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飞时代 - xp1024.com
《腾飞时代》


1.开往深圳的火车

“啤酒香烟烤鱼片,花生瓜子八宝粥。坐外面的把腿都收一收了啊。”

列车员的叫卖声回荡在吵杂拥挤的车厢内,坐在紧靠过道位置的常安紧张的看了看正在推着小货车徐徐前进的列车员,伸在过道里的腿不自觉的又向里收了收。

这是常安这辈子第一次坐火车,15岁的他背着家人从西北的穷山沟里偷跑出来,拿着自己卖鳖赚来的600元踏上了开往深圳的火车。

此时正是1996年2月末,整个中华大地都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当中。这一年,赵丽蓉老师的《打工奇遇》在春晚上大放异彩,常安便是看了这部小品之后才决定南下打工,逃离那个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穷山沟。

常安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自称深圳人的河南大哥,一上车便跟周围的人胡侃起来。旁边有人拆穿他是河南人的时候他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重复着一句话——来了都是深圳人。

这个自称深圳人的河南大哥名叫王成,是个典型的自来熟。看出来常安是第一次出门之后,便开启了自己的吹牛逼模式。

“小常啊,你是不知道。当年老哥也是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四川人,跟我吹了一路的牛逼。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跟我吹牛逼的四川人居然跑到苏联老大哥那里搞了四架飞机卖给了国家……”

坐在王成身边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适时的打断道:“呵呵,看不出来。您还是牟老板当年的指路人啊?”

年轻人名叫赵喜良,自称是南大的大学生。此番前往深圳是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支援深圳建设。

被人拆穿王成也不恼,老实巴交的脸上依旧洋溢着微笑,对着常安侃着大山。

“……”

“小常啊,你知道吗?去年美国鬼子那边有一个叫什么大河马的地方爆炸了,死了一百多号人呢。”

常安轻轻的摇了摇头,年仅15岁的他对于新闻还并不感兴趣。

见常安没说话,王成有些激动的说道。

“要我说啊,这美国鬼子就是该死,天天就知道欺负我们中国。”

没等常安接茬儿,那个赵喜良便再次开口。

“那个地方叫俄克拉何马城,不是什么大河马。爆炸的也只是当地的联邦大楼,不是整座城市爆炸了。而且那是恐怖主义袭击,你解什么气啊?咱们应该坚决的批判那些恐怖主义者的行径。”

屡屡被拆台,哪怕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脾气。只见王成撇了撇嘴,开口反驳道。

“就你知道的多,还恐怖主义!”

赵喜良也是年轻气盛,听到王成的话顿时气鼓鼓的说道。

“竖子不足与谋!”

“……”

常安笑了笑,他听不懂这两个人究竟在争辩什么。但是在他看来,这两个人一定是在争辩一些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吧。

看着眼前的二人依旧在争吵,常安的思绪渐渐的飘回了自己那个位于西北群山之中的家。

常安的家里很穷,不单单是他家,是他家所在的整个村子都穷,而且穷的令人难以想象。

95年年初,常安家所在的小村庄终于通上了电。但是高昂的电费使得村中的每家每户都还保留着煤油灯用于夜间照明。

整个村子里唯一能够在晚上点亮的电灯还是位于村委会门口的一盏路灯。

村长说了,这是村里的门面,不能灭。

95年的夏天,常安第一次看到了电视。

那是一台熊猫牌的12寸黑白电视,是镇里淘汰下来被村长巧取豪夺搬回村里的。自从电视搬到村里的那天起,这台黑白电视就成为了每天晚上村里唯一的娱乐工具。

就连年三十儿这天,村里的每家每户连团圆饭都不吃了。纷纷围坐在村委会门口的空地上,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

说起来常安还得好好的感谢这台电视一番,如果不是每天在电视上看到“中华鳖精”以及地方上收鳖的广告,他也不可能有钱买到前往深圳的车票。

在车厢的吵吵闹闹之中,窗外的天色也开始渐渐暗了下来。常安闭着眼睛恍惚之间竟然睡了过去,等常安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厢里的广播已经开始不清不楚的呜咽着前方到站深圳站的声音。

见常安还有些迷糊,对面的王成伸长了手轻轻的拍了拍常安的肩膀。

常安瞬间清醒,就见对面的王成指了指窗外,对着常安说道。

“小常,到深圳了。”

常安赶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道了一声谢之后,便手忙脚乱的从行李架上胡乱的翻找着自己简单的行李。

看到这一幕,王成笑了。

指了指翻找着行李架的常安,王成这才对着身边的赵喜良笑道。

“你看,我说他是第一次出远门吧。这下相信老哥了吧?”

赵喜良轻蔑的笑了笑,似乎对王成这种乡巴佬的打赌题材并不感兴趣,目光转向窗外林立的高楼,似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叹。

列车徐徐进站,车上的人也开始逐渐躁动起来。常安挤了半天才从座位挤到了车门的位置。

待列车停稳列车员将车门打开之后,蜂拥的人群将站在车门口的常安挤了一个踉跄。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常安回头再看车门处时,便开始暗自庆幸自己提前挤到车门位置的明智。无数的人猴急猴急的向车门外冲刺着,一旁的列车员声嘶力竭的维护着秩序,却也于事无补。

常安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常安扭头看去,只见车上的那位大学生赵喜良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常安有些疑惑,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喜良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黑色的钢笔,快速的写下了一行字后将纸扯了下来,递给了常安。

“这是我的呼机号和我的地址,在深圳如果混不下去了就来这个地方找我,让你混个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赵喜良又熟练的将钢笔和小本子塞回兜里,拎着自己的行李扬长而去。

常安看了看手中的纸条,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深圳,我来了。

2.暂住证

在一处叫不上名字的棚户区里,常安花了一块钱胡乱吃了些东西填饱了肚子。付钱的时候常安是肉痛的,一块钱仅仅能吃一顿早饭,身上剩下的三百多元钱哪里经花啊。

要知道,在常安的家乡一块钱是足矣让一家五口人吃饱一顿中午饭的。

为了不至于饿死在街头,常安决定前往劳务市场找工作。

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一头扎进深圳的常安,是不懂得如何在城市里生存的。就连劳务市场这个词还是常安在火车上听王成讲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专门找工作的地方的。

王成告诉常安,在深圳只要有手有脚人不懒,就能赚到钱。常安将这句话铭记在心,觉得自己有手有脚也不懒,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再回家。

兜兜转转的几个钟头之后,常安终于还是在别人的指引下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劳务市场。

这是一栋二层的小楼,外墙上的斑驳能看出它已经历经了不少岁月的冲刷。

此时这栋小楼的楼上楼下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路对面不远处的树荫下还有人三五成群的围聚在一起说着闲话,不时会传来几声豪放的大笑。

偶尔会有几辆汽车停在门前,车上下来的人和劳务市场门口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简单的沟通几句,时而还会发烟,说笑。

几句沟通下来,便会看到穿制服的那位轻轻的一抬手,对着附近拥挤的人群随意的说上几句,身后便会有几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的人坐上汽车扬长而去。

这让常安的感觉很不好,犹记得在家的时候每逢十五去镇上赶集,那些卖牲畜的也是这副德性。

不过为了生存,常安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那个穿着制服的人的身边,低声低语的问道:“能帮我找份工作吗?”

穿制服的人随手指了指不远处一间挤满人的屋子。

“去找那个屋子里的人领个表自己填,填好了交给我,有合适的活儿我叫你。”

常安嗯了一声,便顺着对方所指的屋子走去。

屋子里人很多,也很吵杂。年仅15岁的常安凭借着自己瘦小的优势,终于在十分钟之后挤到了办公桌前。

办公桌里坐着的是一个中年大妈,嘴里蹦出的几句广东话让常安有些发懵。

对于一个西北人来说,南方语系是一种晦涩、难懂的存在。

见常安似乎听不懂广东话,那个中年大妈这才换了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叫什么名字?身份证拿来,暂住证呢?我们是正规的劳务中介,没暂住证找不了工作。”

常安有点傻了,15岁的他还没有办身份证,至于暂住证是什么他压根不知道。

身后的人似乎已经有些着急了,拍了拍常安的肩膀,开口嘲笑道。

“没有暂住证也想找工作?先把暂住证搞定了再说吧。”

对方一脸自豪的样子似乎是想告诉常安,有暂住证的人似乎要高人一等。

好不容易又挤出了那间屋子,常安开始有些犹豫了。

性格内向的他最不擅长的便是与别人打交道。

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天之后,终于,性格的偏向还是敌不过生活的苟且。

常安咬了咬牙,决定再去那个穿制服的人那里问问。

再次来到穿制服的人身边,常安有些心虚对着那个穿制服的人问道。

“那个……没有暂住证找不到工作吗?”

穿制服的人想都没想,就没好气的回答道。

“现在抓的那么严,你没有暂住证谁敢给你找工作?我看你还未成年吧,回家问问你家大人去。”

说着,对方还不耐烦的朝着常安摆了摆手,示意常安离他远点,不要再来烦他。

常安见状识趣的离开了,只是心中还在琢磨着暂住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硬着头皮问了几个人之后,常安这才明白,要在深圳待下去必须要有暂住证啊。

眼见自己找工作无望,常安颓然的坐在劳务市场的角落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常安似乎感觉到了有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抬头一看就见到火车上那个自称深圳人的河南大哥王成正龇着一口的黄牙朝自己笑。

说来也巧,王成在这附近的一家河南饭馆里做厨师。说是厨师其实也就是有一手烩面的本事。

今天早上到了深圳之后饭馆的老板就跟王成商量着要扩大经营范围,把早餐也带上。

王成觉得自己可能会有些忙不过来,于是就向老板提议再招一个人来。

老板是深圳本地人,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大手一挥便让王成自己来劳务市场招人,结果还没进门王成就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常安,于是便主动上前准备搭话。

此时的王成见常安傻兮兮的看着自己,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好笑。

“你在这儿干什么?找到工作了吗?”

听到王成的问话,常安强笑了一下,这才有些自哀自怨的说道。

“他们说我没有暂住证,找不了工作。”

王成笑了笑,熟练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包散花烟,敲出一根给自己点上之后,这才对着常安说道。

“你没有身份证吗?拿着身份证去派出所,两三百就能办一个暂住证。在深圳这个地方,没有暂住证确实寸步难行。”

常安哪有身份证啊,朝着王成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王成想了想,这才对着常安提议道。

“要不跟着我干吧,一个月三百管吃管住。”

常安有些犹豫。

“可是……我没暂住证啊。”

王成却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笑着问道。

“那你跑的快吗?”

见常安点了点头,王成这才笑着开口。

“你到时候就说是我的远方侄子,来投靠我的。就算有人来查暂住证,你不会跑吗?”

说着,王成便顺手拎起了常安身边那简单的行李,转身就要走。

走出几步之后回头一看,见常安似乎没有跟上来的意思,王成这才没好气的说道。

“还发什么呆啊,快点跟我走,这会儿回去还能管你一顿午饭。”

常安这才从恍惚之中惊醒过来,赶忙起身应道。

“哦,这就来。”

3.社会的险恶与和善

从小到大,常安便在被家中的长辈以及学校的老师灌输着外面的世界如何险恶的观念。

但是自从踏上开往深圳的火车之后,常安便开始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起码遇到的人都是些好人。

先是那个大学生在下车之际给自己留下了联系方式,后又在劳务市场门口遇到了恰巧来招人的王成。

单纯的常安开始觉得自己前十五年被灌输的观念就这么被轰然推翻了,外面的世界似乎没有那么的险恶。

跟着王成来到了他工作的饭馆,王成随手把常安的行礼扔在了一张桌子上,这才对着常安说道。

“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也没等常安有所表示,王成便钻进了一个写着厨房的小房间里。

常安见旁边无人,这才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地方。

这是一间约摸着有二三十平米的屋子,屋子里歪歪斜斜的摆着几张看起来破旧不堪的桌子,桌子的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凳子,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凌乱。

屋子的尽头有一个门洞,用一块白布作为门帘遮挡着。原本洁白的门帘也不知用了多久,此时已经开始有些油腻泛黄了。

门洞的旁边摆着一个木梯,被脏兮兮的门帘遮住了些许,直直的伸向了屋顶。

屋顶的吊扇吱扭吱扭的转着,那种令人倒牙的声音似乎预示着它随时都有可能从屋顶的束缚中挣脱,追寻自己的自由。

正当常安还在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的时候,王成不知道从哪找了一个玻璃的罐头瓶,接了满满的一杯热水端了出来,放到了常安的面前。

“别看了,你就先跟着我干,回头等你找到好的机会再去别的地方也不迟。来,喝水。”

常安十分有礼貌的朝着王成笑了笑,伸手接过那杯热水。可能是因为水太烫,常安在碰到杯子边缘的时候下意识的将手缩了回来。

王成见状哈哈大笑。

“一看你在家就不干活儿,怎么?独生子女?”

常安摇了摇头。

他是家里的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家中所处的环境注定了重男轻女的陋习横行。作为家里传宗接代的独苗,常安自然是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累。

见常安没想跟自己讲讲家中的情况,王成也不在意,依旧是一脸憨厚的笑容看着常安说道。

“楼上有一间杂物间,回头我去给你搞张床,以后你就睡在楼上。这儿的工作其实也简单,每天给别人端端饭,洗洗碗,打扫打扫店里的卫生就可以了。其他没什么事情的。”

说着,王成似乎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之后,赶忙开口补充道。

“对了,附近有一帮东北人,少跟他们来往。那帮人到处欺负人,我看他们早晚得进去。你可别上了别人的道。”

见常安点头保证,王成这才轻轻的拍了拍常安的肩膀,笑着说道。

“其实我也是担心你跟他们学坏,现在的你跟前几年刚来深圳的我太像了。我当时也跟你一样,听信了别人说来深圳能赚大钱,结果我这都浑浑噩噩的混了几年了,一毛钱都没捞着。”

常安有些意外,忍不住开口问道。

“怎么会呢?我看这里的工资很高啊。就我这样的你都能给我三百一个月,我在家可能一百块都拿不到手。”

王成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常安,压根没想到常安会主动找自己提问。

沉默了一阵之后,王成这才对着常安敷衍着。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对了。”

说着,王成将常安的行礼扔到了常安的怀里,对着常安说道。

“上楼看看你还需要啥,一会儿去买齐了。要是没钱的话跟我说,我这儿先给你拿点。回头发工资了还给我就是了。”

常安拿着行礼对着王成轻轻的摇了摇头,忽然又觉得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可能会显得不太礼貌,于是低声的咕哝了一句。

“不用,我有钱。”

王成没搭碴儿,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便自顾自的钻进了厨房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常安顺着木梯爬了上去,上面是一间阁楼。两侧的屋檐斜斜的压下来,有些像老家瓦房房梁上的景象。

此时的阁楼之中杂乱不堪,一堆杂物乱七八糟的堆放着。杂物上堆积的厚厚灰尘似乎在向常安昭示着自己才是这间阁楼的主人。

常安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下楼找到王成要了抹布和扫帚之后常安便再次回到阁楼打扫起来。

堪堪的将杂物堆放整齐正准备打扫地面的时候,常安听到了王成在楼下的喊声。

常安顺着木梯向下看,只见王成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开口说道。

“下来吃午饭吧,一会儿就该忙了。下午没事的时候你再收拾。”

常安点了点头,将抹布和扫帚拿好这才从木梯上爬了下来,下来之后顺手将扫帚放到墙角,拿着抹布便朝着厨房走去。

不多时,王成便听到了厨房中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

似乎是对常安的表现十分满意,王成笑眯眯的看着厨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午饭很简单,一碗粗犷的白面条里面似乎放了点盐以及一些其他的调料,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简单。

但是常安却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碗,顺便还打了一个饱嗝。

王成笑着看了看常安,常安有些不好意思了,脸蛋上的高原红顺势蔓延得整张脸都是。

王成见状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这才对着常安说能吃能睡就是好的,出门在外千万不能苦了自己。要不然生病受罪不说,连个照顾自己的人都没有,听起来多心酸。

常安想了想,觉得王成说的有些道理。脸上的红色这才好了些,跟着王成一起笑了起来。

两个人正笑着,只见三个穿着深蓝色工服的壮汉走了进来,带头走进来的那位一看到王成便用浓郁的河南方言招呼道。

“老乡,给整三碗烩面。”

王成笑着应一声,转身便要往厨房走,结果看到常安还傻傻的站在那里,王成低声指点道。

“别傻站着了,去给他们倒杯水,杯子在厨房。”

常安顿时回过神,应了一声之后,先王成一步急匆匆的钻进了厨房。

这一幕让在场的四人都笑了起来。听到厨房外的笑声,常安也不自觉的开始笑。

兴许这就是生活吧。

4.大哥

一连十几天,常安都是一大早就起来帮着王成将早点摊支起来,一直忙活到十点多钟王成骑着三轮车采购当天的食材,常安才会在打扫卫生的间隙里休息一阵。

晚上忙活到近九点,饭馆一天的生意也就结束了。

这个时候王成会在门口喊上几个住在附近的老乡一起打扑克,常安会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几个人手中攥着几张牌争的面红耳赤。若是恰巧看见谁面前的水杯里已经没有水了,常安还会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拎着电壶把杯子添满。

每当看到这一幕,总会有几个王成的狐朋狗友开玩笑说,王成给你多少钱,你这么给他卖苦力?

常安每次都是挠着头傻笑,这一切在他看来似乎都理所应当。

临近十一点钟,常安才会在困意的驱使下爬上属于自己的阁楼。

阁楼里已经被常安收拾的整整齐齐,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王成从一个逃离深圳的老乡手中讨来的破旧的钢丝床,躺上去便会吱扭吱扭的乱响一通。

起初,常安对于那张钢丝床也是很满意的。毕竟在他人生的前十五年之中,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

只是睡了几晚之后,常安便有些不堪忍受那破旧钢丝床在自己翻身时发出的吱扭惨叫。

今晚的常安显得有些兴奋,临近十二点依旧老老实实的坐在王成的身边看王成打牌。

因为王成告诉他,明天老板的儿子过生日自己要去帮忙,常安可以休息一天。

店里的时钟终于传来了十二点整点报时的电子音,王成的几个牌友也立刻作鸟兽散,各回各家。

破天荒的,王成没有着急锁门离开,而是端着茶杯坐到了常安的对面。

“都来了十多天了,没想过给家里去个消息?”

王成手中摩挲着茶杯,笑吟吟的看着常安问道。

常安愣了愣,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回答。

“不知道怎么去消息,我们那太穷了,啥也到不了。”

王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开口建议道。

“给家里去封信吧,免得家里担心。你小子不声不响的就跑出来了,指不定你爹娘现在多着急呢。”

常安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了。

王成见状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圆珠笔和一沓信纸外加一个已经贴好邮票的信封,这才对着常安说道。

“去写吧,趁着明天休息去邮局寄回去。都这么大了,别让家里人还为你操心。”

常安自然的接过了王成手中的东西,没有半分的扭捏。王成这才满意的笑了,常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目送着王成锁门离开,常安这才带着王成给自己准备的东西爬上了阁楼。

顺手打开了阁楼里昏暗的白炽灯,常安看着面前的空白信纸却不知道从何下笔。

犹豫了半天,常安还是决定把自己目前的情况写下来,以免家里人担心。

折腾了半晚上,终于在楼下的时钟传来三点整的报时音时,常安终于满意的放下手中的圆珠笔,满意的看了看自己写的信。

顺手将满是错别字的草稿纸揉成一团,常安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信折好塞进了信封里。

依着不甚清楚的记忆,常安填上了收信人和收信地址,轻轻的将信封放到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常安这才倒在钢丝床上昏沉睡去。

兴许是前一晚折腾的太久,等常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扫了一眼信还在,常安这才放心的从床上爬起来。

等常安将一切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时间已经悄悄溜到了中午。

从厨房灶台旁的缝隙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店里的备用钥匙,常安这才带着自己人生中写的第一封信出门了,临走的时候常安再三确认店里的大门已经被自己反锁,生怕这店门在自己手中出了什么岔子。

在路边吃了一份自己觉得如同人间美味一般的炒粉,常安这才朝着邮局走去。

今天是工作日,邮局里寄信取信的人不是很多,常安轻易的便来到了柜台前,将信递进了柜台。

柜台里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信封,便又将信塞了出来。

“邮票不够,这要贴一块二的邮票,你这是八毛的。”

常安愣了,这是他第一次寄信,他并不知道寄信也是分本埠和外埠的,而且二者之间还存在有四毛钱的差价。

犹豫了半晌,常安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第一次写信。”

柜台里的工作人员指了指门口的一处坐着人的玻璃柜。

“去那儿再买一张八毛的贴上,然后拿过来给我。”

常安说了声谢谢,便拿着信跑到了那处玻璃柜台。

看柜台的人似乎早已经注意到了常安,见常安凑了过来,看柜台的人随口问道。

“要多少钱的?”

“八毛的。”

看柜台的人点了点头,从玻璃柜台中取出了一张印着80分的邮票,又从柜台上的纸盒中拿出了一小盒浆糊,这才开口。

“邮票加浆糊,一共一块钱。”

常安点了点头,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钱,零零散散的有足足三百多块。

从里面找出了一张已经显得有些破旧了的一元面额纸币,常安这才有些肉痛的递给了那个看柜台的人。

兴许是心情好,在常安付了钱之后,那个看柜台的人还指点了一下邮票要怎么贴。

等到常安将邮票贴好之后,那个看柜台的人不动声色的将常安刚才花了两毛钱购买的一小盒浆糊偷偷放回了纸盒里,这才对着常安笑着说道。

“给家里去信的吧?快点去寄吧,别耽误了。”

常安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将自己花了两毛钱买的浆糊的事情忘记的一干二净。

等到将信寄出去之后,常安走在回去的路上才猛然间想起,自己花钱买的浆糊忘记拿了。

正准备回去拿自己买的浆糊的常安,一转头却被两个壮汉堵住了去路。

只见其中一个壮汉龇着一口的黄牙,对着常安说道。

“小兄弟是最近才来这附近混饭吃的吧?我是东北帮的神拳无敌张立树,叫我一声大哥,我保准以后这附近没人敢欺负你。”

常安笑了笑。

“大哥!”

5.勇气与逆境爆发

这个年代的帮派分子大多是中二的。金庸先生笔下的神拳无敌归辛树就这么被一个来自东北的小混混占了名头,也是说不出的滑稽。

不过张立树这会儿可没空考虑自己的绰号是否中二的问题,眼前的这个小屁孩儿不按套路出牌,令他有些恼火。

在场的三个人忽然间沉默了,似乎都在揣摩着能够和对方聊下去的话题,气氛就在这种情况下逐渐尴尬了起来。

半晌,张立树见面前的小屁孩儿还是没有按规矩办事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兄弟,道上的规矩懂不懂?”

常安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自称神拳无敌的人,心想让叫大哥我也叫了,还有什么规矩?

见常安一脸茫然,张立树决定还是丰富一下眼前这个小屁孩儿社会阅历。

“这个月的保护费先交给我,一个月五……八十块。”

张立树原本是想要五十一个月的,但是张立树就在要说出口的时候猛然间想起眼前这个小家伙可是揣了几百块巨款的人,这才临时改口。

常安听到对方朝自己所要巨额资金,顿时有些害怕,闷不吭声的便要走。

结果刚走没几步便被张立树一把推了回去,对着常安威胁道。

“看来你是不想给我们东北帮这个面子了?”

常安慌张的看了看过往的行人,他们几乎都是对此处匆匆一瞥,然后便见怪不怪的快步离开。

在外打工的人大多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在这个时代见义勇为搞不好还会惹祸上身。

眼见似乎不可能电视上那些行侠仗义的大侠从天而降的剧情出现,常安这才苦着脸对着冷笑的张立树告饶。

“大哥,我都叫你大哥了。你怎么还收我钱啊,我刚刚出来打工,真的没钱。大哥看我年纪小,放我一马吧。”

铁了心混帮派的人一般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他们当不了劫富济贫的大侠,只能干一干吓唬人的下三滥勾当。

见常安告饶张立树这才冷笑着开口。

“哼,没钱?你兜里揣着的那几百块我们哥俩可都是看见了。今天你要钱还是要命,要是要命还好说。如果你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那今天我神拳无敌一定要帮你放放血。”

似乎是为了配合张立树的台词,与他一同的大汉还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刀对着常安不断的比划着。

常安是真的有些害怕了,再次对着张立树告饶道。

“大哥,二十行不行。我就这些钱,还得吃饭呢。你不能让我没饭吃啊。”

张立树闻言再次冷笑,随即一脸狰狞的看着常安,厉声说道:“我是在跟你做买卖吗?你这个土包子,保护费也讲价?”

张立树身旁的大汉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了,没等常安反应便一把将常安推到在地,随即用右脚一脚踩在了常安的胸口,在常安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熟练的翻着常安的裤兜。

足足翻了好几遍之后,大汉从常安的兜里搜刮了三百多块钱,随手塞进了兜里之后,这才将手中的折叠刀扎在了常安的脑袋旁边,对着常安说道。

“**崽子,我知道你。河南饭馆的小伙计是吧?明天再给我准备三百块,要不然就弄死你。”

威胁完常安之后,那大汉这才转头对着张立树笑道:“咱们是来收保护费的,又不是来跟他讲道理的。你跟他废那么多话干啥?”

说着,那大汉的脚从常安的身上挪开,对着张立树继续说道:“走吧,这都过饭点儿了,想吃啥老子请客。大爷的,一晌午就收了这么点钱,哪儿够消费啊。”

张立树似乎对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了,对着那大汉笑着说道:“走吧,一会儿咱们随便吃点,晚上去吃烧烤和啤酒。”

大汉闻言脸上顿时堆满了猥琐的笑容。

“那晚上喝完酒之后呢?”

那大汉富有暗示性的话语刚说完,便和张立树一起大笑了起来。喝完酒之后,那不就是只有男人才懂的快乐了吗?

眼见着二人逐渐走远,常安这才从恍惚之中惊醒。

一脸愤恨的常安狠狠的瞪着二人的背影,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身边的折叠刀。

顺手将折叠刀拿在手上,常安又看了看快要消失不见的二人,又看了看手中的折叠刀。也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二人追去。

张立树二人在路边在路边对付着吃了一顿炒面,期间二人还如同炫耀一般,不断嘲笑着方才常安的反应。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常安看的真切。

等到二人觉得天气有些热,走在回租住的屋子所在的偏僻小巷准备回去睡个午觉的时候,常安这才捏着手中的折叠刀快步跟上。

常安在离二人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开口叫住了二人。

“把我的钱还给我。”

原本走在前面的张立树二人被常安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朝身后看去。

待看清身后是一脸愤怒的常安,张立树身旁的大汉便开始骂骂咧咧。

“我特么说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大白天吓唬老子,原来是你这个**崽子啊。怎么?老子拿了你的钱你不愿意?老子还没把你揍舒坦是不是?”

说着,那大汉便一拳砸在了常安的脸上,常安顿时踉跄了几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乱响。

大汉还要动手,张立树却上前一把拉住了大汉,低声劝道:“给个教训就行了,你看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回头咱们去跟那个河南人说道说道,那个河南人会收拾他的。”

那大汉点了点头,但似乎还是有些不解气,一脚又踹到了常安的肚子上,将常安踹倒在地,随即指着常安的鼻子骂道。

“滚,**崽子,以后看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特么的,居然还敢吓唬老子,要不是老子……”

大汉还在骂骂咧咧着,但是常安却已经听不进去了,常安的全身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手中的那把折叠刀上。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常安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弹出折叠刀的刀刃,一刀插在了大汉的肚子上。

霎时间,常安、张立树以及那个被常安捅了的大汉都愣了。

常安赶忙缩回握着刀的手,一脸的惊魂未定。

三人寂静无声的对视了二十秒之后,三人旁边的一扇小门忽然开了,只见从小门出来了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妇女手里拎着一桶污水。

见到三人的样子,又看了看直愣愣插在大汉肚子上的折叠刀,那位中年妇女将手中的污水桶顺势一扔,赶紧关门大喊。

“杀人啦!”

6.警官与义气

中年妇女如同杀猪般的凄厉叫喊声,一瞬间便将三人拉回了现实。

三人再次对视一眼之后,各怀心思却十分默契的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逃窜。

张立树带着大汉朝着租住的房子狂奔着,结果奔跑了没几步却被正在街面巡视的警察撞见了。

张立树有些慌了,本能的避开了警察审视的目光,带着大汉继续向前跑着。

警察皱着眉头看了看二人,忽然发现了大汉腹部的异样。冲着身边的几个辅警低声吩咐了几句,一个辅警立刻转身离开,而其余的辅警则跟在警察身后,挡住了张立树二人的去路。

“怎么回事儿?”警察压了压自己的大檐帽,凑到了张立树的身边。

遭受过录像厅里播放的《古惑仔》的荼毒,原本有些紧张的张立树立刻换上了一副有些尴尬的嬉笑面孔。

“阿sir,他自己玩刀自己扎了一下,我正要送他去医院。不劳阿sir费心了。”

说着,张立树便要带着身边的大汉离开,可刚走没几步却被几个辅警围在了中间。

张立树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面前的警察。

“阿sir这是什么意思啊?”

警察轻轻的撇了撇嘴,略带不屑的斥骂道。

“啊你妈个头,你以为你是那边的人啊?能不能好好说话?”

警察朝着香港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张立树赶忙换上了恭敬的笑容,对着警察赔罪道:“对不起同志,最近看香港电影看多了,一时没注意……”

张立树的话还没说完却被警察打断了。

“你们东北帮最近很活跃啊?怎么?觉得上面不搞严打,我们就不收拾你了?”

说着,警察一把揪起了张立树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对着张立树说道:“别让我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如果让我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你们这帮东北人有好果子吃的。”

说完之后,警察将张立树向后一推,这才对着身后的几名辅警吩咐道。

“查查这两个人的暂住证,要是没有的话就早点让他们滚回去。省的留在这儿惹是生非。”

这个年代的暂住证可以说是在深圳厮混的根本,每天都会有无数的联防队员暴力的敲开城中村家家户户的房门,检查那些租住在城中村的打工仔有没有暂住证。

如果被这些联防队员抓到没有暂住证,不管你是忘带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办理,他们都会不由分说的将你塞进一辆拥挤的面包车,带回派出所。

在这个年代的深圳,派出所是每一个打工仔避之不及的地方。无论你是做什么的,只要进了派出所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遣返回乡,要么交钱走人。

张立树听到要检查自己二人的暂住证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带头的辅警走到了张立树的面前,厉声开口道:“暂住证攞出嚟!”

张立树闻言赶忙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了一包没拆封的红塔山递到了那名辅警的手中。

辅警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了。看了看手中的烟,这才对着张立树笑了笑。

“咁多人就一包?”

张立树有些肉疼,心中怒斥着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衰仔,但还是从另一侧的裤兜里又掏出了一包红塔山递了过去。

辅警似乎对手中的收获十分满意,一脸笑意的对着张立树嘱咐着。

“以后走喺街上小心啲呀。”

说着,便带着身后的几名辅警扬长而去。

好不容易走到了常去的小诊所,诊所的大夫帮着壮汉处理了伤口,这才操着浓重的山东腔,对着张立树语重心长的说道。

“告诉你们平时里都注意一些,不要到处惹事。公安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你们这样,我生意很难做下去的。”

张立树笑了笑,有些不在意的回答道:“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钱,你少搁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夫有些生气了,一脸不悦的开始赶人。

“十块钱,赶紧掏钱带着他滚,以后不做你们生意了。”

壮汉接受过治疗之后,此时已经变得生龙活虎。一听大夫让自己滚,顿时不高兴了。

“哎,我说你这**崽子怎么说话呢?大爷是差你钱还是怎么地?少特么在老子面前舞马长枪的,把老子惹急了,一把火烧了你这破诊所。”

张立树见状赶忙开口劝道:“算了,算了,别惹事。”

说着,张立树又转头看向了黑着脸的大夫,一脸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他就是这么个逼样,吃亏多少回了,还是改不了。十块钱是吧?这是十块钱,你收好。我们先走了。”

说话间,张立树便从兜里掏出了十块钱,塞到了大夫的手里,拉着壮汉便逃离了小诊所。

一路上壮汉的嘴里都不干不净的诅咒着方才为自己包扎的小诊所,从祖宗十八代一口气骂到了那个大夫的曾曾孙子生儿子没**。

张立树有些听不下去了,对着壮汉开口道:“别骂了,都走这么远了。你说你也真是的,你这脾气不能改改?今天在一个小屁孩手里吃了瘪你还不长记性?”

壮汉有些不服气。

“谁让他说话没遮没拦的?我出来混是为啥?不就是图一个面子吗?他既然不给我面子,我连里子都不能给他。”

张立树有些无奈了,只能开口解释道:“咱们是黑社会,见不得光的,他看不起咱们正常。要我说咱们最好还是低调点,没听今天那个警察说什么吗?”

壮汉撇了撇嘴,似乎是为了表示对警察不屑一顾。

半晌,壮汉才对张立树开口道:“不行,我气不过。走,咱俩去河南面馆找那个**崽子去。”

见壮汉气呼呼的扬言要去报仇,张立树沉吟了一阵这才开口道:“我看咱俩还是回去一趟叫点人一起,那边河南人多,要是出什么事咱们还能有个照应。”

壮汉也知道张立树是为了自己好,点了点头,这才对着张立树说到。

“早不说咱俩关系好呢,家里这些人一个个溜奸耍滑的,就数你最讲义气。”

张立树笑了笑,却没说话。

或许在张立树的心中,这句话算不上夸奖吧。

7.怕他个球

气喘吁吁的跑回了自己栖身的饭馆,此时的常安开始有些心有余悸。

他不明白刚才自己究竟怎么了,曾经连杀鸡都不敢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有朝一日拿刀捅人。

捅人的刀已经被常安扔在了路上的臭水沟里,单纯的孩子下意识的觉得只要将凶器丢掉自己便能逃脱干系。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还未平复自己内心恐惧的常安忽然听到了门口传来了一阵响动。

常安很紧张,心中不断的在猜测着门外究竟是警察还是那些寻仇的混混。

门开了,只见喝的醉醺醺的王成提着一个已经被蹂躏的皱巴巴的黑色塑料袋走了进来。

看到常安紧张的看着自己,王成笑了笑也没在意。

“还没吃饭吧?这是给你打包带回来的,让你开开荤。”

说着,王成便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在了常安的面前。

常安顺着塑料袋的露口处看了看,依稀能见到是一些肉菜。

若是放在平时,常安肯定会欣喜若狂的开始独享这一份大餐。但是今天不一样,下午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常安的心里,让常安有些喘不过气。

王成站在常安身边,觉得今天的常安有些不对劲。但是在酒精的麻痹之下王成并没有多想。

“我躺一会儿,你快点吃,不用管我。”

说着,王成随手拉过来了几把凳子,胡乱的摆放了一下,便躺了上去。

没过几秒钟,如雷的鼾声便不断从王成的嘴里传出。

常安看了看,终究还是没有将今天下午的遭遇告诉王成。在常安想来,画本上和电视上的好汉们总是在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自己出了事情还是不要连累王成了。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将常安从思绪中拉了出来,常安的心中开始有些慌张。尽管常安已经决定效仿好汉们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真的将现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常安又开始有些退却。

门外的人敲了一阵,见屋里没有动静,于是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听到对方离开的声音,常安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正当常安准备爬上阁楼顺着阁楼的缝隙看看外面的情况,结果刚走到梯子下,就听见饭馆的大门传来了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也将已经熟睡的王成吵醒了,王成疑惑的朝着大门看了看,随即睡眼惺忪的用家乡的方言骂道:“哪个鳖孙?找死类?”

王成的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一个浓郁的东北腔骂了回来。

“王八犊子,赶紧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就烧了你这破店。”

这一声回骂顿时让王成清醒了过来,心中快速思考着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东北人?为什么东北人会找上门?

思考仅仅是一瞬间的事,王成便从床上爬了起来。也没管眼神有些闪躲的常安,径直跑进了厨房。

厨房中装了一台电话,是平日里王成向老板汇报营业情况的时候才会用到的。

只见此时的王成拿起电话,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乡!我,王成。俺这儿让东北那帮鳖孙给围了……”

“俺也不知道,那帮鳖孙突然就来了……”

“行,那老乡你快点啊,谢谢了。”

挂断了电话,王成这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有自己这些老乡帮忙,想必那些东北人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走到了常安的身边,王成看常安的眼神中还有些恐惧,于是笑着安慰道:“没事,我喊了我的老乡过来,肯定没事的。”

刚说完,常安的眼泪忽然抑制不住了,顺着脸颊不住的向下流淌。

这一下倒是让王成有些措手不及。

“咋了?被吓到了?没事没事,一会儿等我的老乡来了就没事了。”

谁知道不劝还好,这一劝,常安的眼泪落的更快了。

王成对此毫无办法,只能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看着常安抹眼泪。

一两分钟之后,常安终于还是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略带哭音的对着王成开口说道:“对不起叔,是我不好。外面的那些人是被我招来的。”

“啊?”

王成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惊讶的看了看常安,这才开口问道:“你咋把这些人给招来了啊?到底怎么回事?”

常安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向王成叙述下午发生的事情。

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声巨响。转眼看去,只见饭馆的大门此时已经歪歪扭扭的躺在了一边,几名壮汉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进来。

领头的人王成认识,正是东北帮的老大乔五。

乔五这个人在饭馆附近的一带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今年三十多岁的乔五已经是派出所的熟客。

传闻八三年严打的时候,乔五便因为涉黑被捕。但是当时乔五的运气好,举报了几个同案的亡命徒这才有了重大立功表现,蹲了七年苦窑回到了家。

七年的服刑经历并没有令这位改过自新,反而是更加的变本加厉。

以至于到九三年实在是在东北老家混不下去了,这才跑到了深圳另起炉灶。

乔五一直对外自称是东北大哥乔四的弟弟,但是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毕竟乔四早在九一年就已经被枪毙了。

“五哥,这是吹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尽管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王成还是不得不热情的冲着乔五招呼道。

但是王成的热脸算是贴在了冷屁股上。

只见乔五冷着脸,看着王成,说道:“没你事,滚开。你店里的那个小屁孩儿呢?”

王成看对方真是冲着常安来的,顿时凑到了乔五的身边赔笑道:“小常哪里惹到五哥了,我替他给五哥赔不是了。他年纪小,刚来,实在是不懂事。五哥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乔五闻言看了看王成,忽然笑了。

“我让你滚开,你特么的是不是没听到?要不要五哥帮你治治耳聋?”

乔五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话中威胁的意思却一点也不轻。

王成有些害怕了,老实的他实在不想面对这帮穷凶极恶的东北人。

正在王成心中还在考虑如何继续向乔五求情的时候,就听门外传来了一句河南口音的脏话。

“干恁娘,你个狗日类,要帮谁治耳聋呢?”

原本紧张的王成听到了这声亲切的乡音,硬撑的勇气忽然泄了。

只见门外一个剃着光头穿着破旧工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指了指一旁的乔五,这才对着王成笑骂道:“你个兔崽子就这点胆?就这东西,你怕他个球!”

8.王春生

光头男名叫方万力,一个很讨巧的名字。因为那个标志性的光头,外加他是河南人所以也被喊作和尚。

听到和尚的话,乔五皱了皱眉,随即对着和尚说道:“你要插手这件事?”

和尚笑了笑,坐在了王成的身边,仰着头看着乔五。

“你都欺负到俺老乡头上了,我能不管?”

乔五闻言忽然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对方找的理由十分可笑。

半晌,乔五这才对着和尚说道。

“跟你老乡没关系,我找这小子。”

说着,乔五指了指躲在角落的常安。

和尚闻言一愣,随即看向了王成。

王成见状这才有些尴尬的对着和尚解释道:“和尚哥,我一开始以为是他们找我的事,所以才急急忙忙给你打了电话。”

王成的话刚说出口,和尚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沉默了一阵之后,和尚这才对着王成问道:“这也是咱河南老乡?”

王成摇了摇头。

“陕西那边的。”

听到王成的话,和尚看了看躲在角落,眼神已经逐渐变得有些紧张的常乐,随即对着乔五开口道:“给我个面子,这事今天就算了。”

乔五笑着点了点头。

原本和尚以为乔五这算是答应了,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却不曾想乔五有些嘲讽的对着自己说道。

“你和尚的面子真大,你的河南老乡我动不得,现在来个陕西人我也动不得。怎么?我乔五在外面混也需要看你和尚的脸色咯?”

听到乔五的嘲讽,和尚心中也明白自己不占理,干笑了两声这才对着乔五说道:“那你什么意思?”

乔五想了想,半晌才开口。

“算了,谁让这街面上的人都知道你和尚哥厉害呢,我今天就给你和尚哥一个面子。让这小子拿五千块钱的医药费,然后给我受伤的兄弟跪下道歉,这事儿就算结了。”

和尚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王成却不愿意了。

“五千块?你倒不如去抢!”

乔五笑了笑。

“我可不敢抢这小子。我兄弟抢了他三百块,肚子上被捅了一刀。我要是敢抢他,他还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

说着,乔五看向了常安,一脸笑容的问道:“你说是吧,小兄弟?”

眼前发生的事情明显是脱离了常安的认知范围的。

常安的家乡不是没有恶霸,但是那些恶霸与面前的这个名叫乔五的人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平日里老家的那些恶霸能从别人手中敲诈一块钱就算是有本事的,敲诈五块钱都能被这些人吹嘘好几天。

而眼前这位此时看起来有些慈眉善目的家伙,张口就是五千。

此时的五千块钱对于常安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不知道怎么,常安忽然间想起了老家镇上一个十分出名的富户。

传说那个富户的家中就有五千块。

九十年代中期,万元户在欠发达地区还是拥有一定的影响力的。所以当乔五张口就是半个万元户的时候,无论是常安还是王成,都是打心底无法接受的。

见半天没人接自己的话,乔五这才有些语气不悦道:“行不行给句准话,实在拿不出钱也没事儿,让我把他的两条腿打断,给我兄弟出出气,这事儿也算了了。”

坐在对面的和尚有些纠结,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

“乔五,你是下定决心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乔五笑了笑,凑到了和尚的面前,低声说道:“和尚哥,你真以为你的面子有多大?今天这事儿要是你的河南老乡做的,那我肯定连屁都不放一个,立马走人。但是现在这事是个陕西人做的。你这河南人的大哥插手我们和这个陕西小家伙的事儿,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说罢,乔五又退了几步,看着常安开口说道:“看来你是一个倔脾气,到现在居然连句话都不说。我也不知道是你真的有种还是被吓傻了。”

见常安对自己的话还是没有反应,乔五这才对着身边的一个壮汉摆了摆手。

“去,把他右手小拇指头剁了,让他长长记性。”

那壮汉闻言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折叠刀,朝着常安走去。

常安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壮汉将自己按在桌子上,并且压住自己的右手。只是此时常安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乔五,似乎是要将乔五的模样刻在心里一般。

乔五被常安看的有些慌了神,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给吓到。

“还愣着干什么,给这个臭小子涨涨教训,居然还敢瞪我!”

听到乔五几乎用吼的对自己喊道,那壮汉也不拖沓,顿时扬起手中的刀便朝着常安的小拇指砍去。

一瞬间,在看到壮汉扬起手中的折叠刀的时候,王成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顺手抄起了身边的一把凳子,朝着壮汉砸去。

壮汉被砸了一个踉跄,正想回头寻找朝自己扔凳子的真凶,却听到王成开口吼道。

“你们他妈的还是人吗?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孩子?有本事你们冲我来?”

这一吼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在所有人的认知中,王成都是那种胆小怕事的老实人。

“你特么是想死吗?”

乔五猛然站起身,一脸怒意的指着王成吼道,随即又看向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和尚,开口质问。

“和尚,现在这事怎么说?”

和尚冷冷的盯着乔五,心中却在盘算着此时与这帮东北人开战究竟是好是坏。

乔五见和尚不说话,以为是和尚怕了自己,随即对着自己的手下们吩咐道:“把这个河南人和这个陕西人都拉走,今天老子要活埋了他们!我看看今天谁敢管!”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了一声轻笑。

“哟,乔老大真是威风啊,说话都这么霸气。今天这事我管了,你乔老大要把我怎么着?和他俩一起活埋咯?”

众人闻言都朝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带着大檐帽穿着制服的人一脸戏谑的看着乔五,走了进来。

乔五看清了对方的样子之后,脸上愤怒的表情顿时不翼而飞。

“王警官说笑了,我们在这开玩笑呢,开玩笑呢。”

那人没有理会乔五,反而走到了常安的面前,笑吟吟的对着常安自我介绍道。

“我叫王春生,h县人。”

说着,王春生向常安伸出了手,继续补充道:“不用怕他们,谁还没个老乡,你说是吧?碎子儿。”

9.生活的喧嚣与宁静

熟悉的乡音让常安有些不知所措。

见常安有些不知所措,王春生无所谓的笑了笑,随即看向了乔五。

“乔五爷生意兴隆啊,老远就能听到乔五爷在谈论五千块钱的大生意。”

乔五听出了对方的嘲讽,但是却不敢对对方表达出丝毫的不满。

讪讪的笑了笑,乔五这才对着王春生解释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王春生闻言人畜无害的朝着乔五笑了笑,随即拍了拍乔五的肩膀,开口说道。

“原来都是误会啊。但是乔五爷,我这小老乡可是被你吓唬的够呛,要不要给点精神补偿啊?”

“啊?”

乔五在听到王春生的话之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见乔五没接茬儿,王春生笑着对常安说道:“你说你想让他怎么赔你。放心大胆的说,撒给他打烂了也有饿兜着”

王春生说的是乡音,乔五听的有些半懂不懂。但是此时的乔五心中明白,眼前这个被他们这帮搞帮派的小混混称之为王畜生的警察,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

常安没想到王春生会问自己,怯生生的看了看乔五,又看了看王成,这才对着王春生说道:“我不想惹事,我只想在这儿好好上班。”

听到常安的话,王春生不知为何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了乔五。

“听到了吗?我这个小老乡不想惹事,今天就放你一马。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深圳是全国人民的深圳,可不是你们这些东北小混混的深圳。下次再犯我手里,你自己知道后果的。”

王春生的话让乔五如释重负,嬉皮笑脸的恭维了王春生几句之后,乔五这才一本正经的对着常安说道:“小子,以后在这一片有什么事就报我乔五的名字……”

这是场面话,是在告诉别人,不是我乔五怂了,而是我和这位小兄弟不打不相识。以后这位小兄弟我乔五罩了。

结果乔五的场面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春生一巴掌忽到了后脑勺上。

“滚,哪来那么多屁话?”

乔五闻言连场面话都顾不得说了,赶忙点头哈腰的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目送着乔五的人离开,王春生这才笑吟吟的看向了坐在一旁半天没吱声的和尚。

“自己都没活明白呢,就学别人帮忙出头?回你的电子厂好好上你的班,别出来给我惹事。”

听到王春生的话,和尚也不敢继续留在这里,赶忙起身与王春生客气了几句便离开了。

此时的饭馆里就只剩下了王春生、王成以及常安三人。

王春生看了看另外两人,自顾自的搬了把凳子,对着常安用方言开口问道:“阿达人?”

“f县的。”

“niania,还是个西府人。”

听到王春生用宝鸡独有的方言调笑自己,常安也笑了起来。

似乎是受到了眼前少年笑容的感染,王春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半晌之后,王春生这才对着常安问道:“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来?”

常安摇了摇头,一脸诚恳的对着王春生开口回答道:“我不知道。”

王春生闻言拍了拍常安的肩膀,站起身来,开口说道:“不知道更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就去那边的派出所找我。我要是不在就让门卫给我打电话。”

说着,王春生用手指了指派出所所在的方向。

常安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感激。

王春生又看了看常安,随即转头对着一旁的王成说道:“好好做你的生意,别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搞在一起。你老板也只是个土暴发户,有些事情他摆不平的,明白吗?”

王成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王春生一脸恭维的笑道:“王警官说笑了,我就是个老老实实的打工仔,哪里会搞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啊。”

王春生高深莫测的瞥了王成一眼,顿时让王成觉得自己的后背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王春生似乎看出了王成的窘态,呵呵一笑,便走出了饭馆。

见王春生终于走了,王成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常安的肩膀,对着常安开口说道。

“小子,你的命是真好。这才来深圳几天,就找到这么一个大靠山?现在你可不用担心暂住证的事了。”

说罢,见常安没有丝毫的反应,王成这才对着常安笑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天还要营业呢。”

修好被乔五带人破坏的房门已经是半夜三点的事情了,饭馆自常安加入以来,破天荒的没有支起早点摊子。

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常安这才从那个令人感觉到无比折磨的钢丝床上爬了起来。

默默的收拾完床铺,常安这才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常安下来的时候刚巧碰到了采购回来的王成,见常安看着自己,王成笑着招呼道:“起来了?赶紧帮忙把东西拿进去。”

听到王成的招呼,常安顾不上刷牙洗脸,赶忙帮着常安将三轮车上采购回来的食材提进厨房。

十一点刚过,饭馆的第一波客人便如约而至。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来饭馆的这些人仿佛一个个都是千里眼顺风耳,都在打听着昨天下午在饭馆里发生的大事。

作为自己少有没有怂的时刻,王成当然是笑吟吟的向所有人讲述着自己的光辉历史。

从如何开口喝住乔五,到怎么等到了和尚哥救援,以及自己如何保住了自己的小兄弟常安的小拇指。

王成把自己吹得是天花乱坠,就差英勇就义的桥段了。

每当有人听到王成的话,总是一脸笑意的对着王成揶揄道。

“你老王这么猛,怎么没见你搞个河南帮啊?”

听到这种话,王成总是讪讪的摆摆手,开口回答道:“我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我只想好好的干这个面馆。”

王成这种略带装逼的语气顿时会引起周围一群人善意的嘲讽。

有些好事的人还会拦住正在端茶倒水的常安,对着常安问道:“你王哥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啊?”

常安在听到这种问题之后,总是会十分给面子的回答。

“啊,是真的。”

生活,似乎就在这种喧闹之中,重新归于平静。

10.岁月的浮萍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流淌过了十多天。

在这十多天里,涉世不深的常安忽然发觉周围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一些微妙的改变。

于是在某一天晚上饭店关门的时候,常安凑到了王成的身边问起了自己的发现。

王成在听完了常安的话之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人呐,不管到哪儿都得有根。有了根就没人敢欺负你了。等过几天店里不忙了,你去买点东西到派出所看看你那位老乡,知道了吗?”

年轻的常安不明白王成所说的这些门门道道,但是处于对王成的信任,常安还是冲着王成点了点头。

于是在一个周五下午,常安花了三十多块,买了两瓶酒走进了派出所。

恰巧这天是王春生值班,在办公室见到常安之后,王春生笑吟吟的让常安坐下,随后又忙前忙后的为常安倒水,给常安拿出了一些干果零食让常安吃。

对于王春生的表现,常安的心中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是看到王春生笑吟吟的对着自己说不用见外之后,常安不知怎么地就真的不似之前那么紧张了。

“你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遇到什么事儿了?”

听到王春生的问话,常安赶忙摇了摇头。

“王大哥让我来的,他说我能逃过一劫全靠您帮忙,于是让我买点东西来看看你。”

说着,常安将手中拎着的两瓶酒放到了王春生的办公桌上。

王春生看了看桌上的酒,摇了摇头,随即对着常安嗔怒道:“你那个王大哥也真是的,你这么小他就教你这些东西?”

猛然间听到王春生在说起王成的时候,语气中略带着一丝不满。常安这才急忙解释道:“这不怪王大哥,王大哥也是为我好……”

常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春生笑吟吟的打断了。

“行了,没有怪他的意思。这两瓶酒我收下了,但是下不为例,明白吗?”

常安点了点头,忽然间不知道该对王春生说点什么好。

看到常安的一脸窘迫,王春生被都笑了。

笑罢,王春生这才对着常安说道:“我帮你主要是因为咱们都是陕西人。现在的深圳已经被某些人搞得乌烟瘴气的了,要是咱们这些老乡还不团结一些,那可真就没法在这个地方混了。”

常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没头没脑的对着王春生说了句谢谢。

王春生被常安的举动再次逗笑了。

“你呀,还是太年轻。等过几年你就知道了。对了,最近那帮东北人没找过你麻烦吧?”

常安闻言摇了摇头。

“没有,最近店里没有来过东北人了。”

王春生似乎很满意这种结果,冲着常安笑了笑,这才开口道:“那就好,如果以后有人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就行了。毕竟我也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说话还是有点用处的。”

正说着,忽然有一个年轻警察走了进来,对着王春生敬了一个礼之后,将一张纸摆在了王春生的面前,随即干脆利落的开口说道:“王所,外地发来了一份协查。”

王春生拿起面前的纸仔细的看了看上面的内容,随即对着那名年轻警察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先放我这吧。”

年轻警察听到了王春生的话之后,便退出了王春生的办公室。

此时的常安已经不是前阵子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看到那名年轻警察称呼王春生为王所,随即有些惊讶的问道:“您居然是所长啊?”

王春生闻言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副的。”

“副所长也是所长啊,您可真厉害。”

听到常安的恭维,王春生第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半晌这才指着常安哈哈大笑。

“你小子,来深圳这一趟什么都没学会,到是把溜须拍马学会了吗?”

常安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半晌,还是王春生主动开口。

“我这个副所长,也是靠咱们老乡帮衬啊。以后你就知道了,出门在外朋友什么的能靠得住的不多,老乡里倒是还有几个真心实意能帮你的人。”

说着,王春生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眼看着时间已经即将指向六点,这才对着常安说道:“快六点了,走,我请你吃一回公家饭。”

不一会儿,常安便跟着王春生来到了派出所的食堂。

此时的食堂里已经略显吵杂了,三四十人正坐在食堂的桌子边等着吃饭。

见到王春生来了,那些人纷纷朝着王春生打着招呼。

一边带着常安来到了一处空桌前面,一边回应着来自各方的招呼声。

在空桌前坐下,王春生这才对着常安说道:“这里的饭菜一般,你就凑合着吃。回头有机会了,我请你吃大餐。”

常安虽然涉世不深,但也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

眼前这位王所长毕竟在之前是帮过自己的,常安哪敢让对方请客啊。于是就听常安一脸紧张的说道:“哪里能让您请客啊,应该我请才对。毕竟您帮我这么多。”

王春生笑了笑,他能看出来眼前的这个孩子还没有那种被社会打磨的圆滑,反而这种愣头愣脑的表现更让人心生亲切。

“行了,你就别跟我争了。你一个月才能赚多少钱?好好上班,争取以后有出息了帮我一把就行了。”

常安挠了挠头,他不明白自己得多有出息才能帮上眼前的这位大人物。

正在思考着这个严肃的问题的时候,就见有一个年轻辅警端着两碗面来到了王春生的面前。

“王所,你们吃。”

王春生冲着对方笑了笑,随即将其中一碗面推到了常安的面前。

“行了,快点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还从筷筒里抽出了一双筷子,递给了常安。

常安有些不好意思的从王春生手中接过了筷子,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碗中的面。

白嫩的面条上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菜吵鸡蛋,黄绿白的搭配令人食指大动。

这一瞬间,常安忽然有些羡慕眼前的这位,这是他第一次吃到公家的饭,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当官不仅可以受人尊敬,还可以吃的这么好。

想着想着,常安便不禁有些愣神。

看到这一幕,王春生用手中的筷子轻轻的碰了碰常安的筷子。

“想什么呢,快点吃。”

11.老板与第一笔工资

吃完了公家的饭之后,王春生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随后便急急忙忙的拉着常安坐上了车,将常安放到了饭馆门口之后才告诉常安自己要去出警了。

听到王春生要去工作,常安便麻利的下了车,并且告诉王春生注意安全之后才目送着派出所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渐行渐远。

又站在饭馆门口观望了一阵,常安这才走回了饭馆。

此时的王成正在厨房里七手八脚的忙着,一见到常安回来了,王成赶忙招呼道:“小常,去把桌子上的碗都收拾收拾,顺便把这碗面端出去给四号桌。”

常安应了一声,熟练地将面前一张桌子上摆放的乱七八糟的饭碗收拾到了一起,端起来放进了厨房的水池中。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常安的手中便多了一碗面。

将面放到了四号桌上之后,常安还客气的冲着四号桌上的客人说了句。

“久等了,请慢用。”

那人见状冲着常安和善的笑了笑,从筷筒里抽出了一双筷子之后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常安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到了八点钟。

八点钟一过,吃饭的人终于走完了。王成端着茶杯坐在外面一边喝茶,一边捣鼓着一台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收音机。

而常安则一个人在厨房里刷着碗筷,时不时的还会将身边已经洗好的碗筷放到一个竹筐里空空上面的水。

忽然,饭馆里走进来了一个带着蛤蟆镜穿着白衬衫的中年人,手中拿着大哥大,腰间别着一个bp机,另一只手还随意的拎着一个公文包。

王成一看到对方便立刻站了起来,满脸赔笑的喊了一声老板。

对方朝着王成打了一个招呼,却没有多说什么。王成见状赶忙将还在厨房里忙活的常安叫了出来,开口介绍到。

“这是咱们的老板,喊老板。”

常安闻言赶忙叫了一声老板,之后便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阵常安,这才转头对王成问道:“系你搵嚟嘅细佬?”

王成赶忙回答道:“是是是。老板,就是这个孩子,这些天一直在这儿帮我忙。”

对方点了点头,随即拎起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百元大钞,递到了常安的面前。

“畀你见面礼。”

常安没听懂对方的话,愣是没有伸手去接。王成见状心里有些着急,对着常安说道:“老板说给你的见面礼,你快收起来。”

听到王成的话,常安这才恍然大悟,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钱一个劲的说谢谢。

对方似乎对常安十分满意,笑着点了点头。

半晌,对方这才对着王成问道:“呢个月嘅钱畀我。”

王成闻言赶忙跑到了柜台里,翻动了一阵之后,取出了一个布袋子。

将布袋子放到了自家老板的面前,王成这才笑着说道:“老板,这个月咱们的生意不错,足足收了一万块。”

对方笑了笑,也没看袋子里有多少钱,只是从里面取走了两千块,这才对着王成说道:“剩嘅呢啲钱留做下月走趱。”

说罢,便将取出来的两千块钱塞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转身便要走。

王成见状赶忙凑了过去,准备送送老板,却不曾想老板忽然转过头来,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东北仔嘅嘢,做得唔错。以后佢哋如果嚟找麻烦,就call我。”

王成赶忙说道:“是是是,谢谢老板。”

等王成终于送走了对方,常安这才对着站在门口还在眺望着对方背影的王成开口问道:“老板刚才最后一句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王成笑了笑。

“老板说东北人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以后如果东北人还来找麻烦就告诉他,他来帮咱们摆平。”

常安点了点头,心里开始想着究竟是刚刚的这位老板厉害些还是自己的那位老乡更厉害。

王成不知道常安在想什么,只是看到常安还拿着一百块钱站在那里,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给你发工资。”

说着,王成张开了那个布袋子,从里面数出了五百块钱交给了常安。

“五百?怎么这么多?不是说好的三百吗?”

常安的眼睛都直了,眼前这五百块钱是他除了卖鳖之外拿到的最大的一笔钱了。此时的常安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王成数错了。

王成笑了笑,对着常安没好气的说道:“多给你点还不愿意?这些天你做的不错,我也看在眼里。多出来的二百块钱算是给你的奖金,以后好好干,知道吗?”

常安用力的点了点头,算是给了王成保证。

随即常安有些不解的冲着王成问道:“为什么老板不把这些钱全部拿走啊?我看老板只拿走了一部分。”

“老板要是把钱全部拿走了,咱们明天还开不开业了?而且老板有其他的生意,这个饭馆赚多少钱,其实老板是看不上的。”

常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很快便再次开口问道:“老板看不上这里赚的钱,为什么还要开着这个饭馆啊?”

这句话似乎让王成想起了一些什么,沉默了半晌之后,这才对着常安说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干活就行了。厨房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上楼睡觉,今天早点关门。”

常安闻言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知道,王成要早点关门的话就是去找一群老乡打牌赌钱。

在深圳,每天做完工之后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高端消费的卡拉ok这群打工仔们去不起,也舍不得去。所以每晚的打牌赌钱环节成为了必不可少的娱乐项目。

但是常安想错了,今天的王成显得有些不一样。

只见王成走进厨房折腾了一会儿之后,便西装革履的出来了。

似乎是在显摆自己被擦得锃亮的皮鞋,王成还故意的站在常安面前跺了跺脚。

“打牌也要穿这么好吗?”

和王成混的熟了,常安也开始会和王成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王成笑了笑。

“你懂个屁,老子今天是去跳舞,哪能天天打牌啊。”

说罢,王成还不忘对着常安嘱咐道:“我要是明天早上没起来,那早点摊就不用开了。你上去睡吧,我来锁门。”

常安点了点头,麻利的爬上了自己的阁楼。

等到楼下传来了一声锁门的声音之后,常安这才小心翼翼的拿出今天收到的六百块,小心翼翼的端详了起来。

人生第一次赚钱,似乎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呢。

12.惊喜与热忱

拿着刚刚到手的六百块钱,常安激动的半晚上都没睡好觉。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再一睁眼便已经是早晨的九点四十分的事情了。

也幸亏王成早上没来,要不然的话,常安觉得自己怕是早上根本就醒不过来。

十点钟刚过,王成满面春风的打开了饭馆的大门,见常安此时已经坐在饭馆里了,一脸笑意的招呼了一声。

常安见王成来了,赶忙从厨房拿出了王成的茶杯,给沏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这已经是常安的日常工作的一部分,王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接过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之后,王成这才略带炫耀的开口说道:“昨晚去跳舞,居然认识了一个湖南的小姑娘。那身段……啧啧啧……”

正在低头收拾着杂物的常安听到王成的话,转头对着王成笑了笑。

“王哥这是准备搞对象了?”

听到常安的调侃,王成也不生气,反而笑着埋怨道:“你怎么能说搞对象这么粗俗呢?人家现在流行叫谈恋爱,谈恋爱懂吗?”

常安笑了笑却没有接话,生来便有些内向的常安还不适合跟王成去开这些半荤半素的玩笑。

十一点钟的电子报时声响起,常安准时的打开了饭馆的大门。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熟客走了进来,各自点了自己要吃的饭之后,常安便跟着王成到后厨忙活去了。

刚进后厨没多久,就听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怎么了?这大白天的进来个大活人也不招呼一声?”

王成听到对方的话,赶忙探头从出菜口的小窗户上看了过去,随即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

“王警官,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站在门口的王春生听到了王成的话顿时哈哈大笑,笑罢之后这才对着王成说道:“好风,我那个小老乡呢?”

厨房里的王成闻言赶忙用小腿碰了碰正在埋头干活的常安,见后者一脸迷茫的看向自己,王成这才指了指外面说道:“你老乡来找你了,你去招待一下。”

常安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走出了厨房。

刚走出厨房看到王春生正在一脸笑意的看向自己,常安马上一脸惊喜的问道:“王所,你怎么来了?”

常安的话刚说出口,便招来了王春生的埋怨。

“叫什么王所,多生份啊,不嫌弃就喊我一声王大哥。”

常安腼腆的笑了笑,心中犹豫了一番这才对着王春生喊道:“王大哥!”

王春生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对着常安说道:“你小子快给我下碗面,快饿死我了。等我吃饱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常安闻言赶忙跑回了厨房,没多久便端着一碗加肉加菜的河南烩面放到了王春生的面前。

“王大哥,你吃。我请你。”

听到常安的话,王春生也没客气,从筷筒中拿起一双筷子,便开始了自己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的豪迈吃相。

没过十分钟,一碗分量十足的烩面便被王春生全部送进了肚子里。

打了一个饱嗝之后,王春生这才将正从厨房端饭给其他人的常安叫了过来。

“来,常安,给你个好东西。”

说着,王春生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面前的常安。

常安有些疑惑的接过信封,冲着王春生开口问道:“王大哥,这是啥啊?”

王春生则是一脸笑意的看向了常安。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常安满脸疑惑的打开信封,在看到信封里的东西之后,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惊喜。

“身份证?啊……还有暂住证?”

看到信封里静静躺着的身份证以及暂住证,常安忽然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这这这……太感谢你了,王大哥。”

见常安一脸惊喜的朝着自己道谢,王春生却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没多大事儿,都是自己人,这种东西就是随手的事。”

说着,王春生又看向常安,开口问道:“常安,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所里当一个辅警?”

常安闻言看向了还在厨房里忙碌的王成。

半晌之后,常安这才转过头来,对着王春生摇了摇头。

“王哥对我不错,我要是走了他这边自己就忙不过来了,还是算了吧。”

见常安拒绝,王春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常安的肩膀,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在这好好干吧,要是什么时候干的不顺心了,你就来找我。”

常安用力的对着王春生点了点头,脸上挂满了感激的笑容。

王春生见状再次拍了拍常安的肩膀。

“行了,你继续忙吧,我还要回所里值班呢。你就别送我了。”

说着,王春生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饭馆。

看着王春生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不见,常安这才顺手端起了方才王春生吃面的碗。

刚端起来,常安眼睛的余光便看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再看去,只见一张被对折了三次的五块钱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常安赶忙从地上捡起了那五块钱,顺手将碗放在了桌子上,快步跑出了饭馆。

站在饭馆门口左右看了看,这才看到了刚刚坐上面包车的王春生,常安赶忙开口大喊。

“王大哥,你的钱……你的钱掉了……”

坐在面包车里的王春生显然是听到了常安的呼喊声,于是摇下车床对着常安摆了摆手。

常安没明白王春生的意思,又朝着面包车所在的位置跑了几步,于是便听到了王春生的喊声。

“收起来吧,那是面钱。”

说着,王春生便开着派出所那辆有些破旧的面包车扬长而去,车后留下了一片黑烟。

回到饭馆,常安走进厨房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王成。

王成听后对着常安笑了笑,随即有些羡慕的对着常安说道:“你的这个老乡可是真心实意的在帮你啊。”

常安也笑了,用力的对着王成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苦恼的对着王成问道:“但是这碗面才三块钱,这多余的钱我怎么给他啊?”

王成想了想,这才对着常安开口指点道:“你等他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再给他送碗面过去,你俩就算两清了。”

常安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王成给出的方案。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么心中也就不在挂念。常安再一次进入了工作状态,满怀对工作的热枕,应付着饭馆最为忙碌的午餐时间。

13.惊吓与不义之财

下午五点半刚过,常安便拎着一个铝制饭盒来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门房的口中打听到王春生又带着人出去出警了,王乐这才又拎着饭盒悻悻而归。

刚回到饭馆,恰巧出来给客人端饭的王成便看到了兴致不高的常安。

再看到常安手中的饭盒又原封原样的拎了回来,王成这才对着常安开口道:“怎么?你那个老乡不吃?”

常安摇了摇头。

“不是,他出警去了,没见到他。”

就在常安说话间,王成便已经走到了常安的面前。从常安的手中接过饭盒,王成这才对着常安说道:“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赶紧来帮忙。”

常安应了一声,这才随着王成走进了厨房。

时间兜兜转转的晃悠到了七点半,此时的饭馆里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

常安正在厨房里收拾着热火朝天之后的一片狼藉,而王成则端着茶坐在外面,时不时的跟吃饭的人吹两句牛皮。

忽然,饭馆里进来了一群人。

王成看清了对方是什么人之后,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难堪。

乔五走进饭馆,看到了王成,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和蔼的微笑。

“忙着呢?”

乔五对着王成开口说道。

王成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如临大敌的冲着乔五摇了摇头。

在座的食客也都是和王成比较熟悉的人,见王成的脸色有些难看,再看到乔五正带着人站在饭馆门口,这些食客心中也不由的有些发紧。

乔五和饭馆的那点破事早就在王成那小喇叭般的宣传下搞的附近人尽皆知,此时饭馆里的人都以为是王成落了乔五的面子,乔五要来找茬儿的。

乔五也看出了王成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赶忙讪讪的笑了笑,对着王成说道:“放心,我不是来找事儿的,我找那个小兄弟。”

常安在厨房里也听到了乔五的声音,心中不由的开始有些害怕。在听到对方是来找自己的时候,常安忽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此时若是再给常安一个机会的话,常安一定不会去和这些东北人产生任何意义上的交集。

饭馆里陷入了沉默。

王成看着一脸笑意的乔五,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向外冒。乔五的恶名可不是因为一两件被落面子的事情就能被人遗忘的。

犹豫了半晌,王成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厨房里的常安喊道:“小常,出来一下,有人找。”

常安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了,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双腿如同被灌铅了一般缓慢的蠕动着。

见常安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乔五赶忙上前走了几步,对着常安开口到。

“小兄弟,又见面了。上次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哥哥今天是来给你赔礼道歉了。”

说着,乔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到了常安的面前。

“这是点压惊费,算是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凶名在外的乔五居然会亲自来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赔礼道歉。

而当事人常安更是傻了,此时的他不知道这钱到底该不该接。

一旁的王成率先反应了过来,一向胆小怕事的王成此时生怕常安驳了乔五的面子,导致乔五恼羞成怒。

“五哥给你钱你就拿着吧。”

说着,王成还暗中给常安使了使眼色。

王成一直是常安的主心骨,对于王成的话常安是言出必听。

看着常安双手有些颤抖的从乔五手中接过信封,不远处的王成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到对方收下了自己的钱,乔五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着痕迹的站在了常安的身边,乔五轻轻的搂着常安的肩膀,对着饭馆里在座的人说道:“都给我挺好咯。这位小兄弟以后就是我乔五的弟弟了,以后要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到了我这个弟弟,别怪我乔五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儿。”

说着,乔五又低着头,俯在常安的耳边轻声问道:“小兄弟,你叫来着?”

“常……常安。”

常安结结巴巴的对着乔五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乔五闻言笑了笑,对着常安说道:“常安,常安好啊。十三朝古都,有皇气啊。”

乔五轻轻的拍了拍常安的肩膀。

“行了兄弟,哥哥我就先走了。回头有时间去红玫瑰找哥哥玩,哥哥给你安排。”

说罢,乔五冲着常安递去了一个暧昧的眼神,随即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饭店关门的时间,王成刚刚将门关上就立刻迫不及待的对着常安说道:“快看看乔五给了你多少钱。”

常安闻言有些木讷的从裤兜里掏出乔五给自己的那个信封,将信封轻轻的扯了一个口,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瞬间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王成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随即对着常安感叹道:“乖乖,这起码有两三千块吧?”

等常安把钱数点清楚之后,两个人都震惊了。

“乔五真是有钱人,给你这个小屁孩都能给五千块?”

此时的常安还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

半晌,常安这才看着王成焦急的问道:“王哥,你说我这要咋办?”

这种问题王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向上。

常安似乎有些急了,将信封连带着钱胡乱的揣进自己兜里,打开饭馆的门便跑了出去。

王成见状赶忙追了几步,对着常安开口问道:“哎,你干嘛去?”

常安头也不回的回答道:“我去派出所问问。”

听到常安的回答,王成这才没有继续追过去,只是嘴里忍不住在嘟囔着一些什么。

飞快的跑到了派出所,见到了正在值夜班的王春生,常安便立刻将兜里的钱和信封撒在了王春生的桌子上。

王春生见状笑了。

“怎么?你小子中彩票了?那这些钱准备贿赂我?”

说着,王春生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钱,不由的开口调笑道:“啧啧啧,还真不少,足足四五千块呢。”

常安心里以为王春生误会了,赶忙摇头。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

王春生笑了笑,从办公桌下面拿出了一个玻璃杯,用身旁的暖壶给常安倒了一杯水。

“别着急,喝点水,慢慢说。”

14.年轻与做人

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常安这才对着王春生解释道:“今天……今天乔五来我们店里了,给了我五千块钱……说是给我压惊……”

常安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但是王春生还是十分有耐心的在听着。

半晌,终于等到常安将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王春生这才笑着对常安说道:“行了,给你你就收着,你拿给我算什么啊?你这是要贿赂国家公职人员?”

说着,王春生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按了一个号码。

“跟治安队那边说,最近不用去红玫瑰了。找人给乔五递句话,就说是我说的。以后在我的地盘少给我惹事。”

说罢,王春生也没等那边回话,便挂断了电话。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些钱你收好,找个机会给家里送过去。”

常安有些犹豫,此时的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乔五给的这五千块钱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自己面前这位处处照顾自己的老乡的。

王春生似乎看出了常安的心思,轻笑了一声,随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呀,就别想那么多了。就算没有你,我也要去收拾乔五的。他在这一片作威作福了那么久,也该让他长长教训了。”

说话间,王春生便将桌子上的钱收到了一起塞进信封里,递到了常安面前。

“拿着吧,我晚上还得值班,就不留你了。拿着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常安看了看王春生,这才用力的点了点头。

小心翼翼的将信封塞进裤兜的深处,这才对着王春生说道:“我下午来过一次了,可是门房说你不在。”

王春生笑了笑。

“行了,门房都跟我说了。我说你小子也真是的,就为了五块钱你至于吗?从饭馆到这儿距离可不短呢,你也不怕出点什么事儿。行了,赶紧回去吧,我找人送送你。”

说着,王春生喊来了一个辅警,交待了对方一定要将常安送到饭馆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着常安走出派出所,王春生的一脸笑意也逐渐阴沉了下来。

回到办公室,王春生拿起面前的电话,再次拨通了一个号码。

“怎么样,交代了吗?”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王春生猛然间站起身,再次说道:“等着,我马上就到。”

一分钟之后,王春生出现在了派出所的审讯室里。

此时的审讯室内灯火通明,三盏高亮的白炽灯直直的照射在嫌疑人的脸上。

王春生走到办案人员所在的桌边,顺手拿起了笔录看了一阵。

“张立树,你还是不准备说吗?”

将笔录扔在了桌上,王春生这才对着坐在审讯椅上的张立树冷冷开口。

此时的张立树显得无比憔悴。

他已经被抓进来整整一天了,一天的时间里,眼前这些办案的警察无数次的在问参与抢劫的王乐的另一个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对于自己那位同伙的下落,张立树心里其实是知道的。但是所谓的哥们义气让张立树选择了对抗审讯。

原本以为自己死不开口,这些警察会拿自己毫无办法,最多也就是把自己打一顿之后让自己滚蛋。

但是在经过了无数次的精神摧残之后,张立树忽然发现情况似乎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

沉默了一阵之后,张立树这才对着王春生回答道:“警官,我真的不知道。”

王春生似乎丝毫也不意外张立树的这个回答,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才对着张立树说道:“乔五已经在外围给你使劲了,想让你能出来,因为你,乔五已经撒出去最少五千块钱了。没看出来你还深受乔五看重啊。”

说着,王春生走到了张立树的面前,轻轻的拍了拍张立树的脸。

“乔五这么看重你,你怎么干得出抢劫几百块钱这种事?”

王春生的话让张立树有些发愣,他没想到乔五这么快就知道自己被派出所抓了,更加没有想到乔五会为了要捞自己出去,居然会花五千块钱。

“警官,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和他也不熟,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告诉你啊。”

“哈哈,你和憨子都是快要穿一条裤子的关系了,你居然说你不知道憨子叫什么名字?”

王春生如同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对着张立树笑了起来。

笑罢,王春生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你觉得你是在讲哥们义气,准备把事情自己扛下来?你知道你抢的那个孩子是什么人吗?他才十五岁,不远千里来深圳打工的。他一个月的工资才三百块,他连工资都没拿到手就被你们给抢了,你们干的是人事吗?”

说话间,王春生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王春生几乎快要在张立树面前咆哮起来。

张立树无奈的笑了笑,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他想到了自己,自己也是十几岁就外出闯荡,被人欺负过,被人骗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跑到了深圳,跟家里说是在深圳的工厂打工,其实却是在这边跟了大哥,走了邪路。

忽然之间,张立树心中开始思考着自己年迈的父母如果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反应。

一定会很失望吧?

审讯室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忽然,张立树似乎想通了什么,冲着王春生开口道:“警官,我要是说了憨子的地方,能不能放我走?”

张立树想明白了,什么狗屁的哥们义气仁义道德都是假的,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才是真的。

王春生也看出了张立树的变化,笑了笑,这才开口说道:“没问题,你说了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张立树点了点头。

“憨子在红玫瑰里有个相好的叫小倩,你们只要找到小倩就能找到憨子,憨子一定跟小倩在一起。”

王春生闻言立刻走到了审讯室的门外,喊来了一个辅警交待了几句,这才又走了进来。

走到张立树的面前,王春生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张立树,轻声说道:“你还年轻,还有救。以后好好当个人吧。”

说着,王春生帮着张立树解开了审讯椅的束缚,指了指审讯室外的天空,开口说道:“等憨子来了,你就可以走了。回去给乔五带句话,今天算是他罩子亮,没有下一次。”

15.踏实

此时的王春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居然会改变眼前这个人的一声。

从派出所里出来,张立树看着街道两侧的灯红酒绿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似乎是过了很久之后,张立树这才回过神,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派出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憨子被抓回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王春生刚睡下就被人叫醒,在听说是憨子被带回来之后,王春生随意套了一身衣服便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工作十分不顺利,憨子虽然憨但是却不傻,他知道自己被谁出卖了,于是便将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的推到了张立树的身上。

王春生对此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笑呵呵的和憨子闲聊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审讯室。

第二天早晨五点多钟,常安还在睡梦当中便听到了饭馆门口有人在敲门。

常安以为是王成昨晚走的时候忘记拿饭馆的钥匙,于是睡眼惺忪的跑下来开门了。

一打开门,常安便看到了在外已经等候多时的乔五。

乔五见到常安赶忙一脸堆笑的说道:“兄弟,这么早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常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随即壮着胆子对乔五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乔五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半晌,这才对着常安开口道:“兄弟要是方便的话,今天中午麻烦兄弟带着派出所的王所长咱们一起吃个饭。”

常安有心想拒绝,但是又有些惧怕乔五忽然翻脸,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见常安答应了下来,乔五的脸上顿时笑意更盛。

“谢谢兄弟,谢谢兄弟。中午我来接你,麻烦了……”

说着,乔五便带着自己的手下匆匆的离开了。

不到六点钟,王成蹬着一辆自行车一脸倦意的来到了饭馆。

走进饭馆,王成看到了正趴在桌子上沉思的常安,于是随口打趣道。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像是你啊,是不是想女人了?”

离老远常安便能闻见王成嘴里呼出的酒气,看了一眼王成,随即有些心不在焉的对着王成问道:“昨天晚上喝了多少啊?”

王成笑了笑。

“没喝多少,我们三个人就喝了四斤酒。昨天陈老二不知道从哪搞来了四瓶西凤,本来想叫上你一起的,后来觉得太晚了就没叫你。”

说着,王成变戏法似得从身后抽出了一个锡酒壶,递到了常安的面前。

“你家那边的酒,尝尝看,有没有家里的味道。”

常安年纪小,在家里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资格上酒桌,所以也不可能从这酒里喝出家里的味道。

但是此时的常安正在为之前乔五的事情犯愁,索性便接过酒壶,一口气全部灌进了嘴里。

初喝白酒,还灌的这么生猛。常安顿时觉得自己的嘴里火辣辣的,正想下咽,却不知道为什么,满满的一口酒全部被常安吐到了地上。

有些狼狈的擦了擦嘴,常安这才对着王成不好意思的说道:“没喝过酒,浪费了王哥的一片苦心。”

原本王成的心里还有些可惜这满地的酒,但是在听到常安的话之后,王成还是轻轻的摆了摆手。

“不碍事,收拾收拾,准备出早点吧。”

饭馆的早点摊其实很简单,只有胡辣汤和油饼。

听到王成的话,常安麻利的将地上的酒水处理干净,随即便将厨房里的一大盆发面搬到了门外。

此时的王成也走进了厨房,用前一天剩下的食材,漫不经心的熬制了一锅加了一袋盐和一袋胡椒粉的胡辣汤。

常安喝过王成的胡辣汤,并在喝过之后暗自发誓,自己一定不再喝第二次。

毕竟不是谁都能经受得住齁咸之后还要外加辛辣的摧残的。

准备好这些之后,天已经大亮。

王成站在门外的油锅边上娴熟的炸着油饼,而常安则负责迎来送往的招呼客人。

两个人一直忙活到了九点多钟,这才将早点摊收了起来。

收好了之后,王成便要蹬着三轮车去市场采买今天要用的食材。

常安犹豫了一番之后,这才对着王成说道:“王哥,我一会儿有点事儿要出去一下……”

王成正准备将自己的茶水杯子放在三轮车上,听到常安的话之后,便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常安。

“要去哪儿?我送你。”

常安摇了摇头。

“不用了不用了,我就去趟派出所……”

王成看了看时间,随即对着常安说道:“那你快去快回,十一点钟咱们就要上人了。别在这耽误了,快点去吧。”

常安点了点头,飞快的跑出了饭馆。

一路狂奔到派出所,王春生正带着一名辅警要出去。

见到常安朝着自己跑了过来,王春生笑了笑,对着常安说道:“干嘛啊?跑这么快?”

此时的常安满帽子都是乔五的事,没有理会王春生的招呼,反而有些紧张的看了看王春生身边的辅警,随即才凑到王春生的身边轻声说道:“王大哥,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一下。”

王春生闻言俯在身边的辅警耳旁说了句什么,那名辅警点了点头便走进了派出所的门卫室。

带着常安来到了派出所外的一个角落处,王春生这才对着常安问道:“有什么事儿?还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

常安赶忙把早上乔五找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春生听后沉思了一阵,这才对着常安问道:“那乔五有没有说在哪儿吃饭?”

常安摇了摇头。

“没有,他就说中午的时候会来接我。”

王春生又沉默了一阵,心中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半晌,这才轻轻的拍了拍常安的肩膀,开口说道:“别怕,没事。等中午饭点的时候我过去,咱们一起看看这乔五究竟唱的是哪出。”

说着,王春生又抬起自己的手表看了看,随即继续对着常安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还要出个警。十二点之前我一准到饭馆找你。”

常安用力的点了点头,似乎在这个老乡的身边,常安有些惊慌的心能够踏实不少。

16.酒宴

时间临近十二点钟,王春生果然准时出现在了饭馆里。

笑着跟王成打了一个招呼之后,王春生这才把常安叫到了身边。

“好好想想有什么想吃的,你想吃什么咱们一会儿就去吃什么,反正不用咱们掏钱。”

常安被王春生的话逗乐了,刚想说话却不知道王成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怎么?一会儿有人管饭啊?”

王春生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王成问道:“要不你一会儿把饭馆关了,咱们一起去?”

王成闻言赶忙摇了摇头。

“哪能啊,要是老板知道了还不炒了我。”

说着,王成转头看向了常安,对着常安说道:“你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去跟王所一起吃饭去吧,店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对于王成来说,常安已经不限于是自己在饭店里的助手,现在的常安更像是自己的弟弟。对于自己的弟弟,王成哪有严苛的道理。

听到王成的话,常安显得有些犹豫。

看了看店里已经逐渐要有坐满的趋势,常安这才对着王春生说道:“咱们就在这儿吃不行吗?”

王春生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却被王成给抢了先。

“我说你小子,王所带你去见世面,你怎么就这么不识抬举呢?以前没你的时候,我也照样干出来了。快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跟王所去吃饭。别给王所丢人。”

见王成都这么说了,常安终于还是默默的爬回了自己的阁楼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十二点钟刚过,两辆桑塔纳就停在了饭馆的门口。

乔五从车上下来,刚走到饭馆门口就看到了王春生。

没有任何犹豫,乔五急忙上凑到了王春生的面前,对着王春生恭维道:“王所,好久不见啊。”

王春生上下打量了一下乔五今天的这身行头,脖子上挂着小拇指粗细的大金链子,上身穿着貂皮大衣,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的裤子,脚上还蹬着一双被擦的锃亮的皮鞋。右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金灿灿的手表,手中还拎着一个皮包。眼看就是俗称的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的东北大哥形象。

“现在可都快四月了,深圳这个地方有这么冷吗?你这不会是把深圳当成了你老家东北吧?”

听到王春生的打趣,乔五赶忙一脸赔笑道:“这不是要和王所一起吃饭吗?我寻思着穿的正式点,见笑了,见笑了……”

王春生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于乔五的这种刻意奉承并不反感,反而是转头看向王乐问道:“你想好吃什么了吗?”

常安还没说话,便被乔五给抢了先。

“兄弟,今天想吃什么尽管说,哥哥买单,放心吧!”

说着,乔五还拍了拍自己皮包,似乎是在告诉常安自己今天可是带足了钱来的。

常安摇了摇头,随即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王春生。

王春生知道常安是害怕露怯,于是对着乔五开口道:“咱们就近吃点,去粤海酒店吧。”

乔五闻言赶忙点了点头,将王春生和常安一同请上了后面的桑塔纳,而自己坐进了前面的车里。

等两辆桑塔纳稳稳的停在了粤海酒店门口,乔五又赶忙从车上下来给王春生开车门。

王春生见到乔五如此殷勤的一幕,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跟着服务员来到了一处包间,并拿出菜单让乔五点餐。

乔五笑吟吟的接过菜单之后,顺手就将菜单推到了常安的面前。

“兄弟,咱们今天吃啥你说了算。”

常安看了看身边的王春生,只见王春生冲着自己轻轻的点了点头。

常安这才放下心来,翻开了菜单。

菜单上的价格让常安看的有些咋舌,一盘普普通通的炒土豆丝在这里居然都能卖到八块钱。而菜单上稍微带点荤腥的菜,都是二十块起步。

常安被菜单上的价格吓到了,犹豫了半天也没点什么菜。

再一次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王春生,只见王春生呵呵一笑,将菜单拿到了自己的面前,熟练的点了四五个菜,这才对着服务员说道:“先点这些菜,不够再加。”

服务员说了声好,刚要出门,乔五赶忙补充道:“再来一瓶五粮液。”

说着,乔五还笑呵呵的看向了王春生。

“王所,咱们随便喝点。”

王春生也没拒绝,笑着冲乔五点了点头,随即对着常安问道:“怎么样?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常安点了点头,从走进粤海酒店的大门开始,常安就一直处在惊叹当中。

粤海酒店的豪华是常安意想不到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豪华的饭店。似乎村里的那台黑白电视机里出现过的国宾馆也不如这里豪华。

看到常安的样子,王春生轻轻的拍了拍常安的脑袋,笑着说道:“好好努力,在这里混出个人样,以后天天能来这里吃饭。”

常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王春生和乔五见到常安的样子,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

菜上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已经有三四道菜摆在了桌子上。

常安已经有些饿了,但是看到王春生和乔五都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常安也没敢动筷子。

服务员双手托着一瓶五粮液走了进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正想要去给在座的客人们倒酒,结果却被乔五阻止了。

“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先出去吧。”

说着,乔五从服务员的手中接过已经打开了的五粮液,恭恭敬敬的给王春生倒了一杯。

正要去给常安倒酒,王春生却不着痕迹的将酒瓶给托了起来。

“他年纪还小,咱俩喝。”

乔五看了看王春生,又看了看有些懵懂的常安,这才对着王春生笑道:“嗨呀,你瞧我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先自罚三杯。”

说话间乔五便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随即还将杯子倒过来示意自己已经喝完了。

如法炮制了两次之后,乔五这才对着王春生和常安说道:“吃菜吃菜。”

王春生笑了笑,正准备夹菜,却看到身旁的常安还是纹丝未动。

轻轻的碰了碰常安的肩膀,王春生轻声提醒道:“吃菜。”

常安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的拿起筷子,却将筷子举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17.吃饭的意义与安心(求收藏求推荐)

王春生和乔五二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看着常安的一脸窘迫样,王春生用自己的筷子给常安抄了一大块肉,放在了常安面前的盘子里。

“吃!”

常安看了看王春生,随即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乔五被常安的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笑了。

笑了一阵之后,乔五这才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我刚来深圳的时候跟小兄弟一样,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得,看哪儿都觉得新奇。可是混了几年,有钱了。再回头看,自己还是想要当年的那份单纯。”

听到乔五的话,王春生笑着接道:“想不到你乔老大还有单纯的时候?”

乔五被王春生的调笑臊红了脸,冲着王春生摆了摆手,随即端起面前的酒杯。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眼泪。”

说着,乔五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尽,这才继续对着王春生说道:“其实我也为难啊,你说我这种有前科的人,在这儿能找到什么工作?一听说你有前科,工厂里的杂工都不要你。我现在这样不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王春生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了常安面前的盘子里,这才笑眯眯的看向了乔五。

“那你怪谁?你要是不在东北干那些破事儿,国家能让你进去蹲苦窑?人呐,就是爱作死。”

王春生的话似乎引起了乔五的共鸣,再次饮尽了一杯酒之后,乔五这才感叹道:“谁说不是呢,外面都传我在东北的时候如何如何?可是谁又知道我当年其实是因为抢劫才进去的。”

说着,乔五看向了王春生。

“王警官,你知道我抢了多少钱吗?”

王春生摇了摇头。

“我们三个人抢了八毛钱,我才分到手了两毛钱。我就因为这两毛钱居然蹲了七年,你说我亏不亏得慌?”

乔五的话似乎引起了王春生的兴趣,王春生举着酒杯,跟乔五碰了一下,这才问道:“听说你是东北那个乔四的弟弟,是不是真的啊?”

乔五再次一口闷掉了杯中的酒,将酒杯放在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是个屁,出来混的不都讲究个排面吗?乔四是黑龙江的,我是吉林的,根本就挨不上。再说了,乔四出那么大的事儿,我要是他弟弟,我能跑的了吗?”

王春生点了点头,吃了一口菜。

“说说吧,今天约我吃饭究竟要干什么?”

乔五见王春生主动问起,赶忙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到了王春生的面前。

“小小敬意,还请王警官以后高抬贵手。”

王春生瞥了一眼那个信封,随即又将信封推到了乔五的身边。

“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不该拿的钱我一分钱都不会碰。你这钱烫手,我不敢拿。”

听到王春生的话,乔五的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丝苦笑。

“王警官,你就高抬贵手吧。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兄弟要吃饭,你这天天查我的场子,抓我的人。我真的很难做啊。”

王春生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常安,这才对乔五说道:“你的人要是不惹到我这个小老乡,我也懒得理你们。我就替他出口气,过几天没事了。”

乔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赶忙一脸笑意的冲着王春生点了点头。随即不着痕迹的又将信封推到了王春生的面前。

“小兄弟确实是个老实人,是我管教不严,手底下的人欺负到了小兄弟头上。今天咱们不打不相识,哥哥我给你赔不是了。”

常安正在低着头和面前的肉进行着激烈的战斗,眼看就要获得胜利,却忽然感觉到一旁的王春生碰了自己一下。

常安赶忙抬头看,就见乔五正端着酒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常安正在纳闷,就听见王春生在一旁开口了。

“乔老大要敬你酒呢,你跟乔老大喝一个。”

常安闻言赶忙站起身来,慌忙的找起自己的酒杯。好不容易找到了酒杯,刚拿起来却发现杯子里是空的。常安这才想起来刚才王春生不让自己喝酒。

乔五见状笑了笑,随即冲着门外喊道:“服务员,拿一瓶可乐。”

说罢,乔五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对着常安说道:“哥哥给你赔不是了,小兄弟,之前的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有什么难处记得来找哥哥。”

常安有些发愣的站在原地,刚刚十五岁的常安还不知道什么叫场面话,所以在听到乔五的话之后,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一旁的王春生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常安的肩膀,随即对着乔五说道:“以后让你的人少在我的地盘上惹是生非。”

乔五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赶忙点头表示以后肯定不会了。

一顿饭吃完,乔五要送王春生和常安回去,但是被王春生拒绝了。

等乔五坐着车走了之后,常安这才看着身边的王春生问道:“王大哥,今天这顿饭吃的是个啥意思啊?”

王春生笑了笑,摸了摸常安的脑袋。

“这顿饭啊,吃的是安心。”

说着,王春生拦停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常安坐了上去。

“师傅,到梅林。”

出租车司机听到后,扭头看了看王春生,这才用不算娴熟的普通话说道:“从这里到梅林可不近啊,100块怎么样?”

王春生点了点头。

“走吧。”

梅林,对于常安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名。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王春生,但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因为常安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大哥是不会害自己的。

或许是从来没有坐过长距离的汽车,常安在出租车上出现了强烈的晕车反应。

等出租车凭借王春生的指引,七拐八拐的到了地方之后,常安终于在推门下车的一瞬间吐了出来。

正在给出租车司机付车费的王春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随即走到了常安的身后,轻轻的拍了拍常安的后背。

“早知道你晕车就不带你来了。”

常安似乎有些缓过来了,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有些虚弱的对王春生问道:“王大哥,咱们来这儿干什么啊?”

王春生冲着常安笑了笑。

“带你见个人。”

18.建国、老乡

又让常安缓了半天,王春生这才带着常安在歪歪扭扭的自建住宅区里转了起来。

走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王春生和常安终于在一个破败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眼前的这座小院让常安想到了自己的家,斑驳的红色木门倚在已经出现裂痕的砖墙上,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王春生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院子里面随即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谁呀?”

“我,春生。”

木门吱吱扭扭的开了,一个平头壮汉从木门后显露了出来。

看到王春生后,平头壮汉略带牵强的笑了笑。

王春生上前拍了拍平头汉子的肩膀,语气略显沉重的说道:“节哀。”

汉子点了点头,领着王春生走进了屋子,这才看到了王春生身后的常安。

“这是……”

“这是咱们乡党,叫常安。在我那一片的河南饭馆里打工。”

汉子嗯了一声,随即对着常安说道:“找地方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说着,汉子便走出了屋子。

不多时,汉子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走了进来,放在了二人的旁边。

王春生抿了一口有些发烫的茶水,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火车票,递给了建国。这才用常安熟悉的乡音与汉子攀谈了起来。

听着两人的对话,常安这才明白。

眼前的这个平头汉子名叫建国,是周至人,之前一直在深圳的工地上给人扛大包。前几天建国的家里发了电报,说是建国的父亲突然生了重病,让建国回家看老父亲最后一眼。

此时正值打工旺季,火车票一票难求,所以建国便找上了王春生。

王春生也没含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搞到了三天后的硬座车票。

王春生和建国两个人又聊了一阵子,常安则一直在默默的听着。

临到快走的时候,王春生忽然提出要拜托建国一件事。

“我想让你去常安的家里那边看看,毕竟孩子自己偷摸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家里人肯定担心。”

王春生的话让常安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以为王春生今天来找建国只是为了安慰建国几句,却怎么也没想到王春生居然会因为自己来找建国。

而建国在听了王春生的话后沉思了一阵,这才对着王春生点了点头。

“把地址给我留一下,家里的事处理完我就过去。”

说着,建国又看向了常安,开口问道:“需要给家里带什么吗?我替你捎回去。”

常安有些不安的看向了身旁的王春生,却见王春生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之前乔五给你那五千块钱你也让建国带回去吧,你看需要给家里买点啥,让建国一起给你买了吧。”

常安想了想,这才对着王春生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懊恼的说道:“可是我没把钱带在身上。”

建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没事儿,我买的车票是后天的。你那边离火车站近,我到时候去找你。”

说着,建国看向了王春生。

“五千块,你就不怕我拿着他的钱跑了?”

王春生笑着摇了摇头。

“你要真是这样的人的话,当年你就拎着我的行李袋跑了。我那个行李袋里可是有三万块呢。”

两个人又回忆了几句当年,随即王春生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了几百块钱,递到了建国的手里。

“我和常安的一点心意,你拿着。”

建国没接,反而对着王春生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王春生笑了笑,将钱硬塞进了建国的口袋里,这才对着建国说道:“都是自己兄弟,别搞那些虚的。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你先拿着吧,就当是我和常安的白事礼钱。”

从建国家里出来,常安又跟着王春生七拐八拐的走到了大路上,准备打车回去。

等车的间隙,常安忍不住对王春生开口问道:“王大哥,你和建国哥咋认识的?”

王春生笑了笑,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

半晌,王春生这才缓缓开口。

“当年我带着从外地缴获的三万块违法所得回深圳,刚下火车我就找公用电话给所里去电话,让所里派车来接我。结果就一眨眼的功夫,我的行李袋被一个蟊贼给拎跑了。”

说着,王春生冲着常安笑了笑。

“当时建国看到了,拼着命的追了两三里地,把那个蟊贼揍了一顿之后,这才拎着我的行李袋回来找我。当时我都快急疯了,那可是三万块,不是个小数目。结果我正着急呢,建国就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是不是丢东西了。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还是老乡。”

常安笑了。

“原来王大哥也有这种时候啊?”

王春生点了点头。

“出门在外,谁还没个倒霉的时候。从那时候开始,遇到老乡我能帮就帮。”

说着,王春生摸了摸常安的脑袋。

“所以那天乔五去找你麻烦的时候,我才会出面。”

常安嗯了一声,随即有些疑惑的对着王春生问道:“那王大哥是怎么知道乔五在找我麻烦?”

王春生笑了笑,却没说话。

半晌,这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常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或许是命吧。”

刚说完,不远处便来了一辆出租车。

王春生拍了拍常安的肩膀,开口道:“走吧,上车。”

等常安回到饭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的事情了,王成正端着自己的茶杯端详着面前的杂志。

也不知道王成在看什么,只是偶尔能看到王成的嘴角露出猥琐的笑容。

见常安回来,王成赶忙将杂志合了起来。

“回来了?”

常安点了点头,对着王成笑着说道:“王哥又看书上的美女呢?”

听到常安的调笑,王成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常安摆了摆手。

“小屁孩儿懂什么,中午吃饱了没?没吃饱的话厨房里还有中午剩下来的。”

常安点了点头,但却没有走进厨房,反而是坐在了王成的对面。

“王哥,你说这老乡究竟是啥意思啊?”

王成看了看常安,笑了。

“老乡啊,就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大家在外地受欺负的时候,有老乡就能抱成团,不受欺负了。”

常安笑了笑,却没说话。

或许在常安的心里,老乡的含义不会如此肤浅。

19.回信与赔笑

时间眨眼而过,等常安再见到建国的时候,建国已经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了饭馆门前。

常安看到建国的时候,立刻热情的迎了上去。

“建国哥,你来了,快进来坐。”

建国摇了摇头,拒绝了常安的好意。

“把你要带的东西给我,我还得去赶火车。”

常安闻言赶忙跑回饭馆,麻利的爬上了饭馆的阁楼。等他再下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信封。

将信封递到了建国的手中,常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也不知道给家里买点啥回去,建国哥帮我把这些钱带回家吧。”

建国从常安的手中接过钱,小心翼翼的塞进了自己行李袋的最深处,这才对着常安说道:“放心吧,一定给你送到。”

其实在这个时候,银行已经有了异地汇款的业务。但是百分之一的手续费还是让大多数的打工者望而却步。

这个年代的打工者大都把钱看得很重,宁愿将钱让同乡带回家,也不愿意让银行薅自己的羊毛。

虽然时常会听说某某同乡带着别人的钱消失的事情,但是大家似乎对于这种托付同乡的行为还是乐此不疲。

建国要着急去赶火车,常安也就没有过多挽留。

目送着建国扛着大包小包的身影从视线内消失,常安这才转头回到了饭馆。

此时还不到上午十一点,王成出去采购了还没有回来。

常安又在饭馆里收拾了一阵子之后,这才想到要去邮局看看家里有没有给自己回信。

等王成骑着三轮车回来之后,常安不等王成招呼就麻利的将三轮车上的蔬菜搬进了厨房。

一切都安置好后,常安对着王成说道。

“我想去邮局看看家里有没有给我回信。”

王成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让常安给家里去信的事情,于是轻轻的摆了摆手,让常安快去快回。

就这样,常安一路飞奔到了邮局,等到了邮局门口的时候,常安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是常安第二次来邮局,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取信。

完全不知道操作流程的常安径直跑到了邮局的柜台前,询问柜台里的业务员。

业务员问了常安的名字和留的地址之后,这才走到身后的一个档案柜里翻找了起来。

不一会儿,业务员将一个信封递到了常安的面前。

“看看是不是你的?”

常安接过信封看了一眼,赶忙点了点头。

从邮局出来,常安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的字显得很凌乱,需要常安用力去辨认每一个字。

但是这信上的字又如同拥有魔力一般,不知不觉的让常安湿了眼眶。

信上的笔迹常安认得,是他那个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的大姐写的。信里的内容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大致内容常安还是明白的。

信里说常安离家出走之后,家里人都快急疯了。常安的父亲听别人说看见常安去了镇子上,于是便借了一辆自行车来来回回的往镇子里跑了七八趟。常安的母亲也因为常安离家出走的事情天天以泪洗面。现在知道常安在深圳,一家人就放心了。

常安就这么站在邮局门口,一字一句的细读着大姐的家长里短。

信的末尾处,常安的大姐提了一嘴。常安的父亲已经找到了镇上组织的南下深圳打工的施工队,应该再有个把月就能来深圳看望常安。

看到自己父亲要来的消息,常安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愧疚。

他不知道自己那个从未离开过镇子的父亲是如何鼓起勇气要来深圳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来深圳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打工。

将信小心翼翼的折叠好,塞进了贴进胸口的上衣口袋。常安这才抹了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朝着饭馆走去。

等常安回到饭馆的时候,饭馆里已经人满为患。

这种情况常安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每天到了饭点,总会有几个来晚的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蹲在饭馆门口吃。

来饭馆吃饭的大多都是熟客,常安笑吟吟的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这才钻进了厨房去给王成帮忙。

正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的王成,一见到常安回来了,赶忙将一碗面塞到了常安的手里。

“快去把这碗面给二号桌送过去。”

一中午的忙碌过后,常安像往常一样打扫着饭馆里的卫生。

而王成则还是捧着自己的茶杯,浏览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杂志。

“家里给回信了?”

王成饶有兴趣的看着杂志,头也不抬的对着常安问道。

正在打扫卫生的常安听到王成的问话,抬头看了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

王成嘬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轻轻的将杂志翻了一页。

“好好干,等什么时候混出个人样再回去,千万别学我。”

常安笑了。

“学王哥有啥不好,这个饭馆不就是王哥说了算吗?”

王成闻言抬起头看了看常安,顺手合上了面前的杂志。

“唉……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这样的在深圳,人家不管你叫老板,都叫你店长。这个饭馆就算是我说了算,那也是给别人开的。”

常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知道饭馆有老板,但是他却不能理解王成在饭馆里和老板有什么区别。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常安继续开始了自己的卫生清理工作。

正当常安清理完地面,准备清理厨房的时候,忽然有几个穿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领头的人看了看常安,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王成,随即沉声说道:“派出所的,把暂住证都拿出来。”

常安心中暗叫侥幸,幸亏前几天王春生给自己办好了暂住证。

和王成一起将暂住证交到了那位领头人手中,王成这才将自己一直舍不得抽的散花烟敲了一根,给那人递了过去。

“同志,我们两个都有暂住证,没问题的。”

领头的人瞥了一眼满脸堆笑的王成,笑了。

“我现在怀疑你们手里的暂住证是假的,一个人罚款五百,要不然就跟我去派出所里蹲几天。”

20.骗子与殷红

那人的话,让常安听的有些发愣。

正想开口辩解几句的时候,却听到一旁的王成开口了。

“警官怕不是这边派出所的吧?”

领头的人看了看王成,冷笑了一声。

“分局的,怎么了?”

王成笑了笑,但却悄悄的给常安使了一个眼色。

就在常安还没搞懂王成给自己在传递什么意思的时候,王成忽然撒腿就朝门外跑去。

刚跑了到门外,王成便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有人冒充警察查暂住证!”

王成的话瞬间引起了周围街坊邻居的注意。

大家都是在这附近打工的,常年深受暂住证的困扰。忽然间听到有人冒充警察查暂住证,多年的积怨瞬间爆发。

就在屋里那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有七八个人手持五花八门的武器冲了进来。

一时间,整个饭馆里鸡飞狗跳。

常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慌忙的躲在了厨房门口的梯子旁,一副只要形势不对就立刻爬回阁楼的样子。

饭馆内的惨叫声持续了约十分钟,才渐渐平息。

一帮被压抑了许久的人,在疯狂的宣泄之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王成用脚轻轻的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骗子,见对方没有反应,这才惊慌的对身边人喊道:“快报警,来几个人搭把手,把他们都抬出去。”

说着,王成嘴里还忍不住嘟囔着。

“千万别死在店里……千万别死在店里……”

此时外面的太阳正是一天当中最毒辣的时候,几个骗子刚被扔在太阳地里,领头的骗子便悠悠转醒。

有些惊惧的看着围在自己周围的人,领头的骗子干脆利落的朝着周围的人求饶道。

“我们也是第一次,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们了……放过我们吧……”

周围的人一脸漠然的看着他,却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

不一会儿,王春生带着十几个人赶到了饭馆。

一看到领头的骗子,正在对着周围的人磕头求饶,王春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你们抓了一个要饭的?”

领头的骗子看到了王春生身上的警服,顿时面如死灰。

指挥着自己带来的人将这些骗子拷好塞进了面包车里,王春生这才看着常安打趣道。

“你最近是不是衰神附体啊?要不要给你找个庙,你去拜一拜?”

常安尴尬的笑了笑,摆着手说不用。

王春生这才收起继续调笑的心思,轻轻的拍了拍常安的脑袋,嘱咐道:“遇事小心点。”

说着,王春生将从领头的骗子身上搜出来的两张暂住证分别递给了王成与常安。

“这一片只有我们所的人才会查暂住证,如果遇到没见过的人来查暂住证,就给我们所里打电话。”

王成点了点头,一脸赔笑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包散花烟,递给了王春生一根。

王春生摆了摆手拒绝了。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说完,王春生转头看向了常安。

“我走了,有事联系我。找不到我的电话,就打电话给110,听到了吗?”

见常安点了点头,王春生这才坐上了面包车的副驾驶位,冲着常安摆了摆手。

常安目送着派出所的面包车越走越远,心里却嘀咕着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倒霉。

有人的世界就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八卦。

中午的事情刚刚平息,临到下午吃饭前,街坊里就开始盛传常安是王春生私生子的小道消息。

一般主动说起这个消息的人,都会是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并且从各个角度向周围的吃瓜群众们分析这个消息的可靠性。

临近六点的时候,王成也忍不住凑起了热闹。

看着正在厨房里收拾着东西,准备迎接下一波客人的常安,王春生半真半假的问道。

“听说王春生是你爹?是不是真的啊?”

常安有些无奈的白了王成一眼,却没有回答。

王成见常安的样子,也没有再自讨没趣的继续追问。

墙上的电子钟随着饭馆的迎来送往已经悄悄的在“时”字前面换上了21。

看了一眼时钟,王成打了一个哈欠对着常安说道:“今天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了。你一会儿收拾完把门关好。”

常安点了点头,手中的清理工作却没有停下来。

不一会儿王成便揣着自己的水杯,骑着门口的破旧三轮车走了。

等常安将一切都打扫干净准备关门睡觉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的事情了。

熟练的将饭馆的门锁好,常安这才在厨房里的水管洗漱了一下,随即便爬上阁楼睡觉了。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常安忽然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了。

常安晚上的睡眠原本就很轻,否则也不会被吱吱扭扭的钢丝床折磨的够呛。

原本以为是老鼠在饭馆里流窜,但是越来越大的动静让常安的心里还是有了一丝不安。

蹑手蹑脚的靠近了梯子向下看,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用手电筒照明,在饭馆的柜台里翻找着什么。

常安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柜台的位置就在梯子的旁边,自己要是就这么下去,铁定会被发现。

对方似乎没有在柜台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随即便拿着手电筒一头钻进了厨房。

常安正准备顺着梯子下来,看看对方在厨房里究竟在做什么。可是常安的脚还没踩到梯子上,对方便拿着一颗小白菜走了出来。

常安赶忙将腿收了回来,但是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瞬间便看向了梯子。

但是看到梯子上什么也没有,对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正当常安以为自己已经脱离险境的时候,忽然却听到了有人爬梯子的声音。

常安原本已经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里。此时的常安已经紧张到了不能自主呼吸的地步。

忽然间,常安看到了手边一个破旧的瓦罐。紧张到无法思考的常安不知怎么地,抡起瓦罐就朝着楼下扔了过去。

一声闷哼之后,紧接着便传来了瓦罐破碎的声音。随即楼下便没了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安心有余悸的顺着梯子向下看。

只见那个瘦小的身影已经躺在了地上,手电筒扔在一旁,径直照向了对方脑后的一片殷红。

请假

请假,脑子有点乱,写出来的感觉不对。写写删删的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愣是只写出来了300字。

明天补。

连带着明天早上的一起,明天晚上8点到10点四更。

多出的一更算是赔礼道歉,感谢各位的支持。

21.遭贼与担心

常安有些害怕,又躲在阁楼里观察了一阵,这才蹑手蹑脚的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小心翼翼的凑到了那人身边,常安用自己有些颤抖的右手轻轻的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还好,有呼吸。常安的心中顿时平静了不少。

轻轻的从对方的身上跨了过去,常安走进了厨房径直走向了那部已经破旧不堪的电话。

常安站在电话前沉默了一阵,这才提起电话,拨打了110。

很快警察就到达了现场,领头的是王春生。

今天不是王春生值班,但是却因为晚上有嫌疑人要审问,所以才耽搁的没有下班。

当听到门房说河南饭馆出事之后,王春生赶忙对着身边一同参与审讯的警察安排了几句,便跟着出警队伍一起急匆匆的来了。

轻轻的敲了敲门,王春生便看到饭馆的门开了,常安谨慎的露出了一个脑袋,看到是王春生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春生没说什么,径直走进了饭馆。

此时的饭馆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王春生不禁皱了皱眉,这才转身对着身后的常安问道:“有没有受伤?”

常安紧张的摇了摇头。

“没有,我当时在阁楼上……”

常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却被王春生挥手打断。

“通知医院,把人弄走。去两个人跟着,别让嫌疑人跑了。”

说罢,王春生又转头看向了常安。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有印象吗?”

常安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道:“应该不到十二点。”

王春生点了点头,随即又仔细开始观察起饭馆里所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不一会儿,附近医院的救护车便停在了饭馆门口。几名医护人员急匆匆的跑进了饭馆,将受伤的嫌疑人用担架抬到了救护车上。

眼看着

一位警察凑到了王春生的身边,低声说道。

“王所,已经查清楚了。嫌疑人是从后厨的窗户翻进来的,能看到有明显的破坏痕迹。”

王春生探着头朝着厨房看了看,厨房一侧的窗户上此时正半遮半掩的在夜晚的微风中摇摇晃晃。

“还有呢?嫌疑人的身份确认了没有?”

那名警察摇了摇头,随即对着王春生说道:“还没确认,不过应该是刚来深圳的外地人。厨房里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还啃了几颗白菜,应该是饿极了。”

王春生低头思忖了一阵。

“行,一会儿你去一趟医院,看看嫌疑人的情况。等嫌疑人醒过来,第一时间取笔录。”

一切都安排妥当,王春生这才看向常安,笑着说道:“走吧,跟我去所里做下笔录。”

常安点了点头,但又看向了还在饭馆里忙着取证的警察们,随即有些犹豫的问道:“那……我锁不锁门啊?”

王春生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没事,不用锁门,他们还得取证。你就做份谈话材料,一会儿就结束了。”

说着,王春生一把拉住常安,便朝着来时的面包车走去。

王成正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和几个同乡喝酒,结果就见有人跑来说饭馆出事了,来了好多警察。

王成顿时慌了,酒也顾不上喝了,急急忙忙的便蹬着破旧的三轮车去了饭馆。

一到饭馆门口,王成便看到了一地的血迹,以及正在现场忙着取证的警察。

王成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连喊了几声常安,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王成快急哭了,赶忙拦住了一个正准备进入饭馆工作的警察。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受伤了?伤得怎么样?”

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忽然拦住自己,声音颤抖,语带哭腔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情形,无论是谁都会动一丝恻隐之心。

原本正准备进入现场勘查的警察停住了脚步,对着王成回答道:“饭馆里遭贼了,伤了一个已经送到附近的医院了。你是这饭馆的人吗?”

王成压根没有听进去对方的后半句,此时的王成,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伤了一个,已经送到医院了。

于是就在警察诧异的眼神中,王成飞快的跑回到自己的三轮车上,拼了命的蹬着。

伴随着车链不堪重负的吱扭声,三轮车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

而另一边的常安已经配合王春生做好了笔录。

“我说你真该去找个庙里烧烧香了,你看看你现在倒霉成什么样了。”

听到王春生的打趣,常安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见常安不说话,王春生也没再继续打趣常安。

“走吧,我送你回去。晚上好好睡一觉,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说你没打死他,就算你打死他那也是正当防卫,见义勇为。”

常安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里还是觉得有个疙瘩解不开。

王春生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种事只能让常安自己克服,毕竟年少的常安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接触过社会的险恶。

将常安塞进了面包车的副驾驶位,王春生这才钻进派出所里的破旧面包车驾驶座。

轻轻的拍了拍方向盘,王春生笑着对常安提醒道。

“坐稳了。”

刚说完,破旧的面包车便呼啸着朝着饭馆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

几分钟的路途,让常安感觉如同坠入了十八层地狱。

原本便有些晕车的常安,在王春生飞驰的车速下更加严重。

等常安从面包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觉得浑身酸软,胃部不适,而背后更是被冷汗湿透。

王春生见状哈哈大笑,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感觉。

陪着常安又坐在门口缓了一阵,王春生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没两步,王春生便看到不远处有一辆三轮车,精疲力竭的向饭馆的方向驶来。

三轮车上的王成似乎也看到了王春生,连忙用力蹬了几圈。

三轮车刚刚停在饭馆的门口,王成便立刻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拉起了还在晕车的酸爽感中无法自拔的常安。

“你咋在这儿啊?把我吓死了!你没受伤吧?”

常安听到王成有些语无伦次的问话,朝着对方虚弱的笑了笑。

王成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王春生。

“到底咋回事啊?”

22.王成的过往

王春生笑着向王成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听完王春生的讲述,王成脑袋一偏,看向了常安。

“你说你咋嫩大类胆子类?”

原本还有些心有余悸的常安,被王成突如其来的方言逗笑了。

王成看着满脸嬉笑的常安,心里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笑笑笑!还笑!你差点把我吓死知不知道?”

见到王成发火了,常安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有些委屈的看向了王成。

王成似乎也发觉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重,轻轻的揉了揉常安的头发,略显疲惫的说道。

“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就先躲起来,店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丢了也没事儿。”

常安闻言点了点头,想对王成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一旁的王春生见状笑了笑,对着王成说道:“别说他了,你没看他刚才都快被吓傻了。”

听到王春生的话,王成这才拍了拍常安的肩膀,开口道:“行了,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

说罢,王成将三轮车推到了不碍事的角落,走进了饭馆。

此时饭馆里的取证工作已经结束,原本负责取证的警察还想跟王成交待些什么,但是却被王春生阻止了。

“你们早点休息,我们就先走了。”

等所有参与现场取证的警察坐上了车,王春生这才扶在副驾驶的车门上,对着常安与王成说道。

常安没说话,主要是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而一旁的王成则热情的对着王春生招呼道:“感谢王警官,这么晚还来为民除害。感谢,十分感谢。”

王春生笑着指了指王成,却没有说什么。

目送着警车越走越远,已经快要看不见了。王成这才收回目光对着常安说道:“开始干活吧。”

凌晨两点钟,饭馆里灯火通明。

王成拿着一个拖把反复的清洗着地上的血迹,而常安则拎着一个小桶,一桶一桶的朝地上泼水。

等二人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完毕,王成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天早上的早点摊就不出了,你一会儿就去休息吧,我就在这凑合一晚。”

常安点了点头,随即又从王成的手中接过已经沾染了鲜血的拖把,准备拎到厨房里去清理。

王成见状赶忙说道:“把这个拖把扔了吧,明天咱们再买个新的。留着它,晦气。”

在王成说出晦气两个字的时候,常安明显能听出王成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的鄙夷。

常安笑了笑,将手中的拖把拎出了饭馆外,趁着夜色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等常安回到自己的阁楼躺下的时候,楼下的电子钟恰好响起了三点钟的报时声。

常安躺在自己的钢丝床上,开始回忆起这一晚所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楼下的王成将三张桌子拼到了一起,自己也小憩了一会儿。

天刚蒙蒙亮,王成便醒了过来。

又百无聊赖的躺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王成这才翻身从桌子上下来,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里便传来了王成打电话的声音。再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王成便挂断了电话。

临近九点钟,常安这才一脸倦意的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看到王成此时正捧着自己的茶杯,翻阅着面前的不健康杂志,常安打了声招呼便走进厨房里洗漱。

听着厨房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王成捧着茶杯沉吟了一阵,随即站起身走进了厨房。

“老板中午的时候会过来,估计会问你一些昨晚发生的事,你照实回答就行了。”

正在洗脸的常安听到王成的话,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王成有些气恼,正准备啰嗦常安两句,却又忍住了。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再次坐下来翻阅起了自己的不健康杂志。

时间转眼间就来到了中午。

尽管周围的邻居盛传昨晚的饭馆里发生了凶杀案,流了一地的血的故事。但是却丝毫不能阻挡周围的打工仔们前来就餐的热情。

两点钟刚过,终于打扫完卫生的常安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却看到了那个手拿大哥大,腰挎bp机的熟悉身影。

常安赶忙站起身。

“老板。”

对方笑吟吟的朝着常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便看着坐在一边的王成,开口问道:“寻晚嘅嘢派出所乜话?”

王成想了想。

“派出所说可能是附近的打工仔没钱了,准备来饭馆里偷点吃的。”

饭馆老板点了点头,这才看向了常安。

“靓仔,做得唔错。”

这句话常安听懂了。但是却只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饭馆老板四下打量了下周围,随即对着王成问道:“呢几日将防盗窗防盗门都装好,唔好再出啲咁嘅事。”

王成闻言点了点头。

“我一会儿就去找做防盗窗防盗门的,保证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又和王成聊了几句家常话,饭馆老板这才用生硬的普通话对着常安说道:“以后工资涨一百块。”

常安一脸激动的说着谢谢,似乎除了谢谢之外,没有其他的话了。

等老板走后,王成这才对着常安说道:“好好干,老板看上你了。回头他拉你一把,比我可强多了。”

常安激动的点了点头,随即有些好奇的问道。

“王哥,咱们老板究竟是干什么的啊?又是大哥大,又是bp机的,咋这么有钱?”

王成笑了笑。

“老板前些年是给工地上运沙子的,这几年攒了些钱,在佛山搞了一个陶瓷厂。反正那个东北的乔五在老板面前是这个。”

说着,王成还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对着常安比划了一下。

常安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的冲着乔五问道:“那王哥你和老板是怎么认识的啊?”

王成笑了笑。

“我啊……我当年就是误入了歧途,才跟着老板混的。后来老板可怜就把这个饭馆交给我打理了。”

说着,王成似乎陷入了某些美好的回忆,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23.小偷与菩萨

日子再次归于平淡,常安又过上了每日打扫打扫卫生,看看王成打牌,听听食客们吹牛的日子。

两天之后的下午两点钟,王春生出现在了饭馆。

常安一见到王春生,赶忙笑着打招呼。

“王大哥,你咋来了?”

王春生顺手揉了揉常安的头发,原本就因为有些长而显得略显凌乱的平头被王春生揉的更加凌乱不堪。

“那个小偷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我来告诉你们一声。”

一旁的王成听到王春生的话,赶忙追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啊?我们这饭馆又破又小的,没事来偷我们干啥啊?”

王春生笑了笑,这才慢慢开始解释。

那个小偷名叫万三,今年十七岁,是云南农村出来的,半个月前刚到深圳。

原本怀揣着到大城市淘金梦想的小伙子,在刚下火车的半个小时之内便体验到了社会的险恶。

小伙子的钱包被偷了,行李被骗走了。但心里觉得梦想高于一切的小伙子,还是硬挺着没有想办法回家。

反而是学着火车站周围的一帮乞丐,从此过上了昼伏夜出的生活。

白天他会在附近的一个桥洞底下睡觉,而晚上则会出来找点别人不要的剩饭。

但是时间久了,小伙子自己也受不了。都是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凭什么出来了要受这种罪?

人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就容易走上极端。

于是在深思熟虑了几天之后,小伙子终于还是打起了歪主意。

一开始小伙子是想学别人抢劫的,但是没成想第一次抢劫就遇到了狠角色。

三拳两脚的被人打翻在地之后,小伙子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胜任这份危险性极高的工作。

重新选择了犯罪方向之后,小伙子将目标瞄上了沿街店铺。

在两条街外的一家商店店里赚取了自己的第一桶金之后,小伙子犒劳了自己一番。又用剩下的钱买了手电筒,螺丝刀等一系列作案工具。

但是好景不长,小伙子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钻进了常安所在的饭馆,结果却被常安一瓦罐砸的险些一命呜呼。

听到这里,王成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你说这小子大老远的从云南老家跑到深圳来,到底图啥?”

王春生也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所长从其他地方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之后,就有点同情心泛滥了。这不,刚刚把他送上回老家的火车,我就来你们这了。”

说着,王春生看向了常安,半真半假的说道:“你以后可千万别学他,混不下去的话,就算回家也不丢人。等你蹲进去了再回家,那才叫丢人。”

常安闻言点了点头,随即便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常安从厨房里端出了一杯热水,放在了王春生的面前。

“王大哥,喝水。”

王春生笑着捧起杯子,轻轻的抿了一口,这才对着王成道:“听说你前几天找人做防盗窗和防盗门,做的怎么样了?”

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这茬儿王成便气的忍不住拍大腿。

“别提了,我找路口搞电焊的做防盗窗,结果做的是什么玩意儿,手一拉就开了。这不是糊弄人吗?”

王春生笑了笑。

王成口中的搞电焊的,王春生是知道的。那家伙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他卖假货,什么防盗窗用手一拉就开,防盗门用脚一踹就断之类的事情,在这个搞电焊的店里层出不穷。

但是即便这样,这个搞电焊的店里还是生意不断。

深圳城中村的房东们大多都是舍不得花钱的,这种便宜的样子货反而深受这些人的欢迎。

“回头我给你推荐一个,我们所里审讯室的防盗窗就是他给做的,质量还不错。”

听到王春生的话,王成点了点头,随即对着王春生问道:“王警官,向你打听个事呗?”

王春生一愣。

“什么事?”

王成犹豫了一下,这才凑到了王春生的耳边,低声问道:“听说又要严打了,是不是真的?”

王春生噗嗤一声笑了。

“你都是哪听说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了,严打关你什么事啊?”

王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这不快香港回归了吗?我听说为了迎接香港回归,要打掉一批流氓地痞。”

王春生笑着抿了一口杯中的热水,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常安。

“你听说了吗?”

常安原本正在津津有味的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忽然看到王春生朝自己问道,顿时摇了摇头。

“没……没有。”

王春生这才转头看向了王成。

“别听外面那帮人瞎说,他们懂什么啊。”

说着,王春生站起了身。

“行了,我走了,今天来就是跟你们说一下小偷的情况。”

常安正想开口挽留,却见王春生忽然转头看向了自己。

“明天我休班,我早上过来找你,咱们一起去弘法寺上柱香。”

常安闻言转头看向了王成,似乎是在询问着王成的意见。

“去吧,没关系的。我也觉得你该上上香了,看看你最近出了多少事。”

得到了王成的允许,常安这才冲着王春生点了点头。后者轻声一笑,便昂首阔步的走出了饭馆。

常安正准备追出去送送王春生,却听到王成在身后说道。

“别去送了,跟我去买身衣服。你这衣服天天在饭馆里烟熏火燎的,别在熏到菩萨。”

说着,王成便站起身,拉着常安走出了饭馆。

跟着王成来到了一条街以外的一个服装批发市场,王成熟稔的走进了一家店铺。

跟着店里的女老板调笑了几句之后,这才指着身后的常安,对着女老板说道:“这是我一个小兄弟,明天要去相亲,弄身好的。”

女老板一听王成的话,这才打量了一眼常安。

“哟,这是谁家的小靓仔啊。这么小就要去相亲啊?”

说着,女老板转头看向了王成。

“这小家伙不会是你儿子吧?”

“我才多大年纪,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一旁的常安看着王成与老板娘斗嘴,嘴角轻轻的扬起了微笑。

24.混出个人样

第二天一早,常安便穿上了新买来的衣服,早早的在饭馆里等候王春生。

时间刚过八点,王春生便走进了饭馆。

在看到常安的一身新衣服之后,王春生忍不住调笑道。

“今天咱们不是去上香吗?怎么你穿的跟相亲似得?”

听到王春生的调笑,常安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王春生见状哈哈大笑,半晌才对着常安说道:“走吧,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跟着王春生走出饭馆,常安便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崭新的捷达。

王春生走到车旁,轻轻的拉开了后座的门,让常安坐了进去。自己则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和司机攀谈了起来。

通过王春生与司机的聊天,常安这才知道原来这辆车是王春生叔叔的。

之前常安在没事的时候,还特意询问过王成一辆车的价值。之后常安心中便出现了一个概念,那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换不来一辆车。

此时的常安有些好奇,自己这个王大哥的叔叔究竟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有钱?居然还配有司机?

这些问题常安都暂时埋藏在了心里,因为不善于在外人面前说话的常安,实在是无法当着前排司机的面问出这些问题。

等车缓缓的停靠在弘法寺门前的时候,常安早已经不负众望的晕车了。

跟着王春生下车,坐在弘法寺门口的台阶上缓了好一阵子,常安才感觉不是那么难受。

“王大哥,咱们进去吧。”

常安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嘴唇有些泛白,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虚弱。

王春生笑了笑,一把扶住了已经站立不稳的常安。

“你这样进去,别人还以为你是病秧子来祈福的。”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王春生还是半拉半拽的带着常安走进了弘法寺。

此时的弘法寺香火还算鼎盛,一是建国后第一座寺庙的名头比较吸引人,二则是寺庙周围有不少外来打工的农村人,这些人普遍比较迷信。

常安跟着王春生走进了弘法寺的大殿,跪在佛像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一个头。

之后常安便对着佛像许下了全家身体健康,自己飞黄腾达等一系列愿望。

许完愿望之后,常安这才站起身,从身旁的小沙弥手中接过已经点燃的檀香,恭敬的拜了拜,这才将檀香插入了香炉。

此时的王春生也站了起来,拍了拍常安的肩膀。

“走吧,一会儿带你去吃顿好的。”

说着,便带头朝寺庙外走去。

弘法寺的旁边有一家粤式早茶,听说已经开的有些年头了。

王春生便是带着常安来到了这家。

粤菜向来精致,一个个常见的食材在粤菜厨师的手中总能绽放出艺术的风采。

虽然到深圳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是常安却从来没有尝试过粤菜。

在常安看来,粤菜是本地有钱人的食物,自己这种打工仔还是老老实实的吃面比较妥当。

所以等餐厅的烧麦,蛋挞等等精致的食物端上饭桌之后,常安却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始下口。

王春生笑了,随即用筷子轻巧的从盘中夹了一块烧麦,一口塞进了嘴里。

常安见状也有样学样的开始了自己的一口一个之旅。

一顿早饭两个人吃到了快十点钟,王春生这才起身去结账。

等王春生结账回来,常安一脸可惜的看着桌上还剩的一些食物,对着王春生问道:“这些都不要了?”

王春生揉了揉常安的脑袋,随即找到服务员要求打包。

从茶餐厅出来的时候,常安的手中便多了一个白色塑料袋。

里面除了剩余的一些食物之外,王春生还让服务员另外打包了一份鲜虾烧卖。

等常安坐着车回到饭馆,已经是上午十点钟的事情了。

虽然还是有些晕车后的不适,但是常安却是一脸的笑容。

走进饭馆,王成破天荒的没有研读那些不健康的杂志,反而是一本正经的捧着一份报纸,仔细端详着。

见有人进来,王成的报纸向下抖了抖,恰好露出了眼睛。

在看到常安之后,王成这才笑着问道:“回来了?香上的怎么样?菩萨怎么说啊?”

听到王成的玩笑话,常安的嘴角也扬了起来。

“菩萨说让我好好跟着王哥干,有前途。”

王成笑着摇了摇头。

“你拜的是泥菩萨吧?”

正说着,王成忽然看到了常安手中的塑料袋,于是问道:“买了什么东西?”

常安将手中的塑料袋摆在了王成的面前,这才开口解释道:“王大哥请我吃了粤菜,我打包回来一份给你尝尝鲜。”

王成轻轻的解开了塑料袋上的活结,一看到里面的食物,顿时一脸惊讶。

“嚯,鲜虾烧麦啊?”

常安见王成一眼便认出了袋子里的东西,顿时一脸崇拜的说道:“王哥你吃过啊?”

但是王成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见过,我怎么可能吃得起这些。”

说着,王成站起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双筷子走了出来。

“一直想尝尝,可是自己舍不得。今天也算是托了你的福了。”

说着,王成夹起一块烧麦塞进嘴里,一脸的享受。

这个年代的外来打工者大多数都如同王成一样,在深圳待了很久,但却从未融入过广东的文化当中。

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是来深圳赚钱的,而不是来花钱的。

他们也从来不把自己当成消费者,生活方面基本上都是能省则省。

见王成吃的一脸享受,常安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殷勤的替王成将水杯蓄满,常安这才坐到了王成的身边。

“王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过上天天吃这玩意儿的日子啊?”

王成闻言放下筷子,笑吟吟的看着常安。

“我估计是没什么机会了,但是你还年轻。好好在深圳混几年,混出个人样。以后就能天天吃这玩意儿了。”

常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着王成重复道:“混出个人样!”

王成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对,混出个人样。”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是梦想吗?或许算吧。

25.潜逃与同乡

深圳第二劳改所。

憨子背着一筐石头,步履蹒跚的在碎石堆中前行着。

周围同样穿着号服的犯人们,一个个低着头默默的干着自己手中的工作。偶尔会传出一两句低声的抱怨,但是很快便会被看守者的嘶吼声所淹没。

憨子趁着卸石头的功夫,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圈周围,随即又默默的低下了头,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看什么呢?赶紧干活!”

远处的一个看守似乎发现了憨子的小动作,拎着手中的橡皮棍对着憨子喊道。

憨子没有说话,默默的拎起背筐便朝着装石头的地方走去。

那名看守眼看憨子没有什么异动,又观察了一阵,这才开始看向其他地方。

忽然,憨子将手中的背筐扔在了地上,而自己则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上跑去。

一名眼尖的看守发现了憨子的异动,赶忙吹起了胸前的口哨。

“快快快!有人要逃跑!”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附近的七八名看守都朝着憨子飞奔过去。而其余的看守则开始将其他的犯人们聚拢在一起,防止再有意外发生。

憨子没有回头,只是拼了命的朝着山上飞奔。身后的看守们也是紧追不舍,时不时还会有人喊几声站住之类的警告。

憨子对身后的一切都充耳不闻,他现在的目标只有登上山顶。

通过几天的观察,憨子已经十分了解周围的环境。

这座小山后面有一个池塘,而临近池塘的地方是一堵布置着高压电网的围墙。围墙外有一棵已经生长多年的槐树,粗壮的枝干已经延伸到了围墙内。

憨子观察过,从山顶的某一处向下跳,就有机会跳到那棵槐树的枝干上。憨子已经不想在这里继续忍受这种煎熬了。

终于跑上了山顶,憨子看了看身后,几名看守还在半山腰上卖力的跑着。

转头观察了一下槐树的位置,憨子咬着牙硬是从山顶上跳了下去。

等几名看守终于跑上山顶的时候,憨子早已不知所踪。

正在红玫瑰歌厅坐镇的乔五,忽然接到了一条呼机信息。

乔五看了看,眉头紧皱。

“你们在这待着,我出去一趟。”

乔五对着身边的马仔吩咐了一句,便急匆匆的出门了。

一个破旧的库房内,乔五见到了已经逃出生天的憨子。

乔五皱着眉头看了看憨子身上的号服,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憨子嘴里叼着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刚跑出来的,五哥,借我点钱。”

乔五有些犹豫。

“要多少?”

“一万。”

乔五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憨子的情绪开始有些波动,眼睛死死的盯着地板,双手握紧成拳。

“那个**崽子把我弄进去这件事肯定不能这么算了,我准备弄死他。”

一听憨子还要去找常安的麻烦,乔五有些不乐意了。

“算了吧,他一个小屁孩儿懂什么。王所那边好不容易不来红玫瑰扫场子了,你给我安生点,别瞎惹事。”

憨子的目光逐渐转移到了乔五的身上。

“五哥,你也不帮我?”

乔五摇了摇头。

“不是不帮你,咱们出来混是为了什么?说白了就是图个钱。听五哥一句劝,别和钱过不去。”

憨子笑了,只不过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凉。

“好,我听五哥的。那五哥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着,憨子便站起身走出了仓库。

乔五看着憨子的背影,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夜色渐深,王春生急匆匆的跑到了饭馆。

此时的王成正和几个老乡打着扑克,几个人一看有个穿着警服的人走进来,顿时吓了一跳。心里还在盘算着是不是派出所又来抓赌了。

王春生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意思,对着王成开口问道:“常安呢?”

王成指了指厨房,正想说话,便看见常安的脑袋从厨房里探了出来,手中还拎着一把扫帚。

“王大哥,你咋来了?”

见常安一脸笑意的问着自己,王春生却没有丝毫表示。

“我刚收到消息,憨子从劳改所里跑了。最近你自己小心点,听到了吗?”

常安还没说话,一边的王成却吓了一跳。

“憨子跑了?劳改所的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憨子跑了呢?”

说着,王成扔下了手中的扑克,对着常安说道:“最近你就不要出门了,就在店里待着。我一会儿回去拿床被子,晚上在这守着你。”

王成的几个同乡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低着头窃窃私语,互相询问着憨子是谁。

而王春生在听到了王成的话之后,则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们晚上在店里注意点,谁来敲门都不要开,有事赶紧给派出所打电话。”

说话间,王春生抬头看了看饭馆墙上的表。此时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又对着常安交待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王春生这才说道:“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说罢,王春生便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王成也没含糊,跟自己的同乡们嘱咐了一句‘先待在这儿,不要走’之后,便骑着自己的三轮车走了。

王成的几个同乡面面相觑。

半晌,这才有个熟客对着常安问道。

“小常,究竟是咋回事啊?恁咋搞类这么紧张?”

常安摇了摇头,他也是一头的雾水。

不多时,王成便又蹬着自己的三轮车回来了。三轮车上凌乱的塞着一些被褥,以及几身换洗的衣服。

将三轮车停到门口,王成这才招呼常安过来帮忙。

常安闻言赶忙将手中的扫帚放到了一边,帮着王成将车上的东西抱进了饭馆。

王成一进饭馆就对着几个同乡说道:“最近咱们就不打牌了,今天的事儿谁也别乱说。”

王成的几个同乡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一起点了点头。

一个与王成关系要好的同乡这时开口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但是有事的话就招呼一声,随叫随到。”

王成笑了笑。

“好。”

26.刺鼻

或许是王春生和王成的担心有些多余。

王成在饭馆里睡了一个星期,也没有见到过憨子的人影。

期间王春生来过几次饭馆,总是还在查找憨子的下落。憨子如同蒸发一般的消失,让众人开始对先前的担忧抱有了一丝怀疑。

王春生也去红玫瑰找过乔五,但是乔五给出的答案也是自己没有见过憨子。

为了不惹上麻烦,对于憨子在逃脱的那天来找过自己的事情,乔五也是绝口不提。

原本就在王春生已经想要放弃寻找憨子下落的时候,派出所忽然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

报警人是一个江西来的打工仔。

据他所说,他在当天下午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租住的房屋大门是敞开的。屋里的家具也都有被钝器砍过的痕迹。

这个报警记录引起了王春生的注意,这个江西打工仔现在租住的房屋原本住的是张立树。

对于张立树这个人,王春生还是留意过的。

在从派出所出来的第二天,张立树便退了房子,拎着行李乘坐火车回到了自己的东北老家。

现在张立树之前住过的房子出了事,王春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憨子。

果不其然,在王春生带着一队警察来到了事发现场之后,在茶几下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六个字:人在做,天在看。

王春生将纸条交给了随行而来的警察,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憨子来找张立树寻仇,但是因为没有找到张立树,所以才用手中的钝器破坏了屋里的家具泄愤。

想到这里,王春生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问一问周围的邻居,看有没有谁听到了什么动静,或者看见了什么。”

听到王春生的吩咐,一名年轻的辅警赶忙开始去问相邻的几家。

但是这些人给出的答案出奇的一致,没看到没听到,也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王春生在得知这些情况之后,眉头不禁皱的更深了。

憨子一旦寻找不到张立树,那么下一步会怎么做?是就此放弃,还是找常安寻仇?

虽然不管是从道义还是从法理上讲,常安的事情都是憨子先找的茬儿。但是对于这种已经被所谓的江湖洗脑的人来说,他是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想了想,王春生还是决定先回所里再说。

在跟那个报警人嘱咐了几句,并且保证派出所一定会追查下去之后,王春生这才带着人离开。

回到所里,王春生将情况如实反映给了所长。

所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粗犷汉子,平日里也有些不修边幅,听说是老刑侦出身。

在听过王春生的汇报之后,所长掐灭了手中的烟。

“你带着人去把乔五拉回来,我觉得这小子不老实,没说实话。”

说着,所长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继续对王春生说道:“马上对面就要回归了,上头的意思是打掉几个黑恶势力团伙,让街面上安定安定。现在的街面太乱了。”

王春生明白所长话里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带人把乔五拉回来。”

所长笑了笑,又点燃了一根烟。

“去吧,注意安全。”

等乔五坐进派出所的审讯室,已经是晚上八点钟的事情了。

原本乔五正准备从自己家前往红玫瑰歌厅,结果在半路被王春生带人给拦住了。

在一听到王春生再次找自己询问憨子下落的时候,乔五的心中便升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坐在审讯椅上,乔五手中夹着烟,看着栅栏外的王春生,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无奈。

“王所,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真不知道憨子在哪。”

王春生沉默了一阵,这才面无表情的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不想惹事。不过既然你不想惹事,那就把憨子的行踪告诉我。否则的话,你知道后果的。”

乔五闻言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脑子里在飞快的思考着憨子逃脱之后究竟又犯了什么事,能让眼前这位王所长如此大动干戈。

想了想,乔五还是对着王春生试探性的问道:“常安小兄弟出事了?”

王春生没有说话,只是双眼依旧盯着乔五。锐利的目光似乎是想要把乔五身上的秘密全部看穿一般。

乔五有些讨厌这种目光,这会让他想起自己坐牢之前的一些事情。

双方陷入了沉默。

半晌,乔五这才有些无可奈何的开口道:“我真不知道憨子在哪,只不过我听说憨子前几天找我手底下的兄弟借过五百块钱……”

距离派出所不远的加油站,一个带着口罩的壮汉拎着两个小油桶走了进去。

“两个桶,都加满。”

壮汉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对着加油站的加油员说道。

加油员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此时的加油站还并不是很多,经常会有因为没油而趴窝的车主拎着油桶过来买油。

熟练的将两个油桶加满,加油员这才对着对方说道:“加满了,一共二十五块。”

壮汉从兜里掏出了五十,拎着油桶便转身离开了。

正在找钱的加油员赶忙喊道:“别走啊,还没找钱呢!”

但是壮汉却如同没听到一般,继续向着远处的黑暗走去。

加油员见状笑了笑,将五十块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兜里。

“看来今天是碰上傻子了。”

晚上十点钟,饭馆便关好了店门。

常安帮着王成将被褥铺在了几张桌子中间,这才爬回了阁楼。

十一点的报时声刚刚响过,看了一个多钟头不健康杂志的王成也有些困了。

站起身关掉了饭馆里的灯,王成这才摸回了自己的简易床铺。

轻轻的伸了一个懒腰,王成在恍惚之间,似乎看到厨房窗户的位置似乎有一个人影。

王成见状赶忙到厨房窗户附近查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忽然间,王成似乎听到了饭馆外有水流的声音,王成没有在意,心想是不是哪个醉汉喝多了,正在外面随地小便。

正当王成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一股刺鼻的气味从门外传来。

王成嗅了嗅,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怎么有一股汽油味?”

27.回忆

饭馆外的憨子拎着两桶汽油,疯狂的泼洒在饭馆的外墙上。

似乎是害怕某些易燃的地方没有洒上,憨子又将饭馆的窗户以及大门上反复泼洒了几遍。

轻轻的点燃火柴,微弱的火光映照着憨子的脸,显露出憨子近乎病态的笑容。

此时的憨子已经不想在计较什么后果,也不愿意去想自己的未来究竟会如何。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报仇。

在去找张立树寻仇无果之后,憨子便开始盘算着要如何报复常乐。

在憨子看来,如果不是因为常乐有一个做警察的老乡,自己何以沦落到如此地步。

憨子是偏执的,心中一旦打定主意,便会想方设法的去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从张立树之前租住的房子里出来之后,憨子便一直徘徊在饭馆的周围,等待着动手的时机。

眼看着饭馆关门之后,憨子这才去加油站买了两桶汽油,下定决心要将那个让自己不好过的小屁孩烧死在饭馆里。

将手中已经点燃的火柴轻轻一抛,微弱的火光趁着夜色,划出了一条漂亮的弧。

轰!

在火柴接触到汽油的一刹那见,幽蓝的火光瞬间保卫了整个饭馆。

憨子笑了,笑的有些张狂。

看到火势越来越大,憨子这才将手中的火柴盒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离开。

而此时的王成在饭馆里已经察觉了有些不对劲,正想出门查看,结果刚接触到门把手,王成的手便被烫的一缩。

王成见状赶忙在楼下喊起了常安。

“常安,别睡了,快起来!”

正在睡梦中的常安被王成的喊声所惊醒,将脑袋从阁楼探了下去,有些疑惑的对着王成问道:“王哥,怎么了?”

王成一脸的焦急。

“快点下来,出事了。快点去厨房接水。”

常安虽然没有弄明白王成的意思,但还是遵从王成的指示,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从厨房里拎了一大桶水交给王成,常安正想开口,却发现王成将一桶水瞬间浇在了饭馆的门上。

滚烫的门把手忽然被浇了一桶冷水,顿时滋滋作响。

王成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门把手,随即对着常安喊道:“快,再去接点水。顺便拿个抹布过来,快去!”

常安也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赶忙拎着水桶跑到厨房,将水龙头开到了最大。

一分钟不到,常安一手拎着水桶,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抹布急匆匆的从厨房跑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火势已经开始逐渐蔓延进了饭馆内。

王成从常安的手中接过抹布,先在水桶里泡了一下,这才将抹布裹在了门把手上。

又是一桶冷水之后,王成这才一把握住已经缠好抹布但还是略有些发烫的门把手,将饭馆的门一把拉开。

或许是天公不作美,就在王成开门的瞬间,一阵穿堂风从外向里吹进,原本门框周围的火苗瞬间便朝着王成袭来。

王成连忙又将门关上,但是却还是被火燎掉了一片头发。

王成四下观察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厨房里还有电话,于是赶忙冲进了厨房。

还好,电话线还没有烧断。电话顺利的接通了。

“喂,派出所,我是河南饭馆,我现在……”

王成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便没了声音。

提着听筒沉默了几秒,王成这才走出厨房,对着常安说道。

“快来厨房躲起来,马上就有人来救咱们了。”

此时的常安已经被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听到了王成的话,常安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跑进了厨房。

等常安进到厨房,王成不由分说的将一盆水浇到了常安的身上。

“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想办法给咱们争取点时间。”

说着,王成又端着一盆水,泼洒到了厨房的地上。

常安就这么看着王成一盆一盆的接水,然后一盆一盆的将水倒在周围的地上。

等厨房的地面上已经完全湿润之后,王成这才瘫坐在了常安的身旁。

“这下咱们就可以等着别人来救……”

话还没说完,王成忽然哭了起来。一旁的常安只是愣愣的看着王成,无言沉默着。

哭了一阵,王成这才换上了笑脸,对着常安问道:“你家里那边是土葬还是火葬?”

常安想了想,回答道:“土葬。”

王成点了点头,忽然叹了口气。

“我家那边倒是说让火葬来着,但是家里的老人不同意,交待自己的子孙一定要把自己完完整整的埋进祖坟。”

说着,王成忽然又笑了起来。

“我啊,可能是我们村里第一个火葬的人也说不定呢。”

常安没有接话,主要是话题太过沉重,让常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半晌,常安这才自言自语道:“我应该也是我们村里第一个火葬的人。”

王成哈哈大笑,笑的有些放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老板是怎么认识的吗?我告诉你。

老板前些年是做水客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走私。先是做电子表,后来又做磁带,都是从香港搞过来的。我呢,是在老板手下讨生活的掮客。老板将货运到这里,我想办法把老板的货卖给那些大大小小的倒爷。

那几年,我可风光了,全国各地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倒爷都是靠我吃饭……

可是忽然有一天,老板找到我说让我帮忙去香港进批货。本来我以为受到了老板的重用,高高兴兴的带着人就去了。结果没想到,去香港的时候我们二十个人,活着回来的只有我一个。

后来我才知道,老板在香港那边惹到了仇家,对方放话一定会让老板好看。

呵呵,我胆子小,不敢报仇。但是老板害怕我出去乱说话,所以就把我留在了深圳,让我靠着这家面馆糊口。”

说着,王成看向了常安。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

常安摇了摇头。

“没有,我也胆小。”

说罢,常安与王成一起笑了起来。

火势开始在饭馆里肆虐,两个人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28.大火之后

就在火势已经逐渐要蔓延到厨房的时候,厨房里的二人忽然听到了门外的叫喊声。

声音虽然小,听得不真切,但王成还是极力的嘶吼起来。

“屋里面有人!有两个!”

不一会儿,饭馆的大门便被几个穿着消防员制服的人踹开,第一个进来的人完全不顾身边熊熊燃烧的大火,冲着屋里喊道。

“人在哪儿?能到门口不?”

王成刚想说话,结果却被燃烧所产生的浓烟呛的咳嗽了起来。

“在厨房!我们两个人在厨房!”

正当王成还在咳嗽的时候,常安却扯着嗓子大声喊了起来。

消防员观察了一下火势,其中一名消防员这才朝着厨房的方向喊道:“你们先待在那里别动,千万要注意安全。我们马上救你们出来!”

说着,那名消防员刚忙又跑出了饭馆。

此时的王春生便站在饭馆外,原本好几次想冲进去,但都被身边的人给拦下了。

一见有消防员出来,王春生赶忙上前问道:“怎么样?屋里的人怎么样?”

消防员看了看身穿警察制服的王春生。

“屋里有两个人,我们先救他们出来。”

王春生闻言赶忙退到了一边,生怕耽误了对方救人。

不一会儿,那名消防员不知从哪里拉出来的一条水管,匆匆的跑进了饭馆里。

五分钟之后,常安与王成二人被消防员营救了出来。

站在不远处的王春生看到满脸都是乌黑,头发还被火燎了一块的常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常安也看到了王春生,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常安在见到王春生之后,也开始了傻笑。

王春生走到了常安的面前,轻轻的揉了揉常安的头发,开口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常安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了一旁的王成。

“王哥,没受伤吧?”

王成也笑了起来。

“什么伤不伤的,能活命就成了。”

说着,王成还甩了甩已经被火燎掉了大半的头发,有些惋惜的说道:“就是现在没头发了,有些凉,回头还得去买个帽子戴上。”

王成的话把一旁的常安和王春生都逗乐了。

三个人笑过之后,王春生这才凑到王成身边,低声问道:“是不是憨子来过?”

王成摇了摇头,又四下转头看了看。

“没看到,不过我估计是憨子来过,我闻到了汽油味。”

王春生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即笑着对常安说道:“你们没事就行了,我现在去办点事,你们去所里等着我,晚点我给你安置住处。”

常安刚想点头,却被王成抢先开口。

“不用了,我一会儿带着常安去我那住几天。”

听到王成的话,王春生转头打量了王成一阵。

半晌,王春生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

王春生走的很急,此时的王春生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抓住憨子,给常安报仇。

在王春生的心里,常安是如同自己弟弟一般的存在。弟弟受了委屈,当哥哥的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

临近晚上十二点,派出所里灯火通明。

带班领导王春生在派出所的会议室里,将负责街面巡逻的所有人挨个骂了个遍。临了这才给派出所值班的众人安排了工作,而他自己则带着几个辅警,直奔派出所旁边的加油站。

原本加油站的加油员在听说附近着火的消息之后,心里便咯噔一下。

结果不出所料,没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派出所便找上了门。

领头的那位王副所长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让加油员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放的这把火。

“今天晚上都给什么人加过油?”

王春生冷着脸,看着面前的加油员,不带丝毫感情的问道。

加油员想了想,开始回忆晚上都给什么人加过油。

王春生拿着本子记着笔记,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加油员讲的虽然多,但是关于憨子提着两个桶来加油的事情却被加油员有意识的忽略了。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数都是秉承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

而且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个加油员觉得自己如果说出那两桶油的事情的话,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在和加油员聊完之后,王春生轻轻的合上了笔记本,对着加油员说道:“跟我去一趟所里。”

加油员一愣,随即赶忙解释道:“王所长,不用这样吧?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啊……”

王春生打断了加油员的话。

“你说了什么,没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既然在这个地方你不能老老实实的说,那我就只能请你到另一个地方继续说了。”

说完,王春生转头对着身后的辅警,语气生硬的说道:“带走!”

派出所审讯室,此时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加油员有些无奈的看着王春生。

“王所长,真的,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你就别为难我了。”

王春生点了点头,随即对着加油员问道:“为什么刚才你在加油站里不说这两桶油的情况?”

加油员犹豫了一下,半晌,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开口。

“这不是怕惹上什么事嘛,王所长,我真不是故意的。”

王春生笑了笑。

“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等我们找到那个买汽油的人之后,看他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说着,王春生便走出了审讯室。

另一边,王成带着常安来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此时的出租屋里有些凌乱,王成自己都有些看不过眼。

“今晚随便凑合凑合,明天咱们再收拾。饭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明天我跟老板说一声就好。放心吧,没事的。”

常安还是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随即有有些不放心的对着王成问道:“王哥,因为我的事饭馆成这样,老板真的不会生气吗?”

王成笑了笑,对着常安轻轻的摇了摇头。

“放心吧,这个饭馆根本不值钱,老板也不指望这个赚钱。就是有这么一栋房子,占着这么一片地就行了。”

说罢,王成指了指床头的闹钟。

“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去饭馆里把那些锅碗瓢盆都拉回来,别让人给偷走了。”

29.凛如寒冬

王成似乎对于饭馆遭受的惨重损失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第二天一早,王成便慢悠悠的蹬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载着常安来到了饭馆。

此时的饭馆的外墙上已经是一片漆黑,幸好饭馆与周围的建筑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才没有殃及到周遭的邻居。

常安和王成两个人在饭馆里将还能用的东西翻找出来,期间还有不少路过的熟人也加入了帮忙的队伍。就这样,等二人收拾完,已经是早晨快十点的事了。

看着三轮车上满满当当的锅碗瓢盆,王成点了一根烟,思忖了一阵。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给老板打个电话。”

听到王成的话,常安轻轻的点了点头。王成见状便快步跑到了不远处的小卖部,拿起了小卖部的公用电话。

咿咿呀呀的说了五分钟,王成这才走了回来,对着常安笑着说道:“走吧,下午咱们俩一起去见见老板。”

说着,王成翻身跨上了三轮车。带着一车的杂物,叮叮当当的朝着出租屋驶去。

中午吃完饭,王成先是带着常安去买了一套合身的新衣服,然后又和常安一起去理发店剪了头发。

这一折腾便足足耗费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下午三点钟,在距离饭馆不远处的一家茶馆的包间里,常安再次见到了饭馆的老板。

和之前两次见到的不一样,这次老板的身上明显带有很重的戾气。常安刚进门的时候还听到了老板用粤语骂的脏话。

见到王成和常安进来,老板这才将大哥大的天线收了起来。

“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回事?哪个叼毛做的?”

听到老板用生硬的普通话询问着,王成赶忙回答道:“不知道,不过派出所那边怀疑是憨子做的。”

“今次畀佢冚家铲。”

老板一边咒骂着,一边重新拿起了大哥大。

“喂,有一个叫憨子的东北佬……对,就是他……挑那星,扑街烧了我的铺子……对,你安排……”

等老板的电话打完,王成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老板,这……”

王成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老板挥手打断了。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先修养一段时间。铺子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我会找人收拾好的。就这样,我先走了。”

说着,老板便站起身,走出了包间。

而常安则与王成二人面面相觑,此时的二人还不知道,老板的一通电话,会让事情变的更加复杂。

派出所的审讯室,加油员百无聊赖的坐在审讯椅上,整个审讯室只有一名辅警在陪着他。

整个审讯室里鸦雀无声,如果不是隔壁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或许加油员会开始误认自己已经与世隔绝了。

旁边的审讯室里,王春生手中拎着一条皮带,面目狰狞的对着被死死束缚着的乔五大声吼着。

“再给你一次机会,憨子究竟在哪儿?”

此时的乔五赤裸着上身,身上到处都是皮带留下的血痕。

双眼无神的摇了摇头,乔五这才有些虚弱的回答道:“王所,我真不知道。”

啪!

又是一声皮带与皮肤接触的脆响,王春生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的盯着乔五。

“还是不老实是不是?还是不准备说实话?”

说着,王春生又是狠狠的一皮带抽在了乔五的背上。乔五猝不及防,顿时惨叫了出来。

“早晨三点,去红玫瑰那个戴着口罩的人是谁?”

王春生的话令乔五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破灭。

“我说我说,别打了。”

听到乔五的求饶声,王春生这才将手中的皮带扔到了一边,撕扯着乔五的头发,满脸狰狞的问道:“快点说,别磨磨蹭蹭的。”

乔五轻轻的出了一口气,随即转头对着审讯室内的另一名警察说道。

“能给我根烟吗?”

那名警察看向了王春生,见王春生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才从兜里掏出了烟,点燃了一根塞进了乔五的嘴里。

乔五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了一道长长的烟雾。

“早上三点,憨子来找过我,说是要借一千块回老家。我当时没有那么多,于是就给了他四百块。然后他就走了。”

“然后呢?”

听到王春生的质问,乔五轻轻的笑了笑。

“然后我就被你王所长请到这里吃大餐了啊。”

乔五的俏皮话没有将王春生逗笑,只听王春生继续冷冷的问道:“憨子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借钱?”

乔五摇了摇头。

“我们自从上次见过面之后就没再也没联系过,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王春生低着头,脑海里在思考着乔五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半晌,王春生这才看向了乔五。

“上次憨子是从谁手里借的钱?”

乔五想了想,随即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也是听手底下的其他兄弟说的。要不我回去帮王所问问?”

王春生冷冷的看了着乔五,这才将目光转到了一旁。

“不要以为有人罩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三天之内,我要是找不到憨子,我就拿你顶账。”

说罢,王春生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警察,开口吩咐道:“给他解开,让他滚蛋。”

被拷在审讯椅上的乔五笑了,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只是一场皮肉之苦的事情而已。

回到办公室的王春生,皱着眉头翻阅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记着憨子最近几天已知的活动轨迹。

看了一阵子之后,王春生轻轻的揉了揉已经发酸的眼睛。随即看着手边的电话思考了半晌,终于还是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一个沉稳的中年男性声音从话筒中传了出来。

“哪位?”

“叔,是我,春生。”

“什么事?”

“我这边发生了一件事,和乔五有关……”

两个人通过电话交谈了约十分钟,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王春生在讲,而对方在听。偶尔对方会问出一两个问题,而王春生也是毫不迟疑的解答。

挂断了电话,王春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外面的气候宜人,而此时王春生的心里却凛冽如寒冬。

请假一天

明天两更还,实在是憋不出来了。我的另一本书《鬼谷疯人院》签约了,各位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与这本书的风格不同,那本是搞笑欢乐向的。

31.湖面

眼看着夕阳在海平面上摇摇欲坠,憨子透过破旧出租屋的缝隙,观察了一下周围。

等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憨子这才戴着一个棒球帽,走出了屋子。

小巷里的路灯有些昏暗,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憨子还是刻意的低着头,避开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一家偏僻的饭馆里随便吃了一顿饭,憨子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今晚回家的车票已经订好了,只要熬到下半夜,深圳这帮人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已经多年不曾回家的憨子,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了一丝乡愁。

想起自己母亲给自己做的布鞋,织的毛衣。憨子的嘴角轻轻的扬起了一丝微笑。

走到了一个小卖部门口,憨子正从兜里掏钱准备买烟的时候,却被小卖部里的交谈声所吸引。

“河南饭馆那件事听说了吗?”

“听说了,不是说是失火吗?”

“屁的失火,我有个老乡就在那周围住,我那个老乡跟我说,是河南饭馆得罪人了,才让人放的火。”

“嚯?真的?放火可是重罪,这年头儿还有人敢干这个的?”

“那可不咋地,我跟你说啊……”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憨子听了一阵,直到听不见了,才将已经攥在手中的钱塞回了兜里,默默的走开了。

黑暗处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年轻人默默的站在那里紧紧的盯着憨子的背影。

观察了一阵之后,那个年轻人走到了小卖部,拿起了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拨了出去。

此时的憨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从另一家小卖部里买了一盒烟之后,憨子便漫无目的的在小巷中游荡着。

走到了一处公园,憨子这才从兜里掏出了刚刚买来的红双喜,谨慎的看了看周围,发现周围并没有人,憨子这才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憨子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的公园外,王春生已经带着几十人悄悄的朝着公园里走去。

王春生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此时正一脸赔笑的对着王春生说道:“王所长,我亲眼看见他进公园了。这个公园晚上只有这一个出入口,后面是一片湖,他肯定跑不了的。”

王春生绷着脸看了看年轻人,半晌才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扔在了年轻人的怀里。

“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年轻人赶忙接过王春生扔来的信封,随即谄媚的说道:“王所,我先走了,有事情您再找我。”

说着,年轻人便揣着信封,兴高采烈的走了。

王春生望着对方的背影已经走远,这才对着身边的一名警察说道:“你带着人从那边走,注意,所有人走在一起,别给目标逃跑的机会。”

那名警察点了点头,随即干脆利落的带着十几个人走进了公园。

王春生又站在原地观察了一阵,这才对着身边的人说道:“走吧,咱们也进去。”

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抽烟的憨子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想了想,憨子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悄悄的站在了一棵大树的阴影处。

没过多久,憨子便看到一群人鬼鬼祟祟的在朝自己靠近,憨子见状心里暗骂了一句,但还是立刻屏住了呼吸,防止自己被对方发现。

一群人与憨子擦肩而过,但终究还是没有发现躲藏在暗处的憨子。

憨子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却看到又有一群人走向了自己。

王春生领着一群人刚走进公园,远远的便看到一棵大树后面似乎有人影闪过。

虽然看的不是特别真切,但王春生还是决定带着人去看一看。

憨子躲藏的地方是公园里的一处小树林,因为天黑的缘故,那些来公园玩的人们轻易不会靠近这里。

憨子已经能够听到王春生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每一次响起都让憨子的心里有紧张了几分。

王春生刚刚靠近那棵大树,就听到了扑通一声的入水声。

王春生见状赶忙开始大声招呼道:“目标在湖里,把湖围起来!”

听到王春生的喊声,几十名警察快速的行动了起来,将湖包围了起来。

王春生观察了一阵湖面,这才对着湖里大声喊道:“憨子,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投案……”

王春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湖里传来了一声叫骂。

“我去你奶奶个腿儿,老子现在就算上来也是死路一条!不过老子也算值了,烧死那个**崽子,老子算是报了仇了!哈哈哈哈……”

听到憨子的叫骂声,几把手电筒瞬间朝着憨子所在的位置照了过去。

憨子一时间被晃的有些睁不开眼,于是开口骂道:“别拿手电筒照老子!老子就是你们要找的憨子!老子现在就在这儿,有本事下来啊!”

面对憨子张狂的叫骂,王春生的眉头轻轻的皱了皱。

此时距离不远的一些游玩的人也听到了湖边的动静,纷纷好奇的朝着这边围了过来。

王春生知道已经不能再拖了,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且整个湖面上出了自己这边的几把手电筒之外,没有任何可以照明的东西。如果稍微有疏漏,憨子很可能就会趁机逃跑。

沉吟了一阵,王春生这才冲着湖面继续喊道:“你觉得你报仇了?常安还活的好好的!你报不了仇了!”

湖面很宁静,此时的憨子泡在湖水里,思忖着王春生所说的是真是假。

见憨子没有回话,王春生这才继续对着湖面喊道:“憨子,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今天是逃不掉的。”、

被手电筒的光芒刺的有些睁不开眼的憨子轻轻的笑了一下,随即一头扎进了水里。

岸上的王春生看到了憨子的举动,顿时对着周围的警察们大声喊道:“都注意眼前的湖面,不能让目标跑了。”

说着,王春生从身边的一个警察手中夺过手电筒,开始不停的跟随湖水的波澜奔跑。

忽然,湖水再次平静了下来。可是就在下一瞬间,一个漩涡在湖面中搅起。

再请假。

今天实在是写不完了,明天三更,补之前的更新。

枉对各位的支持啊,实在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32..跟我斗?

王春生的脸上顿时一紧,急忙对着身边的警察喊道:“快去找公园里的人,看看这条下水道究竟通到哪里。”

说着,王春生便脱掉了鞋,径直跳进了湖里。

公园人造湖一般都是有一个排水管道,用于换水。憨子便是找到了人造湖的排水口,想要利用排水口逃出生天。

王春生刚刚扎进湖里,顿时腥臭的湖水便灌满了王春生的鼻子和耳朵。

此时的王春生已经顾不上许多,用双手不断的在湖水里摸索着。

不一会儿,王春生果真在漩涡产生的地方摸到了一个管道一样的东西。

没有丝毫的犹豫,王春生一头扎了进去。

管道内的水流十分湍急,王春生连呛了好几口水,眼看就要吸不上气。

忽然间王春生似乎感觉到水流是在自己的下半身流淌,已经有些喘不过气的王春生贪婪的吸了几口浑浊的空气,随即才睁眼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污水井,此时的井盖已经被打开,露出点点的星空。

王春生观察了几秒钟之后,这才顺着一旁的一个梯子爬了上去。

此时王春生所在的是一个偏僻的小巷,道路的两侧是两堵围墙,围墙顶端镶满了玻璃渣。而道路的尽头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似乎是因为很少有人经过的原因,地上有一层厚厚的尘土。而尘土上,则留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王春生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脚印一直延伸到了海边一处小木屋,站在木屋门口,王春生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鱼腥味。

想了想,王春生站在屋外冲着小木屋里大声喊道:“憨子,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出来投降,我算你自首。”

一阵平静之后,屋里忽然传来了憨子的声音。

“投你麻痹,我手上有人质!放我走!”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阵拳拳到肉的闷响,以及憨子的一连串辱骂。

不多时,木屋里又传来了一个虚弱的男性声音。

“救……救救我……”

王春生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紧张,他没想到此时的憨子居然手中还有人质,如果人质有什么闪失,自己恐怕也不能善了。

沉默了一阵,王春神这才对着屋内缓缓开口。

“行,我放你走,你带着人质出来吧。”

屋里的憨子听到了王春生的话,透过木屋里的缝隙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外面只有王春生一个人之后,憨子这才一脚踹开了木屋的门。

“给我找辆车,再给我五万块钱。不然我就和他一起同归于尽,快点!”

王春生怕激怒憨子,后退了两步,这才对着憨子说道:“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先放了人质。”

憨子顿时哈哈大笑,用手捏了捏人质的脖子,人质顿时被憨子铁钳一般的手捏的面红耳赤。

“你特么有什么资格给我谈条件?我知道你的人就埋伏在周围,让你的人给我准备一辆车,五万块钱!快点!”

憨子的话音未落,十几个警察从自己的身后处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几名身上带有配枪的警察,还将枪掏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紧紧的盯在憨子的身上。

憨子笑了笑,随手又捏了捏人质的脖子。

“让他们滚远点,我看着心烦。别把我惹急了,我就捏死这家伙。”

王春生见状赶忙对着已经靠近的警察说道:“都走远点,另外通知距离,给他准备五万块钱和一辆车。快点!”

一名警察见状赶忙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对讲机说了几句。

站在憨子面前的王春生笑了。

“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不过我想问一下,据我所知你是不会开车的。你要一辆车干什么?”

憨子闻言张狂的笑了起来。

“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别那么多废话。”

王春生点了点头,不在言语。他知道,此时激怒了憨子后果谁也无法承担,所以即便是要抓到憨子,也得找到合适的时机才可以。

二十分钟之后,几辆警车连带着一辆面包车驶了过来。

王春生看了看,这才对着憨子说道:“你要的车已经到了,钱也已经在车上了。放人吧。”

话音刚落,憨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给我一副手铐,一把枪!枪里面要满子弹的,快点!”

王春生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

“其他东西都好说,唯独这把枪我不敢给你,你知道为什么。”

憨子似乎已经料想到了王春生会拒绝,轻轻的捏了捏人质的喉咙,憨子这才对着王春生说道:“他要死了,你们都不好过吧?快点给我一把枪!要不然我就捏死他。”

人质在憨子的手中极力的挣扎着,但是却于事无补。

王春生皱着眉沉吟了一秒钟,这才对着远处的一个警察开口喊道。

“过来一个人,给他一把枪和一副手铐。”

喊过之后,王春生又看向了憨子。

“下手轻点,别真把他捏死了,你也走不了。”

说话间,一名警察已经快步跑到了王春生的身边,将一把制式手枪和一副手铐递给了王春生。

王春生正要拿给憨子,却听见憨子开口了。

“弹夹打开,我要看里面的子弹。”

王春生闻言拆下弹夹,却见弹夹里空无一物。

那名警察一脸尴尬的从兜里掏出了八发子弹。

王春生正要将子弹压进弹夹,却又听到了憨子的声音。

“别跟我耍花招,压七发进去!”

王春生闻言将一发子弹抛到了地上,这才有条不紊的将剩余的七发子弹压进了弹夹。

将枪和手铐都摆在了憨子的面前,憨子一脸疯狂的对着人质说道。

“蹲下去,捡起来,交给我。别给我耍花招!”

说着,捏着人质脖子的手不自觉的又紧了紧。

人质顿时被憨子捏的有些缺氧,但是还是强忍着状态,将地上的枪和手铐交给了憨子。

憨子拿着枪,哈哈大笑。随即用枪指着人质说道:“自己把手铐戴上!快!”

人质闻言老老实实的将手铐带在了自己的手上。

此时的憨子已经开始逐渐陷入疯狂,看了看人质手上的手铐,憨子顿时举起枪指向了王春生。

“嘭!哈哈哈哈,吓到了吧?跟我斗?一枪打死你!”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