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的春天 - xp1024.com
《童养媳的春天》


一、败落的何家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修改版……

额…… 原谅我吧……

泪奔…………  晋城是个商业要地,东西南北交易皆过此城。因此,客商往来,通商交易,使得晋城富户很多。比较出名的是占据晋城四方的四大家族,东魏,南钱,西刘,北何。

这年,晋城出了桩大事件,城北的何家败落了!

何家为何败落?

众人猜测种种,有人说,何家大家长是被自己的第十个儿子气死的,有人说何家大家长是因为迷恋晋城花魁小云苏,意yín致死;还有人说何家败落是因为何家几个儿子争夺家产未果气死的;还有人说……

无论外人怎么说,何紫心里是很明白的。爷爷的死完全是意外,为了给她那九叔父家贪吃的小弟弟摘果子,老爷子八十好几了居然从树上跌了下来,硬生生的摔断了气!

此等笑话若是流传坊间,怕是没几个人能信!连在外地谋生的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和八叔父都不信,偏说是她爹贪家产,故意让老爹上树摘果子,言下之意是难道你连顾佣人都没钱了?

何紫年纪虽小,但也看惯了世间人情冷暖,小小的脸上显现出一抹嘲讽,若不是爷爷宠溺九叔父的儿子,怎么会不顾众人劝阻爬到树上去?一个才四岁的孩子已经被大家长宠得无法无天,若今日爷爷不上树摘果子,那就死活不吃饭!

何紫斜眼瞪着跪在她前方的何家唯一的孙子,那个委屈巴拉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爷爷为什么摔下来就没了气儿,众人也不好责难他,即使他是那个罪魁祸首。更加可笑的是那个九婶婶,生怕有人会告诉她那个宝贝儿子间接害死了爷爷,把当时在场的佣仆全部赶了出去!女人要是愚笨起来那真是可笑至极,这下好了,不出一日,全晋城都知道何老太爷原来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致死,而是摘果子摔死的!

何紫听到和尚念完了经文,众人拜祭过后,便退了前厅,到后堂待着了。

何家老太爷一闭眼儿,何家四房妻妾,十个儿女都跑了回来分家产!她大奶奶最得意了,劳苦功高的生养了五个儿女,分别是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七姑姑和八叔父,他们都在京城营生,分得家产后便以赡养大***名头将大奶奶接去了京城。也好,家中清静了很多!

二奶奶和三奶奶各自只生养了一个孩子,一个就是排行老四,何紫的爹,一个就是五姑姑,五姑姑也嫁到了京城,由于夫家在朝为官,家风甚严,要想接三奶奶回去赡养断然不可,因此何紫的父母商量就把三奶奶留家里照顾。四奶奶生了对双胞胎就是九叔父和十叔父,十叔父十六岁离家出走至今未归,九叔父天性软弱,那个罪魁祸首,也是何家唯一的子息便是九叔父的爱子。四奶奶虽然怨恨自己的亲孙子,但终究是自己的血脉,没几天又缓了过来,对孙子百般疼爱!

何紫有时候就想,原来几十年的夫妻情分终究还是比不上一滴血脉之情。何家到此,家业分散,除了城北这面灰墙白瓦的大宅子有点气势,其余……那真的是什么都不是了!

过完年何紫满七岁,而二奶奶和三奶奶终究没有抵过寒冬,相携着咽了气,去另外一个世界陪她爷爷了。四奶奶便有了借口,说这个宅子yīn气太重,偏要卖掉分了钱搬出去,她爹拗不过,与九叔父商量后,决定卖掉宅子。

这年年头刚过个把月,初春时节,她何紫,搬离了住了七年的大宅。何紫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她何紫还会回来,回来看看这座承载了何家百年基业的宅邸——

我素哇牛———————————————————————

正所谓祸不单行,原本自立门户的何紫一家,在某一日,何四夫人于河塘边替人浣衣,不料失足跌入水中,溺水而亡;何四夫人才刚安葬不到一个月,何紫的爹,何四老爷夜行收账回来遭歹人打劫,一命呜呼!

不过半年,何家家道中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人说,她那在京城准备安享晚年的大奶奶,分得的家产被几个儿女觅得后,就被赶了出来,一夜之间,疯了!大伯父因为贪赌,输了家产,连一双女儿都被人卖进了妓院还债!

二伯父的老婆红杏出墙被人告了密,浸了猪笼,一家颜面尽失,二伯父上吊自杀,二伯父的女儿不知下落!三伯父吞了大***那份家产后,遭贼人入室抢劫,被砍伤了腿,落下了残疾;七姑姑本来是夫家的正室,因长期诞不下子息,又不许丈夫纳妾,夫家颇有怨言,何家败落,七姑姑便被夫家冠以善嫉及无法孕育的名义扫地出门,七姑姑一怒之下出了家;她八婶婶体弱多病,八叔父遭人欺骗,一家落魄到只能沿街乞讨为生!

何紫没有对家人出现的情况多做表示,分了家,那就不再是一家人。九叔父在感慨人世间多磨难的同时,将她接回了家,毕竟她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九婶婶很不高兴,成天埋怨九叔父,四哥家分的钱和我们家一样多,现在何紫过来住,又没人替她管钱,自然也要分一些过来当她的生活费补贴家用,说白了就是贪她何紫家的那份财产。九叔父偏在这个上面计较,私下里告诉何紫,自己决计不会问何紫多要一份钱,让她自己管账。

说起来何家的祖上曾经是由管事开始发家的,何家人都有灵通的五感,在计算上极有天赋,何紫从小就跟在何家大老爷身边,心算、口算、珠算,样样精通,连账目都看的有模有样。

何紫小时候最爱听爷爷讲他们何家祖上如何发家,如何替人管账、管店,长期耳濡目染,何紫对经营的套路摸得门清儿。

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爷爷经常叹息,他只有两个女儿,唯有五女儿真正继承了何家的聪明才智,五姑姑闺名何迎凤。五姑姑的耳力极好,爷爷说谁要是算账拨错了算盘珠子都能被五姑姑听出来。小小的何紫便对五姑姑崇拜不已。虽然她也能听出来谁算账的时候算盘珠子拨错了!何紫出生的时候,五姑姑已经出嫁三年有余,何紫成长的七年里,五姑姑回来过三次。

这次五姑姑回来一是拜祭亡父亡母,二是拜祭她四哥四嫂,三就是打算接何紫回京城。

春末,荷塘绿微,垂柳绦绦,晋城有名的胭脂湖边,气质淡雅的五姑姑一身素白衣衫,面容娴静,祭拜归来的路上,问何紫道:“何紫,你可愿随姑姑回京城?”

何紫收了收挎在胳膊下的竹篮儿,摇摇头,“姑姑,我不和你回京城!我要留下!”

何迎凤有点意外,蹲了下来,一手拉着何紫,一手轻抚她的小脸,“告诉姑姑,是不是你九婶娘欺负你,不让你走?”

何紫笑着又摇了摇头,“不是的,五姑姑,九婶娘还没有那个胆量能当着九叔父的面欺负我,我又不是不懂事!我是想留下守着咱们家的那个大宅!”

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颇让何迎凤吃惊,她又问:“为何要守着那个大宅?不是已经卖了吗?”

何紫噘起了小嘴,“那个大宅就是我们何家的,只不过现在时运不好暂时卖给人家,将来等我发迹了,我一样买回来!”

何迎凤一手捏捏何紫的小脸,逗她道,“你现在只有一个人,没有人教你如何营生,你怎么发迹?小孩子不要异想天开!”

何紫有点不乐意,“那也未必!我以前常听爷爷说姑姑也是从不会到会,现在还是夫家的当家主母,我以后也要做当家主母,光大我们何家!”

何迎凤“扑哧”一笑,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候单纯又直接,但也让她心酸,何家唯一的子息就是她九弟家的那个惹祸精,何天逸,这个孩子品性不佳,将来难成大器,她何家要想重新光耀门楣,怕是难了!如今听何紫这么一说,何迎凤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

“好啊!那姑姑就给你找个好婆家,让你做当家主母!”何迎凤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大儿子凤宇,如果……如果何紫能嫁给凤宇……那她何家不是可以光耀门楣,也许可以东山再起!

何紫拉拉何迎凤的衣袖,“姑姑不用担心!我总会有办法,我已经想好了!”

何迎凤一楞,“想好了?”

何紫点点头,“嗯!若过不下去,就去投靠城南钱家!”

二、姐弟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对伯父及叔父的称呼……  何紫送走了五姑姑何迎凤,何迎凤走前留给她一枚印信,嘱咐她千万收好,要是不想留在晋城了就去京城找她。何紫将印信收了起来,又回到了九叔父的小宅。

九叔父的小宅离何家的大宅不远,两个胡同就到了,宅子是典型的四合院,何紫的房间被安排在了弟弟何天逸的旁边,这个调皮的孩子自从爷爷去世后,行为收敛了很多,时间长了开始爱黏着何紫了。

何紫刚推门,肉嘟嘟的小人儿直直撞到了她的腰,“叠叠,七糕!”一手还举着白色的桂花糕,嘴巴里因为塞的满满的,有些口齿不清。

何紫摆手,“你自己吃吧!姐姐要去洗衣服了。”

小人儿的嘴角泄了下来,“姐姐不吃,我也不吃了!”小手用力一撇,那大块的桂花糕似一条美丽的抛物线飞进了屯水的大缸里。

何紫瞄了一眼,有些恼怒,九婶娘回来又要嚎叫了!何紫快步走到了水缸前,用舀子将那块没有泡化的桂花糕舀了出来,还好,水还算清冽,不用再去提水换掉了。

小人儿似乎明白点了什么,跟着走过去,上手拉了拉何紫的袖子,“姐姐,晚上陪我吃饭吧!”语气非常的诚恳,有丝讨好的意味。

何紫低头看了看那个白胖的小子,“等姐姐把衣服洗完了,就过去,你先回屋里!”

小人儿噘起了嘴巴,嘟囔着,“晚上吃鱼鱼……姐姐挑刺!”

何紫这才露出了个欣慰的笑容,下手捏了捏弟弟的脸颊,“好!”小人儿这才扭着小短腿向屋子里走去。

自从她到了九叔父这里住,九婶婶就没给过好脸色,嫌她孤身入门没有把家产带过来,就想着法子折腾她,九叔父家原先雇佣的一个厨娘和一个丫鬟已经被辞退了,权当她使唤丫头一样。

九叔父不忍她这么cāo劳,坚决不肯辞退,偏偏九婶婶捏着财权,容不得九叔父做主。何紫倒是无所谓,这大半年倒也算长了不少见识,从开始的米饭夹生,到现在颗颗透亮有嚼头,青菜黄蔫无味,到现在色香味美,何紫开始有点感谢九婶婶了。不过她是不会让她知道她现在的手艺的。

至今九婶婶还吃着那夹生的米饭搭配那颜色难看又没有味道的菜肴,她能坚持那么久也真是难为她了,可又不甘心再弄个厨子回来,所以最近她都在外边吃完才回来;九叔父每天都是在铺子里忙到晚饭吃完才回来,晚上就只有她和弟弟吃饭。当然九婶婶是不可能让她宝贝儿子饿到的,她回来必定给儿子带酒楼的菜肴。难怪小东西说晚上吃鱼,估计她那九婶婶又去了钱家开的一味斋打牙祭。

衣服总算是洗完了,何紫将衣服晾好,收了盆子,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她那九婶婶该回来了。又走进厨房,将那正在火上腾着的一小锅米饭端了出来,舀出一半来,放在一边,另一半继续在锅里,自己蹲在炉火边猛扇火候,没一会米饭熟了,她又打开盖子,将那半生的米饭倒进了锅里,盖上盖子放在一边。

没一会儿,院子里那小人儿欢愉的声音冒了出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也随着逐渐清晰,似是走向厨房。

“何紫,吃饭了。你去把桌子擦擦,把饭端到天逸房里,我已经和钱夫人在外边吃过了!”九婶婶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看起来是热菜,看她离去,胖小子扭头进来冲何紫一笑,“姐姐一会过来。”

何紫点点头,碗筷装好,饭和小菜配好,端着食盘往房间走去。一推门,九婶婶看了眼端来的米饭和小菜,一脸嫌恶,“又吃这个?不吃了!”

小人儿有点不乐意,“娘,我不要只吃鱼!我要吃饭……我要吃……”语气霸道,一副你不让我吃米饭,我就不吃鱼的态度。

九婶婶颜面有些挂不住了,瞪了一眼身边坐的小人儿,有些不耐烦的叫何紫把食盘放下,末了,又补了一句,“你也留下吃吧!看着天逸把饭吃完,吃完了到我房里来一趟,我有话交代你。”语毕,闪身离开。

小人儿一见他娘离开,立即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姐姐,快来吃鱼,可香了!”

何紫把食盘放下,从怀里摸出一个空碗,将那碗米饭上面覆着夹生的部分拨了出去,留下煮熟的放到了小人儿的面前,又从那盘热腾腾的盘子里将鱼腹上的刺挑了出来,夹进了他的碗里,“快吃!”

小人儿往嘴巴里塞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巴,一脸享受,又赶紧伸手夹另一块鱼腹,夹了半天居然给夹碎了,急的他干脆夹起整条鱼,颤微微的往何紫碗里送,手上没劲儿,居然掉了下去,还好是掉进了何紫的碗里,那香香的汤汁沾了何紫一脸。

小人儿皱巴着脸,有点委屈,“姐姐……”

何紫伸手抹了把脸,一点儿也没生气,“快吃吧!”低头将那条鱼细细的、慢慢的吃了进去,那刘海儿掩过的眼泪滴进了碗里,滴在了鱼肉上,连她自己也没发现,那嘴巴里有些甜又有丝咸的味道是什么……

————————哇牛疯狂了————————————————————————————

何紫安顿完弟弟,收了碗筷,擦了把脸,去了九婶婶的房间。

走到门口,准备敲门,便听九婶婶尖锐的嗓音透着怒意,似是对着九叔父,“你说,收留那个丫头有什么好处?钱钱没有,无非就是省下一两多的佣仆钱,省的还不如我花出去的,饭做不好,衣服洗不干净!说是照顾天逸?哼……我儿子现在的脸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今年过完,天逸可就要上私塾了,学费呢?学费又要一笔!知道吗……今天我碰见钱府的钱二夫人,人家那过的叫什么日子?想当初我与她可是晋城有名的美女,现在呢?我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想当初,我嫁给你,不就图你的人好,家世好,能过几天舒坦日子嘛!这下可好,让人家看了笑话了……”

何紫没有继续往下听,伸手敲了敲门,便听里面立即安静了下来,九婶婶哑着嗓子叫她进来。推门,看见九婶婶坐在桌子前,九叔父站在一边,何紫低声问道:“九婶婶有什么事?”

九婶婶斜眼瞪过去,又转回来目光放在何紫脸上,有些算计,但装的很温和,喝了口茶后,才开口:“何紫啊!你来我家也住了半年有余了吧!家用你可付过?”

何紫心里不舒服,懒得开口,二人对峙一下有了尴尬。九叔父讪讪的搭话,“怎么没有付过?不都给你了吗?”

九婶婶恶狠狠的横了一眼九伯父,“每个月就多三十文?也罢!今日唤你过来也不是问这个的!我今天碰见钱府的二夫人,听她说要给钱府的大少爷订门亲事儿,我就好心的提了一下你!你是我们何府的宗亲,好歹也是位大小姐呢!虽然咱们何家现在有点落魄了,但这又不影响你的将来!你现在无父无母的,九婶婶是你的长辈,理应为你将来早做打算,再过个三五载的,你也算是大姑娘了,有婆家照顾着,就不用我们这么cāo心了!”

何紫心底嘲笑了一下,但表面上不动声色,“谢谢九婶婶了!”

九婶婶这才露出了笑意,“何紫啊……那钱府的大少爷今年刚满十四岁,听说少年郎风流潇洒,皮肤白皙又文采出众,将来也许可以考取个功名什么的,你也许可以做个官夫人呢?”

风流潇洒?对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讲?皮肤白皙?怕是常年卧病在床唔出来的吧!文采出众?能写几个字也叫文采出众?何紫打心底鄙视到底,九婶婶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也是很看出几分的。

九婶婶又喝了口茶,也许是因为何紫乖巧的同意了,心情逐渐好了起来,招呼何紫坐过来,又耐心的安抚着,“何紫啊!姑娘家不就图个将来有个好日子过过嘛!当然,要是能有个好相公疼爱着,那简直就是天大的恩惠了!九婶婶也是过来人,当然希望你将来和和美美的过个好日子,不是?过几天人家钱府就上门来提亲了,婶婶明日带你去做件衣裳,咱不能丢了何家的脸!那……今天你也早些去睡吧!”

何紫行了礼,躬身告退了!门一关上,就听九叔父颇有微词,“夫人,何紫今年才七岁,怎么能这么早订亲啊!更何况那钱府的大少爷先天体弱多病,何紫将来怕是会……”

“会什么?就因为她小才让她去的!我听钱二夫人说了,那大少爷若十八岁活不下去,何紫便是钱家大小姐的身份,将来可以另行婚配;若大少爷过了十八岁那就与其拜堂成亲,留有子息更好!何紫今年七岁,那大少爷今年十四岁,还有四年,你想,这四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们家何紫那可是占大便宜了!依我看,那钱家大少爷是活不过十八岁的,到时候,何紫可就成了钱家的大小姐,婚配个好人家也不用你**心!”九婶婶的如意主意原来是这样的。

何紫稚嫩的小脸上多了一抹冷峻,说到底,她就是个包袱,即使去了钱府,她能立足吗?躺到床上,不由的又想起半年前父亲刚过世那几天的事情。

何紫的父亲与钱府的老爷钱舵生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后来因为各有营生,逐渐的淡了联系,但这不影响二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渊源情意。钱老爷一人独自来拜祭何紫他爹,便问过何紫,“丫头,你可愿进我钱家?我夫人只有一个儿子,若收你做干女儿,也好抚慰抚慰她。”

何紫是有考虑的,却想来想去有丝不妥,毕竟她是何家的后代,贸然入了钱家是对祖上的不敬,尤其现在,还有她九伯父在,也明确的要接她回家。她也就婉言拒绝了钱老爷,可钱老爷还是希望她能考虑考虑,“若非我家瑾涞天生体弱,性命堪忧,不然收你做我钱家媳妇,也算是续了我与何兄的情谊了!”

何紫早就知道钱府大少爷钱瑾涞身体不好,但也没料到现在他会彻底卧病在床,有恐熬不过冬天,难怪钱家老太君急着给他娶亲冲喜。她九婶婶说的好听是订亲,实则是直接嫁过去给冲喜的。

再过几日,钱府订了好日子,她就是钱家的名副其实的童养媳!

三、君子之约

钱府的南苑,是独立建立的,除了钱府的老爷与大夫人每日早晨会到这里之外,这里一般没有人会过来!而这里,便住着那个外界谣传要死掉的钱府大少爷钱瑾涞!

体弱多病的他此刻正着单衣在扎马步,假山上突起的一隅角上骑坐着一个翩翩公子,一手捏着酒壶,一手往嘴巴里塞着樱桃,偶尔吐出几颗籽,目标是少年郎有些松垮的下盘。

“你这个风寒来的还真及时,及时到老太君能给你说个媳妇儿了!”翩翩公子嘴巴里塞着樱桃,丝毫不影响他的舌头蹦出的嘲讽。

“师叔,师侄本就体弱,连续被您老摧残个把月,我这本就不甚强健的身体要能支撑下去,也算是神迹再现了!”钱瑾涞伸手用袖子擦了把脸,袖子上立即yīn湿了一块。这哪里是健康的流汗啊,摆明了是虚汗嘛!

“唉呀呀,此话差矣,你若体弱,此刻你那师傅早就带着世间难求的草药奔来了,他怎么肯让我有时间在这里折腾你呢?”被称为师叔的俊美公子一个拔身便从假山上跳了下来,走近钱瑾涞,伸手一拍他的肩膀,“行啦!今天就到此吧!扎了一个时辰了!我看你小子也确实没有学武的天赋,权当这些把式给你加强体能了!这么些年调养下来,即使先天不如正常人,你这后天补的,我看也差不多了!”

钱瑾涞收了架势,唤了声在门口把门的小厮阿胜,阿胜赶紧端着盛水的盆子与帕巾走了来,手脚利落的为少爷洗涮干净,套上衣衫。接着又赶紧送上汤药,看着钱瑾涞喝完,才退了下去,继续把守门口。

“师叔,你可知道太君为我说的哪家的姑娘吗?”钱瑾涞与俊公子一起坐在假山前的树荫下,饮茶,吃着水果。

“意思我还认识了?”

钱瑾涞笑得好不得意,“你很熟!说起来,将来我与师叔就不仅仅是这层关系了!还有另外一层!”

“哦?”对方有些诧异。

“嗯……话说太君给我寻的便是城北何家的六小姐何紫!”

对面坐的俊公子正欲往嘴巴里塞的樱桃掉在了地上,面容有些僵硬,但仍拉出一抹子笑容,“那又如何?”

“师叔,一年前何家败落,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我不过说自己的未来媳妇是何家六小姐,你如何这等表现?”钱瑾涞眯着眼睛,观察着对方。

俊公子又恢复了常态,继续捏着盘子的樱桃往嘴巴里塞,“何紫这丫头灵巧,算便宜你小子了!她三岁能心算,四岁算盘拨的不比老账房差,五岁字识不全,却能看懂账目!要说我们何家出了我五姐何迎凤这个天才,那何紫便是这第二人!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这丫头!”语气间有丝落寞。

“我听二婶说,何紫在她九叔父那里过的不怎么好,她九婶婶拼了命的想要把她赶出去!正好,碰上我二婶说起来太君要给我娶亲的事儿,她九婶婶可算是找到机会正大光明的赶她出来了!我说,你这个做叔父的,就一点儿都不心疼?”钱瑾涞眼见他这个贪吃的师叔把樱桃要吃光了,赶紧抢劫了几个。

“臭小子,敢奚落你师叔了?”作势要打他,且又收了回来,“我那九哥,性子软的跟柿子一样,被他家那母老虎钳住也合该他倒霉!不过那丫头嫁过来也好,这样我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照顾她了!毕竟,她是我四哥唯一的孩子,也是我何家的未来的希望,指望我九哥家那个孩子恢复家业,指屁吹灯呢!”

“你不怕我将来纳妾?”钱瑾涞故意逗他师叔道。

“纳妾?小子……就你?先看看你有那身子骨儿没?”俊公子色迷迷的一笑,“等你十八岁,师叔带你到京城红粉街走一圈试试?”

“额……这个就免了!”钱瑾涞面皮儿上渡了层红晕,“我还是希望夫妻如我父母一般比较好!”

俊公子拎起酒壶,仰头一倒,抹了把嘴,“你有这等心思就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倘若将来你不能钟情于她,那就早早放手如何?”

钱瑾涞一如大丈夫一般伸出手,与俊公子击掌为誓,“君子之约,不得食言!”

————————————哇牛代表何紫经过—————————————————————

钱府过了两日便带媒婆上门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在这天完成,晚间便用一顶轿子接了何紫入府。

何紫入府,刚下了轿子,便被两名丫头夹在了中间,她们手持梅花条子,在她身上轻轻的拍了拍,旁边的老管家张口唱字道:“去梅……”

何紫有些无语,若说大户人家皆这个毛病,她也合该是习惯的,只不过她一年多的平民生活已经逐渐让她忘记了曾经是名大家闺秀的身份了,觉得这些繁文缛节很做作也很无聊。

从前院下了轿子,又过了一扇大门,才走到了正堂,钱府的老太君亲自在门口接迎,她身边站着钱家二位夫人,还有钱府二位老爷,当然,钱家大少爷钱瑾涞并未出现,据说是病没有好,不宜出屋。

“你便是何紫?”太君亲切的上前拉住何紫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摸搓着,“好啊!好啊!这孩子看着多灵巧啊!”

何紫有礼貌的福了福身,“太君好!老爷、夫人好!”

钱大夫人又赶紧凑了过来,拉住何紫另外一只手,“还叫夫人呢?该改口了,丫头!”

何紫有些羞怯,这钱家的人一个个对她好不亲切,一时间让她有些不大适应,“嗯……娘!”声若蚊蝇,但还是被钱大夫人听了个真切。

钱大夫人鼻子一酸,“以后你就是娘的心头肉了,可算盼到了!”

大老爷钱舵生安慰了几句,“好拉!何紫已经来了,你就别感伤了!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啊!快快,都进去吧!咱们先吃饭!”

就这么个何紫一手被太君拉着,一手被钱大夫人拉着进了内堂,她的座位也被安排在太君与钱大夫人中间,席间她碗的里压根就没空过,一会太君叫人布这个菜给她,一会大夫人叫人给她布那个菜,钱大老爷还时不时的说点有趣的事逗逗大家,这等气氛却是何紫遗忘已久的。曾几何时,亲情……已经变成了何紫记忆里的一抹奢望!

餐用到一半,钱二夫人开了口,“太君,何紫入了咱们钱家,那……”

太君放下了筷子,旁边伺候的丫头赶紧递上手帕,太君擦了擦嘴后,放在了一边,“先改名吧!至于其他事,太早!”

接着,太君慈爱的看向何紫,“紫儿啊!你家二奶奶曾经是我的手帕至交,你爹过去还和我家舵生穿过同一条裤子呢!别看你现在名义上是我们钱家的童养媳,但我们家定然真心待你如自家孩子一般。想来你也听说过了,我们家瑾涞天生体弱多病,卧病在床多年,他的时日有多少,我们谁也说不准!”说到此,太君叹了口气,瞟了眼钱大夫人,钱大夫人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所以,我们钱家有没有这个福气娶你过门做媳妇也要看这老天爷肯不肯给瑾涞这个命了!如此,我便做主,先收你做我的孙女儿可好?”

何紫万般没有想到钱老太君是这等明理的老人家,“何紫愿由太君做主!”

太君这才放下了心,“好孩子!好孩子!明日乃吉日,太君已经请仙道来未你选字更名!”

何紫终究还是点了头,太君又看向钱二夫人,“彩心啊,你可有打点好何紫的住处?”

钱二夫人笑了笑,“这还用得着太君cāo心吗?昨天就已经都打点好了,大嫂专门从她房里拨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过去,我也命人将何紫的房间按照现下姑娘们喜欢的样式布置的!若有不中意的地方,我再命人更换就好!”

太君很满意钱二夫人的办事效率,又转头对何紫安抚道:“你二婶婶是我们钱家的主母,现在府上所有的大小事情都是由你二婶婶拿捏主意的,有什么需要就跟你二婶婶讲。”

何紫眼睛一亮,原来钱府掌权的主母是这钱府二夫人啊!

“太君真是……我能有今日这等作为还不是因为有太君和大嫂的指点啊!”钱二夫人挺不好意思的。

太君咳了一声,“好了!何紫才来我们家,一切都还拘谨的很!以后你们都不许欺负她,明日起皆以大小姐相称!”

众人皆有回应,何紫顿时有点懵!抬头注意到对面坐着一个小姑娘,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她,和她弟弟何天逸年纪相仿,钱二夫人看何紫盯着自己的女儿看,便大大方方的介绍了起来,“何紫啊!这是我家姑娘,叫钱锦香!香儿,这以后就是你姐姐了,打个招呼!”

钱锦香倒是不露怯,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姐姐!”太君一高兴,赏了钱锦香一两银子,小孩子高兴的藏在钱二夫人怀里直撒娇!

一顿饭吃完,众人恭送太君回房休息,钱二夫人被自家孩子折腾的实在待不下去,便领着回房了!

何紫随钱大夫人往自己的新房间走去,一路上钱大夫人拉着她的手,急迫的想要建立亲密的母女关系,与她话家常儿,“以后你的房间就在南苑的旁边,和瑾涞是一墙之隔。瑾涞这孩子体弱,不常从南苑出来,以后若是你们见了便以兄妹相称!对了,要是有人欺负你就过来告诉娘,别忍着!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娘都护着你!”

四、钱氏之名

钱大夫人将何紫领进了要住的院落,看着她进了房间,便遣了两个丫头伺候她洗漱更衣,直至安眠。这等熟悉的生活方式让她有丝忐忑,如梦如幻。

丝绸缎面的被子,一双小手放在上面摩挲着竟有了些瓜葛,是啊……干了那么多的粗活儿,当初那样娇嫩的手儿已经有了些许茧子与粗糙。

软软的枕头上散发着好闻的熏香,悠悠的渗入心田,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何必为此忧心呢?

次日一早,何紫习惯性的醒了过来,一翻身,门口打盹的丫头慌张的跑了过来,“大小姐……你……你醒啦?”

“唔……醒了。”何紫自己穿上鞋,“木棉姐姐不用候着了,还有一个时辰,你赶紧去补补眠吧!我在院子里……走走。”

钱大夫人房里的丫头木棉是钱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小丫头,从七八岁一直跟着大夫人到如今的十八岁,深知钱夫人极其看重这位新小姐,怎么都肯离开,“大小姐,夫人说了,让奴婢尽心照顾您,天色还早,不如您再小寐一下?”

“睡不着啊……”何紫自己抓了件外套准备往身上穿,木棉赶紧接了过来,帮她套上,“木棉姐姐,不然替我准备洗漱吧。”

“也好,大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木棉急忙跑了出去。

清晨,东方露了一丝丝曙光,何紫披散着头发,踏出了房门。她的院落不算大,出屋前后走五十步的范围;左手的拱门一出,便看到鹅卵石铺的小径,那尽头是一座独立的院落,门口上书:南苑。

昨晚路过,钱大夫人想带她去见见钱瑾涞,被她推拒了。

从心理上她还有些抗拒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同意做别人的童养媳;或许当时就会跟着五姑姑何迎凤回京城了,命运永远是充满变数的,你可以猜到一二但永远不可预测此后的三四几时出现,好比现在何紫的惊讶。

南苑的门开了,走出一个披着单衣的少年,行踪可疑,蹑手蹑脚的弓着身子从门里退了出来。他看似单薄,但行动灵活,轻轻的将南苑的门刚合上,扭头就看见了何紫,但他的吃惊也仅仅是一闪而过,接着对着何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悠悠的向何紫这边走来。

“你是何紫?”少年站到何紫面前,小声问她道。

何紫稍稍抬起头,仰视着,语气是惊讶的,“你是钱瑾涞?”

对方一挑眉毛,露出一口白牙,眼中满是戏谑,“我是你相公!”

何紫有些意外他会这么直接,当下有些羞恼,没好气的回答:“我又没与你拜堂!”

少年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恶劣,但看何紫只穿了一件单衣,便将身上的衣衫披到了何紫身上,“这么早起来,出门不加件衣服?想来我钱家第一天就生病吗?”

何紫看着他将衣服披到了她的身上,又瞄了眼他的脸色,清晨雾气厚重,周围的气流围绕着他,好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比起我的来,你似乎才是那个生病的人吧!”

钱瑾涞撇撇嘴,对于这个八字还没一撇名义上的小媳妇儿,他很意外对方有这等伶牙俐齿,假装可怜,“我是病入膏肓了,你可没有。”

何紫瞪了眼钱瑾涞,他的肤色是比普通人要白皙很多,身材也略显单薄,但如果说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大清晨的不加衣服出来,不是故意作死就是压根没病!此刻的何紫比较相信钱瑾涞没有生病。

“你要出去吗?”何紫不想与他多话,客套的问了一句。

钱瑾涞双手抱怀,看了眼南苑的门,“恐怕是走不了了……那我回去了。”一摆袖子,他踱步回了南苑。

何紫看着他进了南苑后,也转身往自己住的院落走去。刚回到屋里,木棉与木槿就端着成套的洗漱用品,连同早膳一起送了来。

木槿是钱夫人娘家带来的另一个丫头,比木棉小一岁,性格也是一板一眼,做事认真,此刻听她讲道:“大小姐,夫人嘱咐奴婢,今日大小姐用过早善后直接去前堂,太君与大老爷、二老爷都在,一早儿太君请的仙道就来了,等到了吉时,大小姐便可跪拜太君及二位老爷、夫人,入钱氏宗族。”

何紫经两个丫头一番收拾后,坐定用了早膳,立即往前堂走去。刚踏进前堂,便听太君爽朗的笑声,“仙道所言极是,如此,我们家这对小儿女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

钱二夫人眼尖的看见何紫进了内堂,“太君,紫儿来了。”

太君冲何紫招招手,何紫走上前去,请了安,便被太君拉在身侧了,仙道仔细打量了一下何紫,便笑了起来,手一捋那半长不短的山羊胡儿道:“小姐气色润秀,身体细腻,面正平满,眉如新月,聪明。面有和气,有高人相敬。星辰拱朝,作事有成有立之命。金木朗元,有口禄兼得远方财物。目秀而长,贵人相敏有财寿禄全。依贫道看来,小姐乃大富大贵之人,福气了得。”

太君一听此话更加高兴得不知所措,“那仙道,我孙女儿的姓氏?”

“老夫人,这更名之说,依贫道所算最好不要动,免得坏了小姐的天生命格,不如还是叫小姐的原名,换字即可!”于是,道长大笔一挥,送上纸条一张,上书……钱氏,荷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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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紫今日起正式进入钱氏宗族,更名——钱荷紫。荷紫意同盒子,又挂了个姓氏为钱,难怪钱家一直钱途光明家大业大,一家都属聚财的,能不兴旺吗?取名都如此富贵,这教养孩子方面,钱家更甚注重。

钱锦香今年才四岁,正是贪玩贪吃贪睡的年纪,可小小的人儿已经开始学着打算盘了。太君笑语,我钱家六代经商,虽说女子可以不参与,但商人的女儿怎可不会做账?

荷紫的算术是家族遗传,何家发家是从管账的先生到独立经营,当初的技能已然成为何家的遗传,而他家每代都有五感特别突出的人,上一代除了她五姑姑何迎凤之外,还有就是素未蒙面离家很久的十叔父何词。

何老爷子在世之时经常唠叨,何迎凤看过的账目即使超过十年以上也是分毫不差的能够背记下来,加上耳力极佳,是天生的账房。而她从未打过照面的十叔父除了耳聪目明之外,嗅觉极其灵敏,因为何老爷子后来看上晋城的花魁小云苏,让十叔父何词极其反感,故离家出走。

这些似有自豪又有惋惜且懊恼悔恨的话语中,荷紫能感受到何老爷子心底的痛,毕竟是最小的儿子,她四奶奶因为十叔父离家出走,求何老爷子未果,一病不起,可何老爷子就是死拧着不肯低头,导致她那十叔父在她何家败落之时也未曾出现过。

“大小姐,您可有算完?”钱府的管家钱大同站在钱荷紫身侧,态度恭敬,

荷紫收回飘远的思绪后,“哦”了一声,便将桌上早已写完的账目递了过去,荷紫现在所授学的东西不比官宦人家的小姐少,其更甚一筹,除了平时有两位先生传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有钱府的大管家送上一些虚拟的账目供荷紫练习。

钱大同翻阅过荷紫做的账目后,真心实意的点头道,“大小姐的账目做的简单明晰,精确又迅速,小人自叹不如!”

钱大同在钱府工作了近二十年,开始还对这位新来的小姐有些不上心,一个黄毛丫头,怎地会做账目?等他不停的出各类账目给荷紫时,发现这位才进门的大小姐简直就是个账目精,连他也未曾发现写错的小数在她看过一遍后便已核对出问题,这怎能不让他惊异并暗自佩服。

一早就汇报给太君,太君似早已知晓,其喜悦和疼爱溢于言表,“荷紫这孩子一看就知道,将来是我们钱家的福贵人儿!以后一些账目就分给她做,慢慢适应,你在旁监督便可!”

此时的荷紫并不知道近一年内的账目已经被她在每日抽出的一个时辰之中逐渐吃透更正,并且无意之下已烂记于心。

那名挂着她未来相公的病秧子钱瑾涞打上一次照过面儿后并未怎么出现,至少她是刻意的回避,如中午用膳之时,只要木棉出去回来报于她,”大夫人说……”这几个字,她便当作耳旁风,借口是功课未做完,不去前厅用膳。事实上,作为大小姐,每日两位负责她诗书技艺的师傅怎敢随意留过多的功课给她?太君明确交代过,荷紫的发展方向是未来的当家,即便不会成为主母,日后也是她钱家有利的主事者,那些风花雪月的诗书与技艺略通即可,掌握生财之道才是正理儿。

不过钱大夫人心眼也是敞亮的,这孩子摆明了还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些介意,对外是宣称认她做干女儿,但明眼人儿都知道她是钱府的童养媳!心里上过不去的这个坎儿,自然需要时间抚平,现在她还小,日子还很长久,慢慢等吧!故此,钱大夫人并不急于此事。

太君自是睁一眼闭一眼,而钱瑾涞早在荷紫进门第四日就“恢复”了健康,每日赶早儿去给太君请安,太君也不提荷紫,只是一再叮嘱钱瑾涞继续吃补药,把身体养好。

连续十来天的请安,频繁的出现在前院,但就是没有碰上过荷紫,这让钱瑾涞心理上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来的感觉。

“师叔,你说我家太君提也不提荷紫的事儿,这其中可有蹊跷?”钱瑾涞这日又在南苑的中庭里扎起了马步,近日他师叔来的甚为频繁,不过一般都是夜探他的屋门,今日赶早到来,还真让钱瑾涞有些不习惯。

十年前离家的何词如今依旧面弱冠玉,肌肤细如陶瓷,不明他身份的人只当他还是一名冠弱少年,俊秀儒雅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潇洒非凡。很可惜的是,那仅仅是何词的外表,仅限于第一面。熟知他的为人后,大家基本都很抱憾为什么上天偏偏要赋予一个痞子那么优厚的外在条件。

“蹊跷?孙子兵法回去看看,等你看明白了,自然就知道太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何词吊儿郎当的歪坐在石桌上,一脚还踩着石凳上。近几日夜探钱府,主要是过来看看他的侄女荷紫。何词有时会交代阿胜,打探荷紫平时的爱好和生活习惯,知道的越多就越让何词意外,也更加忧心这对八字没一撇的缘分能否如愿。

“师叔,我要是房里有这等书籍还用问你吗?”钱瑾涞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了薄汗,渐入夏的季节也是够让人难受的,尤其那个伪斯文的何师叔故意在他面前大口大口的吃着新鲜上市不久的李子,用意明显就是勾引,怎么能让他的心情舒爽的起来呢?

何词瞪了一眼钱瑾涞,一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状况,心情就颇为不爽快,于是随口喷出几个果核正中钱瑾涞的脚腕,打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疼痒之下微微皱起了眉头,“师叔,我可有冒犯你?”

何词又随口喷了几个果核,口是心非道,“没有!”但语气酸涩的厉害,“不过就是看你不太顺眼!”

钱瑾涞心思转得极快,怎会猜测不到,“师叔,你这个不太顺眼让人无法理解啊……难道是因为我上次所说纳妾之事?”

“嗯哼!”何词从桌上跳了下来,居高临下的气势,颇有威胁,“我可先警告你,将来不许欺负荷紫!”

钱瑾涞突然笑了起来,“师叔,她是我‘将来’的媳妇,又不是现在。”

五、又见瑾涞

入暑的天气燥热难耐,钱府上的佣人们开始大肆准备工具,用以度过这个炎炎夏日。

除了钱瑾涞居住的南苑每个主人的房间里架置了可以拉动的蒲扇,厨房的下人们忙着准备消暑解渴的饮品,负责打扫院落的下人们受到特别待遇,每日只需清扫两次即可,时间安排深得人心,避过了午间的热度。

这日,荷紫让木棉在院内的石桌上摆好笔砚,准备练丹青。早晨师傅布置的功课便是描绘这院落美景,给了她十天的时间细细研磨。今日仔细观察了一下院落的布景,决定先从园口画起。

前脚才迈出几步,已经被热浪催熟了脸庞,汗意直发,荷紫的小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索性将外衫脱了下来,立即感觉清爽了许多,木棉想制止,可既然主子都没吭声,自己也无权阻止,更何况是在自己的院落里,何必拘泥?保守的木棉最终的妥协是将院门关上,这等不庄重免得被其他下人看见。

“木棉姐姐,你何不也把外衫脱掉呢?”荷紫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眼旁边候着的木棉,明明都要热晕过去了,还忍着,估摸没一会儿就得中暑。

见木棉摇摇头,坚持站在外头陪她作画,无奈,荷紫叹了口气,不忍看木棉热得中了暑,荷紫让她一个时辰后再过来,木棉高兴的赶紧冲回屋里纳凉去了。

荷紫边摇头边挽起袖子碾起了磨,展开宣纸后,一眼一板的开始了作画。看看,画画,偶然间眼神停顿,便陷入了思绪,不知那个肉呼呼的小人儿现在过的如何,这会儿怕是窝在某个yīn凉地儿里睡的正香。

入钱府已有个把月,荷紫很快就熟悉了这样的生活,睡眠规律,加上精心准备的菜肴使得荷紫近期丰盈了不少,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瘦弱的营养不良。

营养跟上了,荷紫的个头也有了变化,进府前九婶婶给她准备的两套还算过得去眼的衣衫早已小了一号儿,钱二夫人干脆让制衣铺的人上门给她从里到外订制了七、八套衣衫,太君知道后竟然嫌少,钱家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缺钱,又叫人给她订制了十来套,生怕她没得换。即使过去在何家她拥有的衣服也没有这么夸张过,才要拒绝,就被大夫人抢了话,我们钱府的大小姐连套像样的衣衫都没有岂不遭人笑话!荷紫这才乖乖闭上嘴巴,接受了这些。

好像还嫌给她的疼爱不够多,太君刻意交代下人每日沐浴的水去晋城北门的烟波泉眼取回,静漓后加热,供她享用,理由是,大小姐乃千金之躯,何为千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然要好好保养。如此精心的呵护才有了今日这等吹弹可破。

适度的保养让荷紫看起来气色红润了不少,加上饱读诗书,聪明好学的她眼界不断开阔,渐渐的对这个大家族有了新的感受。看过了钱大夫人与钱老爷,钱二夫人与钱二老爷两对夫妻的生活,竟也让荷紫对未来的生活有了丝期盼。

钱府的二位老爷都很惧内,钱大夫人善以柔克刚,哭上几鼻子,钱大老爷立即投降,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比哄钱大夫人笑逐颜开重要。钱二夫人雷厉风行,手腕灵活多变,钱二老爷索性睁一眼闭一眼随着自己的夫人折腾,夫人高兴他就高兴,夫人不高兴就要哄她高兴。

太君也是过来人,时常逗逗自己的两房媳妇儿,一家人倒也过得和乐融融。荷紫经常会在这样融洽的气氛当中丢掉过去的记忆,钱府洋溢着的融洽是她在自家不曾享受到的,几个婶婶勾心斗角,几个伯父相互挑拨离间,为了那些店铺的经营权争得面红脖子粗,甚至恶言相向,就差没有动手较量了,几时间有过这等温暖的场面了?

荷紫常常对着眼前几位斗嘴的长辈发呆,而到此时,钱家的小小姐锦香就会过来拉她袖子,跟天逸一样,这个小姑娘特别爱黏她,明明她一直都是冷着面容,带着疏离,偏生这两个孩子都不怕她,“姐姐”叫的亲热非凡,让她不忍拒绝。

一想到此,荷紫的嘴角又不自觉的弯了起来,说曹cāo曹cāo到,这个小人儿端着一碗冰粥小心翼翼的从院子一头蹭了过来,太阳下小人儿的面容晒的通红,一头的汗水也顾不上擦,手中的冰粥倒是小心的紧,生怕洒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专门负责照顾她的奶娘,可怜的奶娘举着伞一边替她遮阳,一边还要防止她脚下不稳跌倒。

“姐姐……姐姐……”人未到,声先至,脆生生的声音打老远就听到了。荷紫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跑进屋里套上了衣衫,又跑了出来打开了院门,锦香双手端着食盘站在门口,那汗珠子还挂在额角上没有落下,看得荷紫心中一片感动,立即接过食盘,引着锦香进了屋子。

手脚利落的木棉已经将屋晾好的茶水端到了锦香面前,见她大口大口的灌进了肚子里,这才让荷紫拧了巾帕擦了脸。

“姐姐,我热得睡不着,就想过来找你玩儿。结果木槿姐姐说你在做功课,我怕打扰你,就先去厨房给你端了碗冰粥。娘说冰粥可以消暑,你尝尝好吃不好吃!”别看钱锦香才四岁,比起天逸,她可聪明的紧,说话条理清晰,又有分寸。

荷紫端起来尝了一口,确实香甜,冰凉舒爽,便笑着接受了,“锦香,你要不要在姐姐这里睡?姐姐这里比较凉爽袄!”

锦香小脑袋一歪,扭头打量了一下荷紫的屋子,确实凉爽,便点点头,“娘说只要不打扰姐姐就行!”

“不打扰!这样,我给你讲故事可好?”荷紫没几口就吃完了冰粥,遣退了锦香的奶娘,带着锦香一同躺到了软榻上,木棉站在一边轻轻拉动着蒲扇,没一会儿两个人便陷入了香甜的睡梦中。

木棉轻轻拉上了屋门,悄然退了出去。

钱瑾涞此刻正打着赤膊在自己的南苑里比划着拳脚,没良心的何词自然是从旁督导,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拿着葡萄,只要看到出拳位置不对,立即拍到钱瑾涞的手臂上。

“啊呀……”已经不知道今天喊了多少声,最近他这师叔跟鬼上身一般,明明一脸笑意,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透露一股yīn狠,吓得他即使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学下去。

本就不是学武的料子,但何词极其执拗,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若不健硕如何能保护得了自己的娘子?”

笑话!他钱家代代以经商为主,每日接触最多的就是往来客商,又不是做人命买卖,普通人一个,论危险?基本属零的,说到保护,若真有危险,那还要官府做什么?但这等话语他是没胆子讲出来,免得这个yīn晴不定的师叔又下狠手。

“我说师叔,最近我可没有去招惹你家宝贝侄女,何必这么折磨我?”钱瑾涞被打了太多下,倒也用心记着这些拳脚动作。

何词送了钱瑾涞一个大白眼儿,根本不接他的话儿,只是一再要求他把这套拳法记熟,最好睡梦中也能耍的招招熟练,虎虎生威。

问题是他要想耍得虎虎生威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的师父洛理天早丢下话儿,不适习武,就是不知道何词为什么如此严厉的教导,问嘛……肯定是问不出所以然,再不然就是以上的理由,保护自家娘子!她一个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轮他保护?恐怕他才是要保护的对象吧!

“师叔,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我明明才是体弱的那个啊!”钱瑾涞一抬脚,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被何词的戒尺拍中,哀嚎了一声儿。

“补了这么多年,也该健康了!你本身习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只要保养适度,不在yīn寒之地长待,已与常人无异。照我说,你就是不想习武。”哎呀呀,师叔简直就是他肚里蛔虫,他的小心思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师叔,你果然是爱护我的!”钱瑾涞忙不迭的送上马屁一则,“师侄这点心思怎么逃得过师叔的法眼?”

何词冷哼了一声儿,“好了,明日我过来检查今日教你的。明日中午等我!”说完,人已消失于墙外。

钱瑾涞深深吁了一口气,看看手臂上的红紫,师叔下手可真够狠的。招来门口等候的阿胜,让他去取了一些清水,又拿出化瘀的药膏让阿胜帮忙推揉于手臂上。

阿胜一边推揉一边心疼的嘀咕着,“何师叔恁滴如此对待少爷,也太过分了!”

“嘘!阿胜,不予背后论人长短,给你说过多少次了!”钱瑾涞呲牙咧嘴的忍着疼痛上药,一边教育阿胜,“师叔也是为我好,修习一些武学也不全是为了防身,重在强身健体。这几年跟着他倒也学了一些皮毛,体力见长,你敢和本少爷比比在这艳阳下站立两个时辰不晕倒么?”

阿胜手上更是灵活的给钱瑾涞上药,看少爷一会皱眉,一会呲牙,动作更是轻了又轻,“少爷,这些淤青要是被老爷夫人看见,怎么说啊!”

钱瑾涞将外衫套在了身上,甩了甩胳膊,感觉没有刚才那样疼痛,交代道:“只要你不说就行了,明天爹和娘过来了,你就说我有些乏,还在睡就是了,让他们别来打扰我!”

“袄!”

等汗消退,钱瑾涞才将衣衫穿戴整齐,准备出去散散步,除了上一次见过荷紫之外,他们并无过多的交流,碰面的机会几乎没有。

从院落里漫步出来恰好看见荷紫住的院子大门敞开,钱瑾涞决定前去探访一下,既然她不肯与他多做联系,那他主动一些好了。刚踏进门,看见石桌上摆着笔墨,还有一张未做完的丹青。凑近看了看,嗯……想必是荷紫所作。描绘的门前景致,只是勾了轮廓出来,但每一笔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下笔稳而流畅,笔锋柔中带刚。想到此,他竟也手痒了起来,拿起笔续着画上轮廓细细描绘了起来。

没一会儿,画作完成,他满意得看了看,收了笔,一抬头便看见荷紫领着锦香站在门口。

“我顺便过来看看,嗯……你描绘的不错!”钱瑾涞略有尴尬的整整自己的衣袍,假装若无其事的从石桌前走开。

荷紫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人何时看起来都让人觉得生气,语气不善:“你不在自己院落里好好休养,到处跑什么?”

钱瑾涞对此很意外,这等恶劣的口气好像他娘发飙的时候,不禁莞尔,“今日天气不错,出来散散步,对身体不是也很好么!”然后故作潇洒的摆了摆衣袖。

摆起的衣袍下淤青点点,眼尖的锦香看见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瑾涞哥哥,你手臂怎么了?”

钱瑾涞赶紧将袖子拉好,蹲下伸手捏了一下锦香的小脸,“没什么大碍!你怎么在这里啊!”

锦香不依不饶的,“过来找姐姐玩啊!可是……你的手臂好多伤……”

荷紫一听,赶紧跑下了台阶,站到钱瑾涞身边,要拉他的袖子,被瑾涞躲了过去,“有什么可看的?”

荷紫冷着脸,威胁道,“我看看!”

钱瑾涞撇撇嘴,拗不过她,只好伸出了胳膊,荷紫拉开袖子一看,倒吸了口凉气,“你到底干什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淤青?”

钱瑾涞没回她原因,只是担心她告到父母那去,“晚间用膳,别多嘴告诉他们!”

荷紫白了他一眼,狠狠的丢下他的胳膊,“谁要多嘴?自己的身体还这么不爱惜!锦香,姐姐带你去花园玩,走吧!”

锦香撇撇嘴,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见面就生气,只好和钱瑾涞道别,扭着小屁股跟荷紫走了。

钱瑾涞看着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六、钱府生活【上】

太君传话今日晚膳都需在前厅,荷紫搪塞不过,与锦香一起去了前厅。

锦香小腿儿一迈过门槛,就冲太君扑了过去,送上香吻一个,算是给太君请安了,乐得太君嘴巴都要扯到耳根后了。钱二夫人见锦香不懂礼数,赶紧低声呵斥,锦香才扭着小身子回到钱二夫人身边坐定。

荷紫随后给太君请了安,便坐到了钱大夫人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陪钱大夫人聊天,心中想的居然是钱瑾涞手臂上的瘀伤。好奇的是他到底在做什么,弄得到处都是伤?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连钱大夫人叫她都不自知。

“紫儿,想什么呢?”

荷紫立即回过神来,“娘……我在想下午没有画完的丹青,师傅布置的功课。”

“那些啊!你若觉得不喜欢,娘就让师傅不给你布置了,多学学其他感兴趣的不是更好?”钱大夫人慈爱的看着她,真是越看越喜欢,只是不知这两个孩子将来有没有这个缘分了。今日太君刻意安排在一起用膳,就是为了看看这两个孩子能不能好好相处,私下里也听阿胜和木棉说起过,这二人虽是一墙之隔,但井水不犯河水,至今也没见二人有过什么接触。如此下去,如何能培养感情?

“不用了,娘!我觉得还是多学一些比较好,更何况并不难!”荷紫婉拒了钱大夫人的好意。

此时一家人都坐定下来,太君看了眼右手边的空座,问旁边的管家钱大同道:“少爷怎么没来?”

钱大同据实回报:“太君,阿胜刚捎话过来,说少爷今日有些乏,不想起身。”

“不想起身?”太君寻思着,这孩子前几天不是气色很好么?每日都到她这里请安,怎么今日又不舒服了,“可有请大夫看看?”

“太君,阿胜说少爷今日习字,可能累到了!”

“累到了?你替我传话过去,用完膳,我要过去看看!这孩子,前些天精神不错,怎么今天就不舒服了?阿胜也太不上心了,怎么能容得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太君一摆手,“那就不等了。用膳!”

荷紫吃的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他那手臂上的伤,今日就算她不说恐怕也是难以瞒过了。席间安安静静的用完了膳,太君带着钱大夫人和荷紫一同去了南苑,路上,太君眉宇紧锁,握着荷紫的手捏得很紧,荷紫也能感受的出来,太君对瑾涞的爱护那是深到骨子里了。

阿胜见太君带着钱大夫人与荷紫过来,立即迎了上来,“太君,夫人,大小姐……”

“瑾涞可有哪里不舒服?”太君语气威严,气势迫人。

“禀太君,少爷并无不适,只是有些乏,想早点休息,所以……”阿胜的额头微微渗出了汗,太君恼怒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嗯……他可睡了?”太君望向那屋中微弱的光亮,低声问道。

“少爷……”

“阿胜……”屋内传来瑾涞低哑的声音,“是太君吗?”便听屋内有一些响动,似是从床榻上起身了。

阿胜赶紧推门跑了进去,见钱瑾涞披了件外衫刚从床榻上起来,看见太君,立即起身准备请安,被太君拦了回去,“免了吧!今日怎么有些乏了呢?听阿胜说你下午习字了?”

钱瑾涞“嗯”了一声,忽然看了到太君身后的荷紫。微咳了一下,看向一直冲他笑的钱大夫人,“娘……她可是你新认下的干女儿?”

钱大夫人轻点了下头,一手拉着荷紫推到钱瑾涞的跟前,“荷紫,这便是瑾涞。”

荷紫不大情愿的轻轻一福身,“见过瑾涞哥哥。”

钱瑾涞顿时心情大好,起了一丝玩性,一手托起她的胳膊,“荷紫妹妹就不必多礼了,今日哥哥身体不适,不然就留你陪哥哥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

荷紫一听,眯起了眼睛语气更加的谦和了起来,眼神示意道,“瑾涞哥哥既然不舒服,荷紫就不打扰了,毕竟养好身体‘重要’!”加重的语气警告意味强烈,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他那一直不肯抬起的胳膊。

钱瑾涞只好暂时打消逗她的想法,万一荷紫说漏了嘴,被娘知道手臂上的伤,到时候可不好解释。师叔的行踪暂时不便公布,为此还是小心为妙。

“既然如此,那就等哥哥精神好些了,去你那里走动走动吧!”钱瑾涞暗示着荷紫,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了火药味儿。

荷紫冷冷的白了他一眼,只是侧身站到了钱大夫人的旁边,背对着床榻,不再说话。钱大夫人见此,心中有了一丝明了。这两个孩子私下里恐怕已有过接触了,只不过结了些梁子。见儿子眉眼间有了喜色,心中也算放下一些了,看似瑾涞很中意荷紫。

“瑾涞啊,你还是早些休息吧!”太君见他身体并无大碍,放心了。

“嗯!孙儿就不送太君了!娘,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瑾涞见太君和钱大夫人离去,立即坐在床榻上,顺便冲临走的荷紫挤了挤眼睛。

荷紫再次奉送何氏白眼一枚,被瑾涞搞笑的动作憋红了小脸,赶紧扭过头跟着钱大夫人离开了。

送走了太君她们,钱瑾涞这才深叹了口气,好悬!他方才正给手臂擦药,就听阿胜在门口高声呼“太君……”吓得他手忙脚乱的将药膏一股脑的丢进了被褥里,也没顾上看看会不会露出马脚。荷紫在进门之时就看见他床榻上那卷起的被褥下露出的药瓶,趁着与他说话的空当儿,侧身过去替他挡住了钱大夫人的视线,并暗示他,他这才有机会悄悄的将露在外边的药瓶藏了起来。说到底,这个丫头也不是没有人情味儿,还是蛮讲义气的,知道替他打掩护。

“少爷,您的药擦完没?”阿胜送走了太君她们,快步走了过来准备替他擦药。

“还差一些!”钱瑾涞从被褥下摸出几个瓷瓶,递给阿胜,指着右手臂道,“还有这边!刚才光顾着应付太君她们了,这边还没来得及推拿呢!”

主仆二人正在擦药,并未留意有人进来,直到荷紫出声,这二人才乱了手脚,阿胜吓得大退了一步,“大……大小姐……”

“你怎么来了?”钱瑾涞很意外,这妮子见两次面都是冷着脸,看不出喜怒,今日主动过来,真是头一遭。

“娘说你晚上没有用膳,本来她要亲自过来给你送。我离你比较近,所以就接了手送过来,也省得给你惹麻烦!”荷紫将手上端的托盘放在了桌上。

“既然来了,就坐坐再走!”钱瑾涞将袖子放了下来,起身坐到桌边,看着荷紫端来的饭菜,竟然都是他爱吃的。打开汤碗,一股子人参味道,钱瑾涞立即捏住了鼻子,“人参鸡汤?”

荷紫见他这个表情,立即将汤碗端了起来,递到他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娘特意交代过的,你一定要喝完!”

钱瑾涞嫌恶的瞪着眼前这个汤碗,“你确定?”他觉得荷紫应该没这么好心,这个丫头眼中偶尔闪过奸计得逞的笑意不可忽略。

荷紫大大的一点头,“娘亲口说的,你若不信,我去叫娘过来好了!”说罢,一副抽身离开的样子。

“哎……”钱瑾涞赶忙拉住她,接过她手中的汤碗,“你别过去打扰她了,我喝便是了!”

荷紫嘴角一弯,甜甜的开口,“瑾涞哥哥,你看看这些菜肴合不合胃口?”

“嗯……噗……”刚要吞下的人参鸡汤半数喷到了身旁伺候的阿胜身上,“你……你刚说什么?”

荷紫皱眉,“瑾涞哥哥……难道不合你的胃口?”

钱瑾涞扬起眉头,“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是讨厌你!”荷紫没有否认,“但你是我哥哥吧!”

钱瑾涞突然想通了其间的变化和背后的意思,心中了然,这丫头心眼儿动的极快,是想让他直接忽略掉某种身份才有这么一问,不过他不会这么好糊弄,“未必哟……荷紫妹妹,现在会是妹妹,将来未必不是娘子……你说是不是?”

荷紫当下变了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荷紫要回房休息了,就不打扰瑾涞哥哥了!”

哟……变脸比翻书还快,钱瑾涞乖乖喝完了鸡汤,擦了擦嘴,“那好吧!麻烦荷紫妹妹跑一趟了,哥哥乏了,要休息了!就不送你了!”

“瑾涞哥哥,祝你……早些‘安眠’啊!”

阿胜见荷紫离开,立即苦下了脸,“你又把大小姐惹生气了!”

钱瑾涞笑出了声儿,并不在意,“是啊!生气了!这丫头脾气不外露,着实让人想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也只有发了脾气,才知道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阿胜擦擦xiōng前那一坨汤渍,心想着明日又要洗衣服了,不过看钱瑾涞抄起筷子吃的那个香儿,就知道少爷今日心情大好,“少爷,您不也是孩子吗?”

钱瑾涞扫了一眼阿胜,悠哉悠哉的回道,“你也大我不了几岁,同小而已!”

————————————代表伟大的相亲日—————————————

荷紫一路气呼呼的走回自己的院子,本来是担心他手臂的伤,所以才自告奋勇的端了晚膳过去,怎么会料到他故意戳破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好吧!就算是自己动心眼试探他的口风,但也不至于这样的直白。荷紫又羞又恼,独自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看见书桌上木棉收好的那一幅钱瑾涞续画的丹青,走过一把抓起来要撕掉泄愤,但刚抓起,立即被画作上的景致吸引住了眼球。园内景致描绘细腻,每一处晕染都恰到好处,浓淡相宜,可见下笔者观察细致入微。荷紫有些矛盾,拿着这幅丹青想撕毁,又不想撕毁,终于深呼了口气,将画原原本本的放回了原处,一个人坐在床榻边发呆。

木棉端着洗漱的水盆走进来就看见荷紫对着地面发呆,过去轻轻推了推荷紫,“大小姐?”

“袄!木棉姐姐!”荷紫赶紧站起了身子,准备洗漱。

“大小姐有心事?”木棉觉得这位大小姐从进钱府开始一直闷闷不乐,虽然表面上尽量与各位主子亲热,但股子里的疏离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荷紫一边让木棉伺候洗漱,一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直到睡倒在床榻上,才又拉住了木棉的手,“木棉姐姐,给我说说瑾涞哥哥的事吧!”

木棉端坐在床边,拉住荷紫的小手,回忆了起来,稍作整理后,慢慢道来,“瑾涞少爷从出生身体一直不好,五岁那年差点一命呜呼,幸好那年当世神医洛理天云游到晋城,太君亲自上门拜求洛神医为少爷医治。洛神医在钱府住了有一年,少爷的身体才有了起色,从那过来后,洛神医每年都会到钱府来一趟给少爷治病,一直到前年,少爷的身体大有好转,洛神医便改成两年来一趟。”

“那他到底得什么病啊!”荷紫想到他手臂上的伤,觉得另有蹊跷。

“少爷是天生体弱,洛神医给开的方子很多都是补身体的,少爷从五岁开始每日吃一株人参进补,到后来拒绝在再吃人参了!今日我看大小姐从厨房端着人参鸡汤给少爷送去了吧!少爷喝了么?”木棉笑问道。

荷紫点点头,见木棉有丝吃惊,不过接下来又是一阵轻笑,“少爷喝了呀!真想不到!”

荷紫一想到钱瑾涞端起碗的那个表情,也跟着笑了起来,“木棉姐姐,那瑾涞哥哥是不是特别不爱喝人参鸡汤?”

“何止不爱!少爷恐怕这辈子都不要喝了,那会儿为了他的身体能够早日恢复,一日三餐皆是人参熬制的补汤,哪个人能忍受得了五年日日以人参为食啊!”

荷紫心头大喜,原来那人参鸡汤就是他的死穴啊……

另一处,临睡前的钱瑾涞莫名打了两个喷嚏……

看来这钱府的生活不再枯燥了!

八、钱府生活【下】

钱瑾涞依照郎中的嘱咐,乖乖的在床榻上休养了几日。荷紫每天都到他这里报道,陪他读书习字,吟诗下棋,二人相处再无摩擦,小日子过的还挺舒心。

“瑾涞哥哥,该吃药了!”

钱瑾涞病体未愈,索性何词也就不抓他练功了,近日也没有过来找过他,想必是乐见其成现下的状况了。

接过药碗,钱瑾涞很干脆的一口喝净,连续躺了几日,感觉筋骨都要散掉了。而现下更加窘迫的便是太君已有意让他俩拜堂了,借这娃娃亲算是为他冲喜了。

钱大夫人频频暗示荷紫进门后的身份,当时他只觉有趣,并未细细深究。现在他就不得不面对她身份的问题,外人知晓她已是他将来的娘子,姑且不论将来如何,现在宣称荷紫乃钱府小姐也仅仅是为了安抚荷紫,自欺欺人而已。

论年龄,他与她,情窦未开。他如何能保证得了将来只对荷紫一心一意?即便他有这心思,谁也无法保证荷紫能对他情有独钟!他所求不多,一如父母一般能够相知相守,鹣鲽情深。如今刻意的拉扯二人的关系,能不能圆了缘分,还是未知,且变数太大!他不想伤害荷紫,也更加不想自己将来的感情会付诸东流。可感情这事儿,谁又能控制得了呢?

无端为这等状况叹了口气,引来荷紫的关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钱瑾涞微微拉起嘴角,掩饰刚才的胡思乱想,便逗趣道,“没有!看到你,我还敢不舒服?”

荷紫伸手冲他xiōng口轻锤,“你暗指我是母老虎了?”

“我家小紫儿难道不是?”钱瑾涞放松了心情,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荷紫不是还没有长大吗?他现在担心个什么劲儿,“那是为兄看错了!”

荷紫扬起小脸,冷哼了一声儿,“今日你要做什么?我看你精神不错,不如出来晒晒太阳好了!”

钱瑾涞立即点头附议,早该起来活动活动了,“行啊!躺的时间也确实久了些!今天就听荷紫妹妹的话,出去走走!过来……扶扶哥哥,哥哥腿脚有些乏力!”

荷紫没过去,反倒叫门口守着的阿胜过来,“你去把少爷扶起来!”

这丫头,现在倒是很会使唤人,看着她出了房门叫下人们赶紧寻了一处并不刺眼又可享受艳阳的地方,并且利落的布置好了卧榻和一些水果,做事有条不紊,颇有当家的架势。

阿胜扶着钱瑾涞缓步走到了卧榻旁,伺候他卧坐好后,将被褥叠好放置在他腰后,让他能够舒服些,又赶紧送上一碗茶水,钱瑾涞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拉了拉压住的衣角,“荷紫妹妹,今日为兄要考考你近期的功课,你可有准备?”

荷紫自信的回眸,“瑾涞哥哥,请!”

一时间二人便开始了你问我答的游戏,钱瑾涞略作思量,指着自己道,“可怜人病里度夏,汗纷纷,苦也纷纷。”

荷紫微微勾起嘴角,瞥了他一眼,笑道,“有心者甘之若饴,情肯肯,怨也肯肯。”

钱瑾涞看着身侧的水池,灵机一动,“春临芳草地!”

“燕戏艳阳天!”荷紫拿起蒲扇轻轻扇着,半眯着眼睛靠在榻边。

“云锦天女织!”

“霓裳巧妇裁!”

“饭热菜香春满座!”钱瑾涞以自家酒楼为题,出了上联。

“窗明几净客如云!”钱荷紫也不甘落后。

“寒舍客来风亦醉!”

“茗谈人去路还香!”

二人你来我往,对的不亦乐乎。偶尔笑声传出,气氛融洽。

钱大夫人此刻已在门口看了多时,不禁莞尔。直到钱管家躬身立于身后,请示道,“大夫人,太君捎话,说何九老爷及夫人前来拜访!”

“他们来做什么?”钱大夫人悄然退了出来,轻声发问。

钱管家只好将太君的话原原本本的报给了钱大夫人:“太君说请大小姐到前厅一趟,据说何老爷他们要搬到京城去了,过来辞行的。”

“我先过去看看,你不是也看到了,现在少爷和小姐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难得瑾涞能够如此开怀,尽量不要打扰了!”钱大夫人率先走向了前厅。

进了前厅,便见何九老爷及何九夫人一身洗白的衣衫,还是前些年的旧款式,倒也算上得了台面,钱大夫人面无波澜,给上座的太君请了安后,落座于一旁,开了口:“不知何老爷今日到府上有何指教?”

“不瞒夫人,此次前来,是与何紫道别的,我们一家打算迁到京城了!”何九老爷有些拘谨,不停揉搓着衣袖,反倒是一旁的何九夫人一脸的平静,时不时的观察着厅堂的摆设,眼内精光乍现。

钱二夫人接到太君的示意,接了口,“何夫人与我乃儿时的闺友,现在我们又算得上是姻亲,不如晚间留下一起用膳吧!有什么话,坐下来边吃边说岂不更好?再说,我们一些妇道人家,不方便拿捏主意,晚间我们家二位老爷回来,有商有量的。你说……是不是啊!何夫人?”

何九夫人掏出袖帕,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也顺便掩去了眼底的那抹算计,“也好!何紫怎么还不出来啊?这么久没见这孩子了,还有些想呢?你看,我们家天逸一听说是来见姐姐,高兴得不得了!”说罢,将身边的天逸往众人前推了推。

胖小子不明所以,露出一口rǔ牙,“我要找姐姐!”

钱大夫人与钱二夫人都看向太君,等着她发话儿。果然,太君应了一声,唤来身旁的钱管家,“大同……你速去请大小姐吧!”

钱大同领命,速速去了南苑。

推门进了南苑,拐了两个弯子,就见树影之下,钱瑾涞正在与荷紫下棋,钱大同微叹了口气,禀告道:“少爷,大小姐,太君请大小姐到前厅一叙!”

“何事?”钱瑾涞正与荷紫下的起劲儿,不准备放人。

“是……大小姐的叔父与婶娘来了!”

“他们?”荷紫准备落子的手停了下来,“天逸也跟来了吗?”

钱大同点头,“回大小姐的话,何小公子确实也在!”

荷紫将手中棋子一丢,站了起来,“瑾涞哥哥,我先去前厅了!回来再陪你下!”

钱瑾涞见她这么急切,也跟着起了身,“不忙!他们应该不会走,太君定然会留人的!”

“真的?”荷紫拉住钱大同道:“大同叔,太君留他们了?”

钱管家点点头,对少爷的料事如神有些汗颜,“少爷说的对,太君刚邀请何老爷一家留下用晚膳!”

钱瑾涞让阿胜去取外衫,安抚荷紫道:“走吧!我陪你一起过去,顺便见见惹你挂心的那个胖小子!”

荷紫撇撇嘴:“我们家天逸才不是胖小子!”

钱瑾涞笑而不语,等阿胜服侍他穿戴整齐,他拉着荷紫的手随钱大同一起往前厅走去,路上他冲何紫挤挤眼睛,一脸的戏谑,“一会你要怎么介绍我啊?”

“钱府的大少爷呗!你还要怎么介绍?”

“我以为妹妹你会说,这是我相公!”钱瑾涞一本正经的语气逗乐了荷紫。

“瑾涞哥哥,你是唯恐生病时日太短了是不是?”

钱瑾涞就知道这丫头不好逗弄,低头悄悄耳语,“就是我不说,他们也知道,我这不是先给你做个心理准备吗?”

正说着二人已经到了前厅,太君抬眼见钱瑾涞也跟了过来,有些不悦,微咳了一下,这孩子,还嫌不够添乱,“瑾涞,你身体不舒服怎么还出来见客?”

钱瑾涞早料到太君会有这么一问,不过一想到能早些打发了荷紫这个吃骨头不土渣的婶娘,也就硬着头皮回了太君的好意,“今日精神不错,听说小紫儿的叔父和婶娘来了,作为晚辈理应拜会。”

何九老爷见钱瑾涞虽身体弱了一些,但精神不错,外界谣传果然不可全信,若是病入膏肓的人,眼睛应该是黄浊无光的,反观这个少年,眼神清亮沉稳,拉着荷紫的小手,甚为疼惜,看来荷紫真是入了个好人家啊!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刚才从谈话间已感到太君一家对荷紫的疼爱和关怀。这孩子福缘不浅,他也算对得起四哥和四嫂了。

何九夫人眼睛一亮,赶紧走过去想拉荷紫到一边,不想却被钱瑾涞礼貌的隔开了,“这位便是九婶娘了?”瑾涞对这个九婶娘没有任何好感,何词曾经说过,他九哥天性软弱,再被这个强势的九婶娘管制,如今好好的大老爷们形如女子,越发的没了性格。加上她此刻看向荷紫的眼睛毫无伪装的点点算计,钱瑾涞怎能容忍她去碰触荷紫。

何九夫人讪讪的收回了手,一把拉过身边的何天逸,推了推他,“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见姐姐吗?快叫姐姐啊!”

何天逸被自己的娘一推,一个锒铛差点摔倒,被手快的荷紫扶住了,“天逸……”

“姐姐……”何天逸的小脸立即皱了起来,委屈的抱着荷紫的腰,“姐姐……姐姐……以为你不要我了!不带天逸玩了!”

荷紫抚着天逸的头,眼角也湿润了起来,“姐姐不会丢下天逸的!乖……”

钱瑾涞现在总算知道荷紫总是一副老妈子口吻了,才不过七岁的丫头,每天跟老妈子一样照顾这么小的孩子,时间久了不是也是了!钱瑾涞坐到了一旁,与何九老爷聊了起来,不再搭理何九夫人。

荷紫也对何九夫人没有好感,只顾着哄天逸。没一会儿,钱管家来报,说钱大老爷和钱二老爷回来了,太君发了话,一行人移到偏厅用晚膳。

席间,钱大老爷、钱二老爷不停的与何九老爷推杯往来,三人聊得极其投机。另外一旁何天逸霸占住荷紫左手的位置,不允许钱瑾涞靠近,荷紫的右手被另外一个小祖宗锦香占住,两个小孩子因为荷紫先给谁夹菜,先给谁喂饭争吵不休,钱二夫人今日倒是没有制止锦香的胡闹,反而拉住何九夫人唠个没完,就是不让何九夫人有机会接触到荷紫。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总算用完晚膳,撤下后,何九夫人终于按耐不住,得了空档,道出了今日上门的目的,“紫儿啊!婶娘打算与你叔父去京城营生。这边呢……我们已将房产变卖了。既然你现在已经是钱家的人了,我们何家自然不会再和你有所纠缠。但……你爹娘生前留下的那些……呵……不是婶娘多嘴,你自己也要有些打算,毕竟你现在姓钱……不姓何!”说完,何九夫人还挑衅的看了看在座的钱府的各位。

荷紫原本欢愉的小脸突闻何九夫人的话语,立即冷了下来,“九婶婶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荷紫自知身份,不会辱没先祖!”

“袄……那就好!之前还担心你来着,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看起来,你这夫家对你上心的很呐!”何九夫人的一番冷嘲热讽遭来何九老爷的白眼,何九老爷赶紧拉了拉自己夫人的袖子,被何九夫人一把甩开,当下颜面全无。

老太君对这个何九夫人十分不感冒,“何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钱家别的不敢说,银两还是有些许的,也不会在这些上面多做计较。荷紫既然是老身认的孙女,那就是我们钱家的大小姐,钱府上下哪个敢对她不恭敬,老身第一个不答应!既然知道她是我钱家的人,那就轮不到外人来插嘴,你说……是不是啊,何夫人!”

一番软钉子相碰,何九夫人极其不甘心,一手拽过荷紫身旁的何天逸,语气不善,“天逸,还不快和你姐姐道个别?钱家大小姐,你可记得了,若有天相见,记得……一定要叫钱姐姐,别叫错了!”

何天逸甚是委屈,扭着身体,再次硬蹭到荷紫身旁,“姐姐,你以后一定要来找我玩儿啊!天逸在京城等你啊!”

荷紫拉住天逸的手,“好!姐姐答应你,有机会去京城,就去看你!姐姐给你买桂花糕吃,可好?”

天逸高兴的亲了荷紫一口,“姐姐说定了,你来了一定要来找我!我等你啊!”还没告别完,就被何九夫人死拉活拽的拖出了门,连最后的礼数都不讲,气哼哼的离去了。

何九老爷立即上前道歉道:“内子的不恭还请太君多有担待。哎……那就不打扰各位了,今日见荷紫能够博得众长辈的疼爱,何某心愿已了!”再次深深看了眼荷紫,愧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九婶婶就那脾气,她的话,别上心。你始终是我们何家的子孙,不管别人说什么,知道吗?”

荷紫咬住了下唇,重重的点了点头。何九老爷吸了吸鼻子,再次嘱托道,“舵生兄,我们家小紫儿请你多担待了!”

钱大老爷拍拍何九老爷的肩膀,“何九弟就放心吧!”

钱瑾涞也跟着走了过来,深鞠一躬,“何伯父放心,瑾涞一定会好好照顾荷紫的!”

“那就好!那就好!”

次日,何九老爷带着夫人和儿子,清早赶着马车上路了。午间用膳时,太君做出决定,今年的中秋节全家人去京城过,此话一出,荷紫原本沉静的脸浮上一抹喜悦。凭这点,不可不说,太君对荷紫的宠爱可比瑾涞了。

九、京城之旅【上】

时至农历八月,各地应试的秀才们汇集京城,为的就是三年一次的秋闱,一旦高中便成为月中折桂之人,在中秋,除官方之外会举行隆重的庆贺,此等活动逐年成为京城的一大盛事。

钱府上下老小举家前往京城过节,劳师动众的,好在晋城离京城不算遥远,太君身体又非常健朗,走了五天便抵达了京城。

荷紫从未来过京城,与钱大夫人坐在马车上,开始还坐的稳当,刚进了城,她就迫不及待的将车帘掀起,想看看京城的景致。

钱大夫人倒也未曾阻止,慢声细语的为荷紫做起了讲解,“荷紫,你看那边,那是京城最高的建筑,对面成排的府邸便是住着京城各类任职官位的家眷。”

荷紫看向那些气派又威严的府邸,暗暗吃惊,京城果然不同与晋城,无论是街道上的行人,还是路边的摊位,抑或是周围的店铺,一切的布局格调都显得是那么大气。到底是天子脚下,不同凡响。

“荷紫,你看那边的商铺,看到了吗?”钱大夫人指向一处,临街的店面儿,三层,朱墙绿瓦,黑色门匾,龙飞凤舞的行书笔体,上写“一味斋”。

“娘,是钱家的酒楼!”荷紫略有兴奋,“原来京城里开的比晋城的还要大!”

钱大夫人温雅的笑道:“那是自然,京城繁华,客商往来更比晋城,这京字号的一味斋占据的位置便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了。”

荷紫仰着小脑袋随着马车的移动,四处观望着,看见街巷周围有孩童在一起嬉戏,忽然想起了天逸,“娘,不知道我九叔父他们在京城过得如何?若得了空,我想去看看天逸!”

钱大夫人抚着荷紫的头发,“我们会在京城住上一段时日,回头差人出去打听打听,把天逸接过到府上玩几日也可以啊!”

“真的吗?”荷紫喜上眉梢,“娘……谢谢您!”

钱大夫人拍拍荷紫的小手,“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哇牛————————爬过———————————————————

马车慢悠悠的在京城里兜了半圈,终于抵达了钱府在京城的宅邸,位于京城西北的一处,灰墙,朱红色的大门,车夫率先跳了下来,管家钱大同一起下了车,过去敲了敲门,门一开,里面立即涌出五、六个佣仆,手脚伶俐的跟着钱大同到装用品的马车边上,开始卸东西,一箱箱的往宅子里搬去。

木棉和木槿走到荷紫与钱大夫人坐的马车边上,放了马凳,伸手将钱大夫人和荷紫接下马车。同时,前面停的两辆马车,一辆是钱瑾涞和钱锦香,一辆便是太君与钱二夫人,皆由贴身佣仆服侍着下了车;钱大老爷钱舵生与钱二老爷一前一后的也下了马。

众人由宅内的管事带着进了内宅,京城钱府的管事叫钱大好,与钱大同是表兄弟,钱大好的小胡子伴随着嘴唇一动一动的,看得荷紫只想笑,此时便闻,“太君,主子们的房间小人已收拾妥当,如无其他安排,主子们便可回房稍作休息。”

太君很满意的看了看内堂的布置,“大好啊,不错!这布置的很有过节的样子,对了,我让你专门给大小姐准备房间可有尽心?”

钱大好的豆豆眼瞄了一圈,终于定格在了钱大夫人身侧的荷紫身上,立即向前一步,“大小姐的房间就安排在少爷的旁边了,按照太君的吩咐,房间的布置与京城的小姐们并无差别!”

太君点了点头,“好好!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赶了这么几天的路也都累了,晚上就不必一起用膳了,各回各的房间,明早也不用过来给我请安,明日要是体力不错,你们就上街去走走吧!”

钱大夫人与钱二夫人相视一笑,满眼的欢喜,异口同声道:“谢太君!”

“别逗了,都快回去休息吧!回头带孩子们出去好好看看这京城的繁华,我这个老太婆就守在家里缓缓,过几日我们再一起出去逛逛!”

——————————哇牛————————爬过———————————————————

主子们各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荷紫并不觉得累,便在院内转了起来,京城的钱府占地不大,外表看似古朴但院内布置颇为精致。院内走过一圈,恰好碰到准备回房休息的钱瑾涞。

钱瑾涞一手支在廊柱上,挡住了荷紫的去路,“晚膳一起在院子用可好?”

荷紫看了眼渐黑的天色,“上秋了,在外边用膳会不会着凉?”

钱瑾涞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哥哥我身体不会差到吹点秋风就受凉的,走吧!我已经叫钱管家去准备了!”

荷紫双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老用手弹人家的额头,都敲肿了!明明是体弱的人,下手还这么用力!”

“敲你的劲儿还是有的!”钱瑾涞与荷紫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便见钱大好已经领人将晚膳的菜肴布好了。晚膳菜肴极为丰富,六菜一汤,钱大好见钱瑾涞与荷紫一同进来,立即退到一边,恭敬道:“少爷,小姐,晚膳已按要求准备好了!”

钱瑾涞走上前看了一眼,“好,你下去吧!”

钱大好一躬身,退了出去。阿胜见钱瑾涞回来,立即从房里取了披风出来,准备要给他披上,被他拒绝了,“我还没虚弱到这等程度吧!”

“少爷……入秋了,你又忘记洛神医说的话了?”阿胜搬出他师父来压他。

钱瑾涞只好接过披风,乖乖披到了身上,惹来荷紫的轻笑,“虚弱不虚弱,恐怕还真只有洛神医才知道了!”

钱瑾涞遣退了阿胜,为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师父自然是清楚的,但俗话说的好,‘久病成医’,我现在也算半个大夫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说完,就要往自己嘴巴里倒酒。

“哎……”荷紫赶紧拉住他的手腕,“秋寒不宜饮冷酒!再说……瑾涞哥哥你还不到可以饮酒的年龄吧!”

钱瑾涞只好放下酒杯,今天恐怕是喝不上了,自从这丫头与他和解后,时刻盯着他的饮食和作息,无论做什么都以他身体的健康为前提,比他娘还细心。

“是……那就喝汤吧!”钱瑾涞端起碗,为自己盛了碗汤,“这下你满意了?”

荷紫看着他喝了下去,这次放下心来,“再过两日就到中秋了吧! 不知道天逸现在在做什么!”

钱瑾涞伸手又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吃你的饭,不该cāo心的事情就别想,明天有空,便带你去探望!”

“你知道他们住哪里?”荷紫面露喜色,见钱瑾涞不做声,蹭到他身侧,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好哥哥,快说啊!”

钱瑾涞反而不急了,一副悠哉的样子,瞥了眼急切的荷紫,“明天带你去就行了,看……饭菜都要凉了。”

荷紫喜滋滋的坐回到了座位上,端起了饭碗,速度的扒了口饭,赶紧夹了一块肉放到钱瑾涞的碗里,努努嘴示意他,“快吃!”

钱瑾涞看了一眼碗里的肉,笑了笑,吃了下去。现在荷紫对他是怎么样的感情,他并不在意,但……总会达到期许,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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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了要带荷紫去探望叔父一家,赶早儿钱瑾涞就跟太君提了出来,太君嘱咐钱大好陪着一同去,还让人准备一些礼品,礼数要做周全。

京城的繁华,极大的吸引了荷紫,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荷紫竟有些紧张,小手不自觉的捏住了一旁坐着的钱瑾涞,“瑾涞哥哥,不知道九婶婶会不会让天逸来府上小住!”

钱瑾涞并不担心,那九婶娘是个精明的女人,就是有些浮躁,上次便宜没沾上,这次荷紫都送上门了,难道还能放过了?便安抚道,“放心吧!”

马车停到一处民宅前,荷紫先下了马车,站在这户宅院前,半旧的宅子,墙垣处有些破损,门口的踏步石已经有些风化了,“是这里?”荷紫总觉得她九婶娘不能容忍住这样的宅子,有失身份。

“是这里!”钱瑾涞站在荷紫身后,指了指那扇红漆斑驳的大门道:“钱管家,看看有没有人在!”

钱大好走上前去,用力敲了敲,没一会儿,大门拉开了,一名老妇人探出了头,“请问……你们……”

“老夫人你好,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姓何的一家人?”

“是有,不过……他们夫妻俩要很晚才回来,你找他们有事啊?”老妇人将门彻底拉开,看了看钱大好身后站着的荷紫与钱瑾涞。

荷紫拎起裙子走了过来,“阿婆,那他们儿子在不在?叫何天逸的!”

老妇人摇摇头,“那孩子被送到前面不远的私塾念书去了,每日都在私塾过,晚间才会回来,你若要找,就到前面找吧!”

荷紫施了一礼,“谢谢阿婆!”见老妇人关上了门,赶紧叫过钱大好,“钱管家,你问问那私塾离这里有多远?”

钱瑾涞走了过来,“不用问了,这一带我熟,离这里也没几步路,我们散步过去吧!”

荷紫一点头,“也好!”

走了一会儿,便听见孩童的朗朗念书声,抑扬顿挫整齐有力,荷紫轻轻推开了书院的大门,立即有位先生走了过来,“请问,二位有何事?”

钱瑾涞彬彬有礼的一抱拳,“先生,小生是来寻人的!”

“请问公子要寻谁?我这里可只有龆年之子啊!”

钱瑾涞看了一眼正在厅堂内读书的孩童,“是小生的一房亲戚之子,名唤何天逸,不知可是在这里念书?”

老先生捏着胡子略作思量,“不错!确有,二位公子小姐,这边请,待这边早课下了,我便领他过来。”

“那就有劳先生了!”

老先生引他们到了会客的地方,便告退了。自上次一别,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天逸了,甚是想念,荷紫焦急的再屋内走来走去,片刻不停。

“早课还有半个时辰才下,走来走去的,你不嫌累吗?不如过来陪哥哥下盘棋。”钱瑾涞见会客厅有棋盘,叫过荷紫,“来啊!”

荷紫意兴阑珊的坐到棋盘前,刚走了几步棋,颓然的叹了口气,“没心思!”

“知道你心急……那也吃不了热豆腐!总比你走来走去强!”钱瑾涞接着往棋盘上落子。

荷紫随手抓起一颗放在了棋盘上,就这么一下没一下的跟钱瑾涞下着棋,时间过得也算快,转眼间,老先生已经带着刚下早课的何天逸出现在门口。

何天逸老远就看见荷紫,不顾先生,立即冲了进来,“姐……姐姐……”

荷紫看着个头逐渐抽高的天逸,捏了捏他的肉包子脸,“气色不错,可有乖乖听先生的话?书念的可好?”

老先生正好进门,听见荷紫这么问,笑出了声,“天逸记忆力很好,书念的不错,小姐可是要问这个?”

荷紫赶紧站了起来,施了一礼,“多谢先生,不知……”话还没吐口,见门口又奔来一人,打断了荷紫的话,老先生立即躬身,先行告退。

钱瑾涞站了起来,看向窗外,见门口派有一队人马,个个威武神情严肃,其中一人立于门口与老先生说着什么,时不时的还看向他们。

天逸拽了拽荷紫的袖子,“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我前些天见到五姑姑了!”

“是吗?姑姑现在可好?”

何天逸点点头,“我能来上私塾,都是姑姑要求的。还是姑姑亲自送我来的,那些人……”天逸小手一指,“姑姑送我来的时候,身后也跟着这些打扮的人呢!我听爹说,姑姑的身份好尊贵的,所以才会有那些人随行。”

钱瑾涞站了起来,走到门前,望着书院门口的那一队人马,“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看样子,与我们有关啊!”

果然,老先生与那人交谈完,便领着那位壮汉走了过来,到门口,老先生先开了口,“公子,小姐,这位壮士要带天逸出去,不知二位……”

钱瑾涞眯起眼打量着老先生身后的这位壮汉,此人腰间别挎长刀,虽是便装打扮,但脚踩官靴,眉宇间不怒而威的气势,堪比武将。钱瑾涞有些疑惑,何天逸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不知,这位壮士为何要接天逸出去?”钱瑾涞迈前一步,将荷紫与天逸护于身后。

“这位公子,是我家夫人要见小公子,不知我家小公子与你是何关系?”壮汉据实以对,倒也不为难钱瑾涞。

“你家夫人?你家夫人可姓何?”荷紫觉得很有可能是五姑姑,插嘴问道。

“这位小姐你是……”

“果然是五姑姑了?”荷紫绕过钱瑾涞,走上前去,从领口取出一个挂绳,上面挂了一个印信,递给壮汉,“若是姑姑的人,那……你可认识这个?”

“凤……”壮汉赶紧禁了声,双手抱拳,“原来是何小姐,在下唐突了!那……既然小姐与公子都在,不如随在下走一趟,夫人就在不远的别院等着!”

荷紫看向钱瑾涞,伸手挽住钱瑾涞的胳膊,“瑾涞哥哥,陪我一起去见见我五姑姑吧!”

十、京城之旅【中】

十余名身着青衫劲装的青年分成两队将一辆马车护卫在中间,缓缓向京城郊区走去,马车上钱瑾涞倚靠在窗口看着沿线的风景,沉默不语。荷紫则听着天逸讲到京城这一个多月的生活。

行了大概有三四里的路,车停了下来,带队的壮汉驱马走到马车前,“小姐、公子,到了,请下车!”

荷紫拉着天逸先下了车,见钱瑾涞没有动,荷紫探头催促道:“瑾涞哥哥?到了……你不下来?”

钱瑾涞打了个呵欠,推托道:“我还是不去了,这会有些乏,想躺一下,你就去叙叙旧吧!我在车上等你。”说完,伸手抽了垒在一旁的薄被盖在自己身上,合了眼。

钱大好见少爷不肯去,只好留在马车上陪着,眼望着荷紫与天逸跟着那名壮汉及几名随行的青年进了小宅后,确定周围没人注意,钱大好鬼鬼祟祟的掀起帘子悄声问假寐着的钱瑾涞,“少爷……大小姐的姑姑到底是何种身份?我看这群人,个个都有武功,不像一般的护卫啊!”

钱瑾涞睁开眼,丢了一句警告给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嘴的下场是要掉脑袋的,自己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钱大好悻悻的合上车帘,乖乖候着了。

壮汉轻轻敲了敲房门,低声报告:“夫人,人已带到!”

“你下去吧!”

“是……”壮汉转身离开。

荷紫见壮汉离开,伸手推开了门,领着天逸走了进去。房间无任何缀饰,朴素的可用简陋来形容,但充满了香烛味儿,一名杏黄色衣衫的夫人跪于蒲团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她跪拜的供桌上放有十余个牌位,前面的炉台上刚供了一把香火烧的正旺。那名妇人缓缓站起了身,又再次合手拜了拜,转身看向荷紫。

高绾的发髻,金凤钗别于耳后,无过多繁琐只见华贵,杏黄色的衣衫质地上乘,合体的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回眸的瞬间,荷紫倍感亲切,“姑姑?真的是姑姑!”

何迎凤没有想到派人去接天逸,居然也能碰到半年未见的荷紫,惊喜的赶紧拉过两个孩子入怀,“紫儿……你怎么会在京城?”

荷紫搂着何迎凤的胳膊,欣喜道:“姑姑,我是随钱府的人一起过来的,太君说今年要在京城过中秋节,昨天才到。我已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天逸了,怪想的,今一早儿就想着来看天逸。真巧……能见到姑姑。”

何迎凤拉过两个孩子在身前,仔细打量着,荷紫比以前个头抽高了许多,小脸也比以前圆润了许多,看来钱府上下对她颇为关照,“你一个人来的吗?”何迎凤想应该有大人陪着,随口问了起来。

“不是,瑾涞哥哥还在马车上等着呢!他前段时间又病了,最近还在恢复,刚才走了一段路,又有些乏了,我想还是让他休息吧!就没让他一起来见您。”

何迎凤伸手抚了抚荷紫的小脸,“无妨!正好,姑姑也想说点家里的事给你听,没有外人自是最好,你可还记得姑姑给你的印信?”

荷紫从领口里抽出红绳上拴的那枚精致的印信,“姑姑,我一直都在身上带着!”

何迎凤拍拍她的手,示意让她收好,接着嘱咐道:“这枚印信是我们何家另一个证明,绝对不能丢了。”见荷紫稳妥的收好后,又道:“你可还记得府上曾经的管家,何顺?”

何家败落前一年,何家老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辞退在何家做了快一辈子的管家何顺,何顺当时气得甩下一句话,“有本事别来求我!”当天,何顺就卷着那少之又少的行李走了,一晃眼过了快两年了,怎么姑姑又问起了何顺呢?荷紫不解,“何顺爷爷?姑姑问他做什么?”

何迎凤并不着急,而是看了眼未关紧的屋门,站了起来将门关死,拉着荷紫和天逸坐到供桌斜前方,缓缓道来,“何顺当时之所以被爹逐出去,是因为他拿了我们何家祖代单传的一本书。”

“书?什么书?”荷紫追问道。

“每代帝王都会使用玉玺,共有六方,为“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篆刻这些玉玺的人一旦篆刻完,此地便是他们的归宿。”何迎凤的眼神逐渐飘到那供桌上的牌位,话语如烟轻淡无情,“我们何家每代都会有人继承这篆刻的手艺,而这手艺也仅仅只为皇室而存在。何顺叔拿走的那本书,是何家先祖为皇室篆刻玉玺专门记录的资料。说起来,他也不是外人,你爷爷那代,男丁兴旺,传承人自然也比每代要多一二人,何顺叔算是外戚里比较突出的了,你爷爷继承家业后便将何顺叔接了过来,一方面是不想这门手艺流落到三代以外的亲戚中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何家的这个秘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姑姑……”荷紫不明白何迎凤为何要讲这些,她的姑姑眉宇之间有着刹那的无奈和凄楚。

何迎凤站起了身子,一手搭在荷紫的肩膀上,轻轻摩挲,“能够为当朝天子篆刻玉玺,也是种荣耀,只是这等荣耀,来得太过隐晦,太过危险。一旦被人知晓,便是灭门。”何迎凤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手轻抚牌位的字迹,反反复复,“到了你这代,也仅有天逸一个男丁,这手艺我自然不能传他。你可懂?”

荷紫慎重的点了点头,望着神情严肃的何迎凤,“姑姑,你是害怕我们何家断了香火!所以,才决定让我来学这个手艺?”

何迎凤再次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不是姑姑偏心自私,论天资,你是最合适的,继承了我们何家人独一无二的天赋,心灵手巧,耳聪目明,而姑姑也正是在你这个年纪接受你爷爷的教导。”何迎凤似是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伸出芊芊玉葱般的手指细细端倪,纤长细腻,只是指腹有一些薄茧,她拉起荷紫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内,细细摸搓,“你看……是不是跟姑姑的手很像?”

荷紫将手覆在何迎凤的手心上,笑出了声,“姑姑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将来我长大,也会如姑姑的这般了?”

“天逸也要啊!”何天逸不安分的扭着身子挤到何迎凤和荷紫中间,听不大明白的他赶紧抗议的伸出了小手。

何迎凤拦住了天逸,“逸儿还小,乖乖听姑姑和姐姐的话,好不好?”

天逸看看荷紫又看看何迎凤,乖乖得站到了一边,小脸上满是不情愿。何迎凤伸手将天逸抱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一边继续交代荷紫回晋城要做的事情,“等你回了晋城,就去找何顺叔,请他教你。如果……他不肯,你就拿那个印信给他,听清了吗?”

“姑姑……这事我要不要……”

何迎凤倒了一杯茶,端起,轻轻吹了两下,喝了一口,打断了荷紫欲问的话,“皇室不同于民间。我们何家所做的事情,外人不能知道。所以到死,你只能咬死这个秘密,只能告诉传承的那人,除此,即使……是你最亲最爱的人只字也不能提起,懂吗?”何迎凤明媚的眼神闪过一抹冷酷。

荷紫被何迎凤突变的眼神吓的微缩了一下脖子,有些不确定,“姑姑……”

何迎凤又看看怀里抱着的天逸,严肃的要求道,“逸儿,回去不要跟你爹娘说起今天见到了姑姑,可好?”

天逸点点头,“姑姑,我知道了!天逸不说!”

“那就好!”何迎凤将天逸放在了地上,站起了身,拉了拉衣襟,“后日便是中秋了,姑姑要陪夫家的人一起过,所以就不去看你们了。紫儿,姑姑再次认认真真的嘱托你,学篆刻手艺的事情千万不能说出去,我何家已经遭受一次重创,容不得再有第二次。”

“姑姑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荷紫保证道。

何迎凤将要讲的事情交代完后,一手打开了门,叫来门口守候的壮汉,“你把他俩送回去吧!路上小心!”

壮汉躬身领命,带着荷紫和天逸出了小宅。

钱大好见荷紫出来,赶紧挑开车帘低声唤道:“少爷……大小姐出来了!”

钱瑾涞睁开了眼睛,慢慢撑起了身子,“那就准备回去吧!”

“瑾涞哥哥……”荷紫一上马车就看到钱瑾一副涞睡眼惺忪的样子,“还乏吗?”

“不乏了!快到中午了,也该回去了!”钱瑾涞掀开窗帘,看了眼外头。

“这位公子,在下这就将你们送回书院。”壮汉见钱瑾涞掀开了窗帘,立即策马到跟前。

钱瑾涞冲他一抱拳,算是接受了。这次护送他们的人马明显少于来之前的,不过也无妨,钱瑾涞默默记下了这些,沿路继续看着风景,并未与荷紫多言,偶尔看向荷紫,见她双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一旁自己玩乐的天逸,面容浮现出的温柔和疼惜,一时间……钱瑾涞心中有些酸涩,不免为自己的心情自嘲一番。

没一会儿,马车已经驶到书院门口,壮汉轻轻敲了敲马车的窗户,钱瑾涞掀起了窗帘,对方一抱拳,“公子,小姐,书院已经到了,在下就告辞了!”

钱瑾涞冲壮汉轻点了下头,壮汉回一笑脸后,只见他冲身后一挥手,跟随他的几人策马跟着他按原路返回了。荷紫将天逸送下了车,不舍得放手,“天逸,姐姐走了!有时间再过来看你,代问伯父婶娘好。要不,过几天接你到姐姐那里小住几日可好?”

天逸扭捏着小身子,背着小手,很不舍得的小声嘀咕,“娘说,我不能随便过去找你,但是……姐姐可以来看我啊!所以……姐姐,你有时间来看我吧!”

荷紫迈前一步将天逸搂在怀里,有些哽咽,更多的是不舍和懊恼,“姐姐知道了!闲了就过来看你,姐姐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天逸回抱了一下荷紫,仰起头,露出了一对虎牙,“姐姐,我要吃糖葫芦袄!下次来给我买好不好?”

荷紫点头,“好,姐姐给你买。你自己在书院一定要听先生的话,不要调皮,要和同学相处好,知道吗?”

天逸努努嘴,“姐姐我知道了,快回去吧!”

钱瑾涞看着荷紫和天逸依依不舍的样子,自觉的当起了那个没眼色的人,朗声催促着,“不早了荷紫,再不回去,太君恐怕要出来寻人了!”

荷紫目送天逸进了书院,直到天逸进了教室,荷紫才不情愿的上了马车,情绪低落,“瑾涞哥哥,我们回去了!”

一路上荷紫不多言,蜷缩在车厢一角,有些痴然,钱瑾涞几次想引起她的注意,她都没有反应,钱瑾涞担忧的想过去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回到钱府,一下马车,荷紫便叫了木棉推了午膳,一个人回了房间。钱瑾涞匆匆吃了几口饭,也找了借口溜了回来,准备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不料被木棉拦在了门口。

“少爷,大小姐已经睡下了。”

钱瑾涞只好一摆手,“算了,晚上我再来找她吧!”

——————————————代表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分割线—————————————

钱瑾涞缓步刚回到房间,转身的空档,一抹拳风扫了过来,他极其狼狈得躲开了,回头看向来者。

何词一掌落空,且收了手,双手抱怀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钱瑾涞,奸笑了几声,“可以啊……以为卧倒了几天,体力不支了!”

钱瑾涞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站了起来,一脸的凝重,“师叔……别闹了!今天我陪荷紫去书院看天逸,你猜,碰见谁了?”

何词见钱瑾涞这副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安分的坐了下来,洗耳恭听,“谁?”

“你五姐!”

“迎凤?”何词挑起了眉毛,看向钱瑾涞,“然后呢?”

“我和荷紫刚到书院,她就派人过来接走了荷紫和天逸,我虽然也跟着去了,但没过去见她。”

何词不明白钱瑾涞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大大咧咧的一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子,我姐又不会害她,你这什么表情啊?”

“问题不在这里!”钱瑾涞眯起了眼睛,双眼直视何词,道出了疑虑,“来接荷紫过去的人可是身着便装的御林军,我很好奇……何迎凤到底是什么身份?”

十一、京城之旅【下】

何词捏紧了装满茶水的杯子,原本嬉笑的表情立即蒙上一层寒霜,暴突的青筋显示着他隐忍的怒意。

“师叔?”

“你如何看出他们是御林军?”

钱瑾涞翘起了二郎腿,一手撑着下巴,睇凝他,“你可还记得前年,师傅带我们不是一起到京城来了么!”

何词回忆了一下,自钱瑾涞十岁以后,他师兄洛理天就借着为钱瑾涞闭门治疗的机会带着钱瑾涞外出散步,顺便云游各地义诊。每年气候风景最好的三个月里,钱瑾涞便有机会外出,观赏大好河山,寻访民间,跟随师父学习悬壶济世的本事。

前年,京城一带有瘟疫之灾,洛理天接到消息,带着何词、钱瑾涞一起赶到了京城。半途,何词有急事先行离开,只剩钱瑾涞在洛理天身边帮忙,在京城住了有近两个月,才将瘟疫控制住。这其中发生的事情,何词并不知晓。

“我半途有事先走了,你不是和师兄留在京城了吗?怎么会和御林军扯上关系?”

钱瑾涞站起身,走到窗前用力推开,秋风立即盈满整个房间,钱瑾涞拿起掉在窗棂上的一片黄叶捏在指尖把玩了起来,“你走了以后,师父在郊区搭建了一处治疗的地方,京城附近的村民和流民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即涌到了那里。京兆尹害怕流民聚集闹事,便上书当今万岁,皇上指派了五百余名御林军负责治安,我与他们同吃同住近两个月,他们佩戴的刀剑我还能认不出来?别看是便装出行,但刀具上带有皇家的标识,这个是无法替换的。”

何词沉默了半天,忽然“霍”的站起身,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我出去一趟,晚间就回来了,你等我!”说完,推门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钱瑾涞把玩着手中的黄叶,思索着,何家似乎掩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有些事情何词知道,但看他的样子似有难言之隐,而他也不便多问。至于荷紫,她现在冠上的是他钱家的姓氏,有些事情,一旦牵扯到钱家,那他断然不会袖手旁观。在所有事情没有明朗化的前提下,只能静观其变。

——————————————代表埋线多于牛毛的分割线———————————————

荷紫缩在床上,小脑袋里乱成了一片。她从何迎凤凝重严肃的口吻中能够感受到那个传承的残忍和无奈,无形的压力犹如千金重石积压在xiōng口。天逸太小,又是独子,唯一的香火,断然不可继承。抛开天逸不说,何家还有很多的姐妹,为什么独独选中了她?难道是因为父母已不在人世,孤苦一人的她就该命如草芥,活在渺无前途的恐惧中?既然走哪里都是包袱,便可随意枉论生死?

难道五姑姑当时准备带她回京城时就已决定由她传承这门手艺?姑姑话语间的冷酷,姑姑眉宇间的凄楚,姑姑心中的无奈,荷紫的脑海里交织着何迎凤的面孔和表情,让她陷入了无边的混沌,直到木棉听闻她的低泣,紧张的赶来唤醒了她。

“小姐……小姐……”

荷紫一睁开眼睛忽得扑倒在木棉怀里放声大哭,彷佛找到了大海里的浮木一般。那么久,她故作坚强,即使惶恐,即使害怕承担这样的责任,害怕那样不明的未来,她也咬牙坚持着,这一刻忍太久了,满腹的不安,惊慌皆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

木棉不明所以,只是紧紧搂着荷紫,一手轻轻拍抚着荷紫的后背,“大小姐,是不是做恶梦了?不哭了啊……不哭……”

渐渐……抽泣声隐了去,荷紫用力吸了吸鼻子,似乎将所有积压的情绪释放完后。粉嫩的小脸涨得通红,未干的泪水还在眼角挂着,见木棉有些疑问,荷紫不好意思的拉拉木棉的袖子,“木棉姐姐,我没事了,刚才做恶梦了!害你担心了!”

木棉这才放下心来,叫来门口守着的木槿取来手帕和水盆,端放在桌上,挤干了手帕荷紫擦洗着脸,“大小姐……你睡着有两个时辰了,少爷来了四五趟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荷紫想了想,接过手帕自己擦了擦手,“嗯,木棉姐姐为我更衣吧!”

木棉从衣柜里取了一套浅蓝色的衣裙,帮荷紫换好,并将头发梳理整齐后,拉她看向镜子,“大小姐将来一定是个美人,你看,即使梨花带泪也遮掩不了这艳丽的姿容哟!”

荷紫一抿嘴,忍不住笑了出来,“木棉姐姐,你又笑话我!”

木棉伸手替她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儿,“好拉!不逗你了,少爷恐怕等急了!”

夕阳西下,庭院里种植的菊花已臻全盛,争妍斗艳。荷紫刚出了屋门,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钱瑾涞一个人站在院落里,双手背后,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荷紫驻足停在廊柱旁,没有出声儿。静静看着钱瑾涞的背影,少年单薄的身影后有一道拉长的影子,越发的细高,一阵秋风扫过,竟有着凄凉的寒意。

“什么时候来的?”钱瑾涞此刻已走到荷紫面前,一手轻敲她的头道。其实他早知道她来了,只是在等她说话,不料这丫头只顾着对他发愣,并没出声儿。

“瑾涞哥哥,我……”

钱瑾涞并不打算问她,猜想何迎凤说了一些令荷紫害怕的事情。看这丫头平时跟小大人一样儿,什么情绪都不外露,等到真正遇到事了,就扛不住了。伸出手轻按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她顺滑的头发,安抚着,“别多想,什么事都有哥哥呢?即使哥哥解决不了,不是还有爹娘和太君他们吗?”

荷紫闻言微微抬起头,眼里蒙上了薄薄的雾气,“瑾涞哥哥……呜……”

钱瑾涞没想到这丫头会哭,毕竟从相熟到现在,除了谨遵礼数的淡漠疏离,偶尔冒出的怒容,或因惊喜而洋溢的笑脸之外,这等表情实属罕见,意外啊!这让他如何以对?无言的伸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任她哭泣释放。

荷紫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直到钱瑾涞的安慰使她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哭了起来。从父母离世到遭受九婶婶的虐待,她都坚忍了下来。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哭,不能示弱,她觉得自己能够扛住。但……她忘记了,她依然是个孩子,依然需要大人们的呵护和疼爱,失去了那么多,如今再度拥有这份意外获得的亲情,一想到将来可能会失去她就恐慌得不知所措。

院子里飘零的落叶沙沙作响,消弭了荷紫低泣的悲伤。钱瑾涞不知道何迎凤到底给她说了什么,惹得她这么惊恐。他会想办法知道,但不是从她嘴里,即使问,恐怕依她的性格也是只字不提。倘若事情真的棘手解决不了,即使要他去跪求师父,他也一定会做。谁叫这丫头的脆弱已经让他心有所向的难以抑制了呢?

————————————————分割线是青梅啊——————————————————

皇城里灯火通明,为庆贺当今太子皇甫泰十四岁生日大摆宴席,众官员拜贺完后,纷纷落座欣赏宫廷的歌舞,难得一见皇家的歌姬舞姬自然要睁大眼睛好好欣赏。

御花园内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唯有一人落寞得站在角落里,独自酌饮。

“凤大人,好兴致……怎么一人在这里独饮啊!前方歌舞正精彩呢,您都不过去欣赏一下?”

中年男子回头见到服侍皇帝的太监刘振,暗含嘲讽:“中秋佳节倍思亲,刘大人……本官缅怀亲人,可有不妥?”

刘振一甩手中拂尘,眼中精光一敛,心中有所顿悟:“那……老奴就不打扰凤大人了,告退了!”

“哼……”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儿,看着刘振大步走向宴席的中心,他再次步入树影中隐去了自己的身影,一双痴然的眼望向皇帝身边端坐的那名高贵女子,情难自已的低唤,“凤儿……”

何词孤身隐匿在御花园角楼的一处,在那群为太子庆生的官员中寻找熟悉的人,那人应该在席间列坐才是,只是为何不见踪影。他又换了一个位置继续寻找,却被另外一个人惊去了心魂。

五姐?

何词一个翻身轻巧的跳入御花园角落的密丛中,那皇帝身边端坐的女子侧面像极了何迎凤,奈何距离太远,又是在背光处,何词看不大清楚,只好再次纵身潜入,想要凑近确认。可那女子已起身告退,何词眼看着一群宫女太监将她护住内宫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转廊之间。

何词心中急躁,几个飞落避过了守卫,跳上了屋脊,低沉着身子快步前行,终于追赶上了那名女子,正要跳下近距离观察时,身后一道掌风劈来,他一个翻身避了过去,刚落脚直接挥出一掌拍向对方的面门,击退对方,为了不引起更大动静,何词加快了招数,三招之内已将突袭他的人擒住。

“大胆!”对方低喝,却怎么也掩饰不了青涩的声线,“皇帝后宫你也敢闯!”

何词覆着面罩,竟然低声笑了出来,笑这名少年的不自量力,“黄毛小子也敢质问老子?”

对方不服,强扭着身体,低语:“大胆毛贼,快放开本王,你想造反吗?”

何词皱眉,将手中擒拿之人拉到月光下,见对方身着白色织锦华服,头戴金丝编制的发冠,一双桀骜不驯的利眼盯着他,只见怒意并不狼狈,也无丝毫的紧张神色,商量着,“放开你也行,但你不能出声!”

对方焦急的低吼,“要出声,早在本王发现你的时候就喊了,哪能轮到你这样不敬?”

何词害怕他反悔,松开手的一瞬,连点了对方身上几处大穴,见对方并未出声,便双手环xiōng蹲坐在他身前,解释着,“在下可不是毛贼,来皇宫也只是看看,听说今天太子生辰,见见世面!”真话自然不能讲,错过这次机会,他可没胆子再次窥视后宫,他堂堂一介正人君子,怎好随便闯女子的住所,更何况是皇帝的女人。

对方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手臂,也跟着坐了下来,丝毫不在意,径自问了起来,“你跟着皇后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那……是皇后?”何词皱眉,奇怪了,这皇后怎么跟他五姐那么像?

对方似是瞪他的孤陋寡闻,“当今皇后乃凤丞相的妹妹,天下皆知。”

“你说凤翔的……妹妹?”何词有些不解,认识凤翔也有十几年了,姐夫家有没有妹妹,他怎么会不清楚,似是有一个,但多年前已经香消玉殒了,这又是哪个?

见何词一脸怀疑,对方冷哼了一声儿,打断了何词的疑惑,“你不是来看太子寿辰的么?看到太子了么?”

何词看向身侧的少年,心中臆想,一手拍到他的后背,浅笑出声,“看到了,刚不还打了一架么!”

“你……”

“我什么我?太子爷,保重吧!在下告退了……”何词不想在此多做停留,便提起气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夜幕中,独留那名少年在屋檐之上。

太子蹲坐在屋脊上并不急着下来,而是看向不远处的院落,刚才进去的女子已经换下一身朝服,此刻素雅的衣饰更加适合她。刚才那人明显是跟着皇后才到的这里,虽然平素跟皇后没有什么交集,但礼节上他得称她母后,现在有个武功高强的男子为了皇后潜入后宫,若真有丑事,那就不得不提防,以免败坏了皇室的体统,防患于未然。之所以在发现之时没有出声,也是他的私心,凤翔是他的老师,他怎么能陷他于不义之中?从刚才的语气中他能听出来,凤翔和此人必然认识,不然对方怎么一副老熟人的口吻,但他对皇后的身份却有所质疑?这其中可有什么蹊跷?

一想到此,太子忽然站起了身子,准备跳下屋脊,但运功多时未见成效,这才想起刚才那人的手法,顿时懊恼的低吼:“该死的家伙,竟然封了我穴位!”

十二、中秋灯谜

钱瑾涞等了一个晚上,也不见师叔的踪影,猜想他可能没有得到什么消息,所以才没有出现。这让他等的有些急躁,可急有什么用?他一个弱质少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只能瞎cāo心,现在任何消息都没有,拿什么cāo?

一晃,今天便是中秋,钱家上下祭过了月神,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聚在一起用了晚膳。

荷紫的座位插在钱瑾涞和钱锦香的中间,三个孩子从高到低,对面端坐着太君,太君一抬眼就看见钱瑾涞泛着温柔的脸孔,时不时将荷紫够不到的菜夹到她碗里,照顾的无微不至。

太君见此情景,乐得收都收不住笑容,钱二夫人顺着太君的眼眸扫了一眼身侧坐的两个小家伙,桌下的脚踢了踢钱大夫人,钱大夫人接到提示,竟也掩嘴笑了起来。

钱大老爷钱舵生微微咳了一下,示意夫人不要表现太明显,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娘,我看孩子们也吃的差不多了,今天是京城三年一度的月桂节,热闹的很,不如趁此景,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太君接过手帕擦了擦嘴,“我一介老人就不和你们去凑热闹了,紫儿,香儿,过来!”

荷紫拉着钱锦香的小手站到了太君面前,太君从袖袋里取出两个精致的钱袋,将钱袋交给两个孩子,“今日可是月桂节,哪家女儿出门都是要带上零花钱的。看见喜欢的就买,京城里的新鲜玩意儿那可比晋城多多了!”钱锦香接过钱袋扑过去亲了太君一口,赶紧回到钱二夫人身边,将钱袋交给了钱二夫人,钱二夫人笑着冲太君点了点头,抱起了钱锦香。

“瑾涞啊……紫儿第一次进京城,你就带着她多逛逛,但要注意安全!知道了么?”

一行人收拾妥当,迎着月色出府了。今日城中多是行人,所以钱府的老爷夫人们并未乘坐马车,钱瑾涞跟在荷紫身后,一只手似乎很习惯的搭在荷紫的肩膀上,“晚上带你看看月桂节的宫灯会,猜猜灯谜,还有护城河上举办的嫦娥归乡活动,这些都是晋城从未见过的。”

荷紫伸手拽了拽钱瑾涞的袖子,“好玩吗?”

自那日过后,荷紫与他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不再是那样拘谨,“好玩不好玩,哥哥不敢保证。”钱瑾涞含笑低语,“不过,倒是可以解灯谜拿宫灯!你若喜欢宫灯,可以去解那灯谜,看上哪个就去解哪个。还有,京城的宫灯扎制手艺可是晋城的师傅比不上的,每年都有宫灯之王,是京城所有宫灯之首,扎制非常精美,若你才思敏捷,聪慧异常,解了那宫灯之王的灯谜,宫灯之王可就送你了!”

荷紫抬起头,笑眯眯的对他眨了眨眼,“好啊!瑾涞哥哥……那我们快点过去吧!”说着,就拉着他的手往前跑。

钱大老爷和钱大夫人跟在钱瑾涞和荷紫身后,看着二人一副亲昵的姿态,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钱大夫人一手挎在钱大老爷的臂弯上,轻拍他的xiōng口,低语道:“舵生,这么多年,我盼就是现在,你看,荷紫和咱们家瑾涞相处多融洽啊!一如当年我和你一般,能够青梅竹马相知相识,携手至今。”

钱舵生伸手拍了拍夫人的手,看着前方那对小儿女的身影,“呵呵…两个孩子还小,咱们啊……可得耐心点,再说……我还不想那么快变老!你说……是不是?”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走到京城最繁华的集市,钱锦香被东街口的杂耍吸引了过去,钱二老爷只好和钱大老爷分道扬镳,各逛各的了。

没逛过几个摊位,钱大夫人便推说有些不舒服,钱大老爷一听,赶紧搂着夫人闪了去。

临走钱大老爷交代钱瑾涞好好带着荷紫逛逛,不用着急。钱瑾涞眼底一抹了然,他那对爹娘什么心思,怎么能看不出来,只是现在这种状况,是不是太早了些。荷紫今年七岁,他也不过是束发之年,他们期许那个时候,恐怕还有得等,再心急,也不能拔苗助长吧!

目送钱大老爷和夫人离开,钱瑾涞拉着荷紫在集市上转着,荷紫对这样热闹的集市感到新奇,每个摊位都凑上去看看,他倒也很有耐心的陪着。

“过了这段小摊,便到我说的宫灯猜谜会了!”钱瑾涞一手紧紧拉着荷紫,半边身子还护着荷紫,怕她被人群挤到。

荷紫一听,摇了摇交握着的手,“那就不在这里看了,我们直接过去吧!”

钱瑾涞带着她三两下便挤到了灯谜会的区域,宫灯被串成了一排排,各类的款式挂满了街头,每盏宫灯下都掉着一张绢纸,上面写着灯谜。

荷紫一边走,一边看,月色之下,印衬着宫灯里的烛火,温馨满身,每个造型都那么精致,钱瑾涞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笑颜,猛然心头的悸动,让他有些许走神儿。

“瑾涞哥哥,你看你看,那盏灯!”荷紫兴奋跑过来,拉住他的袖子,一手指向街道中心那个高高挂起的宫灯,荷花造型,绢丝扎制,栩栩如生,有很多人都围在那里。

“那是今年的宫灯之王,要想拿到那盏灯,你得先解了它的灯谜!”钱瑾涞提醒她。

荷紫一撇嘴,自信满满的,“我们去看看吧!也许……我们能解呢?”说着就拉着钱瑾涞往人堆里挤。

挤到近前,便看见两名少年站在宫灯旁,一个身着紫衣锦袍,另一个身着青衣锦袍,二人面容秀雅,器宇轩昂。

路人甲低语,“这不是丞相家的公子吗?”

钱瑾涞不太在意的扫了一下身侧那个嘀咕的人,拉着荷紫想要凑近看那个灯谜。

路人乙又搭上了话,“你看那凤公子定是有了答案了,今年的宫灯之王恐怕又被凤公子取走了。”

路人甲人又问出了好奇,“怎么讲啊!”

“你不知道了吧!今年秋闱应试,这凤丞相家的公子凤宇中了探花!”

趁着钱瑾涞好奇那二位有来历的公子之时,他们身边飞快的挤过一人,接着,荷紫尖叫一声,腰上系的钱袋不翼而飞,而那名小贼身法极快的在人堆里穿梭,钱瑾涞奋力挤过人群准备追去之时,他们身边站着那名身着紫色锦袍的少年一跃而起,甩出手中的折扇犹如一道光剑正中那小贼的腿下,楞是将其绊倒在地,他手中偷来的钱袋随即掉在了地上,不等钱瑾涞赶到,那小贼迅速爬起没入了人群。

钱瑾涞捡起钱袋,递给随后追来的荷紫,见她将钱袋扣好,拉着她的手走到紫袍少年的面前,双手一拱,“多谢这位兄台仗义出手。”

“举手之劳而已!”紫袍的少年接过荷紫顺便捡回来的纸扇,一并还了礼。

“这位仁兄,也是来猜这灯谜的?”紫袍少年轻声问道。

钱瑾涞看向荷紫,见她守礼的站在他身后,又冲对方笑道,“是……月桂节不解几道灯谜,赢盏宫灯回去,那怎么行。”

荷紫拉拉钱瑾涞的袖子,低声说道; “瑾涞哥哥,挂太高了,我看不到上面的字!”

钱瑾涞略带歉意的冲对方一笑,一弯腰,示意荷紫爬到背上来,荷紫扭扭捏捏的趴到了他背上,终于看到了灯谜。

此时,一旁站着另外一名少年走了过来,“泰……这位是……”

“刚结识的……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可否方便告知?”被称为泰的紫袍少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钱瑾涞与荷紫。

钱瑾涞舒展了双眉,笑着回道:“小弟钱瑾涞,兄台呢?”

青袍少年上前,看向紫袍少年,对视一笑,“在下凤宇,这位是皇甫泰,我二人皆十四,钱兄你呢?”

钱瑾涞报了年龄,原来三人皆是同岁,钱瑾涞月份较大,三人因灯结缘,相谈甚欢,又逛起了剩下未看的宫灯。

“钱兄好文采啊……不知道钱兄将来可有意考取功名,为这江山社稷贡献一份力量?”皇甫泰有心结交钱瑾涞,他不断与他攀谈国家政治方面的话题,兴致盎然。

“我家世代经商,估计会去继承家业吧!至于考取功名……那还是等我寒窗苦读十年后再看吧!”钱瑾涞打趣道。官场?他才不要把自己的人生拴死在勾心斗角上面,当初在京城待得那两个月与师父接触到的官员们,一直让他心有所触。他是个没有野心没有抱负的人,能够安康平稳度过这一生足以,千辛万苦换来的生命,再为天下人cāo心累去,如何对得起他父母?自知没有这个能耐,就不要妄想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皇甫泰眉眼低垂,难掩惋惜之情。

转了一圈后,再次回到了宫灯之王的所在,钱瑾涞见荷紫一心想要拿下这个宫灯,只好凑近仔细看了起来。

宫灯下的绢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木目跨于心,古人做反文,小和尚光头,凄惨无泪水。”

“拆字的灯谜,钱兄可知?”凤宇站在他身后,笑问。

钱瑾涞看完灯谜,了然于心,难怪刚才这二人一直站在这里,但不公布答案,大概是看不上这个灯谜。今年的宫灯之王下居然挂了这么个灯谜,真是应时应景,雅俗共赏啊!

荷紫从看完这个灯谜就一直在思考,小手在钱瑾涞的后背上划来划去,突然欣喜的一笑,“瑾涞哥哥,我知道答案了!”

皇甫泰和凤宇看向一直趴在钱瑾涞背上的荷紫,有些惊奇,“她是……”

钱瑾涞将荷紫放了下来,又拉在身边,“这是舍妹,荷紫……刚才只顾着与你们说话了,倒是忘记介绍她了!”

荷紫轻轻一福身,“皇甫公子好,凤公子好!”

皇甫泰盯着荷紫看楞了眼儿,这个小姑娘好生的眼熟,不禁问道:“荷紫妹妹你可曾来过京城?”

荷紫摇头,“今年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以前不曾到过京城。”

皇甫泰一摆折扇,敛去了疑问,岔开了话题,“既然妹妹有了答案,说出来,为兄们也好给你做做参考,看是否正确!”

荷紫露出一对好看的小酒窝,自信的神情让在场的三名少年均认真屏气的听着她的答案,而那脆生生的声音一字一语的印在了钱瑾涞的心中,“荷紫猜那四句……每句解一字,组合起来便是——想-做-你-妻,对不对?”

凤宇率先拍起了手,“厉害厉害!钱家小妹妹真是聪慧。”

皇甫泰也露出了笑容,轻拍钱瑾涞的肩膀,“不得了,你们兄妹二人才思敏捷,甚让小弟佩服。”

钱瑾涞摆手,“哪的话,皇甫兄言重了!”

扎制宫灯之王的老师傅听见这个答案,赶紧快步走了过来,将宫灯之王取了下来,递给荷紫,“这位小姐,既然你猜对了灯谜,那这灯便是你的了!还有……老朽提前祝你早点找到如意郎君啊!”说完便看向凤宇与皇甫泰,笑得颇有引义。

凤宇和皇甫泰一看到那名扎灯师傅□裸的暗示,纷纷背过身去假意咳嗽了起来。惹得钱瑾涞一阵轻笑,他赶紧上前解了围,“老师傅,舍妹今日夺得宫灯之王,实乃意外,不过……借你吉言,多谢!”

荷紫手提着宫灯之王,也冲那位老师傅还了礼,拉住钱瑾涞,“瑾涞哥哥,我还要去那边!”原来前方不远还有舞龙和斗鸡的杂技演绎,钱瑾涞只好与皇甫泰和凤宇先告了别,带着荷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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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们离去,凤宇跟着皇甫泰继续在集市逛着,转到另外一处后,皇甫泰一摆手中折扇,蹙眉低声问身后的凤宇,“你可觉得刚才那钱家小姐眉眼极其熟稔?”

凤宇心头一紧,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他一看见到荷紫,心中大吃一惊,太像她了……那笑起的眉眼儿,连名字都有如此的巧合。天下之大,相像的人何其多,偏在这一天碰到。

“凤宇?”

“是……太子!”

“你可觉得熟悉?我想……必是你我见过的。”

凤宇微叹了口气,心中酸涩的痛极快的蔓延到了全身,即使不愿意提起,但终究因为皇甫的问话,还是回答了他的疑问,“是……她很像凤皇后!”

十三、分别之时

荷紫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拉着钱瑾涞逛到了东街口的杂耍区,杂耍艺人们的高超技艺引来围观者一阵又一阵的赞叹。看了没一会儿,荷紫见很多女子三三两两的往护城河那边赶,不明所以的问钱瑾涞:“这么多女子,她们是要去哪里?”

“她们是去参加嫦娥归乡的活动,你要去么?”

荷紫不明白什么是嫦娥归乡活动,想去一探究竟,“那是什么活动?”

“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拉着她跟在那群女子身后往护城河走去。护城河两岸站满了人,东岸的小姐姑娘们个个羞羞答答的,西岸的公子书生们则个个扭扭捏捏的,只见你推我搡,隔岸眉来眼去,就是不敢造次。

几番对视下来,小姐姑娘们矜持有余,公子书生们又不敢冒犯,只能相互以眼神传递着,忽闻众家公子中一人接到对岸一名小姐抛出的钱袋,人堆里引起不小的喧哗,这一有人开了头,岸边的小姐们都不再羞怯,纷纷与属意的公子以眼神交汇,将自己腰上的钱袋丢了过去。

荷紫好奇的解下自己手中的钱袋,仰头看着钱瑾涞,“瑾涞哥哥,她们都不认识对方,为什么要把钱袋丢过去啊!”

钱瑾涞接过荷紫的钱袋,用手掂了掂,乖乖,太君可真大方,袋子里约有一两银子了,普通人家的姑娘能有几十文便不得了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腰扣里别的银两塞进了荷包,然后又递给了荷紫,看着她把钱袋扣好,“你还没到她们那个年纪,肯定不知道了。嫦娥返乡的活动是为了给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有个人性化的选择,嫦娥的故事你可听过?”

荷紫点头,接着听钱瑾涞道出了下文,“嫦娥与后羿也算是分隔两世了,一个天上一个人间,这些未出嫁未选夫婿的小姐们便以此化身嫦娥的身份,寻找自己的缘分,她们平生是没有机会挑选自己合意的相公的,举办这样的活动,小姐们就有机会出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男子。而这个钱袋也算是一种考验。门当户对才是上选,小姐们钱袋里的银两越多证明身份越高,若对方看见钱袋里的银两标榜的身份与自己相配便会在钱袋里放上同等的银两还给小姐,小姐收到钱袋发现银两与自己的相同便可与这名公子一同购买市集上的东西,来日可做定情信物,方便媒妁。”

“那……爹和娘也是这样认识的?”荷紫忽然想到了钱大老爷和钱大夫人,这夫妻二人鹣鲽情深的模样,真是世间少见。

钱瑾涞摇头,“这恐怕得去问问他们了!”

荷紫看着身边那名有些胖的小姐,羞答答的看着对面那名公子,对方一袭灰袍,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散发着温文儒雅的气韵,笑容宜人,那悠闲的步伐慢慢,在那群思春的公子书生们中间格外的乍眼。

师叔?钱瑾涞眯起了眼睛,消失了几天,这个时候出现了?此刻他在对岸出现,估摸着已经跟了他半天了。

“小姐,你可看上对面那位公子了?”胖小姐身后的丫头低声问着。

穿着粉色衣衫的胖小姐,一双肉嘟嘟的手挡在了面前,圆圆的身子摇了摇,“羞死了,人家……哎呀!那位公子……”

荷紫也看到了那名公子,对方的眉眼之间有种熟悉亲切,只见对方也望向她这边,似接收到她的注视一般,冲她微微一笑,竟让荷紫的面容泛起了火热,偏不巧这一幕又被旁边的胖小姐看到,以为对方冲她微笑,惊喜之下赶紧督促丫头将钱袋丢向对岸。

钱瑾涞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暗笑,好个师叔,弄巧成拙了……

对岸的何词只顾着看荷紫和钱瑾涞,并未注意他们身边的人,正欲迈步,不料衣袍被东西砸中,低下头便看见脚边的钱袋,再看了眼荷紫身边站的那位胖小姐,以及那个幸灾乐祸的师侄儿,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想也不想拿起钱袋随手一丢,准确无比的丢在了那名胖小姐的脚边,扭头离去。

那胖小姐圆嘟嘟的脸上一下没了血色,刚才……他明明对她笑了呀!难道她看错了?她身后也有其他女子,看到这一幕纷纷嗤笑,更甚有人窃窃私语,“母猪也能攀高枝?”

胖小姐顿时泪眼涟涟,一时间觉得面子挂不住,扭身发起了火,“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既然表白了就肯定会被拒绝啊!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就能接受啊……更何况……一点也不般配!荷紫站在她的身后,心中默想,正准备叫钱瑾涞回去,不想胖小姐猛然回身的力道撞着了她,让没有任何防备的荷紫脚下一滑跌进了护城河里,一旁站着看笑话的钱瑾涞措手不及,当下纵身跳了下去救人。

胖小姐见状吓得跌坐在了地上,旁边的丫头见此大声呼救了起来。一时间原本热闹的护城河两岸,顿时呼救声连连。刚离开没几步的何词耳尖的听到护城河岸边传出的呼救声,几个飞身飞到了岸边,眼见众人只见呼救却没有人敢下河去救人,而河中那起起伏伏的两个人头居然是钱瑾涞与荷紫。

何词一个鱼跃跳进了河中,将这两个孩子一把擒住,催动内力将他们两个推上了岸边,自己也翻身上了岸。荷紫因为呛水暂时迷了神志,何词赶紧按压她的腹腔,积水一吐,荷紫逐渐醒了过来,但她旁边躺着的钱瑾涞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呛了太多的积水,加上本来身体就很弱,经不得冷寒,晕眩了过去。

何词一手搭上钱瑾涞的脉搏,突然面色惨白,心中暗叫不妙,钱瑾涞身子羸弱,平素保养得体没有大碍,独独害怕冷寒,现下秋末,护城河水地气yīn寒,这么一折腾,此前好不容易为他补充的能量全部消亡,如今若不尽快御寒,恐有性命之忧。

荷紫一睁开眼,就看见钱瑾涞的面容几近透明,连气息都变的微弱了起来,衣衫紧紧帖服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单薄的身躯。

“瑾涞哥哥,你醒醒,快醒醒!”荷紫着急的摇晃着他的身体,豆大的眼泪扑扑的往下掉,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惊,那名少年明明刚才还与她笑言,下一刻竟失去了生气。

何词将钱瑾涞一把抱了起来,对荷紫吼道:“快过来,我们赶紧回去!”荷紫一抹眼泪,乖乖爬上了何词的后背,何词几个飞身快速的往钱府奔去。

三个人一进钱府,荷紫立即跑到主屋禀告。何词顾不得介绍自己的身份,直奔钱瑾涞的房间,唤来阿胜,“阿胜,快去准备热水,把房内所有的棉褥、棉被送到瑾涞的房间,房间内必须立即热起来!”

阿胜领命赶紧去做准备,何词将钱瑾涞平放在床榻上,大力撕碎了他的衣物丢到了一边,赶紧给他裹上了被子,双手放在他的xiōng口处,发动内力,钱大夫人赶来见自己的儿子面如死灰,了无生气,立即扑了过来,抓住何词问道:“我儿子怎么了?他怎么成了这样?”

守在一旁的荷紫咬住下唇,怯懦的开口道:“娘……是我不小心掉进了护城河,瑾涞哥哥为了救我……”

钱大夫人听完,一把推开荷紫,哀号了起来,“儿啊!你可不能有事,你若有事,为娘也不活了!”

钱二夫人赶紧上前拉住精神几近崩溃的钱大夫人,“嫂子,还是让这位公子赶紧为瑾涞治疗吧!”

太君得到消息已经从内室急步赶了过来,快速的交代下面的人,“快,快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后,看到了床边为钱瑾涞输入内力的何词,心中有了一抹了然,“请问可是洛神医的师弟?”

何词点头,并未停下手中发出的内力,一旁的荷紫早已冻得瑟瑟发抖,小小的手紧紧抓住钱瑾涞的手,一刻也不松下。太君见状,赶紧叫来了木棉,“快去带大小姐更衣,已经病倒一个了,还嫌不够吗?快去!”

木棉要去扶荷紫,却被荷紫一把推开,“不去,我要看瑾涞哥哥醒过来!”

何词看了一眼荷紫,静下心思,安抚着荷紫,“你留在这里也无用,有师叔在这里,不用担心,快回去换完衣裳再过来,瑾涞估摸着就醒来了!”

荷紫听闻,一抹脸上的泪花,“你……说的可是真的?”

何词点点头,木棉授意便扶起了荷紫,走了出去。

见荷紫出去了,何词这才讲了实话,“瑾涞身体恐寒,我与师兄多年为他进补才有了一丝成效。今日意外之举,算是将师兄与我多年为他补的阳气消亡殆尽了。”

钱夫人一听,腿一软,“公子,我儿子……难道……”

何词摇摇头,“这话我也说不得准,我主攻武学,医学确不是我的专长。如今师兄闭关,还要个把月才能出来,现下我也只有将内力渡到瑾涞体内先助他挺过这月,一切只有等师兄出关,才有定论!”

太君点点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何词大大方方的回到:“在下姓何,单字词!”

太君眼眸一眯,“你是何家离家多年的老十?”

何词点头,“正是!”

“荷紫可知晓?”太君心思转的很快。

何词并不意外太君会问,摇头道:“太君务须多想,她不曾见过我。如今她已是你钱家的人,我这个做伯父的也不好插嘴多说,但今日之事,不怪荷紫!”

太君一摆手,不让何词继续说下去,便道:“心遥,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回房去休息吧!这边有我守着!”

钱大夫人一听此话,心中也有了顿悟,点点头,“娘,儿媳知错了!这就回房了,瑾涞……”

太君走过去拍拍她的手,好言安慰,“瑾涞是我钱家唯一的子息,能不担心吗?你也知道,能救瑾涞的只有洛神医。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吉人自有天相。刚才被你那么一推,荷紫那孩子心中定然伤心,你这个做娘的怎可失了公平?得空过去陪陪她,孩子还小,估计吓坏了。”

钱大夫人点点头,带着木槿回房了。

害怕众人影响了何词,太君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留在房间内陪着。见众人走完,太君颤抖的声音立即失去了刚才的冷静,“何公子,请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这个孩子!老身在此给你下跪了!”

何词叹了口气,以言语婉拒了太君的行动,“太君何必如此呢?瑾涞是我和师兄从小看到大的,哪有不救之理。可瑾涞要想彻底将病根除掉,必须随我回山里疗养,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太君还是考虑一下吧!世俗多烦扰,对瑾涞来说负担太重,不利于养病。”

太君几乎没有做任何考虑,脱口而出,“只要瑾涞能够恢复健康,分别十年又何妨?老身便做得这个主,何公子就按你说的办!”

——————————额素哇牛————缓慢爬过——————————————————

荷紫被遣回了房间,木棉替她擦洗干净,换了一套干净衣服,端上姜汤看着她喝了下去,才开口,“大小姐,可有觉得不舒服?”

荷紫摇摇头,强打着精神,“我很好,木棉姐姐,那个……娘……”

木棉将碗放在了桌子上,蹲在荷紫面前,安慰道:“大小姐,夫人只是一时情急,少爷从小身子就不好,夫人在背地里没少流过泪,这几年经过洛神医的调理身体大有起色。只要有神医在,少爷身体恢复也是迟早的事情。大小姐就不要再担心了,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快些休息吧!”

“可是,我想去看瑾涞哥哥。”荷紫心里着急,执意要去,此时,屋门被推开,钱大夫人带着木槿将荷紫拦下了,埋下头,低低的叫了一声:“娘……”

钱大夫人遣退了木棉和木槿,走上前轻轻的把荷紫揽在了怀里,充满愧疚的低语,“荷紫,娘刚才失态了!你要知道……瑾涞是娘的支柱啊!他万一……万一……”

“不会的,娘,瑾涞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木棉姐姐说了,有神医呢!一定会治好他的!”荷紫懂事的轻靠在钱大夫人怀里,小手还拍着钱大夫人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钱大夫人闻言低低抽泣了起来,“对,有洛神医呢!紫儿……你还好吧,刚才娘只顾着瑾涞了,你要再出个什么事,我……我该怎么办啊?”说着说着,又一轮泪水袭来。

荷紫抬头伸手替钱大夫人抹掉了眼泪,“娘……我没事的!瑾涞哥哥也不会有事。”

然而次日等待她的,却是人去屋空。而这一走……竟有十年之久。

十四、一别十年

一九二九不舒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冰开八九雁来,

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

冬阳躲在厚云的深处,天地间蒙蒙然的yīn沉着,一辆马车在铺满积雪的官道上行走,车轱辘碾压过的地方嘎吱嘎吱的响着,车夫一扬马鞭,拉车的两匹马又加快了脚步。

不停的扬鞭,车夫有节奏的喊马声儿,在寂静的官道上格外响亮。终于快马加鞭的赶太阳升起前到达了晋城,车夫看了眼城门,扭头冲车内叫了一声:“小姐,已经到晋城了!”

“知道了!快些回去吧!”车内传出的声音清脆,犹如四月的甜桃。

接收到指令,车夫使劲一拽缰绳,甩响鞭子,两匹马扬起前蹄飞奔了起来,在晋城新修建的路上狂奔了起来。近几年商业发展迅速,官府为商人开放了多条有利的政策,其中一条就是税收,官府并未调整税率。而商人的地位也高于过去。晋城作为重要的商业要地,近年的通商往来更胜过去,随着涌入的居民越来越多,晋城大刀阔斧的开始了阔城的工程,住在北门一带的居民首当其冲的搬离原有住房,为阔城的工程让道,官府同时又在西侧和南侧建了很多临时居所供居民居住。

这年冬季,阔城工程已接近尾声,原本住在晋城北门一带的居民接到通知,纷纷迁回原址,开始收拾这新建的家园。晋城阔城后,西门与南门原有的商铺,渐渐开始分散,有远见的商人们相中了北门一带,毕竟从京城而来必走北门,若能抢占北门一带的临街商铺,财源自然是滚滚而来。

近几年钱氏在晋城的名声越来越大,当时只在晋城出名的“一味斋”如今已在全国各个城镇有了分号,覆盖面之广,覆盖速度之快,始料不及。单说这晋城阔城工程还没结束,一味斋就已经抢占了北门临街最显眼的位置,开始了装修。

“小姐,到了!”车夫将车帘掀了起来,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娇俏少女探出了头,粉底的缎面棉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白色柔软的兔毛,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灵巧又可人,少女动作利索的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一味斋的店铺门口仔细看了看,才又回头叫车里的人,“姐姐,新店看起来比京字号的气派多了!”

原来车上还有一位姑娘,见她缓缓伸出了手,拉住马车的边缘,动作缓慢却很优雅的踩着马凳从车上下来,一尾白色狐裘裹住了她巴掌大的粉红颊,乌黑的发松松垮垮的绾了个小髻以碧玉簪固定,簪头下垂着一枚蚕豆大的珍珠,在暖阳下熠熠生辉,剩下披散的黑发柔顺的拢在肩膀的一边,侧面望去柔媚风雅。她的皮肤细腻,犹如陶瓷一般晶莹华润,一双凤目仔细打量着正在装修的门庭,许久才叫住跑前跑后的少女,“锦香,你去看看大同叔可在?”|

这名少女不是别人,是钱家的二小姐钱锦香,今年一十四岁,刚及笄,而与她在一起的女子竟是钱荷紫。十年已过,当年那个做事谨慎,性格有些淡漠的小女孩如今已成长为一名风华正茂的女子。

不一会,钱锦香与管家钱大同一前一后的从楼里走了出来,荷紫见到钱大同,直接切入主题,“大同叔,这一味斋的门头必须要换。”

钱大同站在荷紫身侧抬头看了看,似有不解:“大小姐,这门头并无不妥之处啊!”

荷紫有些冻红的小脸绽放出一抹清艳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来指了指挂在二楼与一楼衔接处的位置,“大同叔你看,这旁边的商号都在同一处挂牌,我们的酒楼虽然占了最好的位置,但这挂匾牌的位置却是凹下去的,从北门走过,恰好被其他商铺的布号所挡,别说招牌了,这二楼的光线估摸也不会很好!”

钱大同快步走了好远,扭头看了看,然后又转了几个方向看了看,搓了搓双手,放在口前呵了呵,“大小姐说的没错儿,现下这周围的商铺都还没有挂门头,所以不大显。那大小姐意思……”

荷紫转身走了几步,看了看这旁边的铺子,“你先派人去打听打听靠咱们两边的商铺都是做什么营生的,牌匾可以稍后再挂。打听到了,给我送个信儿。”

钱大同引着荷紫和锦香一起往楼里面走去,锦香拉住荷紫的袖子,噘着樱唇:“姐姐,沿线我们都已经看了不下十家铺号了,我都饿了,已经回来了,咱们还是别逛了,赶紧回去吧!”

荷紫抬起玉手轻轻一点锦香的翘鼻,“刚才让你吃点东西,不听,偏闹着要赶路。算了,反正我们也到家门口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看完这里我随后就到,可好?”

钱锦香撇撇嘴,不依,“不好不好,若我一人回府,婶娘与娘定然要笑话我了,我还是和姐姐一同回去吧!”

荷紫见钱锦香着急回去,无奈的对一旁候着的钱管家交代道:“大同叔,今天我就不细细看了,这边的物件摆放等明日我来了再做交代,采办的事我已经叫人去做了,这年关刚过,精神气儿都还没回来呢,大伙也不用太赶。”

钱管家赶紧送她们俩出去,“大小姐放心吧,这边我会多留意的。”

阔城后,钱府将周围的两户宅院也购置了下来,从过去的四堂四院阔充到六堂六院,当初的南苑已不在钱府的最南头了,最南边还有一座独立的院落,是仿照南苑的格局改建而成,比过去的南苑大了一些,太君做主让荷紫住了进去,好方便荷紫出入办事。

刚下马车,钱锦香不等佣人通报,一进门就飞奔着冲了进去,小丫头陪着荷紫在外头逛了一个月,想家了,难怪这么急切。

果然,还没等她走到大堂,就看见钱大夫人和钱二夫人扶着太君站在大堂门口,太君的身子一如往昔的健朗,看见荷紫,高兴的冲她招手,“紫丫头回来了,来来,让太君瞅瞅,瘦了没有,你看这小脸冻的通红,快进屋暖和暖和。”

荷紫几个大步奔了过来,甜甜的喊了声:“太君,娘,二婶,我回来了!”

钱大夫人近些年苍老了许多,当初黑发如云,今日霜鬓已现,“回来就好,路上可安全?”

钱锦香赖在钱二夫人怀里,闷闷的说道:“哪里安全了,我们过……”

“锦香……”荷紫打断了锦香的话,“娘,一路上积雪深厚,耽误了点行程,不然早几日就该到的,我不是已经寄了书信吗?”

钱大夫人上前挽住荷紫的手,放在自己手上,拍了拍,欲言又止,太君见状立即出来圆了场,“这饭菜都凉了,你们一到晋城啊,这大同就派人过来说你们回来了,你娘和你婶子怕你俩饿着,早让厨房准备了膳食,就等你们回来了。今天都没有爷们,就我们娘几个,坐着……说说贴己的话儿。”

中午用膳之时,只闻钱锦香叽叽喳喳的在席间说个不停,沿路碰到的人、遇上的事儿,想到哪个说哪个,荷紫只是在席间偶尔给个回应,眉眼间儿淡淡然,当听到钱锦香提到在回晋城的路上遇到的塌方之事时,急忙打岔道,“今年皇上要祭天祈福,祈求国泰民安,途经晋城。咱们晋城通往京城的官道修的有一段没一段的,自然不好走,路上偶有滑坡,也属自然。”

本来很紧张的钱二夫人一听荷紫这么讲,放在xiōng口的手也松了下来,拉住钱锦香,埋怨道:“小祖宗,你就会说悬乎的吓唬为娘,再过三个月,你就满十五周岁了,赶紧给你找个人家嫁掉,省得我一天cāo心。”

钱锦香一听赶紧偎到钱二夫人怀里撒娇道:“不要,姐姐还没嫁人呢,我不嫁。”

一说到这个,太君、钱大夫人和钱二夫人都默然了,荷紫今年十七,若说嫁人,早一两年也该是最佳的年纪,如今这样虚耗青春,钱家几位家长说不急,是假话,尤其是太君,当时送瑾涞走,实属无奈,谁会料到送走后,一连十年,杳无音信。

而钱家如今拥有全国连锁的商号三十八家,酒楼就占了二十家,另外一十八家有半数是客栈,半数是酒肆,商号的所在地都有钱家的田产房产,这是荷紫满十五岁以后随钱家两位老爷走遍全国为寻访洛神医下落时创下的业绩。两年的时间,钱府的产业比之前翻了五倍以上不止,若说这晋城富商钱家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为了打破僵局,荷紫微咳了一下,“太君,娘,二婶,我有些乏,想回去休息一下。”

钱大夫人赶紧唤来丫头,“快送大小姐回房,屋里都弄暖和了吗?”

小丫头点点头,“大夫人放心,小的们早就弄好了!”

钱府早在五年前换过一轮下人,一些服侍夫人们的大丫头们都嫁了人,新来的丫头和仆役们都不知道荷紫真正的身份,只当是真真正正的钱府大小姐。

目送荷紫离席,钱大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瑾涞几时才能回来,真是……”

太君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这些年来,我们也想了好多法子去打探,荷紫这孩子说是到各地商号去查帐,她哪次不是托人去打听洛神医的下落?咱们谁都没她心里苦。太难为这孩子了!”

钱二夫人一手戳上钱锦香的头,“下次不要乱讲话,让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钱锦香噘起了嘴,“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应该怪大哥才对,消失了十年,连个消息都没有,让人平白无故等十年?要我是姐姐,就不嫁给他,也让他等个十年。”

钱二夫人下手拧了钱锦香的腰际一把,“死丫头,又乱讲话。”

太君咳了一声,岔了话题,“这次跟着你荷紫姐姐出去,可有学会做账?”

钱锦香一听,来了精神头儿,从钱二夫人身边腻到太君身边,“太君,好奶奶,人家哪里有姐姐那么厉害啊,我一看见账簿,头都大了,那满篇的数字啊,就跟那小虫子一样,看着怪恶心人的,奶奶,我不要学了,要让我学,不如让我嫁人算了!”

钱锦香这番论调惹笑了太君,太君佯装恼怒,“让你学点东西不是恶心就是头疼,你还有什么毛病?小小年纪净想着嫁人了?也不嫌不害臊!”

钱锦香一跺脚,轻摆着身子靠在太君身旁撒娇道,“太君,人家哪有……哪有……思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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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暖阳渐渐显了身躯,丝丝耀眼缠绕在枯黄休眠的植物上,顺便浇融了积雪。

“变化可真大!”

“嗯……”

晋城的北门官道上,出现两个挺拔又潇洒的公子儿,一个满脸笑意,气质高雅,简单朴实的书生扮相,让人顿生好感;另一个器宇轩昂,面如潘安,俊美无比。二人站在晋城北门的街口,悠闲的打量着四周。

“十年没有回来,变化还真不是普通的大!搞不好,我连家门都找不到了!”书生扮相的公子感慨万千。

“随便一问就知道了,你们钱家在这晋城很有名,你这个大少爷回府,那还不得……”

“停!我就这么一说,回不回府,等我办完事再说。你这店铺选的可真好……”书生打扮的公子站在北门口看向那一排新建成的商铺笑道,“还特意选在我们家一味斋旁边,抢生意来了?”

“抢生意那倒也不是,有竞争才有发展嘛!”对方笑道,“你们钱家世代经商,我一个新出世的纨绔子弟,怎么能抗衡得了呢?”

“啧啧啧……酸!”书生公子摇摇头,哥俩好的搭上对方的肩膀,“有我助你,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有钱兄这句话,小弟忧何以堪?”对方怪怪的语调藏着揶揄。

“走吧!凤弟,为兄请你去晋城老字号一味斋用餐!”

“就算……提前探查对手了?”

“随便你怎么说!”

“哈哈……”

十五、未识有缘人

话说,一味斋在荷紫的督促下,工程进展很快,打春的那天,一味斋挂了匾并盖上了红布,就等待选个吉日开张了。

一味斋两侧的商铺一个是刘家世代经营的糕点铺,另一个刚开始装修,钱大同打听过商铺的东家和所经营的项目,但是对方干活的工人口风很紧,拒不透露,这让钱大同很懊恼,看这装修的架势和布局,似乎也是家酒楼。

“大小姐,老仆无能,并未打探出什么。”

荷紫摇摇头,“大同叔,无碍的,这么大的手笔,对方的实力不容小窥,而晋城目前没有人有这等雄厚的实力,我猜测这家铺号的东家可能不是晋城人。”

钱大同很赞同荷紫的分析,“大小姐说的极有理,老身进去看过那铺号的装修,用的耗材略好于比我们,对方装修极其雅致,虽然没有全部装完,依老身多年的经验,这家铺号肯定是和我们一样做酒楼生意的。”

“大同叔,你最近留意点咱们晋城出名一些的厨子可有人请辞,尤其要注意咱们家一味斋的大厨朱大叔家最近可有访客,明天一早,你找个借口,给大伙发点银两。这事得抓紧,容不得马虎。”荷紫放下手中的账簿,等钱大同离去后,这才端起随身婢女意浓送上的红枣羹,打开盖子,盅杯中的红枣颗颗红润丰满,散发出阵阵香气。

“大小姐,现在喝下去正好可以暖暖身,大夫人交代,大小姐最近总是熬夜,眼眶有些青乌,定是气血不足。”意浓看着荷紫把一盅红枣羹喝下后,收了碗,又送上一碗姜茶。

不知道这家酒楼背后的东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刻意将铺址选在一味斋的旁边有何目的?一想到这儿,荷紫就有些心烦,无心再看下去,便合上了账簿,站起身,打算出去走走。意浓赶紧将衣架上挂的狐裘取了下来,披到了荷紫的身上,虽然已到春季,但这春风里并不见暖意。

时间过的很快,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眼见到了雨季,春雨丝丝,缭绕着整个晋城,荷紫早先让钱大同打听的事情并未发生,一味斋的大厨子朱师傅家也没有访客到来。这让荷紫心底有丝宽慰。

一味斋旁边的这家铺号已经装修完毕,至今未挂匾,她也曾路过进去参观过好几次,无不为里面精心的设计而倾慕,酒楼的整体风格雅致清幽,无论是大厅还是包厢,上至门套门框,下至桌椅板凳,搭配的色调统一,用料精致精细,大到图腾壁画,小到勾栏雕刻,由细节便可看出这家酒楼的东家用心之细,足以让荷紫暗暗佩服。

对方既然允许随意进出参观,却独独不肯透露身份,这点让荷紫始终想不透彻。自荷紫十五岁开始独立巡视商号,交涉生意后,钱大老爷和钱二老爷直接撒手全权交给荷紫打理,两个人安心在家陪太君、陪夫人,没有棘手的事情,荷紫轻易不会去叨扰二位老爷。可最近心中越加的不安,对方的神秘让荷紫有种不好的预感,看来得和钱大老爷和二老爷商量商量了。再次抬头望着一味斋和这家新商号,幽幽的叹了口气。

“意浓,回去吧!”

“咦……这位小姐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参观一下?”荷紫的身后忽然站立了一位公子。

意浓吃了一惊,什么时候来的人,她居然一点觉察都没有,见状赶紧拉荷紫退了几步,而荷紫并未在意,礼貌的回答对方,“并未开张,就不去打扰了。”

“那……小姐觉得应几时开张较好?”这位公子饶有兴趣的盯着荷紫的面容,惹来荷紫心底的不悦。

荷紫冷冷的凤目扫过搭话的这名公子,“公子可是这家铺号的东家?”

“不是……”公子摆手,温厚的笑容犹如五月暖风,“只是参观过此处的路人而已!”

“既然如此,小女子就此别过!”荷紫有礼的一福身,领着意浓离开了。

目送荷紫离开,这名公子微微蹙起了眉头,半响,突然独自笑了起来,引得周围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而他并不在意,袖子一抖,潇洒的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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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春暖大地,晋城府衙接到通知,当今皇上祈福途经晋城,于五月初过此处,做好迎接圣驾的准备。

荷紫一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雪藏了三个月的新店一味斋,终于可以开门营业了。挑了个吉日,一味斋就来了个开门红,赚了个盆满钵满。荷紫很庆幸当时有远见的不仅将铺面签下,连铺面后面的民居也签了部分,改建成了客栈。如今圣驾途经晋城的消息传的满天飞,晋城相邻的一些人都抱着凑热闹的心理来晋城,那么住,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这日荷紫带着意浓又到新一味斋来盘账,刚走到门口,就听打牙祭的几位老街坊旁若无人的戳着是非,“……何家的老宅都被人买了去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富户啊!”

荷紫一听“何家老宅”立即停下了脚步,不动声色的坐到了那群人的身后,让意浓取来账簿,独自翻看了起来。

“哎呦,你这个消息太不灵通了,城北最大的宅子就是何家以前的那户啊!这次搬来的姓凤,是从京城来的。听说这一家子的家主还是个当官的,告老还乡了!”

“咱们晋城几时出过高中的举子了?未必是告老还乡吧!”

“那算啥新鲜事啊……我还有更加厉害的消息呢……你们知不知道这隔壁的酒楼就是凤家开的,你看人家到现在都不营业,暗藏玄机袄!”

姓凤?荷紫仔细听着这些街坊间的消息,当朝姓凤的也只有一品大员凤翔凤丞相了,莫非是他?若真是他,那也难怪了,一年前荷紫打算从官府那里购回何家旧宅,哪知官府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托,原来是被凤丞相定下了……果然官大压人啊……

几个街坊继续东家长西家短的漫天胡侃,荷紫又往下听了听,并无她所需的消息,便唤了意浓过来收拾桌子,准备离开。

刚站起身子,并未留意身后有人,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荷紫觉得过意不去,立即低头道歉:“小女子失礼了!”

对方的语调依旧温和,“无妨,小姐脚力并不重!”这声音跟半月前在门口遇到的那位无聊公子一样,引得荷紫抬头注视,果然是他……荷紫当下冷了脸,“公子未受伤就好!”

此公子虽五官平庸,但一脸温和的笑容也算有些好眼缘儿,但闻他无任何大动作,依旧弯起嘴角温文的出声,“小姐不必恼羞,是在下的错,在下道歉便是!”

荷紫凤目一敛,“公子不必自谦,是小女子一时不留意,不劳公子道歉。意浓……我有些乏了,我们回府吧!”

意浓赶紧挡在二人中间,扶着荷紫走出了一味斋。

再次目送荷紫的离去,公子手中折扇一敲,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喃喃道:“十年未见,伊人眼前,居然不识有缘人?小丫头,还是那么不好招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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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的何家老宅近日涌进大批的工匠,连天昼夜的进行翻新维修。此刻众工匠将做好的门匾合力往大门上挂,大门口的紫袍公子一边指挥,一边还跟另一名青袍公子说笑。

“你当真不回家?”紫袍公子趁挂匾的空档轻拍了拍身边站的青袍公子。

“不回!”那名公子看着何家的牌匾被摘下,低语道:“回去还能有这等自由么?”

“有啊!有你那精明的妹妹撑着,你就可以继续做纨绔子弟了嘛!闲了还可以过来陪陪小弟,日子过得悠闲不好么?”紫袍公子的用胳膊捣了捣对方,促狭的笑着。

青袍公子只是淡淡一笑,“她是很精明,生意场上无往不利,是个狠角色。”

紫袍公子见工匠将牌面挂好,随即叫那名公子一起进府,二人寻了一处雅致的院落坐下,下人立即送上茶点,便听紫袍公子笑问:“听你口气,似乎想和你妹妹对着干?”

“未尝不可啊!”

“怎么?想证明你除了医术高超之外,经商也有过人之处?”紫袍公子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细细品酌。

“大丈夫总要有所作为!”

“作为?”紫袍公子摇头并不看好他,“靠你那点技艺?别忘了,这些年是谁老从我这里拿着银两出去‘济世’的?”

“ 这就不对了!”公子伸出一只手指冲紫袍公子摇了摇,满目的无奈,“‘济世’之财可是当初你答应过的救命钱,君子之约,莫不是贤弟你后悔了?为兄向来有自知之明,要是你不肯,那为兄离去便可。”

紫袍公子一听,立即讨好的为他续上茶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弟怎么会在乎这些?既然当初答应了,小弟定然不会反悔。”

“那就好!”青袍公子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换了另一个话题,“下个月,皇上就要来了!”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紫袍公子的眼睛看向院落里开的正艳的杏花,假装不在意。

“朝堂风云多变幻,凤大人此时辞官,证明他也看不下去了。既然如此,你就没必要窝在这里了,别忘了,忧天下才是正道。”

“不急!”紫袍公子站了起来,走向那棵杏树,摘下一朵杏花放于鼻前轻嗅,那抹笃定的笑容感染了青袍公子,“总会有人先露出马脚来。在这一刻来临前,不如让小弟好好享受一下这悠闲的生活。”

“也好!反正我也不打算先回去,不如再陪你一段时间。”

十六、城北凤家

随着皇帝祈福途径晋城之日越来越近,一味斋的生意火爆异常,每日座无虚席之外,客房也是无一空缺,但这堂间客人们聊的最多的不是皇帝出巡,而是这一味斋隔壁的新酒楼。

荷紫常常出现在新一味斋,除了仔细观察客人的用餐情况,了解财务收支之外,听的最多的便是这周遭客人们闲聊的话题。

意浓跟在荷紫身边已有四年,随着荷紫走南闯北,说起来也是荷紫自己培养的一个助手,听到客人们对这隔壁的新酒楼产生无限的联想,不由的担忧了起来,“大小姐,这家酒楼的东家好深的城府,知道利用时事造势,您听听,最近来这里用餐的客人们句句不离这新店。”

荷紫专心翻着账簿,核对着这半月来的账目,并未接意浓的话。

“大小姐,您都不急啊!”意浓转身关上了包厢的窗户,坐到荷紫的面前。

荷紫抬头看了眼意浓,“急也没用。”

“大小姐,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等对方开业抢我们生意?”

荷紫见意浓急躁的不得了,放下手中的笔,轻笑出声:“倒也未必,晋城最近几日热闹非凡,各个酒楼日日客满,收入比往年的旺季还要好很多。对方至今没有开业的打算,那就证明他还有后招。看来为了立足晋城,这一石二鸟的招使得真妙啊!”

意浓来了精神,“大小姐,我不明白啊,对方怎么是一石二鸟了?”

荷紫站起了身,过去打开窗户,让暖风缓缓吹入这包厢,吹散一室闷郁,“意浓,你可知‘吃亏是福’这话的意思?”

意浓出声,“知道啊!”

“现在晋城的各家酒楼收入极好,他舍弃了这段黄金时间,表面上他是亏了,但他却给众人留下了一个好印象,晋城这么多家酒楼的老板可都看着呢!这么做明显是给众人一个信息,新来的晚生,不会在这个档口抢生意。这样,便可堵了那些老酒楼东家的口,将来这些人也不会在一些问题上磕绊他。而他允许众人随意进出参观酒楼,但拒不透露身份,利用大众为他造势,何乐不为?”荷紫深深吸了口气,“这个酒楼的东家,是个劲敌,晋城看来要有一番变革了!”

“大小姐,那……对方到底几时开业啊?”

荷紫看向一楼的大厅,食客涌动,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兴奋又满足,弯起嘴角,“圣驾临城之时吧!”

意浓吃了一惊,“对方难道不怕惊扰圣驾?”

荷紫端起放在案几上的香茗,轻吹着碗内的茶梗,“官府也没有明文规定皇帝进城不许商家开业的条例。若他没有那么胆大,也许会选在前一天也不定。”

“看来,那人果然厉害了?”

荷紫走过去合上账簿,收了笔墨,未接意浓的话,“走吧!咱们回府。”

带着意浓下楼,上马车之前,荷紫再次看向一味斋隔壁的那家铺面,深深吁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看表面就能看穿的,商机,是需要眼光和判断来发掘的,皇帝临城那日,便是最佳时机。若是我,定然会抓住。

——————————————————伟大的捉虫运动———————-—————————

城北的何家旧宅终于迎来了新的房主,确乃凤翔凤丞相是也!因身体抱恙,提前告老还乡。

随着凤丞相携家带小的入住,凤家每日都有道贺之人,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哥啊,每天都这么多人,烦都烦死了!”凤家南院的花厅里坐着一位娇俏的少女,眉眼如画,一双水灵大眼盯着花厅门口穿梭的下人们,略显烦躁。

“馨儿,过段时日就好了,都在前院,几时碍到你了?”坐在她对面的紫袍男子手持书卷,一副慵懒闲散的模样。

“唉……”少女叹了口气,“哥,人家心烦嘛!与其在这里坐着,不如……出去逛逛吧!”那语气一转,立即腻到了兄长面前。

“逛逛?晋城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你初到此地,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男子不大赞同,又低头看起了书。

少女站起了身,过去拽住男子的袖子,满脸乞求,“哥……是我们一起出去,你要是不陪着我,我可去找瑾哥哥了!”说着就要去偏院。

“站住!”紫袍男子放下手中的书卷,“没事老往男人的房间跑成何体统?”

少女一听赶紧又跑过来拽住哥哥的袖子,“哥……人家真的不要在这里待了拉!好闷……好烦……最主要的是……太吵!你看,那些人,阿谀奉承赶都赶不走,个个都不安好心!”

紫袍男子生怕她说的被旁人听了去,一手捂上她的嘴巴,“好了,我带你出去便是!别说了!”

少女闻言,喜上眉梢,赶紧叫来伺候的佣仆。

“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问问管家,咱们府上可有熟悉晋城情况的下人,要有,叫一个过来,少爷要和本小姐出门走走。”

佣仆领命出去了,没一会,凤家的管家带着一名小厮到了花厅,“小姐,这个孩子名唤阿天,要不让他带着少爷和小姐在城内逛逛?”

少女围着管家身边的那名小厮看了一圈,“你叫阿天?”

小厮低垂着眼,“是!”

“你熟悉晋城?”

“是,小姐,小人曾经在晋城居住,后来才搬到京城的。”小厮依旧没有抬头,声音低低的。

“好吧,就你了!哥,走吧!”少女拉住男子的手,准备要走。

此时,园口走进来一个青袍公子,高瘦的身材,一身的儒雅,“要出去?”

少女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即松开哥哥的手,像花蝴蝶一般飞到了问话之人的身边,“瑾哥哥,你要不要一起?”

被称为瑾哥哥的青袍公子笑着摸摸少女的头,“好啊!那就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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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皇帝要来晋城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晋城的商贾及周边地区过来做生意的小贩们,卯足了劲儿要在这里狠捞一把,从鸡鸣到月落,几乎连天昼夜的练摊买卖,满街都充斥着叫卖声,逢年过节也没见这么热闹过。

“哥,哥,你看,我要吃那个!”少女高兴的跑到一个做糖人的小摊旁,指着货架上插的糖稀做的鲤鱼。

做糖稀的老头儿伸手将那一尾鲤鱼递了过去,“小姐拿着吧!”

少女高兴的接过,对着身后的阿天说道:“付钱!”

小厮惊讶的看向前面的少女,闷闷的开口:“小姐,小人身无分文。”

少女回过头来看看小厮,偶感惊讶,只好冲后面跟着的两名年轻男子叫道:“哥,把钱付了!”交代完,继续往前走。

紫袍男子从绣袋里掏出几文钱,交给那位老头,拍了一下小厮的肩膀,“你快去跟着小姐,免得她跑丢了!”

小厮赶紧跟了过去,紫袍男子颇感无奈,对着身边的友人发牢骚,“你说说看,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太多的人情,这辈子还得这么辛苦。”

青袍公子似安慰状的拍拍紫袍男子的肩膀,“别说上辈子,这辈子你恐怕是还不完了!”

紫袍男子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跟在后面,时不时的看向周围的小摊子,晋城的热闹程度竟比京城还繁华三分了。

“哎呦……你走路不看道啊!”少女惊呼,似是很生气,骄纵的口吻惹来周围驻足之人嗤之以鼻。

紫袍男子和青袍公子快步赶了过去,只见少女刚才买的糖稀鲤鱼掉在了地上,站在她对面的是两位姑娘,似是主仆二人。

对方的侍女一脸的无辜,“这位小姐,是你走路不看路,先撞了过来,为何怪奴婢?”

少女冷哼道,“一个下人,还如此嘴硬!”

“馨儿,不得无礼。”紫袍男子出声制止妹妹,将她拉到身后。

“哥……”少女委屈的低叫道。

青袍公子并未站出来,藏于围观之人中间,在看到那主仆二人之时,勾了嘴角,真巧……紫袍男子见对方衣并未开口,知道是妹妹的不对,立即拱手道歉,“在下,凤宇,舍妹不懂礼数,还望小姐见谅”

凤馨极其不情愿拽了拽凤宇的袖子,“哥……”

凤宇轻轻一挥,示意凤馨不要说话,又道,“凤某与舍妹初到此地,有所冒犯了!”

对方眉目淡定,代表她并不在意,只闻她出声交代身边的侍女,“意浓,你去前面黄伯的摊子上再取一只糖鲤鱼还于凤小姐。”

交代完了,才与凤宇交涉,“公子多虑了。刚才确实是我的侍女有所唐突,想来都是为了凑热闹,难免发生碰撞,只要没有让小姐受了伤,这事也就就此作罢吧!”

凤馨见对方主动承认了错误,也就不再闹脾气了,扭头对凤宇说道,“哥,我们继续到前面逛逛吧!”

凤宇看着自家妹子使完性子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往前走听后,当下又好气又好笑,“小姐别在意,舍妹……。”

“无碍!小女子先告退了!”对方打断了凤宇的话,带着侍女翩然离去,独留凤宇呆愣的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这时青袍公子走了过来,一手拍上凤宇的肩膀,“还看?眼睛掉了!”

凤宇揉了揉肩膀,下手也太狠了,这么用力拍他肩膀,“干什么这么用力?眼睛掉了捡回来就行了,有你钱大神医在,我毋庸担心!”

“别求我!我可不管!”青袍公子一挥袖子向凤馨逛的地方走去。

“哎……”凤宇快步追上了青袍公子,似是觉察出了一些端倪,试探的问道,“你认识那位小姐?”

“认识!”青袍公子语气不善。

“谁?”

“她姓钱,名荷紫,你可认识了?”

————————————————————青袍公子是钱瑾涞—————————————

凤馨一边逛一边吃着小吃,看到身边有些心不在焉的小厮阿天,起了玩性,故意逗他,“阿天……我要吃榛子!”

“是……小姐……这边!”

“阿天,我要吃卤味!”

“小姐……在那边!”

“阿天……我要吃桂花糕!”

“……”

“阿天……”凤馨在叫了若干声不见阿天回应,逐渐拔高了声音,见小厮阿天站在刘记糕点铺门口发起了呆,走过去叫他。只见阿天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刚才在街上碰到的那对主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拧上阿天的耳朵,“有你什么事?”

阿天吃了痛立即回了神儿,“小姐……哎呦……疼啊……绕了小的吧!”

此时凤宇和青袍公子一起走了过来,凤宇伸手一拍凤馨的头,“就知道欺负人,也不嫌难看,走吧,你瑾哥哥说请我们去一味斋用午膳。”

凤馨这才放过了阿天的耳朵,高兴的立即站在凤宇和青袍公子的中间,一手搀一个,“早就听说晋城的一味斋招牌菜天下闻名了,那快走吧!”

而小厮阿天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再次看向刘记糕点铺内的那对主仆,喃喃自语,“姐……可是你么?”

十七、番外一则

我叫阿天,今年刚满十四岁,目前在凤家做马厩的小厮,凤府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大户人家,我们家老爷是当今的丞相兼太傅大人,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

我每天的生活是这样的,四更天起身,打扫和清理马厩,给马儿打水,喂食,忙乎完已经到清晨了,然后可以到厨房领到今天的早饭,一碗小米粥,两个大馒头,还有一碟酱菜。对于小厮来说,这样的早点是再好不过的了,没有哪户人家能给下人这么好的待遇。

三两口的倒进嘴巴里,算是吃饱喝足了。然后跟着管家黄大伯学习如何做账目,本来这等好差事是轮不到我的,一来我年纪太小,二来我在府上的下人中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上天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黄大伯膝下无子,眼见年龄一天比一天大,需要早点找接班人,凤家老爷也赞同这事,就安排黄大伯物色人选,恰好黄大伯有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介绍了一个人到府上来跟着黄大伯学习,此人油嘴滑舌,待了没几天就被人发现手脚不干净,气得黄大伯为此和那亲戚大打出手,老死不相往来了。

回来的那天,黄大伯喝了好多酒,一个人蹲在房边上哭的很凄惨,我这个和黄大伯住一个屋的小孩儿又不好安慰他,只能陪着他,看他老泪纵横。第二天,黄大伯带着我去买府上的用度,那掌柜见我们挑东西多,故意多算了很多银两,黄大伯居然没有发现,我随口道,“四十斤棉花,六十批矾布,二十批绸缎,三十批绢丝,外加针线,不是只有一百三十两么?多算了二十一两银子吧!”黄大伯很生气,说这一次都给多算了这么多,早前买的是不是也多算了?非要掌柜把帐拿出来核对,忘记说了,凤府其实还有一部分商产,听说是凤家二公子自己发展起来的,多半的家用也是由凤二公子支付,因此外出买东西一直都是记账,从来不掏现银。

那掌柜推说是自己老眼昏花,拨错了算盘。哪知黄大伯不依不饶,非要核对以前的账目,还让我回去拿府上的记账薄,我一溜烟儿的奔了回去,取来了黄大伯的账簿,然后陪着黄大伯核对。这一核对不要紧,仅今年三个月,这家掌柜就给凤府多算了五百两之多,气得黄大伯直跺脚。但对方掌柜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为此居然扭打了起来,这下可好,都被捉去了府衙。

堂上大人一听是凤府的管家,赶紧迅速的做了判决,对方掌柜理亏,我们又从那里取了五百两左右的东西拿回了府上。黄大伯站在门口,一手扣在我的脑袋瓜子上,高兴的拍了两下,这两巴掌拍得我有些晕眩,不过还是挺高兴的,因为黄大伯说,阿天,以后跟着我学学!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黄大伯的头号弟子,从此不必再跟着其他下人当跟屁虫。黄大伯体谅我年纪小,就安排我到马厩去工作,马厩的工作虽然很脏,但不是特别累,每天也只工作两个时辰,马厩的管事宋大伯见我机灵,时不时的就教我一些兽医的知识,见我学的有模有样,最后连他家祖传的相马术也传授给我了。宋大伯说我有些天赋,但还需要经验,慢慢积累吧!要是有天我不在凤府干了,换到别家去做个马厩管事那是富富有余。

黄大伯从宋大伯那里得知我学有所成,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又把我调到了庭院组,负责给凤老爷扫院子,打理庭院的花草树木。邱大叔负责管理庭院风景,黄大伯交代我务必好好跟着邱大叔学习如何修剪树木达到自然的景致效果。

看邱大叔三两下的动剪,就把那盆看似野草的花株修剪得变了样子,那看似杂乱的庭院,经过打理,也变得通透舒爽了许多。就这么看了半年,我接到了第一个任务,去花园给树木修剪,我想我天生就不是干这个的料子,其结果是悲惨的,邱大叔见此树后痛呼“孺子不可教也”,因为我将凤家花园里那株长了快二十年的梧桐修成了秃子!

黄大伯也没有想到我这眼力见儿这么活的孩子,怎么一动手全走了样儿,结果还是把我调回了马厩继续当小厮,干完活儿后,可以到账房那里随他看帐,了解府上各类支出和营生用度。

黄大伯教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算盘,我一拿到算盘那手指很自然的就拨弄了起来,练习了不到两天,速度竟比黄大伯打了几十年的人还快,不仅快,准率也高的惊人,黄大伯直接丢给我很多本以前算过的账目,让我重新核对,所有的数据都是一遍过,黄大伯啧啧称奇,“你这孩子莫不是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也许吧!我们家祖上就是从一个管事发家的,我会这些也不足为奇。跟着黄大伯学了一年,凤府上的大帐我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加上我年纪小,记忆力极好,黄大伯两三个月前记的帐,要是他想不起来的,一问我,我就能及时回答出来,有了我这个小跟班,黄大伯外出采办,方便了许多,再也没有出现被人坑钱的事儿了。

后来,只要是记账的活儿我都包揽了下来,黄大伯见我学的用心,就把调配下人的工作也交给了我,闲暇时给我讲了很多人际上的事儿。关于这些,小时候姐姐哄我入睡也是把家里祖上遇到的一些事儿拿来当故事的,如今听来,倍感亲切。

近两年的小厮生活让我懂得了很多,也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劳而获的人是不存在的,当年那个生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天逸已经死了,随着父母已经葬身火海。现在的,只是凤府上的一个小厮,管马厩的小厮——阿天。

我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学好本事,赎回卖身契,再出去闯荡,然后赚大钱,回晋城重新撑起家族的荣耀。当然,在这之前,我还要找到姐姐!

姐姐……你可要等着我,等我光耀门楣,一定接你回家!

十八、难相认

这日,官府派人挨个店铺的送通文,生怕有遗漏。衙役将通文内容交代的非常细致,如此一来,荷紫倒不怎么担心店里的事情,反而对新一味斋隔壁的那家酒楼颇为关注,每日派人观察着。

五月春夏交替,树枝间新透出芽叶,几日不细瞧,已有新绿的树芽,荷紫放下手中的书卷,推门走到了院子里,深深吸了几口气,观赏着院里的春景。

十年已过,不知她那个名义上的相公身在何方?这么多年,若说她没有牵挂未免太过冷血,犹记得当年那抹惊恐,若不见到他的完好是怎么也抹不去的。若说愧疚,随着年龄的增长,反尔越加淡然,伴随增长的居然是思念。多好笑,思念!对于一个十年不曾接触的陌生人有了思念。

想到此,荷紫对自己泛一抹嘲讽。当年他的师叔将他带走,随后再无消息,任凭钱家发出多少家书也不曾有过回音。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钱瑾涞似乎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所有钱家的人发狂了一样到处追查洛神医的下落,洛理天竟狠心的不肯透露一点消息,甚至避而不见。即使如此,她笃定他的身体已无恙,只是不知为何还不肯归家。近几年走遍各地得到的消息让她稍有慰藉,见过洛神医的人都形容他是个儒雅的青年,而洛神医绝对不可能是青年。行走江湖几十余载,怎么可能这么年轻,仅凭这点,她猜测可能是他顶着洛神医的名字在行医救人,而这些消息她悄悄的隐瞒了起来,没有给太君和娘他们讲过,万一不是,岂不又惹得他们伤心?可心中终究有些埋怨,背负一家的生计终究是劳累的,这些责任并不该由她来背负,更何况她并未真正嫁与他。

“大小姐,大小姐,有消息了!”意浓自前院奔了过来,急切的声音打断了荷紫的沉思。

“什么消息?”荷紫心中小小的一激动,不会是……

“大小姐交代派人盯住咱们隔壁的那家店终于有动静了,刚才钱管家派人来回话,说那家店今日挂匾了。”

荷紫的凤目微微一敛,掩过那抹失望,脸上有了一抹淡然,“明日圣驾进城,看来这个东家接到消息了。可有看清匾牌的名字吗?”

“看清了,这家店的名字挺雅致,感觉像书院,叫‘枫雅居’。”

“枫雅居?可有掌柜之类的人在场?”

意浓摇头,“好像没有。不过,有人看见对方是从城北凤家院子里抬着匾出来的。”

“城北凤家吗?”荷紫心中有了主意,“意浓,去准备一份厚礼,我们动身去凤家。”

“啊……大小姐,冒失前往不太好吧!”

荷紫轻推了意浓一把催促道,“让你去准备,多什么话,你小姐我几时做过没有分寸的事情了?”

意浓咕哝着,退了出去。荷紫想了想,撩起裙摆快步向内院走去。

一进院子,就看见钱大老爷钱舵生正在和钱二老爷品茶对弈,二人棋上杀的不亦乐乎。旁边的下人也看得极尽投入,任谁都未留意到荷紫。

“爹……”

钱舵生一见荷紫,对她招了招手,“来来来,来得正好,过来给爹看看,这步怎么走?你二叔快把我逼到绝境了。”

荷紫瞄了眼棋盘,伸手捏了一个黑子放在上面,“二叔,这盘棋你已占了先机,但我爹这个后招可是很厉害的,你恐怕得好好研究研究了!”

“研究什么啊!我等半天就等这步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啊!高……不下了,走下去也是我也输。我说小紫儿,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内院看我和你爹啊?”钱二老爷叫人撤下棋盘,下人手脚利索立即送上茶点。

“二叔……”荷紫站在钱二老爷身后,上手给钱二老爷恰捏着肩膀,“最近是遇到一些棘手的事儿,我有些不踏实。”

“出什么大事了?”钱大老爷虽然这么问,但语气并不紧张,似问天气一般淡定。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当朝的凤丞相凤翔告老还乡,购了城北何家旧宅,就算在晋城落户了。恰巧的是,在城北开的新一味斋隔壁的酒楼便是凤家开的,咱们家在晋城的商盟会上也算占有一席之地,加上又在一处开门做生意,于情于理,咱们也得去凤府拜访一下啊!”

钱舵生略作思量,看了看自己的亲弟,二人均不语,荷紫等得有些着急,“爹……二叔……”

钱舵生先开了口,“你说的倒也在情理,但是人家毕竟是官员,我们这些市侩之人上门,似有不妥吧!”

“大哥,你没听紫丫头说人家告老还乡了吗?不过……小紫儿,二叔觉得你不是为这件事来的吧!”钱二老爷猜荷紫并未把实话全盘托出。

“二叔,什么都瞒不过你!好拉……我说啦!凤老爷子当然不可能去经营酒楼了,我猜很有可能是他的一双儿女在打点,想过去会一会嘛!我一介女流自然不能随便出入人家府邸了,这才劳烦爹和二叔出马啊!”荷紫讨好的继续给钱二老爷恰捏着肩膀。

“你这个丫头,精得跟什么似的,得,哥,还得轮咱俩出面!”钱二老爷立即应允了。

钱大老爷也只好点头作罢,“既然是要拜访人家,东西都准备了吗?”

荷紫点头,“已经叫意浓去准备了,等她回来,我们就过去。”

没一会儿,意浓就带着两名下人将准备好的礼品拿了回来,荷紫当着钱家二位老爷的面打开验了验,确定没有问题后,上了马车去了城北的凤家。看着这熟悉的道路,又不太熟悉的宅院,荷紫心底涌入无限感伤,终究还是没有取回何家的老宅,天意如此,时运如此。

下了马车,派人送上拜帖,跟着凤家的管事进了内堂。荷紫边走边看,似是怀念起儿时的记忆,府宅的格局大致没有变,只是这院内新绿盎然,生机勃勃,是从前没有的。

“二位老爷,大小姐,我家老爷还在与府台大人会面,有劳各位稍后,小人先去请我家公子过来。”管家告退后,立即有下人端茶倒水,礼数周全。

“爹,二叔……一会你们可别说我的身份。”荷紫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免得被人看轻。

不等二位老爷接话,门口已走来一位紫袍的儒雅公子,面容俊秀,五官犹如工笔勾勒,身材提拔,更显玉树临风的气韵,“二位叔伯好,小姐好,小生有礼了!”

凤宇一接到拜帖,立即放下手中的事赶了过来,还未进门便看到了荷紫,今日她穿了一袭桃红色的春装,黑发不再向前些日那样随性的挽起,今日梳的工整,髻边攒了一朵芙蓉玉花,整个人看起来清新自然。怎么看,都与某人不像,兄妹长相差距也太大了吧!近几日回想起多年前的相见,再与今日的她对照,细细望去,发觉她越发的像她了。

钱家二位老爷立即起身,与来人打了招呼,“凤公子,有礼了!”

“不不,是小侄儿怠慢了!钱老爷称小侄凤宇就好,公子称呼太过生疏了!”凤宇不着痕迹的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惹的钱大老爷蹙起了眉头。

“岂敢!凤公子年少有为啊!”钱大老爷上下打量着凤宇,颇为苛刻。

钱二老爷赶紧打了圆场,三人便聊起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荷紫自是不语,静静聆听,偶有作答。几盏茶的功夫,天色略暗,凤宇交代下人,准备晚膳,邀请钱家二位老爷及荷紫一起用膳,钱大老爷当下拒绝,推说晚间家有要事,改日再聚。

“也好,那么小侄改日定当上门拜会……那就送送二位叔伯和小姐吧!”凤宇跟在荷紫后面一起出了内堂。

走了一截,凤宇刻意和钱大老爷他们拉开了距离,轻声问走在前面的荷紫:“小姐可有婚配?”

荷紫扭头看了眼凤宇,似有不解:“公子如此唐突,不怕小女子恼了?”

凤宇自信的一笑,“不会,小姐怎会呢?走过万里路的钱家大小姐,一味斋的少东家,怎么会因为这个询问而恼怒?”

“原来公子早知道小女子的身份了?”荷紫心中有些警惕,这个凤宇不是那么简单。只是不知为何语气如此轻佻,要试探她吗?

凤宇摆手,态度正然,“小姐多虑了,只是那日街头为小姐所倾倒,故派人打听,才知道原来小姐姓钱。”

荷紫见钱老爷二人已走远,扭头微微一笑,满目的媚惑天成,“凤公子,恐怕你还不知道小女子的另一个身份吧!”

“小姐但说无妨!”

“小女子可是钱家的未过门的少夫人,凤公子你可知晓?”

————————————————哇牛代表钱瑾涞飞过————————————————

看着凤宇与荷紫一同走出去,接到消息的青袍公子站在他们不远处观望。他知道凤宇那日惊讶于她的美貌,打小他就很清楚她将来的样貌定然出色,只是没有料到眼高于顶的凤宇竟然对她一见倾心。

十年了,他避而不见,到底是怕。怕什么?身为钱家唯一的男丁,继承家业是必须的。但她替他做的很好,若真让他继承,未必能够做到今天的成绩。所以,他自私的选择了逃避。但逃避有用吗?每一次看到她得不到他的消息失望而归的神色,莫名的心中如针扎一样刺痛。但他怕,怕她对他的感情只停留在儿时一般;他更怕回到钱家她会按祖制依约定嫁给他,而摒弃自己的意愿。他怕不是她心头等的那个人。凤宇的出现,缓解了他的恐惧,可又增加了他的恐惧。他害怕她会迷上凤宇,一旦凤宇恢复身份,她便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

看着凤宇殷勤的送她离去,这种绵绵入骨的痛楚又冒了出来,当听到凤宇直白的表白,他后悔了……他后悔一开始没有告诉凤宇她真实的身份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一手狠狠敲向院口的树干,竟感觉不到痛意。他失落的转身准备离去……忽闻,那边的荷紫坚定的否决了凤宇,“小女子可是钱家的未过门的少夫人,凤公子你可知晓?”

几乎是同时,他惊异的回头又一次看向不远处的那对男女,她说了,她居然说了……青袍公子紧张又兴奋的捏住自己衣袍,清瘦的脸上扯出一抹傻兮兮的笑容。

而另一头,在离他们远的角落里,一个身着青布衣的小厮满目泪水,恨不得现在就奔过去,可是他不能,他一家对不起姐姐,才有了今日的下场,也是报应。只要能够远远看看她也好。

再说,她也记不起有这个弟弟了吧!小厮悲伤的用袖子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阿天,你偷偷摸摸站这里干嘛?”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阿天吓得一哆嗦,赶紧抹一下脸,转身道,“小姐,我刚路过此地。”

“是吗?”凤馨不依不饶的非要越过阿天,可阿天偏拧着身子不给让路,“你挡什么路!”

“没有……没有!”阿天余光一瞄,见那二人已走远,这才让了身。

“我看你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又想干什么,要是没有事,陪我出去买点东西。”

“是……”阿天再次看看荷紫离去的方向,快步追上了凤馨。

十九、摊牌

五月的新月当空清晰明亮,晚间的风不再犀利,也有了一抹温柔。凤宇带了一桌酒菜来到偏院,还没敲门,青袍公子似有灵犀一般打开了门儿。

“我就知道你会来,进来吧!”

凤宇叫下人放下酒菜,起身关上了门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张这个口,只好倒满酒盅,自己先拿起喝了下去。

对面坐着的青袍公子也并不着急,看着凤宇一杯接一杯的倒着,自饮着,终于,伸出一手按住了他的手背,“你要问什么,为兄回答便是,一杯接一杯的在我面前喝,是故意嘲弄我喝不了酒么?”

凤宇一抬手,别过他阻止的手,依旧将斟满的酒盅一口闷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你家的童养媳。”

青袍公子无奈的撇了下嘴角,“这等丢人的事情莫非我还要大肆宣扬不成?”

“那日为何不说?”

青袍公子伸手为凤宇夹了一筷子菜放入他的碗中,接着道:“如何说?我如何能料到你倾心于她?”

凤宇拿起筷子恨恨的夹了一份辣椒放入青袍公子的碗里,“难道我表现的不够明显?你钱大公子如此的慧眼居然看不出来?”

“这就不对了!”对方悠然的将碗中的辣椒挑了出来,堆放在桌上,“你向来眼高于顶,比她美的女子你见得不下十个也有五个,我如何能判断出你的喜好?”

“钱瑾涞……你就是个王八蛋!”凤宇恶狠狠的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

“别恼!虽然今日你被她拒绝了,其实并不丢脸。”钱瑾涞好意的安慰着凤宇,心中的得意不言而喻。

“你也别得意!”凤宇似乎看出来钱瑾涞的得意,泼了盆冷水,“她根本就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而你有言在先,必须替你师叔把事情处理完了才能回钱府,而这件事情没个一年半载的根本完成不了……现在你偏又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避免给钱家惹来麻烦,如此看来,我的机会要比你大多了。晋城过去的老街坊已经搬的搬,死的死……”

钱瑾涞不明所以,“如何?”

凤宇恶劣的扬起嘴角,“知道她身份的人已经不多了,而她现在可是你的妹妹,又是你家太君亲认的干孙女,若我上门去提亲,恐怕他们也解释不清中间的缘由吧!若落人口舌……你说……如何是好?”

“她已经拒绝你了!”钱瑾涞脱口而出,只是略显底气不足。

凤宇很聪明的注意到钱瑾涞的迟疑,反唇相讥,“她之所以拒绝可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为了拒绝我。儿时的感情能算数吗?就拿我和凤馨来说,名义上我是她哥哥,我很清楚,她也很依赖我,但在她的眼里,我仅仅是疼爱她的哥哥,即使有天我告诉她我的身份,但她不会因此有变。但……我相信,人是会随时间改变的。她今日回绝了我,但不代表我没有机会,钱兄,别忘记了,你我现在都有迫不得已吐口的苦衷,而我略好于你,就是我可以随时找寻自己需要的感情,而你恰恰不行。”

钱瑾涞冷然的看向凤宇,“我为何不行?行不行在于我,你能做主吗?再说即使她对你有所倾心,但不代表她会认同你的身份,打小她就是个淡漠又凉薄的人,不会轻易交付真心,更枉论会有一天与三千佳丽争夺一个男人了。即便你有心,可你的地位容不得你只为一人倾心。即使我退出,你能保证一辈子专情吗?你不能……就算我不是她的良人,也是她的家人,而我绝对不允许她嫁给你。”

凤宇冷哼了一声儿,“你是不同意了?”

“同意什么?同意把我钱某人的未婚妻让给你这个未来的一国之君?我钱某人没这么大度。”钱瑾涞并不示弱。

“那就来比比,钱兄,看我们谁能让她倾心以对。”凤宇端起酒杯,冲钱瑾涞发出邀请。

钱瑾涞无言的接过酒盅,一饮而尽,“虽然我一直不齿于这等儿女情长,但……今生痴傻一次也无妨,更何况是与你一争高下呢?”

“你太看得起我了!”凤宇又一次满上了杯子,“一见钟情,我也不相信,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代表半夜码字的杯具————————————————

今天便是圣驾毗邻晋城之日,一早,荷紫起身换上鹅黄色的宫装,华丽又不失高雅的配饰别于高绾的发髻之上,还涂抹了一些胭脂,随时做好准备接迎圣驾。

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府台大人很早就交代过,皇上很喜爱一味斋做的‘酱焗猪脚’,到了晋城十有八九的会派人指点这道菜,以防万一荷紫今日必须去店里等候。

给太君和老爷夫人们请了安,荷紫带着意浓赶去了一味斋。

刚下马车,就看见枫雅居的门前摆了很多鞭炮,似有准备开业的迹象。

“钱小姐,今儿可真早。”身后传来凤宇的声音,依旧轻佻的不做作,“小姐今日装扮华美,可是要准备迎接圣驾?”

荷紫凤目扫过身旁的凤宇,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淡淡的讽刺着:“小女子不知凤公子今日要开张,所以未准备贺礼,还望海涵啊!”

“小姐有心就行,不在乎这点,等下典礼结束,在下邀请小姐到这枫雅居一叙,可好?”凤宇挑衅的开口,“我这枫雅居的厨子可是从京城里挖过来的,不知与小姐一味斋的当家主厨相比,谁更能把握住食客的胃呢?”

“小姐……”意浓对这个凤宇没一点好感,立即送了几个大白眼。

“也好,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街坊了。那……小女子稍后上门拜访!”说完,荷紫带着意浓进了一味斋。

片刻,门口炮竹声声,响了许久才停下,不一会枫雅居高朋满座,好不热闹。意浓见自家的客人纷纷结账赶去看热闹,心中愤愤不平,咕哝道:“大小姐,你看,你看……这帮人就爱凑热闹,过去过去,吃死你们!”

荷紫一拉意浓的袖子,“悄悄的,哪有你这样说客人的?”

意浓撇撇嘴,“你看,那不是刘家公子吗?昨天还在我面前说一味斋的菜乃天下第一,今天就跑到隔壁去了!”

“意浓,咱们做的可是饱腹的生意,各家有所长,一味斋霸占晋城厨界多年,对于久居第一的朱师傅来说是一种压力,这样良性的竞争,不但不会失去生意,也许,会更上一层楼。”荷紫看着不断走出去的食客,有所思虑,“晋城是需要注入一些新的事物了,这枫雅居开的还真是时候。”

“大小姐,你还真乐观,那凤家公子屡次出言调戏,这要是给二小姐,那凤公子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荷紫伸手一戳意浓的额头,“行了,快去看看朱师傅有没有把那猪脚收拾干净,我听府台大人说,午间,圣上就要到了。”

意浓点点头,赶紧钻到后厨去了。

枫雅居的高朋满座越加彰显出一味斋的冷清,不过作为老店,一些吃惯的老客并不急于离去,而是静静的等候。一些急于窥视究竟的外乡客因为枫雅居没有多余的座位,也只好暂到一味斋用膳了。

“这位公子,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打尖儿,麻烦小二哥了。”好听的男中音,谦和有礼,荷紫抬头看了眼进来的这位公子,灰白的袍子,平凡无奇的相貌,竟然又是前几次碰到的那位公子。眼见的对方也注意到了她,荷紫又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继续翻看柜台上的账簿。

此时,灰袍公子走过柜台,忽然又停了下来,“姑娘……”

荷紫抬头看了眼这位公子,没好气的回答,“公子,有何事?”

“您的发钗歪掉了!”公子俯身向前轻声说完,便跟着小二走向后堂。荷紫一脸的茫然,等到伸手一摸,才惊呼了一声,赶紧跑到厢房去整理。对着镜子的荷紫脸上有些发热,一想到刚才的情景,她的脸又烧热了起来。他身上有股好闻的草药香,不刺鼻,淡淡的……和儿时记忆中的他一样,有着相同的味道。在一次荷紫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镜子低语:“不要想他不要想他……”

意浓从后厨出来并未看见荷紫,问了小二儿后才走到厢房,推门就看见荷紫一副痴然的模样,赶紧走上前去,轻推了一下她,“大小姐,大小姐?”

“嗯?”荷紫这才回了神儿,“什么事?”

“您这是对着镜子干什么呢?这么出神?”

荷紫有些羞赫,“在想事儿呢!你都仔细安顿过了?”

意浓得意的一笑,“那是自然,本姑娘出马,一个顶俩!大小姐安排的事儿,哪有不尽心做好的?”

“那就好!我有些乏,想休息一会儿,你在前面先盯一会儿,一会掌柜的回来,你把他带上来,我有些事儿要交代他。”

“是……”意浓准备离去,又不大放心的回头再次确认了一下,“您这脸红红的,没生病吧?”

“没……没有的事儿。你快去吧!”荷紫赶紧推着意浓出了屋,紧张的坐到桌子前,匆匆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定了定神,终于脸色恢复了正常。

“不能想,这人可不是他!”荷紫自言自语的告诫自己,即使他回来……他仅仅是哥哥,还不是……不是相公!

—————————————哇牛代表瑾涞举牌走过————————————————

“公子,这是您点的酱焗猪脚,还有一些清淡的小菜,有什么需要您喊一声,小的就过来了。”店小二有礼貌的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钱瑾涞斟了杯水酒,浅浅抿了一口,拿起筷子夹起猪脚,放入口中,品味再三,味道一如过去,鲜美浓香,不咸不淡,入口即化,昨晚与凤宇畅谈到了半夜,二人总算达成了一致。

想他活到二十四岁,衣食无忧,唯一的牵挂便是家人,一家人……也包括那惹他心疼的荷紫。原来很早以前,他就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家人了。如今,凤宇将这本来可以平淡朴实的感情掀起狂风暴雨,再不接招应对,就太懦弱了。他一直很爱好和平的,只是没想会陷入这么无意义的怪圈中,感情可以竞争来吗?他很怀疑。

再次夹起猪脚放入口中,细细的品味,遥想当年她的恶作剧,不免独自笑出了声儿。又挑了几样菜入口,渐渐有了饱意。一想到刚才,不禁莞尔,那小妮子打小就一副凉薄淡漠的神情,说话憨直没一点拐弯儿,虽然现在圆滑了许多,面对对方的挑衅,居然也学会不恼也不怒的原样照还回去。这些年的磨砺,使她眉宇间多了抹成熟。

无论如何,荷紫将是他今生的责任,这是他对师叔的承诺。一想到这里,他又皱起了眉头,何家十一年前突然的败落,乃至家破人亡,表面看起来似乎一切都有理可循,无非就是凄惨了点,毕竟天灾人祸不可避免,但这巧合未免有些过多。

当年何词一度起了疑心,追查此事,却被洛神医阻拦,直到五年前,他身体刚刚痊愈,何词再次下山查到了一些线索,就在事情有了眉目之时,何词遭人暗算,勉强逃回山里,洛理天为了救何词,不惜以五十余年的内力相助,最终耗尽真气丢了性命。

临终前,洛理天恳求何词不要再追查下去,何词只能点头答应。于是,一代神医就这样辞别人世了。何词心有所愧,便恳求钱瑾涞代为继续追查,而自己则云游四方,以还师兄的承诺。为了方便办事,钱瑾涞一直易容面对众人,希望不会连累到家人。因为事情发生已过十余载,很多知道情况的人都已不在了,即使活着,也是分散在全国各地,难以寻找,因而花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如今,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差的,只有这么一个盲点,所以,他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回到了晋城,他在等,等一个答案。一旦真如他的推测,那么,他也算圆了师叔的遗愿,可以归家了。

忽然,房间的前面传出阵阵喧嚣,便闻有人敲门,截断了他的思绪,“进来!”

店小二推开了门,“公子,皇上已抵达晋城了,您可需要出去凑个热闹?”

“也好!”

钱瑾涞将衣衫稍微整理了一下,推门走了出去,到了楼间转弯,又碰见了荷紫,他微微一躬身,“姑娘……”

“袄……公子……先请!”荷紫这次没敢再注视这名公子,赶紧向后退了一步,让出道儿来。

“还是姑娘先吧!”

见对方彬彬有礼的谦让,她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刚抬脚,就听到身后那谦和有礼的声音使她再次陷入了尴尬:“姑娘的裙摆有些刮破,有损礼仪!”

二十、又见迎凤

晋城的主街道两侧站满了人,护城的官兵将人潮围定在大道两侧,防止有人突然冲出来惊到圣驾,锦衣卫的一百人已提前入城,再次加强了戒备。

没一会,大队的人马就到了,百名宫人,百名侍女,跟随着另一队锦衣卫浩浩荡荡的出现在晋城城门口,由八匹马的大内侍卫领队,后面的十六匹马拖动的龙撵平稳的前行着,晋城的百姓都睁大了眼睛,期待能够一睹龙颜。

果然,龙撵进了晋城走出千余米,缓缓的停了下来。人潮立即涌到了一起,睁大眼睛等待着,禁卫军和锦衣卫的人马立即将龙撵围了个密实,此时从车前走出一名身着青色宫袍的太监,语气严肃的高呼:“刘知府可在?”

不一会儿,头带官帽年过半百的刘知府捣腾着小碎步赶到了龙撵前,慌忙的匍匐跪拜在龙撵前,“微臣叩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看向龙撵,只见帘子内一挥手,太监接到示意,道,“刘大人……请起吧!”

“谢万岁!”刘知府赶紧站起了身,躬身站立在龙撵前,又听太监问道:“刘大人,听说晋城内的一味斋天下闻名,圣上有意钦点一味斋的菜肴作为午膳,不知刘大人可有准备?”

刘知府立即回道:“禀圣上,微臣早已作了安排,只等圣上传膳了!”

“刘大人心思细密啊……那……咱家就在驿馆等刘大人了……”

刘大人身形一歪,“是……微臣领旨!”

“起驾……”太监手一挥,龙撵继续前行。

扎在人堆里的荷紫立即被人潮涌得失了平衡,差点跌在地上,亏了身后一只有力的臂膀撑起了她的胳膊,荷紫连声道谢,没想到竟是隔壁枫雅居的东家凤宇,只见他一脸笑意,“恭喜钱大小姐,圣上钦点的午膳,经过这一番,一味斋的名头又更上一层楼了!”

荷紫拍拍衣裙上的浮土,“凤公子此言差异,一味斋能有今日也是多年积累的口碑,圣上垂青,是我一味斋的福气。”

凤宇还要说什么却被赶来的意浓打了岔,“大小姐……大小姐,刘大人已经派人来了,问咱们菜准备好没有!”

荷紫回了凤宇一抹客气的笑容,带着意浓赶回了一味斋。刚进门,府衙派来的人和御前侍卫数名都在堂内端坐,准备用膳的熟客都很自觉的退到了偏一些的桌子等候。

“在下长风,请问是一味斋的钱大小姐吗?”一名身着戎装的侍卫站了出来。

“小女子正是!”荷紫欠身还了礼,“官爷稍后,小女子将准备好的膳食装盒,便可取走!”

“钱小姐,保险期间,在下还是要去后厨一看的!”长风态度强硬的不容拒绝。

荷紫想了一下,也没觉得不妥,便引领着长风往后厨走去,长风见四周无人,伸手拖住荷紫,俯身耳语道,“钱大小姐,一会儿请跟随在下走一趟!”

荷紫蹙眉,不明就里,“为何?”

“故人见面!”长风说完,立即后退一步,与荷紫拉开了一丈的距离,似是从未有过刚才的举动一般,在见到后厨准备稳妥后,又与荷紫一同回到了前厅,交代了一些事情。

食盒已经装妥,一味斋后厨的厨子们小心翼翼的交给了前来的御前侍卫。众侍卫护送着食盒离开了一味斋,而与荷紫相约的侍卫则牵了一辆马车在门前等候,荷紫交代意浓继续留在一味斋看着之外,跟着长风上了马车。

一路上抄了几条小道,不一会赶到了晋城西边一处偏僻的民宅前,长风将荷紫扶下了马车一同进了民宅。

宅院并不大,但布置的精致秀雅,东西各有树藤缠绕房廊,小池几尺间落于窗前,大片的树荫下放置着睡榻,几步之遥还有秋千。长风将她领到了屋门前,交代道,“小姐在此等候,容在下进去禀告一声!”

荷紫点点头,耐心的站在门口等候。不一会儿,长风拉开了门,恭敬请荷紫进去,“小姐请进!”

荷紫谢过长风,转身进了屋子。屋内摆设简单,顾不得打量,转眸间,那桌边端坐的女子竟让荷紫吃惊不已,那样灼华的面容已被雍容所替代,时间并未给她留下太多的痕迹,变的……只是那岁月沉淀出的韵味。

“五……姑姑……”

何迎凤冲荷紫招了招手,“来,过来坐!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你了,想不到如今也是娇媚的大姑娘了。”

荷紫快步走了过去,拉住了何迎凤的手,“姑姑,姑姑……真的是你!”

何迎凤拍了拍荷紫的手,稍稍安抚了荷紫的惊愕,温柔的含笑道,“今日一见,还真是不知要从何处说起了。但时间不多,我也就长话短说,容不得思念彼此,有些事还要交代你去办!”

“姑姑,请说,荷紫一定尽力办到!”

“是天逸,这孩子太苦了!”何迎凤满脸的愧疚,“当年若不是发生那些事情,我何家怎么会落到今日这等下场?人生变幻无常,孽缘啊!”

荷紫紧抓住何迎凤的手,急切道,“姑姑,难道你有天逸的消息了?”

何迎凤抽回了自己的手,伸手替荷紫把掉在额前的碎发捋了捋,微微叹了口气,“自那年过后,天逸的父母将你赶出去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一直到后来彻底断了联系。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已经不值得挂怀了。现在是你钱家的人,这个身份很好,你也就不必再追究了。只是尽快找到这孩子。”

“姑姑放心,我定当办到。只是……茫茫人海,犹如大海捞针……”

何迎凤安抚道,“天逸的下落,我还是有些眉目的,他现在晋城,只是不知在谁家做苦工。”

“姑姑……”

“有什么就问吧!”何迎凤端起茶碗,请抿了一口茶,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是该讲了。

荷紫轻咬住下唇,“我还是不问姑姑了!”

“你这孩子,欲言又止的。”何迎凤轻点了一下荷紫的额头,“当年,我交代让你去找何顺叔,你可有去过?”

荷紫点头,“何顺爷爷被我安排在晋城南边的别院里做工匠,平日里也算悠闲,我得了空就会过去跟他学习。”

“那就好,现在国泰民安,当年也是姑姑太心急,吓到你了吧!孩子……”何迎凤看着这个长得越发像她的侄女,有些心疼。

“那时候并未细想,也是近几年听何顺爷爷叨念,我才逐渐了解的。”荷紫轻抚着手指间的薄茧。

“傻孩子,当年姑姑是迫不得已,现在不同了。学会并传承依然是你的使命,将来等你到了姑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当年姑姑的心情了。可如今虽然太平,但也容不得掉以轻心,回去万万不得提起我来看过你的事情,你可记得?”何迎凤看向荷紫,见荷紫点头记下,话锋一转,打趣道:“当年你一口一个瑾涞哥哥的男孩子,现在对你可好?”

“姑姑……他……近十年,并不在府上!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对外宣称是钱家的大小姐了!”荷紫顿时黯然了下来,当真消失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意?

“哦?当年只听闻他体弱多病,为何离家十年?”

“治病……”荷紫还想往下说,门口却传来长风的声音,“夫人,时候不早了!”

何迎凤应了一声,抚着荷紫的小脸,“今日说的事,你要尽快去办,不能再拖了,他日有机会再细说,你且回去,若有空,我会再来看你。”

“姑姑……”

“走吧!走吧!长风,你要把荷紫安全送回去!”

“属下领命!”长风护送荷紫上了马车,临下车前,长风低语道:“小姐,今日夫人召见你一事,你可有想好说辞?”

荷紫深吸了口气,淡淡的回道:“一味斋厨艺绝决,深得御厨赞赏,相约一见,聊聊这天下美食!”

长风勾起了嘴角,“小姐保重,在下就不进去了!告辞!”

荷紫道了谢,转身进了一味斋。刚踏进门,店里的掌柜,后厨的帮手,连平时不怎么从灶台下来的朱师傅也冲到了前厅,意浓更是一马当前的横在荷紫身前,“小姐,你见到圣上了?”

“为什么是圣上?”荷紫挑起了眉毛,凤目扫了圈众人。

“那小姐去干吗了!”意浓有些失望,连带众人也有些失望,更别提大堂内坐着用膳的客人们了。

“见御厨了!”

“啊……”众人再次又聚拢在了荷紫身前,荷紫揉了揉额头,这个谎……真是……扯大了……

二十一、迎凤皇后

皇上并未在晋城多做逗留,午膳过后没多久,就听城中公告圣上已离开了晋城。众人又恢复了常态,不同的是那枫雅居内热闹非凡,不知有什么事情惹得城中人纷纷驻足不肯离开。

而一味斋内众人围在荷紫身边也是里三圈外三圈的,都迫切想要知道御厨跟荷紫聊了些什么。

“大小姐,刚才枫雅居的掌柜带了口信儿,邀请您过去,说他们东家想请小姐品尝一下枫雅居的特色菜肴!”意浓得了空隙,悄声耳语道。

荷紫低垂的眼眸一闪,站起了身,“各位,今日就到此吧!小女子今日有些事,改日再聊。”

众人纷纷散了去,意浓撇了撇嘴巴看着散去的人,拉住荷紫道:“大小姐,我刚才已经从咱们有关系的商铺里取了一些礼品,你看看合不合意!”

荷紫顺着意浓手指的方向,看到柜台上堆了几大样,点了点头,“鬼丫头!准备好了就行。这次过去拜访,也算礼尚往来,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日后咱们尽量不要多与他有接触便是。”

意浓背着手站在荷紫身后,咕哝道:“那是……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对小姐不安好心了,别看样貌俊俏的很!在我心里,他根本配不上小姐你!我还是希望咱们少爷赶紧回来,接了小姐的工作,小姐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挑选好夫婿了!”

“自己思春就行了,别又扯上我!赶明儿给你挑个如意郎君,你就赶紧嫁掉吧!”荷紫赶忙岔了话题,以免意浓这个小麻雀开了口就收不住了。

“别……小姐,您都没有方向,我怎么敢啊!”意浓赶紧抱上礼品,催促道:“走吧!走吧!咱们早去早回,我还希望小姐能带我去南街逛逛胭脂店呢!”

荷紫无奈的手指了一下意浓的额头,“你这个心思转的倒是很快,走吧!”

枫雅居的铺面并不大,虽然也是上下二层,但布局巧妙,加上用的餐具、桌椅板凳精巧精致,进来用膳的客人也多半都是风雅人士,举手投足之间颇为小心。

荷紫刚进了枫雅居,枫雅居的掌柜立即跑了出来,恭敬的邀请道:“钱大小姐,我家公子已在楼上包厢等候多时,这边……请走!”

掌柜引着荷紫和意浓上了二楼,到了一间包向前敲了敲门,便推开了门,“小姐,请!”

荷紫轻点头示意,便走了进去。包厢内兰花香气四溢,布局主色皆为淡紫,拦隔空间的屏风也多半采用兰花为图案,整个包厢清雅安宁,使人心情舒爽。不过这桌前坐候的人就不怎么让人觉得舒爽了。

凤宇今日身着浅紫色的衣袍,紫玉的簪子别过头髻,更衬的他面容俊逸,上扬的唇角荡着勾人心魂的笑容,“荷紫,你来了,快坐!”

意浓一听就觉得不舒服,几时间跟我们家小姐熟到这等程度了?噘起的嘴巴代表了她的不满意,有些生气的将怀中的礼品砸放在入门处的案几上,“凤公子,恭祝您开业大吉啊!”

荷紫并未制止意浓的行为,优雅的坐于凤宇的斜对面,刻意拉开了些距离,“凤公子的枫雅居确实名副其实,日后这晋城的书生雅士可算有了志趣相投一较鸿鹄的好去处了!”

“非也!荷紫这么一说,倒让为兄的如何自处啊?”凤宇并不在意刚才意浓的暗示,继续自顾自的攀着交情。

“荷紫的闺名只有家人可唤,再者小女子并未与凤公子相熟,还望凤公子留些分寸的好!”荷紫的面容没有任何波澜,语气却是不容侵犯。

凤宇扬了扬眉毛,轻笑,“既然钱小姐不肯,那在下也就谨遵礼教了。今日邀请小姐前来,还想请小姐对我这枫雅居的大厨推出的当家主菜有个评断。”

“小女子不敢当,枫雅居的主厨乃京城人士,京城自古多奇人,单看公子这里的布局已经如此精妙了,那菜肴想必更是了?”荷紫不找边际的打着太极,客套着。

凤宇拿起桌边的摇铃,摇了摇,铃铛清脆,门口立即有人响应,推门而入,一名书童打扮的小厮躬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凤宇交代道:“布菜!”

“是!”小厮关上了门,赶紧下去准备了。

没一会,菜便端了上来。进进出出,手脚利落的摆了一桌子,看得意浓有些乍舌,每道菜都颜色艳丽,香味四溢,让人食禄垂涎。

“小姐可随意点品,此乃我枫雅居的大厨所做!这些都是开胃小菜,后面才是主菜。”凤宇伸手一摆,接着放了数道菜肴于荷紫的面前,待荷紫品尝完,一同讨论起了菜肴的味道,席间渐渐热络了起来,吃完开胃小菜,小厮又送上主菜,凤宇指着其中一道,“小姐可先尝尝这‘诉衷情’。”

“‘诉衷情’?”荷紫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落于口中,细细品尝。入口清脆,有丝青梅的涩意,刺激了味蕾,淡出丝丝酸意,其后味儿爽朗无比。

“如何?”凤宇笑问,见荷紫点头,又接着解释着,“此菜取于一首诗中,‘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花下,逢着意中人。’”念完别有深意的睇凝着荷紫,惹的意浓一顿不爽。

“不就是梅菜吗?还诉衷情呢!”意浓自顾自的嘟囔着。

荷紫冲凤宇歉意的一笑,轻轻点了点意浓,“凤公子这是在说菜肴的名字呢?就你事多!”

意浓冲凤宇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

“小姐再品尝一下这道吧!”凤宇拿起公筷,将去心的莲子放于荷紫碗中,“小姐可知这道菜名?”

荷紫摇头,“公子这里的菜肴都有佳句相配,小女子才疏学浅,怎敢妄自猜测?”

凤宇率先吃了一口,抿下酒后幽幽道来:“此乃……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

荷紫听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公子是故意的吧!”

凤宇微微咳了一声儿,“这道菜本来就是专为女子所做,寻的诗自然也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了!小姐以为不妥?”

荷紫略想了一下,沉吟道,“未尝不妥,只是俏皮有余,不似这菜品传递出的味道!”

凤宇此时褪去了那份轻佻,多了份尊重,“请小姐点拨一二!”

荷紫看着那盘中的莲子,回忆了一下刚才口中的味道,张口道出,“小女子认为……‘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更加贴切一些。莲子即使去了心儿,也有丝苦涩的味道在其中,偏又点了蜜汁,这半涩半苦的味道,隐隐的不甚明了,正如这味道一般,暗自恋慕!”

“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小姐还说才疏学浅,如此贴切的比喻,倒让在下羞赫万分了!”凤宇端起了酒杯,恭恭敬敬的邀道:“小姐,凤宇这厢有礼了!”

荷紫举起了杯子轻轻与之一碰,“小女子还礼也!”

“但是,有一点……”凤宇褪下嬉笑的面容,一双黑谭似的眸子紧紧锁定了荷紫,“在下对小姐的倾慕千真万确。”

“凤公子……小女子以为上次说的很明白了!”荷紫放下了筷子,急急打断他的话,现在若不说清楚,将来他还会纠缠,闹到太君和钱老爷、夫人那里总归不好!

一时间融洽的气氛逃离二人之间,屡次遭拒的凤宇,眉头立即纠结在了一起,“为一个消失了十年的人,你值吗?”

荷紫的凤目投射出诸多不满和惊异,凤宇一语中地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荷紫握紧的手有些颤抖,像是压抑着什么,但终究忍了下来,但话语僵硬,“今日多谢凤公子的招待,时候不早了,小女子还有事,先行告退了!意浓,我们走!”

意浓赶紧跟着荷紫离去,临走前还对凤宇做了个鬼脸,充分表达她对他的不满。

凤宇看着伊人离去,深深的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挫败叹着,“你都听见了!”

“认输了?”包厢内那扇屏风后传出无谓的话语,“我胜的还真是莫名其妙,有点……胜之不武了!”

“钱瑾涞……你个王八蛋!”凤宇恶狠狠的低咒道。

“此言差矣,区区小生怎么敢与王八攀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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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凉风带了缕缕暖意,逐渐代替了尖锐,有了温和,隔过一片小竹林,院内的房间里烛火摇曳,咳嗽声不断。

“万岁,时候不早了,这些奏折明日再批吧!”

“凤儿,你若累便去休息吧!”

一双酥手握住了皇上执笔的手,制止他再审批奏折,“今日您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再不好好养病,如何能登山祈福?”

皇上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笔,握住了那双手,有些感慨,“朕老了,不比当年了!咳咳……这么多年的执拗,也早该放下了。凤儿,那孩子现在可好?”

温软的女声安抚着,“万岁,放心吧!太子殿下现在晋城学着经商,看那架势,不闯出一片天地自是不会罢休了!”

“也罢!待朕登山祈福回来,就召他回来吧!总归是一家人,他也该学一些君王之道了!”

“是啊!这么多年,太子殿下只身在外,也够久了!”女子轻轻的抚着皇上的后背,替他顺着气,一下接一下的,动作温柔。

“他年纪也不小了,等他回来,朕要立即为他册选太子妃!依朕看,凤馨就不错!”皇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的享受这安逸的一刻。

“不可!”女子淡然的拒绝掉了,“万岁,太子殿下有自己想要的,便会争取,他这等性子您怎么会不知,更枉论他现在的身份,怎可娶馨儿?”

皇上深深的叹了口气,“唉……朕真是糊涂了,糊涂了……”

“万岁……您又开始了……”

“呵……不说了不说了,早些歇息吧!”

“等等,您的药还没有喝,臣妾这就去取。”女子将披风取下,披到了皇上的身上,转身推门走了出来,门口静候的太监一躬身,“皇后娘娘……”

“刘振,万岁的药熬好了没有?”

“回娘娘,已熬好,现在老奴就去端来!”

片刻,刘振端着托盘一路快步赶了过来,便被门口等候的皇后接了手,“我来……你们都退下吧,皇上要休息了。”

“是!娘娘,老奴就在门口守夜,您有需要,轻唤老奴便可!”

“好!”

皇后端了托盘回到了屋内,见皇上已经有些睡着,赶紧走了过去,轻轻推了推他,“万岁……药端来了。”

“哦……迎凤……”

“药都要凉了……”说完将碗递了过去。

皇上看着药碗,微微皱了下眉头,但还是端起来大口喝了进去,嘴角溢了一些药汁,皇后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他的嘴角,立即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漱漱口,早些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见皇上漱了口后,催促着让他赶紧去休息,而自己则在忙碌着收拾书桌前的奏折,笔墨……

“迎凤……”

“何事?万岁?”她将桌上的东西整理整理后,扭身看向皇上,笑眼盈盈。

“算了……早点休息吧!”皇上拉起她的手,一起往床榻走去。

入夜,微凉。凉的不是身,而是这久久不能安寝的夜。多少年多少夜,不能安心入睡,苟且的生活。她天生不是凉薄的人,却不得不做出凉薄的选择,身后无一人可分担她心底所有痛,怨得谁?上天给予她无双的才能,是幸……以此撞到了她今生的缘分,她无悔,她也为他生下一息骨血延续他们的情。虽然不能够伴于他身边又如何?

不该的是她亏欠了他的良人,辜负了这段山盟海誓,不该的是她抛弃了自己骨血,枉论这亲情的牵绊。但又能如何?枕边人是她今生的枷锁,掌握着她与她最爱之人的命脉,何德何能,她……何迎凤居然有了今日无与伦比的华贵身份——皇后!

再次深沉的埋入棉被中,心底涌现的凉意蔓延成了战栗任其爬满全身,而腰上那横过的手臂则紧紧扣住她,无言的传递着温暖。即使如此,她依然冷到不能自持。悲悯?她不配,一个陷家族于毁灭之中的女人,如何能立于天下被人颂扬?她的嫡亲恐怕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吧!

“迎凤?”

“嗯?”

“明年,太子便可即位,到时,你可愿随朕去云游四方?”

“臣妾……愿意!”那声音轻的像是在叹息……她战栗的身子终究被他全部揽入了怀中,紧紧的……想要嵌入身体里一般,试图融化她的冰冷,几时……她才会放下所有心防,接纳于他!穷其一生,也许还是奢望吧!

二十二、求亲

作者有话要说:伦家承认很坏 很坏……此篇算伪更……捉虫而来……  皇帝离开晋城已有多日,五月初的繁华热闹并未消退,因为晋城即将举办每两年一届的商贾大会,全国各地的商人们都会齐聚晋城。一时间,晋城各家酒楼客栈人满为患,每日高挂客满的牌子。即便是打尖儿的客人屁股一抬也立即就有人跟进,甚至拼桌而坐。

生意兴隆是好事,荷紫却躲在府中不出去,只为避开凤宇。荷紫自上次婉拒他后,凤宇并未放弃,甚至更有紧追不放,不达目的不罢手的趋势。原本每十天例行的酒楼盘帐,荷紫只好请各酒楼的掌柜将账簿送到府上兑完叫意浓再送回去。连续一个月,凤宇在一味斋再未碰到过荷紫。一直被荷紫躲避不见的凤宇这日终于忍不住,亲自上钱府拜访了。

意浓一接到凤宇到府上拜访的消息,立即奔到“紫苑”,着急的她也顾不得礼数,大力的推开书房的门,“大小姐,大小姐……”

荷紫正在拨算盘结算上半年的红利,见意浓大呼小叫的冲进来并不恼怒,似是习惯她人来疯的表现,只是眉头一蹙,“又忘记礼数了?别忘记了这是在家中!”

意浓听荷紫不冷不淡的吐出一句,见她正在算红利,只好噤了声,乖乖立在书桌旁等着她将剩下的帐目算完后才神秘兮兮的开口:“大小姐……你猜谁来了?”

荷紫拿起笔在账簿上继续记记算算,并不在意的随口问道:“何人?”

“枫雅居的东家——凤宇!”

正要落下的笔陡然一歪,笔尖上饱满的墨汁浸透了那页帐目,意浓见状赶紧拿起来用袖子轻拭了起来,“大小姐……”

荷紫看了意浓一眼,伸手拿过那本账簿,将那页撕了下来,再次提起笔从头开始写,似乎对刚才的那个消息并不怎么关注。

意浓见状,更加心急了,双手撑在桌前叫道:“大小姐,那凤公子怎么如此厚颜啊……您都拒绝他了,可他这次居然上门来……”

“意浓……”荷紫一手腾写,一手轻翻着账簿,不顾意浓的碎碎念,轻声道,“我既然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他,就不会随便更改。这些事情不需要**心,太君和爹他们自然会出面。”

意浓这才冷静下来,双手撑起脸颊架在书桌前,欲言又止道,“大小姐……我还有个问题……”

荷紫抬眼看了意浓一眼,言简意赅回到:“问!”

意浓突然贼兮兮的靠近荷紫,低声问道:“大小姐为什么会拒绝凤公子?说的公平一些,凤公子相貌堂堂,谈吐也算尔雅,家世也极好。即使小姐真的看不上人家,直接拒绝就好啊!为什么要说自己是钱府未过门的少夫人呢?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内情?”

荷紫正在抄写帐目的手又一顿,干脆放下了笔,“意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意浓一见荷紫放下了笔,立即带上讨好的笑容连拉带拽的将荷紫推出书房,手快的准备好长谈必备的茶水和零食,二人在紫苑的花厅里坐了下来。

荷紫见意浓是不打算放过她了,也就乖乖坐定在位置上一边饮茶,一边吃着淡嘴的零食,任凭意浓发挥八卦的才能,“大小姐……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未过的少夫人?”

荷紫一手托腮,飘远的思绪逐渐翻开那久远的记忆,“我七岁被太君认做孙女儿……然后与钱瑾涞……瑾涞哥哥订了亲。”

意浓一双笑眼儿瞄向荷紫,看得荷紫有些不太自然,“瑾涞哥哥?哦……大小姐……”似是嗅到荷紫潜藏的害羞,故意挑明,“真亲切哟!大小姐,那为什么你和少爷没有成亲呢?”

“当时太君嫌我们年纪太小,再来他从小身体不好,又因为那年落水差点丢了性命,后来被他师傅洛理天带回去了。这么多年,他应该一直在医治吧!”

“那为什么少爷还不回来呢?”意浓觉得很奇怪,见荷紫眉宇间有丝不解的轻愁,猜测道,“小姐今年都十七了,过了今年可就十八了,这样虚耗小姐的青春也太不应该了。少爷也真是,放着小姐这么娇俏的大美人在家守着都不肯回来,莫不是他……不喜欢小姐?”意浓刚说完就后悔了,看向荷紫眉头一收,心下为自己刚才的失言懊恼,“大小姐……这只是意浓片面的猜测啊!你可别当真,少爷或许身体并未康复呢?所以就一直就回不来。”

“他也许有没有做完的事情也说不准,但无论如何,只要他不回来,我就还是钱府的大小姐,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荷紫的眼眸中藏着笃定,他不会不回来。

“小姐……你……可曾喜欢过少爷?”意浓试探性的问道。

荷紫看着杯中飘着的茶叶,喃喃道:“喜欢是什么?意浓……你知道么?”

意浓摇头,“不知道,意浓从未想过要去喜欢哪个人,不过……小姐是例外就是了!”

“傻丫头!”荷紫一手轻点了一下意浓的额头,继续道:“曾经他问过我什么是喜欢的问题,我说喜欢就好比吃到好吃的菜,我不打算独自分享一定要给家人分享一样。他说我太小,若有天知道了,他就回来告诉我。”那天或许不太远,她回想起他看向她时的眼神,也许……那就是代表喜欢的含义,只是……那时的她不懂情为何物。

“小姐……那你到底喜欢不喜欢少爷啊!”意浓很想知道,一脸期望的看着荷紫。

荷紫站起来轻轻舒展了一下腰身,巧笑倩兮的望着意浓,“这个嘛……他回来了,我才能知道啊!”

“这是什么答案啊!”意浓极度不满意,见荷紫起身进了书房,知道此次谈话已结束,跟在荷紫身后继续念叨,“小气死了!大小姐,喜欢就喜欢啊!”

荷紫笑着并不再言语,又继续提笔开始滕写账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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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宇被钱大同引到正堂,没一会儿,钱大老爷扶着太君出现在正堂,凤宇见到来者立即起身施礼,“小生城北凤氏凤宇,今日上门特来拜访钱世伯,见过老夫人。”

太君冲他压压手,示意他,“凤公子就不必多礼了!”

“多谢老夫人!”凤宇坐了下来,看着钱大老爷默不作声的坐在太君身旁,再看太君一脸悠闲的喝着茶水并不着急打开话题,心中揣测,恐怕荷紫近日的闭门不出,似是这群长辈的授意。

“听闻凤公子乃凤翔丞相的独子,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怎么不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呢?”太君悠闲的起了话头儿。

“凤宇对朝堂之事并不感兴趣,家父甚是开明,任由我自行选择。”凤宇知道太君只想迅速打发他离开,既然如此,那就更加要耗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凤丞相还真是开明先进啊!”太君自得的笑了笑,“凤公子怎么会来晋城呢?”

“是家母在世时候的夙愿!”

“难道凤公子的母亲已经仙逝了?”太君一脸歉意。

“家母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便已驾鹤归西了!”凤宇有问必答,就是为了磨时间。

“那真是不幸啊!凤公子的口气,家母可是这晋城之人?”

凤宇端起茶碗淡了淡喉,“家母正是当年城北何氏的后代。”

话音刚落,钱大老爷正欲喝进嘴的茶水不小心烫着了自己,尴尬的拿起手帕擦了擦被烫到的嘴,“不小心……凤贤侄继续说!”

“家母闺名迎凤,不知老夫人可知?”

太君眯起了眼睛,心口那不明的压抑瞬间如释重负一般的开朗了起来,朗声道,“原来凤公子的母亲是何家那凤丫头啊!不得了……难怪凤公子长得如此俊秀。当年凤丫头可是晋城出了名的美女,才貌双全。”

凤宇见太君的态度有所好转,觉得已到时机,便开了口也,“老夫人过赞了!小侄儿今天特来拜访,是有一事相求!”

太君看向一旁坐着的大儿子,见大儿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微微咳了一下,“凤公子,我钱家的所有生意可都归我孙女儿荷紫在管理,若是生意上的事情,你寻她便可。”

“此事必须要经过太君和钱世伯的同意!”

太君见钱大老爷还不吭声,只好先搪塞过去,“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凤公子若不介意,今晚就留下一起用个便饭吧!”

凤宇见太君不愿接下文,也只好点头,有了机会还怕说不出来么?“那小生就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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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许久不曾在一起用膳的钱府主子们聚到了偏厅,太君居中,左右手各是钱大老爷与钱二老爷,依次排下去又是钱大夫人和钱二夫人,接着是荷紫和锦香。凤宇被安排在钱二老爷旁边落座,与荷紫、锦香面对面。众人坐定后,太君先开了席,端起手中的酒杯,“我们钱家也不是讲究的人,家宴而已。凤公子就不必拘礼了,老身先行干了这杯吧!”

“老夫人……”凤宇见太君一开席就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心中略有不快,但也无言以对。

“开席吧!”太君率先拿起筷子。

钱锦香没有见过凤宇,对他很是好奇,“凤公子可是才到晋城的?也做酒楼生意吗?”

凤宇有礼的回答道:“是!前段时间刚搬到晋城,现在也在做酒楼的生意!”

“容我猜猜,凤公子可是那枫雅居的东家?”钱锦香似是对凤宇很有好感,席间不停发问。

“正是!”凤宇也不讨厌钱锦香,小姑娘毫无心机的一双大眼闪着好奇,天真并不做作,讨喜的模样让人倍感亲切。

“我听很多人都说枫雅居的布局甚是精美,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凤公子的枫雅居参观参观啊!”钱锦香很期盼的看着凤宇。

“好啊!可以请荷紫小姐带锦香小姐一起过去,在下定当备好枫雅居的特色菜肴等候二位小姐光临。”凤宇意有所指的看向低头用膳的荷紫。

“姐姐……你可去过枫雅居?好像就在咱们家一味斋的旁边呢!”锦香小声问着荷紫。

只见钱二夫人似是觉察出了什么,伸脚踢了一下锦香的脚,送过去一个眼神儿。锦香立即乖乖合上了嘴,低头吃起了饭,不再言语,一双大眼不时的看向众人。钱二老爷见自家丫头没了话儿,立即接过话茬,“荷紫每日都为各处的商号盘算红利,怎么会有时间去!哪天爹带你去,别老烦你姐姐。”

“袄!”钱锦香无趣的低头喝着汤,一双眼睛偷瞄着对面的凤宇,觉得他非常的俊秀,顿生好感。

“太君……”荷紫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儿,轻声道。

“紫丫头,怎么了?”太君慈爱的看着荷紫,众人都抬头看着已经起身的荷紫。

“我今日还要一批帐目没有核算完,想先回去核算。”

太君想了一下,看向凤宇,“我家小紫儿还有事情没做完,就先离席了,还望凤公子不要介意啊!”

凤宇见荷紫看也不看他,一脸坦然的淡漠,眼底的期冀逐渐沉暗了去,开口道,“希望荷紫小姐听完在下的话再离去也无妨。”

荷紫皱眉看向凤宇,眼眸里潜藏的恼怒不可忽略,凤宇勾起了嘴角,笑得很僵硬,他拱手面向太君和钱大老爷,“小生凤宇今日前来不为其它琐事,只求一件……”语气一转,坚定有力的抛出前来的目的,“凤宇对荷紫小姐一见倾心,还望老夫人和钱世伯成全!”

二十三、谈判

作者有话要说:多多包涵~~伦家还在捉虫运动……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钱锦香惊讶的仰起头看看对面的凤宇,再看看身边站立的荷紫,不明白刚才那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眼望着二人就这么僵硬的挺在那里。

半响,太君又拿起筷子,夹了块一味斋的招牌菜——酱焗猪脚,放在凤宇的碗中,四平八稳的语调仿佛刚才凤宇丢下的请求不存在一般,“凤公子,你尝尝一味斋的招牌菜,如何?”

凤宇再次落座,夹起并放入口中品味,“一味斋的招牌菜,口齿留香,细腻入味儿,实乃世间珍馐。”

太君轻声笑了出来,“呵呵……好!凤公子可知这招牌菜只有一味斋才能做出来,且必须是由荷紫亲手调配的老料方可有此风味儿。”

“老夫人……”

太君抬手阻止了凤宇开口,继续道:“凤公子,这其中原因即使老身不说,你也清楚的很。假使荷紫嫁给你,我也不会轻易同意的,我钱家半数以上的经济大权怎可落入他人手中。今日,此等要求老身权当不知。”太君看荷紫的脸色有些缓和,心中极其宽慰,又道:“凤公子,勿恼,就算今日我答应你,令尊也未必会同意。”

“老夫人何出此言?”

“呵呵……你真不知道她的身份?”

凤宇看了看傲然站立着的荷紫,她神情冷漠,漠然的看向他,凤宇顿然心中犹如寒霜来临,冷入骨血;而更加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太君后面所说的话。

“凤公子,您母亲若真是何氏迎凤,那便是荷紫的五姑姑,而你论辈分算是荷紫的亲表哥,这等亲戚关系,你可知道?”

凤宇不可置信的看向荷紫,而荷紫也是满脸惊异的话不成语,“太君……你说……他……他是我五姑姑的儿子?”

*****************************武夷山的竹筏漂流很拉风****************************

凤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出钱府的,门口等候的下人也被他遣了回去,独自一人走在晋城的街道上。看着身边来回过往的人群,他仰望星空,悠悠长叹了口气,凤宇啊凤宇,你究竟给我留下了多少疑问?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身后熟悉的声音使得他扭头驻足盯了对方半天,终于,他走过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低沉道:“陪我去红粉街!”

“我从来不去那里!若说陪你去酩酊大醉一场,那倒是可以!如此,胭脂湖是个好地方!”

“胭脂湖?”凤宇对晋城确实不太熟悉,“哪里?”

对方指了指天,又指了指来回过往的女子,“是个可以……赏月……赏美女的好地方!”对方说完,抬手招了辆马车,二人坐在车上,沿着晋城的街道向胭脂湖方向出发了。

一路上马车走的很慢,马蹄踩在路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掩盖了二人如雷的心跳声。沉默了许久,凤宇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今日去你家拜访了!”

“如何?”对方不在意的笑道。

“我没有想到,凤宇竟然是荷紫的亲表哥。”

对方一耸肩,很无辜的看着凤宇,“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凤宇看着他故作无辜的笑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钱瑾涞……你果然是个王八蛋!”

“呵呵……此话怎讲?论辈分,将来你可是我大舅子,恁滴挤兑我呢?”

凤宇冷哼,“给你当大舅子?别想了……谁说表妹不能嫁给表哥的?”

黑暗中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钱瑾涞依然不怕死的捋着凤宇的老虎须,“能是能,不过凭我钱神医行医数十载的经验来看,近亲似乎不能生下健康的后代。”

凤宇恶劣的掐住钱瑾涞的肩膀,威胁道:“你别忘记了,我只是替凤宇活着!总有一天,我还是我!”

“是是是,你可是将来的一国之君,我哪敢得罪你啊!”钱瑾涞非常狗腿的冲他呲牙,示意他快点放开他的肩膀,他差点忘记了,练武之人的视力极好……

“知道就好!”凤宇一松手,钱瑾涞立即掐按着活血的穴位,一阵酸痛立即蔓延全身,下手真够狠毒的!

“还好你没恢复身份……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是一个暴君……”见凤宇吃人的眼神又露出来了,钱瑾涞警觉的赶紧向车门口挪了挪,“欺负一个没有武功底子的人,你也好得意思?”

“哼……”

由于两年一届的商贾大会召开在即,连带妓院红楼的生意也随着水涨船高的一路火热,原本计划在八月举行的晋城花魁大选,提前到了五月中旬,连日来胭脂湖上的红楼游船甚多,红楼的姑娘们为了拉得更多的人气纷纷在胭脂湖上一展才艺,倒是便宜了这群各地赶来经商的富户们。平日里需要一掷千金的红牌纷纷献艺,惹来胭脂湖两岸的雄性围观,只差没有将胭脂湖给填了。

钱瑾涞与凤宇一下马车看到的就是人潮涌动、水泄不通的景象,凤宇看着那群色迷迷的男人露出的猥琐表情,心头一阵厌恶,“你带我来就是看这个?”

钱瑾涞没有想到胭脂湖会变成这样,当下有些尴尬,“额……为兄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过最近晋城在选花魁……你不是打算也去……”

“无聊!”凤宇一甩袖子扭身就走。

“哎……等等!”钱瑾涞追了过去,“刚才还说去红粉街,这会又变卦了!要不……回枫雅居?”

凤宇看了钱瑾涞一眼,率先向枫雅居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枫雅居。

枫雅居的掌柜一见到凤宇立即迎了出来,“少爷,您来了……”

“给兰亭坊上酒菜!”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二楼。

掌柜不明所以的看向跟在身后的钱瑾涞,“瑾公子,少爷他这是……”

“你快去准备吧!”钱瑾涞冲掌柜安抚的一笑,也跟着上楼去了。

兰亭坊是枫雅居最雅致的包厢,也是上一次荷紫吃饭的房间。一般用来招待贵客,所以包厢内的布置相当的精致,并有淡淡的兰香飘于房间之内,可以使人安神凝气。

凤宇前脚踏进包厢,钱瑾涞后脚也跟着走了进来。二人一个冷面横眉,一个温吞浅笑,面对面坐着,皆不语。掌柜速速上了酒菜,放在桌上,立即闪身退出,拉上了门。

凤宇拿起酒壶为自己倒满了酒,又将酒壶递给了钱瑾涞,钱瑾涞接过,但并未给自己倒酒,以多年相交的认知判断,他必定有话要问,“说吧!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知道今日不讲清楚,你就不会放下。”

凤宇一仰脖,酒杯已空,“还有什么可讲的?你知不知道今日他派人送来了密件。”

“召你回宫?”钱瑾涞并不意外,那老家伙的身体确实快不行了。

“他身体越来越糟了,太医也束手无策!”凤宇看着钱瑾涞,言语中有着殷切的恳求,“我希望他能活着!”

钱瑾涞一手抚着下巴,一手敲着桌面,并不看凤宇,低声问道,“什么意思?指望我去救他?”

“他是一国之君,社稷之重,在大是大非面前,可以将恩怨先放下。”

钱瑾涞看着对面坐着的凤宇,即使有求于他,也没有低三下四的神情,毫无笑意的勾起唇角,“何谓大是大非?在你皇甫的王朝里,大是大非就是抢□,夺人命?”

凤宇深吸了口气,隐忍着不明的情绪,反驳道:“皇帝也有七情六欲,皇帝也是人,你不能要求他事事都无错。”

“哦……即使他知道是错的?”钱瑾涞眯起了眼睛,一伸手拍了两下,“不愧是血亲啊……大是大非之下到底是血浓于水来的亲切。”

“钱瑾涞!”凤宇一手拍在了桌子上,“你以为我没有办法让你就范么?我知道,就是威胁你,你也不会乖乖就范。以你的性格即使两败俱伤、鱼死网破,也不会低头妥协。但这样……于你我有什么好处?”

钱瑾涞微微一笑,缓慢的站起身,绕到他的面前,一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低头附耳道:“凤宇……不……应该称你为皇甫泰,或者太子殿下……这么多年的相交,你确实了解我的脾性,我也很感激你能照顾到我的意愿。但……我答应师叔了,今生只能为皇室的一个人治病,你知道我选择了谁。又何必陷我于不义呢?”

“我放下荷紫也不行?”

“太子殿下,你真以为我看不穿么?”钱瑾涞讽刺的一笑,“这招欲擒故纵的把戏演得很成功,小小的试探我就上钩了。怪只怪我太小看荷紫的执念和自己的心思,才会让你摆了一道。如今你以此为筹码希望我能去救他一命,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

“你果然很聪明!”凤宇一双冷目扫过浅笑着的钱瑾涞,“还有什么原因,一并讲出来吧!”

“凤宇其实本不该死!”钱瑾涞又坐了下来,再次恢复了温文的表情,轻轻道:“知道为什么他宁可牺牲自己么?”

“和凤宇又有什么关系?他是臣子难道不该为我效忠吗?况且我们情同手足!”

“呵呵……只有这个时候你才像皇甫泰啊!”钱瑾涞低笑了起来,“也好!反正你就要恢复身份了,告诉你也无妨,省得你真以为凤宇是为了这朋友情谊才舍身取义的。”

凤宇皱起了眉头,不,是皇甫泰皱起了眉头,“难道不是?”

钱瑾涞探身看向那张俊秀无比的容颜,那张曾属于另一个人身份的面相,残忍的掀开那段本该遗忘的过往,“当年你带伤逃了出来,凤宇随你身后掩护,追兵将你们打落山崖后,凤宇为了保护你,用自己的身子垫在了下面,导致全身骨骼具碎,经脉全断。而你虽然身无重伤,却面容全毁,当朝太子,一个毁容的太子……世人怎么看?你真以为我能妙手回春的将你修复原来的样貌吗?”

皇甫泰拿在手中的酒杯瞬间迸裂,“你到底要说什么?”

钱瑾涞并不理会皇甫泰的隐怒,径自接着说了下去,“凤宇自知已残废之人,与其拖累终身,不如早点解脱。于是凤宇求我,求我救你,并且恳求我割下他的面皮来救治你。”

“你胡说!”

钱瑾涞伸手捏了捏皇甫泰的脸,丝毫不理会皇甫泰yīn沉的表情,“知道那半年为什么不让你出山么?要将一个人的面皮植到另外一个人的脸上,是需要很大勇气和技术的,我做到了……而我所作的,对得起我的师父,因为你是皇室之人,这是师父当年的承诺;对得起死去的凤宇,那是因为他将性命托付于我;却对不起我的师叔,因为你的父皇毁了他的家族。”

“这是何氏世代的宿命,不仅如此……连荷紫也会如此,假使我登基!”

“哈哈……很好……太子殿下,你越来越有乃父之风了!”钱瑾涞仰天长笑,“但你记得……我虽然师从洛理天,但从未拜过师门,所以你别指望我能兑现那个承诺。”

“让你出手就这么难?”

钱瑾涞扭身拉开了房门,轻笑道,“最好别动钱家上下……你知道的,世间只有我能救他。”

“你想怎么样?”皇甫泰站起来急切的问道

“还没想到!”

皇甫泰没想到钱瑾涞会这么难以说动,懊恼的低吼,“到底怎么样你才答应?”

“再谈!”不再理会皇甫泰,钱瑾涞直接甩上了门儿。

皇甫泰一人坐在桌前看着满桌佳肴全无食欲,越加的忍受不了钱瑾涞无谓的态度,暴怒的掀飞了桌布,嘶吼的声音差点震飞了屋顶,“钱瑾涞……你是个无耻的王八蛋!”

此刻,钱瑾涞站在街道上看向枫雅居二楼上那抹暴怒的影子,不禁莞尔,随后一边甩着袖子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消失在街道的人群中……

二十四、前尘往事【上】

作者有话要说:伦家今日开始更新了……

捉虫完毕~

谢谢惠顾!!  五月的商贾大会召开在即,作为承办方,晋城的父母官刘大人特意邀请了凤丞相作为开幕嘉宾,而凤丞相却以“已不再是朝廷命官”为由推托掉了。官府的刘大人这下可愁坏了,毕竟他早先夸下海口,很多商贾确实是冲凤翔凤丞相而来,这下可好,主角儿请不来,那岂不要砸场子了?

“刘大人,不如您改请凤宇啊!”师爷被面前焦躁无错、来回踱步的刘大人晃得眼晕,出了馊点子一个。

“凤宇是何人?”刘大人一时间觉得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师爷叹了口气,附耳道:“枫雅居的老板,也是凤大人的公子啊!”

刘大人猛得一扭头,伸手揪住师爷的领襟,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急切,“你速速去请!”师爷接到刘大人的首肯,立即赶去请人了。

—————————————————湄洲岛的饭不好吃————————————————

钱府

荷紫接到掌柜送来的请帖,拿在手中沉默了半响,参加商贾大会她是一点心思儿都没有,这等大会只能吸引一些过来淘金的人,但既然是官府举办的,也不好推了。

“意浓……”

“什么事?”

荷紫将手中的请帖递给了意浓,“把这个请柬给爹和二叔送去吧!”

意浓接了过来,看了一眼,“是这次商贾大会的?小姐不打算去吗?”

荷紫摇头,“这等大会其实不去也罢,可咱们家是晋城商会的会员,不去也不好。想我一介女流之辈,跟那群老八股们在一起,有何意思?与其如此,不如让爹和二叔去,每日都缩在院子里下棋,恐是闷坏了!”

“呵……小姐怎么不说是解救老爷们于水生火热之中呢?”意浓打趣道。

“又胡说!快去吧!”荷紫催促着意浓赶紧送去。

前脚意浓刚走,荷紫便趴在书桌上陷入了沉思。前几日席间得到的消息,太让她吃惊,一时间消化不了,随后而来的就是种种疑问。凤宇如果真是她表哥,为什么姑姑没有告诉过他?难道姑姑从来不讲家里的事情吗?从记事起,姑姑似乎只回过家三次,而且从来不提她夫家的事情。想来,她也不曾留心去问过姑姑什么。凤家既然已经搬到了晋城,那么姑姑也应该在才是,上一次她与爹、二叔一起去凤府拜访,却没有见过姑姑,甚是奇怪,姑姑明明知道她在钱府的!这中间太过蹊跷,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细细回想姑姑与她见面的情景,不是在偏僻的民宅就在僻静的院落,身边都有武艺高强的侍卫,若是官员的夫人,出入是应该有侍卫保护,奇就奇怪在人数上,即使是一品诰命夫人也不可能有近百人的侍卫护送。而最近的一次碰面居然是与皇帝同一天出现,会是巧合吗?

那年京城的碰面,姑姑让她知道何氏族人传承的篆刻手艺是为皇室存在,那么必然与皇室有着深刻的联系。既然姑姑也是传人之一,那就很有可能认识当朝的皇帝,这么想来,那就能理顺了,所以姑姑每次出门都有侍卫陪同并不意外。荷紫似乎想通了一些,心中有了一丝晴朗。

恰好意浓带话回来,“大小姐,太君说晚上在她房里用膳。”

荷紫看看天色,站起了身,“走吧!早点过去,也有两三天没过去给太君请安了!”

五月的天气早晚有些微凉,中庭的院落里,大门敞开着,太君倚在贵妃椅上半眯着,微微发出鼾声。荷紫进门便看到这么一副情形,正欲转身,就听太君叫道:“紫丫头来了?”

荷紫一听,赶紧走到太君身边坐下,“太君!”

太君被旁边伺候的丫头扶了起来,喝下丫头递上的漱口茶,擦了嘴后,站了起来,拉着荷紫坐到了桌前,“最近看账目看得小脸都发绿了,你看看这双漂亮的眼睛,都快没光彩了,意浓……你可有伺候好啊!”

意浓掩嘴一笑,赶紧站到太君身边,“回太君的话,意浓每日都督促小姐早些休息,也按太君和夫人的嘱咐给大小姐送上各类美容补气补血的炖品。”

“那怎么不见成效呢?”太君仔细端详着荷紫俏丽的面容。

意浓弯下腰,冲荷紫一笑,低语道:“太君啊……那是因为大小姐劳累过度啊!既然这么心疼大小姐,还是尽快给大小姐解脱才是啊!这样大小姐就不会累了芙蓉面啊!”

“意浓……”荷紫低喝道。

“说的是啊!”太君拉着荷紫的手,轻轻抚着,“这些年来,真是苦了你了!外边接了你爹和你二叔的手儿,家里又接了你二婶的手儿,你这孩子也是,再累都不肯吭一声儿,将来累垮了你,让我如何对得起你家祖上。”

“太君不要听意浓嚼舌根。最近我累是因为下个月咱们要给各个商铺的掌柜分红利了,要尽早算出来才好,这样他们才会更用心的留下来继续为酒楼打点。”荷紫再次瞪了眼意浓警告她不要乱讲话,却惹来意浓的鬼脸。

“那也不要太cāo劳了,真忙不过来就叫锦香过去帮你算。那丫头别的不会,算数还是精通的。有些事试着换别人去做,亲力亲为的,哪能事事都周到啊!”太君唤来下人布晚膳,没一会儿,桌上菜已上齐。荷紫一看菜式,竟然是钱瑾涞爱吃的菜,有些不明白太君的意思了。太君挥手遣走了服侍的下人,连同意浓在内,见房里没了其他人,太君才安稳的坐定。

“紫丫头,你可知道为何今日我唤你来?”太君并未着急动筷子,看着荷紫的眼神有着揣测。

荷紫摇头,“太君明示!”

“你今年已经十七了,过了今年就十八了,咱们晋城有名望的家族里的女子也都嫁得没剩几个了。”说到这里,太君微微叹了口气,“我怎能不着急!这么多年,我们家付出多少人力财力去找他依然寻不到,也早该有觉悟。一来,他很有肯能已经……”

“太君……”荷紫抬手拦下太君后面的话,“不会的,洛神医的医术已出神入化,我们要相信他。”

“傻丫头啊!”太君拍拍她的手,“假使他痊愈了,为何到现在依然不归,还隐匿了自己的踪迹?那就证明他已动了其他的心思,真是这样便是他对不起你。”

荷紫被太君的话语震得想不到任何反驳,看着太君眼里的不舍,她拿起了手中的筷子,夹了一道佛手瓜送到太君碗里,“菜要凉了,太君还是先吃饭吧!”

太君见荷紫的沉默后,知道她不愿谈,再次叹了口气,“不说了,紫丫头。但你记得,我最多等到今年过完,明年开春……如果他还不回来,我就做得这个主,立即为你寻夫家。”

“太君……”荷紫摇头,这次态度坚决的回绝了,“瑾涞哥哥会回来的。假若他什么理由都不给我,就让我离开钱家,我绝不答应。”

“拗!”太君无奈的叹息,“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执太拗!倘若他一辈子不回来,你莫非还一辈子都不嫁人了?”

“他不会的!”荷紫看向窗外慢慢洒下的黑幕,悠悠的低语,“您要相信他!不管您信不信,我都会等,即使他回来告诉我不想娶我之类的话,我也还是钱家的人。”

—————————————————代表妈祖的分割线—————————————————

月上树梢,鸟鸣虫语,寂静的夜晚凤府的偏院里传来声声怒吼和东西破碎的声音,下人们纷纷闪避。凤馨站在凤宇的院门口举步维艰,踌躇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印象中的哥哥性格一直很温吞,很少发火,自从瑾哥哥一年前出现在哥哥身边,他发火的次数与日俱增,几乎要将她儿时记忆中的那个凤宇冲淡了,同样的样貌,却有着不同的性格。近来更甚如此,连她爹居然也都躲了起来,鲜少露面,整日缩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要不就出门寻人品茶论棋。

“咦?馨儿?”猛然拉开的门儿,让凤馨闪避不急,一张俏脸因为困窘涨的通红。

“瑾哥哥啊……我……我有打扰到你们吗?”凤馨踮起脚尖儿从钱瑾涞的肩膀望去,空隙间隐约看到院子里被砸的面目全非,有些担心。

“我和他在练拳呢!无妨的,你是女儿家就别进来了,免得被误伤了,这张小脸要是因此受伤,那多可惜啊!”钱瑾涞拍拍凤馨的头,叫她回去。

“可是……真的没事吗?”她再次壮起胆子往里面探去。

“说没事就没事,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休息?”凤宇冷冰冰的话语忽然响起,高大的身躯站在钱瑾涞身后挡住了凤馨的视线。

凤馨抬头一看到凤宇冷如寒霜的表情,立即大退了几步,“我知道了,哥,我这就回去休息!”说完,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院落奔去。

看着凤馨消失在回廊的尽头,钱瑾涞用肩膀微撞了一下身后站着的凤宇,“哎……你对她那么凶,小心露了马脚!”

凤宇一手掐住钱瑾涞的肩膀,顺手带上了门儿,“反正我也不会在凤府待多久了,早点让她知道也未尝不可。你看凤太傅,多有自知之明啊!明哲保身,他倒是理解透彻的很。”

“哎……怎么说凤翔也是你的太傅,丞相大人!又是凤宇的爹,你这么说就太没风度了!”钱瑾涞一个扭身,避开了凤宇的手,潇洒的整了整衣袍,“太子殿下,我看今日你的火儿也败的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鸣金收兵了?”

“别想!”凤宇双手发力再次扑了过来,“你小子原来会武功,居然藏这么深!今日若我赢了你,必须跟我回宫里医治他的病!”

“不可能!”钱瑾涞左闪右闪,中间以四两拨千斤的架势躲过凤宇的掌风,“我既然已经救了你,就不可能救他!师叔这边我不可能背信弃义的。就算今日我拜在你的手下,也不会答应,大不了一死!”

“好!”凤宇回身一踢,错身之时威胁道,“那你就等着荷紫嫁到宫里吧!跟她姑姑一样!”

“这招不顶用了!你要能把荷紫抢走我和你姓行不行?”钱瑾涞一挥袖子,闪过凤宇和他打了个侧身,调笑道,“也不行……那我岂不和你成亲戚了?”

“那有何?你成了皇室之人就可以为他治病了,也就无所谓那个什么破承诺了!”凤宇一手拦在二人面前,面对面的拷死彼此的手腕,“我可以承诺你,放掉何氏一族如何?”

钱瑾涞冲他眨了眨眼,来了个金蝉脱壳,不等凤宇回神儿,他已经飞到屋檐之上坐了下来,赖皮的笑道:“今日不打了,没力气了!你提的这个承诺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凤宇将他的衣袍丢在了地上,提气问道:“你答应了?”

“唔……我可没这么说!你要知道,是我师叔不肯答应,可不是我。做人得讲信用,我师叔耗费了三十年的功力给我,就是为了让我替他讨回公道!若这么容易,我还用得着在这里和你磨?”钱瑾涞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好了……不和你纠缠了!等你想到恰当的解决方法了再谈!记得……是恰当!”

看着那道潇洒的身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凤宇又一次捏紧了拳头,要没有时间了,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他布防在朝野的棋子还无法收到回报,不抓出那枚暗棋,他皇甫泰就无法坐稳那个龙椅,迟早会被掀下去。为此,他必须救他,但他依然不肯放开那个女人,这让他如何是好?钱瑾涞啊钱瑾涞,你居然给本王留下这么难解的题!

二十五、前尘往事【中】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鸟…… 晚上再更一章……

鞠躬……告退……  商贾大会如期召开,当日,凤翔果然没有到场。在座的商贾们窃窃私语,晋城的父母官刘大人见此情形,紧张的汗水直流,犹如喷泉一般,手帕换了一个又一个,一旁的师爷倒是不怎么紧张,当日奉命赶到凤府,师爷将前因后果说完,明理的凤宇当即点头答应前往参加,师爷这才松了口气儿,赶回去复命。

“他不会不来吧!”刘大人侧着身子趁擦汗的空隙低声问一旁站立的师爷。

师爷轻声道:“大人放心,凤公子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他经营着枫雅居,此等宣传的机会他怎能错过啊!”

“那就好,那就好!”刘大人嘴上这么说,可还是不放心,专门叫了一名小厮侯在门口等凤宇。终于赶在大会开幕前,凤宇带着钱瑾涞一同到了会场。刘大人激动的赶紧站了起来,亲自快步走过去迎接,“凤公子……”

“刘大人……”

二人片刻寒暄,立即转身落了座,师爷这才宣布大会开幕。霎时,会场安静了下来,刘大人上台致开幕词,拉拉杂杂说了一些漂亮话儿,终于扯到凤丞相未到的事情,虽然之前有说凤翔凤丞相会光临现场,但如今人没有出现,下面顿时有人非议起来,引来哗然一片。

“虚与委蛇的事情他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当真是一点把柄都不给那人留!”钱瑾涞站在凤宇身后低声笑道,看这会场下面热闹的,来参加商会交流的商贾个个怨气十足,“你要怎么解决呢?”

“我解决?”凤宇打开折扇遮着自己的半张脸,微微侧身,低笑,“我只是过来凑凑热闹,指望我撑场面,未免抬举我了!”

“那刘大人可当你是救命稻草,你怎么可以令他失望呢?”

整个会场因为凤丞相的缺席而闹的场面有些失控,钱瑾涞并不怎么关心,继续在会场里找寻着她的身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来,照理说她应该会出现,可心里又不大希望她出现,夹在一群男人中间,她那等容貌怕是会引起不小的轩然。

“在找荷紫?”凤宇见钱瑾涞眼神不定,当下明白他今日为何好心陪他出席的原因了,原来是想见她。

“在看我爹!”钱瑾涞立即否定,眼神定格在会场贵宾区的一角,没想到她没出现,他老爹和二叔倒是来了。

“那是自然!”凤宇将折扇放了下来,“钱老爷是晋城商会的会员,不来说不过去,更何况这次又有官府介入,想不来也不大可能。”

“我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捣鬼呢?”钱瑾涞恰好听到“官府介入”这四个字,顿时领悟凤宇为什么如此好讲话的答应出席这个商贾大会,还是顶替凤翔出席,想来这其中必有内情。

凤宇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水,高深莫测的笑了几声,“看戏便可,你何必在意有没有人捣鬼呢?”

“也是!”钱瑾涞双手抱怀倚在后面的廊柱上,忽然眼前一亮,“不知道台上那位刘大人还要说多少话,要是没什么事,我出去转转。”

“随你!”

——————————————上班第一天灰常瞌睡的分割线——————————————

荷紫头戴纱椎,缓步进了商贾大会的会场,意浓紧随身后,护在荷紫的身边,“大小姐,天气这么热,你何苦出来凑这个热闹呢?”见荷紫没接话,又开始像模像样的学起了钱二夫人的语气,“一群大老爷们凑一起,非把你叫去,成何体统?花样儿的大姑娘怎么可以出席那样的活动?真是老糊涂了……”

荷紫一手拉起裙角,踩上了台阶,转身冲她一笑,“调皮!又学二婶说话!”

“本来就是!这么热的天,还叫大小姐出来,那不是受罪么!”意浓拿起手帕在面前猛扇,试图制造一些凉风,“再这么热下去,恐怕就要中暑了!”

荷紫一边上台阶一边对身后跟着的意浓笑道,“意浓……现在才五月,还没立夏呢!这会你都热得要中暑了,夏天可怎么过?”

“小心!”

话音刚落,荷紫便被裙角绊了一下,幸好对方及时出手扶住了荷紫。

意浓赶紧追过来,替荷紫拍平衣裙,从对方道谢:“多谢公子!”

对方摆手,退离荷紫和意浓一丈远后,才轻声道:“举手之劳而已,还望小姐多多留意脚下啊!”

荷紫藏在砂椎下的脸有丝尴尬,见对方身着鹅黄色的长袍,未挂腰带,飘逸且风度翩翩,一双犹如弯月样的笑眼极具亲和力,忽然一惊,怎么又是这个人?

“多谢公子提醒,小女子受教了!”

看着纱椎下那若隐若现的娇容,钱瑾涞扬起了笑容,这个丫头现在恐怕是一脸的不悦,自己几次三番的出来找茬,偏偏每次都很尴尬,惹得她羞愤不已,怒目横眉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误,想想自己还真恶劣,总是惹她不高兴,但就是忍不住老想逗她,谁让她那么……那么惹他心疼呢?

“小姐过谦了,每次巧遇小姐并能够替小姐解围,也是在下的福气!”

每次?意浓一听立即横在二人中间,将钱瑾涞从头打量到脚,这名公子长相并不出色,但眉宇间的气度和气质却极好。居然几次都碰到小姐并替小姐解围,这点颇值得注意啊!意浓挡在荷紫前面,不着痕迹的打探了起来,“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金……单字……瑾!”钱瑾涞不紧不慢的道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纱椎下那日夜想念的容颜,想要刻在心头一般炽烈坦白。

瑾……荷紫心中一顿,一双凤眼也跟着观察着对方,那双含笑的眼里有着她熟悉的东西,是什么?她准备抬手掀开沙椎的那一刻,忽见对方神色一变,心头涌入的熟悉感随即消失不见了!

钱瑾涞慌忙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心中暗叫不妙,怪自己暴露了太多感情,现在他还得再忍耐一些时候,只要看到她安好就好。既然见到了,也就安心了,当即抱拳施礼告退,“在下还有事,若有缘还会与小姐相遇,告辞!”

意浓见他离开,立即转身勾住荷紫的胳膊,冲钱瑾涞离去的方向努努嘴,“小姐,这位金公子好像对小姐很有感情呢!”

荷紫并未看向他离去的方向,淡淡撇清了关系,“只是巧遇而已,你还真当小姐我是九天仙女,人见人爱?”

意浓调皮的掀开荷紫的纱椎,看着荷紫有些热红的面容,笑道:“我家大小姐这等容貌去当皇后都富富有余了,即便不是九天仙女也是人间绝色啊!”

“没大没小的……你疯病又犯了?”荷紫轻推开意浓,似是有些不高兴,将纱椎放了下来,继续往会场里面走。

意浓跟在她身后,背着手学起了戏子的唱白,“大小姐又害羞了,唉……我们大小姐的春天到底在哪里啊!良人啊……你在哪里……”

意浓这边唱的高兴,忽然一阵轻风扫过,意浓的唱白嘎然制止,荷紫皱眉回头一看,一个高壮的男子扶着昏眩的意浓将她轻靠在廊柱旁,对方反而冲她一笑,几步走到她的面前,一躬身,“小姐,好久不见了!”

“长风?”荷紫掀开沙椎看向长风,见他身着便装,不似上一次的威武反而多了一丝书生气,“有事?”

“夫人现在在城外等候!”

荷紫看了看四周,轻声道:“把意浓留在这里不太好吧!这里是会场出入的必经之路,若被人歹人发现,如何是好?”

“小姐放心,有人会看着这位姑娘的,现在还是赶紧随我去见夫人吧!”长风一伸手将荷紫抱在了怀中,惹来荷紫一阵讶然,“小姐,在下得罪了,非常情况,还望小姐不要怪罪!”

荷紫将沙椎放下遮住了潮红的面容,小手捏住了xiōng襟,低语道,“无妨的。我们赶紧过去吧!”

长风提气几个起落已到了会场之外,将荷紫送上了马车,自己则驾起了马车,向城外奔去。绕过几个树林,走的道路越发的熟悉了起来,荷紫掀开车帘,坐到了长风的旁边,“这条路是去何氏祖坟的,莫非姑姑在那里?”

长风驾着车,看着前方,答道:“小姐务须猜测,到了地方小姐就知道了!”

不久,马车停在一处平地,荷紫下了车,随长风徒步往一处幽林走去,走了大概有一里,逐渐的宽阔起来,野花野草盖满了整个平地,在那翠绿纷纷之中,荷紫再次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一身浅蓝色的装扮清爽宜人,朴素的发髻旁别着一只华贵的头钗,衬托出她无比的雍容。

“姑姑……”

何迎凤听到荷紫的声音缓慢的转过身,冲荷紫招了找手,示意她过来。荷紫快步赶到了她的身旁,激动的扑在她怀里,“姑姑……”

“你这孩子,才不过个把月没见,怎么就瘦成这样了?”何迎凤看着纱椎下那张清瘦的脸颊,慈爱的捏了捏,“不要只想着打点夫家的生意就忘记照顾了自己,女人无论在何时都要对自己好一些。”

“我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呢?”荷紫调皮的冲何迎凤一笑,拉住何迎凤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姑姑,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凤宇是我的表哥?”

何迎凤乍闻此消息猛的一愣,慈爱的眼神慢慢由荷紫的脸上移到了另一处,“他……曾经是你表哥!”

“姑姑……”荷紫不理解所谓的“曾经”是什么意思。

何迎凤拉住荷紫的手向何氏祖坟的园地走去,长风一直跟在距离她们三丈远的地方,并不靠近。进了园子,何迎凤叫荷紫一起坐在园子提供休憩的长凳上,随着轻风的低吟道出了荷紫的疑惑。

“紫儿,凤宇已经死了,我儿子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何迎凤凄楚的低语,让荷紫愣了半响,接着又听何迎凤道:“现在的凤宇只是一个需要这个身份的人在用而已,所以,他也仅仅是你名义上的表哥。这点,你知道便好。”

“姑姑……紫儿不懂!”

何迎凤拉着荷紫的手轻轻拍了拍,眼神逐渐的飘远,那没有生气的声音充满了悲凉,“是啊!在你这个年纪,我也是不懂的。我以为今生的生活就是和所爱的人在一起,生一双儿女平安的老去。原来这样平凡的生活竟然也是奢求!”说到此,何迎凤叹了口气,“凤翔你可知道?”

荷紫点头,“当朝丞相?”

“是,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姑父!”何迎凤一想到凤翔,不由得心抽痛了起来,一手抚了抚后,强拉出一抹释怀的笑容道,“有机会见到他,替我代问一声可好?”见荷紫点头答应,何迎凤继续说道:“凤府你还是要去走动走动的,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外亲,闲了替我过去看看凤馨,这丫头从小骄纵了些,但也不失是个好孩子,论辈分,她还是要叫你一声‘表姐’的。”

“姑姑……你……难道不在凤府?”

“我今生都不可能再回去了!”何迎凤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隐忍的痛苦逐渐腐蚀了整个身体,“我已是万岁的人……怎么可能再回去!”

“姑姑……你……”

何迎凤再次睁开眼睛,那一瞬间眉宇间彰显的气质使得荷紫突然明白了什么,看着何迎凤发髻上别的发簪款式,顿时低叫了出来:“姑姑……这是……皇……皇……”

何迎凤落寞的笑了,打断了荷紫张口却未出声的话语,“在凤府,凤翔的夫人何迎凤已经辞世十余载,世上再无何迎凤这个人。而天下大众之前,我是凤翎,凤翔的表妹,当今的凤皇后!”

二十六、前尘往事【下】

作者有话要说:咱不是伪更……请往后面看吧!!:

荷紫错愕的望着何迎凤,似是有些明了其中的曲折,“姑姑……你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

“有些事情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了的?”何迎凤看向不远处的坟头,这里埋葬着她的亲人,有姐妹有手足有后辈,她该恨的,可是恨得了吗?上一代的纠葛何必要延续至今呢?“皇上命不久矣,太子登基也不过是眨眼的事情。一旦太子即位,你就必须进宫三个月才可回来,篆刻玉玺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在宫里。”

荷紫走近何迎凤,依偎在她的身旁,“姑姑……担心什么呢?既然是我们何氏的宿命,逃避也没有用。三个月而已,可以换来一生的平安,为何不放手一搏呢?”

何迎凤微叹了口气,疼惜的抚着荷紫的小手,“只要你想开就好!天逸……你可有寻到?”

一提到天逸,荷紫再次陷入了失望,“晋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姑姑给的提示太难,我哪里寻得到他啊!”

何迎凤一想到暗卫给的消息,不禁莞尔,“也怪我没有给你讲清楚。天逸现在在凤府做工,绕了一圈居然让他出现在凤府,不得不说是上天的恩惠了!这样也好,我也能放心了。你时不时的过去看看,但不要着急认他,我们何家到你这代他是单传,从小娇生惯养不识人世疾苦,让他吃些苦日后才可上进的重振何家。若时机成熟,你再认他不迟。”

荷紫点头同意,“姑姑放心,若天逸有志重建何家,我会从旁督促他的。”

“难为你了!”何迎凤看了看天色,已快到晌午了,立即出声叫来了长风,“你把荷紫送回去吧!”

“姑姑……”荷紫有些不舍,“不知道这一别,何时再有机会见到姑姑啊!”

何迎凤替荷紫拉拉衣衫,替她抚平衣襟,又细致的将纱椎的绑带替她系好,绽开一抹安抚的笑容,“姑姑若有机会一定会出来看你的,别苦着脸了,快回去吧!”

荷紫跟在长风身后向园外走去,依依不舍的不停回头看着何迎凤,直至出了园子。长风再次将荷紫抱起飞奔着到了来时下马车的地方,见到另外一名侍卫,长风交代完那人后,又恭敬的对着荷紫道:“小姐,在下就不亲自送您回去了,这位兄弟会代为护送,望小姐见谅。”

荷紫连忙摆手,“不用客气,你还是快回去保护姑姑吧!她一个人在园子里,着实不大安全。”

“多谢小姐,在下告辞!”

—————————————————代表准备加班的分割线——————————————

接近晌午的阳光格外的刺眼,夏天再次发挥实力逼退了春季的停留,连风都不肯放过,夹杂着滚滚热浪,洗礼着整个绿野。

何迎凤蹲在何老爷的墓前,拿起手帕轻掸着墓碑上的浮灰,并未留意身后逐渐靠近的yīn影,直至她用心擦拭完后,才注意到那抹影子。何氏的园地应该没有人会来才对,她起身扭头正欲张口喝斥,仅一瞬间,手中的帕子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

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口如刀割一般痛楚,“你瘦了……”

故人相见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疏离,他的丰采依旧,只是双鬓有些灰白,挺拔的身形已成昨日记忆……岁月…如刀啊……何迎凤倒退几步,低垂下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经常会来这里打理,一来打发无聊时光,二来,扫墓!”他的眼神飘向不远处的一座坟头,迈步走了过去,何迎凤顺着他的背影看到那座坟头的墓碑上赫然刻着她的名字,不禁哽咽了起来,“你……”

“你……可还记得那年我允诺过你什么?”他直率的接过她的话,提起身旁的木桶将水洒在坟头的四周,拿出湿布轻拭着墓碑,很是用心。

“百年之后………”何迎凤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记得,他居然还记得……

“唉……”一声叹息阻断了二人未了的情谊,“这里以后不要来了……”他放下手中的湿布,开始拔除周围的野草,动作娴熟。

“我……”何迎凤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站立在那里看着他重复着拔草的动作,起身、蹲下、拔除……再起身、蹲下、拔除……看着他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除着草,如今近在咫尺,却没了话儿。

“时候不早了……”半响,他下了逐客令,起身将拔除的野草堆放在她身后的空地上,“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需你费心照顾。再者,这里并不适合你多待,早些回去吧!”说完,他不在看她,又到另一处忙碌了起来。

何迎凤步步跟随在他的身后,没有离开的意思……多少日夜的渴盼能够再次见到他,听他温润的话语,明知今日已是越界她依然不肯离去,自私的开解自己,只要再一会儿就好,哪怕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馨儿……可好?”

他低头继续手中的工作,低语:“一切都好,过了今年,我就为她挑一个好夫婿。有了伴侣,我这个父亲的责任也该了了。”

“那就好……”

见他不想与她搭话,何迎凤轻轻咬下了嘴唇,坚忍着眼里的泪水,是了,能够说上几句话就好了,还有什么奢望呢?再次看了眼低头打理园子的他,她豪无留恋的向园口走去。

长风已经守在园子门口多时,见到何迎凤出来,立即迎了上来,“夫人,可是要走了?”

何迎凤依恋的回头看了看园子,淡淡的回道:“走吧!出来的也够久了!”

长风知道那人已在园中,本以为二人可以聊久一些,不想何迎凤这么快就出来了。眼见她落寞的神情,长风走近悄声道:“其实夫人不必这么着急,属下已经部署好了,晚间便可追上万岁他们。夫人难得出来一次,不如好好祭拜一下先祖。”

“长风……”

“夫人就放心去吧!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是有的!”长风再次转过身走到了园口,站在那里警觉的眺望着远处。

何迎凤再次踏入园子,园内的整洁使得她加快脚步在园中寻找他的身影,在绕了大半个园子后,终于在园内的溪淙旁见到了他,惴惴不安的缓步站在了他的身后。

正在挽洗湿巾的他透过溪面看到了她清丽无瑕的倒影,吃惊的回头望向折返的她,“你又回来干什么?”

“伯云……”何迎凤颤抖着伸出手想去去抓他的胳膊却被他隔开了。

他僵硬的退到一侧,别开了脸不去看她,“夫人请自重!”

何迎凤停在空中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面如死灰,是了,她有何资格再站在他的身旁,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艰涩的低语,“凤大人……保重!”

何迎凤说完,转身奔离,急切的掩饰自己狼狈的样子,并未留意脚下的碎石,眼见就要跌倒之时,一双大手从她身后伸出将她纳入了怀里,耳边沉重隐忍的痛苦低喃令她痛心疾首,“凤儿,凤儿……”

十年的分离,残酷的斩断了二人的深情。如今的相拥随着气息的静瑟,很久很久……久到彼此贪恋着……欲达永恒,然……他先松了手,“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伯云……”何迎凤迅速转身再次扑在他的怀中不肯撒手,无措悲悯的乞求道,“别走……”

一声叹息后,她再次被紧紧搂入怀中,让她紧绷多年的心找到了倚靠,头顶传来他不确定的声音,“凤儿,为何……再次回来?”

“我舍不得你……”汹涌而下的眼泪滚入他的衣襟,xiōng口处的濡湿昭示着她的痛苦和不忍,几个字足以控诉着多年来的委屈和无奈。

“我又何尝不是。”他收紧的手臂不想放开,十年了,怀中的伊人风华依旧,只是不再属于他。

多年前,如果他能预料到有今日,断然不会送她入宫去篆刻国玺,也许皇上便不会有机会见过她,那么现在的她依然会守在他的书房前一边刺绣一边等待他的归来,一家人过得和乐融融。但,不会再有后悔的机会,皇上要她,不惜动用民间的势力斩杀她的亲人掩饰她的过往。皇上……如此的爱她,让他吃惊,愤怒,最后便是认命,一个疯狂的能够掌握天下的男人的爱。他如何能斗得过?

这么多年,他累了,倦了,加上朝堂风云变幻莫测,早早离去才是上策,于是他告病辞官,不假思索的拒绝所有同僚的挽留,急切的卖掉京城的房产,搬到她的故土,打算安然度过后半生。如今,他发觉,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太子在他府上潜伏多年,近期越发的暴露真实的性情,看他的眼神也愈加的冰冷,似乎算计着什么。他便推测,皇上大限快到,朝野不稳,变数极大,不然皇帝不会不顾身体要出宫祈福。如此浩大的声势,这背后掩藏的目的作何,他不想去猜,只求她能度过就好。

“皇上是不是打算召回太子了?”

何迎凤松开了手,挽住他的臂膀似是以前那样的熟稔,一同与他坐在凸起的大石上,“已经秘传了,只是他尚未回复!”

“他想救皇上的。”他微微叹了口气,“他与洛神医的关门弟子相熟,想要对方出手救皇上,所以一直耽搁着没有回去。”

“对方不肯?”何迎凤有些意外。

“因为他的师叔是何词!”

何迎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急切的抓住他的手,“你说……十弟是洛神医的师弟?”

他点了点头,“这其中的缘由我并不清楚,那是你入宫第二年,何词找到我,非要见你,我便与他说了这些事情。”

“他现在……”

“不知去向!”

“那……那洛神医的徒弟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意医治皇上?”

他笑着抬手轻轻撩起她鬓边被风吹散的发丝捋到耳后,“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

“是……”他笑这世事无常的牵连和缘分,“他想解除何家与皇室的契约,不再启用何氏作为御用的篆刻师傅。”

“伯云……他怎么会知道?”何迎凤不大相信,即使是何词也未必知道这项秘密。

“呵呵……”他轻笑出了声儿,“凤儿,他是怎么得知的并不重要,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后辈因此而摆脱这个命运吗?”

何迎凤轻点了一下,绽放出一抹笑容,“怎么可能会不想……只要她们能幸福就好,不要再像我们这样。”

“是啊……”他感慨,“从别后,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她续上了他未完的话,“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罢了……”他再次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凤儿,你该走了!”

何迎凤抬头看看天色,“伯云,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馨儿,今日……”

他伸手抚上她的唇口,“忘了吧!”

“梦也该醒了……”

何迎凤与他拉开一丈的距离,再次看向他时,眼里的深情已不复存在,“本宫就有劳先生在此照顾这里了。”

他微微一揖,“夫人……保重!”

二十七、番外二则

在凤府的生活算是劳逸结合的,每天只需要在自己固定出入的园子里出入就行了,生活得还是很惬意的。实在无聊了,就到马厩里跟马儿们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日子久了,它们跟我像亲人一样,病了就冲我撒娇,饿了就冲我低鸣,高兴了就咬着我的袖子一起撒欢儿。

我虽然在凤府待得时间不长,算算也要快两年了,对于府上主子们了解却是不多。凤翔大人每日上朝退朝,都是我给准备马车,但车夫却不是我;凤宇少爷虽然经常光临马厩,但为少爷准备马匹的永远都是宋大伯;至于凤馨小姐,那就更加见不到了,凤府的内院作为下等小厮根本无法进入,不过凤馨周围的仆娘和婢女倒是经常谈论小姐,据说小姐长得很美,就是性格有些娇纵。

不过这些都是主子们的事情,跟我也没多大关系。今年刚过完,凤府上下就忙活儿开了,黄伯说凤大人辞官了,举家搬迁,有些佣仆就要辞退了,看他眉眼扫过我的样子充满期待,我当然是不会离开了,毕竟我还没有成年,就是想出去闯荡,时机未到还得等几年。见我点头跟随他,黄伯立即双眼湿润了起来,我就知道他确实舍不得我。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举家搬迁的地方居然是晋城。晋城……我居然……可以回家了!

那夜,我失眠了,儿时记忆如泉涌一般,历历在目。打从得知要回去的消息起,我每天都在期盼和焦急中度过,曾经不理解什么叫度日如年,现在却是深有体会。终于,黄伯问我要不要随他先到晋城做安排,我高兴极了,立即收拾包袱就跟黄伯出发了。走了四天,我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变化真大啊……这周围新建了那么多楼宇,连街道都宽阔了许多,还看到了很多很多熟悉的店铺。沿路走来,看到得每个晋城人都是那么亲切,回家的感觉真好!

一路跟着黄伯到了新购买的府邸,说实话,我吃惊坏了!为什么是我家的祖宅?看着儿时居住的地方,我飞快的在宅子里逛了一圈,变化不大,就是荒废了一些,黄伯还笑话我,说我这么快就想要熟悉环境了啊!他哪里晓得,这里过去根本就是我的家啊!

工匠很快就来了,看着这座老宅一栋栋的被翻新,院落重新规划,我每日站在宅子里看到的都是新的东西,那些记忆里呈现出的过往居然随着这些被拆除的东西一并丢弃了!而我居然不太伤心。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桑树还在,小时候爷爷宠溺疼爱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只是,我已不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会让年迈的爷爷再去上树摘果子给我吃了!如果……如果……其实我知道,没有如果,什么事情有如果之类的事,那这个世界便不会有“后悔”一说了。

一起过来负责庭院景致的邱大叔嫌弃这棵大桑树树冠太大,yīn气重一心想砍掉,可我不这么看,树荫大了好乘凉啊!小时候爷爷奶奶叔伯婶娘姐姐都会在这里坐着,一家人聊聊天多惬意啊!为什么非要砍掉呢?可我不能这么说,黄伯看出来我很喜欢这棵树,终于说通了邱大叔留下,只是树冠不能留这么大了,必须修剪,我很高兴,默默得为它起了一个名字:“悔之”。每当我看到这棵树就会反省悔悟,提醒自己不要再这样或那样的犯错,也希望自己以此成长起来做一个有担当的人。

很快得,宅子已经翻新好了,剩下的就是采办一些府上的日常用度和必需品了,再接下来的就是等待主子们的到来。在府上待了半个多月真的是闷坏了,黄伯也看出来了,带着我在晋城里逛了起来,说实话对于晋城我是闭着眼都能摸出方向来的,一日下来,反倒是我带着黄伯到处逛了起来。

黄伯很惊奇,我也就大大方方的告诉他,我是晋城人了,只是后来搬到了京城,现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黄伯也很感慨,像他们这群老人,只能随着主子们走,家乡,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百年后能不能落叶归根也是要看造化的。

是啊!落叶归根,谁人不想?我能回到晋城,也是一种造化吧!说到这个,我应该可以带着父母的骨灰葬到祖坟了,不知道那条路还记不记得,哪天走走吧!

连续十几日的采办,终于将府上需要的东西购置齐了,而且还在门上贴上了招工的告示,看这手笔,想来凤大人是不打算在京城留了,决定要在这里定居了。我向来是不关心主子们的动向的,还是黄伯主动说起,凤大人一心惦念去世的夫人,故决定回到夫人的家乡居住,也决定将夫人的遗骨葬入其祖坟供奉。

这就大大的不符合观念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可以入娘家的祖坟呢?我有些吃惊,莫不是凤大人是入赘的女婿?看起来也不像啊!晋城哪里有这么出名的入赘女婿?黄伯笑我,凤大人只是不想夫人在地下太孤单,跟亲人做伴不是更好?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世间难求啊!只可惜夫人无缘与凤大人长相厮守。说到底,凤大人的痴情也是世间少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纳妾续弦,白白耗着。但这世间夫妻形态千百,我们这群外人看到得也仅仅是表象,夫妻二人是否相爱外人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如此说来,我的父母到底也是相爱的,那么软弱的父亲和那么无礼的母亲,现在能够想起来的就是低头不语站立在一旁听母亲怒吼的父亲,一脸的谦卑和无奈,他是因为爱母亲才会表现的这么谦卑,即使母亲再口不择言,他也仅仅是争辩一两句就没了话音儿,夹杂的便是无奈的叹息。母亲唯有在家才敢这样咄咄逼人的叫嚣,或许她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冲父亲撒娇吧!

二十八、提亲之人

终日求人卜,回回道好音;那时离别后,入梦到如今。

庭院内的新绿已脱离了稚嫩的外衣,芳华灼灼的争先恐后肆意妖娆自己的风情。荷紫站在书房的门前看着一墙之隔的南苑,再度陷入了沉思。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这种感情,扯不掉,割不断,不仅不会因分离而终止,相反会因分离而加重思念之情。姑姑的人生终因感情而变得惊世骇俗不足外人取信,太多波澜。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却无法相守到老,饱尝思念噬骨的痛苦。姑姑承担的……也是常人无法承担的吧!

思念这种东西不去想也便不会蔓延,偶然触到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袖袋里摸出那个已经旧掉的钱袋,里面沉甸甸的一两银子似乎还保留着他未曾表达的感情,儿时啊……那几乎不甚清晰的记忆她总想记得再清楚一些,生怕有遗漏,恍若忘记了就连对他的思念也会随之不见一般。

刚踏下台阶,就见意浓捧着茶点进了院子,“小姐,二小姐一会要过来呢!你……不会又跑掉吧?”

荷紫莞尔,走过去看着意浓将石桌上的浮灰扫掉,将茶点一一摆放好,“我又不是兔子,一吓就跑掉了?”

“难说!我看小姐你最近总是闪闪躲躲的,莫不是有什么心事?”意浓走过去将荷紫按坐在石凳上轻轻给她揉着肩膀。

“我能有什么心事?”荷紫不承认,看着桌上的茶点,有些纳闷,“是锦香让你准备的?”

“是啊!二小姐说想吃,便叫我去准备了。小姐不喜欢?”意浓觉得没什么不妥。

“这丫头!”荷紫低语,刘家的糕点晋城很有名,举凡大户人家宴请送礼都会订刘家的糕点,但偏偏有人不喜欢,每次都爱买街上散打的糕点,以市集西口王大伯打的米糕为最爱,市集东口许大娘的杏仁酥为次选。每次她心情不好或是许久不见,锦香便带着这两样到她这里探访,这点小心思,她哪有不知道的。嘴巴上总是说她哥哥的无情,其实还是向着她哥哥。

“又是你多嘴了吧!”荷紫为自己斟上一杯龙井,轻咗了一口道。

“小姐,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意浓绕到她身旁也坐了下来,“二小姐说有些时日没见你了,害怕扰到你算红利,知道你已经忙完了,这才过来呀!”

“那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报的信儿?”

意浓还要争辩什么,但听一阵笑声从院口传来,钱锦香今日穿着鲜绿的夏装,一脸笑意, “姐姐,你又在埋怨意浓了?不怪她,是我缠着她说的。”

“你俩这会儿默契好得不得了,改日我就做主让意浓给你做丫头吧!”荷紫佯装恼怒,瞪了一样意浓。

“啊……小姐,奴家错了!”意浓一听要把她调走,立即跪了下来,“小姐,奴家再也不多嘴了!”

“姐姐,意浓跟了你快十年了,你怎么说调换就换啊!”锦香也跟着求情。

荷紫见这二人当了真儿,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吓唬吓唬你俩而已,我哪舍得调走意浓啊!”

“讨厌!小姐,你又吓唬我!”意浓赶紧站了起来,拍拍裙子上的浮土,笑得好不得意,“不过,小姐总算是舍不得我的,所以,以后我也不怕被小姐调走了?”

“总有你得意的!”荷紫拿起茶杯递了过去,“还不赶紧盏茶?”

意浓赶紧狗腿的接了过来,倒满恭恭敬敬的放在荷紫面前,“小姐请用!”

钱锦香也跟着笑了出来,“没见过这么没大没小的奴婢,意浓,姐姐太宠你了!”

“那也是因为跟着小姐啊!金盏就从来不敢跟二小姐撒娇吧!”意浓看着锦香身后站的那个娇羞的小姑娘故意说道。

钱锦香扭头看了眼身后那个依旧低头紧张的捏衣摆的丫头,“金盏跟着你不是要学坏了?”

“哪里学坏了?是学着活泼点儿!你看我们家小姐在外头老辣精明,性格沉稳的跟那帮老八股一样,回到家里小姐很是开通,不会限制我的行动和言行,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主子?所以啊……我就想好了,不嫁了,陪着小姐!”

荷紫看了眼身旁拿茶壶随时给她们加水的意浓,“行了,还装模做样呢!院子里又没其他人,坐吧!”

意浓赶紧坐到荷紫身旁,看得锦香身后的金盏眼睛都瞪大了,“小姐……意……意浓……”

钱锦香拉着金盏的手,“坐吧!在大小姐的院子里不用这么拘束的,就当女儿家的聚会了!”

金盏这才喏喏的坐了下来,一双手始终不敢摆上桌面,低着头只顾盯着自己的裙角。

意浓虽然坐了下来,但手上始终不停,忙乎着服侍二位小姐的吃喝,“金盏,你别光坐着啊!看着点二小姐需要吃什么?”

“哦……哦……”金盏这才抬头看着二小姐,一双手更不知所措了。荷紫见状,瞥了眼意浓,“你啊!把金盏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当是谁都能和你一样?”

“是是是,小姐教训的对!意浓领错了!”意浓拿起一块切好的米糕放入荷紫的碟中,浇上桂花糖汁,“趁热吃才不会腻到!”又切了一块放入钱锦香的碟中,问道,“二小姐要吃什么味道的?”

“好了,意浓,我这里不用你费心了!交给金盏吧!”钱锦香看看身旁不知如何下手服侍泪眼婆娑的金盏,有些无奈。金盏刚到府上三个月,性格有些内向,据说过去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因家道沦落,欠债太多,本来是被卖掉青楼的,结果被钱管家相中买了回来,太君觉得金盏性格温婉知书达礼,就让她收着,希望金盏平时的言行举止能够潜移默化她,毕竟翻过年去她也到了婚嫁适龄的年纪了,不能疯疯癫癫的毫无礼数。再看金盏也学着意浓的样子给她碟里的米糕浇上糖汁,然后用小刀和勺子在碟子里切切划划的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方便用食,虽然笨拙了点,但很认真。

“小姐……请……请用!”金盏双手又缩回到袖子里放在腿上,微微低下了头。

“我就说金盏也是灵巧的人儿嘛!”意浓为荷紫弄好米糕后,自己也弄了一块在碗里,吃得好不优雅,“金盏,你就不要拘束了,小姐们没把你当下人,咱们自己也不要太看低自己,每个人都有身份,区别在于自己是不是拿捏的准儿,不要轻贱自己!说起来,若非个人命运不同,说不准儿这会儿我也是好命的被人服侍着呢!”意浓一边吃一边给金盏洗脑。

“哦……就你话多!”荷紫夹起一块米糕塞到意浓嘴巴里,“吃你的吧!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意浓看荷紫展露笑容,自己笑眯了眼,“看,心情一下子好了!”

荷紫嗔怪的瞪了眼意浓,转过来看向钱锦香,小丫头虽然挂着笑脸,但眼底怎么也抹不去一股惆怅,“锦香,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太君可又为你安排课程了?”

钱锦香看着荷紫关切的眼神,叹了口气,“昨天刘家的当家来了。”

“可是刘耘?”荷紫一想到那个八股的中年老头就想笑,那么一本正经又食古不化的老头儿来钱府能做什么呢?“他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钱锦香再次叹了口气,“给他儿子提亲呗!”

“刘耘的儿子?”荷紫蹙眉想了半天,“刘耘的儿子可是那刘隐聪?咱们晋城有名的秀才,那个东街博文书院的教书先生?”

钱锦香点了点头,“姐姐,刘隐聪你接触过吗?”

荷紫摇头,“一个教书先生我哪里接触过?不过,据说刘隐聪坚决不肯回去继承家业,反倒坚持自给自足,还是很有气节的。”

“我看未必!”意浓插了句话,“咱们家二小姐性格活泼,姑且不说刘公子如何,那刘家的老人就不好对付了,古板的要命,咱们家小姐过去不是憋屈坏了?而且那刘公子就是典型的不食人间烟火,他那点薪金还不够他一顿饭钱呢!听说他每日的三餐都是刘家下人给送过去的,连衣服这些日常用度也是家中送的,可想而知,他也就是蒙骗一下世人耳目而已,其中辛苦,他未必能知道吧!”

“若真是如此,那确实不适合锦香!”荷紫轻点了点头。

钱锦香一听荷紫这么讲,高兴的一把抓住荷紫的手,“姐姐也是这么觉得?”

“你还小,不用这么急的!明年再考虑也不迟!”荷紫轻拍锦香的手道,看锦香欲言又止的样子,猜测道,“难道,太君……同意了?”

钱锦香摇头,“没有!太君倒是没有应,可娘觉得很合适,她说我找个稳重点的人比较好,这不,刚才就带着人去刘府拜访刘夫人去了!”

“既然太君没有应,那就放心的过日子,愁什么?”荷紫安慰着,“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看你这个样子,闷坏了吧!”

“真的?”钱锦香的小脸立即亮了起来,“还是姐姐疼我!我去换衣裳,马上就过来!”说完拉起金盏就跑了回去。

意浓见锦香离去,赶紧站起来收拾,“小姐,你打算去哪里?要不要备轿子?”

“不用了,我们只是在市集周围逛逛!加上有些日子没去店里了,看看有没有新鲜事儿。”荷紫起身进了闺房,也换起了外出服。

没一会儿,锦香也换好了衣服,金盏跟在身后,等着荷紫一起出门。刚走到前院,碰到出来散步的太君,锦香很有礼数的一福身,温婉的样子惹来太君一阵蹙眉,有些不解,“你这丫头怎么今日这么安静?”

荷紫噙住笑意,走近附耳于太君嘀咕了几句,太君点了点头,“行了,出去注意安全,今日晋城人多的很!”咳嗽了一声,带着下人继续逛去了。

刚出了大门,钱锦香凑近荷紫低语道:“姐姐给太君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不过……就是打算给你请个先生回来!”荷紫说完带着意浓往东大街的方向走去。

——————————————千万记得做好n1h1的防控工作啊——————————————

“金兄,在下只能拜托你了!”博文书院内,一名高瘦的男子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急迫的恳求着他对面坐着的青袍男子。

“刘兄,这……”

“隐聪自那日在枫雅居与金兄一见如故,便有心将这书院教授课业之事拜托于金兄,如今小弟确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金兄多多体谅,原谅小弟这次的无理取闹。”原来这名高瘦的男子便是刘家的继承人刘隐聪,与乃父一样,古板的让人无法接受。

“不是我不肯,只是我自认没有这个才华啊!”被拜托的男子有些无奈。

“金兄过谦了,那日兄台在枫雅居的高谈震撼我晋城多少学子,他们无不将金兄视为知己,且为金兄的才华横溢所钦佩,小弟有幸与金兄相识并能以兄弟相称不知有多荣幸,此次只求金兄能够替我代课一个月,解救小弟于水火之中啊!”刘隐聪就差没有跪在地上祈求了。

“刘贤弟,愚兄至今不解,你要避什么风头?连教书都不做了?”对方很想知道。

“金兄……这让小弟如何说得出口啊?”刘隐聪重重叹了口气,“既然金兄问了,那小弟就据实相告了!家父于前几日到城中钱府为小弟说了门亲事,此前小弟并不知晓,想来大丈夫志在四方,未立业如何成家?小弟又不想误了钱家小姐的终身,所以……”

“所以你就想到离家出走?”对方一摆手中折扇掩嘴一笑,“贤弟怎么就知道那家小姐想嫁你了?”

“金兄的意思?”刘隐聪不解。

“钱家的哪位小姐?”

“二小姐,钱锦香。刚才我的小厮送信来,说钱二夫人都已经来我家与我娘亲见面谈这事了,你让小弟我如何不心急如焚啊!”刘隐聪急躁的在原地只打圈子。

“这个……”对方也不好开口定论了,“贤弟真打算一走了之?”

“现在事情未成定局,我还是趁早离去比较好。”刘隐聪已经决定离开,现在只等对方点头留下替他代课了。

“你就不怕你这一走,会使钱家小姐沦为笑谈?”对方很不赞同。

“金兄大可放心,现在小弟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早早离去,这样就不会再提了,而且这事也没有媒人在场,便不会外传,不会让钱家小姐的名誉受损的!”刘隐聪解释道。

“既然贤弟已经想好了,愚兄也只好帮忙了?”

“真的?”刘隐聪激动的抓住对方的手,“金兄,小弟我只要这次度过难关,一定会好好感谢金兄的。那么,从今日起,就有劳金兄了……小弟……这就离去!”

只见刘隐聪拎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再次恭敬的给青袍男子鞠了一躬,立即转身飞快的跑出书院,很快,人影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了。

“这差事接的……”青袍男子一个人自言自语从内堂走了出来,看着学堂里那群摇头晃脑背书孩童,不自觉的额头一阵抽痛,“原来……锦香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了……”

二十九、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整章补全了……

调养身体继续……更得会慢一些 话说请不要随便就抹杀我对此文的热爱

伦家发誓绝对不跳坑不弃坑 ……只不过速度慢了一些而已!囧……还毛有痊愈嘛!请多包涵啦!

关于“生徒”的解释:明经、进士两科便成为唐代常科的主要科目。唐高宗以后进士科尤为时人所重。唐朝许多宰相大多是进士出身。常科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由乡贡入京应试者通称举人。州县考试称为解试,尚书省的考试通称省试,或礼部试。礼部试都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闱也就是考场的意思。  晋城的商贾大会只进行十日,虽然接近了尾声,但商贾大会带来的效益却不容小窥,又一次狠狠的刺激了周围的商业发展进程。晋城主要的几个街道上,小商小贩依旧热火朝天的叫卖着,过往的人驻足观赏选购,热闹非凡。

荷紫带着锦香、意浓、金盏从一味斋出来,就顺着街道往东大街走去,一路上边走边聊着。

“姐姐,咱们逛过了一味斋,这又是往哪里走呢?”钱锦香看着走在前面的荷紫和意浓有些不解。

“走东街的织锦坊!”荷紫继续向前走去。

“去东街的织锦坊?”钱锦香不解,“咱们是去要买衣服吗?”

意浓自是心里明白小姐的想法,扭头冲锦香一笑,“二小姐跟着去看看就好,据说啊……太君一心想让二小姐成为出色的大家闺秀,所以呢……就想给二小姐找晋城内最好的先生……”

荷紫站住伸手扭了一下意浓的腰侧,“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锦香赶紧上前凑近,一手勾住荷紫的手臂,“姐姐,织锦坊有什么先生?莫非……打算给我找个刺绣的先生?”

荷紫见瞒不住,只好坦言,“东大街的织锦坊有位潘大婶,曾经是宫里教授礼仪的嬷嬷,晋城的千金小姐们都会请她去教授礼仪,今日我和她约好带你去见见她。临出门前,太君特意交代过,请不请她来全看你的意思。”

“既然太君都授意姐姐了,还问我做什么啊!”钱锦香不大乐意,“难道我平时真的一点都不闺秀?”

荷紫笑着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总之咱们先去看看吧!”

————————————————代表拉瘦两圈的哇牛————————————————

晋城的东大街是城内学子经常出入的街道,更是晋城千金小姐们最爱逛的地方,风雅的书画礼品、古朴的珍奇古玩、如梦如幻的织锦彩衣都是东大街的特色,更为出名的便是东大街上的博文书院,是晋城最大的书院,之所以有名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教学的先生都是本地举人或是进士,而是博文书院是唯一一所出生徒的书院,学生们为能够进博文书院念书而骄傲,一旦被选为生徒,可谓距离仕途又更近了一步。因此,书院也成为了晋城才子们吟诗对弈,施展才华的集会场所。

“金先生,你看,这是刘先生走前留下的各位才子们准备参加夏季吟诗会的名单,再过三日便是吟诗会了,老朽不才,还得麻烦先生您来组织。”博文书院的院长此刻将手中写满名字的花名册放到了某人的面前。

“院长说笑了,在下只是替隐聪代几日课,这等风雅之事,确实不是在下所长!”被称为金先生的公子扫了眼花名册立即站起了身,准备走人,隐聪走的也真是巧合,前脚刚出门,后脚这组织吟诗会的事情就来了,才到书院第一天就这么麻烦,预想到的是未来的一个月里,该有多少麻烦的事情需要他解决的!

“哎……金先生,我知道隐聪贸然离开是他的不对,但既然您受人之托,总要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啊!咱们书院的吟诗会举办多年了,来参加的不是才子就是有背景的小姐,还有一些城内知名人士和官府的大人,这……不能因为组织诗会的隐聪不在,就停办啊!这若是让才子书生们知道了,我博文书院的名声……”书院院长一张肥嘟嘟的脸因为对方的拒绝都能挤出苦汁来了。据说这位金公子一直住在凤府,与凤家少爷关系匪浅,难得他肯屈就来书院教书,不趁此抓住机会好好结识一番怎么行,若是能因此结识凤丞相,邀请到凤丞相来书院教书,那影响力恐怕不仅仅是在晋城了吧!一想到此,院长更加不遗余力的说服了。

只见对方再次看了眼花名册,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在下就勉强一试……至于成功与否,在下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了!至于名册……院长放在桌上吧,待明日再做筹划!”

院长顿时松了口气儿,“金先生过谦了,那……就拜托金先生了!明日金先生来了,再做筹划!那……先生,我就告辞了!”

“院长慢走!”

看着院长幸福的扭着肥矮的身子离开院舍后,他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儿,正欲关门,一只小手拍上了他的肩膀,“谨哥哥不厚道,最近都不回府住了,莫不是嫌我太吵了?”

“馨儿?你怎么会来书院?”

“我不能来吗?你不在的这两天里,哥哥的脾气越发的糟糕了,爹也整日在外边与那些风雅人士饮茶对弈,大事小事都不管了,搞得家里上上下下什么事情都要来问我,烦死了!”凤馨嘟起了嘴巴,一副委屈的样子。

“所以……你就溜出来了?”

“瑾哥哥……人家是出来采办的好不好?”凤馨娇横的冲他努努嘴巴,“黄管家和阿天在门口等着呢!对了……瑾哥哥,你打算出去?”凤馨看他锁上了院舍的门,问道。

“是准备走走的。”

“太好了!”凤馨一拍手,笑容满面的看着对方,“反正瑾哥哥也是要出去走走的,不如陪我去一趟织锦坊,听说织锦坊上新衣了,我想买一身。”

“那为兄……就勉为其难的……陪你走一趟吧!”

“瑾哥哥……”凤馨不满对方的戏谑,有些埋怨的意味。

“好了好了……不逗你就是了,快走吧!”

东大街的繁华不比前几条街的纷杂,此等繁华是低调又文雅的,来这里逛得都是一些富户或是有一定身份的人,因此街道干净也显得极其宽敞,行走的路人相对少了许多。仔细留意一下,多半的人都是乘坐马车和轿子而来。

荷紫和锦香刚进织锦坊的大门,门口立即迎出一位相貌清秀的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温和有礼的询问道,“请问可是钱府二位小姐?”

荷紫轻点头,对方立即福了一福身子算是行过礼了,“二位小姐请这边走,潘婶婶在后堂等二位呢!”

钱锦香跟在荷紫的身后仔细打量着织锦坊的布置,跟一般成衣店相差无几,不同的是货品极为齐全,衣料的颜色更为丰富,尤其是货柜上那套泛着隐隐银光的衣服更加显眼。

“姐姐,你快看,那里那套衣服的料子好像很特殊啊!”钱锦香轻轻拽了拽荷紫的袖子,低声道。

荷紫顺着钱锦香的眼光向那货柜看去,微微一笑,“喜欢?”

“是没见过,喜欢倒谈不上,只是那衣料看起来是很显眼的样子!”钱锦香想仔细看看,便只身走到货柜前,立即有人迎上来招呼。

只见引领她们的那位小姑娘也走了过来,问道,“小姐可是喜欢我们织锦坊这件珍珠夏衣?”

荷紫抢先答了话,“为何称为珍珠夏衣?是有特殊之处?”

小姑娘让人将衣服从货柜上取了下来,摊开放在货柜上,迎着下午的阳光,整件衣服有着别样的色泽,“小姐可上手一摸,此衣除了色泽特殊之外,质地也是相当的不同。”

荷紫一手轻抚了抚,丝滑冰凉,夏季穿正好,顿时有些心动,看锦香也很喜欢的样子,便问道:“这款衣服只有一件吗?”

小姑娘点点头,“织锦坊共有三家店铺,每家店铺只有一件,这衣物是今早刚从京城的总店运来的,二位小姐赶得极巧,我们刚放到货柜上,你们就来了,若真是喜欢,不妨将它买下。”

“很贵?”钱锦香思量着这衣服的价格。

小姑娘看了眼货柜里的伙计,又扭头笑道,“这衣服说白了,是我们织锦坊的招牌,价格自然是只高不低,自然不会与普通衣物相提并论了!”

荷紫见锦香十分心动,便决定将其买下,接口问道,“姑娘开门做生意的,说话就直爽一些吧!”

小姑娘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扬起了嘴角,“一千两,不还价!”

“姑娘,给我包起来!”

荷紫和钱锦香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向织锦坊的大门,只见进来一对男女,那女子身着粉色衣裙,娇俏的样子犹如出水芙蓉,男子高瘦,气质极佳,只是那面孔,又惹来荷紫一脸不悦,原来是那个自称“金瑾”的无聊男子!

“小姐……是那金公子……啊……还有那个叫凤馨的野蛮小姐?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啊!”意浓嘀咕的声音传入一旁站立的钱锦香的耳朵里。

“这位小姐,我还在问价呢!”钱锦香迈前一步,有礼貌的说道。

凤馨眉头一扬,上下打量了一下钱锦香,俏丽讨喜的面容,微微上扬的唇形显示对方的性格非常活泼爱笑,若不是因为与荷紫站一起,她自然会好言好语的对答,偏偏她们是一起来的,这让凤馨心里很不高兴,尤其上一次在街上荷紫的婢女让她那么难堪,这次说什么都要讨回公道来,继而她语气一转,“掌柜的,这件衣服本小姐要了,一千两是吗?阿天,取钱!”

“小姐……”阿天尴尬的看看对面站着的荷紫,又看看身前的凤馨,一时间无法出手,一个是亲姐姐,一个是脾气大翻天的大小姐,这怎么办啊!

荷紫见状,轻叹了口气,她轻拍锦香的肩膀,柔声劝道,“算了,既然这位小姐已经要了,我们也不夺人所好!锦香,和潘大婶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钱锦香看了眼荷紫,抿着嘴巴,对方分明是刻意与她对峙的,哪里有退让的道理,她转身看向介绍衣物的小姑娘,叫道,“我出一千五百两,你卖给我!”

“这……”这个小姑娘一时间也做不了主,旁边守柜台的小伙计一看这情形机灵的溜到后院找大掌柜去了。

凤馨见钱锦香非但不让,居然还提高了价格,气呼呼的一跺脚,“两千两,我要!”

阿天急得直抓头发,他偷偷拽了拽一旁金公子的衣袖,低语道,“公子,您倒是劝劝小姐啊!两千两,为一件衣服值得吗?”

只见金公子笑而不语,冲他示意让他退后静观其变。而他的眼神却瞟向同样站在是非圈外的荷紫身上。

似是接收到对方戏谑的视线,荷紫微微抬起头也看向了他,面无表情的瞪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眼神,反而略带深意的看着他们身后站着的阿天,陷入了沉思。

钱锦香又迈前一步,几乎要与凤馨对上了,小手向身后一伸,“金盏,给我到娘那里支三千两,这衣服我……要—定—了!”

金盏本来是缩在意浓身后的,被钱锦香这么一叫,她不得不低头站了出来,颤若蚊蝇的声音回道,“二小姐……夫人……夫人此刻不再府上啊……”

“金盏……”钱锦香火辣辣的回头看着身旁那个头快埋到地下的侍女,“那就去爹那里……”

荷紫见情形不对,立即上前,“锦香,别闹了!你若喜欢这件衣服,我们可以让掌柜从别的店里再调一件过来,何必在这里与凤小姐争长论短呢?”

钱锦香见荷紫又一次阻拦,只好作罢,但一想到对方出了两千两的高价买下衣服,心中暗爽,再看那凤小姐咬牙切齿的样子,心中揣测大概是因为身旁的那位金公子眼神一直在姐姐身上才会如此生气吧!当下摆上一个真诚无比笑容,故作大方道,“算了,我姐姐既然说了,那这衣服就让给你好了!”然后,她又极其恶劣的对着身后那个小姑娘说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凤小姐以两千两的价格‘竞’下了这件珍珠夏衣,可不要让我败的不服气啊!两千呢……真是够贵的!”说完,一只手还拿出帕子来当着凤馨的面扇了扇风。

凤馨一听,气得浑身颤抖,“你……你……你这个坏心肠的丫头算计我?”

钱锦香冲她一笑,“凤小姐,你我二人都喜欢这件衣服,你出价高,我出价低,当然是你赢了你买,怎么能说我坏心肠呢?买卖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难道还有人逼迫你不成?”

“你们这对姐妹没一个好东西,上次下人撞了我不但没有礼貌还护短,这次又假装拉黑牛,晋城的人怎么这么粗鄙无礼奸诈?”

一旁站着的金公子一听凤馨气的口不择言立即伸手捂上她的嘴巴,防止她再说更多惹人侧目的话,陪笑道:“二位小姐勿恼,我妹子脾气大了一些,在下在此陪不是了!这件衣服就由在下买下送予这位小姐,就当替舍妹赔罪了!”

“真的?”钱锦香大喜。

“是真的!姑娘,麻烦你包起来给这位小姐!这是两千两的银票!”说罢又从袖袋里取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那个小姑娘。

凤馨站在一旁又气又急,低叫道,“瑾哥哥……你……你怎么也向着那两个人啊!”

金公子冲她一笑,轻声哄道,“你这丫头,平时在家闹闹就罢了,到今日你哥哥不在,若在定然要教育你的。若真喜欢这衣服,明日我托人从京城的织锦坊再给你带一件就好,何苦再这里与人争执?”

凤馨这才不情愿的退到一旁去,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钱锦香。钱锦香也不甘示弱的冲她一挑眉,然后喜滋滋的看向荷紫,“姐姐,我们快进去吧!这里太闹,我都有些气闷了!”

荷紫还是有礼貌的冲凤馨和金公子一点头,带着意浓与锦香往内堂走去,身后跟的金盏继续保持低头的姿态紧随其后,不料忽闻凤馨大叫:“站住!”

荷紫与锦香再次诧异的转身,只见跟在身后的金盏一哆嗦,凤馨几步就站到了金盏的身旁,“说你呢!抬起头来,我看看!”

钱锦香有些不大高兴了,刚才争不过她也就罢了,又来找她侍女的麻烦,立即护短的隔在她们中间,“凭什么你让抬头就抬头啊!金盏,不许抬头!”

金盏死命的不肯抬头,凤馨非要让她抬头,一手推开钱锦香,“我看她是不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你就别掺和了!”

荷紫正好扶住被推开的锦香,拦住了她。凤馨会认识金盏?那倒真是巧的很。终于拗不过凤馨的纠缠,金盏缓慢的抬起了头,一双泪眼充满了尴尬与羞赫。

“果然是你……姚金盏!姚先生……”凤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在府上教授我刺绣与礼仪,为何忽然离去?今日不把话说明白,你就不许走!”

三十、潘婶婶

作者有话要说:过度章……  凤馨站在金盏的前面,一副不依不饶非要得到解释的姿态,锦香听凤馨那么一说,立即问道:“金盏,她说的可是真的?”

金盏看看凤馨又看看锦香,略带迟疑的点了下头,又别开了眼没有辩驳什么。

此时,织锦坊的掌柜被伙计叫了出来,一看客人们对峙的样子,忙赶了过来准备化解尴尬,不料正欲张口,便被身后一个人抢了先,“几位小姐若是站累了,就到后堂坐下细聊吧!”

开口的是一名身材略有发福的中年女子,黑色锦缎衣服,一双细眯眼狭长,眼尾上挑,此刻写满锐利的扫过在场的几人后,一旁的掌柜立即退到了一旁,恭敬的不得了。

荷紫见织锦坊掌柜的动作,便猜测对方可能就是名满晋城的潘婶婶,立即牵过锦香走上前,笑道:“也好,叨扰夫人了!”

“你……可是钱家大小姐?”细眯眼夫人看了眼荷紫,发问道。

“正是荷紫!”荷紫有礼貌的回道。

只见那夫人一脸赞许的点点头,又看了看荷紫身旁的锦香,打量后又问,“你是钱二小姐?”

钱锦香不大明白对方的身份便看向荷紫,荷紫冲她点点头示意后,锦香也跟着施礼回道:“是,夫人!”

细眯眼夫人扬起笑意,点头道:“好!波澜不惊,处事礼为先。”说完,她看向凤馨,含笑的眼睛有些鄙夷,“不过,这位小姐就差了一些了!听闻我朝凤丞相乃当世礼贤之人,怎地家教如此呢?”

凤馨又要回嘴,被一旁的金公子拉了回来,“舍妹与在下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与二位小姐多聊了,告辞!”说完,半携着凤馨立即退出了织锦坊。

见挑刺的人已走掉,荷紫便与锦香跟随这位细眯眼的夫人向后堂走去,穿过一道回廊,进了一个宽敞的堂内,里面陈列着各种绣品和布料,无一不是巧夺天工之作,看得锦香啧啧称美。

坐下后,意浓和金盏分列在荷紫与锦香身后,垂袖而立,半敛着眼眸,无比恭顺谦和。虽然作为下人,但也是钱府的表率,绝对不允许出现失仪的事情,免得失了钱府的面子。

落座后,细眯眼的夫人率先开口道:“刚才我在内堂等二位小姐,不想居然会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耽误了时间。如今我们约好的时间也过了有差不多半个时辰了,那么就长话短说吧!”

荷紫看了看锦香,点头道:“呵呵~依潘夫人所见,我家妹妹有无可能被选上?”

潘婶婶仔细看了看锦香,端起茶碗轻咗了口茶道:“十有八九吧!”锦香不明白她们在打什么哑谜,有些迷糊,不过聪明的没有发问,继续听潘婶婶道:“那么钱大小姐意思……”

“我不能做主,一切皆由家妹自行决定,但……此事成否还得有劳潘夫人相助。”荷紫站起身准备要拜谢潘婶婶却被对方拦下了。

“钱大小姐说的是哪里的话,钱大小姐乃我晋城女子钦佩之第一人,又生得如此娇美大气,为人谦和有礼,是世间难寻的好女子,能够帮上大小姐的忙,是妾身的荣幸。但,此事还是尽早决定,以防有变。不过……话说回来,二小姐若能参加,定当是我晋城第一人的不二人选啊!”

“此事我还未与家妹说明,所以还得请潘夫人多等几日消息了!”荷紫又坐回到座位上与潘夫人撘着话。

潘婶婶掏出手帕来轻擦了一下额角的薄汗,又道:“无妨,只要赶在下月初给我个信儿就好,你也知道,晋城适龄的女子虽多,可够资格的也没几个,刘大人那边也是着急得很,二十位闺秀啊!如何能凑得齐还是个问题!”

荷紫扫了眼堂外的天色,站起了身,“潘夫人,此事就静待我的消息吧!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潘婶婶也站了起来,拉起荷紫的手道:“其实若大小姐肯参加是最好。只是大小姐……唉……可惜了大小姐的天资了!”

“荣华富贵皆为过眼云烟,荷紫只求平淡的生活,做人还是务实一些吧!潘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各人境遇不同。呵……夫人还请留步,改日再来拜会!”

出了织锦坊的大门,锦香才问出自己的疑惑:“姐姐,你可有事情瞒着我?”

荷紫停下,深深的看了眼锦香及锦香身后的金盏,叹了口气,“这件事说起来可大可小,我们回去再说吧!”

“哦!”锦香看着荷紫有些凝重的表情,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大补中的哇牛————————————————

凤馨被金公子从织锦坊拖了出来,转过巷子一下子就挣脱了出来,无赖的原地不动,甚至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闷声低吼,“我不管不管,那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说我有失风范?说我没有规矩?不讲礼仪?”

阿天和黄管家见状,纷纷背过身子去不再出声,只能以身子挡住凤馨的身体,被人侧目可不好,有损名誉。

金公子见那爷俩识趣的挡住了旁人的眼光后,又站到了凤馨面前,居高临下的对她笑道:“你这丫头,得罪了晋城织锦坊的潘婶婶,将来可就说不到好婆家了!”

“潘婶婶是何人?”凤馨来了兴趣,立即站了起来,拽住金公子的袖子问道。

“这个嘛……得要从前些天我从你哥哥那里听来的消息咯!”金公子又卖起了官子,当下成了闷葫芦,眼神看向凤馨身后,只笑,不语。

凤馨撒娇道:“瑾哥哥……说呀!我哥哥和你说什么了?”不等金公子回答,身后传来一声吼,“说什么?回家!”只见一只大手忽伸出拎起凤馨的衣领丢上了马背,绝尘而去。

“啧啧……黄管家、阿天你们还不赶紧赶回去?”金公子看着那串飞扬马蹄留下的尘土,扭头对身后的那两个下人说道。

阿天立即点点头,“金公子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这个嘛……”金公子看了眼天色,“我还打算再逛逛,你们先回去吧!”

黄管家和阿天告退后,立即坐上马车往回赶。

夕阳西下,路上的行人未少只见多了起来,可能是为了赶商贾大会的末班车吧,担了大批货物来晋城若是卖不完拿回去也是一笔损失,所以越到后期,货品越便宜,练摊的人更是加倍抓紧时间卖手上的存货,将损失降到最低。

荷紫与锦香二人一路并未多话,刚进府门就被二夫人的随侍丫头拦下,引到二夫人的房间。

钱二夫人见荷紫也在立即笑弯了眼,“紫儿也在,那婶娘可就好说话了!锦香可就听你的话呢!”

“二婶有什么事?”荷紫猜测可能是要说刘隐聪的事情,有些不大想掺和,本来这档事情就不该她出面插手,无奈是太君交代下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

“还能有什么事情?”钱二夫人叹了口气,“刘大人前几日托人过来说要我们家锦香做好准备去参选什么太子妃的选秀,你要知道这入了宫那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若是被太子看上也就不说了,要是看不上呢?一辈子就这么耽误了。”

“什么?”锦香惊呼,“太子妃选秀?”

钱二夫人见锦香如此吃惊才惊觉自己的失言,呐呐的低语:“紫儿,你没给锦香说这事啊!”

荷紫摇头,“我还没来得及给锦香说,只是这事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全看锦香是否愿意,距离选秀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有些事情还是有解决方法的。”

钱二夫人又看着自己的女儿,锦香完全继承了她的美貌甚至更加出落的精致,只是她的性子实在活跃了些,学不来那些勾心斗角,因此更加不忍心送她进宫。如今那刘家趁此上门结亲,也算得上是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虽然有点趁火打劫的嫌疑,但为了女儿的将来,也奈不了再做挑选了,这等事情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出去托媒婆说亲,一旦被发现,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锦香,不是为娘不考虑你的感受,这等事情容不得我们女人家多做考量知道么?”钱二夫人叹了口气,“想当年,我也是在这种情形下嫁给你爹的,谁说不是蒙对了一个好夫婿呢?如今,你又摊上这等事情,为娘就做主了,那刘家的儿子虽然谈不上多么英挺俊秀,但依然是名上进的好青年,文采、家世都不比我们家差,那么还图什么呢?今日为娘去了刘府,也见到那刘夫人,她也不是什么苛刻之人,相信即使将来你嫁过去,是不会受人待见的。”

锦香听钱二夫人这么说,一下子沉默了起来,荷紫有些担心,安抚道:“锦香,二婶也是为你好。不过,你也无需太担心,若不想嫁人也不想去参选秀女,其实也还是有办法的。”

钱二夫人一听,立即来了精神,“紫儿,你说……你有办法?”

锦香也紧张的拉住荷紫的手,“姐姐,你……可有办法?”

“今天你也见到潘婶婶了,那潘婶婶曾经是宫里一等一的礼仪司仪,举凡进宫的女子都得到她那里进行礼仪训诫。虽然她现在出了宫,但她教授的闺秀都很出色,名声在外,此次晋城的秀女筛选必须要从她那里过,这也就给了我们一个机会,锦香依旧可以参加,只是……需要潘婶婶通融就好。”荷紫道出了拜访的原由。

锦香这才明白荷紫的用意,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身后的金盏:“金盏,你曾经教过凤家小姐?”

金盏有些意外,眼神飘忽了一下,立即点了下头,轻声回道,“是!”

“那怎么又到我这里了?而且还是以侍女的身份?”

金盏轻咬下唇,看看锦香又看看荷紫,最后看看钱二夫人,‘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请二小姐不要再问奴婢这件事情了,奴婢有苦衷的!”

钱二夫人一听锦香这么说立即站了起来,“金盏,你还有什么好瞒的?难道我钱家对你不好?”

金盏猛摇头,“夫人折煞奴婢了,老爷夫人小姐们对奴婢都很好,奴婢从未遇过这样的好人家,只是奴婢有苦不能说啊!夫人,今天就是责罚奴婢,甚至赶走奴婢,奴婢也无法回答!”

“算了,金盏,你起来吧!你只要答应我,不是可以危害到我钱家的事情就好,我也就不再追究了!”荷紫淡淡的开了口,只是看过金盏一眼已经将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金盏猛点头,“大小姐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做对不起钱家的事情,日后之事也由奴婢一人承担绝对不拖累老爷夫人小姐们!”

“意浓,你和金盏下去准备晚膳吧!”荷紫遣退了二人后,再度说道:“太君知道金盏的事情,所以你也不用再追问了,连我都不曾告诉,你即使问再多,她也不会开口的,太君既然收留了金盏,就证明她不会对我们钱家不利,该怎么做你自己有谱就成。更何况太君当初的意思你也能体会得到不是么?”

锦香想了想,金盏虽然有些时候显得笨手笨脚,可她的行为举止无不显露着她闺秀的风范,即使沦为下人,她身上那种气质是很难抹杀的。也许当初太君就是看中她这点才专门留在她身边的吧!锦香叹了口气,“姐姐,莫非真要去参加……”

“你才是要去的人,不是我们希望不希望,你要知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一切以你个人意愿为主。”荷紫给了锦香承诺。

锦香深吸了口气,“姐姐,我不要去!”

荷紫扬起嘴角笑了一下,拍拍她的手道:“好,姐姐知道了!明天我就去织锦坊一趟。”

“紫儿,这……可靠吗?”钱二夫人觉得不大保险。

荷紫站起了身子,看着锦香和钱二夫人,“二婶放心,这件事我会办好的,若没事,我就回房了!”

钱二夫人见荷紫一口答应,也就放下了心,冲荷紫挥挥手,“那你回去吧!锦香就留下陪我再聊聊。”

荷紫一欠身子,告退了。出了钱二夫人的院子,独自一人在府中逛了起来,又觉得气闷,再次踏出了府门,往新一味斋的方向走去。

三十一、表姐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过渡……  晋城的夜晚是喧嚣的,也是繁华的,虽不比京城,但人们爱凑热闹的性格却是不分上下。荷紫慢步走着,转眼已到了新一味斋的门口,眼尖的小二立即迎了出来,“大小姐,您来了?我马上给您收拾二楼的厢房去!”

“不用了,我就是出来走走而已!你先去忙你的。”荷紫拒绝了小二,抬眼看了下一味斋落座的客人人树,便转身返回。

刚走过一味斋,路过枫雅居,忽然发现面前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表妹近来可好?”

凤宇笑容依旧,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与往日温文尔雅的感觉相去甚远,多了分气势。

“多谢表哥关心!”荷紫并不想与之纠缠,即使是自己的血亲,十几年来没有任何交集,更没有亲情可言,有的也仅仅是形式上的称呼而已,于此也不过是相熟的陌生人而已。

“表妹今日怎么独自一人出来?没有带下人?”凤宇只觉得好奇,往日总能见到那个护主的意浓,今日居然没有跟出来。

“只是出来走走,这便回去了!表哥还有事情要忙吧……容我先行……”荷紫准备离开,不料又冒出一个人打断了她欲离去的话语。

“钱小姐独自一人出来行走恐有不妥吧!”凤宇身后走来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朗声笑道,“不如在下护送小姐一段吧!路虽然不长,但总归是夜里出来,若无人护送实有不妥。”

荷紫看了眼凤宇,又看了眼他身后那个男子,拒绝道:“多谢金公子的关心,我家就在这街道的后方,算下来也不过百十余步,怎可劳烦金公子?小女子告辞!”

金公子勾起嘴角,几步走到她的身旁,“小姐此言差异,在下与小姐的表兄均以兄弟相称,换言之,也是小姐的兄长,妹妹夜晚出游理当陪送的,就不必多礼了。”

“你……”荷紫有些气闷,这人,越发的厚颜了。

凤宇似是乐见其成,走上前说道:“近日也没有去府上看望老夫人,改日我再去府上拜访吧!对了,关于馨儿那丫头,为兄在此就替她给表妹赔个不是了,那丫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表哥哪里的话,荷紫是这样不懂事理的女子么?”荷紫淡淡一笑,“理应是我去拜见姑丈和表哥才是。”

“也好,馨儿那丫头自小没有女眷亲人教导,若表妹能够常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呵……表哥留步吧!我该回去了!”荷紫微微欠身,先一步向钱府的方向走去,并不搭理金公子。

见荷紫逃一般的离开,凤宇低笑道,“你那小媳妇压根不愿理你,怎么如此厚颜的纠缠?不像你的风格!”

“那证明她对‘真实的我’情有独钟啊!”

“你真越发的厚颜无耻了!算了,你赶紧去追吧!”凤宇拍拍他的肩膀后,转身进了自己的酒楼。

荷紫加快步伐往回赶,无奈身后两步之遥一直跟着那个令人讨厌的金公子,越不想同他说话,便越发听到他的戏谑,“小姐步子如此之大,难道身后有洪水猛兽不成?”

荷紫忽然一停,对方正好一步与之并肩,荷紫仰起头瞟了他一眼,略带嘲讽的低笑:“呵……金公子真是会打趣,既然知道小女子身后有洪水猛兽,为何还要跟来?”

金公子一双眼极有侵略性的看着荷紫,缓缓的弯下身子,惊得荷紫向后退了几步,哪知他继续一步步靠近她直至逼退到墙边再无退路,“你……你……要做什么?”

金公子猛然双手扶墙将她困在自己怀中的一方,低头凑近冲她一笑,“小姐似乎很讨厌在下啊!”

荷紫缩着脖子,被他忽然出现轻佻的行为吓到了,并未搭话,只是如此的靠近令她闻到他身上一股幽幽的药香,是那记忆里的味道……这一发现猛然令她一怔,“你……到底是谁?”

金公子双手一挥,又退离了两步,呵呵大笑,“小姐所问稀奇的很,我不是已经做过介绍了吗?在下金瑾,小姐莫不是又忘记了在下的姓名?”

荷紫整了整头发,平顺了顺自己的气息,看了金公子一眼,又快步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脑中为刚才那闻到若有似无的药香倍感疑惑。再看金公子尾随其后,一路再不多言,直至目送她进了钱府后,才转身离去。

荷紫进了门后,又偷偷摸摸的躲在门口看着对方的离去,久久不能回神儿。直至意浓着急慌忙的从内院跑出来,一见到荷紫,意浓直拍自己的xiōng口,哀叫着,“哎呦……你吓死我好了。前面跟我说去给你准备晚膳,这准备好了,你人又不见了。刚才大夫人传话要见你,我满院子的寻你,就是不见你的人影儿。这倒好,我还被太君叫去好生一顿责难,要不是门卫禀告说你独自一人出去了,搞不好我这会儿人就在柴房里了!”

荷紫伸手轻拍意浓的脸,笑道:“好好好,是我的错。太君也找我吗?”

意浓摇头,“是大夫人,一说你忽然不见了踪影,就赶紧告诉太君了,弄得人紧张兮兮的,你要是再不回来,估计大夫人就要打发大老爷去府衙报案了!”

“瞧你说的,这么夸张。那还是先去娘那里吧!”荷紫说完就要往大夫人住的宅院走去,又被意浓拉了回来,“那不行,你得先用晚膳才行。”

“我去娘那里吃也是一样的,你送娘这里吧!”荷紫再次拍拍意浓的脸颊向钱大夫人住的宅院走去。

钱大夫人已有半月没有见到荷紫了,一来她外出礼佛才回来,二来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实在忙得可以,今日才想着去看看她,怎知意浓把人给跟丢了。这会还在坐立不安,就听荷紫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娘可睡了?”

“回大小姐的话,夫人还没歇息。”

“紫儿……”钱大夫人赶紧打开门,关切的问她,“你可吃晚膳了?”

荷紫一进门就拉住钱大夫人的手,“娘,我们先坐。你可吃了?”

钱大夫人摇头,“你突然不见,我都要担心死了,哪有什么心情吃晚膳呢?你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外出一定要有人陪同,咱们晋城虽然治安极好,但毕竟你是未出阁的姑娘,万一出个什么事,如何是好?”

荷紫点头称是,“知道了,娘,我是觉得有些气闷才出去走了走,又去了趟新一味斋,看看经营的情况,路上碰到表哥聊了几句,所以有些耽搁了。”

“只要安全回来就好,最近晋城因为太子选妃的事情弄得人们有些毛躁,这些歹人蠢蠢欲动,我从大寺礼佛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很多人这么说了,咱们家是大户人家,断然不可出什么事情,这其中的道理也不必我讲,你也很清楚。”钱大夫人叹了口气,“今年过完,你就满十八周岁了,眼望女子的大好年华就这么没了,我心里真是……”说着说着,钱大夫人的眼眶又开始红了,拉着荷紫的手改为捏住,那种不言而喻的愧疚怎么也无法脱口。

荷紫没有接话,另外一手拿出怀里的手帕伸手替钱大夫人擦掉了濡湿在眼角的泪珠,淡然道:“娘,你可饿了?我们一起用晚膳吧!很久没有和娘一起吃饭了。”

钱大夫人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好,叫丫头给准备准备吧!”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唤进来一看,是意浓和钱大夫人的侍女各端了一个食盘。意浓笑咪咪的将食盘放在了桌上,道:“夫人和小姐都没有用膳,正好一起!”

钱大夫人一看准备的菜肴,颇为满意的点头,“你这丫头,倒是个灵巧人儿。有意浓这个机灵丫头跟着你,我也放心了。”

意浓得意的退到荷紫身后笑着,荷紫回头瞪了一眼意浓,才又转头回道:“娘,我可饿了,一起吃啊!”

钱大夫人拿起筷子先荷紫夹了一块排骨放入她的碗中,“看你最近瘦得,多吃点!”

“哎!”

————————————————长了五斤五花肉的哇牛————————————————

凤府的晚上本该是安静的,可马厩里却传出吵闹声。通亮宽敞的马厩里,两个拉长的身影对峙僵持着,仔细望去一个是精瘦的小厮阿天,而他对面的便是那脾气极大的凤馨,二人手中各执马鞭的一头,呈拉锯状。

“我叫你放手!”凤馨冲阿天叫道,还使劲拽那马鞭,怎知这阿天看似瘦弱,却纹丝不动的拉着马鞭另一头。

阿天平静的回道:“小姐就不要为难我了,少爷若是知道你骑走了踏云,那我怎么办?”

“我也是踏云的主人!”凤馨强词夺理道,态度依旧不依不饶。

“但是踏云只认少爷和我!”阿天道出事实。

“不管,你松手!”凤馨自下午被凤宇丢回府上,就很气结,凤宇临走前严厉的对她吼道:“你若是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晋城外的永安寺吃斋念佛到十八岁再出来。”

“小姐,你何必总是这么为难人呢?”阿天也很郁闷,下午凤馨那样对待姐姐,心里本就很不舒坦了,若不是现在的身份太低下,他一定会替姐姐教训她。

凤馨气呼呼的将马鞭丢了过去,忿恨的冲他低吼:“坏蛋!”,然后又瞪了眼阿天,扭身跑出了马厩。阿天看着凤馨离去的背影,大大的松了口气。凤馨的脾气时好时坏,她心情好了,性子倒是可人,虽然偶尔有些娇蛮,但也不失可爱;若是心情不好,这股子刁蛮劲儿可真叫人受不了,全天下恐怕只有凤宇和那金公子能制得住了。

凤馨跑着跑着,居然跑到了凤宇的院落前,看里面有亮光,猜测凤宇已经回来了,刚想溜走,一只大手忽然按在了她的头上,头顶传来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疯疯癫癫的,哪里有小姐样子?”

“哥……”凤馨一听那yīn沉的声音,缩了下脖子,最近凤宇盯她盯得很紧,以前似是很包容她的作为,但从来到晋城后,越发的严厉起来,好像转了性子一样,搞得她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吃晚膳了没有?”凤宇见凤馨低垂的眉眼心中有丝不舍,最近他的烦心事太多,有时控制不了自己,对她发脾气,让这丫头无端受了很多排头,当下口气软了很多。

“用过了!”凤馨低下头,一双手还绞着衣袖,不安的样子印入凤宇的眼里,让他极为愧疚。

“进来吧!”凤宇拉住凤馨的手进了自己院子,刚进来,就见金公子也坐在园子里。

“瑾……”凤馨一抬眼就看见自己心仪的人,刚露出喜色但又硬生生的压抑了下去,“瑾哥哥也在啊!”

“馨儿啊,吃了没有?若没有就一起吧!我和你哥哥刚从店里回来,还提到你喜欢的那件珍珠夏衣了,我已发信函让人从京城的织锦坊把那件衣服调送过来。这次就别不高兴了,当瑾哥哥送你的礼物好不好?”

凤馨看了看凤宇,轻点头,“谢谢瑾哥哥。哥,我已经吃过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回房了。”

“坐下!”凤宇出声制止凤馨起身,“为兄近日很忙,疏忽了你,是为兄的不对。但你也是大姑娘了,有些话为兄必须要交代予你。”

“哦。”凤馨坐了下来,低垂着头听凤宇的说教。

“看把馨儿吓得,你们兄妹俩就不能好好聊聊?”金公子在中间打着圆场,看凤馨那个委屈的样子分明是被凤宇近期的暴躁吓坏了。

凤宇再次叹了口气,起身蹲在了凤馨的面前,一手抬起凤馨的下颚,安抚道,“傻丫头,哥哥最近因为太多事情惹得很烦心,口气自然冲了一些。我们家可就你一个姑娘,哥哥一个人又要忙外边,又要忙家里,本来还要指望你为家里打点,你这么不懂事,让我如何能放心?”

凤馨一听凤宇这么说,立即委屈吧啦的掉了眼泪,“我以为……我以为哥哥讨厌我了,才会对人家那么凶……哇……”豪放的哭声响过整个凤府,凤宇看着xiōng前那个不停抽涕的小头颅对着一旁的金公子送去很无奈的眼神。

金公子则悠闲的端起一个酒杯,冲他示意了一下,独自饮了下去。等凤馨哭够了,一抹眼泪,“哥,那是我的错了,我以后改,好不好?还有什么事情,你就一起交代吧!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凤宇见凤馨哭完舒服了,又坐回到座位上,拿起帕子擦了擦xiōng前那一大滩濡湿,缓慢道:“也没有什么大事情让那个你去做,只不过是让你知道一些事情而已,此事是和娘有关的。”

凤馨疑惑的看着凤宇:“有关娘的?”

“准确的说,是娘的家人。”凤宇扫了眼凤馨,“娘的侄女现在在晋城,换言之,就是你表姐。”

凤馨有丝丝兴奋,拉住凤宇的手道:“哥哥说的可是真的?我有……表姐?”

凤宇点点头,又看了看金公子那幸灾乐祸的笑容,深吸了口气道:“你还见过的。”

“谁?”凤馨不解,“我来晋城并没有认识的姑娘啊!”

“下午你不是才见过,还和人家吵了一架!”金公子在一旁笑道。

“什么?”凤馨‘嚯’的站起了身,“你说的是……”

金公子点头,毕竟他见证了这对表姐妹的对决过程,“正是!”

三十二、替身

刘大人一早就到钱府拜访了,太君和二位老爷接到消息赶紧迎了出来,刘大人一拱手先给太君问了安好,众人一同进了厅堂,坐了下来。

“老夫人,本官此次亲自到府上来,是因为上次所提到的太子选妃之事,这……日期又提前了,府上的二位小姐都是名列在册的,五日后得将二位小姐的画像送到府衙去。”刘大人连奉上的茶水都顾不上喝,直直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太君和钱府二位老爷一听到此消息顿时哑然,钱老爷到底是见过场面的人,定了定神先开了口:“刘大人有所不知啊!我家荷紫是不会参加的。”

刘大人有些不明白,“为何?依大小姐的相貌和才识入选太子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

“刘大人可知道我家还有犬子一名?”钱大老爷一手捋着胡子,看向刘大人。

刘大人想了想,“似是听别人说起过,那跟府上大小姐有何关系?”

“那是因为荷紫是我家未过门的媳妇。”太君接口道。

“啊?”刘大人有丝吃惊,“大小姐不是姓钱吗?”

“大人是五年前才来我们晋城上任的,自然不知道我们晋城这些老黄历了!我们家荷紫原本是晋城何氏四公子家的小姐,与我家犬子瑾涞有婚约,后来因为何氏家道中落,就先接了她过来,想着两个孩子到了年纪就成亲的。”钱大老爷解释道,“刘大人,如此……我家荷紫可从名册中去掉了?”

“那不是没有成亲吗?”刘大人有些不甘心,二十名佳丽啊!晋城自从传出这等消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家早就闻风而动,找各种名目推托了,而真正愿意参加那些小姐个个惨不人睹,让他如何交差?负责此事的大人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魏大人,若是办好了,这平步青云是指日可待,若办不好……乌纱不保是小事,小命不保可是大事啊!

太君当下也很不愿意,冷声道:“大人,荷紫已入我钱氏宗族,早已是我钱家的媳妇,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因为太子选妃就夺□选吧!”太君此言讲的极为难听,刘大人的脸一阵燥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赶紧端起茶碗连喝了几口水。

又听钱大老爷说道:“刘大人,至于我家锦香,也不能参加!”

刘大人一听,重重放下了茶碗,“这又是为何?钱老爷,你我虽私下交好,这等交情另当别论,可不要以此为难本官啊!”

“刘大人,我爹所言极是!”荷紫笑吟吟的从厅外走了进来,端坐在刘大人的对面,意浓赶紧为荷紫倒上茶水,退立到一旁。荷紫抿了口茶水后,抬头递给太君和钱大老爷和二老爷一个暗示的眼神儿。

钱二老爷这才放心的端起茶喝了起来,看来事情已经办妥了。

刘大人弄不清楚情况,又不能发火,只好闷闷的问道:“二小姐又有什么内情?不会也和谁结亲了吧!”

荷紫摆手道:“刘大人,锦香是不符合选妃条件的。因此,还是提早从名册上去掉的好。”

“怎么不符合了?”刘大人偏要听听这个理由。

荷紫拿出早晨从官府门口张贴的榜示上抄来的内容一一道来:“凡符合十六周岁至二十周岁的未婚女子。单说年纪这条就不够资格了,锦香到月底才正式满十五周岁不是吗?”

刘大人咳了几声,“这个是可以改的嘛!”

“大人,既然已经张贴了榜示,又怎么有改正一说?这样不是欺民了?”荷紫步步紧逼。

“但不管怎么说,钱家可是晋城第一大户人家,都知道有二房小姐未婚,我知道归我知道,但这上面人不知道又有何用?总之,你钱家必须送一名适龄的女子来参选。本官把话带到,五日后会派人来取画像,老夫人,二位老爷,本官告辞了!”刘大人气急败坏的一甩袖子走掉了。

太君将手中的碗重重放在了案几上,扫了眼跟前坐的钱大老爷和二老爷,气不打一处来,“造孽呦!你看你养的儿子,十年不回来!”

钱大老爷觉得很无辜,儿子是他养的,没错。但是说到底是谁让他离开的?这个时候冲他发火,真是冤枉。但亲娘开口了,委屈就委屈吧!“娘,瑾涞还是没有消息?”

“你问我?我问谁?那个死小子再不回来,我这苦命的紫儿不是就要被送到宫里了……”说着说着,多年不曾哭泣的老太君居然掉了眼泪,慌得钱大老爷和二老爷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的凑前安抚。连荷紫都有些吃惊,慌忙跪到太君身前:“太君,您别伤心啊!凡事是有解决的办法的,想那刘大人不会硬来,不是?”

“说是这么说,你没听他讲五日后就要来取画像了?我们钱府上哪里去给变个适龄的姑娘。”太君一提刚才刘大人留下的难题,更加哭得伤心了。

一时间连钱家二位老爷也陷入了沉思,深锁眉头,没一会这个消息也被钱大夫人和二夫人知道了,两位夫人匆匆忙忙的从内院赶了过来。

钱大夫人一见到自己的夫婿立即赶过来抓住他的衣襟,颤声道:“我刚才听下人说刘大人务必要送咱家荷紫的画像过去?”

钱大老爷叹了口气,“夫人,不是务必。别担心了,这事我会处理的。”

钱大夫人依旧不肯松手,“怎么办?紫儿不能入宫啊!”

“你先放手行不行?”钱大老爷着急,一手挥开了钱大夫人。

钱大夫人没有防备的跌坐在地上,顿时泪流满面,嘶哑着嗓子抽泣道:“多少年了,你居然……你居然这样对我?”

“夫人……”钱大老爷一见此情况,赶紧走上前去要扶她,又被钱大夫人推开,夫妻二人拉拉扯扯的惹来太君的怒吼。

太君中气十足,“胡闹!都什么节骨眼了,你们两个还闹腾?”

拉扯中的夫妻二人立即停下了动作,钱大夫人被一旁站立的意浓扶了起来,与钱老爷规规矩矩的坐在了旁座上,不再吭声。

接着太君又道:“现在只能再想想办法了,紫儿,你一早去了织锦坊,可有办妥?”

荷紫点头,“太君放心,我已经给潘婶婶说好了,即使锦香被报了上去,在她那里也可以直接被刷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太君喃喃自语道,“但……这也不是办法啊!刚才那刘大人分明是想要你去。”

太君一席话,众人都陷入了沉默。钱荷紫,三个字,在晋城被誉为女财神,不仅貌美,更是难能可贵的商才。太君很早之前就放话,若钱家公子在荷紫十八岁生辰之前不能回来迎娶,便会将荷紫以钱家大小姐的身份风光嫁出去。

如今太子选妃,荷紫其名声在外,很多人都等着看好戏了,到底是会去甄选太子妃,还是乖乖留在钱府等着过门?甚至还有人以此开了赌局。

沉默了半天,依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忽然意浓嘀咕了一句,“替身行不行?”

“替身?”钱二老爷端起的茶碗‘哐当’一声落在桌面上,“找个适龄女子以钱家小姐的身份去参选,选上了最好,选不上也不是损失。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不可!”荷紫摇头,“二叔,外人已经知晓我与锦香的相貌,咱们家哪里还能再出一位小姐?若是贸然报名,被查出来就是欺君之罪。”

钱大老爷捋了捋胡子,半眯起了眼睛,“谁说我钱家没其他的小姐了?”

“谁?”众人不明白钱大老爷的意思,但看他悠哉的喝了口茶水,一副xiōng有成竹大事可解的坦然。

“别看我了,这人选非意浓不可啊!”钱大老爷笑呵呵说道。

“我?”意浓一手指着自己道,“大老爷,您又在开玩笑了吧!”

钱大老爷反跟太君说起了话,“娘,你可还记得意浓刚来我们家的时候的事情吗?”

太君沉吟了半晌,“说起来,意浓也算是我们钱家的亲戚才对。”

意浓勾起嘴角笑出了声,“太君,老爷,我怎么敢高攀的起啊!我爹是姓钱没错儿,但也不能说就有亲戚关系啊!”

此时钱二夫人似乎转过了弯儿,一拍手,“我想起来了!意浓的爹是咱家老太爷堂弟的儿子!”

“是了是了!”钱大老爷连连称是,“意浓确实是姓钱,也是我们钱氏宗族的后人。”

“但是……意浓,你可愿意?”钱大夫人知道荷紫与意浓虽名为主仆,但私下情同姐妹,这么棘手的问题丢给意浓,有失公允。

荷紫扭头看向意浓,坚定回绝道:“不可,这件事我不答应!”

“小姐?”意浓拉住荷紫,“有何不妥?要照老爷这么说,我比小姐更为合适。再说,刘大人只说钱府送一位小姐参选,我姓钱,又是宗族之后,没道理不让我去啊!”

“还是不妥,这又不是出自你的意愿,若非没有万全之策,不能让你冒险。”荷紫坚决不同意。

意浓很无奈的翻翻眼睛,“小姐,你莫非不是想让我给你当一辈子侍女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么想的!”荷紫瞪了意浓一眼,知道她又在出幺蛾子。

“那你就让我去啊!多好的麻雀儿变凤凰的戏码呀,戏文里不都是这么唱的嘛!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意浓立即表态愿意顶替。

钱大老爷走到荷紫面前,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是怕意浓为了你勉强要去的,换个角度想想,对于意浓来说也是极好的机会啊!”

意浓立即点头称是,“老爷说的极是,意浓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总还是吧!大场面我也是见过的,缺得也不过是一个契机,如今有这个机会,我为什么不能抓住呢?小姐,你该为我高兴才是。选上了,我就可以从此脱离奴籍,选不上对我也没什么损失,你说呢?”

荷紫看着意浓,想要探知她最真实的想法,可还是败了下来,“好吧!我答应你去,但是,意浓,你要记得,今日之选绝对不要违背自己的意愿,我希望你的选择是出于真心,不是为了你我的姐妹情谊。”

意浓嘟起了嘴巴,“哎呦,我的小姐,你几时见意浓亏待自己了?”

正在大家松口气的时候,锦香带着金盏来了,锦香一进门就拉住了荷紫的手,对着太君道:“奶奶,我替姐姐去,不要让家里人为难。”

“香儿,说什么你!”钱二夫人赶紧走过来拽锦香,被锦香躲过了,小丫头倔强的不肯到钱二夫人那边,就立在荷紫身侧不动。

荷紫和意浓相视一笑,意浓笑道,“二小姐,你这个主动献身迟了,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锦香瞪大了眼睛,“莫是我听错了?刚才听下人说,刘大人要让姐姐去参选。”

“那都是半个时辰前的消息了,二小姐,真正要去的是我!”意浓冲锦香眨眨眼道。

“意浓?你去?”锦香看向太君和钱老爷他们,“你们怎么会让意浓去?这不是会犯欺君之罪吗?”

“二小姐,怎么可能?意浓我可是钱氏外戚啊,我自然也姓钱,刘大人可没说不许钱氏其他小姐去参加吧!”

“这……这……”锦香更加迷惑了,钱二夫人一手拉住锦香硬把她按坐在自己身边,伸手戳了下锦香的额头,“臭丫头,该你多话的时候不说话了,不该你多话的时候,话还那么多!意浓是你爷爷堂弟儿子的女儿,说起来和我们钱家也有亲戚关系,那刘大人既然说只要钱家送一位小姐去参选即可,那么意浓的身份就足矣了!”

“这样啊!”锦香恍然大悟,“那意浓,你去了能选上吗?”

意浓站在荷紫身后装模做样的端起了架子,“若真是选上了,到时候二小姐可要叫我太子妃殿下呦!我会喊‘免礼,平身’的!”

“这个丫头!就会搞怪!”太君也露出了笑颜,“行了行了,就这么地吧!来人,去把东苑的房间收拾出来。意浓,今日起你就不用再服侍荷紫了,既然是参选的大家闺秀,也该有个闺秀的样子。”

“意浓多谢太君!”意浓走上前去娉婷的施了一礼,转身又回到荷紫身后,开口道:“太君,我还是不去东苑了,我想陪着小姐。”

荷紫感动的握住意浓的手,回头看向太君,“太君,这样……可妥?”

“罢了……明日去请织锦坊的潘婶婶过来吧!礼仪闺训,意浓你还差一些,既然想抓住机会,断然不可浪费,你自行考量吧!”太君站起了身,回了内院。

三十三、偷梁换柱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此章补完!如有虫虫,请留言指正……

另:晚间可能还有一更   五日后,府衙的师爷带领两个衙役一早就到钱府来收画像了。进门,被钱管家引到中庭后,师爷不怀好意的对着钱大老爷挤眉弄眼,“不知钱老爷打算送哪位小姐参选啊?不会是我们钱大小姐吧?”

钱老爷一手捋着胡子,一手向身旁伸去,管家钱大同立即送上早已准备好的画像,不以为意道:“刘大人既然已经开了口,我钱府自然遵命行事了,虽然不是我家荷紫也不是我家锦香,但也是我们钱氏宗族的千金。”

师爷面色一黯,“钱老爷,你不会是想偷梁换柱吧!你要知道,这等大事若被查出来,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钱大老爷坦然一笑,笑声极大,仿佛师爷说了一个极好的笑话一般,“我钱家人个个光明磊落,不屑这等丑事!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嘛!”

师爷看钱老爷如此淡定,想必真是有这位小姐存在了,但还是不甘心,“钱老爷,这位小姐的样貌才学若是不过关……”

“师爷,这点不用你提醒,我们钱府虽然不是氏族,但好歹也是几代传承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样样不差于别家女子。”钱老爷语气一转,似是不高兴师爷的多管闲事。

师爷立即很狗腿的摆出一脸讨好像,“钱老爷无需动怒,小人只是说说而已,这位小姐的画像我暂且收下了,待下月初,再通知府上的钱小姐到织锦坊潘婶婶那里接受宫廷礼仪训诫。”

钱老爷端起茶碗,递给身侧钱管家一个眼神,钱管家立即送上红包一个,又退回到一边。师爷假装不好意思的摸摸手,接过后塞入了袖袋中,干笑两声,“钱老爷,若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还得去其他几家收小姐的画像呢!若有重要的事情,我还会再来的,钱老爷就放心吧!一切事情,小人会替老爷您多多留意的。”

“大同啊!替我送送师爷!”钱老爷合上茶碗,目送师爷离去。

师爷前脚刚走,钱大夫人立即从房中走了出来,坐到钱老爷的身旁,“老爷,让意浓去,不会出事吧?”

钱老爷重重的叹了口气,已没了适才的坦然,“此事我们无需心虚,意浓本就是我们钱家的亲戚,更何况她自愿去,又能出什么事情呢?”

————————————猜猜猜猜猜猜猜金公子是何人————————————————

炎热的夏天已经逐渐逼近,恐有燥热的趋势,太君又专门从下级下人中间挑选了两个机灵丫头服侍意浓,惹来意浓阵阵不悦。

此刻她正坐在荷紫的对面,拿着冰镇荔枝一口一个的往嘴巴里送,豪无矜持优雅可言,一旁在座的锦香都看不过眼了,不等她开口,金盏低柔的说了话,“意浓姐,你现在是有身份的钱家千金,吃东西怎么能如此豪迈?”

意浓拿起手帕掩着嘴巴吐出了核,轻笑道:“金盏,我还没出钱家门呢,更何况咱们家小姐都没吭声,你就别cāo心了。”

荷紫端起一旁丫头送来的冰镇酸梅汁喝了一口,擦擦嘴道:“你这是在我院里放肆的习以为常了。我不说你,是因为你所待之日不多,日后出去了,再失仪可别说是我这里养成的习惯,小姐我丢不起这个人!”

意浓冲荷紫挤挤眼睛,调皮的回应,“我的小姐,你几时见我出去没给你长脸了?”

荷紫埋怨的扫了她一眼,“几时?时候还少了?”

意浓立即笑倒在荷紫怀里,“好了好了,就别老教训我了,人家现在被称为钱家的表小姐,应该多给我点面子才是。”

锦香拿着扇子轻扇着,沉吟了一下,道,“姐姐,意浓虽然在你身边很久,但毕竟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啊!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临阵磨枪不快也亮!我已经叫钱管家去博文书院给意浓请最好的教书先生了,这距离下个月的宫廷礼仪受训还有段时日,能补多少补多少吧!”荷紫话音刚落,倒在她怀里的意浓立即起身,惊呼,“小姐,你也不至于这么折腾我吧?意浓虽然识字不多,起码够用了。看账簿,写书信足矣,何必再去请先生呢?”

锦香偷笑,“看吧!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放过你。”

“去,二小姐就会欺负我!小姐……行行好,别请什么先生了?我看见那些书就犯晕啊!”意浓开始耍赖了,这等的不庄重惹得金盏和其他在场的几个丫头掩嘴偷笑了起来。

荷紫一咳嗽,冷哼了一声,“好了,你现在身份特殊,前几日还在大厅上放下大话说自己希望去参选太子妃甄选,现在给你做功课准备了,又退缩了。现在也没有退路了,你的画像上午就被爹拿给刘大人了。”

意浓咕哝着,“来收的速度还挺快,说起来给我画像的那个画师到底会不会画?我明明是个鹅蛋小脸好不好,画那么肥,看起来跟块饼一样,太子要能看上我,证明他也就是个乡野村夫的眼光。”

锦香扑哧笑出了声,“意浓,你要进宫了可不敢这么直言不讳,被太子听到了那就不妙了。”

“我都说这是在家了,直言不讳也没什么不好,万一太子喜欢呢?”意浓不害臊的轻哼。

荷紫一手戳伤意浓的脑门儿,“羞不羞?一个没出闺阁的姑娘家没一点儿矜持样儿。姑且不论太子喜欢不喜欢,若我是男人,也决计不会娶你!”

“哎……说这话可不对了啊!”意浓站起了身,伸了伸腰,“小姐偶尔也有思春的表现,古话说的好,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乱讲!我哪里有了?”荷紫立即紧张的掩饰着,但被说中的心事还是毫无保留的从羞红的脸颊上显现出来。

一干女子还在说说笑笑,钱管家先行跑来通报,“大小姐,您寻的先生此刻已经到府上了。”

荷紫看了意浓一眼,“那就请先生到我院子里来吧!”

钱大同躬身告退,前往前厅去请先生了。

锦香立即站起了身,“姐姐,这里我不便多待,还是先回去了。”

荷紫点头,“也好,你不似我这般,还是早点回去吧!”

看着锦香和金盏从院子里退了出去,意浓赶紧整了整衣衫,有丝丝紧张,“小姐,你不会给我请来一个老八股吧!要是那种古板的老头子,我岂不是要每日‘头悬梁锥刺股’的去补那些没用的诗词古籍了?”

荷紫一拍她的手,一本正经的安抚道:“头悬梁锥刺股倒是不至于,每日朗诵诗词一百首倒有可能!”

“什么?一百首?小姐,你还是准备一百本账簿让我看吧!求你了……”意浓夸张的倒在桌子上哼哼。

荷紫冲她一瞪眼,“起来!象什么样子?让人家先生第一面就对你产生不好的印象?”

意浓心不甘情不愿的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坐派,等候钱管家的到来。

不一会儿,就从院门里走出二人,前面引路的是钱大同,后面跟随的居然是那自称‘金瑾’的金公子。

意浓着实吃惊不已,悄声问荷紫道:“小姐,这金公子到底什么来历?一会出现在凤公子身边,一会又成了博文书院的先生,这身份转换的,真叫人摸不到头脑。”

荷紫也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一看到那张永远浅笑着的脸,心头就有种不痛快的感觉。

钱管家引着金公子到庭内后,先退了出去。荷紫作为主人不得不礼数周全的站了起来先施礼道:“公子多日未见,别来无恙?未曾料到公子是博文书院的年轻学究啊!”

金公子还了礼后,又是一副淡然,潇洒的回道:“早就说与小姐缘分不浅,今日又一次相见,让在下欣喜万分。这样,就能每日与小姐碰面了,也就更加能与小姐亲近一些了。”

荷紫浅笑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了,冷冷的回道:“请先生前来只为我这表妹讲解一些明事的道理。意浓,来见过金先生。”

意浓呐呐的起身,迅速的施了一礼后,看向金公子,有些警告的意味在里面。

金公子似是并不关注教授之人,朗声道:“小姐既然请在下前来,在下自然不会松懈,必定完成小姐所托之事。”

“那是极好。那么先生打算从几时开始?”荷紫实在讨厌这金公子旁若无人的直视,万一被太君知道,只怕又要念叨上一阵子了。

金公子一挑眉,“那此刻便开始可好?”

意浓站在荷紫身后拽拽她的袖子,冲她轻摇头,荷紫深吸了口气,“那就此刻开始吧!我还有事,要去太君那里,劳烦金公子了。”说完,又一次逃一般的转身离开了院子,抛下意浓及她身后随侍的四名丫头。

意浓扭头冲身旁的两个丫头怒道:“还不赶紧跟着小姐?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那两名丫头一听,立即欠身告退,追荷紫去了。而另外两名丫头站意浓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似乎被意浓刚才的低吼吓到了。

意浓这次缓了缓口气,一挥手,“你们也退下吧!小姐我要上课了!”

两名丫头立即躬身告退,顺便撤走了刚才小姐们吃剩的果品和冰饮。

意浓伸手给对面站着的金公子斟上了茶,自己先落了座,“先生请坐,不知先生近日打算为小女子讲解什么明事之理啊!”

金公子也不客气,一抖衣袍,坐了下来,“来讲讲你家小姐为何讨厌在下如何?”

“呦,先生难道认为这便是明事之理?”

金公子点头,“在下表现这么明显,难道小姐你也看不出来?”

意浓掩嘴笑道:“先生说笑了,我家小姐自小已婚配的夫婿,自作多情可不好!我家小姐意思如此明白,先生你看不出来?”

金公子双眉上扬,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钟情青梅竹马的钱家少爷啊!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夺人所好了,免得惹人嫌!”

金公子一下子没了热情,反倒让意浓有丝丝失落,“先生还真是君子,说放弃就放弃了?”

“那小姐意思呢?”金公子灼灼清亮的眼睛盯着意浓,藏着无比的戏谑。

意浓惊觉自己上当,赶紧岔开话题,“先生都已有成人之美的决定了,哪容旁人多嚼舌根?天下美人何其多,依先生的条件再寻一位佳人也非难事嘛!例如,上次那位凤小姐,假以时日也是位佳丽嘛!”

“我怎么听小姐的话,似是为别人抱不平,更有吃干醋的味道呢?”

意浓终于明白为什么荷紫厌烦此人了,当下无言的翻了个白眼,“先生也是拿薪金,浪费时间可不好。”

金公子拿起手中的折扇一拍,“甚好!小姐觉悟极高,那在下便为小姐讲解一二了!”

“先生……请吧!”意浓心中哀叹,不成功便成仁,为了小姐将来的幸福,她就当无私奉献了!

——————————————猜猜猜猜到了米————————————————————

荷紫匆忙的赶往太君的院落,刚踏进来,便见钱管家跪在太君面前,而太君一脸激动的坐在椅子上擦眼泪,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情,立即奔了过来,“太君,出什么事情了?”

太君一见荷紫,立即起身抓住她的手,“回来了回来了……”

荷紫不解,“谁回来了?”

“瑾涞回来了!此刻已经到晋城了,他的小厮刚送话过来。”太君欣喜万分,立即叫钱管家去通知钱家二位老爷和夫人。

荷紫一时间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腿有些发软,喃喃道:“回来了?”

太君并未注意到荷紫的表情,只顾着自己高兴了,“来人,速去南苑打扫,一切物件全部换新。不不,先不要动,等少爷回来再做决定。”

一旁随侍的下人立即跑动起来,整个钱府因为这个消息变得热闹非凡。钱大夫人高兴得不知所措,局促不安的整整衣服,整整头发,还不停的抓着钱大老爷问:“我看起来没有老吧?”

“没有没有!”钱大老爷安慰道,“无论你什么样子,咱们儿子都认识你!”

钱大夫人爱娇的捶了钱大老爷一下,“那就是说我还是老了?”

“不老!夫人,在我心里你还是当年的那个美人儿!”钱大老爷赶紧安抚道。

一家人此刻已经聚集在正堂,太君一会抬头看看门口,问道:“怎么还没到呢?”

钱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太君稍后,老仆这就去门口候着,一有消息立即回来通知太君。”

“去吧去吧!”太君挥挥手。

顿时大厅里鸦雀无声,皆是翘首以盼的姿态,终于半个时辰后,钱管家快步奔回了正堂,锒铛之姿的跪倒在太君跟前儿,气喘吁吁道,“少爷……少爷回来了!”

“快……快扶我起来,我的孙儿终于回来了!”太君一抬手,一旁坐着的钱二夫人立即扶上了太君,钱大夫人顾不得礼数率先站到了门口,一双手紧紧捏住钱大老爷的臂弯。

荷紫则掩在众人的身后,这种紧绷多年的神经立即就要松懈了,油然而生的怅然之感让她心中无法理清到底是什么。是期待吗?其实并没有预想中的期待,那时候的瑾涞哥哥不知道还是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抑或是……都变了!

正堂的石踏路上缓步走来一个身着青色衣袍的公子,面若冠玉,皮肤白皙依旧,当年瘦弱的少年郎如今已为谦谦君子,五官俊雅,一双含笑的眼睛令人如沐春风,衣诀飘飘的风姿犹如仙者下凡。待到走近时,他一撩衣袍双膝跪在了众人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奶奶,爹、娘,二叔、二婶,瑾涞不孝,今日才归家!”

太君上前,突然出手狠狠打了钱瑾涞一个耳光儿,钱大夫人和钱二夫人惊呼了起来。一阵哑然……钱瑾涞并没有闪躲,不在意的扬起嘴角笑了笑,“奶奶,孙儿知错了!”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太君上前紧紧搂住钱瑾涞,哭泣道:“十年了,这么狠心的都不给家里一点音信儿,打你一巴掌还是轻的,你如何知道我们这些长辈的心啊……”

钱瑾涞接过一旁钱二夫人送上的手帕给太君擦掉了眼泪,轻声道:“奶奶教训的对,是瑾涞的疏忽。往后瑾涞就留在家里打理家业,伺候奶奶好不好?”

太君点头,“好好,好……对了,紫儿呢?人呢?”

荷紫这才从众人身后走了过来,太君拉起钱瑾涞的手,又拉起荷紫的手,将二人的手紧紧的交握住,笑道:“如此一来,我钱家就真的圆满了!”

钱瑾涞顺势握住荷紫的手,看向太君:“那就由奶奶做主吧!”

荷紫被握住的手心传来阵阵热度,她不敢抬头看身旁的钱瑾涞,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娇羞的局促让她有些头晕。

又听钱瑾涞道,“奶奶,那我回南苑收拾一下,晚膳再过来陪奶奶可好?”

太君满意的看着眼前这对璧人,朗声道:“好,大同,速去给少爷安排几个伶俐的下人。”

钱大同点头,立即退了出去安排了。众人也都散了去,待众人已经走光,荷紫也打算离去,却怎么也甩不开被握住的手,迷惑的看向身旁的钱瑾涞。

钱瑾涞手上一使劲儿,将荷紫勾入怀中,笑道:“荷紫妹妹多年没见,越发的标致动人了!可……紫儿你为什么要逃呢?”

三十四、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 先更这么多 待续吧……

另:有关伯父和叔父的称呼 在后面的更文中会慢慢校正过来

谁叫哇牛家乡这里没有这等特别的讲究呢?再次感谢亲们的指正……  荷紫不知道是怎么回的房间,一进屋里就滑坐在床前的踏板之上,将头枕在胳膊之上呆呆的望向某处,连意浓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意浓遣退了丫头,将门轻轻合上,蹲坐在荷紫身旁,静静的看着她,从来没有见过荷紫这样的失神,刚才她已经从丫头的口中得知钱家少爷回来的事情了,猜测小姐应该是欢喜的,只是这等的迷惑样子却不在预料之内。

“小姐……”意浓轻唤道。

荷紫并没有动,“嗯?”

“少爷回来了?”

荷紫轻轻点了点头,无神的眼睛继续瞟向某处。意浓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试探的开口,“少爷不喜欢你了?”

荷紫摇头。

意浓觉得更加奇怪了,“小姐,少爷喜欢你,你不高兴了?难道,咱们少爷长得奇丑无比?”

“意浓……”荷紫扭头打断她的臆想,“我……”

“小姐,你有话就说嘛!支支吾吾的,一点都不像你了!来,说说看,刚才见到咱们家少爷怎么样?”意浓立即凑了上来。

荷紫双手将膝盖抱住,下巴搁在上面,叹气道:“他真的变了好多,变得让我……”

“什么什么?”意浓着急的直晃荷紫的胳膊,“你说话怎么老大喘气呢?”

荷紫冲她淡淡一笑,“是我太执着了,做人是要向前看的,意浓,谢谢你。”

“小姐,你我之间还要说谢吗?”意浓抱住荷紫,感慨道:“我的小姐,我的小姐,一想到将来有天要与你分别,我就觉得心口发闷。”

荷紫轻抚着她的脊背,叹道:“十年前他走了,你来了;十年后他回来了,你又要离开了,我又何尝不是心口发闷?”

意浓吸吸鼻子,语气又恢复了往日轻松,“那多好,小姐一直不会觉得孤单了,不是吗?你还没有讲咱们家少爷俊不俊呢?能入小姐的眼吗?”

荷紫轻捏了意浓一下,“没羞。晚膳你自己去看好了,我这个时候说了,你就不好奇了。”

意浓一撇嘴,“那就是说咱们家少爷俊了?不得了,能让小姐看中的公子没几个,如此看来,比那凤家表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又开始发疯了?”荷紫这才想起下午她学习的事情,忙问道:“那金公子可有认真教你?”

意浓偏头想了想,“认真?我不知道这叫不叫认真。不过说起来,这位金公子真是博学,而且授课不拘一格,我以为会像学院中那些背古文看死书的书生们一样学习,哪知他讲书中的知识极其浅显易懂,可比那说书先生好听多了。”

荷紫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只要你有兴趣学就好。”

意浓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道:“小姐,晚膳时间差不多了吧!我们几时去前厅?”

荷紫瞄了眼窗外,知道意浓迫不及待的想见钱瑾涞,拉起她的手一同站了起来,“那就换换衣服,一起去前厅吧!表妹……”

“好的,荷紫姐姐!”

晚膳由于多添了两副碗筷,钱管家换上了许久不用的大桌子,待众人落座后,太君看着对面坐在一起的钱瑾涞与荷紫,越看越欣喜,越看越高兴,乐道:“既然回来了,就不要让荷紫那么辛苦了,你是唯一的继承人,有些事情是该早点接手才是。”

钱瑾涞含笑看了眼身旁的荷紫,回道:“太君,紫儿管理的甚好,若一下子交到我这门外汉手中,钱家的基业被我毁掉如何是好?”

太君埋怨的瞪了孙子一眼,“借口!紫儿本该是享受大好青春年华的档口,为了你拴死在全国几十家店铺的经营上,失去了多少女儿家的乐趣?你好得意思?”

钱瑾涞伸手握住荷紫的手,坦然的看向太君,“太君,咱们家家风一直极为开通,有才者胜任,紫儿不似其他女子,我相信她还是对经营很有兴趣。”

荷紫本想抽开手,不料看似松垮的握住却无法挣脱,当听到他相信她喜欢经营生意后,再也无法动弹了!他居然懂她的心思?!看过天南海北,形形□的人后,随着视野不断的开阔,她经常感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如此一来就没有恼人的三从四德,更没有相夫教子的生活,有更多的时间去看遍这世间繁华。有天她的努力终究是要给他的,到那时她忙绿的生活又将因为身份的改变而变得索然无趣,到那时,她将如何自处?她实在过不来那样深闺的生活,将乐趣建立在妇人的无知之上,以夫为天,以夫为荣。

太君又看了看荷紫,深呼了口气:“若紫儿喜欢倒也无妨,但你终究男子,怎么老让女子抛头露面呢?你没有回来,那是特殊时期可以如此,你人都回来了,再这样就不好了吧!”

“那依太君的意思呢?”钱瑾涞假装不知太君的小算盘,继续装迷糊。

太君冷哼一声,“若你们成了夫妻,夫唱妇随,或者妇唱夫随,我们这些长辈自是无话,那就更加轮不到外人说道了!”

钱大夫人赶忙附和道:“太君说的对,你俩定亲多年,趁下个月把事办了吧!我们这些长辈也就放心了!”

钱瑾涞点头道:“娘也是这个意思?那儿子就不多言了,一切就由太君和娘做主cāo办吧!”

钱大老爷望向钱瑾涞,开口提出否决,“不可!哪里有这么匆忙的,好好选个日子,慢慢准备。趁此期间,你们俩就多相处一阵日子也好。”

荷紫很感激看向钱大老爷,又听钱二夫人也站出来反对,“瑾涞刚归家,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未必清楚,虽说成家才可立业,但一介男子没有事情可做,那也是不好的,太君你说呢?”

太君想了一下,“也对。瑾涞明日若无大事,便陪着紫儿看看我们晋城的两家一味斋吧!”

“是,太君!明日我便陪着紫儿去看看。”

太君很满意孙儿的回答,立即拿起了筷子,道:“开饭吧!说起来,多少年也这么热闹过了。对了,瑾涞,坐在荷紫身侧的是你表叔家的女儿,名唤意浓。意浓,来见见你大表哥吧!”

意浓冲钱瑾涞笑道:“表哥离家十年今日才归,挑得可真是好时候!”

荷紫一听意浓爆出此话,当下脚底发力轻踢了一下意浓,意浓并不引以为意,只是低头吃起了饭。

钱瑾涞没有接话,而是夹起桌上的菜一筷子接一筷子的放到荷紫碗中,自己并未吃多少。

用过了晚膳,钱大老爷将钱瑾涞叫入书房,其他人都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意浓陪着荷紫慢慢往回走去,荷紫随即遣退了服侍的丫头,才开口道:“你说话直率的性子得改改了,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会因为口舌之快惹来祸端。”

意浓嘟起嘴巴,冷哼道,“我是看不惯嘛!凭什么他一回来就要接替小姐的位置?那小姐你这些年来的努力不是付诸东流了?”

“意浓……”荷紫打断她的话,“他懂我就够了!我不求其他,当年他离开,也有我的原因,若不是我贪玩……”

“够了,小姐!那这些年来你如此的辛苦也够还了。”意浓伸手捂上荷紫的嘴,“小姐,我不知道少爷是什么想法,但小姐你就是你,若不喜欢少爷,你可以提出来,我相信老爷夫人他们还是疼爱你的,不会让你为难。”

“意浓,这世间爱情有千种样子,并不是你我能够判断出来的。我自当知道自己的意愿,不会委屈自己的。爹今天已经很宽慰厚待我了,不是吗?”

见荷紫如此满足,意浓也不再劝慰什么了,只道:“只要小姐觉得好就好。”

二人慢悠悠的渡回到院子里,各自回到房间休息。入夏的夜晚总是燥热的,待了不到一刻,荷紫又觉得气闷,穿着中衣出了房门,独自在府中行走。

一时不察,已经走到钱瑾涞住的南苑门口,抬眼看了一下紧闭的门,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他低低的笑声,“紫儿夜里也睡不着么?”

荷紫惊奇的转身寻找,抬头一看,他居然攀坐在院墙上,“怎么坐在那里?”

钱瑾涞忽然往下一跃,稳稳站在了地上,向她走来,将身上的衣衫解了下来,搭在她的身上,“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虽然入夏了,吹了太多凉风也是对身体不好的。”

荷紫无言的任他披上衣服,退后了一步,不想他已经将她圈在怀中,只听他温柔的话语在头顶响起,“很久没有见面了,说说话好么?”

荷紫依旧埋着头,小小的挣扎了一下,继而低低地回到:“说……什么呢?”

钱瑾涞慢慢松开了手,退后一大步,“忘记了,于紫儿,我已是陌生人,不该如此亲密,惹紫儿心慌。”

荷紫局促的将头扭了过去,“瑾涞哥哥多心了!”

钱瑾涞抬头看着星空,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紫儿可曾想过有天我归来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荷紫不解的看向他,“不曾料想过。”

钱瑾涞冲她一笑,那笑容似藏有千言万语一般,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擦过她的耳边,“时辰不早了,紫儿该回去休息了,明早若出去,我陪你可好?”

荷紫僵硬的点点头,见他转身进了南苑,才迈步走回了自己的庭院。这感情,到底如何理清才好?荷紫推开闺房的窗户,看向星空,又陷入了思绪中,任时间一点点流失。

——————————————————哇牛伤心了——————————————————

合上门的一瞬间,钱瑾涞捏紧了拳头,深吸了两口气后,才又缓缓的松开,他终究是料错了许多,荷紫对他并没有那样的感情,也许一直是他心中的臆想而已。

正当走神儿之际,一道人影飘落在他的面前,看见来者,钱瑾涞又恢复了往日温雅的表情,“戴着这张面具,你似乎很自得其乐啊!”

对方极为得意,“那是自然,提前见到了参选未来太子妃的众家小姐,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可有相中之人?”钱瑾涞引着对方坐到了庭院的石凳上,一手拿起茶壶为对方倒上了茶水。

“晋城没几个出色的千金,可惜的是我看上的钱大小姐名花有主,又不能沾惹,谁叫我们已有君子之约呢?”

“恐怕只是某人眼界过高吧!”

只见对方伸出手摇了摇,“我是懂得人生取舍的,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我自然不能失信。我只要再有三个月的时间足矣,而太子妃的甄选就是一个契机,我不能错过。”

“三个月?”钱瑾涞无奈的苦笑道,“我是人,可不是大罗神仙。万岁的身体如何,姑且不说我知道的情况,恐怕他自己心里也都有数了!否则不会这么快下旨。”

“那就该遂他大愿才是。”

“可以,你只要能把医圣请来,我就有办法救他活过三个月。”钱瑾涞丢给他一句话,“否则,只有一个月时间,再多,我也没有办法。”

“你是说与洛神医齐名的医圣穆极天?”

钱瑾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要请他来,三个月,也许再有一年也说不准。”

“你就不行?”

钱瑾涞摇头,“老皇帝中毒已深,但凭我用药恐怕无力回天,但穆极天对毒药很有研究,也极为擅长,若是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来拖延时日,倒也未尝不可。”

“看来,我还得派人去找他的下落了?”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福缘了,穆极天很少从他的谷中出来,每年也就一次。不过适逢今年乃武林大会举办之年,少不得他的参加,你还是有机会请他来的。”钱瑾涞指给对方一条路,便不再多言了。

“试试,总比不试的好。你那小娘子今日见到可有投怀送抱?”对方话锋一转,笑问道。

钱瑾涞冷哼了一声,“与其关心这事,不如关心一下魏雄魏大人吧!”

“那老贼,他倒是悠闲的做起了甄选的主审官了。”

“也来晋城了,今早才收到的消息。”钱瑾涞见对方茶杯已空,再次续满。

“来这里了?”

“怎么了?”

“那老贼恐怕是来当说客的,我先回去了。对了,刘隐聪已经被我派人从郸郡抓回来了,明天便可在书院上课了,金公子这个身份姑且借我用几日。”

“为何?”钱瑾涞觉得他没必要再伪装,淡淡的问道。

“因为……发现一个有趣的人!”对方丢下一句话后,几个起落已消失在钱府的房顶。

三十五、问情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已完……   钱府的早晨忽然喧闹起来,这等变化完全是因为南苑的那位游子归家引发的。

钱大夫人前一晚忍了一肚子话没有来得及倾诉,赶早就带着身边四名丫头赶往南苑,刚到门口,就发现她那宝贝儿子已经起来正在院子里散步,有些惊奇,“瑾涞,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钱瑾涞见他娘带着的四名丫头手中有端洗漱的,有端早膳的,了然的露出一抹笑容,“娘怕儿子还没有起来?”

钱大夫人有丝尴尬,叫丫头留下早膳,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一副准备长谈的样子。钱瑾涞暗自猜测定然又是一番思念之情的倾诉,再有恐怕就是他与荷紫成亲的事情了。

不出所料,钱大夫人一落座,就开始埋怨钱瑾涞这十年毫无消息的不孝行为,以及自己如何思念想念的痛苦。关于这些,昨晚他爹已经讲过一遍了,一早又要受他这娘亲的荼毒,那又如何?不管怎么说,确实是他做得不对。

控诉完了他不孝的行为,钱大夫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你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今年过完,荷紫可就正式满十八周岁了,娘觉得,是时候了。”忽然又害怕儿钱瑾涞动摇,赶忙说道,“别听你爹在那里讲什么慢慢挑选日子,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婚姻之事媒妁之言父母做主就可以了,当年我和你爹也是这样过来的,更何况紫儿这孩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挂念着你,你还等什么呢?”

钱瑾涞静静听完钱大夫人的提议,摇摇头,“娘,我觉得二婶讲的更有道理。”

“你二婶?”钱大夫人回忆前一天晚上她那妯娌都讲了什么话儿,忽然一拍自己的手,“不行不行,你天生体弱,不能太过cāo劳,还要出去自己谋事情做?累着了怎么办?为娘不同意。”

“娘,我现在身体已比从前好很多了。”钱瑾涞拉起钱大夫人的手放在自己的双颊上,“唔……娘的手还和以前一样润滑温暖!”

钱大夫人因为钱瑾涞突来的撒娇有些发懵,讪讪道,“你这孩子,多大人了还这样!算了,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这个事情,反正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娘就不cāo这个心了!”

钱瑾涞只是无言的端起小米粥,喝了起来,不再言语。用过了早膳,钱大夫人又留下说了一会儿话儿,便离去了。钱瑾涞抬头看看天色,起身往荷紫住的院子走去。

转过院子几处密实的矮灌,已到了荷紫所住的院子,只听意浓传来惊呼,“小姐,才一晚怎变得如此憔悴?”

钱瑾涞快步走进了院子里,荷紫一抬头便看见了他,但仅仅是眼神交汇了一下,又赶紧别开了眼。意浓见钱瑾涞一脸的担心,故意又问荷紫道:“莫非你一夜没睡?”

荷紫低下头,故意不抬脸,低语道,“只是睡得有些晚,瑾涞哥哥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准备一下去一味斋吧!”

钱瑾涞看了眼意浓,“表妹要不要一起去呢?”

意浓赶紧摆手,开玩笑,她才不会坏了小姐的好事呢,从昨日种种看来,钱家少爷分明是深刻的爱着小姐的,只是不知道小姐忽然如此抗拒,矛盾着的两个人若不赶紧敞开心扉,还能有戏吗?得让两个人多多相处敞开心扉才是,当下拒绝道:“表哥还是和姐姐一起出去吧!我还要等先生来教学。”

钱瑾涞冲意浓笑着点了下头,率先带路走出了院落,荷紫紧随其后也跟了出去。光是背影,意浓就已经觉得天下再没有什么人能如此般配了,只是,这二人之间的到底在疏离个什么劲呢?

本来是要乘轿子出门的,又被钱瑾涞拒绝了,“紫儿可走的惯?”

荷紫点头,“走的惯!新一味斋距离府上不远,转过这条巷子便到了。”

“那就走吧!”

他走在前方,荷紫跟在后面,看着他挺阔的身躯,又渐渐的将过去那个身影重叠了起来,到底为什么要抗拒?她自己心里也找不到原因,明明是如此的盼望他的归来,为何归来后又变成这等疏离?那副身躯是自己将来的归属啊!

忽然他脚步一停,专心想事的荷紫一时不察便跌进了他的怀中,钱瑾涞有礼的托住她的肩膀将她扶正,“想什么呢?如此心不在焉的走路?”

荷紫的俏脸上顿时布满红霞,“没……只是绊了一下。”

“没受伤吧?”他退后一步,眼神看向她的脚,关切的语气让荷紫有丝尴尬。

“没有。瑾涞哥哥,一味斋就在这里了。”荷紫赶紧伸手指了一下斜前方,门口正准备营业的掌柜立即跑了出来,“大小姐……”

荷紫冲掌柜一点头,转过身子介绍道:“掌柜,这便是少爷了。”

“啊……”掌柜被钱瑾涞儒雅俊秀的外貌深深震撼了一下,立即退后一大步施礼道:“少东家!”

钱瑾涞上前托起掌柜的手肘,“不要这么多礼,日后还要跟掌柜你多学习呢!”

掌柜赶紧叫小二收拾二楼的厢房,引着荷紫与钱瑾涞到了楼上,并将这个月做好的账簿和一些经营用的记录呈了上来,小二手脚利索的还送上了一些茶点。

荷紫翻开记录,一边让钱瑾涞看,一边介绍道:“晋城现有两家一味斋,一家就是过去的老店,位置不变。一家就是这里的新店。年前,刘大人将晋城这条北街道重新扩建翻新,才真正打开了通往京城的路。从京城而来的客商居多,所以了为了抢占先机,便又在这里开了一家一味斋。除了京城的一味斋之外,还在杭州、苏州、贵州及周边地方做了一些生意,现在钱府的主要经营还是放在酒楼的经营上,以酒肆及客栈为辅助,苏州与贵州都购置了一些田产,雇佣了当地的农户进行耕作。每年爹和二叔会在六月和十一月去苏州、贵州查看耕作情况,还会在杭州待上一些时日查看客栈和酒肆的生意。这就是目前所有的经营情况了,详细的,等回去了,我再拿给你看看。”

钱瑾涞合上了记录,欣赏的看着荷紫,“紫儿将家中生意经营的甚好,这让哥哥我很汗颜。”

荷紫摇头,“也是爹和二叔教导有方,倘若瑾涞哥哥开始入行,有了爹和二叔的指导,想必也会经营的极好。”

钱瑾涞暗黑的眸子扫过荷紫有些憔悴的面孔,伸出手轻抚着她光洁的脸庞,“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荷紫为他突来的温柔闪了神儿,低垂下了眼眸,“只是晚睡了些。”

钱瑾涞又收回了手,“回去拿点陈茶,叫丫头给你敷在眼下处,可减轻一些乌青。”

荷紫点了点头,二人又陷入了一片沉默。荷紫一双手捏在了一起,头越来越低,直至他忽然站起,抖开的衣袍中夹杂着一股特殊的药香,荷紫怔怔的盯着他,这股味道,为什么那人身上也有?

钱瑾涞被荷紫充满探寻好奇的眼神看得不解,伸手刮了一下她的俏鼻,“又愣神儿。”

荷紫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为了掩饰自己,她着急慌忙的拿起茶壶就往杯子里添水,哪知新送的茶水如此的滚烫,刚端起茶杯就立即丢了出去。右手手指被烫的立即红肿起来,钱瑾涞一把抓过荷紫的手拖着她到了洗手盆前将手直接放入打好的凉水中,又温柔的拿起手帕替她擦掉水渍,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一打开一股子清凉的香味立即溢满整个房间,瓶中倒出一粒翠绿色的小药丸,钱瑾涞手指一碾,立即变成了粉末,他将粉末轻撒在她烫红的手指上,才道:“没有休息好,今日便不过来就是,精神不济自然不能事事顺心。这仅仅是红肿了一些,若被开水烫到如何是好?是我惹得你如此心不在焉吗?”

荷紫轻咬着下唇,因为被烫的手指有些刺痛,无力道:“瑾涞哥哥就不要多想了,是荷紫没有休息好。”

钱瑾涞料理好她的手指后,才坐近她,严肃的看着她,“紫儿,若你无心嫁给我,就说出来,爹和娘绝对不会强迫你半分,若你心中有人,我也是祝福你的。”

荷紫没有任何回应,沉默了下去。钱瑾涞自嘲的笑了起来,“如此一来,就真的是兄妹的情谊了。”

荷紫摇头,“我……不是……”

钱瑾涞自顾自的打断了她,“紫儿就不用担心爹和娘那里了,我去说定然不会有事。只是为兄抱歉的是耽误了你这么多年。”

荷紫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恼怒,他怎么可以这样想,直接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截断他的后话,“你不要这么猜想好不好?”

钱瑾涞看她有些恼,无奈道:“那让为兄如何猜测?”

荷紫盯着他盈满笑意的眼睛,当下明白了刚才他的激将把戏,“你……”

钱瑾涞拉住她的左手,轻轻在手心印下一吻,“我只是想让你想清楚,想明白,所以我也很赞同爹的提议。十年不算短了,有些事情的变迁并不在你我的掌握中,所以你害怕,我不怪你。”说完,钱瑾涞掏出怀中的丝帕,轻轻包在她红肿的右手指上,一边固定一边接着道:“昨晚你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虽然我也有些气恼,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应该要生气的。”

荷紫看着他娴熟的包扎好,迎上他的希冀的眼眸,“为何要说这些?”

钱瑾涞专注的看着荷紫,半晌道:“我满心期待十年后能够迎娶你,这样的心思你还不能体会吗?”

“为什么是我?”

钱瑾涞伸手捏捏荷紫的俏脸,打趣道,“你是我的童养媳啊!”

荷紫被他戏谑的话语弄的尴尬不已,捏起右手就锤向他的xiōng口,“你……讨厌!”

钱瑾涞慌忙握住她受伤的右手,“小心!明天才可使劲儿。对了,还记得那年的荷包吗?”

荷紫点头,伸出左手从右手袖袋里摸了出来,那个虽然精致却有些褪色的荷包依旧鼓鼓的,钱瑾涞接过,打开了钱袋,里面那个当年的银锭还在,他将荷包里的银子都倒在了桌子上。

荷紫不解,“倒出来做什么?”

“花了。”

“花了?”

钱瑾涞笑着点点头,“走,我们去逛东大街。”

东大街的繁华依旧,接近晌午的天,街道上的小贩都撑起了遮阳的帆,见荷紫额头微微渗出了汗,钱瑾涞体贴的从路边的伞店里买了一把丝质的竹伞撑开递到她手中,“总是习惯行走,忘记你一介女子甚怕炙晒,早知就乘轿子出行了。”

荷紫惊讶于钱瑾涞的细心体贴,接过伞后冲钱瑾涞羞赫的一笑,“这等阳光并非在接受不了的范围。”

“女子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更何况日后便不是你一人的了!”钱瑾涞冲荷紫轻佻的眨了下眼睛,便又走在她的前面为她制造一席yīn影护住。

无言的温柔以此等不庄重的调笑掩饰了过去,荷紫没有接话,只是双颊微红,紧跟其后。

没一会儿,二人已经走到了东大街。钱瑾涞引着荷紫站在织锦坊门口,一副准备进去的样子,荷紫赶紧拉住钱瑾涞,“家中不缺,这是……”

钱瑾涞顺势拉住她的手,安抚道,“回来之前总想带些什么给你,后来在京城的织锦坊走了一趟,但不知道你着衣的尺寸,只能托京城那边的掌柜将衣物送到这里来了。”不等荷紫答话,直接拉着她进了织锦坊。

今日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另外一名小姑娘,不是上一次荷紫见到的那个,这个小姑娘也是极有礼貌,询问过后,便给他们上了茶水,自己到后面问掌柜去了。

没一会儿,织锦坊的掌柜亲自出来,身后跟了两位女子,手中各有两套衣物,其中一套便是上一次荷紫看到的珍珠夏衣,只是颜色略有不同,荷紫不解,“那……是珍珠夏衣?”

钱瑾涞一挑眉头,“紫儿见过?”

荷紫点头,“据说共有三件,晋城店只有一件,可晋城这家店的衣服已经在锦香那里了。这件……”

钱瑾涞高深莫测的笑道,“这件衣服其实有六件,三件在民间,另外三件是送往宫里的,本来就是给此次太子妃订制的。因为有朋友帮忙,所以从民间的三件中又谋来了一件。”

“此衣物甚贵……”荷紫有些不好意思。

钱瑾涞轻拍荷紫的手,“紫儿担心什么呢?一切有我,去试衣吧!”

荷紫有些羞赫,并未答话。只见钱瑾涞跟掌柜讲道:“劳烦二位姐姐带这位小姐进去试衣。”

那两位女子点头,上前引着荷紫向偏堂走去。不一会儿,荷紫穿着那套金贵的珍珠夏衣走了出来,迎着阳光之下散发出丝丝泽光,淡淡的荷粉印衬她白皙的皮肤,洁净无暇,小女儿含羞中带着一抹喜悦,娇媚的姿态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美丽。

钱瑾涞一时看的有些呆,直至荷紫走到他面前,“如何?”

钱瑾涞一敛眉头,微咳了一下,“尺寸可合适?”

荷紫点头,“合适。这颜色,是否太过亮丽?”

钱瑾涞摇头,“需知这珍珠夏衣只有粉白,纯白及这荷粉色,因为质地特殊无法上染料,全靠珍珠的本色来提显衣物。紫儿身着这色只会看起来更加飘逸,就不要担心此色亮丽不适合了。”

掌柜立即点头,“公子说的极是,小姐天生丽质,与此衣可谓‘天人合衣’啊!”

“那就麻烦掌柜了,其他几套衣服也按这件衣物的尺寸修改好,稍后送到钱府。”钱瑾涞交代完,将刚才荷紫给他的那个荷包拿了出来。

荷紫诧异的看着他的动作,“瑾涞哥哥……”

钱瑾涞只是冲他笑笑,将荷包打开,倒出那一两多的银子,递给了掌柜。掌柜看了一眼,立即含笑接过,“公子吩咐好的,小人晚间便会派人送到府上。”

“那就好。”钱瑾涞将那荷包放入自己的袖袋中,又拉着荷紫的手一同出了织锦坊的大门,抬头看了眼天色,“想不到已过了中午,看来我们得快些回去了。”

“瑾涞哥哥……”

“那一两银子换来的衣物便是我送你的回答,紫儿就无需再问了。”似有心有默契一般,钱瑾涞抢先回答了荷紫的问题,随即又将伞撑开,递到她手里,抬手将荷紫颊边有些零落的发丝捋到了她的耳后,微微低头附耳道:“紫儿穿上这件夏衣好比天仙下凡,能有紫儿陪伴,此生无憾。”

三十六、事出突然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啊 检查越发的多起来 忙碌了一周的会议记录

以后固定每周 三更 敬请观看  随着选秀活动的日期临近,金公子在钱府待的时间也越发的长久了。

意浓由开始的厌学,到现在恨不得连饭都不吃要听金公子讲学,其姿态类似走火入魔,惹得钱二夫人越发的看不过眼。

见荷紫与钱瑾涞一同回来,钱二夫人假意的冲钱瑾涞一笑,赶紧拉着荷紫退到僻静的角落,不待荷紫发问,钱二夫人就劈头盖脸的发起了牢骚:“紫儿啊,意浓虽然出自你的身边,但最起码也要有点自知之明。那个金公子每日都过来给她讲学,我看多半是看上意浓了,那两人的热乎劲儿啊……啧啧,不是二婶多嘴,此事不得不防,意浓万一被那姓金的勾走了,我们家可要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的。”

荷紫听了半天总算是理出了一些头绪,“二婶可见到他们有逾越的动作?”

钱二夫人摇头,“光天化日之下那姓金的他敢!我叫了八个丫头盯着呢,只是他俩那眼神也太□了,说不成……说不成……”

荷紫蹙紧了眉头,意浓应该不会对他和颜悦色才对,之前二人不对盘,她也是见过的,再说意浓不是那种不懂礼数的人,不过几天相处,怎么可能会出现钱二夫人说的事情呢?荷紫猜测多半是意浓害怕那金公子纠缠她,她才会这么做,当下安抚钱二夫人道:“二婶,待我回去问问意浓,也许是我们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呢?意浓随我十年,她的品行我还是知道的,若真有这种事情,自然早些解决,没有最好。二婶,你说呢?”

钱二夫人知道荷紫疼意浓,叹了口气,“二婶知道你同意浓情同姐妹,不然也不会容她说话没大没小的,此事就当二婶多嘴,有没有也是你在看,我们这群老辈又不插手。”

“二婶教训的是,荷紫一定会查问清楚的。”

钱瑾涞并没等荷紫,而是独自先回了南苑,刚进了院子,耳边有道犀利瞬间闪过,他眼疾手快的捏下那枚箭矢,立足环视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后,他张开了手掌,看到精致的箭矢上绑着一封信,赶忙拆开一看,脸色大变,定是宫中暗卫寻他不着,才将这个消息转给了他。

钱瑾涞将信塞入袖袋中,转身快步往荷紫住的院落走去,刚走到门口正好碰到与钱二夫人说完话的荷紫,见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关切的问道:“二婶与你谈何事了?”

荷紫浅笑道:“没什么大事,你怎么急匆匆的?”

钱瑾涞掩下刚才的那种慌乱,伸手轻弹了一下荷紫的额头,搪塞道:“来找你一起用膳。”

荷紫抬眼看了眼钱瑾涞,他眼中那种忧心忡忡分明不是冲她的,可因为刚才的调侃又消失不见了。荷紫心中嘀咕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瑾涞哥哥中午想吃什么呢?”

钱瑾涞微微想了一下,“紫儿看着办吧!”

荷紫料想意浓可能也没有吃,叫来守候在门口的一个丫头问道:“表小姐与金先生可有用膳?”

丫头见大小姐与大少爷一同过来,恭敬的回道:“回大小姐的话,表小姐自早晨用过膳后并为召唤奴婢送餐。”

是了,意浓最近是有点癫狂了。荷紫皱起了眉头,对着钱瑾涞道:“瑾涞哥哥先到院子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见荷紫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钱瑾涞并未跟上,而是进了院子。荷紫的院子种满了四季常见的植物,每一处的风景极好,庭院的石桌旁围坐着二人,一个是意浓,一双纤手托腮,双目聚精会神的盯着对面滔滔不绝的讲学之人,投入得连钱瑾涞进来都未发觉。

金公子正在讲宫中的一些趣事,回头看到钱瑾涞进来,立即起身,“钱公子好。”

钱瑾涞双手抱拳,还礼道:“金先生不休息一下吗?已经讲了一上午了。”

金公子低头看了眼意犹未尽的意浓,笑道:“只要小姐愿意听,金某多讲一会儿倒也无妨。”

钱瑾涞挑起眉,眼神闪烁不定,看看意浓,又看看金公子,拉出一抹淡笑,“听丫头说你们一直未用膳,不如一起?”

金公子看看意浓,意浓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正好赶上荷紫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两名丫头,手捧食盘,上面放满了菜肴。荷紫面无表情的横了一眼金公子,“不知金公子午间准备到哪里休息?”言下之意,不要再赖着不走了,该回哪里回哪里。

意浓有些心虚,将脸别到另一处,并未看荷紫。荷紫见此情况,心中了然一片,果然有事。一时间四人皆不语,周围丫头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儿。

钱瑾涞没让这种尴尬的气氛维持太久,叫丫头放下食盘,对金公子道:“听说金公子是博文书院的大先生,不如中午邀请金公子到我那里用膳,如何?”

金公子有些不大好意思,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离去,只好答应下来随钱瑾涞离开。荷紫见他二人离开了,这次遣退所有的丫头,坐了下来,看着意浓,意浓的眼神四处漂移,最后实在忍不住荷紫的逼视,一甩袖子,站了起来,“好拉……你要问就问吧!”

荷紫反而笑了,拿起筷子,为意浓夹了一份青笋,“如此沉不住气,将来你真做了太子妃,如何能在那群勾心斗角的女人中间拔得头筹啊!”

意浓撇撇嘴,一手拿起筷子,随便吃了几口,看荷紫慢条斯理的用膳,意浓终究没有沉住气,“小姐,可是二夫人找你了?“

荷紫想了想,“那你可有地方做的不对?”

意浓嘟起了嘴巴,“好嘛……人家承认了对这位金公子……嗯……”意浓没有说下去,一双手不自然的捧住自己的脸颊,最后似乎下定什么决心,“小姐放心,意浓不会临阵退缩的,意浓心里知道要怎么做。不会让小姐你为难。”

荷紫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落下了,她轻叹了口气,“傻丫头,你当以为我是来质问你的?那金公子博学多才,偶尔有些轻佻但能看其真性格,你随我也是走过半个天下的女子,见闻广博,他这么有性格的人会让你上心,也不无道理。我只是怕你一径儿压抑着自己,不知道如何取舍。”

意浓为最近几日的事情顿时盈满愧疚,跪在荷紫面前,荷紫大吃一惊,慌忙要拉起她,可意浓死活就是不起来,“小姐,是意浓错了,意浓如此自私,竟然忘记的身负重责。”

荷紫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任意浓哭跪在身前。心不动,则不痛。感情的事情,哪里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准备辟谣的哇牛——————————————————

南苑内,两名男子默默对视,钱瑾涞抿紧了嘴巴,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看着对方手中那张字条由展开到揉成团儿,再到展开最后变成了碎屑。

“你要怎么做?”

钱瑾涞看着对面端坐着的人,他的身体僵硬,紧握的双手骨节泛白,森冷yīn郁的面容此刻蕴含着无限的痛楚,压抑着不能爆发出来。半响,对方哑然着嗓子开口了,“选秀继续进行。”

“那……”

对方颓然的眼神制止了钱瑾涞的问话,又听他道:“我会在三天内回京城,成败……就要见分晓了。”

钱瑾涞端起一杯酒放在他的面前,看着他道:“别辜负了凤宇!”

对方没有回答,一仰脖,吞下了冷酒,“替我照顾好凤馨,她太孩子气了,这次回京,凤翔也得同行,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我必须得给她找好依靠。”

钱瑾涞摇头,“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如何能照顾好凤馨?我做不到。”

“你就当接替凤宇的位置,至少也要为她寻一个可靠的人。”

钱瑾涞苦笑,“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这跟交代后事有什么区别?难道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你怕抵不过对方?”

“未雨绸缪!”

钱瑾涞站起来一拍对方的肩膀,“我等着你。”

三日内,钱府出现了诸多事情,忙得荷紫有些不着边际,意浓主动提出不要金公子再来为她讲学,独自守在院子里哪里也不去,每日唤来金盏陪她吟诗解对儿,学习女红和礼仪。

荷紫本想好好与意浓谈一谈也被凤宇突然的造访给打断了,因为忽然凤翔接到圣旨,必须马上赶回京城,来不及携同家眷,只能将凤馨留在晋城了。凤府宅院大,凤馨一个未出阁的丫头自然管理不来,连自己都不能好好照顾,如何能持掌家业?故凤宇拜托荷紫照顾凤馨,待他与父亲在京城办好事情后再回来接凤馨。

凤宇坐在花厅里一边饮茶,一边与荷紫聊天,丝毫不顾凤馨不愿意的神情。

荷紫倒是惊讶,她从未拜访过姑丈家,更别提与凤宇的交情有多深了,但论起血缘,这自然是不能拒绝的。能看出来,凤馨并不喜欢她,不会因为自己是她的表姐而有所改变。

太君坐在上座也不言语,将凤馨仔细打量了又打量,最后道:“那就请凤小姐住下来吧!紫儿,也别觉得为难,你自小也就只有锦香一个姐妹,难得凤小姐能到府上做客,多一个姐妹聊天作陪也是件好事,凤公子无需多礼,作为姻亲,自然是要相互帮衬的。”

凤宇有礼道:“多谢太君。家父因为有事在身无法亲自上门拜会太君,还请太君多多体谅。馨儿从小没有家母的教诲,性子有些急躁,还请太君与叔伯婶婶们多多包容,若有不当之处,请长辈们不要碍于情面,哪里出错请教诲便是。”

凤馨一听当下伸手捏了凤宇一把,这不是把她往死折腾吗?本来就跟钱荷紫有些过节,没想到她还是她亲表姐,哥哥还真能给她找托管人。

“那就不知道你们几时启程?”太君又问道。

凤宇放下茶碗,瞥了眼一旁冷着脸的凤馨道:“黄昏时分上路,时间匆忙,顾不上打理行装了。所以……”

太君忙笑道:“说起来你也算我半个孙子,怎么这么多礼了?一会让紫儿和瑾涞一同去凤府将凤小姐行李都带过来吧!”

“那就麻烦太君了!”

太君摆摆手,站起了身,“我有些乏了,紫儿啊……你就随你表哥去趟凤府,其他事情你就多cāocāo心。”

“太君放心!”荷紫目送太君离去后,又站到凤馨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说起来也是误会重重,锦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孩子,不会那么小心眼儿计较什么,你俩年纪相仿,既然都是亲戚,就不要那么在意过去的事情了。”

凤馨只是略有防备的抬眼看着荷紫,又听凤宇在一旁道:“你表姐即将是钱府的少夫人,又是一等一的大家闺秀,岂是你那边想象的人?这次进京我和爹是不得已而为,你就好好住在这里,我和爹也就能放心了。”

荷紫看着凤宇对凤馨的疼惜,有些羡慕,轻声道:“表哥放心,凤馨既然住在我这里,定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凤宇站了起来,看着荷紫,微微叹了口气,“凤馨自小没有母亲的教导,性子多半娇纵跋扈了一些,还请表妹多多包容了。”

荷紫正要回答,却被门口走进的人接下了话,“凤公子哪里的话,你的妹妹不就是我们家的妹妹吗?”

荷紫一见识钱瑾涞,立即迎了过去,自然而然的站到了他的身旁,凤宇仔细将二人看了又看,扬声道:“原来是钱少爷,久仰。既然是未来的表妹夫,那就还请妹夫多多担待了。”

“表兄哪里的话,一家人还用这么客气吗?”钱瑾涞笑容满面,一旁站立的荷紫有些不解,这……二人一问一答回答好不流利,总感觉像是相熟多年,微微蹙起了眉头。

凤馨反而睁大了眼睛,紧紧盯住钱瑾涞,“你是钱……大少爷?”

钱瑾涞笑了起来,“凤小姐,你好,初次见面,正是在下。”

凤馨立即站了起来,走近钱瑾涞,凤宇一把拉住,“馨儿,不得无礼。”

凤馨一把甩开了凤宇的手,凑近钱瑾涞,上下打量了一番,“为什么你看起来和我家瑾哥哥很像?”

三十七、识破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抱歉这么长时间才更,出于个人原因只能鞠躬道歉了

很感激一直守坑的同胞 鞠躬……  瑾哥哥?

凤宇哑然的蹙眉,钱瑾涞茫然的尴尬,一旁站立的荷紫疑惑不已;三人三种表情,分别落入踏门而入的钱二夫人与钱锦香眼中。

钱二夫人见到凤馨目不转睛的盯着钱瑾涞,心中甚有不悦,立即推了锦香一把,将凤馨挡住,而她笑脸盈盈的拉住凤馨的手,自来熟的介绍了起来:“这位想必就是凤小姐了?哎……跟我那迎凤好姐妹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着眉眼长得……啧啧……”

凤馨立即被钱二夫人的热情吸引了过去,尤其当她听到钱二夫人与自己的母亲相熟后,立即追问道:“夫人可与我娘认识?”

“认识!”钱二夫人一边说一边拉着凤馨出了大厅,“当年你母亲和我可是闺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看着离去的那二人聊的甚欢,凤宇总算松了口气,“有劳表妹了,时候不早了,我先离去了!”

荷紫摇头笑了笑,目送凤宇离去。见一旁站立钱瑾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出口叫他,“瑾涞哥哥?”

钱瑾涞身体微微一颤,立即挂上一副笑容,搪塞道,“家里难得来位女客,又是你的亲人,就好好照顾吧!我打算去一味斋一趟,先走了。”话音一落,风一般的闪了出去。

这么匆忙?荷紫看着钱瑾涞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咬住了下唇,沉吟了起来。一旁过来看热闹的钱锦香有些莫名其妙,“姐姐,那凤小姐……真要来府上住?”经过上次,钱锦香对这位外戚十分的不感兴趣。

荷紫安抚的拍了拍锦香的手,“表哥和姑丈有急事走京城,虽然不怎么联系,总归是亲戚,该帮的地方也不能推脱,太君已经答应了,这段日子就好好与她相处吧!”

钱锦香点点头,“放心吧,姐姐。”

荷紫只是笑笑,一手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不知不觉的已到黄昏时分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晕黄的云朵空中飘浮不定,犹如她心头的那股疑惑和担心,扰得她心中纷乱不已。瑾哥哥?分明是称呼那位金公子,只是为何……这一句,竟也让她恍惚起来,这位金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跑断腿的哇牛————————————————————

钱瑾涞出了钱府,立即策马向凤府追去,刚过巷子口,惊觉身后有人跟踪,机警的策马向老一味斋骑去。

似乎对方已看出他的去向,跟踪了没几下就撤离了。钱瑾涞深深的叹了口气,想不到,对方已经潜入晋城了。如此一来,要想与凤宇联系,那就要步步小心了。

钱瑾涞跳下了马,将马交给了门口的小二,直奔二楼的小厢房。交代完掌柜一些事情后,他摸出随身装的易容面具,变了装,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溜进了巷子里。片刻,就潜进了凤府,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凤宇的房间。

凤宇似是已经料到他会到来,安稳的坐在桌子前品茗。见到钱瑾涞进来,并不惊讶,只是坦然的起身,引他一起进了卧室。

“你这招可真够狠的,凤馨就这么带到我家去,那魏雄万一急了杀我全家怎么办?”

凤宇只是白了一眼钱瑾涞,淡笑道:“魏雄怎么可能去杀凤馨?”

钱瑾涞听凤宇的话中有话,干脆坐了下来,“看来有内情啊?”

凤宇冷哼了一声儿,“内情?□吧!”

“看来又能听到一段宫中秘闻了?”钱瑾涞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独自品尝起来。

凤宇立在窗前,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没头脑的冒了一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钱瑾涞摸摸下巴,“太子殿下,别卖关子,要说赶紧说,我还等着回家呢!”

凤宇这才转过身子,坐到了钱瑾涞的对面,一手端杯,双眼看着杯中清绿的茶水,缓缓道:“又是何迎凤!天下红颜竟不及她的分毫。”

“荷紫的姑姑?”钱瑾涞没有见过何迎凤,只能从凤馨的脸上窥见其一二,“凤馨确实很美,难道她娘亲更胜一筹?”

凤宇冷笑了一声,“凤馨只是年纪还小,她没有她母亲身上那种风华绝代的气质,何迎凤胜在气韵,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三个男人为她疯狂的原因。”

“难道那第三人是魏雄?”钱瑾涞有些惊奇,“他只是一个朝臣,仰慕一国皇后,这……”

凤宇摇头,“或者应该这么叫他,何雄!”

“姓何?”

凤宇点头,“魏雄,当年只是何家的六儿子,十六岁在何迎凤出嫁之时,离家出走,而何家却没有去追究什么。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钱瑾涞好笑的看着凤宇,“跟我玩猜谜游戏?我对荷紫一家人了解不多,也从未听师叔说起,你就赶紧把你知道的讲出来。”

凤宇微叹了口气,“魏雄只是何老爷子当年从宫中带出来的一个孩子。”

“不会是你们家亲戚吧?”钱瑾涞随口调笑着。

凤宇赏给他一个赞许的笑容,“兄弟,你猜对了!他是我的叔叔,身份嘛……是已故的崇王爷。”

“真够复杂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钱瑾涞比较好奇这个。

“密函!”凤宇从怀中掏了出来,甩在桌子上,“他临终前给我的最后一道密函就是这个了。想不到,他一直在追查。”

“你要怎么做?”

“回京城,登基!”

“没了?”钱瑾涞压根不信。

凤宇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临终前将兵权交给了魏雄,你说,我用何物去搏?”

“莫非魏雄也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凤宇忽然仰天一笑,“聪明人命都不长,这是我作为凤宇最后一次提醒你。有些时候不要抱着无谓的态度去猜测,你的猜测太明白太清晰,反而会暴露你的短处,惹祸上身,这可不是我乐见其成的。”

“你是提醒我以后乖乖当个富家大少了?”钱瑾涞不在意的笑了笑。

凤宇回头凝视了他半响,自嘲道,“富家大少没什么不好,至少不像我活得这么累。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他死都死掉了,还要考验我,置天下万民于股掌之间,你让我心中如何做想?”

“傀儡皇帝终究还是可以上位的,你可活得比他久多了!”钱瑾涞举起茶杯冲他示意,“那么何迎凤怎么办?”

“她?没有子息的皇后?”凤宇皱起了眉头,“自然是安然的在后宫颐养天年了?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她,总归是他的妻子,我的母后。”

“你就没想过其他的……”

凤宇立即打断了钱瑾涞的话,“魏雄也是紧巴巴的盯着她呢?为了天下苍生,我不能那样做。”

钱瑾涞并不怎么关注,撇了下嘴巴,沉默半响后,挤出一个笑容来,“多保重!”

凤宇淡然的勾起嘴角,“你也是!”

————————————————忙里偷闲的哇牛——————————————————

星月如勾,凤馨晚上无聊,一个人独自在钱府里闲逛。下午钱二夫人将金盏调到她的身旁随侍,又遣了几名嬷嬷丫头,将钱锦香住的厢房腾出来让她去住。而钱锦香则搬到荷紫那里一同住下。表面上这么安排合情合理,真当她凤馨年幼无知吗?钱锦香住的院落比较偏僻,环境清幽,这是太君特意交代的,让她修身养性。但作为客人,怎么可以安排到这么偏静的院落呢?

难道是因为下午见到的那位钱大少爷?凤馨边走边想,那卓然的气质,说话的语气和声音……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不对,那二人眉眼间分明有着默契,那种无言的默契。是了,一定是他!

南苑的门此刻虚掩着,苑内三三两两的男仆小厮在收拾墙边的空地,虽是夜晚,但四周挂满了灯笼,倒也光线通透。凤馨路过南苑,不知是谁的院落,一时好奇便在墙棂的窗口停了下来。

钱瑾涞指挥着几个下人将墙边原来栽植的观赏植物通通移走,栽上了他带回来的草药苗子。一抬头,便看见墙外站着的凤馨,朗声道:“凤小姐。”

凤馨愣了一下,冲钱瑾涞微微点了下头,准备离开,不想却撞上端着食盘的钱锦香。

钱锦香瞪了一眼凤馨,没好气道:“凤小姐晚上在府内走动怎么不把金盏叫上?万一迷了路如何是好?”

凤馨虽然心中气不过,但也只是白了一眼钱锦香,没有搭话,寄人篱下,能忍则忍吧!

钱锦香见凤馨虽然不乐意,但没有回嘴,有些惊奇,平素她一定会反驳才是,看来还是识时务的,她也没有再说下去,一错身,推门进了南苑。

“哥,这是姐姐熬的冰糖雪梨,你忙乎半天了,累了吧!”钱锦香将手中的食盘放在院子的石桌上,爱娇的站在钱瑾涞身侧。

钱瑾涞伸手点了一下钱锦香的鼻子,“淘气!晚上过来找我,还好心的给我送吃的,是不是有事求我?”

钱锦香不太好意思,见四周仆人都忙于播种,赶紧拉住钱瑾涞站到了一边,悄声道:“哥,你可有对姐姐表白心迹?”

一句话问的钱瑾涞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小丫头,问这个做什么?”

钱锦香有些着急,一跺脚,“姐姐这几天一闲下来就拿着那件夏衣发呆,不仅如此,还拿着我那件夏衣发呆呢!”

“你的夏衣?就是那件珍珠夏衣?”钱瑾涞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对啊!”钱锦香点头,忽然又觉得不对,“哥,你知道我也有珍珠夏衣?”

钱瑾涞伸手摸摸鼻子,笑道:“你刚才自己说有的?”

“我哪里有说我的夏衣就是珍珠的了?”钱锦香眯起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

“啊……难道是下人说的?”钱锦香又自顾自的回答了起来,“哥,那衣服好贵的,虽然是人家送的,但是我还是舍不得穿啊!但是真的好漂亮,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凤小姐似乎也有一件。”

钱瑾涞一手撑额,揉了揉,“有钱自然可以买到,你不是要说紫儿如何了?”

钱锦香一拍手,“对了,姐姐最近发呆的厉害,时而忧伤时而欣喜,哥,你说,你跟姐姐讲什么了?”

钱瑾涞伸手弹了一下钱锦香的脑门儿,“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凑什么热闹?小孩子不要乱掺和。”

“我哪里有乱掺和啊!”钱锦香不依不饶的拽住钱瑾涞的袖子,“哥,我这不是关心你和姐姐嘛?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改口叫嫂子,等的辛苦死了!”

“晚上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钱瑾涞皱起了眉毛,忽然想到了什么,拉起嘴角,“太君让你来探的?”

钱锦香没有料到钱瑾涞忽然有这么一问,悻悻的撇撇嘴,算是默认了。钱瑾涞笑了起来,“三脚猫的功夫还要过来探我的话儿?太君也太会找人了,算了,你别让她老人家cāo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不会不懂的。”

钱锦香见钱瑾涞识破了,待下去也是无趣,冲他做了个鬼脸,便回去交差了。钱瑾涞含笑目送锦香离开,又撇了眼墙棂的窗户,发现凤馨还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那眼神有着不解和笃定,当下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凤小姐,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凤馨紧紧捏住了双拳,坚定的抬头看着钱瑾涞,“瑾哥哥,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钱瑾涞不解的看着凤馨,“凤小姐,不知你口中的‘瑾哥哥’是何人?为何如此执着的认定就是在下?”

凤馨哀怨的看着钱瑾涞,有些哽咽,“你托哥哥送那件夏衣过来,我收到了,信中也把你的立场说清楚了,可我……可我……”

钱瑾涞面无表情道:“凤小姐,请你自重。相信令兄不会允许你夜间还停留在男人住的院落前的吧!”

凤馨濡湿了眼眶,“瑾哥哥,你从来都不会对我这么凶……”

钱瑾涞招来身侧的小厮,交代道:“速送凤小姐回房。”决绝的转身准备回房间,不想凤馨却跑进了南苑,伸手抓钱瑾涞袖子,却被钱瑾涞闪了过去,凤馨却因此扑了空,跌坐在了地上,哀伤的哽咽着。

钱瑾涞见状只能伸手去扶起她,无奈道,“姑娘家还是要稳重一些,怎么能如此毛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你因此受伤,在下如何给令兄交代?”

凤馨却顺势一把扑在钱瑾涞的怀里,“瑾哥哥……”

“凤馨……”钱瑾涞没料到她会这么没有分寸,周围下人立即都垂目三分,纷纷背过身子去假装看不到。“松手!”钱瑾涞伸手要掰开箍在他腰上的那双手,谁想凤馨抓得很紧,坚决不松手。

“你承认是瑾哥哥了,我就松手。我知道你和哥哥都有大事情要做,瞒了我很多,我不会说出去的,死都不会,但是你不要不认我……哥哥已经走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了!”凤馨闷声哭泣着,一双手嘞得钱瑾涞腰腹生疼。

钱瑾涞冲随侍的小厮挥了挥手,小厮领会到后,带着下人退出了南苑。钱瑾涞只能无奈的安抚着凤馨,“好了,丫头,松手,哥哥承认就是。”

凤馨这才松了手,退到一边,一张俏丽的脸上尽是泪痕,哭的惨不忍睹,好不凄凉,钱瑾涞有些好笑,拿出手帕递给了凤馨,“擦擦吧!哭成这样。”

凤馨埋怨的瞪了他一眼,哑着嗓子说道,“我就觉得奇怪,哥哥为什么哪里都不送我去,非把我送到钱府。荷紫虽然是我表姐,但毕竟十余年未有联系,亲情淡薄的厉害,单凭这一点哥哥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决定?原来是因为有你在。”

钱瑾涞见四下无人,悄声道:“馨儿,万万不可透露我的身份,知道吗?”

凤馨点点头,“瑾哥哥放心,我不会说的。可是,我……”

“那就好!”钱瑾涞急急打断凤馨的话语,抬头看了看天空,“时候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回房吧!”

凤馨想了想,抬头冲他甜甜的一笑,“瑾哥哥,我认得路,不用送的。你也早些休息。”

见凤馨高兴的蹦跶离开,钱瑾涞这才松了口气,歪坐在石凳上低头想事,渐渐,一道优美的身影挡在了他的眼前,“你……认得凤馨?”

三十八、误会(补完)

作者有话要说:人家说解释就是掩饰

但是不说又觉得挺过分的

决定还是说吧……

哇牛最近忙个人的事情有些毛躁和疲惫

更新确实慢了很多 但是发誓绝对不弃坑就是了

因为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了 新坑也在筹划和囤稿中

还是老话 码字是王道 悄悄 继续码字吧……  月光下,她的脸庞显得忧伤而凄美,钱瑾涞伸出手准备拉住她,却被她背身躲了过去,“是也不是?”

“紫儿,你相信我吗?”钱瑾涞收回了手,低沉的问着她,声音中透露着殷切的期盼。

荷紫回眸轻轻扫过他的面孔,十年过去,病弱的他如今风华俊逸,是怀春少女心目中的向往。除了背着童养媳的身份,她有何资格去赢得他的爱怜?正如他所说,自己也不过是他的童养媳而已,骨子里摒弃的自卑又一次冒了出来,拉扯着她摇摆不定的心。

“你说的,我应该相信。”她艰涩的吐口,刻意忽略他满心的期许。即使前一刻,她看到那个情景令她气愤,可她仍然选择违心之语。

钱瑾涞突然笑了,走近立在她的身后,附耳道,“我印象中的那个小姑娘一直是别扭的,明明有所求,却强撑着不肯说出来。如今,你不再是过去那个小姑娘了,这倒是让我忘记了,时间可以磨灭很多,你大了,识大体了!”

荷紫轻轻咬着下唇,手指紧紧捏住衣襟,他刻意尖锐的挑出她的矛盾,不留一点余地,僵硬的回道:“夜深了,紫儿……告退了!”说完,转身急于逃开,她情愿独自一人去猜测去舔舐伤口,也不要他把事实讲出来,宁可选择自欺欺人。

钱瑾涞手快的一把拽住她紧紧箍在了怀里,气愤的难以自持,别扭的丫头,明明很想知道他怎么想的,偏偏就是不去问。这种心理,他早就知道的,以为十年过去,什么都变了,但独独没变的还是她骨子里的自卑自怜。一想到此,他越发的生气了,手臂紧实的收紧,咬牙切齿的低语道:“诚实一些,有什么不好?只要你问我,我必然如实相告。紫儿,你还看不出来吗?”

荷紫被他紧紧搂在怀中不得动弹,却因为他气恼的话语有些失神,不是不相信,而是这一切太过荒诞,他明明一直就在她的身边,却以其他人的样子徘徊在她左右,有意无意的试探,她如何自处?当她想明白得到证实的那一刻,她的心……痛了!莫名的痛,让她失神了很久很久,想不明白的是他的做法,想不通的依然是他的做法,没有理由,没有根据,她如何能不去想?只是,为何却在她迷茫之时吐露心迹,让她忽喜忽忧。

“紫儿……“钱瑾涞重重的叹了口气,“心之所系,问问你的心,听听我的心,可好?”

一个无声的叹息,她不再僵持,渐渐放松下来,伸手环住了他不甚强健的腰身,将身体的重量放在他的怀里,乖巧的去贴近他温暖的怀抱,不再言语。有些事情,其实真的不用言语,她心里早已有答案。正如他所说,心之所系,还需猜测什么呢?

“要吃醋的明明是我,几时换成你了?”半响,钱瑾涞沉溺在她难见的乖巧温柔里低笑着。

“乱讲!”荷紫闷闷的顶嘴道。

“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小丫头心思不定,再大一大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了。”终于,他还是先开了口。

“讲这些做什么?”

钱瑾涞微微蹙眉,她不是要听他解释吗?等他讲了,她又不听了,女人心……海底针啊!“好好,总之你知道我的意思就行。”

荷紫突然下手狠掐一把钱瑾涞,不等他喊痛立即抽身,冷冷的瞪着他,“调戏我的帐还没算呢!”

钱瑾涞吃痛的一手揉着后腰,一边痛苦的看着忽然变脸的荷紫,难怪他爹一直都不敢得罪他娘,女人要生气了,确实比老虎还可怕,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几时调戏过紫儿了?”

荷紫半眯着眼睛,弯起嘴角,“假扮金公子,敢说不是?”

钱瑾涞一时语塞,他一直知道荷紫聪慧过人,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快的识破。凤馨且不说,毕竟他常住凤府与凤宇同进同出的,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年,认出来也在情理中。但荷紫……“紫儿如何知道的?”

“我还知道,后来过来教授意浓课业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荷紫真的有些生气了,枉费她一直痴心期盼,结果,这个游子居然早回到晋城却一直不归家,不回家也就算了,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她。若不是那一次的“亲密”接触,让她起了疑……万一她真的……一想到此,更加的生气难抑,“你从小就与草药打交道,自然是你身上的味道出卖你了。”

钱瑾涞闻言却笑了出来,没正经的靠近荷紫,一手托起她的下颚,一手勾紧她的腰肢,不容她挣脱,温柔的喃声,“原来紫儿一直没有忘记我身上的草药味啊!”

一瞬间红云满颊,像初绽的莲花一边惹他垂怜,荷紫别开眼,“瞎说什么呢……”

钱瑾涞收起了笑意,轻轻勾起她红润的脸庞,温热的鼻息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那次调戏不算,真的……”

荷紫又想逃离,可他看似温柔的动作之下却有着不容反抗的力量,此刻的他邪魅魄人心魂,但他眼里的深情和专注却不容她逃脱,他以温柔为陷阱密密包裹住她不安的心,没有戏谑,没有调侃,有的是深刻的眷恋和真挚,那充满感情的声音久久回荡心田,无比的虔诚,有着宣誓的郑重,“以后,我都不会调戏,我只要真切的……爱你!”那话尾的两个字消失在他毫无预兆的掠夺中,他欣喜于她的青涩,越发珍惜,渐吻渐轻,渐轻渐吻,直到她的唇上有他的味道后,才停下看他等了十年的小娘子。

佳人紧张的还有些颤栗,因为他豪无征兆的唐突而吓到。

“紫儿……“他低唤着怀中羞涩紧张成一团的荷紫。

“你……你……你……”荷紫因为他刚才突来的行动惊愕的有些羞赫,恼羞成怒但仍然不忘记指责,“你……”

钱瑾涞并不在意她尴尬犹如天边红云的怒容,只是又一次移近了她的脸庞,气息亲昵的拂在她的脸上,不允许她躲避,额头轻抵着她的额,低笑道:“现在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了?”

———————————————被摔的浑身是伤的哇牛—————————————————

一早,钱府各位主子都还没有起来,府上已经有人光临了。府衙的刘大人派人送来太子妃甄选的入选通知,意浓被排在了第六位,明日便要送到潘婶婶那里接受宫廷的仪训。

意浓刚刚梳洗完毕,已经接到这个消息,脸色有些不大好。荷紫推门出来,便看到到意浓失魂落魄的站院子里盯着那棵木槿发呆。

“意浓?”

意浓愣怔的表情凝滞了一下,回头的望向她时硬生生的扯出一抹笑容,“小姐,早!”

荷紫心中有些愧疚,快步走近意浓,“怎么发呆呢?”

意浓只是微微一笑,淡然的回道:“小姐,刚才前院丫头过来说,刘大人已经送来甄选通知了,明日我就要去潘婶婶那里报道了。”

“这么快?”荷紫有些吃惊,此刻她住的院落外有些喧哗声,渐进渐远的,不一会儿已经到了她的院落前,推门而至的居然是钱二夫人与凤馨。

钱二夫人进院子先看了她俩一眼,没见到自己的女儿,才走向荷紫这边,“紫儿,锦香还没有起来?”

荷紫看了眼身后的屋子,摇头,“二婶,锦香昨晚陪太君聊到很晚才回来,就让她多睡一会吧!”

钱二夫人哼了一声儿,“你这个做姐姐的都比我这个做娘的宠她,这孩子再这么下去就要被你惯坏了。”

荷紫只是微笑,并不搭话,看到钱二夫人身后站立的凤馨,轻声问道:“表妹昨晚可有休息好?”

凤馨笑吟吟的点点头,“表姐放心,昨晚我睡的很踏实,在这里还得叨扰表姐一段时间了,若有做得不好之处,还请表姐多多体谅。”

没等荷紫回答,屋里走出来的锦香倒是接上了话茬,“那是,身为客人,也要谦虚谨慎一些,不仅如此,体谅也得有限度啊!”

荷紫埋怨的瞪了眼锦香,哪知锦香不以为意,径自走到她娘身边撒娇道:“娘,太君说下个月就要给姐姐和哥哥举行仪式呢!太君昨天已经叫人去请日子了。”

锦香说的时候还刻意盯着凤馨,眼中的得意与警告不言而喻,挑衅自得的样子连身旁站的钱二夫人都看不下去了,伸手捏了一把锦香,“你这个丫头,有这个闲心,不如先和你未来嫂子多学学怎么看账簿吧!大人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丫头在这里嚼舌头。”

钱锦香冲钱二夫人扮了个鬼脸,一扬眉头,“凤小姐,既然你是我未来嫂子兼姐姐的表妹,我们也算是姐妹了,不知道,我是该称呼你姐姐好,还是妹妹好呢?”

凤馨身后站着的金盏赶紧出来打圆场,“二夫人,要不要就在大小姐这里用早膳?”

钱二夫人扭头交代,“也好,我们这些女人家们也好好聊聊了。尤其是意浓,前院可有递话来?”

意浓微微点了点头,一手轻抚着衣服上的刺绣,不多言。如果事情重新来过,她断然不会接受那金公子的教学,也不会让两人之间有产生倾慕的机会。她只是一介平民女子,以报恩为前提的选择了她今后要走的路,曾经以为前方景色美丽无比,可如今心陷某处,如何还有心思去看未来?

局促而彷徨的表情落入荷紫的眼中,心疼不已。如今离弦之箭一触即发,由不得她左右。她不是不知道意浓整日颓靡,但又能如何呢?不过,还有一日,她应该还有机会找到那位“金公子”,确切说是那位替某人假扮的金公子。

用过早膳,钱二夫人就借机拉走了钱锦香和意浓,说是给她俩讲讲过来人的事情,偏偏留了凤馨。

凤馨在她住的院子里游逛着,并不着急离开,荷紫又没办法找借口溜走,只能随着她在院子里逛。

“表姐的院子似乎比那前方的南苑还要大上一些。”凤馨逛完后,坐在院子的凉亭里,享受着早晨微拂过的清风,一扫夏日的燥热湿闷。

荷紫微微蹙眉,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却生得娇媚动人的凤馨,心中有丝不快,但并未在脸上显露出来,即使某人已经给了承诺,但作为女人,她还是小心眼的心中泛酸,忍不住的反问,“表妹逛过南苑?”

凤馨端起丫头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南苑是瑾涞哥哥住的,我昨晚已经逛过了。”

荷紫总算弄明白了凤馨此番告白的意思了,不动声色的回道:“身为主人理当要照顾好客人,你是我的表妹,当然瑾涞哥哥也会把你当做妹妹看待了。”

凤馨见荷紫并没有不悦,又大着胆子问道:“表姐几时与瑾涞哥哥成亲?”

瑾涞哥哥?荷紫心中极度烦躁的腹议,依然没有显露一丝,“难道表妹觉得住在这里不踏实?”

凤馨拿茶碗的手收的很紧,xiōng口有些起伏,似是被气闷到了,立在凤馨身后的金盏伸手轻轻在凤馨后背抚了几下,凤馨这才得以缓过气来,低沉道:“表姐是担心因为我是外戚住在这里心里不舒服?表姐多虑了,有瑾涞哥哥照顾,我怎么会不舒服。”

这丫头是在给她下战帖啊!荷紫心中立即将钱瑾涞骂了个狠,但身为有教养的淑女是不可以做不文雅的事情的,因此荷紫选择了避让,“表妹,今日我还有些账目没有核对,就不陪你了。”

凤馨得意的回道:“表姐慢走,我也该去给太君请安了!”

荷紫只能含笑点头目送自以为胜利的凤馨离去。转身准备去书房,却听到走出不远的凤馨,惊喜的笑声,回头看去,竟是钱瑾涞。

凤馨欣喜的凑到钱瑾涞身边,笑着,“瑾涞哥哥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啊!”

荷紫又一次觉得心口酸意不断,当下决定眼不见为净,抬脚要进书房。不料钱瑾涞提高了嗓子说道:“来请你表姐随我一起去趟织锦坊。”

织锦坊?荷紫又一次回头看向含笑以对的钱瑾涞,只好忍下心中的不快走了过来,“瑾涞哥哥可要买衣物?”

钱瑾涞心中只觉好笑,看荷紫那副赶人的表情,就知道这对表姐妹估计又闹别扭了,“算是,紫儿可有空?”

凤馨赶紧插话,“表姐说她要整理账簿,估摸没有时间,瑾涞哥哥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带我去啊!”

荷紫站在凤馨身后,并没有看到凤馨希冀的表情,反倒趁此恶狠狠的瞪了眼钱瑾涞,大有警告的意味在里。

钱瑾涞只是摸摸鼻子,讪讪的冲荷紫眨了眨眼睛,再次低头对身旁的凤馨说道:“凤小姐,这恐怕有所不妥吧!我是你表姐未来的夫婿,说起来也是你表姐夫,哪里有表姐夫带夫人的表妹出去逛,而不带自己夫人的?”

凤馨银牙暗咬,生涩的回道:“表姐很忙啊!”

钱瑾涞一耸肩,站到了荷紫身旁,“那我就陪着,丈夫陪妻子天经地义。”

凤馨憋红了眼眶,一汪汪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硬忍着不让掉落,钱瑾涞的话无异于直接回绝了她心里的希冀,好面子的凤馨盯着钱瑾涞看了好半响,最终甩下袖子飞身奔出了荷紫的院子。

荷紫看着身旁一脸不在乎的钱瑾涞,有些生气,“我表妹哪里不好,你这么生硬的回绝?”

钱瑾涞因为荷紫的这一句噎得咳嗽了起来,荷紫赶紧伸手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我的意思是……她还小,说话是不是要婉转一些?”

钱瑾涞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荷紫,“昨晚是谁冲我发脾气来着?”

荷紫没有接话,忽然想到她本来要打听的事情,赶忙问道:“那假扮你的人是谁?”

“什么?”钱瑾涞还没捋顺,有些糊涂。

“我说给意浓教书的是谁?”

“金公子啊!”钱瑾涞答得极为顺口。

荷紫狠狠捶了他一把,“好好说,我没什么时间了!”

钱瑾涞无奈的揉了揉被她捶过的xiōng口,“你找他做什么?”

“意浓,我要意浓在去京城之前,再见一次他。”

钱瑾涞失笑,大手勾住荷紫的肩膀拉向自己的怀抱,“我知道你心疼意浓,但是感情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意浓那时候已经做好选择了,你何必再为她制造一个不属于她的梦呢?”

“可……”

“没有可是……”钱瑾涞阻断她的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旁人无法更改。”

荷紫还要说什么,却被急匆匆赶来的金盏搁了下来,“不好了,少爷,大小姐……”

“什么事?”荷紫心中一沉,金盏不是一直和凤馨在一起吗?

“表小姐……落水了……”

七、钱府生活府【中】

自那日过来,荷紫一改往日的疏离,每日早起为太君请安,午间陪钱大夫人与钱二夫人聊天,下午领着锦香玩耍,空闲时间就到厨房取经,时不时的还会邀请钱瑾涞一起学习,一起用膳。

钱大夫人见荷紫对瑾涞的态度大有好转,心中甚喜,得了空便将瑾涞从出生到现在大大小小的经历讲给荷紫听,还把他平时爱吃的不爱吃的,喜欢的忌讳的一些事物透露给荷紫。

荷紫自然很用心的记录,对于他的喜好,现在除了他娘,那就属荷紫最清楚了,尤其是他讨厌的东西,恐怕荷紫已经倒背如流了。

真正没有硝烟的战争是那次事件后十天开始,一日午间,荷紫跟厨房的大厨子共同研究了一道菜,邀请钱瑾涞过来品尝。基于礼尚往来,几乎快将前几日的不快忘记的钱瑾涞还叫阿胜去外头买了一些小姑娘喜欢吃的零食回来哄哄那丫头高兴。

刚踏进院子,就见锦香的小嘴里塞满了食物,两只小手油腻腻的,跪坐在石桌上,一脸的馋猫样儿。锦香见瑾涞拎着的小纸包上面打着熟悉的封签,高兴的指着,“哥哥,蜜饯!”

“拿去吧!”钱瑾涞看着锦香接过蜜饯放到一旁并不着急拆开,而是对着石桌上那盘看起来很“宏伟”的菜肴下手,觉得好奇。他家以酒楼为营生,单就这吃,不是一般的挑剔,能让锦香吃成这样的菜肴确属少见。

“瑾涞哥哥,你来了?”荷紫一脸兴奋,赶紧招呼木棉给瑾涞送上柠檬水洗手,接着递过一双筷子,“你尝尝吧!”荷紫指着石桌中间放着的大瓷盘,“这是今天和厨房的朱师傅一起研究出来的。”

钱瑾涞夹起一块,看了看,“猪脚?”

“嗯!”荷紫也夹起一筷子,“用特殊的方法焗出来的,味道如何?”

钱瑾涞咬了一口,仔细品尝了一下,赞不绝口,“吃第一口已经很入味了,不咸不淡,看似油腻,却很爽口!第一次吃这样的猪脚,而且外皮酥脆,肉筋有劲道又不会咬不动。”

“那是!”荷紫一高兴,伸筷子给他连夹了几块放在碗里,倒让他受宠若惊了。

“木棉姐姐你去厨房看看,配菜的汤可有好?吃这个绝对不能少,不然太腻了,会伤胃的!”荷紫笑颜如花,看得钱瑾涞一时有些愣,这丫头笑起来倒是挺可人的,眼神与之碰撞,倒让他的脸先烧了起来。

“咳……咳……”一时的呆愣让他忘了还在用餐,不小心噎住了。

荷紫以为他吃的太急,赶紧丢下筷子,站起来拍他的后背,“吃饭也这么不注意,再好吃也不能这样啊!我刚才不是让木棉姐姐再送一些过来吗?”

这个话听得他心中好笑不已,这丫头是不是以前照顾比自己小的照顾习惯了,当他也是孩子不成?瞄了眼身后不停拍他后背替他顺气的荷紫,小丫头一脸的着急,安慰道,“好了好了,再拍,我的心都要被你拍出来了!”

荷紫这才收了手,“谁叫你吃饭不注意的?万一你要因此病下,我的罪过岂不是很大?”

钱瑾涞伸手弹了一下荷紫的脑门儿,“休要胡说!还来诅咒哥哥了?”

“一点哥哥样儿都没有!再说……你也不是……”荷紫的话尾消失在那一块猪脚中,没了下文。

钱瑾涞被这句话噎了半天,道歉的话始终说不出,等来等去,等到木棉端着一大碗汤进来了,“少爷,大小姐,小小姐,这是厨房朱师傅精心搭配的汤!”放于桌上后,一掀盖子……好大的一棵人参飘于汤碗内。

“恶……”钱瑾涞丢下筷子就退到一边掩住了嘴巴,“怎么又是人参!”

“瑾涞哥哥,这是萝卜,哪里是人参啊!”荷紫忍住笑,将碗里飘的那根形似人参的萝卜捞了起来,放在了一边。

“真的?”钱瑾涞恨不得掐死自己,搞得他都有点杯弓蛇影了,保险起见,他慎重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确定不是人参熬制的,这才放心大胆的喝了下去。

荷紫有丝期待,“如何?”

“味道不错!”钱瑾涞点点头,“鲜美极了,是什么汤!”

荷紫的眼睛绽放出点点星华,那一瞬间灿烂夺目,“鲫鱼汤!”

“呕……”钱瑾涞扭身就奔到了一边狂呕不止,这辈子他最吃不得两样东西,一是人参,二就是鲫鱼,多年来,他的膳食里面绝对不会出现这两样,连续两次,全被这丫头给设计了。

荷紫赶紧叫来木棉木槿,送了漱口的水,看着钱瑾涞一脸的苍白,荷紫轻轻咬下了嘴唇,有丝委屈,“瑾涞哥哥,你不爱喝鲫鱼汤吗?”

钱瑾涞接过手帕擦了擦嘴,淡淡应了一声,“嗯!”

“还是换别的喝吧!”荷紫让人又送来一份汤,生怕他不喝,率先翻开了汤碗的盖子,“瑾涞哥哥,你还是喝这个吧!”

钱瑾涞坐了下来,低头闻了闻,确定不是鲫鱼汤后,才稍微抿了一口,“这又是什么汤?”

“用红枣和猪肉炖的,你放心喝吧!”荷紫垂下眼,不再与他搭话,自顾自的喝完了汤。好好的用膳气氛硬生生的被打断了,锦香也吃有些意兴阑珊,小手不似刚才抓得那么热烈了,只是一双大眼睛看着哥哥和姐姐的动作。

三个人终于用完了午膳,刚撤下,锦香的眼皮儿开始打架了,吵闹着让荷紫哄着午睡,钱瑾涞觉得无趣,找了个借口准备回自己屋里了。

刚踏出荷紫的院落,就见厨房负责膳食的朱师傅和管家钱大同正往前厅走,准备打招呼之时,朱师傅爆出的一句话,让他刚才冒出的内疚的心情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朱啊……中午给太君准备的人参汤不是还有剩吗?二夫人本来要喝的,怎么没了?”

“大小姐派人来端走了……不过她要求把那人参挑出来,还让我放上大红枣再回个锅!说什么去去参味儿!”

去去参味儿?钱瑾涞胃里一下子涌上阵阵酸意,当下速速回自己的院落里大吐特吐了起来,一时间上吐下泻伴随而来,吓得阿胜赶紧跑去请了大夫回来。

晚间,管家来报,大少爷腹泻,身体虚弱,太君听闻立即领着钱大夫人和荷紫过去探望,一进门,太君便快步奔到了床前,一手放于他的额头之上,担忧的问道,“瑾涞,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钱瑾涞摇摇头,郎中说他脾胃虚寒,不宜大量食用油腻的菜肴,加上喝了一些凉茶,这才引起脾胃不适,看着钱大夫人身后站的荷紫,小丫头愧疚得一双小手紧紧拽着钱大夫人的袖子,眼睛时不时的看向他,忧心的表情实在让他不忍责怪,“没有,太君,只是中午吃的有些多!”

“我听大同说,你中午和紫儿一起用的膳?”太君严厉的询问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躲在钱大夫人身后的荷紫,似是意有所指。

钱瑾涞伸手拽了拽太君的袖子,拉回太君犀利的眼神,“太君,中午我贪嘴多吃了几口朱师傅新做的菜肴,因为味道太过诱人,就没忍住。如此看来以后不能让朱师傅做新菜式了,每次我都这么贪吃如何是好?”

钱大夫人见瑾涞这么说,赶紧走了过去,冲太君使了个眼色,打了圆场,“没有大碍就好,荷紫,你留下来陪陪瑾涞,我先送太君回房休息了,一会再过来!”

待钱大夫人与太君离开后,荷紫才走到床前,小脸垂得很低很低,“瑾涞哥哥,你还难受不?”

钱瑾涞伸手弹了一下荷紫的额头,“坏心的丫头,你早知道我不能喝人参炖煮的汤,故意的是不是?”

“体虚的人自然要喝,只是没有料想,你反应会这么严重!”荷紫如实回答,一双小手依然捏着衣摆,紧紧的。

“我没有怪你!”钱瑾涞心疼的看着荷紫攥红的小手,拉开了她的衣摆,让她坐靠在床边,“那日我该向你道歉才对,哥哥只是觉得有趣才会那么说,惹你生气了!”

“说都说了,我不是也惹你生病了?”荷紫的小手贴放在他的额头上,测了测体温,终于放松了神情,“娘说只要你不发热,就无大碍!”

“大碍自然没有,但是郎中说我得躺几日休养了!”钱瑾涞支起了上身,靠在床榻边,“今日腹泻,有损元气,虽然没有发热,但有些气短!这下可好,我也欺负不到你了,丫头,这下高兴了?”

荷紫一撇嘴,“害你生病,是我的不是!但我也不是故意害你生病,现在只要你能快些好起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了!平时看你也很好,怎么这么不济呢?”

钱瑾涞尴尬的一笑,这丫头还是不信,苦笑了起来,“打个比方,你看那果园子里的果子,看似个个丰硕饱满,但有一些内部已经坏掉了,你可能分得清楚?”

“我可不是果农,要是果农就可以分清楚了!那洛神医不是已经由每年来一趟缩短到每两年来一趟了吗?如此看来,证明你的身体大有好转啊!”荷紫有些想不明白。

这丫头分析的倒也句句在理,反倒让他无从辩解了,他的身体说健康还算健康,只是受不得yīn凉苦寒,说多了,恐怕她也理解不了,索性也就不在辩驳了,“不说这些了,晚膳你有吃?”

荷紫点头,“早已用过了,你饿不饿,我去叫阿胜给你端一些适合你吃的东西过来!”

钱瑾涞摆手,“不吃了,缓一缓!明早再说,我这会儿还没有饿的感觉。倒是你,丫头,下次要害这么陷害我,看我不打你屁股!”

荷紫脸一红,噘起了嘴巴,“哪有哥哥随便打妹妹屁股的,不害臊!”

“没有?”钱瑾涞用手敲了一下荷紫的小脑袋,“既然哥哥不能打,那……额……算了……那就先欠着吧!将来再还!”

“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荷紫爱娇的瞥了他一眼,从床边跳了下来,向门口走去,小脸迎着烛火红扑扑的,“娘恐怕不过来了,我先回房了,瑾涞哥哥好好养病!我明天再过来!”

钱瑾涞笑着目送离去的荷紫,这个丫头……笑意还没落下,自己的脑袋就遭受一记重击。

何词也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死小子,调戏我家小紫儿!”

“师叔……我哪里有调戏她啊!”下手好狠啊……钱瑾涞伸手不停的揉着痛处,估计又一个包。上次是手臂的淤青,这次是脑袋上的包,他几时才能逃脱师叔的魔掌啊!

“难道我看错了?我家小紫儿脸都红了!”

“这就红了?”钱瑾涞自顾自的傻笑了起来,乃至笑意更大,“师叔……你当时说什么来着?”

“我说什么了?”何词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

“咱们那个赌约啊……”钱瑾涞得意的看着何词有些憋屈的表情,“师叔……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咯!”

何词欺近钱瑾涞身侧,满目yīn狠,“你要敢欺负她,我必会不留情面的砍了你!”

钱瑾涞自信的一笑,伸出手指天发誓,“师叔,我发誓,将来无论荷紫是不是我娘子,我都不会欺负她,也不许有人欺负她,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如此……最好!”

荷紫一路小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就扑倒在自己的床榻上,小脸埋进了被褥中,她不明白为什么看见钱瑾涞虚弱的样子,心中有种负疚到心疼的感觉。那种心疼更甚于过去天逸生病难受时候的感触,更加撩拨她的心间。明明是没有血缘的人,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心情?

尤其在知道他儿时遭受的种种病痛后,更加让她觉得怜惜。她的身体一直很好,偶然得一次风寒都难受得要死,更何况他是那样的体质?五岁那年因落水差点一命呜呼,明明发烧到浑身红肿,抖如筛糠。仍坚持着留有一丝清醒,不让家人担心。机缘巧合让他遇到了当世的洛神医,才幸运的捡回一命。从那过来后,他卧床整整三年有余,比常人要付出更大的毅力来恢复身体,脾胃虚寒的他吃多少吐多少的,忍着呕吐的带来喉咙红肿,难以下咽任何东西的情况下他仍然忍住疼痛按时吃药吃饭,就是为了能够早日恢复健康。

而她却为了小小的报复差点又害他卧床不起,荷紫自责的忏悔了起来。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这个身份吗?难道自己不该承认?荷紫自嘲的一笑,挂着钱家大小姐身份的童养媳,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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