,几番苦等终是不见陈留佳出现,最后得知那陈大人又喝醉了,前后受气的韩岳,彻底炸了锅。

大乘上仙他韩岳动不了,一个小小的县官凡人,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对于韩岳的肆意造次,张禾等人只是静坐在那,选择视而不见。

虽说行事有些过激,但何尝不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法子,更何况那陈留佳做的确实有点过了。

韩岳坐在轮椅上,这次他学聪明了,仔细探查门口那位俏面男子修为后,怒喝道:“就你小子这点修为敢在我面前狗吠,找死?!”

言罢,韩岳准备祭出手中串珠,将俏面男子击杀在厅堂前。

张禾闻声,抬眼看向门外,起身阻止道:“不可。”

韩岳瞥了眼自己长老,恨恨放下手中串珠。

方傲天戏谑一笑,转身恭声道:“小主子,进来吧。”

方呈探头瞄了一眼,悻悻踏进了厅堂。

跟在方傲天身后,少年绕开满地的碎杯破瓷,坐到了椅子上。

方傲天则是站在了一旁。

自少年进入厅堂后,张禾视线里少年的身形丝毫没有挪开分毫,待到少年落座,当即抱拳道:“南紫府张禾,见过小仙师。”

方呈一怔,随即跳下椅子,抱拳回礼道:“青云宗方呈,见过张前辈。”

张禾点了点头,落座养神,静候他人下言。

果不其然,还没等方呈坐到椅子上,韩岳扭转轮椅,面朝方呈指道:“你就是青云宗的?!”

方呈挠挠头,问道:“这位前辈有话说?”

丝毫没有收敛,韩岳沉声道:“一个偷逃税收的宗门,里面能有什么好鸟,还有就是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拜进青云宗,眼睛瞎了?”

方呈面色迟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在旁,方傲天当即大骂道:“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是哑巴!我家主子喜欢在哪就在哪,在你头上修炼都行!”

韩岳如火烧身,面呈暴怒,遥指的手愤然抖动。

方傲天哼笑出声,不以为然。

当恶人,心里就要有被恶人磨的准备。

一直耳鼻观心张禾伸出手,制止道:“韩岳,不得无礼。”

随即又起身,看向方呈道:“府中弟子言糙,小仙师勿怪,不过这青云宗确实触犯了违符华律法,私下买通官员逃避合法税收,此等违背人理的仙门,小仙师应当多心留意啊!”

方呈点了点头,坐回到了椅子上。

张禾想了想,轻声道:“张某呢,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仙师可否弃掉青云宗,转投我们南紫府门下,张某在此向小仙师保证,小仙师择日拜进南紫府后,府内定当将小仙师列为头等供奉,除去丰硕的钱禄外,众多仙法心决,哪怕一些个人的小癖好,南紫府都能满足小仙师。”

说到最后,坐在那里的李箐箐没由向少年抛出一丝媚眼。

方呈浑身打起激灵,直言道:“多谢前辈厚爱,晚辈在青云宗过得还行,就不去南紫府了。”

张禾摇了摇头,感慨道:“想来我们南紫府府主最近一直在寻找一位亲传弟子,我看小仙师此等飒爽仙姿,想必极为符合府主的要求。”

张禾他就不信了,这等百竿难出一头的机会,眼前少年会拒绝。

方呈略做思虑,摇头道:“前辈肯定是看错了,我就是一位普通送鱼的,机缘巧合下成了仙师,与前辈所说那些道道,差太远了。”

说罢,少年暗自叹气,他能想到的既不打别人脸,又给自己留情面的场面话,就只有这么多了,这要是还追问不休,他肚子里是真没墨水了。

张禾笑了笑,欲要强言,却被方傲天抢了先,“我家主子喜欢在青云宗,张禾你还是少嘀咕那些妙言要道了,没意思,也没用。”

张禾张了张口,随即悻悻而笑,落座不言。

隔着韩岳的轮椅,一直在旁敲侧听的魏温终于抬眼,瞥向俏面男子,冷笑道:“这位公子修为不高,怎么口气这么狂?须知傍身之物终是形为虚设,自身才是根本。”

方傲天大笑出声,直视面前南紫府五人,叉着腰,宛若泼妇骂街,“老子乐意!你个破元婴仙师叽叽喳喳叫半天,老子昨天就看你很不爽了,怎么,来碰碰?!”

第七十上七章 板上钉钉

踏入仙途第七十七章板上钉钉意有所指,魏温视线挪开,不再理会粗词蛮理的俏面男子。

如若将那八爪傍身之物支开,魏温绝对二话不讲,当场暴起要了此人的命。

坐在椅子上,方呈额头渗出冷汗,故作镇定,面朝方傲天小声道:“这么说别人,不妥吧?”

方傲天依然是反常的语调,挑了一下眉头笑道:“对待他这种表面高冷,背地却是满肚子妒火的仙师,我还觉得我说的不够格呢。”

方呈撇了撇嘴,一脸无奈。

再度讥言的方傲天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不再去看魏温,转眼瞥向坐在轮椅上的韩岳,遭际道:“我说这位朋友,骂街归骂街,怎么还摔坏府内的茶杯瓷器?要是我没来,你是不是打算把这厅堂给拆咯?”

说着,方傲天指向满地碎瓷,脸上满是冷嘲热讽。

经过张禾长老刚才两次出言相劝,韩岳嚣张的气焰明显收敛很多,面朝方傲天,正色道:“此事与你无关,那陈留佳昨夜醉酒至今日还不见苏醒,如此耽误问罪青云宗的战机,摔他几个杯子,算是轻的了!”

坐在轮椅上,韩岳搓着手里串珠,声声作响。

方傲天笑了笑,随手捡起地上一片破碎瓷口,说道:“要按你这么说,那这事还真与我有那么一点关系,昨夜里,可是我亲自邀的陈大人喝酒,而且,陈大人不是喝醉的,是被我灌醉的。”

韩岳怒目直视面前的俏面男子,刚想问罪于他,却又被其绵绵的言语拍了回来。

“本公子可不知那陈大人今天有要事要做,真要怪罪的话,可得找你们南紫府那位勾人心魄的女仙师,约人赴会,连酒水都不让人喝,莫不是怕我酒后乱性?李姑娘,你觉得呢?”

说罢,方傲天视线游离,挪到了李箐箐身上。

好似瞧得赏心悦目,俏面男子学作秀女,挤弄出媚眼,抛了过去。

李箐箐起身,施礼道:“公子又在冤枉奴家了,奴家见过许多男子,属公子这种坐怀不乱的,还是第一次见着,事后奴家就在想,是不是公子觉得奴家太过残花枯朵,提不起公子的性情。”

方傲天乐笑不已,感慨道:“要没姑娘那一刺,没准本公子昨夜里还真就与姑娘上了床,滚起了床单。”

李箐箐赫然腮红,娇声道:“这等小事,公子要是现在还想着,私下找我就是了。”

方傲天不以为笑,摇了摇头。

就怕等我有那情意的时候,这李姑娘的傲人身姿,估摸着已经凉透了。

缓缓转身,方傲天站回方呈身旁,面朝张禾道:“张仙师是打算今日就上青云宗?”

方才一直保持沉默不语的张禾顿了顿首,笑道:“本应该昨日就去青云宗的,却被那陈留佳前后拖了这么久。”

方傲天点了点头,“陈大人此举确实存在过错。”

说罢,俏面男子招呼伸手,唤来府中下人,贴耳在下人身旁交待了几句。

下人闻言,当即面呈惶恐。

方傲天轻拍那位下人的肩膀,又说了几句私语,府中下人这才战战兢兢的离开厅堂。

方呈对于方傲天与下人说的私语有些好奇,不过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出口过问。

刚才听方傲天与那几位南紫府仙师的交谈,少年觉得方傲天虽然今天说话不与寻常,有些难听,但总体与南紫府众人关系上相处的应该还算可以,至少说几番过激言论下来,没有出现互相动手打斗念头。

能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少年觉得已经是很大一件幸事了。

偷偷扫了眼眼前众人,方呈有些百无聊赖。

与人攀谈自己又不会说,也不敢肆意妄为去晃荡着小腿解乏,方呈只好楞楞端坐在椅子上,摆着苦脸。

站在一旁的方傲天则是耳鼻观心,开始闭目养神。

没了俏面男子嘴上的言语,厅堂内,陷入了死沉般的寂静。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昨夜趴桌而睡的陈留佳仓促来到厅堂。

顾不得身上衣襟不整,陈留佳面朝南紫府众人,抱拳道:“诸位仙师还请见谅,昨夜陈某又喝多了…”

终于瞧见正主,苦等半晌的韩岳当即呵斥道:“陈大人,做官有你这么做的吗?!”

陈留佳连忙赔笑,“韩仙师说的是,昨夜实在是盛情难却,陈某也是没办法。”

闭目养神的方傲天睁开眼,笑道:“无妨无妨,方某已经为陈大人解过围,诸位也就权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变成一个屁,放了就是。”

陈留佳扭头看向方傲天,笑了笑没说话。

瞧见陈留佳望向自己,方傲天笑道:“陈大人无需过谢,把酒言欢之时,我就已经将陈大人视为出己,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陈留佳撇了撇嘴。

要说自己为什么能醒这么快,陈留佳觉得此功劳可得好好感谢这位白衣男子,一盆冷水泼向自己脸上,任谁遭了这法子,估计都能瞬间清醒。

再此朝南紫府五人抱拳赔礼,陈留佳绕过满地碎瓷,落座在最末位处。

瞥了眼方傲天身旁的方呈,陈留佳看向张禾,恭声道:“张仙师今日就打算问罪青云宗?”

张禾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已经被陈大人拖了这么久,我怕再拖下去,会出什么变卦。”

陈留佳闻言,愁眉不展。

记得孙策与自己说过,南紫府问罪青云宗之时,十有八九就是自己身死之日,至于自己为什么拖这么久,一是确实有些私事耽搁,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自己在等的保命依仗,等孙策回来。

没有他在身边,陈留佳怕自己刚上青云山,人就死了。

虽然孙策说在危险时刻会出现,但这眼睛看不见手上摸不着,他自己心里,是真没有底。

瞧见陈留佳面色迟疑,张禾眯眼道:“陈大人为何如此窘迫,难道陈大人对于青云宗的罪事还有其他的难言之隐?”

陈留佳当即摇头,干笑道:“张仙师误会了,在下第一次带兵问罪仙师门派,难免会有些紧张。”

张禾笑了笑,说道:“青云宗违背符华王朝律法,板上钉钉的罪事,陈大人,叵测之心不可有啊。”

陈留佳笑着点点头,后背已是冷汗直流。

借此语机,张禾再次看向坐在对面的方呈,淡然道:“小仙师真得不再考虑一下吗,即日起陈大人带兵上那青云山以后,这青云宗,可就没落了,一个没落无闻的小宗门,着实不适合小仙师在内修炼。”

少年没有说话,头却摇的像拨浪鼓。

见此,张禾只好作罢,起身道:“既如此,我等先行离去,半炷香后,咱们青云山下集合。”

陈留佳一同起身,抱拳道:“恭送张仙师。”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张禾带着南紫府其余弟子,离开了厅堂。

好似今早厅堂里滔天的怒气,全是逢场作戏一般。

唤来下人将地上狼藉打扫干净,陈留佳走近方呈身旁,关心问道:“昨天里在侯府可还好?那侯平没有摆什么脸色于你吧?”

方呈跳下椅子,笑道:“怎么会,一下午就陪着侯宝君玩去了,连侯家主都影子都没看见。”

陈留佳面色一沉,嘟囔道:“来者既是客,这侯平也太小肚子气了,一点家主的风范都没有!”

对此,已经与侯平在府门口做过交谈的方傲天咧着嘴角,憋笑道:“能让方呈进去就不错了,也不想想侯府现在的情况。”

陈留佳没有理会身旁俏面男子的调侃,继续问道:“有没有见着那位白衣女子?就是修为特别高深的那位?”

方呈想了想,疑惑道:“你说的是孙嫂?”

“孙什么?”陈留佳一愣,这是那位前辈的名字?这么独特?

方呈回答道:“孙嫂啊,孙大哥的媳妇,你不知道吗?”

得知结果,陈留佳诧异道:“合着孙大哥没骗我,那前辈还真是孙大哥的媳妇!”

少年只是瞥了眼陈留佳,他觉得这句话不用回答。

“行了,做官要有做官的样子,少在这大惊小怪的,就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方傲天拍了拍男子的肩膀,示意其安分下来。

回过神,陈留佳干咳两声,压下心中的震惊,说道:“那,那位孙嫂,有没有交待你什么?”

说来说去,饶是少年的方呈都觉得有些啰嗦,故意鄙夷道:“陈叔叔,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陈留佳很认真的思考了这句话,终于不再开口。

方呈想了想,说道:“陈叔叔,我打算今日就回青云宗。”

陈留佳当即皱出眉头,刚要出言阻拦,却被方傲天一语盖下,“陈大人,昨天喝酒是怎么说的来着。”

陈留佳悻悻苦脸,又闭上了嘴巴。

落寞转身,陈留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但真要是找些端倪出来,他又无迹可寻。

只能去操办上山事宜的他,徐徐走向厅堂门外。

刚走没两步,这位方才一直在关心他人的陈大人,终于提了一句关于自己的话,“此次上山,我是不是要死在南紫府仙师的手里?”

方傲天想了想,破天荒没有吱声。

反倒是站在那里的方呈,坚毅出口,“我们与陈叔叔一起去青云宗,就是我死了,陈叔叔也不会死!”

闻言,方傲天叹气捂脸,本来以为方呈会说出一些漂亮话,可你看这方呈说的都是什么啊。

弘壮豪言?

悲愤填膺?

方傲天觉得,必须要送方呈去一趟学堂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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