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韵 - xp1024.com
《田韵》


楔子

小村旁,有一条小河,据说是黄河的支流,现在是夏末,刚刚过了雨季,小河的水势缓落,露出不少黑黄的河床。

河床上,站着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女,一个穿着青灰色土布衣裳的裙裳,一个穿着件淡粉色交领长袖短袄,下面一条长长的六幅素白裙子。

“雪梅,你怎么这么自私?你的心里就只有你自己吗?”粉袄少女一脸愤恨,伸手推了对面的少女一下,将她推的趔趔趄趄,向后退了两步。

雪梅的眼里噙着晶莹的泪水,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粉袄少女看到雪梅只哭不说话,心头更是暗恨。自己穿着这么一身漂亮的衣裳站在她的面前,可是一身土布衣裳的雪梅依旧比自己好看。她的头发又黑又多,象极了她的母亲刑氏。身段窈窕,皮肤白皙,若是擦上粉涂上胭脂再穿上漂亮的衣裳,只要雪梅不走动不说话,任谁都会说她是县城里过来的大家闺秀。

可是自己呢,只要站在雪梅面前,别人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落到她的身上,哪怕她穿着土布衣裳。

粉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眼光落到雪梅那小巧的鼻子上,牙齿咬得崩崩响,暗自骂道:“就跟她那个见到男人就走不动的亲姐一样,是个贱货!长的漂亮有啥用?就是个陪葬的命。”

又伸手推了雪梅一下,“我大哥今年快十八岁了,好不容易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而且那个姑娘家的父亲还是个秀才,能帮我爹考童生。你怎么就不为我大哥着想,不为我爹着想?不就是让你嫁给黄财主家那个生病的儿子吗?你去冲冲喜怎么了?万一冲过去了呢?你不就是少奶奶了吗?我家这么为你着想,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你怎么就这么自私这么小气?”

雪梅咬了咬嘴角,嗫嚅道:“姐……”

“姐啥姐?”粉袄少女烦躁地摆摆手,“你给个痛快话吧!你到底嫁还是不嫁?”

“我?”雪梅怯怯的抬起头,快速的看了一眼粉袄少女又急忙把头低下,“我……我听别人讲,这个黄家……他家儿子快死了……”

“胡说啥?”粉袄少女听到这句话,怒气上涌,恨恨的推了雪梅一下,雪梅一下子被推得向后仰了过去,摔倒在地上。

这一倒下,雪梅只差一步就要掉进河里。粉袄少女却浑似没有在意,继续向前走,直走到雪梅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这个亲事已经说定了,我爹把婚书都拿回来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爹是你大伯,他总归是为了你好,绝不会害你。你最好赶紧听了我的话,欢欢喜喜的嫁到黄家去。要不然的话,我就告诉大父,让他把你沉塘。你也知道,大父大母是最喜欢我的。”

“姐?”雪梅听到她这样说,慌乱了起来,迅速的爬了起来,低声哀求她,“姐,我不想嫁。我真不想嫁!姐,你和大父说说,别让我嫁人好不好?……”

雪梅还没有说完,粉袄少女气急败坏,‘啪’的一声,打了雪梅个大嘴巴。怒道:“你不嫁我大哥上哪里弄五十两给我娶嫂子?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咱家也会把你的尸体送到黄家去!”

雪梅怔住了,捂住脸嘴角直哆嗦,难以置信的看着粉袄少女,“姐?”

粉袄少女睁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她,“你嫁还是不嫁?”

“我不嫁!”雪梅大声吼,捂着脸躬起了身子,“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

“你个小逼!”粉袄少女的脸色立刻变得狰狞起来,“给你脸不要脸!”

说完了这句话,就用力的往雪梅胸前推,一边推掇一边问,“你要不要脸?你喊这么大声要不要一点脸?家里养了你十几年不就是让你嫁个人吗?你为什么不肯?说,是不是你看中了哪个野男人?你是不是跟野男人野合了?你要不说的话我让大父把你沉塘……”

雪梅被迫向后退,一脚踏空,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抓住,然后整个身子便往河里摔去。

粉袄少女吓坏了,怔怔的看着雪梅落到了河里,耳里听到雪梅的尖叫和呼救声。向前走了一步,想要跳下去救人,眼光突然落到了自己这条六幅素白裙子上面。这是花了二两银子做的,今天第一天穿上,如果下了水以后再也不能穿了。

她犹豫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就往河岸上跑去,上了河堤,转过身看着继续在挣扎的雪梅一眼,咬了咬嘴角,提起裙摆头也不回的往家跑去……

“扑通”一声,一个少年快速的从河边芦苇中跳入了河里。

过了一会,几个来洗衣裳的小媳妇发现了在浅滩中昏迷不醒的雪梅,大声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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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的雪梅

雪梅只觉得喉咙和鼻子都呛得难受,肚子里有东西往上涌,肺里又难受,只能一个劲的往外吐东西。

我还没有死……脑子里迷迷糊糊的闪过几个场景,东亭乡发现了稀有的水稻,老师领着几个学生去考察,路上一脚踏空坠落到山谷下。

掉下山谷时,同学们在撕心裂肺的叫着她的名字。

头好痛,肺里也好痛,胸口就像要炸开似的。

老师和同学们是不是把我送到医院了?

想起了早已经离异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赶过来。会不会伤心难过?

雪梅突然觉得自己被人头朝下抬起来使劲的墩,再然后又从空中放下,有人把自己抱在怀里,拼命的喊名字。

无力的睁开眼,看到了一张万分熟悉的面庞,满是焦急和忧虑。

妈,是你吗?你终于知道来看我了吗?雪梅动了动手指,泪流满面,“妈……”

“梅啊,我可怜的梅……我的妮啊,我的心肝子……”面前的妇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使劲的搂着她。

雪梅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灼烧的痛,痛的喘不过来气,脑子里一片空白。肺里好像有东西在晃动,憋得她不停的往外吐。

听到旁边有人在说,“知道往外吐脏水就是八成有救了。”

“命大哟!是个有后福的丫头!”

想要再睁开眼睛看看都是谁在说话,却感觉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熟悉的面庞。

“妈……”雪梅气息微弱的叫了一声妈。

面前的妇人原本正在抹眼泪,听到她的叫声,急忙堆起满脸的笑意。

“你这孩子别乱动,刚刚才被人从水里救出来?好好的在床上躺着就是了,乖啊!”妇人的声音慈祥,充满了母爱。

雪梅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然后脑子便嗡的一下,怔住了……面前的那个‘妈’头发挽成了个大髻在头顶盘成一团,用碎花头巾包裹住。身上穿了件老绿色的碎花对襟短袄,下身浅红色百褶裙,再往下看,露出了一双绣花鞋。

什么情况?雪梅浑身打了个哆嗦,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忍不住又扒着床边吐了起来。

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背,‘妈’又在说话,“你这孩子咋就这么傻?咱一开始不是不知道吗?现在知道了,要是谁再敢乱来,娘就和他拼命……你爹去给你姐帮忙去了,马上就回来,要是知道了这事,还不得心疼死你?”

‘妈’轻柔的替着女儿擦着湿发,埋怨女儿不听话。然而听到雪梅的耳中,却如同勾魂魔音般。

“这事,都是你大哥敬东引出来的……”

门外突然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把话打断,一个男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咱闺女咋了?咋了?”刘承志红着眼睛扑到了西厢房,看到雪梅躺在床上,媳妇刑氏正温言细语的和女儿说话,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刑氏看到丈夫气不打一处来,抄起给雪梅擦头的手巾就往刘承志身上扔去,大声骂道,“你们老刘家遭了天瘟啦?只会卖闺女啊?是不是要逼我们娘俩再死一次?”

“啥卖闺女?”刘承志显然是迷糊了。

刑氏气哼哼的啐了他一口,“我呸……你就装吧!你们一家就没有几个好东西。你大哥为了给儿子娶王秀才家的闺女,要把咱闺女卖了换钱,你爹娘显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就只有咱们二房不知道。”

刘承志听了这话表情却更加迷糊了。

刘家长房长孙敬东看中了临村王秀才的女儿,可是王家不愿意和刘家结亲,刘家请了媒婆去提亲时断然拒绝。王秀儿真心喜欢敬东,便在家里寻死觅活。王家没有办法,就说十天之内准备五十两聘礼,两套纯金头面,四个盒子,如果准备好了可以来提亲,如果准备不下来就别来了。

这些下来便要一二百两银子,刘家上哪里弄去?

刘家看明白了,王家是根本不想嫁女儿,便劝敬东熄了这个心思,没想到敬东非王秀儿不娶,整日在家里唉声叹气。大房又在家主刘有德面前说如果和秀才家结亲对刘家有多少好处,刘有德便动了心,想替着孙子把王秀儿给娶过来。

可是,现在家里的情况今非昔比,一二百两银子可不好弄。说不好就得卖地卖宅子。刘家才刚刚缓过来劲,怎么可能为了给长孙娶个老婆就把家业全给败光了?于是,这事除了大房同意,其他三房都是持反对意见。

以为凑不出这么多钱这门亲事肯定是不成的,所以其他三房都没有当成一回事,该做啥就做啥和平时没有两样。

可是今天上午,四房的女儿翡翠来家里找雪梅玩,突然说:大伯要把你卖了换钱给敬东大哥娶老婆。雪梅听了这话,就跟疯了似的冲出去,‘妈’当时也慌了手脚,只顾得抓着翡翠问怎么回事,却忘了去拉雪梅。

没有想到,上午跑出去,下午就跳了河……

雪梅听了这些话,又使劲的咳嗽起来,一个劲的往外吐苦水……感觉大脑有些当机了。

大伯要卖侄女给自己儿子凑钱娶老婆,然后侄女不愿意,就寻了短见,爹娘居然等到大哥把自己亲生女儿都给卖了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哟?不是在做梦吧?

雪梅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然后猛的抬起头,吃惊的看着前面正在说话的俩人,这不是梦,有疼感。

穿越这回事,自己也遇上了?

“这不能够,不能够!大哥他不是这样的人,不是……”刘承志的眼睛都红了,可是人到底老实不会说话,只会反复的重复这一句话。

雪梅暗自鄙夷,人家都把你闺女逼得跳河,你居然还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呸!你当人家是个宝,人家当你是根草。”刑氏又啐了一口,“你既然回来了,就和我一块去老宅问个明白,到底是咋回事。凭啥卖咱闺女,今天这事要不说出个道道来,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谁也别想安生!”

这个当娘的说得太对了!雪梅听了刑氏的话,暗自握拳头给她鼓劲。

刘承志一听要去老宅有些怕,冲着刑氏嘿嘿地笑,“他娘,要不,要不,你自己去……”

雪梅翻了个白眼儿。

刑氏怒气冲天,指着丈夫的鼻子骂道:“你就只知道笑,光知道笑。咱闺女被人逼得跳了河,你管不管啊?管不管?我咋就嫁了你这个窝囊?走,跟我去老宅……”

刘承志依旧赔着笑,看得刑氏更加生气,顺手在床上摸了个枕头就往他身上掼去,看到丈夫只是躲,却不说跟着自己去老宅的话。一时间怒火中烧,抄起了门边的扫帚就往丈夫身上打去。

雪梅看得张大了嘴,对着刑氏竖起了大拇指。

“哎哟,”刘承志抱着头往门外窜,“他娘,不能往脸上打,会让人看到的……哎哟……”

“个没脑的,你闺女被人逼得跳河,你居然在家里和我躲猫猫?我呸,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要是个男人就跟我去老宅闹个天翻地覆……”

刘承志一边跑一边低声喊:“他娘,他娘,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雪梅在屋里听得更加鄙夷了,闺女都死了,居然连去找岔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爹实在不能要。

“跑你个鸡毛翼!我打死你个没用的货!”刑氏在院子里追得气喘吁吁,终于停了下来。

刘承志看到老婆不追他了,一步一步蹭了过来,期期艾艾的喊了声他娘。

刑氏喘了两口粗气,也不听他说话,拎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拍去。“猪还知道抻腿耍赖能讨口饭吃呢……你咋就这么窝囊?猪都比你活得有价值。”

雪梅大赞,骂的好!这样的爹就得多骂几句才可以骂醒。

“你要是今天不和我去老宅,咱俩就一拍两散,从此之后我领着雪梅和敬民走,留你和你大哥一家过去……我呸,不要脸的一家人,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居然想起卖亲侄女。就为了五十……两……五……公……公,婆婆……”

第2章 公爹婆婆

“泼妇!”刘有德恨恨的骂了一句,又往不争气的儿子身上瞪了几眼,背着手往堂屋里走。

刑氏赶紧将手里的扫帚扔到地上,走到婆母饶氏的身边想要伸手扶她,却被她嫌弃的甩开。

“我不敢要你扶!我们老刘家没好人,全是黑心烂肚的……可是,我们老刘家再不好,也教不出来打姑爷的姑奶奶来……”

刑氏自知理亏,听着数落声头都不敢抬,弯腰跟在婆母的身后,尾随着进了堂屋。路过刘承志身边时,使劲用手拧了一下他的腰眼,刘承志苦着脸却不敢叫出声来。

“行了,少说两句,你去进屋看看孩子,看看需不需要请郎中,要是严重,就赶紧让敬东过去请,银钱不要在乎,只要孩子没大事就好。”刘有德一屁股坐到了堂屋的椅子上,指使饶氏去看雪梅,想了想又补充了句,“雪梅是个好孩子,一向听话。你别骂孩子,听见了吗?”

饶氏答应一声就去看雪梅了,刑氏想跟着过去,却被刘有德留了下来。

刑氏低眉顺眼的站在公爹面前。

刘有德似乎没有看到二儿媳,微微闭上眼睛养神,过了一会问道:“雪梅根本不会游泳,又一向温顺听话,她好端端的为啥要跳河?”

“在问我啊?公爹该问雪梅大伯去。我还想问呢,为啥我的闺女无端端的被人卖了……”

听了刑氏的这话,刘有德的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心中升起了无名火,‘腾’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雪梅是你的孩子还是她大伯的孩子?你的孩子跳河,我不来问你却去问谁?”

刑氏听到这话,张开嘴就反问:“我家雪梅被谁逼得要跳河咋就不说呢?老扯她跳河不跳河的做啥?公爹,您老得给我做这个主儿,不能让我家闺女平白的被人卖了。”

刘承志被刑氏的话吓了一跳,急忙扯了扯刑氏的衣角。

“你就是这么和公爹说话的?”刘有德阴沉着脸道。

刘承志看到老爹生气了,急忙将刑氏拉到自己身后,眉毛鼻子嘴巴都挤在一起,可怜兮兮的做出一脸苦相儿,低声喊了声爹。

刑氏则是哼了一声,将脸别过去,又往刘承志的腰眼掐了一把。

刘有德看到了二儿媳的小动作,耳里听着二儿媳的低哼声,只觉得怒火冲天,头发根根直立,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儿子破口大骂。

“王八羔子玩意儿……我养着你有啥用?你说说你会干个啥?你是能将这个家撑起来,好歹我将来死了还能放心的闭上眼。可是你看看你……连个娘们都能骑到你的头上!你说你养了三个孩子,大闺女整天梗着脖子和我吵架,儿子又是一个楞头青,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小闺女平时倒听话,直接跳河了!你说说,饶是你二房如此,我又哪里亏待你了?我是不给你穿了还是不给你吃了,还是没给你娶媳妇,没让你生儿子?你说说,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我几十年的养育之恩吗?”

刘承志原本就是一个老实人,看到父亲勃然大怒,双腿哆嗦了起来。

刑氏咬着嘴唇,猛的抬起头瞪着公爹,“公爹只会骂我们二房,怎么雪梅被人卖掉的事情却一句也不提?”

刘有德的脸‘呱嗒’一下耷拉了下来,“别喊我爹!我就是喂条狗他还知道向我摇摇尾巴呢,你们二房可倒好啊,全部是脑后长了反骨,就这么和我说话?”

听到这句话,刘承志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爹啊,爹啊,爹啊……”嘭嘭嘭的往地上磕头。

刑氏咬了咬嘴唇,也跟着跪了下去,“公爹,我们雪梅……”

“这事,我不知道,我得回去问问老大!”刘有德心烦意乱的摆摆手打断了刑氏的话。

“爹,大哥他……”刘承志刚刚张开口嘴说了几个字,却看到母亲饶氏怒气冲冲的从雪梅房间里出来。

看到饶氏出来,刘有德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雪梅怎样?有没有好点?”

“人家活蹦乱跳和我装傻充楞,说不认识我这个老太婆是谁。你说说,这么精神的人,还用请郎中?”饶氏斜睨了一眼刑氏,“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娘的整天装傻充楞,大闺女教成那个样,死活非得嫁给商户,小闺女不用教就全学会了。”

“咋回事?”刘有德愣了一下,随即又怒了,“你怎么说话的,孩子怎么你了?好好说话会不会?阴阳怪气的是说给谁听的?”

“还能咋回事,咱们家上辈子欠了她的呗!人家说不认识我是谁,你说都不认识我,我干嘛还要往上凑?”饶氏被丈夫几句抢白气的直哼哼,催着刘有德赶紧走,“走吧,走吧,一点事也没有,要我说啊,估计就是在浅滩里嬉了下水,连点皮毛都没伤着。都能中气十足的说不认识我,能有啥事?”

刘有德‘哦’了一下,又皱了皱眉,嘱咐刘承志几句让他在家里拘着雪梅让她不要随便往外跑,背着手往外走。

就这么走了?刑氏愕然,撩起裙子就要追,刘承志一把拉住她。

饶氏刚走到院门口,突然扭转身紧紧盯着抬手要打儿子的二儿媳,直到刑氏的手缓缓放下。

“老二家的,一会就要做晚饭了,你可别磨蹭,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呢。”

雪梅在屋里嘴角直抽搐,扶额叹息。

刘有德今年五十一岁,早年间跟着一家李姓的读书人家做书僮,弟弟刘广德留在家里奉养双亲。后来李家的儿子中了进士当大官,上了年纪后便托了主人的恩消了奴籍回家乡,和弟弟刘广德一起将双亲奉养归天。

因为靠山是工部尚书,不论是县令还是里正都是另眼相看。在家里置办了几百亩地,小日子倒也过的红火。又加上大儿子刘承业年纪时曾跟着李尚书见过几分世面,又是一个能读得进书的,乡里便一直将刘家视为读书人家。

谁曾想,那一年天下大乱,建文帝居然被人赶出了京城,李尚书一下子由官员变成了逃犯,躲到了刘家。却不知被哪个无耻的人给揭发了,李尚书没逃掉,被人在县衙门口活生生的剥了皮。刘有德的亲弟弟刘广德因为护送李尚书潜逃,也被人抓到了官府里,三木之下招认是自己窝藏了李尚书。

刘有德将家产全部变卖成现银,使劲的往衙门里使银,才留了亲弟弟一条命,最终发配海南。

刘广德流放之前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刘承礼。没几年,刘广德的老婆因思念丈夫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刘有德便将侄子接到了家里视若亲子,从此后刘承礼便跟着大伯一起生活。

刘家风评极好,村子里从来没有人说刘家的坏话。

雪梅听着刑氏絮絮叨叨的和自己讲刘家的家史,脑子里一直在回味建文帝、永乐帝这两个名字。莫非,自己居然来到了明朝?

“雪梅啊,你……你是不是和你大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啊?”刑氏看到女儿一直不说话,脸色不停的变幻,又想到饶氏从家里走出时那副气鼓鼓的模样,便小心翼翼的问雪梅。

“没有啊!”雪梅迷茫的摇摇头,“我根本就不记得她了,我被人救起来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她是?我奶?”

“你这丫头,要叫大母的!”刑氏嗔怪的拍了拍雪梅的手,嘴角却滑过一丝讥笑。

大父大母这种称呼是读书人家用来称呼长辈的,刘家自诩为读书人家,一直要求家里人的称呼要完全跟得上京城的节奏。所以刘有德是大父,饶氏是大母,而村子其他的人家则是全部祖父祖母或者爷和奶。

“大母?”雪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刑氏叹口气,“雪梅啊!你以后可不能做这么傻的事了,那跳河可不是好玩的,要是你死了,娘该多难过啊……”

“娘,”雪梅喊了这声娘后,停顿了一下,“我记不得了,我啥也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在这里醒过来……”

听到雪梅说这话,刑氏紧张了起来,莫非小鬼将雪梅的魂魄给勾走了?想到这里觉得浑身冰冷。‘噌’的一下站起来,“不行,我得去找秦夫子,秦夫子最厉害了。他是一定有办法的!”

雪梅心知自己没有任何的问题,就是穿越过来占有了别人的身体,当然就没有记忆了,便坐起身拉了她一下,却觉得一阵眩晕,晕倒在榻上。刑氏吓坏了,急忙弯下腰,翻了翻雪梅的眼皮,看到眼珠子乱动。吓得连声喊‘孩他爹孩他爹’,没喊到刘承志却把雪梅的哥哥刘敬民喊了过来。

“娘,咋了?俺妹子咋了?还没醒吗?”敬民不敢往里进,只敢隔着门和母亲说话。

“你不是去县里卖手艺去了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刑氏问道。

敬民立在门外,恭恭敬敬的,“今天县里赶集的人多,竹篓子卖的快,收摊的时候咱村有人赶着牛车经过,我便坐着车一起回来了。娘,俺妹子到底咋了?”

“你妹子……你妹子,不小心滑到水里了。”刑氏面对儿子的询问,还是选择了隐瞒,“好了,你也别在门外站着了,赶紧去秦夫子那里把他请过来,让他帮着看看你妹子到底咋回事。这一会醒一会晕的,可吓死我了!”

敬民听到要请秦夫子,紧张的不得了,一溜小跑的跑出了家门。

第3章 堂姐芳兰

雪梅迷迷糊的觉得有人给自己诊脉,又听见旁边有说话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看到前面有个人身穿青色道袍,胸前飘着三缕美髯,远远望去如同神色也似的人物。

“……这病倒少见,进了水居然把往事忘了,”秦夫子看了看雪梅的脸色,又诊了一下脉,微微皱了眉头,才面向刑氏说话,“我把了你女儿的脉,她心绪不宁,似是曾有大喜大悲。想必是入水前曾受了什么刺激,倒把不如意的往事给忘了个干干净净。若说病例,老朽倒未曾见过,不过书里记载却有几例……”秦夫子便把古书典籍上的几例突然忘记前尘往事的典故给说了一通,又讲了讲搜神记里几个传说神话。

刑氏不识字也听不懂秦夫子满嘴之乎者也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头晕脑胀。

秦夫子说了半天,看到刑氏的表情,心想我和一个无知的妇人说这些做什么。便给开了一味安神宁气的药,收拾了药箱要离去。刑氏急忙拿出五文钱来充做诊费,秦夫子看了眼雪梅,觉得自己没有能治好她的病,只肯收三文钱。

“拿着这个方子去县里怀仁堂抓药,只抓够三次喝的既可,多了不要抓,反正你女儿只需要三剂药便可好。但是脑子里的病,我可是看不好的。”秦夫子叹了口气,深深的自责。

“没事,这样挺好,记不得就记不得吧,只要还记得我这个娘就行。”刑氏笑眯眯的不以为忤,谢过秦夫子诊病后,让儿子敬民把秦夫子送回家里。

“娘,”雪梅自从开口叫了第一声娘后,只觉得这个娘越叫越顺口,“我现在没事,水也吐完了,脑子里也清醒了,虽然就是脑子一片空白记不得事情,可是好歹人没事,您该忙什么就去忙吧,不用特意在这里陪我。”

刑氏担忧的摸了摸雪梅额头,发现不热不凉,才开口道:“雪梅啊!”叫了这一声雪梅,却突然停顿了下来,长长的叹口气。

“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那就算了,以后咱就只当啥也没发生。反正娘是不可能将你送到虎狼窝里去的,你就只管记着这一点就可以。”

雪梅听到刑氏的声音柔柔的,轻轻的,就像一根羽毛。不知触动了哪根弦,突然一股暖意从心底涌了出来。

笑着点了点头。

刑氏被女儿的笑脸感染,豪气云天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只要有娘在,就有你在!谁要是敢把你从娘身边抢走,娘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得把你给抢回来。”

母女俩人正说着话,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三哥,我妹妹好点了吗?”

却听到敬民的声音传来,“是芳兰啊,雪梅这会醒了,你要去看她吗?”

一会,便看到一个妙龄少女站在了门旁,只见她梳着两条小辫分别垂在两边,头上插了一根银钗,顶端缀着颗小小的珠子,也不知是珍珠还是仿制的,闪动着氤氲的光泽。身上穿着一件淡粉的交领长袖短袄,下面一条长长的六幅素白裙子,裙幅下摆一寸部位缀着条花边,作为压脚。腰间系着一根丝带编成的宫绦,打了几个环结直直的垂在裙角。

未语先笑,人还未至已经听到了她的笑声,“妹妹好了吗?我在家里听到妹妹落水的消息,不知道有多伤心难过,恨不得立刻跑过来看看,可是大父大母刚刚来,我总不好和他们一起,看到他们回去了就立刻来了。妹妹……妹妹……”一连串的话语快速的在雪梅耳边响起。

雪梅却好像没听到似的,怔怔地看着她。为什么心里无端端的涌起了一股恨意和绝望,想将眼前的人活活掐死……

心里这么想,脸上便不自觉的带了出来。把芳兰吓的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渐渐隐退,变得尴尬起来,双手藏在袖子里,死死的握住。

“雪梅,这是你大伯家的长女,名叫芳兰。和你同年,但是比你大上快一个月。”刑氏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诡异。

雪梅听了介绍,才笑着喊了一声姐姐,说了声得罪,将心底的那股恨意给强压了下去。

芳兰长吁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将身一旋,俯下身说道:“妹妹,你不会连我也记不得了吗?我是芳兰啊,我是你的二姐,你怎么记不得了?”

言语间,如同出谷黄莺,啾啾唧唧,极尽娇弱。说话时,腰肢有意无意的晃动了几下,六幅素白裙子如同撒了漫天的渔网般,微微晃动,看得雪梅眼前一花,微微有些失神。

芳兰看到雪梅这幅表情,得意地拍了拍裙子,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再抬起头时,却是一脸的灿烂。

刑氏看似非常喜欢芳兰的性格,将雪梅从水里救出后却不记得前尘往事的事说了一遍,又着重说了刚刚饶氏过来,雪梅也不认识她,却无意中将她给惹怒了。

芳兰睁大了眼睛,奇道:“天呢!我妹妹那岂不是连我也记不得了?”说着又弯下腰,一脸的情真意切,撒娇般的扯着雪梅袖子,“雪梅雪梅,我的好雪梅,你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啊?我们以前玩的多好!”

雪梅被她这一顿娇气撒的有些吃不消,急忙将自己袖子抽出来,笑道:“我现在只认得我娘和我爹,其他的谁都不认识。要不然,你讲讲咱们小时候的事情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还能想起来呢!”

芳兰便站在榻前,将小时候的事一件件的讲给雪梅听,一会说雪梅小时多么顽皮,不是上树掏鸡窝就是吓坏别家的小孩子;一会说雪梅经常和人吵架,有一次还和村子里一个叫重山的小子打起来了;一会说雪梅小时候偷偷看过别的小子撒尿……

雪梅听得一脑门黑线!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成年人了吗?怎么还提这些破事?以后小伙伴们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刑氏看到侄女和女儿聊的开心,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准备去老宅‘做晚饭’。

不把这事给我理清楚,今天谁也别想吃晚饭……

芳兰看到刑氏走了,立刻不再说小时候的事情,蹑手蹑脚的将房门关上,站床前压低声音道:“雪梅,你真的不记得今天发生啥事了吗?”

雪梅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良久后,才摇了摇头。

“那……那你为啥……跳河……你知道吗?”芳兰又继续问道。

雪梅再次摇头,心里却升起了警钟,仔细打量芳兰的脸色。雪梅为什么要跳河,就和大房有关。芳兰却来追问自己,怎么就觉得这么怪异。

芳兰暗地里松了口气,说道:“不记得最好,最好!反正也不是啥好事?以后啊,能不提起就最好别提起。毕竟好人家的闺女有几个会往河里跳?”

雪梅听到这话腻歪的很,脸色立刻变了。

芳兰看到了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急忙改口,“呸呸,我说差了,我的意思是以后别管有事没事千万别往河里跳。你想想,叔叔婶婶该多伤心难过啊……”

雪梅这才点点头。

芳兰又陪着她说了几句话,便支支吾吾的说还有事,以后再来看她,然后不等雪梅回话便拉开房门走了。

雪梅的眼微微地眯了起来……

“芳兰,就走啊?”敬民在院子劈柴,看到芳兰出来了,随口问道。

“雪梅没事了,我也就不在这里呆了,三哥,那我先走了啊!要是家里有啥事再过去叫我。”芳兰笑着和敬民打了个招呼,便提着裙角蹦蹦跳跳的出去了,身上的六幅素白裙子随着她的走动,极有韵力的跳动着。

敬民直起身子,往她身上的裙子看了好久。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在榻下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匣子,将里面所有的铜钱和碎银都倒在一块灰布上。

走到了雪梅屋前,轻轻敲了敲门,“妹子,方便进去吗?”

“哥,你进来吧!”雪梅支起了身子,倚着床头坐了起来。

敬民进了屋,从怀里掏出一块灰布,扔到了雪梅的被子上,“给,拿去!那裙子好看,你也做条。”

“啥裙子啊?”雪梅随手将灰布拿了起来,吃了一惊,“银子?”

“嗯哪,”敬民憨憨的笑,“我卖了半年的竹篓,攒了五钱和几吊铜钱,原本是想偷偷留着给你娶嫂子用的。今天……妹子受苦了……芳兰的裙子好看,你也做条!”

“我不要!”雪梅将钱又塞回了敬民的手中,“这钱是你卖手艺得来的,我不能要,我有衣服穿……”

屋子里俩人正在你推我让的不要银子,芳兰却差点和人撞个满怀。

“重山,你走路不长眼睛啊?”芳兰气鼓鼓的骂了一句,赶紧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裙子有没有沾上灰。

“我明明就在这里往前走,还特意避开了你,谁曾想你一头撞了上来。”重山斜着眼,一脸的不耐烦。

“这路那么宽,你左右两边都不走,走路当尖做啥?”芳兰看到裙子上依旧是雪白雪白的没有灰尘,松了口气。

“这是我回家的路,我不从这里走,我从哪走?谁见过走路要走两边的?这是你家啊?你喊这条路看看它答应不答应?”重山摸了摸湿湿的头发,满不在乎。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芳兰没占到便宜,立刻恼羞成怒,“怪不得你都十九了还讨不到媳妇,就你这张臭嘴谁肯嫁给你啊?嘴臭就不说你了,这也怪你爹娘没有教好你,可是你看看你家穷的只剩下四面墙了,还有啥资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滚一边去,死穷鬼……”

芳兰骂了这句话,得意的仰起下巴,看到重山的脸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牙齿咬得嘎嘎直响,又得意的重复好几遍,“哼!死穷鬼,死穷鬼……”

重山被这几声穷鬼骂的浑身血气上涌,忍不住的往前走了一步,吓得芳兰大声尖叫。

“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警告你,我三哥可是住在这附近的,我只要喊一嗓子我三哥听到了准会过来揍你。我告诉你,只要你敢欺负我,你以后就别想在这村子里混下去了。”

“那你还不赶紧滚?”重山红着一双眼,拼命的忍着怒气。

芳兰撩起裙角,撒腿就跑,跑了几步突然转过身,“你给我等着,等着!我现在就回家告诉我大哥。我大哥可是读书人,我让他来揍你。”看到重山又往这里走来了,吓的大叫一声,跑的飞快。

“呸!”重山往芳兰逃跑的方向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心狠手毒,蛇蝎心肠,说的就是你这种女人!”

第4章 谁要卖人

芳兰一路小跑的到了家,还没有来得及喘气,便听到爷爷和二婶刑氏争吵的声音从正房里传出来。

“公爹,婆婆。我不管这么多,我丑话先放在前面,谁敢卖我闺女,就擎等着我拿刀子捅他吧!”刑氏‘啪’的摔开了门,往厨房走去。

刘有德暴跳如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饶氏满脸的愤怒,追在刑氏的身后骂她。

芳兰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的就往自己房间摸去。还没走到房门却看到母亲连氏偷偷的蹲在正房后窗户下面听墙角,再仔细一看,自己的两个亲哥也在旁边。

“娘?”芳兰刚刚喊了声娘,却被氏竖起根指头让她噤声,又指了指紧紧关闭的窗户。

芳兰会意,微微弯下腰走了过去。抬起头却正好看到爷爷的侧面,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也蹲下身来。

刘承业肤色白皙,面颌方正,看上去第一眼令人心生好感,穿着一身青灰色粗布短打,盘腿坐在屋里那张四圆腿黑色雕花拨步床上。刚刚被弟媳妇指着鼻子痛骂,头连抬都不抬,闭着嘴一言不发。

刘有德原本被二儿媳骂的心烦意乱,脸色铁青,扭过头看到大儿子这幅表情又心生怜悯,压低了声音问:“雪梅的事,到底是咋回事?你是不是把她许给别人了?你许给谁了?你和我说实话,只要说实话就没事。爹不会害你!”

刘承业一脸的委屈,将头深深的埋在肩膀里,迟疑了一下,咬牙道:“爹,这关我啥事啊?老二家的胡言乱语您也信?我咋能干卖侄女的事情?这是没有的事。”

刘有德听到大儿子这样保证,长吐了一口气,“这个老二家的,听风就是雨。雪梅也是,不会过来问问我?就这么往河里跳?真是不省心呀不省心……”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事既是和你没关系,就别提了。一会我和老二说说,让他过来给你赔个不是。你也别想这么多,把心思放在书本上!难道你就想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跟你三个弟弟一样做农夫?你想过这样的日子?”

“爹……”刘承业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却又把头垂下。

刘有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长子一眼,“你以后就给我呆在家里,哪都不许去。等到今年县里开童生试,你就给我去考童生试,以你的学问不说中个案首,中个童生总是有余的吧?”

“好了,你去看书吧!一会吃饭叫你。”刘有德摆摆手让大儿子离开。

窗外的人一听到刘承业要出来,急忙弯下腰偷偷的离开了窗户,然后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散在院子里。刘承业耷拉着头,迈着方步从正房里出来,看到媳妇孩子都在,叹了口气,背着手往东厢去了。

“爹!”芳兰刚张开了嘴,却被连氏一把拉住。

“你爹要去看书,有啥话以后再说。”连氏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往厨房看去。

日影渐渐西斜,一点一点的移到树梢,将整个村庄在夕阳下变成一片桔红。

往常,刘家已经开始吃饭,可是今日正房里围坐着三桌人,饭菜一样也没有摆上。刘有德坐在上首,微闭着眼,一言不发。刘承业和侄子刘承礼一左一右的坐在他的身边。三儿子刘承贵挨着刘承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右边桌子上坐得全是女人和孙女,饶氏坐在正中间,嘴紧紧的抿着,似在压抑着满腹的怒气。两旁坐着大儿媳连氏、三儿媳段氏和她女儿丽质,刘承礼的媳妇离他们远远的,低下头和女儿翡翠说话。翡翠只有六岁,人如其名,面有菜色,听到苗氏问她话,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眼睛却滴溜溜的不时往芳兰身上的衣裳看。

芳兰撅着嘴,摆弄着腰间的宫绦,一脸的不耐烦,看到翡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翡翠立刻低下头。丽质往芳兰方向翻了个白眼,继续玩弄着自己乌黑乌黑的大长辫子。

左边桌子围坐着几个男孙,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死死盯着眼前的桌面。

“还让不让人吃饭啊?老二咋还不来?还得过去人请?”饶氏终于忍不住了,拍桌而起。将桌子旁边的几个媳妇孙女吓了一大跳。

“干啥呢?”刘有德终于发了话,“孩子刚刚落了水,正是虚弱的时候,等她一会咋了?坐下!”听到刘有德说话,饶氏才气哼哼的坐下,剜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等人的刑氏。

众人正等着焦急,却看到雪梅被老二背在背上,敬民在后面虚扶着,进了老宅的院子,刑氏急忙迎了上去。

进了屋,雪梅伏在父亲的背上,第一眼就瞧见了身穿长裙的芳兰,她满身的绸缎和屋里的粗布衣裳相比,犹如在一堆黑泥上盛开了朵白色的莲花。芳兰看到雪梅,顿时僵了一僵,随即又露出了笑容,冲着雪梅亲亲热热的点了下头。

“爹,娘。”刘承志将雪梅小心的放到了长条凳上,向着父亲打个了招呼,“雪梅身子虚,走不动道,刚下床就差点晕倒,所以来晚了。”

连氏笑容满面的开了口,“雪梅这孩子就是傻,多大的事就要去跳河?雪梅可是我嫡嫡亲亲的亲侄女,谁舍得将她卖给别人?”连氏说着话就往雪梅这边凑,隔了刑氏探过半个身子,“雪梅,你说是不是?大伯娘待你平时可挺好吧?”

雪梅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接话,却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连氏要摸她头的手。连氏脸上的笑立刻就僵了起来,手停在半空中。老四媳妇苗氏见状,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刘有德皱了下眉,将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饶氏这才反应过来,轻描淡写的说道:“老大家的啥时轮到你说话了?你公爹还没有出声呢!还不给我闭了嘴,老实的坐好?”

连氏脸上讪讪的,向婆母赔着笑,坐直了身子。

刘有德这才开口,“老二啊!这事,你大哥和我说了,家里并没有卖雪梅的意思。估计雪梅不知道听哪个乱嚼舌头的话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拿眼瞅了下大儿子,“承业眼看着就要考童生了,能会干出卖自己亲侄女的事吗?你说呢?”最后这句却是冲着刘承志说的。

刘承志看了一眼半倚在刑氏怀里的雪梅,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老二,你这是干啥?”刘有德看到二儿子脑门都红了,急忙站起来扶他。

刘承志常年干农活,有着一把子力气,刘有德拉了三次都没有拉起来,无奈的问道:“你说吧!你要啥?”刘承志也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抱着刘有德的腿一下一下往他腿上蹭。

“你这孩子?我说过,没人卖雪梅,绝对不会有人卖雪梅的。你咋就不相信?”刘有德看到二儿子还是不肯起来,叹口气,“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人卖雪梅。这成不成?”刘承志听到父亲下了这个保证,才放开了父亲的腿,又磕个头才爬了起来,爬起来后冲着雪梅嘿嘿笑了两声。

老大刘承业看到二弟站起来了便准备说话教训他一番,却被刘有德严厉的目光阻止,喊了声爹就不敢再出声了。老四刘承贵摇了摇头,有心想开口说句话,可是想着自己连个儿子都没有,在家里平时就没有话语权,只好盯着桌面不说话。

“行了,开饭吧!”刘有德摆了摆手,让几个媳妇去布菜。

雪梅愕然!就这样算完了?家里好歹也得给雪梅一个交待吧?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算完了?刚刚父亲跪下去磕头的时候,她还以为能为以前的雪梅说句话,没想到竟然只磕头啥也不说。

气愤之余,就捅了捅母亲刑氏,刑氏吓了一跳,急忙握紧了雪梅的手,轻轻地摇摇头,示意她现在不能闹。

雪梅气死了!你们就这么相信这老头说的话?难道真的没卖我?

“我就想知道为啥要卖我?”雪梅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的问道。她这一站不打紧,倒吓了满屋的人一跳,目光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饶氏怒气冲冲的看着孙女,“谁要卖你了?还不给我坐下?”

雪梅下午在屋里听到她骂刑氏跟骂三孙子似的,早就烦她了,闻言立刻反驳,“不卖我,为啥我要跳河?难不成是有人把我推下河的?”这话一出,芳兰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丽质捅了捅翡翠,将嘴往雪梅那边呶了呶,原意是让她看好戏。没想到翡翠‘哦’了一声,傻乎乎地站了起来,“不是说好要把雪梅姐卖了换钱,然后给敬东哥娶媳妇的吗?”丽质差点要尖叫出声,急忙捂住了嘴,在心里将这个傻丫头给骂了上万遍。

苗氏抬手就给了翡翠一巴掌,气急败坏的骂道:“小丫头片子,你不乱说话会死啊?”翡翠无端端的挨了一巴掌,立刻瘪着嘴哭了起来。

连氏急忙站了起来,辩解道:“怎么就扯到我家敬东身上了?老四家的,你家丫头说话没轻没重,小心将来闯了大祸,没什么好下场!”

苗氏原本理亏,可是听到连氏骂自己女儿没好下场,心头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我家丫头说话再没轻没重,也比那个拿着亲侄女命不当命的大伯要好?我就没见过把嫡亲的侄女卖了换钱给自己儿子娶媳妇的人?你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啥心思?你们就是想瞒着家里人先把这事给办成了,然后生米煮成熟饭。等着黄家大红花轿来抬人时。到时雪梅不从也得从,逼着她上花轿!”苗氏嘴皮子利落,把事情的经过给说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因为老四在我们耳朵边撺掇,我们能会起卖雪梅的心思?就是送到县大老爷那里,你家是主犯,我们是从犯。”连氏不甘示弱,立刻反驳了回去,刚说了这句话,却自觉失言,急忙描补,“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我家根本没有卖雪梅的意思。”

刑氏听到此哪里会不明白?立刻红了眼,张牙舞爪的要去挠连氏,连氏急忙往婆母饶氏身后躲。

饶氏看到媳妇们乱了套,啪的一下拍了桌子,呵斥道:“老二家的,你想干啥?还不滚一边去?”

没想到刑氏这会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婆母,看准了大嫂连氏就往她身上扑,嘴里嗬嗬有声。饶氏见到平时温顺的跟只羊似的二媳妇这会发了疯,吓了一跳,忙往旁边让,将身后的连氏让了出来。刑氏大吼一声,将来不及躲藏的连氏一把抓在手里,张嘴就往耳朵上咬去。

连氏‘嗷’的一声惨叫,疼得娘呀娘呀的吱哇乱叫,双手在空中乱舞乱挥,一巴掌拍到了饶氏的鼻子上,将她拍得眼冒金星,眼泪鼻涕鼻血乱飞。

“住手,住手!”刘有德气疯了,拿手使劲的在饭桌上拍,可是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听他的,个个看着发威的刑氏发呆。

老三家的段氏张着嘴愣了一会,见到打得难分难解,和丈夫刘承贵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就把女儿丽质搂在怀里往后退。苗氏则是得意的连声大笑,大喊让二嫂使劲挠使劲咬,最好把这个贱妇挠出一脸血来,好给你家雪梅报仇。

“反……反了……反了!”饶氏好不容易才止住鼻子里的血,哆嗦着嘴,看着两个儿媳妇,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们几口。

雪梅也怔住了,没想到下午还在饶氏面前大气也不敢出的刑氏居然这会如此的勇敢。看到父亲刘承志站在旁边发怔,便向哥哥敬民使眼神,可是敬民睁圆了眼睛,吃惊的看着母亲,雪梅连挤了几下眼睛,也没见他有反应。看到敬民没反应,雪梅便把身后的长条板凳往后拉了拉,用脚悄悄的蹬到连氏旁边。连氏正往后退着,身后突然多了一条长凳子,趔趄了几下就仰面朝天的倒在了地上。

刑氏嗷的一声大叫,就骑到了连氏身上,劈里啦拉的扇起了耳光。

“娘啊!娘!娘……”连氏哭爹喊娘的乱叫,双脚乱蹬,露出裙下的开档亵裤,屋子里的人齐齐地傻了眼,传来此起伏彼的咳嗽声。

刘有德急忙将脸往旁边扭,给大儿子连使了好几个眼神,刘承业这才反应过来,走到俩人身边……扑的一下将自己媳妇连氏的腿抱住,连氏懵了……刑氏双手抡圆了往连氏脸上打……

“噗哧!”屋子里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

“混帐……”刘有德气得浑身直抖,用手指着大儿子半天说不出来话。

第5章 明珠事件

“把她们赶紧给我拉开,都愣着干啥?”

见到刘有德发了话,几个男人一起冲上前把刑氏架了起来,刘承贵心里暗自好笑,只出工不出力,虚虚地扶着二嫂的胳膊,然后给段氏使了一个眼色。段氏心领神会,趁着混乱,悄悄的在连氏腰眼上拧了一下,然后满脸关切的和苗氏一起将连氏扶了起来。苗氏却也和她一样的动作,俩人愣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各自扭头。

长辈们去拉架,小辈们却都吓呆了。丽质福至心灵,跑到雪梅的身边,俩姊妹互使了一个眼色,悄悄地笑了。

“哎哟……哎哟……”连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两只眼睛肿的老高,嘴巴鼻子挤成一团,就象是庙里的小鬼,高一声低一声的呼痛。

“我打死你个贱妇!你个不要脸只会卖侄女的贱妇。”刑氏双手乱挥双腿乱蹬,几个大男人摁腿的摁腿摁胳膊的摁胳膊,可是饶是如此也差点拉不住她。

连氏吐了一口血沫,用手掰着上下眼皮,好不容易才睁开了一条缝,诅咒道:“姓刑的,你不得好死。怪不得你大闺女嫁给了一个商户,小闺女又跳河。你家的门风不好,一窝子贱货。”

刑氏听到她骂自己的大女儿立刻变了脸色,张牙舞爪地往前扑去。原本刘承贵就出工不出力,刘承志和儿子敬民又都只是虚虚的抱住,刑氏往前一扑就挣脱了,照着连氏的鼻子就是一拳,打得连氏眼冒金星。偏偏苗氏和段氏只在旁边焦急的大喊,“二嫂,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却是一左一右搀着连氏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只得白白的挨打。

“都是畜生……畜生……”刘有德看到两个媳妇拉偏架,气的浑身直哆嗦。

几个男人见状急忙又去拉刑氏,敬民趁着别人不注意往连氏身上踹了一脚。

“我呸!不要脸,不要脸,哇呀呀呀……”刑氏看到儿子也下脚了,便大喊大叫的将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嘴里喊着双手却没停,使劲的往连氏脸上挠,最后实在够不着了便往她身上吐了几口唾沫。

“你个不要脸的贱妇!当初你看我大闺女生的好看,就瞒着家里人生生把你那傻侄子夸成一朵花。你娘家侄子是什么东西?今年都二十八了,连个爹娘都不会叫。我闺女清清白白的,又没啥毛病,凭啥嫁给你那傻侄子?”

“那也比你大闺女跟着姓赵的私奔要强!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个私生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连氏说话恶毒,又把刑氏给激怒了,嗷嗷叫着非要再揍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不可。

刘承志听到她诅咒大女儿,放下了抱着刑氏的手,就要往前扑,却被三弟刘承贵死死抱住,“娘们打架,你搅什么乱?是不是要大哥也下场?”刘承志这才不再往前冲。

敬民恨恨的瞪着大伯娘,觉得只踹了一脚不解恨,应该多踹几下。雪梅更是气愤,在后面大喊:“娘,用脚踹她,踹她,踹死她……”

刑氏听到女儿给自己鼓劲,更来劲了,使劲的用脚往连氏那边踹,刘承贵急忙松了二哥的腰去拉二嫂,转回头看到二哥往连氏那里扑又转过头去拉二哥,急得满头都是汗。刘承业看到媳妇一直在吃亏,便走到刑氏面前,说她不守妇道犯了七出,话还没说完却被刑氏一个窝心脚踹得跪了下去。

“你……敢……踹……我……”刘承业捂着心口,疼得屏住了呼吸。

刑氏暗爽不已,干脆闭着眼睛手脚乱舞乱踹。刘承贵和刘承礼一个忙着拉二哥让他千万别冲动,一个忙着拦二嫂让她消消气,俩人都很忙,没一个人往地上瞅。地上跪着的大活人,好像没有一个人看到。

雪梅捂着眼哭了起来……

敬民大喊:妹子咋了,咋了,你是不是头晕?搓着手围着雪梅团团转……

丽质一激灵急忙转过身面朝着雪梅,苦口婆心的劝慰起她来……

只有大房的芳兰和敬东敬山大声喊:“她踹我爹了,踹我爹了……”

可是雪梅那边越哭越高,丽质劝慰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高。翡翠不明所以,看到几个姐姐都在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哭声和劝慰声此起彼伏一声高似一声,完全将大房的控诉声淹没了下去。

刘有德气疯了,连喊了几声也没有人理他。抄起了长条凳,狠狠的砸到了八仙桌上。运足了力气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再打都给我--滚--”

声波传到了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里,这才安静了下来。

“以前的事,谁都不许提!”刘有德气呼呼的看着连氏,恨她胡言乱语,只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谁再敢提明珠是私奔的,我就拨了谁的舌头。我最后说一次,明珠是三媒六聘嫁到赵家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不少。”

饶氏看到丈夫气的狠了,急忙也站出来说道:“对,咱们老刘家只有明媒正娶嫁出去的好姑娘,绝没有私奔的姑奶奶。你们以后谁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大耳刮子扇你们。”

连氏看到公婆都不给她撑腰,只觉得这顿打白捱了,悲从中来哭了起来,哭一嗓子便捂着脸哎哟哎哟叫疼,然后再接着哭一嗓子,再叫疼,再哭一嗓子……

刘有德只气得七窍冒烟,将桌子拍得山响。

雪梅听到他们在说明珠,茫然了一阵,突然想起母亲说她的姐姐名叫明珠。当初连氏为了能给侄子找个漂亮能干的媳妇,便把主意打到了明珠身上。在家里使劲的夸自己侄子,明明是傻子却说他是个读书人。饶氏也没有去打听,仅凭着连氏一面之辞便将明珠许给了连傻子。明珠无意中知道他是傻子,死活不愿意嫁,最后更是以离家出走的方式来抗婚。

谁想到就遇到了赵姐夫,俩人一见钟情,赵姐夫家便来提亲,可是那时刘家已经答应了连家的亲事,聘礼都过了。饶氏为了脸面明知道连傻子是傻子还是逼着明珠出嫁,明珠再次离家出走,拿着刘承志和刑氏给的一两银子悄悄跑到了刑氏娘家。

刑氏冒着被休掉的危险拉着丈夫刘承志在家里拼命闹,又是上吊又是绝食天天变着花样折腾。刘有德被逼无奈只得亲自出面退掉了连家的亲事,又出了二十两银子的嫁妆将明珠嫁到了赵家,可是村子里却传出了明珠私奔到赵家的闲话,刘有德气得砸了很多碗,不许明珠回娘家。

可是,明珠嫁过去赵家就发家了,又有很多人开始说她命好八字带福,要不然怎么嫁过去一年赵家就突然发家了呢?刘有德这才觉得脸上有光,又开始同意明珠回娘家了。

明珠的私奔事件,是二房在公婆面前直不起腰的最直接原因。刑氏见到女儿嫁了如意的人家,便一改泼辣和蛮横不讲理,从此后低三下四曲意讨好,又四处讲公婆的好话。可是饶氏却恨上了她,从此横挑鼻子竖挑眼,她越挑刑氏的毛病,刑氏越是退缩装可怜,反而让刑氏得了众人的称赞。

饶氏一口气出不来,连带着也讨厌雪梅,除了对敬民还好些,只要看到二房的人脸色就耷拉下来。

雪梅理清了这些事实,攫紧了拳头,他们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只要孩子能幸福,愿意抛弃一切的尊严和脸面,她要保护这样的父母!

“大父,既然大伯娘都承认了把我卖了,您得给我一个说法!”雪梅看到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便开口说道。

“说法,你要啥说法?”饶氏看着这个平时最听话的最没主见的孙女也敢站出来说话了,不由得怒火万丈,“家里长辈们都没有说话,你插的什么嘴?还不给我站一边去?”

“大母,怎么就只许大伯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卖我家的人,就不许我们讨个说法?大伯娘先是卖了我姐,现在又要把我给卖了,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们二房说理的地方吗?”雪梅寸步不让,目光灼灼的看着饶氏。

饶氏不妨她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一愣。

刘承业急忙在旁边开口:“爹娘,这件事情,其实……其实是个好姻缘。前几天,我在县里遇到了同窗好友,他和我说,十里湾的黄财主家有个十六岁的小少爷还没许亲,说是样貌品性都是一等一。又在县学里进了几年学,今年定是有望考童生的。我想着雪梅和他年纪相当,便试着提了一提,没想到我那同窗立刻同意去替我说合。更没想到黄家竟是同意了,这不……昨天才送来了八字和婚书……”刘承业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薄纸片递给了刘有德,“黄家是大门大户,家里曾出过秀才的。而且儿子又是有名有姓在县学里进学,咱们家……高攀了。”

老四刘承礼微垂着眼皮站在他的身边,面无表情,听到他说高攀,微微勾起了嘴角。

刘有德重重的坐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冰冷。老大下午和他保证,绝没有卖雪梅,可是现在却拿出了八字和婚书。这是他寄与厚望的儿子,就这么辜负他?

第6章 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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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有德重重的坐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看着这个寄以厚望的长子,只觉得浑身冰冷。

雪梅听他信口雌黄,只觉得怒火万丈,忍不住讥笑:“既是大伯觉得高攀,想必这家定是极好的。我芳兰姐比我大一个月,长得也是如花似玉的。这么好的亲事,怎么不说给我芳兰姐?”

芳兰听到雪梅提起她的名字,气的眉毛根根直立,怒斥道:“你会不会说话?这关我什么事?我爹娘给你找婆家你不感谢就罢了,你说那么多做啥?”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爹娘既是觉得亲事好,凭啥就便宜了我们二房,这样的好事应该让你们大房享用。”雪梅冷冷的看着她,芳兰看到她的眼神,只觉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莫名的就有些害怕,嗫嚅了几句就不敢再出声了。

刘承礼看到屋子里两个小辈吵起来,眼珠一转,向着苗氏使了个眼色。苗氏会意,在旁边直着喉咙道:“这亲事,我们原本就是说给芳兰的,谁想到大房就扯到二房身上了。二嫂,你可听好了,这事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我们也是好心好意的给大房说门好亲事……”一边说一边拿眼往刘有德那里看去。

“你胡说甚?明明是我县里同窗好友说的媒!”刘承业的眼神咕溜溜的乱转,说话的底气颇有些不足。

苗氏‘嗤’的笑了一下,拿眼角瞟了瞟他,冷笑了数声。

刘承业说这亲事是他县里同窗好友说的,苗氏却说这亲事是四房提出来的,这俩人定有一个在撒谎。可是苗氏言辞凿凿,刘承业却是躲躲闪闪,谁真谁假!屋里的人都跟明镜似的。

屋里的人正在各自想着心思,刘承礼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狠狠的打了自己两个巴掌,哭道:“大伯,怪我,都怪我。是我觉得黄财主家有钱有势,就想着把这个好亲事留给自己家。我……我的的确确是说给我大哥的,可是哪想到大哥顾念兄弟情份,要把这门好亲事让给二哥。大伯,您打我吧,您打死我吧!都是我挑着家里兄弟不合……我该死,该死!”说着,便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头。

苗氏见到丈夫跪下了,急忙也挨着刘承礼跪下,拼命的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刘有德看到侄子和侄媳妇跪在地上,终于有了反应,深深地看了大儿子两眼,刘承业面如赤色,慢慢的低下头。

“这事,到此为止!”刘有德抬起手,却又无力的垂下,“老大,你去把黄家的亲事退了。以后,大房不许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意安排侄子侄女们的亲事!”

“爹啊!”刘承业急了,跪到地上膝行到了刘有德身前,抱着他的大腿:“儿子已经写过了婚书,交了八字。怎么能说悔婚就悔婚?咱家已经悔过一次婚了,怎么可以再次悔?难道就不要脸面了吗?”

“啪”,刘有德狠狠地打了大儿子一巴掌,眼中全是懊悔和痛心,“孽障!你还知道脸面?”

刘承志虽然憨却不傻,到此时也听出了事情有蹊跷,“大哥,雪梅说的对,这么好的亲事,你咋会平白的送给我家?是不是那黄家有啥见不得人的事情?”

“没有,绝对没有!”刘承业听到弟弟的责问声,急忙抬起头向他保证,“这黄家有家有业,也是极有名望的乡绅,家里有妻有妾,而且许的这个小少爷还是正房生的。”

刘承志突然想起别人议论的话,“我咋听别人讲,这黄家的儿子是个傻子还是快病死了?”

“啥?傻子?”雪梅突然懵了,明珠就被许给了一个傻子,怎么自己还是接着要被许给傻子,难道二房就和傻子接缘了?也顾不得身体虚弱,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刘有德身前也跟着跪下,“大父,雪梅不要嫁人,不要嫁人!求求大父不要把我嫁给傻子。芳兰是大伯的亲闺女,他既然觉得黄家好,就让大伯把自己的亲闺女嫁人吧!”

说完了这句话,就捂着脸大声哭泣,却偷偷的从指缝里看众人的表情。

“没法话了啊!我二房要被逼的跳河啊……你们逼死了雪梅一次不算,还想把我们二房全部逼死啊……天老爷,打个雷,劈死这帮王八羔子吧……雪梅啊,娘没能耐,娘不想活了啊……”刑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二嫂,我对不起你!我和老四不该替大房说亲事……我们对不起你……”苗氏看到刑氏哭的伤心,也扑倒在她的脚下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屋子里响起了三个女人的痛哭声。

刘承志拍着胸口咚咚咚的敲几下,再次跪到在父亲面前,“爹啊!我到底是做了啥错事?为啥要这样惩罚我?爹啊!爹啊!儿子哪错了,求求您给指条活路吧!”

“老大,你明天就去退婚书,明天就去!”刘有德痛苦的闭上眼睛。

“爹啊,黄家财大势大,咱惹不起啊!”刘承业大哭。

刘有德睁开眼睛,死死的盯着大儿子,直看到大儿子垂下了头,刘有德一字一句道:“你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了?我说过了,明天就去退婚书,你没听到?”

“大父,”雪梅听到这句话,心头一喜,大声问道,“您不准备卖我了?”

“谁说要卖你?我老刘家只有嫁出去的好姑娘,没有卖出去的孙女!”刘有德斩钉截铁的说道。

刘承志和刑氏听到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刘承礼暗地里和苗氏交换了眼神,露出吃惊的表情。

“大父,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大父!”雪梅欣喜的站起来,欢呼雀跃。

刘有德看到孙女这么高兴,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吃饭!”刘有德挥了挥手。

桌子被重新摆好,长条凳也摆放整齐,厨房里的饭菜快速的端了上来。一家人分成三桌,谁也不说话,只是快速的吃着东西。

吃完了饭,刑氏便面无表情的将雪梅拉到一旁,冷冷的看了一眼大房便让刘承志再次背着雪梅回家,根本就不顾满桌的狼籍,更是忘了今天轮到她做家务。饶氏也没有出声,默默的看着二房走了。

刘承礼看到人都走光了,便和自己的媳妇使了个眼色就出了门。苗氏会意,喊了一声肚子痛,急忙也往外跑。

俩人刚进了西厢房,便将门窗都关紧。

“我连夜去十里湾,你给我拿点碎银子好路上雇个车。”刘承礼的眼中闪着寒光,脸色阴沉。

“离这里有五百里,要走一天一夜呢,你可咋去啊?”苗氏关切的说道。

“不去不行,眼看着老大就要去退婚书了。如果退了婚书,还咋闹?再说了,那银子……”刘承礼说到银子便不再说下去,眼睛却往榻下望去。

苗氏急忙说道:“银子藏得好好的,你放心好了,我藏东西你还不放心吗?”

“若是别人问,你只说我去赌钱了……”刘承礼附在苗氏的耳边,低低的嘱咐着,苗氏听得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西厢房突然传出刘承礼的怒吼声,紧接着屋子里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似乎是有人在摔东西,苗氏尖叫一声,一把拉开屋门,大喊:“刘承礼你个没天良的,你打老婆,你不得好死!”

第7章 夜起争执

雪梅家现在所住的院子是原来刘广德家的,刘广德被流放到海南之后没多久媳妇就去世了,便被刘有德直接分给了二儿子居住。中间一间正房,两侧厢房,有一间灶房不过常年不开伙,现在只当杂物间堆放着杂物。从厢房往后走,有一间地基高高的粮仓,粮仓里零星堆放着几件刑氏的嫁妆,没有一粒粮食。粮仓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农家小院,种着白菜、青菜、荆芥、韭菜、黄瓜、茄子等,长势非常的好,看来是得了主人良好的照顾。

刘承志和敬民把正房里一张大席拿了出来,在地上放了一块床板,就将席子铺在床板上,然后就开始动手搭蚊帐。

雪梅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好奇的看着,等到蚊帐支了起来,才恍悟,原来他们是准备在院里睡觉。前世也经常去农村做技术指导,经常吃住在老乡家里,盛夏时屋子里热得呆不住,老乡们就搬出一张床支个蚊帐,一家几口人在微风徐徐的夏夜中聊个天说个话,等到酷暑完全被夜里的微风吹散,才会摇着扇子进入梦乡,后来生活好了,便不用扇子改用电风扇。

一阵微风吹起,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这个香味就如同前世在老乡院子,和他们谈着今年的收成时,满院飘着的果树香气,一模一样的香味,一模一样的农家小院。一瞬间,雪梅如同回到了前世,眼角似乎也湿润了起来。

刑氏小心的扶着女儿,先将她扶到了蚊帐里,然后自己也钻进去,抓了一阵蚊子,等到蚊子都死光才钻到外面点上蒿草用来驱蚊。一会刘承志和敬民也钻了进来,将一张大席挤得满满的。

“娘,”雪梅喊了一声娘,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停顿了下来。

刑氏心中了然,轻轻拍了拍雪梅的手,“你放心,娘但凡有一口气,也不能让你被人给祸害了。大房不是个东西,也就老爷子护着他们,要是没了老爷子,就凭他们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别担心,以后该咋弄就咋弄。他们要是敢用强的?哼哼……大不了就去县大老爷那里打一场官司去。”

“他娘,你咋说话的?亲兄弟哪就用得去县里了?再说了,咱家哪有钱去打官司,爹娘……”刘承志听到刑氏说出狠话,忍不住劝道。

刑氏啪的一下拍到了他的小肚子上,吓得刘承志一把捂住下身,将后半段没说出的话给拍了回去。刑氏哼道:“你还记得他们是爹娘,可是你爹娘有没有记得你是他们的儿子?当年你爹娘明明知道连大傻子是傻子还是逼着明珠嫁人,有没有想到你是他们的亲儿子,连大傻子不过是一个外人,为了他们的脸面就是要了你命他们也是肯的。”

“你在孩子面前说这做啥?”刘承志听到大女儿的事,有些挂不住面子,将身子翻到了儿子那边,“睡觉,睡觉!明儿还得早起下地呢。”

刑氏也翻了个身,将身子翻到了雪梅那边,夫妻俩人背对着背,谁也不理谁。刑氏又哼了一声,拿起扇子给雪梅轻轻扇着。

老宅。

苗氏已经搂着女儿翡翠睡了,突然听到屋门被人敲的山响,芳兰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四婶,你给我开门,开门!”

苗氏迷迷糊糊的将门打开,芳兰冲了进来,伸着手就往蚊帐里的翡翠冲。苗氏一把拦住了她,“芳兰,你要干啥?”

“我要撕烂这小逼的嘴!让她嘴贱胡说。”芳兰张牙舞爪的苗氏怀里使劲的挣扎,却挣扎不过经常干农活的苗氏,被死死的拦住,没法接近翡翠。

苗氏的脸噼哒一下沉了下来,怒道:“芳兰,你咋说话的?她是你亲妹妹!”

芳兰咬牙切齿的骂:“要不是这个小逼胡说话,今天我娘根本就不会被二婶打。”

苗氏听到她反反复复的骂自己女儿,怒上心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就把她往外扯,“没成色的东西,我今天就替你爹娘教教你说话。”

“四婶,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撕了她……”芳兰大吼大叫,苗氏怒极,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芳兰怔了怔,然后放声大嚎起来,很快将整个老宅都给吵醒。

刘有德披着衣裳走到院子里,看到侄媳妇正扯着芳兰的头发往她脸上扇巴掌,连忙大吼一声叫她住手。

“大父,她打我!”芳兰大哭着扑到了刘有德怀里。

刘有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苗氏骂道:“她还是个孩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院子里打她做甚?”

饶氏此时也从屋子里出来,嘴里一迭声的‘心肝肉’将芳兰搂到了自己怀里。

“我的儿啊!”连氏跌跌撞的从东厢房里出来,哭骂道,“我们娘俩没法活了,先是老二家的无端端打我,老四家的又打我闺女,这老刘家还讲不讲理?有没有我们的活路?”

苗氏冷冷一笑,不慌不忙的,“大伯,您老人家可先别忙着护短。您怎么不问问您的宝贝孙女为什么挨我的打?”

听到她这样说,刘有德把目光转到了饶氏怀里的芳兰身上,芳兰瑟缩了一下深深的低下头。

“大嫂,生了孩子就得养,养不教父之过。别哪天一个不留神干出了什么败坏家门的事情,叫人说咱家风门不好。”这话原本是连氏说刑氏大女儿明珠的,现在苗氏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连氏。

“你……唏……咋……说话……的?”连氏啮牙咧嘴地捂着半边脸,说话闷声闷气的,说一句话就要唏一下。

“我和翡翠正睡的好好得,你家闺女芳兰过来敲门,进门就往我闺女身上扑,说什么要撕烂这个小逼的嘴。我倒是想问问了,大嫂你是怎么教闺女的,你闺女居然连逼都知道是啥了,想必你以前没少教吧?大嫂你不会教孩子,我好心好意的帮你教,你不感谢我就算了,母女俩还联合在一起骂我?我告诉你,我不是那庙里泥塑的菩萨没一点火星气。谁他娘的敢惹我,我就敢和谁拼命……”

苗氏说到这里环顾四周,见到没有一个人敢接她的话,哼了两声,“这世上最多的就是白眼狼,不知道感恩,小心将来被人反咬一口,入木三分。”刘有德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煞白,拿手指着侄媳妇气得说不出话来。

苗氏根本不理院里众人,说完了就转身进屋,咣的一声关上屋门,发出震天的响声。

“娘,咋了?”翡翠早已经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吓得浑身发抖,见到母亲回来了急忙从榻上爬起来。

苗氏脸上的阴沉立刻不见,换了一副柔和的表情,“乖女咋起来了?”

“娘,我害怕!”翡翠扑到了母亲怀里,瑟瑟发抖。

“乖女,别怕。回头娘给你买鸡腿吃,别怕!”苗氏温言细语的安慰女儿。

院子里,刘有德的脸像是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第8章 雪梅生病

夜色深沉,月色照在刘家老宅中,显得那么明亮和耀眼。人声寂静,刘家的吵闹声在夜空中被传出了老远。

后街的刘承贵听到了老宅中传出的吵闹声披衣下榻就被他媳妇段氏一把拉住,“他爹,你要干啥去?”

“前面吵的厉害,去看看!”刘承贵说道。

“你不管去!”段氏死死拉住不放手,“你要去了,这把火就烧你身上了。你去干啥?你是扛烧咋地?”

“天天闹腾,天天闹腾。”刘承贵嘟囔了一声,又躺回了榻上。

“他爹,你说咱家的事咋就恁邪乎?只要出点事就闹哩全村都晓得了?”段氏翻了个身,枕到了刘承贵的胳膊上。

刘承贵的嘴角在黑暗里勾成一抹讥笑,“兄弟们心不齐呗!”

“是哩,遇到这样的大哥,谁敢和他心齐啊?”段氏不屑的撇撇嘴,“还好咱闺女小,才十二,要不然的话这把火就烧到她身上了。”

“这事,怕是不简单,”刘承贵将胳膊从段氏的身下抽出,放到了自己头下。“那黄家有钱有势,家里还曾出过秀才,在十里湾也是一霸。大哥去退婚书,说不定要有麻烦。”

“我听说那老黄家光姨娘就好几个,家里的丫头说打死就打死。老大咋舍得把雪梅往那儿送哩?”段氏说道。

刘承贵哼了一声,“你光知道黄家势大,还不知道黄家是仗谁家势吧?他家和朝里的那个啥黄侍郎是一族的人。平时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十里湾的人敢怒不敢言,任他欺负。”

“这事连你都知道,那老大能不知道?他咋就忍心哩?”段氏说道。

“和黄家拉上关系,今年的童生试他不就是有把握了吗?再说了,他大儿子敬东想娶的姑娘,是临村王秀才家的闺女,这不是双重的把握?”刘承贵不屑的笑道。

“你的意思……”段氏的眼睛突然睁大,往老宅的方向看了一眼,无限的惋惜,“咱爹咱娘都巴望着老大能考中个童生哩……”

“睡吧!”刘承贵翻个身,一把搂住了段氏。

雪梅睡的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子沉的厉害,昏昏沉沉的抬不起头。过了一会,听到有人喊她,勉强睁开了眼,看到了刑氏和刘承志关切的目光,扯着嘴角笑了笑,头一歪就陷入了昏迷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刑氏和刘承志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一个陌生的声音。

“……脉象不稳,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成这个样子了?”

刑氏急忙说道:“秦夫子,昨晚睡觉的时候,我闺女还好好的,可是这早上一醒我就发现喊不醒她。”

秦夫子扒着雪梅的眼皮看了看,又重新诊了一下脉,摇摇头,“不对呀,昨日诊的脉象和今日大不一样……昨日是心神不稳,今日就转风寒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移动过她?”

“啊?”刑氏和刘承志张大了嘴巴,互视一眼,昨日吃晚饭是背着雪梅去的老宅,夜里也是在外面睡的,难道……

“糊涂!”秦夫子瞪了一眼俩人,“你们闺女刚刚被人从河里救出来,正是阳虚之时,需要在家里捂上一捂,然后喝一些安神宁气的药物。过个两三日就没什么大碍了。你们怎么能背着她出门让她受了风寒呢?夜里还又睡在院子里?唉……”

秦夫子训了俩人一顿,看到俩人眼里都红红的,遂叹了口气,在药箱里翻找了起来。找了半天才发现治风寒的药丸用光了,便道:“你家闺女现得了风寒之症,这病症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我现在手头没有药丸。要回家再去配,你们一个时辰后过去拿药,吃了药丸还得再喝两剂药才行。正好我家里有治风寒的药,省得你们再跑县城了。”

刑氏和刘承志对视了一眼,愧疚的低下头,急忙向秦夫子保证不再移动雪梅了。

“你家派人去怀仁堂抓药了吗?”秦夫子正准备出门,突然停住了脚步。

“抓了,去抓了,我儿子天没亮就坐上同村的牛车去了。”刑氏忙道。

“抓来了药让我看看,我再重新给你家配点药,一起煎服……可千万记住了,给闺女身上盖一层薄薄的被子,捂得她身上出了汗,好好的发一发,千万不敢再动了……”

刑氏和刘承志听一句就跟着点一下头,直到将秦夫子送出了院子。

“你去,到老宅去要药钱。”秦夫子一走,刑氏的脸就变了颜色,指使刘承志出门。

“他娘。”刘承志期期艾艾的赔笑,“咱屋里不是有钱吗?”

“那钱是我的,关你啥事?”刑氏哼了一声,“现在刘家的孙女生病了,刘家这时候不出钱还想等啥时候?等人死了拿出殡的钱吗?”

刘承志听到刑氏咒雪梅死,心里有些不乐意,埋怨道:“他娘,你咋说话呢?咱闺女水龙王都不收她,将来是个有造化的。”

“那是我闺女命大,和你老刘家没半点关系。你去不去要钱?你要不去要的话以后你就呆在老宅别回来了!我们娘几个不稀罕你。”刑氏甩手就进了院子,准备关院门。

“哎……哎……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刘承志见到老婆是真准备将他拒之门外,急忙挡住门哀求,“可是,要多少钱啊?敬民不是没从县里回来吗?”

“你去老宅,说雪梅快死了,让老大过来给雪梅陪不是。”刑氏见到今天确实要不来钱,便换了个说法。

刘承志讨好的说道:“他可是雪梅的大伯?哪能给小辈陪不是?再说了,现在老大指不定没在家里,正往十里湾赶路呢。”

“没出息!”刑氏恨恨的骂了一句,正想接着说什么,却看到重山提着一篮子东西往这里走,立刻住了嘴。

“叔,婶,说话呢!”重山走到刘家的门口,将篮子放到了地上,向着俩人施了个礼。

“是重山啊,刚下地回来?”刑氏笑眯眯的,一点也不见刚才的气势汹汹。

“不是,是俺奶,俺奶听说雪梅出了事,让我过来看看。”重山说着就把篮子往刑氏手里塞,又往院子里瞅了瞅,“敬民兄弟没在?”

刑氏低头一看,篮子里是七八个鸡蛋卧在里面,忙往外推:“你家里不宽裕,人来看看就行,哪能带东西呢?”

“俺奶说鸡蛋补元气,让雪梅多吃几个,说吃完了人的精气神就回来了。”重山接着把篮子往刑氏手里塞。

“好孩子,好孩子,”刑氏红了眼睛,将篮子接到了手里转手给刘承志,又向他使了个眼色,刘承志急忙拿着篮子到后院摘菜去了。

“你奶身体咋样?”雪梅还在屋里躺着休息,刑氏并没有把重山往院子里让,就站在院门口中说起了话。

“我奶挺好,就是这两天犯了老病,走不动道。”重山挠挠头说道。

“你奶那是前几天下雨疼的了。”刑氏叹了口气,“等我家雪梅好了,我就去你家看看老人家去。老人家不容易……”

“雪梅没事吧?”重山说着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没事,没事!”刑氏牵强的笑。

一会,刘承志就从后院里摘了满篮子的青菜回来,刑氏接过篮子又递到重山的手里。

重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接篮子,“婶,这……”

“我家的菜多得吃不完,往常都是你敬民兄弟拿去县上卖。你是不是嫌弃婶家的菜种得不好啊?”刑氏佯装生气。

刘承志也在一旁帮腔让重山把菜拿回去,重山这才把篮子接过来,又施了个礼如飞般的跑了。

“是个好孩子!”刑氏笑眯眯的看着重山远走,然后又变了脸色,狠狠的瞪了刘承志一眼,转身回了院子。

“他娘?”刘承志摸了摸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刑氏身后。

第9章 鸡蛋事件

(上一章是雪梅生病,我怀疑我就是写了上一章生病我才生病的。天呢,烧了整整三天,今天才见有点好。我咋就这么命苦呢?为了我的苦,求几张推荐票和收藏。从明天起就不断更了。上午挂了一上午水,然后买了氨基酸,以后还得继续喝,喝的时候就没有感冒,一断就感冒!烦啊!)

雪梅迷迷糊糊的,闻到了一股中药味,觉得自己被刑氏扶了起来,便睁开了眼,看到一个容貌俊美的小媳妇端着药碗给自己喂药。药味又苦又涩,勉勉强强喝了几口,便摇摇头不想再喝。刑氏在她身后急忙劝她,前面的小媳妇也帮着一起劝,好说歹说总算哄着把这碗药喝完。

雪梅出了满头汗,闭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会药劲上来就躺下睡了,睡着前听见那小媳妇喊刑氏娘,心想她莫非是自己的亲姐姐明珠?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刑氏在逗小孩子,嘴里喊着大宝大宝,又听到一个小孩子在咯咯地笑。

“娘,你别老抱他,这小子死沉死沉的。”明珠笑眯眯的看着母亲逗大宝,拿出一个帕子给儿子擦了擦流出的口水。

“行了,行了,我不抱。你们赶紧回去吧!”刑氏将外孙又塞回到明珠的怀里,“马上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正好现在回去不耽误做饭。”

明珠笑嘻嘻的,“家里都是我婆婆做,我主要是看孩子做家务,她管做饭。以后有了粮店,我连家务都不用做了,我婆婆说包圆了。娘,我再呆会吧,和您说说话。”

刑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张嘴想说话,大宝看到有人打他娘却不乐意了,瘪着嘴就想哭。刑氏乐得跟什么似的,急忙往自己手上拍了几下说给你娘报仇,大宝这才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婆婆是好人,那是百里挑一的,你可得孝顺她。走吧,走吧,你婆婆一天没见孙子指不定想成啥样呢。”说着就把大闺女往外撵,喊了在上房和刘承志说话的姑爷让他们赶紧回去。

“娘,我妹?”明珠走时回头看了雪梅一眼。

“没事,家里有我,你还不放心?”刑氏推着女儿往外走。

雪梅歪了歪头,又接着睡。

这一睡,直睡了一天一夜,中间只起来喝了两次药,似乎喝了一碗粥。等到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睁开双眼便看到刑氏坐在她的面前。

“乖女,醒了?”

雪梅点点头,刑氏急忙上前帮她坐了起来,让她靠在床头。先帮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昨天的衣服夜里湿透了好几遍,扔到旁边的筐里。又帮她梳了一下头,先将头发分成了两股,在头顶左右缠绕了一下,最后又编成了一个小辫子甩到了后面。

“乖女,你先等着,我去端水给你洗脸。”刑氏用手摸了摸雪梅的额头,发现不怎么烫了,便出去端了一盆清水过来,还有一小盒牙粉。雪梅拿着小盒子一闻,一股子中药味扑鼻而来。

其实所谓的牙粉就是将苦参松脂和茯苓晒干捣末,筛出细粉来装袋,每次需要刷牙的时候用手指沾一下然后在嘴里来回刷。一般的农家是不涮牙的,最多也就是嚼一下柳枝清新口气,没想到刘家的生活习惯这么好,居然还备了牙粉。

洗过脸涮过牙,刑氏又帮她清理了一下床铺,便坐在门外帮她煮鸡蛋。

“娘,爹和哥都下地了?”昨日雪梅曾听到明珠和刑氏说过,似乎老爹和哥哥每天都要下地劳动。除了敬民要去集上赶集时不需要下地,其他的时候都是必须下地。

“你爹和你哥都去镇上了,昨天你姐夫过来请,说是新店开张,过去凑个热闹,要到吃罢晚饭才回来。”刑氏一边生火一边答道。

一会,刑氏煮了两个鸡蛋,鸡蛋里放了一点红糖,催着雪梅趁热喝。

“娘,你吃半个鸡蛋。”雪梅端着碗往刑氏嘴边送。刚穿过来那天的晚饭她算是看出来了,刘家并不富裕,除了青菜就是青菜,连点肉沫子都没见,勉强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今日看到刑氏单独给她煮了两个鸡蛋,心里一阵心酸,非让刑氏吃上一口不可。

刑氏笑眯眯的推让着,心想这孩子从水里被救出来后更知道疼人了,以前虽然也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可就是身上少了那么一丝机灵气,若是以前的雪梅,前天吃饭根本不敢闹。没有想到她竟然敢直接站起来质问饶氏,身为雪梅的母亲,少不得要拼了命的维护女儿周全。

最后推让不过,只得浅浅的喝了一口红糖水。雪梅又让了半天了,看到刑氏确实不肯吃鸡蛋,这才端起碗准备吃。

“婶,吃鸡蛋呢?帮我也煮两个,多放点糖……”芳兰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看到雪梅在吃鸡蛋,不由得馋了嘴,指使着刑氏要给她煮鸡蛋。

刑氏以前还挺喜欢这个侄女,因为她嘴甜又会说话,虽然有些小脾气可是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性。然而昨天她听到她母亲要把雪梅给卖了,心里对她那就再也爱不起来了。听到她说吃鸡蛋,只听没听到,将头扭过来劝着雪梅多吃几口。

“婶,我要吃鸡蛋。”芳兰看到没有人理她,不由得怒气上涌,拿脚使劲的踢床梆子。

“家里就只有两个鸡蛋,都给雪梅吃了。你家不是有吗?回家吃去啊?”刑氏没好气的扭过头,瞟了芳兰一眼,这一眼只气得眼睛差点都没有从她身上拨出来。芳兰穿了一条月白素色六幅裙子,裙子上绣了一株向天怒放的寒梅,再仔细一看,裙角那一圈压角完全就是一朵朵的梅花绣成的。越看越眼熟,像极了半个月前她刚刚替雪梅做的那条裙子。

芳兰却没有注意,眼睛一个劲的盯着雪梅,若是往常雪梅一定会把碗里的鸡蛋分给她吃,她再谦让一番,两个鸡蛋就全到了她肚子里了。可是今天说也奇怪,左瞅,雪梅没反应,一口一口吃鸡蛋;右瞅,雪梅没反应,一口一口喝糖水。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咳嗽了几声。

雪梅继续吃鸡蛋,鸡蛋刚刚出锅还带着一股热气,直吃得往外哈热气,连喝了几口糖水便觉得从里到外都冒着热气。看到芳兰的目光,直接甩给她一个白眼。这是我娘给我煮的,你想吃找你娘去啊?盯着我做啥?都十几岁的人了,还眼馋两个鸡蛋?

刑氏看到女儿甩芳兰白眼,不由得好笑,“慢点吃,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故意将这个抢字说的极重。

“小气鬼!”芳兰低声嘟囔了一句。

芳兰的声音虽然小,然而刑氏耳尖偏偏听到了,忍着一口怒气问她:“芳兰,你身上的裙子啥时做的啊?那针脚咋就看的这么熟悉?”

“我娘给我买的!”芳兰的眼中露出一丝慌乱,解释道。

刑氏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吃鸡蛋的雪梅,状似无意的问道:“买的?多钱啊?”

“我娘买的,不知道多少钱……”芳兰的脚慢慢的往外蹭去,一转身就往外跑,“婶,我听见我娘喊我了,那我先走了啊。”

雪梅吃完了鸡蛋,又向刑氏要了半碗水和一点盐,拿水在碗里晃晃,捏着鼻子给喝了下去。她生了病,最是需要补充淡盐水了,尤其是这种半糖半盐的水。虽然难喝,却是能极快的补充她身体里失掉的元气。

“娘,你老盯着人家的裙子看啥?”雪梅见到刑氏将碗涮干净后又回到她的床边拿起针线做,忍不住问道。

“啊?”刑氏抬起头,紧紧的盯着雪梅,“你真没印象了?”

“啥印象?”雪梅迷惑的摇摇头。

“那裙子是我给你做的啊,你忘了,你名字里带梅,每做一条裙子我都给你绣的有梅花。”刑氏小心翼翼的说道。

雪梅佯装想了一会后继续摇头,“我真的不记得了。”

“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想必是你这个小冤家被人哄了两句好话又把好东西拿去送给别人了。”刑氏溺爱的敲了敲雪梅的额头。

“我的?”雪梅一听立刻紧张了起来,装做激动的样子,“不行,我得去要回来,凭啥我穿着土布衣裳,她还来向我要好看的裙子。”

刑氏一把按住她,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让我省点心吧。不就是一条裙子吗?回头等你好了我再给你做。现在正是节骨眼上,你可不能添乱。万一再惹了他家,你大伯不肯去退婚书那可怎么办?”

“他不过是我大伯,怎么就能决定我嫁给谁了?就是要嫁那也得听我爹娘的,他算老几?”雪梅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

“不要胡说,那是你大伯!”刑氏拿手点了点雪梅的额头,脸上是怒气,心里却全是欢喜,女儿知道分辨事非了,总比以前那个被人哄骗的不知东南西北的小丫头要好。

母女俩人正在这里说着贴已话,却听到饶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二家的,你给我滚出来!”

刑氏皱了皱眉,安抚了一下雪梅,拿着针线从屋里出去,“婆婆,叫我有事啊?”

“我问你,老二和敬民都上哪去了?为啥不下地?还有你,死在家里不知道去老宅做家务啊?”饶氏怒气冲冲的站在低矮的院墙前,指着刑氏叫骂。

刑氏低着头,声音怯怯的,“婆婆,明珠今天粮店开业,敬民他爹和敬民一起过去庆贺了。我昨天就在晚饭的时候和你们说了。公公也同意了呀?我家雪梅今天早上刚刚醒来,我不得在家里照顾她?万一我家雪梅再跟昨天似的晕倒,婆婆不还得再出一两二钱的银子给我家雪梅看病?”

“……”饶氏被那一两二钱给气得差点噎死,想到昨天老二和刑氏哭哭啼啼的过来要钱。张嘴就要一两二钱,气得她差点仰倒过去。

刚刚张嘴要骂,却想到刘有德禁止家里人在外面说雪梅的事情,转了转眼珠骂起了明珠,“不就是开个粮店吗?还能挣几两银子?就是挣了银子那也是老赵家的,和老刘家有啥关系?有啥可庆贺的?让老二赶紧回来,家里没人下地干活了。”

芳兰站在墙角处,得意的瞅着二叔家的院子,握紧了拳头。

让你们不给我鸡蛋吃,我就让大母过来骂死你们……

第10章 为了鸡蛋

刑氏听了婆母的话,撇了撇嘴把头低下没有说话,眼睛一直在手里的针线活上打转,寻思着绣个什么花色才漂亮。

婆媳俩人,一个站在院内,一个站在院外,遥遥相对。饶氏先是说了一番自己养了三个儿子多不容易,又把弟妹留下的儿子也给一起养了。自己不偏不倚,尽到了做娘老子的义务。为什么儿子一个个的却没有一个听话的?不就是女儿家里干个粮铺吗?又不是老刘家的产业,有啥可庆贺的?家里的田都闲着没有人种了……

随着饶氏骂人的声音越来越高,旁边也聚了不少的邻居,听到明珠家里居然能做得起粮铺,不由得低声议论了起来。这些议论的话,自然而然的飘到了饶氏的耳朵里,听到议论的内容居然全是羡慕,饶氏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听到饶氏在外面骂,雪梅在屋里再也坐不住了,披上了一件衣服便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院子里。

“你咋出来了?万一再被风吹着可咋办?赶紧回去……”刑氏看到女儿出屋了,急忙把针线扔到地上去扶她。

“还当她是千金小姐不能?又懒又馋,就只知道在家里躲着吃鸡蛋。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吃鸡蛋的命!”饶氏哼哼了几声。

雪梅听见这话彻底的怒了,抬起头道:“奶,我生着病呢,咋就不能吃鸡蛋了?”气急之下,却是连大母都不喊了,直接喊了奶。

饶氏一听雪梅居然敢喊她奶,怒气冲天,指着雪梅的鼻子骂道:“你个没规矩的。谁让你喊我奶了?我知道你们二房教养不成,放着好好的闺女不教,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连衣服都不穿,就披着件衣服就敢往院子里走?也不怕被人偷光了看……”

雪梅听到这话,急忙往身上了看看,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就是外面披了一件刑氏的大衫,这怎么就叫没穿衣服了?怎么就和教养扯上关系了?

刑氏气得涨红了脸,可是看到周围这么多的邻居,怕别人传出去雪梅的闲话,还是忍住了一口气,低声道:“乖女,你赶紧回去,外面有我呢。”

雪梅暗自叹了口气,刑氏虽然泼辣,可是自古婆婆压媳妇,她到底还是不敢和饶氏翻脸,饶氏不管说了什么,她也只能听着。刑氏可以听着,但是她不能,凭什么饶氏就这样无理取闹的过来骂人?就因为我吃了两个鸡蛋,就犯了你们老刘家的忌讳?想到这里,便深吸了一口气。

“奶,我病的起不来床,老宅一直没有人来看我。今天奶来了,我挺高兴,特意披了我娘的大衫出来迎接奶。可是……”雪梅说着委屈的低下头,还拿手抹了一下眼泪。“是不是孙女做了啥错事惹了奶生气?如果错了的话,还请奶指正出来,孙女好改!”

刑氏不妨女儿说出这话来,怔了一怔了,赶紧配合着大声哄雪梅,“乖女,你奶有心,今天来看看你。不就是口气重了些吗?你奶就是这样的人,有口无心,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快,给你奶磕个头,谢谢她来看你。”刑氏气急之下,也跟着女儿一起喊奶,再不肯喊大母了。

还大母?人家读书人家也只是在书信里才这么喊的,当我不懂咋地?

雪梅抹着眼泪委委屈屈的蹲下身行了一个万福礼,只等着饶氏喊起身。打定主意,饶氏不让她起身她就死活不起来,看看到底是谁丢人。

饶氏被这母女俩人一喝一和气得浑身发抖,又见刑氏嘴里一迭声的让雪梅喊自己奶,两眼快要喷出火来。哪里还能看到雪梅正行着福礼,等着她让起身呢。

雪梅蹲了半天见到饶氏果然不醒喊她起身,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身体左右摇晃着似倒非倒,刑氏一看女儿身体摇晃,赶紧扶住。雪梅趁机倒在了母亲的怀里,装起了昏迷。

“雪梅?”刑氏大喊了一声,赶紧往雪梅的眼皮上扒,雪梅悄悄的睁开了一只眼,快速的眨了下。刑氏这才松了口气,手轻轻的在雪梅腰间拧了一把。然后就对着院外的邻居们喊,“哪个好心的大娘大婶过来帮我一把,我家雪梅又晕倒了。”

邻居们原本就同情雪梅,听到刑氏这么一喊,好几个小媳妇都走了过来,帮着刑氏把雪梅抬到了屋里,将饶氏直接闪在了院外。留在院外的人,鄙夷的瞧着饶氏,歪着头和身边的人低声说着刘家的闲话。

芳兰悄悄的从墙角走到了饶氏身边,扯着她的袖子撒娇,“大母,你瞧。人家都不理你……”

饶氏恨恨的哼了一声,听着邻居们的议论声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大声骂道:“遭天谴的,看我老婆子好欺负是不是?生个病咋了?哪家生病能花一两二钱的银子?谁知道那银子花到哪里去了?馋鬼托生的,看见鸡蛋就走不动路。这一天天的又是白面又是鸡蛋,得浪费多少粮食去?你是能屙金还能尿银啊?还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托生的?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享福的命……”芳兰听着大母骂雪梅,一开始还挺得意,可是越往后听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听到那句看到鸡蛋走不动路,觉得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

“大母,你和她一般见识做啥?骂了这么几句,肯定口渴了!还是孙女扶着你回家喝水去吧!”芳兰笑盈盈的说道。

饶氏听到芳兰的话,脸上多云转晴,指着芳兰笑道:“也就是你,一心一意的向着我。知道心疼我,不象那没心没肺的,吃我的喝我的,还给我下脸子看……”说着这话还往雪梅家院子里吐了一口,好像和她家有多大的仇似的。

刑氏在屋里听到婆婆骂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雪梅生病花了一两二钱确实多,可是她一文钱也没有贪污,全花到了雪梅身上。原本只是开了安神的药,可是后来又做了?风寒的药丸和汤药,这才花的多些。

刑氏想到自从嫁到刘家之后,殷勤侍候婆母,从来没有一天敢落下的,哪怕是自己生着病,只要婆母一声喊也得赶紧从病榻上爬起来。因为明珠是老大,没少受婆母的白眼,万幸明珠是一个省心的,打小就没费她多少心神。后来生了敬民,在家里的地位才算抬高了一点。可是还是不能和一连生了两个儿子的大嫂比。大房的儿子是宝,二房的儿子是草。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哭道:“我们娘俩还不如死了好……”旁边的几个小媳妇急忙劝她。

雪梅听到刑氏的哭声,觉得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了眼就往刑氏怀里拱,嘴里一迭声的说:“娘,不哭!雪梅以后孝敬你。”

几个小媳妇看到这母女俩人哭的伤心,纷纷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其中一个劝道:“你有两个闺女知冷知热的,又有敬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以后你擎等着享这三个孩子的福吧!”

“是呀!你的福在后面呢。”另一个小媳妇姓米,经常来找刑氏说话,也跟着劝,“旁的不说,只说你家明珠,我家婆婆早就说过她是八字里带旺的。你瞧瞧她嫁到赵家才没两年,就生个了大胖小子,现在赵家又开了粮铺,这是往好日子里过呀。咱们这些邻居光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对呀,对呀!”旁边的人跟着纷纷点头,“以后咱们家里要是有那吃不完的粮食要想往外卖,可得求到你的头上喽。”

刑氏听到这几人的话,转忧为喜,嗔道:“都是左邻右舍,乡里乡亲,咱们是砸不烂的骨头,扯不断地筋,扯那外道的话做啥?只要家里有吃不完的粮食只管和我说一声,我就叫我家姑爷过来拉。”

“那要是买呢?”米氏看到刑氏吐了口,急忙又追问了一句。

刑氏啐了她一口,笑道:“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自然要比别人那里买的便宜些。”

米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到了雪梅的脸上,仔细看了看,惊道:“哎哟!你家雪梅可不简单,这印堂附着神,怕是将来有大造化哟。”

米氏的婆婆多少会算些命,村子里若是想合个八字或者挑个黄道吉日,都是要找她婆婆。往往她婆婆说是好日子,那必然就是好日子,若是歹日子,你强行办了这件事,以后说不尽的麻烦事。所以她家历来在村子比较受尊敬,乍一听到米氏说了这话,都往雪梅的脸上瞅去,可是看了半天却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刑氏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她是知道的印堂附神其实就是犯红,必有好事近。有心想再问米氏几句,可是米氏只说了一句便打消了她所有的念头。

“你家雪梅印堂附着神,那只能往好了说,而且还不能多说,否则的话便会折我的寿。我只能说一句,你家雪梅那是有大运道,至于是什么运道我却看不出来。你若是想看的准,就去找找我婆婆,其余的我就不敢多说了。”

刑氏听她这样讲,急忙从荷包里拿了两文钱出来硬塞到了米氏的手中。米氏也不矫情,接过来就放到了自己荷包里。刑氏看到米氏肯接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就算帮雪梅算了命了!

“娘,我刚刚看到芳兰扶着我奶回家了。”等到人走之后,雪梅从床上爬起来,歪在了床头。

“你看清了?”刑氏正在拿扫帚扫屋里的地,闻言立刻站直了身子。

“看清了,就是她。她和我奶说了几句话就扶着奶走了。”

刑氏听了这话,将扫帚掼到了地上,恨恨地骂道:“眼睛小的就只能看到两个鸡蛋?我这几年是白疼她了!”

“娘,你疼她干嘛?我和大姐才是你闺女。”雪梅撇了撇嘴,佯装生气。

刑氏急忙笑道:“对,我谁也不疼,我就只疼我家老闺女。”

二房这里笑语盈盈的,老宅却是怒云乱涌。

苗氏冷着脸,看着站在院门口的刘承礼,大吼道:“你个不要脸的,又去哪赌了?输了多少钱?”

刘有德听到侄媳妇的叫骂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语带不耐烦,“老爷们家家的出去赌个钱咋了?你嚷这么大声做啥?承礼,你给我过来……”

刘承礼冲着媳妇挤了挤眼,随即换了一副听话的表情往大伯身边跑去,嘿嘿地笑:“大伯,您老起来了?”

刘有德哼了一声,也不接话,背着走往正房里走,刘承礼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苗氏看到丈夫随着大伯进了屋,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

第11章 刘家午饭

刘有德坐在上首,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侄子,将刘承礼看的全身上下都不自在,才开口道:“承礼啊,大伯想问问你,那黄家的事情到底是咋回事?”

刘承礼早就有准备,听到大伯在问这件事情,忙上前一步笑着答道:“大伯,这可是好亲事啊!”说了这话,便往门外看了一眼,看到院子里没有人,才压低声音道,“这黄家,在十里弯也是有名有姓的,家里也曾出过秀才,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家。生的这个小公子,长得也是白白净净,听说在学里书读得极好。”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到刘有德没有什么表情,便自己脸上轻轻的拍了一巴掌,自嘲道:“我也是在赌桌上听到黄家的事情,原来是他家的小公子不知中了什么邪,这一段时间突然昏迷不醒。找了好几个神婆过去看,说是冲撞了哪一路的神仙。需得找一个八字够旺的媳妇过去冲冲喜。我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动,咱家的芳兰八字不就是带旺吗?当初马婆婆曾给芳兰批过命,说她是大富大贵的命,能带契着夫家富贵的,更能给娘家带来好运。”

刘有德面无表情的听着侄子的话,待听到芳兰的批命之后,嘴角抽搐了一下。

“大伯,您想想。我大哥那是早晚要考秀才的,若是搭得上黄家的船,今年的童生那定然是易如反掌。这不,我回来之后就和大哥把这事说了……若是大哥和黄家成了亲家,那以后还不是吃香喝辣的,黄家和京里的黄侍郎那可是远房的亲戚。将来给大哥安排个官儿做做,那不难吧?以后咱家的日子不就是有奔头了吗?”

刘承礼看到大伯脸上的表情似有松动,紧接着鼓动,“当年咱家也是从富贵根儿里过来的,这些年虽然吃了不少苦,可若是能把大哥真正给供出去,以后风光的日子还在后面。咱远的不说,当年李尚书还在的时候,别说这十里八乡的里正了,就是县大老爷在大伯面前那也得弯着腰。可是现在……”刘承礼叹了口气,又瞅了一眼大伯,见到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哀伤,便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

“若是咱们家自己有个读书人,哪里会落到现在这个局面?所以,侄儿就想着让大哥去找找黄家,看能不能两家结个亲家,将来芳兰嫁到黄家之后,能多替大哥说说好话,好歹能让大哥考上秀才,再让黄家使点钱给捐个监啥的,以后就是再差也能做个书办……哪想到,大哥竟然把这样的好事让给了二哥……”

刘有德听到侄子说了这么半天,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起来,“这么说来,你倒是一心一意的为着你大哥着想了?”

刘承礼赶紧竖起了三根手指,指天发誓道:“当年我爹被流放,我娘又活活的哭死,若不是大伯收留我,又给我娶亲,我哪里会有现在的光景,指不定早就死在哪个乱葬岗上去了。我虽然是个混不吝,可是谁对我好谁对我孬,我总是能分得清清楚楚。”

刘有德暗自点了点头,这个侄子虽说是满肚子坏水,可到底还是和自己是一家人,想必是不会生出什么坏心害老大。只是黄家既然这么好,老大怎么就私自的和黄家定了婚书把雪梅给许了过去?突然,他想起了刚刚侄子说的黄家小公子昏迷不醒……

“你说,这黄家的小公子昏迷不醒,是不是……”

刘承礼知道大伯说的是什么意思,急忙摇头,“不是,不是。就是他家的小公子曾经去云龙寺上了香,路上不知冲撞了什么,回来之后就昏迷不醒。一连半个月,黄家的人着了急,这才动了冲喜的念头……大伯您想想,就冲黄家那样的人家。要是往常,咱们根本高攀不上。”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刘有德心中计较已定,露出轻松的表情。

刘承礼闻言心中一喜,急忙告辞,刚刚走到了门边,刘有德喊住了他。

“你这两天是不是又出去赌钱了?我早就和你说,赌字头上一把刀。你平时小打小闹的,输赢不过几吊几文钱,我也就随你了。可是你一年一年也长大了,眼看着你儿子敬泰今年也快十岁了,好歹你也得做个表率出来,不能让你儿子将来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只会赌钱!”

“?浚绷醭欣裉?酱蟛?难党猓?湎铝搜??p>“出去吧!”刘有德摆了摆手。

等到侄子出去之后,刘有德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圈,嘴里一直嘀咕着“黄家,黄侍郎……”

刚转了几圈,便听到西厢房里传出来了苗氏的叫骂声和摔东西的声音,不一会就从窗户里看到刘承礼气鼓鼓的摔门走了。苗氏披头散发的从西厢房里跑出来,站在院子里大声叫骂:“刘承礼你个不得好死的,你就去赌吧,赌吧!把家里赌干赌净然后你再把我们娘仨卖了你就高兴了……”

刘有德烦躁的摔摔头,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

一会看到饶氏和芳兰进了院子,打开了房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说着便背着走出了院门。

“几时回来啊?”饶氏追过去问了一嗓子。

“晚饭前回来!”半晌,刘有德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芳兰听到大父中午不回来,往伙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噘起了小嘴。

快到中午的时候,刑氏提了食盒去老宅,提回了两碗面条和一小碟子酱菜。雪梅早上就吃了两个鸡蛋,早就饿了,满心欢喜的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就没了胃口。

“这都是啥饭啊?”雪梅拿筷子挑了挑都粘在一起看不出形状的灰色面条,又看了看酱菜碟子那个完整的苍蝇尸体,差点没干呕。

“有得吃就不错了!今天你爹和你哥都不在家,没做咱俩的饭……”刑氏淡然道。拿起筷子将碟子里的苍蝇给挑飞,用水冲了一下筷子,将一多半酱菜扒到了雪梅那一碗里。“吃吧,你生病了得多吃点东西,一会娘再给你煮两个鸡蛋吃。”

雪梅实在是不想吃,前世哪怕就是在最穷的老乡家里,她也没有见过这么难看的面条,这面条不知是用什么面做成的,软趴趴黏呼呼都粘在一起,面条不应该是一根一根用筷子挑起来能挑很长的吗?

抬起头看了一眼刑氏,只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便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定是好吃不好看呢。闭上眼睛往嘴里扒了一口,刚嚼了两下便吐了出来,连忙拿起旁边的碗往嘴里灌了几口水。

“这是啥东西啊?怎么渗牙,还一股子土腥味?”

“还能啥东西?面条呗!”刑氏气定神闲往嘴里扒面条,好像根本就没有吃出来里面的麦糠味。

“这是猪食吧?”雪梅将碗放到了食盒里,死活也不肯再吃一口。刑氏抬起头笑笑,似乎在同意女儿的话。

雪梅看到了刑氏的表情,不可置信的挑起了眉毛,“这真是猪食?”

“吃吧!”刑氏将碗从食盒里又拿出来,递到了雪梅面前,“晚上你爹和你哥都该回来了,你姐肯定会让他们给你捎东西吃。多少吃一点,晚上再补。”

雪梅这次很听话的端起了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了呼吸,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面条。她算是弄明白了,中午家里根本就没有做她们的饭,也不知道刑氏在老宅那里是怎么闹才闹来了两碗饭,依着饶氏那样的性格不知道会怎么骂刑氏的。如果她不吃,刑氏只怕是要白白的挨骂了。

吃完了饭,又打了水把食盒和碗都洗涮干净,刑氏刚刚准备提着食盒送回老宅,雪梅拦住了她,“娘,我去送!”

“你身子还没好,不能乱跑!”刑氏急忙按住她。

“就是我身子还没好,才应该我去送……”雪梅深深的看了刑氏一眼。刑氏听了这话,眼圈突的一红,随即又背转过脸去。

老宅里,饶氏中气十足的指着院门大骂。

“……不要脸的,又懒又馋,说到干活就跑的没人影,闻到饭味就跑的比兔子都快。还从我老人家口里抢食儿……八百辈子没吃过饭咋地?一顿不吃会不会饿死?看个风寒就要得了一两二钱。连皮带骨的撑撑,看看你值不值那一两二钱……”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苗氏拉着女儿和儿子躲在西厢房,连氏和芳兰躲在东厢房,门窗都紧紧的关着,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段氏和女儿丽质在伙房里涮着碗筷,不时抬起头往伙房外张望。

芳兰坐在连氏的身边,噘着嘴道:“娘,有吃的没有?我快饿死了。”

连氏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往窗外看了看,看到婆婆还在骂着没往这里看,松了口气,从床边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红匣子递给了芳兰,“你爹从镇上买的桂花糕,和仁记的,是你最喜欢的!”

芳兰从匣子里拿起一个桂花糕用帕子托着,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每吃一口就又拿个干净帕子擦嘴上的点心渣子。

“大父一顿不在家里,家里就做了猪狗食儿。麦糠混一点子高粱面擀的面条,难吃死了,还割的我嗓子疼。面条里连点油腥都不见,连盐也不让放,非要让用去年做的酱菜拌着吃。就这,还抢的跟什么似的……真是没见过世面。”芳兰一边吃一边撇嘴。

连氏伸出手点了点芳兰的额头,嗔道:“吃你的吧,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芳兰又吃了几口点心,觉得噎着慌,便端起茶碗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端着茶碗道:“娘,那雪梅的事这就算完了?”

“不完能咋着?”连氏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雪梅不嫁人,那我哥娶秀儿的五十两从哪里来?”芳兰将茶碗放到了小几上,往连氏身边靠了靠,看到连氏无动于衷,说道,“你们不会想着雪梅不嫁了就让我嫁吧?娘,我可先说好,我可不嫁给那个死病鬼。你可别忘了马婆婆给我批的命,将来我可是能做一品夫人的。”

说到这里,看到连氏仍旧面无表情,便噘起了嘴,“若是我做了一品夫人,还会忘了爹娘对我的好吗?若是你们把我随随便便的嫁了,那以后我可就不管你们了……”

连氏听了芳兰的这句话,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

第12章 奉承祖母

雪梅提着食盒一步三晃的往老宅走去,一边走一边和周围的邻居打招呼。

邻居们原本就喜欢她,见她到摇摇晃晃的提着食盒往老宅走,奇怪她为何身体不好就往外跑,便多嘴问了她几句。

雪梅总是笑眯眯的回答,“刚吃过饭,往老宅去送食盒……中午吃得好极了,有肉又有菜的白面面条……”

听到她这话的邻居,总是会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然后等到雪梅走过去之后满眼的怜悯。

雪梅却似无所觉,依旧笑眯眯的,每遇到一个人便会特意停下来告诉她,今天中午我家吃的是什么。一路走一路说,还没有走到老宅的门口,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她家今天中午吃的是白面面条。

雪梅稳健健的停在了老宅门口,耳边似乎没有听到饶氏那中气十足的骂人声,转过身对着因为她一路宣扬自家中午饭菜如何好吃而跟着她流口水的几个小孩子说道:“我奶怕我吃不好,还特意给我煮了两个鸡蛋……”

语声未落,却听到饶氏的声音从院子里飘出来,“……老天爷打雷漏劈的货,就知道从我口里抢食儿……看到鸡蛋走不动,在家偷偷的吃,咋就不饿死你们?”

刹那间,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几个一直跟着雪梅流口水的小子和小丫头同情的看了雪梅一眼,撒腿就跑,雪梅连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喊住。

饶氏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走到院门口看,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奶,中午的酱菜可好吃了。我娘和我说,这是奶的手艺,也就只有奶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酱菜,县里酒楼的大厨也没我奶做的酱菜好吃。奶怎么不多做些,送到县里酒楼里卖?”雪梅笑眯眯的,一口一个奶,似乎没有看到饶氏那比锅底还要黑的脸。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抬脚难踢癞皮狗。不管是性格多么恶劣的人,面对着一个笑着和你说话的人,心里满肚子的火气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

饶氏就是这样,腻歪坏了。有心想骂雪梅两句,可是她还是个病人骂了她别人定会嘲笑自己;若是不骂她,一口一个奶叫的好生心烦。

雪梅只当没看到,笑眯眯的去挽饶氏的胳膊,饶氏甩了两甩没甩掉,只好气呼呼的被她挽着。

“我娘和我说,打小起奶是最疼我的,从小就抱个没够。”雪梅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饶氏的脸色,见到她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似乎有所松动,急忙又说了下一句,“我娘还说,奶是村子里待儿媳妇最和善的,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儿媳妇羡慕我娘呢。”

饶氏听到这话,被触到了心头的痒处。刘家是从富贵根儿里过来的人家,奉行的家教也是以前李尚书家学习过来的,她自诩是村子里一等一有规矩的人。刘家从来不打儿媳妇,更不虐待。虽然说骂儿媳妇几句,可是哪家的婆婆不骂儿媳妇呢?所以,刘家在村子里算得上顶好顶好的婆家了。

“那是,你娘能嫁到老刘家,那是几辈子休来的福气。”饶氏仰着头,鼻孔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雪梅暗自抚额,还真是不经夸啊?只夸了一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正准备再接再厉的说几句,使劲的夸夸饶氏,好和她搞好关系,却听到东厢房门的吱呀一声被打开。

芳兰站在屋门口,一手开着门一手将耳边的碎发往后抿,眼里闪过一丝嘲弄却又攸乎不见,软语轻柔的说道:“雪梅的身体好了?都能来送食盒了?太好了,我有一个花样子不会裁,雪梅来帮我看看。大母,您不会和我抢雪梅吗?”

说着话便轻快的从门边跑了过来,扯着饶氏的袖子轻轻的摇晃。

饶氏最是吃不得她这一套,被她晃了几晃便举手投降,满脸慈爱的嗔她,“你这丫头,不是说午睡吗?怎么又想起来做花样子了?”

“人家是想给大母缝一个抹额,可是花样子会的少,不敢下手呢。正好这会雪梅来了,让她帮我看看。一会我让她带回家去做,晚上赶上几针,明天就能让大母戴上了。”芳兰小嘴甜甜的,逗得饶氏心花怒放。

雪梅暗自冷笑。

明明是你自己不会做针线活,每次都是让以前的雪梅帮你做,然后你拿去讨好饶氏。你讨好你的大母你只管讨好,干嘛要拉上我?

“奶,啥是抹额?”雪梅眨巴着眼睛问道。

饶氏的满心欢喜被这话给驱赶的干干净净,转过头刚想要责骂雪梅,却突然想起秦夫子下的诊断,说雪梅入水时伤了魂魄,前尘往事全都不记得了。莫非,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真不知道?”饶氏疑惑的问道。又暗自想,这雪梅说是忘了前尘往事,可为啥待人接物却比以前要通透多了?以前自己若是一发火,她就吓的脸色煞白,现在却跟块牛皮糖似的,打不得骂不得。

雪梅忽闪忽闪大眼睛,笑道:“以前的事情,一件也记不得了。我都忘了自己会做针线。就只知道奶是我奶,爷是我爷。我的娘是谁,爹是谁,哥又是谁……”

看到饶氏和芳兰张着嘴看她,又道:“我就只记得奶是最疼我的,打小把我抱到大,我以后就只和奶亲!”说完了这话便摆出一副抵犊情深的表情看着饶氏。

饶氏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冷颤,挤出丝笑意,干巴巴道:“那是,我自然疼我的孙女。”

雪梅便甜甜的笑,挽着饶氏胳膊的手又紧了一些。

芳兰的眉毛挑了挑,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雪梅。目光既凝重又紧张,既像是在看敌人,又像是在看对手。

“那啥……”饶氏只觉得今天两个孙女都挺怪异,空气里似乎弥漫着火药的味道,便清了清喉咙,“雪梅不是说来送碗筷的吗?去送到厨房吧,你三婶在厨房洗碗呢。”

“?浚毖┟反鹩a艘簧??阕急竿??孔摺m蝗桓v列牧椋?e藕炻ッ卫秣煊癯跞敫?毕蚣帜感欣竦难?樱?硕苏??南蜃湃氖闲辛艘桓龈@瘛?p>饶氏僵了一僵,突然有一股说不出的舒坦从丹田里涌出,直涌到头皮上,脸上不由自主的堆起了笑容。

“你这孩子,恁是多礼。”话说这样说,可是脸上的表情早就出卖了她,她是极为受用这个礼节。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饶氏心里无限唏嘘!自从离了李尚书府就再也没见到这样的福礼,没想到居然又在自己的孙女身上看到了。

一直到雪梅拐过屋角再也看不到,脸上依旧带着笑。

芳兰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撇了撇,暗暗翻了个白眼。转眼间,脸上浮起了笑容,缠着饶氏问她喜欢什么花样子。

雪梅是第一次进刘家的厨房,只见厨房里并排两个灶,一大一小,里面还有一个隔间,并排放着几个柜子,柜子上面都上着锁。外间的灶上垂着好些绳子,绳子下面挂得满满的全是腊肉。

雪梅怔了一怔,谁家夏末做腊肉啊?这腊肉不都是应该冬至前后做的吗?这个时节做难道不会坏掉?哪怕明朝的气候再比后世冷,现在这个时节也不是做腊肉的季节啊。

老三家的段氏正和女儿丽质坐在灶边聊天,看到雪梅进来了,急忙打招呼。

雪梅将心思从腊肉上面转过来,笑着问段氏,“三婶,这碗筷搁哪?”

“我来,我来,”段氏站起来从雪梅手里接过食盒,转身进里间将碗筷摆好。转回来时,顺手给雪梅倒了一碗热水,“你这孩子,身子还没好,乱跑啥?咋不在床上休息?这些东西让你娘来送就行。”

雪梅捧着段氏给她倒的热水,语带哽咽:“我这一病我娘没日没夜的在床边看着,晚上连眼都不敢阖……”

说了这句话后便停住,头却深深的垂了下去。刑氏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然而这两天她在病中,衣不解带的认真照顾她,又嘘寒问暖,对她又处处维护,让从小父母离异的她享受了一次真正的父母之爱。

纵是亲生的父母也不过如此了吧!自己占了他们女儿的身子,理应替雪梅行孝道。

段氏不知道雪梅心里在想什么,看到她脸色腊黄,还以为她这会病情加重,急忙拿手在她额头试了试温度,觉得不怎么烫手,这才松了口气,将雪梅身上的大衫紧了紧。

“这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债,这辈子注定是要受苦还债,对你们好都是应该的,只要你们做儿女的能懂了父母,再苦再累我们也不会怕!”

雪梅点头道:“我一定会孝顺我娘!”

丽质看到母亲和雪梅说的郑重,便也跟着用力的点头,“我将来也要好好孝顺我娘!”

段氏听了丽质这样说,笑得合不拢嘴,一把将女儿搂到了怀里。

三个人正在这里说笑,突听得前院热闹了起来,似乎有人在大声喧哗。正疑惑间,看到四房的翡翠‘噔噔噔’的跑到了厨房,上气不接下气的。

“雪梅姐,快跑,我娘让你快跑!”

“咋了?”雪梅蓦地站了起来。

“有人要来抓你……”翡翠人不清楚,只会反反复复的说这一句话。

第13章 村口抢人

“你说啥?”雪梅听到翡翠说有人要抓她,吓了一跳,急忙扳着她的肩膀问。可是翡翠是个才六岁的小丫头,说也说不清楚,只说让她快点跑,急得雪梅满头的汗。

段氏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了声不好,“是黄家的人!”

“啥?”雪梅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

段氏着急忙慌的站了起来,将雪梅身上的大衫紧了紧,道:“你得赶紧走,不管去哪都行,就是不能呆在老宅。”

“咋回事?”雪梅还是没有弄明白。

段氏见到雪梅还是迷迷糊糊的,心知她忘了前尘事,不知道黄家是谁,便拉着她的手,又一手拉着女儿丽质,急勿勿的站起来,“走,我带你走。”

女儿不能留在这里,万一黄家抢不到雪梅抢丽质怎么办?

拉着迷糊的雪梅刚走到门口,看到还站在厨房里发呆的翡翠,跺了跺脚,“想啥呢?还不跟着三婶走?”翡翠哦了一声,急忙跟着往外走。

一行四人焦急的沿着厨房后面的小路翻了后院低矮的院墙,没有一个人想到芳兰还在前院,万一别人把她抓走怎么办……

苗氏站在前院最后面,看到一角绿色的裙裳往后院跑,暗自松了口气,慢吞吞地走到吓傻了的饶氏身边。

十几个外村人手提着棍棒和铁镣凶神恶煞般地站在老宅门口,大声喊着让刘家交出新娘子,若是不交就杀将进去,杀个片瓦无存。旁边遥遥围着一些村民,指指点点的往这里看来。

饶氏哪里经过这个阵仗,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往日骂儿媳妇的威风荡然无存,只知道紧紧抓住芳兰的手臂。芳兰却是比她吓得还要厉害,脸色煞白,浑身不停的颤抖,一双腿却似站也站不稳。

苗氏轻蔑的笑笑,仰起了头。

“若杀就赶紧的进来杀,这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妇道人家,只管拎着铁的铜的往院子里冲就是。何必费这么多话?”

饶氏和芳兰听到苗氏这样说,登时白了脸,双腿哆嗦着站也站不稳。

“四,四婶……”芳兰牙齿打着颤不停的使眼色,让苗氏赶紧服软。

苗氏看也不看她,眼睛紧紧盯着院外那十几个人,口中森然道:“几个大老爷们,好大的威风!专会欺负我们妇道人家,你们还不过来杀?若是皱皱眉我便是小娘养的。”

“说得好!”

“血性!”

苗氏这话一出,旁边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喝彩声,就连那十几个围着刘家院门的恶人也不由得动容,暗自喝了一声彩。

雪梅这里急勿勿的往村外跑,刚刚跑了没多远迎面撞见了刘家老四。

刘承贵看到媳妇领着雪梅扯着女儿后面还跟着翡翠,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急忙问道:“咋回事?我咋听见有人去咱家闹事了?”

“可不得了了,黄家过来抢人了。”段氏看到丈夫过来,犹如有了主心骨,急忙竹筒倒豆子把刚刚的事情给说了一番。

“大哥不是去退婚书了吗?怎么黄家还要过来闹?难道大哥没……”刘承贵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嘴不再往下说。

雪梅焦急万分,她刚刚弄明白,这个黄家便是刘家老大把她卖去的人家,听说这家的儿子不是傻子就是得了重病,反正就是奄奄一息活不长了。若是不赶紧跑,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

便催促了一下段氏。

“快,你们赶紧去二哥那里,领了二嫂出去躲躲,我去老宅,咱娘还在呢。”刘承贵吩咐了媳妇一声,撒腿就往老宅跑去。

几个人跑到了雪梅家,找到了在院子里做针线的刑氏,三言两话把事情说清楚,刑氏?时惊呆。

“老大,我操你姥姥!”刑氏一蹦三尺高,急忙将针线送进屋,随手拿了一个包袱皮卷了两件衣裳和几锭碎银子,挎在胳膊上就往外跑。

几个人急勿勿的,连院门都想不起关。

“走,先回我娘家躲躲。”刑氏拿定了主意,搀着女儿的胳膊就往村口跑。

刘承贵这时跑到了家里,看到院子外空无一人,心中一紧,大吼了一声“娘”就往院子里冲。

进去之后松了口气,母亲饶氏脸色青白跪坐在院子中一动不动,苗氏站在旁边抱着肩膀表情极为不屑,芳兰则是捂着脸呜呜地哭。

“娘,娘,你没事吧?”刘承贵连滚带爬的扑倒在饶氏身前。

“老三?”饶氏这才像反应过来,死死抓住儿子的手号啕大哭,“这些杀千刀的,他们拿着棍子拿着镣子,他们要杀了我啊……他们要杀了你的娘啊。你死哪去了?老三,老三,你晚一步来就看不到你的娘了……”

一边哭一边使劲拍儿子的肩膀。

刘承贵将母亲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见到她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暗暗放下一颗心。将她小心的扶到正房里坐下,倒了一盏茶递给她。饶氏颤抖着手接过茶水咕咚咕咚的就往口里灌,喝完茶之后便拍着大腿继续哭,什么也不说。

“四弟妹,这是咋回事?”刘承贵温言细语的劝了几句,见她依旧不停的哭,便转过头去问苗氏。

苗氏哼了一声,看了看依旧站在院子里捂着脸哭泣的芳兰,撇了撇嘴,“问清楚了二哥的住址,去抓雪梅了!”

刘承贵吓坏了,段氏和丽质都是跟着雪梅跑了,万一追上雪梅那岂不是老婆孩子一块完蛋吗?

“他们咋会知道二哥住在哪?”刘承贵急得脑门都要冒烟了。

苗氏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院子里的芳兰。

“不怪芳兰,不怪芳兰。”饶氏在一旁抽抽噎噎的,替芳兰开脱,“他们拿着棍子拿着镣,若是芳兰不说他二叔住在哪,人家就要冲过来铐上我。芳兰是为了我,为了我才……”

刘承贵听了这话,只觉得手脚冰凉,大吼一声就往院子外跑去。

苗氏被这声吼给吓了一跳,突然激动起来,跟在三哥的后面就往外跑。

“翡翠!”

雪梅只觉得前面的景物渐渐地模糊不清,微微旋转。两腿一软,瘫倒在村口大树旁,脸色腊黄腊黄的,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胸口简直就像是要炸开来,疼的难受。

刑氏原本正搀扶着她,雪梅突然倒地,她也被带了一个趔趄。扶了几次没有扶起来,着急坏了,在雪梅身边转了两圈,蹲下身子,“我背你!”

这三个字一出口,雪梅的泪就扑漱漱的落了下来。前世父母离异,她自小跟着爸爸长大,爸爸后来又娶了后妈,对她不闻不问。母亲再嫁,和后爸情深意浓又生了个小弟弟,更是懒得理她。

大学四年,没有人给她付学费,她愣是靠着勤工俭学和助学金上了出来。后来遇到了老师,老师拿出自己的工资供她考研。人生二十多年,除了老师以外她没有在任何人那里感受过善意。

看到刑氏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支在身后等她往背上趴,泪水就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滚落。

“你这孩子,想啥呢?赶紧的。”段氏掏出腋下的帕子按了按眼睛,哽咽道。

雪梅深吸一口气,在段氏的帮助下伏到了母亲的背上,走不了多远就觉得神智模糊了起来。

突然,她被一阵喧哗声所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这些人陷入了重围中。

“咋是个快病死的人?”一个帐房先生打扮的人仔细地看了看刑氏背上的雪梅,挠挠脑袋,疑惑万分。

“先生,管他这么多,先抢回去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再说。我看小娘们长的还不错,够水灵的,赶紧给少爷冲冲喜,这半个月少爷天天躺在床上装死,都憋坏了,冲完喜少爷又能出去乐呵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满不在乎的晃了晃手里的铁镣。

“滚你娘的蛋!你不乱说话是不是会死?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拨出来?这个病死鬼接回家,你是准备让老爷扒了我这层皮还是扒了你那层狗皮?”帐房先生一脚踹到那人身上,又往雪梅脸上仔细的打量几眼,看到她一直昏昏沉沉的,脸色腊黄腊黄,虽然长的不错,可是这一幅病死鬼的模样哪里像是八字带旺的人?这明明就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难道被刘大骗了?想到这里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喂,那娘们,你背上的人是不是叫刘雪梅?”

刑氏恨恨的呸了他一口,不接他的话。

旁边的人抖了抖手里的铁棍和铁镣,哗啦啦的响了一片,七嘴八舌的喝道:“那娘们,我们先生问你话,你咋不回答?”

段氏将丽质和翡翠藏到了自己身后,神色紧张的看着将他们围在一起的恶棍们。

“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第14章 夫子救人

伏在刑氏的背上,让她比众人微微高了一些,再加上正好将他们围在一个土丘之上,所以很容易的就看到了人群外面的情况。她看到刘家老四刘承贵跌跌撞撞的往这里跑,身后跟着披头散发的苗氏。

雪梅抬起双眼,苦涩的笑笑,这是来救自己的吗?他们能救得了吗?

刘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遇到豪强第一反应就是逃跑,逃不过了就只能认命。难道自己穿越而来的命运就是这样?被家里人强行卖掉,给某个人冲喜,冲完喜后自己将如何?扔到后院等死吗?

“孩他娘,他娘……”刘承贵跑到了人群外围,看到了被黄家人围在正中的老婆和女儿,吓得脸色煞白,拼命往里钻。

段氏原本就吓的不轻,看到丈夫过来了,双腿再也撑不下去,晃了几晃便倒在了地上,号啕大哭。听到她的哭声,丽质和翡翠也瑟瑟缩缩的倚在她的身边哭泣。刘承贵听到妻儿的哭声,更加着急了,挥舞着拳头就对准前面人的后背揍去。

“龟儿子,你敢打老子?”前面的人反手捂住后背,阴冷的笑。旁边的几个壮汉看到同伴吃亏,一脚将刘承贵踹翻。

“放了我媳妇和孩子。”

刘承贵抱着头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想要躲避,可是人实在太多了,到处都是腿,到处都是棍子。一根棍子好巧不巧的正好敲在他的关节之上,刘承贵痛的大声惨叫。

帐房先生皱了皱眉只觉得心里烦躁,就挥了挥手。几个壮汉得了命令,便挥动手里的铁棍和铁镣往他身上抽去……

雪梅吓傻了,脸色变得煞白……

段氏简直就要发了疯,从地上爬起来就往丈夫那里扑。刑氏急忙将雪梅放在地上,纵身一扑就将她拉住,声音打着颤,“不能去,你去也是死……”

生在这个世道,身为穷人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雪梅只觉得万念俱灰。

“不要打了……”雪梅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声音却无比坚定,“我跟你们走,跟你们走!”

正在这时,人群外那个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竟然干起强抢民女的勾当了,莫非是欺这天下无王法吗?”

帐房先生怒了!

小少爷只不过想买个冲喜的老婆罢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当初说好了是一个八字带旺的,也找过神婆合过,说是挺契合,可是没想到临了临了居然是一个病得快要死的人。而且最令人气愤的还是这么多人过来抢人,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把人抢走。这实在是太辜负老爷和少爷对他的信任了。

但是,让他就这么抬着一个快要死的人回到黄家,他又着实不敢,万一这人死路上了或者进门就死,这不是上赶子买晦气吗?老爷还不得把他的皮给剥下来几层?

没想到,人还没抢走,居然又来了个打报不平的,昨天夜里出门前没看黄历,早知道今天麻烦事多,打死他也不出来,或者换个日子。

“娘的,是哪个嫌命长的敢管我们黄家的事情?”帐房先生咧着嘴骂道。

满脸横肉的人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嘟囔了一句,然而声音太低他没有听到。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如此行事,可知王法二字?”随着这一声怒斥,人群自动分开,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人排众出列,站到了人群正中,脸色铁青,瞪着帐房先生。

“什么王法?我们老爷就……哎哟,秦老爷,秦老爷您身子骨可硬朗?”帐房先生趾高气昂的回过头刚说了一句话,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谄媚,原本还昂着个头,现在却弯下了腰,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秦夫子面前,做势要帮他掸道袍上的灰尘。

“行了,行了,”秦夫子将他的手拍开,没好气的说道,“黄帐房不在黄家,跑到我们南河村耀武扬威的做甚?”

黄帐房心中气愤不已,你说我跑到南河村做甚?这十里八乡的哪个不知道我们少爷要买新娘子冲喜?你一个小小的穷酸措大也要管我们黄家的闲事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虽然心里暗骂不已,可是他不敢翻脸,不仅不敢翻脸,还得把这个秦夫子当神仙一样供着。就因为秦夫子是秀才,而他的老爷只是童生。若是他敢冒犯秦夫子,他的老爷这辈子都在读书人面前抬不起头。当然,如果是晚上……没有人看到的地方……

此时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刚刚就应该装不认识,先把秦夫子给按着打一顿,打完了之后就把人抢走,等到人进了黄家,秦夫子还能跑到黄家去告状不成?到时只管说不认识、打错了、打顺手了就行。

可是,现在……

“瞧秦老爷说的,哪能啊?南河村有秦老爷这尊大佛在,哪个宵小之辈敢在南河村胡做非为?别说秦老爷不答应,就是我家老爷他也不答应……”黄帐房嘿嘿的笑,连连向秦夫子拱手。

秦夫子显见得极为受用黄帐房的恭维,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舒缓起来,冲着黄帐房点了点头。看到秦夫子态度和缓,黄帐房反而怔了一怔。

人群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闻刘承贵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声。

秦夫子的目光在雪梅的脸上掠过,又把落到了被打倒在地的刘承贵身上,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脸上已换了和善的笑容。

“黄帐房,这是我的病人,我要带她回去治病。不知可否通容一二?”

“病人?”黄帐房的眼睛在雪梅和秦夫子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目露迟疑之色,思忖了半晌说道,“可否请秦老爷和我到旁边说话?”

雪梅抬起眼,看到黄帐房拉着秦夫子走到了旁边,俩人不知谈了什么话,一会黄帐房便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

“走了!”黄帐房挥挥手让黄家的下人们收工。

“先生,这人没抢到啊?”满脸横肉的人挠挠脑袋疑惑的问道。

黄帐房气急败坏,冲着他的心口踹上一脚,“胡扯个屁!走,回家去!”

雪梅这才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

段氏大喊一声,急忙扑到了刘承贵身上,声泪俱下:“他爹,他爹,你咋了?咋了?”

秦夫子走到了刘承贵身边,制止住发疯了的段氏,将手搭在刘承贵的手腕上。须臾,叹了口气却并没有说话。

雪梅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四叔身边,向着秦夫子叩头,“夫子,求求您救救我四叔,求求您。以后雪梅愿意做牛做马以报答夫子的大恩大德。”

秦夫子伸出双手虚虚的扶了雪梅一把,面向段氏道:“你家男人受了内伤,以后只能卧床静养,休息个三五年也能自己慢慢好。若是要治三五月就能好,只是花的银钱要多些。你可愿治?”

秦夫子是知道刘家的情况,雪梅治病花了一两二钱,饶氏还在村子里连喊了数天。眼见现在刘承贵的内伤,最少也得十两银子的药钱,依着饶氏那性子,十有八九是不肯治的。所以他一开口就将两种情况都说了出来,让段氏自己拿主意。

段氏一听治个病最少要十两银子,原本正哭着的突然不哭了,吃惊的看着秦夫子。

“最少十两!”秦夫子再次重复道。

雪梅听到这话,伸出手扯了扯刑氏的衣角,“娘……”

“这钱我们出,这病得治。”刑氏反手握住了雪梅的手,斩钉截铁的说道。

“二嫂!”段氏扑倒在刑氏的脚边,哭的泣不成声。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哭的哭倒的倒?老秦,你不是说来救人的吗?救的就是这几人?”

两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站在人群不远处,看到秦夫子这边的情形,大步流星的往这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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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服气了,这天气是要人命啊?38度,38度……啊啊啊啊,烤死我得了!

第15章 少年公子

秦夫子看到俩个少年往这里走来,急忙迎了上去,埋怨道:“你们来这里做甚?这里乱糟糟的,且先到我家里,我为他们开了药这便回去。”

其中一个少年看了看地上的情景,皱了皱眉头。“老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地上这人竟似受了毒打?”

听到他两次称呼秦夫子为老秦,雪梅不由得抬起头仔细观看,面前的少年约有十六七岁年纪,面如冠玉,身穿一件宽袖宝蓝缎直裰,头载黑色软巾垂带,眼眸似潺潺春水,和雪梅目光相接,只感觉令人如沐三月阳光,舒适惬意。

少年嘴角勾起,微微颌首,风姿隽爽,算是行了一礼,雪梅裣衽还了一个万福之礼。

秦夫子这时便将刚刚的情景讲了一番,待说到黄家人不顾秦夫子在场依旧将刘家人毒打一顿后,另一个身穿玉白色直裰的少年哼了一声,目光瞬瞬。

“苍珉县竟有这般无法无天的暴徒?若是他们敢伤了老秦一根毫毛,我明儿便找人去教训他们一番。”

少年声音冷冽,似是有极大的怒气。一双剑眉下犹如两眼寒潭,肤色白皙,鼻若悬胆,抿着一双薄薄的嘴唇,只可惜生得太过俊美,竟是比许多女儿家还好看,少了一些英气,多了丝妩媚,雪梅看得微微失了神。那少年发现有人在注视他,冷冷的哼了声,脑上浮现出一丝怒气。

雪梅双腮一红,急忙低下头,轻轻的替刘承贵清理脸上的血渍。

“先别说这许多,先找个人把这位大哥抬回家去吧。”先前说话的那个少年看到刘承贵在地上不停的呻/吟,面露不忍之色。

“我们搭把手,一起抬回去。”苗氏听到要抬刘承贵,急忙招呼段氏。

“不忙,不忙。”说话的少年阻止了苗氏的动作,上前一步蹲在刘承贵身边,拿起他的手腕细细诊了一番。沉吟道,“肋骨似是断了一根,胳膊也脱了臼,又受了些内伤,万万不能随便移动,你们去找个门板来,将他轻轻挪上去,否则的话怕会病情加重。”说完了话又向秦夫子那里望去,似是在等着他的诊断结果。

“姜恒公子诊得极对,”秦夫子听到他竟然诊出了此人断了肋骨,心中暗惊,自己刚刚诊出了此人受了内伤,竟是没看到他肋骨断了。擦了擦头上冒出的虚汗,“只是我并没有诊出他断了肋骨,万幸公子来了,否则他家人动了他,只怕以后就难办了。”

听到秦夫子一直称呼他为公子,雪梅再次抬起头仔细打量他,姜恒对上雪梅的目光之后,友善的笑了笑。这一笑,几乎晃花了雪梅的双眼,心头如同一只小鹿乱撞,不由得羞红了脸。

另一位少年公子见此情景之后再次冷哼了声,恶狠狠的瞪了雪梅一眼。

“两位大嫂回去取块门板过来,我先在这里帮他接下骨。”姜恒说着便将直裰撩起塞到了腰带上,蹲在了刘承贵身边。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胳膊之上,顺着手指一路向上,每按一次刘承贵都发出痛苦的呼痛声,姜恒脸上的神情也慢慢变得极为凝重。

“走,去我家拿门板。”刑氏见到姜恒开始接骨,急忙拉着苗氏的手往家里跑。

“先生,怎么样?”段氏好像没有看到俩人的离开,注意力一直在丈夫身上,看到姜恒捏得丈夫痛呼连连,浑身的冷汗直冒,心疼的又想哭。

秦夫子急忙走到了段氏的身边,低声嘱咐:“公子正在为刘四接骨,你莫吱声。”

段氏听了他的话,慌不迭的点了点头,伸出右手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焦急的眼睛,左手紧紧握住丈夫那双还能活动的手。刘承贵呼痛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攫着段氏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

“秋鸿,你来帮我摁着他的腿,老秦你来摁着胳膊。”姜恒摸了几下骨后心中已经有了接骨的计划,便叫了俩人上前一个摁腿一个摁胳膊。

那个叫秋鸿的置若罔闻,装做没有听到的样子,背着手往天上看。姜恒又唤了他一声“叶秋鸿”才不情不愿的掏出一条丝绢手帕先拭了拭手,然后放到了刘承贵的腿上,觉得不放心,又掏出了一条铺到了另一条腿上,才一脸嫌弃的摁住,不耐烦的说道:“你可快点,小爷我今天刚换的衣裳,仔细溅上泥了。”

姜恒挑了挑眉,无奈的点点头,又嘱咐他摁的紧些,莫让手下的人弹动。

秦夫子倒是没那么多的讲究,只是将段氏劝到了一旁,便伸手摁住了刘承贵的胳膊。只听得‘喀叭’一声,再听得‘喀哒’一声,刘承贵痛得满头都是汗水,双腿使劲的蹬了一下,却猛然间觉得胳膊上不像刚才那么痛了,试着活动了一下,不由得大喜过望。

“好了!”姜恒拍了拍刘承贵的胳膊,捏了几下关节,“你现在就只剩肋骨和内伤,这些是需要使用药物后才可以正骨,只是现在我没带药物,等你到家之后再为你细细诊治。”

话音未落地,叶秋鸿就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嫌弃的瞪了眼刘承贵,蹙着眉拿出一方帕子使劲的擦手,至于刚刚铺在刘承贵双腿上的那两方帕子则是连看都不看。

雪梅抽搐了一下嘴角,也不知这位公子腰包里到底有几方帕子,只看他这一会的工夫就用了三四方帕子,而且每方帕子都是绢制的便知道这位公子家里定然是大富大贵之家。

叶秋鸿好不容易忍着恶心将双手擦干净了,又放到鼻端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这才放了心。刚一抬头便看到那个少女又在看他,忍不住怒火上涌,恶狠狠的说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雪梅大?l,急忙低下头去,装做凝视地面。

姜恒挑挑眉,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低下头替刘承贵检查。秦夫子更是面无表情,煞有其事的诊起脉来。

叶秋鸿看到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理他的,发作不得,只得重重地哼了一声。

恰在此时,翡翠的声音在场中响起,“丽质姐,他长的可真好看!”

听到好看这个词,叶秋鸿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恶狠狠的瞪着翡翠,怒道:“臭丫头乱说什么?你才长的好看,你全家都长的好看。”

翡翠原本就年纪小,刚刚又受了惊吓,说叶秋鸿好看也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用这样的口气说自己,双眼立刻就蓄满了泪水。雪梅急忙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搂到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翡翠被堂姐这一拍只觉得委屈万分,小嘴一瘪就哇哇的哭开了。

叶秋鸿的脸色立刻黑的就跟锅底一样。

姜恒无可奈何道:“秋鸿,你这又何必?她还是个孩子?不过是有口无心罢了。”

叶秋鸿也不说话,只是气愤的瞪着姜恒。姜恒被瞪了一会实在受不了,便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又劝了叶秋鸿几句,他这才算没有发作。

过了一会苗氏和刑氏将门板取来,姜恒又和秦夫子合力将他抬到了门板上,便往刘承贵家里走去。

临走之时,姜恒拉了叶秋鸿一把,他这才转怒为喜,亦步亦趋的跟着姜恒后面。

到家之后,姜恒又和秦夫子会诊了一番,确定了刘承贵的病情,又定下了要服什么药,便把注意力全转到了雪梅身上。

雪梅这时才知道,为什么秦夫子会恰好出现在村口。

原来,这位姜恒是县里有名的怀仁堂的少东家,其祖父是县里有名的太医姜恨水。姜家一直是太医院医正出身,只是姜恨水的独子在京城中染了天花时疫不治而亡,姜恨水心灰意冷之下便带着独孙回到了家乡,开了一个小药铺。

秦夫子因为经常去医铺中拿药,便和姜恨水结下了忘年之交。因为姜恒也是一名生员,俩人既不能以祖孙相称也不能以年兄相称,姜恒便一直唤他老秦。

前日秦夫子到县里去拿药,将雪梅的情况说了一番,姜恒立刻起了兴趣,非要来南河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有如此奇遇。没想到临来之时叶秋鸿来找姜恒玩耍,俩人便结伴来了南河,找到了秦夫子后就去雪梅家里,正好听到了黄家来抢人。秦夫子路熟,便跑到了前面,这才救下了雪梅。

“抢你的人,姓黄?”姜恒听到抢亲的人家姓黄之后,面露古怪之色,回过头去看了叶秋鸿一眼。叶秋鸿满面歉意的看了看雪梅,发现姜恒看他,随即又绷着个脸。

雪梅却没有注意俩人之间的小动作,又将自己被抢的事情给说了一番。若说她心里没有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这俩位公子非富既贵,若是他们肯出面帮自己家解决事情,也许只需要一句话。

“两位公子,请吃茶。”刑氏和苗氏哆哆嗦嗦的将四房屋里最好的茶盏拿出了三个,倒了三盏苦丁茶过来。

叶秋鸿看了看上面浮着的茶叶棍子,嘴角抽搐了一下,连碰都不碰。姜恒和秦夫子倒是礼貌的紧,连忙向俩位道谢。

姜恒吃了一盏茶水,皱了皱眉,随即不动声色的将茶碗放到了几上,转过头和雪梅说话。

“我听说你入水被救后便失去了记忆,可是确有其事?”

第16章 诊断病情

看到这位名叫姜恒的少年公子问她话,雪梅便将自己入水之后失去了记忆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姜恒听得大奇,忍不住就细细端祥雪梅的脸色。只见她因为生病,桃腮微微泛红,眉头微蹙,露出些许痛楚之色。腰如束素,袅袅如风扶柳。唇齿开合之间,齿如含贝。虽是布衣笄钗,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

雪梅这里一字一句的讲,刑氏听得恻然,心中悲痛,不知不觉间眼中蓄满泪水。

“原来,世上还真的有这种病?”姜恒沉默了半晌,才发出声音。

秦夫子已经为雪梅诊过一次脉,便将她的脉象又以医者的身份再次说了一遍,说完之后道:“当初我为刘家女诊病之时,便觉得脉象颇为怪异,后来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是什么原因,所以才会去找你的祖父。”

姜恒听到秦夫子提到他祖父,唇角微扬,露出舐犊之情,“祖父的意思倒是和我一样,我们都觉得这种病属于故意忘记,这种病前朝也不是没有例子的……”

“故意忘记?”秦夫子挑了挑眉毛,目露惊奇之色,“这是什么病?”

叶秋鸿似乎没有任何兴趣,只是一脸烦躁,在屋里似乎根本坐不住。听到姜恒开始研究起了病情,便说道:“你们一说起这些东西便没个完,还不如我自己去外面走走。”

说完了这句话,也不等众人同意,便大踏步的走出了屋子,刚一出屋便深吸了口气,拿出帕子使劲的拭起手来,拭完了手又使劲抖身上的袍子,好像有许多灰尘沾在袍子上面。

屋子里姜恒继续和秦夫子讨论病情,随着他们的讨论深入,雪梅的穿越有了一个合理合法的解释。

姜恒先是结合了黄家来抢亲的事情,再发散思绪,断定了雪梅是因为受了重大的刺激,然后跳河寻死。被人救上来了之后,由于对以前生活极大的不满意和痛恨,便主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听到姜恒的分析,别人都只是觉得唏嘘和好奇,唯独刑氏听得泪如雨下,自责不已。

“两位先生,不知我家女儿还有救吗?还能想起来吗?”刑氏忍着心中的悲愤之情,抬起头问道。雪梅看到刑氏难过,急忙握住了她的手,低低的唤了一声娘。

秦夫子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话。

姜恒叹了口气道:“以前既是过得不快乐,忘了就忘了吧,何必非要想起?我看你女儿现在神志清明,不象魂魄有失,何不就这样过下去?”

这一番话立刻获得了雪梅的高度回应,感激的看了姜恒一眼,劝刑氏道:“娘,我们这样不是挺好吗?我还是你的女儿,你是我的娘。我们一家快快乐乐的,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多好?”

这一席话说得刑氏破泣为笑,拍着雪梅的手道:“对,这话说的在理。既是都是些糟心的破事,忘了就忘了吧。咱以后好好的过日子。”

姜恒和秦夫子又轮番的为雪梅诊了脉,断定她身上不过是小小风寒,只是因为接连受了风,所以才会越来越重,嘱咐了刑氏几句,便准备回去。主要是刘承贵这里没有笔墨,没有办法写方子,他们先回秦夫子家,一会让刘家人过去拿药方拿药。

等到这三人一走,苗氏疾步走到刘承贵床前,拉着翡翠的手跪倒,泣道:“今天要不是三哥,我家闺女也不知会受啥委屈……”说着便捂着脸哭了起来,显得极为后怕。

段氏自从丈夫受了伤之后便有些糊里糊涂的,看到苗氏猛的跪在床前,吓了一跳,听她说了这话句才反应过来,忙去拉她,刑氏也在一旁架住她另一边胳膊。

苗氏死活不肯起来,哭道:“有些话,你们一定得听我说完。要是不说,我就对不起三哥和二哥。”

刑氏拉得气喘吁吁也没有将苗氏拉起来,只得站直身子抚了抚鬓角的乱发,问道:“到底是啥事?”

“今天,黄家的人去了老宅。这些事情家里人都是知道的。可是我一句软话也没有说,后来那些人说要闯进院子里抓人,当时我就说你们要来抓就抓,家里是没有你们要抓的人。可是谁知道,谁知道……”

苗氏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愤慨的表情,几乎便有些狰狞。“……谁知道芳兰那小丫头被吓得站不住,竟是一古脑的把二哥家住在哪告诉了那些人。我当时想拦却没有拦住,只能任着那些人往二哥而去……后来我又想,说不定就趁着这一会工夫雪梅已经跑掉了呢。没想到……”

“我对不起三哥,可是三哥还想着我家的翡翠。我不是人,不是人……”苗氏一边大哭一边往自己脸上扇巴掌,直打得脸颊上又红又肿。

刑氏上前阻拦,和段氏一左一右将她的手死死拉住,苗氏这才停住了手。

又是芳兰?雪梅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刑氏更是生气,拉着苗氏的手道:“我咋待明珠和雪梅我平时就咋待芳兰,没想到临了临了,她咋就摆这么一道?我和雪梅哪里对不住她了?她为啥要这么害雪梅?”

苗氏听了这话,咬咬牙道:“二嫂,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

“其实雪梅的亲事……黄家的事确实是我们先提出来的……当时,敬东一直想娶王秀儿,可是家里又没钱。老四无意中听说了黄家要买个冲喜的媳妇。我家老四就想着不如让芳兰嫁过去,换些聘礼。可是谁能想到老大居然把许的人换成了雪梅,我们……我们真的没有那个心思要害雪梅。……二嫂,我算想明白了,如果我家的翡翠和雪梅一样的年纪,说不定,说不定这次去冲喜的就是我家翡翠!”

苗氏一边说一边向雪梅赔着不是,又非要翡翠给雪梅行礼道歉,却被刑氏一把拉住。

到此时,雪梅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稀里糊涂的被人卖了。原来是因为大伯不舍得自己闺女去冲喜,就把亲兄弟家的闺女往火坑里送。卖了人后,大伯藏着掖着不敢告诉任何人,想等到黄家来抬时人生米煮成熟饭,逼着雪梅上花轿。

这样的大伯,要来何用?还想考童生?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雪梅暗自啐了一口。

“四婶,那卖了我,是多少银子?”

苗氏想了想后说道:“你四叔也就是听了一耳朵,不知道确切是多少,不过黄家是有钱人,找得也是八字带旺的闺女去冲喜,听说最少也是五十两。”

雪梅哼了一声,怒道:“娶王秀儿不是正好要五十两聘礼吗?再加上几个盒子和头面,这钱差不多就够了吧。”

刑氏听到女儿这样说,心中悚然一惊,道:“老大不是说去十里湾退婚书去了吗……”

苗氏和段氏听到她的话,立刻紧张了起来,“不好,老大去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反而是黄家的人过来抢亲。难道老大是去王家村找王秀才订亲去了?”

刑氏听到这句话,神情陡变,身子摇了几摇,几乎要瘫倒在地上,雪梅急忙在旁边将她一把扶住。良久,刑氏才象是还过魂来,嘴角颤抖的看着女儿,号啕大哭:“梅,我可怜的梅。娘咋办啊?咋办啊?”

“娘,”雪梅低低唤了一句,脑子里也是乱纷纷的如同一团麻线。

如果大伯不肯去退婚书,反而转去王家村订亲去了,那我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真的要嫁给那个什么快要死的黄少爷吗?

不,我不该是这样的命运,不该是……雪梅快速的摇摇头。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刚刚离开这里的两个公子。

那两个少年公子,他们能帮我吗?能帮我吗?可是他们凭什么帮我?无亲无故的为什么要帮一个陌生人?他们帮了我,我拿什么去答谢人家?想到了这里,雪梅心里的那股气又突然泄了下来,两眼一黑几乎就要晕倒。

刑氏急忙一把搂住女儿,大声喊着雪梅的名字。

刘承贵躺在床上,看到床前乱糟糟的乱成一团,耳朵里又听得几个女人说了这么多的事情,只觉得气血上涌,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爹,他爹,你咋了?”段氏急忙扑到刘承贵的床前,大声问道。刘承贵越咳嗽越疼,直咳的受不住,到最后嘴角咳出了一缕鲜血。段氏看到血被吓坏了,大叫了一声,几乎要哭得昏过去。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苗氏一个人,她顾得了刑氏顾不了段氏,顾得了段氏又顾不了刑氏,急得满头都是汗。

突然间,想起秦夫子三人走时说的话,大声道:“三嫂,你别哭了,你赶紧去秦夫子家里拿药拿药方子。钱的事就别管了,二哥家出多少,我家就出多少,保证给三哥把病看好。”

段氏也糊涂了,听到了苗氏的话又清醒了过来,放了丈夫的手就趔趄着往门外走,刚刚走到屋门口被门槛绊了一脚,倒在了地上,丽质急忙跑过去扶她母亲。她竟像是无所觉也不知道痛疼,爬起来将女儿推开,拼尽了全力就往秦夫子家里跑。

丽质愣了一下,也跟着母亲跑到了外面。

苗氏看到俩人去请秦夫子了,长吐了一口气,走到刑氏身边,用手使劲掐雪梅的人中。

正在这时,听到院外传来一声嚎哭。“承贵我的儿。你咋了,咋了,你不要吓娘啊!不要吓娘!”

话音未落,便看到芳兰搀扶着饶氏进了屋子。

第17章 雪梅发威

“儿啊,我的儿。”饶氏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刑氏和苗氏互视了一眼,都背过脸去,一个装做照顾雪梅,一个装着照顾刘承贵。

“是谁,是谁干的?”饶氏又是哭又是喊的进了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刘承贵。怔了一下,随即身上抖得筛糠也似,迈着小脚就往刘承贵身上扑去。

刘承贵受了内伤,刚刚疼得又出了身冷汗,一直在轻轻的呻/吟。屋子里的人虽然焦急,却没有一个人敢去碰他,因为秦夫子走的时候说千万不能碰,一定要等到药拿来之后接好骨才可以动。眼看着她就要扑到刘承贵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刑氏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挡住。

“婆婆,三弟受了内伤,不能碰。”

饶氏哭得满脸都是泪,正在伤心难过。听到二儿媳的声音,勃然大怒,指着刑氏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家雪梅,承贵咋会受这份罪?他好好的出去,回来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刑氏听到她这样不讲理的话怔住了,一时竟是不知道要怎么辩解。雪梅本来头晕不已,听到饶氏这样骂自己的母亲,忍不住抬起头瞪着饶氏。苗氏更是匪夷所思的看着饶氏,似乎在想她是不是脑子不清楚。

就连躺床上呻/吟的刘承贵也用愤怒的目光瞪着一直躲避他的芳兰。

屋子里的人当即交换了个眼色。如果不是芳兰把老二家的住址告诉了黄家,今天雪梅肯定可以跑掉,哪里会被黄家堵在村口,老四也绝不会被人打成这个样子。

“就是你,你这个扫帚星!自从嫁到我家,我家就没有好日子。先是好端端的突然就变成建文余孽。然后又是广德他偷偷窝藏李尚书……家里把田把房全给卖了,才买了广德一条命,让他流放到了海南。都是你,是你……”饶氏说到这里目眦欲裂,好似和刑氏和深仇大恨一般,恨不得冲上去挠几下才能解恨。

这话说得屋子里的众人都怒了起来。

“奶,你咋这样说话?”雪梅忍不住了,蹙眉道。

“我咋说话了?”饶氏看到了孙女挑衅自己的权威,脸被气得发紫头,指着雪梅的鼻子大骂不已,“你也不看看你是个啥玩意儿,还敢跟我顶嘴?今天要不是因为你,你三叔能被人伤了?我告诉你,我知道你家打的啥算盘,不就是因为当年没让老二进学吗?你们就变着花样的折腾,把这个家折腾散了折腾败光了,恁就满意了。”

雪梅简直就要被这个疯老婆子气死了,这世上还真是有这样不讲理的人。明明是老大卖了老二的亲闺女,怎么会是老二天天折腾?但凡你稍微有一点公平,老大他也不敢处处对老二下手。

想到这里百思不得其解,饶氏为什么这么讨厌刑氏?老大为什么处处欺负老二家?

刑氏有什么错?她刚刚来了几天,可是却看透了刑氏,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除了不会说话其他什么都好。既会做衣裳又会绣花,家务活不用说了全会做,田里农活更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是,她长的漂亮。虽然长年的务农把她从一个少女磨成了中年妇女,却依旧风韵犹存。

这样的儿媳妇比起连氏那个抠脚汉子般的大儿媳不知要好多少倍,为什么天天还要找她的麻烦?

不能让饶氏这样平白无故的骂刑氏,她得替刑氏的撑起来。

“看奶说的。奶咋就不听人把话讲完?”雪梅盛怒之下反倒镇静下来,脸上带着笑,“我也是为奶好啊!奶怕是不知道咱们朝有一种官,名叫锦衣卫吧?”

雪梅一听到李尚书的名字,便知道刘家果然像刑氏所说以前也是富贵过的,既然在京里曾经侍候过李尚书,那想必也知道锦衣卫是如何的凶残,所以她便特意提了一句。果然,饶氏突然惊慌失措的弹了起来,围着屋子转了两圈,又特意往窗外瞅了瞅,没发现有任何人影才松了口气,然后恶狠狠的瞪着雪梅。

“不要胡乱说话。”

雪梅巧笑倩兮:“奶是真错了,咋会是我乱说话?咱家咋可能是建文余孽?奶是不是吃多了酒在胡扯?我咋听我娘说是二爷爷在路上发现了准备投靠咱家的李尚书,然后二爷爷又把李尚书交到了官府,咋就变成窝藏了?有些话咱们在家里说说可以,可是万一被别人听了去然后摆弄是非。到时……”说到这里雪梅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饶氏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意味深长道,“奶就不怕锦衣卫大牢里那十八般刑具吗?”

锦衣卫的大牢?刑具?饶氏打了一个寒颤。她早忘记了那一年李尚书被人架在县衙门口,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握着绣春刀就站在刘家人面前。刽子手拿着刀具一点一点将李尚书的人皮慢慢往下剥。

她不敢晕,就那样扶着刘有德的手强行站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耳朵里听着李尚书的惨叫声……

李尚书在大骂刘有德不得好死……

刘承贵的咳嗽声突然在寂静的屋里响了起来,将神游天外的饶氏吓了一大跳。

“不是我干的……”饶氏慌乱的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苗氏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仇恨的目光,随即消逝不见。

雪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颌,看样子,这小小的刘家果然是有故事的。说不定那位流放的刘广德,便是关键。想到刘广德又看了一眼苗氏,苗氏微微垂首,面无表情。

“这当然不关奶的事了,奶又没有告诉黄家人我家的地址。”雪梅笑着往芳兰那里望去。

芳兰看到这把火眼看就烧到了她的身上,再也忍不住了,说道:“雪梅,你是咋和大母说话的?一口一个奶,啥奶不奶的?这是大母,你知道不?”

雪梅似笑非笑的看着芳兰,“我说话的口气再不好,可我也没有把自己的亲姐妹往火坑里推呀。姐姐,你说是吧?”

“你?”芳兰看到雪梅突然提起了往火坑里推,心虚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往下接话。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饶氏终于正常了过来,又耍起了刘家老太太的威风,转过头去问刘承贵,“老三,你受这伤,黄家有没有说道?黄家说赔钱了吗?”

“黄家原本就是来抢人的,打得就是抢了人就跑的主意。还能有啥说道?奶,要不然等我大伯回来了,咱们抄家伙去黄家给我三叔报仇?”雪梅笑的非常甜美,就像是一只已经偷到了鸡的狐狸,饶氏被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刑氏和苗氏对视一眼,几乎就要为雪梅的这几句话拍手叫好。

“你会不会说话?大母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还让大母去黄家拼命,你要不要一点脸?”芳兰斜睨着雪梅,满脸的不屑。

“芳兰姐说的极是,奶确实年纪大了不能去拼命。”雪梅看样子极为同意芳兰的话,难得的点了点头。话风一转,“大伯是家里的长子,是不是就该领亲兄弟们去给三叔报仇呢?还有,今天三叔因为你胡言乱语才受的伤。是不是你家要出医药费?我可是听秦夫子说了,今天三叔这伤没有五十两那是下不来的。”

饶氏站在一旁,听到雪梅说药钱就要五十两,立刻被吓了一跳,拿眼往苗氏那里望去,见到她点了点头,不由得浑身一颤。

五十两?上哪弄啊?家里哪有这么多的钱?

芳兰这里已经恼羞成怒了,气道:“关我爹啥事?黄家明明是来抢你的。明明是你胡乱跑,三叔是去找你才受的伤。咋会是我让三叔受伤?”

雪梅连连颌首,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原来我的卖身契是自己无缘无故跑到黄家的……原来黄家过来抢人,我不应该跑。应该被黄家抢走……只是,芳兰姐你这么为黄家着想,黄家知道吗?他家没有敲锣打鼓的给你送块匾,你吃不吃亏?”

“你?”芳兰闻言一噎,恨恨的扭过脸去,扯着饶氏的袖子就要撒娇,“大母,大母,你瞧瞧,你瞧瞧。雪梅她又欺负我……”

按照以往,饶氏肯定就会顺势将雪梅教训一顿,可是今天饶氏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芳兰不由得大急,又使劲晃了晃饶氏的胳膊。

“啊?”饶氏仿佛如梦初醒,激灵一下,“五十两?我上哪去弄五十两?”

“大母?”芳兰气得跺了下脚,“我在和你说雪梅欺负我!你扯五十两做甚?”

雪梅哪里肯放过饶氏,立刻紧接着芳兰的话题说道:“是啊,秦夫子可是说过的,这病要想治好,让三叔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没有五十两怕是下不来。奶,你说咋办吧?三叔的病可是一刻也耽误不得。要不然,让大伯领着人去黄家要钱?大伯是读书人,读书人去找读书人的麻烦,这是天经地义。”

芳兰听到这话急了,立刻就去扯饶氏的袖子,饶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就在这时,段氏从门边扑了过来,跪倒在了饶氏脚下,号啕大哭:“婆婆,求婆婆开开恩,救救我家承贵!要是承贵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雪梅不失时机的嘟囔了一句:“听说大伯这会又跑到王家村去提亲了,爷爷不是说让大伯去黄家退婚书的吗?”

刑氏嗷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饶氏的脸色在听雪梅说老大跑到王家村去提亲时,突然变得煞白。

院子里,去而复返的秦夫子和姜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身后跟着两个提着药箱的药童,好奇的往屋子里探头探脑。

屋子里,实在太热闹了……

第18章 要钱要命

秦夫子和姜恒在院子里站了好大一会,才被刘家人发现。二人拿着药膏帮刘承贵接好了骨,又嘱咐了几句明天秦夫子再来接一次骨,便如飞般逃走。

出了刘家的院子,互视了一眼,姜恒心有余悸的长吁了一口气,“长这么大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

秦夫子摇了摇头,没有接话,俩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喃喃道:“刘家的闺女可怜啊!”

姜恒听了这话,突地一顿,然后又跟上了秦夫子的步伐。走了几步后,转过头往刘家看了几眼。

屋子里,饶氏听到老大去王家村订亲后脸色就开始变白,直到段氏向她要钱给三儿子看病,才象突然清醒了过来,立刻大嚷大叫。

“我没钱!你们一个个不事生产,是能给我挣一文钱了还是能往家里带嫁妆了?一个个干活的时候找不着人,要钱的时候倒是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段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饶氏的话句句诛心。她是孤儿无父也无母,嫁到刘家时,刘广德刚刚被流放走,家中连一文钱也拿不出来。饶氏就看中了她是孤儿,不用付聘礼,所以才将她娶进家门。

进门之后,她又无所出。饶氏便不给她好脸色,后来生了丽质,更是变本加厉的对待她。她觉得自己不会生儿子,又没有娘家撑腰,所以全部都忍了。不论饶氏怎么对她都可以。

虽然刑氏和苗氏都答应出钱,然而她从心底还是希望这钱能从公婆那里出。公婆肯出钱,证明他们将刘承贵看在眼里。

可是连钱都不肯出,是不在乎这个儿子吗……

段氏心中又悲又恨,就愣在了那里。

刑氏唏嘘了一下,走到段氏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段氏机械般的转过头,扑到刑氏怀里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就知道哭!”饶氏怒气冲冲的指着段氏大骂不已,“嫁进我刘家十几年连个蛋都不会下,你还有脸哭?”

段氏听到婆婆这样骂她,哭的更狠了些,嘴角哆嗦着说不出来话,一张脸憋的青紫。

雪梅已经看的呆了。

饶氏看到刑氏低头劝段氏,心里的火气更加重了,“老二家的,老三是为了你家的雪梅才被人打的,这看病的钱该你家出吧?”

“这钱怎么就该我家出?”雪梅不等刑氏说话,便把话接了过来,“奶是不是忘了,我是因为啥被人抢的?说破大天去,这钱也该大伯家出。”

“我家没钱!”芳兰原本自从姜恒进了屋后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一直沉默,听到雪梅说起了大房,终于出了声。

雪梅轻蔑的笑笑,仔细打量了芳兰几眼,“芳兰姐这一身,往少里说也得二三两银子吧。怎么可能会没钱?”

她这么一说,饶氏的目光突然停留到了芳兰的身上。

雪梅眼珠一转,又说道:“芳兰姐,咱家从老到小就数你穿的最体面了。难道你大房把卖我的钱都给你做成裙子穿了?”

饶氏的眉头皱了皱。

雪梅接着说道:“别以为卖了我,这事就算了。要是我真的被黄家抢走,等到我进了黄家,我一定要把黄家的小少爷拿刀给砍了。到时我就说是大伯让我这么干的!反正我进黄家也活不了,到时候大家一起死!谁让咱们都姓刘呢?”说到最后一句时,声色俱厉,吓得饶氏打了一个哆嗦。

“雪梅……”刑氏惊呼了一声,拿手捂住了嘴。

饶氏的头有些晕了。雪梅这个孙女一向是最老实听话的,和她姐明珠大不相同。明珠泼辣嘴又厉害,经常说得她哑口无言。可是一转眼,雪梅也从听话的小姑娘变成了这个模样,说话处处不饶人。

要是家里强行把雪梅送到黄家,万一她真杀了黄家的小少爷怎么办?

黄家是十里湾的恶户,惹不起……

“奶,我说到做到!”雪梅又加重了语气。

我管你们会不会面对暴跳如雷的黄家,管你们会不会被黄家打。你若是有一星半点的怜爱之情,也不会任由芳兰告诉黄家人我去了哪里。哪怕你们再多拖延那么一会,说不定我们就跑出了村子。

三叔也不会被打这么狠,胳膊和肋骨都断了。

饶氏听了雪梅的话之后不出声,她不说话,雪梅也不说。刑氏和两个妯娌交换了一下眼色,也都沉默着。

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了起来,只听得刘承贵沉重的喘息声。

“这事,等你大父回来!”饶氏终于出了声。

雪梅张开嘴,正准备说话,却听到院外有人在大声喊:“承贵叔在家吗?你家老宅出事了,赶紧过去看看吧!”

“重山的声音?”刑氏当先出了屋,走到院子里。

“二婶啊,你赶紧回去看看吧,你家老宅又聚了一群人。拎着铁棍拎着镣子,杀气腾腾的……”重山抹了一把汗,快速的说道。

“咋回事?黄家的人不是走了吗?”饶氏迈着小脚从屋里走了出来,着急忙慌的问道。

“饶奶奶啊?这事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到你家又聚过去人了,特地过来喊一声。饶奶奶你还是赶紧叫我承贵叔过去问问,看看到底是咋回事。”重山快速的将老宅的事情说了一番。

雪梅在屋里侧耳倾听,果真听到了前街传来了喧哗声,似乎又有人将老宅团团围住。

“奶,黄家的人把我三叔打成这个样子,不正好去向他们要看病的钱?”雪梅在屋里高声说道。

芳兰在旁边听到雪梅出这种馊主意,不由得着了急,“大母多大年龄了,你忍心让她去?”

“你还知道奶年龄大了?你家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把我偷偷的卖掉?卖人的时候没想到会出这么多的事情吗?收银子时,挺痛快吧?”雪梅横了她一眼,反驳道。

“你?”芳兰突然觉得现在说不过雪梅了,以前不管她说啥,雪梅都会听,一句改样的话也没有,可是现在浑身都是刺,就跟那个明珠一样。

一想到明珠,她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想起明珠未成亲前,因为她吃了明珠的点心,就被打了一顿。她转过头向大父告状,结果第二次被打的更加厉害,从此之后再也不敢告状了。

所以,她恨雪梅!就因为明珠待雪梅好。凡是明珠喜欢的,她一定会狠狠的踩。

院子里,饶氏急得团团转,就是不敢去老宅。过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往屋里跑。

“老三呐,你替娘去看看,看看老宅到底有啥事?”饶氏跑到了刘承贵的床前,使劲推吃过药后陷入昏迷的刘承贵。

“婆婆你干啥?”段氏一声尖叫,就将饶氏给推开,刘承贵刚刚吃过药,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饶氏这一晃,他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

“你这该死的,为啥不去死?敢打我?”饶氏突然提高嗓门,嚎了起来,伸开手掌,就往段氏脸上打。

段氏的心全都在刘承贵身上,不妨婆婆突然打她,直接被打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丈夫身上。急忙用手支住了自己的身子,用力过猛,手肘那里擦破了一层皮。

看到饶氏还要扬巴掌继续打,吓坏了的刑氏和苗氏忙上前阻拦,将饶氏死死的抱住,低声哀求。

“你个不会下蛋的鸡,连婆婆都敢打?我要休了你!”饶氏恶狠狠的骂。

床上的刘承贵痛苦地皱紧了眉头,一滴泪水悄悄滑落下来。

雪梅攫紧了拳头。

屋外,传来重山喊人的声音:“饶奶奶,你快出来看看吧……哎呀,你们干啥?要干啥?你们不能进去,不能进去,这屋里全是女人不能进去……”

雪梅急忙冲到院子里,却只见黄帐房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正和重山推推掇掇。

“你们做什么?放手!和他没有关系,把他放开。”雪梅怒不可遏,怒骂道。

“哟?”黄帐房看到屋子里终于出来了人,命令人把重山放开,嬉笑道,“这不是刘家的闺女吗?怎么了?想明白了,要嫁到我们黄家?”

雪梅冷冷一笑,“黄帐房,秦夫子他们还在村子里没走呢。怎么,你这会还要强抢民女不成?”

黄帐房听到她提起秦夫子,噎了一下,骂道:“我呸,你以为我会怕那个姓秦的措大?要不是叶……”说到这里突然心虚的四处张望了下,接着道,“你家大人呢?”

“有啥事,你只管和我说!”雪梅冷着脸道。

黄帐房从怀里掏出了雪梅的卖身契,“这个媳妇,我们不买了。你们赶紧把我家的银子还回来,咱们一拍两散……”

“真的?”刑氏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惊喜的问道。

黄帐房将雪梅上下打量了一眼,嗤笑道:“谁敢要这半死不活的媳妇?你瞧瞧她脸上那是啥色?也不知得了啥病,万一买回去把病过给我家少爷咋办?行了,行了别废话,一手交银子一手交卖身契。”

黄帐房说着不耐烦地抖了抖手里的契约,眼睛却是骨溜溜的乱转,双腿直抖,也不知他在怕什么。

“我家没钱!”饶氏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哆哆嗦嗦的,极是害怕。

“婆婆!”刑氏听到这话着了急,“卖雪梅的钱不是在老大那里放着的吗?把钱拿出来啊!”

饶氏阴沉着脸,站在了屋门口,“你还知道钱在老大手里?那你管我要啥钱?”

刑氏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抱住了饶氏的大腿,“婆婆,雪梅可是你的亲孙女,亲孙女。求婆婆先拿出钱来,把黄家的人打发走,然后等大哥回来了,再向大哥要钱。”

“我说了,我没钱!”饶氏甩了几甩没把刑氏甩掉,“你们一个个的就只管向我要钱,我哪有钱供你们花用?有病管我要钱,吃饭管我要钱,你闺女被人卖了还要找我要?我是能屙金还是尿银?你当我是庙里的菩萨一拜就灵?”

“雪梅是你亲孙女啊!”刑氏听到她这样说,睁大眼看着饶氏。

“你瞪啥瞪?”饶氏怒目圆睁,回瞪了过去。

“商量好了没有?”黄帐房扬声问道。

听到黄帐房的声音,饶氏抖了几抖,立刻垂下了眼皮。

“黄帐房宽限几日成不?卖雪梅的钱没在我家,都被我大哥收着,要不然等他回来我们催着他去黄家还钱,您老看咋样?”刑氏转过身向着黄帐房赔笑脸。

黄帐房冷笑几声,向后摆了摆手。

‘扑通’一声,从院外扔进了一个人,这人手脚都被捆住,嘴上也扎了布条,被扔到地上后嘴里呜呜直叫。

“要钱,还是要他的命,自己选!”黄帐房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19章 我要银子

地上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可怜兮兮的看着雪梅。

雪梅差点就乐了,这不是刘承业吗?怎么捆成这样,被当成猪卖了?

“大伯,你从十里湾回来了?”雪梅笑眯眯的弯下腰,打起了招呼,“婚书一定是退过了吧?那我卖到黄家的事就算做罢了是吗?”

刘承业急的满头都是汗,可是嘴里被塞得有东西,只能呜呜呜的乱叫,双腿一个劲的乱蹬,冲着雪梅使眼色,期望她能把自己给放开。

想让我放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雪梅暗地里啐了一口,继续笑眯眯的看着他。

身后,饶氏跟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扑到刘承业的身上肝肠寸断,“承业,承业,你咋了,你咋了?老天爷,咋能把人捆成这样?我们老刘家是招谁惹谁了?”

刘承业急得呜呜直叫,饶氏就要伸手去掏他嘴里的破布。

黄帐房冷笑了声,阴阳怪气的,“怎么着?是想好要你儿子的命了?那就赶紧的还钱。”饶氏就吓的一哆嗦,手都放到刘承业嘴边了却不敢再往前。

“当我们老黄家好欺负是不是?”黄帐房看到饶氏不敢动,声音更高了,“说好了是找一个八字带旺的冲喜人,你们老刘家可倒好?他娘的居然给我家少爷找了一个跳河的,这叫八字带旺?”

说到这里,黄帐房想到刚刚在村子里打听出来的事情,气得脸都青了,一个跳河死过一回的人,这是哪门子的带旺,这明明是八字带血!他敢把这样的人带回黄家,老爷不说剥了他的皮,一顿毒打那是没跑的。

村子里还有那个小煞星,让老爷知道惹了他,指不定明天他就变成了一具尸体,好求向那人赔罪。少爷无意中惹了他,在家足足装病装了大半个月,最后还是被人指点,才想起以冲喜的名义向那人赔罪。

娘的,我咋就这么倒霉?不就是抢个女人吗?以前不是没抢过,可是也没有象现在这样,进退为难……

若是抢不回去老爷会剥了他的皮,抢回去了那人会剥了他的皮。更重要的是,万一他拼着得罪那人将人抢回去了,一个病成这样的人,老爷能会高兴?

左右都是死……黄帐房后悔极了。

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指着雪梅那张因为生病而变得腊黄的脸,把怒火全出到了刘家人身上,“你瞅瞅她脸上都是啥色?也不知道得了啥病,你们就想往我们老黄家送?是不是棍子打到头不知道疼?一心一意的要和我们老黄家做对?你们老刘家算个狗屁玩意儿,也敢和我们黄家做对?”

“嫌命长了?”话里虽然说得狠,却不敢让身边的人往上冲。

要放在以前,不是几个泥腿子吗?打死就打死了……黄帐房又叹了口气,偷偷的往一棵树后瞅了瞅。

树后隐隐约约露出一角宝蓝缎直裰,黄帐房吓得激灵了一下,赶紧扭过了头,恶狠狠的瞪着刘家人,“要钱还是要命?说!”

饶氏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被吓得浑身直哆嗦,黄帐房说一句她就抖一抖,等到黄帐房把话说完,她也瘫倒在了地上,两眼发直。

雪梅就道:“大伯,既然黄家这么说,你把钱退给人家,把我的卖身契拿回来吧!”

刘承业听到这话着了急,一个劲的冲雪梅使眼色。

雪梅不理他,和黄帐房说话,“黄帐房,我大伯的嘴被塞着,想必话也说不清楚。不如把布给拿出来,让他去把银子取出来好还给你家。”

黄帐房便点点头,向后招了招手,便过来两个男人,将捆着刘承业的绳索解开。

刘承业刚一获得自由,立刻走到了黄帐房面前,低三下四的赔着笑脸。黄帐房理都不理他,抖着自己手里的卖身契斯条慢理的说道:“刘承业,当初是你死皮赖脸的求到爷跟前,说你家愿意送自己的闺女到我黄家冲喜。爷看你好歹是个读书人,便替你从中牵了一线,可是没想到,你转眼就坑了爷一道。爷也不说这么多了,二百两,我把卖身契还你。”

“二百两?”刘承业的脸当即就变了,嗫嚅着说道,“当初不是说好的一百两?可是我只落了八十两,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二百?”

黄帐房哈哈一笑,“怎么,你当我们兄弟几个跑这一趟是白跑的?姓刘的,我刚刚就说过了,你是要命还是要钱,你自己选……”他这话音一落地,身后的十几个大汉立刻附和了起来,耀武扬威的冲着刘家人显摆着手里的武器。

刘承业的脸色变得煞白!黄家的人他惹不起,如果不给钱,那是真的能要他命的。黄家势大,哪怕就是真的打死他,刘家也只能忍下这口恶气。想到这里,偷偷的往雪梅的方向看去。

饶氏眨巴着小眼睛,疑惑道:“承业,这到底是咋回事?咋就变成二百两了?你不是和我说只得了五十两?”

“娘,”刘承业低低的喊了一声,便觉得嗓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饶氏着急了,刘承业是她一辈子的希望,当初李尚书曾说过,他是一个读书种子。所以这么多年,她把一颗心全扑到了刘承业的身上。小的时候怕他吃不好穿不好,长大了又为了他的亲事犯愁。连氏是李尚书奶妈的闺女,虽然连氏长得丑又邋遢,可还是一咬牙聘了过来。

万幸连氏生了两个儿子和芳兰,都长的周周正正,仿老刘家的人。

看到刘承业哭,心里就跟剜了一块肉似的,脸上显出了焦急的神色。

“我现在手里没钱了……”刘承业声如蚊蚋,低垂着头。

黄帐房离的远,没有听清,只是冷笑了数声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的几个恶汉听得清楚,恶狠狠的瞪了刘承业一眼,跑到了黄帐房身边把话给学了学。

“姓刘的,你有钱没钱这不干爷的事,爷今天来是带人走的。可是今天爷看到了人,就这样的人她根本配不上我家的小少爷。如果我硬抢了回去,指不定我家老爷就要剥了我的皮。所以,你还我家的钱,我还你家的卖身契,咱们银货两清,大路朝天,各走一方。”

“雪梅身体好着呢,能下地会做农活,她就是受了风寒,在床上躺几天罢了,人又长的好看……”刘承业猛地抬起头,话里似有所指。

这是狠下心要把我送到黄家了?雪梅被刘承业这句话气得个半死。

“黄帐房,这是我大伯私人做的决定,没有经过我父母的同意和认可。黄帐房您可要想清楚,麻烦事情还在后面呢……”雪梅提点道。

黄帐房听到这话便摸了摸下巴,暗暗点了点头。以后有没有麻烦他不知道,可是现在他就有很大的麻烦。这人的卖身契那是必须得退,如果不退只怕他不好向那人交待。他抬起头看了看雪梅的容貌,只见她唇红齿白,脸上虽然一脸的病容,却又添了份西子捧心之态。

这个姑娘倒是长的挺好看……

好看?突然,黄帐房打了个激灵,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往那棵树后看了一眼,双腿抖得几乎要瘫倒在地。

伸开两只巴掌,左右开弓狠狠的抽了两下,哭丧着脸,“我就是头猪!怪不得他好端端的要往乡下跑!原来……”

刘承业看到黄帐房的举动,疑惑了一下,等了半晌不见他说话,便向前走了两步。

“我是她大伯,我说了算!家里没钱了,要不然黄帐房把人带走吧。”

“刘承业,你个王八羔子,我宰了你!”

雪梅还来不及说话,便看到刑氏嗷的一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红着眼往刘承业身上扑。

饶氏急忙骂道:“老二家的,你犯啥混?老爷们在说话,你出来做啥?”

话还没有说完,刑氏便不管不顾的扑到了刘承业身上,伸手就往他脸上挠。

刘承业刘承业看到刑氏就心虚,不敢和她动手,一时间躲闪不及,脸上就出现了五条红通通的指甲印。一边挡一边往后退,嘴里不住的说道:“你敢打大伯哥,你敢打我?我要休了你,休了你。”

“休你个鸡毛翼,你个不要脸的还有脸说你是我大伯哥,你对得起雪梅吗?你对得起你二弟吗?”刑氏一边说一边伸手,像个疯子般没头没脑的往他脸上抓,脚上也不停,瞅着空就往他身上踹,嘴里一个劲的嚷嚷,“我杀了你,杀了你。”

芳兰在屋子里看到父亲挨打了就要上前,雪梅急忙拦住了她,道:“你是准备上去帮谁?”

“你没看你娘把我爹打成啥样了?”说着便推开了雪梅要去救她父亲。

雪梅将她拦住,冷笑道:“我娘是女人,大伯是男人。大伯怎么可能会吃亏?你要是上去我也上去,咱们看看谁吃亏。”说着便示威似的捏了捏拳头。

芳兰正要开口,黄帐房已经在那里等得不耐烦了,没好气的扬声道:“你们自己家要打架就回窝里去打,我就是来收银子的。这银子到底给不给?”

话音刚落,院子里突然寂静了下来,刑氏气怵怵的放开了刘承业的头发,冲他啐了一口。

刘承业便拿眼去看饶氏,期望她能替自己说句话。

“我最后问一句,这银子到底给不给?”黄帐房再次重复了一遍,吓唬道,“不给银子,我就把这张卖身契送到县里,咱们好好的打一场官司。等到官司打完……嘿嘿……姓刘的,你要是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我就跟你姓。”

“我们给银子!”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院子外面响起。

第20章 欠债还钱

“我当老刘家是谁?原来是刘老兄家的啊?刘老兄有子如此,可喜可贺,你家离中兴不远了哇……”黄帐房皮笑肉不笑的,尽情的揶揄。

刘有德强撑着一脸笑意,向着黄帐房拱了拱手,便大踏步的进了院子。看到了被挠得一脸血痕的大儿子,脸色阴沉了下来。

“你这个畜生!”大喝了一声,抬腿就向刘承业踹过去。刘承业不敢躲闪,生生吃了一脚,身子向后退了三四步才站稳。

饶氏急忙上前阻拦,“老头子你魔症了?咋打老大?”

“我为啥要打他?为啥?你问问他,这两天是在十里湾还是在王家村?你问问他对得起我,对得起老二不?他对得起这个家不?”刘有德推开饶氏的手,揎拳?有渚鸵?幼旁僮帷?p>“雪梅是老大的亲侄女,他咋就不能卖了?又不是卖的老二家的敬民,不就是一个丫头吗?荒年景时卖儿卖女的还少?你爹娘不就是把你卖到李府了?你亲妹妹不就是饿死了?那时咋没见你恁大的气性?你要是打他,就先把我打死。”饶氏见到拉不住丈夫了,扯散了头发,往他身上撞。

刘有德听到她说起自己的父母,不由得语塞,跺了跺脚,“慈母多败儿,你就作吧!”

“爹啊,爹啊,你救救儿子,救救儿子吧。儿子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为了替敬东娶房媳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敬东都十七八了,连个说媒的人都不来。别人不管他,他是我儿子,我不能不管,不能不管……”刘承业突然跪倒在刘有德身边,抱着他的大腿,大哭了起来。

芳兰见状也紧跟着父亲的跪倒在刘有德身边,低着头抹眼泪。“我大哥和王秀儿情投意和,为什么要折散他们?我大哥做错了啥?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你住嘴!”刘有德怒目而视。

芳兰的脸色变了变!从她出生起,大父就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语气骂过她。抬起头便想要向大父撒娇,却看到他的脸色黑如锅底,吓得低下了头,暗自腹诽。

刘有德长叹一口气,思忖了半晌,走到了黄帐房的身边。拱手道:“家门不幸,让黄先生看笑话了!”

黄帐房咧嘴笑了笑,说话绵里藏针,“常言道,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你当着我的面一古脑都给教完了,我还有啥话要讲?”刘有德听到他这样讲,只觉得尴尬不已。

“刘老兄,这做人得讲良心。你说是不是?”黄帐房继续往下说,“你家欠了我家的钱,那多早晚也是一个还字。你也都这么大年纪了,一脸枯楚皮了,不会短我们小辈的钱让我们空着手回去吧?我家老爷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平时最为和善不过,只是若是让他知道有谁不给他脸面,那别人也别要脸面。”

刘有德闭了闭眼,只觉得心力交瘁,赔笑道:“哪能啊?黄先生。我老刘也是见过世面的,欠债还钱的道理我是知道。”

说了这句话回过头看了看猥琐龌龊的大儿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晦黯,“黄先生,能不能让我看看小儿写的契约?”

黄帐房抖了抖手里的卖身契,思忖了一下,揶揄道:“刘老兄,不是我信不过你。万一你拿在手里不小心给撕烂了,到时我找谁哭去?你还是就着我的手看吧。”说着将卖身契对准了刘有德。

刘有德老脸一红,说了句哪能啊,便屏心静气的观看,雪梅急忙也凑了过去。刘有德瞅了眼孙女,有心想说一句你识字吗,到底忍住了。

雪梅凝神细看,这确实是一张卖身契,不是婚书。上面写明刘承业今有一侄女名雪梅,愿意以一百两银子卖给黄家小公子冲喜,从今之后刘家与雪梅再无关系,生死两清。

只看得怒气填胸,手脚颤抖不已,恨不得将刘承业大卸八块。

刘有德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向着黄帐房拱手道:“黄先生,我看过了,下面确实是我儿子画的押。只是,我家现在没有这么多银子,可否宽限几日。一定会将钱还给你!你看怎样?”

黄帐房一听没钱就要发作,眼角突然看到树后的宝蓝色直缀,强忍了一口气,干巴巴的说道:“你家现在有多少钱?”

“家里只有现银三十两,先还三十两,黄先生看怎样?”没想到往日凶神恶煞的黄家今天竟然如此好说话,刘有德心中一喜,试探着说道。

黄帐房心里是极不愿意,可是树后的人既不现身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低头半晌,叫了一个人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下人去而复返,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衙内说,你们这群杀才,赶紧办完事莫耽误我回城。”听到这句话,黄帐房浑身哆嗦了一下,爽快的答应了刘有德先付三十两的条件。

刘有德忙叫人去请里正做见证,又让大儿子陪着饶氏回家里取钱。饶氏和刘承业满脸的不舍,直到刘有德往刘承业脸上连煽了两巴掌后,才捂着脸无可奈何的回老宅。

“刘老兄是个明白人!”黄帐房讥笑道。

听到这话,刘有德一张老脸变得通红,只得讪讪地笑,羞愧的拱拱手。

一会,里正小跑着过来。先是和黄帐房寒喧了几句,才和刘有德说话。

当下,两家无有异议,刘有德愿意先付三十两,剩下的一百七十两等十天之后一起付,付钱之时再取回雪梅的卖身契。收条一式三份,各自签了字,黄帐房便领着黄家的恶汉们气焰嚣张的离开了刘家。

“爹啊,咱家上哪去弄一百七十两啊?”刘承业原本是躲在院外的角落中,看到黄家的人走后立刻跑到了刘有德面前诉苦。

“啪”的一声,刘有德往他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怒道:“你还有脸说?住嘴!”

“爹……”刘承业跪倒在地,抱着刘有德的腿,哭着喊。

里正见到他家这样,也懒得和刘有德说话,只是淡淡的说了两句话,便直接离开。

刘有德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儿子,满面怒色的雪梅,还有恨不得将刘承业撕咬成十八段的刑氏,只觉得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无力。

“爹啊!”刘承业再次哭喊,“儿子是为了敬东,敬东他是你长孙,是长孙啊……”

“别哭了。”刘有德闭了闭眼,在儿子的肩头轻轻拍了两拍。

刘承业立刻就收了泪水,抽抽噎噎的抹眼泪,四周的人鄙夷不已。

“爷,他说敬东哥是你孙子,难道我就不是你孙女吗?”雪梅怒不可遏,上前一步说道,“他为了自己的儿子,就可以把我卖了,是不是为了他儿子也可以卖三叔的闺女,四叔的闺女?等到闺女都卖光了,是不是就要卖侄子了?侄子卖光了那就轮到爷和奶了吧?”

雪梅不顾刘有德的阻拦,小嘴叭叭的将话快速的说了出来。

“说的对!”刑氏立刻站到了女儿的身后,声援她。

“这事,你大伯做的不对!不对!”刘有德低垂着头,似乎不敢看雪梅。

“雪梅,我大哥不就是你大哥,你为我大哥牺牲一下又怎么了?你怎么恁自私无情?你心里就只有你自己?”芳兰看到父亲和大父都没有说话,忍不住说道。

雪梅勾了勾嘴角,根本就不理她,只向着刑氏说话,“娘,我哥也该娶媳妇了吧?咱家也没有钱,要不然把芳兰卖了给我哥娶媳妇可好?我能卖一百两,芳兰咋着也能卖个五六十两。”

刑氏忍着笑,大声赞同女儿的话。苗氏和段氏听到了她的话,也附和着笑。今天刘承业能卖雪梅,明天就能卖她们的女儿。如果不把这件事情解决好,万一哪天刘承业再生了这个心思可怎么办?

所以雪梅一说话,她们立刻跟着点头。

“你家凭啥卖我?”芳兰大声说道。

“就凭你家把我卖了,我家为啥不能卖你?我家不仅能卖你,还能卖敬东卖敬山,你说凭啥?就凭我爹是你叔。”雪梅的声音比她还要大。

“你……”芳兰又羞又气,转头趴到饶氏的怀里呜呜直哭。

“吵啥吵?吵啥吵?”饶氏骂道,“大人们还没有说话,哪轮到你们说话了?”

雪梅撇撇嘴不再说话,倚到刑氏的肩膀上,这会又是吵又是闹的,她的精神早已经不济,若不是秦夫子送过来几颗药丸让她吃了,她早就坚持不下去。

刘有德看到两个孙女吵架,只是叹了口气,转过头问刑氏,“老二啥时回来?”

“说是晚上回来,今天明珠家粮铺开业,去贺喜了。”

“回来了,让他来老宅找我。”刘有德吩咐道。

刑氏便点了点头。

雪梅看了一眼段氏,想起了还在屋里昏迷的刘承贵,开口道:“爷,今天黄家的人过来抢人,芳兰就把我家的地址告诉了他们。结果黄家人追上我们,把三叔打得受了内伤,胳膊和肋骨都断了,现在昏迷不醒,这药费也不少呢。这钱,是不是得大伯出?”

听到雪梅这样说,段氏感激的看了眼她。

“大父,你别听她胡说,根本没有的事……”芳兰没想到雪梅居然敢当着面告她的状,不由得急了。

“知道了!”刘有德打断了芳兰的话,又看了眼雪梅,目光闪烁了一下,“等老二回来了,你们都去老宅,这事,咱得商量商量。”

第21章 正房议事

有什么可商量的,谁把钱拿走谁把钱吐出来。雪梅听了刘有德的话后就撇了撇嘴。

刘有德看到没有什么异议,便进屋去看了看刘承贵,嘱咐段氏好好照顾他。然后便背着手往老宅走,他一走,刘承业也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半步不敢离开。芳兰怔了怔,急忙扶着饶氏也往老宅走。

离这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姜恒正和叶秋鸿拉拉扯扯的。

“你走了,刘家姑娘怎么办?我可是冒了你的名。”姜恒看到叶秋鸿执意要走,急道。

叶秋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他们把钱还清不就行了?你还要我怎么帮?你该不会让我替他们出这二百两吧?银子我有,问题是我凭什么出这个钱?”

“胡说什么呢?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咱们好歹出个面,让刘家的人安下心,谁让你出钱了?”姜恒被叶秋鸿瞅的有些尴尬,将脸扭到了一边,装做观察树皮的纹路。

叶秋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好友,脸上突然露出受伤的神情。

“你要去你就只管去,我在老秦家等你,一会办完了事过去找我,我们一起回城。记得,别坐刘家的凳子,脏死了。”

看到姜恒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树后,走了几步停顿了下,蓦地转过头,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树后,脸上犹如罩了层冰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半盏茶后看到姜恒意态悠闲的往这里走来,脸上才似冰雪初融,笑逐颜开。

“你还在?”姜恒似是吃了一惊,随即喜上眉梢,笑着上前。

“乡民刁蛮,我怕你被他们撕吃了,所以在此等你。”叶秋鸿仰着头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眉飞色舞。

姜恒笑着点点头,又补充道:“只是站在院中和他们说了几句,未曾入屋。这下你可放心了,一会不要我换衣衫了吧?”

叶秋鸿轻轻携住他的手,只觉得手中暖尖滑腻,胸中不觉抨抨作跳,故意唬着脸道:“进了马车,鞋子还是要换的。”

姜恒朗然一笑,说了数声依你。随即牵着叶秋鸿的手,一路往秦夫子家里走去。叶秋鸿的嘴角,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再转过头时,眸中一片清朗。

刘承贵院子里,刑氏对着姜恒消失的方向一拜再拜,喜极而泣。

“你哭啥?”苗氏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扶起来劝道,“雪梅这是有大福了,居然有贵人暗里相助。我就说,黄家咋就这么好说话,居然主动把卖身契还了咱家,怪不得那个黄帐房愿意先收三十两呢。”

“是呀,是呀,你说我哭个啥劲?这是好事,好事。”刑氏眼笑眉飞扶着苗氏的手站了起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又嘱咐雪梅,“姜公子是你救命恩人,以后你见了就要跪下谢他,千万不能让姜公子觉得咱家不知道报恩。”

雪梅不由得扶额,姜恒救了自己肯定要感激,但是也用不着象刚才那样一跪再跪恨不得匍匐在地吧?可是看着刑氏满脸的希冀,还是违心的点了点头。

一转眼,便到了晚上,刘承志领着儿子敬民从镇上回来。

“你姐心疼你身体没好,让我给你带过来半只烧鸡,还有两块衣服料子,让你娘给你做衣服穿。”

刘承志吃得酒至微醺,步履踉跄,被敬民一路扶着回来,说话时舌头打着卷,往外喷吐着酒气。又拍着刑氏的肩膀,竖着大拇指,“孩他娘,姑爷是这个……这个……不错……”话还没有说完,便如同一堆烂泥般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刑氏半是愠怒半是无奈,只得和儿子一起将他抬到了屋里,指着刘承志的鼻子骂道:“老宅还等着你从镇上回来商量事情呢,结果醉得跟头死猪似的。”

“我没醉……好酒……”刘承志嘴里嘟囔了一句,翻个身便呼呼大睡。

敬民没有喝酒,听到母亲说要去老宅商量事情,便问怎么回事,刑氏便把今天出的事情讲了一讲。“……若不是今天秦夫子领着县里的两位公子来帮雪梅诊病,那黄家就真的要把你妹妹抢走了。”刑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敬民二话不说,提脚就往外面走,雪梅急忙一把拦住,“哥,你做啥去?”

“问大伯,为啥要卖雪梅?”敬民原本就是一个老实人,可是今天听到最受宠爱的妹妹居然差点被人抢走,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

雪梅便道:“你不能去闹,今天这事,我和咱娘去闹都没啥,就你和爹不能去。”

“为啥?”敬民听到妹妹这样说,疑惑的问道。

“就凭你和爹是男丁,这事你们就不能闹,我们闹的狠了,还有你们去收底,万一你们也闹,那岂不就是撕破脸皮了?”雪梅道。

“撕就撕……”敬民气的狠了,扔下了这句。

“现在不能撕,”雪梅将事情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的讲给敬民听,“若是撕破了脸,爷奶把家一分,咱家岂不就是瞎了眼?咱上哪去弄那二百两?看爷奶这架势,护大伯跟护眼珠子似的,说不定咱一闹就顺势把咱给扔出去。然后来一句,谁家的麻烦谁自己解决,到时怎么办?”

刑氏和敬民互视了一眼,深深觉得雪梅说的极有道理。照老爷子这偏袒法,说不定还真会像雪梅说得那样,直接分家,然后把二房分出去,到时是死是活和老宅没关系。

“娘,得分家!”敬民低垂着头,把明珠托他的话全给刑氏说了一遍,“大姐说,要是不分家,以后咱家肯定被大房吃得死死的。今天他家能卖雪梅,明天他家就能把咱一家几口全给卖了。大姐还说,分家时能要来多少就要多少,如果实在要不来,只要肯分就行。到时,她贴补给咱家点……”

刑氏轻轻拍了儿子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这世上哪有出门子闺女贴补娘家的道理?咱家就是用了你姐的钱,那也是借的,将来肯定要还。这话,我今天放这儿了,以后不管你成家也好有孩子也好,都得记住,咱家不是那挖着闺女血肉贴补娘家的混帐。就是将来,你对你闺女也得这样。”

敬民和雪梅听得连连点头。

“娘,我爹都这样了,肯定不能去老宅了。要不然咱们三个去吧,看看老宅到底准备打个什么主意。”雪梅见到刘承志醉的厉害,便提议道。

刑氏哼了一声,“还能打啥主意?无非就是想让几房平摊这二百两?”

“那……”雪梅听到这话着了急,急忙反对。

“我的钱,那是要留给儿子娶媳妇,闺女出门子用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提到钱,刑氏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恶狠狠的捏了拳头。

“娘说得对!”雪梅便挽着了刑氏的胳膊,撒娇道。

刑氏哈哈大笑,又和两个孩子商量了下过会怎么说,便仔细的关上了门,一起去了老宅。

老宅里这时已经吃过了晚饭,却没有人去叫二房。刑氏也不在意,到了正房之后,看到除了刘承贵没来,其他的人都到齐了,就连孙辈们也规规矩矩的站在刘老爷子身边,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老二家的,老二咋不来?”刘有德梗着脖子瞅了半天,一直没见到院子里出现二儿子的身影,忍不住问道。

“在明珠家里喝多了,这会醉得起不来了。”刑氏笑着答道。

饶氏哼了一声,不满的说道:“家里出了大事,他竟只顾得喝酒?眼里还有这个家吗?”

雪梅在一旁接话道:“奶,我爹出门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的,他哪能知道家里会出事。我姐那里开了个粮铺,一家人高高兴兴的,难免就多喝了几杯。确实是在家里起不来了,不是故意不来给爷奶请安的。”

雪梅喊爷奶越喊越顺嘴,大有从此以后就这样喊下去的趋势,饶氏越听心里越腻歪,就想教训几句这个话多的孙女,却见到刘有德挥了挥手,将她的话给咽到了肚子里。

“老二既是没来,敬民来了也一样。我就是问大家要个章程,这个二百两是怎么个筹法?”

听到这话,苗氏翻了个白眼,低下头仔细研究手上的纹路。段氏左右看了看,捂着脸就准备大哭。刑氏毫不在意,转过头去问雪梅头晕不晕。

只有连氏和刘承业,一脸希冀的看着刘有德。

刘有德的脸,迅速的黑了下来……

正在这时,雪梅站了起来,“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有德面上突然露出喜色,柔声道:“好闺女,你讲。”

雪梅看了一眼拿着架势准备大哭的三婶,慢悠悠的问道:“今天三叔为了救我救翡翠救丽质,被黄家打断了肋骨和胳膊。我想问问,这个药钱该谁出?”

刘有德听到雪梅说的是这件事,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你三叔的事,我有章程,现在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说着便让雪梅站一边去。

雪梅不依不饶的,“要不是芳兰胡言乱语,我三叔能会被人打断了肋骨?现在光药费就得五十两。这钱得大伯出!”

这话一出,段氏立刻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承贵,你说你为啥要出这个头?都快被人打死了,居然都没人管你……”

雪梅和刑氏交换了一下眼色。

老刘家,人才济济啊……

第22章 上哪弄钱

刘有德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看着屋子里的几个儿子和儿媳,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们,都是打的这个心思?”刘有德啪的一下拍了桌子,吓得段氏立刻停止了哭泣。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那是咱们老刘家的事,谁也跑不了!”刘有德怒气冲冲的,指着屋里的几个人大骂不已,“我把你们打小养到大,给你们成了家立了业,就这么回报我?”

“大伯,咱家一向是你老当家,你说咋着就咋着,只是我屋里没有钱。要是大伯不相信的话,只管去我屋里搜搜,要是能搜出一两银子来,就随大伯拿走。”刘承礼嬉皮笑脸的抖了抖身上的衣衫,证明自己一贫如洗。

苗氏紧跟着附和,说自己这一房屋子里除了老鼠就是人,除此之外,一个大子也没有。

刘有德听着侄子和侄媳妇一喝一和,面无表情。

“承贵啊……承贵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不活了……”段氏嗷的一下,捂着脸呜呜直哭。

“娘,”雪梅咬着嘴唇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大声道,“把我再卖一家,卖个几十两给我爷。”

刑氏暗地里竖起大拇指称赞女儿聪明,脸上却做出一副悲愤的表情,搂着雪梅大声哭泣。

刘有德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问饶氏,“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听到他问家里多少银子,段氏和刑氏急忙止住了哭泣。

“没了,只有三十五两,今天给了黄家三十两,就只剩五两了。”饶氏恶狠狠的瞪了屋里的几个人,说道。

刘承业小声的说道:“爹,欠条是十天,十天一到黄家就过来收银子了。”刘承业说着话,眼睛往雪梅那里看去,越看越觉得这个侄女碍眼,好好的一桩事硬是被她搅成了这个样子。如果她肯安安心心的跟着黄家人走,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雪梅不屑的转过脸,看都不带看他的。

“他大伯可真厉害,娶个媳妇居然就花了二百两!”刑氏瞅着刘承业意味深长的笑,“最厉害的是,为了娶媳妇居然下手去卖兄弟家的闺女……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你个泼妇……”

听到这话,刑氏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刘承业那里扑。刘承业吓得往里缩了缩,急忙住嘴不再说。

“够了!”刘有德再次拍了桌子。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爹,要不然,跟明珠她婆家借点?她家开得起粮铺,想必是有钱的人家?”刘承业提议道。

听到他这话,刑氏彻底怒了,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骂道:“你当得起小辈喊你一声大伯吗?天杀的,你就只会往小辈身上打主意儿?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去找明珠,我就破了这条命不要,和你同归于尽!”

“胡闹!”刘有德也怒了,“谁见过向孙女婆家借钱的道理?明珠她过得好不好那是她家的事,和咱家没半点关系。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话!”

“那咋办?”刘承业听到不让去向明珠家借钱,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刘有德长叹口气,环顾了一眼屋里的众人。突然想起了老二!若是老二在,想必一定会拍着胸脯替他把事承担下来。

可是,老二咋不来?

是真喝醉了?还是装醉不来?

想到往日最听话的儿子会对他耍心眼,心里如浪涛翻滚,五味俱全,一股说不出来的失落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老二真喝醉了?”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

刑氏愣了愣,没想到公爹再次问起了刘承志,正想说话,却听到敬民在一旁说道:“我爹确实喝多了,是我一路背着回来的。要是爷不相信,就和我一块回家去看看。”

不知不觉的,敬民也开始喊起爷奶来。

刘有德不相信儿媳妇,不相信孙女,却对孙子万分相信,听到敬民这样说,只是长叹一声不再问刘承志的事情。

“那咋办?”刘承业再次问道。

“老婆子,你去把内屋的那个双门柜里的黑匣子拿出来。”刘有德想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说啥?那可是咱俩的棺材本……”饶氏一听到要让她去拿黑匣子,立刻从拨步床上跳了下来,双眼圆睁,急得几乎说不出来话,双手胡乱比划。

“去吧!”刘有德挥了挥手。饶氏又看了半晌,才气怵怵的去了内屋,一会便听到屋里传来柜门撞击的声音。

雪梅便看向了刑氏,却见到她满脸遏制不住的喜色,不由得扭过头看着内屋那扇门。

不一会,饶氏又满脸怒气的出来,将黑匣子啪的一声摔到了刘有德面前的几上,恨恨地道:“就剩这么多家底了,你就往外扔吧,扔吧!到时咱俩一抻腿,直接躺乱葬岗去。”

黑匣子的锁已经被饶氏打开了,匣子盖立刻被弹跳了起来,只见里面金灿灿的一片,全是首饰。

刘承业和连氏立刻站了起来,贪婪的看着匣子。

“都上来看看吧,看看吧……”刘有德无力的摆摆手,让所有的人都聚了上来。

刑氏拉着雪梅的手往前,只见匣子大约有三十公分高左右,共分成三层。最下面那层里有一层指肚大小的珍珠和两个金钗放在一起。中间那层是几个镶着翠羽的步摇,羽毛绿的如蓝,步摇上面缀着颗红色的宝石,宝石在昏黄的油灯下闪动着诱人的光芒,无端端的让雪梅打了一个寒颤。

最上面那格只有一个凤冠,凤冠上面插嵌着珠宝花、翠云、翠叶及博鬓。

屋里的众人如痴如醉,啧啧称赞,陶醉在了这几件首饰的金光之下。雪梅的眼尖,无意中在一根金钗上发现了个奇怪的篆字。字下面有一条钩向左徐徐弯去,好像是一个稻草人。

难道是个鱼字?歪着头想了半天,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鱼的肚子下面有一个人字形的鱼尾,这个字不像是个鱼。

大家正看得入迷,刘有德啪的一声又把匣子盖闭上。

“原本,这些是准备等到我和你们娘百年之后,拿去给你们每家分一分的。可是家里出了这件事情……”刘有德说着便垂下了头,良久后,一滴泪水偷偷的从眼角滑落。

“爹……”刘承业突然跪倒在地上,抱着刘有德的大腿,大声的哭嚎,“我们不孝顺,不孝顺啊!连累着爹娘连棺材本都拿了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往自己脸上使劲的扇巴掌。他这么弄,屋子里的众人谁也站不住了,都跟着跪倒在地上。

“不孝顺啊……不孝顺……”屋子里回落着刘承业痛苦的哭声。

“老大,你明天去黄家问问,问问他家要不要首饰抵帐。要的话,就把这些步摇和钗子珍珠抵给他们。要是不要,你就去县里当铺去换成钱。剩下的这些,就是我和你们娘的棺材本。等我们死的时候,拿这些换两口薄棺,总强过拿草席卷了。也不求你们啥,就是别让我和你娘光突突的躺在土里就行……”

刘有德说这些话的时候,突然动了情,伏在黑匣子上面就哭了起来。

他这么一哭,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雪梅目瞪口呆,刘承业把侄女卖了给自己儿子娶媳妇,本来就该他去填这个窟窿,刘老爷子拿出首饰来抵帐,这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明明是刘承业做错事连累到了老父,可是现在倒变成其他人不孝顺似的。

这一大家子人,实在是太……无耻了。

雪梅决定等明天刘承志酒醒了,就和他说分家的事情。再在这个家呆下去,她会崩溃的。

“好了,就这么定了!你们先回去,以后谁也别再提这个事了。”刘有德哭了一阵后不再哭了,抹抹眼泪,宣布了散会。

雪梅就扯了扯刑氏的袖子,刑氏会意,“公爹,要是卖身契拿回来了,是谁保管?”

刘有德看了眼二儿媳,沉默了一会道:“自然是交还给你们。”

“那是不是,以后不能再有人起这个邪心思卖我家的人了?”刑氏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我爹说话你听不懂咋地?”刘承业看到刑氏死死咬着父亲,不由得怒了。

“明天等承志酒醒了,叫里正过来,一起说话。”刘有德厌恶的挥挥手,不知是厌恶大儿子还是厌恶二儿媳。

雪梅又向丽质使了一个眼色,丽质急忙也上前,问道:“爷,那我爹的药钱现在能给吗?我爹明天还得抓药呢?”

刘有德叹了口气。

“等卖了首饰,就把药钱给你们,先欠着秦夫子,秦夫子是好人,不会不让欠的。”

段氏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出了老宅的院门,刑氏拉着段氏说话,“要是公爹将药钱给你们出了,我家出五两银子,给三弟买点吃的养养身子。”

“二嫂,不干你家的事,这事,我心里都清楚……”段氏泣不成声,紧紧拉着刑氏的手。

第23章 刘家分家

第二天,刘承志酒醒了之后听到老宅要让他过去,就急勿勿的要往老宅走,雪梅一把拉住了他。

“爹,爷手里咋有恁多首饰?那个凤冠得有好几斤重吧?”雪梅装做不懂的样子问他。

刘承志挠了挠脑袋,憨憨地笑,“是以前你大父……呃,爷和奶在李府做书僮时,主人赏他们的。”

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怪不得昨天看到那个篆字这么眼熟,原来是李字啊。可是,不对啊!主人对下人再好,也不会把命妇凤冠乱赏人啊。昨天那个凤冠她可是看得清清楚,冠上有花钗七树,两个博鬓,七个花钿,这明明是三品诰命的朝服凤冠。

刘承志尴尬起来,支支吾吾的脸上有些泛红,“你爷当初在李府,侍候的挺周到……主人那个……很是合意。”

刑氏咳嗽一声,打了个岔,阻止雪梅再问下去。

“小孩子家家的,你问这做啥?赶紧的,有啥话和你爹快说,老宅还等着呢。”说着向雪梅使了个眼色。因为她脾气暴躁,和刘承志说不了两句就想提拳头揍他。昨天夜里商量过了,今天的话都要雪梅说。

雪梅疑惑的瞅了瞅两个人,看到他们神情尴尬,似是不想她再问下去。便问起了昨天商量好的事情:“爹,我就想问问,那首饰以后有咱家的份吗?”

刘承志听到女儿这样问,突然抬起头,声音微微有些严厉,“咋了,首饰好看,你动心了?”

“我才没动心。”雪梅嗤笑了一下,那些东西少说也得几斤重,戴在头上还不得累死?再说了,明朝是一个等级森然的社会,如果她敢戴着那样的凤冠在街上走来走去,估计一条街没走完就进监狱里终身旅游去了。

“爹,我就是想问问,娘跟着你快二十年了。你给我娘买过首饰没有?如果爷奶的首饰将来留给有爹的一份,那自然也有我娘的一份。以后我嫂子进了门,咱家好歹也有一套拿得出手的头面……爹,我哥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咱家也该给我哥准备聘礼了……”

刘承志听到这话怔了怔,露出深思的神色。

刑氏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可是想着自己说的未必有女儿说得好,便又住嘴了。

“爹,我知道你孝顺,咱村里谁不知道你是大孝子!可是我哥今年十六了,就因为家里穷,连个上门的媒人都没有……”雪梅特意点出了家穷两个字,和刚刚所说那重达几斤的凤冠一相比,刘家是真穷吗?穷的连媒人都不肯上门?

刘承志看了看垂着眼皮的刑氏,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女儿,再看了看不吭声两眼黯淡的儿子,无力的叹口气。

“我知道了!”

雪梅便意味深长的笑了。又转过头问刑氏,“娘,咱家还有多少钱?”

刑氏哼了一声,道:“拼死拼活干了快二十年,就只落了十两银子,连娶个儿媳妇都不够。更别提打发闺女了?”

刘承志听到妻子抱怨,将头深深的埋进了肩膀中。

雪梅又向敬民使了个眼色,敬民急忙说道:“娘,我那里还有几钱,我一会给你拿过来。这半年我卖些手艺,多少也能挣点。咱家还要给三叔钱呢,昨天要不是三叔拖着,雪梅就被人抢跑了。”

“那是你娶媳妇的钱,咋能动你的钱?大不了我头上插根草,把自己卖了换钱。”这话虽是和敬民说的,可是刑氏的眼睛却看着刘承志。

雪梅便扯了扯刑氏的袖子,今天的主要目标是以亲情打动刘承志,让他一会去老宅不要胡乱答应什么不该答应的。刑氏要是这会和他吵起来,那可就真前功尽弃了。

刘承志听到刑氏的奚落声,也没有反驳,更没有抬起头,只是?声?气的嗯了一声。

“爹,不管是啥时候,你孝顺爷奶我们都不反对。可是好歹,你得心里盛着我娘我哥还有我姐跟我……”雪梅添了一把柴,刑氏和敬民在旁边跟着点头。

刘承志又嗯了一声。

一会,大房的敬东就过来喊人,让刘承志和敬民去老宅。

等到他们走后,雪梅长吁了一口气,“娘,你说我爹他心里明白不明白?”

刑氏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眼睛瞅着老宅的方向犯愁。

一上午,父子俩人都没有回来。刑氏和雪梅也不敢过去瞧,不仅她们不敢过去,苗氏都被赶了过来,陪着刑氏做针线活说话。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几人联袂去老宅做饭。

进了院门,便看到了刘承志蹲在一颗树下,捂着脑袋痛苦的低嚎。旁边站着敬民,也是一脸的阴沉。

雪梅急忙过去,拉了拉刘承志却没有拉起来,刑氏只得蹲在他的身边低声劝他。

“哥,咋回事?”雪梅问敬民。

敬民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听到妹妹问他,哽咽道:“爷要分家!把咱家分出来了。”

雪梅心中一喜,她还没有提分家的事情,怎么刘老爷子就主动开口提了呢?这难道不该高兴吗?怎么敬民一副死了老子娘的表情?

“咱家是净身分出去的……”敬民喃喃地说道。

“凭啥?”雪梅还没有说话,便听到旁边的苗氏咋乎了一句。刑氏立刻捂住了嘴,几乎就要哭出来。

“四婶,你去看看四叔吧。你家也被分出去了!”敬民这时才看到了跟在雪梅身后的苗氏,吸了吸鼻子说道。

苗氏一听她家也被分出去了,脸色顿时拉得老长,转身就往西厢房走,去找刘承礼。

“哥,到底咋回事?”雪梅小心翼翼的问道。

“爷说咱爹娘不孝顺,说为了孩子不要老子娘……里正也劝了,可是爷执意要分,说如果不分就把他这把老骨头扔在这里……”

雪梅听的有些晕了!刘老爷子待几个儿子不公平,早就该分了。分出来单过,总比天天受气的要强,好歹经济独立,子女也不用担心再被谁卖了。怎么一说分家全都哭丧着脸?

分家的事情,直到几天之后她才弄明白,原来大明朝分家,真不是良善人家干的事。普通人根本就不分家,只有犯了族规或者不守规矩的人才会分出去单过。刘老爷子要分家,那就证明他几个儿子犯了大错。

要被人指脊梁骨的!所以刘承志和敬民才会如此难受,以后面对的就是村子里的流言蜚语和指责……

“咱家都分了啥?”雪梅的头昏昏地,也不知是感冒没好还是听到分家有些激动。

敬民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父亲,声如蚊蚋,“咱家住的是以前二爷家的宅子,按理应该分给四叔。所以,爷让咱们一个月内把房子腾出去……”

“凭啥?”雪梅愤怒了,“那咱家住哪?”

刘承志终于开了口,“你爷当年在重山家隔壁买的还有一套破宅子,让咱们归整归整,以后就住在那里。分给咱家十亩地,一套农具。还有一些炊具,其他的就没啥了……”

“我的亲爹,你就这样答应了?”雪梅气的哭笑不得,问道。

刘承志抬起头看了看妻子和女儿,眼圈一红,猛的低下头去。

“我的个老天爷……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刑氏一拍大腿就坐在刘承志身边,号啕大哭了起来。敬民急忙跪到了刑氏面前,一声不吭的流眼泪。

雪梅脑子在快速的旋转,一亩地后世可以有一千多斤的收成。可是现在不成,现在没有肥料也没有科学种植,一亩地最多也就是二三百斤。一个成年人一年能吃多少粮食,她根本就没有算过,可是以她前世农技员的身份来看。这十亩地最多只够她这一家人吃个半饱。

更别提还要交农税呢,能不能吃饱饭都成了问题。

“爹,你就没和我爷说,十亩地连吃饱都不够?首饰分给咱家了吗?”雪梅忍不住问道。

刘承志诧异的抬起头嗫嚅了半天,雪梅才弄明白。原来在刘承志心里,父母给多少就要多少,如果不肯给,那必定是自己做错了。现在肯给十亩地已经是非常大的恩惠了,怎么可能再去要呢?

“爹……”雪梅快要疯了。

老刘家不是没钱,而是都藏着掖着。旁的不说,就光那个凤冠少说也得值个几百两上千两。多的不要,好歹给几个珍珠吧?这样也能卖到当铺里换些银子。可是刘承志不仅田地不争取,连首饰也不争取。

将来这些钱都给谁了?那不还是给大房了吗?

“我的命苦啊!苦啊!我咋就想起嫁到老刘家来了?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苗氏的声音从西厢房里传来。

“已经过了里正的手,入了黄册,改不了了……”刘承志这时也有几分后悔,偷偷抬起眼去看刑氏。

突然,雪梅像是想到了什么,急道:“爹,那我的卖身契呢?不会是让咱家出钱吧?”

刑氏听到这里也紧张了起来,双眼圆睁瞪着刘承志,刘承志急忙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这赎身的钱还是你爷出,等到钱给了黄家就把卖身契交到咱家!”

雪梅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蹲到了刘承志身边,低声劝道:“爹,娘,这分家对别人来说是坏事,可是对咱家来说却是好事。以后,你们就擎等着享福吧!”

刘承志和刑氏便将信将疑的看着雪梅。

第24章 后悔分家

很快,刘家分家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南河村,村民们诧异之余不免就要追问刘家是为什么要分家的。

官方的解释说法,说是刘家儿子不孝顺,所以就把家给分了。刘老爷子跟着大儿子过,把两个儿子和一个侄子全给分了出去。可是结合了前几天雪梅跳河、被大伯卖掉、黄家来抢亲这三件事情来看,众人都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只有里正躲在家里,看着给乡里人看得黄册上多出来的三家,再看看交给官府收税用得黄册上的一家,窃喜不已,就差沽几斤老酒大醉一场。以后每年就能多三四两银子花花,能不高兴吗?

刘老爷子为什么要分家,雪梅也不知道。在她的心里,这个分家应该是属于被压迫者提出来的,怎么这个施压者却主动提及了呢?

可是,不管怎么样,雪梅的心情非常好。十亩地在别人手里就是十亩地,在她手里这十亩地可是大有作为。当初跟着老师在研究院里做高产种子的课题,她可没忘。

十亩地就能把堂堂农科院的技术员给难住了吗?雪梅嗤之以鼻。

今天一天她都呆在刘老爷子分给二房的十亩地,拿着小本子和一根炭条写写划划。将土壤的保湿状态、肥料状态、酸碱程度等等全部给记录了下来。

刘承志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刑氏也觉得面上无光,所以跟在雪梅身边的只有敬民。

敬民不识得几个字,看到雪梅一会拿手捏捏田里的土,一会放嘴里尝尝,一会又用脚跺跺,然后把结果都写在了一张纸上,上面写的字没几个认识的,尤其是那些奇怪的字符更是一个不认识。忍不住问道:“妹子,咱姐教你写的字你都没忘?”

“啊,啥?”雪梅懵了一下。明珠识字?

“大姐认识很多字呢,打小她就聪明,咱大伯看的书,她都能看懂……”敬民一说起明珠的事情,脸上便露出崇拜的神情,显见得是非常尊敬这个姐姐的。

雪梅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些什么,搪塞道:“一想就想起来了,想必是以前学得深,都印在脑子里了。”

敬民便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大姐也说过,你是个聪明人,就是性子……”说到性格时,突然想起雪梅自从跳河之后性情大变,变得有些像大姐了,便又转了话题,“那个,你记的都是啥?”

雪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起了敬民平时是怎么种地的,敬民便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听完之后,雪梅若有所思。

刘家人除了大房一家老小不用工作,其他三房都要下地。二房和三房都是老实人,种地也非常勤奋。四房刘承礼虽然滑头,可是种田也是一把好手。加上刘家兄弟几个都略识几个字,看得懂农书,刘家这一百多亩地在村子里的收成向来是拨尖的。

“大伯一家为啥不用下地?”雪梅捏了一把土,放在鼻端嗅了嗅,扭过头问敬民。

敬民嗫嚅了一下,“大伯要考秀才,年年都要看书,这下地不是影响读书吗?”

“这话也就你们信,谁见过下地就影响读书的?”雪梅扑哧笑了,看到敬民涨红着脸垂下头去,改口说了其他事,“就算大伯要读书不用下地,那敬东和敬山和你差不多大小,凭啥你天天在地里劳作,他们可以呆在家里睡觉?”

敬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刘老爷子说大房的人不用下地,那他们就不用下地,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家里人谁也没有问过。

“灶房里挂的腊肉,恐怕也从来没有人给咱家分过一点吧?”雪梅看不到敬民脸上的表情,但还是决定点醒他。

“那是奶的私房钱,要拿去卖给县上酒楼的,奶在家里学会的……”敬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自己也听不见。

饶氏年年都卖给酒楼好多腊肉,卖腊肉的钱就放在她自己的钱匣子里,有时会给大房的几个人扯身衣裳或者买些点心。可是二房没有一个人单独得过饶氏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针一线。

是二房做的不好吗?敬民想到这里,突然痴了。

雪梅看到敬民陷入思考,决定不再说了,有些事情说的太透不好,得让他们一点一点的体会。孝顺不是罪,可是太过孝顺了那就是一种错,尤其是不能拿着孩子的命去孝顺。象大房这样的大哥,还不如没有。

你们拿大房当亲哥哥看,说不定在大房心里,你们全是累赘。要不然的话,为什么首饰一拿出来,刘老爷子立刻分家?可是分家之时,只字不提首饰如何分。好像刘承礼提了,结果刘老爷子直接说,这是我的棺材本,谁养活我这些就给谁。

刘承礼怎么说的?

“大伯,您老养了我这么多年,现在是该我孝顺您老的时候了,您不能不给我这个孝顺的机会。要不然我还是留在家里侍候您老吧!”

刘老爷子冷冷一笑,一句话就把刘承礼噎个半死。

“你心里要是真有我这个当大伯的,你大哥遇到了那么大的难事,你不会袖着手在一旁冷眼看。”

瞧瞧这是什么话?大房遇到了难事。这难事是怎么来的?这不是大房自找的吗?

在刘老爷子心里,大儿子就是一切啊。

雪梅叹了口气,将手指使劲的往土里插,感受着土地的松软程度。

她却不知道,刘老爷子是一时冲动,现在已经后悔了,呆在家里长吁短叹的坐立不安。

三个儿子,原本老二是最贴心最好使。可是老二突然之间变得态度强硬,不论他说什么都不吱声。老大提议,虽然爹娘拿出来首饰变卖,可是到底这是棺材本。不如咱们几家凑凑,先把这二百两的亏空给添上。若是没有钱,就先借点,以后慢慢的还。

刘承业说这些话的时候,刘老爷子既不出声也不反对,任着大儿子往下说。他心里是指望着几个孩子把这事担起来,首饰这种东西,是要当做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的。将来一家分一根钗子,剩下的凤冠自然是要传给大儿子,谁让他是长子,以后要披麻戴孝扛幡摔老盆的。

可是看到刘承志一句话也不接,任老大磨破嘴皮也不吭声,一怒之下便提出了分家。

刘承志果然害怕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喊着,“爹娘,儿子做了啥错事?要把儿子分出去?”

这就是贴心的二儿子?眼看着爹娘犯了愁,居然一句话也不说,张口就反问爹娘?你当然错了,你错在不能为爹娘分忧。

刘老爷子伤心极了,让长孙敬东去请里正。他以为敬东肯定不会去请,谁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没想到长孙是个没眼色的,跑到了里正家里就把人请过来了。

这一下子刘老爷子骑虎难下,说不分吧,里正人来了,带着黄册。说分吧,只是一时气话……

都怪二儿子刘承志,若是他有一点担当?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局面。

可恨的是,侄子刘承礼居然还替他说话!干脆也分出去得了。剩下一个在病床上躺着,不知死活的三儿子……

刘老爷子摆了摆手,既然分了,就都分出去吧!

里正立刻就造了册,将刘家的名字在黄册上一分为四。分家可是好事啊,又能多收一家的税了。里正心里美极了!

稀里糊涂的几处在一起使劲,刘家就分了家。刘老爷子自己也没弄明白,本来是喊几个儿子来解决问题的,怎么就成了分家?

我为啥要分家啊?刘老爷子看着手里的地契欲哭无泪。剩下这一百多亩地,谁去种?

雪梅没在,如果她在的话,一定会说:冲动是魔鬼!

“好了,我看完了。”雪梅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过头喊敬民一起回家。

敬民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的跟在妹妹后面,不知在想着什么。

还没有走到村口,敬民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急忙拉着雪梅往旁边让了让,没有想到车夫一声吆喝却将马车停到了他们身边。

“刘姑娘?”一个少年掀起了车帘,双眸里透出善意的笑容,“你身体好了?”

第25章 姜恒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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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风姿隽爽,面如冠玉,身穿宝蓝缎直裰,头戴黑色软巾,眼眸中带着笑意。雪梅怔了怔,这不是救命恩人姜恒吗?顿时尴尬了起来!

刑氏说过,以后见到姜恒就得跪,我是跪还是不跪?这么一考虑,人便定在那里动也不动。

姜恒的眼眸顿时黯淡了几分。

“姜……姜公子!”雪梅迟迟疑疑的行了一个万福礼。

“刘姑娘不必多礼,我是来,来看看老秦,顺便也来帮你们诊诊脉。”姜恒眼中的光芒变得熠熠生辉,笑容灿烂,“你三叔的身体好些了吗?”

“多谢姜公子,三叔比起昨天看起来好多了。”雪梅便将老三刘承贵今天的情况讲了讲,顺便请姜恒进村。

姜恒笑着邀请雪梅上马车一起,雪梅哪里肯依,推辞了半天,最终姜恒只得无奈的上了马车,说好先去秦夫子那里,然后再去刘老三家。

“姜公子是个好人!”敬民看到姜恒的马车走远,憨笑道。

雪梅笑了笑,没有往下接话,心中却颇为同意,自己和三叔有福,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和秦夫子,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到家之后看到刘承志和刑氏都在,一个在劈柴,一个在整理灶房。便说了姜恒的事情,刑氏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拉着雪梅去了老三家。

姜恒和秦夫子已经围坐在刘承贵的床前,替他诊治。俩人低声议论了一番,先讨论了一下病情,然后又替刘承贵正骨,正骨之后换了新药膏,便转过身替雪梅诊病。

“你的风寒之症已经快要好透了,只要以后稍加休息,不要过于劳累。”姜恒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刚刚看到雪梅一身泥土从田里往村子里走。不由得苦笑,好像自己白嘱咐了。

转过头又和刘承志讨论,“等到刘老三可以移动后,我想让他和刘姑娘去县里找我爷爷看看,我爷爷对刘姑娘的病情也是极感兴趣。”

刘承志听得心中一喜,姜老太医曾是太医院的医正,医术非常高超,如果他能替三弟看看病,说不定就能手到病除。至于雪梅,他则是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女儿现在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忘了以前的事情那就忘了吧。

不就是忘性大些吗?能算啥大病?只要女儿平平安安的既可。

看到刘承志和姜恒说话,雪梅便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窗外种了一株老槐树,此时郁郁葱葱,几只躲过夏日的老蝉躲在槐树上‘热呀热呀’的叫了几声,一会便没有了声音。

雪梅心中一动,想起一种能赚钱的东西。

“姜公子,不知道小爬扎你们那里收吗?”

爬扎?姜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说得是蝉的幼虫。这可是好东西,不仅达官贵人喜欢吃,而且还是一味进补的中药,只是捕捉不易。喜道:“自然是收的,怎么,你家会抓吗?”

“多少钱一斤?”雪梅听到姜家收这些东西,松了一口气。前世在农村老乡家里,一到七八月的黄昏家家户户都会拿着手电筒出去捉爬扎。黄昏捉了后泡在水里,早上就有人拎着麻袋过来收,一斤好几块钱呢。

“十文钱一斤,有多少要多少。”姜恒笑着说道。

雪梅心中大喜。不要小看这十文钱,明朝的购买力可不弱,能买大半斤猪肉,若是每天都能抓几斤,一年下来比范进的老丈人过得日子都好。当然了,杀猪的每天都可以杀,可是爬扎只能抓这几天。

“行,我们晚上就去抓,抓来了之后每天早上就送到你们药铺里去。”雪梅趁热打铁。

姜恒目光熠熠的,“那我明天早上派马车来接。”

“不用,不用!”雪梅急忙摆手,“我哥天天都要赶县里的早集,让他趁着送过去就行。”

姜恒听到雪梅不准备去,眸光不由得黯淡了,强笑了下,“好,那我回去就和药铺的人说一下。对了,我家的药铺叫怀仁堂,就在县里的政学街,挨着县衙的。”

刘承志听到女儿和姜恒议论这些东西,没有在意。在他的心里,只有种地才是第一等的大事,既然孩子们愿意挣些零花钱,那就去挣。敬民天天早上去赶集,他也是支持的,如果不是他的支持,老宅早就把敬民手里的零花钱给收走了。

丽质在一旁听得真切,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雪梅转过脸笑道:“也带你,算你一份。只是这钱是咱们自己花的,可不能交公哦!”

丽质便用力的点点头,甜甜的笑了。

雪梅笑嘻嘻的用手刮了刮丽质的鼻子,低声和她说了些什么,然后姊妹俩人便搂在一起笑了起来。

姜恒看得微微有些失神。

直到秦夫子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急忙描补,“在想一个病患的病情,想得入了迷!”

“是什么病患?”秦夫子原本是喊他走的,听到他说病患,来了精神。

“前几天爷爷考了我,消渴之症怎么治,我一时没有答上来。这会突然想起来了……”姜恒心虚的撒谎。

秦夫子不以为意,安慰他道:“消渴之症极是难治的,别说是你,我一时半会也是答不上。”说了这话,便请姜恒往门外走。

刘承贵在病床上无法移动,喊了段氏让她替自己送姜公子一程。

刘承志和刑氏也跟着前去送人,雪梅便拉了敬民和丽质坐在三叔床前说话。

“这事,谁也不能告诉,等到傍晚吃了饭,咱们就在我家里集合,我领你们去捉爬扎。”雪梅严肃的说道。

病床上的刘承贵见到她说的认真,忍不住失笑,却扯动了内伤,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几个人急忙站起来,关切的看着刘承贵,直到他咳完说了声自己没事,才重新坐下来说话。

“那咱们都拿啥东西?到哪去捉啊?”敬民从来没有捉过这种东西,他也不知道这种东西是可以卖钱,只是凭着一股对妹妹盲目的信任才没有出言反对。

“就拿着麻袋就行,要能扎口的。然后拿个小铲子,等到天快擦黑时,找几株五年生以上的柳树和杨树,看哪棵树下的草皮多,哪颗树上就有爬扎……”雪梅便将前世的一些捉爬扎的经验传授给了俩人。

俩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不免问题就多。于是三个人,两个人问一个人答,热火朝天的谈论起来。就连刘承贵都听得津津有味,心中大叹怎么以前就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东西也是能卖钱的。

将捉爬扎的注意事项都传授给了敬民和丽质后,便看到去送人的人回到了屋里。

刑氏和段氏一边走,一边大声称赞姜恒,将他夸成了天上地下少有的俊俏公子,就差在家里摆个神位将他供上了。

进了屋后,刘承志向着刑氏使了个眼色。刑氏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拿出锭五两的银子塞到了段氏的手中。

“这是做啥?做啥?”段氏脸色乍变,将刑氏的手往外挡。虽然刑氏一直说要给三房钱,可是段氏以为她就是说说罢了。没有想到今天居然真的送银子,这银子她可不敢要。都是刚刚分出来的,谁手里也不宽裕啊。

“老三家的,拿着吧!”刘承志看到俩人让的厉害,拉拉扯扯的都快要把袖子扯破,忍不住在一旁说道,“老三够仁义,我这个做二哥的不能当孬种。这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拿着吧!要不然,我让敬民和雪梅跪在地上求你?”

话声刚落,敬民立刻拉着雪梅往地上跪。段氏哪里肯让侄子和侄女跪下去,松了刑氏的手就来扶两个孩子,刑氏趁机将这锭银子扔到了刘承贵的身上。

“二哥,雪梅也是我亲侄女,你弄恁见外做啥?”刘承贵手里拿着银子作抛就要往地上扔。

“那我闺女被人抢时,你都能拼了命的去救?我就不能感谢你了?你不让我和你见外,那你咋和我见外?你还当我是你二哥不?”刘承志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气怵怵的看着三弟。

刘承贵受伤这几天来,除了二房和四房过来看过他,父亲和大房几乎没有表示。他们问得最多的就是自己啥时能好,地里的农活该做了,现在少了一个人就少了一份力,以后又得请佃户。

刘承贵突然觉得眼角湿润了起来,他猛的眨了几下眼睛,想将眼里的湿意压制下去。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越是眨泪越是多,直到最后流了出来。

刘承志叹了口气,坐在弟弟的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屋子时,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正在这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公子在吗?我大母胸口疼,请你过去看……”芳兰的声音在看到屋子里只有二房和三房的人之后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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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夜挖爬扎

听到芳兰说饶氏胸口疼,刘承志急忙站了起来,脸带紧张,“你奶咋了?疼多久了?姜公子才走没多久,这会怕是追不上了啊。”

芳兰的表情颇有一些不自在,听到刘承志的追问,似是不愿意搭理他,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刘承志见到在她口中也问不出什么,着急忙慌的和刑氏段氏一起去了老宅。

芳兰看到人都走了,只剩下雪梅几人还有床上的刘承贵,便转了转眼珠问道:“雪梅,姜公子啥时走的啊?”

雪梅低着头正在仔细的研究手掌纹路,听到芳兰问她,微微抬起头,笑道:“芳兰姐,我一直在屋里照顾三叔,没在意姜公子是啥时走的。”扭过头看着敬民和丽质,“你们俩个看到了姜公子啥时走的吗?”冲着俩人使了个眼色。

敬民和丽质一起摇头。

“姜公子来了后都说啥了?”芳兰也不气馁,继续追问。

雪梅勾起嘴角笑笑,“芳兰姐,你进屋也有半盏茶时间了,咋就没有问问三叔,三叔可在你面前躺着呢。”

芳兰一怔,随即掩饰道:“我这不是为了大母的身体吗?想打听一下姜公子是啥时走的,也好套个车去追他。”说了这句话又问了刘承贵几句,便借口回家看看大母身体怎么样,扭头跑了。

雪梅翻了个白眼。继续和敬民丽质一起商量着晚上怎么捉爬扎。

直到半个时辰后,刘承志才领着刑氏和段氏垂头丧气的回了屋子,一坐下,便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嘴里唉声叹气的。

刘承贵艰难的喘了口气,问道:“二哥,咱娘到底是咋回事?找秦夫子去看了吗?”

刘承志抬起头,嘴里‘啊啊’了几句,随即又低下头去。

段氏走到刘承贵的床前,伸手扯了扯,阻止他再问下去。

一会,刘承志便提出告辞。

回家的路上雪梅问饶氏到底是犯了啥病,刑氏冷冷一笑,“你奶被气的胸口疼……”

雪梅瞬间便明白了,敢情这是没病啊!何苦呢?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别人还不领情,回回贴回回挨骂,都不长记性了。

再看刘承志一句话也不说,脸色阴沉,心知他肯定又在老宅挨骂了,便识趣的没有说话,一路沉默的回到了家。

吃过中午饭,刑氏便招呼着一家人去新宅那里收拾。说是收拾,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是将屋顶上的草重新加固一下,防止以后下雨往里滴水。

雪梅虽然不会做这种活,可是她的病刚刚才有起色,刑氏也不舍得累着她,只是让她站在梯子下递干草,她和刘承志站在屋顶仔细的铺草。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只觉得时间飞快,一转眼便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雪梅便催促着刑氏赶紧回去,吃完了饭还要捉爬扎。

因灶间垒的火灶还没有干透,就用给雪梅熬药的炉子随便做了一锅黍米稀饭,咸菜就着窝窝头,一家三口人也是吃得喷香。

吃完了饭,丽质带着一个麻袋过来,三人便结伴去了河边。

太阳从一出来就火辣辣的悬在空中,热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有晚饭后随着太阳慢慢的往西移去,热度才会慢慢的降下来。大妈大娘小媳妇们搬着凳子马扎就聚集到了一起,手里摇着蒲扇,开始了一天中最快乐的闲聊时光。

最近刘家的分家话题一直在村子里热议不绝,有说刘老爷子傻的,有说几个儿子不孝顺的,也有说刘家分家分的好,借此暗示自己家也该分了。可是不管怎么样,大家对雪梅都是非常同情,也乐得为她说好话。

看到他们兄妹三人提着麻袋跑到河边杨柳树下挖虫子,纷纷叹了口气。几个孩子怕是饿坏了,这虫子能好吃吗?能果腹吗?老刘不仁义啊……

话题就转到了刘家这次分家为什么不给几个儿子分粮食的话题上去了。

雪梅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对刘老爷子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几天后,为自家争取到了几袋粮食和麦种。

她更不知道,刘老爷子为什么不分粮食和麦种,就是期望着儿子们顶不住饥饿的夺力,重回老宅。刘老爷子可是人精,毕竟以前是跟着李尚书做书僮的,见过大世面。

只可惜雪梅这一挖爬扎,把刘老爷子的盘算全部打乱了。

兄妹仨人全副武装,裤腿和袖子都用绳子紧紧的扎着,又在腰里缠了蒿青,用以驱赶蚊虫。手里各拿着一根木棍,在杨柳树下仔细的寻找爬扎的洞穴。

挖爬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学会挖第一个就等于出师了。敬民和丽质蹲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脚下。若是发现地上有个洞,用手指一抠,薄薄的土层下面便露出一个爬扎的头。爬扎若是发现有动静,会顺着洞口滑下去。这时,就把小棍子往洞里伸,爬扎就怒了,用前爪死死勾住棍子,想把入侵者夹死,这时再把棍子往外拉,爬扎就出来了。

这个不算厉害,技术最好的孩子根本不需要棍子,只消用一根食指便可以将爬扎逗引上来。有时,有些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出于好奇的心情学着大孩子的样子用手勾,可是手指刚刚伸到洞里,便感觉仿佛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接着,爬扎勾住了他的手指,如同触电也似,小孩子大叫一声,吓的眼泪几乎要出来。

这时,那些大孩子便会嘲笑的看着小孩子,起哄似的拍着巴掌,直到把小孩子气的两眼全是泪水。然后,又会大声嘲笑哭成泪人的小孩子。

敬民和丽质怕雪梅身体没好,不敢让她使力,只是让她拿着麻袋跟在后面,俩人挖到了爬扎就往麻袋里扔。材子里的爬扎从来没有孩子来挖也没有想起这种东西可以卖钱,所以数量竟是出乎意料的多。不一会的工夫,就挖了有大半麻袋。

雪梅心里美滋滋的!这种东西在后世饭店里买,要一块钱一只,若是把这一麻袋拿到后世去,怎么着也能卖四五百块钱,更别提这是无污染无添加剂无公害的三无食品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地上的爬扎洞已经挖的差不多了,雪梅便宣布收工。

“再挖点吧……”敬民挖上了瘾,挖爬扎既好玩又能挣钱,他巴不得天天都可以挖,一听妹妹要收工,立刻着了急。

雪梅掂了掂手里的麻袋,觉得最少也得有十斤左右。虽然姜恒说过,有多少要多少,可是万一送到县里他们吃不了这么多怎么办?

“这得有小十斤了吧?若是挖的多,万一姜公子的药铺要不了这么多咋办?这东西只要一死就坏掉了。”雪梅就道。

敬民一听觉得有道理,便拉丽质起来不再挖了。

“一斤十文钱,这十斤就一百文了啊?”丽质敲了敲因长久蹲着有些发麻的腿,欢喜的说道。

“是呀!”雪梅的眼中也满是憧憬,如果天天都能挖十斤,那不就是天天一百文吗?随即,她又哑然失笑,爬扎也就是这几天,再晚就变成了蝉,哪能天天挖呢。

兄妹三人又在树下说笑了一阵,等到血液都流通了之后,便往家里走去。先将丽质送回了家,敬民和雪梅也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家里刑氏已经等得急了,孩子们出去了一个半时辰,眼看着太阳落了山,若是再不回来她就要喊刘承志出去找了。

看到俩人回来了,松了口气,端了洗脸的盆就让俩人清洗。

“娘,不忙洗脸,先把爬扎给清理出来。”雪梅跑到灶房里把所有的盆都给端了出来,然后就从水缸往盆里舀水。

不一会,所有的盆里便倒满了爬扎,有水盆里一拱一拱的,看得刑氏头发直发麻。

“这玩意儿也就是荒年景里吃,达官贵人们能吃?”刑氏连忙也上手帮忙。

“娘,你可不要小看这东西,好吃着呢。过油炸一炸,然后用盐和胡椒炒成椒盐,再把炸好的爬扎回锅再翻几下。趁着热气吃,外焦里嫩,味道美极了!”雪梅一边说一边吸溜口水。

可惜家里根本没有分几两油,别说炸爬扎了,连炒菜的油都不够。若是家里有油了,明天炸一碗……雪梅光想想就觉得馋的不得了。

刑氏哈哈大笑,“我说以前吃的老难吃了,一股子土腥气儿。原来是得过油炸啊?不是用清水煮的。”

“明天早上睡醒后,再换一次水,这爬扎就算把脏东西都吐干净了。”雪梅笑眯眯的说道。

刘承志在旁边一边听妻子和女儿说话,一边趁着月色编手里的柳筐。过了一会,敬民在屋子洗过澡,也坐到了父亲的身边,拿起柳条认真的编着。

父子俩人,做着相同的动作,神情是一样的专注和细致。

雪梅不经意间抬起头,一时之间看得痴了……

这个,才是家!是吧?

这是我的家。我的父母,我的哥哥,镇上还有一个爱我的姐姐。

我有家了……

雪梅痴痴的想着,不知不觉间,泪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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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到了吃爬扎的季节了,同志们有喜欢吃的吗?哈哈,我喜欢。

第27章 憬憬未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二房的人便早早的起床。做饭的做饭,给爬扎换水的换水,在后院挖菜的挖菜。

雪梅给爬扎重新换过了水,直到换的水里没有一点污泥才算住手。

吃完了早饭后,便用昨天临时用柳条编的漏勺将爬扎捞到一个干净麻袋中,扎好口,只等着敬民带着去县里。

今天的东西多,有编的柳筐和青菜,还有这一麻袋的爬扎,刘承志便准备跟着儿子一起进城,顺便再帮老三抓点药。

雪梅和刑氏将他们送到了村口,村口这里每天都有牛车,每人两文钱,管个来回。

雪梅将敬民拉到一旁,低声嘱咐道:“哥去了姜家的怀仁堂,记得问问他们车前草的种子要不要,要的话一斤几文。还有回来时,买几斤五花肉,咱晚上包韭菜饺子吃。”一听到要包饺子,敬民的嘴角馋得几乎要流口水,看着妹妹嘿嘿的笑。

就连知道他们要进城,特意过来送的丽质听到饺子都吞咽了一下口水。

刑氏原本还想阻拦一下,可是看到孩子们这么高兴,便把话都咽回了肚里。

回去的路上,刑氏问道:“乖女,你让你哥问车前草做啥?这东西就是道上随便生的野菜,县里会有人要?”

雪梅不敢说这是昨天挖爬扎的时候,她看到了路边的车前草,想起了它不仅是野菜还是一味中药,不论是草还是种子都可以补肝肾、明目,而且还治妇科白带和去火气。若是姜家的药铺也肯收车前草那就太好了,家里又可以多了一份收入。

现在已经过了采摘草叶的季节,种子却都已经长出来了,采了种子后,用水淘尽控干,再用文火在铁锅焙炒,可以渗湿止泻,祛痰止咳。

炒制车前子很容易也很简单,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如果有人收,自家也许可以考虑在村子里先收购,然后深加工,再卖到姜家的药铺中。

想到这里,便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是听姜公子曾提了一句,好像也要车前子,所以才让哥去问问……”

刑氏一听和姜公子有关,便不再追问。在她心里,姜公子那是有大能耐的人。人家不仅能看病,最重要的还是一个秀才,是需要仰望的人物。

“等咱哥回来了,让三婶来家,帮着包饺子。”雪梅冲着丽质说道。

刑氏急忙也跟着说,“是啊,让你娘过来帮着包,咱们一年四季难得有个吃饺子的机会。”

丽质便用力的点点头。

雪梅又说道:“娘,要是卖爬扎的钱买了肉还剩的有多,我想在家里养几只鸡,你看咋样啊?”

“咋不行?行的很呢。”刑氏听到养鸡就双眼发亮,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高了,“这钱能哪让你们出?家里的钱还够买小鸡的呢。”

丽质听到她们说起了养鸡,急忙也在一旁说自家也要跟着养,如果爹娘不出钱,她就把卖爬扎的钱拿出来买。听得刑氏哈哈大笑,指着她的鼻子一连说了好几声机灵鬼。

“娘,我爷奶院子里咋没有养鸡养猪羊啊?”雪梅记得她去了老宅好几次,根本就没有见到老宅养的有鸡,这和普通家庭根本不一样。这村子里不论她路过哪一家的门口,都可以看到院子里养了许多东西。

刑氏听到这里,脸色阴沉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因为怕儿媳妇偷吃鸡蛋,就不肯养鸡的婆婆。记得她刚刚嫁到了刘家,满心的欢喜。爹娘也说刘家是大户人家,让她好好的孝敬公婆。可是谁想到,生了明珠之后一切都变了。和蔼的婆婆变得势利变得小气,连个鸡蛋都不舍得让她吃。

坐月子时,实在忍不住了,便撺掇着刘承志去偷了两个鸡蛋。可是饶氏站在院子里指天划地的,说二房是偷鸡蛋的贼,不要脸。一怒之下,她顶撞了两句,说没见过媳妇生孩子坐月子不给吃鸡蛋的。

饶氏便当着她的面把鸡脖子拧断,然后将死鸡扔到了她的床上。将她吓的晕了过去,奶水也回了。第二天,饶氏便把院子里所有的鸡全给卖了。

从此,刘家再也不提养鸡的事情。

听到女儿问,她怎能告诉女儿。你奶就是一个老疯子,为了防儿媳妇偷嘴吃就把鸡给卖了。

雪梅看到刑氏脸色阴晴不定,便识趣的不再追问,继续说养鸡的事情。

“娘,你看看咱在谁家抱鸡子?”

“那自然得重山家了,他奶奶养老母鸡有一手,一年能抱三窝。正好这几天又到了他家母鸡抱窝的时候,走,咱去看看……”刑氏说起了鸡子的事就把以前的事情全部忘记,兴高采烈的拉着俩人往重山家走去。

重山家就在刘家给二房分的新宅子旁边,也是低矮的土墙,一进大门便看到院子里搭了两个棚子,一个棚子里养的有猪,一个棚子里养了一头牛。重山家没有地,当初把地全卖光了给爷爷治病,可是爷爷还是早早的去世了。就只剩下了一头老黄牛,如今也十多岁了,一家就靠着往外租老黄牛过日子。

重山带着牛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只剩井奶奶一人。她原本坐在猪圈旁边,脚边围了好几只正在觅食儿的鸡,看到刑氏过来,急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要往外迎。

刑氏忙走上前,将井奶奶扶住,又将她摁回了凳子上,“大娘腿脚不灵便,就别站起来了。我们就是来窜个门唠个嗑。”

“听说,你家分家了啊?”井奶奶惋惜的看了眼刑氏。

刑氏点点头,颇有一些羞涩。

“这过日子一代传一代的,哪能一直住在一起?分了好,分了好……”井奶奶拍了拍刑氏的手,安慰她道。

刑氏听了这话双眼一红,差点流下泪来。

雪梅急忙在旁接话,“井奶奶,我们是想在你家抓点鸡子回去养,你家现在还有刚抱出来的鸡子吗?”

井奶奶就笑道:“瞧瞧,还是分家了好吧。不分家前,你连个鸡都不敢养,现在自己做主,可不就是好日子要来了吗?”

一席话说得刑氏破泣为笑,高兴了起来。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井奶奶笑盈盈的,“我家的老母鸡正抱最后一窝,已经快十天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出窝,一只十文钱。”

正说着话,听到猪圈里传来小猪哼哼的声音,雪梅好奇的伸过头去,道:“井奶奶,你家的小猪也出生了?”

井奶奶脸上掩饰不住的骄傲,不是什么人家养的母猪都可以平安的生下小猪。她家的猪圈是村子里有名的干净,去年一年卖了几只小猪羔,养猪的人家说一只也没有死。

“井奶奶,那一只小猪多少钱啊?我家能不能抓两只?”雪梅欣喜的说道。

“咋不能……这猪刚生出来才刚刚满月,正等着别人过来抓呢。要是你家抓,我算你家便宜些。一斤十三文,算给别人咋着也得十四文。”

井奶奶说着话,就往猪圈里扔了一葫芦猪食,只见几只小猪哼哼着跑了过来,一头拱到了食槽里开始争抢起来。

“都是能吃的主儿啊!”刑氏忍不住赞叹。

“那是!”井奶奶自豪的扬了扬头。

“回头等孩子他爹回来了,我们明天过来抓十只鸡,两只猪。回头该算多少就算多少,不用跟我们客气,你们祖孙俩也怪不容易的。”刑氏就道。

丽质看了看猪圈里的小猪羔,咬了咬嘴唇,盘算着自己那份爬扎最后能落下多少,想了半天也觉得自己买不起猪羔,只能垂下头去。

爹爹还得抓药吃药呢,而且天天还得吃些肉养着,要不然身子以后就亏空了。养几只鸡就行了!等到鸡养大了,鸡蛋可以卖钱时,再用卖鸡蛋的钱去抓猪羔。

出了井奶奶院子,雪梅的脸上便泛着光彩,一想到以后可以养鸡养鹅养鸭子,院子里再盖几座棚子把猪羊和牛都养着,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幸福。

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真好。

不仅雪梅这样想,刑氏的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到家之后又缝缝补补,一天便算过去,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刘承志和敬民便乘着同村的牛车到了家。

“他娘,他娘……”刘承志的脸被太阳晒的微微有些发红,还没有走到家门口便扯着嗓子喊刑氏。

第28章 喜气洋洋

刑氏和雪梅听到他的声音急忙从家里迎了出来。

刘承志咧着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在家里随便洗了把脸,便领着一大家子人去了老三院里。

段氏正在家里照顾刘承贵,看到二房的人都过来了,立刻便明白这是要分钱,满心欢喜,笑眯眯的将他们往屋里让。

“二哥,你太客气了,有啥事叫一声我就直接过去了,你们还来做啥?”

“这不是老三不能走吗?家里又不能断人。”刘承志乐呵呵的,跨进了弟弟的房间。先问了问他今天怎么样,便把今天在县里抓的药和一张注意事项及收条递到了段氏手上。

“这是姜公子让抓的药,你一会拿去给老三煎上,说是三碗水煎成一碗……”将姜恒对他说的医嘱仔细吩咐了一遍。

段氏忙不迭的点头,“一会我去老宅把收条给爹娘。”刑氏听到这句话后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没见过这样的爹娘,拿药不给钱,让刘承志涎脸着去赊帐,说要见到县里的收条才给钱。刘承志无奈,只得先在家里拿了钱。

“要是爹娘不给钱,我就把钱拿出来。不能让二哥吃亏……”段氏说道。

“爹娘咋能没钱呢?”刑氏满腹的不满,“就光那个凤冠就值不少的银子。”

“你胡扯啥呢?”刘承志的声音突地提高,“去,把肉洗洗剁剁,晚上就在老三家吃了……”

雪梅就要出去帮忙,却被刘承志喊了下来。

“昨天挖的爬扎,今天都卖掉了……”刘承志满脸的喜色。

“二伯,一共是几斤啊?”丽质原本眼馋饺子,一听到二伯说起爬扎的事情,顿时眼冒星星,再也挪不动步。

“一共是九斤,秤高高的。姜公子便给咱家算了一个整十斤的帐。原本说好不是十文钱一斤吗?也不知道咋就这么巧,咱们的人刚刚秤完爬扎,酒楼的人就过来收……”刘承志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女儿,眼中全是温柔。

“想必是昨天夜里姜家便通知了酒楼,所以他们才会一早就去。”刘承贵接话道。

刘承志点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当时我们也是高兴坏了,没想到这东西确实能卖钱。更没想到,这价钱高的都离了谱……老三,你猜酒楼的人过来收一斤是多少钱?”

“咱卖的是十文,那酒楼来收咋地也得十五到二十文吧!”刘承贵想了想后说道。

“半分!”刘承志说着,将五根手指合在一起比划了一个意料不到的手势。

听了这话,刘承贵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丽质急忙给他端了一碗水。

好半天后,才止住了咳嗽,喘着粗气道:“二哥,你可别和我开玩笑,这个玩意儿咋就值了五十文?”

刘承志挠着脑袋,憨敢地笑,“别说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可是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可是在旁边真真的看着,断不会少。”

敬民在一旁听着也是连连点头,证明父亲说的所言不虚。

“你说这富贵人家,咋就恁……恁……”刘承贵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要说什么话。

“三叔,这富贵人家,吃的就是节令,吃的新鲜,如果这爬扎天天都有,能卖十文就顶了天。可是这东西也就只有几天,几天之后就全部变成了蝉。当然价格不低。”雪梅心想,我还没有告诉过你们后世一个爬扎能卖一块钱。放在大城市,一斤卖到将近二百都有人吃,吃的就是高蛋白高营养,吃的就是绿色食品。

刘承志搓了搓手,向着刘承贵说话:“老三,我就想……就想,这事能不能咱两家合起干。挨黑吃了饭后,让丽质和丽质她娘都下地挖……姜公子一开始说好是十文,可是看咱家都吐过脏水先收拾过的,便一斤给加了十文钱。”

“啥,一斤二十文?”刘承贵颇有些不敢相信。

“嗯哪……”刘承志用力的点下头,“要不然,我咋说让咱两家把这事给干起来,挖个几天,能顶几个月收入呢。我还想着,等明天让你嫂子和丽质她娘回娘家一趟,把这事给亲戚们说道说道,有钱大家赚呗。”

“行啊!二哥有啥好事都想着我这个做弟弟的,咋不行……”刘承贵的双眼有些湿润。

挖爬扎这事,明明是二房先想起来,赚了钱他们也没想着让自己独吞,反而愿意拿出来和亲戚们分享。有个这样的兄长,刘承贵只觉得满怀满心的都是幸福。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先把今天的钱给你结了。”刘承志说着,就从旁边的柳筐里拿出一个包裹来,里面全是铜钱。一五一十的往外数,数了三堆后让刘承贵点点。

“一斤二十文,咱一共是十斤。就是二百,我家两份,你家一份……正好买了斤半五花肉,剩下一家六十文。”刘承志算数不行,算了好半天才算把这三份钱给摆好。

看到他们分钱,雪梅便把敬民拉出了屋。

“哥,我让你问的车前子,你问了吗?”

敬民听到妹妹要问的是这事,嘿嘿一笑,“问了,姜公子说要收,不仅要收还收一些其他的东西。”

“都收啥?”雪梅紧接着问道。

“姜公子说要收蝉衣,妹子,你说这是啥东西?咱家又不纺织,上哪弄衣服啊……”敬民就道。

雪梅扑哧一下笑了,捂着嘴道:“哥,这个蝉衣就是爬扎脱下来的皮,也叫爬扎皮,你忘啦?”

敬民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拍了拍额头。

“那姜公子都说多少钱了不?”雪梅又问。

“姜公子说那个车前草的子,如果是炒制过的,一斤二十文,如果是晒干的,一斤十文。蝉衣一斤三十文,这些都是有多少就要多少。还有青蒿,晒干的一斤给十五文……”说到这里,敬民尴尬了一下,“其实姜公子还说了好多,可是我脑子笨,都忘了。”

雪梅闻言点了点头,这些东西都是极好弄到手的,只需要家里晒一晒就行了。等到卖光爬扎后,可以拿卖爬扎的钱收购车前子和青蒿。收完后再卖给药铺,这一个秋天收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便把这个想法和敬民说了一说,敬民立刻同意,“妹子,我那份钱我就不要了,先放在你这里,用来收东西。”

“我也要。”丽质已经站在门后听了半天,闻言再也忍不住了。

“丽质,你不是要买小鸡吗?”雪梅调侃道。

丽质笑道:“买小鸡得好几个月才能见钱呢,这个生意要是真像姐说的来钱快,我当然要把钱给姐了。”

雪梅便笑着拍了拍丽质的肩,“行,就算你一份,谁让咱们是亲姐妹呢。”

兄妹三人正在说话,便听到灶间传来了扑扑的剁肉声音。

刑氏和段氏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忙着手里的事情,看到雪梅和丽质进来了,便招呼着俩人去屋后摘些小葱和韭菜来。

农村人吃肉和城里人不一样,城里人讲究肥肉相宜,宜瘦不宜肥。而农村则是讲究要吃大肥肉片子,越肥越好,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肥肉价格低,只需要十二三文就能买到,而精瘦肉则是十六文一斤。买五花肉时,敬民还犹豫了一番,因为五花肉可算得上是好肉了。最后咬了咬牙才买了一斤半,刘承志又兑了几文钱,买了两根可以熬汤的大腿骨,准备敲碎了给弟弟熬汤进补。

除了猪肉外,刘承志还买了几斤猪肉,这个很便宜,一斤只要六文钱。在锅里熬一下,炒菜的时候放点菜籽油再放点猪油,菜里便会带了点猪肉的香气,这是买不起猪肉的农家人吃肉的唯一办法。

一会,雪梅和丽质便在老三院子的后院摘菜回来,又进了灶房,姊妹俩人准备切菜。

将韭菜和葱放在一起剁成碎末,这样可以防止在切葱的时候流泪。段氏已经支起了锅,将锅烧热洗净,猪油切成大小相等的丁块往锅里放。猪油刚刚下锅,灶房里便飘起了猪肉特有的香味。

“真香啊!”敬民站在灶房外面,探着头往里瞅。老刘家的规则是男丁不下灶房,只等着吃,所以段氏明明看到敬民在灶房门口站着也没喊他往灶里添柴火。

刑氏咧着嘴笑,手里的刀上起下落的剁肉,不时歪着头往锅里看。

“去帮你婶烧锅。”看到了儿子身影,指使他道。

敬民早就想往灶房里钻了,听到这话答应了声就撸起袖子,吱溜一下从段氏的胳膊下钻了过去,嘿嘿笑着往灶里添柴火。

“哎哟,哎哟,可不能添恁多,火大了这油渣子就黑了。”段氏看到敬民一个劲的往灶里添柴,急忙阻止。

一会,锅里的猪油慢慢缩小变黄,最后变成了一整锅清油。熬出油后只需要将它们稍微冷却一下,然后倒进事先准备好的耐热瓦罐里,完全冷却后就变成了奶白色的凝脂。凑到鼻端闻一闻,还能闻到一股猪肉的香气。

“娘,油渣子回头包包子吃呗。”雪梅看了眼炸得焦黄焦黄的油渣子,想起了前世吃过的油渣配山野菜包子,好吃到爆,忍不住提建议。

“行,”刑氏乐呵呵的应了声,把手里的肉馅分出来小半碗留做包包子的材料。

这时,韭菜也用菜籽油淹过,雪梅和丽质又把姜给切好,把花椒大料在蒜钵里敲成了细末,刑氏就开始盘起了肉馅。

盘肉馅要照着一个方向使劲的盘,一直到肉馅上出现了一层细细的白沫这才算是将将盘好,这时倒入酱油和盐,再使劲的盘,直盘到肉馅光滑不沾盘,这才算是真正的盘好。再把用油淹好的韭菜放进馅里,使劲的盘。

当菜和肉馅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时,一道美味的猪肉韭菜饺子馅出炉了。

“来,尝尝甜咸。”刑氏用食指挑着一点肉馅送到了三个孩子的嘴边。这是孩子们天生就有的权力,只有他们才有权力在饺子没有做好时尝甜咸。

雪梅伸出舌头抵了抵,抿嘴直笑,“娘的手艺老好,甜咸正合适!”

刑氏啐了她一口,“就你小嘴甜……”

灶房里传出幸福的欢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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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食货二》:“於是户部定:钞一锭,折米一石;金一两,十石;银一两,二石。”明代一石约等于现在的94.4公斤。

明朝物价换算办法:我这里今年的超市大米最普通的散装米,3.5元一斤。

2*94.4*2*3.5=1321.6元人民币。为方便换算,一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1330元。

第29章 巧送饺子

饺子馅盘好后,几人将两个长条凳摆在了灶房中间,在上面铺了案板,围坐在一起。

这时,段氏拿了剁肉的刀背,将大骨头给使劲的砍开,露出里面红红的骨髓,在一个灶上添了满满一锅水,下面添了柴火,炖大骨头汤。

饺子皮是高粱面,里面掺上了几把白面。高粱面属于中原地区老百姓们经常食用的面粉之一,不仅因为它价格便宜,更因为它顶饱。贫苦人家如果吃白面估计要吃两碗,吃高粱则是只需要一碗既可。

为了照顾病中的刘承贵,刑氏还提议段氏活了半碗的白面,单独给刘承贵,他现在行动不便要一直卧床,免得吃了高粱便秘。

灶房里的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手脚麻利的包饺子。敬民不会包,可是不舍得离开,盯着圆锅拍上的饺子慢慢增加,不停的吞咽着喉节。

雪梅看得忍俊不禁,笑道:“哥,你那口水都快滴到锅里去了。”

敬民大窘,往嘴角擦了擦,看到灶房里的人都在笑他,垂头溜到了外面,在墙上挂着的蒜辫中扯了两骨辘蒜,蹲在墙角剥了起来。

一会,饺子下锅煮好,便端到了堂屋里,喊了刘承志出来吃饭,段氏又将用白面包的饺子给刘承贵下了一大碗,挑出来几个放在了刘承志和敬民的碗里。

刑氏看了看,没有说话。在老刘家,男人比女人吃的好,这是没有任何人有异议的。

刘承志坐在上首,看了看桌上的饺子,微微点了点头。

依稀记得小时候,在京里跟着当时还不是李尚书的老爷时,那时家里是天天都有好东西吃的,后来,爹娘辞了工回到了家乡,也能吃到好东西。就是十几年前开始,家里的情况急转而下,连吃顿肉都变成了奢侈的事情。

“给你们爷奶送过去了吗?”看到雪梅和敬民准备端起饺子吃,突然问道。

桌子上的人互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刑氏眼中闪过一道不满的光芒,张了张嘴准备开口说话,雪梅抢着接过话头道:“爹,看你说的,我们忘了谁也不能忘爷奶啊?我娘和我婶早就给爷奶包好了,一会我们吃完了饭就往那边送。”

刘承志满意的点点头,认真的看着三个孩子,“你们爷奶不管到啥时都是你们爷奶,你们要是真心想孝敬我们,就得……”说到了这里,突然想起了这顿饭还是三个孩子挖爬扎换回来孝敬他们的,便尴尬的垂下头。

“爹,您尝尝这蒜泥,这是我哥榷的哩。”雪梅笑着将一小碟子蒜泥推到了刘承志面前。

“好,开饭。”

听到这句话,敬民和丽质立刻眉开眼笑的拿起筷子,将饺子往蒜泥里沾了沾,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嘴里。

刚刚出锅的饺子带着那么一股子筋道劲,咬上一口,肉香和韭菜特有的香味直冲到脑子里,让久已不知肉味的刘家人幸福的想哭。

“真好吃……”敬民满足的叹口气,又挟了一个饺子。

刘承志半是欣慰半是惭愧,敬民长这么大,吃过饺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嫁出去的明珠更不用说了,吃饺子的时候从来都轮不到她。想到自己没本事,没给儿女们闯下一份厚实的家业,就觉得心里一阵阵酸楚,喷香的饺子吃在嘴里也变了味道。

雪梅看在眼中,和敬民使了个眼色,一起劝他道:“爹,一会吃了晚饭咱们一起去挖爬扎,等到挖几天,不就是能挣到钱了吗?再说我和哥也想好了,我们准备挖些中药卖给怀仁堂。说不定以后,咱家里的人吃饺子吃到看到饺子就烦呢。”

敬民也在一旁补充,说妹妹说的极对。

被两个孩子一劝慰,刘承志顿时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挟着碗里的白面饺子挨着个的放到了雪梅和丽质的碗里,开开心心的吃着碗里的高粱面饺子。

吃完了饭,几个人一起收拾桌子,看到刘承志又进了内屋,刑氏便和雪梅咬起了耳朵。

“你这孩子,咋骗你爹啊?灶房哪还剩的有饺子啊?就剩了一点准备做包子的馅儿,灶房里粉条都发上了,你用啥送啊。”

雪梅往内屋看了看,低声说道:“娘,剩下肉馅不更好吗?正好咱们今天饭吃的早,一会我去送。”

“送过去了,他们不还得活面吗?”段氏也凑过来道。

“娘,三婶,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咱俩家就只给了一袋高粱面,一斤白面。这哪够吃的啊?”

“这不是快要秋收了吗?”刑氏犹犹豫豫的说道。

“娘,老宅后面的粮仓里,白面都堆成了山……”雪梅颇有一些无奈,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爹娘说分给你多少,你们就要多少?干嘛就不去想想老宅粮仓里有多少米面,你们现在有多少米面?十亩地就把你们打发了?

虽然秋收在十月,确实挺快。可是地里种的是大豆,大豆能抵饭吃吗?难道以后就天天大豆咸菜吃到第二年的夏收?你们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走,丽质跟我一块去。”雪梅让段氏把收条交给丽质,她则是到灶房把剩下的半碗肉馅端在了手里。

刘家老宅的上房,这时刚刚开始做饭。雪梅刚进院子,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苗氏横眉怒目,指着东厢房的方向正在怒骂,东厢房大门紧闭,连声也不出。

“你个不要脸的,就只会偷东西吃,有脸偷吃,咋就没脸承认?”

雪梅有些不太喜欢苗氏,当初说好的,二房和四房共同承担刘承贵的药钱,老宅开了口把药钱给接了过去。结果四房一直到现在也不出声,更不说给三房拿些营养费或者买点东西过去看看什么的。

毕竟,当初刘承贵去救人时,四房的闺女翡翠也在……这次挖爬扎的事情,雪梅就没有想起来四房。

“四婶,咋了?”雪梅走到苗氏的身边问道。

“是雪梅呀?”苗氏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又和丽质打了个招呼,“我昨天给你妹买的饴糖,也不知被哪个不要脸的偷吃了。”说着是不知哪个,可是眼睛却一直盯着东厢房,显见得是已经认定哪个是偷吃鬼了。

雪梅往东厢房瞟了一眼,看到里面没有人出声。再往上房瞅了瞅,上房的门也是紧紧关着。

不由得摇摇头,刘家兄弟失和,人心焕散,个个都只为自己的小家打算,幸好刘老爷子脑袋一发昏把家给分了。如果不分的话,说不定今天过来骂街的人就得有刑氏。

“我们来给爷奶送点饺子馅。”雪梅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碗,不打算掺和进去这件事。

苗氏看到碗里的肉馅想到他们昨天傍晚去挖虫子吃,扯了扯嘴角,看着雪梅的眼神全是可怜,“你爷奶都在,送过去吧。”说了这句话,恨恨的往东厢房方向呸了一声,掀起帘子回屋做饭去了。

雪梅莫名其妙的甩甩头,抬手敲了上房的门。

“门没锁,进来吧。”刘有德的声音在上房里传了出来。

雪梅和丽质交换了一下神色,诧异不已。刘老爷子在,居然就任由着苗氏在院子里这样骂,难道是知道理亏不敢还嘴?

进了屋一看,上房里不仅刘有德和饶氏在,芳兰也在屋里,只是她满脸潮红,脸上泪痕未干,显见得刚刚一直在哭。

“……我爹娘和三婶想着三叔身体不好,所以给三叔包了顿饺子。这不,剩下的一半爹娘特意叫我们给爷奶送来。说让爷奶也尝尝。”雪梅脸上带着笑,仿佛没有看到芳兰在抽泣,将碗送到了刘有德面前。

她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辞,也特意和丽质说过了,俩人一致同意说饺子就这么多,也省得麻烦。

苗氏在院子里指桑卖槐的骂,芳兰心里委屈不已,正扑在饶氏的怀里哭,见到雪梅进来连瞅都不瞅她,不由得怒上心头,怒斥道:“就这么一点肉馅,你够谁吃的?”

雪梅暗自好笑,也不接芳兰的话,只是拿眼看着刘老爷子,一字一句的说道:“爷,您也知道家里没有多少粮食。爹娘本来是想包好送过来的,可是家里高粱面都没剩多少了,就只能让我和丽质端着肉馅过来了。”

话里话外的在提点刘老爷子,你给儿子分家分的不公平,现在两个儿子都快没有饭吃了。

“你胡说啥啊,大父明明给了你家一袋子高粱面,五六十斤呢,够你们一家吃好久……”芳兰反驳道。

雪梅扑哧一下,低下头笑了。

“你闭嘴,”刘老爷子尴尬不已,训斥了芳兰,转脸对雪梅柔声道,“你们刚刚分出去,也够艰难的,这些肉馅爷奶不要,你们拿回去吃吧。”

“我爹和三叔刚刚还在说呢,让我们以后要记得孝顺爷奶。这不,刚刚盘好饺子馅就立刻给送过来的。我爹和三叔还讲,哪怕就是我们没东西吃,也得先紧着爷奶吃呢!”雪梅笑眯眯的。

刘有德的脸火辣辣的烧得慌,只觉得孙女这几句话比打他的脸还疼。昨天,三个孩子跑到河边树下去挖虫子吃,今天就包了饺子,有此可见这馅里到底是什么肉了。

可是饶是如此,儿子有了一口吃的还是想着爹娘,就光这份孝心,他便深深的感动。

深吸一口气后说道:“雪梅呐,爷知道你们过的艰难,这馅我们真不要,你拿回去吧。唉……爷哪能想到,你们居然去树下挖虫子吃……爷有愧啊!”说着话让饶氏去开后院粮仓的门,让儿子们过来搬粮食。

虫子?雪梅迷茫了。突然想起来,是不是昨天挖虫子被刘老爷子知道了?可是再听到刘老爷子说就是再艰难也不能吃虫子肉啊,差点大笑出声。

原来,刘老爷子这是把饺子馅当成虫子肉了。

“爷,这是我爹和三叔的一份心意,您还是收下吧!”雪梅就把碗又往刘有德身边推了推。

刘有德却跟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吓得差点站起来。嘴里一迭声的说你们艰难,饺子馅还是拿回去吃吧。

俩人一个非要让,一个不肯接,闹得站在一旁的丽质看得直发呆。

过了一会,饶氏不情不愿地开了库房的门,让雪梅和丽质回家去喊人。

雪梅哪里敢让刘承志过来,眼珠一转就道:“奶,我和丽质都能背,我们一人背一袋粮食回家吧,回去后再让我哥推着车子过来拉粮食。”万一刘承志过来说漏了嘴,真把自家挖爬扎的事说出来怎么办?到时别说没有粮食了,说不定刘老爷子还要骂他呢。所以不管怎么样,得先背走两袋。

刘有德听到孙女这样说,点了点头,他现在是一心想让雪梅赶紧把这碗肉馅带走。

“我和丽质年纪小,背不了大的,要不然我们就一人背一袋白面回家吧。”雪梅笑道。

饶氏正要发火,刘有德突然喝止住了她,让她领着孩子进粮仓挑粮食。

于是,雪梅怀里捧着碗,背上背着白面面粉,和丽质有说有笑的出了院子。

第30章 争抢粮食

走了大约有几步路,雪梅便找了一处凉快的地方,让丽质端着碗跑回去找敬民。没过多久,敬民和丽质便推着独轮车,兴高采烈的过来拉粮食。

“妹子,咱爷奶真说随便拉吗?”敬民兴奋的搓着手。

“当然了,丽质你看着这两袋粮食,我和咱哥过去。”雪梅笑着嘱咐丽质留在这里,就和敬民往老宅方向走。

“咋不让咱爹娘过来?”敬民走了几步后觉得有些奇怪,再次问道。

雪梅便把刚刚的事情给讲了一遍,敬民张大着嘴巴,一脸的敬佩,就差伸出大拇指夸奖了。心想这事确实不好让长辈过来,万一老宅反悔了依刘承志那性子,怕是半点粮食也要不过来。

俩人到了老宅,不敢和刘老爷子多说话,只是闷头往后院跑,进了粮仓就搬粮食。饶氏虽然气愤,可是前头刘老爷子都答应过了,再气也没有用,只得看着敬民和雪梅搬粮食,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雪梅看在眼里,却装做没看到,继续和敬民搬,又顺手往独轮车上搬了两袋白面。

饶氏的脸越来越黑,几乎黑成了锅底,看到了这两袋白面,就跟剜了她的心,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发作。

却突然听到粮仓外传来大儿媳连氏的声音。

“你们干啥?抢东西呢?赶紧把粮食给我放下。”连氏恶狠狠的看着推着独轮车的俩人。

敬民正要开口,雪梅阻止了他,向着连氏笑道:“大伯娘,咋会是抢东西呢?我和我哥可是得了爷的允许,正大光明来搬粮食。”

“我和你哥说话,轮得到你这个丫头片子插嘴?”连氏说了这句便往地上啐了一口,似乎和雪梅说话要脏了她嘴似的。

“大伯娘,你咋就不能和我说话了?你是个女的,我也是个女的。我敬你一声大伯娘,你可不要和我一个做小辈的吵架,免得让别人过来看咱家的笑话。”雪梅眉眼弯弯的,水晶般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愉快的光芒,微微一笑露出细如编贝的皓齿。

连氏嘴角微撇,不屑的转过头,只和敬民说话,“这家已经分过了,你家过来拉粮食是怎么个意思?”

“这是俺爷答应给俺家哩。”敬民憨声憨声的回答。

雪梅往敬民前面一站,春风满面:“大伯娘去前院找找我爷,问问他是不是答应了给我们粮食?何必在这里为难我们这些小辈?”

“我干啥要去找?这家里的都是我家的,你们没经过我的允许就不能随便拉粮食。”连氏寸步不让,死死的拉住车辕。

雪梅好笑又好气的往饶氏那里看了一眼,却见到她拿眼往旁边看,便心知她定然是不会帮自己家说好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大伯娘,瞧你这话说的。难道你说的话比爷奶还管用?还是你也分家了?这粮仓里的东西都归你大房所有?”

连氏听到这句话,心虚的往饶氏那里看了看,却看到她根本不为所动,胆气顿时又壮了起来。

“不管咋说,这粮食你们不能拉走!”

她的声音非常高,高得站在前院也足以听到,可是前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过来。

雪梅冷笑数声。

“瞧大伯娘说的,这粮食如果不让我们拉走,你让我们两房喝西北风去啊?再说了,我们还有三叔这个病人呢!三叔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吃喝拉撒都得人侍候,他顿顿都得吃白面,要是吃了粗粮就便秘。我们两房为了三叔,把爷奶分得那两袋粮食都换成了白面。现在家里早就断了顿,就等着爷奶救济了。”

这话里真真假假,令人难以分清,可是却把连氏给唬了住。噎了半天,看到了独轮车上的两袋子白面,突然找到了发作的理由。拿手将头发打散,一屁股坐在了独轮车的前面,大声哭嚎了起来。

“哎呀……俺不能活了。辛苦一年也就是一两袋白面,可是二房三房把白面全给拉走了。天老爷,您打道雷把俺们大房劈死得了。以后大房连口白面馒头都吃不上了。这家底都让二房三房给掏空了啊……”

刘家粮仓在老宅的后院,再往后面就是一片小小的菜地,后院的墙只有半人多高。连氏的哭声很快引来了众位邻居的好奇,挤在矮墙外面,伸长脖子往里看。

连氏继续哭嚎。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家都分了,还过来抢俺家这点口粮?是欺负我们大房没人吗?敬东,敬山,你们哥俩死哪去了?还不过来看看你们的亲堂兄弟过来抢恁的口粮……以后大房都去投河自尽好了,连吃的都没有了。俺的老天爷,没法活了啊……”

雪梅嘴角抽动了几下,往饶氏那里看去,饶氏好像在仔细的研究粮仓门上的锁。心中暗恨,既然你家不要脸,那咱就照着不要脸的路子走。

敬民急得直搓手,可怜巴巴的看着雪梅,又使了几个眼色,意思是咱们就把车上的粮食全换成粗粮好了。

雪梅便递了个眼色让他安心。

“大伯娘,瞧你这话说的?啥叫我们抢大房口粮?这是爷奶分给我们两房的,咋就变成大房的?老宅啥时轮时到你大房做主了?你瞧,奶都替你臊得慌,不愿意接你的话。奶,你说是吧?刚刚爷说给我们分粮食的时候,奶可是站在旁边的!”这最后一句反问却是冲着准备置身事外的饶氏。

饶氏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雪梅,发出两声毫无意思的冷哼,不知是同意还是反对。

“大伯娘你瞧,奶都同意我的话了。这些粮食确实是爷奶让我们拉走的。”雪梅打蛇随棍上,丝毫不将连氏的撒泼放在眼里。倒是敬民看到连氏这样无理取闹只急得一张脸都红了。

连氏眨巴着小眼睛,颇有些吃惊。以往自己撒泼打滚次次都能收到奇效,怎么这一次就不灵了呢?

“大伯娘,地上凉。刚刚立了秋,万一地上的寒气侵到身体里,到时不知要花多少钱来调养身体哩。”雪梅说着便作势要去扶连氏,被连氏一把甩开。雪梅笑了笑再次扶,连氏身体剧烈的扭动,一个不小心将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

雪梅一怔,随即捂着脸哭泣,只哭得梨花带泪,令人心酸,“大伯娘,我好心好意的扶你,你干嘛要打我?我做错啥事了?你为啥要打我?”

敬民看到妹妹挨了打,气得将脸都给憋红了,围着雪梅团团乱,“妹子,这粮食咱不要了,不要了!咱就是饿得出去逃荒也不要。妹子你别哭,别哭。到底伤着哪了?伤哪了给哥看看……”

雪梅伏在敬民的肩头,越哭越伤心,“哥,家里没东西吃了。昨天咱们去挖了虫子,好不容易做成了一顿饺子。刚刚给爷奶送过来,爷奶说咱们孝顺。咱爷还说,不知道咱们这么艰难。如今知道了,断不会让孩子们受苦。所以就将粮食多分给了咱们一些,爷奶待咱两房那是真的好……”

断断续续的,将昨天挖爬扎的事情说成了挖虫子做饺子馅,听得墙外邻居们无限的唏嘘。

“这孩子怪可怜的……”

“是啊,听说老刘家分家,只分给了十亩地,其他的啥都没有。”

“不能吧,十亩地连吃的都不够,以后刘二和刘三吃啥啊?”

“老刘不仁义啊!”

“谁家分个家把孩子们逼得去挖虫子肉吃?真没见过这么老鳖一的人家……”

“就是,老鳖一!”

这些议论的声音,一字不漏的传到了饶氏的耳朵里,气得大吼一声,“别哭了!”

雪梅猛地止住哭泣,抽抽噎噎的流着泪,更显得楚楚可怜。

“妹子,这粮食咱不要了!我回去和爹娘说,咱明天出去逃荒。”敬民气愤的涨红了脸,拉着雪梅的手往前院走。

太平年景,居然出去逃荒,这说出来可是要笑掉人大牙的。可是敬民就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了,不仅说,他还真打算就这样做了。

“咱还有十亩地呢……”雪梅眼泪巴巴地扯着敬民的手,不让他走。

“十亩地够哪个吃的?就只够一个人一年口粮。难道你还想着那十亩地?地也不要,咱去逃荒,去逃荒。”

雪梅扑通一声就冲着饶氏跪了下去,哭道:“奶,我们能去逃荒,可是我三叔不能。求求奶把这粮食给三叔送过去一半,好歹让三叔好好地养身子……”说着这话就要给饶氏磕头。

饶氏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没法子活了,俺们也要去逃荒……”连氏看到形势不对激灵了一下,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刚嚎了这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威严的呵斥声。

“都给我住嘴!”刘有德气得几乎要疯掉了,“你身为大伯娘,和小辈们闹啥闹?给我站一边去!”

“公爹……”连氏羞愧不已,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连身上的土都顾不着拍,垂头丧气的站在刘有德身后。

刘有德深吸一口气,对着饶氏说道:“不是说让你给孩子们开粮仓吗?咋就闹成这样?”

饶氏撇撇嘴,斜睨着雪梅,说话阴阳怪气的,“还能咋回事,这家还能轮到我当家?我敢说话吗?”眼睛却盯着独轮车上的白面。

刘家的白面粮食和粗粮口袋完全不同,粗粮是麻布做的口袋,而白面则是用棉布做的,所以刘老爷子也看到了独轮车上那两袋白面。

微微叹了口气,对着敬民语气温和地说道:“你大伯娘没啥恶意,就是嘴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既然粮食拉齐了,就赶紧回去吧。回去吧……”说了这话摆了摆手,似是非常疲惫。

“爷……”敬民低垂下了头,心中万分羞愧,走到独轮车前,将上面的两袋白面卸到了地上,咬着牙道,“爷,这些还是锁回粮仓里吧。”

“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刘有德半是欣慰半是舒心,觉得到底还是孙子和自己贴心,轻轻拍了拍面袋上面的土,又给扔到独轮车上,“说给你们粮食了,那就是给了。我啥时说话不算话了?你是不是打我老脸?”

敬民急忙摇头摆手。

“行了,走吧。”刘有德拍了拍孙子的肩。

“爷奶,你们是天下最好的爷奶。”雪梅抿着嘴,端庄优雅的行了一个福礼,眉眼弯弯的好像两弯月牙儿。

刘有德的脸迅速变得通红,耷拉着眼皮,摆了摆手。等到敬民和雪梅推着独轮车走后,扭过头问身后的连氏。

“承业去哪了?这一连出去两天了都没回来?”

“啊……”连氏顿时慌张了,支吾了半天才回话,“不是公爹让他和敬东一起去十里湾送首饰还债去了?兴许路上耽误了!”

刘有德背着手,腰微微的弯着,背上似乎压了很重的包袱。听到连氏这么说,双眉紧蹙,微微露出不快之色。

“回来了让他来见我,敬东也一起。”说了这句话,便招呼着饶氏往上房而去。

饶氏横了连氏一眼,紧紧跟着丈夫的脚步,亦步亦趋的出了后院。

看热闹的人见到刘家风波已定,便三三两两的散开,可是有些人依旧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第31章 再挖爬扎

南河村外有一条无名的小河,沿着河边的杨柳树慢慢往北,就看到了一条不宽的乡间小路,这条道路一直通往镇里,再从镇里往北走,就到了县城。

一股股的热气往上蒸腾,凡是有水气的上空都浮现出一丝变幻的奇景,两个人影在热气蒸腾之下折射出了好几道奇异的景象。慢慢走得近了,才看出这是一老一少两个。

“这该死的贼老天,都入了秋咋还这么热?”刘承业抬起头看了看慢慢往西移动的日头,气愤的骂了几句。身上背着小小的包袱,汗流浃背的,不时抬手去擦脸上的汗水。

少年肤色白皙,五官分开来很是清秀,只可惜组合在一起就显得有些獐头鼠目。听到父亲在骂老天爷,担忧的看了一眼天空,劝道:“爹,还是少说几句吧……”

刘承业这才住了嘴,闷着头赶跑。今天说也奇怪了,往常那个架着牛车往县城来回的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没在集市上等。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早早的就走了。

刘承业听到这个消息当即骂了娘,可是今天又不能不回去,怀里揣着首饰让他不敢在县里住客栈住,只能拉着不情不愿的儿子一路走着回家。

“爹,”敬东又喊了刘承业一声,“你说咱们打算把首饰送给王秀才家,我大父知道了会不会……”说到这里他缩了缩头,因为刘承业抬起了手要揍他。

“要不是为了你,我能会想出这个主意?还不是为了能让你娶到王秀儿?你还在这里拆我的台,你当不当我是你老子?”刘承业万分气愤,瞪着儿子骂道。

敬东便缩了脖子,不敢再吱声了。

“这用首饰给你抵聘礼的事,还得让你大父同意才可以!”刘承业继续往村子的方向走,恨铁不成钢的痛骂儿子,“你今天难道没看出来?王秀才根本不想把闺女嫁到咱们家,人家就说了,虽然咱家拿出了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可是两个盒子和头面都拿不出来。如果东西拿不出来,人家愿意退还这五十两。你让你爹我上哪去弄恁些东西?要不是为了你,我能会想出用首饰抵聘礼的主意?”

敬东听到父亲这样说,顿时有些焦急。

“爹,你说要是我大父不同意咋弄?那我岂不是娶不成王秀儿了?她可是秀才家的闺女,以后咱上哪去说这么好的媒啊?”

刘承业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咬了咬牙道:“拼了!”

说了这话句又回过头看了看没精打采的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老子我为了你,把雪梅都给卖了。又为了你,把送给黄家抵帐的首饰准备给王家做聘礼。以后你爹的事,你可得上着点心。让王家的姑娘和她老子好好说说,让她爹多使点力。”

敬东急忙说道:“这话都不用爹安排,我今天见了秀儿都和她说过了。她说只要家里出得起聘礼,她肯定缠着她爹找门路。到时别说童生了,就是个秀才也没跑儿……以后爹就是读书人了,能穿直缀能见官不拜,以后儿子跟着爹就只等着享福吧。”

敬东每说一句,刘承业就跟着点一点头。直听到最后一句享福,不由得露出笑容,“我拼死拼活为得是谁?还不是为了你?以后你要好好读书报答我。将来考个童生秀才啥的,也能为咱刘家光祖耀祖。还有,你别她爹,她爹的,他好歹是你将来的老丈人,你得叫岳父!不能让人知道我的儿子没规矩。”

“爹教训的是,还是爹看的长远。”敬东嘿嘿地笑,又摸了摸头,小心翼翼的问,“爹,你不是打算把首饰当做聘礼给王家吗?怎么在县里不直接给了他们?还带回家做啥?”

刘承业就呸了一声,指着儿子的脑袋骂道:“这无媒无凭的,你就恁放心王家?万一我给了他家聘礼,他家来一句没见过媒人没凭据,这不是白给了?我明天还得去镇上找个媒婆,让她和我一道去,这才算是正儿八经的过聘礼了。这事你就别管了,自然有我和你娘操持。”

敬东就连连点头,虚心的说道:“还是爹想的周全!”

俩人就一边说话,一边往村子里赶路。

刘老爷子在家里左等,儿子不回来,右等,儿子还是不回来。不由得着了急,吃过了晚饭之后就心急火燎的站在村口,伸长了脖子往北边瞅。

等到太阳完全下了山,村子里点上了油灯,才借着月色远远的看到俩个人往这里走。

“是承业吗?”刘老爷子大声问道。

“爹,是我,您老咋在村口等,蚊子怪多的。”刘承业扯着嗓子回答。

刘老爷子听到了儿子的声音,把心放到了肚里,一边拍着蚊子一边说道:“这不是看你一直不回来,心里放不下吗……”

过了一会,刘承业走到他的身边,刘老爷子低声问了句,“黄家的事办好了?”

“爹,这事咱回家说……”刘承业支支吾吾的答道。

刘老爷子心想也是,这么大的事可不能在外面乱说,万一被人听到刘家居然有钱还二百两,说不定明天就会招来贼。

随便问了两句俩人咋没坐牛车回来,便当先往家里走去。刘承业和敬东交换了一下眼神,惴惴不安的跟在刘老爷子后面。

这时,雪梅正在捶着因为长久蹲在地上而有些酸麻的小腿。刑氏看到女儿喊腿麻,急忙下手帮女儿揉,刚刚碰到女儿的腿却听到雪梅大喊大叫,让她不要碰,太麻了。

刑氏白了一眼女儿,说了句不识好歹,便用手去揉自己的腿。过了一会,说道:“今天挖的可少啊,是不是爬扎快挖完了?”

雪梅?牙咧嘴的揉了一会,感觉小腿不那么麻了,小心翼翼的往前抻,听到母亲这样说,笑道:“不少吧!咱俩今天挖了得有三四斤,我爹和我哥去其他地方挖了,加起来得有小十斤了。再加上三婶那边,应该得有十五斤左右。娘,您想想,一斤二十文呢?这可不少……”

刑氏算数不行,一听到算帐就头晕,直到雪梅帮她算完,十五斤一共是三百文,这才咂舌,“哎呀,可不老少,有三百……”说到这里猛的用手捂住了嘴,往左右看了看,发现河边林子里只有她们母女俩人这才放了心。

又推了推身边偷懒的雪梅,“行了,歇够了,赶紧干活,趁着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再挖点。”

雪梅便哀叹了一下,噘着嘴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子往一棵柳树下走去。

刑氏看到雪梅开始干活了,偷偷笑了笑,挨着女儿也寻了一棵没有挖过的树,拿着手里的小棍子往地下捅。突然,发觉自己捅着一个洞,立刻满脸欣喜的用食指将洞口轻轻挑开。不一会,便用小棍子带出一个爬扎扔到了手里的小麻袋里。

月亮行色勿勿的往西移,树下渐渐挖不到爬扎了,想必是虫子都开始休息。这时,刘承志和敬民过来寻,说要收工回家。

四人又去找在别处挖爬扎的段氏和丽质,找到时,她们还在借着月色认真的用棍子桶地。刑氏劝她们,还不舍得离开。直到雪梅说了一句虫子怕是都钻到树洞下面睡觉了,母女俩人才一脸遗憾的站起身子。

先将段氏母女送回家,教她们怎么样用盐水泡爬扎。一家四口便拎着麻袋回了家。

还没有走到家,碰到了做农活刚刚回家的重山。

“刘二叔,二婶,你们这是刚下完地?”重山看到一人手里拎了一个小麻袋,奇怪的问道。

刘承志呵呵两声,不知怎么回答,倒是刑氏嘴快,笑着说了一句刚刚在松土,才算是让重山打消了疑问。

等到刘家人进了院子,重山若有所思的停住脚步,回到家之后忍不住和奶奶说了说。

井奶奶听到孙子的话后怔了怔,喃喃自语,“难道是挖爬扎去了?”

重山没有听清,便问了一句,“奶,啥爬扎?”

井奶奶笑道:“和你说你也弄不好,往年也有人下村子收过,可是一到早上爬扎都臭了,收爬扎的人就气哼哼的走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来收过……难道,刘家也干起这个生意了?”

“爬扎?那好挖不?挣钱不?要不然我去挖挖……”重山一听到能挣钱,眼睛都红了。

“算了吧,一斤就五六文钱,而且只要干净不要臭的,你就是挖回来,也卖不出去啊!”井奶奶叹了口气,劝着孙子打消这个念头。

“我看刘叔和刑婶像是挺懂的样子,要不然我去问问他们?”重山思忖了一下,说道。

“这是人家挣钱的方子,能会告诉你?”井奶嗤笑一声,“行了,你别想恁多了,去灶房洗澡,水晒了一下午热乎乎的。”

重山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往刘家方向看了一眼,垂着头往灶房走去。

此时的二房,欢声笑语不断。家里所有的大盆小盆都被端了出来,将爬扎用水泡好,等到洗得差不多干净了之后,在水盆里洒了一点盐。

“上次都没洒盐啊……”刘承志挠着脑袋想了半天,说道。

“上次是因为一斤只给十文钱,这次咱能卖二十文呢……说不定咱洒了盐,明天能涨到二十五。”雪梅笑嘻嘻的说道。

一斤十文她才不舍得用盐,用盐水泡过的爬扎味道更鲜美保质期也更长。明天刘承志过去送的时候,一定要让他对怀仁堂的人说,这是洒过盐的,味道更美更鲜。

“你这丫头,怪不得你嘱咐丽质让她一定得洒盐……真是个鬼精灵……”刑氏伸出指头轻轻点了点雪梅的额头,话里全是宠溺。

刘家老宅的上房,这时传出一声怒吼:“你说啥?你个逆子。你再说一遍?”

刘承业看到父亲发了怒,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爹,这可是关系儿子一辈子的大事啊!爹不是一直让儿子考童生吗?这次王秀才肯使劲,我肯定能考上啊!”

苗氏和刘承礼正在西厢房哄着儿子女儿睡觉,听到这声怒吼互视了一下。

“他爹,你出去听听看看到底是啥事……”苗氏踢了刘承礼一脚,让他去听壁角。

第32章 又出问题

第二天一早,二房的人早早起床,拿上三房清理过的爬扎,在家里随便吃了两口饭,刘承志和敬民便坐上了往县城而去的牛车。

段氏和丽质一直跟在后面,目光殷切的看着那个属于她们的麻袋。

刘承志父子刚走没多久,段氏和刑氏也各自收拾了行李回了娘家。雪梅一个人不想呆在家里,便跑到了三叔家,顺便照顾他。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刘承贵的身体没有那么快的好,看到雪梅过来,也只是打了个招呼,没敢起床。

到了中午的时候,芳兰过来请刘承志,却听到他跟着敬民到县上卖菜去了。不由得哼了一声,扭身就要离去。

“芳兰姐,爷奶找我爹啥事啊?要不要我过去?”雪梅正剥着葱,中午准备下鸡蛋韭菜捞面条,看到她要走,随口问了一句。

芳兰撇撇嘴,看着雪梅那令人爽心悦目的脸蛋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只知道下地干农活的凭啥生的这么漂亮?自己明明天生丽质,可是跟她一比还是差了那么一截。

臭种地的……姜公子还经常给她看病,咋不病死?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了。

“她这是咋了?”雪梅扭过头看着丽质。

丽质疑惑的摇摇头,“谁知道她……天天神神叨叨的。”

雪梅也不管她,将葱剥好后洗净,然后就去擀高粱面面条。来了刘家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一直没有怎么吃过白面,唯一一次吃的还是从刘承志碗里扒下来的。暗暗下定了决心,等到爬扎季过去,一定要弄顿白面的面条解解馋。

她却不知道,这一耽误,直让她后悔好久。若是她现在就去老宅,说不定以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到了半下午,刘承志和敬民回来,刑氏和段氏却要再等晚一会。刚刚吃了点东西,却看到翡翠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二叔,二叔,你可回来了,我娘……娘她上吊了。”

“啥?”一家三口人就都站了起来。

翡翠抹着眼泪哇哇大哭,“……奶上午骂我娘,我娘就上吊了。”

“你爹呢?”刘承志心急火燎的,扳着翡翠肩膀问她。

“我爹……去追大伯了……”翡翠抽抽噎噎的说不清楚,急得刘承志‘嗨’了一下,舍了翡翠就往老宅跑。

雪梅一把拉住了他,“爹,咱得先想好对策再过去。”

刘承志甩掉了雪梅的胳膊,急道:“这都啥时了,火烧眉毛的事,咋还能等?”

“爹,上午芳兰也找过我,可是她没说啥事。你别急,先等我问清翡翠。要不然去了老宅两眼一抹黑,啥事也不知道。”雪梅说着便拣了一块帕子替翡翠擦了擦眼泪,温言软语的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翡翠一边抽噎一边说,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给说了出来。刘承志听到侄女的话,当即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翡翠只知道昨天夜里她爹娘嘀咕了一夜,早上就去找大伯,结果却没有找到,刘承礼便去追。苗氏去找饶氏,结果却被饶氏痛骂,然后连氏和芳兰又在西厢房里搜出了二十两银子,将苗氏羞侮了一番,说她私藏银子。苗氏又羞又怒,就将自己反锁在上房,拿了凳子把门顶死,吊在了房梁上。

幸好刘有德拼命的撞门,这才算把苗氏给救了下来。

“那我四婶,我四婶有没有事?请秦夫子过去看了吗?”雪梅压制住满腹的怒气,柔声问翡翠。

翡翠号啕大哭,“我娘,我娘,她没醒……姐,她是不是死了?”

“我去老宅。”刘承志再也站不住了,大步流星的往老宅走。

“哥,你去三叔那边,安排丽质,这事不许和三叔说,怕他急上火。我去追爹……”雪梅嘱咐了敬民一句,便拉着翡翠往老宅飞奔。

刘承志在前面跑的急,雪梅在后面跟的紧。不一会就跑进了老宅,却见门外又聚了一群人。看到刘承志父女过来了,惋惜的摇了摇头。

刘承志吓得肝胆俱裂,大叫了一声就冲进了院。

刘老爷子双眼无神,坐在了上房的马扎上,垂着眼皮看着地,听到了二儿子的声音,惊喜的抬起头。

“承志啊,你可回来了……你大哥……”

刘承志打断了他的话,“爹,我四弟妹咋样?她没事吧?家里请秦夫子了吗?”

刘老爷子不妨儿子关心的是这事,微微怔了怔,语无伦次的道:“啊……没事……不用请……就是晕了,晕了……”

刘承志长吁了一口气,雪梅却怒了,啥叫不用请?合着上吊的人不是你连大夫都不用请?刚刚要发作,刘承志却指使她去西厢房看看苗氏。

“爹,咱家到底是出了啥事?四弟妹为啥要自尽?”

雪梅忿忿的出了上房,听到刘承志追着刘老爷子问了这句,暗自咬了咬牙。

西厢房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被子床铺都掀开了,柜子门全部敞开着,两匹粗布孤零零的躺在柜子里。苗氏的小儿子敬泰跟个小猫似的,爬在母亲身边,厌厌的哭着。苗氏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死活不知。

雪梅的头皮就炸了一下,脑子里嗡嗡直响。急走了两步,扑到了苗氏的床边,颤抖着手去在她脖子的动脉上搭了一下。

“四婶,四婶,我是雪梅啊……”雪梅轻轻的在苗氏耳边唤她,按着她的胸脯做人工呼吸。一连唤了十几声,苗氏才悠悠醒转。

“雪梅……”苗氏的声音像是梦呓,眼角滚落了两行热泪。

“翡翠,水在哪呢?在哪呢?”雪梅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地上碎碗乱渣,没找到一个能用的碗。

“哦,我去上房端水。”翡翠怔了一下,随即往上房跑。

一会水端来,雪梅将苗氏扶起来喝了两口水,又仔细的拿帕子沾了碗里的水给苗氏擦脸。

“四婶,有啥话不能好好的说,干啥要做这想不开的事?”雪梅软语轻柔,慢慢的劝苗氏,“万一你要是真去了,我这弟妹俩人可咋弄?你舍得下?”

苗氏听到翡翠和敬泰的名字,突然痛哭了起来。

雪梅眼圈红红的,陪着掉眼泪,又揽过了翡翠和在床上爬的敬泰,一起推到了苗氏的身边。

“四婶,你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以后他俩不还得替你背个黑锅?”

“雪梅,这日子没法过了呀……”苗氏号啕大哭。

上房里,刘承志唉声叹声的蹲在刘老爷子身边。不知自己身为儿子,到底该怎么样责备父亲。

“爹,就是四弟他家藏了二十两又咋了?四弟是我亲叔的儿子,论理他就得继承我叔的家产。虽然当初咱俩家把钱都给花光了,可是好歹……”刘承志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只是痛苦的揪着自己头发,“都怪我,怪我!我就应该早点把宅子给腾出来,让给四弟,要不是我赖着不走,天天找借口说要收拾那边的破宅子。四弟妹咋会出这事?”

刘承志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老二……”刘老爷子抬起头,阻止了刘承志,“这事,爹不厚道啊。”

“爹,我家明天就搬,明天就搬。”刘承志又往脸上扇了两巴掌。

东厢房里,饶氏浑身发抖,坐在了芳兰的床上。连氏和芳兰都是一脸阴沉的盯着地下,没有一个人想起去劝饶氏。

欺负儿媳妇那是天经地义的,可是把儿媳妇逼死了那就过份了!老刘家这是摊上大事了。

连氏不由自主看了芳兰一眼,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以后芳兰的亲事可还咋弄?芳兰倒是次要,要是让王家知道刘家这样,肯不肯把王秀儿嫁过来?

西厢房里,雪梅依旧在劝苗氏。

“四婶,到底是出了啥事,你咋就恁想不开?”

苗氏这会有了诉苦的人,心情已经平复多了。听到雪梅问她,惨然一笑,道:“雪梅,你大伯他……”

“我大伯咋了?”雪梅看到苗氏的表情不正常,心里喀噔一下,难道刘承业又出啥幺蛾子了?

“他……”苗氏抽抽噎噎的,又哭着道,“他把给黄家的首饰送给了王秀才家。”

雪梅怔了下,黄家,王家。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黄家是抢亲的那个黄家?想到这里急忙去看苗氏,见到苗氏点点头,脑子里轰的一下炸了。

“刘承业把赎回我卖身契的钱拿去给敬东做聘礼了?”雪梅噌的一下站起来,气得连大伯都不喊了。

苗氏又点点头,“我昨天夜里就听到了这事,想着一早让你四叔去问你大伯。没想到他一早就走了,你四叔就去追。然后,我就去问你奶,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想到……你奶她,她破口大骂。我一时生气就回了句嘴,结果就惹了你奶生气,打了我一巴掌……过了一会,连氏和芳兰拿着在我屋里搜到的二十两……我就晕了头……”

雪梅气得双拳紧攫,脸色铁青。

又安抚了苗氏几句,怒气冲冲的去了上房。正巧遇到刚刚进院的敬民,让他去请秦夫子来家里。

苗氏原本捂着脸哭泣,看到雪梅出了西厢房,突然停止了哭泣,眼神中射出丝丝寒意。

上房的门,不知何时关紧了。雪梅嘭的一声推开了门,大声问道:

“爷,我大伯他到底想咋弄?为啥要把用来给我赎身的首饰送给了王家当聘礼?”

“啊?”刘承志猛的抬起头,吃惊的看着雪梅,“闺女,你说啥?”

刘老爷子顿时慌张了。

第33章 借力使力

雪梅怒气冲冲的推开了上房的门,大声问道:“我大伯为啥要把用来给我赎身的首饰送给了王家当聘礼?”

刘承志原本正在劝慰刘老爷子,让他不要伤心难过,突然听到女儿说了这句,脑袋轰的一下懵了。转过头去,询问父亲。

“爹,这到底是咋回事?雪梅说的我咋不懂?”

“这事,这事……”刘老爷子脸色通红,支支吾吾的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雪梅嘴角一撇,冷笑出声。刘老爷子听到孙女的嗤笑声,脸色更红了。

“你大哥他……”刘老爷子便将刘承业昨天夜里和他说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这事,我说你大哥了,万万不能,可是没想到他一早就出了门。”

刘老爷子说着抬起眼皮往雪梅那里看了一眼,见到她一脸的讥笑,忍不住长叹。自己连个儿子都管不住,也确实不怪孙女嘲笑他。

“那爷是啥意思?”雪梅强忍怒气道。

“这事,你大伯做得不地道。”刘老爷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么一句。

“老二啊,”刘老爷子转向刘承志,声音低沉的道,“这事,怪我。老四已经去追老大了,等把老大追回来,咱再做计较。”

刘承志就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毫无力气。

“爹,儿子嘴笨不会说话。”刘承志难过的几乎要哭了,“儿子不要钱,不要物,就想,就想要个公道。”

看到刘承志如此上道,雪梅不由自主的松口气。今天这事,要的就是刘承志的态度。现在得想办法,逼得刘老爷子再拿出首饰,把首饰给刘承志,让刘承志送到黄家或者拿去当铺里换银子。

可是,应该怎么逼刘老爷子呢?雪梅苦恼了起来。听到刘承志说了这句‘要公道’,她眼前一亮。

“对,我们就要个公道,凭啥大房想做啥就做啥?想卖人就卖人,咱家还没有家法了?我大伯娘私下跑到堂兄弟屋里翻体已钱,把我四婶给逼得上吊,我奶都气得直哆嗦。爷你要是再这样袒护我大伯,叫村子里的人知道了咱家还要不要名声?以后我几个哥哥弟弟还要不要娶媳妇了?”雪梅换了个口气,饶有深意的说了一番话。

苗氏句句都不离首饰,分明是在撺掇着自己去上房闹事,她好从中谋利。自己刚刚一听到首饰的事情着了急,才会如此冲动的跑到上房。

可是说了两句之后,突然冷静了下来。这是一个父为上子为下的年代。哪怕就是刘老爷子做的再过份,只要他们没把孩子逼死,他们就没有过错。

如今,苗氏被饶氏逼得自尽。这话一传出去,只怕刘老爷子的脸面就全没有了。刘老爷子的脸面她才不想管,可是敬民却是她亲哥。如果刘家传出婆婆把媳妇逼得上吊的话,以后谁敢嫁给敬民?她为了敬民,也得帮着刘老爷子把这件事给压下去。

至于苗氏,她相信只要有利益,一定会同意的。

嫂子把弟妹逼得上吊了……刘老爷子突然愣住了。

刘承志也愣住了,他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吃惊的看着女儿。

“你四婶他?”刘老爷子明显有些松动了。

“爷,我几个兄弟都还没说媒呢!要是外面传出啥不好的话,以后我几个兄弟谁敢嫁?想必我大伯娘和四婶都懂得这个道理。”雪梅顺着刘老爷子的心思道,“我大伯和大伯娘都是孝顺的人,只要爷一开口,想必会抢着替爷奶分扰。至于四婶,我去劝四婶咋样?”

雪梅算准了,这事连氏肯定会吃个哑巴亏。如果她不肯替饶氏背这个黑锅,只怕饶氏第一个就要为难她。

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各自在想各自的心事。

外面,传来了敬民的声音,他刚去请了秦夫子到家。秦夫子被他一溜小跑着拽了过来,只跑得气喘吁吁,满身是汗。

雪梅就道:“若是我四婶对秦夫子说了不该说的话……”

刘老爷子突然就激灵了一下,就开了口:“你大伯娘她,没啥坏心思……就是不太会说话。”

这却是同意了雪梅的决定。

雪梅就点了点头。却把刘承志看得满头雾水。

“爷,那黄家的事咋说?”雪梅又问道。

刘老爷子就垂下了眼皮,道:“就按你的意思办!”

“那爷是答应重新分首饰喽?”雪梅笑嘻嘻的说道。

刘老爷子看了雪梅一眼,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爷,一会秦夫子走后,让我爹和我哥去把三叔请过来吧,还有四婶,也请来。对了,我家那份,得把那二百两重新分出来。”雪梅就道。

刘老爷子就答应了,雪梅不放心,又和他击掌三下。

击完了掌,她顾不得和刘承志解释便出了上房,大声对着刚走到苗氏门口的秦夫子道:“秦夫子,您老来了?您老赶紧先替我奶看看吧。我奶被我大伯娘气的厥过去了。”

秦夫子一听这话就愣住了,不是说替一个上吊的人来诊脉吗?咋还有一个晕的?就连请秦夫子过来的敬民也愣了,可是看到妹妹一脸煞有其事,只是皱了皱眉,站在一旁。

围观着刘家老宅的人听了雪梅的话齐齐的怔住,议论纷纷。

连氏不忿,隔着窗户纸对着外面叫骂,“雪梅你个小蹄子,不要胡言乱语,啥叫我把你奶气得厥过去了?”

雪梅就大声道:“我都问清楚了,翡翠说你在我四婶屋里搜出来了体已钱。把我四婶气得上吊,我奶和你拌了几句嘴,气得浑身发抖,现在晕倒在了芳兰姐的房间里。你当我们不知道咋地?我爷刚刚和我爹在上房说了半天,说的就是这个事。现在邻居们都在,让大家评评这个理儿,看有几个向着你的?”

“你个小蹄子……”连氏气晕了,刚刚骂了一句却被人死死的捂住嘴。

饶氏站在连氏身后,一脸的喜色,只觉得站在院子里的雪梅前所未有的可亲可爱。连氏不敢反抗饶氏,只是嘴里唔唔的表示抗议。

雪梅这时扑到了东厢房的窗下,扬声道:“奶,你没事吧?没事吧?芳兰姐,我奶没事吧?”然后小声又快速的说了一句,这是我爷的意思。

饶氏喜上眉梢,冲着芳兰恶狠狠的使了几个眼色。

芳兰便结结巴巴的道:“奶还在我床上躺着,没醒呢……”

饶氏听到芳兰说了这话,急忙掂起小脚,蹑手蹑脚的走回到床边,直挺挺地往后面倒去。

雪梅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便对着秦夫子道:“夫子先替我奶瞧瞧吧!”

秦夫子瞅了瞅西厢房,又看了看东厢房,最终还是决定先替老人家看。看到秦夫子进了东厢房,雪梅一溜烟的钻进了西厢房。

苗氏急忙挣扎着要坐起来,一脸煞白的看着雪梅。

雪梅急忙将枕头移到了她的身后,快速地将上房的决定和她说了说。

“真的能重新分首饰?”苗氏的声音有些颤抖,只觉得这次上吊也算是上得值了。

雪梅便点点头,“这事,要在大伯回来前弄好。万一他回来了,在爷奶耳边说了啥话……”

苗氏便唤过翡翠过来,附耳几句,翡翠迷茫了一阵,随即又明白,跑到院子里开始大哭,“大伯娘,你为啥要害死我娘?为啥要害死我娘?”

听到翡翠的哭声,西厢里装晕的饶氏,上房里正垂着头的刘老爷子,纷纷长吁了一口气。

刘老爷子向着刘承志使了个眼色。刘承志便一脸严肃的出了上房,喝止住了正在哭泣的翡翠。

只有雪梅看了看脸有得色的苗氏,心中厌恶无比。翡翠才六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这样利用她,好吗?

可是,现在二房和四房在一条战线上,只得微微垂下螓首,暗自叹息一声。

秦夫子是个医生,只是搭了一下饶氏的脉便知道个大概。胡乱嘱咐了几句,开了一个宁心安神的方子,便到了西厢房。给苗氏诊倒是异常认真,替她把了好几次脉,才一脸庆幸的说道:“幸好救的及时,只是喉咙得有几天不舒服。将养一下就无事了。我给你们开个方子,一会去我家里拿药。”

雪梅便千恩万谢的将秦夫子送出了西厢房,见到了已经等在院中的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一脸惭愧,“让秦夫子见笑了,见笑了。家门不幸啊!”

秦夫子态度十分的冷淡,“这家里的妯娌之间,哪有不拌嘴的,刘老爷子不必太过挂怀。”又说了说苗氏的病情,令药童背着药箱就要走。

刘老爷子急忙向着敬民道:“敬民,快替我送送秦夫子,要送到家。”

看到秦夫子和孙子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刘老爷子如释重负,长长的吁了口气。转过身,向着东厢房摇了摇头。

“承志啊,你去看看你三弟,顺便找个人把你三弟抬过来。”

刘老爷子的腰似乎更弯了,神情落寞的往上房走去。

刘承志和雪梅互视了一下,发现彼此眼中都有一丝喜悦。

西厢房的苗氏,将手攫成了拳头,死死地堵住自己的嘴。

第34章 分得首饰

明明家里有钱,可是却不肯分。给儿子分家之时,一人分了十亩地就算完事了。

如果分家时,但凡有一点想着其他几个儿子,不说完全一样的心思,哪怕把家产给老大一半,剩下的一半给三个孩子平分,也不会闹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基于这样的心理,雪梅看着坐在上首耷拉着脑袋一身萧索的刘老爷子,没有半点的同情。

饶氏已经反应过来了,敢情让连氏替自己担罪名就是为了分这些首饰啊?这可是她的命根子,不能分,坚决不能分,脸色一变就站了起来。

雪梅坐在角落里幽幽地开了口,“爷奶,我四婶脖子伤了,说不得话,所以她让我替她开口。我四婶说,大伯娘得把从她屋里搜走的二十两还给她。”

饶氏听到这话,嗖的一下就坐下了。

“老大家的……”刘老爷子恨恨地瞪了一眼老伴,转过头喊连氏。

连氏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了二十两银子,扔到了苗氏的腿上。

“我四婶说,大伯娘得向她道歉。”这一句话,苗氏却没有嘱咐雪梅。可是听到雪梅让连氏给她道歉,用力的点头。

刘老爷子就又喊了一声连氏。

连氏羞愤欲绝,可是看到公婆俩人都是要她道歉的神情,咬着牙关向着苗氏说了一声对不起。

苗氏向着雪梅使了个眼神,雪梅便道:“我四婶说,以后这事,她不会再提了。”

看到都没有了什么异议,刘老爷子便指着那个小半人高的首饰匣子,指着里面仅剩下的凤冠和几颗珍珠,道:“家里,就剩这些……看着分吧!”

一家四房的眼睛便全落到了首饰匣子上面。

刘承贵清了清喉咙,开口道:“爹娘,这咋分自然是由得爹娘。只是这么大的凤冠没法子分开啊,一旦分开就不值钱了……”

听到三儿子这样说,刘老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刚刚想开口,却听到刘承贵接着往下讲,“所以,儿子的意思,不如把这凤冠给二哥,让二哥拿去换钱,然后分钱好了。”

苗氏就捏了一下雪梅的手,雪梅急忙扬声表态,说四房也是这个意思。

刘老爷子垂下了眼皮,看着脚下的黄土地。

“那爹娘的意思呢?”刘承志看到两个弟弟都这么信赖自己,便暗下了决心,若是真卖出去了,自己一两银子也不会落,一定会一分不少的拿回来。

“行!”刘老爷子的声音有气无力。

“既然弟弟们都相信我这个当哥的,那没得说。要是我敢私藏一文钱,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刘承志一脸的郑重,捏起三根手指向天发誓。

说了这话,又向着苗氏说道:“四弟妹,等你二嫂回来了,我们明天就把宅子给你们腾出来。”

苗氏急忙摆手,吃力的说了一句不急。

“要腾,要腾。”刘承志满脸的凝重。

看到上房里兄友弟恭,相互谦让,一片融洽。刘老爷子不知为啥,嘴里泛起了苦涩。

几人商量了一会,准备先把首饰匣子搬到刘承贵床下,等到找到了买主再做计较。苗氏心想若是搬到自己屋里,这两天就要搬家,肯定不方便,她也害怕连氏再闯到西厢房来抢首饰。还不如放在老三家里,比较稳妥。

连氏看到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火朝天,牙齿咬得嘣嘣作响,突然说道:“你们背着我家私下把凤冠给分了,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刘承志气得脸色一沉,抢白道:“嫂子是咋说话,这是当着爹娘分的,咋叫私下?”

“我家承业和两个儿子都不在,只剩下我和芳兰,你们不是私下是啥?你们三房欺负我们房现在没人咋地……”连氏说着搂过了芳兰呜呜的哭了起来。

“爹,娘……”刘承志便转向了刘老爷子,乞求他们说个公道话。

刘老爷子一锤定音,“就这么分,我说了算,这个家还轮不到大房当家。”

“爹,我和承业还得养活爹娘呢……”连氏抹着眼泪道。

“大伯娘,瞧你说的,就好像没给你家分东西似的?咱家剩下一百多亩地不都是大房的?送到王秀才家里的首饰那不都是大房的?要真说公平,把地和送到王秀才家里的首饰都拿出来重新分,这才叫真正的公平。如果大伯娘觉得这些太少不愿意养活爷奶,你只管说一声,我们二房连句改样的都没有,我们愿意养活爷奶。”雪梅坐在角落里,不冷不热的说道。

“对,爹娘我愿意养活。”刘承志紧跟着女儿的声音说道。

他这么一说,刘承贵和苗氏也纷纷发表了声明。

连氏的脸,立刻变得煞白。

雪梅笑盈盈的,插上了最后一刀,“爷奶,我生病的时候,县里的姜公子曾过来替我诊病。无意中听他说了句,他说家中一老,犹如一宝。咱家里有俩老呢,这不是有两个宝?要是爷奶不嫌弃,现在就可以到我们二房去住。”

“姜公子?”刘老爷子目光闪烁,阴晴不定。

“是啊,是县里怀仁堂的少东家,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秀才相公呢,医术高明的很。两服药就止住了承贵的疼……”刘承志一提到姜恒便不由自主的夸奖,直把他夸的天上地下少有的能干。

“姜公子将来肯定能中状元,当上阁老。”刘承贵对姜恒满心的感激,看到二哥夸奖他,急忙补了一句。

芳兰的眼睛便亮了起来,“我大母今天还厥过去了,要不然明天把姜公子请过来帮着诊诊?”

饶氏的脸红通通的,好像是刚刚煮熟的大虾,瞪了芳兰一眼。

谁不知道今天饶氏是因为什么原因‘厥’的?屋里的其他人都低下头去。

刘老爷子便咳嗽了几下,宣布散会。

人刚刚走,连氏便跪到了地下,哭道:“公爹,大房一直对您二老孝顺有加,您二老这样,承业回来了,不寒他的心吗?”

刘老爷子怔怔的瞧着大儿媳,眉头皱了皱,说道:“刚刚你三个弟弟的话没听到?你要是不想养活我们了,我们就随便跟了哪家去。定不叫你们大房为难……”

连氏啊了一声,猛的抬起头来。

刘承业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考中秀才穿上直缀,为了这个心愿,他可以不要老婆不要兄弟。如果公婆跟着弟弟们了,那不是风评不好了吗?

一想到风评,连氏激灵了一下,膝行几步走到饶氏身边,“婆婆,承业是要考秀才中状元的。若是传出去我逼死了兄弟媳妇,那以后承业咋弄啊?”

饶氏听到这话,突然明白过来,猛地看向了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突地睁大了眼睛,懊恼的拍了下脑袋。

“还能咋弄?他想当秀才?呸……让他下辈子吧!”雪梅坐在三叔的床边,回答着父亲的问话,“就他这样无德无才的人,凭啥中秀才?如果他这样的人能当上秀才,那当官的人才真瞎了眼。”

“爹,三叔,你们当他是亲哥,他有没有拿你们当亲弟弟?再说了,嫂子逼死兄弟媳妇麻烦大,还是婆婆逼死儿媳妇麻烦大?三叔还年轻,将来肯定是会给丽质生个弟弟的。到时如果我弟弟长大了,别人一说起来,媒人不敢上门咋办?别说其他,就说说我哥,他还要不要说媳妇了?难道让我哥打一辈子光棍?”

刘承志和刘承贵听到雪梅这些话,便齐声叹口气。

“再说了,我大伯又不是没办法了?”雪梅嘴角微微一扯,冷冷的笑。

“啥办法?”俩人齐声问道。

“只要将我大伯娘以不敬公婆虐待弟媳的罪名休了不就万事解决了吗?”

雪梅的这句话一说,兄弟俩人齐齐变了脸色。互视一眼后,飞快的扭过脸。

依老大的习性,他肯定敢干这样的事……

也不知道连氏有没有想到!雪梅暗自思忖,如果她能想到,那以后就不能再这样对待三个弟弟。如果老大要休她,三个弟弟但凡有一个替她讲话,她还有个活路。若是她将三个弟弟全得罪死了,只怕她的将来……

“雪梅啊,以后有啥事多提点下你妹,她就是个笨人。”刘承贵拉着丽质的手交到了雪梅手中。

“三叔,看你说的?”雪梅笑盈盈的反手握住,“丽质是我亲妹,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她呀?”

“三叔,还有我呢。”敬民在一旁乐呵呵的补充。

刘承贵开心的笑,握住二哥的手,重重地摇晃了几下。兄弟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到了快吃晚饭时,雪梅和丽质在灶房里做了小米稀饭,又活了高粱面和两把白面准备做素菜锅贴。这个素菜煎包就跟做饺子的步骤一样,先将菜清洗剁好,上面洒上油,拌均之后就放在一旁浸油。再用热水泡一些细粉。

打几个鸡蛋,将铁锅炝热,摊成薄薄的几张鸡蛋皮。鸡蛋皮摊好之后,便上案板切成细末。这时,细粉也泡好了,在案板上切成碎末,然后再去将鸡蛋和细粉碎末和浸好油的菜放在一起,加入盐、酱油,少许花椒大料粉,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这时,面已经醒好有了弹性。便一个人擀面,一个人包。煎包和饺子的包法不一样,饺子要求封死,而煎包则是要求皮中间捏住,两边要通风。

若是家里富裕的人家,等到锅热好之后,倒上一点油,将煎包放进去,隔一会再洒点水,听到哧哧的响声后盖上锅盖,然后反复两三次,再翻锅一次,就可以出锅了。表皮焦黄酥脆,馅味香美。

而刘家是属于没钱的人家,所以雪梅便将大锅的下面放上水,将煎包直接扑锅沿上,再盖上锅盖。一会,锅盖下面便传出诱人的香味。

“真香啊……姐你真厉害!”丽质抽了抽鼻子,敬佩的看了眼雪梅。

“这有啥?要是家里油多,咱们用油煎,那才是真正的美味呢。”雪梅将锅贴从锅里铲上来后,拿着筷子扎了一个递给丽质,然后再扎一个扔到自己嘴里。“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掌勺的,快吃……”

姊妹俩人跟做贼似的,顾不得烫嘴,先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个,才端到了堂屋里。

刚刚端上桌,便听到外面传来刑氏和段氏的谈笑声。

“哟,这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刚一进门就能吃上饭。”刑氏的大嗓门欢快的响起。

“咱也过上老封君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段氏看着穿着围裙的雪梅和丽质,欣慰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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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计划未来

吃晚饭时,刘承志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只听得刑氏和段氏惊异不已,当听到苗氏被饶氏逼得上吊时,两人脸色剧变。可是她们是做媳妇,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在公开场合里说饶氏的坏话,只是默默的吃饭。

一家人回到了家里,又收拾了一会,刑氏拿着从娘家带来的东西给刘承志过目。顺便让敬民往老三家里送东西。

雪梅眼疾手快,一把将篮子抢了过来,从里面翻找出一个小包,激动不已。

刑氏瞟了一眼,道:“这是你外祖让我带来的长寿果,掺着沙子炒得香喷喷的,说是给你三叔补补身子的。你这孩子,赶紧还给你哥。我给你留的有几颗,看把你馋得?”

“娘,你知道这是啥不?”雪梅激动的浑身发抖,兴奋地举起手里小包,“这是花生,可以磨油,可以做肥皂,既可以当粮食吃又可以当菜吃,用途不知道多广呢。”

花生这种东西,许多人都认为是南宋时经由海路传入我国,只是不知道如何食用。元朝末贾铭所著的《饮食须知》卷四中认为花生‘同生黄瓜及鸭蛋食,往往杀人。多食令精寒阳痿’。

民间的传说则是,话说朱元璋当了皇帝后喜欢跑到农田里转。某天经过一家农院,问农民地里种的是什么,农民答不知道,朱元璋看到这种东西果实长在地里,便随口说了一句,这是‘落花而生果’便叫落花生吧。

因为朱元璋这句话,这位农民就靠卖花生成了远近闻名的富翁。

刑氏听了雪梅的话,丝毫没有在意,笑道:“回头我让你舅舅再给你送过来点,你舅舅院子里种了几垅,就是为了给你外祖父养身子用的。平时家里人都舍不得吃,要不是因为你三叔为了救你,你外祖父根本不舍得给我。”

听到刑氏这么说,雪梅就是再不舍得,也只得将小包放回了篮子里,噘着嘴看着敬民去了三房。

既然外祖父家里种的有,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买几亩沙地,种上几亩。秋天收获之后,找个油坊细细的榨出油来。一想到花生油炒鸡蛋,雪梅只馋得要流出口水来。

刑氏提着一篮子将花生、两斤刀头肉和十几个鸡蛋装在了里面,准备给老宅送过去,顺便去看苗氏。雪梅说要跟着去,可是刑氏想着今天她已经招了饶氏的厌恶,万一给女儿脸色看怎么办?自己是媳妇天生该受气的,去挨两句话倒也没什么,可是饶氏若是当着她的面骂雪梅她实在忍受不了。所以,坚决反对雪梅同去。

一会,丽质过来道谢也带着段氏从娘家带回的一些干货,说母亲也带着东西回了老宅。段氏其实早已没了娘家,只是当初嫁人为了方便发嫁认的一个干娘罢了,这些年来两家走动的也极少。

这次段氏回去,教了他们一家谋生的技巧,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子。虽然家里贫寒,却给段氏的包袱里塞了不少吃的东西。丽质带来的也就是一些晒干的萝卜和酱菜。雪梅倒是没嫌弃,欢天喜地的接了过来。

丽质往老宅方向呶了呶嘴,低声道:“姐,二伯娘和我娘过去后,他们会不会闹腾?”

“只要不骂咱们的娘就好,”雪梅就道,“他们闹他们的,咱们过自己的日子。看看以后到底是谁过的好。”

丽质便点点头,刘承志看到这俩小姐妹依偎在一起说悄悄话,笑了笑,将刑氏留下的一把花生尽数倒在了小姐妹面前。雪梅和丽质一人剥了两个便不肯再吃,说是剩下的留给家里人一起吃。

夕阳西坠,天边红霞似火,正等的焦急,却看到刑氏和段氏脸色难堪的回来。

“娘,三婶,咋了?”雪梅急忙迎上去问道。

刑氏强笑着摇摇头,抚了抚雪梅的肩膀,让她提着麻袋,大伙准备去挖爬扎。丽质也关切的走到段氏身边,段氏只是紧咬着牙关,默不作声。

刘承志看到妻子的表情,心中有数。可是自己的爹娘自己能说啥?妻子受了委屈,只能以后加倍的疼爱。挥了挥手,让大家准备出门。

挖了一会爬扎,雪梅忍不住又问,刑氏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是做人家媳妇的,哪能听不得话?你就别问了……”

雪梅恨恨地道:“肯定是为了今天分凤冠的事情,他们就拿娘和三婶撒气呢。”

那边,丽质也是追问段氏,段氏两眼含泪,死活都不说,最后丽质问得急了,说要回去告诉爹,她才伸手扯住丽质的衣角,泣道:“你奶,就是嫌弃我带来的东西不好。”

丽质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谁都没有发觉,离他们不远处,河边的杨柳林中,悄然的多了一个身影。

回家之时,月上柳梢,整个南河村陷入了平静之中。

照例先送了段氏和丽质回家,四口人沉默无言的往家里方向走去。

刚刚走到家门口,路边突然钻出一个人来,倒把几人吓了一跳。

“是重山呐?”刘承志首先发现了前面的人,招呼了一声。

“刘二叔……”重山憨憨的打了个招呼。

“刚下地?”刘承志说着就要往家里的方向走,手里提着这么多的爬扎,让他没心思和重山说话。

重山突然上前一步,挡到了他的面前,嗫嚅着道:“刘二叔,我……我……我有个事……”

“咋了,有啥事?”刘承志将手里的麻袋交到了儿子的手中,让他们先回去。

雪梅看了看重山,没说什么,便跟在母亲和敬民的身后进了家门,隐隐约约听到重山似乎在乞求什么。

大盆里早就已经有了晒好的水,大家依旧去洗过了澡,又把盆给涮干净,倒上清水将爬扎给泡起来。忙活了好大一阵,看到了刘承志提着一个麻袋进了门。

“爹,你手里的是啥?”雪梅眼尖,问道。

“哦,重山挖的爬扎……”刘承志没有细说,将麻袋递到了刑氏的手中,“单独弄个盆,别和咱们的掺在一起。”

多年的夫妻,刑氏早就明白了刘承志是怎么样的人,闻言也没有细问,就将麻袋接了过来。

刘承志就对着雪梅和敬民解释道:“重山也不容易,自小没了爹娘……他奶又是一个腿脚不便的,一到下雨天就疼的厉害……重山就想弄点钱,给他奶抓点药。我就……”

雪梅笑盈盈的,“我当是啥事呢?爹做的对。”

刘承志还以为两个孩子会反对呢,毕竟挖爬扎是他们弄出来的,自己没通过两个孩子同意,私自接了重山的爬扎,只怕影响家里的收入。

“爹,我是这么想的。明年咱家就不去挖了,以后咱就只收爬扎,收好的爬扎泡干净,然后早上拿到县城里卖。既然重山愿意把爬扎交到咱家,这是好事啊。咱们干嘛不愿意?只是这价钱嘛……”雪梅便故意拉长了声调。

刘承志满脸的兴奋,显然为儿女们支持自己的决定而高兴,“我也和重山说了,这价钱不能按我们卖给县里的。咱们跑一趟县里也怪不容易的。”

“那咱就一斤订十文好了,咱家还得买盐,又得用清水泡,这既费力又费钱的。”雪梅慢慢的引导刘承志。

“咋不成?”刘承志也不是那食古不化的人,听到这个价钱觉得还是挺合理的,毕竟当初姜公子说的就是十文,后来也是看刘家弄的干净这才涨的价格。

“爹娘,我还想和你们商量个事!”雪梅看到刘承志意动,便又将她想和敬民丽质一起在村子里收车前子、青蒿、爬扎皮的事给说了说。

“这东西有赚头?”刘承志现在初尝了挖爬扎的甜头,知道这些小东西能赚钱,便也生起了几份活络的心思。

“咋没赚头,县里姜公子大量收这些东西。他如果收二十文一斤,咱们在村子里就收五到十文,再经过炮制和清洗,虽然会折点斤两,我觉得怎么着也能落个一斤四五文吧。要是积年累月的算下去,倒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雪梅掰着手指细细的算了一份帐。

刘承志在仔细思考女儿的话,没有发话,倒是刑氏问了一句:“这爬扎皮,你会炮制?”

雪梅便笑着道:“姜公子都和我说过啦,这爬扎皮就是将尖嘴和几个爪子全给剪下来,然后放在清水中洗去灰沙,捞起晒干,干了后放在箱子里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刘承志听到女儿的回答,惊讶道。

“可不是,就这么简单,咱家只需要备几个剪子就行……”雪梅笑嘻嘻的,描绘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再过三四天,就到了收爬扎皮的时候了。”刘承志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三叔呢?”刑氏声音低低的。刘承志一听,立刻期盼的看着女儿。

“那还用说,自然是有我三叔一份。到时咱两家一家出几两银子,两家合在一起,就把这生意给干起来。”

听到雪梅的话,刘承志和刑氏欣慰的点点头,当场拍板。

第36章 承志怜父

说是要收药物,其实要准备的东西非常的少。让刘承志去县城的时候,到铁匠铺里订制了四把剪刀。又订了一口大铁锅,专门用来炒制干货。

又到卖竹蔑箱的货郎那里买了两个价格便宜的箱子,以后蝉衣就可以放在箱子里运输,省得路上将蝉衣压碎。不仅蝉衣是需要箱子的,一些炮制好的药物也必须要箱子运输才可以保存完好。竹篾箱胜在轻便灵活,只用一只手便可以提走,既可提又可以背,非常的方便实惠。

当刘承志拿着东西从县里回来时,雪梅一眼便看上了这个箱子。

“你要喜欢,明天进城的时候,我再帮你买个,回头装你的衣裳。”刘承志乐呵呵的,今天解开了他心头最大的锁。从进到家门,嘴就没有合拢过。

“爹,这竹篾箱编的可真好看。”雪梅啧啧称奇,拿手指轻轻的在箱子外面划过,触手可及之处,光滑细腻,若是拿到几百年后,定是高级的民间工艺品。

“这有啥好看的?你爷放凤冠的那个箱子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呢。”刑氏指使着雪梅先把重山那份钱给数出来。

“不就是木头?有啥好的?”雪梅不以为然,撇了撇嘴,手下却一个劲的不停,把五十文给数了出来。

刑氏和刘承志互视一眼,都觉得小女儿傻的可爱,“那可是上等的紫檀木箱子,你说好不好?”

雪梅哪知道啥是紫檀木,前世她又没有买过实木家具,当然不知道价格,闻言倒也没有太大的激动,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一会,钱数了出来,让敬民拿着五十文送到重山家,几个人便锁了大门去了老三家。

“雪梅,你去看看你四叔回来了没有,要是回来的话就请过来,要是没回来,就把你四婶给扶过来。”

刘承志话音刚落地,丽质便站了起来。

“二伯,还是我去吧,让姐在家里算帐。”

刑氏和段氏算帐都是够呛,若是雪梅不在,只怕她们俩人能算上半天还算不明白,所以丽质自告奋勇的替她。

“快去快回,”刘承志便挥手,想了想又说,“……也别恁急。”

丽质了然,笑嘻嘻地吐吐舌头,慢吞吞的出了家门,不急不缓的往老宅而去。

等到刘承礼被丽质请来时,两家人已经把爬扎的钱分过,商量好了以后要收的东西。

“老四,你这脸上是咋回事?你啥时回来的?”刘承志看到四弟进来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刘承礼摸了摸肿起来的半边脸,?牙裂嘴的骂了一句,道:“和那老小子打了一架,他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也不让他好过……哎哟……哎哟……”说话时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的直叫唤。

“你是谁老子?胡扯个啥?再让我听见你骂大哥,我就下手揍你。”刘承志话里有些不悦。

听到他的话,刘承礼嘿嘿一笑,坐在了旁边。

“你媳妇今儿还好吧?吃药了吗?”刘承志又问道。

刘承礼便点点头,规规矩矩的不敢乱说话。几个哥哥,他最不服的是老大,最敬佩的却是老二,至于老三则是没看在眼里。平时若是刘承业说他几句,他肯定就跟个刺头似的。可若是刘承志说他,一般都是勾着头不敢还嘴。

“大哥也回来了?”刘承志又问。

刘承礼张嘴就想骂,刚抬起头看到刘承志的脸色,又给咽了回去,闷声闷声的道:“我俩一块回来的,我刚刚到王家庄便被王家的人给扣了起来,等到他走的时候才放我走……”

“大哥咋能这样?亲兄弟有啥话不能说的?咋能指使着外人对付亲兄弟?一会我去看看。”刘承志皱着眉,颇为不满。刘承礼就是和老大打架,那也是自己家兄弟在胡闹。打过之后就没事了,可是让外人来对付亲兄弟,这话一听就让人生气。

雪梅撇了撇嘴,你那个宝贝大哥还把我卖了呢,你咋就忘了这件事?

刘承志又把今天在县里的事情给讲了讲。

“我在县里见到了姜公子,把咱家的凤冠和姜公子说了。姜公子说他倒是知道有几个朋友能买得起,就是不知道他们要不要。说等上两三天给我回话。我就是来问问,看看你们是咋个意思。是卖到县里的当铺,还是等姜公子的回话。”

刘承贵一向是跟着二哥走的,当即问道:“那二哥是啥意思?”

刘承志看到老四也没有说话,便说了自己的意思,“我今天在当铺门口装着乘凉,来来回回看了一天,他们压价太厉害。有一个来当玉佩的,说原价二百两,可是他们只给了五十两,还是死当。我就觉得,咱那个凤冠若是送到当铺,只怕是当不了多少银子。”

“我听说,这县里的当铺有黄家的股份,万一他家使坏心咋弄?”刘承礼到底消息灵通,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给说了说。

当下,三个人都同意等姜公子的回话。

“老四,原本说我家今天就开始搬家,可是我今天一天都在当铺那里。你看能不能容我几天?”刘承志就说起现在家里白天都没有人,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二哥看你说的,你别说就这几天,那个宅子就是送给二哥都行。”刘承礼堆起了笑脸。

“等忙过了这几天,就搬。你们也在家里收拾着,我们搬完了后就来帮你们搬家。”刘承志的意思,是想等到卖爬扎的这几天过去,现在天天必须往县里跑。等过了这几天,以后就可以七八天去一趟县里,自然就腾出来搬家的空了。

“那我去给二哥帮忙。”刘承礼这话倒是真心话。刘承志早一天搬走,他便能早一天和老宅脱离关系。

“行,我们兄弟仨说会话,你们先到那院去吧。”刘承志看看天色不早了,快到了挖爬扎的时间,便向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会意,便拎着麻袋出了门。汇合了半路遇到的敬民,又往河边而去。

挖完了爬扎,又遇到了回家的重山,雪梅便和敬民一起站在院外和他说话。

“重山哥,我家过几天要收爬扎皮。你要往我家送吗?”

“送,咋不送?你家要多少?”重山在晚饭前接了敬民来送的五十文,高兴坏了。井奶奶非要塞给敬民鸡蛋,敬民死活不要,最后说让重山晚上到他家去一趟,说要收其他东西,把井奶奶喜欢的一个劲念佛。

“有多少就要多少。”雪梅想了想,准备和他把话说清楚,“既然是收,那就是当成个生意来做了。所以,这个价钱要说好。爬扎皮原生的一斤十文钱,要是去了灰泥,剪了尖嘴和几个爪子并且晒干净的,一斤十五文。要是品相不好,或者压碎了,我家不要。我家还要收车前草的籽,一斤五文。青蒿,一斤三文。”

重山认真的记着价钱,听到还要车前草和青蒿,喜上眉梢,“这些东西,我白天可以去弄。只要弄过来你们就收吧?”

“当然收,只要县里收我家的,我家就收你的,要是县里说不收,我们肯定会和你说。咱们都是邻居,以后我家就要搬到你家旁边,肯定不会骗重山哥的。”雪梅笑盈盈的说道。

重山就用力的点点头,双眼在月色的照耀下黝黑发亮,“那丹参收不?”

“啥?丹参?”雪梅睁大了眼睛,这可是好药啊。

重山就道:“我奶从小就学会了种丹参,我家后院里全是丹参,送到药店里,却卖不几个钱,后来就不卖了。要不然,让刘二叔帮我们问问,看看能几个钱收?”

雪梅突然可怜起重山来,明明家里有一个致富项目,却根本赚不到钱。若是他家也遇到了象姜公子这么好的人,说不定他家也早就发家了吧?

“那明天让我爹去问问。”

重山听到了雪梅这句话,兴奋溢于言表,连声向雪梅道谢。

重山走后,几个人便在院子里趁着月色收拾爬扎。不一会,刘承志从老宅回来,身上散发着酒气。

“他爹,咋喝酒了?”刑氏急忙站了起来,指使着雪梅去倒水。

“没喝多,我心里有数着呢。”刘承志吞吐着酒气,接过了雪梅递过来的一碗水。

喝完了水,坐在椅子上怔忡了良久,道:“咱爹,心里苦啊……”

这刘老爷子又说了什么?让刘承志变成了这个样子?雪梅眯了眯眼,趁着接碗的工夫问道:“爹,我爷都说啥了?”

刘承志不愿意和在孩子们面前说老宅的不是,便摆了摆手,让雪梅继续干活,他则是叹了口气,进灶房冲凉。

刑氏急忙跟了进去。

灶房里是特意给刘承志留的一桶晒过的水。刘承志坐在桶边,垂下了头。

“他爹,咋了?”刑氏走过去,蹲在了他的身边。

“菊花……”刘承志叫起了刑氏的闺名,“咱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那凤冠可是爹娘的棺材本啊?咱就这么给弄了出来,以后爹娘咋养老呢?”

“要不,把卖凤冠的钱分一份给爹娘?”刑氏想了半晌后说道。

刘承志叹了口气。

父亲那伤心难过的脸,在刘承志脑海中划过。父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哭得肝肠寸断。自己身为儿子,理应为父亲排忧解难。可是现在却逼着父亲把棺材本都拿了出来。自己做得对吗?

刘承志捂着脸,哭了起来。

雪梅和敬民交换了一下神色,不约而同的丢下了手里的活,往灶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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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雪梅劝父

“要我说啊,爷没有错,爹也没有错,唯一错的就是大伯……”雪梅进了灶房,看到了父亲正哭的伤心,便蹲下身子劝道。

听到女儿这样说,刘承志诧异的抬起头。

“爹你想想,咱家一直过的顺水顺风的。可是大伯为了替敬东哥娶王秀儿,先是把我给卖了然后逼得我跳河。后来,爷明明是让他拿着首饰去黄家抵帐,可是他又说什么黄家人不要首饰只要现银。又把首饰给了王家做了聘礼。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将爹娘放在眼中。爷奶和两个叔叔一次次对他忍让,为的不就是因为他是长子,可是他一次次伤了爷奶的心。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他不肯往黄家送首饰,爷奶咋就可能把凤冠拿出来?”雪梅循循善导,将事情一件件掰开了揉碎了,慢声细语的和刘承志说。

“爷奶在这十里八乡的,那可是有名的良善人家,昨天咋就可能为了去翻侄媳妇的屋子逼得侄媳妇自尽?这中间要是没有人在后面撺掇,我是不相信的。”

听到雪梅这句话,刘承志的眼睛突然闪亮了起来,“对,你爷奶不是那样的人。你奶就是嘴碎些,没大坏心。往常待你娘挺……好……”说到挺好两个字时,脸红了起来,嗫嚅了半天才算说完整。

刑氏撇撇嘴,倒是没有拆穿丈夫的话。

“是啊,我奶是挺好的,我跳河后花了一两二钱银子,我奶也是没有打嗝就拿了出来。”雪梅揶揄的笑道。

刘承志就脸色通红的,低下头去。那银子别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下拿出来的,他能不知道?那是他下跪求了父亲,抱着父亲的腿死死不放,才求来的。

可他还是抬起头,语气坚定的说道:“你爷奶没啥坏心!咱这村子里提起你爷奶来,哪个不得赞上两句?”

雪梅就差点想笑了。刘家这半个月出的事情还少?先是孙女跳河自尽,大伯把侄女给卖了,老三被黄家的人打成内伤,饶氏逼得侄媳妇上吊,刘家四房一下子倒下去了三房。这一桩桩一件件真以为村子里的人都是瞎子,没人看得出来?只怕别人在背后都把刘老爷子的脊梁骨给戳断了。

她又深知,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过来的。就冲刘承志当初肯为了明珠和老宅闹翻天,执意将女儿嫁到合适的人家去,他就比绝大多数同时代的父母要强。虽然,当初雪梅自尽时刘承志并不知道,可是看他知道后的表现,还是相当爱护这个女儿的。

而且,他对孩子是无条件的爱。这几天挖爬扎时,敬民和雪梅的钱都是单独数出来自己保管的。

虽然他是一个冒着热气的糖心大包子,皮薄馅足,令人垂涎欲滴。可是雪梅不想别人咬他,就是被咬也只能被我们二房咬。

“爹,咱和老宅已经分家了……”雪梅侧面引导,旁敲侧击。

“分家了咋了?分家了那也是一家人。”刘承志颇有些反感女儿老提这句话。

雪梅笑吟吟的,“爹,我的意思是,咱和老宅分家之后,咱家要做啥,老宅就没有资格指责了,但是并不妨碍着咱们孝敬老宅啊。比如,咱卖了凤冠,可以给爷奶买些新衣裳穿,多买点吃的东西过去。以后逢年过节多想着爷奶,这不也是一种孝顺?”

劝到这里,又语重心长的道:“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现在提出把凤冠还给老宅,我三叔和四叔咋想?我四婶咋想?难道爹就不管女儿了?让黄家把女儿当牲口似的拉走?”

说到这句话,雪梅抬起袖子捂着脸,嘤嘤的哭泣。

看到小女儿哭,刘承志立刻慌了手脚。他这一辈子没啥大的能耐,能娶到刑氏这么漂亮的媳妇真是三辈子烧高香烧来的。刑氏给他生了一儿两女,男的俊秀女的美貌,在这南河村也是拨尖的漂亮。所以他待刑氏一向宽容,甚至有些惧内。连带着三个孩子都是非常喜爱。

雪梅一哭,就触动到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柔软,急忙捅了捅刑氏让她去劝雪梅。

刑氏就啐了他一口,温言细语的劝解女儿。

刘承志就道:“爹不会让人随意抬了你走,你放心……你放心……”

“原来爹真的是打算把凤冠还给老宅……爹的心里就只有爷奶没有我们……”他这么一说雪梅哭声更大了,呜呜咽咽哭个不停,敬民也跟在一旁抹眼泪。

刘承志更急了,搓着手围着雪梅团团转:“我不还凤冠,肯定不还,我也没说要还啊?乖女,乖女……爹不还,啊,乖女听话……”

“要是爷奶再说了,那爹不是还得……”雪梅抽抽噎噎的,说到这里又猛扑到刑氏的怀里,“娘,我要是被人抬到黄家,那我就不要活了,娘记得我的忌日要年年给我烧纸,要不然我在地下连个衣裳都没得穿。”

“他爹,你就眼看着闺女去死?”刑氏恨恨地瞪着刘承志。

敬民更是着急,“爹,你就说句准话,看把小妹吓的。”

刘承志‘唉’了一声,狠狠的用右手捶了一下左手,“就是你爷奶说破大天,我也肯定不把凤冠还他们。再说了,姜公子已经同意帮咱家找下家了,我不能陷姜公子不仁不义。”

他说了这句话,雪梅立刻破涕为笑,伸出手掌道:“击掌为誓!”

刘承志伸出手掌和女儿击了三掌,敬民见状也急忙伸出手,待得击完掌后,兄妹俩人才各自放下心来,偷偷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老宅左等,刘承志不来;右等,刘承志还是不来!等了两天没等来刘承志,倒是等来了几辆从县城而来的马车。

刘老爷子听说了之后,急忙和老大一起跑到了老三的院子里,可是院子外面已经被家丁们给牢牢的守住了,干着急没有办法进院。

随同姜恒一起前来的,有上次见过的叶秋鸿,还带了一个身穿蓝衫的少年,只是这少年唇红齿白,弯弯新月似的黛眉,眼波顾盼流转,袅袅婷婷,婀娜多姿。再加上她身后的两个小厮也是一副女孩子家娇羞的模样,一眼看上去便知是女扮男装。

这三位“公子”还没有进屋,几个小厮便先在屋子里巡视了一番,把桌椅板凳全用带来的绸缎给蒙了起来,又在地上铺了一张腥红的毡毯,毡毯上放了一樽小小的香炉,等到香味飘落在屋中之时,才请了三位公子进屋。

刘家的人,一下子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要往哪里站。只得尽量站在屋角,丝毫不敢往毡毯那里走。

得到了县里有人来看凤冠的消息,刘承志便把刘承礼请来了老三院子里。可巧的很,今日明珠回娘家探亲,顺便看看三叔的伤势。哪里想到就和这几位公子在三房院子相见。她久在县城里做生意,看到了中间那人,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当下规规矩矩的站在屋角,大气也不敢出。

姜恒笑吟吟的指着叶秋鸿介绍道:“刘二伯,这位是我同窗好友,姓叶。”介绍到另一位少年公子时,表情突然有些尴尬,想了半天才道:“这位也是姓叶,同是同窗好友……”姜恒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在雪梅那里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转到刘承志的脸上。

刘承志和刘承礼急忙拱手施礼。

叶秋鸿看了看绸缎铺好的椅子,又将一方帕子垫在了上面,才坐下去,此举惹来了那位‘小叶公子’的不满,横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待坐下去后,问屋里的刘家人,“凤冠何在?拿来我看。”

刘承志就等着这句话,知道这位叶公子才是真正买凤冠的人,急忙和刘承礼一起,从三弟的病床下把首饰箱子给搬了出来。

“咦?”叶秋鸿是一个识货的人,看到搬出来的箱子,眸中一亮,微微颌首。又往站在旁边的一位老者那里看了看,那老者点了点头,拿出一块湿帕子将手指仔细的擦净,才用帕子托着将箱子打开。

叶秋鸿赞赏的点点头。

那老者打开箱子,拿出一柄小毛刷和一副眼镜,将眼镜挂在鼻梁上,用小毛刷仔细的刷着凤冠上的翠羽,又拿出个不知是什么材料的小木棰细细的敲着凤冠上的金银,仔细的听着动静。就这样一寸一寸的敲过去,直到将凤冠里里外外全部检查过一遍后,老者才直起身,长吐了一口气,要来纸墨,写了几行字交给了叶秋鸿。

姜恒和小叶公子齐齐的往叶秋鸿处探头,却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姜恒急忙施礼道歉,小叶公子脸色绯红,螓首微垂,启唇说了一句无妨。

姜恒脸色微凝,快速的往雪梅那里看了一眼,转过头去,剑眉紧锁。

雪梅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凤冠上面,她两辈子才见了这么一个凤冠,今天是第二次,那还不得仔细看清楚?以后再也不能见了。

屋里的诡异气氛,叶秋鸿没有感觉到。他将纸条递到了姜恒的手中,问道:“这凤冠我看着勉强还成,你们说个价钱吧。不过呢,有句话今日放在前面,这凤冠要是我家不要,怕是整个河南府无人敢要了!”

这话里的意思,不外乎是,今日来你家看凤冠是看了姜恒的面子,你家不要狮子大开口,要高价。

刘承志和刘承礼一听,交换了一下神色,就道:“全凭公子作主。”反正这凤冠他们也不知道价钱,只要给的钱够赎回雪梅的卖家契,然后三家能再分些钱那就够了。

帮着检查凤冠的老者,沉吟道:“公子,我看这凤冠也就值个三百两左右。”

“三百两?”刘承志和刘承礼便想答应。

“慢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可否容奴家说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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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凤冠卖出

明珠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水,鼓足勇气走到父母身前说道:“公子可否听奴家一言!”

叶秋鸿眯着眼睛不置可否,倒是姜恒和颜悦色的让她往下讲。

“三百两实在是不够买这个凤冠的,”听到明珠这样讲,叶秋鸿哼了一声,吓得刘承志兄弟抖了一下,急忙小声阻止明珠。

明珠不为所动,轻声说道:“其一,我家这凤冠来历清白,是我祖父以前侍候的那家官人所有;其二,这凤冠做工精细,绝不是普通的工匠所为;其三,单单这份手艺钱就能值了三百两,公子只给三百是不是有些少了。更何况还有这个紫檀木首饰箱,若是放在外面最少也得值个百八十两银子……”

听了她的这些话,姜恒不由自主的微微颌首。回过头看着叶秋鸿,露出埋怨的神色。

“那你说多少钱合适?莫要让别人说我叶家以势压人……”叶秋鸿横了姜恒一眼,话里意有所指,直唬得姜恒咳嗽不止。

明珠心中一喜,福了一福道:“奴家久在县城里做生意,也曾见过那些贵妇人成亲时戴的凤冠,可是却没有一个象我家这样的。要是别人知道公子买来时,只花了三百两,会不会觉得这个凤冠掉价?常言道,好东西自然有个好价钱……”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验首饰的那个老者打断,“你这小娘子说话真不好听,啥叫……”

刚说到这里,却听到姜恒连连咳嗽数声,又听到叶秋鸿的冷哼声,红着脸退到了叶秋鸿身后。拿眼在屋中巡视一番,目光落在明珠和雪梅的身上,见到她二人皆是容貌艳丽,秀色难掩,又将目光落在了叶秋鸿身上,微微皱了下眉。

叶秋鸿雍容闲雅,盯着明珠看了一会,剑眉微皱,“你说你婆家姓赵,那赵班头是你家何人?”

明珠深深低下头,再次福了一福,“是我丈夫的二堂叔。”

“果然是你……”叶秋鸿突然笑了,星眸微睐,“曾听人说过,赵家娶了一位旺夫运极好的娘子,嫁过来后没一年赵流/氓便当上了班头。我听人说后还不信,今天见了,果然口齿机灵。”

说了这话后,看了看姜恒,对着那老者说道:“叶叔,拿六百两银票给刘家人,五百两买凤冠,一百两买首饰盒。”刘家人一听大喜,急忙施礼道谢。

叶秋鸿便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作势要走。扭过头正准备唤姜恒,却见到他走到了刘承志面前。

“刘二伯,今日刘三叔的身体怎样?”

见他关心刘承贵,刘承志顾不得接银票,急忙先拱手道谢,将刘承贵的身体情况讲了一讲,倒是旁边的刘承礼将银票接到了手里。

叶秋鸿瞳孔微缩,转头吩咐小叶公子跟他一起出去。小叶公子往姜恒那里接连看了两眼,见到他神情肃穆,薄唇紧抿,认真的听着刘承志描述病情,轻轻跺了下脚。

待二人出去之后,又进了几个家仆,收绸缎的,收香炉的,收毡毯的,不到片刻工夫,又将刚刚铺上去的东西给收拾的干干净净。

雪梅便和明珠对望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随即,雪梅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追出屋去。

“叶公子,请等一等。”刚刚追出屋子,却扫眼看到了刘老爷子和大伯焦急的站在院外,被一众家丁远远的隔开,看到雪梅出来,惊喜的挥舞着手臂。

雪梅没有理会,走到叶秋鸿身边低声道:“可否求公子一件事,若是有人问起,公子只说三百两买来的可好?”

叶秋鸿冷笑,“你家人倒是奇怪,我要出三百两买,你家人不愿意。我出了六百两,你又要让对外人说三百两?怎么,拿我叶家耍着玩吗?要不然,凤冠还你,钱我带走?”

“不,不,不,”雪梅一连说了三个不字,矮身福了一福,“公子误会了!公子也看到了,我家家徒四壁,若是让人知道家中突然多出来几百两,岂不是招来贼的惦记?我们都是小门小户的良善人家,实在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只求平安渡日。”

叶秋鸿听到这句话不置可否,神色清冷。

倒是身边的小叶公子露出不忍之色,轻轻摇着叶秋鸿的袖子,娇声道:“哥,你就答应了吧。你看看刘姑娘说的这么可怜,你又何苦冷着脸对人家?咱们不过是说几句话,却能救了刘家一家人呢。”

叶秋鸿脸上露出宠溺之色,无奈的摇摇头,说了一句依你。小叶公子的脸上才露出一抹娇笑,冲着雪梅点了点头。

“多谢小叶公子和叶公子的活命之恩!”雪梅特意将小叶公子的名字放在前面,喜得她脸上露出一抹红晕。

“这样吧,我们对外只说在你家买了一个紫檀木箱子。剩下的,随你们怎么说,我们就不管了。”小叶公子觉得救人要救到西,大包大揽的出了一通主意。

雪梅再次矮身施礼。

待得雪梅进屋后,叶秋鸿看着小叶公子笑道:“你这脾气几时能改改?别人两句好话就哄得你不知东南西北……”

小叶公子不甘示弱,仰起头哼了一声,“你当我不知道,你今日赚了大便宜,叶叔可是在纸条上写着最高一千两。”

叶秋鸿哭笑不得,“敢情,我为家里省钱,你还不乐意?”

小叶公子再次哼了一声,“是你自己的铺子,怎么省得是家里的钱?”

叶秋鸿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你的别扭在这里。要不然,就对娘说是我们合买的寿礼如何?”

小叶公子的杏眼骨溜溜一转,没有说话,嘴角却微微勾起。

叶秋鸿眼睛清澈明亮,柔声道:“你比我多出了五十两,如何?”

小叶公子眉眼弯弯,唇角噙着笑,脸上露出一丝得色,“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让你替我出银子。你也知道,你妹妹我只有月例,穷的很。”

叶秋鸿不以为然的笑笑。

一会,姜恒从屋里替刘承贵诊了病出来。便在家丁的簇拥下分别登上了几辆马车,往县城而去。

叶秋鸿似笑非笑的斜睇着姜恒,语带讥讽,“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怎么,我的姜大公子春心已动?”

姜恒满脸红晕,连连摆手,“我不过是瞧着他家可怜帮上一帮,你怎就胡言乱语了起来?”

“你这一帮可倒好,我没了六百两。你说,你要怎么赔我?”叶秋鸿说着便往姜恒那边靠了靠,调笑道。

“要不然,我把银子给你?只是我手头不太方便,你得容我几月……”姜恒思忖了一下,转过头去,恰好叶秋鸿往这里靠来,鼻头擦着叶秋鸿的脸庞而过。

面前的少年晶莹如玉,细致如美瓷。剑眉斜飞,眸如秋水,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幽暗深邃的星眸,如同两汪深潭。

姜恒的心头如同小鹿乱撞,慌乱的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叶秋鸿将身子往后缩了缩,黑色的瞳孔像一滩浓得化不开的墨,落寞而又寂寥。手指在车壁上攀附腾挪,落在了一角衣衫上。

姜恒浑身颤了颤,却终没有转过头。

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家三房正堂里,刘老爷子和刘承业阴沉着脸,像两尊庙里的菩萨。

“老二,你咋就一声不吭的把凤冠给卖了?喊都不喊我?我把凤冠拿给你们,可不是让你们玩的!我当初是咋嘱咐的?这凤冠最少五百两……”刘老爷子脸黑的像是能砚出好几两墨来。

刘承志嗫嚅了一下,垂下头去。

雪梅怔了怔,刘老爷子几时说的这凤冠要卖五百两?当初分凤冠时她也是在场的,怎么就从头到尾没有听到五百两的话?

刘承礼抢着答道:“大伯,这个凤冠确实只卖了三百两!您老要是信不过我们兄弟仨,那就去问叶公子,叶公子刚刚走,这会怕是还没出村子呢。”

“老二,我没问他,我就问你,为啥恁大的事不通知我?”刘老爷理也不理刘承礼,瞪着刘承志。

雪梅看了看屋里的众人,明珠是出门子闺女,不能掺和娘家的事。敬民闷着声不敢吭气,刑氏和段氏更是连句话都不敢说,现在能说话的也只剩下自己,谁叫卖凤冠的钱主要是给自己赎身呢。

想到这里便张嘴道:“爷,那凤冠确实是只卖了三百两。我四叔说的对,要不然我现在就把叶公子叫回,让他过来和爷对对质?”

“你爷和你爹说话,你个小辈哪有插嘴的份儿?”刘承业看到雪梅如此不知轻重,不由得怒了。

“要不是大伯把我卖了,又把赎我的钱拿去给了王家。爷能会把凤冠拿出来卖?咋了,你做得,别人却说不得?你是州官啊?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雪梅才不在乎他,张嘴就把他噎个半死。在这样的家里还讲什么尊老敬幼,还要什么规矩?若是不硬气些,他们还当二房是面做的,能使劲揉捏!

“你个小……”刘承业正想骂人,却被刘老爷子把话打断。

“老二,你把那三百两拿来给我。”

刘承志猛地抬起头来,嘴角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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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有人欢喜

“爹……”刘承志嘴角哆嗦着,喊了一声爹。

刘老爷子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实诚。我思前想后的考虑了半天,我觉得这凤冠不能这么卖了。你把钱拿给我,我去找找人,看能不能把凤冠给赎回来。”

“那赎雪梅的钱咋办?”刘承志嗫嚅了半天,抬起头问道。

雪梅听到父亲问这事,紧张的看着刘老爷子。

“老二啊,你是不知道敬东的丈人是谁吧?”刘承业不等刘老爷子说话,抢先道,“那可是咱县里的王秀才,是案首,将来那是有望考中举人的。你说说,咱家有了这样的亲家。黄家他还敢向咱家要那卖身的钱?”

“大哥?那是你家的亲家,不是我家的。”刘承志和雪梅交换了一下眼色,结结巴巴的说道。

“啥你家我家的?回头我去王秀才家里说一声,让他们去黄家打个招呼。以后这事,就这么算了!”刘承业轻描淡写的撇撇嘴,将手伸到了刘承志面前,“把那三百两拿出来,我和咱爹去把凤冠赎回来。”

“敢情,这王秀才竟然比黄侍郎的面子都大。我还真开了眼界!”刘承礼扑哧一下笑了,“你怕是不知道买凤冠的叶公子是谁吧?他可是河南府叶府台家的大公子,纵是县令也得让他三分,你那个亲家怕是不太好使!好歹也兄弟一场,我好心提点你一下,别和叶公子撕破了脸闹得家破人亡。你不想过好日子,兄弟们还等着卖凤冠的钱搬家开伙呢。”

“老四,你是咋说话的?”刘老爷子面色不悦,冷着脸道。

“既然是叶知府的公子,你们更是应该喊我过来。凭我读书人的身份,咋着也能和叶公子说上话啊!你们一个个大字不识几个,能会说些啥场面话。万一不留神把叶公子给得罪了这可咋好?爹,你说说,我这几个弟弟办的可叫啥事?我可还是他们的亲哥哥呢,这样的事情都不想着我!如果咱家能利用这事和叶知府搭上关系,到时候我托着叶知府的福考个秀才举人啥的,以后光耀刘家的门楣,到时候咱们刘家就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这样的好机会,你们咋就错过了?”

刘承业说到这里,看向几个弟弟的眼光便有些不善。

雪梅听的就有些目瞪口呆,还真能扯,和叶公子说上几句话你就能考上秀才了?你现在连童生都不是呢,还去考秀才?你要是真有那学问,也不会到快四十岁了都不中,如今儿子要娶媳妇了,却还是白身。

刘承礼讥笑连连,却没有理会刘承业,只向着刘老爷子说话,“大伯,这凤冠有一半是我的,这句话大伯认不认?”

听到这话,众人的眼睛都看向刘承礼。

“二哥现在住的宅子,也是我的,大伯认不认?”

雪梅心里咦了一声,眨了眨眼,歪着头去看刘老爷子的反应,只见他面色通红,显见得是气得狠了,却牙关紧咬一句话也不说。

难道,这凤冠的来历有问题?

“家里所有的财产,有一半是我的,大伯你认不认?”刘承礼看到刘老爷子和刘承业都不说话,又冷冷地说道。

“老四,有啥话,咱回去再说。”刘老爷子黑着脸,含含糊糊地说道。

“家里的东西,其他的我也不要,就这凤冠,分给我一百五十两,大伯你说行不行?”刘承礼又道。

刘承业见到屋里的人都不说话,柔声劝道:“老四,我爹都是为咱们好,你咋能说恁伤人的话?”

“可我没有做过伤人的事……”刘承礼睨了他一眼,笑道。

刘承业心虚的看了看刘承志,垂下了头。

“大伯,咱明人不说暗话。有些事情,我心里门清,只是我不说出来罢了。这卖凤冠的钱,还在我手里攫着呢,大伯就是再逼二哥也没用。我看还是按我说的办,等我把银票换开了,再让两个哥哥分钱。”刘承礼慢声细语的,一字一句往外吐。

“老二?”刘老爷子就往刘承志那里看去。

一直低着头闷声不响的刘承志看了眼四弟,就道:“确实是四弟接的银票,叶公子和姜公子才走爹和大哥就进屋了,银票还在四弟手里。”

“老四,你想要啥?”刘老爷子冲着刘承礼道。

“我要是开了口,大伯给得起不?”刘承礼语带双关,似有所指,“要是给不起,我就只要这一百五十两!”

“我给不起!”刘老爷子说了这话,转身就走。

刘承业怔了怔,扯了一下刘老爷子的袖子,却被他甩开,连忙也跟在父亲身后走了出去。

屋里人的目光就全转到了刘承礼身上。

刘承礼往屋外看眼,看到俩人确实出院了,把怀里的银票统统拿出放在桌子上面,道:“这是六百两,除去雪梅那一百七十两,还剩下四百三十两,咱哥仨儿看看咋分。”

看到屋里的人都不作声,刘承礼又道:“两位哥哥,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有犯混的地方,在这和你们说声得罪了!可是今儿这事,我是拿定主意了。这凤冠,我是绝对不会还给大伯。你们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总之我就这样了。”

雪梅就扯了扯刘承志的衣角。

刘承志往孩子们的脸上看去,看到他们都是一副希望他拿钱的表情,就咬着牙关道:“要不,就分吧!”

屋里的人就欢呼了起来。

“我也不矫情,咱们一家拿一百一十两,剩下一百两给我大伯做养老的钱,算是报答他这些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你们看咋样?”刘承礼想了想后说道。

刘承志长长吁了一口气,和刘承贵交换了一下神色,同意这个决定。

于是,三个人便把这六百两给分个干净。

又商量好了等到刘承志从黄家赎了卖家契后就回来搬家,便各自回了各家。

到家之后,刘承志将银票郑重的放到了刑氏的钱匣子里。

雪梅想到刚刚在三房那刘承礼和刘老爷子对质的情况,便问道:“爹,你说四叔和我爷是不是有啥秘密啊?”

刘承志显然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露出迷茫之色,“兴许,说的是你四婶那件事?”

雪梅摇了摇头,暗自思忖,刘老爷子不可能因为老四和他要东西就败退了,必然是有什么把柄抓在了刘承礼的手里。只是,刘家是个普通的庄户人家,能会有什么把柄刺激的刘老爷子连凤冠的钱都不敢要了。

她在这里思考事情,明珠却笑语盈盈的和刑氏说话,“……娘,我看家里得把田地置办齐,有房有钱不如有田。现在一亩地二两银子,这一百两能买五十亩上等良田呢。这地置办齐了,将来敬民说亲不就是好说了吗?就是雪梅,将来陪嫁的时候,如果能有几亩地的陪嫁过去,到婆家也能直起腰杆子呢……”

她一边说,刑氏一边点头,显然是说到她的心里去了。

“要是这钱不好出名目,你们就说是管我公婆借的。回头我和公婆把这事说说,咱们两下里把口径给统一起来。”明珠又出主意道。

“我姐说的不错!”雪梅立刻凑过来,双眼亮晶晶的,“那十亩地够干啥,连让一个人吃饱饭的都不够。我看不如把钱拿去买地,等到收了粮食换了钱,然后再拿去买地。就这样一直循环下去,咱家不就成了大地主了吗?”

一说到买地,刘承志和敬民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中国农民最喜欢的是什么?就是土地。

当下,一家四口就坐在一起热闹的讨论起来。明珠见多识广,把临近几个村子里的地价都给说了一遍。又答应替他们在县里找牙人,引逗得刘承志心火难耐,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县里去看黄册。

当场拍了板,改天就把这一百两全部拿来买地。

明珠嘴角噙着笑,看了雪梅一眼。姐妹俩人,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却是默契的连滴水都没有漏出来,忽忽悠悠的就把刘承志给忽悠了进去。

老宅里,刘老爷子让刘承业砚墨,给叶公子写信。

“爹,这信咋写?”刘承业苦着脸,不知如何提笔。

“你这几十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刘老爷子黑着脸,将他数落了一通,“咱家里刚刚贱卖给了他一套凤冠,你连个近乎都不会套?还要我教你咋写?”

刘承业眼睛一亮,说道:“要不然,我把这事和我亲家说说,让他们递个贴子往知府衙门?他家到底是秀才,也能和知府说得上话……”

刚刚说到这里,却被刘老爷子猛地打断,“你遇到事但凡有一点能想明白,也不会考了十几年也考不进童生……”

“爹?”刘承业就傻了眼。

“这事,能让你亲家插手吗?”刘老爷子紧紧盯着刘承业的眼,厉声道。

“可是,我找不着门路往知府衙门里递信啊……”刘承业就愁眉苦脸道。

扶不起的阿斗!刘老爷子恨恨的骂了一声。

“老二是咋联系上叶公子的?你不会去求求老二?”

刘承业顿时喜上眉梢,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俯下身就准备坐着写信。

刘老爷子看着他写了几行字,暗自点了点头,刘承业这一笔字还是很入眼的,当初临颜体也是下过苦功夫的。希望叶公子看到他的字体,能生出爱材的心思。

一想到老二也不知是怎么就和知府家的公子搭上了线,忍不住教导刘承业:“老二将来是个有造化的,你以后待他和气些。”

刘承业就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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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府,最高长官为知府正四品,是京官知地方府,所以叫知府。首府为洛阳,建制和宋时相同。

第40章 二房搬家

刑氏晚上将刘承志赶到了敬民那屋,娘仨儿睡在一张床上,嘀嘀咕咕说了大半夜,直到实在熬不住了才闭上眼睡觉。第二天早上,跟刘承志敬民一起,坐上马车往县里而去。

刘承志将女儿送到县里后,先把最后一批爬扎交到了怀仁堂,又和敬民跑了一趟黄家,把雪梅的卖身契给拿了回来。回家之后,喊了兄弟们去了老宅,当着众人的面把卖身契给烧了,又顺便把昨天商量好的一百两交给了刘老爷子。

雪梅以为刘老爷子会推辞一下,毕竟昨天说过凤冠只卖了三百两,可是刘老爷子啥也没说,默默的将银票接到手里。

刘承志看到了父亲将银票塞到了怀里,想到家里还剩下的一百一十两,心中颇有一些不忍,动了下嘴角。

却听到旁边的刘承业问道:“不是四弟要拿一百五十两吗?剩下的钱不够二房赎人,咱们可是刚刚分家,你这钱是哪来的?莫非是公产?”

刘老爷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将伸进怀里的手又空着抽了出来。

刘承志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深深的垂下头。

不等刘承志说话,刘承礼冷笑道:“我早知道大哥要借钱给二哥,我和三哥也不会把钱都借给二哥让他去赎人了。大哥你咋不早说?这样弟弟们也省了钱。不过话说回来了,雪梅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折腾,你出钱也是应该的。大哥,你说我说的对吧?”

刘承业便涨红着脸,将头扭到一边。

雪梅暗地里啐了一口。

昨天一说凤冠卖钱了,就过来要钱,根本就不顾我的卖身契还在黄家的事实。说什么让王秀才过去说情,还说就这么算了。这黄家的人要是真这么好说话,当初也不会带着家丁过来抢人。若不是秦夫子领着姜公子和叶公子过来拦住了那些人,说不定我现在早已经被黄家抢走了。

今天一看到给了刘老爷子一百两,又说什么公产的事情!没有一个人问赎人的钱够不够。昨天要不是老四刘承礼在闹,说不定他们还真的就把那三百两给拿走了。

这样不顾孙女死活的爷奶,今天这一百两就不应该给。

雪梅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冲到刘老爷子面前把那一百两抢回来。

刘老爷子咳嗽了一下,就道:“行了,这事都了了,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都回去吧!老二留下来,我有事和你说。”

不知刘老爷子和他说了什么,但刘承志回到家后,一脸的阴沉。

“爹,我爷他叫你留下来说啥了?”雪梅正和刑氏在收拾床上的东西,看到刘承志回来了,笑着问道。

刑氏也是支起耳朵,想听听刘承志到底说些啥。

刘承志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强笑道:“你爷也没说啥,就是问问家里缺啥不,要是缺了就去老宅拿。”

雪梅才不相信刘老爷子会有这么好心,更何况如果真的问这些事情,刘承志也不会一脸悲愤。便撇了撇嘴道:“我就知道爹是肯定要向着我爷,我爷是不是说了让爹为难的话?”

刘承志听到这话,难受的垂下头去。他从来都知道父亲偏心,可是真没有想到能偏心到这个地步。父亲知道他通过姜恒将凤冠卖给了叶公子,便问他有没有办法和叶公子搭上线。他哪里敢去找叶公子,便说没有办法。

刘老爷子便逼着他把刘承业写的信交给姜恒带给叶公子。

刘承志当即傻了脸,姜恒和他家啥关系他最清楚不过了,不过是他好心替老三和雪梅治好了病。又好心帮着自家把凤冠卖掉了,自己还没有表示感谢呢,咋还能去麻烦姜恒?便说什么都不从。

刘老爷子将信强塞到了他的手中。

刘承志摸了摸怀里的信,只觉得跟个烫手山芋一样的烫手。

该怎么向姜恒开这个口?

雪梅看到他的脸色阴沉不定,开口道:“爹,是不是我爷要让你去做啥难做的事?”

刘承志便点点头。

“那爹答应了不?”雪梅又问道。

刘承志就点头然后又摇头。

“既然爹没答应,那还愁啥?”雪梅笑盈盈的劝他,“明天咱家就要搬家了,爹不想想明天的事?”

一提起要搬家,家里人的脸上便都露出了喜色。搬了家,那便证明再和老宅没了牵扯,如今卖身契烧掉了,更不用担心黄家过来抢人。

新院子里虽然房子比较破旧,可是好在院子大,可以多晒些草药。这样积年累月下去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明年等二三月份,开一块沙地,把花生给种下去,以后就有了花生油吃。

昨天雪梅又和明珠商量过了,明珠答应借给她一笔钱,让她悄悄的买下二十亩地试种麦子。就凭她前世跟着老师学得的那一手农业技术,她相信当世没有几个老农民能比她做的好。

以后的日子只会一天天比现在好。

刘承志看到妻儿脸上都露出喜色,又往怀里摸了摸,打定主意明天早上把信还给老宅。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刘承志便去了老宅。和他一起回来的,是同样喜气洋洋的刘承礼。刘承贵顾不得病体,坚持要去新宅帮他们看东西。家里人拗不过他,只得让他坐在院子里守着。

刘承志在村子里本来为人就不错,听到他家要搬家的消息,不少人都特意起了大早,过来帮忙。尤其是重山,早早的就过来。

昨天借了架子车,家里的东西搬到了车上,然后一趟一趟的往新宅里搬。

正搬到一半,明珠领着她丈夫赵大诚赶着驴车来到。

“你婆家有铺子天天离不开人,你这样一趟一趟的往家跑做啥?”刑氏半是埋怨半是欢喜的数落明珠,只觉得大女儿没有找错人,知道娘家搬家,赵大诚宁愿舍了家里的生意也要来帮忙。

“娘,搬家能几回?我那铺子的东西天天都要卖。一天半天的没事,家里爹娘都能帮着看铺子,再加上有我堂叔在,不会出事的。”赵大诚人长的实在,头发纹丝不乱,身上清清爽爽的,一看就知道明珠将他照顾的极好。

赵大诚说完这话,便把东西往自己驴车上放。

“放轻点的,轻点的,牲口跑了这么老远了,得歇歇,可不敢累着了!就用用你的车子就行。”刑氏看到赶车的驴累得不轻,心疼的不得了,去解缰绳。

“娘,牲口买来就是替人干活的,累就累点,一会多吃点草料就行。”赵大诚一口一个娘,直喊得刑氏满脸是笑。

几处里一使力,不到中午便将家搬完,只等到吃完了午饭再回老宅帮着刘承礼搬家。

雪梅和丽质在三房院子里做了午饭,把明珠从县里特意带来的几斤猪肉剁点了肉块,泡发了细粉一起做成了前世经常吃的东北名菜‘猪肉白菜炖粉条’。

又剥几个蒜头,在钵里敲碎了,加入胡椒粉、盐调和在一起。

将后院摘的十几根黄瓜洗净后用刀面一拍,再切成小段,先倒点盐淹一下,然后用手抓几下。再在黄瓜里放上刚刚敲好的蒜泥,又滴上了几滴麻油。

蒸高粱面馒头的时候趁着蒸了点茄子,也用蒜泥拌着吃。雪梅怕不够吃,又特意炒了几根丝瓜,里面放了三个鸡蛋。

这样一顿简单的农家小菜送到了二房的新宅中,看得那些来帮着搬家的人赞不绝口。

对于女儿的手艺,刘承志是很满意的。雪梅打小不爱说话,可是脑子比较灵活,针线活和做饭上头学的非常快。虽然现在忘了针线活怎么做,做饭的手艺却比以前更好了,比刑氏做的还要好。

看到今天这份猪肉炖粉条量足肉又多,让他涨了不少的面子。便问道:“这是啥菜,看着就好吃。”

“猪肉白菜炖粉条!”雪梅简单的说了一下做法,几个来帮忙的仔细的记下,打量着哪天家里有事情的时候便做这道菜。

“把这碗给你爷奶端过去。”刘承志先站起身在大海碗里捞了点肉,又捞了几筷子细粉,最后又觉得肉太少了,又在碗上多放了几块肉。

几个来帮忙的人便异口同声的夸刘承志孝顺。

雪梅原本撇着嘴,可是听到别人夸自己的父亲,不由得眉开眼笑,清脆的应了一声是。

先回了三房院子里,全给倒回了锅里,又多捞了一点粉条白菜在最下面,最后才摆上了几块肉,表面看起来量足足的。

丽质跟在她的身后,吐了吐舌头,却没有说话。

“你把剩下的这些端过去,我去给咱爷奶送饭,顺便把四婶的这份也送过去。”雪梅就道。

丽质点点头。

到了老宅,先去给苗氏送了饭,苗氏自从那一日上吊后伤了元气,时常觉得眩晕恶心,吃不下饭。这次搬家,她也是恹恹地躺在床上。

问了苗氏几句后雪梅便退出了西厢房。

上房里正在吃饭,简单的摆了一桌。主食依旧是高粱面窝窝头,菜很简单,就是几根黄瓜放在盘子里,谁要吃谁就伸手去拿,然后沾点碗里的蒜泥,旁边放着两碗酱豆。

敬东和敬山都垂着头,手里拿着一根黄瓜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窝头,芳兰更是一脸烦躁。自从分家后,大房吃的还没有以前好。以前轮到二房做饭时,刑氏便会换着花样的做吃食。可是现在倒好,天天啃起了黄瓜!好歹黄瓜也切切呀,小姑娘家拿着黄瓜啃像什么样子?

看到雪梅菜篮子里那碗冒尖的猪肉时,桌子上几个小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今天我家和四叔家一起搬家,我和丽质掌勺就随便做了点菜。这是我姐从县里送来的猪肉,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我爹娘特意让我端过来给爷奶尝尝。”

雪梅就把这碗猪肉白菜炖粉条放到了刘老爷子和饶氏面前。

刘老爷子的脸,颇有一些不自在,嘴里依旧和善的招呼雪梅,“雪梅吃了不?要是没吃在这里趁着吃点。”

“谢谢爷奶,我回去吃。”雪梅甜甜地说道。

心里却暗自好笑。今天是你两个儿子搬家的日子,你不是不知道,可是你缩在家里不出去。让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猪肉我特意炖了有半个时辰呢,软软烂烂的,爷奶尝尝。”雪梅笑道。

刘老爷子也是好久不见荤腥了,听到雪梅这样说,便夹起了一块猪肉放进嘴里,吃过后连声说好吃。

“我回去和爹娘说,爷奶夸我做的饭好吃。”雪梅笑着提起了篮子就要往外面走,刘老爷子急忙站起来从盘子里拿了两根黄瓜送给了雪梅。

雪梅道了声谢,说晚上来拿碗,便提着篮子出门去。

临出院前,隐约听到芳兰说了一句,“……会不会做饭啊?怎么下面不是粉条就是白菜?”

“胡咧咧啥?不吃就滚!”刘老爷子摔了筷子。

雪梅步履轻盈的离开了院子。

第41章 搬后买地

雪梅一路笑着回到了二房的新宅。

刘承志见到女儿回来了,问道:“你爷奶吃了吗?”

雪梅笑的很开心,“吃了,爷奶还夸我做的饭好吃呢!”又拿出两根黄瓜递到了刘承志面前,笑嘻嘻的,“这是爷给我的回礼,爹和几位伯伯叔叔们尝尝。”

坐在桌边的人都停住了筷子,拿眼打量这两根黄瓜。

刘承志的脸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赵大诚身为女婿是贵客,也跟着刘承志坐在一起,急忙解围,“雪梅,你姐那边给你留着饭呢,过去吃吧。”

雪梅依言过去,赵大诚又巧舌如簧的夸了刘承志几句,劝着桌边的几个叔叔伯伯吃饭,气氛才算恢复了正常。

这一桌摆在了屋里,中间的大海碗里全是粉条和白菜,旁边摆了很多酱菜和调的黄瓜、茄子、青菜。粉条上留了几块肉没一个人伸筷子,都挑着粉条和白菜吃,看她坐下几人不约而同的伸筷子将肉挟到她的碗里。

“就知道你们疼我。”雪梅笑嘻嘻的吃了一口五花肉,又往丽质碗里挟了两块,丽质说什么也不肯要,说自己吃过了,又给挟回了雪梅的碗里。

几个人边吃边说话,刑氏看到她们吃的高兴,就低声问了一句,“你爷,真的就只给两根黄瓜?”

“我看我爷好像不大高兴,”雪梅往院里看了眼,含含糊糊道,“我走的时候芳兰姐说肉给的少了,我爷还骂她了呢。”

“给那么多还嫌少?”刑氏的声音有些高,刚刚刘承志往碗里挑了多少肉,她可是看在眼里。虽然她们吃的这个海碗里肉都藏在粉条下面,刑氏依旧固执的认为给老宅送的更多。

“还有没有理儿了?咱们一口肉都没吃上,全送到老宅了……”刑氏的声音更大了。那碗里从上到下,全都是肉!明珠来替父母燎锅底,送来了十斤猪肉,现在只够晚上包一顿饺子的,没见孩子们都没吃尽兴?老宅居然还嫌少?

“二嫂,咱就是天生贱命,哪有那吃肉的福份,孩子们有根粉条吃就不错了!今天搬家的好日子,气坏了身子不还得自己心疼自己?再找不着第二个疼的人了。”段氏撇撇嘴,露出不屑的神情。先给明珠挟了粉条,又给雪梅和丽质各挟了一筷子,然后才高声劝刑氏不要生气。

听到屋里的人在声讨老宅根本没满意,还嚷嚷着送的少了,院子里正在吃饭的那桌,‘唰’的一下静了下来,看了眼刘家兄弟,几个来帮忙的又若无其事的高声谈起了其他事情。

赵大诚颇有些埋怨的看了眼岳父,刚刚那一碗冒尖的肉,他也有点生气!可是他又不能开口说别给,毕竟他只是孙女婿,虽然猪肉都是他拿来的。

雪梅吸溜着粉条,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明珠刚刚吃肉的时候就有些疑惑这会再看到她的表情,瞬间便想明白了,悄悄拧了她一把,雪梅吃痒不住急忙往旁边躲。只有丽质将嘴张成o型,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一个人嘻嘻的笑。

一会吃完了饭,几个女人把桌子收拾干净,男人回到了老宅帮着老四搬家。

留下段氏和刘承贵在新宅里帮着看家,雪梅她们便回到现在属于四房的院里,帮着老四刘承礼归整东西。

不一会,看到苗氏脸黄黄的被赵大诚用驴车给拉了过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边。

刑氏托着苗氏的胳膊,将她小心的从驴车上给扶了下来,安顿在院中的大槐树下坐好。抹着眼泪道:“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成了这样……”

“二嫂,我这是报应。”苗氏捏着刑氏的手,脸带羞愧之色,“当初,大伯哥卖雪梅的事,我知道,可是……我就让翡翠偷偷的和雪梅说了,谁能想到雪梅这孩子就这么的跑到了东厢房责问。当时,我在西厢房坐着,明明听到了大房在骂雪梅不顾父母兄弟亲情。可是我愣是坐着不敢动,直到雪梅从东厢房跑了出来……然后,就跳了河……”

“……昊天老爷知道我做了错事,这是他老人家给我的报应。”苗氏说了这句话搂着刑氏呜呜咽咽的哭泣。

刑氏叹了口气,抚着苗氏的肩膀,劝道:“你是兄弟媳妇,还是堂兄弟。我知道你的难处!你能偷偷的让翡翠过来告诉雪梅一声,我们就承你一辈子的情。你想想,要是没有翡翠说的那一句,雪梅说不定就被黄家悄无声息的给抬走了,我们二房到那时,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刑氏说了这话,苗氏哭的更狠了。她这一哭,翡翠和敬泰也跟着哭,苗氏心疼孩子,一手一个将他们揽在了怀里。

那些帮着搬家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苗氏搂着妯娌大哭,纷纷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刘家兄弟。

今天这一搬家,刘家老宅的名声算是在南河村臭了大街。

刘老爷子两个儿子搬家,身为父亲连面都不照。中午孩子们做了肉菜想着他送过去了一大碗纯肉,居然说肉太少了。刚刚出了老宅的侄媳妇病得起不来床,出了院子就搂着妯娌哭成了泪人。

这不是在老宅受到了虐待还是什么?怪不得刘家的几个儿子都巴望着分家呢。

以后再有人说什么刘家几个儿子不孝顺,村民们那万万不相信的。

雪梅事后知道,笑得肚子都疼了。

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吃了谢客饺子后,刘家兄弟千恩万谢地把来帮忙的人送出了家门。

又帮着四房收拾出来可以睡觉的地方,雪梅一家才回到了自己的家。

“有个家,真好!”雪梅张开手臂,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逗得家里人哈哈大笑。

赵大诚指着有些破旧的宅子道:“爹,这宅子怕是住不了多久就得漏雨。依我看,不如重新盖几间大瓦房才好。”

刘承志非常喜欢这个大女婿,闻言点点头,“你兄弟和妹子年龄一年年大了,是得重新盖。只是你也知道,刚搬了家哪能立刻起新宅呢,这不是招人嫉恨吗?且就这么着吧。”

“那明年也成,等明年田里有了产出,再盖房子倒也说得过去。对了,爹让我找的牙人我找着了……”赵大诚便和刘承志嘀咕起了买地的事情。

雪梅有心想听一听,却被刑氏和明珠拉着去灶房洗澡。出来后,他们早已经换了其他话题。

第二天一早,刘承志便带着银票和户籍准备坐着赵家的驴车一起去县城找牙人买地。

雪梅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撒娇道:“爹,我也要去。”

“我们是要去找牙人,你去做啥?”刘承志无奈的将小女儿的手从他袖子上扒开。

“我还没进过城呢,我也要去。”雪梅不依不饶,又扯住了刘承志的袖子。她知道刘承志天生耳根软,人又善良,万一被人唬了去,买了什么不该买的地,那可怎么办才好。

明珠知道雪梅的心思,便笑着劝道:“爹,就让雪梅跟着去吧,她跟着也好算算帐,省得咱们都被人哄骗了。”

刘承志一想也是,就仔细的嘱咐了几句,让她没事千万不要乱说话。

雪梅笑着点头,又连喊了明珠好几声你是我亲姐,气得哭笑不得的刑氏往她肩上打了好几巴掌。

驴车就是比牛车要快,虽然刘承志心疼牲口,不许赵大诚跑太快,还是在半个时辰内赶到了洛阳县城。

先拜会了赵家老两口,刘承志又奉上了路上买的礼物,赵大诚便吩咐了店里请的小伙计让他出去请人。约摸有盏茶工夫,小伙计便从外面领了一个中年汉子进来。

“这位是我们这道街上的牙人,专管房屋和田地买卖,也是这洛阳城里最有名的……”赵大诚就笑着向刘承志介绍。

明朝的牙行,就相当于后世的街道办事处或居委会,如果你需要租赁房屋和买卖田地时,必须要向牙人提出申请,然后由整个街道的邻居作保才可以挂牌出售。

如果有一个邻居不同意你出售,那么你的房屋便只能烂到手里。

所以,如果穿越到了明朝,必须要和街坊邻居们搞好关系。当然,你还要祈祷邻居们千万别犯事,否则的话保甲连坐也是很残酷的。

明朝的牙人,偶尔也会做下兼职,兼任保长、甲长或者粮长。

“原来是吴牙人,失敬,失敬。”刘承志急忙拱手,请吴牙人坐在上首。

“不敢,不敢!小人哪敢和赵班头的堂兄弟同坐?”吴牙人和赵父谦让了一下,微微比他低了半个身,坐在了他的左手边,又向着刘承志说话。

“前天听了我大侄子的话,听说刘老弟要买地,不知是准备在南河村买还是在临近村子里买。”

刘承志赞赏的看了一眼女婿,觉得他安排的非常妥当,笑道:“最好离南河村近一些,就看老哥手里哪片有地。”

吴牙人已经知道刘家准备拿出多少银子来买地,思忖了一下,翻开了手里的黄册,里面夹着一张纸条,却是早早就拟好的。

“手里还真有几块是合适刘老弟的。南河村里有三十亩良田要出售,卖主是高仁,要价二两每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刘承志的表情。

刘承志疑惑道:“高仁家我知道,他家没说要卖地啊?”

吴牙人笑了笑,“高仁家欠了赌债,被债主逼得还债,昨天才到你们南河村里正家里上了黄册,正好我和你们里正关系不错,他就托到了我的手里让我转卖。不过他有个条件,就是买了他家地的人,必须雇他家做长工。”看到刘承志不置可否,便又接着念下一块地。

“第二块地,就在你们南河村西面的李家村。一块是五十亩,一块是二十亩。都是上等良田,二两银子。”

“第三块,在北坡村,是中等良田,有八十亩地,一亩一两半银子。我手里还有几块良田,有的太大,有的中间隔着别家田,刘老弟有没有兴趣?至于下田,我就不和刘老弟说了。”

刘承志一听中间隔的有别家田,立刻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兴趣买这样的地。这样的田,应该是兄弟分家时分出来的,纠结大/麻烦多,买了地以后擎等着生气。至于太大的,刘家也买不起。

这一百两,刘承志想早点花出去,买成地变成实产,心里才会安稳些,要不然天天想着老宅会不会搜走,也着实够他担心的。

雪梅心里在想,那个叫高仁的,看刘承志意思是不想和他家接触,李家村那个五十亩的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那一家为人怎么样,田地是不是真的是上等良田。

“这几块都不错。”刘承志就道,“不过那个李家村的我更合意些……”

这是和雪梅考虑到一起了。

“刘老弟好眼光,李家村这个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卖地。”吴牙人就将李家村的情况讲了一讲。

这一家叫李玉贵,在族里排行十二,家中只有两个闺女,大闺女今年准备出嫁,小闺女十五。因为没有儿子,生了一辈子气,族里的人都想望他家那八十亩地。撺掇着他收养族里亲戚的儿子,将来好继续他家产。

李玉贵一生气,便放出话来把地全给卖了。族里的人连夜找他做了好几天工作,最后李玉贵说只卖五十亩,剩下的这三十亩等到归天之后就交到族里。

族里的人见他以死相拼,便没了办法,只能同意他卖地。

刘承志听了就道:“要是买了他家的地,李家村的李族长会不会有啥说道?他家可是粮长……”言下之意,便是惹不起。

“不会,这卖地是过了里正的手,官府要过黄册。李粮长他再大能大得过官府去?将来若是他族里敢来捣乱,你们就只管喊了李家村的里正和李玉贵过去调解。”吴牙人拍了胸脯保证。

听到吴牙人的话,雪梅彻底明白了三叔刘承贵为什么不愿买地的心思,他家把银票换成银子埋起来,打的心思便是将来把钱留给丽质做嫁妆。

可怜天下父母心!雪梅感慨道。

却听到旁边刘承志在说话,“最好还是亲眼看看为好!”

第42章 怀仁药堂

听到刘承志说想要亲眼看看,吴牙人笑了起来,“既是想买,肯定要看一看。反正离的也挺近,要不然咱们就过去瞧瞧。”

刘承志就看了眼雪梅,她跟来的理由就是想在县城里好好转转,这一去看地,岂不是又回了南河村,便有些踌躇。

“要不然,让大诚陪着爹和吴牙人去看地,我领着小妹在县城里转转?”明珠善解人意的说道。

赵父赵母也在一旁说话,“她们姐妹难得在一起聚聚,今天店里的事情就不用明珠管了,让她只管陪着妹妹好好的在城里转。你们该忙正事就去忙正事,有我们在城里呢,谁还敢欺负丫头不成?”

“大诚领着我们去看地,明珠又带着雪梅在城里转,店里岂不是就没个人了?这不成,不成!”刘承志到底是个老实人,将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

“亲家,难得你有事求到我们头上,还能不尽心尽力的办了?说恁见外的话做啥?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父乐呵呵的,一脸的憨厚相儿。

听到他这样说话,雪梅不由得往明珠那里看去。由此可见明珠确实很得赵家人欢喜,连带着刘承志在赵家人面前也是极得脸面的。

姐姐过的好,她这个做妹妹的也跟着脸上有光。

只希望他们能够永远像现在这样,相亲相爱下去。

刘承志又和赵父赵母说了一会话,便由赵大诚套上了驴车领着吴牙人和敬民一起去了李家村。他们刚走没多久,便听到屋里传来孩子的哭泣声。

“大宝醒了?”赵母说着话便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走,将睡醒的大孙子抱了出来。

大宝一天一夜没见父母了,夜里闹了半宿才睡。依偎在祖母怀里无限的委屈,猛然间看到母亲站在院里,立刻伸出了小手。

“我的宝,想死娘了!”明珠从赵母手中接过了儿子,往他脸上亲了两口,这一亲不打紧,把大宝心里所有的委屈全给亲了出来,抱着她的脖子大声哭泣。

只哭得明珠心里也酸酸的。

“来,让小姨抱抱……”雪梅拍着手掌,笑着逗大宝往这里看,顺势将刑氏事先准备好的银手镯套到了他的手上。

大宝看了一眼这个有些陌生的小姨,又瞅了瞅胳膊上突然多出来的累赘,感觉到了雪梅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脸上还带着泪,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姐,你瞧,大宝太可爱了。”雪梅笑嘻嘻的用手碰了碰大宝的手。

大宝吃了一惊,随即捂住脸将头埋到了明珠的肩头,偷偷的将手裂开一条缝,从指缝里打量雪梅。

这娃太萌了!雪梅也学着他的样子,捂住了脸。

大宝急忙伸出手去掰雪梅的手指,雪梅顺势松开了手,冲着他挤眉弄眼做鬼脸。

在满院的哈哈大笑声中,雪梅终于将大宝哄到了自己怀里。

“你们抱着大宝出去转转吧,趁着这会日头不毒,中午要是不回家吃饭了,让人回来打个招呼。”赵母说了这话,便喊小伙计去街上找帮闲。

“姐,干啥要找帮闲?”雪梅抱着大宝走出了赵家,回头看了一眼缀在她们身后的两个汉子,低声问道。

明珠低声道:“咱们带着孩子出门,怕万一路上有个啥闪失,带着他们也是图个安全,而且买的东西多了,他们还能帮着拿东西。跟着咱们转一天,也就是一人十文钱罢了,很划算的。”

雪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咱先去哪?”明珠一边逗着儿子,一边问道。

“先去怀仁堂吧,我想问问他们现在都收什么草药!三叔的药也快吃完了,正好顺便去问问要不要换药啥的。”雪梅就道。

“行,正好怀仁堂离白马寺不远,咱可以去寺里上上香,给家里求个平安。”明珠笑道。

俩人便一路往政学街而去。

洛阳城很是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客流不断。街面宽广,几条主干道都可以跑马,道路两侧布满了小商贩和门脸。

怀仁堂就在政学街的路口,共五间的大铺面,朱漆牌匾上三个鎏金大字,显得极是气派。见到雪梅和明珠抱着孩子迈步往药铺走,小二笑着迎了上来。

“两位姑娘是来看病还是抓药?”

“我们是南河村来的,姓刘,麻烦小二哥引见一下你家管事。”雪梅看到小二笑容诚恳,心中对怀仁堂高看了几分。怪不得他家生意好,就光冲这份不以衣貌取人的态度,也必然会生意兴隆。

“原来是南河村的刘家?”小二的笑脸更加热切了,“我家少爷和掌柜的都吩咐过了,若是刘家的人,只管将人往后院请。两位姑娘请跟我来。”

明珠给了两个帮闲两文钱,让他们买碗水在外面等,便和雪梅一起随着小二进了后院的厢房。

“两位姑娘在这里等,我去叫我家掌柜的。”小二招呼了一个伙计帮着她们泡了茶,便退了出去。

俩人在厢房里吃着茶逗着大宝,不过片刻功夫,便看到姜恒勿勿的走了过来。

“两位刘姑娘安!”姜恒笑着施了一礼,嘴角似乎有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

“姜公子!”雪梅和明珠福了一福。

姜恒命令小二重新换过茶水又送了点心,方才笑道:“刘姑娘,你家可是有几天没有来送东西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我还正说今天准备过去看看,难道是刘三叔的身体又不好了?”

雪梅坐得笔直,矜持的笑了笑,“三叔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家昨天在搬家,所以就耽误了。”

正说着话,有伙计送过来三碗冰饮。

“这是自己家调制的酸梅汤,两位姑娘尝尝。”姜恒笑着将一碗酸梅汤端起来,递给了雪梅。

雪梅急忙站起来,双手接过,只见茶汤是浓郁的红色,上面飘着几片糖桂花,嗅上一嗅,鼻端便传来乌梅和山楂的香气。

见到姜恒目光殷切,只得啜了一小口。

姜恒那双黑漆的双眸,瞬间如同星星一样的明亮,又挟了一小块松糯的糕点递到了大宝的手里。

大宝刚刚开始长第一颗牙齿,接了糕点就往嘴里塞,然后双眼亮晶晶的瞅着姜恒。

姜恒哑然失笑,又递过去第二块,大宝一把抢到了手里。

“谢谢姜公子,这就够了,够了。”明珠不敢让大宝多吃,急忙将他抱到屋外不让他看糕点盒子。

姜恒坐回到了椅子上,慢条斯理的问道:“刘姑娘今日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我这家几天一直在忙着搬家的事情,所以草药倒是晒的不多。我想问问,现在店里收丹参不收?若是收是怎么个收法?还要替我三叔再拿几天要吃的药。”

“若是干的一斤十二文,若是刚采下来的,一斤五文。”姜恒说着便又接过了雪梅递过来的药方,吩咐门外的小二去外面抓药。

“这么便宜?”雪梅有些怔住了,丹参不是一种高级药材吗?怎么还没有车前草的籽价格高?

姜恒看到了雪梅的表情,便耐心的解释,“这丹参,咱们河南府生出来的并不好。干的一斤十二文已经是极高的价格。要论好的,应该属山东的丹参,可以收到二十文一斤。若是再往北方走的,一斤要到三十多文呢。”

姜恒又道:“车前草的籽别看是野生的,却没人收集,当然价格要高些。丹参可以大批量的种,价格就要低了。”

雪梅听了这话才明白,原来这是供销关系不对等。若是有人大批量的种植车前草,想必车前草的价格也会低的可怜。

“若是你家想种,我建议种金银花,这种药草若是色青特级,一斤一百文。若是色白花带杆的,一斤八十文,这都是未炮制过的价格,若是自己会炮制,价格还会更高些。”姜恒见到雪梅似乎有意种植草药,便提点道。

雪梅听得怦然心动,若是种上一亩地,岂不是利润很可观吗!

姜恒便又将金银花的种植要领细细的和雪梅讲上了一番,听得在门外逗大宝的明珠满腹疑惑,忍不住往屋里探头观望。

这可是机密的东西,姜公子怎么就这么的随意讲给外人听?

“现在你们就能种,可以到种金银花的农夫家里买扦插。若是你家有这个意思,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卖扦插的农夫,他也是常年在我药铺里供货的。”

姜恒非常热络,看到雪梅有这个意思,直说让店小二去请人。

“现在就能见到人?会不会不方便?”雪梅的心情有些惊喜交加,只觉得今天来怀仁堂算是来对了。

“他就在药铺里送药,一叫便来。刘姑娘等着,我去叫。”姜恒脸上没有看到一丁点的麻烦,似乎是非常简单的事情。说了这句话,不等雪梅同意便冲出了厢房。

“姜公子很热情嘛。”明珠抱着大宝走进了屋,盯着姜恒的背景看了良久,若有所思。

“他也是为了药铺多些人送药吧!”雪梅拣了一块松糯的糕点引逗着大宝,逗得他口水长流,在明珠的怀里一拱一拱的往雪梅这里靠。

明珠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翻得雪梅还是翻得自己的儿子。

一会,姜恒就领着一个不情不愿的中年人到了厢房。

中年人虽是不情不愿,却没有向雪梅甩脸子,只是公事公办的告诉雪梅,一株金银花幼苗十五文钱,买多了可以送货,若是买的少连货都不送。

“那我买一百株吧!”雪梅想了想新宅的后院和前院比较大,都可以种上金银花。至于家里要吃的青菜已经和四房商量过了,今年要在四房吃到过年,直到明年春天才开始自己种菜。明年就在外面随便开块地种上青菜,反正开荒不需要交钱,而且还免三年税。

“不知几时可以交货?”

中年人听到雪梅一下子买了一百株,这就是一两半,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笑道:“不知姑娘是哪里的人,明天我们剪了杆可以替姑娘送过去。”

“我是南河村的,叫刘承志,你进村后随便打听一下就行了。”雪梅说着就从身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吊钱,用做订金。

中年人仔细的记下了名字,又写了一份收条,才将那两吊钱接到了手里,欢欢喜喜的出了门去。

出了药铺的门,帮闲便从雪梅手里接过了几包药材。

明珠一把扯住了雪梅的袖子,低声问:“雪梅,你哪来的钱买幼苗?”

“卖爬扎挣的钱啊,这里面还有我哥的一份,都放在我这里。”雪梅奇怪的看了眼明珠。

明珠这才松了口气,将雪梅的袖子放开。还不放心,嘱咐道:“不干不净的钱,咱不能要。若是别人无缘无故的给你钱,也不能要,可懂?”

“我知道啦,姐!”雪梅笑嘻嘻的拍着手,将大宝从明珠的怀里哄了过来。

姜恒站在药铺门口,看着俩人走远了,还痴痴的望着。

良久后,才返身走回药铺。

第43章 遇上大伯

出了怀仁堂,雪梅和明珠漫无目的在政学街转了转,又跑到白马寺看看和尚念经,觉得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了,便准备和明珠打道回府。

正巧也到了吃中饭的时候,雪梅便和明珠商量了一下,想要买些熟肉回去吃饭。

“去阎家羊肉汤馆吧,他家的羊汤馆也卖熟食,以前买过几次,价格还挺公道的,肉味又香!”明珠提议。

“行,那咱买点回去。”雪梅说着便和明珠一起往羊汤馆走去。

阎家羊肉汤馆就在老街上,离着政学街不远,走了大约两个胡同便到。张眼望去,只见一座两层小楼立在路边。店门前的小二满面笑容的迎送客人。

正要往羊肉汤馆里走,一辆马车擦肩而过,差点将抱着孩子的明珠给撞到在地上,雪梅急忙扶住。

店门前的小二见到有马车过来,脸上堆了笑,走到马车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老爷们好!”早有那知趣的小伙计将踏脚蹬子放在了马车旁边,店小二便伸出手从马车上扶了一个人下来。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直缀,嫌弃地将店小二的手推开,然后搭手向天上扔去,几枚铜钱弹落在地。小二脸色不变,依旧笑嘻嘻的,弯下腰将铜钱拾了起来。

“谢相公赏。”

然后又有人从马车里下来,刚刚下来的人立刻弯着腰,脸上带着谄媚的笑,伸手将马车上的那人扶了下来。

“王兄,慢点,慢点,踏脚蹬子在这里,在脚下,您慢点,仔细闪了腰。”

后下来的人,一脸踞傲之色,抬眼环顾了四周,看到别人都用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瞅着他,才微微颌首。

“刘兄,今日是你请客,你先请。”

声音慢条厮理,极其缓慢,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可是说也奇怪,别人还真就喜欢他这种腔调。店小二们立刻就用比刚刚还要热情的态度,如同百鸟朝凤般将他围在一起,簇拥着引进了羊汤馆。

“这?这不是大伯?”雪梅看着半弯着腰,伸手扶着王相公的中年人,颇有些不敢确信。

明珠嘘了一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快别认他,他私穿直缀,若是被官府知道了,这可麻烦。”说了这话,便腾出一只手,拉着雪梅就将身子转了过去,装做商量事情的模样。

过了一会,约摸着那俩人已经进了羊肉汤馆,才放开了雪梅的手。

“他,他穿直缀做啥?”雪梅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明朝老百姓是不能随便穿直缀的,一旦被查出来那可就是砍头的罪过。老朱家可不象老赵家那么好说话,老赵家统治下时,商人穿绫罗绸缎一点事也没有,哪怕就是有人举报最多也就是罚些款罢了。

可是老朱家若是知道了,先打三十大杖然后再充军发配,哭都没处哭去。

明珠看了看身后离不远的帮闲,捏了捏雪梅的手,示意她别再说了,雪梅立刻住嘴,喊了身后的帮闲过来。

“两位大哥,我们抱着孩子又是女眷不方便进去,劳烦你们进去切五斤熟肉,要大块要烂的。给我们留下三斤,剩下的两位大哥分了吧。”雪梅说着,从钱褡里掏出了一吊钱递到了一个帮闲手中。

帮闲见到赵家人如此客气,不由得喜上眉梢,接了钱便进了羊汤馆,不一会就提着三包用荷叶包好的熟肉走了出来。

雪梅口里道着谢接过了店里找的零钱,又往小街走去,准备买些锅贴回家。

一会,装做不在意的样子大声问,“姐,你看那马车怪华贵,不知是哪家的相公。”

明珠也不知道和大伯同来的是谁,闻言便摇了摇头。

两个帮闲今日各白得了一斤熟肉,心里正高兴,只觉得就是不得陪街的钱也是赚够了。看到明珠摇头,便接下了话。

“怪不得两位姑娘不知道,刚刚来的那辆马车不是咱城里的人。”

雪梅便扭过头,等他说下半句。

看到雪梅愿意听,帮闲说的更来劲了,“这是王家庄的王秀才,最是一个贪悭吝啬之人。考了几十年考到快五十才考了一个小小的附生,便觉得不得了,简直就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他也不想想,以前他家不也是做田扒粪的?光棍个屁?他家闺女天天想着攀高枝,往那高门大户里嫁,在家里长到了二十五也没嫁出去。”

“还放出来话来,说这洛阳城能配得上他闺女的也就只有叶明府家的大公子。我呸……不要脸的,叶公子我是见过的,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人家又是正经的廪生,年方十六。他家闺女长得尖嘴猴腮人模狗样,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还想吃天鹅屁?叶公子放个屁都比他家闺女香。最近听说了不知哪家的蠢货没长脑子一头撞了上去,榷1[què]了人家几百两的聘礼。就他家那姑娘连一两都不值,撩起裤子就能上,我曾听说连孩子都生过……”

说到这里,另一个帮闲急忙捅了捅他,责怪道:“小刘姑娘在呢,你胡咧咧啥?赶紧裹住你那鸟嘴。”

帮闲挠了挠头,急忙拱手道歉。

雪梅和明珠却听得目瞪口呆!这没长脑子的蠢货可不就是他们老刘家?

一路无语的往家走,路上替赵父沽了瓶酒,说好明天过来还酒瓶子。一人给了那帮闲十文钱,嘱咐他们不要乱说今日都陪着她们逛了哪里。帮闲只当这是姑娘家的矜持,不乐意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便笑着点头,发誓绝不说出去。

到了赵家的粮铺后院,拿了熟肉给赵母。赵母喜笑颜开,直夸雪梅懂事。

当下,几人随便将熟肉切切,又调了两个凉菜,吃喝了起来。

吃完了之后,雪梅站起来抢着收拾碗筷,又得了赵母好一顿夸奖。刚刚洗完碗筷,便被明珠拉到了房里。

“今儿这事,要不要和咱爹说?”明珠满脸愁眉,刚刚吃肉都没有心情吃了。唬得赵母直以为她又有了身孕,不乐意闻肉味。

雪梅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刚刚吃的太饱,血液全部跑到了脑子里,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当然要说,一会等爹和哥回来了,就把这事告诉他们。”

“爹会伤心啊。”明珠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事?好好的一番姻缘,原来里面竟然是这样的机关,那王秀才家的姑娘就真的那么不堪?难道大伯给敬东说亲的时候就没有打听打听王姑娘的为人处事如何?二十五岁还没有嫁人,这必然是有问题。

雪梅讥笑道:“你看大伯和王秀才那亲热劲,怕是巴不得认他当爹呢!”

明珠就哼了一声,“咱爷一生要强,咋大伯就恁……恁……”说了半天,下面那句话无论如何也接不下去。

“恁不要脸!”雪梅撇撇嘴,替她说了出来。

明珠笑着打了雪梅一下。

姐妹俩人又说了一会话,明珠便将大宝抱了过来,打着扇子让儿子午睡。

雪梅见到大宝睡的香,不一会也打起了瞌睡。

等到睡醒后,却看到明珠不在,只剩下她和大宝睡在床上。看到孩子噘着嘴,小腿不停的乱蹬,便心知他是热了,随手拿了一把蒲扇轻轻的替大宝扇了起来。

凉风习习,大宝渐渐的舒展了眉头。

赵母悄悄的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不由得笑弯了眉。

“伯母,您坐。”雪梅听到门响,急忙喊赵母进来坐。

赵母笑眯眯的从雪梅的手中将扇子接过来,亲手替孙子扇,拿眼不住的打量雪梅。她是知道刘家人都生的好,明珠的容貌在这条街上就是拨尖的了,没想到她亲妹妹比她生的还好看。

雪梅人如其名,脸盘就跟霜雪一般的白净。细长条高个子,一双眼睛乌黑乌黑的,笑起来,像一泓水汪汪的弯月,从里到外清清亮亮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俊闺女。最重要的是,她不仅人长的漂亮,性子也好,就看她刚刚替大宝打扇子的事情,赵母就不由自主的喜欢她。

“听你姐说,今年十五了?”

雪梅点点头,微微有些腼腆,“刚刚十五,才过了两月生日。”

“是个好闺女。”赵母上下左右的将雪梅仔细打量,越看越爱,只可惜自己家只有赵大诚一根苗,否则再把雪梅聘到家来,这才是一段佳话呢。

听到赵母的夸奖,雪梅的脸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

“以后多来家玩,你姐家就是你家,啥时来啥时欢迎。”赵母说道。

“伯母,我姐呢?”雪梅只觉得扑面而来的热情,颇有些承受不住,急忙转了话题。

“你姐在前头给人称面呢。”赵母又摸出一把扇子递到了雪梅的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话,很快就将她的个人情况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打定主意在自己家亲戚里选一选,看有没有跟雪梅合适的,这样的好姑娘最好还是聘到自己家来。明珠来家里两年,堂兄弟先是从衙役升成了班头,自己家也能在城里开上粮铺,要说明珠没有旺夫运那可真是睁眼说瞎话。

想必这个妹妹,娶回来也必能旺夫的。将来等孙子长大了,再和雪梅家的姑娘配成一对,这样以后赵家便长长久久的旺下去,说不定哪一辈子还能中个秀才啥的。

雪梅可不知道眼前的赵母思绪已经考虑到几十年以后的子孙身上了。

她在考虑着今天的事到底该怎么和刘承志说。

正说着话,却听到明珠在院子里喊她。

“梅啊,咱爹回来了,娘也来了,你快出来。”

赵母和雪梅急忙从屋里走了出来。

“哎哟,亲家母!早不见,可想死我了。”刑氏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

赵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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榷1[què]河南话,骗的意思。

第44章 大雄宝殿

刑氏一把抓住赵母的手,笑吟吟的,“咱们老姐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咋越活越年轻,看看这脸上的皱纹跟用熨斗熨过似的,都平展展的,爱死个人儿。”

赵母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用手抚了抚眼角,随即打了刑氏一下,嗔怪道:“越老越没个正经儿。”却笑得合不拢嘴。

刑氏哈哈大笑,拉着赵母的手走到一边,亲亲热热的说着话。说了两句便往明珠的屋里走,去看大宝了。

“亲家,咋又拿东西了?”赵父看着从驴车上卸下来的礼物,比上午来的时候还要丰盛,便道。

“这次多亏了亲家帮忙,要不然这次还真买不到如此好的田。我们去看了,那李玉贵家都是上等的良田,地里种的粮食也都侍候的挺好。这次二两一亩,真是买值了。”刘承志呵呵地笑,赞赏的看了眼女婿。

“爹,咱家的地买了?”雪梅在一旁看到俩人客套完,瞅了个机会问道。

刘承志点点头,“你姐夫领着我们过去时,李玉贵正巧在田里侍弄庄稼。随便在田里看了看,感觉挺划算的。”刘承志也是一个老庄稼把式,他说田好那就是真正的好。雪梅听到他这样说,也放下了心。更何况又有着赵大诚在一旁,他可是一个精明人,想必不会让人骗自己老丈人的。

“就是说好了,这田里收的秋是算他家的。但是李玉贵保证了,绝不会往田里使坏,要是使坏了就赔咱家钱。”刘承志又说道。

雪梅也是懂农活的,当然知道这时候卖地都是家里急需钱才卖的。因为再过两三个月就要收秋了,到时就会有收成。这时卖地,一般都是连同地里的粮食一起卖。而只卖地不卖粮食,秋收后交地,这样很容易引起纠纷,因为很多人都是秋收前洒些盐或者催肥的肥料,将地力吸足,这样秋收会丰收,可是来年的庄稼却不会再有好收成了。

雪梅就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刘承志没想到小闺女也是懂农活的,微微颌首,“我们在文书里写着,要是明年的粮食达不到一亩三石,那他就一亩赔咱家一石粮食。我看他也是一个实诚人,如果不是族里逼的紧,他也不会卖地的……”刘承志说着,就叹了口气,想必是想起了刘承贵家。

幸好刘家不是大族,没有什么亲戚,否则的话,真能把三房给生吞活剥了。

雪梅看到他叹气,也想起了没有儿子的三叔,便转了话题,把今天看到大伯的事情给讲了讲。

“你说啥?你大伯穿着直缀和王相公一起在外面吃饭?敬东相的那个媳妇二十五了?”刘承志挑着眉,一脸的惊讶。

雪梅就点点头,“爹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再去找那个帮闲打听打听,当时我姐也听着呢。”

刘承志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这两个闺女都是老实人,从来不会说谎话,尤其是雪梅,打小就让他省心。难道大房相中的那一家,真的是百里挑一的‘混帐’?

“哪有二十五还不嫁人的姑娘?你和你姐是不是听岔了?”刘承志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爹要不信我的话,不如让姐夫出去在街面上打听打听,看看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雪梅就道,“不过我看大伯对那个王相公怪是尊敬的,想必也是知道的。”

“是得打听打听……”刘承志就喃喃的道。

虽然老大没把几个兄弟看在眼里,可是刘承志还是认他做大哥。敬东找个年纪大的媳妇倒没啥,常言道,女大抱金砖。可是找了一个风评不好的,这可是一家子的脸面。若是将来有人提起老刘家来,会不会用讥讽的语气来议论。自己还一儿一女呢,将来可怎么找媒人给孩子们说媒?

想到这里就去找正在喂草料的赵大诚,请他再去街面上跑一趟。不一会赵大诚就阴沉着脸回来,刘承志听了几句脸色越来越黑。

刘承志坐不住了,想要连夜回家。

雪梅就劝他,“爹,明天要和李家村的李叔到县里过黄册,你就这样走了,明天李叔来了咋办?”

刑氏也从雪梅嘴里听到了这件事,撇撇嘴道:“闺女说的对!天大的事,也得等咱们把钱交了,黄册过了,在官府里上了档才能去办。”

刘承志又不好在亲家面前说到底是因为啥事回家,便‘唉’了一声,不再提这件事情。

晚上,便在赵家准备的客房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刘承志愁眉苦脸的起了床。想必昨夜赵父赵母已经在赵大诚嘴里知道了始末,只是同情的看了看他。

很快,李家的人按照昨天说好的地址,找到了赵家粮铺,赵大诚又去叫了吴牙人过来,便领着刘承志和李玉贵往衙门里去找他堂叔赵班头,将李玉贵的家人留在了赵家。

随李玉贵一同前来的,是他媳妇毛氏和两个女儿。

“这是我大闺女和小闺女……”毛氏指着身后的两个少女说道。李娟和李丽便上前一步见了礼。

李家的两个闺女长的很是俊俏,李娟的脸上一笑有两个小酒窝,李丽只要开口说话便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性子极是活泼,刑氏和赵母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两个姑娘。

“这俩姑娘都长的俊!”赵母便和刑氏说道。

“仿她们的娘……”刑氏笑眯眯的。

毛氏哈哈一笑,道:“今天我们跟着当家的过来,其实是想去白马寺上上香,给我大女婿求个好前程。两位嫂子要是没啥事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去寺里转转?”

要说香火最灵验的,要数淮阳的太昊陵,据说有人不远千里万里从外地赶过来上香,大多都应验了。可是洛阳离淮阳有几百里地,若是赶着车过去要走几天几夜。所以洛阳的本地人,经常在白马寺里供奉,白马寺自唐代起便是名刹,香火鼎盛的很。

李玉贵的大女儿李娟就要出嫁,到白马寺上香大约是想求求神佛保佑她到婆家能过上舒心日子,毛氏也想让女儿跟明珠一样进门有孕。所以,说完了这话,便眼巴巴的看着赵母,眼角扫着明珠。

这是想借着明珠的运道和她女儿一起去白马寺上香?雪梅就想道。

赵母一脸的得色,毛氏的心情她如何不能理解?儿媳妇一年生子,而且生的还是儿子。那些巴望着媳妇生儿子的人,便免不了提着礼物过来求赵母,有的是来摸孩子的脚,有的是拿着新衣来换孩子旧衣,也有求着明珠一起去白马寺上香求子的。

赵母不稀罕那些东西,她稀罕的就是这个宝贝儿媳妇给她生了个孙子。所以一遇到这样的话题,便自觉高人一等。

谁让俺家的儿媳妇有能耐呢?

“明珠啊,你毛婶难得来,你陪着去白马寺转转。”赵母挥了挥手,颇有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

“今天来的匆忙,也没带啥好东西,这是俺在乡里给大宝打的镯子,一会给大宝戴戴,看合适不合适。”毛氏看到赵母愿意让明珠跟着她们一起去上香,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将里面的一只银手镯拿了出来。

“恁见外做啥?”赵母推辞了几下,到底还是将镯子收了下来,拿在手里悄悄掂了下,感觉是实心的,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些。转手就塞到了明珠手里。

刑氏看到她的举动怔了怔,随即笑弯了眉。

“雪梅也一起跟着去吧,咱们老姐俩今天在家里好好陪着大宝。”刑氏看到明珠走了就只剩雪梅一个人,怕她有什么想法,就说道。

“对,对。一起去!”毛氏听到刑氏这样说,立刻同意。

于是几人便结伴往白马寺而去。

李娟和李丽都是性格活泼的少女,显见得在家里是极受父母宠爱没经受过什么烦心事,不一会便和雪梅俩人谈得热络。

到了白马寺,寺中僧侣众多,每日都有人前来布施和上香,许多殿堂都是对外开放。毛氏领着李娟在观音殿郑重的拜过了菩萨,又布施了几文钱,讨了大和尚的好彩头,便领着几个姑娘在寺庙里随便的转了起来。李娟和李丽看样子是第一次来白马寺,兴奋异常,不论看到什么都要议论一番。

毛氏性格极是温顺又极耐心,女儿问什么便答什么,一点也不见不耐烦。

几人转了几圈,便渐渐的往里面走去。转了两道门,便走到了大雄殿外。抬起眼,只见殿内天棚上精雕细刻,金碧辉煌,看起来十分壮观。上层龛额正中,浮雕着一只大鹏金翅鸟,鸟吻人身。殿中一共供奉着三尊主佛,皆盘双膝坐于莲花宝座中,正中为释迦牟尼,左侧为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右侧为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

毛氏低眉肃目,恭恭敬敬的布施了几文钱,换得敲木鱼的大和尚一声佛谒。

“我们进去拜拜吧。”明珠看到雪梅的目光只是在殿内打转,面上却无恭敬之色,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口。

雪梅冲着殿口的韦力像悄悄做了个鬼脸,引来了旁边小沙弥的不满,皱了皱眉头。

刚刚随着明珠的脚步往殿内走,却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咦?这不是刘家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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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放上去,一会捉虫,今天忙死了。才忙完

第45章 遇叶飞霜

(因为昨天停电只是匆忙发了底稿,今天把错别字什么的修过了,大家可以再重新看一遍!又加了一些小情节。)

雪梅抬起头,展颜笑道:“小叶公子,您也来上香啊?”

‘小叶公子’抿嘴一笑,“原来这么巧,我刚刚出来却遇到了刘姑娘。”

雪梅上下打量了叶姑娘几眼,见到她身着丝制锦袍,一身男装打扮,面容比上次见过时黑一些。不由得奇怪,不是说明朝理教昌盛吗,怎么这个叶姑娘天天身着男装到处跑?不仅是她,就连她身边的女使们也是。

“刘姑娘是几时进城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叶姑娘看起来极是好客,拉着雪梅的手就在大雄殿外说了起来。直到旁边有一个小沙弥咳嗽了几声,她才恍觉,拉着雪梅的手走到了一旁。

“我和爹娘是昨天进的城,本来是准备来买些田。今日就回村呢……想着叶姑……叶公子不会有什么空,就没敢打扰。”雪梅也知道,叶姑娘哪怕表现的再热情,自己也不能和她一样,装出熟悉的样子。毕竟自己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别说是现在,就是后世那个号称人人平等的世界中,也是有阶级的存在。

叶姑娘的眼神稍稍黯淡了些,随即又笑了起来,“我叫飞霜,你叫什么?”

叶飞霜?含霜履雪,义不苟合;据道推方,嶷然不群……好名字!雪梅暗地赞了赞,将自己的名字报了出来。

“咱们还真是有缘份呢?”叶飞霜捂嘴轻笑,“雪梅也是冬天生的?我当时出生之时窗外雪虐风饕,梨花遍枝,满院晶莹剔透。爹爹一时兴起,便给我取名飞霜,也是暗含了君子之道。你瞧瞧,你的名里有雪,我的名里有霜,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说不出来的好感。”

看到雪梅点头,她笑的更加畅快了起来,“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冬天生的,由此可见,咱们俩人是多么的有缘份了……你知道吗?古往今来咏梅的诗词不知有多少,就好像北宋王介甫(王安石)就曾咏过梅,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想必平时家里无人陪她说话,叶飞霜拉着雪梅左一句右一句直说个不停,谈论起了诗词来。雪梅前世好歹也是研究生毕业后做的农技员,虽然是农业这一行,可是后世那种填鸭似教育,有几个学生不会背几首诗?她知道的又岂是叶飞霜这种跟着母亲在内宅学习的小姑娘所能比的?

不过随便背了几首诗,又说出民国时几位大家对诗词的理解来,便彻底的将叶飞霜唬住,简直就要捧着心去崇拜她了。

俩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毛氏领着两个女儿和明珠从大雄殿里出来,往这里看来。

见到角落里一个少年公子拉着雪梅的手谈笑个不停,脸色变了变,将两个女儿扯的离明珠远了些。不情不愿的走到雪梅身边,见到这位少年公子唇红齿白,娇艳姝丽,肩若削成,腰似弱柳,又仔细看了看少年公子的喉节,脸上带出笑来。

“大刘姑娘,小生这厢有礼。”叶飞霜学着父兄的样子施了一礼,又向毛氏也见了礼。

“奴家见过小叶公子。”明珠也笑吟吟的还了礼,默默的站在雪梅身后。

“这位……公子是哪位?”毛氏将这位公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只见她身穿锦袍,头簪玉?渑辶肆娇檠蛑?子瘢?涫巧碜拍凶拔醋胖?郏?锤?缘妹既粼渡剑?克魄圜欤?说赜屑阜志悴挥勺灾鞯亩啻蛄苛思秆邸?p>“这位公子姓叶,在家中行二。毛婶只管叫她叶二公子既可。”雪梅不敢将叶飞霜的真实身份告诉别人,只是含含糊糊的介绍道。

毛氏便向叶飞霜见了礼,又叫过自家的两个女儿上前。叶飞霜待她们淡淡的,只与雪梅说话。毛氏也不以为忤,只是笑着听她们谈话。

一会便见到有个婆子领着几个人寻到了这里,催促叶飞霜。叶飞霜见到那婆子一脸的严厉,只得乖乖地随了她离去。临走之时,拉着雪梅的手,前后嘱咐了好几句,请她闲来无事时一定要去寻她。

婆子的目光便在雪梅身上来回巡视了好几遍。

待其走后,毛氏羡慕地瞧着叶飞霜的背影,笑道:“没想到小刘姑娘竟能和这样的风/流人物说得上话?我刚刚看到她,爱惜还来不及,连话都不敢多说。就是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论仪态论相貌都是一等一的。”

雪梅不敢随意透露叶飞霜的真实身份,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是城中某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便给揭了过去。毛氏见到雪梅不愿意说,也不再多问,拉着几人又在寺院里转了起来。

却说叶飞霜刚刚出了大雄殿的院子,便被一群婆子给簇拥着围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护送到了山门外一辆青昵顶马车中。

上了马车后,刚刚接她的婆子这时换上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坐在叶飞霜的对面拣了一块帖子替她擦脸上涂的黑粉。

“我的姑娘,你又胡乱跑!这脸上擦的是锅底灰?怎么黑乎乎?”随着手上帕子的移动,叶飞霜脸上渐渐地显露出来真实的容貌。

“李嬷嬷你又乱说,这明明是我特意配制的香粉,哪里是锅底灰?你没见到她们都没认出来我是女的吗?”叶飞霜不满的噘着嘴,却任由婆子替她擦脸。然后哼了一声,扭过身去,“李嬷嬷你又偷偷告诉我娘了?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过来抓我!”

“我的姑娘,你可不能再乱跑了!”李嬷嬷哭笑不得,在马车上的箱子里取出了一壶冰水给叶飞霜倒了一盏茶。

“姑娘上次乔装乱跑,跑到了城外的云龙寺,半路上遇到黄家那个不长眼的小畜生。要不是公子也有事往那边去,正好走在姑娘后面,看到前面出了事情,令家丁们上前将黄秋成打个半死,若是他掀了车帘闯到车里,这可怎么办?姑娘就只能嫁给这个混帐了。老爷为了姑娘的名节没敢找黄家麻烦,只好放过那小畜生,也亏得黄家知趣,没把事情给说出去,只说是他家的儿子在云龙寺外冲撞了什么,昏迷不醒。”

“姑娘这次又乱跑,宜人不知道多担心,怕姑娘又闯了祸。姑娘好歹替你手下的婆子女使们想想,这次回去保不齐她们又要挨宜人的家法……”李嬷嬷说着看了眼叶飞霜,眼神中颇多埋怨。

叶飞霜的眼睛骨溜溜乱转,不敢提上次的事情。只是撒娇似的扯了扯李嬷嬷的袖子,“嬷嬷在我娘面前也是得脸的,求嬷嬷替她们多说几句好话,让她们免了责罚呗。我就知道嬷嬷待我最好了,一定会帮我是不是?”

“我前世欠了你的……”李嬷嬷无奈的叹口气,在车子里跺了跺脚,示意外面的车夫开车。

“我下次再出来玩,一定提前通知李嬷嬷就是!”叶飞霜笑嘻嘻的依偎在李嬷嬷身边,涎着脸道。

李嬷嬷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叶飞霜从怀里摸出一个护身符塞到了李嬷嬷的手里,“这是我给奶哥哥求的护身符,嬷嬷回头送给奶哥哥挂在腰间。嬷嬷--”将最后一声嬷嬷拉的老长。

李嬷嬷是叶飞霜的奶嬷嬷,一向将她当成亲生骨肉看待,被这一通娇撒的没有了脾气,只得哭笑不得的将护身符接到手里,恨恨道:“到时我只替她们说话,可不替姑娘说话,宜人若是对姑娘行家法,板子打到手上了,可不能哭哭啼啼的怪我……”

叶飞霜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丝毫没将母亲的怒火放在心上。

李嬷嬷叹了口气,脑子里寻思着一会怎么替叶飞霜脱罪。

叶飞霜等人走后,白马寺里也没有什么可转的了,毛氏便和雪梅几人商量了下,往家里走去。

到家之后,看到刘承志和李玉贵坐在粮铺后院和赵父闲谈。看他们脸上喜气洋洋的,想必是黄册已经改过了。

“亲家,打扰了你家一天一夜,我们这就回去吧。”刘承志看到闺女已经回来了,便向赵父告辞。

“这才来多久,就要走?你和大宝难得见面,多玩几天!我们老兄弟也能好好的说说话。”赵父阻拦道。

“不了,家里还有事,刚刚搬了家还得收拾屋子呢,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把敬民放在家里看家,怪不放心的。正好趁着玉贵兄弟赶了驴车过来,俺家就坐他家的驴车回去。”刘承志就道。

赵父沉默了下,心知刘承志定是为了刘大的事情急着回家,便也不再阻拦,只是叫赵母去收拾回礼,让刘承志带回家去。

刑氏这里又嘱咐了明珠几句,让她听公婆的话,不要惹事。

一会,家里人便坐上了李玉贵家的驴车。

临上车时,赵大诚让明珠悄悄拉住了雪梅,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竹筒。

“你姐给你的啥?”刑氏好奇的问道。

雪梅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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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人:明朝五品官的妻子称号,只有得到诰命的才可以称呼,若是未得到诰命只能称主母。

第46章 老娘威武

一路无话,和李玉贵家的人在李家村路口分别,又走了盏茶时间便回到南河村。

“我先到老宅看看去。”刘承志就道。

刑氏哼了一声,没有作声。倒是雪梅说了一句,“爹也真是的,家里一大摊子事呢,家具啥的都没摆好,还有田里的事也是一堆,咋就不先回家,整理一下等到晚饭后去看爷奶不行吗?”

“他娘……”刘承志嘴角动了动,深深垂下头去。

刑氏脸色虽是阴沉着,却把明珠婆家带的回礼分出来了一些,又把在城里买的糕点也分了一些,都塞到了刘承志手里。

“我先回家看看,敬民一个人在家也不知成啥样了。到时爹娘要是问起我为啥没去,你就照实说。”刑氏说了这句话,便拉着雪梅,径自走了。

刘承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提着东西去了老宅。

“我跟城里的人买了一百株金银花幼苗,爹可记得不要和爷奶说!还有,咱家的事,能不说的就别说……”雪梅急跑几步,跑到刘承志身边说了几句话,见到他点点头,又跑回了刑氏那里。

回过头,看到刘承志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包子的改造之路,任重而道远。

“热脸去贴冷屁股,还贴的怪香呢。”刑氏哼了哼。

“对,还是我娘英明,咱就好好过日子,不去贴他家的冷屁股。”雪梅狗腿地拍刑氏马屁。

刑氏啐了她一口,脸上的表情才算缓和下来。

“刑二嫂回来了?”几个出门倒粪的邻居见到了刑氏和雪梅,便打了个招呼。

“刚从城里看了闺女回来,几个嫂子忙着呢?”刑氏笑吟吟挨个说话,又打开了一个盛着话梅糖的荷叶包,让他们给孩子吃。几个邻居笑眯眯,一人抓了几颗。

“刑二嫂,你家……”一个邻居刚刚说了这几个字,旁边的人立刻扯了扯她的袖子。

“我家咋了?”刑氏将剩下的糖包好,疑惑的问道。

村里神婆马婆婆的儿媳妇米氏和刑氏一向交好,也住在这附近,听到刑氏的说话声音从院里出来。见到刑氏提着许多东西,想必她是刚刚回来,便笑道:“她说的是你家刚刚搬了家,还没来得及整理吧?看你脸上荡了一层灰,是刚到村里?”

刑氏便点头,“趁着临村的驴车,才刚到村里,家还没进呢。一会来我家,给你捎的有花样子……”

“那就先回家去吧,这一路上也怪累的。我今天就不去了,等明天过去帮你家收拾屋子。”米氏好心劝道。

几个邻居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看到刑氏走远,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啥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她家出了恁大的事……”

米氏听了这话,‘嗤’地笑出声来,“你没见她提了一大堆东西,应该是刚刚从城回来,难道她就有顺风耳,千里之外就啥都听见了?”

邻居不敢得罪米氏,闻言便嘿嘿笑道:“米大嫂,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咱又不是刑二嫂肚子里的虫,谁知道她心里咋想。”

“我看不出来刑二嫂的心思,却能看出来你唇泛黑光,最近要因口舌之事吃大亏!这一卦是我免费送给你的,不要你的钱。”米氏冷冷地甩下一句话,随即进了院门。

那邻居听到米氏这样说,大惊失色,急忙指着自己的唇色让旁边的人看到底有没有泛黑光。

刑氏和雪梅走到了家门口,却见到门口铁将军把门,喊了几声也没有把敬民喊出来。

“家里的东西堆在院子里没人看,丢了咋办?”昨天本来是她一个人在家看家,下午因为看好了地,刘承志让她陪着去了城里,把敬民留下,这会看到儿子不在,而院子里却堆满了东西,刑氏的脸色立刻就晴转多云。

“是敬民他娘回来了?”隔壁的柴门吱呀打开,重山的奶奶井氏从院子里拐个棍子魏颤颤的出来。

井奶奶犯的是老病(风湿病),腿脚不怎么好使,平时不大肯出院子,刑氏见状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将她扶住,“井奶奶,你咋出来了?有啥事喊一嗓子我就过去了。”

“我在院里等你呢,顺便也帮你家看着东西。”井奶奶说着从手里拿过一个带着绳子的钥匙递到刑氏手里。

“敬民这小子咋回事?咋能让您老人家帮我家看院子?他是不是跟着谁出去玩了?”刑氏从井奶奶手里接过了钥匙,骂道。

井奶奶左右看了看,见到这附近没有什么人,便将刑氏拉到了自家院子里低声说了几句话,雪梅站在院门口看东西没有跟过去,倒是没有听太清,只见到刑氏的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犹如开了颜料铺。

“这还有没有我们说理的地方了?他家就能这么作贱我们?”刑氏怒气冲冲的说了一句。

井奶奶又低声劝了几句,刑氏才怒容满面的从院子里出来。

“雪梅,拣点软乎的糕点给井奶奶送过去。”刑氏拿钥匙开了院门,说道。

雪梅答应了一声,从糕点堆里拿了一些软乎的容易消化的,给井奶奶送了过去。

回来之后,见到刑氏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便问道:“娘,出了啥事?”

刑氏倒也没打算瞒着女儿,深吸了一口气,便道:“怪不得咱回来的路上那些邻居们阴阳怪气的,走了后他们又聚在一起议论,原来是家里出了泼天的大事……”

“上午,你大伯娘的娘家来了人,把你三婶和四婶打了一顿……”

“啊?”雪梅怔住了,三房和四房家里都有病人,怎么能禁得住打?万一再把病中的三叔和四婶气出个好歹来,这可怎么得了?

“你井奶奶说,你大伯娘的娘家人也来咱家了,看到只有敬民一个人在家,便只骂了一场,敬民上前和他们理论,他们差点打了敬民,幸好井奶奶过去镇住了,要不然……”刑氏说到这里颇有些后怕,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娘家有人,自家可是有两个兄弟呢,腰杆又挺了起来。

“你在家里呆着,我去你三叔四叔家看看,我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动手,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三房四房娘家人稀,咱二房可是不怕。你哥已经回去喊你两个舅舅和几个表兄弟了……我倒要看看,谁他娘的敢乱伸爪子!谁伸剁谁的。”

刑氏说了这句话,犹如一阵风似的往老宅方向走去。

“娘,你慢点,带着我……”雪梅在她身后喊了一嗓子,见到刑氏没回头,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就又跑到一墙之隔的井奶奶家里,拜托她再看下院子,就追着刑氏的脚步而去。

“梅啊,喊住你娘,可别打架,万一吃亏喽,等你哥喊人回来……”井奶奶追出了院子,喊道。

“知道了,井奶奶。”雪梅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呼呼哧哧的跑到了老宅,却见到老宅寂静无人,喊了刘承志几声却没喊出来人,跺了跺脚便又转身往四房的院子去。

刚刚跑到四房那里,却见到院外围了一堆人,在外面指指点点。

隐约听到院子里传来几声劝架的声音。

“……别打了,别打了……”

不好,是刘承志的声音。雪梅听这声音一激灵,拨腿就往人群里钻去。

还没有挤到院门口,却听到刑氏的声音传来,“直娘贼,操你姥姥!你敢挠老娘的男人?老娘扒了你那层狗皮……让你光着身子骑木马……”

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围观的人群激动了起来,不少人大喊“快扒快扒”。

雪梅红着脸挤进院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刑氏拎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到的西瓜刀,在院子里抡起了砍瓜大阵。

“贱货,别跑!纳命来--”刑氏红着眼,追着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满院跑。

“救命,救命……”前面乱跑的妇人想冲到院门口,却被看热闹的人给堵了回来。扭头一看,刑氏离她越来越近,吓得浑身一激灵,又围着院子跑了起来。

“贱货,你敢挠我男人?别跑--”刑氏气怵怵的追在她的身后。

院子里,站的站,倒的倒,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俩人……

老娘威武!雪梅绝倒。

第47章 雪梅劝架(求首订和粉票)

“老二,老二--赶紧把你家的拉开,拉开,这成啥样子?恁多人?丢人不丢人?”刘老爷子气得七窍生烟,一叠声的喊刘承志,又转过头对着斜躺在地下的刘承贵说,“你媳妇呢,让她去拉住老二家的!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这老爷子疯了?让人拉住自己的儿媳妇,好让别人打一顿?雪梅站在院门口气得直翻白眼。

刘承贵苦笑了一下,嘴角全是苦涩,“爹,你三媳妇被打的直吐血,这会躲在老四屋里……”

刘老爷子气得直跺脚,喊连氏去拉人,可是连氏看到刑氏就犯怵,哪里敢上前,只是唯唯喏喏的答应着一步一步往前挪。

这会,刑氏在院子里追着那中年妇人跑的累了,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扶着膝盖直喘粗气。听到刘老爷子这样说,只觉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要厥过去。

“老爷子说的在理儿,刘二,你当我们老连家好欺负?你媳妇拿刀砍我媳妇,这梁子咱是结下了,你就等着大老爷过堂披枷戴锁的充军发配吧。”连大恶狠狠的说道。

不等刘承志接话,刑氏便呸了他一口,骂道:“你个遭天打雷劈的,你老连家的人还欺负到我们老刘家头上了?我那两个弟弟家里一个有病一个有伤,你们带了十几个人过来把她们打的直吐血,我告诉你,我们老刘家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说了这话就又挥舞着西瓜刀往连大身上扑去,“连大,你个不要脸的,你不就是会打娘们吗?今天我这个老娘们和你拼了!老娘杀了你--”

“你们老刘家背着大房私自分家,还有没有王法了……”连大刚说到这里,扭头看到刑氏扑过来了,怪叫一声撒腿就开始转圈。

原来是因为卖凤冠的事情?雪梅恍然。

这时,院里刑氏已经开始追着连大转圈圈了,连大一边跑一边说道:“你们老刘家不要脸,分的家产为啥没有大房一份?”话音断断续续的。却都传到了围观的邻居耳中。

“不是说老刘最偏心大儿子吗?咋会背着大儿子私分家产?”一个邻居掏掏耳朵,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你管呢,分给谁也不会分给咱们。我就是过来看戏的,打的越厉害越好,这可比百戏好看多了。”另一个邻居抱着膀子,兴致高昂的说道。

连二就站在院门口大声道:“众位乡亲邻居,这老刘家私分家产,一套凤冠明明能卖几千两银子,可是他们三百两就给卖了。卖了后还不分给大房,大伙说说。谁家亲兄弟会干这样的事?”

“对。大房说把钱退回去将凤冠赎回来。可是那三家却没有一家同意的。你们来评评理,这事他们做的地道不地道?”刑氏追的累了,便停了下来,连大趁机走到了连二身边补充道。

刘承志扭过头看着刘老爷子。嗫嚅着道:“爹,你明明知道不是这回事,你去……去说说……”

刘老爷子咳嗽了一声,扬声道:“连大侄子,连二侄子,有话好好说。”

连大连二对视一眼,扭过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刘老爷子,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兄弟就将话给说清楚。卖凤冠的钱一共是三百两。必须全部拿出来,重新分。”

刘承礼嘴角全是血,正趴在刘承贵身边喘粗气,想必是刚刚打架吃亏了,闻听此言后大声反驳:“凭啥?当初大伯说好的。就是我们三家分的,凭啥还要分给大房?咋了?大房分的一百多亩地不够多?”又冷笑了数声,阴测测的说道,“连大,我告诉你,今天老子吃了暗亏,就认了。你别忘了一句老话,十年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要转到我家里……”

“我呸,就凭你?你个连字都认不全的泥腿子,还想转风水?”连大连二齐声狂笑了起来。

刘承礼脸色涨的通红,强撑着要爬起来,却被身边的刘承贵给摁了下去,“老四,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何苦在口头上占便宜?等咱们兄弟伤养好了,多少事不能做?”

“三哥……”刘承礼恨恨的捶了一下地。

“咋了,咋没气性了?”连大连声狂笑,“我就知道你们老刘家全是孬种,一肚子尿性。有种就起来打我啊?打我啊?”

刘承志站在院子中央,紧紧攫住了拳头,额头上青筋爆挑,牙齿咬得嘣嘣作响,“连大,我们敬你是大嫂的娘家人,你不要得寸进尺。咱们有事就说事,你这样不干不净的口里骂人,你是准备和我老刘家结死仇吗?”

“你要是准备结死仇,那就划下道来,咱们两家从此之后有你没我,不死到最后一个人不算完事!”刘承志说着就从下摆那里扯下了一块布,团成一团往连大的方向抛去。“想结死仇的话,就把你的衣摆也扯下来,咱们俩家现在就死战!”

古人都说割袍断义,刘承志将衣摆扯下,那便是存了和连家断亲的心思。虽然历代朝廷都不允许械斗,可是像刘承志这种以割袍来断义的行为,官府是持无视的态度。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不论男女只要见面便要厮杀,刘家和连家不论哪一家的人被对方杀死,杀人者都不会被判刑。

刘承志这话说完后,不论院里还是院外都寂静了下来。

刘承礼扶着刘承贵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站在了刘承志的身后,死死的瞪着连大和连二,又瞪了一眼他们带来的亲朋好友,“今天不战死到最后一个人不算完事!连家带来的人也是打算和我们死战吗?”

连家自从李尚书家败落后,就到了洛阳城外寇店镇居住,他们原本就是外来户,这些年也算是笼络住了一些人的心思。可是,还没有到别人愿意为他们去死的地步。一听到刘家的人要割袍断义,寇店镇来助威的人,便打起了退堂鼓。

雪梅急了!打架她不怕,可是她怕刘承志有个什么好歹,这样的械斗场景她以前下乡的时候见过,当时两个村子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械斗了起来。等到警察来后死的死伤的伤,一下子拉到医院近百人。

她急忙走到院里,扬声道:“连大伯,连二伯,可愿听侄女一句话?”

连大和连二正找不着台阶下坡呢,听到雪梅站出来说话,立刻松了口气,一迭声的催促她快讲。

“连大伯,卖凤冠这个事,完全是子虚乌有。明明是我爷爷以前得的一个檀木箱子。这个箱子卖了三百两。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我爷。”雪梅说了这句话后往刘老爷子那里看了眼。刘老爷子怔了怔。

雪梅趁机说道:“你们看,我爷都证明那确实就是一个檀木箱子!箱子卖了三百两,其中二百两做啥去了,两位伯伯心知肚明。就不用侄女再说出来了吧,至于剩下的一百两,我爹和三叔四叔已经交到了我爷的手里。也就是说,这三百两,我们三家一两银子也没得。既然我们一两银子也没得,那两位伯伯说的私分家产一事就不成立。至于为啥要卖檀木箱子,两位伯伯想必也是知道原因。”

“我侄女说的对!”刘承礼捅了捅两位哥哥,三人一起附合雪梅的话。

连大猜疑的看着雪梅,却见到她挺胸抬头一脸正色。倒不像是说谎话,可是一想到小妹给他们传的信明明就是一个凤冠,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

“小妹,你来说咋回事……”连大回过头询问缩成一团的连氏。

饶氏就在连氏的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

连氏惨叫出声,哭丧着脸道:“大哥。确实是一个檀木箱子,我当时还以为里面有首饰呢,就传错了话……”

雪梅不等连大说话,便笑道:“连大伯,您瞧,这根本就是一场误会?听我爷奶讲,咱们两家就是世交,连大伯以前也是见过大世面,自然会明断是非。”

这一席话听得连大不停的点头。

雪梅话锋一转,接着说道:“那连大伯知道不知道我大伯娘把我四婶逼得上吊的事情?这当大嫂的把弟妹逼得上吊,若是我四叔一家不服告到了县里,也不知县里的大老爷会怎么断?”

话说到这里,连氏的脸上已经开始冒出虚汗了,饶氏的脸色也阴沉了起来。

雪梅转过身,看向了连氏,笑吟吟的说道:“我大伯眼见得今年就要参加童生了,可是他的媳妇却将自己的弟妹逼死。也不知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大伯科举呢。”雪梅说着叹了口气,“我和爹娘昨天在城里听说,朝廷对读书人品德卡的非常紧,若是有失德之事,就不许科考。大伯娘,您说我说的对吗?”

刘老爷子听到这话紧张了起来,“雪梅,你在哪里听说的?这话真的吗?”

雪梅走到刘老爷子身边,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爷,那个凤冠想必是有问题的吧……当今圣上最是一个杀伐果断的,若是让圣上知道咱们刘家出的事情,只怕不仅大伯的科考之路要断,恐怕从此后刘家说不定还要坐牢呢。爷,您不会为了儿媳妇就不管儿孙们的死活吧?”

这一句话,立刻击中了刘老爷子的命门。

建文余孽本来就像是一座大山般压在他的心头,他压着刘承业十几年不敢让他科考,就是怕被人翻出这笔旧帐。如今过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打听到朝里也有建文一党的人去当官了,才敢让刘承业今年科考。

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凤冠的来历,只怕他死一百次都不够。

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想起李尚书被剥皮时情景……

“爷,听说圣上最崇拜的就是洪武爷!当年蓝大将军被人全须全尾的将整张人皮给剥了下来。”雪梅笑嘻嘻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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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第一天,好紧张,也不知道首订会是多少,希望各位朋友支持一下。好歹让首订看起来体面些!谢谢了

第48章 有德教孙

“爷,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你看看这院外围了恁多人,都是来看笑话的。爷以后还咋在南河村行走?”雪梅笑吟吟的加了一根稻草。

刘老爷子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和名声,今天连氏请了娘家的兄弟来闹,他原本就是一肚子火。再听到雪梅这样说,只觉得说到了他心坎里,便不住的点头。

“有啥话,我看不如咱们自己家关起门来说,何必非闹到外人都知道?以后爷奶还出不出门了?”雪梅瞅准了刘老爷子的软肋,劝解道。

还是老二家的孩子贴心啊!刘老爷子欣慰的想。再扭过头看看躲在他身后的大房三个孩子,只觉得一阵阵窝心。出了事,就全躲到后面,要好处时一个比一个快。

“连大侄子,二侄子,今天这事,怕是中间有啥误会。我看不如咱进屋里谈谈,有啥话两家人关起门来好好的说道说道。”刘老爷子摆出了老太爷的体面,正色道。

连大迟疑了起来,今天打的主意就是在刘家狠狠地闹,闹到他们把银子拿出来。听到刘老爷子这样说,他心里着实有些不愿意,可他又不敢狠狠的得罪刘老爷子,只要刘老爷子发话,说给哪个儿子钱就只能给哪个,再闹也没用。

“连大伯,若是再这样闹下去,耽误了我大伯的科举,连大伯可愿承担责任?”雪梅柳眉微挑脸含讥笑,揶揄道。

刘老爷子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这结果连大不敢承担!他们一家现在就靠着刘家呢,如果刘承业真的是因为今天的事情不能参加科举,只怕他真会杀人。连大立刻转过头去奉承刘老爷子,“既然老爷子这样说了,那咱就进屋谈,进屋谈……”

当下,几家人就别别扭扭的进了四房的正堂。

院外围观的人,见到不打了,就嘘了声倒彩慢慢的散开。

雪梅在后面一把拉住了刘承志。悄声道:“爹,你一会装做气的头晕,有啥话我来讲。”

刘承志看了眼已经走进屋的刘老爷子,只觉得满腹的失望,黯然地点了下头。

在屋里坐定后,刘老爷子和颜悦色道:“连大侄子,你爹娘身体都好吗?”

连大听到他询问爹娘的身体,便站起来说了声极好。刘老爷子笑了笑,就和他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起来。

雪梅愕然,扭过头看了看两位叔叔。只见他们目眦欲裂。不知是在瞪刘老爷子还是在瞪连大。

连大得意的环顾四周。见到了刘家三个儿子的表情,只觉得心中更得意了。

“爹,我这会心口气的说不出来话,我这一房有啥话都让雪梅说得了。”刘承志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向着刘老爷子说道。

“这么大的事,哪能让小姑娘家的参与?你二房要是没法子说话,干脆就当个哑巴得了。”连大不等刘老爷子说话就直接拦住了话头。

雪梅甜甜一笑,道:“连大伯真厉害,不仅能在连家当家,到了刘家还能当我们的家呢,要不然我们干脆改了姓,改姓连好了。”

刘老爷子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会不会说话?”连大噌的站了起来。怒道。

他一站起来,刘承志和两个弟弟紧接着也站了起来,双手攫拳,死死的瞪着连大。

常言道: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不惹穷得乱碰的!刘家兄弟现在就是不要命了,刚才在院子里口口声声说要死战。连大颇有些忌讳,看到他们怒视自己,便悻悻的哼了一声,扭过头。

“老二,你们干啥呢?人家远来是客,你给我坐下!”刘老爷子恨恨地瞪了刘承志,随即又脸带笑容,转向了连大,“既然老二这样说,我看就让雪梅替二房说话好了。”

“得,既然老爷子这样说,我给老爷子面子,只是这事不能再有下一回,我连家可不和妇道人家打交道。”连大看到刘老爷子这样对他,顿觉得脸上有光,说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强硬了起来。

“是呀,我连大伯只用拳头打女人,确实是响当当的汉子!”雪梅说了这话,便捂嘴轻笑。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便传来抑制不住的嘲笑声。

连大气得牙根紧咬,只恨不得冲到雪梅的面前将她打一顿,也好叫她知道知道规矩。

“行了,别说没关的话,就说说今天这事打算怎么办?”刘老爷子正色道。

“爷,我代表我们二房说句话行不?”雪梅再次站了起来,问道。

刘老爷子深吸一口气,道:“行,你说。”

“咱们家从来就没有啥凤冠龙冠的,大伯娘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就乱回娘家嚼舌根。这事爷奶得好好的管教管教她,以后要是她再胡言乱语的为咱刘家招灾惹祸可咋办?”

“你胡说啥?我明明就是看到箱子里有凤冠的,你们把凤冠卖给了叶明府家的大公子,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不知道吗?”连氏听到雪梅这样说,不由得急了,站起来说道。

雪梅微微一笑,说道:“大伯娘真是会开玩笑,叶明府家的大公子在咱们家里买走了一个檀木箱子造价三百两,当初写的有收条,他啥时在咱家买凤冠了?大伯娘莫非是准备去城里和明府大老爷打一场官司吗?”

“你?你们?”连氏突然‘醒悟’了,指着雪梅颤声道,“你们为了巴结明府大老爷,把凤冠送给了他家?”

连大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听到连氏这样说,脸色不由得阴晴不定。如果刘家真是准备巴结明府大老爷把凤冠送给了叶公子,连家今天过来闹,明府大老爷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样?

连大想到了这里,额头上的汗滴如流水般滚落了下来。

雪梅摊开手掌,无奈的向着刘老爷子道:“爷,你瞧,这没办法谈下去了,我们说的,我大伯娘根本就不懂。”

“老大家的,你给我坐下!”刘老爷子瞪了连氏一眼。“叶公子买走的是檀木箱子,收条我见过。你要再胡言乱语的,休怪我家法侍候!”

刘老爷子口中的家法,并不是拿板子打手这么简单。一旦他请出家法,那连氏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休弃!

所以,连氏听到他这么说,大吃一惊,乖乖的坐了回去。

“雪梅啊,你接着说。”刘老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对待雪梅的态度和刚刚有些不同。

雪梅暗地里冷笑。你们一听到叶明府的官号就吓得屁滚尿流。连大刚刚还趾高气昂呢。这会就蔫了下去。

“爷。你知道叶公子为啥要买檀木箱子不?”雪梅笑着问道。

刘老爷子思忖了一会,摇了摇头。

“是因为叶公子的母亲董宜人快要过生辰了,叶公子和叶姑娘正四处替董宜人寻找礼物呢,正巧咱家的东西就入了他们的法眼。他们才出了三百两购买。若是平时,那件东西怕是只能卖个一二百两银子。”雪梅话中有真有假,董宜人确实是要快生辰了,这是叶飞霜告诉她的。可是若说凤冠只能卖一二百两,那绝对是在瞎说。

“爷您想想,满河南府,敢买这檀木箱子的也就只有几家,一个是府尊,其他的就是几个县尊。剩下的人家。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出手。那东西若是他们不买,只怕将来就要烂在手里当做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了。”

“董宜人?”刘老爷子到底是曾经在李尚书家里做过书僮的,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一个诰命封号。同时他也疑惑了起来,内宅命妇过生日这种事情都是秘而不宣只告诉一些富贵人家,雪梅是从哪里知道的?

“是叶姑娘亲口告诉我的。”雪梅就道。

“叶姑娘?”刘老爷子眯了眯眼。状若无意的问道,“叶姑娘哪能告诉你这些私密之事,你莫不是打哪里随便听来的?”

雪梅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刘老爷子是什么意思,那是在问自己消息的来源。闻言便笑道:“今天上午我和我姐去白马寺上香,无意中在大雄殿中遇到了叶姑娘,便和她随便说了几句话,然后叶姑娘家的婆子们便簇拥着她回家了。”

看到刘老爷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又补充道:“叶姑娘亲切可人,又天真无邪,临走时叫我有空去找她说话……”

刘老爷子听了这话,激动的站了起来,讶然道:“叶姑娘真是这样说的?”

雪梅点点头,“若是爷不相信,只管去问我姐,当时我姐也在呢。”

刘老爷子搓了搓手,露出激动的神色。

刘家自从李尚书被剥皮后就只能苟延残喘,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官府想起来。如果真的能借这件事情和明府拉上关系,哪怕就是拉不上关系,让雪梅巴结一下叶姑娘,以后刘家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说起来,刘家的姑娘是叶姑娘的闺中蜜友,刘家的身价就立刻提升了。

以后刘承业科举时只管向人有意无意的暗示自己的侄女和叶姑娘关系极好,说不定那些人就会瞧着叶家的面子给他一个好名次。

只要刘承业能中秀才,以后刘家就是读书人家,再让雪梅去求求叶姑娘,说不定就能给刘承业捐个监啥的,任命到哪个县去做个书记,万一命好能做县尉呢。

刘老爷子越想越兴奋,看着雪梅的目光越来越和蔼。

“梅啊,”刘老爷子第一次唤起了雪梅的小名,“以后你要多跟着你奶学学规矩,不要让人笑话了咱刘家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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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刘老爷子起了刘有德的名字,感觉好应景哦。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哈哈。

明府:就是知府,明朝人喜欢称呼知府为明府,大老爷,老父母,府台。称呼县令为明尊,后面相同。

第49章 老实人怒

和饶氏学规矩?雪梅几乎就要笑了出来。芳兰打小被马婆婆算出有一品夫人的好命,饶氏便将她带在身边细心教养,瞧瞧芳兰成什么样子了?除了好吃懒作还剩下什么?雪梅可不想变成米虫,更何况还是在家里贫穷的基础下。

穷人家的姑娘就没资格作娇娇女的梦,脚踏实地慢慢挣钱这才是最正经的道理。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也不看看自己平时有没有受过这样的教育,身份配不配得上对方。

雪梅不想巴结叶姑娘,哪怕叶姑娘再热情,她也不想占她家的任何便宜。便宜能是那么好占的?将来拿什么来还叶姑娘的恩情?还得起吗?

所以,她只是淡淡的行个福礼,表示自己知道了。

刘老爷子咧开嘴笑了,笑得极是开心。

“你明天领着雪梅去城里做几身衣服,别怕花钱。看看她穿这一身破破烂烂的像啥样子?再给弄几件像样的首饰。做完了衣服呢,你去叶明府后门转转,看能不能和采买搭上关系……”刘老爷子转过头对着饶氏说了一番话。

饶氏心领神会,眯着眼将雪梅上下打量一番,犹如看到了一尊散发着光芒的小金人。

雪梅脑子里迅速闪出一个成语:待价而沽!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院子里的小姐吗?打扮的漂漂亮亮等客人上门吗?拿我当人看了吗?

强忍着满腔怒意假笑道:“爷奶实在是太费心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叶姑娘和我交好,也就是看中咱们是本本份份的农家,如果我穿得花枝招展,说不定她就不爱理我了呢。我看,不如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听到刘老爷子这样说,还是当着全家人的面,简直就是把他家的女儿当成一件商品了。刘承志和刑氏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雪梅和明珠在大雄殿见过叶姑娘他们是知道的。当时也没有当成一回事。小姑娘家家的,多几个朋友总是好事,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叶姑娘是知府的女儿,需要巴结。就是刑氏听到明珠说叶姑娘很喜欢雪梅,也是嘱咐雪梅让她不要和叶姑娘过于亲近,人家是枝头上的凤凰,咱们是地上的麻雀,敬而远之既可。

刘承志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说道:“爹,雪梅和叶姑娘见面的事情我和她娘是知道的。人家叶姑娘是叶明府的掌上明珠。哪能和咱们这些农家交往?我看她也就是好奇罢了。爹娘其实不用费这个心思!”

“正因为咱们是农家。才更需要叶姑娘这样的人做朋友,现在雪梅有了这个机缘,怎么可以轻易的放过?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一切有我来操持!”刘老爷子面带不豫。打断了刘承志的话。

“叶姑娘是不可能做雪梅朋友的……”刘承志寸步不让,坚持道。

刘老爷子眼睛猛的收缩,看着二儿子,“你这是要和我做对?”

刘承志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挺起了胸膛,“我没有和爹娘做对,我说的是事实。叶姑娘她是啥人,咱家是啥人?咋可能成为朋友?爹娘真的不用废这个心思。再说了,今天也不是在说雪梅的事。是说连大为啥要打伤我两个弟妹的事。”

“雪梅是我孙女,这事你做不了主!”刘老爷子黑着脸说道。

“我听我爹的……”雪梅看到刘承志和刘老爷子杠上了,立刻在旁边说道。

“你给我滚--”刘老爷子怒吼,不知是在吼雪梅还是在吼刘承志。

刘承志深施一礼,只觉得心灰意冷。“爹让我滚,我本来是该滚的。可是今天是给我两个兄弟来说理的,等到这个理说完,儿子就立刻滚。”

说了这句话便不理暴躁如雷的刘老爷子,转过头面向连大,“今天这事怎么说?你无故打伤我两个弟妹,是官了还是私了?官了的话,我们兄弟仨立刻就将你们连家告上官府;私了的话,你们连家给我两个兄弟赔药汤钱和看病钱。”

连大眯了眯眼,不屑的说道:“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当家,我只听你爹的。”

刘承志也不理他,转过头又对着刘承贵和刘承礼说道:“两位弟弟怎么看?是告官还是找里正处理?”

一个说要找里正私了,一个说要告官。

刘承志沉吟了片刻道:“我的意见是告官,你们觉得呢?不能咱们兄弟仨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装成缩头乌龟,以后咱们兄弟仨还咋在村子里立足下去,以后走出去会不会有人戳咱们脊梁骨?”

刘承贵就和刘承礼低声商量了一下,同意了刘承志的决定。

连大这才慌了神,急忙走到刘老爷子面前拱手道:“老爷子,你看看,你看看!这多大点事,你家三个孩子要告官,以后咱这亲戚还做不做?告了官后,我妹夫他咋弄?以后这脸面还要不要?”

刘老爷子的心里咯噔一下,便拿眼看刘承志,希望他能软下来。

刘承志不接触刘老爷子的目光,只是低垂着头。

告官就没脸面了?你大儿子折腾的这些事,件件都是不要脸的!雪梅嗤之以鼻。

刘老爷子就道:“连大侄子,你看该咋处理?”

听到这句问话,刘承志和连大同时抬起头,一个愕然一个欣喜。

连大笑嘻嘻地道:“我看这事既然是误会,那么就算了。既然那凤……箱子是卖到了叶明府家里,钱又都花到正途上,俺们大房就没啥话可说。只是希望老爷子以后多痛惜痛惜大房,毕竟大房是要给老爷子养老的。”

“爹--”刘承志拉长了声音,可怜巴巴的看着刘老爷子,“家里现在病的病倒的倒,咋就能这么算了?”

刘老爷子叹息道:“老二啊,既然连家都这么说了,我看就算了吧。连大也是想给大房出口气嘛!都是自家亲戚,忍忍就过去了。”

忍?听到这个忍字,屋里所有的人都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刘老爷子。

对外人仁慈,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如此恶劣,儿子们受了委屈,你的教育就是忍,若是你儿子欺负了别人你的教育就是去赔礼。一辈子都把脸面看得比家里人要,这样的父亲要来有什么用?

雪梅只觉得一阵阵恶寒。

“爹,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打了我那就算了,可是我媳妇,我媳妇……”刘承贵红着眼,“她做啥了?做啥了?连家的人把她衣裳扒了,凭啥?凭啥?”

“她以后还咋活?咋活啊?”说到这里,刘承贵一个七尺汉子突然像个小孩子似的痛哭了起来,“这家里还有没有我们三房的活路?我被人打的骨头都断了,媳妇又被人扒了衣裳。我恨呐--我恨呐--我恨我自己为啥还活着,为啥不被黄家活活打死……”

刘承贵一边说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刘承礼‘唉’了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

刘承志愣了神,他不知道这件事情,便转过头去看连大,却见连大躲躲闪闪不敢和他目光相接。

雪梅怔了怔,然后猛地抬起头,怒视着刘老爷子。

“姓连的,老娘和你拼了!”刑氏张牙舞爪的向前扑。

第50章 怒气上涌

刑氏刚刚一到人群中,便有人拉了她的衣袖,和她悄声说了三房段氏的事情,说段氏被连家几个人围攻,然后被扒光了衣裳。要不然,刑氏不会如此暴怒,拎着刀去砍连大的媳妇。

这时又看到刘承贵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怒气上窜,口里叫着便往连大那里扑去。

刘承志离的近,‘嘭’的一拳就揍到了连大的鼻子上。顿时,连大脸上犹如开了颜料铺,眼泪鼻涕一起流。

“姥姥!”刘承志怒吼,挥拳再揍。

“刘二,你敢打我哥?”连二本来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看到刘承志挥拳打连大,气的怒吼连连,抡起长条凳就往刘承志身上抡去。

说时迟,那时快。刘承礼来不及站起,迅速将腿一扫,使了个绊马腿,连二‘哎哟’一声被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直娘贼,敢偷袭我哥?”刘承礼猛扑上去,骑在了他身上,挥拳便揍。

……

连家带来的人都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不知屋里怎么回事又乒乒乓乓的打起来了。有人想要进去,可是旁边却有人一把将他拉住,顺手指了指衣襟。要进去的人,顿时退缩了。

刘家已经割袍断义了,如果他们进去那就是不死不休。为了连大,值得把命丢掉吗?

刘家兄弟今天被打是因为没有主心骨,尤其是在刘老爷子还在场的情况下,居然向着连家的人,眼见着自己的儿媳妇被人扒的只剩下亵衣亵裤,居然连吭都不吭。让刘家兄弟完全没有了斗志。

可是现在不同,刘承志回来了,刘承礼和刘承贵便犹如找到了主心骨。

“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人了我偿命!”刘承志怒吼道。

连大趁着刘承志开口说话,反手一拳打在了他胸口,刘承志向后退了两步,身子晃了一晃又握紧拳头冲了上去。

雪梅激灵了一下。眼光迅速的在屋里巡视。拣起刚刚被连二扔掉的长条凳,狠狠的往连大身上抡去。然后又抬起来,继续抡。再抬起来,再抡。

她想不明白,人怎么可以恶毒到如此地步。三婶是怎么招惹你们了?你们居然要把她衣服扒下来?欺负女人不会反抗?有种去打男人啊!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也叫人说你们是有血性的,可是打女人算什么本领?

她就这样,机械的抬起长条凳,用足力气,一下一下抡过去。根本就没有发觉连大已经被人拉走。

直到长条凳碎成碎片。

她扔掉手里的长条凳。指着躲在一旁的连大放声大骂。“三婶是怎么你们了?怎么你们了?你们为啥要这样对她?有啥气就冲着你们妹夫发啊,如果不是他三天两头的惹事,家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就你那个妹夫还想考秀才当举人?我呸,让他做梦去吧。只要他敢进考场。我就敢冲到官府去告他私卖侄女。”

“雪梅?”刘老爷子又急又怒,几乎就要吐血。

雪梅斜睨着他,满脸的不屑,“你心里只有你的大儿子,何曾有其他的几个儿子?你只想着让你大儿子过好日子,其他的管他们死活!你看看你疼爱的几个孙子变成了什么样子?而那些你从不疼爱的又是什么样?”

“你摸着自己的心口,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刘雪梅吗?当初你和刘承业要把刘雪梅卖掉的时候,可曾想过刘雪梅是你们的亲生骨肉!”

“你对得起你二儿子。三儿子,四侄子吗?他们现在伤的伤病的病,不都是因为大房?刘家一次一次因为大房惹出的麻烦而让其他几房受伤,你为什么从来视而不见?”

“是不是我们全都死了,死绝了。天下就只剩下大房你才开心?”

最后一句话,如同炸雷般在炸响在众人头顶。

刘承志走到雪梅的旁边,冷冷的注视着刘老爷子。

刘承贵走过来了。

刘承礼走过来了。

刑氏也紧跟着走了过来,默默的站在女儿身后。

“你们?你们?”刘老爷子拿手指着屋里的众人,浑身颤抖,“我供你们吃,供你们喝,给你们娶媳妇让你们生孩子,又给你们分家让你们有住的地方!你们就这么回报我?”

“还有你!你个不孝的东西--”刘老爷子看着雪梅,只觉得满腹的怒气,自己刚刚还对她满怀希望,可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无礼。一个孙女,竟然就敢指责做祖父的。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孝道了?

“孝与不孝不是张嘴说就说出来的,这个孝是要让天下所有的人来评判的。爷可知道三不孝吗?如果父母做错了事情,做子女的若是不阻拦任由父母错下去,这就是最大的不孝顺,这叫陷父母于不义。我虽然身为爷奶的孙女,却不能看着爷奶这样错下去,好心好意的指出来了,我是天下最孝顺的人!”雪梅微微地笑,笑的很甜。

当刘家所有的人都站在自己身边时,还怕什么?就是刘老爷子将她告到官府,她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说不定还能穿回后世。

“我要将你逐出家门!”刘老爷子指着雪梅,语无伦次的说道。

“对!”连大揉了揉被刘承志揍成猪头的脸,含糊不清的道,“这样大逆不道的人就该将她扒光了浸猪笼,活活的淹死。”

“你敢碰我闺女一根手指头试试?我杀了你全家!”刘承志红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

“老二,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刘老爷子暴怒道。

刘承志叹了口气,将声音尽量放缓,“爹,咱家已经分了,儿子孝顺你是应该的,只是这孙子辈的事情,还是应该儿子自己拿主意。”

刘老爷子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刘承志说不出来话。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几声清脆的巴掌声,一个年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我女婿说的对!谁敢碰我外孙女一根手指头,我老刑家就敢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妹子,你在屋里吗?有人打你了不?”

“姐,你在不?咱哥喊你呢!”

“操他姥姥,谁敢浸我外甥女的猪笼?当我们老刑家只会杀猪不会杀人吗?”

“爹,娘,姥爷领着几个舅舅和表舅表哥们来了……”

刑氏突地瘫倒在地,号啕大哭……

听到刑氏的哭声,屋外的人瞬间急了,只听得院里惨叫连连哭爹喊娘声一片。

不一会几个人提着兵器就冲进了堂屋。

第51章 刑家亲戚

“妹子,雪梅,你们有事没有?”刑家的几人冲进堂屋看到刑氏瘫倒在地,立刻紧张了起来。

刑氏只觉得浑身软软的站不起来,拉着父亲的手痛哭失声,说不出话来。

“直娘贼!”刑家老大刑时看到平时跟个母老虎似的妹子这会软成了一瘫泥,气得双眼圆睁,“是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碰我妹子了?刘承志,你说!”

“大舅哥……”刘承志看到媳妇的娘家人冲进屋,只觉得羞愧难当,深深的垂下头。

大舅哥?这个膀大腰圆,满面红光,有着一个巨大酒槽鼻的中年男子是自己的大舅?雪梅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性格暴躁的大舅。眼珠一转,走到了刑父面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快速的说了一遍。

刑氏的弟弟刑力手里拎着一把杀猪刀,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嘭’的一声砍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沉声道:“哪个王八蛋敢打我姐?给老……我站出来!”

刘老爷子的脸色立刻变得难堪起来。他本来就坐在八仙桌旁边,刑力这一砍,吓得他三魂去了两魄,浑身一阵冰冷。

“亲家……”刘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冲着刑父说话。

刑父充耳不闻,似乎没有听到,目光死死盯着连大。

“连大?”刑父嘿嘿一笑,亮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听说你准备把我外孙女浸猪笼?你胆子不小呀?”

刑家世代杀猪出身,家境小康,刑家知道自家干的是缺德买卖,所以平时倒是注意修桥铺路,这些年来在诸葛镇名望极高。

刑家本着与人为善从不主动招惹是非的观念,过的极是低调,可是镇上却无人敢欺负。只因为刑家的兄弟子侄实在是太多了,在镇上一向无人敢惹。今天上午敬民乘着同村的牛车跑到了诸葛镇,抹着眼泪说大伯家的人过去打自己的父母,还差点把自己给打了。这叫刑家的兄弟们怎么能忍?我们不惹你。你就该阿弥托福的烧高香,居然还敢骑到我们老刑家头上拉屎拉尿?

随便在镇上一喊,便叫了满满三辆马车的兄弟侄子们过来,直杀到南河村。

刚刚走到院子里,便听到连大说要将雪梅浸猪笼。刑父当即怒发冲冠!再听到刘老爷子说的话后,恨不得撕烂他的嘴,理都不想理他。

听到父亲问连大的话,刑时‘唰’的一下撕开了上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将手里的杀猪刀在肚皮上蹭了几下油。作势就要往连大头上砍。

“老爷子救命!”连大一声惨叫钻到了刘老爷子的背后。

“刘大伯。您老让开。让侄子我把这老小子给砍成十八段。好给我外甥女出口气。”刑时拿刀指着连大,声若洪钟,脸上横肉乱颤,犹如杀神。

“刑大侄子……”刘老爷子看着明晃晃的刀尖。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你这是做啥?一家人不说外话,你有啥话就好好地说。”

刑时也不理他,只是晃了晃刀尖,杀猪刀也不知杀了多少头猪了,刀尖被浸得油光锃亮,刘老爷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到脑门。

“刘大伯--”刑时嘿嘿的笑,嘴里说出的话却是阴测测的,“小侄平时杀猪无数。早已经见惯生死,杀个把人对小侄来说就跟早上吃顿饭一样的简单。刘大伯还是把道让开,万一小侄手滑砍了刘大伯,那小侄可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赔的……”

一边说一边拿眼瞄刘老爷子的脖子,似乎在考虑哪里下刀更顺手些。

刘老爷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一步。拿眼往刑父处看去,刑父却是笑吟吟的和刘承贵刘承礼打起了招呼。

“哥,你要宰人就快点,磨磨蹭蹭的你还吃不吃晚饭了?你要下不了手让我来!”刑力站在八仙桌旁一脸的不耐烦,将桌子拍的山响。

“亲……亲家……”饶氏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声亲家,往刑父那里蹭了蹭,语带哀求,“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说个屁!”屋外又走来了几个汉子,想必刚刚在院里收拾连家带来的人,听到饶氏的话呸了一口,“俺妹子在家里那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娇滴滴长大的。咋嫁到了你老刘家就天天喊打喊杀的?明珠的事俺就不说了,今天你们居然还敢找雪梅的麻烦?都他娘嫌命长了?嫌命长了吭一声,老子鬼头刀下不留枉死鬼!”

门外的汉子一进门,大马金刀的就往屋中央走,走到了刑时的身旁抖了抖手里的长刀,挑衅般看着刘老爷子身后的连大。

“连大,上次揍了你一顿,你是记性太好了还是不好?咋地,你是觉得我揍你揍的亏了?来找我外甥女出气了?”

“刑屠,我……我就是一时嘴顺,说岔了气,你大人大量,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连大似是非常惧怕这个刑屠,嘴角煞白,浑身直抖。

刘老爷子也犹如看到了可怕的人物一般,不停的发抖。

雪梅不由得皱了下眉,疑惑的看了眼旁边的敬民。

敬民知道他忘了以前的事,便附耳道:“雪梅,这是咱二姥爷家的舅舅,接了他老丈人的班,做刽子手的营生……”

刽子手?是行刑者?雪梅看了眼敬民。

敬民微微颌首。

只听得刑屠大大咧咧的骂道:“别给你脸不要脸,今天这事不算完。你敢欺负我刑家的姑奶奶,你得尝尝我刑家的家法。”

说了这话将手一挥,“儿郎们,把这老小子还有他媳妇给我拖出去,扒光了衣裳,在村子里游街!他们身上要是带了一块布,你们就等着回家吃板子吧。”

“亲家,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刘老爷子急忙上前阻拦。

刑屠咧着嘴无声的笑,摆弄着手里开过刃的鬼头刀,刘老爷子悚然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刑父冷冷一笑,终于和刘老爷子说了第一句话,“亲家,你儿子受了啥委屈我不管,我也懒得管。可是我闺女和外孙女受了委屈那就归我管!你要是养不好儿子,干脆就让他上门改我们刑姓,我保证没人敢欺负他分毫。不过话说回来了,既然他姓刘,他就随你打杀,可是我闺女不一样。谁敢给我闺女气受,那就是给我气受,那就是不让我好过。谁不让我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说到这里,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刘老爷子,冲着刑氏说道:“还杵在这等着看啥?拉着雪梅去旁边屋里,不让你们出来就给我老实呆着。过去告诉你那个弟妹,我知道她没娘家人,今天这口气我替她出了!叫她安安心心的呆在屋里,别想东想西的。”

刑氏只听得泪流满面,冲着刑父施了一礼,便拉着雪梅往东厢房而去。

临出门前,只见到刘承贵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冲着刑父连磕了三个响头……

刑氏敲开了东厢房的门,却见到面色煞白的段氏直挺挺跪在屋里,一见她进门就不停的磕头。

“这是做啥?做啥?”刑氏泪如泉涌,搂着段氏就哭了起来。

雪梅心中一酸,依偎在她们身边,无声的哭泣。

苗氏腊黄的脸上有几条鲜艳的手指印,扶着丽质和翡翠的手,魏颤颤的站在一旁,紧紧攫着翡翠的手。

院里,传来了连大气急败坏的大骂和连大媳妇凄厉的尖叫声。然后,一阵拳打脚踢,连大的声音弱了下去。

刘承贵在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怨怼,“连大,你欺负我媳妇的时候想不到你也会落到这下场吧……”

第52章 姥爷威武

堂屋里,热闹过后陷入了寂静,连大和他媳妇被刑家的小辈们扒个干净,用绳子捆成了两头猪,找了两个扁担抬着游街去了。

饶氏当即被吓的晕了过去,连氏哭哭啼啼,不知是照顾婆母好,还是去阻拦那些把他大哥大嫂拉出去的人。还是芳兰说了句话,说赶紧先把大母送回老宅,请了秦夫子过来看病。连氏这才慌里慌张的拉着三个孩子将饶氏放在了门板上面,送回了老宅。

连二向着连氏的方向骂了一句,顾不得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尾随着刑家人的方向跑去。

只剩下刘老爷子和刑父面对面的坐着。

刑父看了一眼刘老爷子,道:“老哥哥,你是不是对我家闺女有啥不满意的地方?现在就剩下咱们老哥俩,有啥话你只管说。”

刘老爷子久久的沉默着,黯然不语。

刑父又道:“我闺女是啥样的人,我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她就是一个傻大姐,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最是藏不住事。当然啦,这也怪我和她娘没有把她往大家闺秀方向教。这一点,我向老哥哥道歉。”

说着话,就站了起来,郑重的施了一个礼。

刘老爷子坐不住了,急忙伸出手将他托了起来,声如蚊蚋的说了一句,“刑氏不错……”

“我知道,今天这事,老哥哥心里怨我。”刑父听了刘老爷子这句话,嘴角的笑容倏忽即逝,愤愤不平的再次开口,“可是这能怪我?谁家的孩子受了委屈不是找自己爹娘出气?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们受苦?我旁的话不说,要是连大的爹娘过来找我,我二话不说,任他们打我两巴掌,我要是皱皱眉头我就改姓连。但是……”

刑父说了这句话但是后声音突然阴沉了下来,“我闺女做了啥错事,凭啥被你家大房这样欺负?要不是昨天他们去城里看明珠了。说不定今天被扒衣裳的就是我闺女。是我闺女不孝顺?没侍候好刘承志?没给你家传宗接代?还是我闺女在外面偷汉子被你家抓到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刘老爷子连连摆手,“刑氏不错,真不错……”

“着哇!”刑父将手一阖,使劲的拍了巴掌,“既然我闺女又孝顺,又能干,又给刘家传了宗接了代。凭啥大房的人这么作贱人?所以呀,我这个当娘家爹的看不过眼。来给我闺女出气了。”

刘老爷子抬起头。嘴角抽搐了半天。又无力的垂下头去。

“老哥哥也没意见吧?”刑父笑吟吟的问道。

“没……”刘老爷子低声道。

“这就对喽!”刑父用力拍了拍刘老爷子的肩膀,将他拍得差点仰拜过去,激动的说道:“当初我家闺女一女百家求,人长的俊。性子又好,还会料理家务,最重要的是会生儿子。要不是看中刘老哥这份仁慈和体面,我能会把闺女嫁进刘家吗?常言道,结婚是结两姓之好。你瞧瞧,咱们刑刘两家,那关系多好?你几个儿子被人欺负,我一听到信儿就立刻跑过来了……”

刘老爷子越听脸色越难堪,可是刑父是何等人物。在街面上卖猪肉卖了一辈子,那张嘴最是油嘴圆滑,句句都是先扬后抑。刘老爷子有心想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无奈的随着刑父的话,不停的点头。

就是一个窝里横……刑父嘴角微微勾起。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过了一会,游街的人浩浩荡地回来,说已经将连大在老宅那里放下来了,刘老爷子便趁机提出告辞。

“爹,咋就游到了刘家老宅就不游了?这对狗男女,就得把他们一路敲锣打鼓的游到洛阳城去。让天下的人都看看,咱刑家的姑奶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刑时看到刘老爷子走远了,就低声问道。

“你妹子毕竟还是刘家妇,闹的太僵了也不好。游一游就算了,算了……”刑父烦躁的甩甩头。

“怕啥?大不了和离,俺养着俺妹子。”刑时嘿然道。

“滚--”刑父瞪了一眼这个肥头大耳的大儿子,骂道,“你妹子和离了,敬民和雪梅还成不成亲了?谁肯给他们说亲?少给我出馊主意儿,哪凉快呆哪去。”

刑时嘿嘿笑着,退到了一边,乖乖站着不敢说话。

“二叔,我哥说的对!”刑屠光着膀子走了过来,大大咧咧道,“得让刘家知道知道,咱家的姑奶奶不是好欺负的。这些年因为咱们家是杀猪的,刘家没少给我妹子脸色看。杀猪的咋了?他老刘也不比咱家光棍多少?不就是一个卖屁……”眼看着刑屠就要说出不堪的话,刑父脸色瞬间变了。

“住嘴!”刑父低声怒吼,往东厢房里看了看,“回去我就跟你爹说,让他好好修理修理你这张嘴,以后不许在外面胡扯。”

“这不是没外人吗?”刑屠根本不怕这个二叔,笑嘻嘻的没当一回事,“当别人都是傻子?谁不知道大户人家的书僮是做啥用的?不就是家养的小爷吗?古话说的好,有事书僮干,没事干书僮……”

“滚--”刑父彻底怒了,撩起一脚踹在刑屠的腿上,将他踹个四仰八叉。

刑屠也不恼,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嘀嘀咕咕道:“二叔,你这撩阴腿没踢对地方,要踢就得往档里踢,档部可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当初老丈人教杀人的时候,就专门教了老子……”

“我把你个胡言乱语的小混蛋……你是谁的老子……”刑父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随手拎起一根扁担就往刑屠头上拍去。

刑屠见势不妙,怪叫一声撒腿就跑。几个刑家的人,乐呵呵的看着刑父追着刑屠满院子跑,没一个人伸手阻拦的,显见得家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

雪梅和丽质挤在窗户下面,看的捂嘴直乐。

“刑姥爷真威武!”丽质由衷的赞叹。

窗外继续鸡飞狗跳,刑父追了几圈就没力气再追下去了,拄着扁担指着刑屠破口大骂。刑屠一个劲的作揖赔小心,最后还是被刑父用扁担敲了几下头才算完事。

雪梅回过头看了一眼刑氏悄悄地笑,原来是家传的彪悍!

一会,刘家三兄弟也回来了。刑父便冲着东厢房道:“菊花啊!你们出来吧。”

屋里的几个女人闻言便打开了东厢房的大门。

门一开开,段氏抢到了头里,扑通一声向着刑父跪了下去。

ps:

又感冒了,中午睡到了快三点才感觉好一些。今天还是三章,只是会晚点。

第53章 雪梅送苗

刘承贵也陪在媳妇身边,又向刑父磕了三个头。

刑父叹了口气,示意刘承志和刑氏将他们扶了起来,然后说道:“连家打了你们了,但是咱们也打了连家。所以我和你们爹商议过了,这个汤药费啥的就不让连家赔了。各家五十大板,自回自家看病。你们说咋样?”

“爹说的在理儿!”刘承志和两个弟弟商量了一下,同意了这个决定。

“砍坏了你家一张八仙桌,这钱我来赔。”刑父向着刘承礼道。

“老叔这不是搧我脸吗?您是来给我们出气的,我哪能让您赔桌子钱?这话说出去以后我刘承礼还混啥?”刘承礼急忙摆手。

刑父哈哈大笑,“行,你小子是个厚道人。以后到诸葛镇,就到老叔家坐坐,旁的没有,咱酒肉管饱。”

院里的众人就跟着一起大笑。

刑家人又在刑父的指挥下,帮着刘承礼把院子里的东西归整好,又嘱咐了苗氏几句,就去了二房的新家。

井奶奶魏颤颤的柱着拐杖,站在二房的院门口,看到来了一群人后,脸色变了几变,随即欣喜,“老刑来了?”

刑父急走两步,走到了井奶奶身边,将她扶住,笑道:“今天的事,劳烦井奶奶替我家外孙说话,要不然的话只怕我外孙就要被连家的人打了。”

“你女婿帮了我家不少,我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井奶奶也跟着笑,又将钥匙交到了刑氏的手里,“行了,我老婆子腿脚不方便,你们就进院说话去吧。我得回去躺着……”

刑氏和雪梅急忙一左一右将井奶奶扶到了屋里,将她安顿好之后才退了出来。

这时,刑父已经令刑家子弟们帮着把院里的东西搬进屋。

刘承贵和段氏也没回家,跟着做一些体力活。刘承志到底心疼兄弟,怕他骨折的伤复发。硬是将刘承贵摁在了椅子上。

人多力量大,不到半个时辰,家里就收拾的整整齐齐,明天只需要打扫一下卫生,将小东西重新摆一下就可。

雪梅在灶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端到院里,挨个请几个舅舅和表兄弟们喝水。

刑父看了眼在院里如同穿花蝴蝶般忙碌的雪梅,问身边的刘承志,“梅的卖身契烧了?”

刘承志点点头。

“烧了好,烧了好。”刑父又低声道。“黄家咱惹不起。他家可是有亲戚在朝里当官的。以后能躲就躲着点。”

刘承志再度点头。

“你那个爹呀--”刑父拉长了声音,停顿了一会又道,“他那颗心,也不知偏到了哪里。按理说。我是亲家不能管你家的事。可是今天要是我们不来,只怕你……”

“今天这事,要谢谢爹了!”刘承志诚心诚意的说道。

“你那个大哥,最个狠角色,以后你们小心着点,能不接触就别接触,省得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刑父语气里颇多埋怨。没见过这么笨的爹娘,自己闺女被人卖了,居然事后才知道。你们但凡能操点心。能撑起来,大房能敢卖你家的闺女?

刘承志就唯唯喏喏的称是。

刑父遇到刘承志就没脾气,你骂他吧,他都听着;你打他吧,他从笑脸相迎;你不理他吧。他又给你端茶递水,百般讨好。真真的是让人一点脾气也没有,绝对的老好人。

有个这样的女婿,不知是喜还是愁!

“姐夫,听说你把李玉贵家的田给买了?”刑屠咬着一根黄瓜进了屋,说道。

刘承志点疑惑道:“今天上午才过的黄册,你咋就知道了?”

“我昨天晚上和几个衙役在一起吃酒,听说的。”刑屠嘎嘣嘎嘣的咬着黄瓜,笑道,“姐夫,这李玉贵家的田,买了以后可是有麻烦的。你咋不多问问?”

“能有啥麻烦?”刘承志眨了眨眼,“他家卖田,我家买地,银货两清啊!”

刑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的姐夫啊,你就是天下最老实的。你难道就不想想,李玉贵家的田挂在吴牙人手里快一个月了,都没人敢过去买,你咋就抻手了呢?”

“不会吧?难道是大诚他和吴牙人一起骗我?”刘承志悚然一惊,女婿不象是这样的人啊。

“大诚懂个屁!”刑屠将黄瓜把扔到了院外,呸呸了几口,“大诚那小子在城里做了粮铺就以为了不得了?想和吴牙人玩心眼儿,嫩着呢。他以为是占了便宜,其实是吃亏。”

“有话就说,你扯大诚做啥?”刑父捏了捏拳头,威胁道。

刑屠脸色立刻变了,赔笑道:“李玉贵家是李家村的大户,他家族长是这几个乡的粮长。这事姐夫也是知道的吧?因为李玉贵没儿子,他家的田早晚都是要归到族里的,所以族里就千方百计的阻挠李玉贵卖田。姐夫买了他家的田,将来我怕李粮长会找姐夫的麻烦。”刑屠长话短说,将李家村的事情快速的说了一遍。

“那你的意思,我这田买错了?”刘承志忍不住问道。

“错倒没错,价格很便宜,”刑屠挠了挠脑袋,嘿嘿地笑,“将来李粮长要是敢找姐夫的麻烦,姐夫就只管叫人去喊我,我替姐夫摆平。就是……就是……”

刑屠挤眉弄眼的向着刘承志使眼色。

“说吧,想向你姐夫要啥东西?”刑父看了看这个侄子的神情,便知道他满肚子坏水,厉声道。

“姐夫,我听说你向城里的怀仁堂买了一百株金银花幼苗?”刑屠搓着手,讨好的看着刘承志。

“啊?”刘承志张大了嘴,有些迷糊。

“姐夫均给我五十棵呗?”刑屠连连拱手。

“你买这玩意做啥?这好像是雪梅倒腾的。”刘承志迷迷糊糊的想了半天,似乎雪梅和他说过一句。

刑屠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跑到了门口冲着雪梅招手。

等到雪梅过来之后,刑屠立刻一脸严肃的说道:“你爹说了,让你把金银花均给我五十棵。”

雪梅怔了怔,说道:“舅舅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你别管了,你只说你听不听你爹的话吧?”刑屠正色道。

雪梅就看了一眼刘承志,见到他微微颌首,便道:“当然听了,就给舅舅五十棵。”

刑屠手舞足蹈,喜笑颜开,“当初我向吕家买的时候,他家说什么这是家传绝技概不外传。嘿嘿,终于被我弄到手里了……”

雪梅疑惑的扭过头,看向了刑父。

刑父笑了笑,解释道:“你舅舅是做刽子手营生的,经常会卖给人犯家属一些避邪的东西,其中便有晒干的金银花和药丸。”

雪梅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起来。

这个金银花有这么稀少吗?后世可都是大规模的种植!吕家当初卖给自己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不能往外卖。难道这中间,姜公子说了什么?

正坐在怀仁堂后院书房看书的姜恒,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喷嚏。

府衙后院,董宜人坐在圆墩上,看着面前的檀木箱子,怔怔的流着眼泪。

叶飞鸿和叶飞霜,交换一下疑惑的目光。

ps:

晚上还有一章。

第54章 明珠送地

快到晚饭时,刑父说要带着孩子们回去,刘承志和刑氏苦苦劝阻。最后让雪梅和敬民坐着马车去镇里定了两桌一两的一桌二两的席面,沽了十几斤酒,请来了隔壁的井奶奶和重山做陪客。

刘承志和刘承贵又回了老宅去请刘老爷子和饶氏,顺便也把老四刘承礼一家给叫来。刘老爷子本不想来,奈何两个儿子跪在他的面前,只得违心的领着饶氏过来。刘承志又跑到里正家,将里正一并请来,刘承贵则是把村子里最受人尊敬的神婆马婆婆请过来做了贵客。

让刑父和刘老爷子陪着里正和马婆婆井奶奶,坐了二两银子的席面。里正笑呵呵的坐了上首,看着这一桌席面颇为满意。

刘家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然而他只是里正又不是刘家的家长,只要不出人命就不归他管。至于那谁扒谁衣裳,谁游谁的街,和他更是没有半点干系。所以,刘家正干架时,有人去请他,请了数次也不到。可是事后刘承志过来请他吃饭,则是欣然而往。

刑父拍开了一坛酒,刹那间酒香四溢,满满的倒了三碗酒,郑重的向着刘老爷子举起。

“今天孩子们年轻不懂事,给刘家老哥哥惹麻烦了,我连饮三碗,给老哥哥赔不是。”

说着一饮而尽,又去端第二碗。

刘老爷子心知宴无好宴,打的就是要把今天这事给压下去的意思,可是不来又不行。只得打着哈哈道:“孩子们胡闹和刑老哥哥有啥关系?就是要赔礼,也得我给老哥哥赔礼才是。”说着也端起了一碗酒,敬了刑父。

里正哈哈大笑,和起了稀泥,“早就听闻你们两家亲如一家,今日一见果不如此。刘老哥和刑老哥又都是爽利人,这碗酒一喝,就一笑抿恩仇吧!”说着也端起了酒。敬了面前的两人。

刘老爷子眉毛抖了抖,强扯出一丝笑意,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干。刑父微微一笑,也亮了碗底。马婆婆和井奶奶已经过了六十。没有了男女大妨,也跟他们坐在这一桌,看到俩家人冰释前嫌,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来,吃菜,吃菜!”刑父指着席面道,“这可是镇上得月楼的好手艺,几位都尝尝,尝尝……”

一刹时,杯觥交错。众人吃得红光满面。

里间,坐着几个女人,放着两盆肉菜,剩下的全都是从四房院子里摘的青菜。

饶氏阴沉着脸,不和三个儿媳妇说话。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菜。刑氏和两个妯娌对视了一眼,也都沉默着。

一顿饭,只吃得有各种滋味,不知是喜还是忧。

月上柳梢时,刑父领着刑家的子侄们回家。喷吐着酒气拍着刘老爷子肩膀,“老哥哥,我就把闺女交给你了。就当是你自己的闺女。你不用给她脸。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连半个不字都不会说……”

刘老爷子将刑父那犹如蒲扇般的大手从肩膀上扳了下去,苦着脸答应了一声。

刑父又向里正和两位老人家告了别,哈哈大笑着坐上了马车。

不一会,刑家的马车便消失在月色下。

里正摇了摇头,看了看刘老爷子。见他明显是喝得高了,两眼呆滞走路不稳。偷偷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随着来寻他的儿子回了家。

“爹,刘家这是咋回事?”里正儿子小心翼翼的扶着里正往家里走。

里正打了一个酒嗝,哂笑道:“兄弟失和。家乱之源。你和你几个兄弟可不能和刘家一样!我看这刘家离败落不远了。”

里正儿子连连点头。

饶氏铁青着脸,看着三个站成一排的刘家兄弟,有心想要骂他们几句,可是又忌惮今天刑家的威风,只得无可奈何的哼了一声,扶着刘老爷子慢慢的离开。

刘承志心有不忍,急走几步,半蹲在刘老爷子面前,道:“娘,我背着爹回去吧?”

饶氏将手一拂,推在了刘承志的腰间,差点将他推个趔趄,冷言道:“我用不起你,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娘……”刘承志双眉紧锁,痛苦的低唤。

“让开!”饶氏恨声道。

雪梅目光瞬了瞬,走到刘承志身边,将他拉到一旁。

“奶,你要恨就恨大伯,如果他不是乱搞,咱家咋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哟,你是谁啊?”饶氏阴阳怪气的说道,“请恕我老婆子老年昏花,认不出来你这个娇娇女是哪位。”

雪梅暗恨,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刘承志一把拉住。

“娘,天黑了,要不然我回屋给您拿盏灯笼吧?”

敬民一听,立刻折返身子跑回了家里,将灯笼点着之后递给了饶氏。

饶氏看了敬民半晌,目光中似喜似悲,还带着一丝难过。她微微低下头,接过了灯笼。

“我看的见……”刘老爷子嘀咕了一句,伸手将灯笼从饶氏的手里拽出,随手扔到了地下。

俩人越走越远,众人的脚下一片火光。

刘家三兄弟痴痴的看着俩人的背景,久久的站立不动。

良久后,刘承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刑氏叹了口气,将雪梅和几个小辈都赶回了家里,默默地陪着刘承志。

段氏和苗氏都站在自己丈夫的身后,无言的垂下了头。

“咱爹心里苦呀!”敬民和雪梅领着弟弟妹妹们进了院子,低声叹道。

“好好过日子,以后慢慢的就不苦了。就咱爷那个偏心劲,要是再在一起过,还不得憋屈死我?这样翻脸了挺好,最起码他们以后不会再来找咱们的麻烦。”雪梅不屑的说道。

敬民看了眼妹妹,无奈的笑笑。

“对了,我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咱姐交给我一个竹筒,我还没打开看呢。”雪梅说着就进了自己屋,翻找出明珠送给她的小竹筒。打开之后是一张写满字的小花绫纸,细看下顿时怔住了。

“是啥?”敬民就着雪梅的手看了看,也愣住了,“咱姐给你地契做啥?这地契上还写着你的名字?”

雪梅就道:“我前几天和咱姐说过,想买块地自己做试验,咋这么快就给我了?”

敬民有些晕了,“你做啥试验?”

“我说我有办法提高亩产到三四石……咱姐不相信呗,就这么简单……”雪梅含含糊糊的说道。

敬民激灵了一下,上等良田一亩才可以有将近三石的收成。而这张地契上所写的,是中上等的良田,如果能够让中上等的良田达到上等良田的亩产,那利润绝对是可观的。

“小妹,你不会说着玩吹牛的吧?”

雪梅白了敬民一眼,“这还用得着吹牛?要想庄稼好,底粪要上饱,归根到底就是一个肥字。”

“啥肥?”敬民搓了搓手,挤到了雪梅身边,“和哥哥说说呗……”

“磷肥!”雪梅便将什么叫磷肥以及如何制作磷肥的方法和敬民说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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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一石相当于现在的180斤左右。明朝前期粮食产量高于中后期,因为这时还是温带气候,等到中后期时进入小冰河时代,亩产锐减。

第55章 准备沤肥

一连好几天,刘家的气压一直非常低。刘承志想方设法的想要和刘老爷子修复关系,可是刘老爷子似乎铁了心,不想再和他们有瓜葛,刘承志和两个弟弟去了多次,均被赶出老宅的大门。

刘家二房的后院。

雪梅的手离开地面,将最后一株金银花幼苗栽种到土里,然后轻轻的按了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分给刑屠的五十棵幼苗已经被敬民送到了刑屠家里。原本说好是送的,可是刑屠哪里肯占小辈的便宜,就硬塞给了敬民一两银子。敬民回来时,又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的东西。

“妹子,咱爹这两天种地都没精神。”敬民提起花洒,沿着垄向一株一株的浇水,幼苗吸足了清水,看起来精神抖擞,敬民的目光不由得柔和起来。

“有啥啊?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雪梅丝毫都不在意,拿个小本本认真记录下幼苗的生长和施肥情况。

敬民看了一眼雪梅,自从跳河之后她性情大变,以往唯唯喏喏的从不敢反抗,到现在就跟个刺猬一样浑身是刺。

他不知是现在的雪梅好,还是以前的雪梅好。可是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现在家里能分家能过上自由的日子,都和雪梅有关系。

“敬民哥雪梅姐在家吗?”前院传来几个小孩的声音。

雪梅答应了一声,跑到旁边的桶里洗了手,便去了前院。

“雪梅姐,这是我捡的车前子,给称称看是多少。”几个孩子看到雪梅出来了,兴奋的举起小袋子挤到她的面前。

两天前,雪梅在村子里宣布,刘家从今天起开始收车前子和青蒿。大人们都没有当回事,可是孩子们却都激动了起来。平时孩子们若是想买个饴糖吃,就得跟大人要钱。可是农家哪里有这么多的闲钱给孩子吃零嘴。所以很多孩子都是一年四季也只能在过年时用压岁钱买块饴糖解解馋。

一听到雪梅要收东西。孩子都动了心。都趁着打猪草和放牛羊的时候,在野地里采摘回家洗干净,卖到刘家能得不少的钱。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可是当第一个人将一斤晒干的青蒿送到刘家时。雪梅笑吟吟的给数了十五文钱,这个消息立刻在孩子们中间传播了开来。

“都别急,一个个的来!”雪梅拍了拍手,让孩子们排成了队,拿着小秤挨个的称。称完之后就记录下来,然后挨个数钱。

“雪梅姐,骨头收吗?”一个头上留着茶壶盖的男孩,站在柴门外面,怯生生的往里望。

“是山娃子啊?快进来。”雪梅抬起头,招手让他进来。

山娃子是本村柳鸣的儿子。柳鸣老婆早死,只剩下一对儿女,大女儿柳花今年十六岁,小儿子六岁还没起大名。

柳鸣家里只有五亩田地,是村子里公认穷苦的人家。可是柳鸣有一手套鸟套兔子的好手艺。每天都能套到野味。将野味拿到镇上卖,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柳鸣又心疼两个孩子,有时会留下一个给孩子们打牙祭。所以他家虽然穷,可是吃的却不差。

山娃子从身边提起一个小竹篓,走到了雪梅面前。

雪梅搭眼一瞧,里面全是各种各样晒干的骨头,不由得喜笑颜开。“这么多啊?”

“要吗?”山娃子有些胆怯,因为里面好多骨头都是被狗吃剩下的,也有一些是他父亲套兔子时在路边捡的。日积月累放了这么多,一听刘家要收干骨头的消息,他立刻回家和姐姐柳花商量了一下,把所有的骨头都装到了竹篓里过来卖。柳花不好意思进来。便只是远远的看着。

“咋不要,要啊!”雪梅笑眯眯地摸了摸山娃子的茶壶盖。然后拿了一杆大些的秤去称竹篓里的骨头,称完了之后再把骨头倒出来去称竹篓重量,这样两下一减便可以算出是多少斤骨头了。

骨头和动物的皮毛是上等的好肥料,将烤干或者晒干的骨头磨成细细的粉。然后晒到地表或者深埋,可以促进庄稼的生长,在中期使用最好。雪梅已经和几个舅舅们打过招呼,让他们杀猪时,把不要的猪毛都给她留着。

也可以将骨头和皮毛堆起沤粪,里面再加上作物茎秆、人粪尿、垃圾等混合堆置,作为基肥,可为土壤提供营养元素和改良土壤性状。

堆肥的道理大家都懂,南河村每家每户都沤肥。可是很多人都不懂,肥料与肥料是不同的,幼苗期需要的肥料和成熟期需要的完全不同,如果施肥得当,产量就会成倍的增加,如果施肥不当,则反之,有时甚至还会烧坏土壤,得不偿失。

雪梅要做的,就是在合适的季节给田里施上合适的肥料,然后制造出优良麦种田,这样以后刘家就只需要做种麦就可以了。

除了这个,她想不起其他的发家办法了。谁叫她前世就是搞杂交稻的呢?

敬民从屋里取出来一个麻袋,将骨头都倒了进去,然后又按照算好的价钱给山娃子数钱,惹得几个孩子羡慕不已。

山娃子看着敬民一枚一枚的数铜币,数满了十六文交给他,欢喜的跳了几下。向着敬民说了声谢谢,将铜钱放进了衣襟中,抱着就往院外跑。

“山娃子,以后家里要是还有骨头,记得送过来啊。”雪梅追着喊了一声。

山娃子远远的答应了一声,和柳花汇合往家里走去。

“姐,家里没骨头了,咱们开始去挖青蒿吧?”山娃子抱着十六文钱,只觉得犹如在梦中,乐的合不拢嘴。

柳花轻轻点点头,回过头往刘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眼角的余光看到重山从家里走出来,提着一个麻袋往刘家送。

她微微叹息一声,拉着弟弟的手,快步向前走。

洛阳城中,府衙正门前热闹非凡,不停有衙役进出。进了正门,顺着仪门往北走,穿过大堂和寅恭门,便走到了退思堂。在内宅门前再往北走,便到了三堂。这里一般用来接待上级官员、商议政事、处理公务及燕居的地方。三堂的后门中,一名仆役辞别了董宜人,手里拿着路引和户籍,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方形包裹,跃上了马背。

叶飞鸿站在母亲的身边,剑眉微皱,星眸深沉。

叶飞霜不解的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哥哥,噘起了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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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的猫灯一直不亮,快烦死了,上一会线就掉,掉的头晕眼花,根本就集中不了精力码字。后来给我这一片的联通经理打电话,他说是猫和路由器之间的网线接触不良。刚换了一根网线,哭摔……

第56章 芳兰来访

重山等着所有的孩子都走后,便提着家里所有的丹参送了过去。过秤称重之后,雪梅给他数了钱。

接过钱后,重山涨红着脸张了张嘴,然后又快速的闭上,尴尬地垂下头。

因井奶奶前几天帮了敬民,连带着雪梅也对重山有了好感。见到重山欲言又止,启唇笑道:“重山哥,是有啥事吗?”

重山嗫嚅了一下,终于鼓起了勇气,“听说你家新买了五十亩地?要不要请佃户?”

刘家只有两个劳力没有牛,所以重山判断刘家需要佃户帮着种地。他今天在家里考虑了一整天,才鼓起勇气过来问,如果真的要雇佃户的话,不如雇了自己。

雪梅便拿着往敬民那里看去,见到他也茫然无知,便遗憾道:“这事我们做不了主,要不然我帮着你问下我爹娘,看看他们是个啥意思。”

重山家非常贫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奶奶的身体,每年家中挣的一大半钱都用来抓药了。重山小的时候家中有地有田,经济还宽裕,可是天灾人祸不断,父母相继生病离世。农家最怕的就是家中有人生病,仅仅只是几年光景田和房子全部卖掉,变成了赤贫。

井奶奶伤心儿子和儿媳的离世,整日在儿子坟前哭泣,腿上受了寒气走路不方便。这些年,为了给奶奶看病,重山几乎把所有的力气全给用光了。

钱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听到雪梅说做不了主,眼神便黯淡了下来。

雪梅心中微微有些不忍,便说道:“重山哥,我爹要不要请佃户我是做不了主,不过我想请个佃户,你愿意帮我种二十亩地吗?”她说的这二十亩,是明珠送给她的二十亩。她曾和敬民过去看过,也和原地主做好了交接手续。现在这二十亩已经完全归她所有。

“愿意,咋不愿意?我啥都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重山立刻来了精神。

“一亩我给你八斗的收入,我出种子和沤肥。你看可好?”雪梅考虑了一下说道。

重山怔了怔,他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算地租方法,居然不算要交的只算给佃户的。想了半晌后道:“是旱涝保收一亩给八斗?”

雪梅螓首微点,巧笑嫣然。

“这样,你家吃亏了啊!”重山快速的算了一番,雪梅不需要佃户留麦种和沤肥,算下来地主家是比较吃亏的。

“不吃亏,只是你不能按照自己以前的经验去种地,必须得完全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能提反对意见,这个你可答应?”雪梅眼波顾盼流转,神采飞扬。犹如初升的太阳般,光彩夺目。

重山看得微微失神,立刻垂下了头。嗫嚅了半天说道:“那要是……要是。种出来的亩产低了呢?”

雪梅脸颊含笑,异常的自信。前世曾跟着老师做过试验,完全用农家肥亩产达到了八百多斤,也就是四石半。考虑到现在麦种不优良的问题,保守估计亩产应该在三石多一点。

重山按经验种,估计一亩是两石的产出,若是按照她说的办法种地。达不到三石的话,让老师知道了一定会嘲笑她当初没有用功学习。

“这个和你没关系,你只要按我的方法去种地,然后我给你租子就行了。如果赔了,不管你的事。”

“行,我做了!”重山便重重的点了头。

“那就说好了。明天早上你来我家,我和我哥要去田里看看,你正好跟着我们过去认地。顺便我再告诉你,从明天起你都要做什么工作。”雪梅就和重山商量明天都要带什么农具过去。

敬民在旁边一边拣车前子一边听着妹子和重山说话,听得兴起。不一会便加入了谈话中。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几个人正在说话,突听到院门处传来一个声音。

雪梅扭过头,见到芳兰站在院门口,上身着浅蓝色窄袖小袄,腰下系着胭脂色绣花绵裙,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银匾簪,柳眉盈盈,眼若秋波,俏生生的看着她。

怎么是她?两家人都已经翻过了脸。刘承业人城里回来后就来找刘承志闹了一场,雪梅当场就把刘承业穿着直缀和人在城里吃酒的事情给抖了出来,让刘承业灰溜溜的离去。离去时曾放下狠话,从此之后两兄弟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大人的事情牵扯不到他们这些小辈身上,可是雪梅对大房不是一般的厌恶,看到他们一家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来做什么?

雪梅眉尖微蹙,随即礼貌而又疏远的笑道:“芳兰姐来了,快请进来。”

芳兰撇了撇嘴,看着满院的凌乱,颇有一丝嫌弃,随即提着胭脂色绣花绵裙的裙角,小心翼翼地越过地上的几个麻袋走了过来。

“我有要紧的事问你,你随我进屋谈。”芳兰傲然道。

雪梅正在商量着明天的种植计划,突然被芳兰打断,已经是心生不悦,又见到她一副傲然的神色,心中微微有些不快,闻言便道:“我们正忙着,芳兰姐有啥话就在这里说吧。”

说着便蹲下了身子,将收上来的车前子和青蒿按照品样分门别类的整理。

若是一个机灵人,应该就能从雪梅的动作中看出,别人是十分不欢迎自己,寒喧两句后便会主动离开。然而芳兰不是,她紧紧盯着雪梅,就好像她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雪梅,我好心好意的过来和你说话。你这是啥态度?”

“芳兰姐,有啥话就直接说吧!”雪梅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有心计的人,通常对别人有什么不满处都会直接带到脸上。

如果是以前,她还会曲以委蛇的和芳兰说几句,可是在两房断交的情况下,身为二房的孩子不是应该对敌对势力嗤之以鼻吗?大房的孩子不也是同样吗?

我没将你驱逐出院就够宽宏大度了。

芳兰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满腔的怒气,咬了咬嘴唇面向重山道:“你给我出去,我有事找雪梅。”

重山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脸冒青筋,攫紧了拳头,“你会不会说话?”

ps:

地租:先预算这亩地有多少产出(比如说亩产二石,四六开。也就是说这亩必须交十二斗,剩下的八斗归佃户。)地主交各种农业税,佃户只交人头税。如果荒年,佃户也必须交预定好的十二斗,不能少交。当然,有些地主会好心地替农民减租子。

然而呢,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大家需要知道,那就是佃户留下的这四成收入中是有明年的粮种。实际算下来,佃户一亩地只有六斗左右的收入。连温饱都不够。

第57章 极品修成

“重山哥,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明天你早点来我家。”雪梅伸手阻止重山再说下去。重山毕竟是她家的客人,又曾帮过她家。芳兰这个人不知轻重,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重山失了脸面,那可就是她的罪过。

重山听到雪梅这样说,脸色柔和了下来。哼了两声,和敬民打了个招呼便往自己家走去。

“芳兰姐好大的威风……”雪梅冷冷一笑,随即蹲下身子,继续挑车前子。

芳兰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她现在和雪梅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要一见面准得吵架,便也不想在这里耽误,便直言道:“奶让我来问问你,你啥时去城里见叶姑娘。你不懂规矩,奶怕你说错话做错事,让我跟着你,随时提点你。”

她曾跟着父亲去过城里,见过那些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和姑娘们出行。婆子丫头仆役们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一想到以后就是知府女公子的闺中蜜友,从此之后也可以过上象叶姑娘一样的生活,便觉得身上涌起一团火热。

雪梅诧异的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了芳兰几眼,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可笑。便干巴巴的说道:“我没准备去城里看叶姑娘……”

听到雪梅说不去,芳兰着了急。如果雪梅不去,她上哪找机会和叶姑娘见面,又怎么能和叶姑娘搭上话?在家里爹娘可是千叮万咛的说过了,让她勿必哄得雪梅去城里见叶姑娘。

“你为什么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雪梅连头都不抬,认真的挑着车前子。

芳兰一时语塞。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柔和的语气,“雪梅,我的好妹子。你还是年纪太小,有些事情不懂得轻重。你想想,若是以后你和叶姑娘成了好友,那不是就有新衣裳穿?叶姑娘那身上都是绫罗绸缎。随便赏你一件也得几十两银子呀?”

“我有爹有娘,有手有脚,干嘛要别人赏我衣裳穿?”雪梅斜睨了芳兰一眼。

芳兰的眼睛眯了眯,随即又露出一脸笑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和叶姑娘搞好关系,以后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过着富家娇娇女的生活。难道你不想每天被婆子丫环们侍候着,出门有轿子马车,别人都体体面面的称呼你一声刘姑娘吗?你瞧瞧你那双手,脏不拉叽的,若是你肯用心的和叶姑娘搞好关系,以后你就不用再收这些恶心的东西了。”

芳兰说了这些,见到雪梅不为所动。咬咬牙终于说出了心底深处的那句话,“你愿意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做个农妇?你愿意吗?我不愿意!我想要过更好的生活。你愿意帮我吗?雪梅,天底下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帮帮我吧?只要你能让我见到叶姑娘,只要你能让我和她说上话……我愿意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听你的话。”

韶光明媚,斜斜的穿过树枝,照在胭脂色绣花绵裙上,犹如撒虹作霞。芳兰目光坚定,双手紧紧攫在一起,似乎想要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雪梅微微有些失神。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自己选择了自立更生。芳兰选择了依附和曲意逢迎。在她眼里,叶姑娘就是一个最好的目标,只要抓住了叶姑娘,以后就会有幸福的日子。

可是……雪梅微微叹息,无力的垂下头。

这样的生活,只是水中观花。一个贫家女子和知府家的女公子中间不仅仅隔着洛阳城。还隔着大海和高山,隔着十万八千里,不论你怎么努力,你也始终进不去那个阶层。最终,你只会沦落成为别人的笑料。

她想起斯嘉丽的父亲奥哈拉先生。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让邻居们接受他。而这个前提则是奥哈拉先生的妻子埃伦夫人是贵族。如果他娶个平民,他一辈子都无法和那个阶层说得上话。

“只有土地才是我们的一切,我们属于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也属于我们。只要我们好好经营,未尝不会有美好的生活。何必去想那些根本就不属于我们的东西?”雪梅苦口婆心的劝道。

“你……”芳兰咬紧了唇,瞳孔瞬间变大,难以置信的看着雪梅。

“叶姑娘是天上的凤凰,光彩夺目,神仙玉骨。可我们只是地上觅食的麻雀,浑身上下灰扑扑的,没有一点色彩。无论我们怎么飞,也飞不到梧桐树上。哪怕就是勉强飞上,最终也会被别的鸟类给赶下去。安守本心,才是一生的幸福。好高骛远、心比天高,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雪梅看着芳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知道,我就知道,”芳兰的腰微微弯下,躬起身子做出防备的姿势,“你见不得我好,你见不得我有一点好。从小到大,你就一直在和我比。大父大母喜欢我,你就拼命的在他们面前表现,好从我手里把他们抢走。这次也是一样,叶姑娘明明是买咱家的凤冠才认识的你。你凭啥拦着我不让我见她?难道她归你一人所有了?”

芳兰越说越生气,珠泪如雨般落下,“你就是害怕,怕我和叶姑娘见面后她喜欢我不喜欢你,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雪梅听得柳眉倒竖,樱桃小口微张,惊讶万分,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出来反驳的话。

这是什么神逻辑?我不同意引见就变成了嫉妒和害怕?

芳兰哭的更厉害了,“被我说中了?你没脸说话了?是不是?是不是?”

“这……这是什么话?我说什么了吗?”雪梅终于回过了神,清了清喉咙。

芳兰拼命的摇着头,只哭得梨花带雨,珠泪乱甩,指着雪梅万分的委屈,“你嫉妒!你就是嫉妒!你见不得我过得比你好,你故意藏着叶姑娘不让我见到。”

“我?”雪梅哭笑不得,摊着手想要解释,“芳兰姐你怕是误会了吧?我不是不让你见叶姑娘,我是觉得咱们和叶姑娘之间没啥可说的啊。就是见了又能怎么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不想让我见叶姑娘是不是?”芳兰打断了雪梅的话,抽抽噎噎道。

“我不是这么个意思啊!”雪梅只觉得芳兰琼瑶附体,思绪混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叶姑娘!”芳兰仰起满是泪水的下巴,厉声命令道。

“芳兰姐,你不要强人所难……”雪梅也有些生气了。

“刘雪梅!”芳兰连名带姓地念了雪梅的名字,恨恨地道,“我算是看清你是个什么人了!我算是看清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你的心里就只有你自己,从来就只考虑到你,从来不为别人着想。你自私,你无耻,你霸道,你贪婪……”

芳兰说了这句话便扭过身跑出了院子,留下雪梅和敬民大眼瞪小眼的相互发呆。

“妹子,她刚刚在骂谁?”半晌后,敬民眨了眨眼睛,问道。

第58章 晨起种田

当天晚上,雪梅便和敬民一起将骨头磨成了骨粉,又掺了一些草木灰,调成了磷肥。

第二天太阳还未升起,重山早早的起了床,汇合了雪梅和敬民两人,提着农具和吃食之类的东西趁着夜色往渡口走去。

李家村和南河村隶属于李村镇,南河村在伊河南面,李家村在伊河北面。两个村子隔着一条水面,遥遥相望。因这一段的弯流比较窄,慢慢就发展成了渡口,后来因为这个渡口,伊河的两岸开始汇聚了村民,便形成了现在的南河村和李家村。

李村镇经商之风浓厚,只要是个渡口就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小商贩在经营着各类商品。

雪梅他们一路过来时,正遇到小商贩们开早市,不停的可以看到行商们坐在巨大的太平车上,快速的往渡口而来。

马蹄的得得声和太平车上行商们幸福而焦急的笑脸互映成一道别致的风景,不停的在告诉雪梅,这是一个太平盛世。

在渡口上交了一人一文钱的过河费,三人便站在码头前等候。不一会便聚集齐一船的人,船夫撑着长长的竹蒿,只听得一声欸乃,船夫唱起了唐代诗人元结所著的《欸乃曲》。

“不恨湘波深,不怨湘水清……昔闻扣断舟,引钓歌此声……嗨,欸乃一声山水绿哎……”

水声淋漓,歌声醉人,犹如一张立轴的山水长卷,清风一推,橹楫扬起,荡开波浪层层婆娑细纹,行舟缓缓驶向北岸,乘客脸上带着笑,不由自主跟着唱了起来。

歌声清缓舒畅,从南岸飘到了北岸。

“真美……”雪梅站在北岸,回过头看着河水缓缓向西。平静如歌。心中犹如缓风习习,闲适悠然。

敬民左右看了看,没看出一点美感来,只看到喧杂行人带着早起的迷茫。争抢着往渡船上挤。不由得嘟囔道:“三人来回就得六文钱,有啥可美的?”

雪梅白了他一眼,当先往自己田地处走去。

敬民挠了挠脑袋,不知哪里得罪妹子,看到雪梅走远了,急忙跟上去。

雪梅这二十亩地,和李玉贵家剩下的那三十亩挨在一起,中间就隔了一条田垄,而刘承志买的五十亩又在那三十亩的对面,因现在那五十亩还不归刘家人所有。刘承志只是偶尔过来看看,也算是监督着李家不要使坏手。

刘承志和刑氏也知道明珠送给了雪梅二十亩地,俩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雪梅好好的种地,千万不要辜负了明珠的一番心思。俩人私下也商量过。等到这二十亩秋收后卖了粮食,再凑点钱把这二十亩的钱还给明珠。

俩口子是明白人,不愿意让大女儿拿了婆家的钱贴补小女儿。他们却不知道,这田的利润却有是明珠的一部分,这也是当初雪梅和明珠说好的。明珠出钱雪梅敬民出力,然后利润三人平分。

俩口子不知道,他们二房那五十亩的产出也没有这二十亩地高。后来。三房和四房更是把自己的那十亩地全委托给了雪梅种,他们只收利润,甚至后来三房四房出了钱买地交给雪梅。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李家一家几口此时正在田里除着草,看到这三人,便直起身子打招呼。

“玉贵叔。毛婶,丽妹,早啊!”雪梅嘴甜甜的,挨个打了招呼。

李玉贵长相忠厚,因常年干农活脸色黑黑的。看到了雪梅如此礼貌,便咧开嘴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敬民和重山也打了个招呼,李玉贵话不多,问起来就是嗯一声或是点个头,和刘承志差不多脾气,倒是毛氏话比较多。

李家的小女儿李丽,一直低着头,认真除着手边的草。

雪梅和李家的人打过招呼后,这一片地的大小和重山仔细的说了一遍,拿出调好的骨粉一人分了一点,往根苗处细细的埋去。间中若是遇到有杂草的便随手除掉,顺便松整了一下土地。

重山虽不知道为啥要往根苗处埋这些粉末,但是昨天就和雪梅说过了,要一切照她说得去做,便也不追问,只是往身上套了一个竹篓,自己选了一块地,开始洒肥料。

黑夜悄悄向西隐退,东方的天空一指一指透出光亮。早起的朝阳跳出云层,调皮地看着在做农活的几人,将触手好奇地往这几人身上伸去,刹那间,几人身上便被镀了一层金黄。

雪梅敲了敲腰眼,直了起腰,手搭晾棚看了看大亮的东方,将事先背在背后的竹笠草帽戴到了头上。无意中转过头,只见远处阡陌纵横,鸡犬声隐隐约约从村庄中传来。

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前世也是这样,老师会在天还没有亮时将他们这些技术员全从宿舍中轰出来。一人背着一个竹篓,拿着采集器,趁着还黑着的时候采集试验田中茎叶样本,然后做各种记录,分析麦叶和稻叶在清晨时生长力度和吃肥的力度。

如果是新的品种,老师更会要求他们承包的试验田,每隔一小时都要出一次数据。这个时间段是最难熬的,经常会两三个人组成一个小队,才可以保证睡眠。

一想到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宿舍中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和对老师的诅咒声,雪梅就会觉得万分的怀念,那是她的少年和青春,也是她对前世仅剩的美好记忆。

她低叹一声,从回忆中走了出来。从麻袋里用勺子舀出一勺子肥料,耙开地表,埋进了根苗附近的土中。

太阳缓慢的升起,温度悄悄地上升,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

雪梅知道,这时应该休息了。回过头一看,敬民和重山也将工具放进了背后的竹篓中,准备往田边走去。

“喝口水吧!”敬民将放在垄边的水壶递到了雪梅手边。

“哥,你也喝口。”雪梅往自己的碗里倒了小半碗,又递回给了敬民。

重山默默的走到自己放吃食的地方,拿起水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水壶虽然是放在田垄边的树下,水的温度还是有些高,喝进嘴里温温的,解不了多少的渴。

重山不知为什么,心里微微有些焦躁。他‘啪’的一下将水壶塞紧。敬民坐在他的身边,拿出一壶水递给了他。重山道了声谢,说自己有水。

敬民便笑道:“我们这水里是掺了盐,雪梅说补元气的,你喝口。”

重山将信将疑的给自己倒了小半碗,一口倒进嘴里,便觉得淡盐水缓慢的滑进口腔,所到之处,是那么的顺畅舒滑。

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容。

ps:

此章节为感谢那些为中国粮食做出努力的所有农技员。中国有了你们,我们才吃得饱。感谢你们!你们是伟大的,无私的,令人敬佩的!在此隆重的感谢袁大大!

第59章 细教重山

李家的人也走上了田垄休息,李丽往这里看了看,走到了雪梅的身边。

“雪梅姐,你们中午咋吃饭?”

“我们带的有干粮。”雪梅笑盈盈地举起了手边的荷叶包,露出了里面的馒头夹肉和几块咸菜。

“我一会要回家做饭,帮你们带点稀饭过来。”李丽看到雪梅带来的食物中没有稀饭,便说着。

“不用,不用,太谢谢丽妹了,丽妹真不用管我们。”雪梅急忙道谢。李家和他们家只是买卖关系,不敢劳累他们。更何况事先准备的饮水够多,中午不用喝稀饭也可以。

李丽咬了咬嘴唇,犹犹豫豫的看了雪梅一眼,最终还是低垂下了头,似乎觉得愧对他们一般。

“晚上让我爹给你们搭个棚子,再垒个灶台,你们可以中午在那里做饭。”

声音低如蚊蚋,雪梅若是不细听根本就听不到。

雪梅微微有些明白,李丽这是因为把她家那有麻烦的地卖给了刘家,所以心生不安,希望能通过示好来弥补一下。

遂嫣然一笑,道:“我们早上过来的时候带得有饭,而且大夏天的也不怕饭菜凉了。真的不用玉贵叔了!”

李丽抬眸看了看雪梅,见到她双眼清澈明亮,言辞诚恳,悄悄叹了口气,又退回了父母身边。

“她说啥了?”敬民刚刚看到李丽过来时,就从雪梅身边走开了,看到她走了便过来问道。

雪梅就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敬民若有所思,“她这是觉得过意不去?”

“我看李家像是实诚人,不象是那等耍奸弄滑的。”雪梅想了想道。

敬民颇为同意,遂也点点头。

一会,就到了正午,三人就着水壶里的水开始吃喝了起来。刚刚吃了几口,李丽果然送来了一罐白眼稀饭。雪梅推辞不过。便道了声谢,将罐子接了过来。

作为回礼,雪梅将自己的馒头夹肉递给了李丽一个,李丽说什么也不肯要。将稀饭倒到他们碗里后。便如飞般的跑了。

正午的时候太阳比较强烈,是不用在田里劳作,雪梅便和俩人说了一会话,说着说着意识便迷糊了起来,靠着背后的大树打起盹来。

一觉醒来,已到了半下午,三人又背上了竹篓,继续埋起了肥料。整整干了一天,才不过是上了三四亩的肥。

“要是有机械就好了。”前世一般像这种上肥料,都是可以机械操作的。有时农科院里还会派遗无人机协助。象这样完全依靠手工,一点一点的往田里埋肥料实在是太累人了。

可是,没有辛勤的农动,哪里能体会到未来收获的喜悦。眼看着自己一点点埋下去的肥料,转变成各种微量元素协助作物生长。雪梅就觉得累也值得。

快到吃晚饭时,和李家的人道了别,三人便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李玉贵挥手示意,看着他们走远,随即又深深的叹息一声。

“我今天知道咋干的了,明天你们就不用过来了,这天天来回也不便宜。”坐到渡船上后。重山看着雪梅和摆渡的船工商量好了价格,说好一个月一结帐后,说道。

一个人来回三十天,就需要六十文,雪梅和船工讲好一个月五十文,一月一结帐。如果是别人。船工是肯定不答应的,可是雪梅一说自己是刘承志家的孩子,船工立刻就笑着同意。

其实要说最方便的还是家里那十亩地,可那是刘老爷子分家分出来的,和家里的一百多亩挨在一起。雪梅不想被大房的人看到她是怎么种地的。所以宁愿天天摆渡过河到李家村种地,也不愿意在那十亩上耗费精神。

“我和我哥这几天还是天天过来好了,这块地不是肥田,咱们上了这种肥后,还得洒其他的肥料,要不然话的产量就会降低的。”雪梅今天趁着洒肥料的过程中仔细观察了一下麦田里的茎叶情况,发现这些只是普通的低产小麦,和后世那些上千年的高产小麦完全不能相比。

然而她也注意到,由于现在的小麦没有经受过什么化学的污染,一旦上足了肥料,产量也会非常高的。等到收割小麦时,在麦田里再寻找那些茎粗早熟、抗伏倒力强、麦粒优良的小麦做为良种进行培育,第二年第三年时,小麦的产量便会成倍的增涨。

相信在五年之内,就可以培育出来亩产八百斤的优质小麦。

所以,听到重山说明天不用他们来时,雪梅立刻摇头表示不同意。

重山见到雪梅坚持,便不再说话,只是坐在敬民的身边默默想着心事。

敬民向来是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倒也没有反对意见,就这样把明天的事情给定了。

进了村子后就往家走去,远远看到刑氏和井奶奶搬了凳子坐在院外槐树下闲聊,见到他们回来笑着迎了上来。

“累了吧?”刑氏看着两个孩子,只觉得无比的心酸。

雪梅从小到大就没有做过多少农活,在家里不是闲着绣花,便是摆弄着后院的青菜。刘老爷子不管怎么说,这一点也比其他人强。刘家的姑娘,会让她们识字,也会教她们针线活,偶尔饶氏还会教她们规矩。就光这一点,村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和芳兰。

所以,刑氏看到了劳动了一天脸色晒得通红的雪梅,深深的内疚了起来。

“不累!就是困的厉害。”雪梅笑嘻嘻的和井奶奶打了个招呼。

“让孩子赶紧进院吃饭吧。”井奶奶见到三个孩子也确实是累的很了,便说道。

“对,对!”刑氏反应了过来,急忙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进了院。让他们先梳洗一番,招呼了在院子里编竹篾的刘承志开饭。

两个孩子第一次单独出去做农活,刑氏特意将饭菜做的非常丰盛,不仅有肉有菜,又一人给煎了一个荷包蛋。这样的饭菜,以往在老宅的时候,那是根本别想的。就是有肉,那也是先紧着男人们吃。媳妇们都吃不上,孩子就别提了。

更何况还是女孩子……

以前的雪梅在老宅里根本就没有吃过几回肉,也就是逢年过节时,才跟着刑氏吃点肉星,又或者是随着她回娘家才吃上一顿。

看到雪梅和敬民吃的香,刑氏和刘承志互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往孩子们碗里多挟了几筷子肉。

“慢点,吃慢点,家里还有呢,你们姥爷今天派人送过来了半扇猪肉,都是薰好的。以后天天都有肉吃,别急,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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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四房私话

“姥爷啥时送过来的啊?”雪梅嘴里吃着肉,含糊不清的问道。

“上午叫你大舅家的宏表哥送来的,说是往咱镇上送两头宰好的猪,送完后就拐到了咱家。本来你宏表哥还说要在家里等你们,我说你们怕是要天擦黑才回来,你宏表哥这才走了。”刑氏三言两语的就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又用勺子挖了满勺的花生放到了雪梅的碗里,“你姥爷上次来,知道你喜欢吃花生,这次特意让你宏表哥给捎过来的。对了,还带来了一些不能吃的猪下水和猪毛,骨头我煮了汤等不能吃了我就晒上。还有,今天你爹在咱家后院挖了个粪坑沤那些下水和猪毛,正好可以弄个厕所……”

刑氏说的宏表哥,是雪梅大舅刑时的儿子,因是长子长孙,便只能继承杀猪的行当。刑家就只让他在学堂里识了几个字,便让他到猪案上管着称肉。

“娘,吃饭呢,说这干嘛?我胃浅……”雪梅看着手里的馒头,颇有些难以下咽。

刘承志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自从刘老爷子拒绝见刘承志之后,他的精神便处于颓废状态,已经好几天没有笑容,今天因为雪梅一句话笑了起来。家里的人,放下了一颗心。

雪梅急忙挟了一筷子最肥的五花肉放到了刘承志碗里,谄媚的看着他,“爹,你尝尝我挟的肉好吃不好吃?”

刘承志笑着挟起了这块肉,嚼了两口就道:“好吃,我闺女挟过来的就是好吃。”

敬民也急忙挟了一筷子,摆出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刘承志来者不拒,只要是孩子们挟过来的都会干净的吃完,不一会便说自己吃撑了。

院子里顿时笑了起来。

四房院子里,苗氏强撑着病体做好了晚饭,叫了刘承礼过来吃饭。

吃完饭后,苗氏让翡翠领着弟弟敬泰在院子里玩。她拉着刘承礼进了堂屋。

“他爹,这家里的钱,你有安排没?”苗氏盯着刘承礼,问道。

“按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买地!可是你也知道。二哥家有一个好亲家,又有一个好娘家。他能说是从娘家借的钱,咱家不行。所以我就想缓缓,等以后有了机会再拿出来置地。”刘承礼仔细的想了想,说出的话颇有条理。

苗氏微微有些失望,轻轻的垂下了头。

“咋了,你有想法?”刘承礼看到媳妇腊黄的脸,颇有些不忍,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了腿上。

“我看到二哥家都种上了地,以后日子怕是越过越好。咱们家明明有钱。却不敢拿出来用。就是吃个饭,也不敢往丰盛里吃。今天要不是二嫂送来一斤熏肉,孩子们连口肉都吃不上……”苗氏双眼通红,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刘承礼叹了口气,将妻子轻轻搂在怀里。

妻子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可是这些年都忍下来了,又何必在乎再忍几年?

“要不,咱买十亩地?先种着,反正大伯也知道咱家有二十两银子!”

“再说吧,”苗氏也有些担心,刘家的几个兄弟挨着个的买地,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刘承礼就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俩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些年,咱怕是恨错人了。”刘承礼长长的叹口气。

苗氏微微颌首。

“我忘不了娘临终时告诉我,爹还会回来找我的,让我守在这里等着爹回来……”刘承礼说着说着眼神迷惘了起来,陷入了回忆中。

那一年。李尚书偷偷的跑到了南河村,带着一车的金银珠宝,当年的刘有德热情地接待了旧主。李尚书以为自己安全了,便松懈了下来。

几天后,刘有德告诉了李尚书一个惊天消息。有人把他的行踪给泄露了出来。

李尚书吓坏了,连夜逃离了南河村,往南边而去,说要去追随建文帝。

后面的事情,刘承礼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护送着李尚书没逃成,却被人抓了起来。李尚书的金银珠宝被来抓人的衙役瓜分个干干净净。

再后来,刘有德散尽家财也没有把弟弟刘广德给救出来,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流放到了海南岛。

他想呆在宅子里等爹回来……

可是刘有德却把宅子分给了刘承志,他被接到了老宅。

凭什么?这是我家!他当时极力反抗,刘有德却打了他一顿。

他眼睁睁的看着刘承志住进了这个宅子,恨了他好多年。恨他抢走宅子,恨他抢走对父母的怀念,更恨他躺在父母的床上,而这些原本却是属于他的。

他撺掇着刘承业卖了雪梅,撺掇着黄家过来抢亲,做了一件又一件伤害刘承志的事情。

可是,刘承志却待他这么好,拿他当做亲弟弟,对刘承贵什么样,对他便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刘承礼深深的垂下头,哽咽了起来。

“二哥二嫂是好人……”苗氏低沉着声音说道。

刘承礼点点头,眼角有一滴泪水悄悄的落下,滴到了地面,很快就被黄土地吸走水份。

夫妻俩人,静悄悄的坐在堂屋,相对无言。

屋里安静了下来,隐隐听到院中翡翠逗着敬泰,教他学说话。

……

一连几天,雪梅和敬民都在田里忙碌,先和重山一起把骨粉埋到了地里,又拿着耙子把田给重新松了一遍。看了看日历,又到了浇水的时间,就在李玉贵家里借了他家的水车,一车一车的往地里运水。

几天下来,雪梅的肤色渐渐变得有些黝黑。刑氏着了急,多次劝她不要去田里,在家里侍弄院子里的金银花幼苗即可。可是劝了几次,雪梅都不为所动。刑氏便只好替雪梅缝了一个带细纱的斗笠,嘱咐她只要太阳一升起来就立刻戴上。

甚至为了让女儿少干晒些太阳,她天天跟着孩子们一起去李家村,只要一出太阳就将雪梅摁住,押着她坐在树萌。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雪梅依旧天不亮就起床,和家里人去了李家村。

太阳刚刚升起没多久,刑氏便嘀咕了起来,强押着雪梅去了田垄边。雪梅拗不过母亲,只得无可奈何的坐了下来,拿着自制的炭笔在本子上写着这几天的种植笔记。

刚刚写了没多久,便感觉眼前一暗,似乎有个人影站在自己面前。

抬起头还来不及说话,便听见面前的人用惊喜的语气说道:“刘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61章 李家诗会

第61章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细细密密的照射了下来,在他青色直缀上洒下一层淡淡的光晕。嘴角衔着一缕清傲笑意,双目熠熠生辉,温润如玉。

雪梅眯着眼,微微失了神。

“刘姑娘,这么巧……”姜恒言笑晏晏,语调温柔。

雪梅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施了一礼,道:“是呀,这么巧。”

姜恒微微地笑,目光瞬也不瞬的看着雪梅,面前的人犹如一枚精巧的珍珠,散发着氤氲的光芒。就连她额角滴落下来的汗水,也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耀目,不由得看得痴了。

雪梅一怔双眉紧紧蹙起,随即抿去笑意,冷冷淡淡地垂下眼睫。

姜恒的瞳孔骤然收缩,怔忡的望着眼前人。几度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俩人就这么站着,一个怔忡,一个垂首,时间好像永久的停滞,停滞在这个尴尬的时刻。

幸好,一个从姜恒身后传来的声音解救了他。

“姜公子?”刑氏又是惊又是喜,走到姜恒身边深施一礼,“姜公子怎么来了李家村?是来给人看病吗?”

姜恒微微欠身,笑道:“刑婶,今日是我学友诗会,特意赶来的。怎么刑婶一家都在这里?”

“我家在李家村买了几亩地……”刑氏笑吟吟的和姜恒说着话,眼光多停留在他身上的青蓝色直缀上,带着一丝羡慕,带着一丝向往。

随即又回过头,看了看依旧在田里劳作的敬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时,有人在马车上高声唤姜恒的名字。姜恒回过头答了一声,又转首道:“刑婶,刘姑娘,我这便走了。不知三叔身体怎么样?有一阵子没见你们去抓药了。”

刑婶笑笑。不愿对外人说自己家里的事,便随口说道:“多亏了姜公子和秦夫子,我家三弟这一段身体见好,上次抓的药还没有吃完。准备等吃完了再去抓。”

姜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往雪梅那里瞄了一眼,只见她微垂双睫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的一团火热黯然熄灭,黯然道:“刑婶,等我诗会完毕后,我去看看三叔。”

说了这句话,马车上的人又唤了一声,姜恒只得作揖告别。

刑氏紧走几步,将他送到了马车旁。

姜恒正欲上马车时,突地从后面又驶来一辆灰色顶蓬的双驾马车。车夫裹挟着一阵尘土停在了姜恒的马车旁边。

一双纤纤素手,从里面撩起车帘,勾着唇角讶然道:“姜公子?”

一张脸从车内探出,在阳光下笑着,一缕发丝自头顶垂下。在颊边轻轻飘浮。微笑颔首,注目于姜恒,状甚惊喜。

“这么巧?”轻抬素手,掩唇而笑,眉眼弯弯,犹如两弯月牙。

“映安大家(gu),小生这厢有礼。”姜恒半侧过身子。目不邪视,神情肃然,未见半分轻挑。

“大家?”刑氏的眼微微一睐,随即不屑的扯扯嘴角。

一声轻叹,自映安唇角逸出。唇角再度勾了起来,宜喜宜嗔。清喉娇啭,“姜公子也是来参加李公子的诗文盛会?”

姜恒垂袖而立,目不斜视,“正是,映安大家是来助兴的?”

映安眼语笑靥。双目乌珠顾盼,更衬得面若桃花,轻声道:“姜公子……”还未来得及说下一句,便蓦地被人打断。

“这都几时了,你还不上马车?”叶飞鸿自马车中探出头,看也不看映安,只对着姜恒说话。

“奴家见过叶公子!”映安对他不敢像对姜恒般托大,立刻掀起车帘,站在马车上款款一福,轻腰欲折,不堪盈盈一握,风流旖旎。

叶飞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向着刑氏微微欠身,而后放下车帘又藏身马车内。良久,方懒洋洋的道:“日已正午,再不去就晚了……你要我等到几时?”

映安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她在这洛阳城稳坐行首之名,乃是阁院中的翘楚。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落,咬了咬嘴唇,秋水隐含水波,面露哀戚之色。

“这……映安大家,小生这便告辞了。”姜恒踌躇了下,先向着映安施了一礼,而后又辞别刑氏,掀起车帘便钻进了马车中。

马车内,叶飞鸿重重的哼了一声。

驾车的车夫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映安高耸的胸部掠过,随即邪邪一笑,扬起车鞭卷起一地烟尘。

映安双眉紧蹙,凝视着远去的马车,两行清泪缓缓自腮边滚落。

刑氏瞧了瞧映安,又瞧了瞧只远去的马车,自鼻中响起一声嗤笑。转过身,就往雪梅那边而去。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快速的滑落了下来。映安捂着唇,无声的哭泣。

“小姐?”一个婢女模样的小丫头从马车内钻了出来,怯怯的唤了一声映安。

映安快速的转头,目中露出凶狠铮狞之神,拨下头上的金钗,往婢女脸上扎去,一边扎一边低骂:“你个没规矩的,小姐我在外面被人羞侮,你躲在马车里不出来?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狼心狗肺的,回家定叫妈妈把你卖到娼窑中去,让你接客接到死!”

“小姐饶命!”马车上的婢女不敢躲,只是低低的哭喊。

扎了一会,映安气喘吁吁的停下手,抚住了胸口,脸色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瞪了婢女一眼,骂道:“还跪在这里做甚?不扶着小姐我进马车?看看你脸上,也不知在哪里碰到了,怎么青一块紫一块?”

婢女浑身哆嗦着站起身子,伸出手扶着映安的手臂,恭恭敬敬的掀起了车帘。

“你一会就躲在马车里不要出去,免得让人看到了你这脸伤痕,丢了小姐我的人……”映安语声清冷的说道。

婢女打了一个颤,低声应了一声是。

“开车吧!”映安在车内跺了跺脚。

映安的车夫似是见惯了这等事情,脸色不变的执起马鞭,吆喝了一声便往前驶去。

雪梅正和刑氏在窃窃私语,没有往这里看,俩人更没有看到有一匹马从对面的树林中钻了出来。

马上的少年往前方映安消失的方向看去,低低说了几句话。又将目光转到了树后站着的雪梅身上,冷冷的一笑,双眼微睐。

“少爷,少爷……少爷等等我们。”一辆马车自乡间小路上驶来,车上的几个仆役装扮的人看到了前面少年,惊喜的呼喊。

少年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后面追来的人,拍马而去。

后面的几人苦了脸,催促着车夫赶快往前追。

第62章 神秘少年

微风习习,吹过来一阵阵热浪,雪梅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招呼在田里劳动的敬民和重山上来喝水。

俩人也觉得热的狠了,走上田垄接过雪梅递过来的淡盐水喝了几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顿觉得身体舒畅。

“今天就能把水浇水,是不是要歇下一段?”敬民又吃了几口馒头,觉得肚子里有些饱腹感了便问道。这几天刘承志要照顾着家里的十亩地还有三叔家的十亩,抽不出空过来帮他们,天天只有刑氏跟着过来。

说是四个人过来干活,可是只要太阳一升起来,刑氏就不许雪梅再在田里呆着。

敬民和重山心里都明白,这是怕雪梅晒黑了,不好说婆家,所以俩人都是宁愿累一些,也不愿让雪梅下地干活。

雪梅拿起身边的本子看了眼,遂点点头,“这几天可以不用过来了,只用时不时的来除草既可。过几天还要再施一次药,防止病虫害……”便把过几天要配什么方子除什么虫讲了一遍。

敬民和重山倒是听进去了,刑氏却是嗤之以鼻,“你爹那也是老把式了,侍弄了一辈子庄稼。这种庄稼就是靠老天爷吃饭,老天爷要让麦子长虫谁能管得了?还不都是随它们长去?”

“春小麦茎叶枝嫩,更容易遭受蚜虫和粘虫的侵袭,如果不及时除虫,会减产的啊……”雪梅将春小麦会生什么虫给讲了出来,将刑氏听得惊讶不已。

雪梅从来都没有下过地,她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些种植要领,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刑氏不由得惊讶道:“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到的?”

雪梅说得一时尽兴,忘了掩藏自己的知识,被刑氏一语道破,两耳通红,不由得垂下头去。

敬民捅了捅刑氏。示意她重山还在。

刑氏看了看重山,急忙描补道:“瞧我这脑袋,必你是平时听你爹讲的,我竟都忘了。”

雪梅便甜甜地笑。看着刑氏装傻。

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众人很快的就不放在心上。吃过了午饭后休息了一阵,又开始提水浇灌。

半下午时,阳光不那么强烈,雪梅就跟着家里人一起提着水车往地里浇水。

半晌后,雪梅抹了一把汗水,将水瓢扔到了水车上面,长长吐了一口气。

“终于把地浇完了!”

几天前刚刚被埋了磷肥,今天又吃饱了水,麦田里的麦子犹如一队队列兵般精神抖擞的向着众人致意。若是有心人仔细的看去。雪梅的二十亩地和旁边李玉贵家的上等良田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若是不知道底细的人,只会以为这片地是上等良田,而不是中上等的田。

刑氏也是干了一辈子农活,搭眼一看自然也看出来了这中间的不同之处。不由得走到李玉贵家的田地处。仔细观察起他家的麦田长势。

“雪梅,你过来!”刑氏似是发现了什么,招手唤了雪梅过来。

雪梅走过去,立刻看出了不同之处,可是想着刚刚就无意中透露了不少的东西,便准备装傻,“娘。您让我看啥?”

“乖女啊,他家是上等良田吗?”刑氏皱了皱眉,来回看了好几次,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梅蹲下身子,将李玉贵田里的土捧出了一把,拿在手里捏了捏。无比肯定的说道:“是上等良田!肥力挺足的。”

“那就怪了啊!咋和咱这二十亩看着没啥区别呢?”刑氏嘀嘀咕咕的蹲在雪梅身边,也捧起了一把土。又是嗅又是捏,最终也确定这确实是上等良田。

“娘,要想庄稼长的好,肥料不可少。咱家刚刚上了肥。肯定看着精神些。”雪梅乌目一转,笑盈盈的说道。

刑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转过头道:“你上的那叫啥肥?就是骨头晒干的粉?还有吗?”

“娘,没有了,就只收来这么多,已经全用完了,不过姥爷家里又送过来了一些,咱们熬了汤后就可以晒上了。”

听了雪梅的话,刑氏无比失望的扭过头,看着那二十亩地怔忡了许久。难道女儿说的办法真好吗?要不然为啥这中等的田看着就像上等良田呢?

“娘,咱们今年先实验一下,如果我的方法真得可行,不如明年就按这办法去种田。”雪梅见到刑氏沉默不语,便趁机提议道。

刑氏微微颌首,沉吟道:“这事,等回家后和你爹商量。”

“喛!”雪梅便展颜而笑,眉若远目,灿如春华。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乌珠顾盼生辉,象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噙着欢愉的笑容,神情欢快。

一阵微风吹起,几片叶子盘旋着自树梢间落下,轻轻悠悠地飘落在她的发间和肩头。几缕碎发,在微风中如丝般飞舞。

重山眉头跳了跳,蓦地转过身,扯开了手里的水壶塞子,发出‘嘭’的一声轻响。而后拼命的往嘴里灌水,直到将满满一壶水全部喝干,才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

“咱们回去吧!”敬民看了看夕阳一寸一寸的往西山落去,说道。

刑氏点头同意,“我去把水车还给你玉贵叔,一会咱们就走。要是太晚了,渡船就会不摆渡了。”

“娘,我跟着你一起去吧?”雪梅两手一搭,扯住了刑氏的衣袖。

刑氏爱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乖女,大夏天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家不好往别人院子跑,娘一个人就行了。”

“那我和娘一起去?”敬民急忙说道。

刑氏白了他一眼,“你妹不能去,你就能去呢?李家两个姑娘还在家呢……”

敬民听了这话,便憨憨的挠了一下后脑勺,嘿嘿地笑。

刑氏走后,三人就坐回树萌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一会,便看到远处的乡间小路上荡起漫天的灰尘。

几匹骏马沿着小路疾驰向前,马上一角青衫随风飘扬,不一会便消失了身影。

“是李家的诗会结束了吗?这些,都是秀才相公?”敬民好奇的看了看消失在视线中的几位文人,眼中满是羡慕。重山站在他的身后,不停的踮起脚尖观望。

雪梅心中一酸,垂下双睫。若是自己早早的就穿来,也许能教敬民读书写字。可现在他都十六七岁了,已经过了识字的年龄。哪怕就是再教,也不可能参加科举。

正思索间,一匹骏马自李家村方向驰来,马上的少年突地扯住了缰绳,勾起单侧嘴角,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冽和阴沉,注视着雪梅。

雪梅和他视线相接,蓦地打了一个冷颤,迅速的垂下头去。敬民和重山悚然一惊,急忙站到了雪梅前面,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少年冷笑,扭过头和身后马车上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话,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辆青顶车蓬的马车急速向这里驶近。

“我们走!”少年回过头,狠狠的看了雪梅几眼,随即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马车驶到大树下时,缓缓的停止。姜恒掀起了车帘,眉头泛起柔柔的涟漪,笑道:“刘兄,刘姑娘,你们这就要回去吗?怎么不见刑婶?”

叶飞鸿薄唇紧抿,两道浓浓的剑眉更衬得眼神幽暗深邃。

第63章 谁为谁哭

敬民上前一步道:“姜公子,我娘去李家送水车去了,一会就要回来。”

姜恒微微的笑,目光透过敬民的身后,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道:“你们准备怎么回去?是从渡口过去?还是拐到前面过桥?”

“我们从渡口回去,离家近些。”敬民就道。

姜恒的目光闪烁,喉间逸出一丝叹息,垂下了眼帘。

坐在马车里的叶飞鸿‘唰’的一下展开折扇,使劲的扇了几下,车底板下的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意,却浇不灭心头一股无名之火。

隐约听到马车外又传来一声娇笑,他猛地攫紧折扇,指节渐渐变得泛白。

“姜公子,这么巧,没想到又见面了?”映安大家执着一柄彩云追月海棠扇半掩着唇角,双目含情,脉脉相望。

叶飞鸿的眉头皱了起来,用折扇挑起了车帘。

姜恒微微颌首并不说话,侧过了身子,请映安的马车先行。

“今日宴会不欢而散,映安准备好的歌舞竟未能拿得出手,心中实憾。”映安说着垂首叹息,露出脖颈处一抹细瓷。

姜恒不由自主的随着映安的动作往那抹雪白处看去,心中悚然一惊。急忙转过身子,面如赤潮,尴尬不已。

‘扑哧’一声,雪梅躲在敬民身后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响动,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映安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垂下双目,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一抹晦涩不明的苦笑。

姜恒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哼,急忙转过头来,却见到叶飞鸿不知何时已跳下马车,正站在他的身后。

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懊恼了起来。

叶飞鸿哼了一声,冲着敬民和雪梅微微欠身颌首。“刘大哥,刘姑娘。”

雪梅急忙敛衽为礼,说了声,“叶公子万福金安。”

待敬民也见过礼后。叶飞鸿便不言不语,肃然站在众人身前。他是何等身份,整个洛阳城中最尊贵的少年公子。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先越过他。就连姜恒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默然无话。

场中,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涌动着诡异莫名的气氛。

映安率先打破了宁静,娇笑道:“叶公子,今日怎么不曾在诗会上赋诗?奴家还等着拿了叶公子的诗文回院中向众姐妹炫耀呢。”

叶飞鸿冷冷一笑,并不接她的话。连看也不看她。

映安秀眉紧蹙,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叶公子,可是奴家做了错事,说了错话。无意中惹了公子?要不然公子……”

叶飞鸿不待她说完,便将头转向姜恒处,“我累的紧了,你若有什么话快些说,咱们早些回城,也免得家中人担心。”说完了这句话,将手摁在车辕上。身子一纵,便跃上了马车。

映安猛地捂住嘴,大滴大滴的泪珠便滚落了下来。

雪梅拿眼细细打量,只见她哭的犹如梨花带雨,面露哀戚之色,一双眼黑白分别却更显得明艳动人。

这哭功了得……雪梅暗自赞叹!自己若能学成她一两分工夫。那还不得骗尽天下小帅哥?怪不得曹公要说桃羞杏让,燕妒莺惭这两个词。

也不知道面前这位姜恒小帅哥有没有动心?放着这么一位大美人不要,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遂笑眯眯的看着姜恒,巴望着他能对面前的女人说句话。

姜恒对上了雪梅的目光。怔忡了一下,看到她眼里薄露笑意,突觉得心头犹如被重拳敲击,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慌乱的垂下头,揉了揉鬓角,再抬起头时,却见到雪梅已经躲到了敬民身后,再也看不到了。

正在此时,几匹骏马从前面折回,几个身穿青衫的家丁纷纷跳下了马背。

“公子……”

刚刚唤了一声公子,家丁们便发现了站在马车旁的映安,立即住嘴不说。

叶飞鸿挑起车帘,冲着映安做了一个请前行的手势,一脸的不耐烦。

映安咬咬嘴唇,不舍的看了姜恒一眼,无可奈何的上了马车。

待映安的马车走远后,几个家丁中领头的人物说道:“公子,小人们和黄家那小子走岔了道,跑到前面去了。然后等到小人们发现他时,他已经坐上渡船过河而去。”

叶飞鸿冷冷的笑:“算他命大!你传下话去,若是以后在洛阳地界上发现这小子的行踪,就先给我打断他一条腿,免得公子我以后再遇到他看着心烦。”

领头的家丁踌躇了一下,道:“老爷吩咐过,不让小人们下重手,免得惹了黄侍郎不快。”

“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我爹的?”叶飞鸿重重的哼了声。

领头的家丁吓得身上冷汗乱淌,急忙跪倒在地,表了半天的忠心。

“好了,你们跟在我们后面……”叶飞鸿随意的摆摆手,家丁们如蒙大赦,急忙牵着马走绕到马车后。

姜恒叹了口气,面向敬民道:“刘兄,我们这便告辞了。今日太晚,等明日我去你三叔家里为他诊病。”

敬民急忙替刘承贵道谢。

姜恒拱手为礼,转过身也跳上了马车。

不一会,马车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哥,你说叶公子要打的是谁?”雪梅好奇的往马车消失的方向看去。

敬民摇了摇头。倒是重山说了一句,“是不是刚刚咱们见到的那个少年公子?”

雪梅深以为然,微微颌首。

……

“飞鸿,我知道你今日见到了黄秋成,心中不快。可是你也不该当场在李兄的诗会上甩脸要家丁揍他,咱们又这样冒然离去,明日怎么面对李兄?”上了马车后,姜恒就一直沉默着,直到马车转了一个弯,再也看不到刘家的人,他才开口。

“他算什么?”叶飞鸿微哂,阖上眼靠在车壁上。

姜恒不由得语塞,赌气道:“是,李兄不算什么,他只是你同窗好友罢了。家中无有几亩地,更无做官的父亲,你可以瞧不起他。只要你要想想,其实我也是如此!”

“你说这些做甚?”叶飞鸿蓦地睁开眼,安抚姜恒,“你与他不同,你我自幼年时便在一起,你父亲与我父亲又是知交好友,你祖父曾救过我祖父一命。我们既是朋友又是兄弟,你怎会和其他人一样?我怎么可能瞧不起你?”

“你既是拿我做兄弟,便不该像这样待我!”姜恒转过脸去,不忍直视叶飞鸿。

“我如何待你,我怎样待你?”叶飞鸿犹如一只炸了毛的猫,躬起身子反驳道。

“你心中清楚,何必要我说?”姜恒声音低沉,眼眸黯淡。

叶飞鸿的气势颓然一泄,斜斜的倚在车壁之上。

“我待你,如兄、如友、如父……唯独……我给不了,”姜恒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语,“这里,有了人……”

叶飞鸿剑眉紧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声悲哀的低泣,自喉间逸出。他捧着脸,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哀哀的鸣叫。

姜恒强忍着扭过头去,阖上双眼。

一滴豆大的泪水,不知从谁的眼中流出,又流到了谁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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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和奶吵架

今天刘家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客人!王秀才要和媒人女儿一起来刘家商议亲事。刘老爷子为了显示对未来的长孙媳妇王秀儿的尊重,要求家中所有的人必须等在家中迎接。

饶氏领着儿媳妇们和孙女们站在院子里等,刘老爷子则是和几个儿子孙子们跑到村口迎接。

“爷奶把王家人看得这么重呀?”雪梅侧过头和丽质低语,丽质不屑的撇撇嘴,翡翠好奇的扭过头看着两个姐姐说话。

“站好,像啥样子?交头接耳做啥?都给我站直了,别让人说咱家的姑娘没规矩。”饶氏看到几个孙女窃窃私语,不由得怒道。

雪梅噘了下嘴,低垂下了头,老老实实的站好。

家里的活计一大堆,今天本来说好几个孩子要来家里交草药,可是刘老爷子却派了敬山过去喊他们,必须去老宅接人。

“站没站相,坐没坐好,一辈子劳死的命。”饶氏睨了一眼雪梅,恨恨地说道。

有这样说亲孙女吗?雪梅蓦地抬起头,怒视着饶氏。

“看啥看?你个鳖孙,再敢用你那驴眼瞪我,我就把它给挖出来。”饶氏被雪梅这一瞪气着了,怒道。

“娘,雪梅是你亲孙女呢……”刑氏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说道。

“我这老婆子,没用了啊,有人嫌弃我老了,嫌弃我教孙女规矩了,我没将儿媳妇孙女侍候好,我该打,我该死。”饶氏提高了声音,冲着院外使劲的嚷嚷,一边嚷一边抬起手往自己脸上打。

刑氏激灵了一下,脸色瞬间涨的通红,连氏、苗氏、段氏和芳兰急忙上去阻拦。

“大母,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芳兰看的心疼。芳兰心疼死了……”芳兰呜呜的哭,搂着饶氏的胳膊不肯撒手。

“我咋不去死了呢?我活着干啥?”饶氏搂着芳兰,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嚷。

“要是大母不活,芳兰也不要活了。芳兰陪着大母一起。”芳兰扑在饶氏的怀里泪如泉涌。

马上王秀才就要进家门,几个儿媳妇一定不会眼看着她这样撒波,定然会赔礼道歉。饶氏要让她们弄明白,哪怕就是分家分出去了,我饶老太太也是你们的婆婆,我们一辈子都得归我管。

饶氏在拿捏几个儿媳妇……雪梅立刻就弄明白了。刑氏是苗氏和段氏的主心骨,刑家又为她们出了气,打了连大。如果今天当着她们的面羞侮了刑氏,那么以后刑氏就再也抬不起头。刑氏都服软了,剩下的苗氏和段氏还有什么资格和老宅硬扛。

刑氏虽然有一个强有力的娘家。可是大房现在有了一个强有力的亲家,以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饶氏隐忍了好几天,选择在今天出手,借的就是王秀才东风。

“我这老太婆没用,没用啊!我咋不去死了啊?我不能活了。我侍候不好儿媳妇。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孙女拉扯大,我居然都不能说她两句……老天爷,你收了我吧!”饶氏哭喊着,抬起手又往脸上搧巴掌。

刑氏脸色变了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反正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可是雪梅不行,雪梅连婆家都没说呢。想到这里。作势便要跪下去。哪里想到雪梅比她还快,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饶氏的命前。

“奶,”雪梅以手捂脸,大声的哭泣,“孙女错了,孙女不该顶撞奶。可是孙女是有苦衷的啊!奶。我是您亲生的孙女。从小到大您就教我要懂规矩,知进退……”

说到这里,雪梅从手指缝中偷偷打量了一下饶氏的脸色,只见她脸色舒缓,显见得雪梅跪下极为受用。可是看向刑氏的眼色却是越来越不善,显然刑氏没有跪下请罪非常恼火的。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我教养了你十几年。我老太婆无能,无能!没侍候好儿媳妇!我……”饶氏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双眼一闭向后倒去。芳兰立刻接住了饶氏,大声喊着大母大母。

连氏就瞪向雪梅,“雪梅,你想把你大母气死?你个少调没教的……”

雪梅根本不理会她,大声说道:“奶从小就教导我让我懂了规矩,我才知道原来我和芳兰丽质已经十几岁了,不能随便见外男,而且还是在院子里等……”

饶氏的眼皮就翻了几翻。

“芳兰姐,若是传出去我们不稳重的名声,以后我们咋办?”雪梅哀哀的看向芳兰,眼神中全是哀戚之色,“我曾听我姥爷说过,诸葛镇里有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姑娘,就因为和一个过路的货郎多说了几句话,被人传了闲话,他爹娘一生气就把这姑娘卖得远远的。昨天我听我娘说,那姑娘上吊自尽了。娘,你说我会不会死?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雪梅说着便膝行了几步,滚到了刑氏的怀里,放声大哭。

卧槽,都演戏是吗?当我前世看的狗血剧都是白看的?哭谁不会?要论起编故事你们能比得过被狗血神剧荼毒的我?

“大母……”芳兰听到上吊自尽这一句,声音吓得变了调。

“娘?”连氏也慌了手脚,使劲去捏饶氏的人中。

不得已,饶氏便悠悠的醒转过来,恨恨地瞪着还在哭泣的雪梅。

“娘,我死了你咋办?就剩下你孤零零地……”雪梅‘号啕大哭’。

刑氏原本是知道雪梅在撒谎,可是听到她说的这句话,一想到那天看到女儿躺在河边,连呼吸都没有。别人都劝她放弃,是她将女儿背在背后一下一下的往下墩水。苍天不负有心人,女儿最终活了过来。

想到这里如遭雷击,怔怔地掉下泪来。

“梅,娘不要你死!”刑氏反手搂住女儿。

通往刘家老宅的路上,隐隐传来了谈笑声,饶氏的脸色立刻变了,恨恨的指着刑氏骂道:“你个丧门星,嚷啥嚷?还不给我滚到厢房里去?”

又指着雪梅和丽质,“你,还有你,都给我滚进去。”

雪梅心中一喜,拉着刑氏就往厢房里跑,丽质顺手拉着翡翠的手也进了厢房。

“大-母?”芳兰有些急了。

饶氏刚刚想说话,却见到刘老爷子领着一个中年人满面春风的进了院。

芳兰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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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好戏开锣

雪梅趴着门缝悄悄的向往张望,只见中年人一脸的踞傲,缓缓的迈着四方步,跟在刘老爷子身后。刘老爷子脸上带着脸,谦恭的引在前面引路。

丽质微张着小嘴,半晌后在雪梅的耳边低语:“这是王相公?好威严啊……”

雪梅看了眼丽质,却没有说话,继续透过门缝往外看。

四方步有什么可威严的?不过就是拿拿架子罢了。真正的官员,都是不怒自威,从里到外散发一股官威。这股官威,没有做过官员的王秀才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到的。

刘承业满面春风跟在王秀才身后,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他的脚下,不由自主随着他的步伐缓缓移动。

敬东一脸的傻笑,眼神只往在媒人身后那个体态婀娜的姑娘身上瞅。

姑娘瓜子脸丹凤眼,两弯柳眉斜飞入鬓,黑亮亮的眸子在杏眼盈盈打转,不时偷眼往敬东这里看去。每一次和他目光相接,敬东都会傻笑几声。

显然是真心喜欢这位姑娘。

刑氏站在窗前,看着王秀儿,莫名其妙的叹息了一声。

“娘,咋了?”雪梅扭过头问道。

这姑娘眉头已开,显然不是姑娘了……刑氏不好和雪梅明讲,便摇了摇了头道:“没事,我就是看着这姑娘确实年龄比你敬东哥大些,心里有些难受。”

“说是二十五六了,”雪梅说了这句话便又回过头,低低的赞叹,“她皮肤保养的真好!若是不明说,还以为她只有二十岁。”

雪梅和敬东很少接触,也从来没有过明面上的争执,倒是真心为他高兴。虽然大房曾把雪梅卖掉是为了替他娶媳妇,可是,他毕竟是小辈。相信也不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刘老爷子皱了皱眉,看到院子里只有饶氏领着三个儿媳妇,几个孙女只有芳兰扶着饶氏在场,脸色阴沉了下来。

饶氏向他使了个眼色。随即笑盈盈的上前,说道:“亲家,你来了?快请屋里坐,屋里备好了热茶糕点,擎等着亲家呢。”又和媒人打招呼。

王秀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微微颌首,并不和饶氏说话。随意的看过去,眼前蓦一亮,死死的盯住了芳兰。芳兰与他目光相接,瑟缩了一下。往饶氏身后躲了躲。

“亲家,请进屋!”刘老爷子笑着将王秀才往屋里请。王秀才点点头,背着手往堂屋走。

饶氏又走到王秀儿的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确实比敬东看着大些,可是她肌肤细嫩。面容俊美。又伸手将王秀儿的手托了起来,轻轻一捏,只觉得手中滑腻柔软,不由得笑出声来。

伸手把不情不愿的芳兰拉了过来,介绍道:“这是我长房孙女,叫芳兰,你们姑嫂俩人见见面。”

王秀儿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敛衽为礼盈盈下拜,口中唤了一声祖母又唤芳兰为妹妹。

“喛!”饶氏咧着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疼爱。

“来,屋里坐,屋里坐!”饶氏左手拉着芳兰,右手拉着王秀儿。乐呵呵的往里走。

连氏站在婆母身后正等着王秀儿向自己见礼呢,却不妨饶氏直接将王秀儿拉走了。怔了一怔,随即紧跟着饶氏往堂屋走。

段氏便扶着病中的苗氏,也随着她们进了堂屋。

眼看着院子里瞬间就没有了人,雪梅拍了拍丽质的肩膀。向外指了指。又向着刑氏嘻嘻一笑,拉着丽质的手就往堂屋后窗那里跑去。

刑氏摇了摇头,一把拉住要跟她们一起听壁角的翡翠。

“婶带你去灶房,他们在说话,咱们去烧水。”

堂屋里,刘老爷子和王秀才并排坐在上首,刘承业笑意盈盈的站在刘老爷子身后。刘承贵身体不好,捂着胸口脸色腊黄,刘承志和刘承礼一左一右架着他,拿眼往刘老爷子那里看,期望他开口让几个儿子坐下。

刘老爷子恍若未觉,以手捋须,微微而笑。王秀才和刘老爷子说着话,时不时的往芳兰那里看去,目光奇异,闪烁不定。

饶氏拉着芳兰和王秀儿,坐在四圆腿黑色雕花拨步床上,连氏和段氏苗氏站在她们身边。段氏和苗氏也是习惯了的,可是连氏向来在饶氏面前得脸,今天王秀儿都有座了,她这个做婆母的却没有座。只觉得一张脸烧得慌,浑身都不得劲起来。

媒人站在屋子正中央,巧舌如簧地向着双方说对方的好处。

“这刘家的大少爷,一看就是一个忠厚老实之人,将来自是会疼爱媳妇!这王家的大姑娘,一看就是个有富之人,将来必是能旺家旺夫,夫妻美满,子孙满堂……刘王两家结亲,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敬东哥以后怕是夫纲不振了……”雪梅躲在窗下微微叹息。

光看今天这座次就可以看出来,刘家将王秀才的地位摆得非常高。毕竟,普通的农家能有几个娶得上秀才之女?刘老爷子高看王秀才一眼这无可厚非。只是王秀儿的公婆,居然只落得一个陪站的地步,以后王秀儿哪里还会尊重他们?

果不其然,王秀儿在刘承业和连氏身上巡视一番后,不屑的撇了撇嘴,转过身奉承起饶氏来。

饶氏是真心喜欢王秀儿,刻意想让芳兰和她亲近,多次引着俩人说话。芳兰有苦难言,她只要一抬首就看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只得尽力往饶氏身后藏,拉了几次也没有把她拉出来。

王秀儿脸色微微一沉,又堆满笑容。

“你这孩子?”饶氏轻拍了芳兰一下,将她拉到身前,“你和你嫂子好好说说话,将来你们就在一块住了,这相处的日子长着呢。”

芳兰被饶氏这一拍,突然惊醒了过来,急忙描补,“我是一见到姐姐……啊不,嫂子长的如此美貌,气度又如此的好。自形惭愧,不敢往嫂子身边凑呢。”

一句话,便将自己的窘态给遮掩了过去,反而突出了王秀儿。

雪梅在窗外不停的点头。

芳兰还是挺会说话的,她虽然平时在家里霸道些,有些不知轻重。可是看她说的这句话就可以知道,饶氏平时没少教她。

王秀儿矜持的笑,拉着芳兰的手就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来?我见到妹妹花容月貌,犹如见到广寒宫主,心里爱惜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妹妹?我舍不得!”

“妹妹这双手真漂亮……”王秀儿说着便褪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金钏子往芳兰手上套去。

“哎哟,这可使不得!”连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假意阻拦道。

饶氏的脸,‘呱嗒’一下就耷拉了下来。苗氏和段氏的眉头挑了挑,看向王秀儿的目光里全是玩味儿。

雪梅有些后悔了,刚刚就应该跟着进堂屋,这好戏才刚刚开演!

第66章 索要礼物

看到王秀儿将一个金钏子褪到了芳兰手腕上,饶氏的脸色阴沉起来。

今天王秀才带着女儿来婆家认亲,饶氏就没打算给她什么见面礼。五十两的聘礼,又把家里仅剩下的首饰一古脑的都送做了聘礼,刘家出得钱足够在乡里给所有的孙子都娶上媳妇了。

可是王秀儿反其道而行之,你不给东西我也不要,我往外送,你们能好意思吗?

拨步床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

芳兰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不该要这个金钏子,立刻就要褪下来递给王秀儿。

王秀儿温言细语的说道:“我与妹妹一见如故,这是我送的见面礼,莫不是嫌弃这份礼轻了?”见面礼三个字,咬的极重,作势又要把另一个手臂上的金钏往下褪。

芳兰着了急,就往饶氏那里看去。

饶氏坐不住了,就强笑道:“芳兰呀,既是你嫂子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你嫂子是个懂规矩的,怪不得是王秀才家里的姑娘呢!”

听到她的话,段氏和苗氏就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的往怀里摸了摸。她们刚刚分出去,明面上来说没有什么家产,给的东西过于贵重了,她们也怕饶氏起心思。所以便打定主意,给一块上等的丝绢帕子。

王秀儿笑盈盈的微微垂首,手指轻轻绞着帕子,脸上带着娇羞之色。

饶氏的目光闪了闪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虽还带着笑,看向王秀儿的眼神却不如刚刚的亲热,甚至带了一丝冷淡。

拨步床边的人,脸色各异,只有连氏笑眯眯地看着王秀儿。

“你去,把我床边的那个雕花匣子取来。”饶氏从腰间的钥匙串上取下了一只黄铜钥匙,递给了连氏。

等到连氏欣喜的将钥匙接到手后,她腾地抓住连氏的手。威胁道:“只能拿雕花匣子,其他的东西若是我过去发现少了,你就给我小心点。”

连氏喜滋滋的点点头,将黄铜钥匙紧紧的攫在手中。

王秀儿就撇撇嘴。两弯斜飞入鬓的柳眉皱了几皱。

等连氏进里屋拿东西了,饶氏转过身,一板一眼地问王秀儿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女红,有没有读过书。

王秀儿一一的答了。

“我们老刘家,那也是正经富贵过的。想必这事敬东也和你说过了吧?家中现在早已不如以往,我家为了求娶你,掏光了家底。现如今,家中已经没有几两银子,日后你几个弟弟……”饶氏说了这句话,便搭眼看了王秀儿一样。见到她的脸色果然变了变。

只要你进了刘家,还怕没有把你手里东西要回来的机会?你现在要了多少,将来只怕会加倍吐出来,饶氏勾了勾嘴角。叹了一下,继续说道:“秀儿你是见过大世面的。若是你遇到什么合心合意的女子,可要记得你几个弟弟。他们要是知道你这个未过门的嫂嫂待他们一片真情,少不得以后长嫂如母的待你呢。”

饶氏说着,将王秀儿的手合在手心,情真意切的看着她,“敬东是长房长孙,你嫁过来后就是家里的支柱!以后这个家。我就交给你了!”

王秀儿的手,莫名地抖了一下。

正好这时,连氏从里间拿出了雕花匣子。

饶氏将匣子打开,推到了王秀儿的身边,笑道:“来,秀儿。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件?这都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将来都是要传给敬东和你几个弟弟的。”

王秀儿往匣子里看了一眼,露出失望的神情。早就听说刘家曾是建文朝李尚书家书僮出身,李尚书被捕时,整整一马车金银珠宝。刘家怎么着也得留点给自己呀!哪里想到搭眼一看。竟全都是乡间农妇们用的东西。

依她的眼光来看,全是溜金的,加起来也没有她那一支金钏子值钱。金钏子值可是十足的真金,在城里昌隆号买的。

想到这里,便随意的在匣子里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溜金蝴蝶钗,“祖母,我就要这个好了。”

饶氏满意的点点头,这个蝴蝶钗是匣子里最不值钱的,由此可见这个孙媳妇还是知道进退的。便笑眯眯的从王秀儿手里接过了蝴蝶钗,“来,祖母帮你插上。”

王秀儿依言低下头。段氏和苗氏便各送了一方丝绢帕子给王秀儿,王秀儿倒没露出嫌弃的表情,乖巧的将礼物接下。

刘老爷子指着这里笑道:“看看,她们祖孙婆媳倒是处到一起了。”

王秀才拈须颌首,“我这女儿,自幼也是跟着她母亲学的女红刺绣规矩,最是知道敬老爱幼。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过去求娶。我爱惜女儿不舍得她远离,便一一的给拒绝了。”说到这里,转过头面向刘老爷子,“也就是看在承业兄和老爷子的份上,我才下了狠心。若不然的话,我定然还要叫我女儿再在家里守上我和她母亲几年。”

王秀才颇为伤感,挑起袖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又往女儿那里看去。

还要再守?雪梅在窗下听得傻了眼,再守就要三十岁了。到那时嫁给谁啊?

刘老爷子和刘承业对视了一眼,笑道:“以后孩子进了我刘家的门,自然会待她像对自己的亲孙女一样,断不会叫她受一点委屈,这一点王相公只管放心。”

王秀才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展颜而笑,又看了刘承业一眼,道:“承业兄到如今也没有个字,着实不好。我看不如哪一天我领着承业去见见我的老师,求他老人家给赐个表字,以后再出来行走,总好过别人刘贤弟刘兄的叫。”

刘承业大喜,急忙走到王秀才面前深施一礼。

王秀才呵呵地笑,“等以后有了表字,出外行走也方便了,不知承业兄今年可有科举的打算?”

刘老爷子和刘承业不由得激动起来,双双望向王秀才。

“你这兄弟今年定是要去参加童生试的,就是不知道今年主考的考官是谁?你也知道,我家前些年不得意,没敢叫他去科举。”

王秀才左右看了一眼,视线落到了媒婆身上。

刘老爷子急忙站起身招呼饶氏,让她过来把媒婆请到拨步床边说话。

三人重新坐定,这才开始说话。

“今年的主考官就是我的老师,题目我会事先和承业兄说。至于这中间的花费,也不需承业兄费心,一力有我承担。只要承业兄能好好的考,将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不辜负我这一片苦心即可。”

“这如何是好?该花多少钱就花多少,哪里能让亲家出钱?”刘老爷子双眼发亮,急忙说道。

王秀才微微摆手,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这女婿敬东,今年也必须参加童生试。”

“这是必须的,必须的。我这两天就督促着敬东好好读书,务必要让他也考上童生。”刘承业连连点头。

“今年取童生有限,一个县只取六名,还望承业兄能和敬东好好的读书,千万不要把名次让给别人。”王秀才嘱咐道。

刘承业的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露出一脸欣喜的笑容。

“来来来,吃茶,吃茶!”刘老爷子看到刑氏端着托盘进了堂屋,连忙站起来端起了一碗茶水端到了王秀才面前。

刑氏压低声音道:“公爹,姜公子在外求见。”

“啊?”刘老爷子怔住了,“姜公子,哪个姜公子?”

却见到王秀才噌了一下站了起来,将自己的头巾和直缀整了又整,堆起满脸的笑意往外迎,还未跨出门槛,便已深深的拜了下去。

“后学末进见过姜学兄!”

“咦,王正悟,你来此做甚?”

第67章 姜恒搅局

古人曾说过,学无长幼,达者为先。这句话原本是说学习没有年长年幼,也没有谁先谁后,能够到达一定程度者为成,少学浅学为小成,多学深学者为大成,成学问者为集大成。

可是经过程朱之学解说之后,就衍生出了另一层意思,那便是以学问高低来排等级次序。中国自古就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家,上至皇帝下到黎民百姓,对待等级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

王秀才,名政,字正悟。虽然他的年纪比姜恒大,可是他只是附生不是廪生,每月没有那六斗廪米。见到了身为廪生的姜恒,便必须要先行礼。

“姜学兄,小女今日来认门。”王秀才再施一礼。

“王生唤我的字德卿即好,”姜恒恍然大悟,向后退了两步拱手与王秀平磕了一个头,“原来今日是令媛吉日,不知者不罪,还望王生莫要怪罪我才是。”

王秀才的腰弯得几乎就要着了地,连声笑道:“没想到小女认门的日子,竟能请来姜-德卿兄亲来。这可是小女修来的福缘,若是让诸位同年知道我竟没请德卿兄进门,定会说我倚老卖老,不知尊重……”

刘老爷子在屋里,目光瞬了瞬。这位姜公子他知道,一开始以为还别人推崇是他的医术才唤了一声公子。可是看今日王秀才待他如此恭敬,难道是一个才学兼备的少年秀才不成?莫非看走眼了?

想到这里,急忙堆起满面笑容,“承业还不请这位姜公子屋里坐,喝杯茶水解解暑气。”刘承业连连应是,请姜恒屋里坐。

姜恒急忙摆手,向屋里看了眼后推辞道:“实在抱歉是我来的不巧,你们家中有事,我这便告辞。我也是来看看刘三叔的身体,他有几日不曾去拿药。心中有些担忧。”

“刘三叔?可是三亲家?他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了伤?”王秀才的表情变了变,立刻责怪起刘承业来,“既是三亲家受了伤,你理应和我说。怎么好让三亲家抱病来迎我?”

刘承业急忙叫起了撞天屈,“是我三弟仰慕亲家的威名,非要亲自来迎不可!这不,我两个弟弟一左一右架着他呢。就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姜恒瞬间变了脸,急道:“刘三叔受得是内伤,最是忌讳随意移动,怎么可以长久的站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刘三叔现在在哪?是在屋里?我去他家看过,家中没有人。”

王秀才就看向刘承业,刘承业赔着笑道:“就在屋里。要不,我让他出来见见姜公子?”

姜恒踌躇了一下,只见堂屋里影影幢幢不知有几个人,心知里面定是有女眷在内,自己身为外人实在不方便进去。便摇摇头:“你们找个门板。把刘三叔抬出来既可。千万不可让他再站立或坐着,若是内脏移了位,只怕就是大罗神仙临世也救不了他。”

认门的大好日子,刘家弄一个快死的人过来做陪客,你们是想娶我家的女儿还是不想娶?听了姜恒的话,王秀才恶狠狠的瞪向了刘承业。

刘承业见到惹了王秀才不快,便苦着脸回屋里让两个弟弟把人弄出来。

刘承志和刘承礼小心翼翼的将刘承贵放到了一张椅子上面。合力将椅子抬了出来。

姜恒就搭了一下脉,大惊失色。怎么这脉象比前几日还要厉害?而且又另受了内伤?不由得拿眼往刘承志身上看去,似是在等他的解释。

刘承志看了看刘老爷子,张了张嘴嗫嚅了几句,便低下头去。

姜恒瞬间便明白,定是这刘家又出了什么事故。刘承志不方便讲出来,便道:“我需要立刻为刘三叔正骨和施针,若是晚了怕是……”催促俩人将椅子斜着抬,将刘承贵送回家去。

“他爹?”段氏在屋里急得抓耳挠腮,听到姜恒说要将刘承贵送回家去。急忙扶着苗氏的胳膊走了出来。

这刘家实非良善之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故。姜恒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稍稍冷了一些。又走到苗氏身边,搭手为她诊了一脉。

“将这位大婶也带走吧!”姜恒叹了口气。

“她又是什么病?”王秀才差点气个仰倒,恨不得咬上刘承业几口。

“她体内精力已失,以后须得用人参大补,不可再做重活。”姜恒就道。

王秀才就怔住了,呆傻傻的看着刚刚还热闹的院子转眼间就走个干净。

“刘承业--”王秀才转过头怒吼。

刘承业缩了缩头,不敢吭声。

“秀儿,你出来。我们走!这样的家我们高攀不起。”王秀才怒气冲冲的唤了女儿,甩袖就走。

“正悟兄,正悟兄,你听我说,听我说……”刘承业一边喊一边追了出去。

雪梅只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往旁边的丽质那里看去,只见她攫紧着拳头,眼中含着泪花。

“丽质……”雪梅轻轻捏住了丽质的手。

丽质转过头,泪水如泉水般的涌下,泣不成声,“姐,他们咋就这样对我爹?我爹做了啥错事?我看到他们都坐着,都不肯给我爹让个座。”

雪梅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无奈的捏了捏丽质的手。

“我去找我爹,”丽质说着便直起了身子,顾不得屋里的人会不会看到她,一路小跑着往院外跑去。

“丽质,你等等我……”雪梅就跟着也往外跑。

隐隐约约听到饶氏似乎在抱怨,“他王家的人就是天王老子?说甩脸就甩脸?当他闺女是个宝?连姑娘都不是了有啥有可宝的?”

又听到刘老爷子埋怨她,“你就少说几句吧?”

一路小跑着,到了三房的院子,却见到段氏坐在院子里煎药,打了个招呼雪梅又往上房里走,里间传来姜恒清朗的声音。

“我替你先扎一下针,替你将骨头正正位。以后若是无事,千万不要胡乱跑。家中的活计也不要做,你这病,最少得有半年不能劳动。”

段氏坐在院子里,扇着红泥小炉的火,哭成了个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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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拒绝姜恒

“爹,三叔身体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咋还让他过去?”雪梅看了看刘承志,埋怨道。

刘承志听到女儿的责怪声,重重的叹了口气,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刘承礼双眼直直地,看着坐在上房不停喘气的苗氏,喃喃道:“大伯说,这是咱家第一次相看,要显得热闹些,我没想到三哥病的这么重……”

“那我爷让你们去死,你们去不去?”雪梅就道。

刘承志和刘承礼听到这句话,深深的垂下头。

雪梅跺了跺脚,也怪自己考虑事情不周到,刚刚只顾得拉走刑氏,三叔和四婶的身体都不好,应该先把他们给拉走。

可是现在埋怨也没有用,只是增加众人的心理负担。

又抬起头看看陷入自责的俩人,不由得摇头。刘老爷子就是刘家几兄弟的克星,只要他说一句话,几人就无限的听从。刘承礼还好些,他还知道反抗。刘承志和刘承贵,简直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则去,连句委屈的话都没有。

不一会,姜恒从里屋里出来,又净了手。看到雪梅也呆在上房,便柔柔地笑笑。

“针扎过了,骨也正过了。待会喝下我带来的药即可,只是以后记得千万不能随便移动。早上和半下午太阳不强烈时,多晒晒太阳。”

刘承志和刘承礼就一个劲的道谢。

看到姜恒出来替苗氏诊病,雪梅就替了段氏在外面煎药,让她和丽质进屋去照顾刘承贵。

“她的病就是一个虚脱之症!”说到这里看到屋里的人似乎没听懂,姜恒便换了口吻,“就是体内的元气流失,整日无精打采,浑身无力,这种病一多半是吓的,四婶是不是曾经遇到什么可怕之事?”

刘承礼急忙点头。“我媳妇曾一段曾被吓的要上吊,被人救下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姜公子有药只管用上,我们不在乎花多少钱。”

姜恒思忖了一下道:“这病,最好吃一段人参补补。只是人参太贵。不如这样,你们村子里我知道有一家会种丹参,你们去买些,每日在饭菜里多放上一些。我再开几味安心宁神的药吃吃,养上两月左右就会痊愈了。”

“人参好得快,就买人参!”刘承礼坚持道。

姜恒沉吟道:“若是用人参,这病少说得三五十两银子才能看好,若是用丹参,虽是时间长些,花个二三两银子就行。”

“用人参……”刘承礼又道。

“还是用丹参吧!姜公子您只管给我开药。别听孩子他爹胡咧咧。”苗氏嘴唇苍白,强笑着说道。

姜恒皱了皱眉头,看了屋里众人一眼,叫了药僮取出笔墨纸砚,写了两张药方递给了刘承礼。“这一份是用人参,这一份是用丹参,你自己考虑下,明天只管去怀仁堂抓药。”

刘承礼道了声谢,将药方郑重的揣进怀中。

雪梅坐在小凳子上,拿扇子扇着红炉小炉,里面的木柴劈劈啪啪直响。她紧锁的眉头在不时升起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她不知道家里以后的方向该如何走,她只知道哪怕就是分出去,老宅依旧可以拿捏到他们几房。只要老宅一句话,刘承志就可以跑断双腿。孝顺父母是好事,可是拿着自己和兄弟的生命去孝顺,这就是愚孝。

看刘承业今天的架势。根本就没有将几个兄弟看在眼里。虽然她只是蹲在窗外没有抬头往里看,可是屋里人所说的话都传到了她的耳里。刘承业要的就是中科举然后当官,至于为了这个目的会不会搭上兄弟们的一条命,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正思考间,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雪梅转过螓首。对上了一双深遂明亮的眼眸,急忙站起身敛衽成礼。

“刘姑娘,”姜恒刚刚找了个借口出来,在院中踯躅了良久,看着雪梅坐在炉边煎药,数次想要过来,却又停下脚步,终于鼓起勇气,“我和那个映安大家不熟,只是前次几个同窗学友去凝香院漪澜小筑中饮酒,当时是映安大家献的舞。”

“凝香院?是什么地方?”雪梅只知道青楼红楼,从来不知道什么院,好奇的问道。

姜恒一时语塞,他能向雪梅说凝香院就是一等官妓的院子,是整个洛阳城最豪华的所在吗?便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就是饮酒的地方。”

雪梅微微颌首,若有所思,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姜恒的话。

“刘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和映安大家绝对只是第二次见面。”姜恒神情紧张的保证,双颊有些泛红,“我也只去了一次凝香院,再也没有去过第二回……”

雪梅神情为之一动,微微低下螓首。一缕发丝自她右鬓间垂下,随着砂锅里鼓荡的热气,轻轻的摇曳。

姜恒看的痴了。

“姜公子,其实你在哪里,和谁说了话,真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不用特意告诉我……”良久后,雪梅抬首道。

姜恒怔了怔,不解的看向雪梅。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雪梅说了这句话后,垂下了双睫。

姜恒是怀仁堂的少东,精通医术,若仅仅如此自己家和他还算是勉强能高攀得上。可他却是一个廪生,士农工商,就像是四条巨大的河流,将所有的人牢牢固定在原地。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中,哪怕因为姜恒的喜爱强行进了他的家门,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平静。

自己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宅斗?光是刘家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就已经头晕脑胀了,只怕到时来个厉害的角色,说不定被人家卖了,还在为别人数钱呢。

姜恒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眼神黯淡了下来。

草药在砂锅里咕咕嘟嘟的翻滚,热气顺着砂锅的边缘蒸腾而上,渐渐的弥漫了两个人的视线。

刑氏进了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她紧紧皱了下眉头,唤了一声雪梅。

“娘,你回来了?”雪梅抬首笑道。

刑氏点点头,“老宅没啥事我就回来了,倒是你们站在院子里做啥?”

“我帮三叔煎药呢,姜公子过来看看药煎的怎么样。”雪梅急中生智,说道。

第69章 探视老三

(感谢may妹妹、公主的美梦、快乐的小可爱的香囊,谢谢你们的打赏和支持。)

“姜公子,有啥话进屋来说吧。”刑氏笑吟吟的请姜恒进上房,又回过身问雪梅,“你爹和你两个叔叔都在屋里?”看到雪梅颌首,便提步和姜恒一起进了上房。

雪梅吐了吐舌头,坐下来后继续往小炉子里填柴草。

一会,药汤煎好,用纱布滤着倒出来了三碗,又往砂锅里添了水继续煎第二锅,便将药汤端到了屋里。

姜恒看着刘承贵喝完了药,又替他把了一下脉。把完脉后偷眼睇视雪梅,见到她并不往这里看,不由得黯然神伤。

“刘三叔吃过了药,就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去。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去怀仁堂找我。”

刘承志急忙拱手道谢,“今天实在是太谢谢姜公子,要是没公子在,真不知我家三弟会怎么样。”

姜恒薄露笑容,温文尔雅,“刘伯父过奖了,医者父母心,我见到了病人理应救助。再说,不管是谁遇到刘三叔,都会伸一把手的。”

刘承志听了这话,不由得垂下头来,腹诽不已。

连一个陌生人也知道关心三弟,可是直到现在老宅居然都没有过来人。三弟和老宅是骨肉至亲,就这样不闻不问,岂不令人心寒?

遂强笑着抬起头再次向姜恒拱手致谢。

“既如此,我便走吧!”姜恒抬眼看了看四周,说道。

“我送姜公子。”刘承志和刘承礼齐声说道。刑氏、段氏、苗氏也忙随着他们出来,将姜恒往院外送。

姜恒回过头,看了看在阳光下闪得有些幽暗深遂的上房屋门,心跳莫名其妙的漏跳了一拍。

转过身,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自喉间悄悄地逸出。

等人走后,雪梅和丽质在水缸里舀了一盆水,取了抹布清理家中的家具。

段氏是个勤快人。家中总是一尘不染。这些日子因为刘承贵不能下地,重担便一下子全压到了段氏肩上。虽然刘承志把他们的十亩地的农活给揽了过去,刘承礼也会在干完自家十亩地的农活后来帮三房。可是段氏依旧咬着牙,能自己干得绝不推给别人。

丽质虽然小。可也能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三房如此自力更生,从不依靠别人,这也是雪梅喜欢他们的最主要原因。

俩人一边擦着桌子椅子一边小声的聊着天。

“……姐,咱前几天收的东西啥时往城里送呢?我还从来没进过城,想过去瞅瞅呢。”丽质小声说道。

“后天吧,明天咱把村里的草药都收上来,后天让咱哥送到城里,你要想去就和叔婶商量好,让哥带着你进城。”

丽质失望的叹口气,“家里这个样子。我哪能走开?我也就随口说说。”

“来去就一天,这两天地里也没活了,水浇完了,不耽误农事吧。”雪梅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要不你和婶商量一下。问问她有没有啥要买的东西,顺便一起捎回来不就行了。”

丽质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娘也够累的,就是能进城,还是让我娘去吧。”

姊妹俩人说话虽然小心,可是里间的刘承贵却是全听到了。想到女儿才十二岁,正是娇嫩得像花朵一样的年龄,却天天跟在段氏身后做着粗重的农活。

这时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生了这场病,若是好好的,哪能天天让老婆孩子这么操劳?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突听到外间传来刘老爷子说话的声音。

“咋就恁俩在?你们爹娘呢?”

雪梅将抹布扔到了水盆。就手摆了一摆,笑着说道:“爷奶,快进屋坐。我三叔刚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要是三叔知道你们过来看他不知道多高兴呢。”

“你三叔好点了?”刘老爷子这会大儿子不在眼前跟着,也想起了其他几个儿子。

“不大好。姜公子说我三叔是受了啥内伤,以后千万不能站着也不能坐着,说是怕内脏移位啥的。爷,您老见多识广,您说说这是啥病?还有啊我四婶,那病更是邪了,姜公子说这病全是被气出来的,说是把一个好好的人给气得虚脱了,您说怪不怪?”

雪梅一边给刘老爷子和饶氏倒茶,一边小嘴吧吧个不停,把姜恒说的话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刘老爷子和饶氏的脸微微有些泛红。

“我进里屋去看看你三叔,你和丽质先忙着,忙着……”刘老爷子咳嗽几下,就道。

刘承贵急忙闭上了眼,装做昏迷不醒的模样。

刘老爷子进了里屋,见到三儿子面如金纸,不声不响的躺在床上,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酸楚之意。

“我的三儿,你受苦了……”刘老爷子喃喃的说道。

刘承贵心中激动,便想要睁开眼,却听到外间饶氏骂人的声音。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是钻钱眼里拨不出来了?回回见我回回要钱,我该你还是欠你的?”

刘老爷子冷着个脸,从里间走了出来,低沉着声音道:“做啥?做啥?屋里躺着个人,你在外间闹腾啥?”

“我闹腾?”饶氏听到这话‘啪’地拍了椅子的扶手,大声道,“你到外面去评评理,哪有这样的孙女,见到我就跟见到一尊金光闪闪的菩萨似的,恨不得敲下二两金子来。”

雪梅捂着嘴偷偷的笑,似乎饶氏说的话非常好玩,“瞧奶说的,奶要是一尊金菩萨,我天天抱着奶不撒手。”

“你听听……你听听!”饶氏自觉有些说不过雪梅,便转过头向着刘老爷子抱屈。

“咋回事?我就进屋刚一转身,你们就闹腾开了?”刘老爷子压低声音怒道。

“我就问问我奶,我三叔的药钱有没有付给怀仁堂。我奶就成这个样子了……”雪梅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什么过份的也没有说。

丽质躲在雪梅身后,抓着她的衣襟,用力的点头,“我姐就只说了一句,奶就生气了。”

“你个小鳖孙……”饶氏指着丽质大声骂道。

“鳖孙是骂谁的?你再这样骂孙男弟女的试试?你都黄土埋半截脖子的人了,咋和亲孙女说话还带把?”刘老爷子一听饶氏这样骂就怒了,忍不住教训道。

饶氏刚刚被气的狠了,才一时没留神给骂了出来,听到刘老爷子骂她哼哼了两声扭过身去。

刘老爷子转过身,面对着雪梅和蔼的说道:“你三叔的药钱你就不用操心,我回头就和怀仁堂去结。”

雪梅听到这话就放宽了心,甜甜地喊了一声爷。

“梅呀,那个姜公子对你三叔的病情是咋说的?你和爷说道说道……”

ps:

鳖孙:是王八的孙子,这是把家里的男丁全骂进去的意思。河南方言。

第70章 抓猪养鸡

(感谢隽眷叶子和清音忧伤的平安符,非常感谢。)

刘承贵的身体一天天的稳定了起来。自从姜恒来替他诊治过一次之后,刘老爷子似乎是觉得愧对三儿子,便时常跑到城里的怀仁堂向姜恒问诊。一来二去,姜恒也和刘家的关系渐渐交好。

刘老爷子老带着刘承业和敬东往城里跑,便没有功夫找其他几房的麻烦,刘家也渐渐的安静下来。

“雪梅,我出去了,要是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和你米婶在外面开地呢。”刑氏扛着农具和正在拿秤称重量配制农药的雪梅打了个招呼。

二房的院子里种上了金银花,就没剩下多少空地。刑氏是个闲不住的人,便打算在外面开一块菜地。正好米氏也有此意,俩人一拍既开,在村外选了一块地,每天都过去开荒。开荒的地,要三年以后才交地税,如果种菜的话,连税都不用交。

“娘,你忘了?一会要到井奶奶家抓小万里哼和小鸡,昨天家里不是才把羊圈给垒好吗?”雪梅抬首说道。

刑氏就拍了拍脑门,将农具放下,哈哈大笑,“哎哟,我这破记性,居然把这大事给忘了?你先忙着,我去找你米婶说一声去。”

刘承志就摇了摇头,继续低下头注视着雪梅如何配制杀虫剂。

杀虫剂都是利用土法蒸馏出来的,把那些能够抑制虫卵的植物和虫子放在锅里蒸煮,提炼出来的水再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就成了最原始的杀虫剂。在虫卵还未形成,或是刚刚形成的时候喷在叶面上,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能够大大降低虫卵的成活率。

“这能管用吗?”刘承志看着女儿配制出来的绿油油的杀虫剂,疑惑的问道。

“要是虫子出来了,可能不管啥大用,不过现在刚刚有虫卵。效果应该不错。”这可都是前世农科院为了保证领导人的身体健康研究出来的天然物理杀虫剂,利用虫子和植物的相生相克原理把未成形的虫卵早早杀死,对农作物没有任何的伤害。

刘承志顺着雪梅的动作仔细看,不由得沉思。他刚刚曾问了雪梅。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雪梅愣愣的说,一想就想出来了,就好像在脑子里放着直接拿出来似的。

女儿自从跳河失忆后就性情大变,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唯唯喏喏不敢反抗,现在却是伶牙俐齿。若说她变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知道孝顺父母。若说她没变,却比以前多了一份机灵。女儿身上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刘承志又不敢随随便便的问别人,便只能闷在心里。哪怕就是刘老爷子暗地里找他,询问雪梅怎么回事。他也是支支吾吾的遮掩。

不管怎么说,她总是自己的女儿。自己有责任保护她,有责任让她过的好。

“乖女,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这个配制农药的点子是我想出来的。”刘承志正色道。

这是在保护自己?雪梅笑着颌首。同意了刘承志的决定。

一会,便看到重山隔着矮墙喊人,“叔,婶,你们啥时过来抓万里哼?”

刘承志就扬声道:“你婶去你米婶家了,一会就回来,等她回来俺们就过去。”

正说着话。刑氏勿勿忙忙的回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一家四口就去了隔壁重山家里。

重山家里虽然就只有一老一小,却一向收拾的利索,进院之后根本闻不到猪羊的臭味。满院跑的全是鸡鸭鹅,一条大黄狗吐着舌头懒洋洋的趴在树萌下。抬眼看了看原来是邻居,无力的摇了下尾巴。

“娘,养了万里哼和鸡鸭咱家也得养条狗。”雪梅就道。农家小院最好还是养狗和鹅,这两样都是看家护院的主力。

刑氏乐呵呵的拍了拍雪梅的手,“行。行,你说养啥就养啥。”

敬民和井奶奶打了个招呼,就一个箭步窜到了猪圈那里,探头往里看。重山站在他的身边,俩人指指点点的低声议论。

奶奶柱着拐杖,笑意盈盈的,“你们来看看,这是给你家留的三头哼哼,全是公的。还有三头公羊和鸡鸭。”

刑氏和雪梅就搀着她的胳膊往猪圈那里看,只见这三头猪崽都不大,身长约有一尺多些,身上的短毛黑白夹杂。敬民从重山手里接过一根棍子,往猪崽身上拨。猪崽被影响了进食,气得连声哼哼,拧着屁股躲着棍子,看起来都挺活泼的。

刑氏满意的直笑,这几头猪是她前几天就看好了,因为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故,就没有往家里抓,托着井奶奶再多养几天,反正买猪崽的时候也是按斤论秤的。

这两天有了空,便把猪圈和羊圈垒好,只等着过来抓。

“那过个秤吧!”刘承志也是颇为满意。

重山就拿来了一个大筐子,将一只猪崽从猪圈里抓出来放进里面,称了重量。买猪崽都是按上等精肉的价格算,一斤十六文。三只小猪称了称,约有将近六十斤,刘承志和井奶奶争执了一下便按了整数六十斤算。

称完了猪,又到旁边的羊圈那里看了看羊,三只羊羔称了二十斤。最后分别挑了将近三十只鸡鸭鹅,就算把家里养的东西全给选齐了。

“万里哼我算的是九百六十文,羊羔子是每斤十五文共三百文,一只小鸡三十文……算下来,我爹一共该给您老二两一钱二分。”听到雪梅的话,刘承志从钱褡子里将银子掏了出来,又数了一吊零二十枚铜钱,递到了井奶奶的手里。

“那二分就算了,算了。”井奶奶只肯接那二两一钱银子,不肯接散钱。

“这可不中,”刘承志假意带上愠色,“你们老的老小的小没黑没夜地挣两三天才能挣得回来呢,你要是不接我的钱,我就不要了。”

井奶奶这才笑着将那二十文接到手里,指挥着重山让他扛着筐子往二房院里送,又将自己的养殖经验和刑氏悄声说了。

下午,丽质过来串门,看到院子里多了东西,抓了一只小鸡放在手掌上,扒在猪圈和羊圈那里看个不够。

“丽质要是喜欢,捉几只鸡回去养……”刑氏看到侄女爱不释手的逗弄小鸡玩,笑着说道。

丽质急忙摇头,“我家今年不养,我娘说了家里要明年才开始养东西呢。我就看看,二伯娘,这小鸡小鸭身上可真软。”

刑氏和雪梅神色一黯,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刘承贵今年身体不行,家里没精力去养猪羊了。毕竟养这些活物,每天是要耗费精力的。

“要不,家里养些鸡鸭鹅,这些不需要照看,每天只要把家里的烂菜叶喂它们吃就行了,这样以后我三叔也有鸡蛋鸭蛋补身体了。”雪梅就说道。

听到这话,丽质的眼睛一亮,扭头就往家跑,“二伯娘,姐,我先回去,和我娘商量商量。”

不一会,段氏便挎着篮子,来了二房院子,还未进院就先笑。

“二嫂,我是来麻烦你的,我想请你和隔壁的井奶奶说说,均给我家十只鸡子,十只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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豕、彘、万里哼:明朝为了避讳老朱的谐音将猪改为豕、彘,老百姓改不过来,就将猪称之为万里哼。在此郑重声明,明朝禁吃猪肉只有前后不到二十年的历史。整个朝代是不禁止吃猪的,明朝祭天的时候,整猪整羊的祭祀。

羊价:好像明朝的羊肉和牛肉价格一直低于猪肉价格,不知是为什么。难道是和明朝的国境线北移有关吗?

第71章 黄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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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氏又领着段氏去了井奶奶院子,替她抓了各十只鸡鸭,俩人就回了院子说话。

“我听人讲,说是高仁和高大壮父子租了老宅的地。”段氏压低声音道。

刑氏皱了皱眉头,高仁家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是村子里有名的波皮无赖,吃喝嫖赌俱全,当初儿子还小的时候高仁为了赌钱,居然把老婆卖给了人贩子。被里正知道后,以私卖人妻的罪名扭送到了县里,县令大老爷就判了俩人和离。现在家中只剩下了父子俩人,高仁的媳妇早几年间就改嫁,听说嫁的人现在待她极好,又生了两个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村子里的人从来不敢和他家的来往,怎么公爹会想让高家的人去租地?

“听说高仁家欠了别人一百两的高利贷,把田卖了才还上一大半。剩下的几十两就靠爷俩出卖劳力赚钱呢,听说一亩地给他们六斗租子。”段氏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三七开啊?”刑氏张大了嘴,“这高家能同意?”

“高家不同意能咋弄?村子里没人肯雇他们,听说他们在附近村子里也问了,都不肯雇。”段氏嗤之以鼻。往老宅方向看了眼,“大伯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了一个得力的亲家,我听说里正都往老宅去了两趟。”

一扯到刘承业,刑氏就了然,定是刘承业觉得高家正是艰难的时候,能省下佃粮来。

刑氏眉头紧锁,思忖了一会,叫过给猪喂食的敬民和给鸡鸭染颜色的雪梅,正色道:“你们若是在路上遇到了高家的人,不许和他们说话,不管他们问啥。都给我赶紧离开。老宅请了他们做佃户那是老宅,咱不和这样的无赖人家扯上任何关系。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和高家的人说上一句话,回来就打断你们的腿。”

敬民挠了挠脑袋,疑惑了好一会。才道:“娘,高大壮和他爹可不是啥好人,爷奶咋会同意让他家佃地?”

雪梅正用给布染颜色的染料化开了给鸡鸭做标记,她在小鸡的额头和翅膀上画了三朵梅花。闻听得敬民这样说,便头也不抬的说道:“现在老宅是大伯当家。”

刘承志正在剁烂菜叶子,听到几人的话,手里的菜刀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慢慢的剁了下去。

“那我先回去,你兄弟还在床上躺着,我不放心。这鸡先放着。一会雪梅帮我们染好了就让丽质带回家。”段氏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回去。

“我爹又叫人捎来了大腿骨,你拿回去给承贵煮点汤吃。”刑氏喊住了她,转身去了灶房拿出了用荷叶包好的大骨头。

“老叫刑大叔这么破费,这咋好意思?”段氏眼里酸酸的。将骨头接到了手里。

“我爹娘拿你当自家闺女看呢,你跟自己亲戚有啥客气的?赶紧回去吧,承贵一个人在家都不放心,就不留你了。”刑氏笑眯眯的将段氏往门外推。

刘承志从头到尾都在剁菜,没有说一句话,可是看到刑氏从灶房把骨头拿出来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显然对刑氏疼爱小叔子是非常满意的。

“丽质,在家吃中饭啊。”刑氏送走了段氏,冲着蹲在雪梅身边看她染颜色的丽质说道。

“喛。”丽质甜甜地应了声。

……

十里湾,黄家。

一个少年身穿锦裙,烦躁的在花厅中走来走去,不时的抬头张望。

“秋成。你都转了好几圈,我眼都花了。”黄员外无可奈何地放下手里的茶盏,皱眉道。

“爹,”黄秋成恨恨的转过身,脸色扭曲成一团。“我不就是到云龙寺的时候,看到那丫头长的美貌,上去搭了两句话,他叶家的人就至于这样对我吗?打了一顿不说,还不许我出现在洛阳府地界。前几日在李家村见了儿子,要不是儿子跑的快,少不了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这洛阳就是他叶家的了?一个建文余孽,我呸,有甚张狂的?”

“住嘴!”黄员外的脸色突然变了,‘啪’的一下将小几上的茶盏拂到了地上。旁边站着侍候的女使悄无声息的上前,低头收拾地上的碎渣。

“滚!”黄员外抬腿就是一脚,将那女使踢的倒飞出去,撞上了几把椅子。花厅中,噼里啪拉的一阵乱响,女使痛苦的呻吟起来。

“来人!”黄员外怒气难消,看到花厅外进来了几个小厮,指着嘴角流血的女使骂道,“连个人都不会侍候,要着有何用?拉下去乱棍打死。”

小厮们似是见惯了这种情景,连迟疑都不带迟疑的,架起女使就走。

女使吓得慌了神,顾不得胸口闷痛,大声哭喊道:“老爷,老爷,求老爷饶命啊,饶命啊。我下回不敢了,不敢了……”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黄员外怒道。

一个小厮闻言,直接从女使身上撕下了一条衣襟,随手塞到了女使嘴中。几个人扯着女使,抬腿的抬腿,扛肩的扛肩,就往花厅外走去。不一会,便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板子的闷响声。

黄秋成烦躁的掏了掏耳朵,“爹,你能不能别一生气就拿家里的女使们撒气?再这样打下去,只怕家里就没人肯来做工了。”

“你个混帐,我是在替你着想,如果刚刚你说的话传出去怎么办?你看叶明府会怎么整治你,到时我可护不住你。”

黄秋成嗤笑出声,“他叶明府算什么?一个小小的五品芝麻官。能抵得过我族叔一根手指头?”说到这里,黄秋成话风一转,“是不是叶家没接到我堂叔的信儿,要不然叶家怎么还会这样针对我?”

黄员外以手支额,头痛不已。他与原配只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文采斐然,温文尔雅,去了京城跟着族兄,由族兄安排已经娶了京中一位官员的姑娘。老妻膝下便只剩下这个儿子,平时溺爱非常。

溺爱的狠了,便有些不知深浅轻重。居然敢去找叶明府女儿的麻烦!

想到这里,黄员外叹了口气,叶明府虽说是和建文余孽有瓜葛。可是现在圣人都不纠结这些事情了,不仅不纠结,反而大肆任命。

叶明府又不是那等贪赃枉法不知进近之人,去找他的麻烦岂不是找死?

“若不是叶明府碍着你族叔的面子,你以为你小子蔫有命在?”黄员外怒斥道,“你以后给我呆在家里老实点,哪都不能去。”

“爹……”黄秋成气急。

却听到外面一阵脚步传声传来,黄帐房满头大汗从外面了走了进来。

“少爷,打听清楚了,那丫头和叶公子没有半点关系……老……爷……”

“你个畜生,你去打听哪家的丫头了?”黄员外猛的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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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敬民露点

“你个混帐东西……”听完黄秋成的话后,黄员外气得直喘粗气,恨不得抬手打他几巴掌。要不是他是嫡次子,要不是他哥哥不在身边,要不是因为他娘……

“你和叶家做了一次对,还想再做第二次?我告诉你,不要去招惹刘家的姑娘。不管这件事情和叶家的小子有没有关系,退亲的那件事情他出面了,咱家就必须给他面子。”

“叶秋鸿算个什么东西,他连我大哥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咱家凭啥要让他?就凭他爹是个五品官?我族叔还是正三品呢。”黄秋成忿忿的说道。

“混帐!”黄员外气得浑身直哆嗦,抬手就是一巴掌,黄秋成的脸上立刻泛起了五道手指印。

“你要是有你大哥一星半点的能耐,也不会都十六了,连个童生都没考上。你要是个读书人,叶家的家丁敢动手打你?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许踏出家门一步。要是有哪个敢放你出门,就给我乱棍打死--”

黄秋成捂着脸,吃惊的看着黄员外,自己这十几年来可谓过的顺风顺水,别说巴掌了,父母就连重话都没有说过几次。今天居然为了一个乡间女子打了自己巴掌?

黄员外看到儿子在瞪自己,气的又扬起手臂。

“老爷?”黄员外老妻许氏哭哭啼啼的奔进了花厅,一把抱住了黄秋成,“当年我生下大儿没几年,你便让他跟在京中的族兄身边,我连个儿子都没有。好不容易老年得子又生了一个,你不好好对他便罢,你要打就打死我好了。我替你养着姨娘养着小子闺女,你怎就容不下我的亲生子?”

黄员外抬起的手臂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到老妻身上,变抬为指,喟然长叹道:“慈母多败儿!你就护吧。护到他闯了祸惹了麻烦,我看到时谁能护得了他?”

“等我死后任你把他打死,到时我两眼一闭再也管不到你。”

“唉……”黄员外恨恨地跺脚。

……

二房院里。雪梅在和敬民商量啥时进城的事情,刑氏见他们说的热闹。便也加入了进来。

“你们这几天收的这些能赚多少?”雪梅把东西都是放在库房里的,从不背人,所以刑氏倒是知道收了多少东西,就是不清楚这里面的利润。

“不少呢。”雪梅就把怀仁堂收他们的,他们在村子里收的价格说了一下。

刑氏吓了一跳,想到库房里的几十斤各类草药,一下子愣住了,“天呢,一斤你们就能赚几文?这么好的生意?”

雪梅就眯了眼,跟个小财迷似的噘起了嘴。“娘,您不会看我们兄妹仨的生意赚钱,您要收走吧?”

“哪呢能?当初说好了,这是你们兄妹仨的生意,赚的钱只归你们和丽质。我哪能和你们抢钱?”刑氏摆摆手,又笑眯眯的靠近了雪梅,“不过,乖女啊。当初你买金银花幼苗用得你们的钱。后来收货的钱,可是从我手里借的二两银子,啥时还啊?”

雪梅噌的一下跳了起来,“我们才赚了二百来文。娘,不带这样抢钱的。”

“这才几天,你们就赚了二百文?”刑氏原本是逗雪梅的,听到她这样说,不由得傻了眼。

“不对,我说错了。我们才赚了几十文。”雪梅乌黑的眼睛骨溜溜一转,立刻反悔。

敬民光着两条胳膊只穿了一件无袖短褂衫,看到母亲和妹妹逗嘴,坐在一旁抱着膀子直乐。

猪圈里小猪崽们开始哼哼了起来,刑氏便去灶房端着猪食喂猪。拿瓢将猪食舀到猪食槽。嘴里发出一串“啰啰啰啰”的声音。

闻到食物的香气,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三只小猪崽便屁滚尿流的跑了过来,挤在食槽边开始抢食。

刑氏脸上带着笑,不断的用瓢往猪食槽里添食,直到小猪吃得肚圆滚滚,再也吃不动为止,又回过头去给羊羔子喂青草。

敬民提着桶水走了过来,“娘,我洗万里哼圈。”

“哥,粪是上好的肥料,千万别浪费了。”雪梅看到哥哥开始干活就不好再坐在这里,转过身走到刑氏身边和她一起喂羊。

“娘,这羊羔过一段就能放出去让它们自己吃草了吧?”

“不放,”刑氏将事先切好的草料放到羊羔的食槽里,“咱村有恶人,前一段你米婶家的狗都被人偷吃了呢。”

刑氏说得是高家俩父子,这俩父子不务正业有田不种全租给别人,整日在村中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村里很多人家都曾丢过东西。

雪梅看了看挤在竹筐子里叽叽喳喳叫唤着相互啄食的小鸡小鸭,又听到小猪崽被敬民在猪圈里追赶发出气愤的哼哼声,脸上不由得绽开了笑容。

“娘,我总觉得家里有了这些小东西的叫声,就莫名的觉得心里很快活。”

“那是,这三头万里哼和羊羔子长大,咱过年的肉和明年翻新宅子的钱就有了富余。不象以前在……”刑氏笑着道,说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回忆的伤感,“你奶嫌弃万里哼太脏,嫌弃羊味太膻。就只肯养几只下蛋的母鸡,后来,也不养了。”

雪梅知道,刑氏这又是回忆起生明珠坐月子时因为吃了两个鸡蛋,饶氏就当着刑氏的面把鸡脖子拧断,然后将死鸡扔到了她床上的事情。

“娘,等到粮食打下来了,咱再买几头万里哼养着,让娘养到不想养。”雪梅笑嘻嘻的劝慰刑氏。

刑氏就伸手打了雪梅一下,嗔怪道:“你就是给我一万头,我也养得了。”

“行,回头我就给娘买一万头万里哼,让娘看到就头晕。”雪梅笑着倚在刑氏身上,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

“哟,瞧这母女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院外突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刑氏和雪梅回过头,却见到是李玉贵家的毛氏挎着一个篮子,身后跟着羞羞怯怯的李丽。

“老妹子你咋来了?快请院里坐,快请……雪梅先帮我招呼着,我去换身衣裳。”刑氏往身上拍了拍,向前走了几步觉得不合适,就将雪梅拉到了前面。

雪梅就上前将毛氏和李丽请到了院子里。

却不妨,她们刚刚进院,敬民就从猪圈里跳了出来,几目相对,顿时傻了眼。敬民这露胳膊的短褂衫在家里绝对没问题,可是不能出门见客,尤其今天还有一个未成年的李丽。

李丽立刻大叫了一声,捂上了眼,脸色羞得绯红。

“我……我……”敬民手足无措,手里的水桶不知是扔了好还是提在手里好。

“咋回事?咋回事?”刑氏刚刚换了件待客的衣裳,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顾不得往头上插钗子,便冲了出来。

李丽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指着敬民说不出来话。倒是毛氏是个爽快人,大声着把女儿的手指给打了下来。

“这丫头胆子小,你儿子刚刚从万里哼圈里站出来,吓了她一跳。”

刑氏这才松口气,随即又往儿子身上看去,看到他身上的短褂衫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还杵在这干啥?赶紧进屋换身衣裳,去重山家呆会。”

ps:

不好意思,前面几章,我把叶秋鸿给写成飞鸿了,上传完章节后马上就去改。

第73章 强抢雪梅

敬民急勿勿的在家换了身衣裳,又随便抹了一下脸,便冲出了院子。

李丽双颊绯红,垂首咬着嘴唇绞着手里的帕子,不安地站在毛氏的身后。

“我这孩子就是胆子小,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能行……”毛氏委婉着向刑氏陪不是,“也怪我,没打个招呼就冒冒然的登上门。”

刑氏摆摆手,反正不是自己儿子吃亏,也不用计较,再加上她也比较喜欢毛氏的爽利,便笑着道:“我家那小子,在家里习惯了的,老妹子你也别见怪。”

俩人相视一笑,当下便将此事揭过去,谁也不准备再提。又寒喧了一会,刑氏问道:“老妹子今天来,是顺路还是特意?”

毛氏露出一丝笑意,道:“今天确实是有件天大的事,要过来劳烦嫂子,我是来请嫂子去做我家大闺女的全福人。”

雪梅给她们送了茶水后便站在刑氏身后,闻听此言后不由得微微颌首。刑氏父母俱在,祖父祖母也在。家中有兄弟姊妹,又子侄甚众。嫁到刘家后又生了两女一男,夫妻感情和睦,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四角俱全的全福人了。

刑氏听到毛氏是来请全福人的,乐得嘴都合不拢,一迭声的说,“我哪有那福份?”

“你咋没有那福份?说起这十里八乡,谁个有你的福份大?”毛氏也跟着笑,“你瞧瞧你大闺女,天生的旺夫之人,嫁到夫家后一年生子。若是我家闺女能沾上你大闺女一星半点的福气,以后也能借借她的运道……”

毛氏还有一点没说明的就是,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明珠一样的好运气,将来公婆能像赵父赵母那样和善。

刑氏听到毛氏在夸自己的大女儿,更是高兴,忍不住就顺着嘴夸了起来,“不是我自夸我大闺女。她打小就省心省力,长大了后又是一个知道孝顺的。”回过眼,又握住了雪梅的手,“我这个小闺女就仿她姐。也是一个省心的,我这一辈子啊,也就是享三个孩子的福了。”

“那还不是嫂子教的好?”毛氏诚心诚意的说道。

正说着话,远远看到米氏提着篮子往这里走来。

“敬民?敬民?快出来帮帮你婶,累死我了,累死了……”米氏还没有走到院门口便大呼小叫着喊敬民。

“米婶,是啥啊?”敬民从重山院子跑出来从米氏手里接过篮子,就觉得手里一沉,“咋恁大的冬瓜?这得二十来斤吧?”

“可不,沉的要死。我家后院种的冬瓜这两天就跟疯了似的拼命长。这不,我就赶紧摘了一个给你们送过来了。这一路累的我哟……咦,这不是李家村的毛嫂子?”

米氏活动着胳膊,随意的踏进院子,看到毛氏也站起来迎她。不由得一愣。

“你们也认识?”刑氏让雪梅新搬来一个凳子放到树萌下。

“她闺女让我婆婆给看的好。”米氏接过雪梅端来的茶水赞许道,“还是闺女好,我家要是有客没一个机灵的,都跟泼猴似的!”

雪梅垂首微微抿了抿嘴。

“小孩子家家的懂得啥?快别夸她,尾巴就要翘起来了。”刑氏见到李丽看着不怎么自在,便招呼雪梅让她把李丽请到房间里去玩。

“妹妹平时在家里都做些什么?”雪梅将李丽请到了自己房间,又抓出一把糖果塞到了她的手里。

李丽红着脸接过糖果。腼腆的道:“平时就在家里做些绣活,别的也没有啥。”

“你会做绣活啊?”雪梅颇有些羡慕,自己就没有那个脑子,只要拈起针就觉得头痛,穿来这些日子好几次跟着刑氏学刺绣,拿着针却不知道往哪里针。恨不得拿笔在布上划几道格子才好下手。

“我娘说我这双手笨的就跟羊蹄子似的,”雪梅嘻嘻地笑,看到李丽抬头看她,就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夹了几下,“她说我手忘了长开。除了会挟菜啥也不会干。”

李丽吃吃地笑,捂着嘴道:“以前我娘也老骂我笨的就跟万里哼一样。”

“哎哟,一只万里哼一头羊,全活了!”雪梅就和李丽笑成了一团,感情迅速的拉近。

院里聊天的三人,听到屋里传来小姊妹清脆的笑声,脸上不由得浮出笑容。

毛氏急着回家,说不了一会就提出告辞,刑氏便招呼着雪梅将李丽送出来。

“你要是没事的时候,常来我家玩儿。”刑氏笑眯眯地拉着李丽的手,邀请道。

李丽腼腆的应了一声是。

“这姑娘长得真俊。”刑氏看着毛氏和李丽走远了,和米氏说道。

“李家两个姑娘跟两朵花似的,”米氏深以为然,随即转了话风,“我今天来是找你有事。”

“啥事啊?”刑氏就问道。

“就是我婆婆让我问问,你大闺女家现在收不收粮食?我家去年的粮食想卖掉……”毛氏说道。

“这事啊?我做不了主,我回头帮你问问我闺女去。”

“那谢谢了,我可承你的情!”

……

最近因刘承贵的身体不好,刑父隔几天会把大腿骨或排骨送给二房,刑氏接下来后就会将一多半给三房四房送过去。

今天刑父又派了宏表哥过来送肉,等宏表哥走后,雪梅看着竹筐里的排骨,不由得馋了起来。

“娘,咱中午做红烧排骨呗?”

“瞧你馋得?”刑氏呵呵地笑,捋了袖子在院井里打水。

雪梅吐了吐舌头,急忙过去帮忙。

母女俩人合力将院中的水缸倒满水,刑氏又将院井用个大木盖盖上,抱了一块石头压在上面。

刑氏净了手,又把排骨给分成四份,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我去送排骨,你在家把排骨剁剁,弄点盐腌上。”

“娘,你还往老宅送啊?”雪梅看到分成了四份。便问道。

“那是你爷奶呢,不能不送。以往送的都是骨头就罢了,这带着肉呢,不送不好。”刑氏拍了拍雪梅的肩以示安慰。便挎着篮子往四房的方向走去。

“娘,先给我两个叔送过去,再送老宅的。”雪梅追了两步嘱咐道。

“知道了,我的机灵鬼。”刑氏点了点雪梅的鼻子。

看到刑氏走远,雪梅就转过身回到了灶房,将留下够吃一顿的排骨洗净放在了案板上,拿刀剁成了相等的小块,再用盐、生姜、花椒等几样调料腌上,便坐在小马扎上俯着身子剥葱姜蒜。

庄户人家很少吃排骨,一来是卖肉的都将排骨给刮的很干净。没有多少肉不解馋;二来是排骨也不比肉便宜多少,买来并不划算。可是雪梅前世是经常吃排骨的,知道排骨做出来的味道比炒肉更香。

将调味料都处理好之后,雪梅洗了手把发好的面从盆里拿出来,开始揉馒头。因为没有冰箱。夏天不论做什么饭菜都是要一顿吃完,所以家里每天都要蒸馒头。早上起床时,把面头放进面盆里,添些水和面活的稀稀地。到中午的时候,面头就发了起来,揪下一块面头放进面袋子里留作下次使用,在盆里再添点面稍微盘一下开始揉。

揉好之后。把馒头盖上一块纱布醒醒,发起来后就开火上笼。两盏茶之后,热气腾腾的馒头就出笼了。

拿着筷子把锅里的馒头一一的夹到了馍筐里,便听到院外传来喧哗的声音。

“有人吗?院里有人吗?”

雪梅就皱了皱眉。一般家里没人的时候,二房的院门都是死死的关着,虽然矮墙挡不住有心人。但是当别人看到院门关闭的时候,就会很自觉不喊门。

刘承志和敬民去了田里做劳活,刑氏刚刚又出门送排骨,雪梅便顺手把院门给关紧,又从里面把门闩上了。怎么还会有人叫门?

就又听到院外的人接连叫了几声,开始砸门,“快开门,快开门。”

受到了惊吓,前院的猪羊都开始低声叫了声来。几只鸡鸭鹅惊慌失措的扑腾了下翅膀,挤成了一团。

“你们是找谁的?他家这会没人,你们砸啥门?”前院传来重山沉闷的声音。

听到一声辱骂,“臭泥腿子,你管老子呢?”接着院外便传来打斗的声音。

雪梅心中一惊,顺手抄起剁肉的刀跑到了前院。到了前院一看,只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少年公子,剩下的正跟重山打到一起。

“住手,你们是做什么的?光天化日下怎能随意伤人?”

“伤人?”一个放肆的笑声突兀响起,“我的家丁不过是看他身手好,和他练练,那是抬举他。”

雪梅凝神细望,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不是那一天在李家村村口看到的那位少年公子吗?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自家门口?

黄秋成将雪梅细细的打量,见到她虽是面容微黑,却是柳眉杏眼,蜂腰削背,艳若桃李。不由得暗暗点了下头,自己眼光不差,那一日虽只是勿勿看了几眼,却断定这是一个天生丽质的美人。

若是带回家去好好调理几月,好吃好喝的养着,将来未尝不是一个尤物。尤其是这样的烈性女子,更是别有一番情趣。

想到这里,脸上便带着邪邪的笑意,眼光只往雪梅胸前看。

雪梅悚然一惊,扬起了手中的菜刀,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做甚?”

“小娘子,我们少爷看上你了,让你去跟我们少爷过好日子呢。”黄帐房贱贱的笑,在一旁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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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好:河南土话,意思就是看结婚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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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姜恒救人

“原来是黄家的人?”雪梅听到是黄家的人,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扬声道,“重山哥,你不要和这帮人打架,快点跑,跑的越远越好。”

院外动手的和不动手的加起来有十几个人,重山一个人实在不是三四人的对手,这会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踉跄不已。

重山不管不顾,认准了一个人拼命的挥拳使劲揍。闻听雪梅让他跑开,咬咬牙装做没有听到,继续挥拳。

他要跑刚才就能跑,可是他跑了雪梅怎么办?

“一个泥腿子还这么有泥性?给我打,打死了不过是几两银子烧埋费。”黄帐房气焰高张,飞扬跋扈地叫嚣。

又上去了两个人,捏着拳头就往重山身上扑。

雪梅想救重山,在院子里焦急的打转,就在准备拉开门闩时突然看到脚旁摆放的垒猪圈剩下的砖头。眼前霍然一亮,将刀背往砖头上一磕,砖头应声裂两半,拎起砖头就往院外砸去。

“你们这群混蛋,王八蛋,光天化日的,还没有王法?”

一边砸一边骂,期望村民们能够听到,尽快将父亲和哥哥喊回来。

“雪梅,你快跑!快从后院跑。”重山脸上挨了重重一拳,鼻子里流出血来。

雪梅瞅准了一个正在和重山纠缠的家丁,往他后脑勺砸去。那家丁“哎哟”一声,当即血流如注。雪梅见之心喜,快速的从脚边拾起了砖头,往家丁身砸去。几个家丁左突右支,既要防备着前面,还要防备着身后,手脚不由得慢了起来。

“废物。”黄秋成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你们快去……把那臭娘们给少爷抢过来!”黄帐房看到黄秋成脸色不对,大声喊道。

两个家丁就往雪梅这里跑来。

雪梅拾起砖头就往外砸,可是她到底只是一个人,哪怕就是砖头再多也根本抵挡不住面前的家丁。眼看着俩人越来越近,心中惶惶然。思忖了数秒后将刀拎在右手中,撕下一条衣襟紧紧缠在手上。

咬了咬牙,声色俱厉道:“谁敢过来?过来一个砍死一个。砍死两个我够本。”

黄秋成哈哈大笑,摸着下巴一连说了三声好,“少爷我就喜欢这样刚烈的女子,这样玩起来才够味。小的们,谁将她全须全尾的给我抓回来,少爷我赏白银十两。”

一听有十两的赏银,几个原本跟在黄秋成身边的人搓着手就走了过来,作势要往矮墙上爬去。

雪梅双眼圆睁,握住刀柄的手颤抖不已,用刀尖指着几个家丁。颤声叱道:“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真砍了……”

“砍呀,砍呀……”几个家丁哪里会相信一个弱女子敢挥刀砍人,便嘻嘻哈哈的毫不在意,攀着矮墙就要往院里跳。

雪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咬了咬嘴唇,用力的将刀往下砍去。

只听得矮墙上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刚攀上矮墙正准备往下跳的家丁捂着断成两截的手指痛呼不已。

“谁再敢上前,他就是榜样!”雪梅柳眉倒竖,牛耳尖刀上一滴鲜血缓缓的落下,在阳光下闪动着魅人的妖光。

家丁们为之所慑,踌躇着竟不敢上前。

“哈哈哈!”黄秋成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轻轻拍着巴掌,“够辣,够烈,我喜欢!都给我上去,记得给我抓活的,不该碰的地方谁都不许碰……”

……

大槐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神情紧张地看着这里,听到雪梅的尖叫声后,吓得浑身一激灵,扔了手里提着的麻袋扭身就跑。

麻袋的口子没有扎紧,掉落到地上后立刻散开。车前草的籽撒落了一地。

“快来人啊!有人要抢雪梅姐--”山娃子大喊,往刘家老宅的方向跑去。

邻居们纷纷打开院门,只见到山娃子如同一阵风似的往前跑,又往刘家二房院落的方向看去。

米氏一向和刑氏交好,听到了山娃子的呼救声,身上一个激灵,急忙叫在院里编竹篾的丈夫,“你带着家伙去刘二哥家看看到底咋回事。上次黄家的人过来抢雪梅没抢走,被秦夫子惊走了……”

他丈夫顾长生便点点头,将腰带扎紧,随手拎了一把锄头就往院外跑。到了院外一看,好几个男人拎着农具走了出来。

“走,咱去刘二哥家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顾长生的母亲马婆婆是村里有名的神婆子,他家的话在邻里一向比较管用,听到他这样说,纷纷应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就往刘承志院子方向跑去。

老宅院子里笑言晏晏,姜恒坐在堂屋中和刘老爷子把盏闲聊。旁边,刘承业和敬东敬山分列在两旁,恭恭敬敬的垂袖聆听。芳兰穿戴一新,面上带着羞怯的微笑,站在刘老爷子身后,不时端茶倒水。

饶氏和连氏坐在窗户边的拨步床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姜恒,眼光又往芳兰身上落去。

“娘,我看咱家的芳兰和姜公子,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连氏笑眯眯的低语道。

这两天大房也打听清楚了,这姜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祖父姜恨水乃是建文末年的御医,后来儿子也进了太医院。哪里想到却染了急病,当天得当天就死。媳妇在外面听到了消息,含恨自尽,便只剩下祖孙俩人相依为命。

姜恨水心灰意冷,不想再在太医院中任医正,便辞了官职送儿子的骨灰归乡。临走时将孙子姜恒托付给了叶姓好友,这姜恒自幼在叶家长大,视叶秋鸿父母为亲生父母,相当于叶家的半子。

饶氏嗯了一声微微颌首,“倒还勉强般配!咱家芳兰马婆婆可是算过的,有一品诰命的福份。他姜恒若是娶了,以后定是一品大员。”

“难得的是,他还是一个癝生。若是咱们芳兰嫁给了他,以后孩子他爹和敬东的前程可就有了保证。”连氏越说越美,几乎就要手舞足蹈。

饶氏睨了她一眼,不屑地道:“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了,半点庄重都没学到。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休要胡言乱语。”

连氏撇撇嘴,心想你不是也在说这件事情,有心想要顶撞几句,却又害怕婆婆发作起来。便端端正正的坐在饶氏身边,往姜恒这里打量。

只见今日姜恒穿了一件宝蓝色暗纹富贵花直缀,头戴文士巾,足蹬粉面皂底靴。态度温和文雅犹如谦谦君子,又博学多才仪表堂堂,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上等女婿。

不由得越看越爱,嘴角笑得合也合不拢。

“……其实要考秀才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熟读四书五经,解读经义,善做八股文既可……”姜恒坐在上首。循循善导,将做八股文的一些技巧和刘承业说了说。

以往哪里有人和刘承业说过这些?他也不过是跟着乡间的私塾老师学的。依他的学问也就是勉强能考个童生罢了。这几天听了姜恒的话,只觉得茅塞顿开,恨不得能天天能和姜恒呆在一起。所以这几天,他使尽无数个借口去接近姜恒。

姜恒也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心思在里面。虽然有些讨厌刘承业的为人,却不反对他接近自己。便秉承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态度,既不亲密也不疏远,泛泛而交。

芳兰微微垂首面容绯红,觉得姜恒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东西在吸引着她。他如同一汪山泉水般清澈透明,像一缕春日的微风般和煦温暖,又像天上的一弯圆月清辉夺目。更像一轮光芒万丈的太阳。只恨自己书读的少,没有办法形容心中的感觉。

芳兰羞红了脸,心头如同小鹿乱撞。突然想起母亲说的话,让自己找机会接近他!若是能嫁给他?

脑子里浮出在城里听过的曲子“有莺俦燕侣,我从今万事不关心。”

“对,拉着你的手。从此以后与你偕老,直到白头……”芳兰默默念颂着从父兄那里听到的句子,忍不住抬起头往姜恒那里望去。

四目相对,芳兰慌乱的垂下去头去,芳心乱颤。“他看我了。看我了……”

姜恒剑眉微竖,颇有一些不耐烦,他因容貌俊美经常在异性那里感受到这种爱慕的目光,从心底里不喜欢和这些以貌取人的交往,刚刚也只是感受到一道灼目的视线,他才下意识的扭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转过头装过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和刘承业说话。

芳兰鼓起勇气,再次偷偷的打量姜恒。

就在这时,突听到外面响起一个小孩子的哭喊声:“有没有人?有人要抢雪梅姐!快出来人。”

姜恒的心猛然停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院外是谁在喊,出了什么事?”

刘承业往院外瞟了一眼,隐隐听到好像是在说雪梅如何如何,便不想理会,笑道:“姜公子,莫要管他,你且和我说如何破题。”

姜恒猛地转过头,如刀的眼风扫去。然后不及告辞,大踏步的往院外走去。

刘承业怔了怔,就往刘老爷子那里看去。

山娃子在院外不停的喊,直喊得嗓子都快哑了却没见到刘家老宅出来人,就准备去刘承礼院子。刚一转身,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刘姑娘怎么了?她怎么了?快告诉我。”

山娃子转过头,哑着嗓子就把刚刚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姜恒听到十几个豪奴来强抢雪梅时,脸色吓得煞白,连声叫道:“子持,子持!”

一个书僮应声从院外的马车旁跑来,“公子,有何吩咐?”

“将我宝剑取来。”姜恒咬牙切齿,手指紧紧攫在一起。

子侍怔了怔,随即从马车的车壁上取下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双手捧着递给了姜恒。

姜恒伸出左手,将宝剑握在手中,脸上杀气四溢,冷声道:“你取我贴子去请本村里正,李家村粮长,我倒要问问,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有人强抢民女,视我大明王法与何地?”

第75章 她是我妻

天空,纯净而透明,几朵蓬松洁白的白云,缓慢的在高空中移动,一如悠闲的老鹤。

姜恒快步疾走,指尖紧紧攫着剑身。夏末的微风如同扶摇,广袖高高扬起。耳畔灌满村民们疾走奔叫的声音,他仿若未觉,只感觉胸腔中有一个东西快要跳出来。

扑通,扑通!声如响雷。

二房院外聚集了上百个的村民,愤慨地看着场中的黄家主仆。

雪梅钗横鬓乱,浑身瑟瑟发抖,被刑氏揽在怀中,温言细语的宽慰。

“你们这些刁民,是要造反吗?围着我们做甚?还不让开?”黄帐房看着越聚越多的村民,色厉内荏。

刘承志怒目而视,骂道:“你们竟然敢闯到民宅中强抢民女,这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今天一定要将你送到县尊大老爷那里,治你一个强抢民女的罪名。”

黄秋成侧首睨他,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黄帐房傲然道:“县尊?县尊敢管我家的事情?你们这些刁民莫要忘了我家姓什么……”说了这句话,负了双手,环顾在场的村民。

微风吹起和着正午的阳光,轻轻抚过皮肤,莫名的衍生了一股寒意,村民们不由得后退一步。

黄帐房笑得高深莫测,得意非凡。

顾长生悄悄拉扯了刘承志的衣襟,低语:“刘二哥?”

刘承志低头沉默不语,下颌骨一阵阵的颤抖。

他和敬民在田里劳累了一上午,正准备收工回家的时候,突然有人跑来说有人到他家抢走。他第一反应就是黄家的人又过来了,抓起农具就往家里跑。他害怕!家里只有娘俩,黄家若是把雪梅抢走了,那可怎么办?孩子只有死路一条。

幸好,幸好……他跑到家时,村民们已经把雪梅从黄家豪奴手中解救下来。

黄家欺人太甚!明明收了家里的钱。却又跑来抢人。若将他送到官府,要是真如他家所说,县尊不敢管,女儿的名声白白地被糟蹋。可若是不送。难道以后就要时时防备着黄家来抢人吗?

打死他!脑子里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他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看着前方那个满脸阴霾的少年公子。

他的手,紧紧攫住了锄头。

打死他!只需要一锄头……打死他!女儿就不会再被人抢……打死他!打死他……打死……

刘承志的眼,充起了红红的血丝。

黄秋成蓦地转头,直视刘承志,冷然道:“姓刘的,你家女儿今日伤了我的家奴,若是告起官来,你自认为有几分胜算?”

“我家少爷说的对!”黄帐房谄媚的附和。再转过头时已是一脸的不屑,“你想明白点!惹了我们黄家,我看你将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承志的手凝结了动作,顿了顿后再将锄头提到了胸口处,双目中射出怨毒寒冷之光。

这种神色是黄秋成从未见过的。心底竟生出一丝寒意,向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家奴。

“你要做甚?”黄帐房凛然道,迅速站到了黄秋成身前,“你敢伤我家少爷,被我家老爷知道了,你全家都得陪着一块死。”

顾长生大惊。急急拽住了刘承志,“刘二哥,你上有老下有小,万万不可……”

刘承志的眼中犹如两团火,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似乎没听到顾长生的话。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的,离黄秋成越来越近。

黄秋成第一次紧张了起来!周围全是这个村子的人,自己身边只有十几个人,要论起打架来未必能比得上这些经常干农活的农夫们,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心心念着要自己命的人。

他有些后悔了。不该不听老爹的话从家里偷跑出来。

“我告诉你,你敢碰官员子侄兄弟,小心全家都被流放。”黄帐房看到刘承志越走越近,惊惶道。

敬民拎着一根耙子,无声的站在父亲身旁,只等一声令下,他便冲在最前面。刘承礼事后才赶过来,见状也不多说,只是默默的站在二哥身边。

“你敢抢我女儿,这是私仇!你站出来,我们打上一架,若是你打赢了只管杀了我便走,若是我打赢了留下你一条性命。”刘承志一字一句,缓慢的说道。

“我是读书人,你可知今日你犯的是什么罪?足够将你九族流放。”黄秋成躲在黄帐房身后,微微有些瑟缩。

“你站出来……”刘承志不依不饶,充耳不闻。

“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指头试试,你就死定了!死定了!”黄秋成的语里透出了忐忑不安。

“他不敢,我敢!”一个清朗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声音越来越近,人群自动分成两列。

他着一件宝蓝色暗纹富贵花直缀,广袖随着发顶文士巾的垂带迎风而舞,手里紧紧握住的宝剑机簧响起,露出一抹凛人的寒气。微风撩起他因疾走而垂下的几缕乱发,拂过他美如冠玉的脸颊和含怒的眼。

一股杀意,在空气中肆意蔓延。

像是被他的出现搅得不安,黄秋成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姜德卿,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苦与我做对?”

姜恒是廪生,他连童生都不是,若姜恒真杀了他,最多只是斥责连官司都不会吃。更何况他和叶明府的关系整个洛阳城无人不知,纵是真杀了他,就连父亲也只能说姜恒是为了叶家的姑娘出气。

姜恒缓缓将宝剑自剑鞘中抽出,秋水如泓发出龙吟之声。遥遥斜指,沉声道:“无关人等尽速让开,若有阻拦者,杀无赦!”

“姜公子,姜公子……”黄帐房吓得腿都软了,几乎就要跪在地上,若是今天少爷跟着他出来被人伤了杀了,只怕他一家老小都得被老爷处死,“我家少爷是黄侍郎最疼爱的侄子,你不要听信别人谣言。伤害我家少爷。”

“谣言?”姜恒剑尖斜指,唇含讥笑,“光天化日之下,带领家中豪奴强抢民女。竟还扬言要将其一家老小流放……你黄家真可谓一手遮天,言辞竟比圣旨还管用!”

书生若想杀人,必不见血。仅仅只是一句话,便将黄秋成吓得脸色煞白,惊惶不已。

“姜德卿,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黄秋成打了一个哆嗦,双手微微颤抖。

姜恒昂然而立,剑尖遥指,更衬得他玉树临风:“南河村中村民皆可作证。你可愿与我上公堂对质?”

“我愿做证!”顾长生见到姜恒到场,心知他必是能与黄家斗上一斗,听到他这样说时,立刻附声。

“我们也愿做证!”几个与刘承志交好的村民向前踏了一步,站出了人群。

“我做证!”

“我也做证!”

围观的人群早已经不满黄家的跋扈和霸道。看到有了出头鸟,纷纷发出声音。

黄秋成脸色煞白,魂不附体。黄帐房和一干豪奴,自从姜恒到场后便如同一群死猪般,这时更是抖成了筛糠。

姜恒凝视着他,嘴角微扯,笑容闲雅如故:“杀你如屠一狗尔。”

话音尚未落地。便听到人群中传来不知是谁的附和声:“姜公子,杀了他,杀了他……”

人群聒躁起来,“对,姜公子杀人不用偿命,杀了他。杀了他为民除害,他祸害的好姑娘不知道有多少。”

黄秋成双腿一软跪到在地,眼中犹有一丝清明,嚷道:“姜德卿你若敢动我,就不怕我族叔怪罪?”

“黄侍郎德高馨远。若是知道我替他斩除家门败类,定会感激于我。”姜恒冷然,悠悠开口。

“不!我族叔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不会!还有我哥,他现在已经是七品县令,是县令。你想想后果,想想后果……”黄秋成强撑着大嚷大叫,袍子下摆处流出一丝液体。

姜恒目光中衔着冷气,睨他良久,施施然道:“杀了你之后,我自会向你长辈请罪。你何苦为我担心?”

说完这句话,便向前一步,剑尖轻轻划过地面,发出一阵咝咝的响声。

刘承志急了,他怎么可以让姜恒出头杀人呢。便意欲阻拦,却突地听到人群外又传来两个声音。

“姜公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李粮长和里正拨开了人群,气喘吁吁的走到姜恒身边。

“求姜公子看在小老儿的面上,万万不可动手。”李粮长伸手抓住姜恒握剑的手,狠狠的摇晃。

“李粮长,此人……”姜恒的目光微微扫过被刑氏抱在怀中的雪梅,只见她鬓发散乱,面带凄惶之色,全无往日的活泼和明媚。若是今日她被强抢一事传出后将如何自处?难保不被唾沫星子淹死。自己怎能眼看着她被人装在笼中投河?

咬咬牙道,“此人竟意图劫持我未过门的妻子,此仇若不报枉为大丈夫也。李粮长莫要阻拦,待我取其狗命,自会跟着李粮长回公堂上交待。”

李粮长怔住了,不由得松开了握住姜恒的手,瞪向了黄秋成。抢谁不好,偏偏要抢秀才的老婆,夺妻之恨如同父仇不死不休,纵是杀了黄秋成官府也不会判决,更何况姜公子还是廪生身份,只怕县令不仅不会责怪他还会夸奖他。

刘承志、刑氏、敬民、雪梅,齐齐抬起头来,面露惊讶之色。

里正目光闪烁,看了看黄秋成,又看了看姜恒,再想想坐镇洛阳府的叶明府,在京中做官的黄侍郎,没一个能得罪的。便跺了跺脚道:“姜公子,此人着实可恨。他今日敢做这样的事情,杀了也不为过。只是姜公子何苦为了他脏了宝剑?不如将此人交给我和李粮长处置,如何?”

“救我,救我……李粮长,我爹一定会感激你,一定会!”黄秋成大声哭喊,眼泪鼻涕齐流,全无往日的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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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不能杀人

李粮长为难了,救黄秋成,就要得罪姜公子和他身后的人,若是不救他,就要得罪黄员外。一时之间踌躇了起来,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黄秋成继续哭喊,“姓姜的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没抢你妻子,她和我有过婚约,有过婚约……”

姜恒大恨,提起青锋宝剑作势便刺,李粮长悚然一惊将他死死拉住,“公子,公子,万万不能,万万不能啊!”

又面向黄秋成呵斥道:“你胡说甚?什么婚约,想必你是被姜公子吓得呆傻了!你还不快来向姜公子赔罪,求他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还在这里胡言乱语甚?”说着便向黄秋成乱使眼色,期望他先低头,好给姜恒台阶下。

一番话听得黄秋成脸色青白,咬了咬牙直起身子,拱手道:“我刚刚吓傻了才说错话,姜德……公子你就看在我父亲的份上,饶了我的性命吧?”

姜恒就看向了雪梅,蹙了蹙眉。伊人如同一只受惊的白兔般伏在刑氏的怀中,面上泪珠双行,睁着惊惶的双眼往这里观看。

姜恒微微有些不忍,侧过脸去,以手叩指轻弹宝剑,龙吟凤鸣,剑身上划起一道清辉光芒。

李粮长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向前道:“姜公子,老朽有一言,请公子移步。”

姜恒低叹,轻轻地摇头,“我话出即如宝剑出鞘,岂能后退。纵是事后刀山火海,我也自当承担。”

“姜公子,”李粮长紧紧抓住姜恒的手,低语道,“他烂命一条,死则死矣。然则黄家必会报复你!你乃家中独子独孙,你忍心让你祖父先丧子再丧孙?白发人两送黑发人?让姜家绝后?”

姜恒听了此话,将身一颤,缓缓闭上双眼。

“不如此事交由老朽处理如何?”李粮长期盼的看着姜恒。

刘承志侧耳谛听。不由得大惊失色,立刻走到了姜恒的身边。若只是他一家人,他和黄家的人怎么拼命都可以。可是牵涉到了姜恒,他不得不小心从事。他家的人可以为雪梅去死。却没道理要求姜恒为了雪梅而被人复仇。

杀了黄秋成固然是他心中所愿,可是杀了之后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姜恒毕竟只是一个秀才,而黄家则是有两个当官的亲戚。

“李粮长说的极为有理,今天这件事情,我看就按李粮长的意思吧!”刘承志拱手道。

姜恒垂首低眉,似在思忖。

李粮长眼光闪烁了一下,露出疑惑的神情。姜恒说刘姑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可是这刘家老二为什么对他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绝不象是老丈人对待女婿。

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这姜公子为了救刘姑娘撒了谎?

目光不由得往雪梅身上看去。只见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刘姑娘,虽是面容煞白,长得却艳若桃李,眉若远山,明眸皓齿。暗自点了点头。心头有了一丝明悟。莫非是姜公子宅心仁厚,怕这位刘姑娘被人强抢的名声不好,才出此下策吗?

姜恒心下一沉吟,然后抬头道:“这件事情要问刘姑娘,刘姑娘若要他死,他便死!若想放过,那便放过!”

“放过吧!”刘承志问到雪梅时。雪梅看了一眼提剑四顾,优雅清贵的姜恒,微微低叹。今天若不是他,纵是把黄秋成打一顿又能怎样?以后会招来更大的报复,刘承志定不会讨到什么好处。杀了黄秋成固然好,只是自家现在哪里能够承受得住黄家惨烈的报复?说不得只能忍得一口气。以图他日。

“只是要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发誓,从此以后不得再找我们一家的麻烦。他们打了重山哥,要负担他看病的药钱。”雪梅紧接着说道。

“爹无能……”刘承志拍了拍雪梅的肩,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回到了姜恒那里。

姜恒颌首沉吟。而后面向黄秋成冷然道:“刘姑娘说放过你了!只是你得发誓,今生今世不得对起报复之心,若违此誓当人神共诛。自今日起刘家若出了任何事情皆与你黄家有关!他日叫我知道,我便与你们去京城中打打官司,定叫世上人知道知道你黄家的真面目。还有,你今日在刘家施暴打的那位小哥,留下五十两汤药钱。”

黄秋成大喜过望,哪里管姜恒的口气恶劣索要的钱财过多,一一应允当即对天盟誓,下了肠穿肚烂的毒誓。这时,书僮子持已经赶到,姜恒命令他到马车中取了文房四宝,逼着黄秋成写了一份誓言书,言明从今日起永不再来找刘家任何人的麻烦。

古代人最重的就是诺言,一个人若是违背了诺言,那么从此之后就不会再有一个人相信他。尤其是读书人和商人这二类人,只要有一次违誓的行为,以后就会被同类自然的排斥。

黄秋成肯发毒誓又写了誓言书,姜恒微微放下了一颗心。监督着他们掏出了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重山。

“既如此,黄家少爷就请回吧!”李粮长将心放到了肚子里,不由得埋怨起黄秋成来。仗着父兄的势力,整日在十里湾作恶。你在你自己的庄子作恶就罢了,别人也管不了更懒得管。可是你跑到别的庄子做甚?这次栽了跟头,也好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同时,也不由得庆幸,姜公子与叶公子向来形影不离。今天叶公子没有来,若是依着叶公子的脾气,只怕早已经叫人将他劈成两半,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放他一条生路。

“少爷,那小娘子砍断了咱家丁的两根手指,这个帐怎么算?”黄帐房看到黄秋成意欲领着人回去,急道。

黄秋成瞪了他一眼,又往那个受伤的家丁身上看了看,烦躁的摆了摆,“先抬回去,找个郎中回庄救治。”

主仆一行十几人,趾高气昂的来,灰溜溜的去,围观的村民喝着倒彩嘘声连连。

“姜公子。要不然到我家里坐坐?”里正刚刚一直没敢发言,看到黄秋成走了,立刻走到姜恒面前,弯腰笑道。

李粮长嗤之以鼻。斜眼相看。

姜恒摆摆手,蹙眉道:“刘家这位邻居伤的极重,我先替他救治一番。”说着便走到了重山身边蹲下身子,细细的把脉。

须臾,吐出一口气,轻快的笑道:“还好,只是皮外伤,抹点跌打药水再配一些清淤消肿的药物既可。”

敬民扶着重山,闻听此言后露出放松的神色。

“这位兄弟可还能走?”姜恒诊过脉后问道。

重山点点头,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得嘴角撕裂般的疼,不由得痛呼出声。

“是嘴角肿了,一会进去之后煮两个鸡蛋,隔着纱布敷一敷既可。”姜恒急忙探头看去,见到只是肿胀便说道。

刘承志忙和敬民搭了把手。把重山往他院子里扶。顾长生见状,也跟着一起进了重山家的院子。

姜恒微微叹息,扭过头看着刑氏怀里的雪梅,默然无语。

“刑二嫂,你看是不是把姜公子请到院子里吃杯茶,歇歇脚,然后让姜公子替令媛诊上一诊?”李粮长心明眼亮。笑着说道。

“快请进,快请进。”刑氏这会方寸已经乱了,侧过身子请他们进院。

进了院子,先将雪梅送到她自己的房间,才重新出来。

给三个人各倒了一盏白开水,才歉然道:“先将就些。等孩子他爹过来了,我就去烧茶。”

三人急忙摆手称无妨。

一会刘承志从重山院里过来,进到上房后就大礼参拜,“今日若不是三位高义,救了我家小女。只怕我刘家顷刻间便要满门覆灭。”

李粮长仗着自己年岁最大,便伸出手扶住刘承志,呵呵地笑,“这也是令媛福大命大,命里能躲过此劫,若不然的话怎么就这么巧,姜公子就在你们村?”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落,没说雪梅和姜恒之间有私情,只点出了姜恒是无意中到南河村的。

里正也跟着哈哈地笑,打着圆场,上房的气氛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刑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转身出门,去了灶房烧水。

雪梅躺在床上,心中犹自后怕。黄秋成等人,刚刚已经将她抓住,正准备用绳子绑她时,顾长生突然领着一群村民跑到,二话不说就和家丁们打了起来。

原本家丁们人多势众,可是村民们越聚越多,最后竟是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上百人。黄家的家丁们这才被制服,扔到了一边。

她不敢想像,要是顾长生晚来一步,被黄家的人扔上了马车,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突然恨起刘承业来。要不是他将自己先卖给黄家,黄家的人怎么可能会来找麻烦?难道仅仅只是看中自己长的漂亮就起了歹心?

正想着,却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原来是刘承志和姜恒在送李粮长和里正出门。

不一会,便听到刑氏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雪梅,姜公子要为你诊病,现在方便吗?”

雪梅急忙整整衣襟,从床上坐了起来,才开口道:“方便了,我去上房诊吧。”

刑氏答应了一声,推开门,扶着雪梅进了上房。

姜恒眼眸深遂,露出痛惜之色。伸手以三指轻轻搭在雪梅的腕上,他的手指修长,触在肌肤上微微有点滑腻。

肌肤相接之际,雪梅浑身一颤,不由得抬起眼来,触到一对直探到她眼眸深处的幽暗,慌乱的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浸染出两弯月牙般的阴影。

须臾,姜恒停下诊脉的手,双眉紧锁。

第77章 争抢女婿

“我闺女咋了?”刘承志看到姜恒的双眉紧锁,紧张的问道。

姜恒怔了怔,随即解释,“刘姑娘只是受了惊吓,心神恍惚,注意多休息就好,我刚刚只是突然间想起了其他事情。”说完了这话,仔仔细细地往雪梅脸上看去,只见她虽是面色煞白,却是一脸健康,似乎刚刚诊到的一丝绝脉根本就不曾存在。

难道是自己医术不精诊断错了?强行把心头的疑惑压下了心头,准备回家后去问祖父。

刘承志和刑氏互视一眼后放下了心。

刑氏便道:“我去隔壁看看重山,也不知道那孩子伤成什么样了。今天多亏了他……”

临走时,扯了扯刘承志。

“他爹,你说这姜公子是啥意思?”刑氏拉着刘承志走到门外,低声问道,“他刚刚当着村里人的面说雪梅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这事该咋办?”

要说这姜恒确实是哪里都好,性子既温和,人又长得俊美。要说不喜欢姜恒那是假话,然而刑氏心里多少也明白,姜家和刘家一个是士一个是农,雪梅估计配不上姜恒,除非刘家也出了一个读书人。

刘承志撩起眼皮往上房看了一眼,埋怨道:“你这娘们做事就是缺根弦,这话你啥时不能问,偏得现在?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你也不怕人传闲话?”

说着便扭头又回转上房。刑氏噎了噎,翻了个白眼就往重山家里走。

上房内,姜恒和雪梅相对而坐,默然无语。良久后,姜恒道:“刘姑娘,我刚刚说的是真话!我愿娶你为妻,此生长相伴,若你也愿,我即刻回家请我祖父遣来媒人。”

雪梅微有一惊。却未形之于色,抬头看他,片刻后启唇:“我们乡野小民,只求吃饱穿暖。名声一事上只求无愧于心既可。公子不必为了我……依公子之才,自然可以找到志同道合门当户对的姑娘。”

她的语调中没有他期待的欣喜,更无他所期冀的温度。

姜恒的心,瞬间冷却了下来。悲哀的阴霾侵入了四肢百骸中,阴郁而消沉,将他绝望的笼罩。

再抬首望她,止不住的悲哀,冷意浸入他的双眸,哑声道:“为什么?”

雪梅偏了偏头,似在思忖又似在回忆。片刻后答道:“婚姻一事,原本就该两情相悦。若无相悦,以后相处也尽是结仇。”

停了停后,又咬唇道:“姜公子,我对你并无了解。你对我也不过是镜里观花。你怎就知道以后我们会相好而不会结仇?再加上身份悬殊太大。所以,求亲二字,快莫再提。”

说完了后,犹犹豫豫地抬首看他。若说对他不动心,那是假!人总是会喜欢容貌俊美的人,男女均是如此。

可自己和他真如两个世界的人!他是秀才,满嘴都是诗词歌赋才华横溢。自己的思路一时半会的还能追得上他,时间久了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共同语言。

以后他金榜得中,便可以为官。到那时妻妾成群,自己拿什么和别人斗?就凭农家女的身份?飞上梧桐枝头的麻雀固然令人羡慕,可是又能在枝头停留多久?将来他遇到了真正的凤凰,有着共同的喜爱。共同的语言,相等的身份。又将会如何待自己?

还不如,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农家子,以后相亲相敬过完一生。

更何况,一见钟情真的可靠吗?

姜恒的心突地一松。犹如夏日吃了冰饮般清凉。看看她,展颜而笑:“我懂了!”

雪梅沉默半晌,才问道:“你懂什么了?”

姜恒但笑不语,温柔的看着她。

刘承志便从屋外走了进来,见到俩人依旧是和刚刚他出屋时一样的坐姿,大松了一口气。

“闺女,我先扶你回去休息,我和姜公子有话要谈。”刘承志向着雪梅说道。

雪梅温顺的点了点头,由刘承志扶着回了西厢房。

雪梅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搭在方才诊脉处,心头突地跳了几下。回想他适才的冷静、得体的谈吐,款款的深情,又忆起在院外那一句‘她是我妻’,一点莫名的喜悦渐渐浮上心来。

她蓦地甩甩头,强行将喜悦压制了下去。

“今天这个事多亏了公子,”刘承志回来后再次大礼拜下,“要不是公子,只怕我一家老小都会被黄家的人报复。”

姜恒急忙将他扶起,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过于挂怀。”

刘承志目光闪烁,嗫嚅了一下,有心想问刚刚的事情,却到底没有问出来,他不知姜恒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刚刚他只是情急之下才吐口而出,是为了防备黄家人报复自家,那么现在追问姜恒,会不会大家都尴尬?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是挟私,逼着他娶自家的女儿?

想到这里,便挑了其他话题和姜恒闲聊了起来。

姜恒脸上带着笑,嘴角微微勾起,耐着性子听着刘承志讲田里的农事,没露出一丁点的厌恶。

……

老宅的佃户高大壮做完了地里的农活,准备将农具交还到老宅,路上听说了二房的事情,扛着农具往二房跑。

回来之后,便和老宅的人绘声绘色的说二房的事,刘老爷子和刘承业只听得面面相觑。

“……后来姜公子拨出剑指着黄少爷,说刘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黄少爷不得不写了不向刘家报复的字条……”

堂屋里的芳兰听得怔了,‘哇’地一声扑到了连氏怀里。

连氏满面怒容,看着旁边的饶氏,“娘,本来说好让芳兰嫁给姜公子,咋就这一会的工夫雪梅就贴上去了?这明明是咱家先看好的女婿,咋这女婿还能乱抢?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饶氏胸脯一起一伏,默然无语。

连氏低下头,哄着怀里的芳兰,“乖孩子,咱不哭,一会我让你爹去问问你二叔,看他到底是想咋弄。就没见过恁不要脸的人,连侄女看中的人也要抢。”

刘老爷子听到屋里的哭声,脸上不自然了起来。拍打了下身上的尘土,道,“我去老二家看看。”

“爹,你说黄家的人会不会来找咱家的麻烦?”刘承业担忧的说道。

刘老爷子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过头对高大壮说道:“大壮,你也累了一上午,回家吃饭去吧。”

高大壮依言离去,走到院门口又回过头往堂屋打量了几眼。

“爹……”刘承业又道,“我看我得赶紧去找亲家,让他们去和黄家说一声,万一黄家的人不找老二的麻烦转过头来找咱家的事,那可就糟了。”

刘老爷子恨恨道:“要不是你惹这些麻烦事,家里哪能会出恁些事?你先和我去看看雪梅,看看她有没有事再说其他的。”

“爹,我这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刘承业嗫嚅了两句,被刘老爷子瞪了一眼后就垂下了头。

“你要为这个家,就给我少惹些事!”刘老爷子甩了甩袖子,背着手走出了院。

“承业,你进来!”屋里传来饶氏的声音。

看到刘承业进来,芳兰哭得更大声了起来。

“你去问问老二,这到底是咋回事?姜公子明明在咱家和你谈得好好的,咋就一转眼成了他家的女婿?”饶氏沉吟了一下,问道。

刘承业这时哪里有心去问这件事情,便敷衍道:“娘,我爹已经过去了,我还用再过去?我还得赶紧跑到我亲家那里把这事和他好好合计合计,万一黄家不敢找老二的麻烦来找咱家麻烦呢?”

“让敬东去!”饶氏语气坚定,不容质疑。

“娘……”刘承业噎了一下,耐着性子解释,“上次因为姜公子的事情,让亲家误会了咱们,好不容易才安抚好,现在就更应该跑得勤快些。而且这事,让敬东一个小辈过去,万一让亲家觉得咱家不尊重他家,那可咋办?”

连氏就在一旁接话道:“还能咋办?要是姜公子成了你的女婿,你那亲家还敢甩脸色给你看?到现在鸡飞蛋打,啥也没落着。你还有心思往亲家那里跑?”

“我和咱娘说话,有你插嘴的份没有?”刘承业不妨连氏居然敢反驳他的话,不由得怒道。

连氏瞪圆了眼作势要起,想了想才忍下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饶氏哼了一声,道:“你那亲家是该好好的安抚,只是这姜公子也是顶顶重要,我看你先去老二家看看,把那事给问清楚,你再去王家。”

刘承志不由得着了急,低低地唤了声娘,看到饶氏坚持,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

“娘,我看不如让敬东去把老二叫来,问问他到底是咋回事。咱在家里说话,总比在二房要方便的多。”连氏眼珠一转,想到万一姜恒这时也在,刘承业要是过去和弟弟们吵了架,让姜恒看了笑话这可怎么办,不如把刘承志请到老宅来话。

饶氏沉吟了一下,叫过了院中的敬东,让他去请刘承志。

没想到,敬东去了不大一会,便过来回话,“大母,我二叔正和姜公子说话呢,说走不开。”

饶氏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霍然而起,脸色阴沉了起来。

“老二现在有了个好女婿,架子大的很呐。”连氏坐在一旁,语带讥讽。

饶氏的脸,阴沉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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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争请吃饭

“再去叫你二叔,让他必须来。”饶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敬东抬起眼皮瞧了瞧生气的大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大父也在堂屋里陪着姜公子说话呢……”

饶氏噎了一噎,语气不由得柔和了下来,“那你估摸着他们啥时能谈完?”

敬东偏头想了想,道:“我看我二婶和三婶在灶房里收拾东西,想必是要留姜公子在家里吃饭。”

饶氏的怒火噌的一下升了上来,眼看到饭时了,按理就应该在老宅留饭,咋就突然跑到了二儿子那里?

“你再去,就说家里备好了酒肉,请姜公子过来吃酒。”

连氏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敬东呀,你去了后和姜公子好好说话,机灵些!人家是有大学问的人,将来咱家还得靠他,娘去给你们炖排骨去,一会你多吃点。”

敬东频频颌首,显见得极为同意,转过身再往二房院子跑去。

……

二房的灶房里,刑氏正在嘱咐敬民,“你拿着这银子到得月楼去,置办一桌二两的席面,再买点酒,明天咱在院外摆上十几桌席面,请个掌勺的大师傅。今天要不是村里的人,你妹子这条命就没有了,明天得好好的谢谢他们。”

敬民手里拿着十两银子,仔细的将话记在心头。

“你去吧,借你米婶家的驴去,顺便请你马婆婆和米婶过来陪客。”刑氏又嘱咐道。

看到敬民出去后,又喊了在院里和顾长生说话的刘承礼,“四弟,你去里正家里说一声,请他和李粮长来吃顿中饭,顺便将里正娘子也一并请来。再去秦夫子家里把井奶奶背回来,请秦夫子过来陪客。”

刘承礼依言而去,刑氏就和段氏在灶房里忙碌了起来。

不一会,雪梅便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了灶房。

“你回去躺着呗!”刑氏吓了一跳,看着雪梅苍白的脸心疼不已。

“娘,我这会好多了,头不怎么晕。我想去看看重山哥。也不知道他好不好?我井奶奶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雪梅担忧的咬咬唇。

“你井奶奶去秦夫子家扎针了,一扎就要一上午,也幸好她没在,”刑氏叹了口气,颇有些后怕,“你去看看吧,让丽质陪着你一块去。你哥去订席面,说是把重山托给了山娃子,你去后只管喊山娃子就好。”

雪梅答应了一声,扶着丽质的手慢慢往重山家院子走去。

段氏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勿勿往院内走的敬东,附到刑氏的耳边低声道:“敬东又来请了。”

刑氏‘呸’了一下,低骂道:“刚刚藏得跟兔子似的不露头,这会平息了就一阵阵的过来请人,当我不知道他们啥意思?”

“芳兰十五了。比雪梅大二十来天……”段氏撇撇嘴,低下头继续摘菜。

刑氏瞳孔猛的收缩,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将案板上的肉块剁得山响。

“二嫂,姜公子人不错……”半晌后,段氏又抬起头,认真的说道。“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刑氏握着刀的手猛地停顿,叹了口气,“人家兴许只是为了救雪梅才这么说的,咱哪能当真呢?咱是啥身份,人家是啥身份?这人呢。得看清自己是谁……”

段氏微微一叹,不再言语。

……

重山院里空无一人,院门紧紧的闭着。丽质上前喊了两声门,才看到山娃子跑过来。

“你们咋来了?”见到雪梅搭着丽质的肩,奇怪的问道。

“重山哥好吗?”雪梅关切的问。

山娃子挠了挠脑袋。嘿嘿地笑:“我姐看着呢,我在灶房里熬药。”

“柳花?”雪梅不由得和丽质对视了一眼。

“你姐啥时来的?”雪梅扶着丽质的肩膀慢吞吞地往院里走,边走边问道。

“就刚刚……”山娃子也不多说,先掩上了大门,然后一蹦三跳的往重山屋跑去。隔着窗户喊了两声,就见到从屋里走出一个妙龄少女。

“柳花姐!”雪梅和丽质打了个招呼。

柳花脸色绯红,浑身的不自在。她是想着这会重山家没人才过来的,没想到刚看了两眼隔壁的雪梅就过来了。看着雪梅向自己打招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一角,咳嗽了声道:“你们来了?快请进。”

刚刚说完这句话,顿觉得尴尬不已,这可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在打招呼,刹那间双颊红尽,深深垂下头去。

还是雪梅机灵些,先问起了重山的病情。

柳花脸上红云弥漫至耳根,声音轻如蚊鸣:“刚刚喊了一阵疼,这会昏昏沉沉的迷瞪着呢。”

雪梅就又和丽质交换了下眼色,倒像是有了一丝明悟。

“我和丽质能进去看看重山哥吗?”雪梅又问。

柳花一愣,但随即又笑了:“哦,当然,当然可以进去。”说着便让出了门洞。

雪梅是第一次进重山的房间,只见房间里空洞洞的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圆桌,桌子旁放着几个像是手工做成的高腿凳,桌子上摆着半盏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茶盏旁散放着几个煮熟的鸡蛋,其中一个被沙布包着。

雪梅就扶着丽质的手走到重山床前看了眼,重山紧蹙着眉头,不时露出痛苦之色。雪梅微微担心起来,转过头拉着柳花走到门边,轻声道:“柳花姐,方才姜公子诊的脉我没听到,重山哥到底严重不严重?”

柳花垂下两睫,颇有些腼腆:“我听到了,姜公子说重山哥不严重,只是受了外伤,休养一段就行了。”

须臾,又抬起眼皮,关切的看了看雪梅,“倒是你,有没有受伤?”

雪梅便摇了摇头,再握住柳花的手,笑道:“我也没事,只是受了惊吓,人有些虚弱眩晕。休息一阵就可以恢复过来。今天要不是重山哥在家,说不定咱们姐妹就再也见不到了。”说到这里,双眸微微有些泛红。

又转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重山,咬了咬嘴唇,只觉得满腹的歉意。因为自己,先是三叔被人打成了内伤,现在又多了一个重山。难道自己就是属于不该来的、不祥的人?如果雪梅真死了,以后说不定就不再出这么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脸色不由的黯然,几乎要落下泪来。

柳花叹了口气,握紧了雪梅的手。

雪梅悲怯不已,突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倒在了柳花的肩头。柳花和丽质大惊,急忙将雪梅扶到了圆桌旁的凳子上。

“我去叫姜公子过来!”丽质撒腿就往外跑,却和一个往里进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小刘姑娘,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样撞!”秦夫子揉着胸口,好笑的看着丽质。

丽质飞快的吐了吐舌头,裣衽成礼,向着秦夫子道歉,然后小嘴叭叭的说道:“秦夫子快看看我姐,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晕了过去。”

病人要紧,秦夫子顾不得后面背着井奶奶往屋里走的刘承礼,快步走到了雪梅的身边,诊断了起来。

井奶奶一脸焦急之色,从刘承礼背上下来后,坐到重山床前一迭声唤他的名字。重山似是听到了奶奶的呼唤,艰难睁开双肿胀的双眼,咧嘴笑了笑。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脸色痛苦的扭曲。

“重山?重山?”井奶奶扑到孙子身上,潸然泪下。

“老人家别急,别急。我替孩子看看!”秦夫子吩咐丽质好好的扶住雪梅,就走了过来,将手搭到了重山的脉搏之上,细细的诊断。

良久后长吁一口气,笑道:“老人家不用太过伤心,是皮外伤,将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是,”柳花也在一旁劝慰道,“刚刚城里来的姜公子也是这么诊断的,也说是皮外伤。奶奶就不用太伤心难过,重山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井奶奶刚刚一心都扑在孙子身上,这时才看到了屋里的柳花,拉着她的手使劲摇晃,“好孩子,好孩子!奶奶谢谢你,谢谢你。”

柳花眼中一喜,随即羞涩的垂下螓首。

井奶奶转过头,看着鼻青脸肿的孙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须臾,雪梅悠悠醒转,咳嗽了几声,“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晕了?”

丽质就小声答道:“秦夫子替你把了脉,说是气血虚弱,倦怠无力,再加上刚刚一激动就晕倒了。”

“我药箱里带了生脉饮,你且先喝一瓶。”秦夫子说着,便打开了随身带的药箱拿了一个瓷瓶递给雪梅。生脉饮不仅能治疗气血两虚,同时也是一个消暑的中药,秦夫子的药箱里每天都常备,只要有中暑症状的便给他灌下去。

雪梅依言接过生脉饮一饮而尽,而后歪在丽质身上轻轻的喘气。

“我看,还是让大刘姑娘先回去吧?”秦夫子看了看屋里的两个病人,沉吟道,“我留在这里看着重山,一会等他喝过药我再过去?”

刘承礼急忙摇头,道:“还是我留在这里照顾重山,夫子到我二哥院里陪着姜公子说话。要是重山这里有啥事,我就立刻过去喊夫子。”

俩人推辞了一会,秦夫子这才答应过去。

雪梅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敬东正在和人争论着什么。

第79章 争抢席面

敬东一脸忿忿不平之色,正和面前的人大声争论。

站在敬东面前的几人,和他差不多年纪,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刚刚雪梅遇到了危险,抓了家里的农具就跟着大人们跑过来。也有人专门跑到老宅去请,可是任凭喊破了嗓子,老宅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倒是黄家的人都走过后,老宅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众人眼中。

这些少年见到刘家老宅的人不肯出面,这时看到敬东了,哪里会放过他。听到敬东准备让二房把席面送到老宅,几个少年都炸了锅,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你妹子被人抢的时候你不出来,咋这一说请客,你就跑出来了?敬东,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一个少年睁圆了眼睛,不解的说道。

剩下的几个少年便拿眼看敬东,看他怎么说话。

“你咋能这样说话?我妹子受了委屈,我能会在家里躲着?这不是一听到信儿就赶紧过来了吗?再说了大房和二房本来就是一家,我家的院子也宽敞,摆到我家去吃才吃的尽兴。”

“敬东兄弟,你家做啥好吃的了?”顾长生的儿子顾大虎想是怕他们吵起来,连忙岔开了话题。

“我娘说在家里炖排骨……让我过来请人。”敬民见到有人给台阶下,便也跟着说道。

“那刘二叔咋办?”张平和敬东关系还尚可,这时见到他家如此行事,忍不住问道。

“我二叔可以在家里招待一些来帮忙的村民们,要是没有他们,今天刘家可要出大事了……”敬东刚说到这里,却见到几个少年都斜着眼看他。涨红了脸,急忙描补,“自然是都要请的!哪能不让二叔过去?”

“我看这会院子里挺忙,其实刘二叔根本不用过去!最主要得是请客的意思到了。你说对吧?”张平只觉得自己的眼一定是瞎了,才会和敬东玩得好,拐着弯的说道。

“我们大房和二房本来就是一家,这谁请吃饭不都是一样吗?”敬东脸红红的。强辨道。

“人家二房出了钱,你们大房跑过来请人吃饭。这算计……啪啪地……”张平竖起了大拇指不再理敬东,转过脸去和顾大虎说话,“我刚刚看到敬民去你家借驴去了,说是要去得月楼订席面。还说明天要请咱们这些人吃饭,你说敬民回来发现人都被请走了,他该啥表情?这一想起来敬民的表情,心里咋就跟猫挠似的,真想现在就看到。”

顾大虎强忍住满腹笑意,认真的说道:“你这小子就是满肚子坏水。你咋就恁巴望着敬民倒霉呢?”

“那当然了,要是人都被请走了,说不定刘二叔就让咱们去吃一两的席面,我可听说是有整鸭整鸡,咱乡里人哪里能吃得起?”张平有意吸了一下口水。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你拉倒吧,”顾大虎瞅了一眼敬东,似有所指,“不是说让把席面送到老宅吗?就你还想吃整鸡鸭?吃屁吧!”

张平笑骂不已,“你个混帐,平时就爱找我的岔,信不信我揍你一顿把你打的明天吃不成席面。”

旁边的几个少年。见到他们说起了笑话,便也跟着插嘴,将敬东闪到了旁边。

敬东脸色讪讪的,垂下了头。

“大虎,大虎……”米氏从院后的灶房走了出来,喊她儿子。“你和二虎三虎去你刘三叔家,把你三叔用门板抬过来。”

“米婶,不用喊二虎三虎,我们几个过去就行。”张平急忙说道。

米氏点点头,就又说道:“抬完了刘三叔。再把苗四婶也抬过来。”

几个少年答应一声,就四处去找门板。

米氏看了一眼干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敬东,眼神闪烁了一下,扭头往灶房里走去。

“娶妻不贤,祸及三代……”隐隐约约的,传来米氏的低叹声。

雪梅扶着丽质的肩膀站在门旁,看着院中的敬东,颌首行礼,便跟着秦夫子进了院子。

“雪梅?”敬东追上了就要往灶房走的雪梅,颇有一些担忧的问道,“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请秦夫子看过?”

雪梅转过身并不回答,静静的看着敬东,启唇道:“大哥有事吗?”

敬东嘿嘿笑了笑,搓了下手道:“雪梅,是这样的。你看你家就这么一点院子,站了几个人就没有地方。不如把席面摆到老宅院子里,一来大家吃得尽兴,二来也不用坐得这么挤。再加上我爹也是读书人,和他们也能说到一块去。你就和二叔二婶说说,我知道他们是很听你话的。”

雪梅笑了笑,阻止了一旁想开口说话的丽质,轻声慢语的说道:“大哥好口才,果然这几年没白跟着大伯读书,学得都是精髓。”看到敬东愣愣的不知她话里都是什么意思,便又接着道:“想必大哥必是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说着便念了一句话: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

念完了这句话,便转过身扶着丽质的肩膀慢慢往灶房走。

是在骂自己没有廉耻之心?敬东怔了怔,不由得气上斗牛,开口就要反驳。却听到秦夫子叩响门环大声在报自己名号,恨恨的闭上了嘴。

上房内一阵桌椅移动之声,姜恒率先迎了出来。

……

“姐,你太厉害了。”丽质双眼中露出崇拜之色,看向雪梅,“刚刚把大哥这个读书人都给冲得说不上话来。”

雪梅竖起一根手指,轻声道:“这事,可不能告诉任何人,连我爹娘也不能告诉。”

丽质点点头,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灶房内,一派热火朝天的气象,几个妇人说说笑笑地忙着手里的活计。两个灶开足了火力,翻炒着菜肴,

“你回来了?重山咋样?”刑氏一眼看到了站在灶房门口的雪梅。

雪梅就将重山的身体说了说,当刑氏听丽质说到雪梅在重山家里晕倒的事,吓得脸都白了,“你快回屋去休息,这里的事不用你,让丽质扶着你回去休息吧。”

段氏和米氏等人也忙劝着雪梅回去休息。

雪梅便依言,又和丽质往前院走,走到前院却看到敬东不知何时把刘承志拉了出来,低声说着话。

“……二叔,我看还是把席面摆到老宅最好,最起码大父大母都住在那里,向外面说起来也显得咱们刘家兄友弟恭,一派和气……”

刘承志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大侄子。

“二叔,大母知道你一向孝顺,还和我说,这事二叔是一定会答应的。”敬东看了看刘承志的表情,接着说道。

“这事,是我奶拿的主意还是大伯的主意?”雪梅看到刘承志踌躇了起来,便走到了他的身边,接着敬东的话头说道。

敬东忍了一口气,和颜悦色的说道:“这事,不仅是大母的意思,也是我爹的意思。”

“哦?”雪梅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咱爷知道吗?要不然敬东哥现在就去上房,把这事当着众人的面和咱爷说说,你看看咱爷会怎么说?”

敬东听了这话,眼睛眯了一眯。

雪梅接着说道:“我爹虽是一家之主,可是咱家里还有爷奶在呢!如果这话是咱爷说的,别说把席面摆到你家,就是把席面都给扔了,我们二房也没二话。你这样私下找我爹,让他拿主意。岂不是陷咱爷奶与不义?知道的人会说这事是大房的主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爷奶拿着身份压着二房呢。”

“雪梅,你咋这样说话?”敬东微微有些发怒,皱眉道,“我们大房啥时压着你们二房了?”

雪梅淡然一笑,“既是没压着,那就更好办了。拿出买席面的银子来,等我哥把席面买回来了,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是你家的事,凭啥就该我们拿银子?”敬东嗤笑道。

雪梅深深的看了敬东一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原来敬东哥还知道这是我家的事,和你家没关系啊?你们大房想请客就去请呗,没人拦着你们呢!干嘛要抢我们的席面?”

“谁抢你们的席面了?”敬东气急败坏的反问。

“那是我弄错了?”雪梅抚了抚额头,一脸的抱歉,“敬东哥,你瞧我刚刚受了伤,这会脑子有些糊涂。我还以为你是来抢我们的席面呢?如果不是来抢席面的,那我给敬东哥道个不是。”

“你?”敬东一时语塞,竟是找不出话来反驳。

雪梅说到这里,便不再理敬东,转过头和刘承志说话,“爹,今天姜公子和李粮长里正共同救下了我,按理我就应该向他们磕头道谢。您看看是不是我现在过去磕个头,向他们说一声谢谢?”

刘承志被女儿和敬东一番唇枪舌箭给惊的有些茫然,听到雪梅这样问他,急忙转过头,“是该去道谢!正好人都到齐了,你就过去敬杯茶磕个头,也免得人家说咱家的闺女没有礼数。”

“那行,那爹先过去通报一声,再出来喊我。”雪梅笑盈盈的道。

刘承志这便进了屋。

雪梅转过身,盯着敬东看了良久,蹙眉冷道:“咱奶在家里没有人服侍,敬东哥身为长房长孙,不是应该陪在老人家身边,寸步不离吗?”

第80章 抢女婿喽

“雪梅,你啥意思,你说说吧!”敬东顿了顿后,问道。

“大哥,这么说吧,”雪梅沉吟后道,“你大房以前的事情我不想管,那是因为给你们面子。现在不行,你们不能再踩着我们的头往上爬。”

“我们咋踩你们头了?”敬东压低声音怒喝道。

“就像今天这样,这样不行。”雪梅淡淡的瞟了敬东一眼,语气温和,“大哥你也自诩是读书人,你在十里八乡扒拉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像你们大房这样丢人的读书人。”

“我大房做啥啦?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道道,就别怪我甩你巴掌……”敬东气急败坏的呵斥道。

巴掌?雪梅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今天这院里的人非常多,若是当着他们的面自己挨了巴掌,刘家老宅伪善的面目不就立刻被扒下来?想到这里,语气更加的刁钻。

“你大房做的事情还用得着我一桩一件的往外说?”嗤地一下笑出声来,抬首道,“难道我是我爹娘卖出去的?不是爹娘和你想出来的点子?三叔受伤,不就是因为大房卖人的事情?四婶大伤元气,难道不是因为你娘搜她的房?今天黄家过来抢人,难道不是因为大房卖人?怎么?这些全不是你大房做的?若是让那些读书人知道,你和你爹还想考童生?做梦吧!”

“你?”敬东恼羞成怒,双手紧紧攫在一起。脸上带着怒,心里却是‘嘎噔’一下泛起了层层涟漪。

雪梅看着他扬起的巴掌冷笑不已,微抬下巴露出轻蔑之色,“刘敬东,你若不敢打我这个堂妹,你就是孬种,小娘养的。”

“你当我不敢打你?”敬东气得浑身发抖,怒喝道。

这一声怒喝。顿时惊动了院里院外看热门的人,纷纷往这里看来。见他抬着巴掌威胁刚刚受伤的堂妹,众人怔了一怔,轰的一下议论开来。

“你要是有那胆儿。早就一巴掌甩过来了,还用得着三番五次的威胁我?”雪梅冷冷一笑,不屑地摇头,将声音猛的提高,“你敢说我说的是假话吗?你敢手拿孔夫子的论语发誓,说你大房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若是做了就一辈子不参加科举!你敢吗?”

院里院外所有人的目光便全落到了敬东的身上。

“我凭啥不敢?”敬东色厉内荏,强辩道,“倒是你们二房,别以为做了啥事就没人知道。难道你家那七十亩地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说啥没做亏心事?这钱难道不是你家贪得公中的钱?”

雪梅轻轻抬袖,掩唇而笑:“我有一个好外祖,好姐姐,他们愿意借给我家钱,你不服呀?你若不服将来也可以找你的娘子借钱。何必又来眼气我们?要不然,我把我外祖请来让他老人家和你谈谈?”

敬东气结,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来。他要是敢去找刑父他早就去找了,也不会在这里干吼。一想起那天,刑家的兄弟子侄们抬着扒光了衣服的连大和大妗子,敬东的背后就莫名其妙地露出一丝寒气。

一想到惹了刑家的人,说不定那根棍子上的人就会换成自己。恨不得痛骂自己。

“我干嘛要找雪梅的麻烦?”敬东立刻气馁,气势弱了下去。

雪梅看到敬东的手慢慢缩了回去,微微地叹息,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以后再像这样在有众人围观的情况下引逗大房的人动手,是千难万难。

刘承志从上房出来之后,看到兄妹俩人怒目而视互不相让。不由得大惊,扬声道:“咋回事?你俩咋了?”说了这话三步并做两步走,将雪梅挡到了身后。

敬东收敛了满脸的怒容,笑道:“二叔,我正和妹子谈论今天的事情。正生黄家的气呢。妹子,你说是不是?”

刘承志听了这话,就将信将疑的看向了雪梅。雪梅淡然一笑,颌首,算是承认了这种说辞。

刘承志皱了皱眉,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敬东的话,“敬东啊,你先回老宅,你爷说让你把你奶请过来,今天来得都是贵客,让你奶陪着里正娘子那一桌。”

在刘家,刘老爷子的话就是圣旨,没人不敢不听。刘承志这样传话,敬东踌躇了一下便转身往院外走去。

刘承志看了眼雪梅,低叹道:“你个孩子,你是闺女他是男的,不管是吵架还是打架你都吃亏啊。”

“你闺女我是那吃亏的人吗?”雪梅笑嘻嘻地,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

丽质也在一旁补充,“我姐可厉害了,说得敬东哥哑口无言的。”

“你呀,你呀……”刘承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引着她往上房走去。

到了上房,先拜见了李粮长,又见过了其他几个人,雪梅挨个一人敬了一杯茶水,也没有多说便从屋里退了出来。

不多时,几个人便把刘承贵和苗氏分别抬来。

将苗氏送到了雪梅房间里,刘承贵到上房和几人说了些话便送到了敬民房间。

到了正午,敬民从镇上回来,带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今天订的两桌席面,还有一个掌勺的大师傅。

大师傅在路上就听说是刑家的姑奶奶请客,二话不说就钻到了灶房,替刑氏掌起勺来。

当下,就在上房里摆了一桌二两的,由刘老爷子做陪,请了姜恒、李粮长等人坐着。在重山家的上房摆了一桌一两的,请了井奶奶和马婆婆等人做陪,由饶氏做主陪着里正娘子吃喝了起来。

剩下的人,就又在院子里摆了一桌临时的,刑氏几人就将灶房里做的几道菜端了出来。

吃饭的事情自不细表,待得饭后,李粮长等人便提出告辞。

刘老爷子自然是苦苦挽留,奈何李粮长也是贵人事多,家中事情一堆,便领了家仆离去。

人都散去后,就只剩下姜恒留在家中。将满身酒气的刘承志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刘二叔。今天的事情,我会给刘姑娘一个说法。”

“啥说话?”刘承志喝的多了,有些迷糊,甩了甩头问道。

姜恒怔了怔。笑意隐去,“就是要娶刘姑娘的话,小生并非有意疏狂,实在是有感而发。”

刘承志的酒意顿时被这句话给惊醒了,面色一黑,含怒冷道:“你和我闺女私相授受了?”

“啊?”姜恒侧目,后又微笑,低语道,“小生与刘姑娘从未私下有过接触,何来私相授受一说?”

刘承志这才放心。端详了姜恒一番,含含糊糊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家闺女。我和孩他娘商量过了,我们也没当回事……我知道你们读书人都重言诺……没必要为了一句话就真那啥。”

姜恒浅浅地笑,欠身道:“读书人言出如山,小生即是说了。必然会应诺。若是刘二叔同意的话,我回去之后,便请我祖父遣来媒人。”说到这里整整衣襟,大礼拜下,“实在是我初见刘姑娘第一面,便心生爱慕之意,若是刘二叔能将刘姑娘许配与我。小生必感激不尽,愿将刘二叔与刑二婶视若亲生父母。”

“真……真的?”刘承志睁大了眼睛,看着长揖不起的姜恒,只觉得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几乎就要晕了过去。

“小生以夫子之名起誓,日后定会善待刘姑娘。绝无二心。”姜恒骈起三指,郑重道。

“这……这……”刘承志只觉得现在犹如在山谷中乘风奔跑,两耳灌满猎猎风声,怀疑是不是听差了。等看到姜恒如此认真,不由得沉吟起来。

如果姜恒真的是愿意娶自家女儿。这未尝不是一段好姻缘。少年,多金,才华横溢,人又温存和善,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婿。他到底是看中自家闺女哪点好了?

雪梅任性,脾气冲,又得理不让人,除了对自家人好,待大房一直恶声恶气的,这样的闺女还会有金龟婿喜欢?

呸呸呸!哪有这样说自己亲闺女的?刘承志摇摇头,暗嘲不已。

“我们刘家,是庄户人家。不一定能配得上你家……”刘承志的语气有所松动。

“待我回去就禀明了祖父,请他遣人来提亲。”姜恒喜上眉梢,连连作揖。

说了这句话,便喜滋滋的唤了等在一旁的秦夫子,又朝刘老爷子长揖一礼,挽着秦夫子的手臂启步出院门。

“德卿?小姜!”秦夫子被拉的踉踉跄跄,忍不住唤道,“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容我好好走路,你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一把老骨头了,里面都空了……”

姜恒充耳不闻,唇际笑意不减,行动如风,快步向着马车处跑去。

刘承志双手负于身后,看着急走的姜恒,微微地笑。

“老二,你们在说啥?你咋不留姜公子在家里多休息一下?”刘老爷子看到姜恒说不了一会话就拜了起来,又勿勿忙忙的跑了,便走到儿子身边问了起来。

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刘承志不敢随意在人前透露,便支支吾吾的说道:“儿子也不知道,姜公子怕是吃醉酒了,说不了几句话就跑了。”姜恒和他说了什么,却只字不提。

儿子和自己离心了!刘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莫名的忧伤了起来。

“你家也分了,也该自己拿主意了,你不想说就别说吧。”

刘承志看到父亲脸上那抹哀伤之色,心中一动,就要将实情托盘而出。却猛听得上房里传出了饶氏的声音。

“你敢说你二房没使心眼?没使心眼的话,咋姜公子转眼就要娶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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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放上草稿,我马上改错别字。今天这一章码出来的太晚了。今天去配了眼镜,转了半下午,对比了好几家的店才下手的。

请个假,明天补更



第81章 饶氏哭闹

(补昨天第一章,今天一共四章。)

吃完了饭,雪梅在西厢房里歪在床头,正陪着苗氏和丽质翡翠说话,说不了几句便觉得头昏沉沉的想要睡觉,刚准备闭上眼,却听到饶氏和刑氏在吵架,不由得坐了起来。

“啥叫我二房使心眼?”刑氏的声音从上房里传了出来,“啥叫转眼姜公子就娶雪梅了?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咋就扯上我家雪梅?娘,这话你得好好说,不能平白无故的污了我们雪梅名声?”

“这姜公子明明是我看好的孙女婿,你二房倒是有能耐啊?直接就将人给截走了……”饶氏不依不饶的嚷了起来,“天老爷啊,咋不降道雷劈死这些没良心的。不就是把雪梅给卖了一次吗?不是还没卖成?咋就起了歪心眼抢大房的女婿?”

听了这两句话,屋里的人全部怔了下,惊愕得无以复加。苗氏咳嗽了几声,招呼翡翠出去听墙角。

“四婶,还是我去吧!”雪梅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的平静。

苗氏怔怔盯了她半晌才道,“你去了后,别掺和太多,万事自有你娘呢。”雪梅听了这话点点头,下了床便往门边走,丽质见状急忙上前扶住。

“家无宁日。”苗氏撩起眼皮,幽幽地叹息一声。

“娘,我们能顿顿来二伯娘家吃不?二伯娘做饭可好吃了。”翡翠还在无忧无虑的缠着她,问她吃饭的事情。

苗氏搂过女儿,温言细语的和她说话。

上房里吵的更激烈了些。

“这都啥跟啥?敢情卖雪梅还是我们二房的错?”刑氏只觉得脑瓜仁都是痛的,“娘,雪梅也是你的嫡亲孙女,不是我在外面和人鬼混生出来的,你咋就能这样说她?”

“她是我刘家的孙女?”饶氏哼哼了几声,“她明明是你老刑家的孙女,就差改个姓了。我告诉你。你老刑家杀猪出身,就是枔[xin] 个秀才女婿,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娘你说这话寒心不寒心?”刑氏深吸了一口气,怒道。“自从我嫁到老刘家,隔三差五的我娘家就往家里送大肉吃,娘是没吃到嘴里还是没喝过肉汤?这会嫌弃起我娘家来了?早八百辈子干啥去了?”

“你?你敢这样和我说话?”饶氏噌的一下跳了起来,伸出手就往刑氏脸上招呼,刑氏躲闪不及,脸上立刻出现了五个手指印,“你个不孝顺的贱妇,我今天要请出家法休了你,哪来的给我滚回哪里去!”

这话一出,上房内外当即傻了眼。

刘承志就看向了刘老爷子。梦游般的张开嘴,喃喃道:“爹,我是不是喝多了?我咋听见我娘要休我媳妇?”

“老婆子,你干啥?你喝多了猫尿耍酒疯是不是?”刘老爷子只觉得头皮都要炸起来了,一个箭步钻进了上房。拉着饶氏就往外走,“走,你跟我走,跟我走。”

“我不走,不走,”饶氏扒拉着刘老爷子的手,指着刑氏连声怒骂。“我今天要不扒下她一层皮,我就改了她的姓。当我们老刘家没人是不是?啥好东西都得扒拉到她娘家。眼见着姜公子就快成咱家女婿了,谁知道这个不要脸的,硬是抻一脚把人截走……”

“你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姜公子啥时和你说过要做咱家女婿了?啥时说的?他就是娶了雪梅,那不还是咱家的女婿?”刘老爷子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捂饶氏的嘴。

饶氏被刘老爷子死死的拉住。挣了几次没挣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好好的一个儿子,以前多孝顺呀,自从娶了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个搅家精,搅和得我们老刘家不安宁。”

刘老爷子连连叹息,恨不得捂上饶氏的嘴,“你胡扯啥?胡扯啥?老二哪点不孝顺了?”

“我可怜的芳兰啊……”饶氏捂着眼,身子一软往地上瘫去,哭道,“就没见过么狠心的叔婶,去抢亲侄女的姻缘。”

雪梅站在上房门外,听到里面的哭声,气得浑身直发抖。

什么叫抢姻缘?这是亲奶吗?有这么败坏亲孙女名声的吗?

想到这里就走到屋内,大声道:“奶你就闹吧!我还真没有见过象咱们刘家这么闹腾的人家呢。”

饶氏嘎的一声止住了哭泣,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向雪梅,“好呀,我就知道你们二房心黑。你就是因为你大伯把你卖了,所以你就去抢你姐的亲事是不是?是不是?”

雪梅就看向了刘老爷子,“爷,我奶这会神智不清,我没法和她说话。我就想问爷几句话,姜公子是不是和芳兰私下有了婚约?他们是不是私相授受了?大伯是不是和姜公子说过了芳兰和他的事情?爷有没有透露过想招他做孙女婿的心思……这几条,但凡有一条你们曾和姜公子说过,我就立刻剪了头做姑子去,从此之后不再踏入凡尘。”

“没有,没有,”刘老爷子连连摇头,发誓根本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姜公子前后就只到老宅三次,每一次都是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他们俩人从来没有单独接触过。芳兰是个知礼的人,她不会这么干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奶也是从大宅门里出来的人,难道不知道名声就是一把刀,奶是想让我和芳兰双双自尽才可以吗?”雪梅得了刘老爷子的话后,心里松了一口气,面向饶氏道,“院里院外,这么多看笑话的,让芳兰以后还怎么活下去?让我怎么活?难道非要让外人传出来刘家两姊妹争抢一个女婿的笑话奶才甘心?”

“我告诉你,你想嫁给姜公子?做梦!要是大房不好,你们谁也别想嫁得好。”饶氏双眼圆睁,怒道。

雪梅微微一笑,淡然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太好办了。”说了这话便转过身子,面向了刘承志,“爹,去准备几根绳子,再准备几把刀,咱们二房今天上吊的上吊抹脖子的抹脖子,好给大房让出道来。也免得奶看咱们不顺眼,伤了她的心。”

“雪梅说得对,原来咱们二房竟是妨着大房了,还不上吊等啥呢?”刑氏紧跟着说道。

“承志,承志?你还站着干啥?快劝劝?快劝劝?”刘老爷子只急得头上的虚汗都出来了,连声唤刘承志。

刘承志迟疑了一下,磨磨蹭蹭走到刑氏的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爹,娘。老话说的好,父要子死,子不敢不死。娘看菊花不顺眼,那定是菊花做得让娘不满意。可要是说菊花有错,那是万万没有的!我对我媳妇,一百个满意……”

饶氏看到二儿子不帮着自己,怒喝道:“承志,你说啥?”

“菊花给我生了儿子和闺女,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情。如果娘要休她,就把我也赶出家门吧。要不然,就像雪梅说的,让我们一家人去死!”刘承志说了这句,就慢慢的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反了,反了……”饶氏被儿子这一跪气得语无伦次,只会反反复复的说这两个字。

“娘……”刘承志继续磕头,直磕得脑门上见了红。

“老婆子,你非得把老二逼死是不是??”刘老爷子气急败坏的甩掉了饶氏的手,指着她骂道,“你就作吧,作的一家大小不安宁,作的一家子散了心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老头子?”饶氏怔了怔,立刻止住了哭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垂下眼皮,嘴角微微带了一丝苍凉,声音低沉,“老二媳妇是我老刘家的功臣!”

饶氏一惊,将脊梁挺得直直的,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

雪梅疑惑的睁大眼睛,和刑氏刘承志交换了一下眼神,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刘老爷子。

“回去吧!”刘老爷子的嘴角逸出一声幽长的叹息,“院里院外恁多的人,你是打算让人看笑话不成?今天老二家里本来就遇到了难事,你在这里又是哭又是闹,让人知道了……回去吧!”

刘老爷子还是给饶氏留了脸面,说完了这句话就看向了刘承志,目光中露出了期盼的神色。刘承志点了点头,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刑氏伸手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儿子是我生出来的,我还不能说两句了?”饶氏反驳道。

“你是不是不准备和我回去?你要是不准备回去的话,以后就别回去了。”刘老爷子突地睁大了眼,看向了地上的饶氏,只觉得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饶氏被噎得说不上话来,坐在地上使劲拍自己的胸口,大声的哭唱。

“我……不活了……我命苦啊……生了儿子不孝顺……一家老小欺负我……”

刘老爷子跺了跺脚,用手指着地上的饶氏,转身就往门外走。

“老头子……”饶氏立刻止住了哭声,带着颤声的喊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不回头,顿都不顿,径自向前走。

“老头子?”

饶氏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来不及拍身上的尘土,凄凄惶惶地追着刘老爷子的身影。

“老爷子转性了?”雪梅站在刑氏身边,自言自语道。

ps:

枔[xin] :河南土话,嫁给的意思。比如说老王家的闺女枔了老赵家的儿子。

第82章 商量席面

(补昨天第二更,还剩今天的两章。)

往老宅方向走了一会,眼见两旁没有了人,刘老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后面勾头跟着他的饶氏没有提妨,一下子撞到了后背。

“以后,对老二好点……”刘老爷子低低地道。

“啊?”饶氏摸了摸鼻尖,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

“今天,李粮长和里正都去老二家里做客了。你还没看出来?”刘老爷子慢慢转过身子,看向了饶氏。

饶氏怔了一怔,“看出来啥了?”

“往常,咋家想和李粮长打交道,甩都不甩咱们。可是你看看,这姜公子一请人家就过来了,足以证实姜公子的面子,那是足足的。你何必现在往死里得罪老二?芳兰的事,以后再也不许提。等到承业中了秀才你还怕她没有好姻缘?”刘老爷子缓缓地说道。

“明明是咱家先看上的女婿……凭啥二房拨了尖?”

听到饶氏说这句,刘老爷子转身就要走。

饶氏一把拉住他,低声赔了半天的不是:“好好好,我以后不说芳兰了。可是老二咋了?他我生的,还不能说他几句?他还能反了我的天不成?”

“你呀你!老二那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对他好点,将来难道没有福报?”刘老爷子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你让我说你啥好?说啥好?我就不该跟你讲恁多,对牛弹琴。”

“他是我生的,一辈子都得听我的!”饶氏看了一眼前面的背影,紧紧跟上了脚步。

……

上房里,苗氏也走了过来,和段氏一起温言细语的劝慰刑氏。

“有了公爹功臣这句话,以后二嫂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苗氏笑着劝道。

刘承志也憨憨地笑,看向刑氏的眼里全是温情。

“这么多年,我吃苦受累的。为了这个家我容易吗我?”刑氏呜呜的哭了起来。

“二哥,你还不过来劝劝?”段氏笑吟吟的冲着刘承志说道。

“他娘,他娘……”刘承志就冲着刑氏不停的作揖,嘿嘿直笑。

刑氏啐了他一口。抹了抹眼泪,走到桌边继续收拾。

……

南河村往十里湾的路上,这时停了好几辆马车。黄帐房跪在大路上,双腿不停的颤抖。

黄员外坐在马车中,看着跪着的黄秋成,一脸的阴霾。

“我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我前面说不许你出庄子,后脚就往外溜。你先是和叶家结了仇,现在又和姜太医的孙子反目。你可真行……”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医正吗?还是卸任的,至于让爹怕成这样?”黄秋成不满的嘟囔道。

“啪”地一声。马车中传来清脆的巴掌声,吓得黄帐房哆嗦了下,下身一热,不由自主的流出液体来。

“当初为了能从叶家手中保住你,我给你族叔去了信。求他向叶家说和,叶家这才同意不再追究。为了给你消灾解难,我假意向外宣布你在云龙寺受了惊昏迷不醒需要冲喜。原本想让你娶一个农家女,从此之后不在叶家的眼中出现。你倒好……”黄员外淡淡的瞅了一眼捂着脸的儿子,一字一句往下讲。

“你就没想想,为什么叶公子要替刘家出面说退婚书?我原以为是叶公子瞧上了刘姑娘,怕叶家以为咱们故意和他家抢姑娘。又想着正好替你还了这一份债,便大大方方的退了刘家婚书。今天我才明白,原来不是叶公子瞧上了刘姑娘,而是姜公子瞧上的。”

“那姜恒有啥?不就是一个穷酸秀才吗?”黄秋成颇有些不服气,直起嗓子嚷道。

“你且别急!听我说完……”黄员外语气淡淡地,似乎面前的人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个陌生人,“姜公子在你眼中什么都不是,不过是案首罢了。可是你要想想,洛阳有多大,人口有多少。读书人成千上万,为什么他能做案首,别人却做不得?”

黄秋成一时语塞,说不上话来。

“他必是能中举,能金殿高中的,这也是洛阳地面上的人一致抬举他的原因。可是,咱黄家有什么?你大哥不过是仰仗着你族叔捐了一个监生,才做了七品县令。你身为你大哥的亲弟弟,不时时想着替他结善缘,反而处处拉扯他的后腿。你这样的儿子,我要着一点用也没有……”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吾信一世裤穿窿……”黄员外垂下头,低低念了一句俚歌,便掀起了车帘,“将黄帐房押回庄内,乱棍打死。今天跟得所有人,每人二十棍。从此之后,小少爷这辈子不许出庄门一步,谁敢放出去谁给我死。”

“爹……”黄秋成着了急,黄帐房和手下人的性命他没放在眼里,可是从此之后不能出庄门,可真要了他的老命。

黄员外缓缓的闭上了眼,幽幽道:“谁是你爹?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爹?”黄秋成悲愤交杂。

“来人,把他拉出去,回庄之后就锁在院里一步也不能离开。”黄员外长叹了一口气。

马车的帘子立刻被人撩起,几个庄汉将哭闹不止的黄秋成架了下去。

“去洛阳城怀仁堂,路上置办一些礼物,我要去向姜太医赔罪。”良久,马车里传出了黄员外的声音。

黄员外微微阖上眼,嘴里念叨了一句,“这儿女都是前世欠下的债呀……”

……

上房里收拾干净后,就坐满了人。刘承礼也被从重山家里叫了来,刘承贵也抬到了上房,刘承志又特意将在后院树萌下纳凉的掌勺的师傅给请了过来。

“……今天因为我闺女的事,劳动了村里很多人。所以准备在院外备上流水席,叫大家来看看这个席面准备怎么个做法……这是咱刘家第一次办这么大的事,我心里没有底。”

“今天这么多人过来,我看咋着也得备上十几桌,宁可多备些菜剩下,也不能不让人吃好,省得人笑话。”刘承礼想了想后道。

“老四说的在理,我也是这么个意思。一会俺们就不回去了,在家里帮着整整菜啥的。该买啥就买啥,要是钱不够就先从我这里拿。”刘承贵也道。

听了他的话,屋里的人就连连点头。

“我觉得可行。正好咱家这一段出了恁些事。也借此机会在村子里好好正名,省得天天有人背后说嘴。”刘承礼又补充道。

“东家,我说一句可行?”掌勺的贾师傅插了一下嘴。

“您老说,叫您老来就是想听听您老的意思。”刘承志笑着道。

“既是流水席,我看每桌就照着二钱半(250文)的三八桌走,一个席面八冷八热八中件,其中四道是肉,其他的半肉半素再带些汤水。”贾师傅抬起头看到刘承志微微有些犯难,便又道,“要是东家觉得贵。不如就上二八桌,四热四冷四中件四汤,只上两道肉菜,这个是一钱半。”

刘承志就和刑氏商量了一下,“那就二八桌吧。”

“肉能从我爹那里拿。价格又低了许多。”刑氏说道。

“东家看看,要办上几桌?”贾师傅又问道。

“一百多人呢,最少也得十二桌吧。”刘承志沉吟下道。

“那就定十五桌的菜,免得不够。”贾师傅说完这句话,不准备再出声了。

“贾师傅你看该给你多少钱,我先把钱给你。”刘承志又道。

“我跟老刑好得穿一条裤子,我哪能要他女婿的钱?回头你老丈人再拎着砍肉刀去找我?”贾师傅连连摆手。哈哈大笑。

刘承志又劝了半天,贾师傅才道:“我和你们说都置办啥东西,该咋买就咋买。等到办完席面,给我一两银子就行。”

“这一两能够吗?”刘承志可是听敬民说过,贾师傅一开始张口就是要二两银子,流水席办下来总共需要五两银子。

“我就要一两。你多给我也不要。”贾师傅挥挥手。

“那行,明天让我家的和老三家的给你打下手,烧锅的事就让我家小子干,一会我就和老四在院子里垒上灶台和棚子。”刘承志也不再矫情,心想回头送给贾师傅半扇肉就好。

“爹。我明天帮着切菜啥的。”雪梅看到所有人都安排了活计,只剩下自己,便出声道。

刘承志沉吟了起来,明天来的人这么多,万一遇到哪个嘴碎的,说起了今天姜公子说的话,到时雪梅该怎么回下台。更何况刚刚饶氏又闹了一场,必然会传出风声。他从心底还是希望能躲上几天,等这阵风声过去后再让雪梅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这样雪梅也不至于尴尬。

“你身体不好,就先躺在屋里休息吧……”说了这话又怕雪梅误会,补充道,“你三叔和你四婶身体也不好,到时还得你照看呢。”

“是啊,你爹说的对。”刑氏立刻明白了刘承志的意思,在一旁附合道。

“知道了。”雪梅微微垂首,露出委屈的表情。

刘承志叹了口气,向着刑氏使了个眼色,让她一会商量完事后劝劝雪梅,便又接着刚刚的话说了起来。

老宅,刘老爷子正板着脸训斥芳兰。

“明天你二叔家里要办流水席,你过去帮忙,不管是摘菜还是淘菜,你得给我好好的干,不能让人看出你有半点委屈。”

芳兰噘着嘴,手指绞着衣角,委屈的直掉眼泪。

“还有你,也给我过去,这算啥事?兄弟出了事,你这个当大哥的当起了缩头乌龟,还像不像话?”

“爹,我这不是准备往亲家那里去一趟吗?”刘承业笑着解释道。

“你明天必须得去!”刘老爷子一锤定音。

屋里的人立刻都变了脸色。

第83章 请流水席

“要是以往,家里这么大的事,都是要让我拿主意的,现在……”刘老爷子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

“那是老二跟爹娘起了二心,现在他一颗心都放到他小家身上去了。”刘承业看到父亲脸色不对,紧跟着说道。

刘老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最终却只是长长的一叹。

“这姜公子咋就莫名其妙的说要娶雪梅呢?”刘承业紧锁了眉头,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和我相谈甚欢啊!我还想着把芳兰许给他,将来成个美满姻缘呢。”

芳兰听到这话,哭的更狠了些。

“你住嘴!”刘老爷子瞪了刘承业一眼,恨恨道,“我刚刚就说过了,这事以后不许再提,芳兰从来都没有说过要许给姜公子的话。你要是为你闺女着想,以后就提也不要提。”

‘哇’的一声,芳兰号啕大哭了起来。

二房院里,贾师傅要来笔墨写了一份需要置办的东西,几人就热火朝天的忙碌了来。刑氏看到雪梅闲不住,便给了她和丽质两个竹筐,让她们去三房四房后院菜地采摘青菜瓜果。让敬民和顾大虎套上了驴车,往诸葛镇而去。

到了晚饭前,棚子和灶台都搭好,次日要用的青菜也都采摘完毕。便随便做了些饭,替贾师傅安排了睡觉的地方。因刘承贵和苗氏来回搬动不方便,夜里便睡在了二房院里。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便开始了忙碌。

趁着还没有其他人,雪梅便从屋里出来,搭了把手。刑氏看了眼女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小心身体,便去忙碌。

正择着菜,突听到院外传来车马辚辚的声音。敬民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爹,娘。我姥爷来了,还带着我宏表哥。”

刑氏惊喜的往外跑,看到果真是父亲和外甥来了。后头跟了一辆平板车装了几头杀好的猪。

“爹,你咋来了?”刑氏殷勤地走上前,搀扶刑父。

刑父咧着嘴直笑,身手矫健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你们分家办的第一场大事,我这个当娘家爹的,可不得来给你撑场?”

说着话,看到雪梅也站到了院门口迎他,低语道:“雪梅没事吧?”

刑氏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刑父这才放下了心。

“乖外孙女。咋看见姥爷不敢过来?是被我后面这几头万里哼吓着了?”刑父打趣道。

雪梅就满面笑容的过来,敛衽为礼。

“爹,这些太多了吧?”刑氏看到后头平板车一共四头猪,不由得咂了舌。

“一头给你,剩下的阿宏要送到其他镇上。”

“爹。我们再留一头……”刑氏就将贾师傅只肯要一两银子的帮劳费,刘承志想送他半扇肉的决定说了一说。

“你们想的周到,那就再给你们留一头。”刑父说道。

刑宏和敬民就从平板车上将肉都给卸下来,扛到了院里。刘承志和刘承礼连忙上前搭把手。

“爹,劳累您过来,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刘承志和刑父说话。

“你们也忙,我就不和你们客套了。该忙啥都忙去。我去和贾师傅说说话,老哥俩有阵子没见了。”刑父先嘱咐刑宏去别的镇子送肉,才和刘承志说话。

刘承志就让雪梅领着刑父去了后院,贾师傅正在灶房那里泡发干菜,准备材料,看到刑父进来了。急忙打招呼。

“老哥哥来了?”

“知道你过来给我女婿帮忙,我特意过来的。今天可是辛苦你了,回头咱老哥俩得好好喝一杯。”刑父乐呵呵的,满脸都是笑。

“那没得说!”贾师傅手底下不停,和刑父寒暄了起来。

没过多久。来帮忙的人就络绎不绝的过来。刘承志一个人忙不开,他又没有招呼过这么多人,便和弟弟们商量着要去请刘老爷子。

“应该请的呀,问我干啥啊?我今天就是带个嘴过来吃饭的。”刑父看到刘承志问他的意思,笑道。

不一会,刘承礼便请来了红光满面的刘老爷子,不仅他来了,刘承业和芳兰敬东敬山也都跟着一起过来。

刘老爷子笑着和刑父打了个招呼,“老哥哥,不知道你来,要是知道你来了,咋着我也得去村口迎接呢。”

“都是亲家,一家人,说这见外的话做啥?”刑父脸上带着笑,非常的热情。

“那行,一家人不说二话,我就开始忙了,要是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老哥哥只管指出来。”刘老爷子拱了拱手,就开始分派起了任务。

几个年轻小伙子被分派了去借桌椅和碗碟,刘承业坐着记录都借了谁家的东西,借了多少。刑氏和段氏米氏就跟着贾师傅打下手,又另派了两个小伙子帮着她们搬大件的东西。打扫院子的,去请人的,都给安排到了个人。

刘老爷子不愧是大宅门里出来的人,安排起事情滴水不漏,井井有条,不一会闹哄哄的院里就安静了起来,大家各安其事,手头都有活计。

“老哥哥厉害!”刑父竖起了大拇指。

“过奖,过奖,”刘老爷子谦虚的笑笑,又冲着芳兰和雪梅说话,“你们姊妹俩也别闲着,一会过来大娘大婶,你们俩就给人敬茶端水。”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雪梅昨天受了惊吓,就又补充:“芳兰多照顾点你妹妹,你妹妹昨天受了惊,今天就让她跟在你后面打打下手就行了。”

这话,刘老爷子已经是在家里都嘱咐过芳兰好几遍了,让她必须在外人面前做出和雪梅姊妹相亲的表相来。若是让他知道一丁点不好的,回去之后定然不会轻饶。

刘老爷子很少对孙子辈们发火,一旦发火那就是雷霆之怒,芳兰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只剩下点头称是。

听到刘老爷子当着众人面前这样说,芳兰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大父放心,我妹妹身体不好,我一定会照顾她的。”

刘承志便向前走去。想让雪梅回屋休息。刑父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你爹做得对,俩孩子是得同进同出,这样才没闲话。”

刘承志怔了怔。想了半晌才想明白过来,就又转过身去忙活了。

洛阳水席独到之处就是汤水多,油炸类的东西比较少。菜味比较清淡,味道新鲜,准备的材料也和别处的不同。

到了快吃饭时,所有的材料都准备齐当,骨头汤也已经炖好,贾师傅便开始下手做凉菜。几个人挨个的给贾师傅打鸡蛋,摊千张,将煮好的狗肉从锅里捞起来切好。猪肉猪蹄子开始拆分装盘……

灶房里不时传来肉食的香气。

香气飘飘荡荡,飘到院外忙碌的众人身上。几个正在摆放桌椅的少年,贪婪的翕动着鼻子。

“哎哟,这是狗肉味,真香啊。”顾大虎吸了吸鼻子。咽了一口口水。

敬民哈哈一笑,“那当然了,我姥爷不仅送来的有大肉,还有狗肉和兔子肉,昨天夜里就和别的摊位订好了的。”

“敬民,你家这次请流水席,花的钱可不老少。”张平也在一旁插嘴道。

敬民脸色变了变。“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还不是因为我大……因为那个黄家!要不然,家里哪能花这钱?这一桌就是二钱半,你们数数这十几桌要得多少钱了?”

张平默默心算了一下,隐约算出这得三两多银子,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十几桌算下来就得三两多呢。合我家一年的收入了,一会可得多吃点!”

几个少年就哈哈大笑了起来,顾大虎揶揄道:“拉倒吧你,咱们都是小辈,哪里有上桌的份?也就是一人端碗面条。站在自家长辈身旁吃点罢了。”

“凭啥啊?活都是咱们几个干的?”张平立刻哀嚎出声,做出了一脸苦相。

敬民往旁边瞅了瞅,压低声音道:“我娘说了,知道你们过来帮忙的也吃不好,一人给你们留了碗肉菜,让你们带回家去吃。”

“敬民,你是我亲兄弟。”几个少年大呼小叫的欢腾了起来。

雪梅和芳兰丽质三人,端了水盆拿着抹布仔细地擦着借来的茶盏。雪梅懒得理芳兰,芳兰也不想理芳兰,就这样都沉默着,静悄悄地干活。

丽质看了看雪梅,又看看同样沉默的芳兰,也将嘴紧紧闭上。

“明明是雪梅姐先认识的姜公子,姜公子就是喜欢那也得喜欢雪梅姐。当我们都不知道咋地?你哪次看到姜公子,都恨不得把他吞到肚子里。明明是你来插一杠子破坏雪梅姐的亲事,叫你家人一说,就变成雪梅姐破坏你的亲事了?就是不要脸也是你大房不要脸……”丽质在心里嘀嘀咕咕的,手脚却不停,麻利的清洗茶盏。

三个人正干着活,却听得“哎哟”一声,芳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双手乱甩,连声呼痛。

“咋了?”雪梅刚刚抬起头便被甩了一头一脸的洗碗水,怒道,“你甩啥甩啊?没见这盆里都是皂角,全是沫子。”

“我要不是为了帮你家干活,我的手能会被划伤?你看看,你看看……”芳兰说着就把手伸到了雪梅面前,委屈的直掉金豆。

“就这一道小口子?你含到嘴里吸吸不就没事了吗?至于哭成这样吗?”雪梅嗤的一下,笑出了声。

ps:

我卡文了,今天居然更了三章就卡的要死,这一章足足写了三个小时还没有写完。哎,下一章我能不能先重复放这一章,等到我写完了上传新的!成不?成不?哇呜呜哇呜呜呜哇哇哇,要不然我六百全勤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

乃们一定会同意的吧?亲们!一定会的,恩,一定会的。

好吧,我一会重复上这一章,等到码完了字再换成新的。

那谁,把你的臭鸡蛋先收回去。

第84章 极品作死

这一章没码完,才码了几百字。那啥,我先放个重复的,码完了我再来换。大家不要批我!不要批我啊。

“要是以往,家里这么大的事,都是要让我拿主意的,现在……”刘老爷子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

“那是老二跟爹娘起了二心,现在他一颗心都放到他小家身上去了。”刘承业看到父亲脸色不对,紧跟着说道。

刘老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最终却只是长长的一叹。

“这姜公子咋就莫名其妙的说要娶雪梅呢?”刘承业紧锁了眉头,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和我相谈甚欢啊!我还想着把芳兰许给他,将来成个美满姻缘呢。”

芳兰听到这话,哭的更狠了些。

“你住嘴!”刘老爷子瞪了刘承业一眼,恨恨道,“我刚刚就说过了,这事以后不许再提,芳兰从来都没有说过要许给姜公子的话。你要是为你闺女着想,以后就提也不要提。”

‘哇’的一声,芳兰号啕大哭了起来。

二房院里,贾师傅要来笔墨写了一份需要置办的东西,几人就热火朝天的忙碌了来。刑氏看到雪梅闲不住,便给了她和丽质两个竹筐,让她们去三房四房后院菜地采摘青菜瓜果。让敬民和顾大虎套上了驴车,往诸葛镇而去。

到了晚饭前,棚子和灶台都搭好,次日要用的青菜也都采摘完毕。便随便做了些饭,替贾师傅安排了睡觉的地方。因刘承贵和苗氏来回搬动不方便,夜里便睡在了二房院里。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便开始了忙碌。

趁着还没有其他人,雪梅便从屋里出来,搭了把手。刑氏看了眼女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小心身体。便去忙碌。

正择着菜,突听到院外传来车马辚辚的声音,敬民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爹,娘。我姥爷来了。还带着我宏表哥。”

刑氏惊喜的往外跑,看到果真是父亲和外甥来了,后头跟了一辆平板车装了几头杀好的猪。

“爹,你咋来了?”刑氏殷勤地走上前,搀扶刑父。

刑父咧着嘴直笑,身手矫健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你们分家办的第一场大事,我这个当娘家爹的,可不得来给你撑场?”

说着话,看到雪梅也站到了院门口迎他。低语道:“雪梅没事吧?”

刑氏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刑父这才放下了心。

“乖外孙女,咋看见姥爷不敢过来?是被我后面这几头万里哼吓着了?”刑父打趣道。

雪梅就满面笑容的过来,敛衽为礼。

“爹,这些太多了吧?”刑氏看到后头平板车一共四头猪。不由得咂了舌。

“一头给你,剩下的阿宏要送到其他镇上。”

“爹,我们再留一头……”刑氏就将贾师傅只肯要一两银子的帮劳费,刘承志想送他半扇肉的决定说了一说。

“你们想的周到,那就再给你们留一头。”刑父说道。

刑宏和敬民就从平板车上将肉都给卸下来,扛到了院里。刘承志和刘承礼连忙上前搭把手。

“爹,劳累您过来。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刘承志和刑父说话。

“你们也忙,我就不和你们客套了。该忙啥都忙去,我去和贾师傅说说话,老哥俩有阵子没见了。”刑父先嘱咐刑宏去别的镇子送肉,才和刘承志说话。

刘承志就让雪梅领着刑父去了后院,贾师傅正在灶房那里泡发干菜。准备材料,看到刑父进来了,急忙打招呼。

“老哥哥来了?”

“知道你过来给我女婿帮忙,我特意过来的。今天可是辛苦你了,回头咱老哥俩得好好喝一杯。”刑父乐呵呵的。满脸都是笑。

“那没得说!”贾师傅手底下不停,和刑父寒暄了起来。

没过多久,来帮忙的人就络绎不绝的过来。刘承志一个人忙不开,他又没有招呼过这么多人,便和弟弟们商量着要去请刘老爷子。

“应该请的呀,问我干啥啊?我今天就是带个嘴过来吃饭的。”刑父看到刘承志问他的意思,笑道。

不一会,刘承礼便请来了红光满面的刘老爷子,不仅他来了,刘承业和芳兰敬东敬山也都跟着一起过来。

刘老爷子笑着和刑父打了个招呼,“老哥哥,不知道你来,要是知道你来了,咋着我也得去村口迎接呢。”

“都是亲家,一家人,说这见外的话做啥?”刑父脸上带着笑,非常的热情。

“那行,一家人不说二话,我就开始忙了,要是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老哥哥只管指出来。”刘老爷子拱了拱手,就开始分派起了任务。

几个年轻小伙子被分派了去借桌椅和碗碟,刘承业坐着记录都借了谁家的东西,借了多少。刑氏和段氏米氏就跟着贾师傅打下手,又另派了两个小伙子帮着她们搬大件的东西。打扫院子的,去请人的,都给安排到了个人。

刘老爷子不愧是大宅门里出来的人,安排起事情滴水不漏,井井有条,不一会闹哄哄的院里就安静了起来,大家各安其事,手头都有活计。

“老哥哥厉害!”刑父竖起了大拇指。

“过奖,过奖,”刘老爷子谦虚的笑笑,又冲着芳兰和雪梅说话,“你们姊妹俩也别闲着,一会过来大娘大婶,你们俩就给人敬茶端水。”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雪梅昨天受了惊吓,就又补充:“芳兰多照顾点你妹妹,你妹妹昨天受了惊,今天就让她跟在你后面打打下手就行了。”

这话,刘老爷子已经是在家里都嘱咐过芳兰好几遍了,让她必须在外人面前做出和雪梅姊妹相亲的表相来。若是让他知道一丁点不好的,回去之后定然不会轻饶。

刘老爷子很少对孙子辈们发火,一旦发火那就是雷霆之怒,芳兰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只剩下点头称是。

听到刘老爷子当着众人面前这样说,芳兰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大父放心,我妹妹身体不好,我一定会照顾她的。”

刘承志便向前走去,想让雪梅回屋休息。刑父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你爹做得对,俩孩子是得同进同出,这样才没闲话。”

刘承志怔了怔,想了半晌才想明白过来,就又转过身去忙活了。

洛阳水席独到之处就是汤水多,油炸类的东西比较少。菜味比较清淡,味道新鲜,准备的材料也和别处的不同。

到了快吃饭时,所有的材料都准备齐当,骨头汤也已经炖好,贾师傅便开始下手做凉菜。几个人挨个的给贾师傅打鸡蛋,摊千张,将煮好的狗肉从锅里捞起来切好,猪肉猪蹄子开始拆分装盘……

灶房里不时传来肉食的香气。

香气飘飘荡荡,飘到院外忙碌的众人身上。几个正在摆放桌椅的少年,贪婪的翕动着鼻子。

“哎哟,这是狗肉味,真香啊。”顾大虎吸了吸鼻子,咽了一口口水。

敬民哈哈一笑,“那当然了,我姥爷不仅送来的有大肉,还有狗肉和兔子肉,昨天夜里就和别的摊位订好了的。”

“敬民,你家这次请流水席,花的钱可不老少。”张平也在一旁插嘴道。

敬民脸色变了变,“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还不是因为我大……因为那个黄家!要不然,家里哪能花这钱?这一桌就是二钱半,你们数数这十几桌要得多少钱了?”

张平默默心算了一下,隐约算出这得三两多银子,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十几桌算下来就得三两多呢,合我家一年的收入了,一会可得多吃点!”

几个少年就哈哈大笑了起来,顾大虎揶揄道:“拉倒吧你,咱们都是小辈,哪里有上桌的份?也就是一人端碗面条,站在自家长辈身旁吃点罢了。”

“凭啥啊?活都是咱们几个干的?”张平立刻哀嚎出声,做出了一脸苦相。

敬民往旁边瞅了瞅,压低声音道:“我娘说了,知道你们过来帮忙的也吃不好,一人给你们留了碗肉菜,让你们带回家去吃。”

“敬民,你是我亲兄弟。”几个少年大呼小叫的欢腾了起来。

雪梅和芳兰丽质三人,端了水盆拿着抹布仔细地擦着借来的茶盏。雪梅懒得理芳兰,芳兰也不想理芳兰,就这样都沉默着,静悄悄地干活。

丽质看了看雪梅,又看看同样沉默的芳兰,也将嘴紧紧闭上。

“明明是雪梅姐先认识的姜公子,姜公子就是喜欢那也得喜欢雪梅姐。当我们都不知道咋地?你哪次看到姜公子,都恨不得把他吞到肚子里。明明是你来插一杠子破坏雪梅姐的亲事,叫你家人一说,就变成雪梅姐破坏你的亲事了?就是不要脸也是你大房不要脸……”丽质在心里嘀嘀咕咕的,手脚却不停,麻利的清洗茶盏。

三个人正干着活,却听得“哎哟”一声,芳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双手乱甩,连声呼痛。

“咋了?”雪梅刚刚抬起头便被甩了一头一脸的洗碗水,怒道,“你甩啥甩啊?没见这盆里都是皂角,全是沫子。”

“我要不是为了帮你家干活,我的手能会被划伤?你看看,你看看……”芳兰说着就把手伸到了雪梅面前,委屈的直掉金豆。

“就这一道小口子?你含到嘴里吸吸不就没事了吗?至于哭成这样吗?”雪梅嗤的一下,笑出了声。

第85章 神秘的人

院子内外气氛异常,众人的脸上表情各异,低声悄悄议论了起来。

刘老爷子惨白着脸,后悔不迭。不知是他后悔平日太过溺爱芳兰,还是后悔今天把芳兰带来。

雪梅从上房里出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拉着山娃子的手和丽质一起往后院灶房里走去。人生在世,闲言碎语那是免不了的,若是时时在乎,还不如死了干净。别人要说就让人说去,不掉皮不掉血的,只要自家日子过得好,时间长了自然尽是巴结的人。更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斜,怕它做甚?

“前院在吵啥呢?”刑氏正在灶房忙碌着,看到雪梅进来了,便问道。

“芳兰姐端着水盆没端稳,撒了一地,我爷说了她几句,她脸上挂不住,就哭着跑了。”雪梅偏重就轻的说道。

刑氏点点头,笑着道:“芳兰打小没吃过苦,今天帮着咱家干活,你可得让着她点。你多干些,别累着她。”

“娘,我可还是病人呢……”雪梅心里微微有些吃味,噘起了小嘴。

刑氏呵呵一笑,从锅里拣起几个刚刚蒸好的馒头放到了筐子里递给雪梅,“去,拿去吃吧,给山娃子多夹点肉。”说完了这句话转过头继续干活。悄悄抬起头,见到灶房里的几个人,都对雪梅露出同情的神色,微微勾了下嘴角又飞快的恢复正常。

敢骂我闺女?看我阴不死你。

雪梅出了灶房,嘴角也微微勾起。刑氏的小心思她又岂会看不出,刚刚不过是顺势的撒娇了一把。

看到雪梅几人出去,张平娘就低声问起了米氏,“他米婶,你婆婆是不是看走眼了?这芳兰哪里有半点一品诰命夫人的命格?”

米氏嗤的一笑,瞟了瞟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我婆婆自从看相伊始。就从来没有看走过眼……”

“那这芳兰的命格不是你婆婆看的吗?难道她有大气运在后头的?”张平娘皱起了眉头。

“我婆婆几时给她看过?即是从来没看过,自然就是算不到我婆婆头上。”米氏悠哉悠哉的说了这句话,便低头继续拆猪蹄。

“啊?”旁边几个帮忙的妇人还有刑氏段氏就傻了眼。

段氏不由得挤了过去,低声道:“我大嫂逢人便说马婆婆给芳兰看过。说给她批得的一品诰命……”

米氏撇了撇嘴,“段三嫂,你见过哪个批命的将命批得这么准?这批命可是讲究天地阴阳,若是说得太清楚,早晚会天降神罚,我婆婆可从来不敢说得这么准。”

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了一丝明悟。

米氏哼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干活,心里却一个劲的腹诽。你们刘家大房一直拿我婆婆的名头做伐。以往婆婆不愿意多事就忍了。可是看昨天那架势,刘家大房是连自己的亲兄弟就往死里陷害。自家可不想和他们搭上关系,趁早的撇清了关系,也省得被他们连累。

一想到婆婆昨天给芳兰批的命,米氏就倒抽了一口凉气。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往雪梅消失的方向看去。

这刘家二房的气运,都集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了,就连明珠的气运也没有她好。

难道,是雪梅夺了芳兰的气运?又或者她意外的有了什么造化?米氏甩甩头,停止了瞎想。婆婆有一句话说的好,苦尽即甘来。刘家二房多年受的苦,以后会慢慢尝到甜头。

……

芳兰脚下踉跄。哭哭啼啼的往家里方向跑去。到了家门口,连喊了几声却没有喊出来人。后面又听到了敬山和敬东的声音,气苦无比,跺了跺脚就又往村外跑。

也不知跑了多远,喘着粗气停在小树林旁。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两个兄弟没有追来。失望的咬了咬嘴唇。

她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会发疯的。攫紧了拳头,浑身战栗的尖叫了起来。

“你们眼里就只有雪梅,没有我,没有我……”

她记起推雪梅时每一个人的表情。有吃惊,有愤怒,有不解,还有嘲笑和嗤笑声,这越发刺痛了她。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是雪梅她先骂我,她先骂我的……她说我脑子有毛病……呜呜,我恨她,我恨她……”

她想起他款款笑意,和父亲坐在一起时满脸的儒雅。象玉树临风,又如一尊白玉石像那般光洁,笑容里仿佛带着光芒,强烈的吸引着身边的人。

她使出全身力气恨恨地踢了踢脚下的一块土坷拉,看着它落入了远方的草丛。紧接着怒气突然消失,心中只剩下一阵凄凉。

“我再也看不到他的笑脸了,以后这张笑脸只属于雪梅,他只会为雪梅笑,为雪梅悲。他会为她描眉,会为她整衣,会为她贴花红。而这一切,原本都该属于我……属于我……”

芳兰捂着脸,无力的倒在草丛中,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我永远的失去你了……而你却还不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你……”

心底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冰冷,渐渐的铺满全身,她只觉得寒冷极了。将头从手里抬起,眼中充满着血样的暴虐。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芳兰喃喃自语,双手轻轻抚上脸颊。

在镜子里,这张脸曾经艳如桃花。她能想起每一次期待着姜恒来家里时的心情,急切、盼望、温柔和憧憬,她能想起那双水晶般的眼眸,是如何在她心底投起一层层的涟漪。

他的双手一定很温柔!芳兰轻轻的握紧了双手,如同被爱人抚摸。

一袂衣角,悄悄地出现在她的身后,默默的看着。一缕玩味的笑意,不经意间挂满了双唇。

“是呀,得不到的,就该毁去,属于自己的千万不能放弃……”

芳兰蓦地转过头,眼前瞬间闪亮,吃惊的瞪大了眼。

一双靴子缓缓地踏过青草。闲淡云适地走到她的身边。语气温柔,充满着诱惑。

“我能帮你……你能给我什么……”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锁骨之上,顺着衣领慢慢攀延。轻轻巧巧的落在她的右耳垂上。手指悄悄用力,一团火热在指间升腾。

芳兰的脸,瞬间红了。

……

敬东和敬山在村子里找了大半天,直到快开饭时也没有找到芳兰,只得垂头丧气的回转到二房,和刘承业说芳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刘承业又不敢声张,便只得强笑着和刘老爷子说芳兰回了家。

刘老爷子这才放下了心,今天他害怕饶氏和连氏出事故,没敢让她们过来,一会让敬东送点饭菜过去既可。即是家里有人。想必孙女就不用让人担心。

不一会,去请的人便一个接一个的到来,刘家院外立刻热闹了起来。

雪梅和丽质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手脚麻利的给婶婶大娘们倒水斟茶。见到她们俩人忙不过来,刘老爷子便将在重山院里的柳花也叫了过来。

就这样无人捣乱。一顿饭吃得相安无事。

刘老爷子又以刘家家长的名义说了不少的漂亮话,获得了村民们一致的称赞。称赞他会来事,会说话,会为人,刘家老宅的声望似乎一下子拨高了不少。

刘老爷子不由得心满意足,只觉得今日虽是有一点小瑕疵,然而瑕不掩瑜。倒没出多大的乱子。只可惜,等他转过头和别人说话时,却没有看到众人眼中流露出玩味的笑意。

客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告辞,无不交口称赞刘家二房这顿饭待的好待的地道,以后若是有事只管招呼一声定会立刻前来。

刘承志笑呵呵的,挨个拱手告辞。许多人似乎遗忘了站在旁边的刘承业。只与刘家其他几个兄弟说话。

刘承业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堆上了笑容。等到我将来中了秀才举人,我看你们这些穷鬼会不会来巴结我?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浑身上下飘飘然,抑制不住的喜色透体而出。

等到人都走光了。便只剩下几个留下帮忙的少年和女人们。

刘老爷子又安排着少年们收拾了桌椅先给各家送去,碗碟筷子之类的要刷洗干净才可以还。

几个少年再次回来,已经半个时辰后了,院子里的碗碟筷子已经清洗干净。刑氏就在屋里重开了两席,将剩下的饭菜折了折,倒在锅里烩了一下,招呼来帮忙的人吃饭。

少年们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一人抢了一个位置,大吃特吃起来。

“山娃子快来,给你留了个位子。”雪梅拍着一张空着的椅子招手唤山娃子。

山娃子扭扭怩怩的不肯上桌,绞着衣襟脸色通红,“俺爹说不让俺上桌吃,俺就端个碗,一会让俺多拿点剩菜就成。”

几个正在吃饭的妇人哈哈大笑,刑氏忍着笑,将他摁到了椅子上,“你就吃吧,不仅让你放开肚子吃,一会还让你连吃带拿的,中不中?”

山娃子这才放心,拍了拍肚皮,表示自己很能吃。

柳花坐在妇人这一桌,只羞得满脸通红。却没有注意到在上房里的井奶奶瞬也不瞬的注视着自己。

马婆婆气定神闲的坐在上首,看看井奶奶,又看向外面那两桌席面,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老姐姐,咱去你院里坐会儿,重山这孩子没人照看,怪不放心的。”

井奶奶正有此意,闻言立刻扶着拐杖站起了身子。

米氏在院子里正在吃饭,看到婆婆扶着井奶奶出来了,急忙站了起来。

“你吃你的,我去你井奶奶院子坐会。”马婆婆就说道。

第86章 管教极品

吃完了饭,刘承志和刑氏一起将贾师傅千恩万谢的送走,又另送了他半扇子猪肉,贾师傅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刑父开了口,才勉强的接下。

“我今天晚上在你们这里睡下,等明天早上阿宏送肉的时候过来接我。”刑父和孩子们一起将贾师傅送到村口,看着他走远后说道。

“姥爷晚上睡我那屋?”敬民兴奋的说道。

刑父搭着敬民的肩膀道:“你小子晚上可不能乱横床,要不然姥爷手上几十年的功夫可不是白练,说不定把你小子给扔到床下去。”

一群人听了这话,便哈哈大笑。

送走了贾师傅,一家人回院说话,刘老爷子提出告辞。

“本来是该和老哥哥好好说一会子话,就是我这会吃的有些上头,这家里的地又该浇了,今天也不知道高家父子浇了没有,我得过去看看,再回家躺会。一会晚饭的时候,老哥哥来家吃酒。”

刑父笑得非常热情,嘴都快咧到耳根后了,“是该好好的吃酒,去你那做啥啊?你躺完了来孩子家,晚上让我姑娘做几个拿手菜,就咱老哥俩吃它个天昏地暗。”

“爹,你来呗,让大哥也来,就咱们自己家人,关起门来吃酒,家里还有一坛酒没打开呢。”刘承志充满期望的看着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略一沉吟,道:“中,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家去躺会,要不然这头晕的拨不动。”

说了这话,就领着刘承业父子往老宅方向走。

刑父眯了眯,嘴角勾起了不屑的笑容。转过身,却换成了满脸的笑意。

“敬民,我听说你和雪梅搞了二十亩地,那地种的比你爹这个老庄稼把式还好,可有此事?”

敬民一听说的是这事。急忙压低了声音,“姥爷,可不能乱说,这可都是我家的不传之秘。”

“种地的。还要啥秘诀?”话虽如此,刑父的声音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悄声向敬民询问着种地的要诀。

敬民向雪梅那里望了一眼,见到她微微颌首,便将雪梅教给他的一些知识低声的传授给了刑父,刑父只听得连连点头,大呼过瘾。

一家几口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二房院子方向走去。

刘承业走了半道往回看了看,见到已经看不到其他几房的身影,便小声地道:“爹。我怕黄家的人过来报复,我看还是去找我亲家一趟吧。”

刘老爷子叹了口气,慢慢的转过身子,看了两个孙子一眼,“你们两个先回去。我和你们爹有话要说。”看到敬东敬山走远了,才又开口,“你那个亲家就是一个附生,见到姜公子就弯着腰。姜公子敢得罪的人,他未必敢得罪。他得罪的人,姜公子必是不怕得罪。就是你那亲家出面,黄家该报复还得报复。你还白搭个人情。你也是跟着老爷曾见过世面的,咋就脑子里缺根弦?你就没想想,这公子的名号能是白叫的?”

“可要万一……”刘承业额头冒出虚汗。心里暗暗埋怨,老爷必是在乡间呆的久了,还以为现在跟十几年前一样呢。那姜公子再厉害也就是一个穷秀才,黄家可是家中有三品大员的。一个小小的秀才凭什么抵挡?

“没有万一,你没见昨天李粮长是什么表情吗?李粮长根本就不屑黄少爷,一个小小的粮长都敢不买他的帐,更何况姜公子?他的背后可是叶明府。”刘老爷子似是说得累了,微微闭上了眼。

“叶明府也就是五品。哪能和三品侍郎相比?”刘承业思忖了一下说道。

“叶明府是哪的人,你知道吗?”刘老爷子睁开眼,看了看这个最钟爱的儿子,突觉得一阵凄凉。刘家交到他的手里,到底对不对?可现在后悔也晚了,三个孩子只有这一个有学问的,只能硬着头皮捧。

“这和他是哪里人有啥关系?”刘承业颇有些不解。

“你知道内阁杨大学士是哪里人士?”刘老爷子见到儿子死活点不透,便皱着眉头道。

“我当然知道,江西泰和人呀!”刘承业偏了偏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非常的可笑。

“还算没笨到家……”刘老爷子奚落道。随即背剪了双手,慢吞吞的往老宅方向走去。

“爹,你到底想说啥吧?”刘承业挠了挠头,紧走了几步,跟在了刘老爷子身后。

刘老爷子长吁了一口气,缓慢而又坚定的说道:“你那个王亲家,我算看出来了,不堪大用!你以后少和他来往……”

“爹,人家可是正经的秀才,咋就不堪大用了?”刘承业颇有些不服,强辩道。

“以前老爷那家境就不说了,是靠着家里的余荫才有的前程。可是看了姜公子,我才知道什么叫温文尔雅,君子如玉。而且又年少有为,待人诚挚恳切。这样的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读书人,有大才的。”

“爹,你即是知道姜公子有大才,那就不应该把他放跑……”

“住嘴!”刘老爷子霍地转过身,目光炯炯的看着刘承志,“我早就说过,这事以后不许再提,姜公子若是和雪梅的事情能成,那是咱全家人的荣耀。就是不能成,你也不能让芳兰去打他的主意,免得被人嘲笑咱们刘家姐妹替嫁。”

“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啥主意?你三番五次的去请姜公子,又叫芳兰端茶倒水……这就不是一个读书人该干的事!你的心思就该放在书本上,放在八股上。老琢磨这些不相干的事做甚?以前因为姜公子态度不明朗,现在既是他有了主意,你就给我老老实实,收起你那些歪心思。”

“爹……”刘承业被刘老爷子训了一个狗血淋头,苦着个脸垂头丧气的。

“我算想明白了,这姜公子怕是早就对雪梅有意!要不然,你能会那么轻易的将他请来?怪不得他对你掏心掏肺的,连怎么破题都肯和你讲……”刘老爷子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向前走。

“那爹的意思,他们私相授受。有了不轨之事?”

刘承业话音还未落地,便觉得脸上一疼,印出了五根清晰的手指印。

“你个畜生,我早就说过。这事不能再提。若是让我在外面听到一星半点的风声风语,我定会活活剥了你这层皮!”刘老爷子快速的向左右瞅了瞅,发现附近没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以后刘家,怕是全家都要靠着二房了,雪梅的名声绝不允许有污。刘老爷子打定了主意,从此后要待雪梅格外亲切。

想到雪梅,就想起老二家已经嫁出去的明珠,不由得疑惑起来,喃喃自语道:“这明珠是一个旺夫的,雪梅也是一个有运道的。难道这刑氏没长旺夫命,竟是旺子女的?那敬民岂不是以后就……”

刘老爷子又摇了摇头,敬民大字不识几个,以后就是有前程,怕也仅仅只是富家翁罢了。还是得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长子和长孙身上。只要他们中有一个能考中举人,以后刘家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还是得读书啊……”刘老爷子喟然长叹,只恨自己早几年不舍得花钱没让敬民去读书,若是敬民和敬东一样的学问,那该多好。

“爹,你这嘀嘀咕咕说的是啥?我咋一句也没听清?”刘承业挨了一巴掌后也没有生气,看到父亲好一阵喃喃自语。涎着脸问道。

“我说你的脑子都被狗啃了!”刘老爷子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当先而去。

刘承业怔了怔,看到父亲走远了,急忙踏着脚印追了过去。

……

到了二房院外,刑父进了院子,便在自己带来的东西里找到了一个匣子。揣在了怀里。

“走,陪我去看看隔壁那小子,昨天要不是他,雪梅可就倒霉了。”

刘承志听得连连点头,“我也正说准备去看看呢。昨天我怕夜里没人照顾,在他屋里睡了一夜。听他夜里哼哼着浑身疼,心里怪不落忍的。”

俩人说着就往重山院里走,敬民急忙跟在他们身后。

雪梅想要跟着一起,却被刑氏一把拉住,“你这孩子,去了一次就行,咋能天天去?”

“娘,昨天要不是重山,我就被黄家的人给绑走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去看看他。”

“这份恩情,自然有你爹有你哥去还,你一个大姑娘家去干啥?万一别人说了闲话咋办?”刑氏眉头紧皱,颇为不悦。

雪梅不由得气结,“我就是去看看病人,谁能扯我的闲话?”

“你这孩子,我说你不能去你就是不能去,你要是真放心不下,一会我过去替你看看。”刑氏不动如山,任凭雪梅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许他去重山家里,“你看看今天你和芳兰闹了点小矛盾,这会村子里咋传你们闲话的?指不定那难听话就出来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得给我老实在家呆着。你要是真觉得闷了,我就把你送到你姐那里,或者回诸葛镇你姥爷家呆上几天。”

“我哪都不去,回房睡觉这总行了吧?”雪梅气得跺了下脚,蹬蹬蹬地回了自己房间。

“小样儿的,还生气了?”刑氏看着女儿生气的样子轻声骂道,又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段氏看着二嫂和女儿淘气,拍了下丽质的肩膀。丽质会意,便拉着翡翠的手也跟着去了雪梅房间。

刑氏笑够了之后,就转过头和段氏说话,“三弟妹啊,我想请你陪着我去柳鸣大兄弟家看看,昨天要不是山娃子喊那几嗓子,指不定就出了事。今天他也没来吃酒,我这心里有些不落忍,正好家里有几包糕点,我想给他送过去。”

“去了柳鸣大兄弟家,咱再去其他几家逛逛,一人送包糕点,也算全了咱的心意。”刑氏又说道。

段氏颌首道:“二嫂想的周到,是得去看看,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俩人商量了一会,就进上房提了篮子,将糕点分成好几份,又和苗氏说了一声,让她帮着看家,便走出了院子。

此时的老宅,堂屋里一片狂风暴雨。芳兰跪在屋子正中央,哭的梨花带雨。

“……你还有脸哭?今天老刘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丢尽了……我平时教你的兄友弟恭姊妹仁爱都去哪了?你身为姐姐居然敢打亲堂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是真行,真行啊!我刘有德有你这样的孙女,那可真是八辈子积了德!”

“大父,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大父打我吧!”芳兰膝行几步,跪倒在刘老爷子面子,放声大哭。

*^o^*

第87章 雪梅翻脸

刘老爷子最是吃软不吃硬的,看到平时最疼爱的孙女哭得如此凄惨,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芳兰颌首,垂泪道:“知道,孙女不该和雪梅争一日之长短,更不该没有克制住当众和她吵架,最不该的则是打了丽质一巴掌……孙女有错,请大父责罚。”

“既是知道错了,以后你要怎么做?”刘老爷子看到孙女似乎一日之内开了窍,不由得欣喜万分。

芳兰咬着嘴唇,“以后孙女定然会好好地待三个妹妹,再也不会和她们起任何争执。更不会让外人看咱们家的笑话。”

饶氏趁机插嘴求情:“既是孩子知道错了,我看就是好事。不如以后严加管教,不让她再出问题就好,老头子你看咋样?”

“大父,我想去二叔家里,向雪梅和丽质道歉。让她们不要生气,今天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一切都和老宅的人无关。”芳兰抬首,惶惶然道。

“你二叔不是那样的人,”刘老爷子轻轻摇头,“算了,这两天正在风头上,你就先别去了,回头我让你爹和你二叔说一声,就说你知道错,以后不再犯就是。”

芳兰深深垂首,低低应了是,嘴角快速的勾起一抹微笑,心头泛起一层喜色。

第二日上午,宏表哥送完了货,便拐到南河村来接刑父,刑父走前塞了十两银子给刑氏。

“爹,我家有钱,我不要。”刑氏急忙推辞。

“你们刚刚分了家,又买了田,正是花钱的时候,我手头的银子也不多,这十两你们就先拿着花,回头不够了我再贴补给你们点。”

“爹,这银子的事大哥大嫂知道吗?”刑氏又问道。

刑父顿了顿。嘿嘿一笑,“我自己的银子,我和他说干啥?”

“那我不要!”刑氏将银子又塞回刑父的钱褡中,“爹现在跟着大哥过。应该事事先问过大哥的意思,昨天那两头万里哼爹不肯收我们钱,这个情我们就领了。只是以后,我可不会再回娘家买肉了。”说了这话,便将刑父往院门外推。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咋还和以前一样臭脾气?”刑父哭笑不得,只觉得被闺女嫌弃也是一种幸福。

“我们过得好着呢,你就别操我们的心了。”刑氏继续把刑父往门边推。

刘老爷子率领着一家老小将刑父送到了村口,又拉着刑父的手说了半天话,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刑父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到人群中没有芳兰,眉头微微一皱,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昨天晚上你来孩子家吃饭,我忘了问你。芳兰找到了吗?”

刘老爷子愣了下,随即说道:“她是直接回家的,没啥事,亲家不用担心。”

刑父等了半天没等来让芳兰道歉的话,心下一沉,强笑道:“即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小孩子嘛。打打闹闹是常事,常事--”说到常事两个字时,特意拉长了声音,双目炯炯的看着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恍若未觉,反而点头称是。

刑父的脸色立刻变了,敷衍了几句。便将刑氏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你公爹看样子是打算把昨天的事情给压下去了,你有啥打算?”

“我没啥打算,我就想着让雪梅平平安安的把这门亲事谈成,然后替敬民说个好媳妇就行。”刑氏想了想后说道。

“如今你也分家了。有话话我也能和你直说。你凡事多长几个心眼,你公爹不是个凡人,你提防着他点,别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刑父低低地道。

刑氏用力地点头,说声知道了。

送走了刑父,便往家里的方向走去。雪梅走在刑氏身边,几次看向刘老爷子,却见到他不往自己这里看,忍不住低声和刑氏说话。

“娘,昨天的事就这么算了?我爷怎么不说让芳兰给我们赔罪?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就想问,结果你不让我问。”

“你爷疼她疼的紧……”刑氏微微叹息了一声。

雪梅哼了一声,“要是两天内不见她来道歉,就别怪我使手段对付她了。”

“你要使啥手段?你可不能和姜公子说这事啊……”刑氏紧张了起来。

雪梅嗤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娘,不是说把她打一顿骂一顿就能出气的,我要是想害她,有的是办法。”

“啥法子?”刑氏凑在女儿耳边低声问。

“捧杀!”雪梅嘻嘻地笑,“她不是喜欢有人宠着她吗?咱家就使劲的宠,宠到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宠到她忘形,我就不信她这一辈子能过好。”

“你这小精灵鬼,鬼主意多。”刑氏伸出手指轻轻捺了一下雪梅的额头。

“娘,我觉得那黄少爷和芳兰怪是一对呢,你说将来我把他们俩凑成一对好不好?”雪梅狡黠的眨眨眼睛,搂着刑氏的胳膊吃吃直笑。

“你这小坏蛋,这不是害芳兰吗?”刑氏心头颇有一丝不忍。

“哪能是害她,你看看,黄家多有钱,又有权势。刘家能有这样的亲家,那可是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再说了,黄家可是咱家的仇人呢,把芳兰嫁过去,不出几年定会家破人亡,兵不血刃的咱就把仇报了,多好!娘,你以后也要宠着芳兰好不好?好不好嘛?”

“小坏蛋……”刑氏低低地笑,只当雪梅随口胡说,心里却无限感慨。女儿终于会使坏的,只有会使坏的人以后才不会吃亏。

到路口分别时,刘老爷子叫住了刘承志。

“承志啊,昨天芳兰和雪梅的事……”刘老爷子沉吟了一下,接口说道,“孩子打打闹闹的,难免不会动手,我看呢,过几天让芳兰去给雪梅和丽质赔个不是,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你说成不?”

刘承志怔忡了一下,往段氏方向看去。昨天芳兰打的是丽质而不是雪梅,就是要说原谅的话那也得丽质开口才可以。

段氏哪里敢应承,看了眼刘老爷子便深深的垂下头去,丽质微微有些犯急。正欲开口却被雪梅抢了先。

“爷,我姐是和我们闹着玩呢,我和丽质都没当回事,赔啥罪啊,根本就不用赔。”

雪梅说着掐了掐丽质的手,丽质一向唯雪梅马首是瞻,虽然不明白雪梅什么意思,却也跟着附和。

“好,好……”刘老爷子见到两个孙女都是如此通情达理,不由得老怀大慰。“也不枉我平时白疼你们一场,说起来你们就是比芳兰懂事。”

雪梅微微地笑,态度谦躬有礼,“芳兰姐也不差呀,我和丽质都知道她就是脾气有些直。平时待我们都是挺好的……”说着便滔滔不绝的夸奖起芳兰来。

刘承业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雪梅口中说的那个温柔大方、灿如春华、兰质蕙心的芳兰真是自家女儿吗?可是又一想,雪梅马上就要变成秀才娘子了,想必是婚前不愿再和娘家人起争执,应该是借此机会要和芳兰修好。想到这些,颇有些得意。秀才娘子又怎么样?还不是我刘承业的侄女?只要拿捏住了雪梅,以后还不怕姜恒为自己所用?

便转过头。刘承业乐呵呵地和刘老爷子说话:“爹你看看,这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刘老爷子频频点头,露出赞同之色,老怀大慰。

送走了老宅一行人,丽质面露委屈之色,“姐。你咋不替我说话啊?那芳兰还打了我一巴掌呢。”

“我咋没替你说话,我不仅替你说话,而且还替你出了气……”雪梅笑嘻嘻地和丽质说了起来。

丽质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道:“可是这样一来,咱们不是吃的苦更多了吗?万一以后她再抖起了。像以前吆喝咱们咋办?”

“咱该干的干,不该干的就找个借口推辞了呗?再说了,天天有一个小丑在面前耍着玩,你难道不开心?”雪梅捅了捅丽质,做了一个鬼脸。

姊妹俩人相视而笑,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只有翡翠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不知两个姐姐在搞什么。苗氏一把将她拉到身边低声嘱咐了一遍,让她不许把话传给任何一个人听。

只有刘承志面露不忍之色,嗫嚅了几下最终却没有开口,长长的一叹。

“算了!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解决吧……”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家里方向走去。

走了老远,刘承志还听到丽质低低的询问,“姐,这捧杀真的有效果?”

“当然有,越捧她就站的越高,站的越高将来摔的越狠。你可得记住,安守本份才是人活着的根本!若是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将来吃苦遭罪的只有自己。”雪梅和丽质头挨着头,郑重地说道。

“那以后咱们见了她,是不是就只能说好话了?”

雪梅颌首,冷笑道:“昨天她打你那一巴掌,我要让她用一辈子来还。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她,门都没有!反正是撕破了脸,咱就按撕破脸的办法来。”

丽质紧紧挎住了雪梅的胳膊,娇声道:“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以后你要记住,大房和咱们没多大的关系。咱们过咱们的,大房过大房的,他们过的好不好那是他们的事情,咱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雪梅将声音微微提高到周围的人都可以听到的地步。

正准备推开柴门的刘承志,肩膀猛的一抖,才轻轻的将手搭上去。

一推开柴门,小猪小羊的哼哞声和鸡鸭的啄食声此起彼伏的传来。刘承志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心里瞬间充实了起来。

*^o^*

第88章 心伤满城

重山的身体受得是皮外伤,在秦夫子那里拿了几天的跌打药,很快就恢复过来。

这几天,不停的从洛阳城过来马车,不是送一些布匹便是送一些吃食。然而姜恒却是始终不见人影,刘承志和刑氏也曾问起来过,来送东西的人却都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刘承志和刑氏的心里便咯噔一下,沉了下来。这样不明不白的往家里送东西,人却不来提亲。一次两次还可以找个说辞,可这样天天来送却没有一个准话,将我刘家的女儿当成了什么?

姜恒再来送东西,刘承志便直接挡了回去,不许姜家的马车进院子。

刘承志却不知,姜恒现在有苦难言。回到洛阳城,兴冲冲的找到了祖父姜恨水。姜恨水倒是没有意见,只要孙子喜欢,他便准备请媒人提亲。可是姜恒自觉着是在叶家长大,和叶家叔父婶娘情同亲生父母,便也去了叶家禀告喜讯。

这一去不打紧,差点把半条命扔在叶家。

叶秋鸿听到了他的婚讯犹如疯魔一般,不分清红皂白就将姜恒打了一顿,叶明府和董宜人劝都来不及劝阻。说也奇怪,姜恒只是挨打却不还手,一任叶秋鸿的拳头如同雨点般落在身上和脸上。

叶秋鸿打得累了、狠了,冲回了自己院子,放声大哭。

叶明府和董宜人面面相觑,俩人却没有看到,女儿飞霜偷偷站在花厅外,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叶飞霜身后的女使莺儿轻轻扶住了她,面带怜悯之色,“姑娘,咱回去吧。”

叶飞霜紧紧攫住莺儿的手,珠泪盈盈,“他要成亲了?成亲了?”

莺儿往方才叶秋鸿跑走的方向看去。眼神再回到自家姑娘身上,轻轻叹口气,扶着她慢慢往绣楼而去。

“阿恒,”叶明府尴尬的开了口。“你和飞鸿自幼便在一起,如今他听到你的婚讯难免会心中不快。是以……是以……激动了些!望你看在我的份上,千万莫和他计较。一会我就去教训这个混帐。”

姜恒擦了擦青肿的嘴角,眼神闪烁,忙道:“叔父,千万不要怪阿鸿。是我,是我伤了他的心……”

叶明府眉头挑了挑,沉默不语。良久后,看着姜恒走出了花厅,黯然长叹。“阿恒是个好孩子!”

“老爷?”董宜长相福态,气质端庄,斜睨了丈夫一眼,眉宇间隐有忧色,“你怎就能轻易的同意他娶一个农家女?更何况还不知其人是好是坏?姜家可就只剩他一根独苗。若是娶得不好,岂不祸害三代?”

“你不懂,正因为他娶了农家女……”叶明府突地顿住,黯然不语。慢慢的走出花厅,往儿子的院子望去,“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终究还是孩子呀!”叶明府低低呢喃,撇下妻子缓缓往花园走去。

董宜人怔了怔,认真的揣摩这首《蝶恋花》,念了半晌,却没品出有什么别的含义。

……

姜恒一连几天不照面。刑氏心生不快。这一天拒绝了姜家的礼物后,便找到雪梅抱怨。

“女儿,你说这姜家是啥意思?怎么光送礼不来媒人?若是不同意,只管从此后别理咱们家,咱们只当这事不存在。可是这天天送礼天天不见人。这不是明摆着让人说咱家闲话吗?”

雪梅正在后院里给金银花幼苗浇水松地,听到刑氏这样说,头也不抬的说道:“不同意就不同意呗,这有啥啊?谁谈恋爱一次就……”说到这里突地住嘴,赶紧描补,“谁家的亲事也不是一次就成啊!”

刑氏没有听出来,顺着雪梅的话往下说,“可是这天天送礼,闹得一个村子都知道了,却连个影子也没有,今天已经有人过来问我,问姜家是娶妻还是纳妾。你说我气不气?”刑氏越说越来气,挥舞着拳头在空中狠狠的划了一下。

“娘,你理这些长舌妇做啥啊?你看看这几天她们把芳兰传成啥样了?不光传芳兰的,还传柳花的,你说这都啥人呢?天天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就东家长李家短的。”雪梅拎着长嘴水壶,又在水缸里灌满了水,继续给幼苗浇水。

刑氏一听也是,忍不住唠叨道:“柳花咋着她们了,传她闲话做啥?她不就是帮着看了一次重山吗?就传成非重山不嫁了?这不是害人家姑娘吗?”

“娘你想想,现在地里没多少活,该浇的地已经浇了,该上的肥也上了,就只等着秋收。那些长舌妇们可不就是没事干,聚到一起不就是该议论人了?”

刑氏听得连连点头,随即又神神秘秘的说道:“可我看井奶奶倒还真有这份意思呢。”

雪梅微微一笑,那一天刘家请客时她就看出来了,这柳花怕是挺喜欢重山的,要不然不会不顾忌风言风语去照顾重山。重山为人稳重又老实,柳花能干,倒不失为一桩美满的姻缘。

只是,不知重山怎么想,是不是也和柳花一样。

想到重山,雪梅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那一天黄家来抢人时,重山冲在前面拼命的抵挡……

“我这是怎么了?人家救我也并不一定就是喜欢我呀?”雪梅随即甩甩头,将这一份心思抛到了脑后。

……

“不同意?”重山院里的上房中突然传出了一声低沉的呵斥声,“重山,你今年十九岁了,你要再不同意你等到啥时候?”

重山手足无措的站在奶奶面前,垂着头两眼含泪,“奶,我不同意……”

井奶奶叹了口气,顿了顿手里的拐杖,“我今年六十了,还能有几年的活头?眼见着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你就忍心我闭眼的时候见不到重孙子出生?”

重山听到奶奶这样讲,悲恸交加,扑通一下跪到了井奶奶面前。

“我这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你爹是老小。前面的几个都没站住。好不容易你出生了……”说到这里井奶奶微微垂下眼皮,露出了回忆的神色,“你爹娘死的早,我辛辛苦苦的把你拉扯大。”

“现在黄家赔给咱家的五十两银子。还剩下四十五两。正好够咱翻新屋子和给你娶媳妇的。我就想着呀……你早早的成亲,我也能闭上这双老眼。去见你爷和你爹娘时,我能挺直了脊梁和他们说,重山已经成亲了,娶媳妇了,咱家没断了后。要不然,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他们呀……”

“奶,你别说了,别说了……”重山痛苦的垂下头。将脸埋到了手里,呜呜咽咽的哭泣。

井奶奶长吁一口气,弯下了腰,轻轻拍了拍重山的头,如同他小时候那般。

“我知道你看中了雪梅。可是她家和咱家那根本就不般配啊。现在她家又有了秀才过来求亲。咱家有啥?除了这四面墙还有啥?你就是救了雪梅,他家也不可能把雪梅许给你。你要是真敢开这个口,只怕咱们和刘家连邻居都做不成,以后只能结仇了。”

重山将拳头攫紧,死死堵住自己的嘴。

“咱家连个姓都没有,有啥资格娶刘家的姑娘?现在柳花不嫌弃咱家,难道你还嫌弃柳花不成?”井奶奶语重心长的说道。

“奶……”重山蓦地抬起头。随即又深深地垂了下去。

“乖!”井奶奶笑着将孙子搂到怀里,软语轻柔,“我明天就去找柳鸣,求娶他家的闺女。咱家现在有了银子,自然能风风光光的替你办一场喜事。”

重山依旧垂着头,紧紧咬着拳头。直到拳头上出现了两道深深的齿痕。

井奶奶看到孙子一直默然不语,脸色突变,狠狠的往他背上拍了两下,怒道:“难道,你还要我这把老骨头跪在地上求你成亲不成?”

“奶?我愿意。我愿意……”重山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猛地伏到了井奶奶的腿上哭泣。

井奶奶微微叹息,抚摸着孙子的发鬓,轻轻柔柔的,犹如他是一尊稀世珍宝。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重山家上房中飞出,飘飘荡荡的往村口而去。

姜恒身着圆领青衫,头束软纱书生巾,腰佩双玉,眉目清和,心宁似水。静静站在村口,回望着洛阳方向,目光悠悠。

久久的站着,不语不动,仿佛只是一道颀长的影子。有风吹过,鼓起他青衫大袖,耳边的垂带在风中轻轻摇曳。远远的,吹来了满树花瓣,轻柔地依附在他的发间眉梢,郁香阵阵。

微微闭上眼,任凭夏风花雨抚面,缓缓地、轻轻地、如同伊人双手敷在眼帘之上。有两行泪水,悄悄飘逝在夏末风中。

他睁开眼,伸手展臂,向着洛阳方向深施一礼。目光坚定,又带着一丝诀绝。再转过身时,紧闭双唇,神色肃然。

一步一步,慢慢地向着刘家的方向走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姜恨水抬手挑起车帘,默默看着前行的孙子,微微皱了下眉。

叶府后宅,叶秋鸿犹如一头困兽,拼命的砸着院门。

“爹,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叶飞霜瘫倒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耳里听得兄长凄惨的哭声,忍不住掩面而泣。

“造的什么孽?什么孽?”董宜人在卧房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恒慢慢的向前走,一步一步地,仿佛在丈量着脚下的土地。突地,他听到了一串清脆的笑声,不由得展颜而笑……

“众里那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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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姜恒提亲

姜恒和祖父姜恨水带着媒人来了家中,引起了刘家人的骚动。刘承志急忙将人请到了上房中,又指使着敬民去请两个叔叔和刘老爷子。

“姜医正请吃茶。”刑氏笑盈盈地端来了一杯茶水,仔细的打量着姜恒。只见他面如冠玉,言谈举止风流倜傥,不由得越看越爱,笑得合不拢嘴。

姜恒温润如玉,亲手接过刑氏端来的茶水,连声道谢。

“原本几日前就该来拜访,只是小老儿突然身体有些不适,在家休养了几天,便将这事给耽误了……”姜恨水侃侃而谈,将责任全推到了自己的身上,“阿恒又怕说出我的病情徒惹亲家伤心,便将此事给隐瞒了下来。”

刘承志关切地道:“那姜医正现在身体好了吗?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赶紧说出来。儿女的事不忙,不忙,哪里有老人家的身体要紧?晚几日也没啥,没啥。”

刑氏听了这话暗恨他不会说话,伸手扯了扯刘承志衣袖,连使了好几个眼神。

姜恨水捻须颌首,微微一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心直口快没有心眼的农家汉子。

不一会,刘老爷子便率领着刘承业父子三人而来,离老远就听到他的大笑声。

“姜医正,原本是该我们到村口去接你们的,怎么能让医正自己寻来?承志也太不会办事了!”刘老爷子埋怨地看了眼刘承志,“既是亲家来了,怎么没上香茶?你看看你这茶叶像什么样子?全是叶梗子……”

说着便从刘承业手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刑氏,“这是承业亲家王秀才送来的上等毛尖,你去煮了用最好的茶碗送上来。”

刑氏瞳孔瞬间收缩,脸色变幻了几下,缩回了双手,恨恨地瞪了刘承志几眼。

刘承志只顾看着姜恒傻乐,却没注意到媳妇不肯伸手接茶叶。更没看到刘老爷子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

姜恨水年老成精,又是从宫里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存活下来的,眼见得刘老爷子如此做作,心中先有了三分不快。

“不怪刘贤侄。是我们没有提前通知。要怪就怪我吧!”姜恨水呵呵地笑,将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刘老爷子刚刚那句话也不过是在刘承志面前摆摆谱,证明自己才是刘家的家主,并没存落刘承志面子的意思。姜恨水是从正五品医正职位上退下来的,就是卸了任也不是他这种书僮出身的人能惹得起的。

闻听他这样讲,立刻顺坡下驴,奉承起姜恨水来。

刑氏这才双手颤抖着接过刘承业的茶叶匣子,咬着嘴唇回灶房里煮茶。

雪梅刚刚还在后院浇水,猛听到姜家过来提亲,急忙听从刑氏的话回到了屋里。先洗漱一番。又换上一套最好的衣裳,坐在棱花镜前犯起了难。她平时也就是只会梳马尾或者辫一个小辫子扔在脑后,还从来没有梳过复杂的发型,刚刚刑氏嘱咐她梳个什么垂什么肖,她连听都没有听过。

幸好这时两位叔叔婶婶都过来了。叔叔们去了上房,段氏和苗氏直奔雪梅的房间而来。

进来一看,雪梅正满面愁眉的对着棱花镜发呆,俩人扑的一笑。

“这都马上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连个头发都不会梳,笑死个人……”段氏说着话便走了过来,随手拿起镜边的梳子就替雪梅梳了起来。

苗氏则是在梳妆匣子里找往头上戴的首饰。

“往常都是我娘替我梳的……”雪梅红着脸强撑着辩解。

段氏和苗氏吃吃地笑。替雪梅将头发分了两股,细细的盘了起来。

雪梅看着镜中那个面如赤潮脸含春意的少女,不由得微微有些吃惊。这是自己吗?怎么就突然要订亲了?

不由得想起前世,父母离异后没有人愿意抚养,都觉得幼年的她是个包袱。不得已,只得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可是爷爷奶奶也是有其他的儿子。几小堂弟经常看自己不顺眼,婶婶更是时常给自己白眼。

时间久了,年纪的她便明白,自己是个累赘。

上到高中,父母不愿意负担高昂的学费。是爷奶坚持才能上到大学。刚刚大一,爷奶相继去世,她便断了经济来源。

后来,她勤工俭学申请助学贷款,活得自卑而无助。直到,遇到了去学校挑学生的老师……

雪梅心中闪过一丝憧憬,想到姜恒,想到他温柔如水的眼眸,心中莫名的悸动了一下。

“爱情是什么样?甜蜜吗?”

上房里,刘承志又请来了里正作证。两家交换了对方的生辰八字,以及三代祖宗名讳。

换了草贴子之后,便进入了实质性的议事阶段,刘老爷子清了清咳嗽,试探的说道:“不瞒姜医正,我家孙子孙女众多。现在大孙子还未成亲……”

姜恨水沉吟下,捻须而笑,“既是刘亲家这么说,那后年秋天替他们办亲事如何?正好明年开秋闱,阿恒还要再攻读一年。”

刘老爷子快速的算了一下,还有两年的时间,这两年内肯定能给两个孙子一个孙女找好亲家。更何况有姜家和王家这两门亲事顶在前面,孙子们只会找的更好。相应的,芳兰的身价也会提高,说不定也能嫁到秀才家里。思及于此,便笑吟吟的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便议论起了何时派媒人来纳采。

刘家虽是替敬东办了一次订亲仪式,可是哪里能和姜家的这份重视相比。当时为了卖雪梅的事情,几房闹的不可开交,刘承业更是偷偷拿着赎雪梅的首饰送给了王家当聘礼。结果几房都不愿意替刘承业撑场面,闹得敬东的纳采礼只有刘老爷子和刘承业两个人过去。

两家遂敲定八字合过之后,再根据八字挑个吉时,派媒人过来纳采。

“那就这样说定了!”姜恨水乐呵呵的看着孙子,见到他眉飞色舞脸带喜色,对这桩亲事极为满意,不由得微微点头。

“让雪梅来给姜医正敬盏茶。”刘老爷子笑吟吟的嘱咐刘承志。

刘承志欣然许诺,急忙走到外面去找等在院中的刑氏。

刑氏在外面听了半天壁角,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走到雪梅房间里便催促起来,“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还没折腾好?让你梳个头。你就手忙脚乱的,将来到了姜家我看你怎么办?”嘴里虽是埋怨,却是手疾眼快的帮雪梅整理衣裳上的褶纹。

雪梅脸上红红的,微微垂着头,一任屋里三个女人摆布她,心里微微带了一丝甜蜜又带着一点憧憬。

前世她既懦弱又自卑,胆小怕事,也就是跟着老师那几年才渐渐的活泼起来。来了这里后,有了爱她的父母,有了愿意宠溺自己的哥哥。只觉得满身心的都是幸福。

想到这里,雪梅悄悄握住了刑氏的手,心里满满都是舐犊之意。虽然只和刑氏做了月余的母女,却打心眼的将她看成了亲生母亲。

如果父母觉得这是一桩好姻缘,那么必然就是好姻缘。没有比让父母开心更好的事情了。只要父母满意她就满意。

抬起眼,看到刑氏那期盼的目光,只觉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出来。

刑氏急忙拿了一块干净帕子揩了揩她的眼眶,浅笑道:“我的小姑奶奶,还掉起金豆子来了?你这是欢喜的哭还是愁的哭?”

雪梅噗哧一下就笑出声来,嗔道:“哪有你这样当娘的。还带取笑自家闺女的?”

“我就剩你这一个小棉袄了,再不趁机取笑取笑,以后怕就没机会了……”刑氏一开始还是笑着,可是说着说着却莫名其妙的酸楚起来,急忙转过了脸去。

段氏和苗氏急忙劝慰,温言细语的说了好多句。直到将两人逗得破啼为笑。

屋外,刘承志已经是一迭声的催促了起来,“干啥呢?咋还不出来?你们是不是准备倒腾到明年啊?随便化化就成了,赶紧出来吧。”

“瞧你爹猴急那样儿?”刑氏抹了一把眼泪,又替雪梅细细的揩干了泪水。取笑起刘承志来。

当下,雪梅穿戴整齐,身穿一件天青色小袄上衣,下身一条红梅傲雪罗裙,袅袅婷婷的出了屋,端着刑氏早已经准备好的茶托,微垂螓首,下裳微微一旋,提步进了上房。

姜恒顿觉得满眼霞光,自屋外飘然而来。伊人手持茶托弱柳扶风般盈盈一拜,垂首间,只见颈间雪肤仿若柔嫩花瓣,衣带飘飘若仙,不知是茶香还是体香,只闻得异香满屋。

“刘家在室女见过姜老医正。”声音若出谷黄鹂,清亮悦耳。

姜恒不由自主向前一步,直到踩到了姜恨水的脚,这才恍然。顿时窘然,脸红过耳。

屋里的人善意地轻笑,姜恨水更是满意,不停颌首。接过了雪梅奉上的茶水,温柔的问道:“你闺名叫雪梅?”

雪梅抬头,却不好面对姜恨水的双眼,便微垂了双睫,应了一声是。

姜恨水仔细地打量这位未来的孙媳,目光忽然落在了她微微探出罗裙的鞋尖上。

雪梅脸一红,忙缩回裙下。

未曾裹足?姜恨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刘老爷子心头微微一颤,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怎么就忘了给这个孙女自小裹足了呢?急忙赔笑道:“我这孙女一向知道体恤家里,打小就知道为家里分忧。长大之后,更是跟着她母亲学了好一手女红刺绣……”

雪梅和屋外偷听的刑氏,瞬间黑了脸。这是打脸呢?谁不知道雪梅失了忆,将女红刺绣给忘个一干二净……

刑氏更是恨得直磨牙,准备晚上请刘承志好好吃一顿竹笋炒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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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姜恒认门

刘老爷子和姜恨水虽是初次见面,却是相谈甚欢。姜恨水人老成精,见过了许多世面,不过廖廖几句便让刘老爷子引他为知已,恨不得拉着他的手长谈。

刘家几个兄弟围在俩人身边,听着他们说着闲话,又时不时的和里正聊天。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倒是十分的融洽。

中午吃完了饭,姜恨水和刘老爷子便提议,让姜恒和雪梅到外面转转。

雪梅怔了怔,不是说古代的礼教非常严格吗?怎么还让我们出去转?便将目光放到了刑氏身上,可是没有想到刑氏竟是连连点头。

一家人便含笑看着俩人出了院子,继续议论俩人的亲事。

姜恒言笑晏晏,特意引着雪梅往树萌多的地方走,俩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默然无语。

走不了多久,便遇到了第一个邻居,姜恒急忙施礼,报上了自己的姓名。邻居一边和姜恒说话,一边笑眯眯的打量他,直到将他看得两耳通红才罢休。

等到俩人走了好远,还听到邻居的赞叹声。

“好一对郎才女貌呀……”

雪梅的脸‘腾’地红了,将头垂的更低些,只管跟着前面的脚印走路。却不妨姜恒不知为什么停住了,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上。额头碰到宽厚的脊梁上,微微带着点弹力,一股热流莫名的传遍全身。

雪梅慌乱了起来,双眼不住地往四周乱瞟,前后左右都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眼见得前面的人转过了身子,只羞得连脖子都变成了绯红,双手不安的绞着衣襟。

姜恒眼含笑意,看着羞涩垂首的伊人。温柔地道:“这叫认门!”

“啊?”雪梅怔了怔随即抬首,触到一双如墨般深沉的双眸,又慌乱的垂头,睫毛连眨了几下。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皂靴,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

“这叫认门!”姜恒嘴角含笑,再次重复了一遍,“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未婚之妻。按规矩我要带着你转遍村中每家每户,告诉他们,你已名花有主。以后……不许人再打你主意。”

“哦……”雪梅声如蚊蚋,深深垂首。

周围一片静默,似乎没有人影。然而在俩人看不到的树后,却藏着好几个幼童,紧张的看着前面俩人,嘴里不停的念叨“快拉手,快拉手……上次二妞姐认门,一出了院门二妞姐夫就拉上了她的手……快拉呀。拉呀……”

时光仿佛凝固了一样,只有头顶的鸟儿在宛转地叫,啁啁啾啾,叫声清丽。

一缕微风,悄悄的吹过树枝。带起一片沙沙的响动,鸟儿似是受到惊吓,扑愣了几下翅膀在空中盘旋了几下欲振翅高飞。须臾,又飞了回来,站在枝头前好奇的看着俩人。

姜恒略微踌躇,目光徘徊于树影之间,见到四周哑黯无声。便壮了胆子再次提步,颇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人,目光肆无忌惮。

雪梅双睫连抖,愣愣地站在那里。姜恒看着她,不由得从眸光到心底都明亮了起来。伸手,轻轻扯住了那双绞着衣襟的柔荑。那双手蓦的抖动了一下,又是羞涩又是吃惊。

姜恒的手,握的更紧了些,笑得旖旎。

“你叫雪梅?”姜恒轻轻的问,侧首看她。

“嗯。”雪梅抽了几下没有把手抽回。脸上的红晕越发浓厚了。

“以后只有我能叫!”姜恒唇角微扬,握着手中的柔荑,向前扯了扯放在自己的身旁,“你可以叫我德卿,也可以叫我的号少白,不过,我喜欢别人叫我阿恒。”

说了这话,向后一步,与雪梅并肩。雪梅羞赧,想要后退半步,却被姜恒死死的握住,不肯松手。

“即是我妻,当与我并肩。”

这句话,犹如一块石子击中水面,在心中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雪梅微微侧首,偷偷的打量身旁人。只见他温文尔雅,雍容闲雅。又望向他的眼,刹那间只觉得失神。

姜恒亦笑着看她,四目相对,犹如电光火石,瞬间击中了俩人。雪梅面颊绯红,像是夏风将天地间所有的红色花瓣都吹到了脸上。乌珠顾盼,透出了一丝的紧张。

俩人并肩站在村中小道上,前面竹篱茅舍,身后绿意盈盈,万木蓬发。

“雪梅……”姜恒轻轻唤她。

雪梅微微颌首。

“雪梅……”姜恒再度唤她。

雪梅再颌首。

“雪梅……”姜恒再三唤她。

雪梅轻抬螓首,眉目如画,盯着姜恒看了看,心中莫名的怦怦跳了几下。忽然转首对着一树苍翠笑开,娇羞动人。

姜恒微微地笑,并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她,她笑,他便笑。她不笑,他也笑……

雪梅只羞得耳根都红了,极力想要甩开他的手。

姜恒低低呢喃,“雪梅!”雪梅身上轻轻一颤,停止了挣扎。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夏末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宜人的香气,如兰似麝,闻之令人心旷神怡,沁人肺腑。再睁开眼,软玉温香在旁,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勾了勾唇角,深深的弯了起来,轻吟道:“得吾妻,此生必不负也。若相负,愿身消云散,化为苍狗。”

雪梅怔了怔,却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轻轻放在胸前,一颗心脏有力的在胸腔中跳动。雪梅的手,不由得颤了一下。

姜恒的眼蓦地收缩了,黑得犹如墨池,轻轻向前倾去,鼻端嗅到一股馨香。心头猛的悸动,嗓音低沉,“雪梅……”

“姜……阿恒……”一股阳刚之气向她袭来,雪梅慌乱了起来。恰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轻笑,猛地抵住了向前倾倒的身子。

姜恒的眼神突然清醒了过来,这时才反应到他们此时身中村子小路上。

懊恼的捶了自己几下,“雪梅,你不要怪我,实在是……”

话还未说完,却听到身后几个孩子相互责备的声音传来。“都怪你,你笑什么笑?这下子没看头了吧?”

一个委屈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刚刚是谁挠我胳肢窝的?给我站出来?再不站出来我就咬人了。”

“天呢……”雪梅只恨不得此时地上裂开一条缝,好让自己进去躲一躲。这几个声音她全都认识。都是往她家送药材的孩子。以后还叫她在孩子们面前怎么混?

又羞又怒的看了看唇角含笑的姜恒,心头却怒气全消,只剩下一层喜悦。难道,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耳边又传来山娃子的声音,“你们吵啥吵?都怪你们,不亲了吧?”

雪梅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只觉得无地自容,转身就要走,却忘了自己的手还握在姜恒手中,一把没有挣脱倒扭伤了胳膊。

姜恒原本是唇角含笑。可看到雪梅露出痛苦的神情,立刻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

雪梅只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不是痛的,而是羞的。

她这一哭,姜恒更紧张了。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手臂,一寸一寸往上寻找扭伤的地方。手指攀附到肩头,轻轻捏了几下,见到雪梅脸上露出一丝报赧,心中恍悟,轻声道:“你不要急,就是有些扭伤。你且抬抬胳膊,我帮你捏两下穴道,一会就不痛了。”

“我……我……”雪梅微微启唇,一时语结。

姜恒但笑不语,只是手指落在她的关节之上,轻轻一摁。再向前一送,只听得骨头微微一响,胳膊便轻松起来。

“哟,这俩人是做啥呢?雪梅受伤了?”米氏站在俩人正前方,笑眯眯的看着。嘴里不停的打趣,“姜公子,你可不能欺负我家雪梅哦。”

“没有,没有。”姜恒边连摆手,急忙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身后更是传来几个孩子的哄笑声,“姜公子没欺负雪梅姐,是雪梅姐不小心扭伤了胳膊。雪梅姐太笨了……”

“米大妈,姜公子也好笨,都没亲……唔唔唔……”却是不知被谁捂上了嘴,只能唔唔乱叫。

雪梅只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米氏微微一笑,轻松地道:“你们这俩孩子也真是,认个门也能把胳膊扭了?快来,到婶家坐坐,你马婆婆说要看看你们这对壁人呢。”

听了这话,姜恒极其自然的扯起雪梅的柔荑,就欲跟在米氏身后。雪梅又是惊又是羞涩,连甩了几下也没有甩掉,只得无可奈何的随他而去。

米氏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她和顾长生初次认门的情景,眼中闪过一丝回忆,随即‘扑哧’一笑,领着姜恒和雪梅就进了院门。

雪梅这时才发觉,原来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村子正中,再往前走就是老宅那条街道了。

马婆婆意态闲适地坐在院中葡萄架下,听到有人进院,眼中精光攸然而逝。

雪梅抽出被姜恒握得紧紧的手,裣衽成礼,轻声道了个万福。

马婆婆看到姜恒也行过礼后,招呼米氏取出了两个板凳放到了他们面前,笑道:“是城里的姜公子吧?”

姜恒这一段经常来南河村,倒也知道马婆婆是何等样人,见到她回话,急忙拱手为礼,答道:“小生正是,姓姜草字德卿。”

马婆婆点点头,仔细的打量下俩人,只见俩人一个神采英拔,貌似潘安;一个云容月貌,明艳不可方物,嘴角不由得微微勾了起来。然而,在看到了姜恒眉心时,脸色却突地变了变。

随便和俩人聊了几句便挥手,“好了,我这会累了,你们继续认门去吧……”

听了这话,姜恒和雪梅互视了一眼,露出疑惑的表情。

米氏急忙上前打圆场,“我婆婆是怕耽误你认门了,以后有空只管过来玩。”说了这话便又笑着将俩人送出门去。

转过身子,埋怨道:“娘,说要看的是你,怎么赶人的还是你?”

马婆婆微微叹息一声,却并不和儿媳说话,又缓缓阖上眼。

“姜公子命犯小人……”

米氏听得一怔,有心想多问几句,却见婆婆双眼紧闭,一句话也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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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饭桌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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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姜恒领着雪梅在村子里认完了门,又回来和刘承志说了几句话,便随着姜恨水回了城。

这下子,村子里人人都知道姜家和刘家二房结了亲,雪梅既将成为秀才娘子的消息,免不了成群结队的过来庆祝。刑氏在家里备下了糖果糕点,脸上带着笑,招待着一拨一拨的来客。

晚饭时,敬东亲自来请,让二房回到老宅吃饭。

刑氏哼了一下,冲着刘承志说道:“请咱们吃饭却不请老三老四,这是安的哪门子心?这样的厚此薄彼,说出去也不怕人戳脊梁骨?”

刘承志嘿嘿地笑,不敢反驳妻子的话。

刑氏少不得耳提命面,“老宅要是提了什么要求,你千万不要立刻就答应,一定要说这事回家一家人商量着才行。要是找不着借口,你就全推到姜家身上,只说要回去问问姜医正意思。”

刘承志一向知道自己嘴笨不会说话,闻言便用力的点点头。

刑氏见到丈夫都点头答应,便拉着雪梅当先往老宅而去。

老宅里,热闹非凡,一家人都迎在院门处,远远地望见二房的人,连氏当先迎了上来,未语先笑,满脸的谄媚。

“我就知道咱家的雪梅是有个大运道,你们瞧,可不就是应了我的话,这一转眼就成了秀才娘子!”说着话,便要亲亲热热的来拉雪梅的手。

雪梅早就腻歪她了,莲步一旋,当先走到刘老爷子面前作势要行礼,恰好避开了她。连氏脸色变了变,急忙跟在雪梅身后。做出一副亲热的架式。

“雪梅给爷奶请安。”雪梅敛衽一礼,盈盈下拜。

刘老爷子和饶氏满面红光,看着雪梅当着众人面恭敬的向他们请安,只笑得嘴都咧到耳后。一迭声让雪梅起身。

雪梅又依次向着刘承业和连氏行礼,遇到芳兰时,没有半点迟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半礼,似乎已忘记芳兰还没向她赔过罪。

刘老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兄弟姊妹平和安泰,这才是家宅兴旺之兆。

雪梅看着芳兰向她还礼,并未就前几日的事件向她赔半个不字,嘴角不由得微含笑意,看向芳兰的眼神更加‘亲热’。

“姐姐这一身衣裳真是好布料,妹妹我都从来没有见过。”雪梅盈盈一笑。看着芳兰身上的裙袄赞叹道。

芳兰一向喜欢别人夸奖她漂亮,闻言立刻仰了仰首,做出一副得意的姿态,却突地怔了下,遂又垂首羞涩的还礼。

“我这身衣料是大母亲手裁的。我也该谢谢大母才是。”说着竟真的向着饶氏福了一礼,以作谢意。

雪梅疑惑的看了眼芳兰,就走到了饶氏身边挽起她的右臂,和芳兰一左一右的扶着饶氏往院门内走去。

饶氏左右看了看两个孙女,一个艳若桃李,一个面若桃花。俩人站在一起斗艳争辉,相得益彰。便觉得意气风发。浑身说不出来的舒畅。

堂屋里只摆了一张大圆桌,刘老爷子和饶氏坐在上首,其他的依次排着座位。为了显示今日对雪梅的重视,饶氏特意将雪梅安排到自己右手边。

雪梅眉眼弯弯,这以前可都是只有芳兰才能享受到的特权,没想到自己倒是有资格坐在这里了。

先服侍着饶氏坐下。见到芳兰也跟着坐下,才开口说道:“这世上岂有女儿坐在母亲上首的道理?孙女应该坐在自家母亲的下首。”

饶氏今日心中是真的欢喜,听到雪梅的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呵呵地笑,“咱们是一家人。你坐哪里不是坐?快来坐在我的身边,咱们祖孙俩好好说话。”

满席的人都笑盈盈的望着她,只有芳兰脸上闪过一道晦涩的尴尬。

雪梅又得了刑氏首肯,这才勉勉强强的坐在了饶氏身边,坐下后又不肯闲着,替饶氏端茶倒水忙了一个不奕乐乎。

“你看看,还是孙女知道和我亲。老二家的,你教导的不错……”饶氏难得开口夸刑氏,此次破天荒的第一次,竟把刑氏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忙站起身道:“这全是娘平时管教的好,我哪里敢居功?要说规矩好,咱家也要数芳兰是第一,我家雪梅勉强也就是挂个尾。”

“一家人不说二话,不说二话,你快坐下,坐下……”饶氏乐呵呵的,高眼了刑氏一眼。指使着连氏端茶上菜,忙得团团转。

刑氏和雪梅中间隔了一个芳兰,只装作看不见连氏在忙碌,侧着头和芳兰说话。一会夸芳兰衣服料子好,一会夸芳兰仪态好,只把她夸得唇含笑意,垂首羞涩。

饶氏一会看看雪梅,一会看看芳兰,见到刑氏刻意讨好芳兰,顿觉得家中似乎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心中颇有一些满意。

只有连氏瞪着一双小眼,气呼呼的看着刑氏,自己这个做大嫂的忙着端菜布碗筷,怎么她竟是连伸都不伸手?

雪梅端起一碗茶盏,将脸隐在其后。一阵阵烦闷,还没开始吃饭就开始了做戏。要是每天都这样吃,以后怕不得烦死?还是得找个什么法子,打消老宅天天唤自己过来吃饭的想法。

刘老爷子挟起一块鸡脯肉送到了刘承志的碗里,温声道:“老二,这是你打小最喜欢的鸡脯,你来尝尝,看看你娘的手艺有没有下降。”

刘承志受宠若惊,饶氏已经十几年没有下过灶房了,也就只有小的时候吃过她的饭。等到成亲之后,家里的灶房便全归了几个媳妇管,她也只是偶尔替刘老爷子煮些粥菜开个小灶。这会听刘老爷子的话,这顿饭竟是饶氏亲手做的,刘承志的手不由得哆嗦了起来。

雪梅见状立刻笑着站起身来,端了面前的酒杯道:“老听爹说我奶的手艺是家里最好吃的,今天我这杯酒借花献佛,献给我奶,谢谢奶亲自下厨。”

一般农家人喝的酒。不是高粱酒就是米酒,大多是自家酿制没多大度数。雪梅说完了这句话,便将酒杯举到了饶氏面前。

饶氏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接过了雪梅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雪梅又如法炮制,替刘老爷子也倒了一杯酒。

这一打岔,便把刚刚刘老爷子营造出来的气氛给败了个精光,大家的精力便都转到了敬酒上面。等到儿孙们都敬了一杯酒后,刘老爷子面上便微微有些泛红。

“行了,行了,都吃了一轮酒,让你们大父吃口菜醒醒酒。”饶氏心疼的替刘老爷子挡起酒来。

刘承志坐在刘老爷子左手边,急忙挟了一筷子鸡脯放到了他的腕里,小声道:“爹吃口菜醒醒酒。”

刘老爷子哈哈大笑。品尝着儿子挟来的鸡脯,只觉得比往日吃的更加味美。

“都别等着,开吃吧,开吃……老二你多吃点……”

随着刘老爷子的话,饭桌上的人挨个拿起了筷子。

不得不说。饶氏做饭的手艺确实比刑氏强,色香味俱全。尤其是几样肉菜,不仅味道鲜美,更是摆出了几个花样。饶氏又介绍着说这几道肉菜,有鲤鱼跃龙门,五子登科等意,只听得所有人连连点头。

雪梅却往芳兰那里看了一眼。这应该就是饶氏压箱底的手艺,也不知芳兰有没有学会。

只见芳兰面无表情,脸带矜持,只挑着面前的菜吃,不由得又疑惑起来。她几时变得这么安静?这么没有攻击性?又或者说,这么的理性。这么的不冲动?

正想着间,饶氏又挟了一筷子鱼肉到她的碗里,“尝尝这道鲤鱼跃龙门,吃了这道菜,保佑咱家能个个中状元。”

“谢谢奶。”雪梅急忙欠了欠身,“奶做菜好吃的很,不仅好吃而且寓意好,孙女舍不得咽下肚呢。”

饶氏哈哈一笑,“以后喜欢,那就天天来,奶天天给你做。”

来了!雪梅暗自偷笑。

雪梅一脸雀跃,“太好了,奶做的饭菜这么好吃,以后可以天天吃了。那我能不能点菜呢?我要天天吃这道鸡脯肉,还有鲤鱼跃龙门,四喜丸子,五子登科,红烧狮子头……”

说到这里,又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哎呀,好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的竟是想不出来。奶,你以后天天都这么做!我和我爹娘还有我哥,我们一天三顿的过来吃。最好还要让三叔四叔一起来,这样一大家子人吃起饭来才热闹。”

家都分了,还要让他们回来吃饭,难道自家的银子就是大风刮来的?饶氏可没有这么傻,尴尬的笑了笑,咳嗽几声看向连氏。

连氏会意,急忙站起身来替雪梅挟菜,“雪梅你来尝尝这道肉炒芹菜,这可是大伯娘做的。”

雪梅笑着道了声谢,浅尝一口,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不过转眼间就恢复了常态,嘴角似笑非笑的看了连氏一眼,转身替刑氏也挟了一筷子其他菜。

连氏还等着雪梅说评语呢,却见到她只尝了口就放下,又转了身子替刑氏挟菜,不由得怒上心头,沉着脸问道:“咋了,大伯娘挟的菜不好吃?”

“好吃的很呢,”雪梅笑盈盈的,拿着干净的筷子将肉炒芹菜芳兰也挟到了碗里,“芳兰姐也尝尝大伯娘的手艺。”

芳兰似乎在想心事,倒也没在意饭桌上的事情,听到雪梅说好吃,便顺手挟了起来。刚一入口,只觉得又咸又苦,噗的一下就全吐了出来。

“雪梅,你这给我挟的啥菜啊?是想苦死我啊?”

“我刚刚吃的那一口,真的很好吃啊。”雪梅就赔着笑,‘小心翼翼’的看着芳兰脸色。

“好吃?好吃你怎么刚刚那一口不吃完?你给我挟什么挟?我自己没长手?”芳兰‘啪’的一下摔了筷子。

今天看雪梅越看越不顺眼,平时明明是她才可以坐在饶氏身边,可是雪梅硬是插了过去,还趁着她坐下时说什么女儿不能坐在母亲上首。这不是明摆着说她不懂礼数?还挟了这么难吃的菜,明明是想让自己出丑。越想越生气,只觉得一肚子委屈无处倾述,恨不得将面前的雪梅挠出满脸花来。

这样的雪梅是怎么被姜公子看上眼的?

雪梅‘脸色吓得煞白’嘴里一迭声的向着芳兰赔不是。手忙脚乱的要把一双干净筷子递给芳兰,却不知怎么的却将自己碗里的骨头全倒到芳兰身上。

芳兰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雪梅鼻子骂道:“你个贱货,你是存心的是不是?”

饶氏和连氏就变了脸,急忙开口喝止。

“你?芳兰姐?”雪梅狠狠的拧了一把大腿,立刻涌起了两汪眼泪,连喊了几声芳兰姐,不由得‘又气又羞’,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雪梅?雪梅?”刑氏狠狠的瞪了芳兰一眼,追着雪梅的背影就往外面跑。

刘承志愣了愣,却见到旁边敬民已经追出去,犹豫了下,向着刘老爷子拱拱手,不再有丝毫的留恋,也跟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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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河边情事

雪梅一跑出老宅,立刻躲到了一棵树后,看到刑氏和敬民紧跟着跑了出来,悄悄的将他们喊了过来。

“你爹还等啥呢?”刑氏不满的嘀咕了一声,继续往老宅探头,直到刘承志的身影也出来,才松了口气。

一家四口聚在了一起,只有刘承志是满脸的郁闷。

雪梅偷笑,扯了扯刑氏的衣角,“娘,我饿了。”

“走,咱回家吃饭去,中午还有很多剩菜呢,再不吃明天就馊了。”刑氏兴冲冲地,拉着雪梅的手就往家走。

敬民走了两步,看到刘承志还愣在那里,便回过头道:“爹,走啊。”

刘承志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儿子的脚步,缓缓的往家里走去。

……

刘老爷子铁青着脸,坐在上首,看着不知所措的芳兰,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凉意。

芳兰面色苍白,嘴里犹自辩道:“明明是雪梅先招惹我的,要不是,我不会骂她,不会骂她……”说着话,偷偷抬首打量刘老爷子的神色。

刘老爷子看了她半晌,无力道:“我老了,管不动了,你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爹,二弟心性好,要不然我过去和他们道个歉,赔上个不是,你看咋样?”刘承业想了想后,小心的说道。

“泥人还有三分泥性呢……何况老二?”刘老爷子看着满桌没动几筷子的席面,心头有股说不出来的苦涩。

“要不然,爹娘亲自过去,老二还能不给爹娘这个面子?”刘承业满不在乎的说道。

刘老爷子怔忡地看了看大儿子,神情却有些无奈寂寥,掀起帘子便进了内屋,进屋间扔下一句,“我脸没恁大!”

刘承业被父亲当着家里所有人下脸子看,当即有些承受不住。对着芳兰冷冷的说道:“你跟我到屋里来。”

芳兰只吓得脸色煞白,一个劲的想往饶氏身边躲。

饶氏哼了哼,只当没看到芳兰。若是以往,她自然会护着芳兰。可是一个出口就是脏话的孙女,怎能和雪梅相比?原本今天打的主意就是拉拢雪梅一家,好让二房和老宅一心。可是被芳兰这么搞,别说一心了,只怕二房现在根本就不想和老宅说话。

要是没分家的时候,老宅还能拿拿当家父母的劲,可是现在分了家,从宗族理法上来讲,二房就和老宅没了关系。再加上二房的人又是个个都出息,将来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眼见得老宅这些人。一个个的不成器,饶氏只恨以往为什么白白疼芳兰这么久?

当然了,她从来没有将毛病的源头放在自己身上。芳兰变成这个样子,绝对是她教育的结果。除了被她视若掌上明珠的敬东和芳兰,其他几个孙男弟女的脾气都是不错的。甚至包括大房的敬山。

“大母……”芳兰凄凄惶惶的唤了一声。

饶氏只当没听见,抿了抿头发,站起身也去了内室。

“你还不跟我走?”刘承业怒火万丈,扯着芳兰的胳膊便往东厢房拉。

“大父……大母……救我,救我……”芳兰心胆俱裂,扒着门框子一迭声地喊着刘老爷子。

内屋里静悄悄地,仿佛里面没有人。

……

一连几天。雪梅的生活都过得比较安静。自从姜家来提亲后,村子里对她的议论声就少了许多。倒是将精力全都放到了柳花和重山身上。经过两家的商议,重山也和柳花订下了婚期。

到了他们俩人认门的日子,雪梅早早的就站在院门口,看着俩人一前一后从柳花家的方向走来,面露喜色。

“柳花姐。”雪梅笑着拉起了柳花的手。

“雪梅!”柳花满脸的羞涩。走在重山身后头都抬不起来。

“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是邻居。”雪梅笑嘻嘻的,拉着柳花说个不停。

重山一直垂着头,双眼无神地盯着脚上的布鞋,听到雪梅和柳花说话。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她身形纤柔细弱,手指和柳花轻轻扣在一起,两只手一个白皙一个微黄,如同刺眼的阳光般刺痛了重山。看到那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突觉得心头一痛,复又垂落了下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仔细打量他的柳花眼中。柳花的眼神微微一黯,却强笑着和雪梅说话。

“……准备今年收了秋就办事,到时妹子记得来家吃酒。”

“太好了,到时我送柳花姐,我做娘家人,让我哥做婆家人。”雪梅欢呼雀跃,真心的为重山高兴。

柳花微笑颌首,再说了几句,便和重山联袂离去,缓缓地向前走去。

雪梅站在院前,看着俩人慢慢消失在绿荫拐角处,莫名的叹息一声。

院里,刑氏在一迭声的喊她,“人都走了还站在院门口做啥?仔细晒了太阳又变黑,快回屋来。”

进得上房,刑氏正坐在靠窗的凳子下,仔细的选着花样。见到雪梅进来,将花样子递到了雪梅手里。

“昨儿个姜家送来了三匹布料,我看着挺合适给你做婚服的,你看这几个花样子都是你姐请人捎过来,喜欢不喜欢?”

“娘,咱到绣庄里买件婚服得了,前几天姐不是帮咱问过,说是要不了几两银子?你又何苦再费眼费力替我准备呢?”雪梅将花样子扔到了一旁,和刑氏撒娇道。她本来就不喜欢明朝这种红男绿女的婚服,只觉得从头到脚都绿油油的。

“那可不行!”刑氏气得打了雪梅了一下,又将花样子拣到了手中,“绣庄里全都是咱本地的料子,上面连朵花都没有,也就是染成了绿色,真难为他们竟能想出这东西叫婚服来。你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可不想对付着过去。你看看,这三块料子多好?这可是正宗的蜀绣,上等的呢……”

“娘,你还不如找块软乎的布料给我没出世的小外甥准备两床棉被呢?”雪梅笑眯眯的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

前几日姜家过来提亲,第二日刑氏便让刘承志和敬民带着收来的药材送到了怀仁堂。顺便也和明珠说了这事。明珠原来要过来,可是却突然发现怀了孕,按规矩前三个月只能呆在家里养胎,连娘家都不能去。

明珠无奈。便只能托刘承志给雪梅带了点礼物。刑氏知道大女儿又有了身孕,喜得连夜准备了东西去看望。原本雪梅想过去,可是她刚刚订了亲,论理不能四处走动,这一下子姐妹俩人得有好一段时间不能见面。

刑氏用力的点头,瞬间就把雪梅的婚服给忘到脑后,“对,得找块好料子给我小外孙准备条棉被。”说了这话,便立刻站起身,走到内室里翻箱倒柜的找布料。

雪梅偷偷一笑。看到刑氏聚精会神的站在柜门前。便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一溜小跑地跑到她屋里,背上了藏好的竹筐就往外跑。

已经好几天没往那二十亩地里看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重山前一段受了外伤,休养了好几天。就只剩下敬民一个人天天到河对岸的李家村。雪梅求了刑氏几次,可是刑氏死活不吐口。

眼看着再有一个半月就收秋了,麦田里不论是浇水还是捉虫都得看紧些。可是刑氏却不许她出门,天天呆在家里无事可做,只闷得雪梅浑身发了霉。

好不容易把刑氏骗到内屋,此时不溜还待何时?

刑氏喜滋滋的找到了放了两年的半匹布,掀开帘子要和雪梅说话。却见到上房中空无一人。再往院子转了几圈都没找到人影。不由得气恼,跺脚道:“这死丫头一定是跑到河对岸去了!那二十亩地里有啥好的?就把魂都给勾走了?”

……

南河村往伊河而去共有三四条小道,其中有一条因常年无人走,渐渐的荒废了下来。这里荒草四野,草木葳蕤,一到晚上便吸引不少的青年男女来此。

此时。一条长满杂草的道路上,停着辆青灰顶的马车。马车外站着几个家丁,似在警戒。

车外蝉鸣声声,燥热难耐。马车内却是凉风习习,异香扑鼻。

芳兰垂首跪坐在一张精工细织的毯子上。鼻端闻着香炉里散发的香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在云端。旁边更有女使替她扇着扇子,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为她端茶倒水,温言细语的劝她吃上一口水果。

若是能让我过上一年半载这样的日子,真是死了也甘愿!芳兰深深吸了口气,眉宇间露出惋惜之色。

对面的人随意歪着,胸间的澜衫半敞着,微微露出中衣。看着芳兰吃了一口女使剥好的葡萄,目光落在那樱桃小口中,再顺着一路向下,笑得肆无忌惮。

芳兰的脸红了一下,矜持的问道:“公子在看什么?”

公子使了个眼色,芳兰身旁的两个女使行礼后退出马车。公子微微向前探着身子,一股馨香自他身上散开,坏坏的笑着,两道剑眉泛起柔柔的涟漪。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和诱惑,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他俯身探过,轻轻的向着芳兰靠近。气息吐吞间如同魅惑的符咒,在芳兰耳边反复的吟唱。

“在看美人!”

芳兰微微瑟缩了一下,就要向后退去。冷不妨一根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耳垂之上,轻轻一捻……

“美人……”

芳兰的身子,顿时瘫倒了半边。

车壁上挂着的几个银铃,细细碎碎的碰撞了起来,发出悦耳的铃声。公子的手指徐徐轻移,无声地继续向下。另一只手,轻轻托起芳兰的下巴,细细凝望。

“公子……”芳兰轻轻的抵触,左右扭动着身体。

公子自喉间轻轻逸出一丝低笑,轻搂着她的腰肢,低首吻她。先是一点一点啄她的唇,又挑逗似的用舌尖轻舔。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胸间的丰盈,

“不!不能这样!”芳兰极力挣扎,身体微微颤抖。

“你不想要姜恒了?”公子嗓音低沉,充满了诱惑。

芳兰听到这里,猛然一震。那只手,开始隔着衣料肆意挑逗着她胸间的蓓蕾,直到她喉间发出令人羞涩的低吟。

“公子……公子……我还不知你是谁……不能……”芳兰面色酡红,极力抵抗着。

一双湿润的唇,将她所有的挣扎全都堵回了唇间。

公子的眸中,充满着清明和不屑。再与芳兰分开时,却是含情脉脉。

“把你妹妹送到我的床上,我把姜恒送你……”公子说着话,轻轻拨开了芳兰的衣领,将手深深的探了进去。

芳兰浑身一颤,惊呼出声。那只手在衣领里细细的把玩,揉捏,只羞得她红过双耳。

公子寻找到蓓蕾,稍稍用力,听得怀里人嘤咛一声,遂轻笑道:“你不要吗?”

恍恍惚惚间,芳兰听到自己喉间逸出一声我要。便觉得那只手顺势往下,要去解她亵裤的腰绳……

“不,我不要!”芳兰突然清明了起来,就欲坐直身子。

公子轻啮了她的耳垂,调笑道:“原来你不想要,那我就不送给你了。”

芳兰紧紧闭着眼,嘴里犹自强撑着,“我不要!”

公子再笑,“倒还是个贞节烈女……”遂不再往下,将手狠狠的握住丰盈,把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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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夫妻闲话

夏日炎炎,空气中流淌着燥热。一辆马车停在南河村出村的官道旁边,马车下部不停向下滴着融化的冰水,几个家丁打扮的人百无聊赖地躲在树下,或是倚着树干休息,或是低声谈论。

一会,从南河村方向又驶来一辆马车,家丁们见到这辆马车立刻精神了起来,纷纷跳起迎接。

两辆马车并排停在官道旁,不知说了些什么,不一会便急勿勿的离开了南河村。

芳兰最近在家里的日子不太好过,自从那一日她当着家里人面痛骂雪梅之后,刘老爷子便对她视而不见。不仅如此,就连一向疼爱她的饶氏也突然转变了态度,现在不仅不愿意理她,甚至还不许她踏入堂屋一步。

一夜之间,她由天之骄女变成了谁也不肯过问的可怜虫,而这一切都是雪梅带来的。如果雪梅不是故意激怒她,如果她对自己和颜悦色些……

芳兰只觉得满心都是仇恨。

顺着小路慢慢的往家里走去,岔过路口时,遥望着二房的方向,目光中露出犹豫之色。

脑子里浮出那个人教自己的话,遂咬了咬牙,往二房走去。

踏着西斜的彩霞,雪梅和敬民有说有笑的从渡船上下来。因为她马上就要成为秀才娘子,村子里的人便待她格外亲热。一路往家里的方向走去,总会有人善意的来打招呼。

雪梅依旧和以前一样,不管是谁总要恭敬的称呼一声。所到之处,均是一片赞扬。

刚刚到了家,刑氏便如风般的冲了出来,揪着雪梅的耳朵就往上房领。

“哎哟,娘你干嘛呢,干嘛呢?疼,疼……”雪梅痛的跐牙咧嘴,连连跳脚。

刑氏气呼呼的松了手。指着雪梅骂道:“我干嘛?你说你不好好呆在家里,又往地里跑啥?晒黑了咋弄?难道让你黑成一块炭的上花轿?姜家肯定以为咱家弄了一根黑木炭把你替嫁了呢。”

说到这里又是气又是恨,扬起巴掌就在雪梅身上拍了几下。

雪梅立刻躲到敬民身后,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岔开话题,“娘,你在家有没有做饭?我和我哥都累坏了,都饿了……”

刑氏哼了一声,转过头对着敬民开炮,“你妹妹不懂事就算了,你这个当哥哥哥的是怎么当的?她说要下地,你就和她一起瞒着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娘的了?”

敬民被这一通炮给轰的抬不起来,只是望着老娘嘿嘿地笑。

“娘,我哥知道错了。你就别骂他了。”雪梅依旧笑嘻嘻地,躲在敬民身后祸水东移。

“这是你的哥错吗?我咋就生了你这个小冤家?”刑氏被雪梅这一通打岔气得语无伦次,就要滔滔不绝的教训她。

雪梅见势不妙,拉着敬民就往后院跑。

“跑啥跑?信不信我揍你们?”刑氏嘴里虽是这样说,脚下却跟生了钉子似的站着不动。

雪梅和敬民俩人就着晒过的水。依次洗漱了一番后,刑氏这里也摆好晚饭。

二房的晚饭一向是比较丰盛,有肉有汤。再加上时不时的刑父就让宏表哥往这里送肉和骨头,现在二房每隔几天就可以吃上肉。

一家人风卷残云般将晚饭吃完,又涮了碗,便坐在院子里闲聊了起来。

“今天你奶和芳兰都来了一趟,问你做啥去了。我没敢说实话,就说你去柳花家玩了。”刑氏一边点燃蒿草驱蚊子,一边和雪梅说话。

“奶来了?”雪梅微微有些惊讶,“说找我有啥事吗?”

“还能有啥事,就是问问你在干啥,有没有学规矩学刺绣。坐不大一会就走了。”刑氏看了雪梅一眼,半是埋怨半是警告。

“娘,我不想学……”雪梅拉长了声调,撒娇似的说道。

她前世连十字绣都绣不好,这一世让她拈起针线做衣服。而且还得自己裁自己缝,这对她来说不亚于文盲读报纸那种难度。更何况,在她心底深处,一向是认为没有衣服穿就去店里买,没鞋子穿也去店里买。只要能挣钱了,任何东西都可以买到,干嘛非要自己费那个劲去绣?

有那做绣活的工夫,不如多挣些钱,又或者多打扮一下自己,穿得漂漂亮亮的。

“大件的活可以不学,可是小件的你总得自己绣吗?难道将来姜恒他穿的内衣你也要找人缝制?”刑氏嗔怪的道。

那有何不可?前世都是穿得买的,也没见谁身上少块肉啊?雪梅心里嘀咕了几句,却到底没敢说出来。

“以后你天天在家里跟着我学绣工,不求你两年内学会做衣裳,最起码你也得绣个香囊荷包什么的?”刑氏在这里说,刘承志就在旁边点头,显见得极为同意妻子的话。

“爹,你点啥头啊?”雪梅不由得气结,“要不然你也跟着我一起学?”

刘承志听了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地笑,“我倒是想和你娘学,可是你娘她不教我。”

刑氏被这父女俩人给气乐笑了,‘啪’的打了雪梅一下,“你这孩子,就张精八道吧。有你这么和爹娘说话的吗?”

“那不证明咱们感情好吗?”雪梅笑嘻嘻地滚到了刑氏怀里,“换了别人家,谁敢这么和爹娘撒娇?”

刑氏就和刘承志一起哈哈大笑,笑声传出去老远。

过了一会就又说起芳兰的事情,刑氏道:“芳兰来和你道歉,说那一天是脑子发懵骂了人。让你多担待她点,说以后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雪梅咦了一声,“她啥时变得这么体贴人?居然还会道歉了?”

刑氏向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听说你大伯这几天没少教训她,身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想必是接受教训了吧。”

“活该……”雪梅嗤之以鼻,“就像她这样口无遮挡的人,也就是家里人哄着她玩,放在外面,谁能容得了一时半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了雪梅这话。刑氏不由得沉默了。芳兰这脾气很明显就是被惯出来的,谁惯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想到芳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刑氏就有些后怕,幸好当初饶氏不喜欢明珠和雪梅。若是也喜欢她们俩,指不定要把自家的两个女儿惯成什么样。

在南河村随便扒拉一下,谁不说刘家二房的闺女嫁得好?大女儿嫁过去公婆宠着,小女儿又嫁给了秀才。现在村子里都在说,敬民有了两个能依靠的姑奶奶,以后指不定怎么样的飞黄腾达。她只要往外面一站,那些人便会若有若无的向她打听敬民的事情。

她心里能会不清楚,这是在问她娶媳妇的条件呢。

反正雪梅要后年才成亲,敬民的事情不急,等到收完秋闲了下来。再慢慢的寻找。

一想到这些事情,刑氏便觉得身上充满了干劲。就是有些可惜,如果那一百两银子不拿来买地,留下来给雪梅做嫁妆那多好。

晚上睡觉时,便把这话和刘承志说了。刘承志就笑她,“这银子很快就挣回来了,等到明年那五十亩把粮食一卖,一亩地就能落七八钱到一两银子。咱再省吃俭用些,回头和岳丈借点钱,凑个百来两银子,风风光光的就能把雪梅嫁出去了。”

“那敬民咋办?敬民可是得在雪梅前面娶亲呢。”刑氏紧跟着问道。

刘承志翻了个身。将脸正对着刑氏,“这不是更好办了?敬民定然不会娶官家的姑娘。就咱这几个村子的,看他喜欢哪个,要是女方陪嫁高些,咱就出个四五十两的,要是女方陪嫁低些。就出个十两二十两。反正这家里的宅子和地,将来都是敬民的,又没人和儿媳妇争家产,任谁也不能说咱家的聘礼低。”

听了这话,刑氏不由自主的颌首。“咱村里大多还是出三五两银子娶媳妇的多些,咱家准备最低出十两,已经是不少了。”

“将来娶了媳妇,可得待她好些……”刘承志闷了半晌,突然说道。

刑氏嗤地一笑,“你当我和你娘一样的人?不拿儿媳妇当人看?我要是娶媳妇了,那自然是当亲生闺女看待的。”

“你扯这做啥?咱不是在说孩子们的亲事吗?”刘承志的脸瞬间红了,在席上翻了个身,将背对准了刑氏。

“哟,我还没和你生气呢,你倒来气了?”刑氏狠狠的拧了刘承志一把,疼他低呼一声,“芳兰三天两头的找雪梅麻烦,我让你和大哥说一声,可都和你说好几回了,你屁也不吭,我都没生气,你气啥?”

“咋没说?”刘承志瓮声瓮气的开了口,“要没说大哥这几天能打芳兰好几顿?”

“呸!”刑氏狠狠的骂了几句,“打能解决问题?你没见她今天下午过来时,那副委屈相儿,倒像是咱们雪梅欺负她似的……你说她是咋想的?咋就和咱家有恁大的仇?”

刘承志听到这里怔了怔,将身子又翻了回来,郑重地道:“是呀,我也是奇怪。以前还是好好的,咋这一段起开始就不待见雪梅了?”

“难道?”刑氏突然想起饶氏那一天说的话,说她打算将芳兰许给姜恒,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他爹,你说会不会这芳兰是真喜欢姜恒呢?要不然她咋就恁恨雪梅?”

刘承志噌的一下坐起身来,紧张地道:“这不能吧?这可是家丑!如果是爹娘有了把芳兰许给姜恒的心思,这倒没啥。姜恒这样的女婿人见人爱,旁的不说,以前我也有想把雪梅许给他的心思。可要是芳兰自己有了想法,那她以后还咋站在人前呢?”

听了这话,刑氏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月华如流水,倾泻在窗前。

芳兰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不停的浮现出那一双肆意枉为的手,不由得面红耳赤。又想起马车里的豪华奢侈,又觉得浮想连翩。

“要是我嫁了那个少年公子?他家的一切不都是我的了吗?……呸,不对!我喜欢的是姜恒,不是一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人……不是秀才将来怎么做官呢?”

芳兰嘀咕了一句,翻过身去,将背对准了窗口。

一个黑影,悄悄的走到窗下,左右看了看,伸指在舌头上舔了舔,将窗户纸轻轻地捅破。

一具玲珑的躯体,在月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黑影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口水。

这时,邻居家的狗叫了起来,黑影被惊了一下,急忙蹿起来往后院跑去,顺着矮墙就跳出了院。

“院里是谁?”东厢房里传出刘承业的声音,随即点燃了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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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大家猜猜这个黑影是谁?前文有写这个人哦。

第94章 相爱誓言

“你出去看看。”屋里又响起连氏的声音。

刘承业重重地哼了声,“我一个书生,肩无二两力,我出去看啥?好了,好了,睡吧。”说了这话,吹了油灯准备安歇。

院外的黑影跑了一阵,看到没有人追过来,不由得松了口气,悄悄地往自家方向而去。

雪梅开始了水深火热的学习刺绣生活。每天都要坐在院子树萌下,拿着一根针对着绷好的手帕练习着最基本针法。用刑氏的话来说,不求你学会什么苏绣杭绣,只求你能绣个小锦囊小荷包不给娘家丢脸就行了。

可她前后两辈子也没有摸过针线,前世哪怕生活再艰苦,她也没有给自己做过衣裳,更别说绣花了,一看到针线就想犯晕。

一个逼着学,一个不想学,一个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全塞给女儿,一个恨不得天天跑到麦地里看看麦子长势。娘俩儿天天为了这个起争执,几乎没有一天不吵架的。

姜恒和媒人一起来送合好的八字时,看到地便是这样的场景。

雪梅坐在树下,气鼓鼓地瞪着手里的绣品。刑氏一边数落,一边无奈的告诉她该如何下针。

一缕微风迎面飘来,带来石榴花清新的香气。

姜恒制止住媒婆向前,放缓步履,轻轻走近矮墙。只见到她坐在院中一棵石榴树下,青丝随意绾起倾散于胸间,青葱玉指微微弯起,手捧竹绷,跟着刑氏的手势学习刺绣。

院里俩人专注于手里的东西,并未曾注意到有人正站在墙外含笑观看。

姜恒的目光顺着雪梅往上看,只见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纯红鲜艳,犹如一树红云。蔓延至雪梅腰间的红罗裙上,开出了一朵一朵的寒梅。

雪梅似有所觉。突地抬起头,却见到墙外站了一个男人,再细细一看,蓦然间羞红了双颊。笑靥如花。

“姜恒来了?”刑氏顺着雪梅的视线往墙外看,笑着站了起来。

媒人这才摇摇摆摆的走进了院,满嘴的奉承词。“我这是第二次见令媛了,这一次比一次看的漂亮……”

“去烧茶!”刑氏捅了捅雪梅,低声道。

雪梅恍然,急忙将手里的绣活放在凳子上,转身就往后院走去。

姜恒侧首,一双美目随着雪梅的举动,缓缓向着后院望去,不舍地拂过红罗裙。将身影牢牢的印在心中。

刑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摊手请媒人坐在树荫下。

“这次是为了上次合过的八字,姜医正特意请人送去了淮阳太昊陵,找了那里的守陵户奉在太昊爷爷尊驾前,又在白马寺找了德润方丈合过的八字。说是极好的合相儿……”媒婆笑吟吟的将这一段姜家做的事情都给讲了一遍。

刑氏用心听着,不时的点头。

正好这时山娃子过来给重山送东西,刑氏便喊住了他,让他去给地里的刘承志送信儿,说姜家来人了。山娃子听后,立刻转身往村外跑去。

不一会,雪梅便烧好了茶水。端到了前院,侧身将茶盏递到了姜恒面前。

姜恒温雅地笑,双手接过。交错间,手指尖轻轻碰触,雪梅的脸突然红了,垂睫低首站到了刑氏身后。

“刑大娘这闺女真是越看越令人爱。真真个爱煞人。”媒婆笑吟吟的打量雪梅,只见她脸若银盆,眼如水杏,举止娴雅。端地是一副好福相,不由得连连赞叹。

“哪里。哪里,平时也是顽皮的紧。”刑氏听到媒婆夸奖她的女儿,嘴都合不拢了,谦虚道。

媒婆呵呵地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刑氏说话,等刘承志回来。

不到盏茶工夫,刘承志便和刘承礼刘承贵三人跑着进了院,见到了姜恒果然和一个媒婆打扮的人坐在院中,宾主双方相互见礼。

媒婆便将八字的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并提了两个好日子,问刘家选哪一个。

刘承志和兄弟们商量了一下,便道:“这两个日子我看都是不错,只是一个是恰好秋收,秋收后就要交税和卖粮,家里一时半会的抽不开身,我看就秋收前那个日子吧。就是不知道你们男方是个什么意思?”

刘承志说着话,便往姜恒那里望去。姜恒的心思此时大半在雪梅身上,不妨未来老丈人询问自己的意思,忙施礼道:“即是岳父拿主意了,那就按岳父的意思办。”

这谈亲事,其实就是一个扯皮的过程,很多人会在挑日子上面或者过聘礼的数目上面为难对方,存的便是拿捏对方的意思。现在两方人,一个是真心想娶不怕麻烦,一个是老实憨厚不愿给对方找麻烦。媒婆这一趟可谓是省心省力的就把纳采的事情给讲定了,少费了不少的口舌。

“现在雁不好捉,男方的意思是纳采时用鹅来代替,你们看呢?”媒婆就又问道。

“鹅也行啊,咋不行!”刘承志被姜恒那一声岳父喊得晕乎乎的,这时媒婆不管说什么他都说好。

村子里很多婚嫁他也都是参与过的,没几家完全按照六礼来走,都是来合个八字,然后过个聘礼就等着成亲,就连明珠成亲的时候,也只是走了三步。如今姜家这么重视雪梅,完全按照六礼,这不仅是在抬雪梅的身价,也是在抬刘家二房的身价。

“行,那这一条咱就这样说定了,那刘二哥看看下一条……”媒婆又说了下一条。

“雪梅,你领着姜恒到外面转转吧,他们一时半会的也说不完,这些也不是你们该操的心!”刑氏看到姜恒不停的往女儿这里望来,微微一笑,拉了雪梅附耳道。

“娘?我们去哪转啊?”雪梅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别人,乍一听让她和姜恒出去转,不由得没了主意。

“就在村子里随意转转,你们别往河边走,也别往人少的地方去。还有,不许做失礼的事情……”刑氏低声嘱咐了一遍。看到雪梅颌首这才放心。

刑氏说了这话,又唤过姜恒,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姜恒得了刑氏的话,施了一礼。便领着雪梅慢慢往院外走去。

“倒真是般配的一对……”媒婆赞了一句。

“我们去哪?”雪梅声如蚊蚋,低声问道。

姜恒优雅地转过身,眉目含笑,轻声道:“你想去哪?”

雪梅一咬唇,微微摇首。

姜恒略略靠近,轻轻牵住了她的手。指尖温热,带着一股阳刚之气,猛然袭向了雪梅。雪梅怔了怔,甩了几甩却没有甩掉,便抬首看他。只见他唇角微微勾起。眼里漾着温情的目光,慌乱地垂下头来。

“那我们随便走走可好?”姜恒轻轻地笑。看到雪梅颌首,便牵着她顺着村中小道漫无目的向前走去。

俩人慢慢地走着,阳光透过树梢,如同金沙般在周遭飞舞回旋。姜恒低低地说着自己童年。

“我还未记事,父亲便在宫里暴毙,母亲得了消息,当即自尽而亡……祖父为了免受连累,立刻辞官。也正因如此,我们祖孙才逃得一命……若不然……”

姜恒只是廖廖几句,她便全听明白了。必然是当初宫中出了剧变。姜恒的父亲是知情人,所谓暴毙不是被杀便是自尽,母亲怕连累了家中的人,也只有自尽一条路。姜恨水为了保全姜恒,便辞官归乡。也幸好辞官,若不然遇到那年靖难。宫里几乎没有活口留下来。

“你以后是我妻,这话我只说和你说一遍,以后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也不要追问。我姜家的人,此生再不入太医院一步。”姜恒微微侧身。附身道。

雪梅郑重地颌首。却突地感觉耳端传来一阵燥热,不由得和姜恒拉开了距离。

姜恒犹如得了一个心爱的玩具般,哈哈大笑,揶揄地看着雪梅,直到她面红耳赤,羞怒交加。但觉她轻颦浅笑无处不动人,就连薄怒之时都是极可爱的,忍不住便想伸手轻抚,却又强强忍住了。

“还要到后年啊……”姜恒喃喃,又侧首仔细地看雪梅。

“什么?”雪梅一时没有听明白便追问,又见他瞬也不瞬的看自己,不由得噘了嘴,“为什么这样看我?我脸花了么?”

“嗯,有个小黑点。”姜恒强忍着蓬勃爱意,轻轻伸出手抚了抚她鬓边一缕乱发,为她拭去根本不曾存在的污痕。

如同电流击中,雪梅蓦地垂下双睫,向后退了半步,连姜恒的手都甩开了。

“怎么了?”姜恒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

雪梅脸上微含怒意,“你怎可轻薄于我?”

“你是我妻,这怎能叫轻薄?”姜恒唇角含笑,似是极喜欢怒中的雪梅。

“我娘说,不能让你……”雪梅说到这里,嗤地笑出声来。觉得真是不好意思,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我娘说,我娘说’的,就跟个几岁的小孩子一样。

又想起前世的人非常开放,恋人们逛街勾肩搭背那都是常有的事情,就连接吻也是视为正常。怎么一穿来了明朝,就变成了老夫子似的人物?明朝人都比她要开放。

越想越可笑,一双眼笑得弯弯的犹如月牙,清清亮亮的照到了姜恒的心中。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姜恒含笑看她,轻轻地吟道。

雪梅怔了怔,突地停住了笑声,怔忡的看他。

时间仿佛停止,天地间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两相望。两只手,轻轻叠放在一起,许下相思,许下诺言。

“这是一辈子的誓言?”雪梅喃喃地问。

“不是,”姜恒双目闪亮,嗓音低沉,“这是永远的誓言,只要天地间有我誓言便在。不论今生,不论来世。三生石前,与伊红尘长伴。”

雪梅的心,怦怦跳了几下。目光越过姜恒,投到了无边无际的天空中,空中浮云似白衣,飘飘荡荡的变幻着形状。

姜恒与她并排站立在一起,看着风云变幻,轻声地谈笑。

一棵树后,芳兰快要绞烂了手中的帕子,脸色阴晴不定,死死的咬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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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本来今天说要加更,可是卡文卡的厉害。好不容易才写出来两更,大概是这一卷要结束的原因(一百章时这卷要结束了,开始下一个情节),我现在和下一卷的情节老是接不上,唉,烦啊。我先欠着两章,明后天看能不能理顺思路。理顺了后肯定要补上这两更。一个是粉票加,一个是打赏加。

第95章 暴风前奏

刘承志似乎对老宅有了别样的心思,留姜恒和媒婆吃中午饭时没有去老宅请刘老爷子。三个房头的人坐在一起商量事情,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去请刘老爷子过来主持的。

他没说请,其他人也没往这方面想,三房人坐在一起,沽了斤半小酒,又做了两桌菜,陪着姜恒吃喝了起来。

不知道刘老爷子知道不知道今天姜恒来了,反正直到晚饭时老宅也没有人过来喊。

老宅一整天静悄悄地,三个小辈走路时脚步都放得极轻,生怕引起大人们的怒火。

“承业,你看这事咋说?”刘老爷子坐在雕花拨步床上,唉声叹气的和刘承业说话。今天姜恒来,他老早就得了消息,可是直等到吃过午饭,也没见有人过来请。

要是放在没分家的时候,他早就过去了。可现在分了家,二房自成一体,再加上姜恒的身份在那放着,他要是不请自去,只怕姜恒瞧不起他。

“爹,老二现在和咱们不一心了。”刘承业也是满面愁容。这些天他往王秀才家里跑了两趟,王秀才待他都比以往亲热些。多次撺掇着让他把姜恒叫出来三人在一起吃酒,可是叫了几次,姜恒都没有回应。

以前若是往怀仁堂送信,一叫就来,现在他再去时店里的小二推三堵四的,不是说少东家不在,就是说去府衙找叶公子了,总之,去了多次没一次能见上姜恒的。

“我就不信,纳采礼的时候,他会不叫咱们?”刘承业恨恨道,“他要不叫,我看他还咋在村子里混下去。”

“你说这老二到底咋回事?以前好好的,现在咋成了这个样子?”刘老爷子满腹的疑惑,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不是因为他有了个秀才女婿,就抖起来了?没把爹娘放在眼里。”刘承业语气中颇多埋怨。“要是当初爹娘听我的,先替芳兰提亲,咋能轮得上雪梅?”

“可我看姜公子待芳兰没那个意思啊……”刘老爷子喃喃道。

姜恒待雪梅怎样,整个村子都看出来了。只要到了二房眼睛就粘在雪梅身上不舍得离开。若是平常人家,定纳采日期时都是让媒婆两头跑,谁见过女婿亲自往女方家来的?可姜恒就不同,只要一逮着机会就去二房。

窗外传来芳兰和敬东的说话声,“哥,我今天看到雪梅和姜公子了,雪梅拉着姜公子的手,感情可真好。姜公子好像是怕羞,甩了几次都没有甩掉……”

敬东正趴在窗户下面听壁角,深深看了妹妹一眼。站起身就往自己屋里走。

“丢人!”刘承业狠狠地捶了下拨步床上的小几子,几子上的茶盏砰砰震动了几下,“这老二会不会教闺女?丢人都丢到外面去了?不行,我得去问问他,省得他二房败坏了我大房的名声。”刘承志说着便下了拨步床。穿了鞋子往门边走。

芳兰咬着嘴唇躲在窗下,欣喜的睁大眼睛。

“老大你回来,这事不忙,不忙。我要和你说敬东的事情……”刘老爷子急忙喊住了儿子,“这敬东既是和王家的姑娘有了婚约,我看就尽快的把亲事办了,省得王家三天两头的要东西。家里的经济你也知道。差不多都快空了。”

一听到长子的亲事,刘承业顿住了身子,转身又回到拨步床边盘腿坐好,和刘老爷子商议了起来。

“敬东是长孙,他三个叔叔难道就没半点表示?老二有钱买地,肯定也有钱给侄子添好。他要不添这个好。受不受得起侄媳妇磕的头?”

刘老爷子微微颌首。

次日一早,刑氏穿戴整齐,领着雪梅去了伊河对岸的李家村,给李玉贵的大女儿李娟添妆。李娟三天后就要出嫁,今日刑氏是应邀来做全福人。雪梅身为全福人的女儿。按规矩也要添妆。

毛氏早早的就站在渡口等人,看到刑氏和雪梅下了渡船,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

“又不是不识路,还劳累你大早上在渡口接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刑氏虽是嘴上谦虚,却对毛氏的殷勤极为满意。毛氏越重视她礼节越重,就证明自己的面子越大。乡里人啥都不争,争的就是一个面子。

“若是其他时候,我还真不来接嫂子,可今天不同,嫂子是我家的全福人,这依礼就该隆重的将嫂子接到我家。”毛氏乐呵呵的拿着鸡毛掸子替刑氏虚虚的掸了几下,又郑重的施了礼,才虚扶着刑氏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雪梅跟在李丽的身后,拿着一个包袱,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一路无话,到了李家后,便进了李娟的房间。只见她矜持的坐在拨步床上,面前放着一块八宝棱花镜。见到刑氏和雪梅进来瞬间红了脸,半跪在床上欠了欠身。

刑氏急忙上前,嘴里说道:“快别下床,别下床,你是新娘子,就该尊贵些。”扶着李娟坐在拨步床沿,细细的观看。只见她圆脸盘,柳叶长眉,头上梳着乌云斜月髻,眼若水杏,秀丽端庄,好一派福相。

“妹子这俩个闺女都是好福相!”刑氏笑着和毛氏说话。

“哪里有嫂子有福?嫂子家的闺女才是真正的有福。”毛氏乐呵呵的,顺嘴夸了雪梅一番。

刑氏就将自家准备的添妆拿了出来,递给了毛氏。

毛氏打开一看,是叠得方方正正的细棉布尺头,约摸着能做一身衣裳,不由得喜上眉梢,嘴里一迭声的说礼重了。

这时,李丽端来了煮好的上等茶叶,递给了李娟,李娟半跪在拨步床上将茶奉到了刑氏的手中。

“好茶!”刑氏见茶汤清澈,又见到李家俩姊妹殊容艳丽又赞了声,“茶好人更好。”

俩姊妹抿了嘴垂首浅笑。

又说了一会话,毛氏就拉了刑氏出去,到堂屋里商量出嫁时的事情,只留下雪梅和李家姊妹仨人。

李娟抬首和雪梅说话,“听说雪梅妹妹的好事也快近了?”

“嗯,”雪梅颌首,脸色微红。

三个人年龄相仿。再加上李娟即将出嫁,雪梅也在备嫁,俩人更有共同的语言。李娟又听了母亲的嘱咐刻意交好雪梅,三个人很快就亲热了起来。

不一会。来添妆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李家的亲戚,大家围坐在拨步床沿,将添妆的礼一件一件往小几子上放。

若是年纪大些的,来添妆后便到堂屋由毛氏陪着,若是年纪相仿的便呆在屋里,和要好的小姐妹们低声谈笑。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大家都对雪梅这个外村人比较感兴趣,又听说了她许给了姜秀才,难免就众星拱月似的将她围在中间。

雪梅听众人不住口地夸赞。一开始还有些羞涩,可是听得多了却从中听出一些不同的意思来。李家村的人竟都是把她当成了趋炎附势,不知轻重的人来,不由得有些吃惊。自己从来和李家村的人没有过任何来往,怎么竟传出闲话来?

等到人都走后。李娟劝慰她,“有些人就是这样的,看你许的人家好,难免就吃醋泛酸,你要是真把她们的话都放在心里,干脆就不要活了。旁的不说,就说我家因为没儿子。平时不知怎么传我家的闲话呢。”

雪梅蹙了蹙眉,心头有些郁闷。

刚刚人群中有一个史姓的小姑娘,眼光就有些毒辣,说话时不仅嘴角翘的老早,还带着一丝不屑。自己可是从来没见过她的,怎么就这么讨厌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讥讽自己抢了别人的亲事。

“我看那个史月婵就不顺眼。瞧瞧她那张嘴,一进屋就叭叭叭的没有停过。”李丽刚刚也是听了半天,也劝雪梅不要往心里去。

“对呀,你别理她,她就是个失心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李娟撇了撇嘴,极为不屑。

雪梅想起史月婵刚刚出门时,特意提高了声量说的那句话,“有些人呀,别看她现在如意,以后指不定过成什么样呢。腆着脸抢别人的亲事,真不要脸。”

李家俩姊妹见到雪梅沉默了下来,便也住嘴不说,默默的坐在旁边。

到午饭前,刑氏说什么也不肯在这里吃饭,领着雪梅辞别李家就往家赶。走到没人处,雪梅就将今天的事情和刑氏说了一说。

“你说啥?”刑氏差点跳了起来,惊讶的看着雪梅。

雪梅无比的懊恼,委屈道:“现在也不知哪里传的闲话,说我抢了别人的亲事,可我都不知道我是从谁手里把姜恒抢过来的。”

“你别听她们胡咧咧,这事有我和你爹呢。”刑氏低声劝慰雪梅,胸中却升起了万丈怒火。

好一个大房,你们就这么败坏雪梅的名声,真当我是泥捏面塑的不成?我要不和你们闹上一场,你们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呢。

想到这里,计议已定,脸上却不动声色,回到家后勿勿做了午饭,一家人吃了饭,她便拉着刘承志进了上房。

不一会,俩人就领着敬民出了院,刑氏还顺手捞起了一根棍子。

“爹,娘,你们干啥去?”雪梅正坐在窗下别别扭扭的学绣花,看到三人往院外走,急忙放下了绣绷子,隔着窗户问了一句。

“我和你爹去地里看看,顺便再去看看你三叔,你在家里看家可不能乱跑。家里鸡鸭一群,你仔细着点。”刑氏转首说道,脸上带笑,指尖却攫得泛白。

雪梅就点点头,又坐回了窗下,心头却有一丝窃喜,家里人走了,下午就能偷懒不再绣花。扭身走到床头柜那里,翻找出一本姜恒给她留下的书,滋滋有味的看了起来。

“刘承业,给老娘滚出来!”老宅的门口,传来刑氏的喝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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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包子反击

一家人走到老宅门口,刑氏拿着棍子将大门敲得嘭嘭直响,嘴里不住的喝骂:“刘承业,给老娘滚出来!”

“做什么?嚎啥呢?”刘承业本来正在屋里看书,听到刑氏在外面闹,忍不住探出头来。

“你个不要脸的贱东西,四处造我家的谣,你有种给我滚出来,咱们较量较量,我今天要不把你打出一朵花来,我就改了你们老刘家的姓。”刑氏恶狠狠的举起棍子,使劲的往门上敲。

几个正在外面闲聊的大娘大妈看到刘家又闹腾起来了,纷纷往这里看来。

“老二家的,你干啥?有话说话,砸门做啥?还有没有规矩了?”刘老爷子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见到是刘承志三口,又看到有人往这里聚来,皱了皱眉头。

“老刘家还要规矩?我呸!大房这么不要脸的事都能干出,你们还要讲规矩?刘承业,我警告你,今天这事你要不和我说清楚,你小心我去官府告你诽谤罪。你不是想考秀才吗?做梦吧你!”刑氏又嘭嘭嘭的敲了几下,恰着腰扬声骂道。

几个邻居见到刑氏如此气愤,不知刘家又出了什么,低声的议论。

“咋回事?”饶氏和刘老爷子站在堂屋门口,怒气冲冲的看着刑氏,“有事不会进屋来说?在院外闹啥闹?”

“咋回事?”刑氏冷笑着进了院子,将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顿,扬声道,“把你们宝贝儿子叫出来,问问他是咋回事。”

“有你这么和公婆说话的儿媳妇没有?”饶氏指着刑氏骂道。

若是往常,下一句肯定是再敢闹我就休了你。可现在姜恒在后面站着,连带着刑氏的身价也高了起来。饶氏气得紧咬牙关,却不敢往下说。

“爹,娘,我们二房是准备好好地说话。可是大房不让,非得和我们翻脸不可。你们让刘承业出来,我倒要问问他,有没有像他这样的大伯。不要命似的在侄女身后造谣。”刑氏冷冷地说道。

刘老爷子和饶氏闻之惊骇,相顾以望,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造啥谣?谁造你家的谣了?”刘承业听到刑氏越说越不对劲,摔了书本从屋里走了出来。

“没造谣?”刑氏嗤的一笑,“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里正家说个明白,让全村的人评评理去?”

刘承业眼神闪烁了几下,突然退缩了。

“怕了?”刑氏的声音突然抬高,“知道怕就别在背后造我家的谣!”

“承业,到底咋回事?”刘老爷子见到院子外面聚的人越来越多,再闹就不像样了。便扭头问刘承业。

“爹,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谁知道这婆娘发啥疯,非要过来闹。”刘承业满脸的委屈状,摊了摊手。

“老二,到屋里说话!”刘老爷子看到邻居们越聚越多。阴沉着脸转身回堂屋。

“他娘,进屋说吧,要不然传到外面对雪梅也不好。”刘承志扯了扯刑氏的衣襟。

刑氏也没打算在院外闹,听了这话,便气怵怵的跟在刘老爷子身后进了屋。进屋看到芳兰站在门旁,呸了一口,不屑的转过头。

芳兰气得脸色煞白。转身就要出门。

刑氏一把将她拉住,面向刘承业讥笑道:“老大,今天这事和你闺女有关,有啥话咱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到底是啥事?”刘老爷子看到刑氏拉住了芳兰,心头一沉,脸色黑了下来。

“还能咋回事。今天我去李家村给李玉贵大闺女添妆,你知道李家村的人咋说雪梅的?说她抢了亲姐姐的亲事。我倒是奇怪了,这姜恒啥时说要娶芳兰了,雪梅啥时抢了芳兰的亲事?”刑氏嘴快如刀,将今天雪梅遇到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一干二净。

刑氏说完之后。就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面,顿了顿手里的棍子,吓唬道:“今天这话要是不说清楚,我就呆在这儿不走了。要是你们不给我个交待,明天我就传了信让姜恒过来,当面对质。我看到底是我们丢人,还是你们丢人!”

“谁传闲话了?”刘老爷子微微有些动怒,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刘承业和芳兰接触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垂下了头。

刘老爷子瞬间便明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现在闲话都传到外付了,有人问到了雪梅头上。问她为什么要和亲姐抢男人,让我们雪梅以后怎么见人?”刑氏气呼呼的责问。

“老大,你来说。”刘老爷子直接点了名。

“这事……”刘承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出话来,抬起头看了看刘老爷子的表情,将心一横,“老二,咱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我就是拼着爹娘都骂我,有话我也得问清楚。这姜公子明明是我先看中的女婿,你为啥截了先去?”

来的路上都说好了,刘承志在老宅不说话,听到刘承业问他,便装傻似的抬起头,诧异地道:“你啥时看中的啊?我咋不知道?”

刑氏闻言暗暗点头,张嘴骂道:“对呀,你看中的多了,凡是你看中全都归你了?你还看中了秀才呢,你看了十几年你中了没有?那是不是我看中了阁老的位置,阁老们还得把位置让给我呢?”

这话一出满屋皆静,刘老爷子当即气得直翻白眼,“老二家的,说孩子们的事呢,你往这上面乱扯做啥?”

“爹,咋叫我乱扯?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姜恒对我家雪梅咋样,家里人那都是看在眼里。啥叫截的女婿?姜恒本来就是我家女婿。”刑氏哼了几声,撇了撇嘴。

“难道就不是雪梅使了啥手段?要不然姜公子能会看中大字不识几个的雪梅?”刘承业抹下了脸,摆出翻脸的架式。

刘承志听到大哥当着他的面说女儿是非,当即就要站起身来,却把刑氏牢牢的摁住。

刑氏冷笑几声,“这话说起来,还得感谢大伯你,要不是你当初把雪梅卖了。我们家能会认识姜恒?不认识姜恒咋会得了这么好的女婿?说来说去,你大伯就是我们二房的大媒人。将来我还得备一份大大的果子送给你呢。”

刑氏脾气虽然暴躁,可是轻易不和老宅吵架,今日也是气得狠了,直接将刘承业噎得说不出话来。

“老二家的……”刘老爷子呵斥道。

刑氏面向了刘老爷子。“爹,你啥也别说了,我心里都明白。你和娘就是实打实的偏心老大,这些我和承志心里都清楚。平时我们吃亏就算了,可这是和雪梅的名声有关,我和承志咽不下这口气。啥叫亲姐妹抢男人?别人不清楚这里面的事,爹娘难道不清楚?姜恒为啥要娶雪梅?难道不是因为那一天黄家来抢人,姜恒为了救雪梅才娶的吗?咋就从大房嘴里一翻,就变成和芳兰抢男人了?以后我们雪梅还要不要活下去?”

说到这里,刑氏又看了芳兰一眼。“芳兰还要不要嫁人?反正我家雪梅已经许给姜恒了,芳兰可还没许人呢。这样的话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要她?”

芳兰脸色瞬间变色,惶惶然看向了刑氏。

“大父!我没在外面说过雪梅的坏话。”芳兰结结巴巴地,说完又看了刘承业一眼,垂下了双睫。

“爹。我就是在外面抱怨了一下,我啥坏话都没有说过。”刘承业偷眼看了看刘老爷子,声如蚊蚋。

“混帐……”刘老爷子气得浑身直抖,手指紧紧攫着椅子的扶手,胸膛一起一伏,“我当初是咋说的?雪梅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你是咋答应我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说到最后一句,狠狠喘了口气捂住了胸口。

通常情况下,刘老爷子若是教育儿孙,饶氏是从来不出声的,可是这会见到老爷子明显是气得狠了,急忙站了起来轻拍他的后背。

温言细语的劝慰。“他爹,孩子做了错事,你打也行骂也行,就是要顾忌下你的身体……”

刘老爷子从胸腔里叹出一口气,垂下有些花白的头顶。老爷子这一段多了许多白发。背脊微微有些弯了,精神头也不如以前。若是以前,定会将刘承业骂个狗血淋头,可是今天只是骂了几句就显得精神不济。

刘承志的鼻头微微有些酸楚,扯了扯刑氏的衣裳。

刑氏低低的叹息。老爷子再不对,那也是刘承志的父亲,刘承业再不对,也是他的大哥。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如果今天再执意和刘承业闹下去,就怕把老爷子给气出个好歹来。

“我是入土半截的人了……临到快进土了,还要操儿孙的心……”刘老爷子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呜呜咽咽的不能自已,“不到十岁,你们爷奶就把我卖到李家。一个月只挣三个大钱,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月月都拿回家孝敬爷娘。好不容易在李家长大了,娶了亲生了子,又要替你们叔操持婚事。我就是一头牛,老的老小的小挤了我几十年,挤到现在都是血啊……”

“老二啊!你爷奶为了你叔把我卖到李家。我发了誓,以后一辈子疼大儿子。老二啊!你可怜可怜爹,爹对不起你,爹替你大哥给你跪下了……”

刘老爷子说着就要往地上跪,刘承志哪里敢让他跪下去,扑通一声跪到了他的身前,失声痛哭。

“爹,都是儿子的错,儿子错了……你老打我吧,打我吧……”

父子俩人抱头痛哭。

刘承业和刑氏站在旁边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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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包子就是包子。

第97章 又吃亏了

刑氏和敬民出了老宅院子相顾无言,恨恨地瞪向刘承志。原本是说好来找老宅麻烦,结果刘老爷子一顿哭诉,不仅麻烦没找成,刘承志还许诺等敬东成亲时拿出二十两银子来。

“我咋就摊上你这个实心棒槌……”刑氏恨恨地骂。

刘承志脸色讪讪地,讨好的看向刑氏。

“路上就说过,让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这下可倒好,一下子出去二十两,我上哪给你弄去?你把我们娘仨卖了给大房换银子得了!正好一人卖十两,你还能落下十两娶房十八的小媳妇。”刑氏气怵怵道。

“他娘……我……我这不是一时说顺了嘴吗……”刘承志可怜兮兮地看着刑氏,期期艾艾地说道。

刑氏啐了他一口,“就你老实,可是人家待你老实吗?回回拿刀子捅你的直肠子……”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垂着头的敬民,心想好歹替他在孩子面前留点面子,便住嘴不说了。

刘承志挠着头嘿嘿地笑,不住的作揖讨饶。

敬民看了看父亲,微微摇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小妹来,我在家看家呢。”

“你小妹在又咋样?碰到你爹这个掏心掏肺的,家里就是有一万两银子也不够他填窟窿的。我告诉你,那二十两你自己想办法去弄,我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刑氏哼了一声,当先离去。

“他娘……菊花……”刘承志喛喛叫了几声,见到刑氏理都不理自己,甩甩袖子也跟了上去。

“唉……这都啥事啊……”敬民摇了摇头,垂头丧气的跟在父母身后。

……

“娘,你说啥?你们去出气没出成,反倒送出去二十两?”雪梅在家里偷了一会懒,看到家人都回来了,立刻抓起绣绷子绣了起来,听到刑氏气呼呼的学话。惊的差点把自己给扎着了。

“还不是你爹,被你爷一顿哭,哭的啥都顾不得了,张嘴就给敬东二十两的礼钱。”

“娘。二十两咱家要挣一两年呢,我爹咋就一下子给许出去?将来我哥成亲的时候咋办?难道就光着身子给我娶嫂子吗?”雪梅啼笑皆非,只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刑氏听了这话,又是恶狠狠地瞪了刘承志一眼。

刘承志将头一缩,嘿嘿地赔着笑。

“算了,算了。既然我爹都开了这个口,给就给吧。当年我姐成亲的时候,爷奶不是出了二十两吗?只当还这个恩情好了。其实这二十两要说也挺好挣的,回头我和我哥想法子把钱挣回来就是。”雪梅见到刘承志一个劲的向着刑氏赔不是,心里软了下来。

刘承志见到女儿肯替自己说话。感激的看向雪梅。

雪梅却是话锋一转,借机教训起了刘承志,“只是,这次爹得记住教训,以后老宅不管说啥话。你都在心里过一下,别那边一哭诉你就先软了,恨不得把自己卖给老宅。”

刘承志连连点头,忍不住问道:“乖女,你说你有法子,那能告诉爹是啥法子挣钱不?”

雪梅就嗤的一笑,故意仰起了下巴。“才不告诉爹,万一老宅问起来了,你还不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告诉他们?”

“说得对,别和他说!”刑氏恨恨地说道。

“哪能呢……”刘承志挠着脑袋,尴尬地直笑。

雪梅就又说道:“等到秋收完,从李家买来的那五十亩。让我和我哥种,以后爹娘就不用管了。爹要是答应了这事,那二十两的银子就不用爹操心。”

刑氏听了这话突然紧张了起来,“雪梅,你不会是准备用姜家送来的礼金给老宅吧?这可不行。那将来是要让你带回去的。要是动了,以后姜家还瞧不瞧得起咱家?咱家可不准备卖闺女。”

雪梅嘻嘻一笑,“娘,等到我那二十亩一收秋,你就知道钱从哪来了。”

刑氏撇撇嘴,“一亩也就是二石到二石半的收成,交一斗的税钱再加上丝钱和人头税,也就是只得一石半。今年粮食又便宜,最多卖一两银子,你那二十亩除去给重山的还有肥料和药钱,能落十两就不错了。”

雪梅目光瞬了瞬,却没有反驳。前几天她已经去看过,这二十亩地长势良好,预计收入也在三五石左右,虽然花的心思比别人多些,可是收成却很高。等到秋收后,再从中挑选良种进行冬小麦培育,明年的产量只会比今年更高。

如果明年那五十亩归自己种,再加上还有金银花幼苗和收草药这两项收入,保守算下来,一年百来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里不由得感慨,怪不得都说明朝前朝农民生活条件好。这么低的税收(一亩二十斤税)再加上又不需要服兵役和劳役,只要勤奋劳动,每年最低也有几两银子的收入。

“爹,你答应不答应?要是答应了,那二十两银子我给你拿出来。”雪梅说了这话就看向了刘承志。

刘承志沉吟下,就道:“只要不是从你聘礼中扣,我就答应。”

“好,”雪梅兴冲冲地伸出手掌,“咱们击掌为誓,收了秋后,那五十亩再加我这二十亩不管怎么种,怎么上肥,爹都不许干涉我。”

刘承志犹豫了下,到底是伸出手掌击了一击。

刑氏依旧是充满担忧,“雪梅,你可不能拿着姜家的钱乱来啊。”

“爹娘就放心好了,姜家要是送来了聘礼也归你们保管,这成不成?”雪梅就笑嘻嘻地说道。

刑氏这才点点头,略略放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刑氏就又去了河对岸李家,和李家的嫁妆一起出了村,到男方家里铺房挂帐。送完嫁妆后,全福人也会在女方家里一直呆到新娘出门子,直到办完婚礼才会回家。

所以,这两天家里便只剩下一家三口。

通过这件事,刘承志算是彻底的对老宅失去了信任。本来是自家闺女吃了亏,去找老宅讲理,谁知到最后吃亏还是自家。既然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刘承业再让敬东过来请,他便找了借口,不是说在地里干活,便说家里有事走不开。

倒是刘承贵和刘承礼知道了以后把他埋怨了一番。

老三刘承贵说:“二哥。你都出二十两了,你说让我出多少?难道我也得再出二十两吗?我家的钱还留着给我看病呢,现在老宅已经不付我的药钱了。”

老四刘承礼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谁敢向我要钱那就是要我的命。我就给一两,就这还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了。这些年大哥是怎样待我的,别人不知道,二哥还不知道吗?没翻脸就算不错了。”

听完两个弟弟的抱怨,刘承志心虚的垂下头。

刘家三房哪一房没受过大房的害?雪梅被卖,三房被打,四房被逼的上吊。桩桩件件都和大房有关。刘承志这样没事先和两个弟弟通气,一口气应承了二十两银子的礼钱,让两个弟弟以后怎么出礼钱?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话都出了口,再也追不回来。

雪梅便教他。“爹娘不如和外人说给敬东的礼钱是从我聘礼里拿出来的!这话传出来后,我就不信老宅能承担得起卖孙女养孙子的闲话。”

刘承志期期艾艾的抬起头,“那村里人会咋样看咱家?”

雪梅扑哧一笑,掩唇道:“爹这会后悔,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老宅。你要不这么说,以后要钱的时候在后面。敬东成了亲,还有敬山和芳兰呢。难道个个都出二十两?就是咱家愿意。我两个叔叔怎么办?他们还不得恨死爹啊!”

刘承志赤红着脸,连连摇头,“那不成,哪有这么多钱给他们,有这钱还不如给你们办事呢。”

“那不就对了?爹就按我说的办法去做,老宅再过来问。爹只说姜恒家没有过来下聘礼,家里没钱,啥时姜家来过聘礼你就把钱给老宅。这事不仅要告诉老宅,还得在村子里宣扬,让村民们知道知道老宅向咱家要了二十两的礼钱……”

刘承志不停颌首。显见得是听到心里去了。

雪梅叹了口气,只希望刘承志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再把老宅的要求事事放在最前面。这件事情倒也可以勉强算得上好事,通过这次刘承志应该是把老宅给看透了,以后再想拿捏他怕不容易。

二十两买一辈子的清净,倒也算是划算的买卖。

雪梅见到刘承志终于开了窍,便又近一步的劝道:“大伯想考秀才,然而这考秀才最重要的就是品德。若是他做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他别说考秀才,连科场都进不了,所以他最怕家里的丑事被外人知道。以后爹再遇到大伯,要是说不过他就嚷嚷着把他的事宣扬得满城皆知,他就不敢再找爹的麻烦了。”

刘承志重重的点头,将雪梅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果然,刘承业打听到刑氏去了李家村做全福人。立刻领着敬东来了二房,询问刘承志几时能把礼金送过来。

“老二啊,大哥为了敬东的亲事,把家里都给掏空了。要是你手里方便,就先把礼金给我,我好歹能买点东西充充数。总比你等到敬东成亲前再给要强得多。”

刘承志吭吭哧哧了半天,低声道:“大哥,家里没钱。等到姜家来送聘礼时,我从姜家的聘礼中把钱扣下来给你。”

说到这里,又想起雪梅说过的话,连忙补充,“这扣钱的事,我和姜恒商量过了,他一开始不同意,后来也同意了……”

“啥?”刘承业一听就着急了,脸色煞白煞白的,“你咋把这事和姜公子说了?你咋能让他知道?他一知道不是满城的读书人都知道了吗?要是让读书人知道我拿了侄女的聘礼替自己儿子办亲事,以后我还怎么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混下去?”

刘承志眨了眨眼睛,不解道:“那我家没钱咋弄?我不用姜家的聘礼,难道让我卖儿子卖闺女去?”

刘承业的脸,瞬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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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谣言四起

刘承业和敬东灰溜溜的走了出来,在院外站定后,敬东往后面看了一眼,小声道:“爹,二叔是不是不想给钱啊?”

刘承业甩了甩袖子,哼声道:“不想给?美得他。又不是咱们向他要的,是他主动说要给。他要是不想要脸面,就只管满天下嚷嚷去,我看最后是谁没脸。”

“可是,”敬东微微有些踌躇,“要是二叔真从姜公子的聘礼里把钱给扣出来,到时让外人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

刘承业沉吟下,道:“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来了,你就只管说这礼钱咱家本来没想要,是你二叔体恤你主动给的。千万别说这钱从哪里来,若是有人问起你只管说不知道你二叔从哪里弄钱。”

敬东听了这话就点了点头,说声记住了。

等到刑氏从李家村回来听到了这件事后,破口大骂,“就没见过这样吸髓兄弟的亲大哥,还要不要一点脸面了?就为了二十两,天天跑到家里要……”说了这话,又狠狠瞪了刘承志一眼。

刘承志尴尬的笑笑,没敢往下接话。

南河村这几天很是热闹,众人都在传着刘家几房的笑话。

这个说,刘家大房为了替儿子娶老婆,先是把侄女给卖了,现在又逼着兄弟家里出了二十两,真不是个东西。

那个说,刘家大房卖侄女确实不好,不过最后还是出钱赎了回来吗?想必这二十两是二房为了感激大房出的赎金,这明明是兄弟情深。

有人说,刘家二房就是傻,被人欺负到头顶也不敢反抗。

有人说,刘家大房很是仁义,多次说了那二十两不要,二房还非得送给大房。

直到有人传出话,说这二十两是从姜家聘礼扣出来的,议论的人不约而同住了嘴。只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刘承志院子。

至于那几个有意和二房结亲的人,这一段时日也不愿意往二房走动。姜家还没有往刘家送聘礼呢,刘家就打了克扣聘礼的主意。万一激怒了姜家亲事做废怎么办?

刑氏这一段在村子里也不好过,以前和她相处得比较好的人。除了米氏还和以前一样,其他的人却有意无意的躲着她。

她就向雪梅抱怨,“你说你大伯脑子里在想啥?咱们家也就是私下里和他说说,准备从姜家克扣聘礼,他怎么就四处对外人讲?你不是说他最爱面子吗?怎么这一次他反而四处宣扬了起来?”

雪梅微微摇头,沉吟道:“我怎么觉得这闲话倒不像是大伯传出来的!大伯他虽是一个不脸的人,却最是要脸面。他是断不会把这样的话传出来,这打得可是他的脸。”

一天,米氏过来找刑氏要鞋样子,倒是说出了不同的见解。

“我倒是觉得这应该是你家的对头传出来的话。你看看,这话一传出,大房和二房都没落着好,反而名声都臭了。再说了,这原本就是你们两房私下较量的事情。怎么就突然传得尽人皆知?依我之见,倒像是不想你家和姜家结亲似的。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些年无意中结下了什么对头。”

刑氏和雪梅面面相觑,心中骇然。

到底是哪个对头,能知道他们二房私下的话?

当初雪梅说用姜恒来送的聘礼,其实只是用这个来威胁大房,好让他们收回要银子的心思。二房本来就没打算克扣聘礼。再加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就是丑闻,所以二房的人和外面说话时也只是说二十两礼金的事情,从没有提过一字半句的姜家。

至于刘承业,他就更不会往外说了,他想考秀才都想疯了,为了中秀才不惜卖侄女。甚至愿意娶一个比儿子大六七岁的儿媳妇。他更不可能四处宣扬,四处给自己抹黑。

到底是谁呢?雪梅陷入了苦思中。

老宅中。

刘老爷子和刘承业也陷入了苦思。

“你说,”刘老爷子抬起花白的头颅,眼睛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神采,“到底咱家得罪了谁?这闲话传的有鼻子有眼。就跟他们亲耳听到似的。”

“爹,你说会不会是老二说出去的?”刘承业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二十两本来就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咱家又没向他强要,是他见到爹娘伤心,心里不落忍。转过头不想给了,就四处造咱家的谣?”

刘老爷子听到伤心二字,不由得老脸一红,随即又摇头道:“不会,老二是啥人我最清楚不过。我估摸着吧,其实这个从姜家克扣聘礼的话,根本就不是他想出来的,不是刑氏就是雪梅在后面出的主意。老二那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物,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不得不说刘老爷子是很了解刘承志的。

“那会不会是老四?”刘承业想了想后又说道,“老四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小起我就知道他偷奸耍滑。当初如果不是他在我耳朵边说了好几天黄家的事情,我也断断不会动了把雪梅卖过去的心思。”

“老四?”刘老爷子突然沉吟了下来,显然也有些怀疑,随即却抬起头来,坚定地道,“不是老四!老四是我养大的,他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现在他已经和我翻了脸,如果再和老二翻脸,将来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他是不会干这种得罪俩个房头的事情。至于老三,那更不可能。”

刘承业不由得唏嘘了起来,“这就怪了,不是我们兄弟,谁又能知道我和老二私下里谈了啥……”

“是呀,到底是谁呢?”刘老爷子也是一筹莫展,愁容满面。

……

“我不管你们怎么怎么散布谣言,只是不能让人知道我是谁……”一个慵懒声音在室内响起,青丝随意的挽起,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斜睨着站在屋中的人。手里的折扇轻轻打开,又再轻轻阖上。每当折扇阖上之时,屋中的人总会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

阵阵青色烟雾自他身边的文王莲花香炉中悠悠逸出,异香浓郁。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过香炉,又放在鼻端轻轻的嗅了嗅。

屋中站立的人。只觉得像似中蛊一般,要在这旖旎香气中迷失,突地打了一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恭恭敬敬的道:“刘家的芳兰姑娘。说要见四少爷,四少爷要不要见她?”

四少爷抬首,看着床边的几个缕空银铃,拿起手中的扇子,轻轻地敲击几下,银铃轻轻撞动,发出悦耳的铃声。

他并没有回答屋中人的话,反而问起了其他事情,“老七这段安稳吗?”

“回四少爷,七少爷这一段日日在院中砸东西。叫着要出来,老爷不胜其烦……”

四少爷轻轻一笑,似有千万种风情,眉头微微的舒展,“他不是喜欢美人吗?多送去一些美人给他。喜欢砸。多送些上等的瓷器给他。砸烂了也不必可惜,不就是钱吗?堂堂的嫡次子被囚禁在后院,砸几个小物件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别闹出人命既可……”

屋中人连连称是。又看了看他的脸色,便准备就此退下去。

四少爷喊住了他,然后坐起了身子,将胳膊架在腿上。脸上露出讥笑之色,“你方才说,刘家的芳兰要见我?”

屋中人便点了点头,将芳兰和他说的话又学了一遍。

“芳兰姑娘问四少爷几时能再到南河村,说是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特意要问问少爷的意思。”

“你的话里没露出口风吧?”四少爷双目如电。紧紧的盯着屋中人。

屋中人急忙施礼道:“四少爷只管放心,小的在外面一向称呼四少爷为公子,没露出半点的口风,芳兰姑娘不知道少爷是谁。”

“你再跑一趟,只说让她以后和雪梅姑娘处好关系。千万不要跟着别人传闲话。若是做得让我满意,我便使了法子让姓姜的娶她。只要她能坏掉她妹妹的名声,这事嘛便成了一半。你若是缺钱,只管去帐户支取,这事我会禀告父亲的。”

屋中人听到四少爷说起了家中的主人,抬眼看了看他,支支吾吾的道:“可是,可是,小的这几日经常往南河村跑,已经被老爷知道了。老爷他……”

四少爷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浅笑道:“父亲已经找过你了?你是如何回答的?”

屋中人异常惊惶,似是在犹豫,最终却是下了狠心,“我就是按四少爷吩咐的讲,只说四少爷是为七少爷出气,才使了计策。”

四少爷微微颌首,笑道:“这便是了,我也确实是为老七出气。我与老七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是同根同祖。他受了委屈,我这个做四哥的自然要为他出气。”

“那是,那是,”屋中人不停的点头,谄媚的道,“老爷知道了四少爷和七少爷兄弟情深,不知多高兴呢,还赏了小的二两银子呢。”

“行了,你出去吧,把我说的话传给芳兰姑娘。让她在南河村机灵着些,没事别惹刘家二房。只要她乖乖地,自然少不了好处。”四少爷挥了挥手,示意屋中人出去。

屋中人哈着腰,一脸谄媚之色,倒退着走了出去。

他一出去,四少爷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看着床边的银铃怔怔的发起呆来。

“大哥,我要让你知道。这么多兄弟,只有我才是你最终的依靠。只有我,才不辜负你。这个家,也只有交给我,才能越来越兴旺……你那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根本就是一个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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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终结谣言

南河村的谣言越传越凶,大有不可掩盖之势。不仅如此,谣言还传出了南河村,直到洛阳。

姜恨水听到下人的禀告,大吃一惊,立刻叫来了在书房中攻读的姜恒。

“阿恒,这刘家怎么竟是是非之处,你和刘家姑娘的婚事是不是要慎重考虑一下?”

“什么?”姜恒这些日一颗心全放到书本上,根本就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祖父这样讲,疑惑了起来。

姜恨水便将刘家俩房为了二十两银子的礼金打得不可开交的事情给讲了一遍。

“刘二叔不像是这样的人……”姜恒听完之后摇首沉吟,双眼微微眯起,“我虽与刘二叔打交道不多,却看得出他是一个耿直的忠厚人。再说了,咱家的聘礼还未曾送过去,就是克扣又从哪里扣起?”

“只是,咱们家与刘家还未行纳采礼,便传出这诸多闲话。由此可见,这刘家并非良善之家。阿恒不如再考虑考虑,莫要为了美色耽误了一生。现在若是悔婚还来得及,若是等到行了纳采礼后再退,不论是对刘家姑娘还是你,都是极不公平。”姜恨水轻轻叹息一声,低声劝道。

刘家的雪梅姑娘,长得确实漂亮,乍看之下确实令人心动。然而,当初与刘家交往了一次,他便觉得刘家的人有些势利,颇有些不喜。只是既是孙子喜欢,他便只有听从二字。再说了,孙子愿意娶刘雪梅,总比和……

想到这里,姜恨水猛的收住了思绪。姜叶两家是世交,有些事情,连想都不能想。若是传出去,不仅会害了姜家,更会害了叶家。

他不知道姜恒是什么意思,可是看叶秋鸿明明就是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当下。满朝好男风。若是家中养有小爷和男妾不算什么大事,相反还是雅谈。可是,男妾和好友不同。若是让世人知道叶秋鸿的心思,只怕全天下都是嘲笑他的人。

正想着间。耳边传来姜恒的声音,“祖父,孙儿是真心愿意娶雪梅姑娘为妻,还望祖父成全!”

回过神,见到姜恒大礼拜见,深深的弯下腰去。

“阿恒,我且来问你,你要如实回话。”姜恨水略微踌躇,之后低声问,“你娶刘家姑娘。可是为了躲阿鸿?”

姜恒一时之间怔住了,沉默片刻,才道:“孙儿待阿鸿如同父兄,若说有情那也只是手足之情,无关风月。孙儿娶雪梅姑娘。是因为孙儿心中真的有她。若是孙儿心里无她,又何必娶?还惹得阿鸿伤心难过……”

姜恨水颇为感慨,轻轻叹道:“既是如此,明日我让媒婆去南河村,送些礼物过去。”

姜恒眉梢间掠过一丝喜色,急忙叉手道谢。

“既是你决意要娶刘家姑娘,我这个做祖父的也只会欣慰。并不会拦阻。只是刘家想必日后麻烦不少,你是个读书人,要以书本前程为重,莫要掺合进家长里短之中。若是刘家向你提什么非份的事,你只管说要回报于我。万万不可独下纲断,免得将来后悔……”

说到这里。姜恨水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呀,像这种家长里短的闲话,怎会突然传到了城里?倒像是故意说给我听似的。”

他这么一说。姜恒也隐隐感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难道是有人不希望你娶刘家姑娘?所以才故意将话传到了我的耳中。要不然怎么昨天传出来的话,今天城里就知道了?”

姜恒侧首,静静的思考。

姜恨水又道:“阿恒,是不是你近来得罪了什么人?有人要故意坏刘家姑娘名声,好让你蒙羞?”

姜恒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得罪的人?自己一向躲在书房中看书,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呀?突然间,他脑中一亮。

“若说得罪,孙儿这些年来也只得罪了黄家的人。刘家大房为了替长子娶媳妇,私自将雪梅卖给了黄家,我知道事情后,便和阿鸿说了说,阿鸿派了人去警告黄家,让黄家放了人。然后黄秋成又跑到南河村强抢雪梅……”

姜恨水叹气,“若如此,便也说得通了,怪不得前一段黄家的家主跑到怀仁堂说要给我赔罪。原来他家打的主意却是败坏刘家的名声,让世人都知道你娶错了妻子从而嘲笑你。世人都说黄家是睚眦必报,果然如此。”

姜恒恨恨道:“纵是我和黄家有嫌隙,关雪梅甚事?有千万种计策冲着我来使,何苦去伤害一个弱女子?她又有什么力量来保护自己?”

姜恨水无奈地看着孙子,连连叹气,“你当时就不该和黄秋成翻脸,而是应该派了人私下将他劝走。那时李粮长和里正不是都去了吗?你完全可以站在后面,等到无人处再和黄秋成商谈。何必又要在人前让他下不了台?平白的结了冤家?”

姜恒垂目受教,低声道:“当时雪梅受了伤,我未及细想,只想着将他赶跑。”

姜恨水微微一叹,遂不再说话。

良久后,方道:“你还年轻,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这也是好事,小小年纪多受些挫折,总比老年时才明白要好。黄家这件事情,总要妥善解决,你抽空时多想想该如何与黄家了解恩怨。拖的越久积怨越深,反而不容易化解。”

姜恒叉手行礼,说声知道了。

南河村对刘家二房的议论声,愈演愈烈,闲话也传得越来越离谱。已经由以前刘家用姜家的聘礼给大房娶媳妇,演变成了刘家第二次将雪梅卖掉。

刘承志和刑氏整天唉声叹气的,遇到个人就要和他解释,说自己家根本就没有克扣姜家聘礼的心思。

就连雪梅现在也是时时后悔,不该当时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去威胁大房,还以为会吓到大房,没有想到竟是会闹得满村皆知。

刑氏看到女儿也悻悻不乐的,便转过头安慰雪梅,“这事哪里能怪到你?谁能想到大房这么无耻,把话私下里传给外人听。再说。这件事情咱们家里也有错,既然说了要给二十两,就不该又反悔。这也算是上天对咱们的警告,以后做人还是得实诚些。千万不可以投机取巧。反而害人害已。”

雪梅听了之后久久不能平静,什么叫警告?这明明就是有人利用这件事情混水摸鱼。

人的本性里都是有嫉妒二字,自己当初被大房卖到黄家,又退了婚。如果以后嫁的不好,别人会深深的同情,说上一句雪梅的命真苦,可是机缘巧合之下却嫁给了秀才做妻子。那些人便免不了会想,自家的女儿没有做过任何的错事,也从没有被退过婚,为什么却没有雪梅嫁的好?

这样的想法多了。再加上被别有用心的人稍加点拨,便会立刻变成怨气和不满。

凭什么像刘雪梅这样,被大伯卖给别人,又退了婚的人能嫁得这么好?刘雪梅一定是用美色或者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勾引住了姜相公,要不然凭什么她能嫁给姜相公?想必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就在谣言汹汹之际。王媒婆坐着国内牛车带着几件礼物吱吱扭扭的来到了南河村。

“咦,王媒婆?”一个正在村外除草的村民,看样子认识王媒婆,抬手打了个招呼,“这么热的天还下乡啊?是不是给谁家说媒呢?”

王媒婆坐在车辕上挥汗如雨,拿着蒲扇使劲的扇,闻言笑道:“是城里的姜太医。说是最近家里得了几匹好面料,让我给他亲家送过来。这不,我一大早的就过来了。哎哟,这鬼天气热的我哟,就跟掉火炉子里似的。”

“姜太医的亲家?就是怀仁堂的那个姜太医吧?他亲家不是刘老二家吗?咋了,要悔婚了?又在咱村选了一个新亲家?”旁边一块地的人也站直了腰。顺嘴问道。

“我呸!”王媒婆噌的一下在车辕上站了起来,双手恰着腰,怒目而视,“我王婆子走南闯北几十年,介绍的媒茬少说也得上百了。我手里说出来的就没有悔婚的主家。你小子是不是咒我?信不信我让满洛阳城的媒人都不接你家的媒茬!”

“哎呀哎呀,王媒婆,你瞧瞧我这臭嘴?”和王媒婆说话的人轻轻拍了自己脸颊一下,弯腰赔着笑,“我哪敢乱说王媒婆的不是?我就是随口说说,随口……你可不能不给我家小子说媒呀!”

说了这话,涎着脸向王媒婆赔不是。

正好这时顾长生扛着锄头经过,看到这里聚了一群人说说笑笑的甚是热闹,便走了过来。看到王媒婆站在车辕上恰着腰和人斗嘴,怔了一下。

“长生啊,你快来,给婶撕烂这老货的臭嘴……”王媒婆一转身看到了顾长生,扬声笑道。

顾长生挤到了人群里,见到牛车上摆着礼物,便拱了拱手笑道:“王婶,这是下乡又给哪个有福人说媒来了?”

王媒婆眼珠一转,故意扬声道:“是给刘二家送礼物来了。”

“礼物?”顾长生的脸色立刻变了变,贴紧了王媒婆低声道,“婶,难道是姜家要退婚?送的悔婚礼?”

“啥悔婚礼?”王媒婆夸张地张大了嘴,“这是姜太医才得的好布料,说家里没姑娘用不着,让我给刘家三姑娘捎过来。哎哟,你不知道,姜太医对三姑娘别提多满意了。说三姑娘既聪明又孝顺还识大体,在我面前不知道夸了多少回呢……”

围观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吃惊的看着王媒婆。

王媒婆抿嘴笑了笑,心想可算不负姜太医所托,故意抬高了声音,“姜太医说刘家三姑娘和他孙子是天作之合!”

围观的村民们听到这句话,轰的一下炸开了,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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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媒人上门

村民们听到了王媒婆的话,纷纷睁大了眼睛,直到听见她说‘天作之合’时,才轰的一下议论开来,显然是极为吃惊。

难道,姜家真是实心实意的要娶雪梅?哪怕现在村里传的话这么难听也要求娶雪梅?又或者,现在村子里传得闲话是假的?

忍不住便有人将心里的疑惑说出,问起了王媒婆。

王媒婆撇嘴一笑,不屑地道:“也不知是哪个无耻的混帐说的混帐话,姜太医那是什么人?那是给皇上看过病的,他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多,吃过的盐也比你吃过的饭多。他那一双眼睛啥东西看不出来?能会看不出这是有人故意传着刘家的坏话,好坏了姜刘两家的亲事。我来的时候,姜太医就说过,说什么清的清,浊的浊,姜家不怕有人造谣,只要被姜家抓到了,哼哼……”

王媒婆说到这里,故意冷哼了几声,看到村民们都瑟缩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府衙门虽然是朝南开,里面住的那尊神可是姓叶。知道姜家和叶家是啥关系?那是交过性命的关系。敢造姜家公子的谣,就擎等着将来把牢底坐穿吧!”

看到围观的村民们似乎被吓住了,又阴测测地道:“刘家三姑娘现在是姜家未过门的媳妇,以后就是姜家的人,造刘三姑娘的谣,就是造姜家谣,只要抓住了……一律送到大牢!”最后一句,王媒婆故意提高了声音,吓了围观的村民们一跳。

犹如捅了马蜂窝般,立刻炸了起来。

“王媒婆,我说句话你别怪罪,”一个村民高声叫道,“那刘二家准备克扣姜家的聘礼给大房做礼金,这事姜太医知道了吗?”

王媒婆冷冷一笑,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别人家的聘礼关你屁事?心里这么想,脸上便带了出来,说话便有了一丝不耐烦。

“关你屁事啊?又不是送给你家闺女的!姜家的小相公和刘三姑娘的婚事是后年,那聘礼就是送,也得等到后年纳征的时候才送到刘家,难道刘家大房要等到后年才娶媳妇?”

那人的脸色尴尬了起来,却又不敢回敬王媒婆,只得讪讪地住了嘴。

“那这么说,刘二家说克扣聘礼给大房做礼金的事,便是假的喽?”另一个听完王媒婆的话恍然大悟,紧接着说道。

“自然是假的!”王媒婆夸张的大笑,“谁见过姑爷还没有往家送聘礼,家里就把聘礼的去处给谋划好了,还不得把姑爷吓得直跑?”

她说完后哈哈大笑,村民们一想也是,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就说嘛,刘二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家哪里是贪图姑爷聘礼的人家?这一定是别人看刘家找了好姑爷,在背地里使的坏,故意造谣……”顾长生看到村民们都明白过来,赶紧替刘承志洗脱罪名。

“是呀,承志哥不是那样的人,咱村里谁不知道他是老实人?”一个和刘承志关系比较近的人,出言说道。

“是呀,是呀,刘二是个老实人!”村民们便七嘴八舌的附和了起来。

王媒婆趁机说道:“这事,以后大家伙就不要再提了。姜太医已经和叶明府打过了招呼,若是再有人敢造他孙媳妇的谣,就自己滚到牢里去坐牢,还省得派衙役下乡来抓人了。”

村民们只当王媒婆在说笑话,便轰的一下又笑出了声。

王媒婆继续往下说,“你们怕是还是不知道三班衙役的头儿是谁吧?”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拿眼往四周看等着有人问她。果然就有人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问道,“王媒婆,你就说说呗,哪有说话只说一半的,让人心里就跟猫挠的一样。”

王媒婆得意洋洋的,将声音抬到了最高,“三班衙役的头姓赵,叫赵顺,你们知道他和刘家是啥关系不?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家。”

王媒婆说到这里,有人便不解了起来。

“王媒婆,刘二哥家的大闺女不是嫁给镇上的赵家吗?听说在城里开了粮铺,咋他家姑爷进衙门公干了?”

“你当粮铺是人人都能开的?没有三两劲还敢开粮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王媒婆撇了下嘴,语气里颇多羡慕,“要说起来,这刘二家呀,那可真是好运道。不仅大闺女嫁得好,小闺女嫁得比大闺女更好。”

王媒婆又停顿了下,看到众人的眼睛依旧望着自己,便深吸了口气,大声道:“赵顺赵班头和刘二家的大姑爷赵大诚是一个爷爷!这关系亲着呢,刘家大姑爷能开粮铺,那也是全托了赵班头的福,有赵班头在衙门里使着劲呢。”

“哎哟妈呀,这可咋就没听刘二哥说过呀?”村民们对谁是秀才谁是举人最多只是羡慕,可是对衙役们那可是深深的恐惧,一听到刘承志居然和三班衙役的头儿有亲戚关系,不少人腿肚子都打起了哆嗦。

“那是刘二哥谦虚!哪跟你们似的,家里有三两米也得嚷出来让别人知道知道。”顾长生笑吟吟的替刘承志打掩护。

“哎哟,长生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刘家有亲戚在府里做班头?”

顾长生点点头,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只知道一点,刘二哥不愿意炫耀也从来没在我面前夸过。再说了,刘家又不准备借赵家的势,所以就从没在外面说起来过。”

“现在都知道了吧?以后谁再敢造刘家的谣,就擎等他亲家过来抓人,到时挨板子还是挨夹棍那可半点由不得你们。”王媒婆大声嚷道。

村民们听到这里,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刘承志也在纳闷,这赵顺是几时做得三班衙役的班头?前几天他去看明珠的时候,赵顺就是一个小班头,还是负责收粮的小班头,没多少权利。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三班衙役的头儿?

王媒婆笑盈盈的曲意奉迎,“这事,怪不得亲家不知道,这也是昨天晚上明府大老爷才下的命令。姜太医派我过来和亲家说一声,以后家里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小事只管找赵班头,若是赵班头解决不了的,就只管去怀仁堂找他,千万不要闷在肚子里,到时伤的可是自己。”

这话,刘承志没有听明白,站在旁边端茶奉水的雪梅却是瞬间了然。

姜家和叶家按照姜恒的话来讲,那便是相当于是兄弟之情。想必姜恒知道了自己面临的困境,特意去求了叶明府。要不然,叶明府怎会随便安排一个三班衙役的头儿给赵家。

王媒婆看了看低眉垂首的雪梅,微微笑了笑。将手里的包袱解开,从中拿出一个小四方匣子,打开后里面露出一根梅花白玉簪来。

“这是董宜人让老身转交给姑娘的礼物。”

王媒婆说着,便将梅花白玉簪从匣子里拿起,举到了雪梅的面前,笑得无比的亲切。

“董宜人说了,本来是想亲自替姑娘插在发间,可是碍于身份,她不好来乡间走动,便托了老身这双笨手替姑娘插上。还叫姑娘若是得了空,只管去府衙里寻大姑娘玩,说叶大姑娘整日里念叨着姑娘的名字,埋怨姑娘不肯找她玩呢。”

王媒婆嘴里一通姑娘姑娘的,雪梅却是听了个明白,这叶大姑娘定是指叶明府的千金叶飞霜。一想到姜恒背地里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心中涌起一阵阵的感动。

“董宜人还说了,她待姜相公那就是如同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以后三姑娘和叶家那便是一家人,不用分什么彼此。以后叶姑娘有什么,刘姑娘就有什么。想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打发了人去府衙……”王媒婆依旧笑吟吟的,堆起了满脸的奉承,“姑娘以后嫁到了姜家,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媒人哦!”

刑氏在旁边只听得满眼冒金星,幸福不已。明珠的婆家堂叔当了三班衙役的头儿,雪梅又得了董宜人的器重。这怎么就跟做梦似的,美的一点也不真实?忍不住就悄悄掐了把大腿,‘哎哟’一声,跐牙裂嘴的呼出声。

“亲家母这是怎么了?”王媒婆掩唇而笑,举着梅花白玉簪在眼前晃了晃,“我要替插簪子,亲家母可不要吃醋哦?”

刑氏怎么可能会吃醋,她高兴的都快喊出来了,见到王媒婆这样说,急忙摆手,“王妈妈只管插,用力的插,插的越好看越好……”刚说了这些却觉得话里似乎有些语病,便尴尬的住了嘴,懊恼不已。

王媒婆便哈哈大笑,示意雪梅矮身蹲下,轻轻的将簪子插到了发间。

“好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温柔美人呀……”王媒婆拍了拍手,再仔细看了看雪梅,忍不住赞叹。

雪梅原本就肤色白皙,清艳脱俗,最是合适这种淡雅的首饰。这一枝梅花白玉簪更衬得她靡颜腻理,如琬似花。听到王媒婆如此卖力的夸她,抿嘴一笑,微微垂首。

只有刑氏似是被幸福击到,眉飞色舞的咧嘴直笑,显见得是真正在为女儿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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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中了童生

随着王媒婆踏出南河村的脚步,有关雪梅的谣言也迅速的熄灭了下去。没有了谣言,刘家的生活又快速恢复了正轨。刘老爷子似乎也觉得大房在这件事情中做的有些不地道,便经常刻意的让敬东来请刘承志去老宅说话。

可是刘承志上过一次一次的当,现在哪里还敢再接近老宅,生怕又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几次来请几次推辞,始终不敢去老宅。

王媒婆走后没多久,刘家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赵大诚赶着马车领着堂叔赵顺来了刘家。

赵顺言语谦恭,张嘴就是来给亲家请安的。刘承志从初开始的惊诧再到释然,心知他定是因为当上了三班衙役的头儿才过来。

虽然赵顺确实是因为自家的原才当上的总班头,然而刘承志却没觉得赵家应该感谢自己。自家说白了也是靠的女婿,并不高人一等,更何况赵家又是正儿八经的亲家,他也得看赵大诚的面子高看赵顺一眼。

所以,赵顺下午走的时候满面红光,紧紧拉住了刘承志的手,使劲的摇晃。

……

刘家的鸡一天天长大了,养的猪羊也在慢慢长膘。

秋收前,姜恒来了两次,刘承业知道后立刻来请。姜恒以刘家曾传出姐妹不合的理由拒绝去大房,声称要避嫌。刘承业没办法,只得领着敬东来了二房。

姜恒倒也不藏私,将自己所知道的科举知识挑些紧要的传授给了他们。

时至八月,刘承业和敬东便收拾收拾了行李,坐着王家过来接他们的马车,带着大房的希望去了洛阳城。按照事先商议的结果,刘承志和两个弟弟各拿了五钱银子充做盘缠。

十几口人将他们送到了村口,看着他们走远,才转身回家。刘老爷子有心想叫住刘承志,却见到他看也不往这里看。不由得长叹一声,落寞地扶着敬山肩膀往老宅走去。

刘承志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又侧过头,随着刑氏的脚步慢慢往家走。

到家后。刑氏嘟囔了一句,“看这架式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老宅倒是把家底都给破上了。”

雪梅沉吟了下,道:“应该是能考上的。”

“啥?”刑氏突然直起了身子,提高声音,“他没考上时在家里就是当大王了,要是考上了童生,还不得把咱们几房都给生吞活剥了吗?”

“娘,你也不想想大伯这次是走了谁的关系,王秀才的背后那可是洛阳县县学的教喻。如果他的亲家和女婿连个童生也不是,那他不是面上无光吗?所以这次我大伯和敬东哥是肯定能考上童生的。”雪梅笑了笑,便把从姜恒那里听来的消息说给家里人。

“娘哎!”刑氏不由得大呼倒霉,“要是让这样的人中了童生?天老爷的眼那才是瞎了呢。”

“娘,我大伯也就是童生的命。估计再近一步就不行了。”雪梅又笑着道。

刑氏这才略略放下心,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可不能让他去当官,像他这样的人,在家里就会祸害自家人,那出去当一县父母还不得祸害一县的老百姓?”说到这里斜睨着刘承志,揶揄道。“依我看,这样的人就让他呆在家里祸害咱们得了,谁让咱们和他是血亲呢?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可不得任着他欺负吗?”

刘承志尴尬的挠挠头,“他娘。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都多久的事你还挂在嘴边?”

“多久?这不是才刚发生吗?要不是有姜恒在后面站着,这事还不知道演变到哪步呢?”刑氏寸步不让,直着嗓子就要和刘承志吵架。

雪梅和敬民见势不妙,急忙一人拉了一个,把俩人劝开。

“爹。娘今天是生气你拿那五钱银子给我大伯,你就不会顺着她点?”敬民将刘承志拉到了一旁低声道。

刘承志噎了一下,颇有些心虚,“可是这钱是当初刚分家的时候就说好的,哪能临到现在不拿呢?”

“那爹既是拿了钱,被我娘说两句又咋了?”敬民就道。

刘承志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敬民忍不住又道:“爹,你也不看看,咱家哪次和大房打交通家里都得生一场气,爹就不会少和大伯打交道?”

“可是,”刘承志往刑氏那里看了一眼,见到雪梅也在低声劝她,小声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他好歹是你亲大伯,要是真的中了秀才中了举人啥的,你不也能跟着得点好处?”

敬民嗤地一笑,颇有些无奈,“爹也不想想,这些年来大伯何曾真的为爹和两个叔叔想过?咱们几房有哪一个沾过大房的光?倒是被大房祸害的不轻。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就是要沾光那也是敬东和敬山,绝对轮不到我。”

听了这话,刘承志沉吟了起来,久久无言。

“再说了,刚刚雪梅不是说过了吗?大伯也就是个童生到顶了。童生好考,秀才可是凭着真材实学才能考上的。王秀才再大的能耐,他也不敢让县教喻给他透露府试的考题,那可是叶明府亲自主持的。再说了,叶明府和咱家也算是拐弯抹角的有了一层关系,如果他不禀公执法,让没有真材实料的人当上了秀才。那读书人还不得把他的脊梁骨戳烂啊?”

敬民看了看刘承志的脸色,就又说了一句话,“雪梅说了,我大伯肯定考不上秀才!除非出现奇迹。”

“啥奇迹?”刘承志猛然间抬起头,问道。

“我哪知道……”敬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显然没将大房的事情放在心中。

随着敬民的话音落地,刘承业和敬东也开始了紧张的童子试。先考了县试,取得了名次之后,再参加四天后的府试。童子试的最终结果随着张榜花绫飞到了南河村。刘承业第五十八名,刘敬东五十四名,父子俩人双双通过了童子试,成为了正式的童生,只等着明年春天再去参加院试,好获取考取秀才的资格。

南河村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这可是村子里第一个童生,而且又是父子俩人双双上榜。虽然考的名次不怎么理想,读书人一看便知这个名次根本就断了考秀才的希望。希望村民们哪里知道,他们只知道刘家大房一下子出了两个童生。

半月后。秋收在即,刘承业和敬东也被王家的马车送回了南河村。

村中男女老少都涌到了村口处,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身穿直缀,头戴纱巾的刘家父子,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刘老爷子红光满面,走到了儿子和长孙的面前,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眼光多停留在那件蓝色直缀上。

“父亲大人在上,儿子刘承业上不负祖宗,下不负父母。今日得了童子试第五十八名,特回来向父亲报喜。”刘承业掸了掸头上的纱巾,再整了整衣襟,端端正正的向着刘老爷子深施一礼。

“好,好。好……”刘老爷子一连说了三声好,只欢喜的流下泪来。

村民们便围在他的身边齐声道喜,又说让他请客做流水席,刘老爷子一一的应了,当下一群村民簇拥着刘承业一行人往老宅走去。

二房这里派了敬民过去迎接,其他的人早已经渡了河去李家村收割粮食。

那二十亩因为施肥上的及时,再加上各种农药的喷洒。成熟时间比其他村民要早。雪梅曾去看了看,今明两天收割最好。一家人便早早的动了身,又带上刘承贵和刘承礼两家。

刘承贵虽然身体还没有好,可是却能跟在人群后面把麦子把车子上抱。苗氏也能端茶倒水,帮着剁个麦子什么的。

干活的人中,要数重山是快的。他年轻力盛,又是常年干农活的人。一把镰刀挥舞着呼呼生风,手头的麦子快速的倒伏。刘承志也不差,紧紧咬在重山的后面。刘承礼平时倒是脱奸耍滑的,可是帮着二房做农活。却是舍得下力气。

这二十亩地本来就不多,再加上来帮忙的顾长生父子四人,不到一天的工夫就把二十亩地给收了个干净。

麦子收完之后,就归雪梅管了。每亩地收完后,她和几个女人将麦子仔细的剁好捆好,然后拿着借来的大秤,将每捆麦子都给秤了一下,然后再相加,不一会便算出每亩的产量。

“我的个老天爷,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刑氏先看了一亩地的收成,觉得可能是女儿算错了,可是再看第二亩,第三亩……等到秤完了七八亩之后,觉得眼前微微有些发黑。

雪梅认真地数着手里的麦穗,微微有些失望。自己费了这么多的工夫,又是配制肥料又是配农药,可是产量却依旧这么低。

一想到后世动辄四十粒,甚至高达七十粒的产量,再看了看手里的这些麦穗产量最高的只是三十粒,其他的全是二十五粒左右,而且麦粒也不饱满,明显是没有吃到多少肥料的样子。是不是种子的问题?又或者是肥料没有施够?

正思考间,却被苗氏的一声惊呼把思绪拉了回来。

“这除去了茎再除去壳,一亩地居然能有三四石的收成?这可是中上等的田,咋就比上等田的产量还高?”

“这还高?这产量太低了……”雪梅听了苗氏的话,微微摇头。失望的坐在麦垛上,认真思考着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ps:

麦穗一株有多少粒,我也不知道,全是百度得来的知识,上面说基本上就是四十粒,然而高产的则是有七十粒之多。本人没下过农村,实在是不清楚,就按四十粒的标准来写好了。

ps:今天感冒了,到了晚上才好些。勉强码了一章,我去码下一章,估计要明天上午才能放出来。大家不要等上一章了。正好这几章在过渡,情节有些平淡。

第102章 丰收喜悦

微风轻轻吹拂过金灿灿的麦田,像一双大手缓缓的拂过,翻腾起千层波浪。

收割的人,直起了弯下的脊梁,有说有笑的从田里走了上来,一边走一边议论着今年的收成。

顾长生抬眼看着比别家早熟了七八天的麦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羡慕地道:“刘二哥不愧是老庄稼把式,看看这二十亩收拾的,硬是比别家早熟了几天,我看这产量也不低。”

说着,他便弯腰捡起了一株地上的麦穗,在手里掂了几掂,神色颇有些吃惊。

不仅他在吃惊,几个看着刘家收割的李家村的村民同在吃惊。刘家这二十亩地就是从他们村子里买走的,当时买的时候是按照中上等的田,算上了麦子一亩地才卖了二两。可是按照现在这产量看来,甚至比上等淤田的产量还要高。

“这田李老三都种几十年了,产量年年都挺是二石,咋就叫刘家人一种产量就变得这么高?”一个李家村的村民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要想庄稼好,肥料少不了。你看看自从刘家人接了这二十亩地,肥料一担一担的往地里送,人家拨草施肥的时候你在家躺着睡大觉,也怪不得人家产量高。”另一个村民斜睨了他一眼。

刘承志乐呵呵的走到了刑氏身边,看了眼雪梅手边的小本,随口问道:“这地产量不错,得有二三石吧?”

雪梅颌首,轻轻沉吟,“约摸着得有三石上下,不过还得等到扬了场晒干之后才能算出准确的产量。”

刘承志正拿着毛巾擦脸,闻听此言突地停住手,睁大眼睛看向雪梅。除去交税和税钱,再除去给重山的租子和肥料钱,这一亩地怎么着也能落个二石的钱。

怪不得雪梅说能拿得出给大房的二十两,如果真是照这样的算法。这二十亩地还真拿得出来。

刘承志听着雪梅报过来的斤数,感慨道:“你和敬民搞的这个肥料和农药还真有效,居然一下子就把产量给提高了这么多。”

“那是当然,”雪梅指着场中已经被装起来的麦粒。笑道,“这二十亩地也不知费了我们多少心思,又是配肥料又是配农药,如果产量再不高些怎么能对得起这些日子的辛苦?”

这话听得刘承志连连点头,。

雪梅又看了一眼他,说道:“如果这麦子是从刚一开始就按照我的办法种植,应该产量还会再高些。”

刘承志一听这话颇有些激动,连忙低声问雪梅到底是什么办法。雪梅便将前世的一些良种挑选办法和刘承志小声的说了一遍。

刘承志听得似懂非懂,却也跟着连连点头。

这二十亩的产量,随着扬场后正式称量出来的斤数。一下子传遍了两个村子。扬场的时候不少人探头探脑的跑到场边,交头接耳的议论。

等到二十亩地平均亩产为三石半时,不少人被当场震惊。

就在雪梅家里收割这二十亩地时,老宅里也在忙碌。

刘承业父子双双中了童生,这对于老宅来讲是天大的喜事。刘老爷子便想请十桌席面。请村子里要好的人家来家里吃酒。

然而,和他意料之中的完全不一样。由于今年雪梅家的产量比较高,村子里的人都跑到了雪梅家去看扬麦子。连着请了几家,都是空无一人,没请到人的敬山只得回家向刘承业禀报。

“这老二是不是故意和我做对呢?我说要请客,他把人都弄到晒场去了。”刘承业咬牙切齿的说道。考上了童生,二房居然没一个照面的。只让敬民过去接,接到后一溜烟的就往李家村跑。

“听说我二叔家的二十亩地产量很高,村里人都过去看稀罕去了。”敬山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父亲,禀告道。

“二十亩地年年都有收成,可是考童生一辈子才几次?怎么连个轻重缓急也分不清?”刘承业拍了拍身上的直缀,哼了几声。

刘老爷子坐在拨步床上。沉默了许久,最后似是下定了主意,抬起头道:“我看就缓几天,这不怪承志。要怪就怪你,人家都考过后就直接回来了。可是你耽误了半个月,如果不是耽误这些时候,咱家的酒席早就摆上了。”

“爹,这咋能怪我?”刘承业听到刘老爷子的话,忍不住辩解道,“我早就想回来,可是刚刚结束考试那么多的学友需要应酬,今天要去李童生家里吃酒,明天要去张童生家里赴宴,我真是一刻也没有闲过。好不容易把应酬都给应酬完了,敬东的老丈人王秀才又请我们去家里住几日……”

刘承业说到王秀才名字时特意看了看刘老爷子的脸色,见到他果然侧耳谛听,便刻意道:“王秀才是敬东的老丈人,这次人家也是出了大力,我哪里只能顾着回家里和父母团聚,把他给撇在一旁?怎么样也得在他家里住上几日,这也是全了礼数。”

刘老爷子微微垂首,低声叹息。若是以前刘承业还没有中童生时,他怎么骂都可以。可是他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再也不能用以前的办法来对待他。

“过几天再办酒,等到乡亲们都收了秋再办。”刘老爷子一字一句道。

刘承业好整以暇地掸了掸头上的纱巾,微微笑了笑,“爹,其实你该管管,老二他哪来恁多钱买地,先是买了五十亩,又是二十亩,这钱肯定是从凤冠那里扣下来的。”

“凤冠的事,以后别再提了。我都说了几次,是没听见咋地?”刘老爷子的心里突然烦躁了起来,用力拍了拍拨步床上的小几。

小几上的茶碗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敬东和敬山齐齐抬起头,看着暴怒的祖父,疑惑的对视一眼。

刘承业将手放在双腿之间,微微地垂下头。

刘老爷子的心,突地颤动了一下。

晒场那里,响起了辟里叭拉的鞭炮声。鞭炮不是刘承志想放的,而是几个村民得了刘承志愿意卖给他们良种的话头之后,竞钱买的。

几个村民看到了刘家的麦粒不仅个大粒圆而且长势这么好,便动了想向他家购买种子的心思。毕竟收秋的产量大家都看在眼里,平时中上等的麦田最多就是二石。雪梅前世就是农技员,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知识造福全人类的工作。当听到这话,二话没说直接就同意,丝毫没有要将好东西藏起来不给别人用的心理。

又向大家保证,如果明年大家都用了刘家的良种,而且按照刘家的种植办法进行种植,产量绝对不会低于三石。

听到这个保证,众位村民们的心突然激动了起来。不少村民当即就开口要求订五六亩的种子,先种上一年,如果产量确实高,以后就年年买刘家的良种。

刘承志就和雪梅商量这个良种要卖多少钱。

“爹,种子比麦子价格要高许多,现在市面上一两银子买两石粮食,我看咱家就定一钱银子买十斤,比粮食贵一倍。”

刘承志就点头,这个价格确实不高,毕竟这二十亩地产出来的麦子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别说一钱银子十斤,哪怕就是一钱银子五斤,只要产量高,肯定会有人抢着买。

刘承礼和刘承贵在一旁没有说话,却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雪梅。

“三叔和四叔家的种子我都给留着呢,保证是最上等的。”雪梅看到两个叔叔的眼神哪里会不明白,笑吟吟的说道。

“我们要的不多,就要十亩地就行。”刘承礼急忙说道,刘承贵跟在旁边点头。

“其实我种这二十亩,就是准备当成实验田,以后咱们家只需要侍弄好这几十亩地,不需要成千上万亩地,也能过上好日子。”雪梅向着刘承志说道。

刘承志听到雪梅这样说,心中突地一动,又似了解又似不了解,拉着雪梅远离了晒场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想每年都在地里做实验,一年一年的培育良种,以后刘家就以卖种子为生。爹说这样好不好?这样不比种几百亩更省劲了吗?”雪梅便将前世试验田的理念和刘承志简单的说了说。

“你的意思咱家以后就以卖种子为生?”刘承志听了雪梅这个方法后只觉得既赚钱又省力,如果真的是能以卖种子为生,那买太多的地还真不如就只将这几十亩侍弄好来得划算。

“对呀,以前种一百亩地最多一百两?可是如果一百亩地全都改成种子田,那收入就会多了一半。”雪梅就道,“而且按照我的推断,以后种上十亩地绝对够一家几口吃饭,没必要再买那么多的地。”

“这哪能啊?一家人最少也得种二十亩,刨去交的税和桑丝钱。一亩地也就只剩一石……”说到这里刘承志突然停住了,照今天收的二十亩算,一亩地三石左右的收成,这还是雪梅半路上接手,如果真像她说的从种子到出苗全部按照她的办法去做,那产量只高不低,那十亩地是绝对够一家几口交税吃饭的了。

搞种子试验田还真是一条发家的路子!刘承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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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还没有好,今天一天晕乎乎的,勉强写了一章,接着去码下一章。唉,有啥别有病。亲们注意保重身体。前几天39度,今天29度,活脱脱的要人命啊。

第103章 限卖种子

种子试验田当然是发家的路,不仅能发家,名声更会越来越好。雪梅看着刘承志越来越大的笑脸,心中一阵欣慰。

自己出了个馊主意,害得二房陷入了背动中。若是其他的父母,做的第一件定然会将出主意的孩子打一顿。可是刘承志和刑氏不仅没有责怪过她,反而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刘承志和刑氏待她是浓浓的亲情和爱意,不仅事事要将她放在前面,更是愿意为她承担责任。有个这样的父母,雪梅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幸福。她愿意用自己的知识帮着家里人脱贫致富,更愿意用一颗真心去爱刘家父母。

那些买粮食的村民看到刘承志和雪梅到一旁说话,便将刘承贵和刘承礼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向他们打听事情。

话里话外无非是想打听刘家到底是上了什么肥料,怎么将中上等的田给变成了上等淤田的产量。

刘承贵和刘承礼哪里会知道,便打着哈哈,陪着他们聊天,直到刘承志往这里走来。

村民们立刻将刘承志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都是想要尽快从刘家的手里把种子买回去。

“几位大爷叔伯,你们先别急,听我爹慢慢的讲。”雪梅看到人群嗡嗡直响,刘承志和这个说了几句又被另一个给拉走,就笑着大声说了一句。

刘家这二十亩的产量大家是看在眼里的,如果真的能买下做良种,明年不说产量和刘家一样,只要能够达到上等良田两石半的收入就心满意足了。那么着急也是怕僧多粥少不够分的,这会听到雪梅这样说,立刻住了嘴,拿眼看刘承志。

“爹!你就就照咱商量好的说。”雪梅附在刘承志耳边低声道,又取了水壶给他倒了一碗水。

“行,那我就说说。”刘承志喝了一口水,又清清嗓子。才开了口,“咱这都是乡里乡亲的,没有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咱庄稼人一年到头地忙活。不就是为了让一家大小能吃饱穿暖,日子过的宽裕点吗?我家今年这田产量高些。大家伙都想种那是给我刘承志面子,我肯定卖给大家伙,这没二话!”

围观的人群就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

“刘二没得说,就是一个实诚人!”

“刘二哥,咱们打小就是光屁股长大的,你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呀……”

“承业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仁义的孩子,啥话也别说了。先卖给老叔二十亩的种子。”

“凭啥啊?咱村里哪个不和刘二哥有交情?你一张嘴就二十亩?我还想要五十亩呢……”

……

刘承志就压了压手,将争执的声音给往下压了压。

“大家伙看得起我,要在我这里买种子,这是好事,好事。大家先听听我的打算。我是这么想的。这良种一共就二十亩,给谁不给谁这都是一个麻烦事,我就想着,先凭着一个先来后到,一家只卖一亩地的……”说到这里,人群突然嘈杂了起来,似是对一家一亩极为反对。

刘承志急忙提高了声音。“听我说,听我说……如果我今天把种子全卖给你们了,你们满意了,可是村里其他人会咋看我?会不会戳烂我的脊梁骨?我以后还要不要在村子里出门了?”

听到这话,村民们都善意的笑了起来。

“所以呢,今年一家只卖够种一亩的十斤。论先来后到。而且呢,我家卖种子并不是只卖种子,到该下地的时候,我和会你们说怎么样把种子收拾一下,长出来以后绝对会比你们自留种要壮实。”

众人都激动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道:“刘二哥,你不会骗我们吧?你能指导我们种田?”

“承志,如果你肯指导我们种田,这种子不管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钱。”

“对,对,老叔说的对。你看看你家的田种得多好,只要你肯稍稍的指导我们几下子,也不求和你家完全一样,只求一亩能增产个五六十斤就行了。”

刘承志沉吟了下,往雪梅那里看了一眼,高声道:“只要买了我家的种子,而且是按照我家的法子种的田。明年的产量要是低于三石,我家愿意一亩赔你们三石粮食。”

这话一出犹如凉水进了油锅,人群轰的一下热闹了起来。

刘承志含笑看着人群,第一次觉得满身上下充满了自豪。等到人群的议论声慢慢的平熄下来,他才抬了起手示意要说话。

“我家愿意签订文书!包赔损失,包教包会,包高产量。”刘承志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看着村民们的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清了清喉咙继续道,“不过呢,我家也是靠着自己摸索出来的秘诀才有了高产量。所以,如果你们要我们家去指导种植,一亩地要花二钱银子的指导费。这二钱银子保管一季,下一季你们要是再请我家的人就得再花钱了……”

一听指导要收费,村民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喜上眉梢,低垂着头掰着手指认真的算自家如果请刘承志一季要花多少银子指导费。

雪梅见到这些人算的麻烦,便笑着道:“你们不能这样算。用了我家的良种,每亩最少能提高五六十斤产量,这还是今年预估计的。等到明年我们将麦种改良,最少就是五石的收入。你们算算哪个划算?”

“那,我们种出来的能当良种卖不?”一个村民开口问道,他这一问,其他的人耳朵立刻支楞了起来。

“良种只管一代,以后就变成了普通的种子,没有啥增产的效果了。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就种一亩试试,看看还有没有增产的效果。”雪梅思忖了一下,抬起头道。

既是家里要以卖种子为生,那么种子就要按照后世的办法进行处理。后世的农民从来不留种,因为留的种子产量非常低,还不如到农和社去买良种来种。

“一钱十斤,正好够种一亩。如果确实能增产,这个钱倒是花的不冤枉。”自称老叔的人听了雪梅的话后,喃喃自语。

“用不了十斤!”雪梅扬声道,“要是按照我家的种植办法,一亩地也就是五到八斤种子就够。一亩地能省出来几斤种子,产量还不会降低。”

“这是真的?”村民们立刻激动了起来。

雪梅和刘承志交换了一下眼神,将刚刚商量好的话给说了一遍。“我爹会和你们签订文书,今天我们老刘家说的话,都会写在文书里面。如果达不到,那么就赔钱赔粮食。要是达到了,你们就按亩给我们指导费。”

人群突然沉默了起来,过了几息却又嘈杂无比,个个要求刘承志尽快和他们签订合同。

“慢着,慢着……”刘承志挥了挥手,示意人群安静,“因为一家就只卖十斤种子,所以我的意思,不如欠们先种满一亩,看看明年夏收的情况再说。我家的则是按五到八斤一亩的种子去种,回头大家可以相互比较一下。我们吃亏没啥,就是不能叫乡亲们吃亏。等到我们试验出来了,确实能五斤种一亩,那时你们再跟着我们一起种。”

刘承志这话说的在情在理,立刻获得了一片赞扬。

顾长生没有说话,只是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刘承志,刚刚刘承志就向他保证过了,给他家偷偷留上五十斤种子,让他别声张。这会见到刘承志又保证明年能高产,心中不由得热切起来。

回头就跟着刘二哥家一起种,他叫咋弄就咋弄!这时看到村民们在夸奖刘承志,便也跟着挑起了大拇指。

“我刘二哥那是没得说,最是一个有担当的汉子,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地,向来是宁可自己吃亏也要让别人好过。你们可不能看我二哥心性好,就为难他啊……”

“哪能啊?长生哥!刘二哥的性子别人不知道咱还不知道?要是知道哪个人再敢在背地里传他家的闲话,看我不大耳刮子的抽过去,管保打的连他娘都认不出来。”旁边的村民急忙附和道。

“承志是个实在人那,我就爱和实在人打交道。以后谁再敢说承志的坏话,那就是和我老汉过不去。”自称老叔的人吹起了胡子。

“老叔说的对,刘二哥是个心性正的人。”很多人都点头称赞,没口子的夸奖。

刘承志听到这些话,脊梁骨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就连站在人群外围的刑氏脸上也露出了一层喜色。

“那就这么说,一家十斤,肯定够咱村的人分得。我们回去还得将种子处理一下,挑出来个子大的,肚子圆的,这样才好卖给你们。要是真想买的话,就三天后到我家院门口,我们会在院外支个桌子。咱可先说好,只能本村的人过来买,要是领着外村人过来,我可是不卖。”

刘承志先将丑话说在了前面,就是为了堵村民的口。村民见到刘承志不愿意卖给外村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加高兴。

“就该这样,咱村的人还没种上高产种子,凭啥让给外村人?”

刘承志见到村民们支持自己,不由得咧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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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老宅送种

这三天,刘家二房的人拉着三房和四房的人天天呆在院子里挑捡种子。

将品相好的个大肚圆的挑在一起,剩下的一些没有办法当做种子的便准备磨成粉或者卖掉。在挑出来的种子里,又留下了够明年种的良种,剩下的就是给亲友们留下的友情种子。

这三天,老宅派敬东过来了好几次商量着让几房的人过去帮着收割,可是每次来家里的人都在忙碌着,敬东只能无功而返。刘老爷子也亲自来了一次,打听清了事情之后,微微叹了口气,便转身回去和刘承业商量请村民们帮着收割的事情。

三天一到,村民们一大早就聚集到了雪梅家的院门口,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良种,兴奋的交头接耳。

按照事先说好的,一家只卖十斤,等到卖够所有人的了才允许下一波再买。雪梅不许赊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村民们在雪梅家排成了长龙。

眼见得来买种子的人太多,雪梅就将米氏也请来过秤,不到一天的工夫便把剩下的五千斤良种给卖个精光。

到了晚上,刘承志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精神却是极度的亢奋。看着妻儿在油灯下数铜钱,只觉得浑身都是干劲。

“这卖种子果真是比卖粮食要赚钱,一亩地就要多收入一半的钱。”

“五万个铜钱,就是五十两!”雪梅将最后一个铜钱扔到了钱箱子里,轻快的说道。

“哎哟,这可比种粮食强得多了……”刑氏抚着胸口,直喊着要让刘承志帮她揉揉。

“你就知道钱!”刘承志第一次当着孩子们的面呵斥刑氏,难得的却是刑氏居然没有反驳,反而开心的看着他。

刘承志深了深喉咙,“咱家不仅得了钱,还得了村民们的尊重,这才是千金不换的东西。”

敬民立刻站出来声援刘承志。“对,我爹说的极对!咱们家现在缺的就是一个名声。有了这个好名声,以后爹娘出去的时候也能抬头挺胸的,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咱们了。”

雪梅深以为然。微微颌首,“上次那件事情,如果换到现在,你看还会不会有人传闲话?今天这事给咱家挣来了感激和威望,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得得得,”刑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看着三个人,揶揄道,“你们都是大能人,就我一个大俗人成了吧?既然你们都是能人,那这钱可就都归我这个大俗人了。”

刑氏说着话。便走到了钱箱子那里,用力将盖子盖上,就要把自己的锁往上锁。

“呀……”雪梅率先扑了过去,怪叫道,“娘你干啥?不带抢劫的。”

刑氏眨了眨眼睛。做出了一脸严肃,“谁抢你钱了?你不是大能人吗?还在乎这些银子?”

“娘你耍赖!”雪梅明知道刑氏是在和他们开玩笑,依旧装作委屈的模样,“这钱有我姐有我哥还有我的份,还得给重山发租子。要不然,你把我爹那份给扣下吧,省得他再胡乱花钱……”说着就冲刑氏使劲的使眼色。

刑氏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冲着刘承志严肃的说道:“那二十两的钱就从你份子里扣,啥时扣完了你啥时才有钱花。”

刘承志自知理亏,也不和妻子争辩,只是嘿嘿笑着点下头。

一家人将家里收拾停当,便准备第二天由刘承志和刑氏一起去城里看看,顺便给姜恒家和明珠家里各送些优质良种。

姜恒家里虽是开药铺。却是也有几百亩地,而明珠家里现在也有百来亩地,家里既是都有地,肯定都是需要良种的。

“我姥爷家里也不要忘了。”雪梅看到他们在分配各家送多少,便特意提醒道。

刑氏哈哈大笑。对于女儿的贴心深表欣慰,“还用得着你说?早就给你姥爷留下来了。等你宏表哥过来送肉的时候就顺便让他捎回去,也省得咱们跑来跑去了。”

雪梅连连颌首。刑姥爷待自家那是没得说,雪梅不仅喜欢他的豪爽,更喜欢他那份侠肝义胆的为人。就冲他肯为了刑氏的面子帮着苗氏和段氏出气,这样的姥爷就值得孝敬。

“娘,你别忘了让我宏表哥和我姥爷说,让他明年把花生都给我留着做种啊。”雪梅又嘱咐了一句。

“忘不了,忘不了。”刑氏连连摇摇头,似乎对女儿痴迷于花生非常的不解。

“娘,花生可是长寿果,天天吃对身体有好处。特别是榨出来的油,用花生油炒菜那是喷香喷香的。”雪梅见到刑氏对花生似乎不大重视,忍不住提醒道。

刑氏不以为然,顺嘴说了几句。

雪梅见到刑氏并不支持她的这个决定,便想着等明年把花生种下去,收割后榨成了油,卖成了钱,到时才叫家里人知道知道种田也能种出一个富翁来。

“给老宅也送点吧!孩子他爷奶也是种了一辈子的地,咱有了高产的种子咋着也不能绕过老宅去。”刑氏到底是心底善良,虽是对老宅满腹的怨气,大面上却过得去。只要家里有了什么东西,就会想着老宅,这也是刘承志尊重她敬重她的最大原因。

刑氏虽是嘴上厉害,却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大凡对她有一点点好的,她就想着法子要报答。老宅这样对二房,她还想着老宅,主动提出要送良种,这也让刘承志大松了一口气。

刘承志领着刑氏和敬民往城里去了一趟,到了快擦黑才回来,和雪梅说了说城里的情况,一家几口便推着小车去了老宅。

“爹,娘,这是我们今年培育的良种,产量还是挺高的,特意给爹娘送来五十斤。家里等收了秋再下种时,就用我家的种子,这样产量也高些。”刘承志将车子放下后,恭恭敬敬的说道。

“你们咋不留着多卖些钱,送我们恁多做啥?太多了,太多了,我们留下够种一亩的就行啦。”刘老爷子乐呵呵的满脸笑容,招呼着刘承志往拨步床上坐。

饶氏和连氏芳兰正坐在拨步床上绣花,见到老爷子把二房的人都给请到堂屋了,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急忙将芳兰的脚给盖上。刘承业不在屋里,敬东和敬山站在床边,似是在低声说话,见到刘承志一家进来了,急忙施了个礼。

刘承志开心地笑,“现在敬东也是读书人了,我受了读书人的礼,将来指定大富大贵。”

刘老爷子听了这话,笑得极为开心,招呼着刘承志往床上坐。

“老二,良种这事你办的地道。咱庄户人家最看重的是啥,不就是乡里乡亲的面子够足吗?我也是借了你的风头,这两天那些老哥哥们一和我说起你,就是不停的夸你。也夸我养了一个好儿子……”刘老爷子语气中颇多感慨,却又带着一丝喜悦。

“以前,我总担心你的性子,你性子绵软别人说啥就是啥。没想到你办了这么上道的一件事,爹算是看出来了,你是正儿八经的成了一家之主,能撑门户了。”

刘承志谦虚的笑了笑,“这还不是爹娘教的好,要不是有你们,哪能有我现在呢?再说了,我也就是凭着一颗良心办事。都是咱本村的人,卖谁不卖谁的都不好,万一叫人因为这个种子的事情戳我脊梁骨,那才是得不偿失。”

听了这话,刘老爷子连连点头,深觉得欣慰。大儿子已经是读书人了,二儿子又这么能干,老刘家若是不兴旺,天理不容啊。

连氏嗤地一笑,将头扭了过来,一个种地的,还讲什么名声?种地的有名声吗?不就是泥腿子,至于这么吹捧吗?

听到大儿媳妇的嗤笑声,刘老爷子便用力的咳嗽一下,连氏立刻垂下了头。

刘老爷子又转向了刘承志,柔声道:“我听说你还打算明年教导村民们种地,这可是给后代积富的好事。既是收了钱,你可得用心的教,免得让人背地里说你的不是。”

刘承志连忙站起身,说知道了。

刘老爷子见到他对自己依旧恭敬如常,便笑着让他坐下,又问道:“明年,是不是良种就多了些?”

“是,”刘承志依旧站着,将在家里商量好的话说了出来,“明年爹也不用留种,回头我们培育了新良种就给爹娘送过来。这东西也不值啥钱,就是儿子的一番心思。”

连氏撇了撇嘴,突然抬起头看着饶氏,“娘,我明天带芳兰去看看秀儿,你说你想带点啥回来,想吃点啥,我都给你带回来。”

“啊?”饶氏正侧头听着父子俩说话,突听得连氏来了这么一句,怔忡了下。

连氏故意将声音抬的高了一些,“秀儿给芳兰说了一个秀才,我明天带着芳兰过去相相亲,顺便再在秀儿家里住上两天,和大爷一起回来。娘有啥想要的东西,只管和我说,保管都给娘捎回来。”

连氏说着这话,却故意拿眼往雪梅那里瞅,看着她依旧是一身粗布衣裳,不屑的撇撇嘴。找了姜恒又怎样?我家芳兰现在是童生的女儿了,身份立刻比你尊重了一大截。

不经意间,却看到了雪梅头上那一枝梅花白玉簪上面来。

“雪梅呀,你头上戴的那个簪子还不错。正好你姐姐就要去相亲了,借给你姐戴几天呗,等她相完亲回来再还你。”连氏随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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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今天的三章码完了,我去改错别字。改完错别字就去睡觉了,头晕的要死,感冒还没好

第105章 打压大房

连氏的话一说完,刘老爷子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

雪梅瞅了瞅刘老爷子,再看了看垂首的饶氏,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伯娘,看到侄女头上的东西就想往自己屋扒拉的。

“芳兰的首饰比雪梅多的多,你借啥借?”刘老爷子阴沉着脸,训斥着连氏。

连氏撇撇嘴,似是极为不满公爹替雪梅说话,“爹,我又没说不还,不就是借个几天吗?芳兰头一次去相亲,哪能没件好衣裳好首饰戴戴。家里不给她准备,可不就得我这个当娘的替她操心吗?”

“那你也不该把主意打到侄女身上,你知道她头上的梅花白玉簪是谁送的不?你借了去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刘老爷子恨声道。

听了这句话,雪梅诧异的看了一眼刘老爷子,这可是他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替二房教训大房。

难道是老爷子性子转变了?不对!

突然,雪梅的眼光落在了芳兰那一直被藏在小被子下面的脚上,并且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脚味。

芳兰为了相亲的事情,重新裹脚了?

雪梅突然笑了,笑得无比香甜。老爷子这是害怕了!害怕大房从此以后不再听他的指挥,害怕大房以后会骑到他的头上。从现在开始,老爷子怕是想抬举着二房打压大房了。

饶氏的眼皮子撩了撩,现在的大房,再也不是她能呵斥动的了。以前她骂连氏跟骂孙子似的,可是现在连氏是童生娘子,那也算得上有身份的人了。她总觉得面对连氏有些怯怯的,和她说话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底气。又看了看站在刘承志身边的刑氏,莫名地怀念起这个敢和她对着干的儿媳妇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看到了屋里的动静,接着垂下。

这边。雪梅却拨下了头上的梅花白玉簪,轻轻的握在了手里。笑着道:“即是大伯娘要借,我这个做侄女的哪能说不借呢,大伯娘只管拿走就是。”说着这话。就把手里的簪子往连氏那里送。

连氏怔了怔,一把从雪梅手里抢走,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转身就要往芳兰头上插。

“雪梅,那可是董宜人给你的簪子,你咋能随便借给别人?”刑氏忍不住出声阻止。

连氏听了这话,手里颤了几颤,却紧紧的握住簪不舍得放手。这个簪子一看便是上等货色,上面的梅花雕刻的栩栩如生,顶端又缀了一颗巨大的珍珠。芳兰若是戴着去相亲,绝对能增加几分姿色。

雪梅嘴角勾了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伯娘都说出口了,我这个做侄女自然不敢反对。到时若是董宜人问起。我就说簪子被大伯娘借走给我姐姐相亲用了。”说了这话看也不看连氏的脸色,面向了刑氏,“娘,村子里不是一直在传说我和芳兰姐不合吗?现在芳兰姐戴着我定亲的簪子去相亲,不是正好能打破这个谣言。”

刑氏突然明白过来,顺着雪梅的话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小人不懂事。这明明是董宜人送你的订亲礼物。你就不该转手送给别人。若是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姜家是和芳兰订的亲呢。快别闹了,赶紧让你大伯娘把簪子还你。”

母女俩人一唱一合,把连氏说的脸色泛红,手里拿着簪子不知到底是插到芳兰头上还是还给雪梅好。

刘老爷子只气得满脸通红,冲着连氏沉下脸。“你瞎长恁大,连个道理都不懂?那是订亲的簪子,能随便借?你是不是嫌村里现在闲话传的少了?故意引着他们往芳兰身上拨脏水啊?”

雪梅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抬起袖子掩住了笑容。老爷子果真是想打压大房,自己刚刚把枪头递了过去。他便立刻抓住利用了起来。

连氏被公爹骂了,一张脸立刻就挂不住了。这几天,因为刘承业中了童生,连带着她的底气也足了起来。村子里哪个村民看到她不得巴结着来?她自觉身份尊贵了,便有些听不得老爷子的骂。捏着手里的梅花白玉簪,作势就要往地上扔。

雪梅也不阻拦,只是冷冷的看着连氏,幽幽地说了一句,“大伯娘你要摔就最好摔个稀巴烂,连补都补不了。就是不知道大伯娘摔过以后,我大伯和敬东哥的童生身份,能不能保得住……”

“你要是今天敢摔这个梅花白玉簪,今天我就敢下休书!咱们刘家不能因为你这个搅家精惹了知府大老爷的不快。”刘老爷子听到雪梅的话,脊梁突然挺直了,冲着连氏大声说道。

敬东看到屋子里的气氛尴尬了起来,急忙开口劝道:“娘,你快别和雪梅开玩笑了,雪梅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这样逗?”

连氏将将身子扭了扭,眼珠转了几转,借着敬东的话就下了坡,假笑道:“哎哟,雪梅你瞧瞧你,大伯娘哪能要你的东西?这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吗?看把你急的?来,过来,大伯娘再给你戴上。”

“是呀,”芳兰也在一旁开了口,语调柔柔地,“我娘真是和妹子开玩笑呢,妹子快别生气。”

雪梅爽朗的一笑,伸手从连氏的手中将簪子接了过,又递到了刑氏手中,嘴角勾起一个大大弧度,“我怎么会和大伯娘生气?大伯娘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以后我们二房还要倚仗着大伯照顾呢。”

“等到将来大伯中了举,当了官,咱们刘家都得靠着大伯,只求将来大伯不要忘了我这个亲侄女才好!”

雪梅的语音刚刚落地,堂屋里的人露出不同的表情来。

连氏将身子挺了挺,环顾了四周露出高傲的笑容。刘老爷子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皱着眉垂首沉吟。敬东和敬山交换了一下吃惊的眼神。芳兰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雪梅,说不出是厌恶还是仇恨。

刘承志和刑氏相互看了看,却没有说话。

只有敬民站在父母身后,冷冷地看着拨步床边的人。似乎他们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只是陌生人。

“老二呀,”饶氏终于开了口。“家里的麦子也该收了,你看你啥时有空过来帮下忙。家里现在没个劳力,也不知啥时能收完呢。”

“奶,家里咋会没劳力?我大伯和敬东敬山不就是劳力吗?”雪梅看见刘承志顺嘴就要答应。急忙抢在了前面。

“你大伯和你敬东哥那是读书人,读书人哪能干这活?”连氏听到雪梅这样说,不屑的反驳。

雪梅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她的话,转过头面向了刘老爷子,“爷,咱旁的不说,当今天子和皇后娘娘还扶犁劝耕呢,天子不比我大伯尊贵吗?天子和大臣们能干的活,我爷奶那么大的年纪还下地干活。咋我大伯就干不了?我大伯别说中了童生,他就是当了阁老,他一辈子都得听爷奶的话。”

说到这里,又看了看刘老爷子逐渐难看的脸色,笑着补充了一句。“马上就要秋收了,大伯却跑到亲家府上,知道的人会说大伯和亲家关系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伯厌烦农活呢?”

刘老爷子抬起头,似是下定了决心,“敬东,你连夜去将你爹喊回来。家里都要收秋了,躲在外面不回去算是哪门子事?”

“大父。我爹那是有事才去我丈人家的……”敬东听到要让自己去喊人,不由得着了急。

“有啥大事?天大的事也没有收秋重要,你一会就动身过去,必须将你爹喊过来。”刘老爷子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连氏和敬东的脸色都变了。

满屋里,只有雪梅翘起了嘴角。

刘承志想要说话。却被身后的敬民一把扯住衣角,最终垂下头去,嗫嚅道:“爹,要是没啥事我们就先回去吧!家里没人看家,鸡鸭一大群怪不放心的……”

“行。你们忙你们的去吧,家里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还没死呢。”刘老爷子点头,话里似有所指。

“喛!”刘承志答应了一声,又恭恭敬敬地施了礼,才领着家里人往院外走。

刚刚走到院门口,却听到刘老爷子大发脾气的声音,“还要不要一点脸面?连侄女的东西都抢?又撺掇着老大天天往外跑的不着家,我老刘家八辈子倒霉才找了你这样的媳妇!我告诉你们,咱家就是本本份份的庄户人家,以后谁不想种地,可以,给我滚出刘家去!我刘家不要这样的人……”

已经走得远的刘承志和刑氏相互看了一眼,又默默的往前走去。

敬民故意拉在后面,冲着雪梅竖起了大拇指。

“小妹,这些人就得这样对付,咱要是不反抗还当咱是泥面捏的。本来就是分了家,大伯跑的不着家,却喊咱爹过去收秋。奶也不想想,咱家还有地要收的呢……”

“他们这是欺负惯了的,平时就没将咱们放在眼里。”雪梅看了看前面并排走着的父母,微微叹了口气,“我看了,刚刚要不是我插嘴,咱爹估计就同意帮着老宅收秋了。”

“咱爹就是面子软,爷奶一开口想都不想的就要答应。”敬民又想起了那二十两的事情,边走边摇头。

雪梅回首看了一眼老宅,心里浮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其实她挺讨厌今天的自己,说话阴阳怪气的不给人留脸面,又特意挑唆着老爷子对付大房。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那老爷子光就会一直把心思停留在二房身上。刘承志又是一个没主见的,时间久了怕又会被老宅拿捏住。

现在老爷子即是想拿捏大房,说不得要配合着他,只盼刘承志能慢慢的体会出来。知道谁对他好,谁才是他应该真心亲近的人。否则再这样过下去,雪梅只怕自己会变成一个心思歹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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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芳兰密谋

刘老爷子最终还是喊回了刘承业,刘承业见到父亲没有请人帮雇,便向刘老爷子提议让三个弟弟过来帮忙收秋。

刘老爷子把脸一沉,呵斥道:“老二家现在忙着种子的事情,又要在村里收着药材。老三身子不好,老四媳妇身子也不好。你让他们哪个来帮忙合适?”

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训,刘承业纵是满腹的不乐意也得压在心头,乖乖地领着两个儿子下了地。站在田边看着金灿灿的麦浪,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烦躁。

因怕刘承志再想点子去帮老宅,雪梅便和他商量说现在和姜家有了婚约,家里人再去城里送药材有些不大合适,想让三叔或者四叔去送。

刘承志听完之后连连点头,“按理说,你三叔去送最合适,毕竟这生意是咱俩家合伙的。可是你三叔这身子,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必须得养到过年。我看还是让你四叔去送吧,送一次咱给他算一次路费,这样也算是给你弟妹们买零嘴吃了。”

刘承礼正愁在家里闲着找不着活干呢,一听到二哥让帮着往城里送药材,当即同意。

于是,刘承志便和他定下每隔五天去一趟城里,一个来回给他二十文钱。

刘承志到底还是心疼父亲,连着两天都去帮了忙。刘老爷子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是万分的高兴。

秋收完毕后,便下了一场秋雨,很快的就又放晴。村民们便趁机将麦子摊到了晒场或者自家的院子里,拿着耙子往天上扬麦子。

“今年,是个丰年呢!”刘老爷子站在晒场边,看着三个来帮忙的儿子卖力地铲着麦子,耳听着众位乡邻的夸奖声,嘴角是合不拢的笑意。

麦子很快的就晒干,收进了粮仓。丰收的喜悦感染着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就连刘家老宅的上空也飘满了久违的笑声。

除了芳兰的亲事!刘老爷子看了一眼扶着墙艰难练习走路的芳兰,微微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王家那边是怎么说的。那位秀才嫌弃芳兰的脚太大,亲事最终也没有成。芳兰回到家痛哭了一场,逼着连氏继续替她裹脚,非要裹成三寸金莲不可。

看到芳兰,刘老爷子又想到了依旧是天足的雪梅。不由得叹了口气,象姜家那样不嫌弃天足的人家,真是少之又少。

“老二撞了大运了呀……”刘老爷子背着手,按照往常的习惯吃完饭后慢慢的遛弯。

……

秋收过后,伊河岸边又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芳兰上了马车后,闻到车里的异香。长长出了一口气。随手捻起一颗葡萄放进了嘴里,看着面前的少年公子,忍不住嗔道:“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怎么一直不来寻我?”

公子邪邪的一笑,挑了挑眉,“怎么?姑娘想我了?你若是想我。怎就去相了亲?由此可见你心中根本就没有我。”

芳兰久久凝视着着面前的公子,语带欣喜:“你怎知我去相亲去了?难道是你一直在偷偷打听我?”

公子朝她微笑,故作怅然:“是呀,我得知你去相亲,心头不知有多痛,想要来见你,却又怕你变成了别人的妻子。好不容易得了消息。才敢前来。”公子说着话,便探过手去,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凝视她,带有一丝暧昧的笑意。

“你看我做甚……”她羞涩的想要挣扎出怀抱,樱唇已被他吻住。身子颤了一颤,随即瘫软了一团。

过了许久公子才放开她。然后低头看看她。

她默默地依偎在他胸前,静止片刻忽然又抬首,语气里带着一丝期盼,“你不喜欢我去相亲吗?”

公子几乎大笑出声,却又将笑意强忍在眸子里。低声道:“我要说不许,你就不相了吗?你几时这么看重我?你的心里,不是只有姜恒吗?”

“你待我也是很好,”她笑着,转瞬间双眸又黯淡下来,“若你不同意,以后我便不再去相亲了。”

公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就不再和她谈论这个话题,而是将眼光落在了她刚刚裹好的小脚上。眼前一亮,“你裹足了?”

芳兰脸带羞涩的颌首,将脚往裙子里藏了藏。

公子随手从车壁上扯下几个银铃,递到了芳兰手中,以眼神示意她接过。芳兰柔顺的垂首将银铃用绳子串好,轻轻绑在脚脖上。

公子笑了笑,又探过身低语,“你不知道你有多美,美得令人眩目,令人窒息。那人没有选你,真是他的失误。”

芳兰听了这话惊愕得无以复加,怔怔盯了半晌方道:“你不是故意哄我?我哪里美?我没有漂亮的衣裳,没有精美的首饰,纵是空长了一张脸,又哪里有美?”

公子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诱惑,“你想要什么?漂亮的衣裳,精美的首饰?这些我全都有,只要你开口不管是天上的月亮还是星星,我都能为你摘来。”

听着这低沉的嗓声,芳兰仿佛浮在湖面周身酥痒难耐,双眸迷离,微微张着唇,看着面前的公子。

公子眨眨眼,依然是唇弧弯弯,别有意味,手指轻轻伸进了她的衣领,“拿她来换!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谁?”芳兰身上陡然灼烫,不安的在他怀里抖动。

公子唇角微扬,轻轻啄上了她的唇,语带魅惑,“你说呢……”然后便深深的吻了上去。

芳兰身体微微颤动,迅速闭上双眼,沉沦了下去……

……

几日后,芳兰来寻雪梅。

雪梅这几日一直呆在家中,跟着刑氏学习绣活,闲暇之时便看看姜恒送来的书籍,日子过的倒也闲适。听到芳兰过来找她,突然怔了一怔。

“雪梅,你学绣活呢?”芳兰探头看了看雪梅脚下的绣绷子,见到上面的针角乱七八糟的,不由得掩唇轻笑。

雪梅不好意思的笑笑,将放着绣绷的筐子往桌子下面踢了踢。尴尬的道:“芳兰姐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玩了吗?”芳兰娇喘连连,扶着桌子吃力的坐在凳子上。坐下之时,特意露出那双被精心缠着的小脚。

雪梅看得身上一疼,忍不住问道:“芳兰姐。裹足疼吗?”

“怎么不疼?”芳兰似是被触动心底的一处伤痕,低低的叹息,“每天我娘都要让我站在碎瓷片上走几步,等到双脚血淋淋之时再将瓷片用布条死死的缠到脚上。这样还不算完,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用竹片固定。你不知道,我每天夜里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哭了一夜又一夜……”

芳兰说着说着便流下了眼泪,伏在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芳兰姐……”雪梅颇有一些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得拿手轻轻拍着芳兰的后背。

“我不像你。”芳兰抽噎着抬起头来,轻轻的咬着嘴唇,“姜家不嫌弃你是天足,你命真好,不用再受这样的罪。可是我不行。如果我不缠足,连嫁都嫁不出去。”

芳兰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憧憬一丝埋怨,还带着一丝痛惜,随即又垂首,轻轻揉捏着双足。

“芳兰姐,”雪梅低声叹息,心中充满着对芳兰的怜惜。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得干巴巴的说道,“你也不用着急,你长的这么漂亮,自然会有好姻缘。”

“把你的姻缘让给我好不好?”芳兰张了张嘴,将这句几乎要脱唇而出的话死死的咽回肚里。脸上却带着笑意。看着雪梅。

“你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最喜欢去河边看浪花吗?”

雪梅怔了怔,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雪梅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以前的事情,闻听此言后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记不得了。

芳兰轻轻拉起雪梅的手,惋惜的长叹,“小的时候,咱们姊妹俩的感觉是最好的。你打小就脾气好,又最懂得照顾人。我和明珠姐虽是合不到一起,和你却是最为投缘的。”

芳兰语气轻柔,慢慢的讲起了儿时的事情。雪梅静静地听着,随着芳兰的讲诉,一会点头,一会轻笑,姊妹俩人似乎恢复了旧日的情谊,雪梅放松了心里的戒备。

屋外的朝阳透过窗纸照耀在桌上,姊妹俩人头抵着头,软语轻笑,只觉得岁月静好,满屋温馨。

“我们去河边走走吧!”芳兰说了一会话后提议道。

“可是,你的脚?”雪梅担忧的看了一眼芳兰的缠足。

“没关系,你扶着我,我们慢慢的在河边走走,正好我娘也要我每天多走几步。”芳兰笑吟吟的,扶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我和我娘说一声。”雪梅扶着芳兰站了起来,和刑氏说了一下要陪芳兰去河边转转。

刑氏早就有意让姊妹俩人修好,现在俩人在村子里多走走,也对消灭闲话有好处,见到雪梅说要出去,立刻就笑着同意。

芳兰笑了笑,将手指藏在了袖子里,死死攫住了里衬,压抑住内心的紧张。挎着雪梅的胳膊,慢慢的往院外走。

刑氏笑看着女儿和芳兰的背影,转过身和刘承志说话,“你瞧瞧,这小姊妹俩说吵架吵得跟仇人似的,可是合好了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刘承志正坐在树荫下和刘承礼秤着药材的斤数,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吵架就跟玩儿似的,哪有隔夜的仇?”

刘承礼笑笑,瞅了瞅院外快要消失的俩姊妹背影,只觉得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感,摇了摇头又强行压抑了下去。

伊河岸边,水流翻滚,又到了两年一度的汛期。

一辆马车静悄悄地呆在南岸上,马车旁站着十几个家丁,无声地望向南河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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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姊妹对质

河水滔滔,川流不息,不知承载着多少悲欢和喜悦。

叶秋鸿站在河岸上,静静地目视远方。听着渡口处欢快的民谣,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伤感。

叶飞霜从马车里下来,提步走到叶秋鸿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空中燕儿成双,振翅疾飞,千山路远,也不知飞向何方。如同自己,如同面前的兄长……

“哥……”

一声轻轻的呼唤将叶秋鸿的思绪从空中拉回,他回过头,目光落寞,随即又笑了。声音轻轻柔柔,没有了以往的潇洒,“我说过我只是随便走走,你何必不放心我,非要跟着来……”

叶飞霜微微笑了笑,往前依偎了一下,轻声道:“我不放心你,想要陪着你。”

叶秋鸿微微垂首,胸腔里逸出一丝悠长的叹息,“我只是,想出来走走……你知道的,天天呆在家里,闷也要闷出病来。”

“哥……”叶飞霜再次轻唤,露出姣好的侧面,目光中露出一份疼惜,拉着叶秋鸿的袖子。

叶秋鸿茫然的转过头,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又缓缓转了过去,望着脚下的河水,略显恍惚。

叶飞霜眼角潮湿,急急的扭过头去。转首眺望那摆渡的梢公,自顾自地说:“还记得小时,你曾和我说过的话吗?小时,我养了一只波斯猫,后来那猫年纪大了,再也陪伴不了我。葬了它时,我哭倒在母亲怀里。是你劝我,你说缘来缘去缘如水,花开花落终有时,每个生命都有独特的印记,猫儿虽去了,却会陪伴在我的记忆中,从不曾离开。”

叶秋鸿剑眉紧蹙。不敢直视她,紧紧地闭上双眸,轻轻地叹息。

叶飞霜恍若未觉,继续说道:“他一直都在你的心中。从不曾离开。即是从未离开,又何必伤感?”

叶秋鸿颤了颤,眼中突然涌出一串清泪来。

叶飞霜抬起素手,轻轻替他抹去脸颊的泪水,哽咽道:“若是他喜欢,你为何不能替他欢喜?他找到所爱,你为何不能替他高兴?他过的幸福,你为何不能也觉得幸福?你今天来了,不就是想看看她吗?我陪你去,好吗?”

叶秋鸿脸上残留着一丝泪痕。声音恍惚,“我几时说过要来看她,我只是……只是无意中走到这里。”

他深深的垂下头去,只觉得一颗心快要低到尘埃里去,卑微着。颤抖着,想要乞求一点眷顾。相思成垢,捻成红豆,一点一点,飞泪如雨,落满眉心。

叶飞霜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心头的颤抖。用力捏了捏叶秋鸿的手。

叶秋鸿怔了怔,看着河水弯流,雾气弥漫,轻吟低唱:“沙暖鸳鸯堤下上,烟轻杨柳丝飘荡。佩瑶弃置洛城东,风流云散空相望。”语调柔和又透着几分凄凉。顺着河水缓缓而流,“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叶飞霜双睫低垂。嘴角勾起一抹强笑。并排和叶秋鸿站在一起,看到在风与水的缠绵中,鸟语啁啾,两岸朦胧得如诗如画。

一声鸿雁轻鸣,哀断人肠,不由得令人痴了。

……

“雪梅,你瞧这岸边风景真好……”芳兰扶着雪梅的胳膊,缓步走到河岸上,背靠着繁复多姿的柳树,看着波纹在水面荡漾开来,心情不由自主的开朗起来。

雪梅颌首,微笑道:“河水仿佛是有生命似的,每一次看到,都觉得它仿佛是在诉说着一段历史。有沉沦,有快乐,也有悲伤,更有离合。”

芳兰诧异的侧首,看着平时这个瞧不起的妹妹露出了奇异的目光,随即又扭过头,看着奔涌的河水,不知在想着什么。

雪梅侧目望她,低首轻声道:“芳兰姐,你把我叫来这里,是有话要说?”

芳兰徐徐地叹息,回过头,正色道:“我恨你!从小时,我就恨你。”

雪梅怔了怔,微微张了张嘴。忍不住抬首看她,只见芳兰敛意惆怅,脸上带着一丝愁容。

目光中不由得露出复杂的情感,似是惋惜又似是厌恶,遂转过头继续看着河水,耳里听她娓娓而诉。

“……你长的比我漂亮,二婶待你又比我娘待我好。我娘心里只有他两个儿子,我只是一个可怜虫,没人爱的可怜虫。我若是不努力,不讨人欢喜,只怕将来连一根杂草也不如。可是你和明珠不一样!你和她生来就得了父母的疼爱,二叔二婶待你们如同掌上明珠,他们可以为了你们去死。可是,我的父母……他们只会用我的命去换他们的幸福……”

芳兰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低沉下来。眉头紧紧蹙着,眸光深远惆怅,良久后方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你是我妹妹,我们一荣皆荣,一损皆损,我纵是再糊涂,也不会做出傻事。”

雪梅讶然凝视芳兰,而后面朝河水,默默地出神。头上的梅花白玉簪在河水的映照下,散发着氤氲的光芒。

“走吧!我们回家去吧。”芳兰的眼光从那枚簪子上面收了回来,无趣的甩甩袖子,看到雪梅无动于衷似是没听见,忍不住揶揄道,“怎么,你还以为我会带你到河边然后将你扔到河里吗?”

雪梅颇有些无语,勾起嘴角笑笑,“既是你这样想,不如以后我们恩怨皆消,冰释前嫌可好?”

芳兰深深的看了雪梅一眼,而后转首看向身后杨柳树林的一角衣衫,漠然道:“我和你,是两条道上的人。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害你,你也不要来害我。”

雪梅亦回首,看了看那露出的衣角,淡然一笑,“我从未害过你,亦从未有过这个心思。倒是你,我却不知你的心思……”

“没有?”芳兰将声音突然抬高,指着树后的衣角怒道,“那树后藏得是谁?你莫要以为我没看到,你出门时向他们打的手势。这些日子来。村子里流传的谣言,你敢说你没有份吗?你只顾得保护你自己,你可曾想过我?你可曾想过当我被众人所指时,我有多尴尬多难过?”

“你也不要将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若是你不先散布谣言,怎么会传出刘家姊妹相争的闲话?”雪梅反诘道,语气平淡无奇。

芳兰冷笑道:“难道不是吗?明明是我先看中的姜恒,你却偏偏要插一道。你究竟是哪里好?竟惹得他为你动心?我不服,我哪里不如你?为什么你事事都比我如意?”

听到最后一句,雪梅不由得嗤地一笑,“我的如意是我自己努力换来的,你的不如意是你自己作践出来的。若不是你与那个黄家四少爷暗中密谋,村子里怎么会传出这么多闲话?你敢说我说的不对吗?更何况姜恒喜欢谁,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你若是喜欢他只管和他明言,他愿意选你就选你,你又何必处处针对我?”

芳兰大惊失色,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你几次与黄家四少爷在河边见面,真以为没有旁人看见吗?”雪梅转过身。静静的面对芳兰,“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只是不想和你撕破脸罢了。你刚刚也说过,我们是亲姐妹,荣损一致,你的名声若是坏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芳兰后退两步。紧紧咬住嘴唇,犹如一个纸糊的人般,左右摇晃了几下。

“我不想和你反目成仇,”雪梅僵硬的唇角勉强扬起柔和的弧度,“你害我的,我可以既往不究。只盼你记得方才的话,我们相安无事既可。河水为凭,天地为证,你可敢应誓?”

芳兰快速的扭过头,看着河水。瞬了瞬目,露出恐惧的神色。须臾,又猛地转首,睁大双眼看着雪梅。

“你……”她犹如见到鬼一般,将手指着雪梅,嘴里说不出话来。

雪梅还是浅笑着,平静地看她,“面对滔滔河水,你可敢应誓?莫非,你是怕了?怕这河水里有什么东西会来寻你?”

芳兰慌乱的扭过头,没敢让雪梅看到她的目光,嘴里无意识的说道:“我如何不敢?如何不敢?我从未害过你,从未……”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突地抬高声音,似在发誓又似在证实着什么,“我刘芳兰从未害过刘雪梅,天地为证!我只是不小心,不小心失了手……”

说完这句话,猝然转身,拨足向着村子方向跑去。她刚刚裹的小脚,踉踉跄跄地奔跑,没跑多远便已疼得一步三喘,最后竟然双足一屈,跪在草地上大哭。

雪梅微微叹息,而后转过身,面向了敬民和重山的方向。

敬民站在树后握着拳头,目眦欲裂,恨声道:“重山,真是她把雪梅推到河里的?”

重山点了点头,看向了站在河岸上飘然若仙的伊人,快速收回目光,垂眸道:“那一日,我正在芦苇丛中抓鱼,听到了她们的争执声,而后便见到芳兰将雪梅推到河里……”

“这个贱人,我要杀了她,杀了她!”敬民咆哮着冲出树后,向着芳兰的方向跑去。

“哥……”雪梅在岸边喊住了他的身形,急跑几步走到敬民身边,牵住他的袖口,“你纵是杀了她又能怎样?难道你能对天下的人说当初她曾把我推到河里吗?咱们家里本来就传出姊妹反目的谣言,此时你再杀了她,只怕谣言会愈传愈烈,无法收拾。难道你还要为她偿命?爹娘怎么办?我怎么办?”

敬民‘唉’地一声叹息,将拳头狠狠地捶到树上,震得树叶瑟瑟,枝条乱颤。

“那怎么办?就由得她这么欺负你?然后咱们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雪梅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才好,良久后喃喃道:“杀了她,当如何?不杀她,又当如何?你下得了手杀人吗?”

敬民一怔,呆呆的抬起头,看着伏在草丛中哭泣的芳兰。摇了摇头,又垂下去看着握成拳头的手,“我下不了手……”

而后,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雪梅深深的垂首,是啊!下不了手。这双手可以为幸福打拼,亦可以和仇人击打,却唯独对家人下不了手。善良和忍让的美德已经深深烙进了刘家人的脊梁里,哪怕大房如此对他们,也下不了手。

最多,只是远离。这就是老实人的悲哀,这就是老实人的无奈……

杨柳林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敬民和芳兰的哭声。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疑惑的低语:“刘兄?刘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了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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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惊天秘闻

叶秋鸿看着雪梅,以为自己会难过、会嫉妒、会失态,可是没想到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平静。

“叶公子?”雪梅愕然,转首看向叶秋鸿。

叶秋鸿柔柔地笑笑,宁静地说道:“我就随意转转,不小心看到你们在这里。可是有事?怎么……”他原本想说怎么哭成这样,可是良好的修养令他无法再接着往下说,只是含笑看着雪梅。

雪梅强笑着摇摇头,掩饰道:“没人欺负我们,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有些感慨罢了。”

敬民这时已止住了哭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尴尬的冲着叶秋鸿施礼。叶秋鸿目光瞬了瞬,不再追问,只是颌首还礼。

雪梅就又问道:“叶公子是几时来的南河村?可是有事吗?”

叶秋鸿有些语塞,难以回答她的问题。幸好这时叶飞霜走了过来,望着雪梅笑靥如花:“雪梅姑娘,这么巧又见面了?”

雪梅回望着她道:“真是巧,叶姑娘也是出来玩的?”

自己何尝不是想出来玩的?只是眼看着兄长的愁容,哪里像是游玩?轻轻咬了咬唇,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说起来,我们还是真的有事要往你家里去,只是看到这里两岸风光无限,便流连了一下,恰好看到了雪梅姑娘。”

雪梅蹙了蹙眉,眸带惊讶,“是什么事情?”

“就是你家前一段卖给我家的凤冠,我母亲让我和哥哥问你家几句话。”叶飞霜嘴角微扬勾起一缕笑意,侧首看着叶秋鸿,似是在催他说话。

叶秋鸿恍然,急忙侧身施礼,道:“刘姑娘,我们来确实是为凤冠之事,但不知姑娘可方便带我们去见你家长辈?”

“可是那凤冠惹了麻烦?”雪梅心中微微有些焦急,凤冠原本就是建文朝之物。如果真的是为叶家带来了麻烦,这可怎生是好?更何况卖的钱已经花掉,就是让赔一时半会也筹不到钱。

叶秋鸿微微摇头,柔柔地笑道:“凤冠并未惹麻烦。只是想问问刘姑娘长辈是从处得来……”说了这句话后左右看了看,又将声音压的极低,“小生听闻刘姑娘长辈曾服侍过建文朝李尚书?”

雪梅垂下眼帘,脑中在快速的思考。她知道朱棣皇帝甚是害怕建文帝卷土重来,登基之时便将建文朝的势力连根拨起。刘老爷子也是因为惧怕自己家和李尚书的关系惹来麻烦,才压制了刘承业十几年不能参加科举。好不容易十几年过去,建文朝的影响降到了最低,怎么叶秋鸿又来询问李尚书的事情?

她抬首,仔细的打量叶秋鸿的神色,只见他剑眉星眸。神色肃容,眼眉之间全是诚恳。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不知该如何回答叶秋鸿的话。

叶秋鸿轻轻咳了几声,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雪梅听。“我外祖母有一个结拜姐妹姓金,她嫁给了一户李姓人家,日子过得倒也遂顺。谁能想到那一年天下大乱,我外祖母的结拜姐妹便和夫君从金陵向北逃,从此之后生死不知……”

说到这里,叶秋鸿偷偷看了雪梅几眼,低声道:“我母亲那一日见了凤冠。竟恍惚间觉得这凤冠似曾相识。派了人将凤冠带回京城询问我外祖母……”

叶秋鸿眉宇间怔忡,脸色渐渐变得有些苍白。雪梅听着,心中也不由得揪了起来,似是怕他再往下说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却听到他低低地道:“我外祖母只想知道。她那结拜姐妹坟茔在何处……还有,他们的孙子可还安好……”

“什么?”雪梅微张檀口,面色阴晴不定。

从未听过刘老爷子提过李尚书的妻子,也从来没有在刘承志的口中听说过,还有什么孙子?这要叫自己如何回答他?

叶秋鸿见到雪梅久久不语。便又低语道:“你是阿恒未过门的妻子,这世上的人我都能害,唯独不会害你。我若害你,阿恒第一个不会饶我……”

雪梅迟疑地看着他,似在揣摸他话里的真诚,又似在考虑。复想起姜恒对叶秋鸿那浓浓的兄弟情谊,最终选择了相信他。低低地道:“这事,我并不清楚,如果可以,我带你去见我父亲。”

叶秋鸿抱拳行礼,微微颌首。

雪梅便招呼了敬民和重山,引着他和叶飞霜慢慢的往家里走去。

路过芳兰身边时,芳兰已直起身子,犹如陌生人般凝视着雪梅。四目相对之下,雪梅笑了笑,随即却微微一叹,脚步不停的向前走去。

叶秋鸿的眉头蹙了起来,看了看雪梅,又看了看梨花带雨的芳兰,露出不解之意,却不多说什么,也随着雪梅脚步而去。

不一会,人群走了个净光,只剩下几个家仆尾随在众人身后,消失在芳兰的视线中。

芳兰垂下眼帘,神思恍惚,默默的转过身,扶着一棵棵柳树,艰难的向着老宅方向挪动。

良久后,树后闪出一角黑影,轻轻吞咽了下喉节,眼光热切的瞧着芳兰背影。随即顺着她的脚步,轻如猿猴般的穿梭在树林中。

……

二房。

刘承志坐在堂屋里听了叶秋鸿的话后,却震惊当场。

“你说什么?金夫人的坟茔?”

叶秋鸿眼光殷切,紧紧的盯着刘承志,深深施了一礼,快速的低语,“刘二叔,你可知坟茔在何处?可否领我去看?”

刘承志瞧了瞧叶秋鸿,复又看了看叶飞霜,露出一脸的迷惑,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怎不知李尚书的夫人姓金?他夫人明明姓赵!怎地又冒出一个金姓夫人?这金氏明明是李尚书的长媳。”

雪梅在旁边听得满脸的迷糊,却见到叶秋鸿脸上突地露出惊喜之色,紧紧抓住了刘承志的双手,急迫道:“刘二叔可知赵夫人和金氏葬在何处?”

刘承志突地警觉,甩开了叶秋鸿的双手,小声道:“叶公子,这些前朝旧事,不干我家的事情,我家只是本本份份的农户……”

“我知。我知,”叶秋鸿喜上眉梢,调整了一下呼吸收敛心神,然后向他欠身。柔声道,“方才是小生冒言,李尚书的妻子确实是姓赵,我方才所问金夫人也不过是试探之词。”

叶秋鸿说着又整了整衣襟,走到了门旁,向外看了看,才低声说了一番话。

待听完他的话后,二房的人整个全都惊呆了。

原来叶秋鸿的姨祖母赵氏嫁给了李尚书,夫妻之间恩爱非常。后来靖难之役,李尚书北逃之前。写下了一纸休书想要保住赵夫人性命。哪里知道赵夫人宁死不屈,宁愿跟着丈夫逃亡。夫妻二人带着长子和有身孕的长媳一路向北,最终逃到了洛阳城,李尚书被人在衙门前当场剥皮,余下的人下落不明。从此不知所踪。

“敢问刘二叔,我姨祖母葬在何处?我表叔和表婶还尚在人间吗?”叶秋鸿说着眼眶便湿润了起来,冲着刘承志不停的揖首。

刘承志却像是傻了似的,怔怔坐在椅子里,目光迷离,嘴角不停的颤动。

“刘二叔……”叶秋鸿再次揖首,声音有些哽咽。又有些乞求。

刘承志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面带哀求的叶秋鸿,嘴角动了动,缄默不答。良久,又垂首,沙哑着声音道:“原来。你是赵夫人的亲戚……”

嘴里反来覆去的只是这一句,一连说了好几遍。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

“那一天,李尚书被人告发,连夜逃走。却没有逃掉……被人抓到了县衙。”刘承志说着抬起头,露出回忆的神情。

“我……我……”刘承志拿手狠狠拍击自己的头颅,大声的哭泣,猛地跪在了叶秋鸿身前,“当时衙役们进了村,四处搜拿赵夫人和孙公子,我没有办法,只能护着她们逃走……”

刘承志紧紧攫住自己的衣襟,双眼通红,“我们逃了半日,赵夫人说逃不了,说不能连累我家。眼睛看着我,全是乞求……我知道她想让我救了孙公子,可是我不敢,我扭过头不敢看她。”

须臾,又侧过头看向了叶秋鸿,痛苦的沉默着。又以手捧脸,呜呜咽咽地哭泣,“……赵夫人让我躲了起来……她坐在了地上,闭目等死……”

叶秋鸿只听得浑身颤抖不已,脸色苍白,慢慢的跪在了地上。

“我……我躲在一边……看到她对我笑……衙役们找到她时,赵夫人狠狠的撞在树上,额头全是血……衙役们以为她死了,便将他怀里的婴儿也给……等到衙役们走后,我才敢出来……哪里想到,她弥留之际却告诉我,说她怀里的婴儿却是我大哥的亲生儿子……”

雪梅站在旁边只听得五内俱焚,如雷轰顶,刑氏和敬民的脸色瞬间变了。

只有叶秋鸿露出一丝喜色,反手抓住刘承志的肩膀,用力的摇晃,“你说什么?你说死掉的是你大哥的儿子?你和我说清楚,说清楚!”

刘承志茫然的抬起头,目光中露出绝望和痛苦。

“李尚书和赵夫人逃到我家时,我大嫂还未生产。“说到这里,刘承志看了看叶秋鸿,继续说道,“李尚书的长公子在路上便已经染了重病西去,到洛阳时,只剩下他们夫妻和长媳三个。到了我家没多久,金氏便和我大嫂同时生产……”

“你胡说什么?哪里有父母认不出自己亲生孩子的?”刑氏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刘承志痛苦的笑笑,声音里全是内疚,“孩子刚出生时都是皱皱的,包裹也是一样。当时,家里人都分不出来谁是谁。还是赵夫人指着婴儿身上的胎记说这个孩子是李家的。怪不得那一天,金氏哭得如此伤心,第二日便产后大出血而亡。赵夫人在我家呆了月余,每日将两个孩子抱在一起。逃跑时,不知是她抱错了还是故意的,她抱走的婴儿是我大哥的孩子……”

刘承志说完之后,颓然间瘫倒在地。又抬起头,怯怯地看着刑氏,“我回来后,告诉了爹,爹不许我告诉任何人。大哥和大嫂时到今日都不知道他们的儿子被人调换了!我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大嫂……”

雪梅听完之后,倒退了好几步,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猛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面。

刑氏吞咽了一下口水,干巴巴地道:“敬山?敬山他是那个孩子?”

刘承志颌首,深深的垂下头,“你没发觉敬山和咱家人长的不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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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进入第二卷的情节了。太高兴了!让我们为敬山欢呼吧!

第109章 扣押飞霜

刑氏听了这话,犹如被雷击中,蓦然倒退几步,怆然道:“怪不得,怪不得你前一段要说给敬东二十两银子的礼钱。怪不得你大哥如何折腾你,你从不敢反抗……怪不得……怪不得……”

刑氏直起了身子,尖着嗓子语无伦次,“我是你的媳妇,是你孩子的娘。你怎就从来不和我说这事?怎么从来不说?”

“咱家里养着一个建文余孽,我不敢说,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一旦被人知道,这是满门抄斩啊!孩子他娘,菊花,我心里苦,心里苦了十几年啊……”刘承志膝行几步,紧紧抱住了刑氏的双腿,号啕大哭。

刑氏反手拍打着刘承志的肩膀,泪水滂沱:“这么大的事,你就藏在肚子里,连说也不说!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媳妇,当不当我是你的亲人?我的承志,你咋就恁傻。你和我说了我能会害你?你也有个人吐吐苦水,咋就一个人担了十几年?”

刑氏说到这里,突然伏到了刘承志背上,夫妻二人抱头痛哭。敬民听得呆了,愣愣地盯着抱在一起的父母,又转过头去看同样呆怔的雪梅。

叶飞霜看了眼抱在一起的俩人,轻声的叹息。只有叶秋鸿孤立在屋中,脸上满是喜悦的泪水。

“刘二叔……”他轻轻唤道。

刘承志怔了怔,肩膀微微地颤动,发出沉重的叹息,咬咬牙松开了刑氏,面向着叶秋鸿,沉声道:“叶公子要如何处置我家?”

叶秋鸿默然伫立半晌,然后屈膝跪在刘承志身旁,举手加额朝他施礼:“刘二叔便如同我的长辈一般,秋鸿怎敢处置长辈?”

刘承志愕然,怔忡地看着叶秋鸿,似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雪梅听到这里才算是听明白了一点,也就是说敬山不是刘家的孙子。其实是李尚书的长孙,当初赵夫人为了救自己的孙子,特意将刘李两家的孙子给弄混了,逃走之时又故意抱走了真正的敬山。实际上却根本就没存逃走的念头。而是希望衙役们找到自己,这样她和孩子都死了,李家的孙子就换了个身份依旧在世间活了下来。

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情?雪梅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什么样的人才会想出这样的点子?为了让亲生孙子活命,故意抱错别家的孩子?

雪梅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无比的寒冷。这些能够坐上高位的人,心思果然是难以猜度,为了能够保留下一丝血脉,无所不用其极。李尚书和赵夫人怕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刘老爷子收留他们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更是没有想过,刘老爷子凭什么就要为他们舍去亲生孙子的性命?

这么做。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或者说,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行为会给刘家带来什么。

想到这里,雪梅站直了身子,目视着叶秋鸿。“我爹是个老实人,三言两语被你哄出了实话。你只记得来认亲,有没有替我们想过,你们家不过是和李家是姻亲。刘家却是收留了李家的长孙,如果被人知道,面临的将会是什么结果?难道你忘了正学先生方希直(孝儒)?”

叶秋鸿听了这句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局面。谁能想到赵夫人私下将孙子给换了,谁能想到刘家不声不响地把李家长孙给养大了?

他来的时候,董宜人只是希望通过刘家找到赵夫人的坟茔,将来有个祭拜赵夫人的地方。哪里能想到,就是随口问了一下李家那个孙子竟问出了这样的一件惊天秘闻。

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不愿意去问。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不仅是对叶家还是刘家,都是毁灭性的打击。谁能够承受得起皇帝的金锤?谁又敢承受?连方希直都被夷族了,一个小小的叶家又算什么?

叶家能够在靖难之役中逃出升天,靠的就是李尚书写给赵夫人那封休书。明面上叶家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再加上叶家又韬光养晦近十年。靠着和杨大学士同是江西泰和人的乡党身份才重新挤回了朝堂中。

如果让人知道李家还有一个孙子活在世上,那和李家关系最近的叶家,又怎么办?

叶秋鸿叹了口气,深深地后悔了,用力的甩甩头,低声道:“我要回去问我爹娘……”

“是得问问!”刘承志立刻点头,“叶明府是心里有沟壑的,自然能明白该咋办。”

“爹?”雪梅急得直跳脚,这么轻易的就让他们走了,刘家人怎么办?

便想出言挽留,却听到叶秋鸿的话音传来,“既然如此,我还是先回去吧,待我禀明了爹娘再来给刘家回信!只是,能不能……先将此事压下,不要告诉任何人?”

雪梅再看向刘承志,却见到他已是点头同意,只气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见到叶秋鸿欲离开,一把拉住了叶飞霜的袖口,强笑道:“我与叶姑娘一见倾心,想留叶姑娘在家里住上几日,叶公子意下如何?”

“刘姑娘?”叶秋鸿愕然,就要使力来掰雪梅的手,却不妨雪梅却更加用力的握紧了叶飞霜的手腕。

叶秋鸿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冷声道:“刘姑娘这是何意?”

雪梅笑了笑,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我只想留下叶姑娘在家中住上几日,叶公子只管放心。我定然会和叶姑娘同进同出,必不会亏待于她。”

“要是我不答应呢?”叶秋鸿怒目而视,瞪向了雪梅。

雪梅也不说话,只是往叶飞霜身边靠了靠,似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她玉石俱焚。

“哥,你先回去吧!叫莺儿过来服侍我。”叶飞霜心知自己今天走不动了,叹了口气强笑道。

叶秋鸿蹙了蹙眉,放下了叶飞霜的另一条手臂,向着刘承志沉声道:“我留在这里,让我妹妹回家报信,你们看可以吗?”

刘承志这时已经看傻了,他是千想万想也不敢想到雪梅居然要求叶飞霜留下做人质。听到叶秋鸿问他,张了张嘴。脑子却一团糊涂。

“其实今天这件事,要怪就怪你们家。本来好好的日子你们不过,非要过来揭开。如今揭开了,你又不发一言的离开。你也别怪我强留人。我们可不想灰飞烟灭。”雪梅面向叶秋鸿冷冷地说道。

“那你要如何才肯放开我妹妹?”叶秋鸿忍着一口怒气道。

“很简单,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你们叶家和刘家没有半点关系,敬山也和李家没有半点关系。从此之后谁也别再提这件事,李尚书家的人都死光了,一个也没有留。”雪梅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有这样,你们叶家才安全,我们刘家也安全。要不然,咱就拼个渔死网破。两家一起完蛋。”

“你……”叶秋鸿原本就讨厌雪梅,这时更是恨不得取出一把剑来将她刺个对穿。

“我怎样?难道你们叶家还要和我刘家就此事争辩一下吗?”雪梅丝毫不惧他,反诘道。

“阿恒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小人?”叶秋鸿只气得满面通红,恨声道,“我说过。我要回家禀告爹娘。并没有说要对你刘家不利,你怎么就认定我们要害你们?”

“万一你家害怕了,想要对付我家,刘家难道还有翻身的机会?你回去后和叶明府说清楚,刘家不愿意提及往事,也希望叶家同样。我们不会和大房说,更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向你叶家要什么不该要的东西。但是也希望你们不要来害我们。叶姑娘留下,只是让我家安心罢了。只要承诺到,我们会立刻让你领走叶姑娘,你又何必怕呢?”

叶秋鸿气极反笑,“你就不怕我表面答应了你们,暗地里却出手对付你们吗?”

雪梅凝视着他。坦然一笑,“我说过,我家只是升斗小民,如果你家真准备表面答应然而再暗里对付我们,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怪我们识人不清。”

“好。好,好!”叶秋鸿被雪梅噎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又低声嘱咐叶飞霜几句,才甩袖出门。

叶家的马车刚刚在视线中消失,刑氏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天呢……这是哪里招来的灾祸啊……”

雪梅看了看旁边站着不明所以的莺儿,心中一激灵,急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脸带焦急之色,“哥,你立刻去米婶家借驴,借了驴后一刻不能停。到城里去找姜恒,要是他问起来,你啥也别说,要是听到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就求他把你送到别的地方……”

“雪梅?”敬民听得迷糊,转瞬间却明白过来,急忙摇头,“不行,就是走也得你走,我陪着爹娘呆在这里。”

雪梅急得直跳脚,指着敬民低声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推三阻四的?难道你要等着人家把村口封上吗?我要是会骑驴不用你说,我二话不说就跑了。我留在这里,自然有我的用意……”说了这话,就催促着敬民不要收拾东西,尽快去借驴。

刘承志这时也清醒了过来,用力扇了自己两耳朵,后悔不已,“敬民,你妹说的对。你是男丁,咱家好歹也要留根苗。”

早知后悔,刚刚你就不应该把什么都告诉叶秋鸿!雪梅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转首拉着叶飞霜进了自己房间。

雪梅闩上了门杠,顾不得莺儿在外面拍门,急急的向着叶飞霜行了一个福礼。

“叶姑娘,事出紧急,今天真是多有得罪。”

叶飞霜在小圆桌旁坐下,深深地看了雪梅一眼,冷声道:“若是今天换了我,也定然会将你留下。事关一族安危,自然都会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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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姜恒驰援

“叶姑娘明白就好!”雪梅微微颌首,面带笑容,“既然如此,咱们把话也是挑开了说。若是我刘家有事,你随我刘家一起亡。若是刘家无事,你自然安然无恙。”

叶飞霜不语,只是冷冷看了看她,哼了一声。

“我只想自保,不想害人。”雪梅转过身,支开了窗户。

叶飞霜冷笑不已,“将我强行留下来的人,居然说自己不想害人?这何其可笑?”

雪梅慢慢地转过身子,叹了口气,“如果我不留下你,你说明天会不会贴出告示说刘家夜里遭了贼,一家老小都死于非命?”

“我家人不会这么做!你不能拿我家没有做过的事情当做借口。”叶飞霜听了这话,愤然反驳。

“你敢保证?你敢保证你家的人一定不会对我家下手?如果你敢说声保证,那我任你绑了将我送到洛阳城交由你父母发落,是打是杀绝无二话。”雪梅目视着她问道。

“我……”叶飞霜怔了怔,心底甚至涌出一个念头在告诉她,面前的人说得是真话。

“你瞧,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之处,我们懂得报恩,愿意抚养旧主的孙子长大。可你都不敢保证你的父母会不会对恩人下手?”

叶飞霜看了她良久又低下头去,须臾抬起,艰难地说道:“我爹,他是个正直的好人……应该不会。”

雪梅微微叹息,坐到了叶飞霜身边,“你用了应该这个词。也就是说你心里也在怀疑,是不是?毕竟你叶家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可是我们却直接选择了抚养他长大,甚至是在知道了赵夫人故意调换孩子的前提下……如果你们叶家遇到了同样的事情,告诉我会如何做?”

叶飞霜听到这句话,咬了咬嘴唇,怔忡的垂首。叶家十几年来,一直不敢打听李家的消息。甚至知道了赵夫人极有可能就死在洛阳城也只敢悄悄打听。怕的是什么?就是怕引火烧身,毁了叶家。

如果自家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做?叶飞霜想了又想,却想不出要如何处理那个孩子。

“你们遇到事情只会趋吉避凶,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一条路。所以才会有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句话!我也知道今天这事情对你不公平。你家什么都没有做,我却这样激烈的反应。可是你也要为我家考虑考虑,我们能拿什么去抵挡你家带来的伤害……如果,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我愿意接受任何的惩罚!”雪梅淡淡地笑,眼中却又带了一丝叹息。

叶飞霜迎着她的目光沉思良久,须臾后,似是下定了决心,“叶家不会伤害恩人,我保证!若是有人害你们。我定会挡在前面。”

“愿如你言。”雪梅微笑颔首,叶飞霜回望着她,如她一般的微笑,仿佛和她是多年的好友般。

只是俩人的笑意都只是在眉眼之中,没有进到心底。

上房里。刘承志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冰冷,看着低低啜泣的刑氏,失魂落魄地道:“孩子他娘,我是不是,是不是做傻事了?”

刑氏止住哭泣,抬头看他一眼,最终却又低下头去。

……

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洛阳城没有传来一点消息。叶飞霜倒是安于现状,没提出任何非份的要求,也没嫌弃刘家饭菜的简陋,安安静静地呆在了雪梅的房间里。

叶秋鸿走时,留下了一套棋盘,闲来无事的时候叶飞霜便会教雪梅下围棋。围棋这种东西是需要极大的悟性才可以玩得好。雪梅前世又没有怎么接触,只是偶尔在网上和人厮杀过几盘,也就勉强能抵挡得住叶飞霜几手。

俩人便一人执白一人执黑,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倒是奇怪了,这样的农家是怎么教出像你这样的女子?平常的人家哪里会接触这些东西?”叶飞霜提了一子后。抬眼看看雪梅,将手里的白子扔到了旁边的棋盒里。

雪梅从头到尾就没有赢过,这时输得脸都快黑了,看到叶飞霜接连吃了她几个子,不由得有些气馁。

笑着道:“你这不是纯心气我吗?我这样的水平,连跟你摆子都不够,你瞧瞧你都赢我多少局了?”

不一会,叶飞霜又下了几手,雪梅被逼得退无可退,只得举双手投降。

“你这下棋要是有那一天的的狠劲,倒也不会输的这么厉害。”叶飞霜见到雪梅确实没有什么悟性,一直赢着也是无趣,便无聊的打了个哈欠。随手将棋盘推到一旁示意莺儿来收拾,便拉着雪梅的手走到了院中石榴树下。

站在院中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什么外人,便低声道:“你到底几时肯放我走?我在你家里吃不好睡不好,又连个玩的东西也没有,真是无趣极了。”

“我倒是想放,可是你家里总是不来人,我不敢放啊!”雪梅和叶飞霜不象昨天那样剑拨驽张,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叶飞霜叹了口气,看了看刘家简陋的矮墙。这土墙这么低矮,她要是想跑刘家人根本就拦不住。可是她不想跑,她想让父母正大光明的来接自己。刘家可以收养李尚书的孙子,叶家也应该能象个正人君子一样感激刘家。爹爹应该出现在这里,义正言辞的指责雪梅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而不是象这样,被刘家扣着女儿。

“你要想跑,我拦不住你的。”雪梅见到叶飞霜的眼睛一直在墙上打转,便低声道。

叶飞霜嗤地一笑,一双凤眼懒洋洋地斜睨雪梅,“我若跑了,你岂不是又要说我叶家的坏话?我岂能给你这样的机会?”

雪梅笑笑,摇头不语,看着树上开得正艳的石榴花,似乎看得出神。

叶飞霜转过头望向院外,脸上却瞬间消失了笑容,露出踌躇之色。

从南河村去洛阳,一来一回只要一天足够,家里直到现在还没有来人。难道。真的让刘雪梅说中了?爹爹准备灭刘家的口?想到这里,叶飞霜的脸色变得煞白。

爹爹是正直的,不会伤害恩人……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雪梅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满树的石榴花上,看着那开得如火如荼的纯红。叶飞霜转过头。看着身侧的雪梅,紧紧蹙着柳眉,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叹。

一阵轻风吹过,吹起了叶飞霜腰间的白玉双佩,碰撞到了雪梅的腰侧,发出轻脆的声响。

俩人恍若未觉,似乎都被石榴花的美丽所迷惑。

院外,有人轻轻叩起了柴门,惊醒了沉思中的俩人。

“老身见过叶姑娘!”饶氏领着连氏和芳兰站在院外含笑欠身问安,嘴角全是合不拢的喜悦。

叶飞霜还礼。缓缓打量她们,从她们的服饰上猜出了身份,又转首看向旁边的雪梅,突然浅浅地笑了。

“原来是饶奶奶,我这厢有礼了。”

饶氏乐呵呵的跨过院门。走到了叶飞霜面前,郑重的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老身不知道叶姑娘屈尊来了老二家里,要是知道的话,昨天就过来见礼。不知道叶姑娘住的还习惯?吃的还好?”

说完了这话,见到叶飞霜微微颌首,便又让连氏和芳兰上前。一一的引见。

叶飞霜只是点头算是行礼,不与她们说话。

饶氏又殷勤的扶着叶飞霜往上房走去,在上房坐定后,方问雪梅,“你爹娘去哪了?怎么家里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就留下你和叶姑娘两人?”

说了这话,还不等雪梅回话。就又转过头向着叶飞霜笑,“老二招待的不周,还望叶姑娘不要见怪。要是叶姑娘不嫌弃的话,就让我的二孙女芳兰过来侍候。我这二孙女旁的本事没有,端茶倒水倒是会的。”

叶飞霜略一怔。随即又明白了什么,看向雪梅的目光里便带了一丝玩味儿。

雪梅暗里白了叶飞霜一眼,也不和饶氏生气,只是悄悄观察饶氏的神色,见到她只是一味的巴结和奉迎,心中便暗暗松了口气。老宅也许不知道叶知府和以前的李尚书是有亲戚关系的,想到这里雪梅放了一大半的心。

可是一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叶家也没有人过来说个准话,心里又焦急了起来。

虽然扣留叶飞霜这个举动非常冒失,甚至有可能会激怒叶家。可是这却是有一个前提,那么就是叶家是忠厚人家,不想和刘家翻脸。如果叶家是阴险歹毒只为自己着想的人家,那么不管扣押不扣押叶飞霜,在说出当年真相的时候,刘家就被判了死刑。

又想到叶家和姜恒的关系,他们会不会看在姜恒的份上放过刘家?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到叶飞霜已经和饶氏聊到了一起。

叶飞霜莫看她表面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可是实际上最善于察言观色,不出几句话便说到了饶氏的心里,将饶氏哄得恨不得将她当做菩萨供着。

饶氏还在不住嘴的埋怨雪梅,“你瞧瞧这孩子,叶姑娘都坐在这里多久了,连口茶也不给上?芳兰你去,给叶姑娘烧碗茶来。”

芳兰撇嘴笑了笑,作势要往外走。却恰好莺儿端起茶托进了上房,才算解了雪梅的围。

莺儿轻轻的将茶盏放在了几上,贴着叶飞霜附耳道:“姑娘,姜公子来了……”

叶飞霜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瞠目道:“你说什么?姜恒来了?他怎么来了?”

她的话音一落地,雪梅的脸色却立刻变了,转身就往上房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却见到有人冲到院内,看到雪梅后脸上一喜,急急地往这里走来。

“雪梅,舅兄已经都告诉我了,你不要害怕,万事有我……”姜恒走到雪梅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扳住她的双肩,声音无比的温柔,又带着一丝能让人安宁的气息,“我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雪梅热泪盈眶,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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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上房交谈

“这件事情我已尽知,你们不要担心,万事有我。”

听到这句话,雪梅再也忍不住,扑到了姜恒的怀里失声痛哭。

叶飞霜怔怔的坐着,看着屋外阳光斜照,轻轻洒落在紧紧拥着的人儿身上泛出一层金光。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还是伤心难过,挺直着脊梁,面无表情,只有端着茶盏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发出清脆的响声。

莺儿无声的叹息一声,将茶盏接到了自己手里,叶飞霜这才惊觉,慌乱地垂首看着衣裳的一角。一滴水珠轻飘飘地落在她裙踞上,然后快速浸透在布料中消失不见。

屋子里一片静谧,只有连氏的撇了撇嘴,以目光示意饶氏,让她教训雪梅。

饶氏横了她一眼,咳嗽几声,说道:“姜公子来了?这大老远的来了,雪梅怎么不把人让到屋里?站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姜恒自觉失态,急忙将雪梅放开,尴尬地向着上房内行礼。

“哟,这是多少天没见了?瞧瞧这哭的,跟大花猫似的。”连氏忍不住揶揄道。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刑氏老说雪梅稳重知礼,可是今天看到了姜恒却是恨不得扑到人家怀里,这样的人有个什么稳重劲?

也不知道姜恒喜欢她哪里?自己多次暗示,他都象是没听懂一般。想到这里,转首去看芳兰,实在是看不出她是哪里不如雪梅。

雪梅只觉得羞愧万分,她一向自恃稳重,没想到刚刚听到了姜恒的话后竟是一时激动,以至失态。只羞的脸色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叶飞霜已经镇静下来,轻轻抬起头,怔忡地凝视着姜恒和雪梅,眼神略显得空洞,片刻后微微笑了。静静地道:“二哥怎么这时来了?可是我哥哥见我这两天没有回家,叫你来接我?”

姜恒自小在叶家长大,叶家人也视他为亲子,叶飞霜便一直按着叶秋鸿的排行叫他二哥。长大了后。却更喜欢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这时突然喊起了儿时的称呼,其实是在暗示他莫要忘了你和叶家的关系。

姜恒转瞬间明白了叶飞霜的意思,面上浮出一丝为难,再转首看向雪梅时,声音却坚定无比:“听说你在这里寻雪梅玩,特意来看你。来的匆忙,还未曾见过伯父伯母。”

叶飞霜脸上的喜悦和期盼立刻消失,强笑了下又坐回椅中,伸手碰触几上的茶盏。以做掩饰。

姜恒欠身一笑,又往雪梅身边靠了靠,交换了一下眼神,尽在不言中。

雪梅懂了,迅速红了眼眶。

叶飞霜抬眼看了看。复又垂首默然。

屋子里,气氛诡异的有些沉重,压的人喘不过来气来,饶氏便轻咳几声,率先开了口,“姜公子是来找承志的?”

“是,是因为药材生意。祖父让我过来看看,”姜恒撒了个谎,只说是为了刘家最近收的药材不够多,所以才下乡。老宅的人已经知道姜恒在和二房做生意,闻言倒也没多想。只有连氏眨了眨眼睛,心里思忖起来。

现在老二家有了一个秀才女婿。眼看着就不同凡响,再加上亲家赵顺又当了三班衙役的总班头,这日子自然是一天比一天过的要好起来。既是如此,还不如请姜恒替大房找个生意干干。

想到这里便笑着开口,“姜公子不是忙着明年的春闱吗?怎么还有空管理怀仁堂的生意?”

姜恒欠身笑道:“平时是不管的。只是偶尔过问一下,毕竟祖父春秋已高,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一看姜公子就知道你是个人中龙凤,定然是能高中的。”连氏夸了这句后,见到姜恒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又笑眯眯地道,“姜公子以后就和刘家是一家人了,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你看看你敬山兄弟还在家里闲着没有事做,整天吃了这顿没那顿,连件新衣裳都没有,不如你帮他找个事情干干也好挣几个活便钱,将来我们大房都承你的情。”

姜恒立刻尴尬了起来。他本来就是读书人,面薄皮嫩,哪里和这种滚刀肉接触过,听到连氏这么说,便拿眼望雪梅那里望去。

雪梅会意,便冲着饶氏行个福礼,勉强抑制住满腹的怒气,喊了一声奶。她算准了饶氏必不会让连氏在外面丢人的。

果然,饶氏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怒瞪着连氏,“你瞎嚷啥?敬山的事情啥时轮到姜公子来管了?他是二房的女婿,又不是你大房的女婿,就是管也轮不到敬山。”

连氏也不和婆母争辩,只是不屑的撇撇嘴,将身子扭了扭。

饶氏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只恨今天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把连氏带出门。如今可好,被姜恒和叶飞霜都瞧了笑话去。她本意是想让芳兰和叶飞霜亲近亲近,毕竟这可是知府家的千金,将来若是关系处好了,定会后福无穷。可是却让叶飞霜看到了一个如此不堪的连氏,以后还怎么瞧得起芳兰?

越想越生气,只恨不得将连氏咬上几口,方能解得一肚子的气。她却不知道,叶飞霜根本就是懒得理会刘家这些破烂事情,她只希望父母赶紧过来接她,只想一辈子堂堂正正做个正人君子,也不愿意做一个苟且偷生的小人。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不知岳丈和岳母在什么地方?我也好过去拜见,正好也有事情寻他们。”姜恒打破了沉寂,笑着和雪梅说话。

“一大早便坐着马车去诸葛镇看我姥爷姥姥去了。”雪梅就道。

连氏立刻不满起来,嚷道:“叶姑娘来家里做客,不说在家里陪着,反而跑到娘家去了?这天下哪里有这样待客的道理?”听了她的话,饶氏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连着咳嗽了几声。

叶飞霜无比惊愕,吃惊的看着连氏,实在是难以想象居然还有这样的大伯娘,心中突然对雪梅生出了几许同情之意。

连氏充耳不闻饶氏的警告。转过头面向了叶飞霜,讨好地道:“老二家就是在地里饱食吃的,没啥见识。叶姑娘不要生气,要不然的话就住到我家去吧。我让芳兰陪着叶姑娘,总好过被人白白扔在这里不闻不问的要好……”

连氏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噗哧’一声,叶飞霜忍俊不禁,好笑地看向雪梅。

雪梅面上一红,将脸扭到旁边。

叶飞霜的这一声轻笑,只臊得饶氏羞愧难当,恶狠狠的瞪了大儿媳一眼。

看到连氏还想开口,便直接抢在她的前面,道:“你爹娘是几时走的?是不是亲家身体不舒服?怎么就没有和我们说一声。也好让你爹娘捎个信过去?”

连氏这样不阴不阳的当着外人面给雪梅难堪,雪梅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既不能顶撞也不能无视。而且又是这样的节骨眼里,雪梅满心想的就是把人快点哄走好和姜恒商量事情,看到饶氏替自己解围。不由得松了口气。

恭恭敬敬的道:“姥爷来信说有些风寒,我娘心里有些担心,便和我爹早早的趁着马车过去,原想着下午就回来的,怕爷奶也跟着担心就没敢说。”

饶氏便点点头,人一上了年纪,便会有些小毛病。老二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又嘱咐了一句,“等你爹娘回来了,让他们去老宅一趟报个平安。”话说到这里,饶氏已经想走了,只觉得今天带连氏出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雪梅连声答应,又道:“要不然等一会让姜恒去老宅给爷奶请安?”

让姜恒去老宅请安?饶氏听得眼前一亮。不由得连连点头,连带着看雪梅的目光也顺眼了许多。秀才孙女婿到老宅给老俩口请安,这说出去是多涨面子的事情?一想到有了这次以后,姜恒次次都要过去请安,便觉得心口的恶气驱散了许多。

脸上不由自主的透出一层光亮来。

太好满足了……雪梅站在饶氏的身前。看到了她面上发生的变化,瞬间便觉得摸到了老俩口的脉门。老爷子和饶氏都是死要命子活受罪的人,将面子看得大如山。

也许,以后对他们要换换策略,不能太过远离,而是要当菩萨似敬着供着,不需要交心即可。

饶氏领着儿媳和孙女心满意足的走了。

上房里,便只剩下默然对立的三人,还有一个垂袖站立的莺儿。

“你还好吗?”姜恒抬起头,看着坐在椅中垂目不语的叶飞霜,轻轻地问道。

叶飞霜挥挥手,示意莺儿走到院中看守门户,待其走远后避而不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二哥见过我爹娘了吗?”

“来得匆忙,没有见到。”姜恒叹了口气,便将自己从敬民口中听到消息后立刻骑马赶到了南河村的经过给讲了一讲。

叶飞霜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悲伤,“这么说,你没见到我爹娘,也没见到我哥?你就直接过来了?你选择了相信她,而不是我们?你也认为我们会做出这样的伤天害理的事情?”

姜恒看了看雪梅,又看了看哀伤的叶飞霜,两个生命同样重要的女子就分立在两旁,自己却要站在中间选择出一个,只恨世事为何如此捉弄人。

“这件事情,是雪梅不对!她不该强行扣留你,更不该不相信阿鸿和伯父。然而……”说到这里,姜恒将声音抬高,看着面前站立的俩人,“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而以她的身份她又能怎样的保护?情急之下,她就只能将你扣留。”

听到这些话,叶飞霜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身体摇摇晃晃地似乎支撑不住。

“我相信伯父,我愿用我的生命做保,伯父一定不会伤害刘家人。然而雪梅不同,她不认识伯父,更不懂如何保护自己。所以,我代她向你道歉,向伯父道歉,若是打骂,请一切冲着我来。”姜恒的声音柔柔地,如同一根羽毛在空中飘过。

然后整了整衣襟,举手加额端端正正地冲着叶飞霜施了一礼。

“你……”叶飞霜猛地坐回了椅子中,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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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姜恒劝人

“受害的明明是我,你却这样替她遮掩……”叶飞霜只觉得满腹的苦楚无处诉说,摇摇晃晃的倒回了椅子里,脸色煞白,“我父母待你如同亲子,你就这样回报恩情?就为了她?”叶飞霜说着手指雪梅,面带恨意。

姜恒回过头,看了雪梅一眼,他属意雪梅,便是因为她的大方和爽朗。他姜恒要的不是一个唯唯喏喏的妻子,而是一全可以陪着他笑看风云变幻站在身侧经历风雨的妻子。

所以,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先去叶府,而是勿勿忙忙来了南河村,目的便是想在叶明府的盛怒之下保住雪梅。

“这件事情没有谁对谁对,如果说受害,都是受害者,”姜恒低沉的声音慢悠悠地在屋子里传开,“刘二叔是一个老实人,不懂得保护自己,阿鸿三言两语之下便问出来了真相。这时阿鸿做了什么?他没有安抚刘二叔,而是选择立刻回家禀告伯父。这让刘家的人怎么想?自然会认为阿鸿是准备灭口。”

“你这是以小人度君子,我家还什么都没做呢,凭什么就先安个罪名?”叶飞霜扬声指责。

“力量不对等……”姜恒听了这话后轻轻一叹,“若是这件事情你是刘家人,你会怎么做?你会选择相信阿鸿还是选择扣押人质来保护自己?雪梅见到你们急勿勿的要走,情急之下扣押了你,这也是情有可愿。”

叶飞霜突然语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后,咬唇道:“若是我家真的想对付刘家,只需要将刘家人以意图对官员家眷行不轨之罪当场扣押即可,等到人进了大牢,怎么说还不是全凭官府一张嘴?”

姜恒听了这话,突然笑了,“你瞧,这都是误会!雪梅认为你家会对付她家。而你和阿鸿却连句交待都没有的就想离开,你让她怎么想?她这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扣下你,不让你离开。如果换成我是她,也一样会这么做。”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她是你的未婚妻,你自然事事向着她,欺负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吗?”

“阿鸿,你知我并无此意!”姜恒转过身,无奈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叶秋鸿。

“不要叫我阿鸿,我没你这样的兄弟。”叶秋鸿的目光却始终专注地看向自己的妹妹,走到了叶飞霜身边,关切地问,“你在这里还好吗?”

叶飞霜微微颌首,示意自己还好。

面对叶秋鸿的冷淡。姜恒不气不恼,只一本正经地朝他欠身,站在雪梅身旁。

叶秋鸿强压了压火气,转向姜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怕我们叶家把你也抓起来扔到大牢里?”说到这里,又转首狠狠地瞪向了雪梅。

“阿鸿……”姜恒又唤了一声叶秋鸿的小名。见到他脸上忿忿的便改了口,“我来是因为我知道,伯父断不会做违背良心道德的事情。其实整件事情,完全就是一个误会,雪梅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完全是欢喜的坏了,想要尽快的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伯母听,却全然忘了先安抚刘家人。等到你想起来时。雪梅却已经把霜儿扣下,你自然就恼羞成怒,懒得向她解释。”

听到这些话,叶秋鸿脸上才微转霁色,

“雪梅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你也不能全怪她。”姜恒看到叶秋鸿脸色转霁,便又接着往下说,“当初赵夫人为了留自己孙子一条命,根本忘了刘家是冒着多大的危险收留他们的。你让刘家怎么信任你们?万一你们和赵夫人是一样的人刘家怎么办?你有没有这样想过……”

叶秋鸿微微叹息一声,“他们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先去我家询问我呢?就这样跑来了,好像我们是真的准备加害他们一样!”

姜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先转向雪梅和叶飞霜,“你们先出去,我和话和阿鸿讲。”

雪梅怔了怔,点头答应,和叶飞霜一起往院子里走去。临出门时听到姜恒似乎说了一句,“我若不来,刘家人蔫有命在?”

雪梅剧震,蓦地转首看向了叶飞霜,却见到叶飞霜也是一脸愕然,苍白着脸看她,勒紧了缠在手指上的宫绦。

“我爹不会……”叶飞霜脱口而出,乞求般的看向雪梅,似在希望她能认同自己的话。

“我不知道……”雪梅说了这几个字,便垂下双睫,不再看她。

“我爹不会!”叶飞霜再次喃喃自语,不停的摇头,泪如雨下。

雪梅没有回话,只是抬首看向了静寂的上房,不知姜恒和叶秋鸿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在院子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足足过了盏茶时间,姜恒一脸疲惫的从上房中走出,慢慢地走到石榴树下。

与雪梅目光相触时微微点头,又面向叶飞霜,“霜儿进屋去吧,阿鸿说有话要和你说。”

叶飞霜犹豫了一下,却依旧垂着头往上房里走去。

“你……”姜恒和雪梅同时开了口。

姜恒淡淡地笑,示意雪梅先开口,“你先说!”

“不,你说。”雪梅咬了咬唇,看向了上房的门口。

姜恒笑容淡去,轻轻蹙了蹙眉,低语道:“你没做错,叶家也没做错。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可好?”

雪梅听得身上一震,蓦然变色,“他们真的……”

姜恒轻轻颌首,又怜悯的看向雪梅,“这件事情不要追究谁对谁错,你想要保护家人,叶家人也是一样的心思。只是你家力量太小,不足以反抗。我和阿鸿商量过了,从此之后这件事情当做没有发生。不会有任何人来问你家敬山的身份,你家也不能把敬山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

“都怪我……”雪梅微微垂首,自责道,“我不该将他们领到家里,这样就没人知道叶家和李尚书的关系,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姜恒微微地笑,“世上岂有能包得住火的纸?这件事早晚都会被人知道。被叶家人知道总比被别人知道要好,最起码我还能护住你家。”

说到这里,姜恒抬头望向了老宅方向,“就怕那里会有人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

“不会,”雪梅摇了摇头,“老宅只有我爷一个人知道,他知道分寸,万万不敢告诉给任何人。而我家经过这次的事情,已经得到教训,不敢再说出去了。”

“这样便好,要不然的话,我还真无法向阿鸿交待。”姜恒说了这句话后又转首看向了上房,声音柔和,“阿鸿其实并没有坏心思,你不要怪他。任何人遇到了这种事情,第一反应都是要先保护自己。”

“嗯!”雪梅点头。

换过来想想,如果自己是叶家人,所做的第一反应极有可能是先将刘家除去。也许真像姜恒所说的,谁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想要保护的人也不同。刘家这一次很明显是吃亏了,不仅吃亏还是吃亏了个大亏,却无处找回。

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刘家人自找的。

如果刘承志不是那么老实,如果刘老爷子没有收留过李尚书,如果他们选择将那个孩子丢弃而不是抚养长大……

想到这里,雪梅摇了摇头。顿时觉得刘老爷子不那么可恶了,一个愿意收养旧主孙子的人能会坏到哪里?这些年来他对大房百般纵容,想必心底存得是补偿大房的意思。

可是,世间却没有这么多的如果和假如,有得只是残忍的事实。

刘家对上了叶家,毫无还手之力。哪怕自己扣住了叶飞霜,叶家依旧可以将自家置之于死地。

姜恒看到雪梅摇头,还以为她在自责,急忙开言劝慰,“万幸你扣下了霜儿,如果你没有扣下,伯父不会犹豫一天一夜,他只会立刻派人过来。这样舅兄才有时间跑到洛阳城,我才能及早得到消息。所以,你不必要自责,你没有做错,刘二叔更没有做错。”

“我一直惶恐着,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情给家里带来不可预料的灾难,更怕叶家恼羞成怒。”雪梅听了这些话后,长出了一口气,“如今有你这句话,我放心多了。你不知道,当我从我爹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里有多害怕。这么大的秘密,一个升斗小民是没办法承受的,一旦说出去就是破家灭门的灾祸。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在恨我爹,恨他为什么这么老实……”

雪梅越说神色渐渐缓和,最终露出轻松之色。

姜恒看着面前站立的人儿,微微而笑,轻轻牵起雪梅放在身侧的手,“我在这里,你不用害怕!天大的事情,我都愿意替你担着。就象我说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我不能替你分忧,还怎么能执你之手?”

“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和错,有的只是似是而非,就像这件事情,你也不必去责备任何一个人,因为都没有做错。”

姜恒笑着,如同一株玉树,光风霁月,温文儒雅。嘴里说出来的话犹如纶音佛语,字字珠玑。

雪梅侧首看他,目光里带着一丝仰慕。俩人都没有发觉,上房门口并排站着俩人,静悄悄地看着他们。

一声轻轻地叹息自叶秋鸿的口中逸出,飘荡在叶飞霜的发间,久久弥漫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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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里正娘子

一场风波在姜恒的斡旋下很快便消失于无形,叶秋鸿带着叶飞霜静悄悄地离开了南河村,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许多身穿便服的衙役。

雪梅不知道以后刘家会面对怎样的事情,然而现在的这种局面对她来说却是最好的了。两家达成了谁也不揭露秘密的协议,装作整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

姜恒安慰她,“叶伯父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不会再反悔。只要刘家不拿这件事情去威胁叶家,叶家是不会出手伤害你们的。”

雪梅笑着看他,语调颇有些轻松,“经过这样的事情,我家要是还敢再去揭露这件事,那可真是自己找死。”心里却打定了主意,等到刘承志和刑氏从诸葛镇回来后,将这件事情和他们仔细的说清楚,免得刘承志哪一天再把持不住,告诉刘老爷子李尚书和叶家的关系。

如果这事让大房知道,就怕他们会利用这个秘密去找叶家的麻烦,到时事情反而不可收拾。

“岳父岳母能够守口如瓶这才好!”姜恒听到雪梅的话后连连颌首。

俩人又在院子里说了会话,便看到敬东过来请人。姜恒便整了整衣襟,和雪梅一起去了老宅。

到了老宅后,刘老爷子和饶氏已经坐在堂屋里等候。见到姜恒果真是恭恭敬敬的礼节周全,不由得喜上眉梢。说不了几句话后,姜恒便借口要尽快回家,从老宅退了出来。

刘老爷子脸上带着笑,一直将姜恒送出了老远,才背着手施施然的走回了家门。

姜恒转过身,看着刘老爷子的背影,微微笑了笑,转身便向着二房走去。

“我要先回去,就不等岳父岳母回来了。天黑前要是进不了城就只能在外面露宿。”姜恒看到刘承志依旧没有回来,便和雪梅商量。

雪梅点点头,遂也不再留他,将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马鞍又给放回了马身上。

姜恒上了马。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便又俯身低语,“等到岳父岳母回来后,你好生和他们说,千万莫惊着他们。岳父做了错事,心里定是十分惶恐,你再吓他他就真的不知所措了。”

雪梅脸色瞬间红了,啐了他一口,“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哪里有这么蛮横?”

姜恒便嗤地一笑,双眸明亮。“我再懂你不过了,回头好好和岳父说话,莫要使小性子。”说了这话,又趁着四下无人,将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快速地收手。

雪梅面红过耳,连忙左右看了看,看到四周无人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的瞪了姜恒一眼。

姜恒只觉得面前的人儿十分的好玩,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走了。”随即一抖缰绳,摌马飞走,青衫在马上随风鼓荡。惟留下一串轻快的笑声。

雪梅看着姜恒消失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姜恒走后没有多久,刘承志和刑氏便乘着马车回来,当听到事情已经解决之后,刘承志忍不住涕泪横流,拉着刑氏的手发誓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雪梅不忍责备他。反而温言细语的安慰他,就连冷落他的刑氏也因事情已解决而露出笑意。

一切都很完美,真相被隐藏了起来,没有被任何外人看到。

叶飞霜经此一事后,似乎对雪梅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每隔几天便会派家丁来南河村给雪梅送信,或者送些小东西。雪梅几次拒绝,却敌不过叶飞霜的热情,便只得逸为其难的收了下来。

姜恒一直在家里认真的攻读,没有什么事情绝不出怀仁堂。叶秋鸿似乎也失去了音讯,躲进了家中。

二房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真的有平静吗?

这一日,雪梅和丽质翡翠一起坐在院中,挑拣着收上来的药材,敬泰被放在一个小竹筐里正好奇的看着几个姐姐。现在往城里送药材的生意已经全部交给了四房,刘承礼倒是用心,不仅在村子里收,而且还到隔壁几个村子里打了招呼。慢慢地,送药材的人便多了起来,刘承礼就将送货的时间从五天改成三天。

刘家三个房头就靠着这个收药材,每隔几天便会有些收入,这可是着实羡慕坏了旁人。可是却羡慕不来,谁让刘家的女婿是怀仁堂的少东呢?就是拿着药材去送也只是给刘家收购的价格,而且还得搭上往城里去的路费,两下一算着实划不来。

“雪梅姐,我爹每次去城里回来后都给你们分红,啥时也给我分红啊?”翡翠认真的低着头挑着药材,听到雪梅和丽质谈起城里的事情后,随口说道。

雪梅就呵呵地笑,“你还小着呢,要什么分红?你是不是嘴馋了想吃零嘴?你想吃啥和姐说,咱到渡口旁边的杂货铺里买。”

翡翠就撅起了嘴,冲着雪梅皱鼻子做鬼脸,“我才不馋呢……”

“你不馋?那四叔要是捎回来东西了把你那份全给我。”雪梅就逗她。

翡翠就鼓起了双腮,说什么也不肯把自己那份零嘴让给雪梅。雪梅就和丽质眨眨眼睛,姊妹俩人一起笑了起来。

几个人正在笑着却听得院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刑二嫂在家吗?”

雪梅就抬起头来,看到是里正娘子就站起身来。

“大娘子,你咋来了,快请院里坐。”雪梅嘴里说着,连忙将里正娘子往院子里让。

里正娘子挎着一个篮子,笑呵呵地坐到了树荫下,仔细打量着刘家三姊妹。

刘家姑娘的长相在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好看,以往来提亲的倒也不少,可是刘家自恃甚高,轻易不愿意和别人结亲。如今雪梅又许给了秀才相公,刘承业和刘敬东中了童生。连带着刘家姊妹们的身价也高了起来,以往那些说媒的便不敢再来了。

“家里,就你们几个?”里正娘子往上房里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便扭头问雪梅。

雪梅正从上房里端来了一碗茶递到了里正娘子手里,听她这么问。便答道:“我爹和我娘都去村外了,我家里不是开了一块菜地吗?正好趁着这一段农闲去翻翻土,我爹说把菜地再扩一下,种些能过冬的菜。要不然冬天没菜吃。”

里正娘子就点点头,笑道:“是得开地,你这一家老小的现在连块菜地也没有,是怪不方便的。反正三亩以下的菜地又不用交税,你家不如多开些,到时我让你叔手里拐拐,开个四五亩给你们报二亩。”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雪梅可轻易不敢答应这样的事情。再说了,家里现在又不指望着菜园里的菜卖钱。根本就没必要偷这个税,听到里正娘子这样说,便不往下讲,只是劝着里正娘子吃茶。

里正娘子见到雪梅不往下接话,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装模作样的端起了茶碗。吃了一口后忍不住赞叹一声好茶,“这茶真好,茶汤清透,又香又醇。是姜家女婿送来的茶吗?”

“这是家里刚买的新茶。”雪梅不愿意向人炫耀这是姜恒送来的,便假托说是自家买的。

里正娘子笑眯眯的又抿了一口,才将茶碗放到了旁边。犹犹豫豫的开了口,“雪梅呀。婶有个事想问你。”

“啥事?”雪梅便抬眼看向了里正娘子。

里正娘子扭扭怩怩了半天,这才说道:“这个事说来其实是怪不好意思的,我知道你和明府家的姑娘极好,听说叶姑娘身边最近缺人, 发了话说找人牙子买几个丫环。能不能请你问问叶姑娘,我娘家有一个远房外甥女。今年才十岁,也略略识得两个字。想托你的福看能不能应到叶姑娘身边去。”说完了这话便一脸期盼的看向雪梅。

“什么?”雪梅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怔住了。

里正娘子看到雪梅的表情,心里便打起了鼓,思忖着要不要再接着往下说。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儿!”雪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应付起里正娘子来,“婶也知道咱是谁,人家叶姑娘又是谁,我和她家其实也就是因为姜家的关系才熟络了起来。这样突然说给她介绍个女使,也不知她能不能答应……”言下之意便是自己没有办法替她去说。

里正娘子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转而和雪梅说起了其他事情来。

“那行,先这么说吧,回头让你娘有空去家里坐坐。”里正娘子说了几句话就要走,走之前将篮子上面盖的布给掀了起来,“这是一篮子鸡蛋,听说你姐有了身孕,拿去给她补补身子。”

“这怎么能行?”雪梅连声推辞,死活不肯要。

“你这孩子,这是给你姐的,又不是给你的,咋恁死脑筋?”里正娘子笑着硬将篮子给留了下来,顾不得雪梅在后面喊她,急勿勿的往外跑。

“姐,里正娘子这是咋了?咋开始巴结咱家起来了?”丽质从头看到尾,愣是没看明白里正娘子为啥要给自己家送礼,看到她走后糊里糊涂的问道。

“马上就要交粮税了啊!”雪梅看了看里正娘子勿勿的身影,喃喃地说道。

“啥?”丽质一脸的迷惑,不解的看着雪梅

里正坐立不安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到妻子回来急忙迎了上去。

“咋样,说了没有?”

里正娘子白了他一眼,又往旁边看了看,低声道:“让你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哪有这么快的?我就随口提一句让我远房外甥女过去叶家当女使,她都给我一口回绝了呢。我还敢提正事?”

“得想法子和赵顺搭上关系,”里正唉声叹气的摇头,“我咋就没想到他一下子成了三班衙役的总班头?现巴结也巴结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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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与君深谈

怀仁堂的后院是姜家的住处,因为姜恒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后院便静悄悄地,仆妇们屏息静气的不敢出气,连着走路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子持拿着张帖子,露出古怪之色,急勿勿的走向了书房。

书房里,姜恒伸了一个懒腰,将手边写好的策论放到了一旁。看到子持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进来,便随口问道:“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鸿公子的拜贴……”子持双手将拜贴奉上,偷眼瞧了小主人几眼。小主人打小就是在叶家长大的,和鸿公子情同兄弟。俩人向来不分彼此,从来没有去对方家里要递拜贴的事情发生。这一段是怎么了?小主人怎么从来都不提到叶家,鸿公子也没有来找过小主人。

他在这里正在沉思,却听到姜恒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个别扭的家伙,还真生气了?”

姜恒说着又随手将拜贴扔到了他的怀里,问道:“是哪个来送的拜贴?”

“是鸿公子身边的书僮相明送来的。”子侍见到小主人没有生气,便松了口气,轻快的答道。

“你拿这根戒尺出去,把那个不知好歹的相明给我狠狠敲上一顿,旁的地方不要敲,专拣后脑勺软乎的地方。打完之后你问他,来的时候有没有带脑子,要是忘了带你就帮他换一个。”姜恒说着又指了指桌子上面的戒尺,示意子侍尽快出去。

子侍当即傻了眼,谁见过把送拜贴的人给打一顿的?可是看到姜恒像赶苍蝇似的把他往外面赶,只得愁眉苦脸地去揍相明。

过了一会,子侍又手捧着戒尺走了过来,脸上是忍俊不禁的笑容。

“怎么了?”姜恒抬手砚了一块墨,刚刚酝酿了番情绪,想要做首诗出来,见到子侍似笑非笑的站在旁边,便问了一句。

“公子。我把相明打了……”子侍忍着笑,弯腰答道。

姜恒便嗯了一声,没有往下接话。

子侍踌躇了一下,又道:“可是。打完后,这相明说了一番话,他说……他说……”说到这里,抬眼不住的望着姜恒却不敢往下说。

“说什么了?”姜恒提笔吸满了墨,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说,他说鸿公子说了,要是你把他打一顿,就让你赶紧滚到叶府去向鸿公子赔罪。要是没打,以后你就别去叶府了!”子侍又嗫嚅了半晌,方吞吞吐吐道。“公子,这相明是不是挨揍挨出瘾了?怎么越打他越高兴?”

姜恒哼了一声,冷道:“我看倒不是他挨上瘾,而是你蠢到家了。还不赶紧去替公子我备马车,我们这就去叶府。”

“公子?真的是去赔罪啊?”子侍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刚刚打相明他可是没留手,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揍那小子一顿,哪里会手下留情。如果公子去赔罪,那岂不是会把自己扔出去?一想要独自面对叶府的家丁,只吓得双腿都要软了。

“我打了叶府的书僮,自然是要亲自过去赔罪。”嘴上虽是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意。又看到子侍脸都吓白,没好气道,“你还杵在这里做甚?是不是要我自己备马车?”

子侍吓得一溜烟的跑到了外面。

不一会,姜恒坐上马车飞快的赶到了知府衙门,从后门进了院,便被人直接引到了叶秋鸿的书房中。

还未进屋便听得一声轻响。兜头一件暗器袭来,姜恒急忙闪开,定晴一瞧却是枚碧水天青松烟墨,被叶秋鸿大力掷来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这松墨几时惹你了?何苦用它来掷我?若是不想要只管送我,这可是二两银子。”姜恒提起青衫小心地跨过了地上的碎墨。一脸的惋惜。

书房里,叶秋鸿正端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拿着竹夫人作势继续往外扔。听到姜恒的话,忍不住骂道:“你个重色轻友的混帐,还想我送你松烟墨?且等着吧!看竹夫人!”

‘噗’的一声,手中的竹夫人脱手向着姜恒的脑门飞去。姜恒一个躲闪不及,急忙伸出手将竹夫人接住,骇然道:“我不过是打了你的书僮几下,你至于用竹夫人砸我,若是砸出好歹来这可怎么办?”

“呸!”叶秋鸿重重的啐了他一口,随手抽起砚台又往姜恒身上扔去。

这次却是手下留情,砚台擦着姜恒而过,砸到了旁边的书画缸,发出清脆的哗啦声。书画缸应声碎成几块,里面的卷轴散落了一地。

相明和子侍束手站在书房外听到里面的动静,你望望我,我望望我。

“蠢货……”相明骂道。

“骗子……”子侍骂道。

然后同时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谁也不理谁。

书房里,姜恒已经走到了叶秋鸿的身边,将手里的竹夫人放回了书桌上,指了指门外,揶揄道:“你是准备让满府的人都知道你叶大公子乱发脾气,乱丢东西吗?”

叶秋鸿冷笑,目光直直地望向姜恒。姜恒则是收敛笑意回瞪着他,寸步不让。

良久后,还是叶秋鸿先败下阵来,哼了几声将头扭到一旁。

“我是来给你赔罪的。”姜恒整了整衣襟再整了整头上的文士巾,郑重地行了个礼。

叶秋鸿冷哼一声,根本就不理他。

姜恒也不以为杵,走到桌边替自己和叶秋鸿倒了两碗茶,端到了叶秋鸿那里,看着他喝了一口,才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怨我没有维护你,现在我来了,你想骂我只管骂吧!”

叶秋鸿听到这句话,显见得是气得更狠了,将手狠狠的拍在了书桌上,震得桌上的笔墨纸砚一阵乱响。

“你还知道?即是知道了你还来赔个什么罪?你就为了一个村妇就舍了我们十几年的交情?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她究竟是哪里好,至于让你为了她要和我家翻脸?”越说越生气,说到后面时叶秋鸿猛地将书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怒气冲冲地看着姜恒。

姜恒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口不择言气得不行,方幽幽地叹了口气,觉得颇为头痛。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缓了缓情绪,道:“我与她有白头之约,必当遵守!”

叶秋鸿面上一喜,急忙道:“仅仅只是有约,所以你才维护她?你若是不喜欢,我替你推了这门亲事如何?不就是一个农家女,随便替她寻个夫婿就好,到时我家出银子给她做嫁妆,保证她嫁得风风光光的。你和她解了婚约如何?”说完了这话后,一脸期盼的看着姜恒。

怎么又提到这事?姜恒几乎要扶额。

“君子之诺,重于泰山,即是有了婚约,哪怕前方刀山火海,千万人唾弃,吾必往矣!”

刚刚的喜悦立刻消逝不见,叶秋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坐回了椅子中,良久后,方问道:“你究竟,喜欢她哪点?”

姜恒想到雪梅脸上便露出温柔的笑意,低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在她身边很舒服,觉得她能陪我很久也不会让我厌烦。我想,这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份,逃不掉,躲不开,不经意间便来了。”

又抬首,认真看着叶秋鸿,“总有一天,属于你的缘份也会来,她会停留在你身边,陪着你笑,陪着你哭,陪着你看尽人生。她的青丝会缠绕在你手中,令你如醉如痴,如饮琼浆。你是天空,她将是大海,水天一色,永远纠结在一起。”

姜恒的声音低沉,充满了磁性,又带着一丝诱惑,忍不住撩起了叶秋鸿心中深藏的话语。

“天上地下,我只想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姜恒慢慢地走近叶秋鸿,轻轻牵起他的手,如同小时俩人互牵着手奔跑在宅院中一般。引着他走向窗边,看着院中那棵梧桐树。

“幼儿时,我们便在一起,一起读书,一起习字,一起流泪、欢笑,彼此习惯了对方。随便打开你我书架上的书,随手翻开一页,每页都有我们儿时的故事。”姜恒说到这里,将叶秋鸿的手指攫得紧紧,直到骨节捏得泛白,“这一路走来,每个人都是在修炼,每个人都在成长。多少儿时的玩伴,随着我们出了京城就再也没有联系。我们,就像两株小树,慢慢的成长,慢慢的修剪,剪去那些不必要枝桠。你在长大,我也在长大。人生就是如此,当长成参天大树时,你再回过头看看,这一路上你会剪掉多少不需要的枝桠,又有多少枝桠一直陪着你到老到死?”

叶秋鸿的身体猛烈颤抖了起来,想要抬起头看看身侧的人,却不知为何无法抬起,只是用力捏着手下的窗棂。

“你对我,就如同我对你!我们是喜欢,而与爱无关。我喜欢你,我愿守护着你,护你一世安稳。我爱你如兄弟,爱你如生命……”

姜恒认真的看着叶秋鸿,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会遇到自己爱的,也相信的人。你会愿意和她许下三生三世,不负相思与韶华。

她会倾泻三千青丝,只为挽你之手,陪伴到天涯。

“阿恒……”叶秋鸿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透过一层雾气看着面前的人。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在等你。为你倾国倾城,娴静如花……”

姜恒轻轻地将叶秋鸿揽在怀里,用力的拥紧。

而后,大踏步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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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敬民有话

“今天阿恒来过了?”叶明府下了堂之后步入了后衙,接过董宜人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随口问道。

董宜人颌首,端庄富态的脸上满是愁容,轻轻叹了口气,“来了没一会就走了,陪我说了几句话。我又去看了阿鸿,他看起来满腹心思,我这心里真是难受。可还不敢问他……”

叶明府笑着拍了拍董宜人的手,低声道:“他慢慢地就想明白了,等他想明白了,替他寻门好亲事,不比你在这里哀叹要强得多?再说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哪个少年不怀春?哪个少年不放荡?不过是一时想不开罢了,随他去……”神色间颇为豁达,显见得就没当成个事来看。

哪个文人雅士没有放荡的时候?既不是狎妓又不是蓄男妾,不过是喜欢上了自己的好友。就是让别人知道,也只是会传为美谈。叶明府进士出身,这样的事情看得多了,不仅是他身边的同年有好友,连他自己也有一两个可以托付生死的友人。

这样的感情跨越了男女性别,跨越了爱情和友情。无关风月,只有真情一片。

董宜人抬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丈夫的神色,见他没有生气更没有愤怒,长吐一口气,暗示道:“也亏得阿恒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枉我们白疼他。”

叶明府将手一摆,示意身边服侍的退下,才说道,“我知道这次刘家的事情我有些没给阿恒面子,只是你也得替我想想,若是这事被别人知道,那可是砍头的罪过。你总不好为了旁人,让自家几口人丢了性命吧?”

“再说了,那刘家能是好相与的?阿鸿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先把霜儿扣下,这能是良善人家?要照我说,这样的刁民就该充军发配三千里。好好杀杀他们的戾气。”

“好歹那刘家也曾救了个人……”董宜不敢反驳丈夫的话,晦涩的提醒道,想为刘家说些好话,怎么说刘家也是救了她姨丈的孙子。一想到姨母居然能做出断别人子孙的事情。董宜人便觉得面红耳赤,坐立难安。

“噤声!今上是个杀伐果断的圣人天子,岂敢在家里随意提这些?”叶明府嘘了一声,满脸紧张地看了看院子,又仔细的关上窗户,小声道,“指不定家里的仆妇中便有锦衣卫,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我焉有命在?”

“我们死倒不怕,可是连累了鸿儿和霜儿。你就忍心?”叶明府说着便看向了妻子,眼里全是埋怨,“为了你的娘家人,就得让亲儿去死吗?难道你忍心让我们满门抄斩,霜儿落入教坊司。做那下贱人的勾当?”

董宜人眼中全是骇然,用力的捂住嘴。

叶明府叹了口气,揽过妻子低声劝慰:“即是已经过去了,以后就别再提这事。只当没发生,只要阿恒保证安抚好刘家,我定不会找刘家的麻烦。以后你无事不许让阿鸿去祭拜赵夫人,免得惹了锦衣卫的注意。”

叶明府说到这里语气里已全是埋怨。当初若不是董宜人想一出是一出,让儿子去南河村打听事情,怎么会牵扯出这样麻烦的事情。刘家收养了李尚书的孙子那是铁一般的事实,如果这事被锦衣卫知道了,莫说自己这个小小的知府,就是老师怕也逃不脱干系。

布衣之怒。尚且流血五步,天下缟素。谁又能承受得住天子之怒?莫非真的要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真以为过了十几年今上会忘了建文朝的事情?如果真的忘了,也不会派郑和一次一次下西洋,更不会让胡濙那厮在各省府州里暗访。

别人躲都躲不及的事情。自家的娘子可倒好,非要往上凑,还拿了凤冠回京询问,果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若不是事后得了消失,将送凤冠的人秘密处死,只怕现在叶家人就要呆在锦衣卫大牢里受那剥皮去骨的酷刑了。

居然还有心情为刘家人担心?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

“无知妇人!”叶明府斥责道。

董宜人被丈夫骂的面红耳赤,将头深深地垂下。

……

敬东准备成亲了。

刘承志将二十两银子的礼金送到老宅后,带回来了这个消息。

“时间定下了?”雪梅正在跟着刑氏学刺绣,听到这个消息后,抬起了头。

“定了,说是下个月。”刘承志点头道,“你爷的意思,说是赶紧替敬东把事给定了,然后好操持敬山和敬民,这样等到你后年成亲的时候,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办完了事,也就不慌了。”

“王秀才家的闺女比敬东大呀,咱爹娘就这样同意了?”刑氏这话说的还是有些含蓄的,在洛阳城随便打听打听王秀儿的名声,没人不知道,娶了她只怕会被人取笑。

“有啥办法?咱爹娘也是心里有些不愿意。可是架不住敬东喜欢呢,再加上这次大哥和敬东中童生,王家是出了大力,咱家不能做那过河拆桥的事,不能用完了王家就不娶他家闺女。”刘承志叹了口气,显然也是不满意这门亲事。这可是刘家孙子辈第一次办亲事,却办得如此不如意。

“只希望敬东以后能明白,家里对他的看重,以后能孝敬他爷奶。”刑氏微微叹息。

“咱爹说准备在刑家预订两头万里哼,回头你回娘家的时候和岳丈说下。”刘承志看了眼刑氏,低声道。

刑氏就冷笑一声,反问道:“给你订钱没有?是不是还得我舍着脸上?”

“哪能啊,爹说到时候肯定给钱,绝不会让咱家往里垫钱。”刘承志见到刑氏发火就有些心虚,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在刑氏面前就直不起腰。

“我告诉你,那二十两是咱家往老宅送的最后一笔钱了。从此后,除了给爹娘买东西孝敬,我是不会再往老宅花一文钱。”刑氏一提起钱的事情就是一脑门官司,说话的口气也强硬起来。

“娘,以后不能让我爹见钱,咱把银子都锁起来。”雪梅笑嘻嘻地在旁边加了一把柴。

刘承志听了女儿的话。讨好的望向刑氏。刑氏则是哼了一声别过身子,低头指点雪梅绣花。

刘承志尴尬极了,平时母女俩虽然会联合起来挤兑他,可那都是开玩笑。哪里像现在待他这么冷淡。伸出手扯了扯刑氏的衣袖,刑氏‘啪’的一下将他的手打掉。

刘承志的脸当即变得通红,“他娘……”

恰在这时,院外传来井奶奶说话的声音,“承志在不在?我问你个事。”

“井奶奶啥事啊?”刘承志走了过去。

“我想把家里给翻盖几间房子,我知道你岳丈在外面极吃得开,想劳烦和他说一声,请他帮着请个盖房子的泥瓦匠。我家就我一个糟老婆子,也没法做饭,到时算算看一天该给多少钱……”井奶奶坐在院中的树下。和刘承志说话。

刘承志最是一个热心肠,又极喜欢重山,一听到要盖房子便知道重山快和柳花成亲了,急忙笑着恭喜,“还请啥人啊?回头我和敬民过来帮忙。再叫上承礼,有个三四天的工夫就把房子立起来了。不要钱,也不用管饭,回头都在我家吃。”

“不行,不行,哪能让你们白帮忙呢?”井奶奶就摆了摆手,笑着道:“我家想翻新成瓦房。没个七八天是盖不成的,哪能白使唤你们?”

“瓦房啊?”刘承志就动了心思。现在已经到了农闲的季节,地里的庄稼都收了上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找一个大匠把自己家的也翻新一下。反正明年敬民也要成亲了,今年先把房子盖好,也省得说亲的时候别人看了房子破破烂烂的嫌弃敬民。

“那我和孩子他娘商量商量。要是能成的话,咱俩家合在一起盖,反正我家明年也要起房子。”刘承志想了想后说道。

井奶奶立刻就笑了,“咋不行,正好我家还得托着你家买些砖石啥的。两家在一起盖还能便宜些。”

刘承志又和井奶奶寒喧了几句,便回了院子,将这话和刑氏一说,刑氏当即同意。

“娘,咱这院子挺大的,能多盖几间,这样等我嫂子来了随她选房子。”雪梅也在一旁说道。

“我是这样想的,”刘承志看到妻女都同意盖房子,心中颇有些高兴,便往刑氏身边贴了贴,小声道,“我想把旁边的空地一起买回来,给敬民单独盖个小院子,也省得他们过日子不方便。你看看你愿意不愿意?”

刘承志伸开胳膊划了一个圈,比划道:“就是盖个大院子,然后分出一个小院子给敬民,等到晚上关上门他们就自行一家。若是有了孩子咱就给他看着,要是不想让咱看,咱就天天钻在地里。咱谁也不管,谁的日子谁自己过,等到咱两腿一蹬再把钱分给他们。”

雪梅想了想便明白了刘承志的意思,他是被老宅吓着了。单独给敬民盖个小院,其实是想让小俩口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样远香近臭,婆媳关系也能处得好。省得跟当初老宅一样,几个媳妇妯娌见面就冷嘲热讽的谁也不服谁。

而且只要他们手里有钱,不管娶谁做儿媳妇都会孝敬他们。

“我没啥想法,只要孩子同意就成,就是对外不能这么说。”刑氏也是一个豁达的人,立刻点头同意。

“爹,娘,你们能这样想,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只要你们口袋里有钱,将来我嫂子肯定会孝顺你们。”雪梅笑着替他们分析远香近臭的道理。

“你这孩子……”刑氏用手指点了点雪梅的额头,嗔道,“你是满脑子都钻到钱眼儿里去了?三句话都离不了钱。”

“啥都可以没有,就是别没钱。有了钱才有好日子,钱才不臭呢,钱是天下最香的东西。”雪梅笑嘻嘻地躲着刑氏手指。

刘承志乐呵呵的看着妻女玩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不一会,敬民和重山干完了农活,扛着锄头回了家,刘承志便将盖房子的打算和敬民说了一下。

敬民一听自己家也准备盖房,不由得涨红了脸。

“爹说啥时盖就啥时盖……”说了这话,便看了雪梅一眼,示意有话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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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敬民动心

雪梅看到了敬民的眼色后,便瞅了个空和敬民跑到了后院,开口问道:“哥,有什么事?”

“妹子……那个……家里要盖房子,是不是咱爹娘给我定好了哪家的姑娘?”敬民的脸色红通通地,连看了雪梅几眼,才鼓起勇气说话。

说完后脸上即是期盼又是紧张,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雪梅恍然大悟,一定是敬民有了喜欢的姑娘,在这里拐着弯地试探她的话。便特意不回答他的话,反而笑嘻嘻地反问:“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哪家的姑娘了?你和我说说。”

“没……没有。我没喜欢谁,没有……”敬民紧张的话都说不囫囵了,吭吭哧哧的连连摆手,“我就是看家里盖房子,随口问一句……随口问的……”

都紧张成这样了,还说没有?雪梅的狡黠的一笑,决定捉弄捉弄他。

遂深深吸了口气,垂首叹息,“哥,你听了我的话不能太着急……”又抬起眼眸从睫毛下面偷偷打量敬民,见他脸色果然慌张了起来,便做出了一副凝重的表情,歪着头装作认真的样子,“好像是帮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瞧我这脑子,咋就想不起来是哪家的呢?”

敬民悚然一惊,脸上不知是是热的还是吓的,冒出了一层细密密的汗水。

雪梅做恍然大悟状,“好像不是咱们村的……”

敬民看到妹妹又开始思考,急忙催道:“是哪个村的?哪个村的?”

“姥爷镇上……说的……是一个洛阳城的……他家邻居家的亲戚……”雪梅便一边胡扯一边细细打量敬民的脸色,见到他的脸由青变白,再由白变红,最后变成黑色,只觉得非常好玩。

说到最后觉得实在编不下去了,便‘扑哧’一笑,住嘴不说了。

敬民犹自不觉,反而连声催促。“你快说啊,快说啊,到底是哪个邻居的亲戚?是咱姐家的邻居吗?是吗?”

雪梅便夸张的哦了一声,憋着笑看敬民。

敬民已经急得团团转了。不停的搓着手,嘴里一直无意识的嘀咕着“姐家的邻居是谁?是谁?”只听得雪梅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妹子,你就和我说说,咱爹娘到底给我说得的是哪家姑娘?”敬民最终还是想起了身边的妹妹,转过身乞求雪梅。

雪梅眼珠一转,避而不答,反问道:“那你得先和我说说,你看中得是哪家的姑娘?”

敬民便吭哧了起来,红着脸不肯抬头,最后被雪梅追问的紧了。才扭扭怩怩的道:“是河对岸的李娟……”

“李娟?玉贵叔家的李娟姐?”

“嗯!”敬民就点了点头,飞快的看了眼雪梅,又红着脸垂下头去,“她人挺好的……挺好的……”

“你俩咋认识的?”雪梅不由得抚额。

李娟她是知道的,比自己大半岁。确实还没有找婆家。可是李家是准备将李娟当做儿子养要招个上门女婿,不可能会同意她和敬民的事?更何况,就是李家同意了,自己父母那是百分百不同意。二房就敬民一个独生子,那必须要支撑门户,哪里能给人家去当上门女婿?

敬民结结巴巴的继续往下说,“我经常去河对岸……有时她会去送些吃的过去。一来二去的……她人挺好的,干农活是一把好手,还……还会做饭……”嘴里反反复复地说李娟为人好,显见得是真心喜欢的。

“那哥知道李家要招上门女婿吗?”雪梅打断了敬民的话,正色道。

“知道,”敬民心虚的点点头。想了想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李娟也是知道咱家的情况,她说……她说会和她爹娘商量……”

“那要是玉贵叔和毛婶不同意,非招个上门女婿,你觉得咱爹娘会同意吗?你可是独子。这会要咱爹娘的命。”雪梅就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

“那……那……”敬民到底是少年心性,第一次喜欢上别人,根本就没有考虑太多的东西。听到雪梅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乱了分寸。

一方面是自己亲生父母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入赘,一方面是喜欢的姑娘家里想招个上门女婿。敬民的心,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不多大会头上就又冒起了一层细汗。

“我替你问问爹娘意思……”雪梅不忍心伤敬民的心,便说道。

敬民急忙点头。

“这哪成?这不行,不行!”晚上吃过晚饭后,雪梅瞅个空拉着刑氏进了自己房间,旁敲侧击的说喜欢李娟,想让她做嫂子,哪里想到刑氏一听就大摇其头。

“她是老闺女,家里准备招个上门女婿,养老俩口百年后许女婿恢复祖籍那种。要不然为啥李娟比你还大,却没人去提亲呢?我告诉你,你不能因为喜欢她就害咱们家,咱家可就你只有你哥一个男丁,我还指望着他给老刘家传宗接代呢。”

“哦。”雪梅就失望的叹了口气,看样子敬民的亲事多半是成不了。

刑氏却是警觉了起来,脸色阴沉地追问:“你平时和她来往的也是挺少,你咋就想起来说这话了?是不是她暗地里和你哥有了啥首尾,托你做个说客?”不得不说,当娘的搞情报都是一流水准,雪梅什么都没有说,刑氏就直击准心,一口给拆穿了。

“哪呀?娘你尽瞎猜。”雪梅早已经想好了对策,把事先想好的说辞拿了出来,“我是想着敬东成亲后,我哥肯定就要开始说亲了,万一老宅给介绍了什么不合咱家心意的姑娘。还不如咱自己找个呢,我就是觉得这李娟姐和我哥还挺合适的,不仅人漂亮,做饭更是好吃……”

说到这里,雪梅笑嘻嘻地看着刑氏,“娘也知道我是个吃货,最喜欢吃了,我找嫂子肯定就是往做饭手艺高超的姑娘堆里找呢。”

刑氏这才放下心来,又安慰似的拍了拍雪梅的肩膀,“你哥的亲事你就甭操心了。我和你爹心里有数着呢。咱二房就你哥一个独子,将来自然是要找一个规矩本份,大方得体的姑娘给你做嫂子。要是老宅敢在你哥的婚事上乱插手,谁敢伸手我就敢剁谁的!”刑氏仰起了头。犹如一只斗志昂扬的斗鸡。

雪梅的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寒气。

“咱娘真的这样说?”等到刑氏走后,雪梅又溜到了敬民那里,将刑氏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后,敬民猛地变了脸色,连手指都是颤抖的。

“哥,你别着急上火,这事得慢慢来,慢慢来。”雪梅就劝他,“现在爹娘还不知道你和李娟姐互相有了心思,要是让爹娘知道了。还不得恨死李娟姐?难道你想将来为了李娟姐和咱爹娘翻脸吗?你别着急,咱们慢慢地想办法,总得让爹娘接受她。”

如果是象大房那样的爹娘,雪梅早就劝着敬民和爹娘翻脸了。可是刑氏和刘承志都是一心一意为孩子好的人,而且就冲今天刘承志说的那几句话。想给儿子儿媳留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这在当今这个社会环境中很少能人会这样做,现在的社会环境都是要求儿孙济济一堂,一大家子最好五六代同堂,这才叫一个幸福的大家庭。

像刘承志和刑氏这样,儿子还没有成亲就先想着把儿子分出去过小日子的父母,只有后世那种社会环境里才有,哪怕就是在后世这样的公婆也是极受人喜爱的。

毕竟。没几个媳妇愿意和公婆同住。

敬民听了雪梅的话后就心事重重的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你还得在李娟姐家里使点劲,让她家不要招上门女婿,只要她家改了口,我这里就能哄得爹娘同意。我看咱娘对李娟姐还是挺喜欢的,就是因为她家要求入赘才一口回绝。”

“行!”敬民连声称是。露出希冀的神色。

雪梅心里却是叹息一声,李家想招个上门女婿侍候老俩口百年,这是很正常的,没人会说李家有什么不对,刑氏甚至还会为李家掬上一把同情的泪水。可是轮到自己的儿子身上时。刑氏绝对会化身为恐怖的怪兽。

谁会同意让儿子当上门女婿?那都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干的事情。而且当了上门女婿就不能认祖宗了,刑氏不砍了李娟才怪。

敬民的恋爱之路,举步维坚啊。

上房里,刑氏也在和刘承志商量敬民的亲事。

“这敬东一成亲,马上就轮着咱们敬民了,我看是不是得找媒婆了?”

刘承志嗯了一声,觉得妻子说的颇有道理,“是得替他打算打算了,我本来是想等着家里明年夏收后找媒婆给他说亲。既然今年家里有了钱,好歹替他把亲事给成了,也能在敬山前面成亲。”

说到了敬山,刘承志突然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接着往下说,“那个给姜家说亲的王媒婆我看就不错,手里成的媒挺多。要不然让她替咱敬民瞅个合适的姑娘?”

刑氏却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还是自己家亲戚说的有保证,知根知底的。我明天去一趟城里找找明珠,让她婆婆帮着留意下。她婆婆为人挺不错,又是一个热心肠。再加上赵家在城里认识的人多,不比找媒婆强得多啦?实在是找不到,咱再找找王媒婆。”

刘承志一想也是,便同意了这个决定,俩人商量好了明天一大早趁着村子里的牛车去城里。

敬民却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一会唉声叹气,一会愁眉苦脸的,在床上翻了半天也没办法入睡,干脆坐直了身子,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发呆。

老宅里,又偷偷溜进了一个黑影,伸出舌头舔湿了手指,轻轻捅开了芳兰屋里的窗户纸。

黑影一边看,一边吞咽着喉节,状极猥琐。

突然,老宅的堂屋传来了刘老爷子的呵斥声:“是谁?谁在院里?”

黑影悚然一惊,迅速向着后院跑去,跑动的过程中踢到了院子里放着的水瓫,发出‘哎呀’一声疼呼。

堂屋和东厢房的灯光相继亮了起来,刘老爷子和刘承业披衣出屋,在院子里检查了一番后没有发现有什么踪迹,只看到了水瓫旁边溢出来的水渍。

“爹,我咋听着那个哎呀声恁熟悉呢?”刘承业疑惑的挠了挠头,向着后院看去。

刘老爷子看了一眼黑着灯的芳兰房间,走到她的窗外问了她几句,听到她一切都好,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到屋里说。”刘老爷子转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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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拿捏儿子

“等天亮了你和敬东敬山活点泥,把咱家的院墙给砌高些。”刘老爷子和刘承业进到堂屋后,说道。

砌院墙那可是需要活泥的,谁见过读书人去做这种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在家里天天做这些事情,还不得被人嘲笑?刘承业一听就不乐意了。

嘟嘟囔囔的说道:“我明天还要看书呢,哪有空去砌院墙?这事,你老吩咐敬东敬山干不就行了吗?”

刘老爷子目光瞬了瞬,“你是孩子的爹,家里出点啥事,你不得给孩子们做个榜样?现在有人跳了墙头进院,旁的不说,只说芳兰。她还没有说亲事呢,万一这事传出去以后她还有脸嫁人吗?这人前人后两张嘴,孩子们可受不起。”

老爷子这话说的十分在理,刘承业无法反驳,只得深深垂下头去。

“那行,等天亮了我就叫两个孩子一起干活。”

儿子现在成了童生,刘老爷子和刘承业说话时不自觉的语气就和缓了起来。见到儿子依旧还听他的话,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要不,让老二几个过来帮下忙?”刘承业想起现在正是农闲的时候,家里人肯定都闲着,还不如叫他们过来帮着砌墙,这样自己也能脱个滑。

刘老爷子的脸色就有些阴沉,“你两个弟弟现在正是忙的时候,老四天天要往城里跑着送货,老二又在地里研究那个啥肥料。你别看是农闲了,现在比农忙时更忙。老三那身子板就不说了,你好意思叫老三破了命的给你砌墙?再说了,这家里跳进人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承业就哦了一声,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份差事。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还没有亮,刘老爷子便早早的起了身,领着儿子和孙子到村外去挖黄泥。

农家的院墙。大部分都是用泥砌成,先将黄泥用水浸透,里面撒上切碎的稻草,用力的搅拌之后。便将黄泥倒进事先做好的长方型模子里。然后再将泥块从倒出,这样一块块整齐的泥砖就出现了。将这些泥砖在太阳下晒上几日,便可以砌墙。

砌墙时,不需要什么手艺也不需要泥匠们指点。只需要拿一根棉线出来,绑在墙上做出一条直线即可。

这泥墙一时半会的也砌不完,今天要干的就是将黄泥和稻草活在一起砌成泥砖。

不多会,刘家的人又出现在回来的路上,刘老爷子推着车,敬山在前面用绳子拉着,刘承业和敬东一左一右的将车子护在正中。

还没走到家就看到了里正站在院外。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刘承业立刻和敬东相互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不由得用埋怨的目光看向了老爷子。

“这院墙风吹雨淋日晒的都好些年头,我就想着趁着家里没啥事,把院墙给修一修。里正哥哥找我有事?”刘老爷子却好像没有看到儿子的目光一样。随手将车子交到了刘承业的手里,迎了上去。

里正却一直在刘承业身上打转,没想到刘家父子中了童生却还能放下身价去做农活,立刻高看了刘承业父子一眼,郑重的施了下礼,态度比以前要敬重的多。

“给大相公,小相公见礼。”

相公是明朝老百姓对秀才的尊称。刘承业父子只是童生,本没有资格被这样称呼。可是里正见到他们父子不忘农家本色,便刻意的高抬了刘承业,用相公来称呼他们。

刘承业急忙还礼,脸上全是尴尬,手忙脚乱地整理身上的短褂。差点将车子上的黄泥倾倒在地上,幸好前面的敬山扶了一把。

“找你确实是有事。”里正说着,便拉着刘老爷子的手进了院。

“啥事?”刘老爷子先净了净手,又用汗巾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才请了里正进堂屋说话。

“是这么回事……”里正接过了芳兰敬来的茶后。并没有立刻喝,而是放在了一旁,低声和刘老爷子说了起来。

刘老爷子听着听着,眉头皱成了川字。

原来是刘家分家的时候,里正并没有将黄册给上到官府,所以现在整个刘家在官府帐面上还是一家人,那么交税就得按照一家的来交。这原本是好事,可是现在刘家既有二房刚买的田,也有以前老宅的田。所以这交税的时候,便有些麻烦。

“那老哥哥说说看,我家到底要交多少税?”刘老爷子脸色有些阴沉,沉声问道。

“本来应该是按每五亩交的,我和老哥哥是什么关系,便算你每十亩地绢一匹,棉一匹……”里正偷眼看了看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一愣,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也不傻,瞬间明白了里正的意思。这里正定是看到刘家各房都有了出息,想向刘家卖个好。这样算来,刘家便要少交一半的税,减少了一半的支出。

“里正会不会不方便?”刘老爷子沉吟了下道。

里正连连摇头,嘴里一迭声的说着方便。说完了这件事,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又略略的再和刘老爷子说了几句,便提出告辞。

院子里,刘承业正指挥着两个儿子在大太阳下挥汗如雨的盘黄泥切稻草,自己则是站在树荫下不停的拿扇子扇着风。身上的短褂敞开着,露出里面的中衣,毫无读书人的体面。

里正移目,回头赞了一声,“刘老哥真是教子有方呀,不仅儿子能干,孙子们也是一样。我要是有刘老哥这福气,做梦的时候都会笑醒。”

刘老爷子就呵呵地笑,将里正送到了院外,然后阴沉着脸慢慢的往回踱步。

“爹,里正是来做什么的?”刘承业随口问道,又催促着两个孙子手底下不要停。

刘老爷子咳嗽了声,“敬东,敬山,你们歇会,我和你们爹盘会泥,一会你们再过来接着干。”说了这话,就接过了敬东手里的铁锹。一下一下的盘黄泥。

老爷子都开始干活了,刘承业身为长子哪里还敢再闲下去,只得不情不愿的从敬山手里把铁锹也接过,愁眉苦脸的干活。他哪里干过这样的活计。不是铁锹扬的高了,就是不小心把黄泥给铲到了一旁,弄的满院全是泥点。

刘老爷子也不生气,只是轻声细语的教他怎么干活,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今天非得让刘承业把泥盘好不可。

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把里正找他的意图和刘承业说了说。

刘承业支着铁锹正在休息,一下子没站稳,晃了几晃,随即又挺起了胸脯。将声音微微提高,“爹,这里正还不是看我和敬东都考上了童生,要巴结咱家呢?你咋不和他说,让他给咱免税呢?”

“你懂个屁!”刘老爷子难得地发了火。指着刘承业的鼻子骂道,“你以为里正是看你面子?里正这看得是老二的面子。你知道老二的亲家是谁不?是府里的总班头,马上赵顺手下的班头们就要领着衙役们下乡收粮了。他这时不做面子,难道还等着赵顺往外说?”

“人家是越读书越精明,你可倒好,越读越傻!你看看姜恒是啥样子?你再看看你是啥样子?唉……”刘老爷子只说得口沫四溅,将刘承业臊得没脸没皮。

刘承业自打中了童生后。就没有被父亲这样狠狠的骂过,不由得涨红了脸,几次要争辩都被刘老爷子给堵了回来。

骂到最后,刘老爷子放了狠话,“你要是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就跟着老二去过,不在这里看你的脸色……”

这句话不吝于晴天霹雳,惊得刘承业站立不稳。他是要考秀才中举人的人,道德方面就比别人要求的些。如果父母跟着弟弟们过,这不是明摆着在说他不孝顺吗?只要这话传到城里。他的童生就有可能保不住。

“爹,儿子哪里做错了,您只管说出来,儿子一定改,一定改!”刘承业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

他跪在地上,敬东和敬山便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同声向刘老爷子求情。

“大父,要是父亲做了什么错事,孙子愿意替父亲向大父赔罪,任大父打骂。”

芳兰和连氏怔了怔,也跪了下去不停的叩头。

刘老爷子听到孙子们求情的话,脸色舒缓了许多,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常言道,当面教子,我教你们爹并不是说他做了啥错事。而是时刻敲打着他,让他知道忠义仁信是什么。免得他考中了童生就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是农家子弟。”

刘承业愣了一下,显然是对刘老爷子这番敲打很是吃惊。

屋子里,刘老爷子接着往下说。

……

等到晚上,刘承志和刑氏从城里回来后,刘老爷子派了敬山将他们一起请来。雪梅怕老宅再有什么意外,便和敬民一道跟着过来。

到老宅一看,不仅把他们请来了,刘承贵和刘承礼也都在这里。

刘老爷子看着人到齐,便将今天里正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即是官家收的税还是按一家走,那咱就算算,每家该交多少税。各家交各家的,老宅的税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需要交够自家的税粮就行。”

兄弟三人就互视了一眼,心头浮起了一层疑惑,似乎对老宅如此通情达理,颇有些不解。

雪梅就看了眼刘承业,见到他好像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微微有些吃惊。老宅这是怎么了?难道今天刘老爷子又训刘承业了?

这时,又听到刘老爷子说了一句话:“即是税的事说完了,咱就再说说以后家里该咋办!我的意思是,承业以后就不必再读书了,回头我给他找个馆当先生,家里只供敬东一个人。敬东这孩子年纪小,又肯下心气学。我打算着,给敬东在城里找个名师……”说到这里,刘老爷子看向了刘承志,“承志啊,这事就得麻烦上你了,我想让你和姜公子说说,看他能不能帮咱家这个忙,要是成了,回头我亲自去谢他。”

这是什么情况?不供刘承业读书了?一家十几口人,老的老小的小,都惊呆在了当场。

只有刘承业面如死灰,抖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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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税收:洪武初年,朱元璋令民有田五亩至十亩者,种桑、麻、棉各半亩,不种桑者出绢一匹,不种麻、棉者,出麻布或棉布一匹。每亩收一斗(20斤)。

第118章 我不孝啊

刘承志听到刘老爷子的话后,眼睛不由自主的就往刘承业那里看去,却见到刘承业浑身抖得犹如筛糠,半句话都没有,当即就愣住了。

刘老爷子追问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承志?是不是不大方便?”

“不,方便,方便……”刘承志立刻醒过了神,一边说一边往刘承业那里打量,“后天承礼要进城,我和他一块去,找姜恒说说这事。”

刘老爷子就点点头,又转过头和刘承贵说话,“承贵啊,你身子好些了吗?现在能走路了吗?”

刘承贵颇有些受宠若惊,急忙答道:“能慢慢走,就是不能走的太久,也不能生气动怒啥的。”

“苗氏的身体咋样?调养过来了吗?”刘老爷子又向着刘承礼说话。

“挺好的,找姜恒看了几次,说只要好好休养就行了。”刘承礼愣了愣神,回道。

刘老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压着刘承业不让他读书,又用这么关切的语气和几个儿子说话,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雪梅看了眼刘承业,只见他依旧面色煞白的坐在椅子上,闷声不语,似乎对屋里发生的一切全都漠不关心。

“眼看着孩子们一年年大了,马上敬东就要和王家的姑娘成亲了。敬东成了亲,就剩下敬民和敬山了……”刘老爷子就又说道,“这俩孩子都是好孩子,他们的亲事,你们多留些神。”

“爹,这些事,我都留着神呢。”刘承志就道,“今天我和孩他娘就是去为了敬民的事情,和明珠她婆婆说过了,让她帮着给瞅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回头我再和明珠婆婆说一下,让她也替敬山留下神。”

突然间听到自己的亲事。敬民不由得白了脸。雪梅暗地着急,便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敬民的亲事要好好地找,得找一个本份人家,咱家不求姑娘太漂亮。只要人贤慧,持家有道就行。”刘老爷子很满意刘承志的话,就点头道。

刘承志紧跟着颌首。

“那行,就这么说吧,你们刚回来,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刘老爷子挥挥手,示意儿孙们散去。

从头到尾,老爷子身边的饶氏都默然不语,连头都没有抬。

几家人如坠云雾般的出了院子。刚一出院就议论了起来。

“二哥,你说咱爹这是咋回事?咋就突然不让大哥读书了呢?”刘承贵思前想后没想出这是为什么,开口问道。

“是大哥惹了大伯不高兴?”刘承礼就在一旁说道。

“我看不像,”刘承志摇了摇头,“咱爹娘一向待大哥与旁人不同。那是将他当做眼珠子看待的。咋能突然就讨厌了他?必定是今天发生啥事了,咱却不知道。”

刘承贵的家就在老宅后面,听到刘承志这样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好像今天里正去老宅了,也不知道和咱爹说了啥。”

刑氏也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补充道:“三叔这样说。我也想起了件事。前天里正娘子挎着一篮子鸡蛋去了我家,说是给明珠补补身体,我当时还纳闷呢,这里正干啥要巴结咱家啊。”

“娘,马上要交税了。”雪梅忍不住提点道。

“交税?”三家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同时沉默了下来。

“我姐夫的堂叔现在是三班衙役的头儿了。肯定要管着整个河南府交税的事情。”雪梅就又说道。

“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原因!赵顺现在当了总班头,管着整个河南府……”刘承志的眼睛一亮,可是说着说着声音却低沉了下去。

兄弟三人又对视了一眼,从脊梁骨里冒出了一股寒气。

老爷子以前待大房多好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一心一意的要把刘承业给培养成读书人。现在眼看着二房要飞黄腾达了,他就立刻转了念头,要压制起大房来了。

“二哥,我这会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家去躺着。”刘承贵不想在再呆下去了,就撒了个谎。

“我和承礼送你回去。”刘承志也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就顺势说道。

不一会,几家人便各回了各家。

回到了自家院子,刘承志便拉着刑氏进了上房,雪梅和敬民也跟着进去。

“他娘,咱爹这是……”刘承志到底是个老实人,对老爷子这种行为虽然不齿,却不肯说他的坏话,只是提了个头,便不再说下去了。

“咱爹莫不是觉得大房没啥指望了?想着再重新靠一房?”刑氏刚刚说完却被自己说的话吓了一大跳,如果让老爷子和饶氏跟着自己,那以后会过成什么日子?只要想想就会不寒而颤。

“娘,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雪梅也被吓的不轻,抚着胸口直嚷嚷,“爷奶要是跟着咱家过,那我可要倒霉死了,爷奶肯定看我不顺眼。”

刘承志的脸就红了起来,父母仅仅只是对自家好一点就把妻儿吓成了这样,如果以后父母真的跟自己过,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刑氏就斜睨着刘承志,嘴里却和雪梅说话:“你这丫头,看你说的是啥混话?你爷奶那是实打实的要跟着你大伯。就是不跟着你大伯,那也得跟着长孙,哪能跑到次子三子的家里住?以后快别说这话,让外人笑话咱家不懂规矩……”

刘承志似乎在沉思,没有立刻答话。

刑氏不是不孝顺,而是性格使然,让她没办法和老宅的人生活在一起,以前时候就是时常的吵架折腾,后来饶氏就把以前刘广德的房子分给了二房,日子才算消停了些。

饶氏是个得理不让人的主儿,刑氏又是一个有话藏不住的,俩人只要在一起,就得吵架。

如果刘老爷子不想再跟着大房,能跟着谁呢?雪梅低着头在想,三房没有儿子,老爷子是不会跟着他们的。四房是叔爷爷刘广德那一房,老爷子要是跟着侄子过却不跟着儿子会被人笑掉大牙。

这样想来想去就只剩下二房一条选择!

不仅雪梅想到了。刑氏和刘承志也一起想到。俩人相互看了一眼,又各自心虚的别过头去。这样的父母,二房不敢养!

“爹,娘。我们不如多出钱……”雪梅提议道。

“对,多出钱!”刑氏的眼睛亮了一下,就看向了刘承志。

“问题是,老宅没管咱们要钱啊……”刘承志就说道。老宅没向他们要赡养费,这是刘承志对老宅最大的感激之处。村子里其他的家里分了家后,老人家都是管分出去的儿子一年要多少多少。可是当初把他们分出去时,虽然一家分的田少些,但是却没有要赡养费,这一年下来就能给家里省不少的钱。

“爹,你只想着我爷奶没要赡养费。可是你想想看,老宅有多少田,分给咱有多少田,这十亩地要是放在其他家里,连饭都不够吃……”雪梅见到刘承志的心又软了起来。便刻意提点道。

“可是,咱买地的钱,终究是凤冠的钱……”刘承志就嗫嚅着说道。

这也是他最对不起老宅的地方,明明凤冠卖了六百两,兄弟几个却欺骗着老宅说只卖了三百两。他这个老实人第一次背着父母做了亏心事,而且还是这么大一笔银子。每次想到,都觉得愧疚。

“是凤冠的钱不假。所以呢,以后咱就多给爷奶一些孝敬银子不好吗?等到我爷奶过寿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咱多备些银子和礼物,不比啥好看?”雪梅就劝道,“还有,爹以后别再提凤冠的事了。万一哪天不小心被外人听到怎么办?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一席话说得刘承志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是呀,爹!咱家以后对爷奶好点,以后啥好吃好喝的想着爷奶。不是慢慢的就把那个银子给还回去了吗?”敬民也跟着开了口,看到刘承志面上有所迟疑。又继续说道,“我知道爹娘都是孝顺的人,只是孝顺不一定是非要把爷奶接到咱家里来。其实我觉得,爷奶是最合适住在大伯家的。爷奶和大伯能说到一块,和爹说不到一块……”

敬民说着就往刘承志的脸上望去,似是希望着他能同意自己的话。

刘承志的心,突然震动了一下,觉得心底有处东西一下子被击穿了,酸酸的、麻麻的、令他想哭又想叹息。

老三和老四跑的那么快,是怕老爷子跟着他们吧?

刘承志突然疑惑了起来,刘家到底怎么了?以前不是其乐融融吗?怎么突然间变成了这样?儿子都不想养父母,就连自己也生出了不想父母跟着自己的心思。

不孝啊!他深深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将脸埋到了臂弯里。

我怎么会有这么可耻的想法?我为什么不想赡养父母?我怎么会是这样可耻的人?刘承志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中。

“爹,不是我们不孝顺,是我爷他心里那杆秤不公平。”雪梅走到了刘承志身边,低低的说道。

刘承志抬起头,看着蹲在面前的小女儿,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

“爹,只有父慈才会子孝。否则的话只有子孝而没有父慈,对这个家庭来说是灾难。你别的不看,只看咱们家,你对我哥好,将来我哥肯定会孝顺你。可是如果你要是对我哥就像我爷对你那样,我哥心里能会不打鼓吗?你一次次对老宅掏心掏肺的,老宅一次次伤了你,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凭什么一次次伤的那么狠,还要求儿子孝顺呢?”

“爹没错!错的是老宅……”

雪梅的语调无比地平静,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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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挂帐之日

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收税的日子,果然像刘老爷子猜测的那样,赵顺事先向李粮长打了招呼,请他关照一下刘家的税收。里正便说早已经安排好,让刘家今年比往年少交了一半的粮税。

敬民和李娟的恋情被雪梅发现后,敬民总是让雪梅帮着他打掩护去对岸,不是说去翻翻地,便是说去看下地里的地力。除了雪梅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有什么异常,刘承志和刑氏更没有想到儿子在偷偷的和李娟约会。

雪梅问了他好几次,以后准备怎么办。敬民总是摇摇头,愁容满面。说李娟旁敲侧击了好几次,李玉贵的回应只有一句话,一定要找个上门女婿。

“过一天算一天吧!”敬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你这样隐藏下去,越藏事情越多,你要么和家里挑明,说自己非李娟不娶,让家里去李家提亲。要么就直接和李娟断了,时间越长感情越深,最后受的伤害越大。”雪梅苦口婆心的劝了他好几次,敬民却始终不敢和父母说,又不舍得和李娟断。

“李娟姐真要被你害死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们私下见面,将来她还怎么嫁人?难道你非得让两家变成仇人才甘心?”雪梅就又骂他。

敬民就闷不吭声,又被雪梅劝了好几次才答应尽快和父母讲。

很快的,就到了敬东成亲的日子。刘老爷子下了大力气,先将院墙修缮了一下,又趁着刘承志请来的泥匠队的手,将东厢房推倒重盖。终于在敬东成亲前,在原来东厢房的位置上盖了三间明晃晃的大瓦房。

这样,刘家老宅的院子便有些畸形,堂屋、西厢房和侧屋都是低矮的瓦房,而东厢房却是窗明几亮。老爷子又将西厢房用木板给隔了两间,芳兰睡里面。刘承业和连氏给睡外面,敬山睡到了后院的侧屋。

虽然这院子的格局有些奇怪,可是却挡不住村民们对刘家的羡慕。

老宅在刑父那里预订了两头猪,又请了上次替刘承志料理席面的贾师傅。就只等着迎接新人。

挂帐前一日,刘老爷子将一家十几口人都聚到了堂屋,一起说话。

“王秀儿是秀才家里过来的,嫁到咱家是低嫁。以后是咱们家的人了,就自然要好好地待她……她的嫁妆还有她带来的人,咱能不使唤就不使唤。”刘老爷子说了这话,环顾了一圈,见到家里的人都表了态,才松了口气。

王家事先通过媒人的口说过了,将来和敬东成亲之后。会从家里带女使过来。刘家以前虽然也有钱过,但是还没有过上有女使侍候的日子。老爷子生怕家里的人没见过世面,被王家人嘲笑。

雪梅的目光便在堂屋里打转,想起了王家人派过来量房子尺寸的婆子们,那吃惊和鄙夷的表情。

成亲前一天。是挂帐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刑氏便和雪梅到老宅帮忙。不一会便看到王家的几辆马车敲锣打鼓的到来,车上的各式家具以及吃穿用具,差点晃花了南河村村民的眼。

“娘,大嫂的嫁妆真不少。”雪梅和刑氏站在院内数了数,王家一共过来了六辆马车,除了一辆坐了人。其他五辆全是各种家具。

“这张床得几十两银子吧?”看热闹的村民们围着一张紫檀月洞式门罩架子床赞不绝口。

架子床占据了一整辆马车,上面雕刻着童子献桃五福临门等图案,架子床被隔了两半,里面是床,外面是个小间可以面对面放两张高椅,月洞门用帘子扯上就变成了一个独立的房间。和这张床配套的则是一座紫檀描金彩绘十二扇围屏。上面用金丝绣线绣着十二个憨态可掬的童子。

“什么几十两?”来压车的王家全福人嗤笑了一下,“这套架子床共花了王家二百多两银子,光是这木料你们见都没见过,这可是紫檀木!知道紫檀是什么不?这可是青龙木,这也是敬东姑爷是童生才能用上……”

一听是紫檀木。村民们轰的炸开了锅,个个伸长脖子往架子床上瞅。

全福人看了看满脸羡慕的村民们,不屑的撇了撇嘴,“乡巴佬没见识。”

几个离她近的村民听到了她的低语,不由得瞅了她一眼,站得离她远了些。

这时,连氏和刑氏一起拿着糖盒走了出来,抓了几块糖挨个往村民们手里塞。“大伙都尝尝我家的喜糖,尝尝……”

米氏也站在人群里正在打量王家的嫁妆,见到发糖果,顺手接了过来,夸奖道:“连大嫂真是好命,瞧瞧这娶的儿媳妇,要模样有模样要人有人,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

“是呀,我大嫂的媳妇那还用说,自然是百里挑一的一等人物。”刑氏便也跟着夸奖了几句。看着五六车的用具,眼神黯淡了一下。也不知将来雪梅成亲时,能不能攒够一半的嫁妆。

连氏只欢喜的嘴都合不拢了,听到了米氏的夸奖,嘴角咧到了后脑勺。

“那是我家敬东命好……命好……”连氏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糖往地上撒去。几个小孩子立刻聚拢了过来,扑到地上抢起了糖果。

南河村的迎亲规矩是娘家人过来挂帐时,婆家要在马车前撒糖。撒糖的意义就是希望新婚夫妇的日子越过越甜,而来抢糖的孩子越多越证明将来媳妇生的孩子越多。所以持帐的日子,也是孩子们的节日。

刘家人早几天前便给家有孩子的人家打过了招呼,让这一天孩子们尽量都去。

一连三个糖盒都撒到了地上,等到孩子们把糖抢光之后,刘家人引着王家人的马车进了院。

苗氏就和段氏迎了过去,将王家的全福人往堂屋里领,雪梅和丽质翡翠跟在后面。

堂屋里,刘老爷子穿着最体面的衣裳,和饶氏一起坐在高椅中,见到全福人进了屋,略略欠了身算是打了招呼。刘承业这一段虽是被老爷子压得有些狠了,可今天是长子喜庆的日子,脸上倒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全福人拜了拜,又向刘承业也道了个安,便拿出了嫁妆单子请刘老爷子过目。

说句老实话,刘老爷子确实不怎么喜欢王秀儿,敬东是他的长孙,将来又是一个有前程的,肯定能娶到比王秀儿更好的姑娘。可是既然孙子喜欢,刘老爷子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看到了全福人递嫁妆单子,便随手接了过来,拿眼一瞧,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太爷您清点清点,今天过来的是家具,明天嫁妆随着新娘子一起过来……”全福人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帕子擦了擦汗,打量了下刘老爷子的脸色,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王家的亲家母还一个劲的和我说,说嫁妆太少,怕她闺女不给婆家争光呢。还有,刘家送去的聘礼也跟着嫁妆一起回来了。”

“这……”刘老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当初说好的嫁妆没有这么多,是亲家临时又添了?”说到最后一句,虽然还是笑着,但是语气已经重了。

“老太爷真是爱说笑,哪家的婆家不希望媳妇带来的嫁妆多?”全福人夸张的张大了嘴,笑吟吟的看着刘老爷子。

雪梅却有些迷糊了,怎么这嫁妆越多老爷子却不高兴呢?

她却不知道,古代的嫁妆和媳妇的地位是成正比的。一般情况下,嫁妆都是看着婆家人的地位添置。如今刘家本来就是高娶,王家当初说好,嫁妆是三百两以内,将来再给小俩口额外的东西,不算在嫁妆内。这样一来,刘家出了多少媳妇带回多少,俩家人的脸面就都顾全了。

所谓的十里红妆不是普通人能够享受的,婆家若是没有十里红妆的聘礼送出去,只怕会被人一辈子嘲笑。现在这份嫁妆单子里不仅有银子有各类器具,还有处房产,就光这些算下来就得千两银子,一下子就将刘家给压了下去。

刘老爷子觉得自己的脸被人打得啪啪响,还无处说理。

“当初不是说好,这些东西是婚后给他们的吗?”饶氏就着老爷子的手看了看单子,脸上果然也变了颜色,说话的语气也带了一丝不悦。

全福人呵呵地笑,“王亲家和我说了,当初虽然是说好的有些东西是婚后给。可是后来又仔细一想,有些东西若是婚后给那就不是嫁妆了。干脆呀,省得麻烦,就一古脑的写进嫁妆单子里了。”

刘老爷子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他能会听不出来这里面是什么意思吗,全福人的意思是在说我怕你们刘家贪王姑娘的嫁妆,干脆就写在嫁妆单子里。

“那这处房产也是嫁妆?”刘老爷子定了定神,手指着一处洛阳城外的房产。这处宅子可不小,还带着上百亩良田,少说也得二三百两银子。

“这是王相公送给小俩口的新房,”全福人捂着嘴轻轻地笑,全然不顾刘老爷子那越来越黑的脸,“将来若是姑爷和姑娘在家里住烦了,就去城外住住,城外东西早已经置办齐了,只需要提包入住即可。”

听了全福人的话,本该向着自己父亲的刘承业却若无其事地掸掸直缀,微微垂下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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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家里有事,没来得及码字,先放上一章,明天三章补回

第120章 姜恒送礼

“这些,都是以前说好的,怎么王家突然改变了?是不是亲家对这门亲事有不满意的地方?还是我老刘家做的不周到,惹了亲家不痛快?”刘老爷子脸上还带着笑,可是却能看出来已经是有些生气了,话里隐隐有责备的意思。

如今嫁妆是聘礼的好几倍,这让刘家人出去怎么和别人说。本来就是高娶,刘家已经是仰望。如今又来了这么多的嫁妆,难道要让刘家人把王秀儿当菩萨敬着?

以后但凡王秀儿在刘家受了任何一点委屈,刘家都无处说理去。谁让人家媳妇嫁妆多,你这当婆婆的倚仗着娘家的势了?

虽然,现在刘家确实是靠着王家,可是谁也不能肯定刘家以后就发达不起来了!别的不说,只说现在二房,那就是一步步的往好路上走。将来姜恒和雪梅一成亲,以后但凡姜恒有点出息,在哪里外放做个官,刘家的地位立刻就升了上去。

哪里还要再看王家的脸色?刘老爷子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全福人则是一推三六五,无奈地摊了手,对面前的刘老爷子视若无睹,很明显没将他看在眼里。

“老太爷,您也知道我就是个全福人,我就只管过来送嫁妆。您又何必难为我?要不然,老太爷再和大爷商量商量,看看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全福人张嘴就把刘承业给卖了,言下之意便是你们自己父子间都没有说好,我们王家怎么会知道你们刘家要怎么想?还是你们先商量商量再和我说吧!

他显然是没有想到,刘承业会在敬东成亲前一天做这些事情。抬起头看了看刘承业,却见到他面无表情,即不开口说话也不阻止全福人。刘老爷子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这是让外人来拿捏我!刘老爷子只觉得万分失望。眼见得儿子和自己不一心,甚至不惜利用外人来压制自己,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泛堵。这些年来白疼刘承业了。

耳边听到全福人笑呵呵的声音,“明天等到过嫁妆的时候,把嫁妆摆在院子里,也好让别人看看咱们王刘两家的气派和体面。以后十里八乡的谁不挑着大拇指称赞老太爷。说老太爷您娶了一个好孙媳。”

刘老爷子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我就指挥着人挂帐去了,就先不打扰老太爷和老太太了。”全福人见好就好,看到刘老爷子似乎是不想再说话,便提议道。

“老大家的,”刘老爷子就喊站在一旁的连氏,“你帮着去看看,顺便也提防着点村子里的小子们,免得他们乱窜到新房。这新房里新人不进门。外人是不能先进的。”

全福人显然没想到老爷子会这样吩咐,愣了一下又向着老爷子拜了一拜,比起方才来要诚心的多,便跟在连氏的后面出了门。

“老三家的,老四家的。你们领着孩子就在院子里看着,王家送来的家具多,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孩子撞坏了。”刘老爷子又支走了苗氏和段氏。

一会,人都出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雪梅一家和刘承业兄弟几人。

刘老爷子看了眼雪梅,见到她不打算动倒也没管她。过了一会,突然叹了口气。屋里的人更齐齐的往他这里看来。

“承业啊!”老爷子的语气微微有些酸楚,用力吸了吸鼻子,“你如今是童生身份了,和以往大不了一样了。你这三个兄弟,这些年来紧着吃紧着喝,把你供出一个童生来。你以后若是发达了。可千万不能忘了三个弟弟。”

刘承业一开始听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可是听着听着却觉得颇不是滋味,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这明明是自己努力考出来的童生,怎么在老爷子嘴里一转眼就变成兄弟们供出来的呢?

若是没有王家帮忙,别说父子双双考童生了。怕是连一个也考不上。就是说功臣,那王家也是第一号的,和几个兄弟有何相干?心里这么想,嘴上便说了出来。

雪梅不由得抚额,这个大伯真是没救了。

他背着自家人支使着王家人来落刘老爷子的脸面,又在老爷子被全福人奚落时不发一言。难道他就不知道,人还没嫁进来呢,就让王家瞧了刘家的笑话。以后王秀儿嫁过来能会好好待刘老爷子吗?王秀儿瞧不起老爷子,能会瞧得起你这个当公公的?

这脸面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怎么这个大伯这么糊涂?

雪梅想到这里,又看向了老爷子。刘承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老爷子一手造成的。老话都在说慈母多败儿,然而父亲过于宠爱造成的危害力度更大。

由现在的刘承业不难看出当年的老爷子,老爷子当初这个年龄在李府的时候,必定也和刘承业差不多。也幸好刘承志和两个弟弟都没继续刘老爷子的优点,否则的话今天刘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估计早已经斗得四分五裂了。

刘承业是个拎不清的,刘老爷子也是个糊涂虫。外面正在过嫁妆,却把家里的人都拘在这里训话,很明显是想打王家的脸。只是却不知道,这脸到底打在谁的身上,到底谁在疼。

“爹,王家搞的这个事,我不清楚,他们没事先和我讲。”刘承业叫起了撞天屈,将责任全推了出去。

刘老爷子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听刘承业辩解,“算了,你也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怪你!以后你咋对我都没事,只要你别忘了兄弟们对你的情谊就行。”

这是对大儿子完全失望了?雪梅听了这话后,又看了看一直替自己辩解的刘承业,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头,却看到刘承志和两个叔叔垂首沉默着,似乎不准备掺乎到这场斗争中来。悄悄松了口气,刘承志终于知道藏拙了。

窗外传来村民们的欢笑和羡慕声,几个妇人正在高声谈笑,话里话外都是对刘家的羡慕,一声声一句句传到了刘老爷子耳里。

刘老爷子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雪梅见到屋里人都不说话。便无聊的向外看去,却看到了两个熟人。就捅了捅身边的刘承志,低语道:“外面好像是子持和相明。”

刘承志探头向外望去,见到果真是俩人站在院中和敬山说话。脸上不由得浮出笑容。姜恒这个姑爷确实是很给他涨脸,今天是大房的长孙成亲前一天,他根本没必要过来送礼,只需要明天过来吃酒就可以,甚至以他的身份不来吃酒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话,毕竟他是马上就要考春闱的人了。可是他却挑了这个时候派子侍过来,足见他对雪梅的重视和敬重。

就光这一份替二房涨脸的心思,也让刘承志待他另眼相见。再回过头去看雪梅,只见她脸色绯红,很明显也体会到了姜恒待她的心思。不由得笑了出来。

俩人这一番小动作却瞒不过刘老爷子的眼睛,开口问道:“承志,外面咋了?”

刘承志就行了礼,答道:“外面好像是姜恒的书僮和叶公子的书僮过来送礼的,敬山正和他们说着话。要不然我先出去看看,把人领到屋里?”

刘老爷子的脸色原本有些灰白,可是听到这话后眼前一亮,一迭声的让刘承志赶紧将人请到堂屋里来。

刘承志就出去,说不了几句,便领着俩人进了堂屋。

子侍和相明一进屋,先给刘老爷子和饶氏行了个大礼。又向着刑氏也行了大礼,做足了面子上的活。

“明天是敬东少爷成亲的大好日子,老爷特意让小的送上一份贺礼。”子侍笑眯眯地让身后的下人将礼盒递了上去。

相明也让身后的下人呈上了礼物,说是自家公子准备的。

“哎呀,姜亲家实在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刘老爷子伸手接过礼盒摆在桌上。笑着看向了两位书僮。先问了问姜恨水的身体情况,特意和相明说话。

“小犬成亲不过是小事,也值当公子送份礼过来?真是多谢你家公子挂念。”刘老爷子说着,脸上就不由得浮出一层喜气。叶公子是谁,那可是叶明府的公子。整个河南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公子给刘家送礼物。这可是贵脚踏贱地,蓬荜生光的大事,连带着刘家的地位也被抬高了。

“我们公子说了,整个河南府父子双双中童生那是屈指可数,由此看来老太爷是教子教孙有方的。我们老爷也说,要是所有人都像老太爷这样,那河南府的读书人会越来越多,老太爷实为天下父母之楷模。我们老爷还说,若是大爷和大少爷三少爷都能中了秀才,愿意为老太爷讨个封赏。希望老太爷家里一门三秀才,个个皆名士。”相明拱了拱手,嘴里不停的奉承。

一门三秀才?叶明府是希望敬山以后也读书?这是在向刘家暗示,只要你肯让敬山读书,三个秀才没有问题吗?

雪梅听了这话,便挑眉看向刘承志,却见到他也正怔忡的看着相明,便低声咳嗽一下。刘承志悚然一惊,向着雪梅点了下头,强压着满腹的疑惑,转首去看刘老爷子。

却见到刘老爷子的脸色突地变得通红,冲着相明紧张地道:“大老爷真的这么说过吗?”

“瞧你说的,大老爷说话还会有假?”饶氏只欢喜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雪梅咳嗽了下,又捅了捅刘承志低声和他说了句话,刘承志瞬间明白,接过了话头道:“爹,我看这个彩头极好,以后不如让敬山也读书吧。正好借着明府大老爷的彩头,咱家也能一门三秀才,耕读传家。”

“好,说得极好!以后就让敬山也跟着敬东一起读书。只要他愿意读,下力气读,我非得把他培育出来不可,也不负了大老爷这句彩头。”刘老爷子哈哈大笑,心情极为舒畅。若真是像大老爷这样讲的,能讨一个封赏,以后刘家在南河村可就是独一份,怕是李粮长见到刘家也要先行礼。

“老太爷能供得出两位童生,想必能供得出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来,小人就在这里先恭祝老太爷了。”相明打蛇随棍上,舌绽莲花的奉承起来,将刘老爷子只夸得脸上笑容不断。

屋子里的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

雪梅见到刘老爷子忙着和相明说话。就向前一步走到了刘承业的身边,低笑道:“大伯,有了大老爷这句话,以后大伯可就是有前程的人了。若是让王家知道。指不定他家该多羡慕呢。”

刘承业仰着头,用手掸了掸直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雪梅不屑一顾。

刘承志瞬间怒了,别人不知道雪梅为什么说句话,他能不了解吗?这是在暗示你以后可以在王家人面前直起腰杆了,不用再那样巴结着王家。只要你说出来身后有知府的支持,还怕王家再甩你的脸面吗?女儿明明是一番好意,不接受便罢,还要如此无视,连看都不看一眼?

向前一步要和刘承业争辩一番,却被雪梅一把拉住。

“爹……”雪梅摇首。示意刘承志不要说话。刘承志这才忍了满腔的怒气,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旁边,刘老爷子正和相明相谈甚欢。相明见到刘老爷子的注意力只在自己身上,便有意无意的引着子侍也和他说话,俩人本就是机灵人。今天又都是房间来奉承刘老爷子的,只夸得刘老爷子脸上皱纹舒展开来,犹如盛开了一朵大菊花。

子侍又是一个懂事的人,心里对公子未来的岳丈也是极敬重,话里话外便不离刘承志,不管怎么说最后都要绕到刘承志的身上。相明又在一旁帮腔,不一会便说到了刘承志卖给村民们高产种子的事情。

“我们老爷和公子自从知道有高产种子后。十分重视,本来是想亲自过来查看。只是老太爷也知道,府里千头万绪的根本离不开人,公子又马上要春闱,老爷便拘着不许公子出府。老爷托我和刘二老爷说一声,想请二老爷方便的时候去府里一趟。老爷想和二老爷谈谈这高产种子的事情。”相明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烫金帖子,上面写着请刘承志过府一聚。

“老太爷若是方便,也请一块过去。”相明见到刘承志接了帖子,又向刘老爷子也欠了欠身。

“好说,好说!”刘老爷子呵呵地笑。心里却门清,这定是二房的女婿在里面使的力气。定是姜恒一心想提举老丈人,向知府举荐了刘承志。什么一门三秀才,什么高产种子,刘老爷子嗤之以鼻。

刘承业几次要插嘴却被老爷子挡了回来,只觉得无趣,转首看到没人为俩个书僮奉茶,暗自动怒。

“去端两杯茶过来。”先冲着身后的雪梅交待了一番,又转过头拉了身边的椅子向着相明说话,“大管家从城里过来一路劳累的很了,坐下来说话。”

他这一作做,闹得满屋的人都尴尬了起来。

这屋子里以刘老爷子为尊,和饶氏坐在上首。几个儿子和孙子都站在两旁。他伸手捞椅子给两个书僮坐,置刘承志于何地?但凡这两个书僮有点见识,也不敢坐下去。

更何况他又指使子侍未来的主母端茶倒水,刘老爷子只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雪梅?”刘承业见到雪梅动都不动,又喊了一声。

雪梅也不理他,只当没听到,垂目而立。

子侍却给吓了一大跳,雪梅在姜恒心里是什么地位,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若是让公子知道自己居然使唤了未来的主母,怕不是一顿打能逃掉的,只怕会将自己逐出家门去。

想到这里脸色都吓得煞白,双腿直抖,站也站不住,一脸苦相的看着刘老爷子。

相明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又转首看向了刘老爷子,眼里是忍俊不禁的讥笑。

“承业,你去外面,喊芳兰过来倒水!”刘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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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刘家涨脸

子侍和相明虽然只是两家的书僮地位并不高,却是代表着两家公子来的,就代表了两家的体面。刘承业数次想要巴结他们,雪梅倒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是你巴结就巴结吧,干嘛非得踩我?难道踩了我就证明了你的地位高吗?你这分明是不将二房看在眼里,你把刘承志看成什么了?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今天你能当着姜家的下人踩我的脸面,将来我还怎么嫁到姜家去?

刘承志忠厚老实,性子又绵软,可并不代表二房可欺,更不代表你大房能踩到二房的脑门上乱蹦乱跳。

雪梅脸上带着薄怒,站在刘承志身后双睫下垂,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刘承业唤她的声音。刘承志则是满面怒容,若不是雪梅的一只手却紧紧扯着他的袖子,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早就挥拳相向了。

雪梅就抬首看向了刘老爷子,若是今天不替自己出这场气,那么以后就没必要再给大房脸面了。

这脸面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给自己挣的。既是不上道,就别怪以后二房收拾他。

刘老爷子就咳嗽了一声,让刘承业出去。

刘承业踌躇着不想出去,能攀上叶明府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他怎么能中途离开。可是刘老爷子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甚至大有呵斥他的意思。而且外面果然传来了几个妇人的惊叫声,他又怕外面的家具真的被人给撞坏了,在这个节骨眼如果出了差错,刘家可是赔不起的。他只得权衡了一番,和相明说了一声后就出了院子。

“犬子无状,让两位见笑了。”刘老爷子长叹一声,语气中颇多萧索。

子侍和相明哪里会怪罪,只当刘老爷子在说笑,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个话题给揭了过去。

刘老爷子就问起来了让刘承志去城里做客的事情,“即是大老爷说出来话了。我们自然是啥时都方便去,就是不知道大老爷哪天方便?”

相明便拱了拱手道:“我家老爷这一段忙着收粮运输的事情,想必也是没有多少空闲,不如老太爷和二老爷等我的信儿吧。回头我们老爷得了空。我就过来和二老爷说。”

刘老爷子就笑道:“只要大老爷方便就行,我们是不管啥时都有空的。”

雪梅见到刘老爷子和相明说话,面带笑容地听着,一边听一边暗自里学习。刘老爷子若是一心一意想要讨好某人,说话是很有技巧的。不一会就哄得子侍和相明忘了刚才的事情,大家的话题就都围绕着田宅的事情,说说笑笑,很是融洽。

院外的争执声更大了些,渐渐的传到了堂屋里众人的耳朵中。

刘老爷子便皱了皱眉,指使着刘承礼出门去看看。等到刘承礼再拐回时。脸上却带了一层怒色。

“爹,是村里几个小孩子手脚不稳重的在院子里乱窜,不小心绊了抬架子床的人。结果架子床摔到了地上,王家的全福人不依不饶的非要让那几个孩子的大人赔钱不可,现在外面正闹着。”

刘老爷子听了这话。就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有些不好看。扭头看了看雪梅,让她和刑氏留在屋里,其他人都随着他走到了院中。

屋里的人刚刚出去,就听到全福人尖锐的嗓门在院子里响起,“你们这群乡巴佬,知道那床值多少钱不?早就和你们说过。让你们看好自家的孩子,这下子可倒好,摔坏了王家的床倒是小事,耽误了王秀才的女儿出嫁却是大事。你们这些乡野刁民吃罪得起吗?”

刘老爷子低沉的声音也从院子里传来,“亲家,这是怎么话说的?小孩子们打打闹闹的也是为新房添彩来的。孩子们手底下哪有什么轻重?我看看床有没有什么问题。要是没啥大的问题,我看就算了……好好的日子,何必闹得一场气呢?”

老爷子说着又招手唤过几个正抹着眼泪哭泣的孩子,让刘承志拿了糖盒子给几个孩子塞糖吃,拉过来一个年纪最小的孩子。替他擦着脸上的泪水。

“瞧瞧,这都哭成大马猴了!看看这小脸哭……”

说完了后又是哈哈一笑,站起来对着院里院外看热闹的村民们说道:“我在外面呆了几十年,也走过好几个地方。曾去过一个南边的镇里,那里的风俗就是结婚前夜家里人必定要把孩子逗哭一场,哭的越狠越好。说是什么新婚前夜少儿哭,来年孩子哇哇叫,你们瞧,我们老刘家来年定能抱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这是谁家的娃?哭得好!”

雪梅听了这话就暗暗点头,刑氏对视了一眼,均是松了口气。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是和和气气的最好。

原本正气氛紧张的村民们,听了这话也放松了起来,几个平时就和老爷子关系好的人更是应景的哈哈大笑,连声说明年刘老爷子定能抱上重孙子,说不定一抱抱俩,生个双胞胎。

全福人却是不想饶过刘老爷子,扯着嗓子尖叫道:“老太爷,这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可是王家的床却是实打实的被人给撞了,反正要娶媳妇的是你家,也不是我家。你要是觉得这被撞过的床搬到新房里吉利,那我们就往里搬,将来出了啥事可不要来找我。”

雪梅见到这个全福人如此不讲理,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过头,看了看侧着耳朵往外听的子侍,心中一动,招手将他唤来,附耳嘱咐几句,便让他和相明一起出屋了。

“你和他们说的啥?”刑氏见到两个书僮都出去了,就贴着雪梅的耳朵问道。

“我让他们出去当着众人的面向我爷讨要活计……”雪梅就答道。

“讨要活计?他们来者是客,哪能帮咱家干活?”刑氏刚说到这里,却突然明白过来,笑着看了雪梅一眼,“你这鬼精灵,也亏得你想出这个主意,我看那全福人怎么收场。”

却听到屋外传来子侍的声音,“老太爷,您看我们兄弟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我们来的时候明府大老爷便嘱咐过。让我们只管听老太爷的指挥……”

雪梅没有看到全福人是什么表情,但是却可以想象得到。王秀才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又怎么能大得过一府令尹?莫说今日把叶明府的名头拿来撑场面,单单只是子侍一个人以姜恒来撑场面,也绝对会压过王秀才一头。

院子里。突然寂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用目光打量着院中衣着华贵的两个少年郎,刚刚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报名,没有想到竟然是知府派来的。村子里村民几个能见到知府的?别说知府了,就是府里和县里的三班衙役见到了也得喊上一声大爷。老刘家居然有知府来送礼,方才那还嘲笑刘老爷子刘有德高攀王家的人立刻就住了嘴。

王秀才再厉害又怎么样,他家嫁闺女知府也不可能给他送贺礼。可是老刘家却得了贺礼,这哪头轻哪头重,谁能掂量不出来?

刘老爷子呵呵地笑,脸上是从所未有的光彩,环顾了一周后笑道:“你们是明府大老爷派来送贺礼的。我岂能使唤你们?家里也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你们只管在屋里说话聊天即可。”

说着,又扭过头吩咐刘承志,“承志,这两人是你女婿那边来的。你只管好好招待,旁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刘承志答应了一声,又领着子侍和相明往堂屋里。

刘老爷子直起了身子,声音微微有些泛冷,却依旧带着一丝礼貌,“亲家婶子,你看看那床有没有损坏。要是没坏的话就抬屋里吧。”

全福人这时早已经傻了眼,刚刚她见到子侍和相明从堂屋里出来就暗叫一声不好,哪里想到这俩人果真是知府大老爷家里的人。刘家不就是一个穷苦人家吗?怎么会和知府家扯上关系的?而且还送来了贺礼?这明摆着是把刘家当成正儿八经的人家来交往了。

突然,她脑子里浮出来时王秀才嘱咐她的话,让她对刘家二房敬重些,说二房的姑娘已经许给怀仁堂的少东姜秀才。

猛听到刘老爷子的话。全福人身上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堆起了满脸笑意,“哎哟,瞧老太爷说的,大好的日子啥坏不坏的?肯定没坏。没坏……”一边说着话,一边示意抬床的妇人们赶紧往新房里抬床。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散了下去。

“这王家,不是啥厚道人家。”刘承志进了堂屋,吃了一口茶后说道。

子侍正愁没机会巴结亲家公呢,闻言立刻道:“亲家公,您瞧这王家不顺眼?回头小人就找人去揍王秀才给亲家公出气。”

“你个蠢货!”相明一脚踹到了他的腿上,将他踹得啮牙咧嘴,呼痛不已,“大好的日子,你说这些做甚?还不向亲家公赔不是,讨打不成?”说着话便作势又要揍子侍。

子侍从小就和他打闹惯了,根本就不惧他,挥拳就要往相明身上落。

“你们做什么?”雪梅急忙喝止。

子侍讪讪地放开手,赔笑道:“姑娘,我和相明打闹惯了,竟是忘了今天是舅爷大喜的日子。求姑娘饶了我这一回,下次一定记住再不敢犯。”

雪梅哼了一声,也不好责怪他,便低声道:“你们打闹我是不管,只是不能是在今天,今天是我大哥的好日子,谁也不能冲撞了。”

子侍就和相明连连点头,又向雪梅郑重的道歉。

这俩人本来就不是刘家的人,雪梅仗着自己是姜恒未婚妻的身份才敢说他们一句,见到他们既已知错,便高抬轻放的放到一边,不再提这个话题。

不一会,刘老爷子便和几个儿子又进了屋,见到屋里气氛融洽,脸上浮出一层喜色。

他们前脚进了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后面全福人便跟着也进了屋,身后跟着刘承业。

“这位小哥是明府大老爷家的?”全福人来不及和刘老爷子说话,直接扑到了相明面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还有那弯的几乎超过了四十五度的腰,让满屋里的人都觉得好笑。

相明咳嗽了一下,看了看刘老爷子,再看了看气定神闲没有任何指示的雪梅。便矜持的欠了欠身,并不回话。

“我和王秀才的娘子是亲戚,王秀才你知道吧?”相明不说话,全福人却不打算放过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深厚了,也更加的谄媚,说着话又看了雪梅,她刚刚已经向刘家的人打听清楚了,一直呆在屋里没出去的就是二房的小闺女雪梅。

冲着相明热络地道:“即是二房的三姑娘许给了姜秀才,那我们王家便和姜秀才是一衣带水的亲家。咱们怎么说也是八竿子能打着的亲家,你瞧瞧,怎么就这么巧呢……”

雪梅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一下便笑出声来。

这个全福人,若是去演个丑角。都不用化妆直接可以本色演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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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码完了字再上来修改。大家先不急着看,我码完以后还要改错别字,大约是一点左右全部完成,大家可以等明天上午再来看了。

你们说我容易吗?买个手机把自己折腾坏了。

第122章 成亲之日

刘家长孙敬东的亲事,比南河村村民们所想象中的要隆重得多。

因为姜恒和叶秋鸿来送贺礼,让刘家的身份大增,李粮长得知消息后,派次子给刘家送了一份贺礼并声明会来参加婚礼。李粮长这一打头,那些原本不知道刘家是谁的乡绅们也纷纷派人送来了贺礼。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岂有和乡民们呆在一起的道理,刘老爷子便让刘承礼去镇上订了两桌二两银子的席面专门招待这些人。

刑家自然也来了人,刑父没有来,让大儿子刑时和长孙刑宏带来了许多东西。俩人下了马车时,天正巧遇上准备出门的刘承志。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岳丈家的人每次总要带许多东西,现在分了家更是隔三差五的让刑宏往家里送。家里现在因为有刑家送的东西,隔几天就能吃上一顿肉,三房和三房更是天天能喝到骨头汤,这样的日子在整个南河村都是数一数二了。

“大哥来了,咋又带恁多东西?”刘承志看了看车上放了三只鸡,两只鸭,又有一整只羊和一堆猪骨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妹夫和我还见外啊?”刑时跳下马车,用力的在刘承志肩膀上拍了一下,差点将他拍的翻过去,指着车上的东西道,“你家留下两只鸡两只鸭,这整羊和一对鸡鸭是咱爹送给老宅的贺礼。”

“这礼重了吧?”刘承志就道,乡里成亲大多是送几个鸡蛋就算随礼了,就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也没有送整羊的先例。

“这礼再重,也没有你送给我家的种子重呀?如果明年真像你说的那样每亩最低三石,你算算咱家百来亩地能多多少收入?说起来都得承你的情。”刑时咧着嘴嘿嘿地笑,赞赏的看着刘承志。

雪梅就上前见了礼,一家人将院子收拾整齐,将骡子牵进院备好草料,便拿着礼物去了老宅。

走到路上。刑时看了眼雪梅,低声和刘承志说话,“府里的赵班头,前几天去了咱家的铺子。说以后整个府衙门的肉都从铺子里拿,还说绝不赊欠。这事,要得谢谢你。”

刘承志知道他说的是赵顺,见到女儿的婆家愿意和刑氏的娘家亲近,就高兴的连连点头。

到了老宅,刘老爷子不免和刑时寒喧几句。刘承业待刑时淡淡地,以前是因为刑时曾领着人打了连氏的娘家人,现在中了童生更不愿意搭理他。只觉得有个杀猪的亲家着实丢了身份。若不是刘老爷子非得要请刑家人不可,他简直就不愿意刑家的人登老宅的大门。

幸好,他倒没给刑时什么脸色。只是冷冷地点了下头。

刘老爷子向着他们身后看了看,没见到明珠家来人,微微有些失望。雪梅就连忙说道:“爷,我姐现在有身孕,不方便参加婚宴。姐夫回头要和姜恒一起过来呢,大约开席前就能到了吧。”

刘承业在旁边皱了皱眉头,显然是觉得姜恒身为秀才身份,却和开粮商的商户搅合在一起有失身份。

刘老爷子却是无比的欣慰,“姜恒愿意和家里人亲近,这是好事,好事。”

“将来他们是连襟。以后共事的时候在后面呢,提前先接触一下,先熟悉熟悉。”刘承志说起这两个女婿来就是满脸带笑。

刘承业就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不一会,几个一起跟着敬东去迎亲的小伙子们,便穿戴整齐的进了家门。刘老爷子嘱咐了一番。就叫了在屋里等待的敬东出门。

敬东穿着一件直缀蓝衫,头戴双翅帽,脚上的皂靴被擦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尘土,胸前斜挂着一朵大红的绸花,脸上喜气洋洋地望着刘老爷子。

院子里的人便齐声喝了声彩。

“你才练了几天骑术。路上骑马要小心些,遇到坑呀河呀的宁可让别人牵着马,可千万不能下马。路上多派人往前面哨探,若是有遇到有白事的,你们便走慢些,千万莫撞在一起……”刘老爷子细细嘱咐几句,便看着敬东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出了院子。

孙子一眨眼就长大了,能娶媳妇了。他却还能回想起敬东小的时候就只有那么大的一团,抱在他的手上,小脸还没有巴掌大……

刘老爷子眼角不由得湿润起来,悄悄抹了把眼泪。

古代人结婚是和后世人不同的,后世人都是要求拜堂的时间不能过正午十二点,而古代则是要求要在黄昏之前将新娘子接回家,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意。等到晚饭前拜堂,然后便开宴席,一直要吃到子时。

所以,婚礼其实一直叫昏礼,不知何时才改成了婚礼。

因知道姜恒会在中午到南河村,李粮长和几个乡绅们便特意赶在中午到了刘家。他们都是准备在刘家吃午间的席面,晚上便不再过来了。

刘老爷子早就将在院子里乱跑的小孩子都赶了出去,指挥着几个儿媳妇将地面清扫了一遍又一遍,桌椅板凳都给擦得油光锃亮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污渍。

看到乡绅们过来了,便将人请到了堂屋里,见到并没有年轻人来,就让雪梅亲自端茶倒水。乡绅们见到她亲自端茶,都是侧过了身子拱手作揖,态度极为恭谨。

李粮长是领着妻子伍娘子一起来的,被饶氏请到了旁边的屋子说话。雪梅给屋里的人端过茶后,便回到了饶氏那里给伍娘子端茶。

芳兰端着茶托站在门旁,只等雪梅进屋,见到她进来便将茶托向前递了递。

雪梅就迟疑了下,没有伸手接。

“你还怕我往里面加料不成?你放心,里面是干净的。”芳兰小声地贴着雪梅耳边说道。

雪梅微微一笑,伸手将茶托端在手中,提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伍娘子正和饶氏刑氏说着什么,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见到雪梅挑帘进了屋,不禁眼前一亮。

只见雪梅穿了一件天青色对襟菊纹上裳,下身系了条月白色绸绢曳地裙。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了一枝梅花白玉簪,零星点缀了几条红梅在发间。犹如一朵亭亭玉立的香莲,临风而立。

伍娘子就接过了雪梅手中的茶盏,又见到茶汤的香气清沁肺腑,嘴里赞了一句“好茶”眼睛却一直往雪梅的身上打转。转首问饶氏,“姑娘的纳采礼过了吗?”

饶氏略略带了一丝矜持,“纳采和问名都已经过了,只等着明年纳吉和纳徵,是后年的好日子。”

伍娘子怔了怔,似是对自家的消息如此不灵通而后悔。目光连番闪烁几下,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了小几上,褪了一对金镶玉的玉镯就往雪梅手腕上戴。

“姑娘纳采的大好日子,我竟然都不知道,若是让我知道了定会备一份礼过来。今天身上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就这一对不值甚钱的镯子,姑娘权且戴着玩乐吧。”

嘴里说着不值什么钱,可是雪梅却看得清楚,这镯子玉沁极好,青里透着红,端地是一块上等的美玉。便有些不敢接,拿眼往刑氏那里看。

“怎么,是嫌弃我这镯子不好?”伍娘子语气里带着几份调侃,和刑氏说起了玩笑话。

刑氏便冲着雪梅颌首。

雪梅这才任由着伍娘子替她将镯子套在手腕上。

“你瞧瞧,多水灵呀,”伍娘子托着雪梅的一双青葱玉指,赞叹不已,又转首冲着饶氏笑道,“说起来,咱们两家也是世交。我长孙元和跟姜秀才也是同门之谊,俩人同时拜在叶明府座下。”

这话里的意思,饶氏和刑氏都没有听出来,雪梅却是隐隐有些明白。明朝对老师和弟子的约束力比较严格,一旦拜了某位老师为师,那么终生便不可能背叛他。即然李元和是叶知府的学生,那么李粮长和姜恒就是一条道上的人。

怪不得李粮长会领着伍娘子来刘家,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便盈盈一拜,大大方方地行了个晚辈礼,“给老太太请安。”

“好一个知情识趣的三姑娘。”伍娘子拍着雪梅的手,微微地笑。心中却暗自赞叹,没想到刘三姑娘竟是这样机灵,也不怪得会被姜秀才看上。

雪梅低垂双目,乖巧的站在伍娘子身前。

刑氏就和苗氏段氏相视而笑,显然都在为雪梅得了伍娘子喜爱而高兴,就连饶氏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意。只有芳兰站在墙角,听着伍娘子一句一句的夸奖雪梅,几乎快要将衣角给绞烂了。

“回头得了空,就去我家里玩,我家也有几个孙女正和三姑娘当年呢……”伍娘子笑着道,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到院子里喧哗了起来,隐隐听到有骏马嘶鸣的声音。

乡里极少有骑马的人,大多是用牛车或者是骡子和驴,敬东成亲时用的马,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从别的庄子里借来的。这会听到了马鸣声,屋子里的人都奇怪了起来。

还是刑氏说了一句,“莫不是姜恒来了?算算时候他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地,便听到刘老爷子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姜太医?哎呀,怎么敢劳动您呢?”

雪梅的眉头动了动,侧耳谛听,当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时,嘴角慢慢地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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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芳兰不满

姜恒扶着祖父进了院子,向刘老爷子行了礼便四处打量,却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

“姜太医也来了?”雪梅走到了窗边,偷偷的往外看去。只见李粮长等人早已经站在院内,将姜太医和姜恒围在中间。

都没想到姜家这么给刘承志面子,姜恒自己来就罢了,居然连姜太医都来了,几个乡绅看向刘承志的目光就带了一份凝重,觉得是不是要重新考虑和刘家的关系。

“姐,姜家真不错。”丽质虽然年纪小,却是极懂事,知道姜太医亲来意味着什么,便低声赞了一句。

雪梅颌首。

翡翠个子低,两个姐姐站在窗边便没有了她站的地方,就跑到门边往外看。看到姜恒风度翩翩,犹如玉树临风,回过头冲着雪梅招手大喊:“姐,你快过来看,我看到大姐夫和三姐夫了。”

孩子的声音原本就是比较尖锐,再加上翡翠又没有刻意压低,便引得众人向这里看来,见到是一个六岁的没留头的小姑娘扒着门边向外张望,不由得都好笑的瞧向了姜恒。

雪梅窘然,勿勿往姜恒那里打量了一眼后就躲了起来,嗔道:“臭丫头你喊什么呢?”

院子里,扶着姜太医的姜恒却微微地笑了,刚刚他看到了窗内闪过一个天青色的影子,头上的梅花白玉簪闪动着氤氲的光芒。一如雪梅那双眼眸,即纯净又温柔。

一群人见到姜恒的目光往那间房里流连,便善良的笑笑,簇拥着姜太医和姜恒往堂屋走去。

雪梅却是羞的满脸绯红,不好意思再往窗边走。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堂屋又响起欢笑声。不一会,饶氏便陪着伍娘子回到了屋里,叫雪梅去向姜太医敬茶。

“我替雪梅端茶。”芳兰急忙说道。她心里有打算,今天来的全是乡绅。如果能露了脸,说不定会有适龄的人家能够想到自己。再说了,陪着雪梅去倒茶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情,出现在堂屋也不会显得突兀。

饶氏只是略略沉吟下。便答应了。

倒是伍娘子往芳兰这里多看了几眼,只是她一向沉稳,面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当下俩人便被刑氏引着,先回灶房端了茶,才向堂屋走去。

敬完了茶后没多久,屋外便响起了鞭炮声,宣布了开席。

刘承业领着几个来帮忙的人,将两桌上等的席面流水似的端往了堂屋。这一屋里因为要招待伍娘子,又格外请了马婆婆和井奶奶做伴。

伍娘子见到席面摆好了,便招呼了雪梅。“来,坐我身边来吃吧。”

刘家待客时,孙子们一向是不上桌的。雪梅也不想搞例外,就摇了摇头。伍娘子倒也识趣,没有强行留下雪梅。

雪梅就和几个弟妹在西厢房随便吃了点东西。自觉的去灶房帮着刷锅洗碗。进了灶房就捋起了袖子,看到腕上的镯子时怔了怔,才想起刚刚伍娘子送给她的一对金镶玉的玉镯,便顺手摘了下来放进荷包里,找了个木盆开始倒水。

几个来帮忙的妇人从雪梅一进来,眼睛就只围着她打转,见到她摘下了一对玉镯。相互打量了一眼。

张平娘和二房一向熟络,这次也是应邀来老宅帮忙,便打趣道:“怎么你也过来帮忙?你这双手以后就是舞文弄墨的了,哪能干这样的活计?”

雪梅喊了声婶,然后腼腆地笑笑,蹲下来开始涮碗。

一个妇人恰巧蹲在雪梅身边。往她荷包那里看了两眼,低声道:“雪梅,你刚刚捋下来的是啥好东西?让婶看看?”

雪梅将盘子放到了干净的盆里后,抿嘴笑道:“是刚刚伍娘子给我的,就是个镯子……”她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虽然伍娘子给她的镯子一眼看上去就是好东西,却不想嚷得满世界都知道。

如果不是刚刚没想到,她是不会戴到灶房里让别人看到的。

“让婶看看呗,婶还没见过大户人家的首饰是啥样呢。”妇人继续在雪梅耳边劝说,语气里露出了一丝羡慕。其他的几个妇人听到之后,都异口同声的让雪梅把镯子拿出来,就连张平娘也是随声附合。

雪梅觉得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便擦了擦手上的油腻,小心翼翼的用块帕子蒙着手将镯子拿了出来。

旁边的那个妇人的眼睛立刻就睁大了,嘴里不自由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上面咋还带着金子呢?这么多金子得花多少钱啊?”

乡里人没有多少的见识,只要是金子便觉得比玉还贵重。雪梅却是以前偶尔在一本书里看过,真正的大户人家很少戴这种金镶玉的镯子。这种镯子的材料大部分是上等玉石的边角料,因为没办法再打成一个完整的镯子,便用金包着,即美观又大方。还有一种,便是玉镯掉在地上碎成几块,拿到匠人那里用金子镶起来。

雪梅倒没有腹诽伍娘子的意思,在她的眼里,镯子里的玉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这个镯子放在后世,没有十几万是根本拿不到手里的。而一个金镯子顶天了也就是几万块。

见到几个妇人的目光只在金子上面打转,心里微微有些好笑。若是让她们知道后世玉比金子贵,她们会不会觉得后世人全是没什么眼力的……

“让我也看看。”芳兰见到几个妇人连碗都不涮了,挤成一团,便也走了过来。顺手就要拿帕子上面的镯子。

“别动手,你手上全是油。”雪梅急忙道。玉忌污秽尤其最怕油,如果被油给污了,就会掩盖住玉里的温润,使玉的土门闭塞。哪怕就是事后用热茶再多洗几次,也洗不去油污对玉的伤害。

芳兰勃然变色,怒道:“不就是一个玉镯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让看就不看了,你嚷什么?”

雪梅不愿意在这个大好的日子和她吵架,便深吸一口气道:“玉忌污秽,如果被油给污了,上面的光就没有了。以后再养也养不回来了。我没有不让你看,只是让你不要用手拿。”

“什么忌污秽?我听都没听到过,该不会是你随便从哪个人嘴里听说的吧?”芳兰嗤之以鼻,“你长这么大见过玉吗?知道玉怎么养吗?装得跟什么似的。还真以为自己什么都懂?”

“你随便问一个戴过玉的就知道,玉是不能见油的……”雪梅闭了闭眼,强压住满腹的怒气,柔声解释。

“哼!不看就看,就你没出息当成个宝贝,指不定是人家不想要的东西呢。”芳兰就扭过头,不屑的看着玉镯,眼睛却是几乎要冒出火来。刚刚自己也在屋子里站着,端茶倒水一通忙碌,伍娘子却是看也不看。雪梅刚进屋就给了她一对镯子。

凭什么?凭什么雪梅总是能得到比自己好的东西?芳兰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吸了吸鼻子,泪水就跟斗大的珍珠似的掉落了下来。

雪梅顿时就怒了,客人还在屋子里没走,你就转过头说伍娘子的坏话。要是叫人传到客人耳中,她会不会认为刘家不识抬举?

遂冷冷地道:“芳兰姐说话注意些,这镯子是有价,可是里面代表的情谊却是无价,无价的东西怎就不能称为宝贝了?伍娘子将一个无价之宝送给了我,我心里只有高兴的份。以后别再乱说话了,免得让人误会咱家的人不喜欢这礼物。”

芳兰的泪就流得更狠了些。抽抽噎噎的吸着鼻子,指着雪梅说不出话来。

听到俩人争执了起来,托着帕子的妇人就尴尬了起来,刚刚她也是一时好奇才要求看的,哪里想到会惹来这场风波。便将玉仔细的用帕子包好,要递还给雪梅。

雪梅微微颌首。从妇人手中接过了镯子,又小心的塞回了自己荷包。瞟了一眼还在哭泣的芳兰,无奈的摇了摇头,就又蹲下身子继续涮碗。

今天是你亲哥结婚的大好日子,你非要哭得跟死了老子娘一样。也不知道敬东成完亲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几个妇人相互交换下眼神,便各自坐回自己的位子,该干嘛就干嘛去,没有一个人来劝芳兰的。

芳兰见到没人理她觉得更委屈了,一边哭一边低声数落雪梅,从小时俩人一起玩耍一直到长大,自己时时忍让又时时照顾,今天为了一个镯子却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只听得灶房里的人个个抚额。

张平娘就走到了雪梅身边,低声道:“你去劝劝她,让她别再哭了,今天是啥日子,哭成了这样子这不是给你哥找晦气吗?”

雪梅冲着张平娘点了点下颌,对她的好意心领了,却并不准备去劝芳兰。只是将声音微微抬高一些,冲着灶房里几个妇人说话,“今天是我大堂哥成亲的好日子,几位婶婶大娘加把劲干活,到了半下午新娘子就到了。到时大家一起看娘子去……”

几个妇人便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将芳兰的哭声掩盖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起雪梅新娘子的长相。

“我只见过我嫂子一面,不过我嫂子长得很是白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教养极好。”雪梅仔细想了想,还真对王秀儿没有什么印象,便挑着好听的话说了。

“那是当然了,那可是秀才家的闺女。”张平娘的眼中满是羡慕,恨不得今天去娶亲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几个妇人便哄堂大笑,取笑起张平娘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将芳兰忘到了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灶房里没有了芳兰的身影……

过了一会,灶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叫骂,“刘雪梅,你给我出来,你他娘的凭啥欺负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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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连大媳妇

几个妇人正在灶房里涮着碗筷,嘴里又不停的在调笑着张平娘,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叫骂,面面相觑。

雪梅也怔了怔,因为这个声音她听来有些陌生,不像是连氏。

“怎么回事?”几个妇人相互看了看,都露出吃惊的神色。显然是没想到连家的亲戚居然能挑在这个节骨眼和二房干上。

连大媳妇双手恰着腰,怒气冲冲地站在灶房门口,大声地叫骂,“你们二房真当我们家没人了?就这样欺负我们家芳兰?不就是一个镯子吗?你凭啥欺负芳兰不让她看啊?我呸,就你样的还有人求娶?老天真是瞎了眼……”

听到这声骂,几个正在后院里帮忙的人,都停住了手里的活计,扭头望了过来。

连大媳妇姓聂,长得五大三粗的,往灶房门口犹如一座肉山。

“大房家里咋会有你这样的亲戚?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了。就为了一个破镯子就挤兑自己的亲姐,你要不要一点脸?平时别人都说你二房家教好,我咋就没有看出来好在哪里,除了欺负自家人你们家还会干点啥不?一个镯子就装眼里拨不出来了,要是换了我别说镯子了,连命都是能给自家亲戚的。”

连大媳妇聂氏得意洋洋地恰着腰,嘴里唾沫横飞,脏话绵绵不绝。

雪梅站了起来,刚走了两步却被张平娘一把摁住。

“我的小姑奶奶,你可不能出去,我出去喊你娘过来,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能和一个疯婆子对上。”

几个妇人也急忙劝她,让她千万不能出去和连大家的吵架。

“婶,你瞧瞧这世上有这样的亲戚没有?堵在别家门口骂人,还骂的这么难听。”雪梅气愤不已,胸膛不停的起伏。

“你别急,我去喊你娘来。”张平娘劝了雪梅几句。便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却看到刑氏已经过来。

刑氏脸带怒色,虚虚的扶着饶氏走了过来。

“大娘,你得替咱家的芳兰出气。”连大媳妇聂氏看到饶氏过来。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嘻嘻地笑着说道。

“出气?出的啥气?是给你出气还是给芳兰出气?你倒是说个明白清楚。我刘家是哪里对不起你了,让你故意挑了今天来找事?”饶氏只气得浑身颤抖不已,指着连大媳妇聂氏骂道。

“哎哟,这二房故意欺负芳兰,我这不是帮着芳兰出气吗?我能有啥气可出啊。别人的镯子又不是送给我的,我又没东西让人看。”连大媳妇聂氏大呼小叫,大有将此事越闹越大的意思。

刑氏就走到了聂氏面前冷冷的一笑,“我闺女欺负芳兰了?那就把芳兰叫过来,我来问问她到底是咋样欺负的。你这样空口白牙的说大话,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还是故意来找事。”

说了这话后又转过头面向饶氏道,“娘,我早就说过连家是不体面的人家,让娘千万不要请他们。你看看今天咱院子里都是体面的人,就让这么一个人把咱家几十年的好名声给败坏了。”

不得不说,刑氏也是一个嘴毒的,她根本就不理聂氏,直接就抓住了饶氏最怕的事情来说。饶氏和刘老爷子都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

饶氏听到这话,脸色咯噔一下沉了下来。千怕万怕。就怕婚礼当天出点什么事,今天刑氏一家是真给她长脸,先是雪梅得了伍娘子的青睐,接着姜太医又来了刘家做客。

这两件事情让饶氏和刘老爷子觉得自家离乡绅之家又近了一步,没想到只是被连大媳妇一句话就给打回了原形。

饶氏眯着眼,看着面前的连大媳妇。自从刑氏娘家人将连大和他媳妇游过街后。连家人就有好一阵没往刘家走动。敬东是连家的亲外甥,结婚的好日子不能不请连家人。刘老爷子就特意嘱咐过刘承业,让连家的人尽量晚些来。

连家的人倒是来的晚,掐着饭点到的。吃完了饭就开始在院子乱逛,知道了堂屋里坐得满屋子乡绅们时。几次想要挤到屋里,都被刘老爷子事先安排的人给挡了回来。

刘老爷子都想好了,等到吃完了饭就让敬山配着他们在村子里乱逛去,哪里想到刚一松懈就听到了连大媳妇在骂雪梅。雪梅能是好骂的?现在雪梅就是刘家一张脸,雪梅日子过的好刘家以后的日子就越好。如果雪梅出了半点的不是,只怕刘家剩下的几个姑娘都嫁得不好。刘老爷子一听到骂声就立刻急了,急忙叫人唤了饶氏。

连氏原本正和段氏一起在院外给几个小厮送饭,也听到了骂声,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

饶氏不好骂连大媳妇,看到连氏过来了,便将一口怒气全出在她的身上,劈头盖脸的骂道:“这就是你的好娘家人,你亲生儿子成亲的日子鬼哭狼嚎地闹。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赶紧把这泼妇带走,以后再不许你连家的人进我刘家的门,我家就只当没你家这门亲戚。”

饶氏含恨出口,话就不免重了些,直接就将断亲两字提到了当面。连氏这一段因为刘老爷子不待见刘承业,在家里夹着尾巴做人。早已不复当初得势时的风采,虽然饶氏经常骂她,可那都是在自己家里没有外人听到。今天竟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这句话,只听得脸色发青,双眼发直。紧紧抿着嘴不敢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她马上就熬出头了,王秀儿曾私下许诺,将来进了家门就找机会和老宅分家,以后领着她和刘承业去城外陪嫁宅院住。她可以私下里在无人处高声骂饶氏,可是在婆婆面前被骂,却只有忍气吞声这一条可走。

除非,她愿意跟着娘家人一起被赶出刘家。

饶氏看到连氏不动,就眯了眯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连大媳妇。见到她脸上带着笑,对自己的驱赶无动于衷,目光瞬了瞬。

“今天是我长孙成亲的好日子。就是外面有条狗冲着我家院门叫,我家也得高高兴兴地赏它一块馍馍吃,绝不会拿棍子将狗赶走。老二家的,你陪我进去看看雪梅。这孩子受了委屈,这会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呢……”

说了这话,就扶着刑氏的手往灶房里走。

这话太恶毒了!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饶氏竟然把亲家比喻成一条饿狗,就用怜悯的目光往连氏身上看去。丈夫和儿子都当上了童生有什么用?有个这样随时拆台的娘家,现在又讨了婆婆厌恶,只怕将来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娘……”连氏苍白着脸,低低喊了声娘,又用求救的目光向着刑氏看去。她知道刑氏最是一个热心肠,只要下面子求她。她不会置之不理的。可是却没有想到,刑氏却是恨恨地呸了一口,扭过了头去。

你娘家嫂子骂的可是我闺女,我要是能替你说话那才是真见鬼了呢!刑氏心里骂道。

雪梅出现在灶房门口,向着饶氏盈盈一拜。垂首站在门边。

饶氏三步并做两步,将雪梅仔细地打量,见到她脸上虽是有怒气却无哀容,不由得松了口气,开口埋怨道:“你这孩子,我说过让你歇着,你偏不肯歇。说要帮家里做事。可怜你一片好心好意的,却有人不领情,偏偏还要故意找你的麻烦。我这心里呀……就跟猫挠的一样……”饶氏说着就拍拍胸口,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奶……”雪梅就势扶住了饶氏的胳膊,紧紧的偎住了她。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好一派祖孙情深的样子。

饶氏又抬高了声音。向着院子众人说道:“我家这几个孙男弟女,我最喜欢的就是我家这个三孙女。为啥?就为她这一份懂事和端庄。要说我这个孙女使诈使心眼,我是第一个不相信。”

饶氏这么一说,院子里的人也都跟着点头,雪梅是个什么样的人。村子里的人再熟悉不过了,根本就不象连大媳妇说的那样。而有些人想的却是,连大媳妇这么卖力的骂雪梅,是不是和以前村子里传的谣言有关,难道当初刘家大房真的有意招姜恒做女婿,结果姜恒却选择了二房。

饶氏继续说话,只是这话却是冲着连大媳妇的,“这饭也吃完了,我看你家是不是要回去了?我刘家的庙小,可容不下你连家这尊大神。”

“婶,你瞧你这话说的?我不就是随便那么一说吗?雪梅她不让芳兰看镯子,这总是事实吧,难道我还怪错了雪梅不成?”连大媳妇满不在乎的甩甩头。

这话一出,雪梅微微有些诧异。饶氏说的话这么恶毒,连大媳妇居然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的,她几时脾气这么好了?难道是想巴结刘家吗?可若是想巴结也不会这样故意闹事。

张平娘这时站了出来替雪梅证明清白,“聂大嫂,你听谁说的雪梅不让芳兰看镯子?明明是让芳兰看过了,咋在你嘴里一转眼就变成不让看了?多大点事啊,至于你这么嚷嚷吗?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你大外甥成亲的好日子啊?你大外甥要是知道自己娘舅这么疼他,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说到这个疼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这是我们自家亲戚的事,关你这个老娘们屁事?你搅和进来二房也不会给你一文铜板花花。”连大媳妇嘴里说着呛人的话却是面带笑容,眼珠子骨溜溜的在饶氏身上打转,似乎在等着她暴怒。

雪梅的心咯噔一下,扭头看到脸色煞白的芳兰就站在院子拐角处,神色惊惶失措,心头有了一丝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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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一起晕吧

这件事情的起因应该是芳兰哭着出去时,遇到了连大媳妇,连大媳妇问清楚事情的原诿之后便借机过来找事。

雪梅想不明白的就是,连大媳妇为什么要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自己,又特意挑了芳兰,难道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对芳兰的杀伤力会更大吗?

想到这里,雪梅仔细地打量连大媳妇的脸色。只见她脸上满不在乎,饶氏的怒火根本对她不起任何的作用。哪怕就是听到了饶氏想将她赶出家门时,她也是丝毫不惧。

再看到躲在一旁脸色煞白的芳兰,雪梅心头有了一丝明悟:连家在打芳兰的主意!

要不然的话,她不可能挑着一件小事就过来找自己闹,她的本意就是在坏芳兰的名声。可是,芳兰的名声坏了后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连家现在已经没有适龄的人了……

一想到适龄的人,雪梅突然明白过了。连家还有一个傻子呢,那个傻子当初给明珠说亲不成,就一直在家里呆着,直到现在快三十的人也没有找到媳妇。

难道?

雪梅倒抽了一口凉气。

芳兰在她眼里就是有些公主病,倒不是什么坏人。怎么就能任由着别人这么坏她的名声?更何况芳兰的名声坏了对自己对丽质和翡翠都是有极大的影响。

连家可以为了自己的傻儿子娶一个名声坏掉的女人,自己却不能让堂姊妹嫁给傻子。

想到这里,雪梅向着芳兰的方向走去。

芳兰这会后悔极了。

她刚刚哭着跑了出去,一个人躲在屋角暗地里骂雪梅,正骂着却突然听到身边响起了大妗子的声音。芳兰是有些瞧不起母亲的娘家人,待他们向来没好脸。便准备转身离去。可是没有想到,聂氏却说了一番话。

“雪梅那丫头不就是仗着自己将来是秀才娘子吗?怎么能这么欺负你?你和妗子说说,她怎么你了?妗子去扇她的脸去……”

芳兰微微有些感动,想着这个妗子虽是有些不着调,待自己倒是极好。便一五一十的将刚刚灶房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没有想到聂氏听完之后。目光连闪,眼光却只在自己身上打转。

过了一会,便猛然转过头向着灶房方向走去。

芳兰便上前拦住,问她要去做什么。

聂氏抚了抚她鬓角有些零乱的秀发。轻声道:“妗子去给你出气。”说了这话不顾芳兰的拦阻冲到了灶房门口,开始破口大骂。

正想着这些,却见到雪梅往自己这里走来,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便想转身离开。

雪梅哪里肯让她走,急走了几步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低声笑道:“好姐姐,你是要你妗子还是要你亲娘。你要你妗子的话,眼看着咱奶就要将你娘赶回家去,然后你名声败坏。要你亲娘的话就和我做一场戏……”

芳兰瞬间便明白。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雪梅这才放心,扯着芳兰的手就往饶氏这里走来,一边走一边和芳兰做出亲热的姿势来。

走到饶氏身边后,雪梅便冲着连大媳妇道:“大妗子,你刚刚说我不让我芳兰姐看镯子。这却是哪里的事情。我现在把我姐给领了回来,你当面和她对质。”

饶氏便紧紧盯住了芳兰,问道:“芳兰,这到底是咋回事?”

芳兰便轻轻抽噎一下,话里带了三分委屈,“刚刚我和雪梅一起在灶房里帮着几位婶子做事,一个婶子无意中看到了雪梅的镯子。想要看看。奶你想啊,那么金贵的东西,自然是要小心的存放,雪梅就将镯子放在帕子里托在手上让别人看。几个婶子都稀罕的不得了,问雪梅这是什么……雪梅便和我们说玉不耐油,油一污就不好看了。”

“雪梅说的倒是实话。以前我在京里时也见过夫人们盘玉,确实是听她们说过玉不能见油的。”饶氏便插口道,刚说完了这句话便看到芳兰的表情,明白了过来,这个孙女最是小肚鸡肠。想必是看到雪梅得了镯子,定是难受了。

可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反而称赞了芳兰几句。

“后来我们就说了几句,然后我就出去了。出去后就遇到了我大妗子,把这话和大妗子说了说,想必是大妗子不懂玉,以为雪梅故意不让我看的。”芳兰说到这里低下头去,飞快的看了一眼聂氏,“大母,我大妗子也是一心一意为我好,大母不要责罚她可好?”

这话一说出来,满院的人都点了下头。原来是连大媳妇误会了芳兰要替她出气,并不是芳兰撺掇着她来找事的。

几个嘴快的小媳妇便出声指责连大媳妇,“不过是孩子随口和你说了一句,你咋就往岔里听?知道的人以为你是来给芳兰出气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俩孩子有多大的仇呢?”

连大媳妇的脸唰的一下白了起来,她没想到芳兰居然当面诬陷她。又是气又是怒,张嘴就骂,“你个小蹄子……”话说了这句,却被连氏打断。

“大嫂,我知道你是一心一意为芳兰好,只是你没有听明白事情的前后怎么就说要替芳兰出头呢?你这不是在害孩子吗?”连氏哪里肯给她说话的机会,快速的说道。

“到底是谁害谁,你倒是把话给我说清楚!”连大媳妇气怒交加,怒斥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连氏这时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娘家断裂了,闻言寸步不让。

“啥叫明摆着?明明是你闺女在害我?”

“你瞧瞧你这说的是啥话?芳兰小姑娘家家的,害你做啥?你可是她亲大妗子。”

“谁知道她心里想的啥?刚刚可不是这么和我说,说被雪梅欺负,让我帮她报仇。”

“她用得找着你报仇?我闺女有啥事自然是会和我说,你这个当妗子的还是往后靠靠吧……”

“你个臭不要脸的,你别以为现在刘承业当了童生就抖起来了,没有我老连家,多早晚你也得被他休了!”

“我呸,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嫂子的。你是巴不得我日子过得不好吧?”

“你对娘家人这样,你别忘了以后没了娘家人给你撑腰。刘承业他找个十八的,我看你哭不哭?”

……

雪梅不由得抚额。不是一家人真的不是一家门,连大媳妇和连氏还真是一对好姑嫂。这边事情都没理清呢,俩人就先吵上了。

难道她们就忘了今天是敬东成亲的大好日子吗?连大媳妇没在意情有可原,可是连氏呢?敬东可是你亲生的儿子。

谁见过在儿子成亲宴上和自家亲戚吵架的亲娘?

饶氏只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用手指着俩人,哆哆嗦嗦的气得说不成话。

“把……俩混帐……都给我……赶出去……滚……”

几个小媳妇使劲地憋着笑,将俩人往院外拉,一边拉一边低声劝架,还有人偷偷地捂嘴。

“丢人……丢人啊……”饶氏捶胸顿足,只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丢人过。

“娘,你和这混人生啥气?”刑氏就轻轻的替饶氏拍着后背。让她顺气。

雪梅就扯了扯芳兰的袖子,俩人向着饶氏拜了拜,一起开口,“请奶保重身体。”虽然是一个说得奶,一个说得大母。却都是说得一样话。

饶氏看着面前两个婷婷玉立的孙女,并排站在一起,春兰秋菊更有所长时,微微吐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们是好孩子……”话刚说到这里,却听到前院闹腾了起来。

便扶着刑氏的手急急向前院走去,只见前院里几个妇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连氏和聂氏打架。

原来是俩人一路走一路骂。刚刚走到前院聂氏便偷空吐了连氏一口。连氏哪里肯依,自己将来可是秀才娘子,岂能被人这样侮辱,卷起袖子一巴掌就往聂氏脑袋上扇。聂氏只顾得吐人没有躲利索,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子,脸上立刻泛起了五个手指印。

这一巴掌下去。可捅了马蜂窝。聂氏就跟一个受惊的公牛似得,嗷嗷叫着躬了身子就往连氏身上撞了过去。聂氏本来就是人高马大力气又大,挟怒而来时,连氏根本来不及反抗。被撞的后退了好几步,幸好被旁边的人拉住。才没有出丑。

连氏立刻不干了,今天可是她儿子结亲的大好日子,自己这个当娘的居然在自己家被人打了,这还了得?

立刻红了眼,挥舞着手就往聂氏脸上挠去……

饶氏过来的时候,连氏被聂氏骑在身下,劈里叭拉的打着巴掌,像极了那一天刑氏打连氏巴掌的情景。

“把他们拉开……”饶氏只觉得头眩地转,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几个看热闹看傻眼的妇人急忙上前将俩人给拎了起来。

正在堂屋里吃酒说笑的乡绅们,此时也停住了筷子,仔细听着院中的动静。

雪梅就捅了捅刑氏,示意刑氏说话,可是刑氏却只顾犯怔,显然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亲娘。

雪梅无奈,便大声道:“奶,我看一定是我大伯娘和我大妗子痰迷心窍,犯小人了……”

“啊?”饶氏转过头,怔忡的看了雪梅半晌,方才醒悟,“对,这俩人一定是犯了小人,快请马婆婆,请马婆婆替她们看看。”

有人就将马婆婆从旁边的屋子里搀扶了出来,让她仔细的替俩人相看。

雪梅便走到了马婆婆身边,替了她身边的扶她,求救道:“马婆婆……”

马婆婆悄悄捏了捏雪梅的手,示意她放心,径直走到俩人的身边,装模做样的看了一遍,唬着脸道:“哪里来的妖孽畜生?专会蛊惑人心。还不速速离去,难道要我施法不成?”

雪梅就连连向着连氏使眼色,期望她能看明白。

连氏这时头发乱了,脸上印了好几道指甲印,身上也被聂氏踹了好几脚。听到马婆婆的话后有些明白过来,后悔的闭上了眼,不好意思看眼前的人。

雪梅急忙描补:“马婆婆真是神人,居然把鬼怪给驱走了,你们快看,我大伯娘晕倒了。”

得,晕吧!连氏就和聂氏将眼一闭,双双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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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姜恒劝人

好好的一场婚宴,就这样闹得个鸡飞狗跳。饶氏和刑氏站在院子里看着晕的晕、倒的倒地俩人,只觉得欲哭无泪。

一个是亲娘,一个是亲妗子,为了一时的口舌之争竟是齐齐的把敬东给忘到了脑后。

刘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几个乡绅也不好再留下,便借口酒气上涌各自回了家。只剩下姜恒陪着姜太医留在了刘家。雪梅又怕老宅再出什么意外,就向刘承志提议,让姜恒和姜太医到自己家里休息,让姐夫赵大诚过去照顾。

刘承志一想也是,便向刘老爷子提议。

老爷子的心里,就像从炎炎夏日,一下子过渡到了冷气四溢的寒冬,面无表情地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就在这样尴尬的场景下,敬东在酒宴前将王秀儿接到了刘家。按照乡下人的习惯,肯定是要有妇人们跟着去洞房要求看新娘子长相,可是也不知是大娘大婶们碍于王家的秀才身份,还是因为无人提及,看着王秀儿被送到洞房后,竟没有一个人跟着过去。

新娘子到家后,雪梅便不想再在老宅呆下去了,和父母说了一声,便抱着小堂弟敬泰和丽质翡翠一起回了二房。

刚刚走到院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这院试考的都是四书集注与时文,以老秦的才干,未尝不能一举。前次不中,不过是因为你文章过于中平罢了。待到明年你定是有望的……”

这却是姜恒的声音,似乎正在夫劝秦夫子。

“我对科举一事早已经是看透了,你又何必劝我?再说了这几年我四处寻人荒于学业,早已经没了进取之心……”秦夫子说了这句话后就开始发呆。

秦夫子早年有妻有子,年纪轻轻的中了秀才,本来是大展抱负之时。可是有一年他进京赶考,失意归来后,却发现家中物是人非,妻子和儿子竟是神秘失踪。父母双亡。

邻居们都说,白天还见了秀才娘子在院中,到了第二天秀才老娘喊媳妇起床做饭,竟是发现门窗反锁。屋里床铺整齐银钱不少,却独独少了两个人。甚至有邻居还信誓旦旦的举手发誓,说夜里他曾起床小解,发现了外面亮如白昼,当即就吓得没了尿意。

秦父秦母一开始以为媳妇带着孙子出去玩了,结果等到夜里也没有等到媳妇归来,顿时慌了神,央了邻居去寻,可是连寻了半个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终没有办法便报了官,杵作来查看了一下。已经时隔半个月哪里还能有什么踪迹?便只能报了失踪。

老父老母自觉无颜见儿子,两根白绫了结性命。等到邻居们发现之时,尸体都已经臭了。

秦夫子从京城回来后,人都傻了,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他去科举变成了这样。谢过了替他安葬父母的邻居后。在父母的坟前结庐而居,每日早晚给父母上香,利用医术治病救人,攒到钱后就出去寻找妻儿的下落,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近十年。

直到姜恨水扶着儿子儿媳棺椁回乡的路上,和四处寻找妻儿下落的他认识,俩人结下了忘年之交。

“老秦……”姜恒低低地叹息。

这样的奇闻怪事雪梅倒是第一次听到现实版的。以往都是在论坛上看别人发贴。当时还觉得挺有意思,可是临到自己身边的人经历了,却只觉得心生唏嘘。怎么会是屋里什么东西都没少,人却没有了?而且秦父秦母也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

难道是穿越了?又或者说被外星人掳走了?

雪梅正在这里胡思乱想,被翡翠扯了一下衣袖。

“姐,大姐夫喊你呢。”

雪梅这才收拢了心思。看到赵大诚在屋后招手唤他,便忙定了定神,抱着敬泰走了过去。

赵大诚看到雪梅过来,便松了一口气,往上房那里瞧了瞧。低声道:“你可来了,他们说的我全听不懂,杵在那里就跟傻子一样,好不容易得了个空说帮他们烧水。正好你过来了,替我把水铫子送过去。”

赵大诚说着,便将水壶往雪梅脚底下一放,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显见得让他跟在姜恒身边服侍姜太医确实是难为他了。

雪梅一想倒也是的,赵大诚不识得几个字,和姜恒哪里能说到一起,他总不能和姜恒谈论今天收了多少粮食又卖了多少粮食吧。俩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加上俩人又是连襟,姜恒还是妹夫的身份,赵大诚定会别扭坏了。

便笑着将敬泰递到了丽质手中,又开了西厢房的门,让她和翡翠到屋里休息,这才拿着水壶敲了上房的门。

上房里一共四个人,姜恒正和秦夫子低声谈笑着,左右站了两个身穿仆役装扮的人,一个是子侍一个不认识。雪梅在屋里扫视了一番,没有看到姜太医的身影,心下有些奇怪,面上却没露出分毫。

姜恒便和秦夫子站了起来,和雪梅见了礼。秦夫子便似笑非笑地瞥了姜恒一眼,侧过身去,咳嗽了几声。

不知为什么,雪梅却觉得莫名觉得心虚,沉吟片刻,硬着头皮提步进了屋。

“我来给你们继些茶水……”雪梅声如蚊蚋,垂头低语。

“难为你了!今天累坏了吧……”姜恒脸上光华闪现,凝目看了雪梅半晌,说了这句却觉得有些不妥当,便急急地住了嘴。只是以目相询,仔细地打量雪梅。

“还好……”雪梅快速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熠熠神情关切,四目相对之下,不由得羞红了脸,又快速的垂首。

今天,刘家可算是出尽了丑,。都说读书人是最重礼仪和规矩的,老宅今天干的事,只怕是以后会成为南河村的笑资。旁的不说,只看那些乡绅明明酒都没有吃完就急急的散场便知道了。

雪梅低着头,下巴紧紧顶着胸口。心中惴惴,不知姜恒会如何看自家,会不会就此瞧不起刘家。越是在乎姜恒,她越想在他面前留一个较好的印象,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凡是姜恒出现在刘家总是会出一些事故。

姜恒似是看出了雪梅的心思,笑吟吟地问道:“你家分家了?”

雪梅就讶然,当初纳采礼的时候姜家就知道刘家已经分家了,怎么这时又问了一句?不免抬头望向姜恒。却见到姜恒嘴角逸出笑意,脸上神情自然,不由得怔了怔,答了一声是。

“即是已分家,你又何必为这个着恼?世上烦心之事千千万,难道你每件都要替别人烦恼?刘伯温曾言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姜恒轻声道。

雪梅突然醒悟,就此明白了过来。刘家二房和老宅现在仅仅只剩下宗族和父子的关系,若说孝敬那是必然的,可是老宅的事情却再也影响不了二房。哪怕老宅就是天天打架,二房所做的也只能是过去劝架。别人断不会在背后指责二房,更不会把老宅的错处给硬塞二房的身上,也只会唏嘘刘承志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嫂。

这就是分过家之后的好处,二房不再受老宅的连累了。

姜恒看到她想通了,不由得心中一叹。好好的一个姑娘,竟托生到了这样的家庭中。也万幸岳丈岳母都是省心的,和刘家大房完全不一样。以后若是真有东华门外唱名那一日,还不如替舅兄在外地寻个差事,将岳丈和岳母接到任上,也省得他们整日和大房拉扯不清。

反正自己也剩下祖父一个亲人了,不如就此将岳丈岳母当做亲生父母奉养。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起了其他事情,“祖父吃多了酒有些乏,就躺在院里的马车上安睡。我估摸着今天我们怕是走不了,你看一下晚上祖父怎么安排才好。”

雪梅听了这话微微有些尴尬。家里虽然在旁边替敬民盖了小院,这个院子却没有怎么修整,也只是将后面的粮仓给加固了一下,又将院墙给垒高,竟是都没人想起要盖几间客房好给客人们使用。其实这也不怪刘承志,乡下人哪里有多少闲钱盖几间房子一直闲着?走亲戚时都是随便在孩子们房间里凑合一下。

不仅刘承志当初盖院子的时候没想到,雪梅也没有想到姜恒和他爷爷还有要在家里留宿的那一日。

“我这就出去准备!”雪梅涨红了脸,讪讪道。确实是她思虑不周,竟是忘了姜太医年纪大,禁不起车马劳顿的事情。

按理说,这些事情是不需要姜恒嘱咐她,她就应该想在前面的。

姜恒这个人素来和气,倒也没有怪罪雪梅之意,只是随口说了出来,见她却因为这句话而惴惴不安,不由得温言开解。

“今日事情繁多,你一时想不到也是情有可原。其实我们原本是打算回去的,只是祖父年纪大了,又吃了些酒。我只怕路上会不舒服,所以才要烦劳你准备一下。”

听了这话,雪梅不仅没有开心,面上却带出愧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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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新娘敬酒

有的时候,在心里认定一个人也许就在一瞬间。

雪梅的前世,是一个很自卑的人。从上高中起,当别人在情窦初开之际追寻着自己心爱的人时,她却是选择默默躲在一旁看着别人。她常常在想,如果有个人肯给我温暖,哪怕只是一星点,我也愿意用我的生命去回报。

姜恒对她好,她知道,只是她有时觉得姜恒对她仅仅只是为了尽一个义务,而不是真心的爱。她一直觉得姜恒真正爱的人,另有其人。而她,只是觉得父母希望自己嫁给姜恒,那么她就嫁吧。只要姜恒待她好,她愿意一辈子也待她。

可是,当今天姜恒用和妻子说话的语气吩咐她时,她才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这个人,将来是她的丈夫,将来要和她生活一辈子。会相濡以沫,会一世相陪。

她抬起头看了姜恒一眼,只见姜恒温柔地笑,便红着脸点了点头,向着秦夫子施了个礼,提步出了堂屋。

秦夫子转过了身,看了看雪梅的背影,又看了看姜恒,拈须颌首。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谁不曾少年慕艾,谁不喜如花美眷?

身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姜恒能看透这一点,就比叶秋鸿强上百倍。

雪梅就又拐到老宅,找了刘承志和刑氏。

“是我的疏忽……”刘承志懊恼地捶捶头,立刻转身去向刘老爷子请辞。

刘老爷子目光闪了几闪,无声的叹息一声,垂头道:“即是亲家准备在这里,那你就回去准备准备吧,等到晚上请亲家过来吃席。”

刘承志和刑氏答应一声就勿勿忙忙的往家里走,还没出老宅就被刘承礼和刘承贵喊住。俩人一听是姜太医准备在家里过夜,他们要回家去准备准备,便自告奋勇的过去帮忙。

“爹。现在家里忙的脱不开身,他们都走了,这席面咋办?”刘承业看到三个弟弟都要回去,不由得急了。

雪梅站在一旁。没有吭声,这种场合作为小辈的自己不能乱说话,便用目光示意刘承志。

刘承志上前一步道:“现在做菜的端菜的都安排到人,再加上新娘子也迎了过来,只等着晚上开席就是。再说了,我们就是回去拾掇一下,又不是不过来了……”

“那你一个人回去就行,承贵和承礼还是留下来帮忙吧!”刘承业见到劝不住二弟,便改口留其他人。

刘承礼根本就不想在这里再呆下去了,听到大哥这样说。便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倒没啥,我就是心疼苗氏和三哥的身体。这俩人也都累了一上午了,好歹也得找个地方歇歇。大哥你不能为了孩子的婚礼就往死里用我们兄弟啊……”

说到这里,眼珠子一转。又道:“要不然,我一个人留下,让他们先回去,帮着二哥拾掇好了先歇歇,晚上开席的时候过来?”

“让他们都回去!”刘老爷子看到刘承业还想再挽留下去,便斩钉截铁的说道。

“爹……”刘承业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回望着老爷子。“这是您长孙的亲事,他三个叔叔连面都不照,将来村民们会咋议论咱们?”

“你还知道要脸?你大房还知道脸皮咋写的?你的脸呀,比城墙还厚!你怕啥?”刘老爷子嗤笑了一下,便不再理刘承业,背着手往堂屋走去。

兄弟三人便各领着自家的媳妇出了老宅院子。

“呸!”刘承礼刚出了院门便冲着老宅吐了一口唾沫。“老刘家的脸面都被丢完了,真他娘的倒霉,我咋和这样的人是兄弟?”

“行了,别抱怨了。”刘承志见到四弟没上没下的,开口阻止。“事都已经出来了,只怕今天起老刘家的脸面要被人踩在脚底下,这个时候抱怨也没用,好歹想个招数咱得把脸面给圆回来。”

“我他娘……”刘承礼正准备骂人,却被刘承业瞪了一眼,又把骂人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道,“十年树人一朝砍,人想要个好名声得十几年的时间,可是想要个赖名声一朝一夕就够了。二哥你想圆,我怕没那么简单。”

“爹,我倒是有个主意。”雪梅看到父亲和二个叔叔都在说脸面的事情,便出主意道。

几人听到雪梅有了主意,立刻精神一振,催促她赶紧讲下去。

“我看咱们还是得从种子那里下手!咱当初不是说过买种子的人家给他们提供农技支持的时候是要收费吗?咱可以这样搞,说第一次是免费的,等到第二次才开始收费。等到明年有了好收成,咱还怕好名声不回来吗?”雪梅说到这里又提点了一下,“再说了,咱和老宅已经分过家了,老宅的名声和咱三个房头没多大关系。只要咱们的名声好,不怕大房抹黑。”

“确实如此。”刘承志连连点头。

刘承贵和刘承礼眼前一亮,突然也明白过来。

老宅确实和他们分过家了,别人议论的时候也只是会议论刘家老宅,而不是议论整个刘家四房。只要他们勤恳做人,认真做事,名声只会越来越好。

“我想过了,我觉得这个种子的事情不能单单只有我们二房搞,以后三叔和四叔没事的时候也要来家里听听课,这样以后出去帮人指导的时候人就多了。”雪梅看了看两个叔叔的表情,决定把他们和二房紧紧绑在一起。

教刘承志和敬民农技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十个也是教。还不如把三房四房都聚拢在一起,将来刘家就靠这个种子吃饭,这可是千百年的饭碗,只要能一直掌握配制高产种子的办法,以后子子孙孙都会有饭吃。

“雪梅,你没诓叔?”刘承礼紧张的搓了搓手,拿眼去看二哥。

刘承志见到两个弟弟的表情,就笑着点了点头。这话其实他早就想和雪梅说了,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却没想到家里一件接一件的出事,就给耽误了下来。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俩个弟弟又一向和他贴心,他也愿意教两个弟弟,

“那就先这样说,回头等你们有空的时候就过来。听听雪梅给你们上课,咱们先回去给姜太医收拾个能睡觉的地方。”刘承志大手一挥,当先往家里走去。

后面跟着一脸感激的两个弟弟和弟媳们。

回到家之后,刘承志和两个弟弟进了上房陪伴姜恒和秦夫子,让苗氏去雪梅房里照看孩子。刑氏、段氏就和雪梅一起到了给敬民盖的跨院里,替姜太医和姜恒收拾休息的房间。

给敬民盖的这间小跨院一共前后五间,敬民将来就和新媳妇睡在后面三间,前面是预备出来的灶房和库房。这样万一敬民的媳妇不习惯吃家里的饭,也可以让他们自己开个小伙。

刑氏和段氏商量了一下,后面的左右两间给打扫出来。给姜太医和姜恒一人一间。正中那一间将来是要做主卧,敬民没成亲前不合适住人。

忙碌了好大一会,又是清扫又是洒水,总算是将里面给打理干净,又使唤敬民喊了刘承礼从家里搬了两张床过去。搬了些桌椅板凳和茶具用具,简简单单地布置成了客房。

就这样一忙碌,就到了晚间开席的时候,敬山过来请人。

正好姜太医也睡醒了,姜恒便搀扶着姜太医又去了老宅赴宴。

晚上是正宴,吃了这顿宴席后,王秀儿还不算和敬东正式成亲。明天早上向祖宗牌位拜祭后再拜高堂见翁姑。才算是真正成了刘家妇。

雪梅曾听刑氏向她讲过李丽成亲时非常热闹,根本不像刘家这般的清冷。许多来闹酒的人,又有大娘大婶围在新房外面不肯走,一拨一拨的过来看新娘子。

可是刘家清冷的很,新房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大家都坐在席面上默默吃菜。只有敬东敬酒的时候才会热闹那么一下子。

“不知道王秀儿是什么心情……”雪梅低低地叹息。

正吃着菜,却见到王秀儿被养娘扶着来到了这屋挨个敬酒。敬到雪梅这一桌时先敬了几个平时长辈,然后将酒杯换了一个别人不曾用过的倒酒。芳兰就坐在雪梅的旁边,俩人紧紧挨着,见到王秀儿身后的养娘用新杯子倒酒。脸上露出喜色,急忙站了起来。

刚刚伸出双手,却见到王秀儿笑盈盈地望向雪梅,“雪梅妹妹,嫂嫂敬你杯酒,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屋子里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吃惊的看着王秀儿。芳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站在那里,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雪梅莞尔一笑,玩味的看着王秀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说了几句吉祥祝福的话后才坐了回去。王秀儿若无其事的,又挨个往旁边去敬了酒,独独将芳兰撇了下来。

等到王秀儿出了屋,这间屋子里的人才开始低声议论。众人的眼光,大多停留在芳兰和雪梅的身上。

芳兰咬着嘴唇,脸色煞白,听着屋里人的议论再也站不住了,将身后的椅子蹬翻就要往屋外跑,却被雪梅一把拉住。

“坐下吃饭!你跑了,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芳兰找到了宣泄口,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指着雪梅骂道:“我就知道,你们是故意的,故意不让我好过,你欺负我就罢了,新来的嫂嫂也欺负我。我到底是哪里招惹她了?肯定是你在后面说我坏话!”

雪梅摇了摇头,将芳兰身后的椅子轻轻摆正,便不再理她,继续低头吃菜。

今天是你大哥成亲的好日子,你哭一次不算还要哭第二次。她不给你敬酒就是在警告你,我若是你就会跟在她的身后悄悄向她道歉,你不讨好她反而在这里哭个不休。别人不会说王秀儿欺负你,只会说你是个蠢货。

整个大房都是拎不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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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养娘:明朝不允许老百姓蓄奴,有钱的人家要是蓄奴便用收养的方式。奴仆们会跟着家里的孩子一起喊爹娘,但是实际上却是奴仆身份。秀才不是官,也不允许有奴仆,所以全是养娘、养姐、养兄之类的。

第128章 分发礼物

王秀儿扶着胡养娘的手魏颤颤地出了侧厢房,面无表情的站在门旁,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姑娘,这刘家的人太不识好歹,大喜的日子里闹得闹哭得哭,亏得姑娘脾气好能忍住,要是换了别人,还不得立刻就回了娘家?”胡养娘忿忿不平的开了口,“一会若是她出来向姑娘道歉,姑娘可千万别给她好脸子看。常言道,小姑子多舌头多,大姑子多婆婆多……”

胡养娘的话音还未落地,便听到屋里响起椅子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哭声又传了出来。王秀儿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瞳孔收缩了下,面上带了丝寒意。

“这小蹄子!姑娘就站在门旁还没走呢,居然在屋里又哭开了。”胡养娘勃然大怒,转身就要往屋里走,“所谓长嫂如母,我去替姑娘教训教训这个没教养的小姑子。”

“妈妈回来,”王秀儿淡淡地,话里听不出喜怒,“她自有父母,好赖与我何干?我们走,还有好几桌的酒没敬上呢。”

“姑娘,这刘家太不堪。”胡养娘转过头,诚心诚意的劝道,“姑娘已经是下嫁了,他家还是这样落姑娘的面子,若是叫太太知道,不知道多伤心难过。”

王秀儿拍了拍养娘的手,淡然一笑,语气萧索,“妈妈,我今年快二十六了。难得敬东真心待我……纵是为了他,我也不能闹……我忍了这么多年才从那笼子里逃出来,刘家再不堪又如何?总比王家干净。”

胡养眼扶着王秀才慢慢的向前走,闻言不由得暗叹。姑娘自幼生得美貌,老爷便奇货可居,今日想送东家,明日又想许西家。十三岁时许给一个举人之子,哪里想到刚刚订亲半年,举人便得了重病而亡。

举人死了这家的儿子就没了用处,老爷就去闹退婚。结果两下里吵了起来。姑娘的名声便被人败坏透了。老爷觉得姑娘没了任何用途,竟是瞒着家里人请了城中的名妓来培养姑娘,养了一年后送给了自己的老师。

太太要上吊都没有能阻止老爷,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光着身子被人送到了王秀才和他老师的面前。

这可是亲生的女儿。那一年姑娘才十四岁……

两个畜生王八蛋!太太凄厉的叫骂声在后院里回荡。

姑娘要嫁给敬东少爷时,和老爷吵了一架,老爷说一文钱的嫁妆都不给她。姑娘冷冷一笑指着老爷的鼻子说道,这些年我挣的少说也有几千两银子,何用你王家的钱做嫁妆?你王家的钱脏得很,还没我卖身子的钱干净。

离了王家也好!就像姑娘说的,刘家虽不堪,却是极干净。胡养娘叹了口气,扶着王秀儿慢慢地向前走去。

王秀儿紧紧攫着养娘的手臂,一言不发。到前院时看到敬东被人灌得满脸通红脚步踉跄,慢慢地绽开一丝笑意。

刘家的酒席,很快就结束了。

二房的人吃完了酒席后,就陪着姜太医回去。刘承贵和刘承礼两家以二房马首是瞻,紧紧随在他们的身后。刘家自己人都开始离场。剩下的村民们也没有了兴致,纷纷提出告辞。

刘老爷子强装出满脸笑意,挨个将人送走。待村民全部走完,便阴沉着脸回了堂屋。

老宅冷冷清清的,只有新房那里传出一阵阵的欢笑声。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雪梅便早早的醒来,和刑氏一起做完了早饭。让敬民去喊姜太医和姜恒吃饭。

饭后,姜太医便提出告辞。

“原本是应该多住些时日和亲家好好亲近一下,只是明年阿恒科考在即,早些回去也好早些看书。”姜太医和刘承志说话。

“是该这样,天大地大也没有读书的事情大。”刘承志连连点头,说着就站起身招呼赵大诚和敬民去备马车。

马车备好后。一家人就将姜太医等人往村口送。

路上,姜恒刻意走到了雪梅身边,低声和她说话。

“昨天的事情,你家可想了对策?”姜恒就问道。一双星目紧紧盯着雪梅,带了丝担忧。

雪梅就将昨天商量的以种子换名声的事情和姜恒略略地讲了一遍。姜恒听着,表情慢慢变得舒缓,长出了一口气。

“如此便好,有什么事就去城里找我,若是找不见就去府衙……”姜恒又细细地嘱咐一番,直到姜太医从车里探出头来催促他上车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刑氏看着马车远去叹了口气,低语道:“也不知道姜家会咋看咱家,会不会瞧不起咱们。”

“只要咱行得正站得直,不怕人背后说闲话。”刘承志拍了拍妻子的手。

一家人便往家里的方向走去,还未走到家,便看到敬山等在院外。

“二叔,二婶,大父大母让你们过去,说是马上就要拜堂了。”敬山垂手说道。

“敬山来了?你等下,叔拿了礼物就过去。”刘承志一向是比较喜欢敬山的,见到是他来请,便去取事先准备好的礼物。

刘老爷子和饶氏穿戴整齐,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没有一丝喜气。见到刘承志一家进来,刘老爷子的脸上才带了笑容,又特意向着雪梅点了下头。

“承志来了?”

“儿子刚刚将姜太医送上马车,回来时看到敬山等在院门口,就赶紧来了。”刘承志叉手道,然后站到了刘承业身边。

雪梅和敬民赵大诚一起站在刑氏身后,四处打量了下,却没见到连氏的身影,不由得奇怪起来。

见她四处打量,丽质扯了扯她的袖子,悄声道:“爷奶说大伯娘犯疯病了,不好受头,就让她躺在屋里休息。”说了这话,丽质用袖子捂住嘴吃吃的笑,显然是还没有忘记昨天的事情。

雪梅微微一笑。

刘老爷子见到人都齐了,就咳嗽了一声,道:“今天是敬东成亲的好日子。原本是该他老子娘来受头。可是老大家昨天犯了疯病,马婆婆说她得好好地休养一段时日。我怕她冲撞了新人,干脆让她在屋里休息。”

老爷子这是在给自己找遮羞布!雪梅只觉得好笑。别人不知道连氏怎么回事,自家人难道还不知道吗?可是一想到老爷子是最要脸面的。便也对他说这话不感觉奇怪了。

刘承业一直垂着头,表情难辩,就连老爷子说了让连氏休息不让她受头的话后都没有抬起头。

“雪梅,”刘老爷子说完了话,就面向了雪梅,“你和丽质翡翠一起去新房请新人过来。”

“我?”雪梅听到喊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愕然,这请新人来磕头是小姑子的工作,自己不过是堂妹怎么就先轮到自己?不是还有芳兰吗?

芳兰?雪梅四下扫视一圈才发现,堂屋里不仅没有连氏。连芳兰都不见踪影。

“芳兰也关起来了。”丽质快速地说了一句。

“去吧!”饶氏脸上带着笑意,和蔼地说道。

“是!”雪梅就领着丽质和翡翠往新房里走去。

新房院里,早已经有人等候,欢天喜地的将她们迎到了洞房外。

洞房里,王秀儿穿着一身真红对襟大袖衫。端端正正坐在敬东身边,脸上红霞满面,一脸的娇容。

“大哥,大嫂,爷奶让我们来请你们过去拜高堂。”雪梅站在洞房外喊了第一遍。按规矩喊了三遍后,新人才矜持地站起身来,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洞房。

刚跨出洞房的门槛时胡养娘就递了三个荷包给王秀儿。里面是三个九钱的小银锞子,这是喊新人出洞房时,小姑子们应得的谢礼。三个九取意三九为泰的意思,代表吉利和祥瑞。王秀儿肯用将近三两的银锞子做谢礼,足以证明她对小姑子们的重视和喜爱。

“多谢你们来喊我们,要不然就起得晚了!”王秀儿笑着塞到了三个小姑子手中。说着道谢的话。

“谢谢大嫂!大嫂起得一点也不晚,必是一个宜其室家,阖家幸福美满!大哥能娶到大嫂,是大哥的幸事。”雪梅领着三个妹妹施了一礼,便簇拥着新人往堂屋里走开。

胡养娘跟在众人身后。摸了摸怀里剩下的没送出去的荷包,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讥笑。

进了堂屋,新人就跪在太师椅前的垫子上,恭恭敬敬地向着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头。然后就冲着刘老爷子和饶氏磕头叫了声“大父大母”。

“快起来吧。”饶氏乐呵呵地道。

刑氏就和段氏一左一右的将王秀儿扶了起来。刘承志和刘承礼去扶敬东。

饶氏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荷包,递到了王秀儿的手里,王秀儿就还了两双鞋子孝敬长辈。然后便是由刑氏这个做二婶的领着认人,等到长辈都认完之后,才是平辈。

刘家几房都不富裕,再加上对大房又都厌恶,当初约定的一房给一匹绢布。王秀儿倒也不恼,恭恭敬敬地伸手接过,又礼数周全的各还了两双鞋子。鞋子一看就是做工精美,又都合众人的脚,显见得是在家里用心做的。

平辈们是平礼相见,弟妹们不需要向嫂子送东西,王秀儿要挨着个的发东西。当众人都送完,轮到最小的敬泰时,她突然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赤金镯子戴到了敬泰手上。

“哎哟,这太贵重了!”苗氏急忙阻拦。

“四婶,这是侄媳妇的一点心意,敬泰弟弟是我这一辈里年纪最小的……”王秀儿笑着,飞快的看了眼敬东,见他以赞许的目光看着自己,就羞红了脸。

这是在替大房赔罪?苗氏思忖着,却到底是将镯子给接下来了。

刘老爷子见到王秀儿极会处理事情,长吁一口气,见到她将给弟妹的礼物都分发完了之后,便开口说了一句话。

“以后,家里的钥匙都交到敬东媳妇手上,我和你奶就不再管事了……”

刘承业的手,突然抖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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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新妇试探

刘老爷子说完这句话后,就观察各人的脸色。

其他几房都是惊诧和疑惑,却又有一丝释然,似乎觉得这个决定是很正确的。

只有刘承业的身体微微抖着,出卖了他心里的不安。

“承业,你觉得呢?”刘老爷子干脆点了大儿子的名。

“我?”刘承业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无意识的喃喃几声,随即又低下头去,“我听爹娘的……”

雪梅就和刑氏交换了一下神色,对刘承业的不反抗颇为吃惊。

“那就好,既然都没意见就这么说定了。”刘老爷子说着就示意饶氏取下腰间的钥匙。

饶氏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个决定,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就将钥匙从腰间解下,只留了一个,剩下的全部放在桌上。

“大父,大母?”王秀儿迟疑了下,有些不想接这串钥匙。她手里有钱,根本就不将刘家的家底看在眼里。

“拿着吧!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管了。”刘老爷子笑呵呵地将钥匙放到了盆子里,递到了王秀儿的面前,又瞟了一眼刘承业,开始说起家里的情况。

……

几房人从老宅出来后,想起刚刚的事情还犹如梦游般。

老爷子这是一下子把大房给越过去了,直接让孙辈掌家。也就是说,以后大房在老宅就不再有什么地位了。

更令人奇怪的则是王秀儿,这和他们打听出来的那个王秀才完全不相同。

二房初听到王秀儿这个名字的时候,全是诬蔑和嘲笑,甚至还有很多人都说敬东不知戴了多少绿帽子。可是今天看,她明明是一个进退有据,识礼知情的大家闺秀。

虽然人长得妩媚些,体态也有些妖娆,那也是爹娘给的长相自己没法子挑。行为却是端端庄庄,没有一丝出格之处。为人行事也是极为得体。让人无法生出恶感。

雪梅甩甩头,不准备再想了。不管王秀儿这个人怎样,反正以后她就是刘家的长媳了,自己要做的就是敬而远之。不管以后她怎么做。只要不惹到自己,就没必要理会。

“他爹,我看这敬东媳妇人挺好的啊。除了年纪大些,其他倒没啥旁的毛病。”刑氏回到家后,就和刘承志说起了老宅的事情。

刘承志闻言,不由沉思。

“兴许是以前咱打听错人了,那人有可能和王家有仇,故意散布的谣言?”

“爹,娘,我看这大嫂不是个简单人。想必她有法子治住大伯。你们没看敬东哥看她的眼神,那是又敬又爱,如珠似宝的。”雪梅从针织筐里拿了块粗布就坐在刑氏身边让她教着学刺绣。

刑氏指点了雪梅几下针法后颌首道:“能治住你大伯才好呢,你看看咱一分家他们给过成啥样了?以前凡事都有几个兄弟给他担待着,啥事都不用操心。可是现在。单单一个连氏就把家给搅成了那样,还连累了咱们几房。”刑氏是着实厌恶连氏了,连大嫂都不愿意喊。

这些日子大房闹闹哄哄,打人撵人吵架的戏码轮番上演,刑氏厌恶大房也是正常。

敬民听到他们说起了闲话,便嘿嘿笑了笑,倒了两碗茶端出去和赵大诚蹲在院子里谈天。

“娘。你说大伯会不会休妻啊?”雪梅突然停住了手里的针问道。

“这……”刑氏被问怔了,迟疑地摇摇头,“你大伯娘生了三个孩子,有儿有女。哪能休了呢?做错事该打该骂的,休妻那可不成。”

刑氏一边说一边往刘承志那里看,似乎还有敲打他的意思。也不知刘承志有没有听出来。反正他只是呵呵地笑。

雪梅就扑哧一笑,低下头去,继续绣着手里的粗布。刚绣了几针,却听到外面响起了敬民的声音,“大嫂。你来了?”

一会就看到王秀儿的养娘挑起了门帘,扶着王秀儿出现在门口。

“新娘子来了?快来坐。”刑氏脸色惊疑不定,将王秀儿请了进来。

雪梅就将手里的东西全扔到针织筐里,找了手巾擦下手,替王秀儿端茶倒水。

“给二叔二婶请安。”王秀儿恭恭敬敬的提裙行礼,从身后的养娘手中接过一个匣子奉了上前,“这是一匣子桂花糕,让雪梅妹妹当零嘴吃。”

“你来玩就来玩呗,还带啥东西?”刑氏笑着将匣子接过,放在了圆桌上,搀扶着王秀儿让她坐了下来。

王秀儿裹的三寸金莲,从老宅走到这里费了不少的力气,额头上已经见了汗,见到雪梅端了碗凉茶递给她,忙道了声谢谢。

“我听敬东说,这几天多亏了二婶前后左右的操持,我是特意来谢谢二婶的。”王秀儿吃了口茶顺顺气后开口说道。

刑氏是知道大房的这次婚礼办得极不成功,见王秀儿还特意来谢她,不由得脸色微红,“我们没做啥,没做啥,不值当的谢……”

“若不是婶婶罩着,只怕还不如现在呢……”王秀儿唏嘘了几句,回过头见到雪梅的针线筐看了两眼,又笑道,“妹子是刚开始学针线?这针脚还挺整齐的。”

雪梅的脸就有些微红,自己哪里是刚开始学啊,简直就是死活学不会。急忙转了话题,“嫂子,我看你身上的衣裳女红都极好,是自己绣的吗?”

王秀儿这时又换了一身真红禙子,腰间系了一条浅水红富贵花开马面裙,脸上淡淡着了妆,更衬得容貌娇美。见到雪梅夸她衣裳的女红,便颌首道:“在家里闲来无事便以刺绣渡日,随意绣了几件。”

刑氏也是跟着绣娘学过绣技的,平时在村子里也是自傲的很,可是细细地看王秀儿身上的刺绣,只觉得一针一线都恰到好处,禙子上面的花朵和金线浑然天成,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这是跟着哪个大家学的刺绣呀?”刑氏就忍不住问道。

王秀儿欠了欠身,道:“是跟着我家养娘学会的,我家养娘幼年时曾入绣坊,到三十多岁时才到我家。一直跟着我到今天。”王秀儿说着眼睛就往胡养娘那里看去,眼中全是亲情。

刑氏就哦了一声,眼中是止不住的羡慕。

“若是妹子想学刺绣,每天无事的时候。我让养娘过来教妹子一个时辰。”王秀儿见到雪梅的绣工实在不怎么样,便笑着提议。

“这怎么好?怎么好劳动养娘教我?”雪梅便说道。

王秀儿微微一笑,亲昵的说道:“是不是妹子瞧我这个刚过门的嫂子不起?不想跟着我的养娘学绣工?”

“不是,不是!”雪梅就连连摆手,又看了看刑氏,见到她同意才开口答应。

“那行,那从明天起,我让养娘每天下午过来教妹子一个时辰。”王秀儿笑靥如花,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如果丽质妹子和翡翠妹子想学。也可以叫她们一路来。”

听了这话,刑氏就和雪梅互视了一眼,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王秀儿求的是什么呢?自己家又有什么可让她求的?

王秀儿就转身拉住了雪梅的手,笑意盈盈。“听说妹子许给了姜家公子?”

戏肉来了……雪梅就故作腼腆的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王秀儿问完了这一句,又转过身面向了刑氏,沉吟了下道:“按说,我一个新进门的新妇是没资格说什么的。只是老太爷即是把老宅交给了我,我就想把老宅好好的管。将来想让老宅里的出人头地,过上正经的日子……”说到正经的日子时,故意咬了重音。

刑氏和雪梅的眉头微微一挑。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我知道姜公子明年就要参加春闱,所以,我想替敬东求一个不情之请。就是明年姜公子参加完春闱之后,能否将他的笔记借来给敬东看看?”王秀儿说到这里微有些赧颜,“这个要求确实有些过份,只是你们也知道。敬东他没有受过什么名师的指点,能考上童生已是意外了……”

他们可是断断没有想到王秀儿要求竟然是这样的事情。刑氏还没觉得怎样,雪梅的脸色却微微有些变了。

读书人的笔记也许在后世人眼里并不那么珍贵,可是现在人却是珍贵异常,因为很多笔记上都有恩师的批注。甚至有些笔记都是流传了好几代。在往后几十年里,有一个南方大家族就是凭借着一份破解了八股文的制艺笔记让后代子孙不知中了多少举人。

“这?”雪梅的语气比刚才冷淡许多,待王秀儿也不那么热情了,“这个读书人的事情,我也弄不清楚。要不然这样,改天帮你问问,看看这个笔记到底能不能借。只是,我只是保证帮你问,却不敢给你回话一定借。”

王秀儿看到雪梅变色,急忙站了起来,连声道歉,“雪梅妹妹,你不要误会,我只是随口提上这么一提,如果确实是为难的事情,你就不要向姜公子开口了。我也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让敬东考个秀才……”王秀儿越说越急,几乎要流出泪来,又连连向着雪梅行福礼。

“雪梅,你嫂子也是为敬东好嘛……”刑氏看到王秀儿是真心的为敬东考虑,便替她说起好话来。

雪梅收敛了肃容,露出了笑意,“我知道嫂子是好意,刚刚也是我想太多了。改天我定帮嫂子问问,只要是能帮到敬东哥,我肯定要帮忙的。”

王秀儿听到雪梅这样说,便长吁了一口气,真心真意的道了声谢谢。

“今天是我无礼了,我不该一进门就提这个要求……”王秀儿又提出要去三叔家里看看。

“那我送你出去。”刑氏就笑着将王秀儿送出了门。

人一出门,刘承志就埋怨道:“雪梅,你咋和你嫂子那样说话?她帮敬东借笔记这不是一心盼着敬东好吗?”

雪梅听了这话就转过了身,直直地看向刘承志,“你只想着敬东,有没有想过姜恒他愿意不愿意借笔记给别?姜恒的老师愿不愿意把笔记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看?万一上面写着不合适流传的话怎么办?这又不是几文钱借就借了,这可是他考举人的法宝。秀儿嫂子若是真心实意的为敬东好,她就该天天催着他读书,而不是来难为我!”

“还有这说法?”刘承志愣了一下,也开始觉得王秀儿借笔记不合适了。

确实了,哪有未出阁的姑娘为了娘家事去麻烦婆家的道理?

“她这是在试探咱们二房在姜家人眼中的地位……”雪梅语气里带了丝烦躁。

“啥?”刑氏挑起帘子刚刚进屋,却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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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我昨天感冒了,就没码字,今天把昨天欠的两章都给补回来了。去休息了!大家保重身体,千万别跟我似的,一遇到变天就感冒。哎,命苦啊!!!!

第130章 叶府有请

大房的敬东娶妻后,刘家也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因王秀儿过来试探过雪梅一回,雪梅待她也冷淡起来,不愿意接受王秀儿的养娘过来教她刺绣,胡养娘来过几次,雪梅都推说家里有事没空学刺绣。而王秀儿却笼络住了三房和四房。当这两房听到了她愿意教女儿学刺绣之时,两房的人无不高兴。段氏甚至还特意跑来和刑氏说这个嫂子如何如何好。

刑氏就暗地里劝雪梅,“你好歹也得大面子上过得去呀!你这样硬梆梆的把人顶走,让你新嫂子怎么下得来台?”

雪梅就嗤笑道:“她的面子是面子,我的面子就不是面子?她要是好好地和我说话处事,我也不是过份的人。我没有那个本事和笑里藏刀的人交往,干脆就不来往省得吃亏。不过就是小恩小惠而已,派个人过来教我刺绣就能抵得了姜恒的一份读书笔记?这可是人家老师几十年的教学经验,岂能平白给外人看?”

刘承志听了这话有些不乐意,“什么外人?那是你亲堂哥,咋就变成外人?”

“是呀,是我亲堂哥不假,可是我堂哥和姜恒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得拿着姜恒的未来去贴补大房啊?那干脆把我和姜恒扔到秤上称一称看看能替大房卖几两银子……”雪梅心里不高兴,语气微微有些冲。

刘承志听完之后默然不语,无以为答。

刑氏也瞪了刘承志一眼,不悦道:“这么快你就把那二十两的事给忘了?老宅这几天给你灌啥迷魂汤了?”

“官场上的事情你们不懂,我也不懂。但是我就知道一件事,姜恒的老师是叶明府。我堂哥的老师却和王秀才一样,都是本县教喻,教喻和叶明府的老师在朝堂上是死对头,姜恒的笔记绝对不能让教喻看到。叶明府可不乐意替他老师的政敌培育读书种子,退一万步讲,万一叶明府因为姜恒的笔记倒了霉。这个罪过谁来承担?是姜恒还是我?”

雪梅见到和刘承志说不通,便直接将姜恒告诉她的话说了出来。

“不就是借个笔记,没那么严重吧?”刘承业脸色有些发白,强撑着道。

“不是一路人。秀儿嫂子干嘛要借笔记?只能是两条路,一是教喻想投靠叶明府却苦无门路,正好借了敬东哥和姜恒的关系先拉上关系再讲。二是有人想对付叶明府,特意通过姜恒来找他的错过。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希望咱家掺和进去。咱家就是升斗小民,把种子给做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最好还是别管。只要咱家不做奸犯科杀人放火的恶意,一个姜恒就足以护住二房。”

雪梅就又道:“现在我姐夫家的赵叔在府衙里做三班的班头,我又和姜恒有了婚约,咱们家便是叶府那一派的人了。而我大伯却是教喻那一派的人。以后爹娘最好和大房走得远些,免得你们无意中得罪了叶明府自己却不知道。”

刘承业听了这些话,一直沉默着,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

俗话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一转间,就到了冬小麦种植的时节。

雪梅家在李家村的五十亩地这时已经从李玉贵手中收了回来,经她检查,并没有发现在地力里加入了什么催肥的肥料。便在刚刚收获后让重山按照她的意见进行轮做倒茬。

雪梅又向所有购买刘家良种的人家免费发放药粉,同时告诉他们将药粉和种子混合搅拌一下,以增加种子的抗病能力。

又每家发了一个自制的木杖,上面是按照朝廷颁布的刻尺划好了相当于后世五厘米的线。让所有买了刘家种子的农户必须深翻到这个深度。

就这样,一年一度的冬耕就在刘家二房的指挥下热热闹闹的打响了。

刘老爷子有意想让刘承志帮着大房种地,可雪梅被大房吓到了,坚决不同意帮着大房。二房现在基本上就是雪梅说了算,她说不帮大房种地,刑氏和敬民就立刻附合。最终刘承志只能以家里人口太少没办法种太多地的借口给推辞掉了。

刘老爷子无可奈何,再加上刘承业也是持反对意见,不愿意让二房介入大房的生活中,此事便只得做罢。

“二房和老宅越来越远了呀!”刘老爷子无奈的叹息。

不管老宅是怎么议论二房的,二房则是每天充实的过着日子。

播种完毕之后。刘承志和两个弟弟就开始在各个买了种子的地里转悠,如果遇到有深耕不合格的便明确指出来,遇到有不懂地更是细心的指导。一时之间,刘承志和两个弟弟成了村子里最受欢迎的人。

其实今年雪梅赔钱了,因为事先说好的每亩二钱银子指导费,因为老宅出的那档子事没敢收,不仅指导费没收,还又搭进去许多肥料和农药的钱,这可是雪梅和敬民俩人辛辛苦苦配制出来准备卖钱的。

雪梅事后算了一下帐,她和敬民原本最少能赚上三四两银子的农肥钱,结果这么一搞,钱没赚倒还把今年收草药赚的钱全给搭进去了。

“闺女,要不然这个钱就由我来?我贴补给你们?”刘承志知道了后,特意和雪梅说话。

雪梅就白了他一眼,说道:“爹也不用给我们钱,没了这个钱,我和我哥还能在其他地方挣钱。只要爹娘记着一件事就好,那就是咱家只要和老宅沾了边,那就肯定赔钱倒霉。希望以后老宅别再招惹咱们了,咱们也不去占老宅的便宜。”

刘承志听了这话就嘿嘿地笑,面带尴尬之色。

他能说什么?一方面是自己亲爹娘,一方面是亲生的女儿。说句大实话,哪个他也不敢得罪,哪个也不想得罪。

“和稀泥吧!能和到哪一天就算哪一天。”刘承志暗地里劝自己。

冬种忙完之后,相明来了一趟,请刘承志和刘老爷子去府衙一趟,说是叶明府有请。

而雪梅的房间里则是来了一位陌生的嬷嬷。

“我们宜人早就想和太太认识了,只是一直没有空闲。正好现在农闲时节,想请太太和姑娘到家里玩上几天……”董嬷嬷是董宜人的随嫁娘子。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令人心生好感。

刑氏平时哪里和这样的人说过话,知道董嬷嬷过来时。特意叫了苗氏和段氏做伴,听到董嬷嬷邀请她和雪梅同去,顿时喜得涨红了脸。

“这……这……我们乡野小民,哪里敢和宜人随便说话,只怕冲撞了宜人。”刑氏只欢喜的话都说不成了。

“我们叶家和姜家乃是世交,那是一代一代的交情在里面的。太太见了宜人就知道,宜人最是一个和气不过的,太太不必害怕……”董嬷嬷看到刑氏有些紧张,便嘱咐了几句。说话时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往雪梅的身上飘,见到她端庄大方。又进退有据,不由得暗暗点头。

刑氏连连点头,向董嬷嬷询问一些董宜人的忌讳。董嬷嬷一一的说了,又指点了刑氏几句,刑氏忙记在心里。

雪梅见到她们说的高兴。便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垂手站在旁边,心里颇有些感激董宜人。

董宜人请刑氏,对刘家来说是比刘承志见叶明府还要重要的事情。因为拜见知府大老爷本人和拜见知府后院的内人那是两码字,一个是公事,一个却是私事。而在这个时代,能进别人家的后宅。那就意味着通家之好。

一般人,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

以后刑氏再遇到别的乡绅妻子时,再不会象上次敬东成亲时畏畏缩缩的,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别人,我曾去府衙后院做过客。

所以,雪梅此时的心里全是感激。尤其是在老宅出了那么多事的情况下。董宜人依旧还肯邀请她们,这也是二房在村子里尽快恢复名声的最好助力。

“那行,那就这样说定了……”董嬷嬷见到男人们已谈完了事情,便提出告辞。

刑氏和两个妯娌将董嬷嬷送到了村口,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才回转了身子。

“哎哟。娘啊。二嫂你可真是好命,居然被董宜人邀请到她家去做客,这可……”苗氏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词来形容。

“是呀,二嫂可是时来运转,要是让别人知道,这村子里的人谁不敬重二嫂几分?”段氏诚心诚意地向着刑氏道喜。

刑氏就呵呵地笑,脸上带着一丝骄傲。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董宜人为啥要请自己,还不是因为雪梅和姜恒吗?眼见着家里的好事每件都有雪梅脱不了关系,而家里的坏事每件却都和老宅有关,刑氏更加坚定了远离老宅的心思。

刘老爷子知道后,就将二房召到老宅说话。

“承志呀,大老爷说几时让家里人过去?”刘老爷子和蔼的问道。

“四天后,”刘承志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和家里人商量了下,准备提前一天进城,先住到明珠婆家,省得耽误大老爷时间。到时,我们过来接爹一起过去。”

刘老爷子连连点,拈须笑道:“是该如此,大老爷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等咱们?是该提前过去。”

“老二也是熬出头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只有高兴。”刘承业笑意晏晏,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爹,说起了这话,家里是不是该添几件衣裳了?你看看我穿的这样寒酸,万一让大老爷看到了岂不是惹他不痛快?”

刘老爷子听到这里便连连点头,似乎颇为同意,“承业你现在就去城里跑一趟,找间上等的绣坊做几身衣裳。”

什么情况?我们家去见知府,你添什么衣裳?雪梅就和刑氏交换了一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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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刘家进城

雪梅盯着刘承业,只觉得匪夷所思。叶知府邀请是刘老爷子和刘承志,关你这个大哥什么事?你买什么衣裳?

刑氏也是满脸的疑惑,显然对刘承业这么说有些难以理解。

刘承贵和刘承礼也都是知道大老爷邀请二哥去谈种子的事情,却见到刘承业就这么平白的冒出来也要同行,都是吃了一惊。不过大房平时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兄弟俩人倒是都没觉得有啥可奇怪的。

刘承志闻言怔了怔,试探的说了一句,“爹,咱是去见大老爷谈种子的事情,穿上平时待客的衣裳就行,没必要穿得这么花哨吧,我就穿着短打就行。”

“承志呀,你不懂!”刘承业没等老爷子回话就笑眯眯的拍了他的肩膀,“这豪门大户的下人们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要是咱们穿的不好难免就会被那些奴役们狗眼看人低。所以呀,咱们兄弟还是得弄件像样的衣服穿在身上。”

说到这里又上下打量了刘承志几眼,沉吟道:“二弟,你这时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了吧?当初让你读书你死活不读。要是你也跟着我一起读书,现在岂不是也跟我似的穿起了直缀,戴起了东坡巾?”

“啊?”刘承志大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刘承业。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大哥,大老爷没说让你去啊!请的是咱爹和我呀……”

刘承业闻言脸色立刻一变,怒斥道:“你还是不是刘家的人?怎么能这样说话?大老爷请的是咱们父亲,捎带的才请了你。我是陪着父亲去的,又不是陪你。”

“再说了,这可是和大老爷说话,你一个字都不识几个的农夫,能和大老爷说到一块去?没得污了大老爷的眼!”刘承业说完,掸了掸身上的直缀。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同时皱了皱眉。什么叫污了大老爷的眼?

刑氏的脸上带了怒容,死死地盯着刘承业。刘老爷子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咳嗽了几下却并没有说什么。

雪梅仔细地看了看刘承志的神色,见他只是浑身颤抖。却没有丝毫的怒气,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的包子爹呀……你几时才学会保护自己?换了别人这样被大哥骂,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揍他。你是农夫你怕啥?你就是揍了他也是白揍。

农夫还用和读书人讲理?农夫就是用拳头讲理的。什么三纲五常长者为尊,你只需要说一句,我是个粗人我只懂得谁拳头大谁有理就行了。

可惜刘承志根本没有想到要和大哥讲理,只是看向刘老爷子,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

“大老爷没请大哥,没请!”

雪梅不由得抚额。

刘老爷子也叹了口气,对刘承志的顽固和不懂得忍让有些埋怨。

“咱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你能眼看着你进了衙门。让你大哥在衙门外面呆着?”

“哦……”刘承志就蔫了,多少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不敢反抗刘老爷子的话。

刘承业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指着刘承志说道:“你平素在家里就不怎么会说话,到了府衙之后,尽量不要说话。大老爷若是问了什么。只管我来回话。若是问你,你就推说不知道,免得你说了什么冲撞大老爷了。你可知?”

刘承志闻听此言嘴角颤抖,深深垂下头去。

他的性子厚道绵软,事事都顾及父亲和大哥的脸面,事事都愿意包容。可是雪梅却没有这样的好性子,她更不愿意大房骑到刘承志的头上。忍住了心里的气。冲着刘承志柔声道。

“爹,咱回家吧。”

刘承志听到女儿开口,使劲地点了点头,豆大的泪水滚落了下来,瞬间湿了前襟。雪梅低叹摇首,走到刘承志的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将他往门边引。

刘承贵和刘承礼对视了一眼,唏嘘无限,俩人上前一步便准备说话,却突然看到刘承业有了动作。便住嘴望向了他。

刘承业有些急了,事情还没有说完呢,怎么人就走了?一个箭步冲到了刘承志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强笑道:“雪梅,大人们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话还没有说完,怎么能让你爹走?”

“你让我爹说话了吗?”雪梅冷笑,斜睨着刘承业,眼中全是嘲弄。

刘承业不愿意招惹雪梅,闻听此言后便转过头看向了刘老爷子,“爹,你看这丫头,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我咋就没让老二说话?这不是污蔑我吗?”

“我还用污蔑你?”雪梅嗤地一笑,不屑道,“你瞧瞧你这些年干的这些事,还需要别人污蔑啊?”

明明这是二房的事情,大房非得越俎代庖,倒显得你大房才是被邀请的一样。

“你这丫头,是怎么说话的?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刘承业被雪梅当面顶撞,脸上虽还带着笑,可是语气却冰冷了下来。

若不是因为你许给了姜恒,就凭你这句话,我就能治你个不敬长辈的罪名……

雪梅懒得理他,直接转向了刘老爷子,道:“爷,你是准备让我大伯去,不让我爹去了?”

“怎么这样说话?我啥时不让你爹去的?”刘老爷子满脸的惊讶。

刘承业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面对知府肯定比没读过书的刘承志要自如得多。安排刘承业过去,这也是为整个刘家着想呀,怎么就变成不让刘承志去了?

“原来爷是准备让我爹去的?”雪梅微微一笑,从怀里将请帖给拿了出来,摊手摆在了刘老爷子面前,指着上面刘承志的大名道,“我识字不多,爷帮我认认,这上面写的是刘承业还是刘承志?不知道明府大老爷看到咱家去了三个人,他心里会怎么想。”

刘老爷子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下了请帖还可以临时换人的。就是不知道这换了人后,明府大老爷是怒还是喜。也不知道换了人后,出了什么差错是谁来承担。爷口口声声是为了刘家着想,可有一时半刻的为我们二房想过吗?”

“爷口里的刘家。怕是只有老宅一家吧!”

雪梅今日是气到极点了,往日所受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如同连珠炮一般就把对老宅的不满全给吐了出来。

屋子里,一刹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雪梅一字一句控诉老宅的声音,老爷子傻眼了。

二房竟是对老宅有这么多的怨恨?

可是刘承贵和刘承礼却在不停的点头,显然雪梅说到他们的心底去了。

“爷喜欢大伯,心里就只有大伯。哪怕大伯做了天大的错事也可以原谅。可是我们二房可不是大伯的亲爹亲娘,凭啥次次原谅他?凭啥他站在我们二房头上拉撒,我们连反抗都不能?”

王秀儿微张着嘴,看着气势如虹的雪梅,似乎是第一次见她,不由得仔细揣摸起她话里的意思来。

刘承业的脸色由青变红,再由红变白。最后涨成了紫色。右手是扬起又放下,放下又扬起,恨不得扇雪梅几巴掌。可是心里到底还有一丝明智在告诉他,不能招惹雪梅。

只气得牙齿咬得崩崩响,一个劲的怒吼让雪梅闭嘴。

“爷。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我大伯去,我们不去;我们去,我大伯不能去!”雪梅说半天也累了,直接说出绝情的话。

“雪梅,”刘老爷子一直沉默着,直到她停住了后才说了句。“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

“所以,就拿我们二房的血肉去喂养大房?”雪梅反诘道。

“没有这回事……”刘老爷子缓慢地摇头,话里带了丝软弱和无力。

刘承业怒道:“雪梅,若不是你是我亲侄女,若不是你爹是我亲兄弟,就冲你今天这几句话。足够你死一百回了。你还不向你爷道歉?你看看你将你爷气成什么样了?”

“我若不是你亲侄女,你就是现在去死我也不管你。谁管你会不会招惹了明府大老爷的怒气,尸骨不保……”雪梅的声音比他还要高,嚷嚷的满屋都听见了。

“你说啥?”刘老爷子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雪梅。

雪梅就深吸一口气道:“爷。我想私下和你说几句话。”

“有啥话就在这里说!”刘承业虽然也被那句尸骨不保给吓住了,却依旧硬气的挺起胸膛。

雪梅不理他,就只看向老爷子。

刘老爷子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随着雪梅一起去了侧屋,不过盏茶工夫雪梅又扶着老爷子回到了堂屋。

回来之后,刘老爷子立刻说了一句,“三天后,我和承志还有老二家的过去,你就留在家里看家吧……”

“爹……”刘承业急了,话里带了一丝焦急,“老二他不懂得侍候读书人,万一说了啥不该说的,这不是给咋家招灾惹祸吗?”

“行了,就这么说吧!”刘老爷子疲惫的摆摆手,示意大家散去。

三个房头的听到这句话后便鱼贯的出了房门,默默地随着刘承志往院外走去。

刘承志低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显见得是伤心的很了。被雪梅和敬民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走去。

刘承贵和刘承礼便和刑氏打了个招呼,叹息一声各自回了家。

到家之后,刑氏一把将雪梅拉到了上房,低声道:“乖女,你是咋说服你爷的,你该不会是把敬山的事给说了吧?”

雪梅摇摇头,先跑到窗外打量了几下,才走回家人身边低声道:“我哪能这样傻?我是告诉我爷叶明府和我大伯的老师政见不合,是对头。如果我大伯去了衙门,一定会惹怒大老爷的。我爷这才同意不让我大伯去。而且我还说了,我们二房和大房投靠了不同的人,以后怕是不能再亲近了。让我爷事先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兄弟反目成仇让他伤心难过。”

“啊?”刘承志抬起头。

“爹,你难道不高兴?以后我爷再也不能用大伯来压榨你了。”雪梅笑嘻嘻地回望刘承志。

“高兴……”刘承志想了半晌,终于崩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家人便笑了起来。

三天后,家里安排停当,请了三房和四房的人过来看家,便和刘老爷子一起租了村里的牛车往城里而去。

刘老爷子沉默了一路,直到看到了站在城外迎接他们的赵大诚和赵父,脸上才露出了一点笑容。

“给爷,给爹娘请安……”赵大诚作了揖,小心翼翼的将刘老爷子扶下了牛车。

刘老爷子笑呵呵地拍了拍赵大诚的手,正准备和赵父说话,却突然听到旁边又传来一声问安声。

“给老太爷请安,给二老爷请安,给二太太请安……”

雪梅回眸一瞧,子侍正笑眯眯地站在刘老爷子旁边,深深地施下礼去。

她的脸,瞬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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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府衙后院

雪梅见到子侍向刘老爷子施礼,便四处打量,却见到一辆马车静悄悄地停在路边,马车里空无一人。

不由得有些失望。

刘老爷子就笑着问子侍,“怎么好劳动你来接我们?可是等久了吧?”

子侍拱手答道:“小人也是刚到,我家老主人和公子得知老太爷和二老爷要来城里,不知有多欢喜。只是老主人下乡看病去了,公子又被拘在学馆里读书,所以才让我来接。”

说完了这话又特意地看向刘承志和刑氏行了一礼,为姜恒不能亲自来迎接而道歉。

“阿恒学业要紧,我们就是来城里转转,没事,没事……”刘承志乐呵呵地向着子侍还了半礼。虽然子侍的身份不过是陪读书僮,然而姜家的仆妇甚少,算起来也就是三四个,子侍和另一个跟着姜太医的管家很得信任,刘承志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甩他脸子。

“公子在学馆里读书,要到一号才可以出馆,老主人让我来请老太爷和二老爷住到家里。”子侍笑着再三请刘家人到家里居住。

毕竟是姻亲,刘承志当然不会住到姜恒的家里,更何况还是在他家没人的情况下。听到子侍的话后连连摇头,说已经决定好了就住在女婿家里。

子侍便失望的摇了摇头不再多话,站到了一旁。

这期间,雪梅一直站在刑氏身边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即没插嘴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倒让刘老爷子意外了半天,这个日渐泼辣的孙女怎么在外人面前这么有礼貌?

又寒喧了几句,刘老爷子和儿子坐上了赵家的马车。刑氏则是和雪梅丽质一起坐上了姜家的马车,一路往赵家粮铺的方向而去。

丽质的脸上全是紧张,她虽然曾来过城里几次,只是陪着大人来城里送草药的。一想到明天就要见到整个河南府最尊贵的女人,手心里都冒出了汗。

刑氏知道她紧张,便悄悄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好孩子,有二伯娘在,你不用怕。一会到了赵家有赵家帮请的管教嬷嬷在那里,你和雪梅好好地跟着嬷嬷学规矩。免得明天冲撞了宜人。”

丽质强笑了一下又紧张了起来,手指不由自主的捏着袖子里放着十两银子的小荷包,昨天夜里段氏嘱咐她的话一字一句的出现在耳边。

“你二伯和二伯娘知道心疼你,你千万不能丢你二伯的脸。进了城,你二伯娘让你干啥就干啥。你可千万记住,不能让你二伯花钱。这荷包里一共是十两银子,要是不够,你回来和我说一声,咱再把钱补给你二伯。”

段氏说完又叹了一声,无限的感慨。“你二伯对咱家那是没得说,我和你爹这辈子都还不了。你好好地听你二伯娘的话,遇到事了就和你雪梅姐商量,她是个主意正的,断不会害你。”

丽质正想着。马车已经到了粮铺胡同,几人就下了马车。

“早盼晚盼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赵母早站在院内,看到马车停住,急忙迎出了门,脸上带着欣喜的笑意先向着刘老爷子行了礼,才拉住了刑氏的手,“可想我了。”

刑氏一向就喜欢赵母的为人。也自是十分欢喜,让雪梅和丽质向她见了礼后,便一同进了院子。

明珠挺着大肚子站在院内牵着大宝,看到刘老爷子进了门,上前一步就要行礼。

刘老爷子急忙虚虚的扶住,笑吟吟地看着明珠。见到长孙女脸色红润,神情舒展,显见得日子过的极好。逗了大宝几句,又将他抱在怀里,和赵父说起话来。

男人坐在一处说话。赵母也拉了刑氏进屋,指着在屋里穿绿色禙子的妇人道:“这是替两位姑娘请的嬷嬷,在街面上也是顶顶有名的……”

刑氏向赵母道了谢,又仔细打量这个嬷嬷,只见她看起来干净利落,行礼又周正,暗暗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教雪梅和丽质半天的规矩,可是礼数不可少。让俩人向嬷嬷敬了茶,便到了空房间学习规矩。不一会,赵顺便和他媳妇过来,坐在院子里向着刘老爷子、刘承志和敬民细细地讲府衙里的规矩。

一下午的时光,转瞬易过。

刑氏客客气气地将嬷嬷送出了门,临走时塞了一个小荷包到她的手中,笑道:“多亏妈妈教导半日,这是给妈妈吃茶的钱。”

嬷嬷是知道这家人要去的是府衙,今日自然教的用心,眼见得不仅得了半日工钱,还另得了一份小礼,心里真是欢喜不尽。

晚饭时,在街面上订了一桌席面,算是给刘家人接了风。赵顺和他媳妇便留了下来,准备明日跟着刘家人一起回府衙。他家就在府衙后街,刘家人去了后可以在他家等着传召。

一夜无话。

次日四更天不到,内外点灯,赵母和赵顺媳妇进来帮着众人穿戴熨烫过的衣裳。收拾整齐之后,合在一处吃了饭。

天色蒙蒙亮时,两辆车马出了赵家的后院,往府衙驶去……

赵顺先去府衙点了卯,应了差。看着叶明府将公事处理完毕后,才找到了师爷将刘家人已经等在他家的事情说了说。

师爷早就知道今日老爷要见刘家人,便一口应承替他传话。

不一会,叶明府便传下了话来。

赵顺欢天喜地往家里跑去……

雪梅微微垂首,跟着前面的一个身穿黑衣的外院嬷嬷慢慢地向前走。刑氏和丽质大气也不敢出的亦步亦趋,似乎生怕呼出来的空气惊吓了府衙的众人。

整个府衙座南朝北,占地面积将近一倾。穿过仪门便是大堂,大堂也叫正堂、正厅,是知府听政布令之所。左右各有吏、户、兵等六部小院。出了寅恭门,再向南走,便到了二堂,一间叫退思堂一间叫慎思堂,叶明府便在二堂查西侧的退思堂中接见刘承志等人。

穿过二堂,南面便是内宅门。进了垂花门再向南走,是内宅居所。由于是内宅院落。各个建筑之间均有廊庑相通。

到了垂花门处,外院嬷嬷便停住了脚步,将雪梅等人又交到了一个身穿鸦青色禙子的中年嬷嬷那里,便笑着又往回走去。

中年嬷嬷也不多话。引着三人顺着廊庑一路向着正厅而去。

到了正厅外,便见到穿鸦青色衣服的仆妇们少了起来,取而代之地则是年轻艳丽的少女,穿着鸭卵青禙子,腰间系着大红汗巾,垂手立在廊庑两侧,神情肃穆,随时听候召唤。

见到三人走近,一个少女迎了上来,也不说话。只是朝着三人指了指。

中年嬷嬷便点了点头,同样不说话。

雪梅三人也不敢说话,只见到那少女向着刑氏福了一福,又回转了身子,走到正厅外一个少女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另一个少女往这里看了几眼。便掀起帘子进了室。

“好大的规矩,还好没出丑……”雪梅偷偷吁了口气。

不一会,便听到正厅里传来笑声,“你这猴儿,人即是来了,怎不早些通报?我去告诉宜人……”

听到这个笑声,正厅外的几个少女便立刻行动了起来。替雪梅三人整衣裳擦鞋子,还有人拿了镜子请三人观看仪容。

“宜人有请南河村刘刑氏!”见到三人被整理干净,便有人挑起帘子唱个诺,后面自然有人虚虚扶着刑氏的手臂,引着她往正厅走去。

一进了门,只见得满眼的富贵扑面而来。刑氏一双眼睛不够看了。手脚不知道哪里放,走着走着就成了顺步,差点被绊了一跤,幸好身边的女使机灵,将她稳稳地扶住。

屋子里静的很。没有人笑她,也没有人咳嗽,个个垂着头,好像没看到刑氏摔跤。

“太太在这里先休息一下!”两个女使扶着刑氏坐在了一张圆桌旁,替她倒了一碗茶。

刑氏不明所以又不敢问,脑子里幸好还记得昨天嬷嬷说过,进了屋要先等一下才可以见到宜人,便乖乖听女使的话静静吃茶。刚吃了两口,便见到从隔断屏风里转出一个妇人,她身穿栗色对襟富贵福寿绣花袄,下身系了条蝶戏水马面裙。神情端庄,满脸的笑容,唬得刑氏急忙站了起来,口称给宜人请安。

那妇人轻声笑着避过身去,嘴里道:“老奴可不敢受太太的礼……”

刑氏这才知道自己闹出了笑话,脸色红了许多。

妇人面上一派和气,仔细看了看刑氏身边的两女,目光在雪梅的脸上多停留了几分,又面向刑氏道:“老奴是宜人身边的嬷嬷,太太叫我荣嫂子就行,是来引太太见宜人的……”

荣嫂子说着便摊手,请刑氏随她进去。刑氏便向身后的雪梅看了一眼,颇有些犹豫。

“宜人令我先请了太太过去,一会再请两位姑娘。”荣嫂子笑着,再次请刑氏。

不一会,荣嫂子便带着刑氏消失在屏风之后。正厅的外间,便只剩下雪梅和丽质站在那里。

“姐,为啥不让我们进去呀?”丽质见到四周的女使们垂着头没注意这里,便低声询问雪梅。

雪梅嘘了一声,禁止她说话,又向四周看了看,见到只有一个女使抬首看了她们几眼,其他的依旧如同木头,便松了口气。

还能为什么?董宜人心中有气呗!

这个气,当然是为了当初扣押着她的女儿不放而生气。自己曾扣过她的女儿,她生气也是正常,反正只是等一会罢了,又不会少根毫毛。

就这样直过了盏茶时间也没见到屏风后面有人出来。董宜人也似乎忘记了这里还有两个人在等着,和刑氏在内厅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连声呼吸都听不见,雪梅和丽质也不敢乱说话,就立在屋里等着,直到正厅外传来一声轻笑才打破了宁静。

“刘家来人了吗?雪梅姑娘来了吗?”

正厅的门帘被人轻轻地挑起,一道年轻靓丽的身影轻巧的闪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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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宜人赠玉

“雪梅你来了?”叶飞霜进了正厅,见到雪梅站在屋里,不由得喜上眉梢,笑着道,又转首向丽质也打了个招呼。

俩人自从上次的扣押事件后,反而生出了真正的友谊,隔几天就会联系一次。

雪梅笑着还了个礼,道:“也是刚到,我娘正在和宜人说话。”

叶飞霜听到这话目光一闪,面上笑着道:“正好,我就是来找你的。来,请坐……”说着便请雪梅和丽质坐下,又唤人上了两杯新茶。

“这是今年的新茶,也是刚到没几天。和我上次给你捎去的不一样,你尝尝味道。”叶飞霜虽是笑着和雪梅说话,眼光却望向了身边的莺儿。

莺儿也是聪明透顶,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地往内厅走去。

雪梅倒是看见了,却装作没看到。自己是小辈,董宜人是长辈,她心中有气晾自己一晾也是应该的。如果她若无其事地请自己请进内厅,然后嘘寒问暖的招待自己,反而是将她当做陌生人看待了。

晾着和心里有气,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这样的喜怒形于色。

“我娘早就盼着你和刑姨来呢,想必是见到刑姨谈得高兴,一时就把你给忘了。”叶飞霜捂着嘴轻轻地笑,替董宜人辩解。

雪梅的面上就露出欢喜之色,顺着叶飞霜的话往下说,“说得极是,应该是谈得高兴……”

叶飞霜心下一松,倒是高看了雪梅一眼。叶家和姜家的关系非比寻常,她不愿将来的姜家妇和叶家有过节。

至于她心底的那一份美好……自从那一日她想通之后,就再也没有为姜恒流过一滴泪水。

自己乃五品知府之女,外祖又是前朝重臣。自幼得父母喜爱,岂能为一份感情就此沉沦?若能嫁得姜恒,自然愿意一心一意待他,若是不能嫁……

叶家和姜家也定不会因为自己而有什么隔阂,士族女的尊严让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感情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

有很多时候。感情只是感情,喜欢就只是喜欢,只有起点,而没有终点……

这些。可能只是她少女时代一段美好的遗憾,可以珍藏一生的回忆。等她老了,也许会忘了姜恒,却永远不会忘了心底这份美好。

叶飞霜伸出手去,拍了拍雪梅的手,颌首轻笑。两人相视一笑,多少言语尽在不言中。

这时,莺儿从屏风后转出身来,走到叶飞霜身边附耳几句。叶飞霜便站起身道:“娘亲这会有了空闲,我带你进去。”

雪梅便颌首。随着她的脚步一起往屏风后走去。

穿过屏风,眼前豁然一亮,原来后面竟是大开着几扇门。下了台阶后,再顺着青石板一路向南,走不了几步便是一个穿堂。穿堂里布置着几个博古架。叶飞霜在几个博古架中转来转去。就又从穿堂中走了出去。

“前面是暖阁,我娘喜欢在那里休息,平时若是待亲近的客人也在那里。”叶飞霜站在廊庑下,指着前面三间暖阁说道,说到亲近两字时特意咬得重重的。

暖阁略略高于她们所在的穿堂,带有前后廊,瓜柱刻成宝瓶、花饰等各种造型。远远望去庄重温和,深邃静谧。雪梅前世也曾去过故宫,可是在故宫中却从未体会到这种威严肃穆之感,今日却在一个知府的后宅中体会到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官威?刚刚一路走来之时,不论是看到哪个仆妇,都是面色肃穆神情庄重。竟影响得自己对这个宅院产生了畏惧之感。

想来应该是这个宅子住了真正的官员,而故宫只是一个空旷的博物馆,就象前世路过某个大院时也会产生这种肃穆的感觉。

她正在思考,却听到叶飞霜已经连唤了她好几声。

“……你是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叶飞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雪梅就笑笑,掩饰了心里真正的想法。随口道:“我见这宅子飞檐异兽走壁呈祥,竟是生出了几许畏惧之意呢。”

叶飞霜就咯咯的笑,然后又掩了唇偷偷附到雪梅耳边,低语道:“这却不怪你,想当初我小时住在京城,曾有一日随着爹爹路过皇城,竟是被天家威严之气给压得喘不过来,当即在马车里哇哇大哭,闹得爹爹不知怎么回事,哄了我好久。爹爹后来和我说,马车一拐头我竟是立刻喜笑颜开,跟没事人一样。”

雪梅就睁大眼睛,看向了叶飞霜,然后俩人就叽叽咕咕的笑成一团。笑完之后,才让女使重新帮她们整了妆容,又提步向着暖阁走去。

暖阁里,董宜人正和刑氏吃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见到三个人结伴而来,董宜人就笑道:“你瞧这三个孩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说着便招手让三人近前。

叶飞霜打头领着雪梅和丽质行了礼,又向刑氏也行了礼,才笑着坐到了董宜人身边,嘟着嘴做出委屈的表情,“娘只顾得和刑姨聊天,却把女儿和雪梅给忘了,害得女儿陪着雪梅在正厅等了许久,若是再等下去,怕是要吃晚上饭了……”

董宜人心知肚明女儿这是替雪梅讨公道来的,轻轻拍了下女儿的手,脸上却没露出异样来,转过头和刑氏笑道:“你瞧瞧,这才多大一会,就委屈的跟个小猫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她怎么着了呢?”

刑氏不敢随意说话,便欠身笑了笑,说了句叶姑娘极是冰雪可爱。

董宜人见她夸自家的女儿,哈哈大笑。又把目光落到了雪梅身上。

她也是第一次见雪梅,平素也只是在儿子和女儿的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儿子是一提起来就是满脸的厌恶,女儿倒是满心的欢喜。今日见了她,只见她身穿一件缃色缕金挑线对襟小袄,下身系一条菊纹如意缎绣百褶裙,腰间系了一枚玉佩,脸上笑意盈盈,面如桃花,发间插了自己送的梅花白玉簪。更衬得肌肤胜雪,人比花娇。

怪不得姜恒一眼相中,果然是有别样的风流在其中!董宜人暗暗赞叹。又伸出手去,将雪梅拉到了自己身边。低声询问她平时都做些什么,学了什么。

雪梅低眉垂目,按着教养嬷嬷说的中规中矩地回答,没敢有逾越之处。

“咦?你竟是个识字的?”董宜人听了雪梅的回答后,微微有些诧异。乡间的妇人都是些没有什么见识的,哪里会舍得让女孩子读书。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是能看书写字,倒真是令人意外。

“小的时候跟着祖父学了几年,后来慢慢长大就没怎么学了。”雪梅记得以前的雪梅是跟着刘老爷子学过识字的,便全部推到了老爷子身上。

刑氏也在一旁补充,“这孩子也没啥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个书。”

董宜人颌首道:“没想到竟是一个爱书的,可惜了……”若是个男子,能有她这份读书的心思,怕不得中个秀才举人,可惜了她身为女儿身。竟是白白的埋没了。

“娘,我和雪梅写的信也让你看过,你还说肯定是别人代笔。现在可相信了吧?”叶飞霜见到母亲似乎有些喜欢雪梅了,急忙替雪梅说起了好话。

“你这孩子,”董宜人嗔怪的打了叶飞霜一下,面上却是欢喜,“胳膊肘尽是往外拐。竟是时刻不忘拆你娘的台……”

“娘,”叶飞霜笑着滚到了董宜人怀里,撒娇道,“雪梅哪里是外人,将来她就是我的亲嫂子,我替我嫂子说话。娘你就不要吃醋了。”

“哎唷,倒是我的不是了?”董宜人故意张大了嘴,配合着女儿,又伸出手做势去拧她,吓得叶飞霜尖叫了一声立刻往刑氏身边躲去。“刑姨快来救我,我娘又要发威了。”

刑氏喛了几声,笑着将叶飞霜藏在了身后。

她这么一闹,暖阁里的气氛立刻活泼了起来,渐渐也有了一份真正通家之好的感觉。

笑闹了一会之后,董宜人又唤了丽质向前,也细细的询问了她一番。问完了之后,便一人给了一对玉葫芦。这种玉葫芦可以挂在腰间当做压裙角的,和玉佩的功能是一样的。

雪梅为了表示对她的敬重,当即和丽质一起将玉葫芦挂在了腰间。

董宜人欣慰的笑了笑,又拉住了雪梅的手,唤她坐在自己身边,和叶飞霜一左一右。

“咦?”雪梅刚刚坐下,董宜人却看到了她腕子上一对金镶玉的镯子,微微皱了下眉。

“这是李粮长的娘子伍娘子送我的礼物。”雪梅以为董宜人想要看看,便从手腕上褪了下来,将镯子递到了董宜人手中。

却见到董宜人脸上勃然变色,语气冷冽了起来。

“这个伍娘子,倒还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呢……”说着知情识趣,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雪梅就迷糊了起来,难道这镯子有什么不好的吗?

却又见到董宜人冷哼了几下,向身边的荣嫂子使了个眼色,荣嫂子便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叶飞霜也在一旁怒道:“这伍娘子也实在太过份,怎么能送这样的东西给你?”

雪梅怔了怔,却是更加迷糊了!金镶玉哪里不好?

等到叶飞霜向她细细的解释之后她才明白,原来金镶玉在士族心里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中国士族历来以玉为尊,以金为贱,好友交往皆是送玉从不送金银,这也有视金银为粪土之意。

当然了,长辈是可以送给晚辈金银器具的,但是也仅限于晚辈和刚出生的婴儿,这也是怕孩子压不住玉的灵气。若是普通关系的两人,第一次见面送了金银之类的东西,别人收了你的礼还会瞧不起你,说你从骨子里散发着一股铜臭味。

而将金镶玉当做宝贝的,是从清朝开始才有的审美习惯。

雪梅听完了叶飞霜的解释后,怔了怔,看向董宜人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那伍娘子祖上是胡儿,没见过甚么世面。”董宜人哼了声,将荣嫂子取过来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对血石玉镯,“来,我给你戴上。”

董宜人说着便往雪梅的手腕上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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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后宅风波

雪梅看到董宜人往自己手腕上套玉镯,心下颇有些无奈。若是她知道戴着这个镯子会惹了董宜人不快,是绝对不会戴出来的。

又听到董宜人在她耳边说道:“等你嫁给阿恒后,再收送礼物时要仔细些小心些。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什么样的门第送什么样的礼物这些你都需要细细的学习……就比如这个镯子,若你没有和阿恒定亲,这礼物自然和你身份相称。可你现在和阿恒定了亲,这些东西你收了就收了,放在箱子里里既好,可千万不能戴出来。免得让无谓的人看到,反而笑话你……”

董宜人接着又告诉了她一些和普通的读书人交往时要送什么礼物,和官员交往时要送什么礼物。事无巨细,都说得清清楚楚,竟是把雪梅当成了女儿般教导。

雪梅自然是认真的听着,一边听一边将这些东西强行记在脑子里,满心的感激。不仅是她,就连叶飞霜和丽质也在一旁静静地听,不敢插嘴。

“这些,原本应该是……”董宜人本想说这些应该是做母亲的耳提命面教给子女的东西,可是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刑氏,换了话题,“以后你没事时只管来,我平时也就在家里闲着。霜儿自有管教嬷嬷跟着,我倒不费什么心思。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来问我。”

雪梅听了这话,便真心实话的道了声谢。

“娘,你也说这老半天了,眼看着就要到了饭时,可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招待我刑姨不?”叶飞霜见到母亲不再提镯子的事情,便笑盈盈地将话题往其他地方引。

董宜人笑着拍了拍叶飞霜的手,转过头对着刑氏道:“霜儿不说,我倒是忘了,这马上就要到饭时了。我早已经吩咐灶房做了席面,就是不知道刑家妹子可有什么忌口的东西没有?”

刑氏连忙站起身。道了声乏,想要领着孩子们归家。董宜人哪里肯放人,就又苦劝了几句,刑氏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下。

当下。她们就在后宅里留了饭,几个男人在二堂里留饭。

饭后又各自休息了一会,才又聚在一处说话,直到前面传来消息,说是叶明府已经开始办公,董宜人这才放了她们离去,碍于身份只是将雪梅三人送到了暖阁外面,连台阶都没有下,看到三人被荣嫂子引着进了穿堂才转身扶着叶飞霜的走回去。

“娘,你看雪梅这个人如何?”叶飞霜服侍着母亲歪在罗汉榻上。又拿了一个小木捶轻轻地替她敲着腿,细声细气的问道。

董宜人闭目良久,方道:“难为阿恒这孩子了。”

叶飞霜怔了怔,却不知母亲话里是什么意思,还想再问几句。却听到董宜人发出细长的呼吸声,似是假寐了起来,便不再说话一下一下替母亲敲起腿来。

董宜人阖着眼,却根本没有睡着。她脑海里一直闪现着雪梅的模样,雪梅若是嫁给普通人家自然是挺好,甚至普通人家还有些配不上她,可却不合适姜恒。做大妇的容貌倒在其次。最主要的就是一个贤字,这个贤并不是指三从四德,而是指的持家处事之道。她刚刚只是和雪梅浅浅的谈论,便已经试探出雪梅并没有接受过这方面面的教育。想想她只是农家女,这倒无可厚非,只是她家里那一摊子烂事……

以后阿恒有了这样的岳家。不知要为家务事多操多少心去。

又睁开眼,看着垂目替她敲腿的女儿,无声地叹息。女儿倒还好,是一个有分寸的。可是那个儿子,就跟疯颠了一样。幸好前几日姜恒拉着他去了学馆读书。若是再在家里呆几日,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不由得想起前一段老爷说过的话,话里话外颇多埋怨自己的意思。

姜恒襁褓中便抱到了叶家,将他养到了十岁,后来又跟着老爷四处做官,直到前几年姜太医才发话把姜恒接到洛阳。自己一直将他当做亲子看待,阿鸿有什么他就有什么,自小任他随意和霜儿接触,从来没想过有男女大妨。

他长大之后,便也将阿鸿和霜儿当做亲生的兄妹。

可是儿女们一年年长大,各自有了别的心思。

自己却没有看出来,若是早看出来了,是不是早早地把姜恒送走,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可是一想到送走姜恒,又觉得心里被人用刀狠狠剜了一下。

左右都是肉,剜了哪个也舍不得。

还好姜恒是个聪明人,及早的脱身,也不枉疼爱他十几年。

想到这里,便松了口气,却转念想到姜恒以后就要和这样的妻子长伴终生,就觉得心里犹如一块巨石堵着,喘不过气来。若是将来他过的好,九泉之下倒也能安歇;若是过得不好,自己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姜恒的父母。

不提董宜人这里心思翻滚,却说雪梅三人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仆妇出了垂花门,再拐了拐往后门走,到后门就看到赵顺家的等在那里。

赵顺家的见到她们过来,急忙走了上前,又只见三四个健妇抬着一个箱子跟在刑氏后面,顾不得惊奇先向刑氏行礼,笑着道。

“当家的要我在这里等老姐姐,还以为你们会饭前出来,没想我打听了一下,你们竟是被留了饭……”

“弟妹吃饭了没有?”刑氏听到赵顺家的一直在这里等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将刚刚董宜人让她带回家吃的糕点挑了几个要递给赵顺家的尝尝。

赵顺家的急忙推辞,“可不敢吃,这可是宜人赏的呢。门上的几个老姐妹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不知道多亲切,特意给我提过来一个食盒,已经是吃过的了。”这话,却是在刻意提点刑氏了。

刑氏听到她这么说,自然是转过头又去感谢几个看门的婆子,将手里的糕点分了一些给她们。几个婆子却是怔了怔,不情不愿的将糕点接了过来。

赵顺家的有些急了,却碍着这个场面她不好开口说话。使劲的向刑氏眨眼,见到刑氏依旧分糕点,连连咳嗽了几声。

“弟妹是怎么了?嗓子哪里不舒服?”刑氏关切地问她,一无所觉。

赵顺家的就傻了眼。怔怔地站在当场,竟是不知道要怎么往下面接了。心想曾听赵顺说过刘家三姑娘是个精明的,便又拿眼往雪梅那里看,却见到她这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头一直垂着连抬都没有抬。

不由得有些气馁,便拿着指了指自己的袖子,示意让刑氏掏赏钱。

可是刑氏却是根本不懂这里面的机关,看到赵顺家的指自己袖子,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个婆子等了一会,刘家人还是没有任何表示。脸色开始不自在起来。

一个婆子就抬头打量了眼雪梅,夸奖道:“亲家太太好福气,家里的两个姐儿都跟花儿一样。”

荣嫂子听了这话,嘴角扯了扯,面上却不动声色。

“可不是。瞧瞧这气度这容貌,倒都是顶尖的。”剩下的几个婆子便也跟着七嘴八舌的一起夸。

刑氏以前在街上见到知府家出来采买的婆子都是侧着身子走,这时见到她们夸自己的女儿,笑着颇有些自得,却没有注意到几个婆子的话风却始终只在雪梅和丽质的容貌上打转。

其实这也不怪刑氏,她以前是什么身份,若不是雪梅要嫁给姜恒。别说见董宜人了,就是见到这几个婆子也是要巴结的。再加上她又是一个心直口快没多少心眼的人,竟是根本就没听出来这几个婆子话里话外有了讥笑她的意思。

她就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和以前不同,这些婆子根本不需要再理会她们了。

荣嫂子本是冷眼旁观的,看到刑氏如此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骂起了几个婆子:“胡吃狗油的货。倒学会编排亲家太太了?仔细我回了宜人,好好撕撕你们这几张狗嘴。”说了这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荷包来,随手扔到打头的婆子怀里。

“这是亲家太太赏你们的,好生的侍候亲家太太和姑娘们。”

几个婆子的面上立刻绽放了笑容。殷勤地搬过锦墩请刑氏坐在上面等,和方才完全不一样。又有人跑前跑后的倒茶,有人跑到前院去打听事情。

“亲家太太是初次登门,不知咱家里的规矩,你们莫要把对付别人的那套用到亲家太太身上……”荣嫂子陪站在刑氏身侧,斜睨着打头的婆子。

“哎哟,荣大嫂子可真是怪错我们了,我们也是想巴结亲家太太的,就是嘴笨,不会说话。”打头的婆子立刻喊起了冤枉来,又指着方才说去前院打听事的一个婆子说道,“你瞧,这不是回来了吗?快说说前院的几位爷散了没有?他们去了哪里?”

荣嫂子嗤笑了一下,却没有拆穿她,这婆子刚刚跑出去后脚就又跑回来了,哪里是跑到前院?明明是早就得了消息,就等着刑氏给她们打赏呢。可是刑氏却又是刚从乡里上来的,哪里懂得这些东西。不过是怠慢了一下,这些婆子便敢编排起刘家姑娘的容貌来。

刘家姑娘将来可是姜家妇,岂容你们这些下等的婆子议论长相?

可是,又想到宜人吩咐过,在家里不许自己指点刘家人,便只能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打头的婆子,不再理她。

去打听事的婆子跑得气喘吁吁的,行了一礼道:“前院的爷们都已经散了,已经叫赵班头引着家去了,叫亲家太太只管随着赵班头家的回去既可。”

刑氏便道了声谢,从锦墩上站了起来,扯了站着发呆的雪梅一下,示意她跟着一起走。

雪梅这才像是刚刚醒过来似的,茫然了一阵,又见到身边围了许多婆子,急忙从袖子掏出两个事先就准备好的荷包递到了荣嫂子的手中。

“多谢妈妈一路指引,这些是给妈妈吃茶用的。这一个是谢这几位妈妈的……”

她的左右袖子各有个隐囊,里面放了十个荷包,是她和明珠昨天听了管教嬷嬷的话后连夜准备好的,有大有小,大的是三钱银子,小的是一钱银子。

荣嫂子接过了荷包,就手一捏大致估摸出了数目,便都扔给了那几个婆子,笑骂道:“这是姑娘赏你们几个老混帐的,还不过来给姑娘磕头?”

几个婆子这才笑嘻嘻地过来向雪梅磕了个头,雪梅面容严肃,不避不让的受了这一礼,倒把刑氏给吓了一跳。

只有荣嫂子和赵顺家的点了点头,颇为认同雪梅的行为。

送走了雪梅一家人,荣嫂子又在后门旁站了一会,才转身回去。

几个婆子立刻将她围了起来,打头的婆子将荣嫂子刚刚打赏的那个荷包又塞回了荣嫂子手里。

荣嫂子也不推辞,又塞进了自己的袖子,方斯条慢理的说道:“宜人请了刘家母女来做客,可不是让你们羞侮的。你们眼皮子浅倒没什么,可是坏了咱府里的规矩这可不行。”

打头的婆子便谄媚地笑,围着荣嫂子不停地说好话,“我们这不是猪油蒙了心,想着刘家连几个赏钱都给不起,在替宜人抱屈!咱宜人是何等身份,哪里就轮到这样的乡下婆子做宜人亲家了?”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她脸上响起。

“宜人的事情几时轮到你这个老货操心了?今日你敢羞侮亲家太太和姑娘,明日你就敢羞侮宜人。你这样的老货留着何用?左右与我来人,叉出去先关起来,等我禀了宜人再来发落。”荣嫂子冷冷地看着她,嘴里说道。

宜人的亲家也是你能在背后说嘴的?就是嫌弃那也是只有宜人能嫌弃,就连我看到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亲家太太。

你算个什么东西?

打头的婆子立刻惊惧了起来,她可是一家老小都靠着她在衙门里做活才能养活得起来的,如果自己被赶出去,那家里人可怎么办?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宜人是真心想和刘家做亲家的?

想到这里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死命的磕起头来,额头见起了一抹红。

“荣大嫂子,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等什么?要等我亲自动手吗?”荣嫂子冷冷的巡视了一番,看得几个婆子们浑身直哆嗦。

几个婆子哪里还敢迟疑,找绳子的找绳子,找布的找布,七手八脚将那打头的婆子给捆了起来,又战战兢兢问将她关到哪里为好。

荣嫂子也不回话,只是哼了一声,便仰头往内宅走去,心里盘算着以后要怎么对待刘家才好。宜人虽是不满意刘家,大面上却是做的不差,不仅给两位刘姑娘都送了礼,而且又另送了一箱子布匹首饰和小玩意儿。

又听儿子说过,姜公子待刘家姑娘非比寻常。以后自己是不是要待她热情些?毕竟儿子可是姜公子的贴身书僮,将来刘姑娘就是他的主母。

也罢,今日收拾了这个多嘴的老货,也算是在刘姑娘面前好交掉差,免得叫她嫉恨自己没替她出头。

几个婆子看到荣嫂子渐渐的走远,一时沉默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拿定主意。最后几人商量了一下便狠了狠心,提起了那摊成一团的婆子就往柴房里走去。

“老姐姐,你可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荣嫂子……”地上的婆子嘴里被嘟着破布,嘴里不停的喊着什么,可惜出来的只是呜呜的声。

路上,飘起了一股腥腥的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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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四千五大章,昨天欠两章六千字,现在还差七千五百字

第135章 赵顺请客

荣嫂子回到了内宅后,就去拜见董宜人,将路上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一番,而自己将那婆子派人绑了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这些婆子往日养尊处优,被家里厚待,竟是忘了最起码的尊卑之礼。亲家虽是农户出身,岂能容这些婆子们奚落?是该狠狠杀下她们的威风,你过去传我的话,一人掌嘴十下。”

荣嫂急忙躬身称是,又抬头看了眼董宜人,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事?”董宜人见状便问道。

“后门的婆子对亲家太太出言不逊,宜人即是准备发落,不如告诉亲家太太一声,也免得亲家太太心里别扭。”荣嫂子诚惶诚恐地说道。

董宜人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一会派个人去赵顺家里,告诉他们那个没规则的婆子已经被赶出了家门。”

董宜人又随意地说道:“即是后门有个差事空了出来,你看叫谁来做才好?

荣嫂子脸上浮起一层喜色,试探的推荐了一个人。

董宜人轻轻颌首,应了她的推,只把荣嫂子喜得眉飞色舞。又再略略地说了几句,便让她往赵家传信去了。

“娘,这荣嫂子怕是一举两得,即铲除了对头一条手臂又讨好了雪梅。”叶飞霜见到荣嫂子走后,开口道。

董宜人听了这话没有回答,先招手唤过身边的人让她出去打听事情,再将屋里其他的人赶了出去。

看到人都走完了问起叶飞霜来,“怎么,你看出什么了?”

叶飞霜心知这是母亲考校自己,便侧头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母亲身边董嬷嬷和荣嫂子极不对付,董嬷嬷无儿无女,心里只有母亲一个人,而荣嫂子的儿子子侍却在恒哥那里做书僮。今日荣嫂子处置的那个婆子和董嬷嬷是沾亲带故的。处置了她怕是打了董嬷嬷的脸。”

“哦?”董宜人看着女儿脸带笑意,追问道,“若是你,当如何?”

叶飞霜见到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便大胆说道:“治家一道在于平衡,母亲愿意用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她们是对头,俩人私下里斗来斗去,却不会暗地里结合在一起算计主家。今日荣嫂子打了董嬷嬷的脸一下,董嬷嬷他日必会反扑。依女儿的意见,荣嫂子推荐的那个人只管让她去后门应差,却要给董嬷嬷另安排一个相等的好差事才是。”

董宜人听完之后微微一笑,抚着女儿肩膀道:“好孩子,你到底是长大了,这治家便如烹饪。须得细火慢炖,若是急了快了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伤了筋骨。董嬷嬷和荣嫂子私下里斗,娘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们不将自己的利益凌驾于主家之上,就随她们闹去。”

“这天下。只要有钱就能请到忠心的仆妇。”董宜人呷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说道,“不必将她们放在心里,要让她们知道,你离了她们还有无数个仆妇等着你使唤,而她们离了你却是寸步难行。”

正说着话,看到出门去打听事情的人回来。董宜人便不再和女儿说话,让打听事的人把后门发生的事情重新讲一遍。

叶飞霜听到荣嫂居然是未经许可就将那婆子给绑到了柴房,不由得睁大眼睛。

董宜人转首轻笑,“你瞧,这家里的事情不能仅仅听一人之言,要多听多看。下人永远让你听他们想让你听的,若是不想让你听你就永远听不到。一会董嬷嬷必会过来,你和我说说,我要怎么和董嬷嬷说话……”说着话便摆摆手让那人下去。

“女儿是这样想的……”叶飞霜便和董宜人附耳起来。

……

赵顺宅子。

刑氏躲在屋里和赵顺家的说着话,“我哪知道这府里会有这么多的规则。我当时心里只顾得打着鼓,跳得嘭嘭响。竟都忘了要给那些婆子们赏钱……”

“那些婆子们最是欺软怕硬,亲家母今日露了怯,以后怕是她们再见到就会……”赵顺家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刑氏却听出了赵顺家的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忐忑了起来,“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再回头去骂她们一顿又或者回头去重新给赏钱?”

赵顺家的就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三姑娘是个稳重守礼的好孩子,幸好她把事情给圆了过来。以后那些婆子再见到三姑娘,定然不会小看她。”

刑氏这才放下了一颗心,“我倒无所谓,反正我以后怕是也不会和宜人有啥来往,只要雪梅得了体面就好。”

赵顺家的微微叹了口气,把心底想说的话给压了下去。

三姑娘可是你亲生的女儿,你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那就是她丢了面子,以后不知她要在叶府里下多少工夫才能改过来哩。

不一会,便听到外面传来荣嫂子的声音,刑氏有些怵她,便不肯出去。赵顺家的只得以刑氏身体不舒服的原因给搪塞了过去。却正是弯打正着,荣嫂子还以为是刑氏受了婆子们的气脸上挂不住呢,忙将董宜人的话给传了一遍。又连问了刑氏的身体好几句,才又转身去回话。

刑氏听完了赵顺家的传话,心中不由一暖。董宜人到底是董宜人,并不因为自己是农妇便瞧不起自己。

雪梅也在其他屋里听刘承志和赵父、赵大诚等几个说话。今天去府衙的只有刘承志父子和刘老爷子,其他的人都等在赵家。

“大老爷说了,等明年产量一出来定要将这事情写到奏折里去,让天子也知道知道。”刘承志兴奋地语无伦次,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雪梅也是高兴,粮食产量提高了,这对刘家来说不仅代表着家里的银钱会丰厚起来,更是天大的好名声。

叶知府如此重视粮食产量她也颇为理解,民以食为天,不论是哪个朝代,统治者最关心的便是粮食问题。后世老百姓一开始也吃不饱,直到发明了杂交水稻才算解决了百姓们的口腹问题。

这个时代的官员想要出政绩。一般也就是境内无匪或者是修修渠修修堤防,提高民生。可是民生也不是这么好提高的,按照现在的粮食产量,也仅仅只是保证让百姓们在丰年时饿不死。一旦到了灾年,就只能拖儿带女的去逃荒。

如果真的能提高粮食产量,对叶知府来说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好政绩,而且还是别人拿不走的。因为他的后任者们不论是哪一个都得诚心诚意地说一句,这个高产粮食是叶知府任上搞出来的。

这里刘承志和家里人兴高采烈的说着话,刘老爷子却歪在拨步床边,有些意兴阑珊,不知在想些什么。

敬民就在雪梅身边悄悄附耳道:“下午我们陪着大老爷说话时刑名师爷进来递布政使司的急假公文,说是登封县的刘主薄下月要回乡探亲。”

雪梅就奇了,“这和咱爷有啥相干?他为啥闷闷不乐的?”

“你听我说完。”敬民看了一眼刘老爷子,又压低声音道,“当时大老爷随口就念了那主簿的名字,我当时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叫刘茂发。名广德……”

雪梅怔忡了半晌,动容道:“怎么和咱叔爷的名一样啊,就是咱叔爷他没有字。”

敬民就点点头,“爷肯定是听到这名字,就想起了这十几年来没有一点音讯的叔爷,心里难受。”说到这里,敬民的声音也低了起来。几不可闻。

当初李尚书来投靠刘老爷子,没有想到为刘家引来了天大的灾祸。刘广德护送着李尚书往南逃也没逃掉,李尚书被人活活剥了皮。是刘有德拿着家里所有的财产才换了弟弟一条命,最终落得个充军发配的结果。

这十几年来,刘广德生死不知,毫无音讯。

刘老爷子乍听到了和他弟弟同名同姓的人。肯定会心里难受。

“要是咱叔爷还在就好了……”敬民叹了口气,看了眼发呆的刘老爷子。

雪梅闻言,不免黯然,轻轻叹息一声。海南岛离河南府有万里之遥,光是路上就要走三年。戴着重枷和镣铐别说走三年了。就是走三个月也不知能不能挨得下来。当初不知多少被流放的人就是死在路上,刘广德这十几年来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很大的可能就是已经去世了。

想到这里,雪梅转过头去看刘老爷子。只见他瞧着一缕阳光里的灰尘,目露迷漓之色,说不清是忧还是痛。

十几年前的事情如今都已经变成了回忆里的灰尘,忆起来时都有些支离破碎,刘老爷子想必此时的心是极痛的。

刘老爷子心情不好,连带着刘承志也没有多大的兴致,正好此时赵顺忙完公事回来了,便喊在其他屋的刑氏说要回明珠家里。

赵顺连忙劝道:“亲家还没有在我家里吃过饭,怎么就要走了?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莫不是嫌弃我家招待的不周?”

赵顺只有一个儿子,名叫五诚,跟着赵顺在衙门里做了一个衙役,这会听到刘承志要走也跟着劝了起来。赵父和赵大诚就站在一旁笑着看,并不插嘴。

刘承志就看向刘老爷子,要他拿主意。

“即是赵大侄子这样说,那我们就唠叨一顿好了。”刘老爷子就拿了主意。

赵顺欢喜道:“我已经在松鹤楼定下了三桌席面,一会咱们过去。五诚,你和你大哥现在去酒楼挑些盐少的饭菜吩咐店小二送到你大伯家里,不能叫你大伯娘和嫂子饿肚子。一会再往家里送一桌来,叫你娘请邻居大娘们过来陪你刑大娘。”

明朝的礼教比较森严,宋朝时女人上酒楼还是正常的事情,到明朝时却已经变成只能男人上酒楼,女人若是想吃酒家的饭就只能订了请小二送到家里来。

所以赵顺就没有请刑氏和雪梅到酒楼吃饭的打算。

“我班子里几个老伙计,听说亲家太爷来了,欢喜的很,争着抢着要请太爷吃饭呢。”赵顺笑着道。

雪梅明白了过来,原来今天这顿饭是衙役们请的。

刘老爷子闻言眼前一亮,挺起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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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雪梅赏银

酉时初,赵家接二连三的来了几个客人,有男有女。女的都是一些穿着体面的大娘子,男的却都是身着皂衣,显然是府里衙役,正好都下了值,便一起往赵家来。

女的来了后便请到了刑氏在的屋子里,大家自然都知道今天的正主儿是刑氏,不免就众星拱月般的围着刑氏。

来一个人,赵顺媳妇便起身介绍,雪梅陪着刑氏一一见了礼。暗暗对赵顺媳妇敬佩了起来。今日她请的人不是家里的儿子在读书,便是已经中了童生的,竟全都是家里有书生,没有一个是衙役家的亲戚,显见得今日要请什么人是几天前就谋划好的了。

再见那些妇人们看着刑氏的眼光大多是巴结和谄媚,便已知道,这赵顺媳妇定然是几天前便把刑氏要见董宜人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雪梅也知道,赵顺是刚刚当上了三班衙役没多久,有可能震不住手下的一些兄弟,毕竟以前的那个老班头被叶明府寻了个错捋了下来,现在还在城里呆着呢。他家想要借自家的和知府的关系来震一震那些衙役也是无可厚非。赵顺是自家的亲戚,也是明珠的亲叔叔,他混得好也就代表着刘家在城里也有了一个说得上话的地方,雪梅也乐意帮他家。

于是,话里话外,雪梅也把赵顺媳妇的地位抬得高高的,众人见到这位未来的秀才娘子待赵顺媳妇如此恭敬,不免也高看她一眼。其中有几个家中有秀才儿子的人便也收了轻视的心。

过了一会敬民过来,说是他们准备去酒楼赴宴。刑氏自然是嘱咐了敬民让他看着点刘承志和刘老爷子,不让俩人多吃酒。

男人们走后,酒楼的人过来,陆陆续续的在上房里摆了酒。

刑氏居正位,雪梅和丽质依次安排在她的下首,几个来做陪的大娘婶子们做了客座,赵顺媳妇在主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次酒楼送来的饭菜。和以前刘家请了几次客所用的席面大不一样。城里的酒楼讲究一个精美,器皿用得是成套的木漆器黑色碗碟。蔬菜用的是小磁碟,间中几个攒盒上放着凉拌小菜,都用木漆架架高。并不是放在桌子上面。四周又点缀着各样茶果甜食,蒸酥点心,细巧油酥饼馓之类,这些却都是放在桌面上的。

菜肴色香味俱全,鸡鸭鱼肉都是用大铙碗盛放着摆在正中间,而最中间的则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水晶鹅。雪梅单单看到了席中有水晶鹅和鸭便知道这一桌席面订的定然是二两以上的好席面。

陆容的《菽园杂记》讲了一个有钱人喜好挥霍的事迹:“陈某者,常熟涂松人。家颇饶,然夸奢无节。每设广席,郩饤如鸡鹅之类,每一人前。必欲具头尾。”由此可见明朝人爱吃鹅爱到了何种地步,几乎是无鹅不成宴。

尤其是徐阶和毛伯温,是非常爱吃鹅的。

店小二们送了饭菜之后并不离去,而是垂手站在两旁,等着侍奉服侍。间中端茶倒水,又轻声告诉主人这道菜是哪个厨子做出来的,有什么别样的含意在里面。若是看到有人想吐骨头,必是伸手将手中的磁碟伸到那人嘴边,服务竟是比后世的许多饭店还要好。

今天这席面是五割三汤,就是指交替着上五道盛馔和三道羹汤。由这道席面就可以看得出来,赵顺对刘家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一个来陪座的大娘。姓燕,手里持着顿烂跨蹄儿啃着不停,直吃得满嘴油光,吃完后借着店小二手里的帖子擦了擦嘴,意犹未尽的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大铙碗。

几个妇人坐在一起说话,便没有食无言寑不语的说法。大家边吃边谈,不亦乐乎,看到燕大娘直盯着空着的大铙碗发愣,一个姓芮的街坊便取笑了起来。

“燕大娘,你莫不是看中了这个大铙碗想要娶回家做添香媳妇去?”

这却是河南府里流传的一个小笑话。话说有一个措大书生在别人家里吃过了席,却看中了主人家里精美的银器皿,吃完后便顺手装进了怀里揣走。没有想到这家主人的待客器皿都是成套的,丢了一件立刻就看了出来,主人倒是为书生隐晦,没说出去,下人却有些不忿宣扬的满街坊都知书生偷了东西。

后来隔了几日别人果在书生家里找到,书生却支支吾吾的说这是他媳妇去给别人添香时别人回的礼。

谁家的添香回礼是一个银盘子?这下别人都知道是他顺了别家的盘子。那主人家知道了也不恼,某一日去书生家里做客,中间并不谈自家丢了什么盘子。做完客后哈哈大笑道:“你娶了我家的添香媳妇过了几日,如今我也重新娶回家去也!”说了这话便走到书生的房间将盘子放进自己怀里,然后扬长而去。

娶字同取,意思便说你是取的,不是偷的。主人既取回了自己的东西,又替书生圆了名声。

一时之间,这添香媳妇的笑话便流传了起来。

燕大娘白了芮氏一眼,呵呵笑道。眼光却一直在雪梅的脸上打转,见到她气度从容,暗暗点了点头。

不愧是秀才娘子,到底是和别人不同。别人看到了好菜都是恨不得挟到自己碗里,她却只顾着眼前一两盘菜,绝不伸手往旁边去挟。

到底是有教养在,又听说她也读过书,不像屋里的人为了几口吃食就出丑露怯。

不仅是她,就连她身边的这位叫丽质的姑娘,也是表现得可圈可点。姐姐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亦步亦趋,一步也不敢迈错。

今年才十二三岁,正是好年纪哩!燕大娘想到这里,眼睛亮了起来。

“我儿子还小着呢,今年才刚满十三……”燕大娘刻意地说道,又伸手指了指大铙碗笑着和店小二说话,“这道顿烂跨蹄儿煮得极烂,味又鲜香,不愧是你们松鹤楼拿手的好菜。”

店小二听到客人夸自己的酒楼,立刻喜上眉梢,笑着道了声谢。

刑氏听到她的话。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她想起来的时候,段氏也曾私下和她说过,让她若是遇到合适的就帮丽质留意下。

“我和老三这都十几年了,也没个后。只有丽质这一个闺女。我和丽质她爹就说过了,想问问二哥二嫂的意思,这丽质将来是出嫁还是招上门女婿?”

刑氏当时怔了怔,不知道段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雪梅将她拉到一边私下和她说,段氏这是在问二房敬民是不是可以兼祧。

兼祧?刑氏当时也傻了眼,她可是从来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子认别人做父母。可是一想到段氏这些年连个后也没有,心里又软了下来。

便回屋和段氏说考虑考虑,段氏看到刑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当即喜的跟什么似的。笑着出了院门。

等到和刘承志一说,刘承志也是个心肠软,思考了一夜后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不同意敬民兼祧却答应敬民第三个儿子过继给三房当继孙。为什么要第三个儿子呢?因为将来过继给三房后可就要不回来了,彼时婴儿存活不容易,万一站不住。难道再回去和三房抢孙子吗?

所以就和刘承贵商量了一下,把这话给说了一番。

刘承贵想到将来自己也是有孙子送终的人了,立刻觉得精气神好了起来,就连身体也瞬间恢复了。

刑氏想着想着思绪又飘了回来,打量了一下席面上的众位大娘子。现在刘家的门槛因为雪梅的身份就高了些,她不想随意替侄女相看一个不合适的人家。这燕大娘她刚刚听赵顺媳妇说过一次,说她家也是小有积蓄。大儿子是个秀才,小儿子也是有望童生的。

穷人家里可养不起两个读书人,有此可见这燕大娘子家必是富裕。想到这里,便对燕大娘留意了起来。

“听说燕大娘的小儿子也在馆里读书?”刑氏状若无意地问道。

燕大娘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是,在县学里已经跟着先生学了半年。刚刚开始读四书,学的不好,时常挨先生骂。先生为了他的不上进可是没少操心,把外子叫到馆里训了好几次。”

这话却是说得有技巧了,不被老师骂的人可不是什么好学生。现在的老师越是喜欢哪个学生越是看得紧。恨不得戒尺天天抽在手上让学生看书。若是不喜欢的学生,则是连看都不看一眼,任其放羊。更不会把学生家长叫到馆里训话了,这绝对是当做重点学生培养的。

刑氏不懂她说得是明贬暗褒的意思,却是知道姜恒也是时常挨叶明府骂的,不仅挨叶明府骂还挨学馆里的老师骂,可是刘承业却从来没说自己在馆里挨过老师骂。两下相比,她便私下里认为挨骂的一定是好学生,点了点头,说了句极好。

燕大娘长吁了口气,又转头看向雪梅,“听说三姐儿也是读过书的?这可是不容易,谁家能舍得让姐儿读书?由此可见刘家的家教那是个顶个的好。”

这话一说,席面上的几个人纷纷点头附和。

刑氏便道:“我家的几个姐儿都是识字的,就连这个才十二的丽质,也是一个识过字的。”

刑氏这话却是有些意思了,因为平时和人谈话,都是不说自己孩子的真实年纪,也就只有在议亲时才说自家孩子几岁是属什么的。她张嘴说了一下丽质的年纪,却是有了想要替孩子相看的意思。

席面上的几位大娘子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或多或少的拿眼去打量丽质。

丽质本来就是面皮比较薄,哪里经得起几位大娘子这般打量,便羞涩的垂下头去,手指绞着衣袖,脸色红彤彤地犹如苹果。

几位大娘子便呵呵地笑,有几位已经露出满意的笑意。

这时,店小二已经上前将吃尽的碟盘和碗都撒了下去,上了第二道盛馔。

赵顺媳妇便笑着劝大家动筷子。

“大家尝尝这第二道,第二道主要是阉鸡、熏咸肉和大肉排骨,大家快来尝尝……”

几位大娘子便笑着劝刑氏动了第一筷,她们才紧接着各自下了筷子。一边吃一边说,话里话外却是想着套刑氏的话,想问一下今日和董宜人都说了什么。

刑氏虽然脑子不灵光,可却是一个听女儿话的。雪梅说过让她不许和任何人说董宜人的是非,一句话也不许提,但凡别人问起来便笑着说一句董宜人待人极好极和气,又或者董宜人没有任何架子之类的。

几位大娘子问了好几次也没有套出来话。有些气馁。

赵顺媳妇心明眼亮,便说了些讨巧逗闷的话活跃席间的气氛,又招手唤过了店小二低声嘱咐了几句。

店小二转身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却领来了一对父女。想必这对父女也是在外面等着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快的就叫来。

“咱们别光顾着吃,也听听曲,这对父女是在松鹤楼里经常弹唱的,这小丫头不仅曲唱的好,更会一手好杂耍。”赵顺媳妇指着这对父女说道。

雪梅就往这对父女身上看来,只见他们衣着干净。面容清和,丝毫不见愁苦之色,听到赵顺媳妇的介绍声略略欠了个身。那小丫头便蹬了蹬腿,将脚高高的举过头顶,然后又伸到脚边。轻轻咬住,脸露笑意看着众位大娘子。

“柔术?”雪梅惊诧不已。

“三姐好眼力,正是柔术。”赵顺媳妇笑着捧了雪梅一句。

这时,那小丫头已经换了姿势,坐在一张凳子上,将双腿慢慢的向前弯曲,一直弯到头顶。然后又顺着头顶下落,最后整个人团在了长条凳上,只剩下一张脸。

芮大娘子似是从来没见过这个柔术,见到这小丫头揉成了一团,不由得惊异起来,特意站起身来跑到小丫头身后看了看。见到她居然是真的只在寸宽的长条凳上团成了一团,不由得咦出声来。

“好一招柔术,真真的巧夺天工……”

“就跟面条似的,怎么这么软?”另一个大娘子也紧跟着芮大娘子走到小丫头身后,轻声赞叹。

雪梅在后世也是见过柔术照片的。俄罗斯有一个女子经常穿着蛇皮纹路的紧身衣服做出各种姿势来。她甚至还能将自己塞进一个非常小的箱子里。可是却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见过这样真正的柔术,如今终于亲眼见了,不由得大呼大饱眼福。

只可惜这小丫头衣服过于宽松,若是穿着蛇皮紧身衣,那才是真像一条盘着的蛇呢。

不过一想也是,若是在明朝真有人穿那样的衣服,只怕也不敢出门。出门了也会被当做妖怪看待,只怕真的会有人大喊“妖怪哪里跑,吃俺老孙一棒。”

优美的琵琶声和混厚的男中音慢慢的响了起来,“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唱的却是李清照的《点绛唇》

随着音乐和歌声,小丫头在板凳上跳着柔美的舞蹈,手臂轻轻舒展,双腿柔软。有时如燕子伏巢,有时若鹊鸟夜惊。轻盈如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又如柳条般随意的扭动。虽无广袖飘飘,临然若仙之感,却多了一丝世俗之美。

一舞即罢,赢得了满屋人的喝彩和叫好声,几位大娘子都往这小丫头身上掷了大把的铜钱。

刑氏今天在知府后门那里学了个乖,这时也跟着几位大娘子一样,撒起铜钱就小丫头怀里扔去,铜钱叮叮当当在小丫头怀里轻撞,她脸上则是幸福安祥的笑容。见到刑氏给的铜钱最多,她便笑着向刑氏行了一个福礼,仿佛她怀里的铜钱是彼生希望一般。

却一直不肯说话。

旁边的店小二忙解释道:“好教几位大娘子得知,这位丫头是个天生的哑巴,只会听不会说话。”

雪梅唏嘘着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是一钱银子,轻轻放到了小丫头的怀里。

小丫头怔了怔,又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雪梅,嘴角绽放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你跳的极好,极好!”雪梅认真的说道。

小丫头用力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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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知府心事

吃完了饭,又等了刘承志等人从酒楼回来。

因天色已晚了,雪梅和刑氏看到祖孙三人吃得醉薰薰地倒也没有埋怨,而是坐着马车回了明珠家里。

明珠有了身孕每日倒有一多半的时间在睡觉,等到她们归家之时,明珠早早就睡了。雪梅就和刑氏丽质一起服侍着祖孙三人睡了觉,也觉得困乏,各自回了屋子安睡。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赵顺便和媳妇儿子一起带了一车的礼物来到了赵家粮铺,即是送礼也是为刘家送行。

“怎么不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你们一家难得来一趟,现在明珠又有了身孕,不能四处走动,你们过来陪陪她,她不知道多高兴呢。”赵母拉着刑氏的手说道,明珠也在一旁拉着刑氏另一只手不舍得松手。

刑氏向着赵母歉意的笑笑,又回过头捏了捏大女儿的手,“我也想留下多住几天,可是你也知道家里人都出来了,还是让孩子他四叔在家里看家,虽说是自己亲兄弟可哪能天天劳动他?再说马上他四叔又要往城里送药材了,我们要是不回去,怕是不行。”

赵母听了这话就一脸的惋惜。

大宝人虽小,却是极为机灵,见到姥爷和姥姥似乎是要走了,踉跄着走到刘承志身边抱住了他的大腿,死死不松手。这是刘承志第一个孙子辈,平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见到外孙抱着腿咧着嘴要哭,连动都不敢动,生怕他站不稳。

“你瞧瞧,这孩子也知道和你亲哩,你们就多住几日,咱们老哥俩多说些话。”赵父蹲下扶着孙子的腰,又转过头面向了刘老爷子,“老爷子更是难得来我家。不住几日怎么能行?叫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我不尊老?”

刘老爷子是真心地想快点回家,闻言便呵呵地笑,蹲下身子逗重外孙玩。嘴里说道:“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这两天也是叨扰你们了,哪能再麻烦你们?”

赵父就再三的苦苦挽留。

……

知府三堂,后罩房。

天色刚蒙蒙亮时,后罩房院子里便站满了女使和婆子,等着房门打开,她们好往里送水梳洗。

叶知府字哲光,现年三十六岁。身材硕长,眉目清和。颌下有三缕美髯,容止雍容。与叶秋鸿相比,多了一股雅致秀逸的名士风度。

董宜人和叶明府成亲将近二十年,夫妻感情甚笃。叶哲光少年时虽荒唐过,到了快三十岁时却喜爱起了清净。将壁妾和通房打发得干干净净,一心一意和宜人过起了日子来。

俩人膝下原本是有三个孩子,大儿子生下没两年就夭折了,只剩下二儿子叶秋鸿和女儿叶飞霜,夫妻二人视若珍宝。

叶哲光父母在靖难之时双双亡故,是被祖父抚养长大,刚刚中了进士祖父却去世。他守孝三年后才外任为官。这些年来带着妻儿山南海北的外任,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回到金陵。

俩人起身后,唤过了在外面的女使婆子,梳洗过后,董宜人便亲手替叶哲光穿戴常服。今日不用上堂,只需要在二堂办公。穿着常服即可。

常服穿完之后,便到了外屋,吃早点,这时女儿叶飞霜进来请安。留着叶飞霜吃了些早点,叶哲光便心事重重的摆手让女儿出去。

董宜人见状就挥手让女使婆子们下去。亲自奉了茶,“老爷是有什么心事?”

叶哲光接了茶盏,在嘴上浅抿了一口,“是有些心事,只是不知当不当说出来。”

“你我夫妻一体,若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不能替老爷排忧解闷,还要来何用?老爷有话只管说。”董宜人柔声道。

叶哲光放下手里的茶盏,看了眼没有关上的窗户,低声道:“你可知登封县的主簿要回乡探亲一事?”

董宜人向来不关心前堂的事情,也从不看外面的状子和公文,听到丈夫这么问便摇摇头。

“这登封县刘主簿娶得乃是郑家庶女,说起来和咱家还有些渊源。只是我来了这河南府已有两年,他已经在登封做了三年主簿,怎么他早不探亲晚不探亲,偏偏选了这个时候来探亲?”

“郑家庶女?”董宜人微微张大了嘴,想了想京城中哪个人家姓郑,突然间眼前一亮,“可是吏部左侍郎郑文和家的?”

叶哲光赞许的点点头,妻子就是记忆力好,自己在朝中交往的势力,有时都会记不得他家的亲戚名字,妻子却只需要见一面便牢牢记在心中。自己只是略略提了一下郑家,便立刻能猜出是哪个郑家。

“这倒奇了,若是这洛阳城里有刘主簿家亲戚,怎么他这些年来连个探亲牌子也没有递过?更无书信来往。”董宜人微微侧过了头,露出诧异之色。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这洛阳城中谁是他家亲戚,若是我在不知道他家亲戚是谁的情况下不小心得罪了。只怕我将来和郑侍郎见面之后,会有尴尬。”叶哲光有些意兴阑珊,语气颇多埋怨。

做官就是做的一团和气,自古以来,你在任上照顾我的家人,我在任上又照顾你的家人。哪怕就是生死大敌,除了谋反和叛乱,几乎就没有罪及家人的道理。所以各位官员的亲眷,在故乡中都被人照顾的极好。

一个小小的主簿他当然没有放在眼里,不过是从九品小官罢了,可是他的背后却是郑家。明明有亲戚,却一直不肯告诉河南府的官员。万一下面的衙役不开眼,得罪了他亲戚,将来再和郑侍郎见面时,便多了一丝尴尬。

“是了,我倒想起一事。”董宜人突然抬起头道,“近日听说京中诸王已到了婚配年龄,要为各王爷挑选王妃,莫不是这刘主簿是为这个?我以前倒是听别人讲过,说是郑家庶女嫁人之后连生三女,竟是未得一儿。他家是从九品,想必也是在遴选之内呢?他是不是来故乡挑选替换他女儿的人选?”

“不会。”叶哲光摇了摇头,“以庶充嫡,以远充近,这可是欺君之罪。一旦查出就是灭族之祸。他虽是主簿,然而郑侍郎却是官至三品。如果刘主簿的女儿当了王妃,郑侍郎要立刻致仕,想必不是为这件事情。若是他家的女儿真被选上了王妃,只怕郑侍郎宁可要让他女儿死,也绝不能进王府为妃。”

董宜人长吐了一口气。

这大明朝哪里都好,就是这选妃的制度不好。一旦家中的女儿进了宫或是进了王府,那么整个家族就要和仕途完全脱离。也幸好,后宫只从五品官以下的官员中选取。

一到选妃的日子,所有五品官以下的官员都是战战兢兢地。生怕自己被选上。在朝中做重臣的人,更是害怕。若是家里的子侄之女被选入宫,自己便和朝堂永远的说了再见。

董宜人叹息归叹息,却混没将这事放在心里。自家丈夫是五品知府,不管怎么样选也轮不到叶家。别人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故意陷害。这可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的事情。毕竟,只要开了头,那么以后就会陷入了无限的报复之中。

你陷害了我家亲戚的女儿入宫,难道你家生得全是儿子?只要你有女儿,我就能把她弄到宫里去。你不让我做官,我也不让你做。

“老爷又何必为这事烦恼,现在是月底。还有几日就要见刘主簿,到时不是什么事情都清楚了吗?”董宜人看到丈夫愁眉不展,温言劝道。

“你不懂……”叶哲光摇了摇头,“郑侍郎是金阁老得意门生,与老师同在内阁。这刘主簿明明在任三年,却从来没有向我说过他在洛阳城有亲。你说。会不会是内阁中有了变故我们却没有得到消息?要不然的话,我们明面上同为一派,怎么刘主簿却不肯和我互通有无?”

“他纵是探亲,也应与我私下修书一封,好让我有些准备。事先安排下。可是昨日却是从布政使司下的探亲牌子到府衙,走的可是公函。而且公函中也没有说他要探的亲住在哪里,名叫什么,这岂不是叫人生疑?”

听叶哲光这么一说,董宜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们是官员,考虑事情和普通人不同。有时也许就是一件小事,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元朝时一个重臣之孙下乡玩耍,地方官员因为忙于农桑事先下乡去了没有来得及跑回迎接。结果重臣便找了一个借口将这个地方官员夺职罢官。说起来就是小事,可是有时小事却能引起很大的风波。

叶哲光见到董宜人半响没动静,抬头望过去,见到她神情凝重。

“想什么呢?”叶哲光问道,“可是这件事让你烦恼?这些不过是公事,既然他准备公事公办,那我对他自然也是公事公办即可。”

“老爷不如给老师写封信,问问他内阁中可曾出了什么变故,要不然的话为什么刘主簿三年不通音讯。”董宜人说到这里,突然犹豫了起来,想了想后又道,“你说……这刘主簿是不是因为刘家的种子?”

叶哲光闻言,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将妻子的手握在手中,用力晃了一下。

“着哇!他定是为了这个!”

“我要给老师写信,把这件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他,”叶哲光冷冷地哼了几声,“若是不提防着些,怕是马上调令就要下来了。到时刘家哪怕就是一亩五石,又和咱们叶家有什么关系?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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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郑文和其人是我虚构的,历史上并无此人。当时的吏部左侍郎也不姓郑。

第138章 分配礼物

雪梅不知道知府衙门里因为一个主簿要来探亲,叶知府烦恼无比,她却在为眼前的情景而烦恼。

本来是决定好今天下午回去的,来之间就联系好了村子里的牛车,让他回去的路上捎带着他们。可是没有想到他们刚刚吃完早饭,知府衙门的又送来了一箱礼物。

刘家的人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里面满箱的绸缎,在绸缎下面另有五十两压箱底的银子。叶府派来的管家又笑眯眯的拿出一尊菩萨来,说是送给南河村的老太太。

叶家的管家刚刚走没多久,姜家的马车也来到了赵家。

子侍先指挥着小厮把一箱子礼物送到了刘承志面前,送到雪梅面前的是一箱笔墨纸砚和书籍,

子侍说道:“公子知道姑娘平时喜欢看书,这是这一段让我在市面上买的闲书,都是一些白话本,姑娘应该看得懂。”说着就打开了箱子,特意让刘家人都看过了,里面只是书籍和纸张,并没有挟带的东西。

送完了礼,子侍又殷勤的说,要用姜家的马车将他们送回家。刘承志本来是不想这么劳烦亲家的,可是子侍却说这是姜太医下乡前安排的,昨天姜恒又在学包里特意嘱咐过他一遍,他若是不送只怕会惹了公子不高兴。

因为要做马车,刘承志就决定早早的回去,免得子侍他们回城时太晚了。

于是,原定还要在街上采买些东西的计划也被取消,和赵家人话别之后,便坐上了子侍准备好的两辆马车往南河村驶去。

雪梅在马车里就想过了,这些礼物到底是怎么分配。自己那一箱书籍肯定是没有人抢,到时就把叶管家送来的那一箱拿出来给各家分分,董宜人那一箱首饰分给女眷一人一个,剩下的全留给刑氏,将来好做压箱底的东西给敬民娶亲用。至于赵顺家送来的都是一些不容易坏的糕点和各类吃食。还有几匹乡间人常穿的粗布以及一些农具和几坛酒,却是极为实用的东西。

虽然她这么想过,可是到底怎么分配,还是得看刘承志和刑氏的意思。如果他们愿意给老宅多些的,她也没有什么话。反正这些东西就是送给二房的,刘承志有分配的权力。

可是在别人眼里显然不这么看,刘老爷子一路上不停的回头看马车后面的几个箱子,等到进了村子,和来迎接的刘承业、承贵、承礼汇合之后,便让马车直接驶进了老宅。

马车往老宅拐的那一刹那儿,雪梅只想骂娘。这家都分了,知府和赵家送的礼物还要往老宅拉?

说实话,她是真想抽身就走。这些东西连要都不要,直接摔到老宅脸上。可是看到刘承志和刑氏都是一脸与有荣焉的喜色,就连敬民都是高高兴兴的。再加上看到了俩个叔叔都是伸着脖子往箱子里瞅,她不忍心在这个节骨眼和老宅吵架,反正到时也是四家分。就只当给两个叔叔改善生活了。

再加上一想到知府接待的还有刘老爷子,肯定里面送的礼也有刘老爷子一份,老爷子主持分配是再正常不过了。

刘承业一直在为自己没能和知府说上话而生气,可是看到老爷子把礼物全给拉到家里来了,又高兴了起来。先打开了叶管家送来的那个大箱子,翻找出几匹上等蜀绸,先让连氏拿走。

“爹。这些回头给我和敬东做几身秋衫,这些东西,只能读书人穿。”

刘老爷子就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刘承业。

刘承业这会还幸福的晕着呢,谁能像他一样被知府请到了二堂说了半天的话,而且又被知府拍着肩膀唤了一口亲家。再加上昨天晚上和几个衙役班头又吃多了酒。这会还有些头重脚轻。

见到刘老爷子看他,便豪迈的摆摆手,“你们随便拿,喜欢啥就拿啥……”

“好……”刘老爷子连说了几声好,又转过头看着大儿子分礼物。

几匹薄点的布匹分完。就剩下一些厚的可以做冬装等到过年时穿。刘承业就招手唤了敬东和敬山上前,让他们自己挑礼物。敬东早已经见过王秀儿的私房钱,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见状也就随便拿了两匹,不顾刘承业的黑脸就转身回到王秀儿身边将绸缎塞到了她的手里。

王秀儿笑笑,随手将绸缎递给了身后的胡养娘,显然也没放在眼里。

敬山看到大哥只是随便挑了一挑,便也随着他挑了不怎么显眼的青蓝色暗纹绸缎,就退到了人群里。打定主意回头让二婶帮着做身衣裳,连氏的手艺那是有名的不好,这么好的绸缎要是让她做只怕全给毁了。

芳兰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到刘承业唤她,便向前走了几步,手指在几匹绸缎上依次滑过,然后挑了两匹海棠红的在身上比了比,也退回了人群中。

等到这些人都挑完了,刘承业才唤了雪梅等人上前,让他们一起挑选。

雪梅就转过头看了刘老爷子一眼,见到他也看自己,四目相对之下,刘老爷子有些心虚的别过头去。

“姐,你看我选哪匹?”丽质扯了扯雪梅的袖子,小声的询问。

那两匹海棠红的,其实雪梅是想送给丽质,可是这会已经被芳兰挑走了,她便在剩下的几匹里选了选,指着一匹樱草色富贵灯笼锦和另一匹石榴红的说道:“你拿这两匹吧,这两个颜色挺合适你的肤色,你年轻小用这两个搭配一下,穿得红红火火的,看上去就喜庆。正好这两匹能做一身半,你和翡翠一人一身。”

雪梅又转过头,和翡翠说话,“翡翠你拿杏黄和妃色的两匹,正好你和丽质又能一人再做一身。”

段氏和苗氏就点点头,觉得雪梅的眼光极为不错。

丽质听了这话却踌躇了起来,因为她们拿了四匹之后,剩下的便只是一些青灰色的布料,很明显是让家里的长辈们穿,难道要让雪梅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吗?

“我和翡翠各拿一匹吧,剩下的这个给雪梅姐做身衣裳。”丽质就道。翡翠急忙颌首,也附和着丽质的话。

雪梅笑着拍了拍两小的头,将布匹塞到她们的怀里,“让你们拿你们就拿。不用管我,我天天下地做农活穿什么都行,有一两件新衣裳就可以了。”

“要不然,让芳兰和你换换?”刘老爷子见到芳兰挑走的是这几匹中最好看的,便提议道。

芳兰的脸色立刻就黑了,手指紧紧抓着手里的布匹死死地不松手,直听到雪梅说不用时,她的脸色才舒缓了过来。

“不用,不用。”雪梅就摆手,“我要这一匹鸭青色。还有这一匹秋香色的,回头让我娘给我做一件小袄和三褶裙就好。”

她是真没有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现在身份所限,不能穿太好的绸缎,就像董宜人身上的衣裳和首饰。她就穿戴不了。刘承业刚刚挑走的那几匹,也是合适他的身份,雪梅也根本没有生气。

真想穿好看的衣裳,只能等到嫁给姜恒后,到那时才可以买蜀锦和苏绣杭绣,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只能穿河南府本地绣工织出来的布匹。

这个,也是王秀儿没有将这些布匹瞧在眼里的原因。

剩下的几匹青灰色的布料也没有什么可选的。几个媳妇便一人挑了两匹,王秀儿也过来挑了两匹。

布匹挑完之后就开始分其他的东西。

“爹,这些书我看也放在这里吧……”刘承业看了看姜恒送的那一箱书籍后,深为满意,里面全是市面上流行的白话本,正合适他闲来无事解闷时看。也不知道是哪个送的。很是合他的胃口。

雪梅的脸,瞬间就黑了。

刘老爷子是知道这箱东西是单独送给雪梅的,便咳嗽了一下道:“这东西是姜家送的,单独送给雪梅,这个不能分。”

雪梅听了这话才稍稍有了一点好脸色。

刘承业皱了下眉。冲着雪梅说道:“你字都不识得几个?能看得懂甚?不如你拿出来几本回家看看,剩下的我先帮你收着,等你几时看完,几时再过来换。”说了这话也不等雪梅回答,就准备把箱子盖上。

还有和侄女抢东西的人?

刘老爷子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咳嗽几声,目光严厉的看着刘承业。

刘承业心里咯噔一下,才突然明白现在家里和以前不一样了。沮丧道:“即是送给你的,你就拿去吧!”话里好像雪梅从他家里拿走了什么东西似的。

雪梅气极反笑盈盈拜下,语里揶揄道:“侄女多谢大伯相让之情!”

刘承业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急忙转过身去装做看其他的东西。

“老二,”刘老爷子从放丝绸的箱子里找到了压箱底的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后放到了刘承志手里,“这银子我听叶管家说过,说是大老爷奖励给你的,这是你一个人的东西,不算在礼物里面。还有,董宜人赏给老二家的那箱子首饰,也不算在这里面。”

这几箱东西,除了姜恒这一箱书籍和董宜人的首饰是真正的值钱,其他的东西加在一起怕是连二十两银子都没有。刘老爷子肯把银子和首饰都交到刘承志手里,这放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爹……”刘承业喊了一声爹,可是刘老爷子连理都不理他,只管笑着和刘承志说话。

“那就把首饰盒子打开,一人挑一件首饰好了。”刘承志想了想后说道。

儿子还是很厚道的!刘老爷子欣慰的笑笑,“不用,董宜人那首饰多半是送给雪梅压箱底的东西,那首饰我也看了,算下来怎么着也得有百两银子左右。董宜人和咱家能有啥关系?不就是冲着姜恒的面子,怕雪梅嫁过去寒酸。箱子你们拿回去,好好地放着,等着雪梅成亲时当做嫁妆送过去,也省得人家说咱刘家的嫁妆太薄。”

刘老爷子这话说的非常在理,听了他的话,屋里的人连连点头。

剩下的便是只有姜恒和赵顺送来的东西,刘老爷子干脆也不让刘承业分了,自己亲自动手将东西分了分。每家都分的一样,甚至老宅还分的比较少。

雪梅见到他这样,便也熄了一腔怒火。

自己毕竟是生活在明朝,而不是后世。后世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大家长强行分派儿子礼物的事情,可是在明朝这却是再正常不过了。就看刘承志和刑氏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从心里认为刘老爷子分得公平,分得实在,甚至还觉得老宅有些吃亏了。

等到这些东西都分完,天色也快暗了下来,刘老爷子大手一挥,吩咐几个儿子都留在家里吃饭。

雪梅想了想,唤过了芳兰和丽质翡翠,将她们叫在一旁。

“这是咱大哥成亲那天伍娘送我的金镶玉镯子,一个人给你们一只,丽质就不给她了。”雪梅说着便打开了手里的帕子,将镯子露了出来。

芳兰立刻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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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包子没救

芳兰有些愕然,雪梅为什么要将这个镯子送给她,当初她还因为这个镯子和雪梅吵了一架。就因为这一架,她事后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雪梅却是心里有另一种打算。

既然这个镯子她以后不能再戴了,那就只能放在首饰盒里。可是放着也是怪可惜的,还不如给丽质或者翡翠。她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芳兰,可是董宜人和她说过一句话,却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

董宜人说过,家族和睦胜过千万两黄金,尤其是出嫁之女,身后若是有一个强有力的娘家绝对比一个软弱无能的娘家更有用。

她后来仔细一想,董宜人说的确实是非常有道理,现在这个社会讲的是宗亲理法,一个大家族绝对自己一个小家出去打拼要好。虽然她从心里瞧不起大房,可是刘承志和刑氏却是从心底还是认为刘承业是他们的大哥,在遇到大事方面还是愿意找刘承业商量。

既然自己没办法改变,那就只好适应了。

正好也可以借这个镯子的事情,告诉别人刘家二房和大房没有起什么纠纷,我们刘家依旧是家庭和睦。

再说,她一直认为芳兰就是个没养好的带了公主病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她和自己不合,也不过是嫉妒和羡慕,应该是不会生出害自己的心思。

自己都二三十的人了,何必和一个十五岁还在叛逆期的小姑娘斤斤计较?她没长大,难道自己也没长大吗?

芳兰抬起头,看了看雪梅,见到她托着镯子,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似是真心实意要送给自己的。

不由得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你是真心要送给我?”

这个镯子她是真心想要,老爷子和饶氏以前虽然是宠着她。却没有给她置办过几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置办过什么像样的首饰,不是银的就是镏金的,她哪里见过这样纯金镶玉的首饰?

当初伍娘子一送给雪梅的时候。她便被这个镯子吸引住了。若是能戴在自己手腕上?再配上一身好看的衣裳,那该有多漂亮?

可是伍娘子偏偏只送给了雪梅一个人!这也是她没忍住在大哥婚礼那天闹的原因。事后,她被刘承业用竹条打了一顿,这也是她自生下后第一次挨打。

自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是自己的错。明明是雪梅不舍得让她看玉,这完全是雪梅的错。

雪梅听到芳兰这样问她,便点了点头,“确实是要给你一只,给翡翠一只。我和丽质都得了一个玉葫芦,想着我们都有东西了。不能厚此薄彼,就把镯子给你们。”说着便将袖子里的一个玉葫芦递到了芳兰面前,让她仔细的观看。

丽质见状也忙从袖子里将用帕子包得仔仔细细的玉葫芦也拿了出来。

芳兰的眼神黯淡了起来,若是自己那天不和雪梅吵架,会不会这次也能带着她过去?如果自己去了。这个玉葫芦想必就是自己的吧?

翡翠则是满心的欢喜,她还小,最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见到姐姐要把镯子给她就伸手接了过来,嘴里一迭声的说着谢谢,又让雪梅帮她戴上。

雪梅就解开了金镶玉上面的搭扣,替到了她的手腕上。点着她的小鼻子笑道:“你也戴不了多大一会,这可是玉的,万一你磕了碰了怎么办?一会交到四婶的手里,让她帮你收着。”

翡翠原本兴奋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随后又不情愿的点点头。

雪梅又把另一只镯子再次递到了芳兰的面前。

芳兰见到翡翠都收下了,犹豫一番后也接了过来。

“我帮你戴上?”雪梅笑着道。见到芳兰颌首,细心地帮她戴到了手腕上。

这边,刘老爷子也看到了雪梅的举动,不由得拈须而笑,深为雪梅的体贴和大度而高兴。

一个家族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家族里的人心齐。如果各过各的小日子,那么以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前途。二房是个顾全大局的,果然自己没有白疼他们。

再回过头看了看刘承业,只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腻歪。还是老话说的好,棍棒之下出孝子。自己就是待老大过于溺爱了,若是自己待他和几个兄弟一样,他哪里能变成现在这样?

他哪里像个读书人?竟是像个市侩的屠户。谁见过和侄女争抢东西的大伯?看看他分的礼物有一点公平可讲没有?好东西都在大房,若不是最后刘老爷子再主持分了一次,只怕又要凉了三个儿子的心。

刘老爷子叹了口气,只觉得无比的萧索。通过这次分礼物事件,让他对大儿子彻底失望。

雪梅和芳兰说完了话,便走回了刘承志的身边,拉住他的衣袖问道:“爹,你问问我爷,以后咱们家怕是要和知府家里当做亲戚走起来了。以后咱们和知府家里来往送的礼还要不要送到老宅?”

刘承志满心的欢喜立刻被这句话给浇了一个透心凉,就连刑氏也醒悟了过来。

知府家送的礼以后可是需要还回去的,以后即是当成亲戚走动了,那么一年四时八节还有知府和董宜人生日的时候都需要过去送礼。难道每次送过礼后知府家里回的礼都要送到老宅吗?只出不进的话,谁能承受得起?

刑氏就狠狠地瞪了刘承志一眼,转过头去问雪梅,“那乖女说怎么办才好?”

雪梅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淡淡地道:“咱们已经分家了,还能怎么办?”

刘承志怔了怔,在心里仔细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爹娘是一心替老宅大房着想,可是你看看今天分的礼物,可有一件好东西给咱们了没有?一次次的忍让和后退,只怕让人觉得咱们软弱可欺哩。”雪梅见到刘承志似有所动,便趁机劝道。

今天这次分礼物,因为刘老爷子也去见了知府,他要求分给四房,这无可厚非。可是下次刘老爷子不去的时候怎么办?万一大房以这次为例,要求下次二房次次都要分礼物。又或者大房要求四房一起承担礼物,这和没分家前有什么两样?

刘承志想了想,便去找了刘老爷子。

“以后绝不按这个例子走!”刘老爷子听了儿子的话后,猛地摇头。并且将声音微微抬高到屋里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地步,“以后你二房再去和大老爷家的后宅走动,那就是你二房的事情。和老宅无关,和其他几个房头无关。即是已经分家,咱就按分家的步子走。”

刘承志得了这个保证就连连称是,绽放出笑容来。

刘承业倒是急了,急忙走到刘老爷子身边低声道:“爹,二房能和知府家的搭上关系,这对咱们老刘家是好事。以后……”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刘老爷子猛地打断。

“二房是二房。和你没啥关系。”刘老爷子不悦地道,“你即是已经搭上了教喻的路子,怎么还想往大老爷子身上靠?这世上的好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占全的。”

刘老爷子说着话就往王秀儿那里看了一眼,随即又收回了眼神,直直地盯着刘承业。

“即是大房是教喻的人。以后你和二房就不能太亲近。我是个粗人,也不会说啥好听的拐弯的话,我就是明里告诉你。以后大房和二房除了还是兄弟外,最好不要再来往了。”

刘承业怔了怔,心里泛起了嘀咕。

王秀儿唰的一下变得脸色惨白,身子摇晃了几下,身后的胡养娘一把将她扶住。她真没有想到刘老爷子竟然会当面说起这些事情。什么搭上教喻的路子?这不就是说王秀才是和知府为敌吗?这话明明老爷子可以私下里和刘承业说,为什么非得拿到家里人都在的情况下让大家都听到?

这明明就是在打自己的脸!是了,一定是自己婚后,呼奴使婢让老爷子看得不顺眼了。早就听说刘家不是什么良善之家,没想到竟是这么不顾脸面?

王秀儿到底是孙媳,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只是咬着唇,垂目落泪。

敬东没有明白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却看到了妻子脸上的表情,便往妻子那里凑了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王秀儿抽噎一下。止住了泪水,抬眼看了看丈夫,只觉得心里一股暖流涌过。敬东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能,为人也有一些自私,可是待自己却是极好。

能有这样的丈夫,也是我王秀儿这辈子修来的福气。

雪梅叹了口气,看了看刘老爷子再看看王秀儿,只觉得说不出来的烦燥。老爷向来都是这样,打压一个便使劲的打压,宠爱一个便使劲的宠爱,根本就不顾虑另一个人。

以前是眼里有刘承业,事事苛刻其他几个儿子,现在眼里有了刘承志,就处处看大房不顺眼。大房最得脸的是王秀儿这个孙媳,可是他非得在众人面前打王秀儿的脸。

好像这样就能提高二房的身份似的。

雪梅就打定了主意,让刘承志以后少到老宅来。万一刘老爷子拿出以前待老大的态度对待刘承志,只怕他根本就吃不消这迷魂汤。

可是自己劝了好几次,刘承志还是这样事事将老宅放在前面。以后刘老爷子若是待他好了,那可怎么办?

说好远离老宅的,怎么就和老宅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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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今天又感冒了,我真服气了,这个月光感冒就好几次。也不严重,就是头晕晕的,吃点药睡一觉就好。求求老天爷千万别再变天了,这一天三变的,隔几天下一场雨,要人命啊

第140章 知府巡视

回家之后,雪梅有些闷闷不乐的,将姜恒送给自己的东西让敬民搬到西厢房后,便自顾自的关上了房门,不理刘承志和刑氏。雪梅的心情不好,刑氏也跟着烦。就问了雪梅好几次,雪梅只说在和自己生气,气自己心太软。

父母是个立不起来的,自己也是个心软的。干嘛要给芳兰镯子?倒显得是巴结大房一般,自己顾虑着家族和睦,可是别人顾不顾得你?

看到女儿脸色不好,老婆又不给自己好脸子看,刘承志也有些心虚虚的,这几天刘承业来找他,也给挡了回去。

刘家的气压比较低,连着敬民每天和李娟约会时也比以前小心了一万分。幸好实验田里的麦子一天一个样,半个月光景便已经绿油油的一片,给家里多少带来了欢乐。

寒衣节到来之时,已经可以看出来刘家的种子种出来的地明显比别家的麦子长得要壮实些。

刘家的几乎都是贴着地皮,叶片就跟韭菜一样绿油油的非常壮实,而没用刘家种子的麦田长出来的麦苗比刘家的要高一些,要黄一些。别人看不出来,可是那些积年老农一眼就看明白了,这样贴地皮的麦子更容易渡过寒冷的冬天。

而且刘家的种子从种下去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什么病虫害,那些没有买刘家种子也拒不接受刘家种植技术的人家,则是不同程度的出现了麦苗枯萎的情况。

放眼望去,凡是用了刘家种子的人家,麦苗都是绿油油的,而旁边没买种子的人家,麦子都是黄绿色的。

这一对比下来,差距就出来了。

刘家三个房头的三十亩地和二房的七十亩长势是最好的,几乎每天都有人去地里看刘家的麦苗长势。不少人都暗暗打定了主意,等到明年夏收后一定要在刘家买种子,争取明年自家也种上高产的种子。

雪梅自从城里回来之后。叶府就没有再请他们进过城,都是叶飞霜派了婆子来给雪梅送信或者送些小礼物。叶飞霜绣技精湛,送给了雪梅几块手帕,上面绣了寒梅闹春图。红梅在雪白的帕子上面,红艳欲滴,傲然怒放。引得刑氏爱不释手,天天拿着帕子揣摩着里面的绣法。

最近芳兰也转了性子,开始平心静气的待人,对待雪梅和丽质翡翠的态度和以前大不一样。虽然她不喜欢大房的为人,但是芳兰是女的,和她的利益有共同之处。如果芳兰有了任何不好的名声,只怕到时影响最大的却是刘家的姑娘们。她愿意亲近芳兰,却并不代表接受了她。也只是面子上大致过得去,比以前看起来亲切了些。

丽质和翡翠依旧待芳兰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她转了性便格外亲热。

倒是王秀儿逐渐在刘家站住了脚步,引得家里所有的人提起她来都是赞声一片。她虽是高门下嫁,却是一个能吃苦的。刘老爷子一开始虽然不喜欢她。可是时间久了倒是看出来她的好来。王秀儿每天天不亮就去给饶氏请安,然后又做一家人的吃食。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的做,虽然老爷子也知道灶房里肯定不是王秀儿亲自下手,可是难能可贵的则是她这一片心意。

时间久了,刘老爷子待她也渐渐和气了起来。

隔了几日,府衙里面来了一个衙役,送了信儿给刘承志。说是知府大老爷过几日要会同六曹官吏来南河村查看高产麦田。

这个消息一出立刻传遍了村子,村民们羡慕之余不免要为刘家的好运而赞叹。

这个消息是单独给刘承志的,并没有刘老爷子什么事,刘老爷子事后在刘承志的嘴里才知道。听完之后,虽是心里有些感慨,却是深深地为二房高兴。并没起什么心思,就连刘承业要求这件事由他来安排也被他摁了下去。

为了迎接知府一行人,里正和李粮长特意来找了刘承志商量。又一人拿出十两银子来,想请村子里的人将乡间小道给修修。

刘承志本来也要出钱,可是里正和李粮长却按住了他。一人补了五两,算是替他出了这个钱。

里正笑着道:“刘老弟你可是不知道,因为你这个良种的事情,老兄我现在不知在其他几个里正面前那是多扬眉吐气。谁见了我谁不说我治村有功?若是我还让你出这十两银子,岂不是打我的脸?”

李粮长更是乐呵呵地,“你我之间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谈钱伤感情?我孙儿元和承蒙着你女婿的照顾,如今学业上比以前精进的多。说句僭越的话,我还是你的长辈,古语云,长者赐不敢辞,不过就是五两银子罢了,你何用和我客气?”

刘承志听了这话,便唯唯喏喏的答应,又许下了明年一定优先供应他们俩家种子。

俩人见到刘承志如此知情识趣,不由得老怀大慰。

刘承志又道:“若是大老爷和几位老爷来看村子里的自然没问题,只是我家还有七十亩是在李家村呢。万一老爷们知道了要渡河过去,这可怎么办?”

这话却是雪梅教他说的,他虽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雪梅却告诉他,一定要在李粮长面前提及这件事情。说是能卖个好给李粮长,刘承志一向信服女儿,便照实说了。

果然,李粮长听到之后,露出赞许的神色,说话的语气里也带了丝欣慰。

“在李家村的长势我看过了,和在南河村的不相上下。南河村的虽是好,只是到底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正好你那七十亩地是连在一起,旁边又有李玉贵家也种了二三十亩,下来就有百来亩地。老爷们若是过来看,请到李家村也看的更直观些。”

里正心里有些埋怨刘承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来了?可是他又不敢得罪李粮长。便只能在一旁说,“百亩是挺多的,可是我南河村合在一起的,怎么也得超过三百亩了,老爷们即是来看,必是先看过我们南河村才能请到你们李家村。”

李粮长只是拈须而笑,看向刘承志的目光异常柔和。打定了主意让妻子以后多找些机会请雪梅过去玩耍。

“老爷们应该是早上出发,午时前到,我看就在你们南河村先看过,午时就渡河北上到李家村。正好我在家里备好酒席,里正和承志都过去,陪着老爷们吃酒。让孩子们也过去,跟着跑跑腿学学东西。”

按照大明律,李粮长不仅负责收粮,主要是还负责接待官员们下乡的吃饭和住宿问题。虽然里正是从心里不愿意让李粮长这么的出风头,可是一想到不管他拦不拦,李粮长最终都要在这件事情里得到好处,便有些气馁。

幸好刘承志是自己村子里的人,不管他将来怎么样。这个功劳早晚也是有自己的一份,想到这里,看向刘承志的目光便殷切了起来。

三人商量已定,便分工合作,李粮长负责统计两个村子里的乡老长者。里正则是召集了村民们让他们修路。

村民们一听要修路,各个踊跃,再加上又听到是因为大老爷和几位老爷要来才修的路,积极性更浓,不少人家都是声称不要工钱只要管钱即可。

就这样轰轰烈烈折腾了几天,又来了几个衙役来南河村。他们是为官员们的安全打前哨的,先是汇同了里正对村子里所有的人进行排查。要求没有户籍和路引的人尽快离开南河村。雷厉风行的惩治了村子里几个泼皮和无赖,整个南河村和李家村的风气瞬间好转了起来。

到了叶知府说好的那一日早上,李粮长和里正就领着两个村子的长者还有刘家人,便等在了村口。

乡间的道路经过了几天的平静,已经将所有的坑坑洼洼给填补过了,村子里也打扫干净。不见鸡鸭的粪便。更是嘱咐过了两村所有的村民,家里的狗都得给套上狗笼,栓上绳子。若是哪家的狗跑出去惊扰了几位老爷,可是要挨板子的。

雪梅是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前去迎接的。不仅她不能去。村子里所有的女人除了年过六十的井奶奶外都不能去。刑氏见她急得抓耳挠腮的确实想过去看,便悄悄地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村口有一个废弃的小土屋,平时没有人过去。你要是想过去看看稀罕,我就陪着你过去。”刑氏说着,眼睛却胡乱的眨。

“哦……”雪梅哦了一声,就眯起了眼睛。刑氏一说谎就会眨眼睛,这已经是她显著的标志了,装做随意的问她,“是不是娘想过去看了?”

“哪里是我?是你三婶四婶想去的。她们以前倒是不少……”刑氏刚说到这里就自觉失言,捂住了嘴。

雪梅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果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朝人对礼教要求甚高。可是下面的妇人们却是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你们不是不让我们参加这种正规的聚会吗?我们便偷偷地看。

“娘,还有谁?”雪梅一脸‘正色’地问道。

刑氏嗫嚅了起来,难得地在雪梅面前红了脸,“还有你米婶,还有张平娘,你三婶四婶也说去,就连马婆婆也说要让我们扶着她过去呢。”

雪梅点点头,揶揄地看向刑氏。

不一会,妇人便聚集在一起,偷偷摸摸地向着村口废屋里走去。到了一看,不仅是她们来了,村子里好多妇人都跑过来看。大家见了只是相视一笑,便低声的聊起了天。

大家正说着话,也有人注意着村口的情形,就看见小道上烟尘滚滚,有一对十数人的马队转眼间飞奔而至。马上的人都穿着衙役的装扮,到了村口处先和李粮长人等人说话,然后便停下了马,站立在两旁,似乎也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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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巡视麦田

“这是在前面探路的。”刑氏见到雪梅一直往那些骑马的衙役身上看去,便细细地解释。

雪梅听了解释以后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告喝打杖中在前面开路的前导。用来警示众人后面跟着的就是官员车轿,让沿途民众自觉退让或下跪迎接。

再过了一会,便隐隐听到有鸣锣之声,锣声越来越近,便见到又有十几匹骏马驶了过来,在马上敲着锣鼓大声喊着知府出行闲人回避,骑着马冲进了村子,不一会就见到他们又敲着锣回到了村口。

“来了,来了!这是在叫众人回避,省得惊吓了官老爷。”几个见过官老爷下乡的年老妇人便齐声道。

说着马上就要来了,可是又等了约小半个时辰,才听到乐器的丝竹声。听到这个声音,李粮长和里正率领着村口的众人一起跪了下去。

“怎么还要跪?”雪梅看到刘承志也跪了下来,不由得傻了眼。不是说明朝不兴跪礼吗?而且咱们躲在废屋里外人看不到,还要跪?

可是看到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跪了下去。

不一会,就看到前面有人扛着旌旗和各种回避牌子骑着马匹走到了村口,后面便是十几辆马车。

等到乐器丝竹声停下之后,一道悦耳的男中音在村口处响起。

“前方可是南河村众乡老?”

只听得李粮长答了声是,当先便有一人下了马车,身穿着青袍绘熊补子的美颜中年官员快步向前走去,先扶起了人群中最长者,然后才扶李粮长。

中年官员身后跟着各位官吏,有穿青袍绘彪补补子的,有穿绿袍绘犀牛补子的,也有穿绿袍绘海马补子的,也有一身绿袍身上没补子的。一大群人约有二三十个,都跟在中年官员身后。

“这前面的想必就是叶明府,后面跟着的就是六曹官吏!”刑氏在雪梅耳边说道。

雪梅便凝目望去,只见这叶知府果然是符合古代美男标准。面前三道美髯飘飘,面容清和,望之而生好感。

“某听闻南河村出了高产粮食,闻之心喜。此乃国朝幸事,更为百姓之幸事。某为我朝贺,更为百姓贺。今日特意亲来看查高产麦田,若真是与传闻一般,某自当禀明今上,为我南河村讨个封赏。”

这话一出,整个南河村来迎接的人都精神一振。山呼万岁。就躲在废屋里偷看的妇人们也跪在了地上,口称万岁,万万岁。

“大老爷和几位老爷远路而来辛苦了,要不要先吃杯茶休息一下?”李粮长低眉垂目的询问。

叶哲光就道:“今日即是为了高产麦田一事而来,先不吃茶。去看看麦田吧。”

他身后的六曹官吏便连连点头,人人脸上都有一层喜色。

他们早已暗中得了消息,说这南河村麦田确实是高产的。当初也是动了心思,可是却又另得了消息,说这研究出高产麦种的刘家和叶知府是姻亲。官吏们便按捺下小心思,只当做没听见这个消息。他们原本以为叶知府会独吞了这个麦田,毕竟这可是一个绝大的政绩。只要叶知府在奏折中写上是自己要求刘家研制高产麦田的。那么这个功劳就归他所有了。

可是没有想到,叶知府居然会邀请六曹官吏一同前来南河村,这就是把功劳平摊在大家头上了。如此一来,人人都有功劳,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无形中的,叶知府的威望在众位官吏中就高了起来。

而这其中最高兴的则是要属户曹的官吏。这产量一提高,将来的赋税就容易交。以后就再也不用为这个交税的事情而烦恼了。至于将来国朝会不会提高本地赋税,则是不在他关心之内。

听了叶知府的话后,李粮长便和里正商量了一下将刘承志推举了出来,让他打头领着官员们往麦田处走去。

叶哲光见到李粮长和里正如此识趣。微微笑了笑。

走到麦田处随即一瞧,不用刘承志介绍就看到了在一片黄绿中有几处田垅异常的显眼。

“这就是刘家的新种子种植出来的麦田?”叶哲光走到了前面蹲下身去,用手轻抚着绿油油地麦苗。

他并不是读死书的文人,有多年在地方为政的经验。他也曾下过各个省州的麦田,像这样长势良好的麦田,只能在最上等的淤田中可以看到,还得是经年的老农才能种植出来。

“大老爷慧眼如炬,这些确实是种植了刘家麦种的二等良田。”李粮长和里正就在一旁答道。

“什么?二等良田?”

几位六曹官吏吃了一惊,纷纷蹲下身去,将手插入了麦田中,仔细查看土壤的肥力,最后把目光全集中到了户曹的身上,只见他点点头道:“确实是二等的地力,不是上等良田……”

“拿鱼鳞册来。”叶哲光唤过了身边的衙役,将户曹带来的鱼鳞册仔细翻找了起来,过不一会便找到了这家的地主是谁,一共有多少田地,见到这家地主名下全是二等的良田,并无上等的之后,不由得沉吟了下来。

他今天来,不过是想占个先机,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在他心里,每亩能提高半石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他却没有想到,这些二等良田居然能种出上等淤田的效果来。

难道还真的能像刘亲家所说的,每亩高达四五石的收成?这个惊喜,实在是太大了。一想到老师收到他的信后,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他就从心里高兴了起来。麦田高产将会让老师在朝堂中牢牢的站稳脚步,在几位阁老中的威信也会更加高涨。

“预计收成如何?”他面向刘承志道。

刘承志叉了下手,答道:“预计明年的收成是三到四石,有几家是种在上等的良田里,收成将是四石左右。”

“可有虚言?”叶哲光紧紧盯着刘承志的双眼,激动的问道。

“并无虚言,小人愿立军令状,若是明年的收成每亩低于三石,小人愿受任何责罚。”刘承志挺了挺胸膛。大声说道。

“好!”叶哲光微微眯了眼,朗声大笑了起来。

跟随他的官员中却有好几人惊叹出声,站在后面的村民们更是一下子轰动起来,谁也没想到刘承志这个老实人。竟然敢在知府面前立下军令状,这可不是红口白牙说着玩,一旦没有达到那个产量,只怕刘承志一辈子的名声都要赔了进去。

“某不要你立军令状,只要每亩能提高半石,某便要替天下的百姓们感谢你了。”叶哲光说着,有些手舞足蹈。脸上全是欣慰的笑容,紧紧握住了刘承志的手,“走,我们再去别的地里看看。”

官吏们便呼拉拉的跟在他们身后。又转向了另一块田地。

这边,雪梅已经和刑氏几人往家里走去,刑氏找马婆婆有点事情,便邀请她和米氏一起去家里吃茶。

到家坐定之后,刑氏让雪梅上了好茶。端到了马婆婆面前。

马婆婆也是经常吃些别人送来的好东西,轻轻闻了闻茶叶,便笑着道:“这是今年的上等白茶,你家倒是好能耐,竟能弄了来……”

刑氏不懂这些,便嘿嘿地笑,笑道:“这些都是我那女婿送来的。还有一些是前儿个去府里见了董宜人她赏的。若是婆婆喜欢吃,一会我叫雪梅给婆婆包点家去。”

马婆婆微微颌首,又浅浅的抿了一口,品了品茶的香气后才将茶碗放下,看着刑氏说道:“眼看着你家的日子也越好了,我这做邻居的也替你高兴。以往你家别说吃茶了。就是茶叶沫子,也不舍得吃一口哩。”

米氏见到婆婆讲起了古,便扯了扯她的衣袖,嗔道:“娘,你说这些做啥哩?现在我刑二嫂的日子越过越好。咱们这些做乡邻的只有替她高兴的份。”

马婆婆便哈哈地笑,不再往下说了。

刑氏见到马婆婆高兴,就微微向前欠了身,趁势说道:“今天请婆婆过来,是有一件事想求到婆婆身上。”

“哦?是啥事?”马婆婆仔细看了看刑氏,微微皱了下眉,随即恢复了正常,“我看你面带急切之色,又隐隐有孙男之相,你是不是想托我替你寻个媳妇?”

刑氏就拍手笑道:“着哇,今天请婆婆过来,就是想借着婆婆的人脉替我家宣扬一下,我想替我大儿子敬民寻个媳妇哩。”

马婆婆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又仔细看了看刑氏的脸色,沉吟道:“你即托到我的头上,我自然要帮你问问,只是不知道你想寻个什么样的媳妇?”

刑氏早已经有了腹稿,便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一番,“也不要求什么长相,只要求人贤惠,知道体贴老人,略识得几个字,不是那飞扬跋扈的人就行。姑娘家里不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好是个兄弟少的……”

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下,“只要嫁到我家自然会当亲闺女看待,断不会因为她娘家兄弟少欺负她。”

雪梅听了这话,心底咯噔一下沉落了下去。

敬民和李娟现在如胶似漆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若是让他知道刑氏已经开始替他相起了媳妇,他心里得多难受。她有心想和刑氏挑明,可是挑明之后又能怎样?到时刘李两家反目成仇吗?

难道要求李家停止招赘让李娟嫁到刘家吗?那以后李玉贵夫妇谁来养活?可是敬民又根本不可能入赘到李家,这可是在断刘家香火的事情。更何况刘承志还答应了将来敬民的三儿子过继给刘承贵,只怕刘承贵知道这件事情也会和李玉贵拼命。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左右都是一个难字,雪梅烦恼了起来。

却听到马婆婆又说了一句话,“你这儿媳可不好找,你和你未来儿媳略略有些相冲……”

刑氏听到这句话,就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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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姑嫂闲聊

“这是怎么说的?”刑氏听到马婆婆说自己将来会和儿媳略有相冲,顿时傻了眼。

马婆婆却是神秘的摇摇头,连说了好几声说不得。

刑氏心里明白,便从袖子里摸出一钱银子递到了马婆婆手中。

马婆婆伸手接过,掂量了下就塞到袖子里,斟酌了下语气道:“你儿子八字上显示他在婚姻一事上怕是有些艰难,你得替他寻个命硬的姑娘方能压得住。”

说了这句,就扶着米氏的手站了起来,往门外勿勿走去,似乎是怕刑氏再追问她。

“啊?就这一句?”刑氏不信邪追了上去,一钱银子就换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马婆婆将脸一沉,厉声道:“你是不信我?若是不信只管把银子拿回去。”

刑氏听到这句话,怔了怔,不敢再往前追。

“娘,我去送送马婆婆。”雪梅急忙道,上前扶住了马婆婆的胳膊。

“好孩子。”马婆婆赞了句,转过头仔细看了她几眼,见到她眉宇间一片清和宁静之色,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将马婆婆送到家里后,雪梅小心翼翼地问道:“婆婆,我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马婆婆没有回话,却是看了眼米氏后将她支走,正色问雪梅:“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找我?”

雪梅见到马婆婆看破了自己的来意,便小声将敬民的事情给讲了一讲。

“我想请婆婆两下里说合一下,劝着李家不要招上门女婿,也劝着我爹娘接受李娟。如果婆婆真的能促成这件事情,我一定给婆婆封一个大大的礼包。”雪梅喘了口气,低声道。

她知道现在的人极为迷信,如果马婆婆愿意帮着她从迷信的角度来劝李玉贵家,那应该是挺管用。比如说什么李玉贵的八字不合适招上门女婿之类的,招了上门女婿你会早早的过世,说不定就能诓得李玉贵不招赘了。到时再劝劝刘承志和刑氏。让他们过去提亲。等到婚后就将两方老人合在一处赡养,岂不是两全其美?

马婆婆不置可否,沉吟后道:“怪不得我瞧你娘在儿媳妇上有些艰难,原来却是应在李玉贵家了。你可知道李娟是她家的老姑娘。是留下来招女婿传宗的。”

“我们和李家离的这么近,也就是渡个河,如果玉贵叔同意的话,可以和我哥住在一起啊。这样的话,两方老人都可以照顾得到……”雪梅就提议道,“再说了,我将来和姜恒成亲后,只有一个祖父。如果我爹娘愿意的话,也可以跟着我。谁说女儿不能赡养双亲?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米养大的,也一样需要承担起赡养的责任。”

马婆婆笑了笑。反问了她一句,“若是让人知道你爹娘有儿子却跟着女儿住,你让你哥将来怎么抬得起头?十里八乡的人还不得戳断他的脊梁骨?说他不孝顺?”

雪梅就有些气馁,强辩道:“难道我想爹娘的时候,就不能接我爹娘去家里住一段?我想让我爹娘在家里住上十年八年的。这也有人说闲话吗?”

马婆婆点点头,说道:“确实可以这样哩,只是你可挡不住别人私下里议论,就如同你挡不住李家想要招上门女婿一样的。”

雪梅叹了口气,怔住了。

难道敬民真的和李娟没有缘份吗?将两方家长接到一起赡养这样不行?如果敬民知道自己不能和李娟在一起,那该多痛苦?

马婆婆叹了口气,看了看这个善良的女孩子。轻声道:“既然你有心,我就帮你去问问李家的人。若是他家还是执意要招上门女婿,你最好劝劝敬民,莫要在这次事情上再费心思了。李家要招女婿,这是要传宗接代哩,若是让李家断了后。这可是往死里得罪李家。别到最后亲家没做成,反倒做了仇家……”

雪梅有心想说一句,李家怎么不在家族里挑一个嗣子,却记起刘承志说过的话,李家为了手里这二百来亩地。曾和家族里闹得很不愉快,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他家的田地。当初买地的时候,是说过李玉贵去世后将剩下的地送给宗祠,这才能将地卖出。

李家若是想要嗣子那早就有了,肯定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故,逼得他们不能要嗣子。怎么能只为敬民一个人的幸福就不顾李家的死活呢?

想到这里,雪梅摇了摇头,默然无语。又在马婆婆家里再呆了一会,便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米氏看到雪梅出了院子,便低声问她婆婆,“雪梅找娘有啥事?”

“没啥事,就是想问问她女婿的前程,能不能中举……”马婆婆胡乱掐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雪梅从马婆婆家出来后,垂着头往家里走。突然想起王秀儿曾借了自己一个帕子,说要学习叶飞霜的绣法,到现在也没有归还,便转过身,往老宅方向走去。

到了老宅,家里只有几个女人在家,男人们都随着刘老爷子一起去迎接叶知府等人了。先去向饶氏请了安,正巧遇到王秀儿和芳兰都在陪着饶氏逗乐。

“雪梅来了?”王秀儿下了拨步床,将行过礼后的雪梅扶了起来,让她坐到了饶氏的身边。自己则是欠了欠身子,坐在雪梅身侧。

刘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从来没有晨昏定省之说,都是儿孙们每隔几天去向老爷子和饶氏请个安,平时随意。今天见到雪梅过来了,饶氏脸上露出笑容来。

“今天是你老子露脸的日子,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不在家里等着好消息?”饶氏抓了一把食盒里的零食塞到了雪梅手里。

自从王秀儿嫁到了刘家,便三不五时的使人从城里买零食过来。王秀儿有钱,在乎的就是一个舒适,老宅没钱,家里从没零食吃,现在王秀儿乐得掏钱,连带着老宅上上下下的都占了便宜。

“谢谢奶,谢谢嫂子。”雪梅是知道老宅的情况,便特意也谢了声王秀儿。“我娘想着老宅这会肯定都去迎接大老爷和几位老爷了,让我过来看看奶怎么样。我娘说要不是爷奶教的好,哪能有我们二房的今天?让我和我哥以后都要孝敬爷奶呢。”

雪梅先给刑氏戴了顶高帽子,又顺便夸了一下饶氏。

“你这妮子。就是嘴巧……”饶氏听了这话心里舒畅,哈哈大笑了起来,又抓了一把零食往雪梅手里塞。

王秀儿抿嘴笑着,看着祖孙俩人互动。芳兰则是挑了挑眉毛,继续低着头玩弄手腕上的镯子。

自从那日雪梅送给了她一个镯子后,她和雪梅的关系便缓和了下来。后来王秀儿说只戴一个不好,便也送了她一对不到半两重的赤金钏子。现如今她一只手戴着金镶玉的镯子,另一只手戴着两只赤金钏子,每日闲来无事时便摆弄着玩,或是拿着细棉布仔细的擦拭。倒是十分的爱惜。

“你娘呀,没啥坏心眼,就是那一张嘴……”饶氏难得的说了一句刑氏的好话。

雪梅连连点头,笑着道:“我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地是最好的。”

又说了几句话。便见到大伯娘连氏躲躲闪闪的进了堂屋,给饶氏行了个礼。

饶氏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厉声道:“你不在自己屋里呆着,过来干啥?”

连氏嘿嘿笑着,仿佛没有听到饶氏的喝骂声,讨好地说道:“我这不是看着雪梅过来了,想和她打个招呼吗?雪梅。好几天没见了,你娘身体还好吗?听说你家现在可厉害了,连知府大老爷都见过了……”连氏说着,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自从那一日她大闹了敬东的婚礼,在家里便完全失去了地位。原本王秀儿还敬她是敬东的娘,处处对她忍让。可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证明她根本就没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放在眼里。如此一搞,王秀儿也赖得应付她,除了去请安外基本就不搭理她。

现在,她天天被囚在自己的屋里不许出门。如果不是刘家没有虐待儿媳妇的先例,只怕早就搓磨死她了。天天囚在屋子里。刘承业又不理她。二房去见了知府这件事,她也是隔了好几天才知道。刚刚隔着窗棂看到雪梅过来了,她在屋里收拾了一番,就跑了过来。

“大伯娘……”雪梅下了拨步床,向着连氏福了一福,却没回答她的话。

王秀儿是媳妇身份,见到婆婆进来了,便也不敢再坐,替连氏准备了一个锦墩放在了拨步床的旁边。倒是芳兰好像没有看到连氏一样,自顾自的低头玩弄着镯子。

连氏看了芳兰一眼,又随即把目光转到了饶氏身上,见到饶氏哼一声,才敢欠着身子坐在了锦墩上。

她如此小心翼翼,根本不复以前的风采,看得雪梅好生唏嘘。早知现在会受苦,何必当初如此跋扈?如果你对几个妯娌好一些,你被关起来她们能会不替你说话?

连氏又讨好地冲着雪梅道:“雪梅你给芳兰这个镯子,芳兰不知道多欢喜。你瞧瞧,她天天戴在手腕上不舍得摘下来呢。”

芳兰听到提到自己身上,便向着连氏翻了个白眼,又继续低下头玩弄镯子。

“那对赤金镯子挺漂亮的,是嫂子给芳兰的吧?”雪梅不想和连氏说话,便转过身去问王秀儿。

王秀儿便颌首笑道:“我也是见到芳兰手腕上空着不像个样子,便把我不戴的钏子给了她一对。当不得什么的……倒是妹子你现在手腕上空着,却是不合适,要不然我也给妹子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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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索还帕子

“我用不着!我不怎么喜欢戴东西。”

雪梅见到王秀儿要送东西给自己忙摆了摆手,露出空空如也的手腕。董宜人送给她的血玉手镯,出了叶府她就捋了下来,又将董宜人赏的玉葫芦也一并收了。上次就是因为伍娘子送了一个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算的金镶玉镯子引起了麻烦,如果让某些人知道董宜人送了她一对极品的血玉手镯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呢。

不仅她的收起起来了,丽质的也被段氏收了起来。段氏说过,小姑娘戴金戴玉的不好,将来这些都放到丽质的嫁妆里面。

其实段氏说的也对,刘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姑娘们都是需要干农活的,哪里有戴着金玉下田干活的道理,万一碰了磕了到时又白白的心疼,干脆不如放在首饰盒子里,到节日里再戴,也显得体面些。

饶氏坐在拨步床上笑吟吟地看着孙女和孙媳说话,若不是旁边坐着一个令她厌恶的连氏,她的心情会更好。

俩人是一个不想和连氏说话,一个是怕连氏不会说话又惹了什么麻烦,便异口同声的岔起了话题,将连氏闪到了一边。聊了一会话,不知不觉地就转到了粮食产量上面。

听到这些,饶氏立刻打起了精神。这个种子不仅关系着二房,也关系着老宅的名声。刘承志再厉害那也是她生出来的,到时二房得了好处,能会忘了老宅吗?

“……如果产量真像雪梅说的那么高,那大老爷明年的京察岂不是又能添上一笔美名?”王秀儿笑着道,一双妙目紧紧地盯着雪梅。

王秀儿提这个京察做什么?雪梅有些愣了。

明朝的京察在洪武年间是三年一考,到了永乐帝时改成十年,明年正好就到了京察的年份。如果叶知府能够百尺竿头更近一步,那肯定可以官升一级。

雪梅突然明白了,叶知府升级,那二房以后还靠何人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雪梅便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王秀儿,仔细揣摩着她话里的意思。

姜恒虽是案首,可是却没有什么根基,也就是靠着叶知府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如果叶知府真的官升一级,进了京或者去了其他地方做布政司,自然要带走家眷。姜太医年纪大了,肯定不会随着叶知府走。

姜恒就会被留在河南府。

雪梅又暗自疑惑,二房有什么可被掂记的?居然值得王秀儿特意说了这一句话来向二房示好。

难道是高产种子?

自己使用的是杂交稻技术,所有种子都不能二次种植,想要你家的粮食高产,你就得每年买种子才可。莫非是王秀才身后的人想控制种子?又或者说是别人想打刘家二房种子的主意?

是了,现在没人敢打刘家的主意,可是等到叶知府一走。到时只会群狼环伺,刘家也只有将种子配制办法交出来这一条路。刘家要么跟着叶知府走,要么家里有人自己当官。否则将来哪怕姜恒中了举人,也保护不了刘家。

也怪自己思虑不周,竟是忘了现在是什么年代。高产种子关乎国计民生。这种东西绝对不可能只掌握在某一个人手里。是时候,给二房找个别人撼不动的靠山了。

想到这里,雪梅正了正衣襟,实心实意的向着王秀儿行了个福礼。

王秀儿微微地笑,受了这一礼。这个妹子果真是个心思通透的,只是随意说了说,便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也不枉白替她着想。只希望她能看在自己曾提点过的份上,将来拉扯敬东一把。

当初她误判了形势,先试探了一下雪梅,结果却遭到了雪梅的忌惮,再也不肯和她亲近。

事后,她曾去找过雪梅几次。雪梅却总是不冷不热的,待她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亲近雪梅,她便毫不犹豫的指点了雪梅一下。

别人看不到二房能走到哪一步,她却早早的看到了。

二房背靠着叶知府,只要叶知府一天天强大起。二房的日子自然会一天天好起来。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案首的女婿,只要姜恒能中进士,十年之后必能位列朝堂。到那时,二房想必也借着种子站稳了脚跟,成了乡绅。以后在南河村还谁敢小瞧他们?

而大房,又有什么呢?公公是个不争气的,丈夫也是一个没本事的,自己的娘家又靠不住。将来如果不靠着二房只怕也仅止于此了。可恨公公却是一个看不清形势的,还真以为自己能有多大的能耐。现在欺负二房,只会让二房离大房越来越远。等到二房生出翅膀之时,大房除了是二房的亲哥哥外,还有什么?

饶氏看到雪梅和王秀儿客客气气的,不由得欣慰的直笑,“我看过了,咱村子里要是真论起来,就没有几家像咱家姑嫂们这么和气的。”

雪梅和王秀儿听了这话相视一眼,露出了笑容。屋子里其乐融融,几人低声谈笑。不一会便有人挑帘进来,请示饶氏今日中午做什么饭菜。

听到这里,雪梅便提出告辞,又拿眼看向了王秀儿。

“我送妹子出去。”王秀儿极为机灵,急忙找了个借口说要送雪梅出门。

“你家里就剩你和你娘俩个,也不用做饭了,一会就来这里吃饭。”饶氏向着雪梅说道。

雪梅心里有事,便不想过来打扰,推脱了几句。饶氏见到二房的人不愿过来,也不强求,只是摆摆手让雪梅出去了。

出了堂屋的门,王秀儿笑着看向雪梅:“妹子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雪梅就道:“是这样的,前几日嫂子借走的那块方帕可是看完了?这几日我娘要教我新的花样,正好要用到……”

王秀儿恍然大悟,知道那帕子是叶飞霜的私人物品,不好随意流落在外面,便笑道:“已经学完了,正好芳兰说她也要学学,我就借给她看了两日。一会我找她要过来,下午就给你送过去。”

雪梅就点点头,又说了两句话,转身出了院门。

王秀儿进了堂屋,向着芳兰使了个眼色,将她喊了出来。问道:“前日你借走的那块帕子放在哪里了?”

芳兰闻听此言有些迷糊,半天方道:“什么帕子?”

王秀儿以为她忘记了,便说道:“是哪块蝴蝶嬉兰草的蜀锦帕子,右下角那里绣了一朵霜花。”

“嫂子这么小气?连块帕子也不舍得给我?”芳兰听到是那块帕子,便撇了撇嘴,当初她也是看中了那块帕子的料子才开口向王秀儿要的,打的主意便是只进不出,见到王秀儿向她要,脸上带了丝不悦。

王秀儿一时气结,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解释道:“这帕子也不是我的,若真是我的,只管让妹子拿去就是。这可是明府家的姑娘送给雪梅的礼物,我也是借来几日看看针法,当初说好要还的。”

见到芳兰不说话,便继续说道:“妹子说我小气,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自从我嫁来这一段,光是帕子就送了妹子不下七八条。更别提妹子身上的衣裳和头上的首饰了。我若真是那小气的人,岂会送这么多的东西给妹子?”

芳兰听到她提起衣裳和首饰,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不就是送了几件衣裳和首饰吗?你若是舍不得我只管还给你,你还当是多大的恩惠?至于这样天天在我耳朵边聒噪吗?”

说了这话,扭身就要回堂屋,王秀儿又是气又是怒,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低声央求道:“好妹子,是嫂子说错话了。只求妹子把帕子还我,我好还给雪梅,也省得叶姑娘的私人物品流落在外面,给她招来什么是非闲话。”

“不就是一块帕子吗?能有什么是非闲话?再说在我手里又没有在别人手里,雪梅就是要,你让她过来找我要。”芳兰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甩开了王秀儿的手径直进了堂屋。

王秀儿不妨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呆立在当场,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掀帘进了堂屋。

“我怎么就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当成自己亲妹子看了?老话说的好,果真是斗米养恩担米养仇。我就不该经常送东西给她,倒养出一个瞧不起我的仇人来……”王秀儿咬牙切齿地骂道。

“要不然就把话传给三姑娘?”她身后的胡养娘说道。

“雪梅是把帕子借给我的,就是还也应该是我去还,我哪能把话传过去让她自己过来找二姑娘要?若真是这样的话,只怕我以后再向她借任何东西她都不肯了。”王秀儿脸上带着烦燥,跺了跺脚。

“二房能有什么好东西可借的?”胡养娘小声嘟囔了一句。

王秀儿瞪了她一眼,“咱们的东西是精贵,可有一件是知府衙门送来的吗?二房看着寒酸,可是不知道多少人想拿大宅子换二房库房里的几件东西呢。那绣工我早就会了,借东西就是图和雪梅拉近关系。你莫看着二房现在不行,等到雪梅出嫁后,二房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说到这里,看到胡养娘一副懵懂的样子,便恨恨地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胡养娘嘿嘿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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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帕子出事

“你嫂子叫你出去做什么?”饶氏坐在拨步床上,看到芳兰挑起帘子进了屋,便问道。

芳兰撇撇嘴,撒娇道:“大母,你说我嫂子奇怪不奇怪。前几日送了我一块帕子,刚刚又找我要。真是的,若是当初不想送给我就别送呗,哪里有送了人还要往回要的道理?”

饶氏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下沉,看了一眼窗户,不悦地道:“不就是一块帕子,你还她不就得了?至于让她跟要狗肉钱似的找你要?”

“大母,那可是一块上等蜀锦帕子,你不知道多漂亮呢……”芳兰见到饶氏没替自己说话,不由得慌乱了起来,眼珠子乱转,生怕饶氏继续往下问。

连氏也在一旁帮着芳兰说话,“不就是一块帕子吗?她嫂子家里有钱,那帕子海了去了。要她几个帕子又怎么了?是能伤她的筋还是伤她的骨了?我看她就是心里眼里没有咱们刘家人,没将娘和芳兰看在眼里……”

以前王秀儿待她都是巴结,可是现在王秀儿待她都是面子上的客气。她早就想找机会治治这个媳妇了,可是这个媳妇又有钱又会来事,没几天就将饶氏哄的团团转,她又失了宠,不敢摆婆婆的架子。

“一对眼皮子浅的,你一边去,别和我说话。看看你把你闺女教养成什么样了?”饶氏没好气地骂了连氏一句,又转过头看了看芳兰的手腕,“别跟没见过东西似的,你嫂子即是找你要,你还她就是。你手上的镯子能买一打帕子给你,别当我老糊涂了你就随意糊弄我。我不知道你嫂子是啥人,我还不知道你是啥人?赶紧还了她,免得家里又吵大架。我老了,不耐烦听你们乱吼。”

芳兰听了这话,就惶恐的垂下头。不安的绞着衣角。

窗外的王秀儿隐隐听到了屋里饶氏在教训芳兰,暗自点头。饶氏虽是偏心,可还是讲道理的。有她说了芳兰这几句话,说不定一会就能把帕子要回来。

屋里。饶氏训完芳兰就下了拨步床。

“我去灶房看看,你大嫂请的那两个厨娘做饭倒是不错,就是用油用盐太抛费。一不注意就用得多。这油盐都是精贵的东西,照她们这用法,一年就得多花半两。”

“大母,我扶您。”芳兰殷勤的伸出手扶着饶氏的胳膊。

饶氏哼了一声,倒也没拒绝,连氏便也殷勤的扶了另一边往门边走,没想到刚走到门边便见到胡养娘掀起了帘子,差点和王秀儿走个对头。

“你这一惊一乍的要吓死人哩?”饶氏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埋怨道。

王秀儿也被惊了一下,红着脸向饶氏道个歉,又拿眼看向了芳兰。芳兰则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理都不理她。

喂不熟的白眼儿狼……王秀儿暗自叹了口气。脸色略有些不快。

“你这摆脸子是给谁看的呢?”饶氏刚刚替孙媳说了句好话,可是转眼王秀儿却甩起了脸子,不悦了起来。

王秀儿大惊,急忙堆起满脸的笑容,“大母,孙媳哪敢甩脸子呢?而是刚刚孙媳想起了件事,有些走神罢了。”

“啥事啊?”饶氏说着就跨出了门。往灶房走去。

王秀儿紧紧跟着饶氏,笑着道:“是孙媳的一点私事,人多不方便说,回头私下和大母讲。”

饶氏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扶着媳妇和孙女的手慢慢向着灶房走去。

……

中午的时候,刑氏和雪梅在家里随便做了一点饭。对付着吃了一顿。吃完后,俩人就坐在上房的窗户下,一边说话一边给明珠肚子里的孩子做衣裳。

雪梅这些日子在刑氏的严格训练下,绣技虽然没有太大的提高,却能简单的绣上一些小草小花。而且还学会了给孩子裁小袄。

刑氏都是先用石粉在地上划好小袄和裤子的样式,然后教雪梅看她划的线。这裁衣服并不像雪梅想的那样摊开一块布在中间随便画一下就行,而是将所有要裁的衣裳给计算好然后按照大小尺寸给画在布上。有些精明的主妇做完了衣裳后,剩下的布头连做块荷包的都不够。而有些不怎么会裁衣裳的主妇,做完了衣裳剩下的全是大块大块的布头,这些布头除了补下补丁外就不再有其他的用处了。

刑氏教雪梅的就是如何利用掉布上的每一寸面积。

“……这是一块裤子布,下面划袄上的袖子,正好档下就利用掉了,不会有多余的布出来……”刑氏指着地上的几块形状说道。

雪梅听得连连点头,暗自记在心里。大人的衣裳和小孩子的衣裳都是通用的,只要学会了小孩子的衣裳,大人再随便学学就能学会。而且用小孩子衣服练手,就是毁了也不心疼,毕竟用的布料少。

俩人正说着话,却听到院外井奶奶在喊刑氏。刑氏应了声,就出去把井奶奶扶了进来。

“哟,这是教雪梅给你小外孙做衣裳呢?”井奶奶看着地上划好的衣裳样式,笑着道。

“是呀,孩子明年春天就出生了,正好趁现在的空多做几件,一直做到能穿到明年冬天的。”刑氏笑着将井奶奶扶到了椅子上坐好,指使雪梅去倒茶。

“我不耐烦吃那个茶,你给倒碗清水就好。”井奶奶急忙制止住雪梅。她不过是一个糟老婆子,哪里吃得起读书人才能吃的好茶?自从上次刘承志送了她一两茶叶,无意中说漏了嘴这茶很值钱,她就再也不吃刘家的茶了。

雪梅知道井奶奶的心病,便从灶房里端了一碗清水,想了想后往里面倒了一勺子红糖。

井奶奶赞许的笑了笑,接过了茶碗一饮而尽。

“井奶奶来找我是有事吗?”刑氏问道。

“是有事!”井奶奶也不避讳雪梅,直接就道,“这不是家里的房子已盖好了吗,屋子里也拾掇整齐,眼看着也该到了重山成亲的日子。我想劳烦你们一下,哪天你大侄子经过的时候帮我把家里的几头哼哼给杀了。”

刑氏就曲指算了算,眼看着确实离重山成亲没几日了。便点了点头,“您家那几头确实也到了该宰的日子。这两天我侄子过来时我让他把万里哼拉走,等到重山成亲时再分批的送来。”

“这可劳烦你了!”井奶奶笑着欠下了身,“该留多少就留多少,不用给我老婆子省钱。”

“咱就跟一家人似的。说凭见外的话做啥哩?以后还让不让重山帮我家种田了?”刑氏挥了挥手,打断了井奶奶的话。

“还要承受你做男方的全福人哩。”井奶奶又笑着道。

刑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正说着话,却听到又有人敲了院子的门,胡养娘走了进来,说王秀儿来拜访。

等到胡养娘出去后,井奶奶咂了下舌,“这大户人家真是好气派,侄媳妇来看婶子,居然还叫人传话。”

刑氏是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家的闲话,闻言便笑道:“她家是秀才出身。规矩大些也是应该的。”

不一会便见到胡养娘又扶着王秀儿进了上房,先向刑氏磕了个头又给井奶奶请了安。

“长得真俊。”井奶奶腿脚不好,平时不大往外面走动,王秀儿嫁过来一个多月她也只是见了一两面。这次离她这么近,不由得细细打量。只见她肩若削成,面似蜜桃。一双小脚盈盈如莲,长不到三寸,生起了爱惜之心。

王秀儿面上通红,向着井奶奶又福了一礼。

“你裹着小脚,平时有什么事只管使人唤了你妹子过去,何必苦巴巴的跑过来?这一路上磕磕绊绊的。你走的也怪不容易。”刑氏看了看王秀儿的一双小脚,疼惜道。

王秀儿哪里敢使唤雪梅,闻言忙道:“我是想着有几日没来给婶娘请安了,心里怪想的,就巴巴的过来了。这给婶娘请安的事情,是一定要亲力亲为的。”

井奶奶闻言微微颌首。在一旁赞道:“你这侄媳妇是个孝顺的孩子。”

刑氏只是笑,并不接话,拿眼去看旁边的雪梅。

雪梅会意,便领着王秀儿去了自己的房间。

雪梅的房间和其他几人的房间都不相同,别的姑娘们都是尽量把房间给打扮得花团锦簇。雪梅却是一个喜欢将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的人。屋子里整整齐齐,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就连知府衙门送来的可以充门面的礼物和姜恒送来的,都摆到了上房,没放在自己屋里。

王秀儿见到雪梅的屋里整洁干净,不由得赞了一句。俩人吃了几口茶后,她才脸色通红的说明了来意。

雪梅却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惊失色,“你说什么?芳兰把飞霜的帕子借给了别人?”

王秀儿为难的点点头,露出赫然之色,“都怪我,上午你走后我曾问了她,她倒没说什么。谁知我下午问她时,她却说把帕子借给了临村的一个姑娘。”

“她借给谁了?”雪梅紧张的问道。

“我问了她,她说借给李家村的一个叫史月婵的姑娘了。”王秀儿垂下了头,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史月婵是谁?雪梅怔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这个姑娘是李家村的人,好像和李娟认识,自己去给李娟添香的时候见过她,她曾冷言冷语的说过自己和芳兰抢男人。

怎么借她了?

“这可是飞霜的私人物品,上面还绣着她的名字,若是流传出去,可是天大的麻烦。”雪梅的话里带了一丝冷淡,若是早知道王秀儿会把东西给芳兰,绝不会借给她。

可是归根到底,最该怪的人就是自己,不应该拿着叶飞霜的东西借给别人。叶飞霜的帕子上面都绣有一朵霜花,这是她独有的标记,只要是认识她的人都知道绣这个标记是飞霜送出去的礼物。

“我已经催过她了,她说下午就去李家村要。”王秀儿低声说道,“我怕她要不来,就让身边的一个养娘跟着她……”

“若是要不回来,我真是害死飞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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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今天是8.15,中国抗日战争胜利日,也是鬼子投降日。向所有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英雄们致敬!

第145章 帕子要回

雪梅听到帕子被芳兰借给了别人,不由得气恼了起来,用手捶了一下额头,“若是要不回来,我真是害死飞霜了!都怪我……”

王秀儿便劝慰道:“妹子不要着急,已经叫芳兰去李家村要了,想必是能要回来的。”雪梅听了这话,就往窗外看去,面带焦急之色。

王秀儿继续低声道:“我不知道芳兰她竟然会这样,拿着自家的东西向别人炫耀。我若是知道,说什么也不会把东西给她看的。”

“炫耀?这是怎么回事?”雪梅听到这句,转过头来。

“芳兰是这样和我说的……”王秀儿无奈的叹口气,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地讲了一遍。

原来芳兰从雪梅和王秀儿各送给她镯子后,经常四处炫耀。村子里的姑娘们哪里见过什么金的玉的,就被镇住了,她们都是经常干农活的人,不像芳兰这样从头到脚穿金金戴银的,见到芳兰经常有新衣裳穿有新首饰戴,便十分羡慕她。

再加上刘家又经常有零嘴吃,每次来了芳兰都拿出不同的糕点糖果给她们,走的时候还有额外送的。一来二去,李家村和南河村的几个小姑娘便经常来刘家找芳兰玩。

芳兰是一个脸皮薄爱炫耀的,又难得遇到几个愿意捧自己的,自然是几时得了好东西便几时在她们面前炫耀一番。在几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面前,芳兰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芳兰四处炫耀镯子,这事王秀儿是知道的,当初她想着这事往外传也只会让人知道刘家姑嫂们亲切,也就任芳兰施为,甚至她的心里还有些瞧不起芳兰,觉得她眼皮子太深,一点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收买。至于那几个糕点钱她更是没看在眼里,她在城里有铺子。城外有宅子,每年光是收的租子钱就够过上宽裕的日子了。

花点小钱买小姑子不找她麻烦,她以前认为是挺合算的。虽然她现在心里全是后悔,待芳兰再好。芳兰对她也从来没有感激,一切都是她该做的!

那天从王秀儿手里得了帕子后,正好遇到小姐妹又来找她玩,她便拿出来说这是一块蜀锦。

“这块帕子若是真论起来,怕是能把我家这整幢宅院给买了去。”芳兰手托着那块蜀锦帕子,傲然道。

小姑娘们哪里见过什么蜀锦什么杭绣,史月婵又和芳兰的关系好,时常能得些糕点吃,便也顺着芳兰的话往下说。当下就把几个小姑娘给唬住了,挨着个要看芳兰手里的帕子。

芳兰被几个小姑娘奉承的飘飘然。渐渐的便忘了东南西北。

后来,史月婵说要拿着帕子去描两天红,芳兰不及细想便答应了,她没看到史月婵的眼睛在骨溜溜地乱转。

王秀儿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雪梅的神色,见她面无表情。心头不由得颤了颤。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找回来了,不过就是一件小事罢了。若是找不回来,或者说被别的人得到了,那对叶飞霜的影响是非常大。

这时,门口有个王秀儿的养娘探了下头,向着胡养娘使了个眼色。胡养娘会意。出去没一会便又转了回来,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了圆桌上。

“这是刚刚二姑娘从史月婵那里拿回来的。”

“二妹呢?”王秀儿见到帕子被拿了回来,脸上带了层喜色,就问起了芳兰。

胡养娘撇了撇嘴,“她们刚从李家村回来,就被老太太派了人截住。径自将二姑娘领回老宅了。”

王秀儿笑了笑没往下说话,将帕子捧手里看了看后递到雪梅的面前,笑道:“妹子仔细看下是不是这块帕子?”

雪梅就着她的手看了下,站起身在箱笼里翻找了下,找出一个黑漆匣子来。里面放着四五个叠得整整齐齐地帕子。全是叶飞霜送她的。

将这块帕子铺在桌子上,仔细地和匣子里的帕子对比。

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为了防止自己的私人物品外泄,都是用针线房的东西,只有送给至亲骨肉才是亲手绣出来的。如果真是针线房的手艺,丢了就丢了,雪梅着急的是这几块帕子都是叶飞霜亲自绣的,是万万不能流落在外面的东西。

对比了一番后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才松了口气,将帕子放进了匣子里又锁好。转过身向王秀道歉,“刚刚是我态度不好,嫂子不要怪我,我也是一时心急……”

王秀儿点头笑了笑,叶飞霜能送给雪梅带标记的帕子,足以证明她是拿着雪梅当亲戚走动,她怎么可能会生气?巴结还来不及。

“即是找回来就好,以后咱们姑嫂也要小心着点,这些东西能不借给别就不借给别人。这一次也是我太过大意……”王秀自责了起来。

“其实最该怪的就是我,如果不是我在第二个人面前提起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会拿到这块帕子?哪里能怪得到嫂子身上来?”雪梅也有些唏嘘。

俩人都抢着说起自己的不是来。

王秀儿走的时候,去向刑氏告了别。等她走后,雪梅便将情况和她说了一遍,中间没有隐瞒之处。

“这天杀的,”刑氏气愤的骂了一句,又教训起雪梅来,“你也是的,你明明知道大房个个都是靠不住的,偏偏还跟你爹一样,拿着热脸去贴冷屁股。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大房除了刚来的王秀儿就没一个好的,几时沾上几时倒霉。”

雪梅被训的头都抬不起来,不敢还嘴。

母女俩人在上房里,一个训人,一个垂着头挨骂,直到窗外的人影蹑手蹑脚走出院子,刑氏往外看了看,才住了嘴。

“小样,还跟我玩心眼儿?”刑氏嗤之以鼻。

……

王秀儿回到老宅,先去向饶氏请安。进门之时,便看到芳兰眼睛红红的跪坐在拨步床上。她只当没看到,上前去请了安。

饶氏便问起了帕子的事情。

“已经还给雪梅了,已验过确实是叶姑娘的帕子,事情已经结了。”王秀儿早已经将帕子的事情说给饶氏听。饶氏是侍候过尚书夫人的人,自然是知道姑娘家的东西不能随意流落在外面。若不是她训了芳兰一顿,芳兰还不愿意去向史月婵要。

“行了,你裹着脚。来回也不方便,去休息一下吧。”饶氏似乎心中有事,挥了挥手。

王秀儿见到旁边芳兰脸上犹带泪痕,心知饶氏定是正在训她,也不欲多呆,便退了出去。刚刚放下了帘子,听到堂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又听到饶氏的骂声传来。

“你拿着别人的东西充大方,我以前还真没看出你竟是一个急公好义的。这么多年教你的道理都被狗吃了?跟你那个扶不起的娘一样,除了给家里招灾惹祸。你们娘俩还会干啥?我早就说过让你老实点别惹什么麻烦,你可倒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若不是看你是我亲生的孙女,早就把你浸水里淹死了。”

王秀儿挑了挑眉毛,若无其事的扶着养娘的手往自己院子走去。

不一会。落在后面的胡养娘走了进来,附身在王秀儿耳边说了几句。胡养娘刚刚借口自己的东西落在了二房,转过身去取,其实是回去听壁角。

王秀儿颌首,皱起了眉头,“没想到二房竟是对大房的怨念这么深?”

胡养娘点点头,道:“老奴也是吃了一惊。二太太竟张口就说起了大房的不是,连带着把三姑娘也骂了顿。三姑娘头都不敢抬哩……”

“妈妈……”王秀儿咬了咬嘴唇,把刚刚饶氏骂芳兰的话学了一遍,“我和敬东能不能出去单过?就像三个叔叔那样?大母她骂起人来,一点脸面也不给人留。我日日讨好她,可是要惹了她不高兴那脏话是张口就来……”

“哎哟。我的秀姐儿,”胡养娘听到这话低声嚷嚷了起来,急忙走到窗下看了看,又将窗户都给仔细关了才转身回来,“你才嫁进来多久?就嚷着要分家?这家里的人谁都可以提分家。就只有姐儿不能提!若是让人知道姐儿嫁进来还不满半年就私下想分家,姐儿还能不能活?”胡养娘一急,就喊起了王秀儿闺中的称呼。

“当初大太太撺掇着姐儿,说将来要和你们单独出去住,我就说过,千万不能听大太太的话。怎么现在你提这话?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刘家就是老爷子当家,难道姐儿不怕惹了老爷子的怒火,被送回娘家?姐儿难道在刘家过的不好吗?”

一想到要回娘家,王秀儿身上莫名的抖了起来,脸色煞白,惊惧的摇了摇头。刘家再不好,也比娘家要强一百倍。

她在刘家虽说是看点芳兰的脸色,可是饶氏待她却很好的。饶氏嘴上不饶人说话又带把,却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婆子,没有什么架子,只要刻意哄她就行。婆婆被囚着不用站规矩侍候她,敬东待她又是一心一意的好。

小叔子明年就要去馆里读书了,现在天天在家跟着公公看书,只要她奉承好了祖母饶氏,她在刘家的日子不知过得多开心。

若是让她回娘家再过那样的生活,只怕会立刻疯掉。

“姐儿千万不要提分家的事情,在姑爷面前也不能提。”胡养娘轻轻拍了拍王秀儿的肩膀,又隐晦地道,“姑爷虽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却是个孝顺的孩子。”

在胡养娘一番安抚下,王秀儿终于打消了分家单过的心思。

“什么样的锅就配什么样的锅盖,秀姐儿能嫁到刘家,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福气了。要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被老爷耽误多少年去……”胡养娘心底暗自叹了口气,转身打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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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恩惠全村

李家村,史家。

史月婵心惊胆颤的送走了芳兰,回家后就一头钻进了自己房间。从一个密封匣子里拿出了几方丝帕,上面的刺绣和叶飞霜帕子一模一样,若是两方帕子放在一起,除了能从面料上看出不同来,基本上没有区别。就连右下角那朵霜花,也是一模一样。

她长吁了口气,又将帕子放好,从针织筐里取出一块上等的蜀锦,这是她往绣庄送帕子时,无意中看到的,犹豫了好久才舍得买。

她定了定神,又将手净了几遍,才将蜀绣绷在了圆绷上,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

过了一会,她的兄弟走了进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史月婵啐了他一口,指着身边的几个帕子道:“喏,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吧。”

史家兄弟就手翻了两下,看到只有三块帕子,脸上就带了丝不耐烦,“你这两天不眠不休的就绣了这三块?这才能卖多少钱?”

“你还知道我两天两夜没阖眼了?能有这三块就已经不差了。”史月婵白了他一眼,说道。

“好妹子,我这不是随口说两句吗?”史家兄弟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在史月婵的针织筐里找了块包袱皮,将丝帕仔细地包好。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我拿到绣庄去卖,会不会被人看出来这不是叶家大姑娘的女红?”

史月婵又白了他一眼,傲然道:“但凡从我手里出来的,就没有仿的不像的。这三方帕子,你少说也能卖到半两银子。若是遇到那些多情公子,说不得人家愿意一两银子一方帕子的买呢。你若是信不过我,只管放下来,回头我自己送到绣庄去。”

“别别别……”史家兄弟笑了起来,将帕子塞到了自己怀里,讨好的说道。“你要是去了,别人不就是知道这些全是你仿的吗?别人不知道我是你兄弟,这样才能卖出好价钱来。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家里绣,回来我给你买点好吃的。说吧。你想吃什么?”

史月婵吞嗯了一下口水,细声细气地道:“前几日在芳兰那里吃了和仁记的桂花糕,时到今日还忘不了那个味哩。你若是有心,给我捎回来一包。”

“哎哟,我的姑奶奶,和仁记的桂花糕没有一钱银子那是拿不回来的。你好歹也得给兄弟我省几个钱花花?要不然我在街上看哪家的桂花糕好吃,给你捎回来两块,你看成不成?”史家兄弟笑着说道。

“就知道你是个没心的……”史月婵哼了一声,低下头开始绣手里的圆绷。

“我攒钱是为了什么?这不是为了尽早给你娶个弟媳妇,将来好替你分担家务吗?说来说去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史家兄弟笑嘻嘻的。哄着史月婵开心。

“你要是真心替我着想,就不该让我十八了还在家里守着,你看看隔壁李丽,还没我大呢,人家就已经有了身孕。爹娘找人给我说了好几个媒。你都拦着不让我嫁,你还为我好?这些年我为你挣的钱还算少?没黑没白的替你绣东西,你又给我几个钱?你看看我身上穿的是什么?你看看芳兰她身上穿的是什么?人家也是有哥哥有兄弟的,她嫂子还天天给她新衣裳穿呢?我有什么?”史月婵说着说着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声音也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

史家兄弟看到史月婵哭了,手忙脚乱的劝慰了起来。“哎哟,你哭什么?哭什么?快把泪收了。万一滴到那块绸缎上面这不是把好东西都给毁了吗?再说了,咱家能和刘家比?刘家那可是一家两个童生,比不了的!要是你兄弟我也是个童生,你想穿啥就穿啥,想吃啥就吃啥。那家里也是金山银山的,房子也盖得跟李粮长家一样样的。说不定也有那带着嫁妆的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哩。”说到最后史家兄弟豪迈的将手臂往外一展,比划了一下很大的圆。

“谁见过十八了还不嫁人的老姑娘?谁见过兄弟拦着不让姐姐嫁人的?你就是有钱,能给我吗?能给我吗?我就是属蜡烛的,给你点了亮照了明,最后啥也落不着。只剩下一滩水。”史月婵越说越来气,将圆绷扔到了针线筐里,扑在小圆桌旁哭了起来。

“这算啥事啊?我多啥嘴?”史家兄弟懊恼的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趁着她伏在圆桌上哭,悄悄地溜了出去。

史月婵哭了半晌抬头见兄弟已不见踪影,气得又大哭了起来。

……

到了吃晚饭时,刘承志带着同样一身酒气的敬民被重山和顾长生几人架回了家,刚进院门他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大老爷说了,将来一定要给朝廷写啥书,要给我一个封赏……大老爷说了,让我以后别喊他大老爷,要喊亲家……大老爷说了,我是个好样的……大老爷说了,刘家和叶家亲如一家……大老爷说了……”

刑氏脸含笑意,和雪梅一人一个扶住了父子俩,一迭声的向送他们回来的几位邻居道谢。

顾长生摆了摆手,看向刘承志的眼光有些敬畏和感激,“今日承志兄弟那可是出尽了风头,不仅承志得了大老爷的夸奖,就连敬民也被大老爷夸奖了几句哩。”

重山几人就在一旁不住的点头,七嘴八舌说着宴会上的事情。

“大老爷当众敬了承志兄弟一杯酒,说是感谢他替咱们百姓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顾长生等到重山几人说完后,补充道。

“哎哟娘啊,这可是真的?”刑氏喜的差点没扶住刘承志。

“婶,这可是真的,大老爷说的文绉绉地我听不懂,但是能听出来全是好话。”重山喜气洋洋地说道。

今天按理没有他去上席的份,可是刘承志不仅带着顾长生,还把他也给带了去,说是让他在席面上打杂。说是打杂,其实也是个露脸的机会。他还给几位大老爷端菜了呢!以后说出去,也是一份荣耀不是,谁能给几位大老爷端菜?放在南河村他也是独一份。

那边井奶奶听到了动静,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听到他们说起了宴会上的事情,便柱着拐杖站在一旁听。

“都进院来说吧,你们都吃了一天的酒,我去给你们泡杯醒酒茶来。”雪梅见到众人身上都是一身酒气。便笑着道。

“是极,是极,快进院来,和我说说宴会上都有些啥事?”刑氏急忙随着雪梅的话头说道。

几个人就进了院来,早有机灵的邻居们搬了小马扎来送到二房准备旁听,又有两个人过来接住了刘承志父子帮着刑氏和雪梅扶到了屋里。

等到一切忙完之后,顾长生和重山等人便坐到了院里,一边吃着刘家的茶水一边讲起了宴会上的事情。

叶哲光对刘承志极尽赞扬,不仅当众说他造福民生,还说他为大明朝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将来一个封赏是跑不掉的。叶哲光又破格的当众敬了刘承志一杯酒,口称亲家,这可着实地给刘家涨了脸。

几位随叶哲光一起来的六曹官吏装做今天才知道叶刘两家是亲家的事情,挨个的敬了刘承志一杯酒。刘承志其实酒量还是可以的,吃个一两斤不成问题。可是架不住今日兴奋,又被几位大老爷敬了酒,只觉得浑身飘飘然,似要登仙而去,不过吃了七八杯酒便觉得酒意上头。

幸好刘承志素来是一个老实本份的,纵是有了七八分酒意也不敢胡乱说话,只是弯着腰连声称是。倒让叶哲光对他另眼相看了起来。

说到这里,顾长生的脸色也变得通红了起来,眼里似乎泛上了一层水气,“要是其他人被几位大老爷这么一敬酒,还不得吓的当场说不出话来?承志兄弟却是个与众不同的。后来大老爷又问起了有关种子的事情,承志兄弟说……”顾长生说着用手指了重山。又指了指自己,话里有些哽咽,“承志兄弟说,这种子也不是他一个人搞起来的,是在全村人支持下搞起来的。还格另外的点了几个名字。这其中就有俺,有俺……”

重山的眼中也蓄满了泪水,从马扎上站了起来,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刑氏面前,抹着眼泪道:“婶子,以后重山这条命就卖给俺叔了,俺叔说啥时要就啥时拿去。只要我奶同意,我就卖身给你家做一辈子佃户。”

“这是怎么话说的?我要你命做啥?”刑氏一时迷糊了起来。

这却是雪梅教给刘承志的,后世那些英雄人物做报告时,第一句话便是感谢谁谁谁,总之是要把所有的人都给感谢个遍。可是她却不知道,这个感谢在现在却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刘承志一张嘴就先感谢了里正,感谢了李粮长,感谢了父亲,感谢了几个兄弟,感谢了全村人,又把几个平时和他要好的人都给提了下名,就连自己的老岳父和明珠的婆家也在感谢之列。

这话刘承志说出来没啥感觉,可是听到别人耳里那却是赤裸裸的给你送功绩,尤其是里正和李粮长,有了刘承志这句话,将来的高产种子便和他们有了关系,将来朝廷的封赏还会少吗?

赵顺站在几位大老爷子身后也高兴啊,自己就是跑一趟乡下就平白无故得了一个大功劳。

最后刘承志说顺了嘴,又来了这么一句:“几位大老爷爱民如子,救民于倒悬,生怕百姓们吃不好穿不好的,我也是受了几位大老爷的感召才想起来弄这个高产种子的,说起来功劳都是几位大老爷的……”

他这么一说下面就乱了套,众人异口同声的说要给知府送匾,上书爱民如子。

李粮长当即决定这块匾的钱由他出全了,里正也表态,他会立刻组织村民们送匾。其他几个乡绅不甘示弱,也纷纷解囊,你出十两,我出五十两的要给知府和六曹官吏一人送一块匾。

这个说要烫金,那个说要镶银,一时之间争论不休,倒把刘承志给扔到了一边。

国朝开国近百年,还从来没有知府和六曹官吏同时得百姓金匾的,这怎么不让几位官吏高兴?叶哲光和六曹官吏们假意推辞了几下便‘不得不’接受了百姓们的好意。

一时之间,皆大欢喜,各取所需。

“二嫂,我一会让大虎二虎三虎过来给承志兄弟磕头。”顾长生擦了擦眼泪,郑重地说道。

雪梅听到这里,就听傻了!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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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老大闹事

雪梅只觉得大出了她的意外,刘承志去吃酒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就让这些人这么感激?等到再往下听时,顾长生要让儿子们刘承志磕头,更是吃了一惊。

“承志兄弟对我,那真是没得说……”顾长生的眼睛微微有些泛红,说了这一句却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感激的看向刑氏。

雪梅只听得不知所以,刑氏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可是顾长生也是吃的有些醉,只会嘴里反反复复的说着这些话。

过了一会,将这些人送走后,刑氏和雪梅就关了院门收拾院子,却猛听到有人狠拍着院门。

“老二,你出来!”刘承业站在大门处喊着刘承志的名字。

“大伯?这是咋回事?”刑氏放下手中的扫帚,直起身子氏就要过去开门,却被雪梅阻止。走过去将大门上的一个小孔打开,往外面看去。

现在二房重新修的院墙,有一人多高,只要将门一关外面就看不到。打开小孔一看,刘承业和两个儿子站在大门外,脸带怒色。

“别装的跟没事人似的,叫老二出来,我要问问他这颗心是咋长的?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你给我把门开开,我要问问他。”刘承志将大门拍得嘭嘭响,看到雪梅的脸从小孔中露了出来,几乎将手戳到了她的眼睛上。

吓得雪梅急忙向后退去。

“大伯,我爹和大哥都在休息,现在就我们俩个女人,不方便放你们进来,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雪梅皱眉道。现在的男人都在屋里睡觉,只剩下她们娘俩,刘承业又是带着俩个儿子过来的,万一吃亏了怎么办?便打定主意不准备给他开院门。

“雪梅,我告诉你。这事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解决的,你最好把门给我开开,让我问问你爹。否则的话,到时伤了谁的脸面都不好。”刘承业哼了一声。

雪梅听到这话当即就怒了。扬声道:“亏得大伯还是中了童生的人,竟是不知道男女有别这句话?我刚刚已经说过,爹和大哥都在休息,院里只剩下两个女人不好开院门,你竟是装做没听到?有什么话你等我爹酒醒了再说,和女人撒什么疯?”

刘承业听了这话一时语塞,他气势汹汹而来,打的主意就是质问刘承志,可是没想到来到二房竟是连院门都不让他让。狠狠的一拳竟是无处使力,只闷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要吐出血来。

“好,我倒要问问你,你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帮顾长生的儿子在衙门里找活计?”刘承业转念一想,雪梅在二房向来是说得上话的。质问她也是一样的,便扬声问道。

“什么?”听到这话,雪梅和刑氏不约而同的吃了一惊,互视了一眼。

“我爹帮长生叔的儿子在衙门找活计?你没说胡话?我爹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往衙门里塞人?”雪梅反问道。

“你说你爹是什么身份?你家和赵顺家是啥关系?你爹只要说一句,赵顺他能不同意?”刘承业怒目圆睁,用手将院门拍的山响。

刑氏就看了雪梅一眼,刚想说话。却被雪梅抢过了话头,“就照你这么说又怎么了?我爹他能安排那是他的能耐,他即是有能耐安排人,那自然是随着他的心思,你生什么气?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来闹什么呀?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

“和我没关系?”刘承业怒极反笑,指着雪梅骂道,“瞧瞧你说的这话,果然二房和老宅不一心了呀。你二房现在心里只有外人没有老宅,有了好差事竟是先想着外人。把自家人都给放到一边。凭什么让顾长生的儿子去应衙役的差,为啥不能让咱自家人去应差?”

这话一出,让雪梅和刑氏面面相觑。刘承志难道真的弄了一个衙役的差?又想到顾长生刚刚非要喊他儿子过来给刘承志磕头……

“啥差使?”刑氏就问道。

刘承业哼了一声,“我和你们没啥话可说的,把老二叫出来,我要问问他,他这一颗心到底是咋长的?怎么全往外拐了。”说了这话,他使劲的拍着院门,如果不是恪于他读书人的身份,早就让两个儿子砸门了。

“让邻居们听到多不好,我看还是开了门让他们进来吧?”刑氏就小声的说道。

雪梅心想照刘承业这样闹下去,只怕过一会就会召来了邻居,现在大家伙都跑到顾长生家里去了。如果有人听到动静过来,肯定会引起风波。想到这里,便开了院门,放了他们进来。

一进门,刘承业冲到上房转了一圈,果然没找着人,又不好钻进兄弟媳妇的内室,在屋里呆了一会,见到雪梅和刑氏都不进来,便悻悻地出了屋。

“凭啥弄个差事不给自己人?敬山还在家闲着呢,为啥不让敬山去应差?平白无故的给了外人?刘承志,你还姓不姓刘?你还是不是我爹娘的亲生儿子?”刘承业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雪梅听到这里莫名的就笑了,也不理大喊大叫的刘承业,向着敬山说道:“敬山哥,这可是贱役,以后你的子孙一辈子都是衙役,户籍都会改。咱爷是准备让你考科举的,你愿意放弃科举去当衙役吗?”

“我……”敬山就嗫嚅了起来,看了下刘承业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刘承业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冲着雪梅黑脸道:“敬山是我儿子,我说了算,这差使就落到敬山身上了。”

雪梅嗤笑出声,若是刘家真的敢让敬山去当衙役,只怕明天叶知府的大棒子就落下来了。可是想到刘承业并不知道敬山的身世,便也不准备说破,只是神色淡淡地。

“大伯竟然还能当得了我爷的家,这可是真稀奇了。大伯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爷,爷是什么意思……”说到这里,她又问敬山,“咱爷呢?”

敬山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眼刘承业,回话道:“爷也吃多了酒,在家休息呢。”

一提到刘老爷子,刘承业的气焰立刻低矮了许多,不再像刚刚那样嚣张。可是他转念一想,这么好的一个差事,竟然平白的被刘承业送给了一个邻居,怎么不令他气愤,纵是老爷子醒了后知道也定然会支持的,便又挺起了胸膛,可是语气却没有刚刚那般的强硬。

“纵是这差事落不到敬山身上,那咱还有姻亲呢?旁的不说,你家不是还有赵家和刑家的亲戚吗?这么好的差事怎么着也得给自己人。给了旁人却是啥意思?”刘承业说着,眼睛却往刑氏那里看去。

刑氏听得心中一怔,细想一下确实也是这样。虽然衙役是贱役,可是比刑家杀猪那一个行当也是高了许多,如果娘家能有一个子侄当了这个衙役,以后整个家族就有了依靠,刘承志把这差使给顾长生确实不怎么好。

心里这样想,脸上便露出了同意的神色,轻轻点了下头。

“这到底是咋回事,还不清楚,要不然我把孩子他爹叫醒问问他?”刑氏就说道。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的声音,雪梅打开门一看,不仅饶氏和刘老爷子过来了,就连两个叔叔也跟在他们的后面。

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忙和刑氏一起将人请到了堂屋,然后又各自去叫醒了刘承志和敬民。

“爹,到底啥事啊?您不是吃多了,说要回家睡觉去的吗?”刘承志打了个哈欠问道。

刘老爷子瞪着刘承业,怒道:“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这个畜生要闹什么事。好好的一件事情,愣是给搅和得家里都不安宁。”

“爹,明明是老二得了一个衙役的缺,却送给顾长生的儿子了,咋叫我来闹事?”刘承业听到老爷子骂他,忍不住抬起头来。

“畜生!”刘老爷子恨恨地又问了一句,怒斥道,“你听哪个混帐说的老二得了衙役的缺?”

“啊?”刘承业就愣了一下,“我明明听到大老爷说要给老二一个缺啊……”

刘老爷子顿了顿脚,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大儿子,“你那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大老爷明明是在和几个乡绅说这些年的巡保治安,说衙役们人手过少,有些顾不过来,让各乡绅在各村各里都多担待着些,多组织些壮劳力巡视。怎么在你嘴里就变成给老二衙役的缺了?”

“那,那……那顾长生干嘛要他儿子来给老二磕头?”刘承业眼见得似乎闹错了方向,便喃喃地问道。

“大哥,我那是许了顾长生的儿子跟着我一起学农肥的配法,关衙役啥事?我要是有那能耐弄个衙役的缺,我早给自家亲戚了,我给别人干啥?”刘承志迷迷听到这里才听明白,忍不住说道。

刘承业当即怔住了。

刘承志便把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又讲了一遍,当听到刘承志是答应了顾长生许他的儿子跟着学农肥的时候,不由得各自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二哥不是这样的人,不可能有了好处不想着自家兄弟呢。”刘承礼急忙打圆场。

刘承业的脸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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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初提承嗣

“这事,还是征求了咱爹的意思呢……”刘承志就将事情的经过给讲了出来。

原来是顾长生早就有心想让孩子们跟着刘承志学种地,可是却一直没敢说出口,今天仗着吃多了酒,就壮着胆子和刘承志说了出来。没有想到刘承志是一个不藏私的,立刻就同意了下来。只是说了一句,只能收你一个孩子做徒弟,而且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不可以再教别人。

顾长生喜不自胜,立刻就答应把三个孩子都带来让刘承志自己挑选,这才有了他说让三个孩子过来给刘承志磕头这一说。

至于那什么衙役,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连刘承志自己都没弄清楚刘承业是怎么和衙役扯到一起了。

这下子,刘承业是闹成了一个大红脸。站在刘老爷子身子,不复刚刚的气势,红着脸喃喃无语。

“畜生!眼皮浅的只能看见针尖大小!”刘老爷子连声骂道,“承志那是一心一意的为着刘家好,四处结交邻里,你可倒好,听风就是雨,倒怪起你兄弟的不是来了。”

“爹……”刘承业就嘿嘿地笑了起来,不停的向着刘老爷子拱手,“我这不是害怕老二把好东西给别人吗?你也知道,老二他就是一个老实人……”

“我呸!”刘老爷子恨恨地骂道,“老二再老实,也不会拿着自家的首饰送给儿媳妇当嫁妆,你倒精明,把家底都给别人掏完了。我看你拿什么给敬山娶老婆,拿什么往外嫁闺女。”

刘老爷子一说起当初聘王秀儿的事情,刘承业就立刻蔫了下来,站在那里头也不敢抬。

“还说什么敬山归你管?你打量着你脸大是不是?我告诉你了,敬山的事情以后不许你出头。但凡他有点事有我有他二叔呢。以后他娶亲什么的也不用你操心,我还没死呢。”

今天乡宴上,叶哲光好像很喜欢敬山似的。特意问了他几句话,话里话外都是对他没有读书甚为遗憾,夸他聪明好学。虽然他不知道叶哲光是为什么对敬山这么感兴趣,但他却知道。敬山以后的路子怕是不同了。如果再任由他这么荒废下去,只怕会惹了叶哲光不快。更何况刘承志也说了,以后敬山不管是读书娶亲生子都由他出钱管。

家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钱了,只剩下够办一次的钱。如果给敬山办事,那钱就不够嫁芳兰。

他是有私心的,芳兰虽然是孙女,可到底是亲的亲孙女,敬山是孙子,可到底……

听到刘承志愿意接手,当即同意了下来。

“爹。敬山可是我的儿子啊!”刘承业没想到老爷子竟然甩下这么一句话来,脸色垮了下来。他虽是没有什么钱财,可到底是个童生,只要中了秀才还怕以后没前程吗?怎么连亲生儿子的前途都不能管了?

“你还知道他是你的儿子啊?你凭啥不让孩子读书?孩子都这么大了,才学了启蒙书。你这些年只顾得自己。有没有替孩子们真心想过?”刘老爷子苦口婆心的教训起他来。

敬山躲在人群后面,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他一向在老宅里是个隐形人,爹娘不爱,爷奶不疼。虽然他和敬东一样都是长房的儿子,可是敬东有的,他一样都没有。敬东从小能上学。他却只能偷偷跟在敬东身后羡慕。家里这次又为敬东娶亲花光了家底,可他却连个说媒的人都没有。

他想上学,想和父亲和大哥一样身穿直缀,可是家里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直到前一段二叔提出来,家里人才同意他开春去学馆里念书。他欣喜若狂,天天钻到刘承业书房里看书。就是为了将来进学馆时能跟得上同学们的进度。

今天听到刘承业让他去应衙役的差事,他只觉得天都塌了,可他是儿子,对父亲的话只能听从不能反抗。父亲带着他来找二叔,他就只能跟着。

这会听到二叔愿意承担自己以后所有的费用。不由得喜极而泣,扑到刘承志面前跪了下去。

“二叔……”。

“你这傻孩子,”刘承志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侄子的肩膀,“这些年委屈你了,是二叔对不起你,明知道你喜欢读书,却装作看不到。”听到这句话,敬山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刘承业听着儿子的哭声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计上心头,“老二,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说以后敬山的事全都归你管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刘承志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雪梅站在刘承志身后,只觉得啼笑皆非。这刘承业是傻了不成?若是别人家里遇到这样的事情,当父亲的不知羞愧成什么样了,可是他倒是一副开心的模样,活像是摆脱了一个包袱似的。

想到这里,不由得怜悯的看向了跪在地上抱着刘承志大腿哭的敬山。

这个可怜的孩子,连父亲的面都没见到过,刚刚出生又死了母亲,随后祖父祖母也各自去世了,世上只孤伶伶的剩下他一个人。明明有亲戚,却不敢过来相认。他以为刘家是至亲骨肉,可却和他没有半点干系。

别人不知道敬山的身世,看到雪梅的表情只当她可怜敬山,只有刑氏和敬民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却也只是轻叹了口气。

“大伯这么不喜欢敬山啊?还不如把敬山哥给我三叔做嗣子呢……”雪梅小声嘀咕道。

“……”屋子里的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一起看向了雪梅,表情各异,其中犹以刘承贵最为激动。

他和段氏十几年了,没再有孕,眼看着兄弟四个就只有他一家没后,心里不知道多着急。前一段鼓起勇气求了刘承志,刘承志才答应过继一个嗣孙给他。他已经是欢喜不尽了。

今天听到雪梅这无意的嘀咕声,他突然动起心来。敬山这孩子他是挺喜欢的,不仅人忠厚,而且还孝顺。如果他变成我的儿子……

想到这里,刘承贵便用一双期盼的目光朝着刘老爷子看去。

刘老爷子咳嗽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屋里的情形,又深深垂下去。

老三没后,他心里也是着急,所以在他得知了刘承志愿意过继给他一个嗣孙后。只有欢喜,可他从来没动过让敬山做嗣子的念头。毕竟敬山……

“这事,以后再说!”刘老爷子没把话说死,抬起头看了看刘承贵,又看了看一脸惊讶的敬山,含含糊糊道。

“爹……”刘承业和刘承贵同时喊了声爹,俩人相视一眼,又同时不出声了。

“行了,我也累了,那啥……就先回去歇息了。”刘老爷子摆了摆手。作势要起身,又向着刘承志道,“老二晚上来家里吃饭,一家都来,都来。”

说完了这句话。不等众人回过神,便背着手出了上房。

饶氏从一进院到现在半句话都没说,看到老爷子出门了,便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刘承业看了看老三和儿子,眉头皱了皱,甩手就往刘老爷子那里跑去。

转眼间,人都走个干净。只剩下刘承礼和刘承贵还呆在上房里。

“雪梅……”刘承贵咬了咬牙,冲着雪梅道,“要是这事能成,叔感激你一辈子。”说了这话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似乎是拿定了主意。

“这都啥事啊?”刘承礼看到人都走光了,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可是紧接着却嘀咕道,“老大也是的,好好的一个儿子不好好对待,还真不如给老三养呢,老三又不是养不起。”

说了这话。偷偷冲着雪梅竖了个大拇指,转身也出了上房。

“雪梅,这是怎么话说的?”刘承志看到家人都走了,让敬民出去关了院门,紧盯着雪梅问道。

“大伯很明显就没将敬山当儿子看待,居然说什么要让他去衙役,这能是一个亲爹说出来的话吗?他还是个童生呢,居然让亲儿子去当衙役,他不要这个脸,咱们家还得要呢……”

彼时衙役是贱役,根本不像后世警察那样吃香,而且当了衙役以后生的孩子永生都是衙役,如果刘家真只是普通人家,当衙役倒还可行,可是刘承业他自己是童生却让儿子当衙役,以后读书人还怎么瞧得起他?他连这些都看不透,雪梅对他就只有失望两个字。

刘承志听到女儿说老大不要脸,便咳嗽了起来。

雪梅便改了口风,“敬山的事情,咱们一家都知道。反正他以后不管好赖肯定都是要读书的,再没第二条道。大伯这么不待见敬山哥,还真不如给了三叔。三叔这些年想儿子都想疯了,一定会好好对待敬山的。再说了,又没给远,以后不是还能天天见面吗?只是改个称呼罢了。”

“敬山……也不知道愿意不愿意。”对于古代人来讲,没有儿子就承嗣是很正常的事情,刘承志听了之后倒没有什么大的反对,只是心疼侄子。

“我要是敬山我就愿意!”敬民说了一句。

屋里的人就全部抬起头看向了他。

老宅里,刘承业正和刘老爷子说着敬山的事情。

“爹,这敬山可是我打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他小的时候体弱,不知花了家里多少钱去,为了他这一条命,我不知废了多少心思……”

站在院子里的敬山,听到父亲这样说,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父亲待自己也是真心真意的,自己却在雪梅说承嗣的那一瞬间有了动摇,敬山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是羞愧。

王秀儿不明所以,招手唤过了站在院中的敬东,细细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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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承嗣风波

王秀儿招手唤过了敬东,听他讲了讲在二房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惊诧起来。

“咱爹娘能愿意吗?”她也是个古人,倒没觉得三叔有夺人子嗣的想法。毕竟敬山已经十几岁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纵是过继出去也是为了嗣孙。再加上三叔刘承贵也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以后定然不会亏待敬山的。

而且她也看出来了,公爹和婆婆根本就不喜欢敬山。

“许是因为敬山长得和公婆不太一样,所以俩人才会不喜……”王秀儿暗想道。

他们是小辈,遇到这种事情也只能在一旁旁听,绝对是不能有任何主意的,所以王秀儿听了这话后也只是唏嘘几句罢了。

敬山出继不出继对她的影响根本不大,出继了反而是好事。就冲家里这情形,万一让自己出钱替敬山办亲事怎么办?办了敬山的还有芳兰的呢……

她虽是有钱,可是却不想往这无底洞里填。

听到堂屋里刘老爷子的声音传来,“行了,你说说你是啥意思吧。”

“我是这么想的……”刘承业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然后低了下来,外面听不到了。

“啪”的一声,堂屋里又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刘老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个畜生!我咋就生了你这个畜生!”

不一会,刘承业脸上顶着五根手指印,一脚被刘老爷子踹出了堂屋,连滚带爬的滚到了院子里。

“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畜生……”刘老爷子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到的竹竿,使劲的往刘承业身上敲去。

王秀儿怔了怔,顾不得喊地上跪着的敬山,急忙拉着敬东闪进了自家的小院。

“你拉我做啥?咱爹被大父打了,我去劝劝去。”敬东掰着王秀儿的手指。

王秀儿死死的拉着不放手,“你是儿子,去看老子挨打。这让你老子的脸往哪放?你若是真孝顺,就躲在院子里别出去,等这事情过后你再出去。“

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刘老爷子追着刘承业满院子追打,一边打一边骂,嘴里不停的骂他畜生,也不知刘承业是怎么招惹他了。

地上,敬山傻愣愣的跪着,看着父亲和爷爷俩人,一时不知道是该起来好还是该跪着好……

……

刘承贵正和段氏商量事情。

“要是过继嗣孙,还得再等个七八年才行,老二说,要等到他大孙子六岁了。长成了以后才能过继第三个。要是过继敬山,咱抓紧时间给他相亲,明年说不定就有孙子了……”

段氏垂下头没说话,面上全是委屈,自己生产的时候落下病不能再生了。能怪自己吗?要是当初饶氏肯给自己请大夫,能会这样?再说了,过继敬山还真不如过继嗣孙。孩子可是从小就跟在他们身边,肯定感情深。敬山都十几岁了,能和自家亲吗?

可是看到丈夫一脸的期盼,似乎对过继敬山很感兴趣的,又不忍伤害他。丈夫想儿子都想到了痴迷的地步。她不是不知道。当初也说过让刘承贵干脆把自己休了再娶一房算了,可是刘承贵舍不得她,死活不愿休。

刘承贵待她这样,她怎么能只顾得自己?

想到这里便轻轻拉住了女儿的手,低声问了一句,“闺女。你和娘说,你愿意不愿意?”

丽质倒是无所谓,爹娘过继哪个做嗣子,对她的影响都不大。反正她是个女儿,将来肯定是要嫁人。将来家里有哥嫂照顾父母她也安心的多。更何况她年轻还小,还没有争家产的念头,对于过继一事只是满心的高兴。

便爽朗的笑笑,“只要爹娘愿意,那我肯定愿意,敬山哥挺好呢。和敬东哥不一样,就和敬民哥差不多……”

段氏便看向了刘承贵,无声的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丈夫的行为。

刘承贵看到妻女都同意了自己的决定,便搓了搓手,兴奋地道:“丽质,你放心,爹娘就是有儿子最疼的还是你。以后家产一分为二,你哥有啥你就有啥,绝对不偏不倚。”

丽质就扭头笑了笑,不屑一顾道:“才不稀罕哩,我姐说我现在的私房钱都四五两了。我们又把钱都投到肥料里面去了,等到明年收了钱,又有几两的收入,要不了几年我就能挣一百两了。我姐说,将来我肯定能有几百两的私房钱。”

段氏就打了丽质一下,笑骂道:“那是你姐带契着你呢,你可不能给你多少就要多少。旁的不说,咱这一个村子,哪个小姑娘家家的一年有四五两的收入?你这话在家里随便说说就行了,可莫要在外面胡扯。”

丽质就依偎在段氏身边笑了起来,摇着她的袖子道:“娘,我姐说了,让我以后好好孝顺你和爹呢,说我以后挣的钱就够养活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敬山哥孝顺不孝顺,他要是敢不孝顺我就养你们。”

“你姐说的对!这么好的闺女上哪找去?”段氏跟着女儿笑,刚刚的一点愁容随着女儿的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承贵便跟着妻女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往老宅方向看,心里在不停的盘算。

“我再去找二哥一趟!”他站起来道。

……

四房里,刘承礼也在和苗氏说着这件事情。

“你说啥?”苗氏颇有些吃惊,语气里却带了丝理所当然,“三哥想承嗣敬山?这是刚刚三哥说的?也不知道大哥同意不同意,按说这是好事呀。”

“是雪梅提议的。”刘承礼笑了笑,低声道。

苗氏就睁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刘承礼。

“雪梅这丫头不简单呀,轻飘飘一句话,便把老宅和三房的心都给勾起来了。我看大哥倒像是无所谓的意思,反正他心里只有敬东一个人。就是不知道爹娘的意思是怎么样。”

“雪梅干啥要提这个话头?不是说二房将来过继给三房一个嗣孙吗?咋就突然变了?”苗氏皱起了眉头,微微有些不解。

刘承礼往苗氏身边挪了挪,又压低了声音,“雪梅想必是被大哥气得狠了,才扔出了这句话。有了这句话,三哥还不得拼了命的和大哥争儿子?三哥后面又有二哥在撑着,我看呀,家里这段又要热闹起来了。”

“这大哥也是的。灌了几两马尿,就不知道斤两轻重,话没听清楚就去找二房闹。这不是自找下不来台吗?雪梅那丫头又是一个记仇的,不折腾他才怪。我要是雪梅,也不会轻饶大哥。”苗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看到儿子醒了,便将他抱了起来。

“他们闹他们的,反正咱们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谁也不能抢了去。”刘承礼乐呵呵地看着儿子,凑过去逗他。敬泰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伸出手要让他抱。

俩人逗了一会儿子,就又谈起了承嗣的事情。

“那你说,三哥能把敬山要走不能?”苗氏抬头问道。

“说不好,这事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三哥想要儿子我能理解,就是看大哥怎么说。他要是同意的话还好。他要是不同意……”刘承礼说到这里摇摇头,“那就难说喽!”

苗氏撇了撇嘴,往床头放银子的方向指了指,“大哥最看重的是那个,只要三房提出给银子,我看肯定能成。”

刘承礼和刘承业一辈子兄弟,哪里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看到妻子这样说,便也笑嘻嘻地连连点头。

“当初他为了五十两,连雪梅都能卖。就是不知道他卖不卖儿子,要是卖的话,这才是真好笑呢。”

“瞧你说的,你就不是刘家人了?你有这样的大哥。你就不觉得丢人了?”苗氏见到丈夫奚落刘承业,忍不住说道。

“我是刘家人不假,你看这刘家人待我又怎么样?要是二哥家的事,我肯定二话不说的往上冲。可老大家的关我屁事?”刘承礼说到这里嘿嘿笑笑,“三哥要和大哥抢儿子。二哥肯定在后头帮着三哥。到时我这个当弟弟的随便搭把手这事就成了。”

苗氏听到这话笑笑,显见得是同意丈夫的话。

……

老宅后院的侧房。

连氏站在门缝处向外张望,看到老爷子追打着刘承业一路打到后院,不仅不出声劝阻,反而吃吃的笑。芳兰坐在圆桌旁见了,不由得皱眉,“娘,你笑啥呢?”

“芳兰,你不知道,这院子里老的打小的,打得不知道多欢快,我跟看大戏似的。”连氏的话里竟是带了几分兴奋,压低音量道。

芳兰放下手中的绣棚子,揉了揉手腕,无奈的叹口气,“娘,那老的是我大父,小的是我爹,你干啥这么高兴?再说了,外面做什么也不关我们事,做甚操这么多心?”

连氏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女儿手里的绣棚子,“你爬窗户出去看看,找找你嫂子,就说你绣线不够用了,找个机会和她说上话,问问这院子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打架。”

“我才不去,一个个的不安好心,都是自私鬼。”芳兰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因为她在大母面前多嘴,我能会被囚到屋里不许出去吗?”

“你不去?难道要我去?”连氏不由得怒了,“你大母说过,无事不许我出门,可没说过不许你出门。你把事情打听清楚就回来,好歹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光景。”

芳兰瞪眼道:“你就会使唤我!你咋不去喊你俩个儿子去?要不是因为你,我咋会被关在这小破屋子里,天天不能出去?”

连氏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怒道:“你是我生的,你不听我的还要听谁的?就是让你去打听事罢了。如果我要是能爬窗户我还能叫你去……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货色了?你爬窗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熟练的很呢。”

芳兰不妨被她这样说,不由粉面挂霜,“腾”的一下起身,重又坐回了身去,扑在小圆桌上号啕大哭。

“要不是你说让我去找黄家公子,我咋能去?都是你,背地里撺掇着我去害雪梅,还和我说什么害了雪梅好东西都是我的。可是现在我有什么了?雪梅好好地过着日子,我却被关了起来。我就是听你的话,才落得这个下场……”

连氏被这句话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芳兰骂道:“你这混账东西,我是你娘,你就敢这样还嘴了?以后还得了?我还没叫你养活呢,以后我叫你养活了你还不得挫磨死我?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我呸……”

连氏一边骂一边往地上吐唾沫,芳兰听了这话哭得更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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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三房问计

“你这丫头,就是多嘴。”刑氏看着刘承贵往院外走去,伸出手指点了点雪梅的额头。

雪梅笑嘻嘻地避过,反手却挽住了刑氏的胳膊,撒娇道:“娘就会欺负我,我也没说什么呀?我就是随口说了两句……”

“你那还叫没说?”刑氏又是爱又是恨的看着雪梅,嗔怪道,“你哪能和你三叔说,让他给你大伯钱呢?你三叔手里就一百两银子,这一下子他还不得都花光啊?”

说了这话,又伸起手指照着雪梅头上弹了一个暴栗。

雪梅只疼得哎哟一声,急忙捂住了额头,噘着嘴看着刑氏,不满道:“人家都说打头越打越笨,哪有你这样当娘的,将来我要是变傻了,都得怪你这一下。”

刑氏被女儿这句话气得反而笑出来声来,转过头对着刘承志说道:“你瞧瞧,瞧瞧,你闺女还讹上我了?她要是不聪明,那都是仿你,仿你老刘家。”

刘承志见到妻女打闹就嘿嘿地笑,不敢往里面掺合。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凡是掺合进去后,死的都是自己。所以他紧闭着嘴只笑不说话,连头都不敢动。敬民更是装作看不见,将脸往一边扭。

雪梅笑嘻嘻地往下接,“那我要是聪明呢?仿谁?”

刑氏不免得意洋洋,指着自己道:“那自然是仿我喽。”

雪梅捂着嘴偷偷地笑,刑氏一扭头看到女儿这副表情不免又是气愤又是好笑,伸出手就往雪梅的痒痒肉处呵去。

“哎呀……”雪梅大叫一声,转身就往上房跑去。

一家人就跟在雪梅后面,重又进了上房。

“妹子,你的意思是只要给大伯钱,大伯肯定会让敬山过继给三叔吗?”敬民吃了口茶后问道。

雪梅点了点头,刘承业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从这几个月来看,他就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市利小人。眼里只有利益而无亲情。为了金钱他什么都可以出卖,不仅能卖兄弟也能卖儿子。

当初他能为了给儿子娶亲卖了雪梅,今天也能为了银子卖儿子。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定然不会这样做。可是刘承业是什么?他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只要刘承贵稍稍提一下,愿意拿出五十两银子来买断父子恩情,只怕刘承业会迫不及待的将儿子送到刘承贵那里。

刘承志听到女儿这样说不由得轻哼一声,道:“他好歹是你大伯,说话多少留点脸面。”

雪梅做了个鬼脸,冲他皱了下鼻子,不再说刘承业的不是了。

“我看八成给钱就能过继!你们大伯最是一个见钱眼开,财迷心窍的。”刑氏才不怕刘承志,故意将语气说得极重。

刘承志哭笑不得的看着老婆。有心反驳几句吧,屋里三个人说的都是实话,可是不反驳吧,刘承业又是自己大哥,当下“呵呵”笑了两声住嘴不说了。

“前一段敬山送过来的料子还没有给他做好呢。这两天赶赶手工,争取给他快点做出来。”刑氏就和雪梅商量道。

这一段她和雪梅主要就是在给明珠的孩子做衣裳和套被子,家里人的衣裳都没有赶工。再加上敬山拿来的料子一件是夏装一件是冬装,现在都不急着穿,就先放那没做,准备等年前做好再给敬山。

敬山知道叔婶不会贪自己的衣料,便一口同意。

“这过继咱家是不是还得送点礼物给敬山?”雪梅记起以前书里看的。这过继可是大事,不仅要在祠堂里记一笔,还得在人口黄册里也记上,并且要通报官府改户籍的。

“是得送。”刘承志点点头,显然他也是认为敬山是肯定能过继到三房名下了。

“那我送套笔墨纸砚吧,正好开春敬山上学能用上。”雪梅就笑着道。

敬民原本脸上满是笑意。听到雪梅说送这些东西,不由得苦了脸,“妹子送的东西这么贵重,我上哪弄比这更贵重的东西去?”想了想后,露出肉痛之色。“我就把今天大老爷赏我的那块玉送给敬山好了。”

今天敬民站在刘承志身后,没少得夸奖,叶哲光更是特意赞了他两句,又当众扯下身上的一块玉佩送给了他。敬民刚刚就已经在雪梅面前显摆过了,这会听到敬山要给三叔做儿子,思前想后决定把这块玉拿出来送给敬山。

刘承志见到儿子不贪财,不由得连连点头。

只有刑氏肉痛不已,“送这么多东西啊?我和你们爹也没钱,最多也就是送块料子罢了。”

“送衣料也行啊,”雪梅笑着挎住了刑氏胳膊,“让我三婶给他新儿子缝一件衣裳,正好进门的时候能穿。穿得精精神神的,也显得三婶疼爱他。”

刑氏和段氏十几年妯娌,闻听女儿这话,眼睛闪了闪,“也不知你三婶这会心里难受不难受……要是当初……”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刘承志垂下了头,深深的羞愧。自己老婆和段氏生产的时候都是遭过罪的,都是第一胎生了女儿,饶氏便有些不待见她们。不仅月子没坐好,更是连生了好几场气。

段氏生产时见了红,产婆喊着要请郎中,可是饶氏却说家里没钱,让产婆保小的不保大的,最后是刘承贵跪在地上磕头求了父亲,才请来郎中救了段氏一条命。

可是段氏却伤了身子,以后再也没有怀过孕。

一想起以前的种种,刘承志便觉得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孩子,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妻女们发呆。

真不敢想象如果没了雪梅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想到这里,脸上带了丝沧然之色。

雪梅正忙着和刑氏低声议论衣裳的样式没有注意,敬民却看到了,低声咳嗽了一声,刘承志这才恢复过来。

雪梅和刑氏已经说到要绣什么样的花纹上面去了。

……

这几日,刘家三房要承嗣大房次子的消息在村子里传播开来。

这也是雪梅教给刘承贵的,先把事情给弄成既定的事情,不管成与不成,先把消息给散开来压一压刘承业。免得他中间再出什么幺蛾子。

刘承贵成亲十几年没有儿子,别人都是觉得他早晚要承嗣哪一个兄弟的孩子,其他两房都是独子,只有大房有两个儿子。承嗣大房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村子里只是略略议论一下,便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村子里现在最常议论的便是刘家二房。

“听说刘二真收了顾二虎做徒弟。”张平娘看了一眼顾家的门槛,微带了一丝酸意道。

另一个正在闲聊的大娘闻听此言也道:“听说拜师茶和腊肉都收过了,以后二虎就是刘二正儿八经的徒弟了。你说说,他顾家哪里来的好命?”

“这话可不敢乱说,”另一个大娘嘘了一下,示意众人压低声音,“顾家是没啥,可是你们别忘了长生他娘马婆婆,那可是一个精明到家的人物。可不敢让她知道别人在后面嚼她家的舌头根。”

几个正在闲聊的妇人便缩了缩头。敬畏的往顾家看了看,就转了其他话题。

“这顾二虎就不说了,可是这重山哪里来的好命?他凭啥也当了刘二的徒弟?”几个人不敢说顾家的闲话,便说起了重山。

几个妇人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他凭啥?不就是沾了和刘家是邻居的光吗?要是早知道。我也叫我儿子天天缠着他刘二叔去。”张平娘无比的惋惜,儿子张平和敬民的关系挺不错,小时经常在一起玩。怎么就没想到让张平也拜刘承志为师呢?以后这高产种子岂不是儿子也能学会?哪怕自己家不能学,可是只要有一个儿子将来有好前程了能会不帮着一家兄弟吗?

有她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可都是只是说说,却没一个人敢当面去找刘承志的。

拜师可不是什么小事,要敬拜师茶送腊肉和写文书的。学徒期间他们的生死随刘承志摆布,连官府都没有资格管。换句话说,在他们当小徒弟期间,刘承志要觉得他们不顺眼,随时可以拿鞭子抽死,杀死之后官府都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当然了。刘承志不是这样的人。只要收了徒弟,自然会尽心尽力地教徒弟,绝不会有藏私这个行为。

这一日,刘承志正在院子里教儿子和两个徒弟肥料的比例,突然听到刘老爷子的拍门声。

二虎和重山过去开了门。给老爷子磕了头,便将他请到了院里。

“爹,有事?”刘承志收起了手里的小棍子,将肥料端到了一旁。

“啊,有事!”刘老爷子心不在蔫的点点头,看了两个徒孙一眼,就往上房里走去,走了半道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屋里没人吧?刑氏和雪梅没在?”

“这俩孩子在家里学手艺,刑氏就领着雪梅去重山院子找井奶奶套被子去了。爹是找她们?”刘承志就道。

“我找你,找你……”刘老爷子喃喃地道,背着手就进了上房。

“师父,那我和重山先回去吧。”顾二虎看到师爷像是有事的样子,便说道。

刘承志点点头,嘱咐道:“回家别多说,你们师兄弟俩人讨论就行了,别让其他人掺合进来,懂了不?”

顾二虎和重山答应一声,向着上房磕了个头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却听到刘老爷子的声音又从上房里传来,“敬民也跟着去吧,你们师兄弟仨人出去转转,我和你爹说说话。”

敬民虽是满心的疑惑,却大声答应了一声,跟着两个师弟出了院门。

“重山,我借你家梯子用用。”敬民说了这话,就往重山家里跑去。

顾二虎和重山相视一笑,知道他是准备偷听壁角了,也不准备掺合,就转过身往顾二虎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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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三房承嗣

“眼看着马上就入冬了,你家给敬山准备的冬衣都准备好了?”刘老爷子坐下喘了一口气,就开始问道。

刘承志便答道:“听菊花讲都差不多了,这几天紧赶慢赶的辛苦坏她们娘俩了。”刘承志在刘老爷子面前特意说了妻女的好。

刘老爷子点头,说了一句刑氏极不错,然后便长久的沉默着,似是有心事。

“爹,你有事啊?”刘承志等了半晌不见刘老爷子说话,便忍不住抬头问道。

“哦,”刘老爷子长长地哦了一声拉长了尾音,耷拉着眼皮,道“这一转眼啊,孩子都长大了。我也老了。”

刘承志听到这里急忙安慰,“爹和娘春秋正盛,正是好日子呢,以后孩子们成亲的成亲,嫁人的嫁人,爹娘就只等着抱重孙子玩,咱们村子里还是没几家能象咱家这样四代同堂的呢。”

老爷子轻叹了一声,却没开口。

家里这几天闹得个鸡飞狗跳,老三天天跑到家里求他,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承嗣敬山。老大却是含含糊糊的,一会说想想,一会说再考虑,就是不给老三吐这个口。

老三就着了急,拿出二十两银子说这是买断父子恩情的钱,让老大放手。

老大还没说话呢,被囚在屋里的连氏却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哭着喊着不愿意,说敬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死活不同意出继。

这要是放在别人家里,大媳妇闹成这样,别人定会以为她是真心为儿子着想,哪里想到她接下来的话却是惊呆了所有人的眼。

“这儿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没有一百两,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弄走。”

倒真是和刘承业是夫妻俩,和那一天他说的话完全一样。大儿子那一天张口就向他要一百两银子的出继费,儿媳妇也是。让刘老爷子到此完全灰了心,想来找刘承志商量商量。

“这事,你咋看呢?”

刘承志稍加思量,就道:“要我说实话。这是好事。敬东已了成亲,眼看着明年就能有孩子,大房这也算是有了后。再说了敬山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他心里肯定是啥都清楚。他能会不知道大哥不让他出继的原因就是想多些钱吗?时间久了,他能会不怨恨吗?这样下去父母亲情何在?老三是个老实人,若是能承嗣了敬山自然会好好的待他。”

老爷子点点头,又沉默下来。

这话说的在理,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家里这么闹腾,实非他心中所愿。对他来说。哪家的孙子都是孙子,大房儿子多,分一个给三房这也是很正常的。他生气的只是大房居然把承嗣当做了一场买卖来做,死咬着三房不给钱不松手的话。所以他才会在刘承业说出让老三拿银子时气得拎起竹竿敲他。

可是,刘承业说的也对。只给二十两,怕是连请客摆酒的钱都不够。

上房外面,雪梅和敬民偷偷趴在窗下偷听,神情颇为微妙。

这老爷子到底是想三房承嗣还是不想承嗣啊?怎么把这事搅这么乱?如果承嗣的话只需要强压着刘承业就行了,如果不想承嗣就直接了当的告诉刘承贵。可是这样瞻前顾后的,即觉得大儿子要钱不好,又觉得三儿子给二十两少了。到底是准备怎么搞?

刘家搞成这样,绝对和刘老爷子有绝大关系,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前怕狼后怕虎,总想尽善尽美,却最终把事情都给搞坏了。

上房里,刘承志也察觉了出来。摇头道:“那依爹和娘的意思,是准备让老三承嗣还是不准备承嗣?”

刘老爷子就是心里没底,这才来找刘承志商量,听到他问,便叹口气道:“老三是啥人我再清楚不过了。要是能承嗣敬山,自然是只有待他好的。只是这老大到底是养了敬山十几年……”

刘老爷子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老三给二十两给大哥做出继费?”刘承志问道。他心知这二十两的主意女儿给出的,让刘承贵先死咬住二十两,到最后实在不行了再一两一两的往上加,否则的话只怕会被刘承业给把钱搜刮走。

看到老爷子点头,刘承志继续说道:“爹,这二十两可不少了,老三没攒恁多钱。这马上敬山就要相亲说媳妇,也是一笔大支出,没有个五六两银子的能行?以后老三即是有了儿子,那房子得翻吧?得替敬山盖个院子,这又得五六两。再加上娶媳妇的聘礼,我算了一下,他这里外里就得出去三十四两。你总不能让老三嗣个儿子就变成穷光蛋了?到时他没钱给敬山办亲事,这不还是丢的老宅的脸?”

这话听得雪梅和敬民连连点头,觉得他言之有理。

刘老爷子也听得心里敞亮了起来!刘承志说的太对了,如果三房真的因为嗣个儿子就把家底给掏空了,到时不知道外人会怎么议论老宅呢。现在老宅的名声因为刘承业的原因不太好,他也是知道的。

刘承志看到老爷子已经松动了,便接着道:“我看呢,我替老三做个主,这承嗣要请客,要到里正那里重造黄册,这钱都让老三出得了。”

“他能不出这钱?”刘老爷子的声音微微抬高了一些,“这是他承嗣儿子,难道还得让大房出钱吗?”

这却是已经答应了。

这要放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老爷子遇到事情从来只和刘承业商量,根本就想不到其他儿子。可是现在家里有了事情,他第一个来找的却是刘承志,这从侧面上也说明了刘承志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一天比一天高。

“那大哥那里?”刘承志略略有些担心,刘承业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只要他肯拉下脸来,那就是一个滚刀肉。

刘老爷子摆摆手,“老大那里自然有我!老三一直没有儿子,这事我也是在心里着急,既然他们准备承嗣,我这个当爹的就得替他们把这事给做好。等以后三房有了儿子,好好的过他们的日子才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这样就算把事给说定了。

雪梅和敬民在外面听了半天壁角。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刘老爷子既然肯出面弹压刘承业,那么三房的承嗣就成了定局,过几天就只等着恭喜三叔就好。

听到这里,里面也没有什么好再听的了。雪梅就和敬民使了个眼色。俩人悄悄的从窗下离开,又顺着梯子爬出了院子,回到了重山家里。

刑氏正和井奶奶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俩人回来了,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笑着打个招呼就依旧和井奶奶说话。井奶奶是个人老成精的人物,哪里会去打听别人家的事情,便也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过了一会,刘老爷子走后,刘承志过来喊他们。到家之后把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

“这么说,老三承嗣敬山成了定局?”刑氏听完之后就道。

刘承志点点头,深以为然。

不知刘老爷子是怎么和刘承业说的,最终按照刘承志所说的三房给了大房二十两银子的出继费,又答应一力应承下出继时所有的费用。这样就算把敬山过继到了三房门下。

隔了几日,便在院子里摆下了几桌席面,当着村中众父老的面,将敬山正式的认到了三房名下。

刘承贵抹着眼泪,听到敬山清清亮亮的叫了自己一声爹,差点欢喜的嚎啕大哭。段氏也是一脸泪痕,拉着敬山的手不舍得松开。

敬山平时在大房里无人重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爱护过。虽然对刘承业和连氏还是一份难以割舍而下的亲情,却极其快速的接纳了刘承贵和段氏做新父母。

三房承嗣成功,二房也是松了口气。雪梅和敬民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把各自的礼物送给了敬山。

“这太贵重了吧?”敬山捧着雪梅送的笔墨纸砚和敬民送的玉佩,一个劲的往外推。

“这是我和大哥为了祝贺敬山哥当了三叔儿子特意选的礼物,莫不是敬山不喜欢才要往外推?”雪梅故作生气的样子道。

“你就收下吧!这也是雪梅和敬民对你的一番心意……”敬山听到刘承贵说了这句话才嘿嘿一笑。将礼物收下。

这些礼物都是当着众人的面送给的敬山,见到雪梅和敬民送的礼物如此贵重,村民们不由得对二房又另眼相看了起来。有眼尖的人曾参加了那天的乡宴,一眼认出了敬民送的玉佩就是那天叶知府赏给敬民的,众人不由得低声议论了起来。

都知道二房两个女儿都嫁得极好。二房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可是却没人想到,二房送的礼物竟然这么贵重。

刘老爷子面上倒是淡淡的,纵是听到了村民们的议论声也是不以为意。

里正看了他一眼,笑道:“今日三房得了佳儿,以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这刘家大房真是作死,叶知府明明对大房的敬山另眼相看,他们却偏偏给过继出去,真是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刘老爷子眼神闪了闪,摸着胡子笑了笑,却没有往下接话,眼睛只是紧紧盯着雪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洛阳府衙后院书房里,叶管家轻手轻脚的从书房外走了进来,冲着坐在书案前看书的叶哲光道:“老爷,今日刘家二房来了消息,说是大房的敬山给过继到了三房做嗣子。”

叶哲光抬起正埋在书里的头,露出惊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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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我又感冒了,这个月感冒无数次了。今天就这么多了,我的补更次数用完了,先放一章伪的,明天我再补回来。

第152章 叶府过问

“眼看着马上就入冬了,你家给敬山准备的冬衣都准备好了?”刘老爷子坐下喘了一口气,就开始问道。

刘承志便答道:“听菊花讲都差不多了,这几天紧赶慢赶的辛苦坏她们娘俩了。”刘承志在刘老爷子面前特意说了妻女的好。

刘老爷子点头,说了一句刑氏极不错,然后便长久的沉默着,似是有心事。

“爹,你有事啊?”刘承志等了半晌不见刘老爷子说话,便忍不住抬头问道。

“哦,”刘老爷子长长地哦了一声拉长了尾音,耷拉着眼皮,道“这一转眼啊,孩子都长大了。我也老了。”

刘承志听到这里急忙安慰,“爹和娘春秋正盛,正是好日子呢,以后孩子们成亲的成亲,嫁人的嫁人,爹娘就只等着抱重孙子玩,咱们村子里还是没几家能象咱家这样四代同堂的呢。”

老爷子轻叹了一声,却没开口。

家里这几天闹得个鸡飞狗跳,老三天天跑到家里求他,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承嗣敬山。老大却是含含糊糊的,一会说想想,一会说再考虑,就是不给老三吐这个口。

老三就着了急,拿出二十两银子说这是买断父子恩情的钱,让老大放手。

老大还没说话呢,被囚在屋里的连氏却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哭着喊着不愿意,说敬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死活不同意出继。

这要是放在别人家里,大媳妇闹成这样,别人定会以为她是真心为儿子着想,哪里想到她接下来的话却是惊呆了所有人的眼。

“这儿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没有一百两,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弄走。”

倒真是和刘承业是夫妻俩,和那一天他说的话完全一样。大儿子那一天张口就向他要一百两银子的出继费,儿媳妇也是。让刘老爷子到此完全灰了心,想来找刘承志商量商量。

“这事,你咋看呢?”

刘承志稍加思量,就道:“要我说实话。这是好事。敬东已了成亲,眼看着明年就能有孩子,大房这也算是有了后。再说了敬山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他心里肯定是啥都清楚。他能会不知道大哥不让他出继的原因就是想多些钱吗?时间久了,他能会不怨恨吗?这样下去父母亲情何在?老三是个老实人,若是能承嗣了敬山自然会好好的待他。”

老爷子点点头,又沉默下来。

这话说的在理,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家里这么闹腾,实非他心中所愿。对他来说。哪家的孙子都是孙子,大房儿子多,分一个给三房这也是很正常的。他生气的只是大房居然把承嗣当做了一场买卖来做,死咬着三房不给钱不松手的话。所以他才会在刘承业说出让老三拿银子时气得拎起竹竿敲他。

可是,刘承业说的也对。只给二十两,怕是连请客摆酒的钱都不够。

上房外面,雪梅和敬民偷偷趴在窗下偷听,神情颇为微妙。

这老爷子到底是想三房承嗣还是不想承嗣啊?怎么把这事搅这么乱?如果承嗣的话只需要强压着刘承业就行了,如果不想承嗣就直接了当的告诉刘承贵。可是这样瞻前顾后的,即觉得大儿子要钱不好,又觉得三儿子给二十两少了。到底是准备怎么搞?

刘家搞成这样,绝对和刘老爷子有绝大关系,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前怕狼后怕虎,总想尽善尽美,却最终把事情都给搞坏了。

上房里,刘承志也察觉了出来。摇头道:“那依爹和娘的意思,是准备让老三承嗣还是不准备承嗣?”

刘老爷子就是心里没底,这才来找刘承志商量,听到他问,便叹口气道:“老三是啥人我再清楚不过了。要是能承嗣敬山,自然是只有待他好的。只是这老大到底是养了敬山十几年……”

刘老爷子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老三给二十两给大哥做出继费?”刘承志问道。他心知这二十两的主意女儿给出的,让刘承贵先死咬住二十两,到最后实在不行了再一两一两的往上加,否则的话只怕会被刘承业给把钱搜刮走。

看到老爷子点头,刘承志继续说道:“爹,这二十两可不少了,老三没攒恁多钱。这马上敬山就要相亲说媳妇,也是一笔大支出,没有个五六两银子的能行?以后老三即是有了儿子,那房子得翻吧?得替敬山盖个院子,这又得五六两。再加上娶媳妇的聘礼,我算了一下,他这里外里就得出去三十四两。你总不能让老三嗣个儿子就变成穷光蛋了?到时他没钱给敬山办亲事,这不还是丢的老宅的脸?”

这话听得雪梅和敬民连连点头,觉得他言之有理。

刘老爷子也听得心里敞亮了起来!刘承志说的太对了,如果三房真的因为嗣个儿子就把家底给掏空了,到时不知道外人会怎么议论老宅呢。现在老宅的名声因为刘承业的原因不太好,他也是知道的。

刘承志看到老爷子已经松动了,便接着道:“我看呢,我替老三做个主,这承嗣要请客,要到里正那里重造黄册,这钱都让老三出得了。”

“他能不出这钱?”刘老爷子的声音微微抬高了一些,“这是他承嗣儿子,难道还得让大房出钱吗?”

这却是已经答应了。

这要放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老爷子遇到事情从来只和刘承业商量,根本就想不到其他儿子。可是现在家里有了事情,他第一个来找的却是刘承志,这从侧面上也说明了刘承志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一天比一天高。

“那大哥那里?”刘承志略略有些担心,刘承业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只要他肯拉下脸来,那就是一个滚刀肉。

刘老爷子摆摆手,“老大那里自然有我!老三一直没有儿子,这事我也是在心里着急,既然他们准备承嗣,我这个当爹的就得替他们把这事给做好。等以后三房有了儿子,好好的过他们的日子才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这样就算把事给说定了。

雪梅和敬民在外面听了半天壁角。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刘老爷子既然肯出面弹压刘承业,那么三房的承嗣就成了定局,过几天就只等着恭喜三叔就好。

听到这里,里面也没有什么好再听的了。雪梅就和敬民使了个眼色。俩人悄悄的从窗下离开,又顺着梯子爬出了院子,回到了重山家里。

刑氏正和井奶奶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俩人回来了,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笑着打个招呼就依旧和井奶奶说话。井奶奶是个人老成精的人物,哪里会去打听别人家的事情,便也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过了一会,刘老爷子走后,刘承志过来喊他们。到家之后把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

“这么说,老三承嗣敬山成了定局?”刑氏听完之后就道。

刘承志点点头,深以为然。

不知刘老爷子是怎么和刘承业说的,最终按照刘承志所说的三房给了大房二十两银子的出继费,又答应一力应承下出继时所有的费用。这样就算把敬山过继到了三房门下。

隔了几日,便在院子里摆下了几桌席面,当着村中众父老的面,将敬山正式的认到了三房名下。

刘承贵抹着眼泪,听到敬山清清亮亮的叫了自己一声爹,差点欢喜的嚎啕大哭。段氏也是一脸泪痕,拉着敬山的手不舍得松开。

敬山平时在大房里无人重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爱护过。虽然对刘承业和连氏还是一份难以割舍而下的亲情,却极其快速的接纳了刘承贵和段氏做新父母。

三房承嗣成功,二房也是松了口气。雪梅和敬民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把各自的礼物送给了敬山。

“这太贵重了吧?”敬山捧着雪梅送的笔墨纸砚和敬民送的玉佩,一个劲的往外推。

“这是我和大哥为了祝贺敬山哥当了三叔儿子特意选的礼物,莫不是敬山不喜欢才要往外推?”雪梅故作生气的样子道。

“你就收下吧!这也是雪梅和敬民对你的一番心意……”敬山听到刘承贵说了这句话才嘿嘿一笑。将礼物收下。

这些礼物都是当着众人的面送给的敬山,见到雪梅和敬民送的礼物如此贵重,村民们不由得对二房又另眼相看了起来。有眼尖的人曾参加了那天的乡宴,一眼认出了敬民送的玉佩就是那天叶知府赏给敬民的,众人不由得低声议论了起来。

都知道二房两个女儿都嫁得极好。二房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可是却没人想到,二房送的礼物竟然这么贵重。

刘老爷子面上倒是淡淡的,纵是听到了村民们的议论声也是不以为意。

里正看了他一眼,笑道:“今日三房得了佳儿,以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这刘家大房真是作死,叶知府明明对大房的敬山另眼相看,他们却偏偏给过继出去,真是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刘老爷子眼神闪了闪,摸着胡子笑了笑,却没有往下接话,眼睛只是紧紧盯着雪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洛阳府衙后院书房里,叶管家轻手轻脚的从书房外走了进来,冲着坐在书案前看书的叶哲光道:“老爷,今日刘家二房来了消息,说是大房的敬山给过继到了三房做嗣子。”

叶哲光抬起正埋在书里的头,露出惊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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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这一章是伪的,我明天过来补更。真是不好意思了,今天睡一天,这会又头晕的受不住。

第153章 叶家送礼

次日一早醒来,刘家二房的人便集体去了老宅。今日是敬山认亲之第一天,少得要重新拜过家里的人。

刑氏和雪梅都穿着一身新的衣裳,又给刘承志和敬民也换了身。到了老宅一看,三房已经喜气洋洋的站在了堂屋。刘承业面无表情的站在刘老爷子身边,看到刘承志一家进来了,哼了声转过头。

刑氏不以为忤,只当看不见他,笑着走过去,先给老爷子和饶氏行了礼,又走到段氏身边拉住了她的手,道:“我们来晚了。”

段氏笑盈盈的不见以前愁苦之色,看向刑氏的目光也带了感激,“是我们来的早,天还没亮就过来了,咱爹娘还没起床呢。二嫂来的不晚,不晚。”

“二伯娘,”敬山穿着一身新衣裳,将敬民送他的玉佩小心地佩在腰间,脚上又穿了一双新鞋新袜,从头到脚都是一身新,可见三房是精心为准备的。

刑氏习惯了敬山喊他二婶,乍一听二伯娘还有些不自在,怔了一下才笑着对段氏道:“你瞧瞧我果然是老了,孩子喊二伯娘,我竟是不知道在喊谁哩,可不是你的新儿子在喊我吗?”

看到段氏脸上带了笑,便又转过头去和敬山说话,“我也不能白落你一声二伯娘,这是我刚刚绣好的荷包,你挂在身上戴着玩吧。”说着从袖子里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荷包递到了敬山手里。

敬山没有迟疑,就接了过来,将手一捏却愣住了。这荷包里明显有东西,是个小银锞子,约摸着有一钱重。

“二伯娘……”敬山腼腆的又喊了一声,要将荷包递还给刑氏。

刑氏急忙道:“你这孩子,这是我送给你的,快接着吧。你瞧瞧你,还脸红了呢?”

段氏不明就里。便也劝着敬山接下,敬山想了想便揣到袖子里,准备一会交给段氏让她处理。

刑氏这一番作为,任何人都没有看出破绽来。都以为她给的只是一个空荷包。

久不曾放出来的连氏便撇了撇嘴,讥笑道:“都说二房现在发达了,连种子都卖上好价钱了。怎么就送给我儿子一个空的荷包?里面好歹也得装上几十两的银票才显得你二房的阔气呢。”

刑氏也不怵她,闻言冷冷一笑,“我二房没生出那卖儿子卖女儿的本事来,没地方弄钱哩!”

“我卖了咋地啦?”连氏扬起了头,露出不屑的神情,“倒是你就生了一个,想卖也没得卖呢。”敬山看到亲生母亲和二伯娘因为自己吵了起来,不由得尴尬起来。段氏见到。便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放心。

刑氏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就要开骂,却听到上首的刘老爷子猛地咳嗽几声,才停住了脚步。

“连氏。你要是再胡乱说话,少不得还得送你回侧房里休息。什么叫你的儿子?现在敬山已同你没半点关系了,以后要记得叫侄儿……”

连氏听到这话,不由得脸色煞白,有心想要再争辩几句,却被身边的芳兰给拉住了。

“娘,您好歹给敬山留点体面。今天是他过继第一天,你就是有气等过几天再发不是一样吗?”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屋里的众人不由得点了点头。

芳兰是真心害怕连氏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她已经被关了将近半月。实在不想再回去那个侧房,每日吃喝拉撒都在一间屋子里,就是洗澡也是王秀儿的下人进去准备的水。洗完之后就把木桶拉走,也不和她说一句话。

以往那些把当做姑奶奶敬的仆妇们,个个对她摆起了脸子。这怎不叫她生气?可她却知道,眼下不是报复的时候,得想个办法从侧屋里出来。重新见了太阳重新站在刘家众人面前才可以再想其他的。

所以一见到连氏发飚,她立刻低声劝阻了起来。

说完了话后,她再仔细打量着家人的目光,见到个个都露出赞许的神色,不由得松了口气。

雪梅眼角的讥笑之色一闪而过,扭过头往其他人那里看,却不小心接触到了王秀儿的目光,只见她狡黠的一笑,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垂下头去。

“果然家里还有聪明人,没被她给哄到。”雪梅思忖道。这个芳兰就是公主脾气,每次犯了错从不找自己的原因,总是认为错在别人身上。再加上以前饶氏和连氏因为那个‘马婆婆的预言’而溺爱她,将她养成了现在这样。

家里人和她都是血亲,纵是烦她也最多不过是骂几句罢了。等到将来她成了亲,若是遇到一个恶婆婆,只怕吃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想到这里又甩甩头,她吃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冲她这几个月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够格让自己原谅她。

正想着事情,却看到刘承礼一家也走了进来,苗氏手里抱着敬泰,翡翠跟在身后,一脸的愁容,敬泰更是哇哇大哭,

“咋地啦?”刑氏急忙转过身看着苗氏手里的敬泰。

苗氏抹了把眼泪,哭泣道:“都怪我,天没亮时有个慈眉善目的老丈来家里打听事情,我只顾得和老丈说话,把孩子放在院子里。早上的风大,我又给他穿的少,这一会工夫就哭了起来。”

刑氏听到她说老丈也没在意,忙把敬泰从苗氏手里接过来,又担忧地看了看敬泰的脸色,拿脸贴了贴孩子的小脸,诧异道:“哎呀,这是烧的厉害了。去请秦夫子了吗?”

段氏也走了过来拿脸贴了贴,惊得一身冷汗都下来了,埋怨道:“这都烧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情往这里来?快抱着孩子回去,万一受了风再着凉可咋办?”

苗氏哭道:“我不是想着今日是三哥三嫂新儿子第一天认人的日子吗?不管怎么样也得把这个礼节撑过去。一会等完了我就抱着去秦夫子家里。”

“胡闹!”刘老爷子这时走了过来,直视着刘承礼,“天大的礼节,能有孩子的命重要?这万一烧出好歹来可怎么办?”说了这话就催促刘承礼去请秦夫子,又让王秀儿派人去烧姜茶。

“把孩子抱到里间吧?”饶氏开了口。

苗氏感激的向她行了礼,抱着孩子一路哭着往内室走去。

“到底是年轻,不知道轻重,孩子都病着。过来个人说一声不就得了?还得抱过来?显摆你有本事是不是?看孩子烧出好歹来,你哭不哭死……”饶氏见到苗氏进了屋,紧跟着也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啰嗦。可是听到众人的耳里。却觉得这样的饶氏比以前要可爱万分。

不一会,秦夫子被请了过来,帮着孩子把了脉,说是夜里受了风寒,就手开了一贴药。

将秦夫子送走后,一家人便也没有了心思,叫敬山挨个喊了长辈,又给刘承贵段氏跪着敬了茶,便算是将这份礼节给做全了。

“行了,没啥事都该干啥就去干啥吧!”刘老爷子摆摆手。示意大家散去,独独留下了刘承志和刘承贵。刘承业出门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见到老爷子确实没有要将自己留下的意思,只得随着众人出了屋子。

雪梅见到他又将父亲留下了,便死活赖着不肯走。刘老爷子看看她。倒也没说什么,就和俩人说起了话。

“我叫你们留下,是想问问敬山准备咋安排?”

刘承贵愣了一下,抬起头道:“还能咋安排?不是说好了,让敬山读书吗?孩子即是有这份心,我就是砸锅卖铁的也得让他读!”

刘老爷子点了下头,沉吟道:“读书是好事。孩子愿意上进也是好事。就是这一年下来要费不少的银子,你家底薄,能支撑得起吗?”

刘承贵比刘承志还老实呢,见到父亲问这话,便想和盘托出自己有多少银子,幸好雪梅在一旁接了话。

“爷。你别看三叔家底薄,到了明年就能不少赚钱呢。您别忘了,三叔在种子那里也掺的有股呢。”雪梅说着向刘承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乱说话。

刘老爷子没看到雪梅的表情,只顾得思考她话里的意思。

老二家种子的事情。就光看叶知府对他家的重视之情,那以后赚钱是肯定的。别的他不知道,单看现在种子出苗状况,比别人家的麦苗要壮实的多。明年如果真的和老二家那几十亩一样也能收入三石左右,等到夏收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过来购买种子。

如此一说,老三家今年困难点,明年就能翻过身了。

以前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着也得把好处先塞给大房,可是现在刘老爷子考虑事情的方向就不同了。现在不知不觉的,刘老爷子就把天平放在了刘承志这里。

“那就让敬山上学吧。”刘老爷子考虑了一下说道,“若他真是个有福的,将来能考出来,这也是老三的福气。”

刘承贵听到这里,将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刘承志早就和他长谈过,要求他送敬山上学。如果三房出不起这个钱,这钱就由二房出,只求敬山将来能出人头地。刘承贵没有儿子十几年,现在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扑在敬山心上。一说让孩子上学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直接就拍了胸脯说不管怎么样也得让孩子上学。

刘承志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觉得对叶知府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他们这里正在说着话,刑氏却在家里接待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给二太太请安,小的是叶府的管家,受老爷和宜人之命,特来给亲家送一些新鲜的吃食。”叶管家笑吟吟的先行了个礼,方才说话。

刑氏意外极了,怎么听叶管家的话里还带着老爷两个字?莫非这是叶知府送来的?想到这里又想到雪梅写给叶知府的信,心里便明白过来。

这时,老宅的院外,悄然站立了一个白发老翁,他双眉紧皱,怔怔地往老宅看去。嘴角不停的颤抖,似是有什么伤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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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神秘老者

刘承志和雪梅出去的时候,正好迎面碰见这个老者,只见这个老者身穿青色对襟富贵团华大袖禙子,前襟上系了一枚赤金七事,袖长过手,足着大红色履。看起来非富既贵,见到刘承志和刘承贵出来,老者怔了怔,目光中露出迷漓之色。

“老丈请了,”刘承志见到那老者一直看着自己,便上前作了个揖,“小可乃刘家二子,敢问老丈可是来寻人?”

那老者也不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刘承志一眼,目光中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似是欢喜又似是悲愤又带了一丝离愁。见到刘承志向他行礼,倒也不避,坦然受了一礼。

随即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刘承志怔了怔,这个老者即不说话也不理人,难道是个哑巴吗?倒弄得他好没意思,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了起来。

幸好雪梅在他身后拉了一把,他才醒悟过来,向着老者再行了一礼,说了声家中有事便躬身告退了。老者点点头,目光随着他转动,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

走不了两步,刘承志疑惑的转过头来,挠了挠头皮。

“爹,走啊……”雪梅在前面催促道。刚刚刑氏派了重山过来喊人,说是府衙里来人了,让刘承志赶紧回去。刘老爷子原本还是想和刘承志多说几句,见到是府衙里来的人,便顾不得留儿子,连声催促着刘承志赶紧回去。

“哦,就来!”刘承志随口答应一声,又回头看了那老者一眼。

“二哥,你看啥呢?”刘承贵见到二哥频频回头,便问道。

刘承志又回头看了一眼,冲着刘承贵问道:“老三,你看那老丈眼熟不眼熟?”

刘承贵闻言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老者身边又多了一个中年人,正拱手向他请示着什么。便转过头说道:“以前从未见过,倒是眼生的很呐。想必不是咱村子里的人……”

刘承志哦了一声,再次挠挠头,“我咋越看越眼熟呢?难道是我看花了眼?总觉得他面善哩。”

“面善不面善的和咱家又没干系。”刘承贵再看了一眼,确定不认识那老者,回头道,“你家里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要是有啥事你让敬民去喊我一声。”

“行,你先走吧。”刘承志答应一声,刚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喊刘承贵,“你叫敬山和丽质来我家一趟。前一段知府大老爷似乎挺重视他的样子,让他们在管家面前露露脸,也好给大老爷留个印象。”

刘承贵听到这话喜笑颜开,急忙答应一声就往家跑。

看到几人走远,老者渭然长叹。似是满腹的惆怅。

“尊主……”身边的中年人低声唤了他一声,“主母在车上已等多时,叫小人过来问一声,几时走?”

“这就走吧!”老者淡淡地应了声,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中年人答应了一声,在他右侧落后两个身位随着他一起向前走。

老者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犹犹豫豫地转过身,往着刘家老宅的方向深深地看了过去,再往刘承志等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看,皱了皱眉头,随即就向前走去。

不远处,就是伊河岸边。几辆马车静悄悄地停在河岸边。看到老者过来了,一个美貌中年妇人慌忙走了过去。

“夫君,你回来了?”美貌中年妇人笑道。

老者还未及答话,便见到两个身穿鹅黄色轻衫的十几岁少女笑嘻嘻地先后跳下马车,跑跳着迎了过来。

“阿爹阿爹。你可回来了,刚刚姐姐欺负我。”一个跑在前面的少女笑着仰起脸,噘起嘴告后面少女的状。

后面的少女也不生气,反而笑着拧了前面那少女一把,前面的少女吃痒不住,立刻求饶出声,欢快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响彻在河岸柳林中。转了一圈后俩人才停了下来,令人惊奇的则是,俩人长的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双胞胎。

“好了,好了,你们这两个磨人的小东西,快点停下吧,一路上就听到你们魔声灌耳了。”美貌中年妇人嘴里虽是这样说,脸上却是带是笑,显见得极为疼爱这俩人。

“阿娘,妹妹她老告我状。阿娘得好好的收拾她一顿。”叫姐姐的少女也噘起嘴,摇着美貌中年妇人的袖子撒娇。

妹妹看到姐姐在撒娇,便也急忙走到母亲另一边,扭着身子乱跺脚,眼睛里不一会便蓄起了泪花,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娘,委屈地道:“我才没有乱告状呢……”

“羞羞脸!”姐姐看到妹妹要哭了也不劝她,反而将手指在脸上用力刮了几下,“你要装哭也要装得像一些,看你那嘴角弯得快能挂个酱油瓶了,你是哭呢还是笑?”

听到姐姐这么说,妹妹立刻破啼为笑,收起了眼睛里的泪水,恨恨地啐了姐姐一口。

姐姐却不睬她,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帕子,在脸上揩了几下,鼻子用力的抽了几抽,不一会豆大的眼珠便从眼睛里滚落了下来,表情看起来即委屈又难受,看得妹妹惊奇不已。

“看到没有?这才是真叫哭呢。”姐姐示威的哼了一声,拿帕子揩了揩泪水,冲着妹妹做起了鬼脸。

妹妹也扭过脸哼了一声,俩人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各自斗气。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们……”美貌中年妇人高举双手投降,“你们好歹让我消停一会成不成?这一会哭一会笑的,这一路上都要折磨死我了好不好?”

俩个小姊妹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笑嘻嘻的围在美貌中年妇人左右讨她欢心。

老者看着这母女仨人摇摇头,便往另一辆马车上看去。另一辆马车只是掀起了半边帘子露出了里面的青纱车帘,影影幢幢的只见车内有人,见到老者往车里看去,一个妙龄少女在青纱帘后露出了半边脸,怯怯的唤了一声姑父。

“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你还好吧?”老者慈祥的望着车内少女问道。

车内的少女看不清容貌。隐隐约约只觉得生得极美,福了一福道:“多谢姑父关心,这一路还好,姑姑和两个妹妹照顾的极周到。”

车内的少女声音如黄莺出谷。带了一丝江南的呢喃软语,甜如浸蜜,让人倍感舒适。听到她的声音,正在外面玩闹的两个少女也安静了下来。

美貌中年妇人就轻叹一口气,握着女儿的手,低声道:“你们呐,若是有你们表姐的一半文静,我就阿弥陀佛了。”

姐姐则是噘了噘嘴,不满道:“若是娘把我生得有我表姐一半美貌,我也阿弥陀佛了。”妹妹深以为然。也用埋怨的目光看着母亲。

“你们这两个小混蛋,我白生你们了?说得甚么混帐话?”美貌中年妇人气得脸上通红,攫紧了一双女儿的小手。

两个女儿也不害怕,反而一左一右将母亲抱在怀里。美貌中年妇人恨恨的左右啐了两口,看到一双孩子对她如此亲昵。最终却笑了出来。

没有想到两个孩子还没有安静一会,便又因为谁抱的多谁抱的少争执了起来,只气得美貌妇人又是好一顿呵斥。

老者在旁边听到她们仨人争执吵闹,不由得摇摇头。

“两位妹妹娇憨可爱,我见犹喜……”车内的少女拣起一块帕子捂住了嘴,轻轻地一笑,自有风情万种。

老者尴尬了起来。他老夫少妻,又兼之老来得女,平素疼爱异常从不舍得打骂,纵是有错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责骂几句。时间久了,倒把一双女儿给养成了现在不知愁苦的样子。以前倒是没觉得怎样,只觉得女儿十分的可爱。可是这段和这个车内少女一比。差距立现,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者颇有一些无地自容之感,觉得没将女儿教好。

“就是太耍劣了些。”老者扭头瞪了妻女一眼,没想到一对双胞胎女儿却反瞪了回来。只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刚要生气,两个女儿却又学着男儿样的作揖施礼,将他又逗得要笑出声来。幸好还能绷得住脸,扭到了一边去。

“真是天生的冤孽……”老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只觉得一辈子英明就要败在女儿身上了。

“夫君,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启程吧?”美貌妇人将一对女儿好言好语的哄到了马车上后,转首对老者说道。

老者看了看天,见到已时近正午,便颌首道:“走吧,一会随便找个地方歇歇脚,做些饭食吃,再往府城而去。”

他的话音一落,马车旁的脚夫和役手们便行动了起来,套马的套马,赶车的赶车,行动迅速,显见得是受过训练的。

不大一会几辆马车便消失在河岸上。隐隐约约的,似乎还听到一串欢快的银铃笑声……

刘家二房也是欢声笑语不断。

刘承贵一到家便把段氏和两个孩子都叫了过来,穿着整齐的衣服来见叶管家。

叶管家虽是不知道老爷为何看重敬山,却知道老爷待这个少年有一份独特的心思。而且董宜人又暗地嘱咐过他,让他留意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

见到刘承贵一家来了,便尽心尽力的讨着他们的欢喜。他做了多年的管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个功夫已经修炼的极透彻,再加上刘承志又是特意地向叶管家引见刘承贵,一时之间三方相谈其欢。

刘承贵一家没有受到丝毫的冷落。

敬山一开始是拘谨,后来见到这个叶管家说话极为和善,便也在叶管家问他话时说上几句。若是不问他话,他便束手站在刘承贵身后一句不吭,倒是引来了叶管家的赞赏。

“是个懂礼的孩子,怪不得老爷和宜人都是另眼相看。”叶管家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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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想买铺子

“老爷听说敬山少爷开春要上学的事情,心里觉得欢喜,让我给少爷送些书籍来。也不知道少爷平时都看些什么,就一样都买了一本。”叶管家说着指了指屋子里一箱子书籍,然后将箱子打开,里面露出满满的书籍来。

刘承贵的眼眶湿润了,敬山竟然得到了知府大老爷的厚爱,若不是怕失礼,只怕这会真的要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只觉得十几年的闷气,今朝全部消失了,从此以后,我刘承贵也能扬眉吐气的站在世人面前,大喊一声:我有儿子啦!

刘承志和刑氏怔了怔,互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这次叶知府来送东西肯定要送给敬山礼物,只是没想到居然是送了一箱子书籍来。由此可见,叶家是确实想让敬山走读书这一条路。同时心里也在庆幸,幸好雪梅提出了让敬山读书的事情,否则的话只怕真会无意中得意了亲家。

刑氏怕这些书籍过于贵重引起别人的怀疑,便刻意拦过了话头,笑道:“亲家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刘家过继的事情还惊动了亲家,真是过意不去。”

叶管家毕躬毕敬地道:“二太太说哪里话来?我们宜人说过了,二太太与她如亲姊妹一般,二太太的亲戚就是宜人的亲戚,这些不过是一箱子书籍,费不了几个钱的。让二太太只管收下来,以后若是有新的书籍,再给敬山少爷送来。”

说到这里,叶管家又抬头看了一下敬民,“若是民少爷也喜欢看书的话,我们宜人也说要给民少爷送一箱子书呢。”

“我哪有那福气?”敬民嘿嘿笑着摆手拒绝了。他就不是那读书的人,让他看书还不如杀了他呢。而且他现在种地也种出感情来了,更何况雪梅又天天教他一些新的知识,只觉得比看书还要有意思。

“民少爷何必谦虚?我们老爷说过,民少爷在农技上是一顶一的好手,多少经年老农也比不上民少爷。”叶管家看到敬民不愿意读书。便顺着他的意思夸奖道。

敬民得到了叶知府的夸奖,脸上顿时红了。

刘承贵站在一旁,仔细地听着叶管家和二哥说话,不由得惊奇不已。这叶管家说起来也是一方人物。可是面对二哥一家时却是既恭敬又敬畏,竟是摆足了下人的姿势。

看到这里,他便往雪梅身上看去,只见她微垂着眼毛,稳稳的站在刑氏身边,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纵是再老实这会也明白了,叶知府和董宜人看样子是极为喜欢雪梅,所以才会抬举她的娘家。一想到自己家借了二哥的势得了这么多的好处,便打定了主意等回去以后和敬山好好说说,让他以后千万要待二伯二伯娘亲近些。

原本他就比较尊重刘承志。自今日起就更加尊重了。

……

叶知府送给敬山书籍的事情,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没有想到却给刘承贵引来了麻烦。

“这敬山本来就是我生的,大老爷送他的书籍自然也有我的一份。更何况我明年就要考秀才,需要多看些书。三弟是不是把书分我一份?”刘承业坐在三房的上房中,翘着二郎腿道。

老二他现在不敢惹,可是并不代表他不敢惹老三老四。书这种东西他也不缺少,可是他缺少的却是知府送来的书籍。如果能在书房里摆上几本知府送的,岂不是面子上好看些?所以他一听到三房收了一箱子书,就立刻赶过来了。更何况敬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叶知府送来的东西应该有自己的份。

刘承贵怔了怔。抬起头道:“大哥,这是大老爷单独送给敬山的。你拿走怕是不合适吧?”

“什么不合适?”刘承业笑了笑,指着站在下首的敬山,“就凭他?他看得懂这些书吗?你问问他懂几个字?能写全几个字?这些书让他看也都是白白的浪费了。还不如我拿回家去,摆在书房里慢慢观看。”

敬山的脸涨得通红,他不是一个牙尖嘴利的。也不会为自己辩解。眼见得以前的亲生父亲现在的大伯这样说他,几次张嘴想要反驳却都咽了回去。

刘承贵却是有些恼了,如果你真是想看书,拿回去几本这倒也没什么。可是刘承业那是什么人?和尚头上还想找几个虱子呢,进了他的屋子还想出来那是千难万难。如果真是其他东西。他给就给了,可这是大老爷给敬山的,是一大家子的体面,哪里能轻易送给别人去?

可他到底是嘴笨,说不过刘承业,便干脆闷着葫芦不作声。

“老三,你倒是说话呀?”刘承业见到三弟不说话,催促了几句。

“这是大老爷送给敬山的。”刘承贵重复了一遍。

“那敬山还是我生的呢!”刘承业嗤地一下笑了,“儿子我都给你了,不就是几本书吗?你至于这么当宝贝吗?”

刘承贵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张嘴道:“你不当宝贝你来要啥?”

“我那是看得起你……”刘承业听到这句话拍案而起,怒道。

刘承贵有些蔫了。

……

雪梅和刑氏坐在上房里,面前坐着哭哭啼啼的段氏。

“三婶,你别急,慢慢说……”雪梅给段氏倒了一碗茶,端到了她的面前。

“这上午刚把书搬到家里,下午他大伯就过来要。我们要是不给吧,他就张嘴我把儿子给了你们几本书就当宝贝了什么的,说得人张不开嘴里。当家的思前想后,就把书箱打开,让他随便挑了几本。没想到,到天擦黑时他竟然和敬东一起过来,干脆就把书箱给全搬走了。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这事,咱爹娘知道不?”刑氏看了一眼段氏摇了摇头,这个妯娌哪里都好,就是性子绵软。以前饶氏就欺负得她最狠,好不容易分了家,现在又被大房欺负。

可是又仔细想想,大房哪一家没欺负过?上次姜恒送给雪梅的一箱子书刘承业不也是想拦下来吗?

一想到这里,她就满肚子怒火。谁见过这样的大伯,专跟小辈们抢东西。

段氏抽噎了下道:“说了。可是咱爹娘只说找大哥谈谈,可这大哥都出去一天了,找不见人。”

“这大伯还有个消停的时候没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天天找事做。他不是明年要参加院试考秀才吗?怎么不天天呆在家里看书。却往外跑?”雪梅就说道。

段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听说他走的时候,带了一个包袱,里面全是书。”

雪梅噎了一下,敢情这刘承业把书带出去当人情撒了?这可倒好,知府大老爷送他的书籍,他得多涨面子啊?

“如果能让敬山哥现在入学就好了,可以远远的离了大伯,免得大伯时时用敬山哥做借口来三叔家要东西。”雪梅随口道。

段氏正有此意,听到雪梅这样讲。急忙道:“好侄女,你有法子能让敬山现在入学吗?要是能让他入学,我定叫你敬山过来给你道谢。”

雪梅摇了摇头,觉得颇有些难办。现在上学和后世的不一样,后世是每年九月。而现在则是按春闱和秋闱的时间来招生的。一般都是每年春闱后和秋闱后有学生入学,然后上几年学再去参加童生试。

现在正是学生们学习的紧要关头,所有的学馆里都已经停止招生,尤其是府学和县学,早已闭了馆督促着生员们认真学习,等待来年的院试和省试。

若是其他事,自然好办。可是这件事情。怕是只有求到知府头上才可以。

“要不然,去城里的蒙学先学一段?”雪梅提议道。

段氏沉默了,刚刚承了嗣子,还没有培养出感情来,着实舍不得放敬山去城里。

“三叔和三婶可以跟着一起过去……”雪梅再说道。

听到这里,段氏有些心动了。急忙抬起头看着雪梅。

“三叔和三婶刚刚承嗣,正是应该和敬山培养感情的时候。可是也不能为了培养感情就耽误了敬山读书呢?我觉得不如在城里租间宅子,以后三叔和三婶陪着敬山在城里住下来……”

“可是,在城里的花费不少呢。”段氏犹豫了起来。现在三房没有什么收帐,也就是十亩地和剩下的七十多两银子。看起来多。可是等到敬山开始上学后,只怕银子要跟流水似的往外流。

“三婶可以开间杂货铺,这样既能供着敬山上学,又能养家糊口。”雪梅再次提议道。

“杂货铺?”段氏怦然心动。

“是呀,三婶不妨考虑一下。到城里后,赁一间临街的门面房,里面卖一些杂货,一月挣个一两二两的银子,能顾得住你们花用。再加上粮食又不用花钱,你家还有十亩地呢,干个一两年就能给敬山和丽质挣些钱了。咱家在衙役里有亲戚,将来的税也能少交呢。”雪梅说道。

刑氏却瞪了雪梅一眼,向着段氏道:“你别听她胡咧咧,敬山既是想上学,就不能开杂货铺。这丫头是钻钱眼里去了,哪头轻哪头重都不知道了。要是你三叔真的干了杂货铺,那以后就得入商户,敬山还怎么科考?”这最后一段话却是对雪梅说的。

雪梅怔了怔,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在明朝不是在后世,经商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急忙对段氏道歉,“哎呀,三婶,我竟是忘了这件事情,你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千万别当真。”

段氏却是笑眯眯地看着雪梅,“谁说你胡言乱语?我倒是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呢?”

“这是怎么说的?”刑氏就在一旁问道。

“杂货铺不能做,倒是可以买个铺子往外赁哩。”段氏笑眯眯地说道。

刑氏的眼睛也突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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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刑氏教女

买个铺子往外赁?段氏听到这句话,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不仅是能挣钱,而且还是一个长久的生意。最重要的则是,还不涉商。

“娘,咱也买铺子好了!”雪梅和刑氏说道。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想想后世那些靠着门面房吃租子的人,过的不要太幸福。

刑氏深深地看了雪梅一眼,颌首道:“只可惜我家里现在现钱不多,若是够了我也是想买的。明珠家一开始就是租的铺子,她家的铺子位置还是挺不错的,后面有套院子正好能住一家人。当初说好若是买就是一百二十两,若是租,一年十五两银子。前一段去她家时,听她婆婆的意思是准备过完年就把铺子买回来呢。”

段氏羡慕的睁大眼,“明珠家的生意这么好?一年能挣百两银子?”

刑氏笑了笑,“若是别人家一年挣个几十两也就是算是烧高香了,不过你想想她家有个赵顺,若是挣不了这么多,怕是往外打点的钱都不够。你要是有这个心思,我倒是可以帮你托托明珠婆婆,请她给你在城里看看。”

段氏听到这里点点头,深以为然。

“那我回去想想,看看是买铺子还是租宅子,反正我是想尽快离开这里。”段氏的心思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一旦起了离开南河村的心思便再也无法停止。

三房在南河村只有十亩地,空守着银子却只能偷偷藏在床底下。若是能进了城,不管是做什么营生,总比在南河村里干守着要强。更何况,离开了南河村就是等于离开了刘承业。

她是有私心的,如果敬山离开了刘承业,会不会以后就把心思全部放在她和承贵身上?一家四口人和和美美的过着小日子,再不和老宅有联系,这该多好?

一想到以后不再和刘承业打交道。段氏的心里就充满了憧憬。

段氏走后,刑氏将大门掩上后,向着雪梅正色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雪梅怔了怔,“娘要和我谈啥事?”

“你跟我进上房。”

刑氏进屋之后掩上了门。又仔细的将窗户关好,才转过身示意雪梅坐下,然后说道,“我知道你很烦老宅,也很烦你大伯……”

雪梅讶然,张嘴就要说话。

刑氏却制止住了她,继续往下说,“可是呢,我有一句话要和你说明白。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怕咱们就是搬到了城里。搬到了其他县,以后一辈子都会和大房有关系。”

“在别人面前,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只有帮你撑腰的道理。就像今天,你说让你三婶买铺子。我就立刻附和。可是我心里是极不愿意的,咱们家以后把种子给搞好了,不比买铺子要强吗?这天大地大,没有吃饭的事情大。铺子早晚有一天会倒,可是这土地可是一辈子都在这里。只要你种上种子,它就会发芽给你长出庄稼来。”

雪梅怔住了,刑氏和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告诉她这一段做错事情了吗?想到这里。脑子里便将最近所做的事情都给过了一遍,想来想去,没想到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这做人,就跟种地的道理是一样的。脚踏实地,才能有好的出息……”刑氏看了一眼正低头想事的女儿,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常说你爹老实。可是你三叔比你爹还老实,你三婶又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我也知道你烦大房,只要遇到事情上你就不由自主的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去了。就像敬山的事情,你张嘴就说出承嗣,怕是你都没从考虑过。这件事情会给你三叔带来多大的影响吧?他会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从大房手里抢儿子的……”

“万幸,这次是家里的人都支持他,而且他还真的给承嗣成功了。如果不成功呢?你岂不是害着你三叔了?其实你倒也没怎么害你三叔,你只是害了丽质。她原本是爹娘手心的宝,可是现在爹娘有了儿子,自然就把她往后放了。三房能承嗣倒好,若是不能承嗣以后心里就会有个结,你让丽质以后怎么办?”

刑氏接着说道:“我是你娘,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哪怕你做错了我也愿意替你兜着。可是我总不能跟在你身边一辈子,将来你要嫁给姜恒。难道以后到了姜家也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到时,谁又替你兜着呢?”

“我和你爹能毫无保留的为你好,可是别人能吗?哪怕就是姜恒,如果你站到他的对立面去了,他也会先替自己考虑的。”刑氏叹了口气道。

她没受过什么教育,也不懂怎么把女儿教成一个大家闺秀。可是她却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任何事情都只有做出来了才会知道错了。女儿现在做错了事情,她可以指出来改正,总比什么都不做将来做出来大错要好。

所以,她明知三房会受了雪梅的鼓动去抢儿子,依旧是义无反顾的站在雪梅这一边,只是为了让她能从头到尾去看看三房在这件事情上到底会怎么做。

如果三房抢不到儿子,那她只能说一句抱歉,以后再向三房补偿些东西,可她绝对不会拆穿女儿,哪怕女儿鼓动的这个人是她丈夫的亲弟弟。哪怕她明知三房可能会受到伤害,她也置若罔闻,只是为了让女儿能够真实的感受一遭。

雪梅越听脸色越白,不由得后怕起来。这一段确实是有些得意忘形了,高产种子让整个刘家都受了益,便有些飘飘然,以为自己能掌握所有的事情了。

“娘,我错了……”雪梅咬着嘴唇,脸色青白。

“那你错在哪了?”刑氏问道。

“我不该挑着三叔去对付大伯家!”雪梅低声道。

“知道错了就好。”刑氏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鬓,“其实你不是错在挑着你三叔对付你大伯,而是你用的方法不对。你不该说出来,而是应该让你三叔认为这想法是他自己的。就像今天的铺子,你就做的比上次要好。你先说了一个引,让你三婶自己去想,她想出来了那就是她自己的主意。而不是你给她出的。”

雪梅听到这里,不由得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刑氏。

“我的乖女,他是你三叔。可不是你亲爹。在遇到自己的利益和亲人的利益有矛盾时,你得先保证你自己的利益……”刑氏压低了声音直视着雪梅的眼睛,“这话我只对你说一遍,出了这个门我都不承认,你懂我的意思吗?”

“娘……”雪梅睁大了眼睛。

“你以后就要嫁到姜家去了,我看那个姜恒必是一个能出人头地的。将来他若是当了官,以后你遇到的就全是官太太。那时你千万要记得一句话,不要给任何人出主意,不要欠任何人的人情债,你更不要掏出一颗心认真的对付别人。做什么事情。要三思而后行,先想明白这件事情做了之后对你有什么影响?千万别跟现在一样,想一出是一出……”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才是你以后要学的东西。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得沉住气,让人从外表看不出来,就跟董宜人那样似的。”刑氏轻声说道。

“娘……我……”雪梅结巴了起来。

“都怪我,没早些教你。”刑氏拍了拍雪梅的肩头,溺爱的说道。

“娘,您教我的已经很多了。”雪梅孺慕的看着刑氏,轻声说道。

俩人正说着话。却听到院门被人拍响的声音,随着院门被拍响,院子里的猪羊都哼叫了起来。

“来了!”刑氏整了整衣襟,出去开了门。

“大白天的,你家怎么插着院门呢?”米氏没好气的瞪着刑氏,嗔怪道。

“这家里就我们娘俩。可不就得锁了院门吗?”刑氏笑着将米氏让到了院子里。

“喏,这是我从城里给你捎回来的针线,你看看数目对不对。”米氏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了刑氏。

刑氏笑着道了声谢,就着篮子翻看了起来。又一项一项的拿出来对了数,正好是自己要米氏帮着带的针线。不多不少。

“随我一块进屋,给你称钱去。”刑氏笑着道。

俩人进了屋,雪梅先向米氏见了礼。刑氏进了内屋拿出钱匣子,又拿出一杆小秤来,称了称匣子里的银子。

“一共是两钱三分……你看看对不对……”刑氏说着把一块银子用剪子绞开放进小秤中,让米氏看了看秤星。

“你还能少我的钱吗?你是啥人我还不知道吗?”话虽是这样说,却是探头看了一眼,见到果真是两钱三分,脸上便带了笑。

“亲兄弟明算帐,这才是朋友之间的相处之道。我们处的再好,这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刑氏见到米氏接过了银子,便将匣子收了起来,依旧放回里屋。

“说起来,我除了给你送针线,还有件事要和你说。”米氏见到雪梅给她端来一盏茶水,颌首致谢,接着说道,“就是你大闺女的婆婆,今天找到了车店,说是有话带给你,让你啥时有空去城里一趟。正好遇上了我和我婆婆,我就说给你捎个话。”

“明珠婆婆?她说找我有啥事了吗?”刑氏从里屋探出来头道。

“没说,就说让你有空去城里一趟,倒不像是啥要紧的事情。我看她满面春风的样子,倒像是有喜事。”米氏笑盈盈的说道。

“喜事?”刑氏从里屋走了出来,“能有啥喜事?”

“我哪知道?”米氏摊了摊手站起身来,“行了,我家去了。改天你进城时和我说声,我看看我家要捎点啥。”

“行,那你慢点走。”刑氏说着便和雪梅一起将米氏送到了院外。

俩人刚目送着米氏回去,却见到一辆马车停到了院门前,马车还未停稳便听到叶管家的声音传来。

“二太太,三姑娘!老爷和宜人有急事请二老爷和二太太进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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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双胞胎女

“啥事这么急?”刑氏听到叶管家的话后,慌忙问道。

叶管家站在刑氏身边,一脸的歉意,“小人也不知道,小人只是来接二老爷和二太太的。我家老爷还说若是三姑娘方便,也请了一并去。”

刑氏听到这里就有些急了,忙追问,“是不是姜恒出了什么差池?有病了?”雪梅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叶管家。

叶管家笑了笑,再次拱拱道:“二太太且请宽心,恒公子无恙。小人来时,还曾见过恒公子的书僮子侍,公子身体好着呢。”

刑氏听到不是姜恒的身体出了问题,长吁了一口气。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便有些迟疑。

“这坐着马车到城里,得一两个时辰。现在都申时正了(下午3点至5点),就是到城里天也要黑了呀……”还有一句话,刑氏没有说出口,重山马上就要成亲了,刘家的人却一个接一个的往城里跑,这叫别人怎么想?

她今天上午在重山家忙了一上午,也是因为段氏过来找她才回到家。

叶管家露出两难之色,他是应了叶知府和董宜人的差遣来请人,不是来抢的,刘家人愿意不愿意去他都不敢勉强。听到刑氏这样说,他又不敢催促,不由得为难起来。

刑氏想了想后拿定了主意,正好看到来给重山家送东西的山娃子,忙喊住他,“山娃子,去我家田里喊你刘二叔去,要是没在村里,就在李家村。”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五个大钱递到了山娃子手里,“二个钱给你坐船,剩下算你跑腿的。”

山娃子高兴的接过钱,一溜小跑的去找刘承志了。

“叶管家,还请先来院子里坐下,吃口茶。”雪梅说道。

叶管家见到刑氏已经叫人喊刘承志,松了口气。又听到雪梅让他进院,忙不迭的弯下腰道谢。进院坐定后,雪梅又替他沏了杯茶,慌得叶管家坐都不敢坐。只敢侧着身站着吃茶。

“委屈叶管家了,每次来我家里都是这样勿忙。小门小户的,也没啥招待人的。就是一些乡间的零食果子,叶管家随意尝尝……”刑氏从上房里拿出食匣子放在了院里的石桌上。

叶管家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弯着腰拈起一个果子放进嘴里细细的嚼着。

“听说叶管家也是江西泰和人?”雪梅见到因家里没有男人,叶管家显得比较拘束,便笑着问他话。

叶管家拱了拱手,垂首道:“回三姑娘的话,小人和老爷乃是远房宗亲,说起来和鸿少爷和恒少爷是一辈的人。只是比他们痴长了十几岁。幼年时便跟着老太爷在京里生活,后来老爷中了进士便一直跟着他外任至今……”他口里的老太爷是叶秋鸿的祖父叶老爷子。

“原来是宗亲。”雪梅裣衽为礼福了一福,叶管家急忙避开。

“当不起三姑娘的礼!”叶管家恭敬的道。

过了一会,山娃子将刘承志和敬民喊了回来。俩人见到叶管家果真在院子里,急忙过来见礼。

叶管家便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让敬民和雪梅留在家里看家。咱们两个过去?”刘承志见到叶管家面带焦急之色,便和刑氏商量道。

“我听刚刚叶管家说了一句,说是让雪梅也一路去呢。”刑氏往重山家里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刘承志踌躇了起来。

“要不然,你和雪梅一起过去,我明天让敬民乘着村里的牛车去找你们?重山大后天要成亲了,我得在家里安排事呢。”刑氏想了想就道。

“也行!”刘承志点了点头。

听了刘承志这句话,雪梅便转身进屋收拾了两件衣裳。出来时看到刑氏已经替刘承志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放着随身换洗的衣裳和一些散碎银两。

又说了几句话,俩人便坐着马车和叶管家一起离开了南河村。

“娘,你说这大老爷到底是有啥急事非得现在叫我爹过去?”敬民目送着马车一直拐过了街角不见,转过头和刑氏说话。

刑氏摇了摇头,“我问了叶管家那几次,他只说不知道。如果不是他经常来替咱家送东西。我还当他是拐子呢?行了,也别在这站着了,我回家去收拾收拾,你去找村里赶牛车的人把明天进城的钱付了。”

“大后天重山就要成亲了,我们还约好了明天帮着收拾新房呢。还往城里跑啥跑?”敬民嘀嘀咕咕的从刑氏手里接过了钱就往外走。

刑氏气得追了出去,叉起腰指着敬民的背影大骂,“不就是让你往城里跑一趟吗?还累着你了?显得你能耐了是不是?你咋不飞上天呢……”

敬民被骂的抱头鼠窜,一溜烟的跑得没影。

旁边,井奶奶柱着拐杖站在院外,看着刑氏欲言又止。

“井奶奶?”刑氏转过头,笑着扶住了老人家。

“你家有急事啊?”井奶奶问道。

刑氏笑了笑,安慰她道:“没啥大事,就是府里的董宜人想雪梅了,要接她过去看看。他们爷仨去,我不去,我就在家里忙重山的亲事。”

“要是有啥大事,你别瞒着我,该忙你们的就忙你们的去。”井奶奶拍了拍刑氏的手,笑着道。

“咱们是什么关系呀?你孙子是我家的徒弟,那就是一家人。我徒弟成亲,我这个当师娘的都不在家,将来别人不戳我的脊梁骨吗?”

听到这句话,井奶奶彻底的放下心来。

不一会,便有人陆续的往重山家里而来,送礼的送礼,添好的添好,刑氏打点起精神,一笔一笔的记帐。

“多亏了你,要不然这些礼我都记不清。”井奶奶乐呵呵的将来人一一送走,和刑氏说道。

“自家人,不用说外话。”刑氏笑着道。

……

今日的马车驶得比平日要快些,幸好现在的路面都是夯实的黄土官道,不是那偏远的小路,再加上车里垫子比较厚实。雪梅倒是没有受太大的罪。

刘承志一开始是坐在马车里,可是时间久了便觉得闷气,便挑起帘子走到车外和叶管家一左一右的坐在车夫身后说话。

到了酉时中(下午六点),马车终于驶进了洛阳城。

进了府衙后门。便见到董嬷嬷焦急的来回走动,看到马车进院,急忙迎了上去。

“哎呀,叶管家你可回来了,宜人都问了好几次……”说了这句看到了正准备从马车上往下跳的刘承志,急忙上前行礼,“给亲家老爷见礼。”

刘承志憨厚的笑了笑,虚扶了她一把,又转过身扶雪梅下车。董嬷嬷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雪梅。

“我和爹爹一起来的……”雪梅见到董嬷嬷伸头往车里看。便说道。

董嬷嬷向着雪梅见了礼,也不多话,便扶着雪梅往院里走去。刘承志自然会有叶管家领着去见叶知府。

雪梅扶着董嬷嬷的手进了垂花门,董嬷嬷慢慢的引着她,看了看左右没人。便低声说道:“三姑娘,宜人让老身和三姑娘带句话,说是有亲戚来找刘家,让三姑娘小心些。”

听到这话,雪梅怔了怔,却见到董嬷嬷若无其事的沿着抄手游廊进了穿堂,她见到董嬷嬷不再说话了。便也静悄悄的跟在她身后。

转过大屏风,便到了内宅。三四个穿着绿袄的女使见到她们到了,笑着迎上来,“宜人吩咐过了,若是姑娘来了,不必通报只管进去。”

说话间便有小丫头争抢着来替雪梅清理身上的衣裳。与上次雪梅来时森严的情况大不相同。

“劳烦几位姐姐了,这些给几位姐姐吃茶。”雪梅已经知道在府衙里是需要赏钱的,便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锦囊,里面放着一钱银子。

“谢三姑娘赏。”几个女使笑着福了一福,正准备说话时。却听到了一阵银铃似的笑闹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嚷道:“你快点,我刚刚在花园里看到许多漂亮的花,我们摘花去……”

随着话音落地,便见到一个小姑娘笑着从帘子里冲了出来。只见这小姑娘上身穿百蝶戏花大红锦缎窄袖小袄,下身系了一条月白色撒花绉裙,头上梳着双丫髻,髻上缀了几朵宝石串成的珠花,娇俏动人,乌珠顾盼神采飞扬。

刚跑出暖阁却看到院里来了陌生人,眨了眨眼睛跑到雪梅的面前,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雪梅。

“你是谁?”小姑娘歪着头问道。

“免贵姓刘,行三,姑娘唤我刘三姑娘既可。”雪梅不知此人是谁,但是见她能在董宜人的暖阁中如此放肆,显见得应该是熟人,便礼貌周全的福了一福。

“哦……”小姑娘故作老成的颌首,眼露狡黠似乎在强忍笑意。“原来是侄女来了,姑姑疼你!”

说着作势要去拍雪梅的头,一边伸手一边咯咯的笑,好像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情。

“什么?”雪梅吓了一跳,向后退去。

那小姑娘见到没拍到头,惋惜的叹了口气。随即气鼓鼓地道:“一点也不乖,宜人尽骗我。她都快把你夸成一朵花了,有此可见言犹不真,言过其实……”说了这话,又气哼哼的仰起了头斜睨着雪梅。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辈份?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侄女了?雪梅一时之间怔住了。

“妹妹你老惹麻烦,阿娘说了,宜人花园里的花不许胡乱采。咦,她是谁?”

正怔神间,却见到帘子再度掀起,一个小姑娘从暖阁里走了出来,只是噘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双胞胎?雪梅猛然瞪大了眼睛。自来了大明朝后,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见这俩个小姑娘不仅音容笑貌完全一样,就连说话的话调也是完全一样。俩人一起站在雪梅面前,露出惊诧的目光看着她,再加上穿着相同的衣裳。一时之间,她竟是分不出来到底哪个是先出来的,哪个是才出来的。

“她是咱们的侄女……”妹妹笑盈盈地转头道。

“侄女?”姐姐眨眨眼,吞咽了一下口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雪梅几眼,不怀好意的道,“可以欺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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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死而复生

后跑出暖阁的姐姐,听到妹妹说雪梅是她们的侄女时,眨了眨眼睛,双目灼灼的看着雪梅。

雪梅却是有些晕了。

难道这两个双胞胎就是刘家的亲戚?可是自己在刘家呆了好几个月,也没有听到刘家有什么远方亲戚?他们是打哪里来的?

正想着事情,却听到前面的小姑娘又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多大?你说你行三,前面还有两个姐姐是吗?家里有几个人?我们还有侄子吗?”犹如连珠炮一般向着她轰来。

“你们是谁?”雪梅被这一通炮火轰的有些晕头转向,又有些分不清面前的人,便怔怔地问道。

“我叫思真是姐姐,她叫绮萱是妹妹。”思真看到雪梅迷糊的表情几乎要笑弯了腰,指了指身边的绮萱说道。

“我们都姓刘。”妹妹绮萱在一旁补充道。

看到雪梅依旧迷糊着,姊妹俩人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笑了好一会才止住了笑意,思真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珠花,“你若是分不清我们,就看我们头上的珠花,我妹妹从来不和我戴一样的东西。”

雪梅顺着她的话往她们头上看去,见到她们果真是除了珠花不相同,衣服什么的都是一样。认了半天终于把人和名字全给记在了心里,才回过神道:“你说你们都姓刘?”

思真和绮萱动作整齐的点点头,又一起捂着嘴吃吃的笑。看起来性格极为开朗活泼,讨人欢喜。

雪梅却是怔了怔,回过头往董嬷嬷那里看去,见到她几不可查的点点头,心里升起了疑惑。这对双胞胎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从来没有听刘承志和刑氏提起过呢?

正想着点却听到暖阁里传来董宜人的声音,“是雪梅到了吗?”

董嬷嬷急忙趋步上前,走到了暖阁帘外大声道:“回宜人的话,三姑娘到了。正在院子里和两位刘姑娘说话呢。”

董宜人不知和谁低声说了几句话,暖阁里又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却是在教训双胞胎姊妹。

“真儿萱儿,你们不可欺负三丫头。既是去后院玩。那便去吧。莫要淘气,莫要离婆子们太远,免得跌了摔了。”

两姊妹答应了声,冲着雪梅吐吐舌头做个鬼脸,便在五六个婆子的簇拥下往后院走去,后面呼拉拉的跟着一群女使。

暖阁前,有人掀起了帘子,露出了叶飞霜的身影。雪梅不及细想,便跟着董嬷嬷进了帘子,和叶飞霜见了礼。

暖阁里不知燃着什么香。婷婷袅袅的往空中散发着一股醉人的香气。雪梅在香炉边站了一下,旁边的女使们拿着拂尘将香气往她身上驱。

趁着这机会正想和叶飞霜说话,却见她‘嘘’地坚起了手指,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里面,最后把目光落到了雪梅的身上。

雪梅会意。熏过香后便紧挨着她悄声问,“真是我家亲戚?”

叶飞霜美目妙转,用力的点了下头。

雪梅却怔了。

又见女使们挑起了里间的门帘,俩人不敢再交谈,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暖阁内间,董宜人端坐在罗汉床上,她右手边侧坐着一个美貌妇人。美貌妇人面带笑意,正和她说话。妇人身边的锦墩上坐着一个低垂双目的少女。三人见到雪梅和叶飞霜进来,便齐齐的往这里看来。

雪梅不敢怠慢,走到董宜人面前向她行了一礼,叶飞霜趁势走到了董宜人身侧站定。

董宜人笑着托起了她,柔声道:“这孩子。几日不见越发稳重的多了。”又爱惜的打量了她几眼,才和旁边的美貌妇人说话。

“这是你家二房的三丫头,你们祖孙俩可是头一次见面。”

雪梅听到这话,不由得怔住了。悄悄抬起头打量着罗汉床上的中年美妇。只见她约三十岁左右,风姿卓越。体态微丰,举止言谈不俗,观之令人可亲。和方才的两个双胞胎长得极像,一看便知是母女。

见到雪梅悄悄打量她,也不恼,笑着颌了下首,转首和董宜人说话。

“也不怪这丫头不知道我,说起来我们二房和大房也得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若不是这次外子来河南府任职,我们还真以为从此以后和大房再无相见之日呢。”

说了这话又笑吟吟的转向雪梅,“我是你嫡嫡亲亲的叔祖母,当初,你叔爷爷被流放到海南岛一去就是十几年。怎么?你家里人竟是从来不曾和你说起过?”

这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般在雪梅头顶炸开,直轰得她头晕眼花不知所措。

叔祖母?叔爷爷?这不是刘广德吗?这不是那个保护李尚书逃跑却没有跑掉的刘广德吗?他还活着?

……

这一道雷,不仅炸在雪梅的头顶,更是把刘承志也给轰了一个晕头转向,神不附体。

他刚进了燕思堂的书房,便见到了前几日见到的那个白发老者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向叶知府请过安以后,叶知府便告诉他这位乃是登封县主簿刘茂发,名广德。

他初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可是听到这位主簿姓刘名广德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你?你说啥?你叫啥?”刘承志犹如见了鬼似的看着面前的老者。

刘广德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含了一丝泪花,看着二侄子吓成了这样,感慨道:“我走的时候,你刚刚定亲,还是一个毛头小子。没想到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你连外孙都有了。”说着话,用食指挑起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

“那不是……海南……”刘承志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有心想说你不是死在海南岛了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没死……”刘广德唏嘘了一下,和侄子说起了他的经历。

原来当年事败之后,他被发配海南岛。因为家里使的银子够数,路上他倒没有吃什么苦。不仅没有戴枷,还可以遇舟买舟遇路租车。在路上走了约有大半年才走到韶关,在韶关时遇到了另一队押送流放犯人的衙役。

这一队的命却没有那么好了,路上感染瘟疫死了十几个人,就连押送的衙役都死的只剩下一个。万幸他们押的全是官员和家眷,没人敢逃跑。

可是走到韶关时却是弹尽粮绝。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官府因为这些人是染了瘟疫过来的,不愿承担这些犯官们的饮食起居,无可奈何之下这些人便歇在了城外。

在韵关歇息了半个月,死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就只剩下廖廖几个还活着。刘广德被押送到韶关时,看到他们和自己是相同的经历,便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要说这刘广德也是一个能人!人家被押送流放之时,都是哭天怆地,恨不得以身相死,他却是一路乐呵呵的挣钱。出发之时,他手上只有十两银子。等他到了韵关,手头积攒了上百两。

要说这刘广德怎么挣钱?他给人卜卦断吉凶。凡经他嘴说出来的,都是有七八分的准头。押送他的两个衙役,一路跟着他好吃好喝从中原到海南岛。竟是当成了旅游。

见到他在韵关要救人,一开始是反对。可是刘广德却说,这几个犯官命不该绝,现在救了他以后必有福报。两个衙役早就将他当成神仙看了,闻言哪里会反对?替这些犯官们买粮买药。没有想到最后还真的救好了几个。

救活了犯官,两下合成一处,继续往海南岛前进。

“那后来呢?”刘承志忍不住出声问道。

“后来?”刘广德轻轻一笑,语调云淡风轻,“我自然就在海南岛安家落户,做起了苦差。事隔几年后,那些犯官一个个都被今上给召回了。慢慢的。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听到这里,叶哲光忍不住眯了眼。

何止是日子好过?简直就是快活似神仙?刘广德路上所救的一个犯官叫郑文和,郑文和的老师金阁老掌权后就将他调回京师做了吏部左侍郎。郑文和不忘救命之恩,走之前将刘广德提拨起来在海南岛做了一个小吏,刘广德做得有声有色,没几年便被知道消息的郑文和给调到了京师附县做了书曹。

后来郑侍郎又将自己的庶女郑倩嫁给了他……

刘承志听傻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咽声道:“二叔……你真的是我二叔?”

刘广德伸出双手,轻轻拍着刘承志的双肩,哽咽道:“二子,我是你二叔。是你嫡嫡亲亲的二叔!”说着,双眼中落出两行热泪来。

刘承志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刘广德的大腿嚎啕大哭,“二叔,你不知道家里这些年有多想你。我爹我娘天天念叨你,可怜我四弟那么小就离开了爹,我二婶又去世的早……”

“你二婶?”刘广德听到这个名字,脸上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将刘承志扶了起来轻声问道,“你二婶是哪一年没的?”

刘承志抹了抹眼泪,先向叶知府道了声歉,才说道:“就是二叔走的第二年,我二婶天天喊着二叔的名字。秋天里生了一场风寒,没挺过去就没了。”

叶哲光听到这句,脸上不由得古怪了起来。又见到刘承志一脸情真意切的孺慕之色,无奈的摇了摇头。

三年啊!在登封做了三年的主簿,居然没回一次家……

可怜我这个亲家,真真的是个老实人。

……

暖阁里,雪梅已经大礼见过郑倩,规规矩矩地站在她的身前。

“这位,是我嫡兄的长女,姓郑小字书容。你们也见见吧!”郑倩指了指身边的少女,向着雪梅说道。

雪梅忙迎上来见礼,口里称了声姨。

郑书容面皮薄,平白无故的长了一辈有些不好意思,冲着雪梅歉意的一笑,裣衽还礼。

“这样才好,我平日里就说家里只有霜儿一个人,未免孤单了些,今日你们来了,正好你们姊妹姨甥们一处说话去。”董宜人笑着道。

听了这话,三位少女知道董宜人有话要和郑倩谈,便起身告辞。

“也不用走远,你们就去后院看看,后院种的那些花呀草呀的都开了。”董宜人说着便嘱咐了身边的董嬷嬷,让她安排女使婆子们侍候。

叶飞霜应了一声是,遂带着雪梅和郑书容作辞。

刚出了暖阁,女使们放下帘子,雪梅隐约听到郑倩似乎说了一句“汉王”。却见到身边的郑书容脸色瞬间煞白,身子摇了几摇。她身边的婆子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扶住。

暖阁里,董宜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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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本文不转地图,不往朝堂发展。各位看种田文的只管安心观看。不是官文。

第159章 郑倩试探

雪梅和叶飞霜郑书容三人被婆子女使们引着往后院而去。

一开始,郑书容脸上的表情还有些不自然,可是走不了几步,便恢复了大家气度。雪梅回过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暗自赞叹。

以前,总觉得叶家就是真正的士族风度,可是今日见到了郑书容,一举一动举止妥当,动静之间自有一股风流在其内。又兼之她生的仙姿佚貌,竟让人有着一股仙子误入凡间之感。

三人一路静静地走着,不时低声说上几句话,倒也规矩,只是这份气氛刚到后院就被人破坏的干干净净。后院里只听得叽叽喳喳一片,明明是只有两个人在说话,却好像是同时有一千只鸭子涌入了后院中,吵闹的令人头晕眼花。思真和绮萱是双胞姊妹,俩人本就是心意相通,又加之年纪小,性格活泼,只要是母亲一不在身边,便要争执吵闹个不休。

雪梅三人进了后院时,便见到俩人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竟为一朵木芙蓉开的好看不好看而争执起来了。

郑书容摇了摇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走到俩人的面前,将她们隔开,笑道:“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又吵开了?”

“表姐,你来评评理,我说木芙蓉好看,我姐偏要和我说天下唯牡丹最美。”绮萱说着便指向水榭边一树开得正艳的木芙蓉说道。

雪梅就往她身后的木芙蓉看去。木芙蓉又名木莲,因花“艳如荷花”而得名,开在霜降之后。大多为白色,而府衙后院这一株显然是朝白暮红的醉芙蓉,显见得是被人精心侍弄的,此时开得正旺盛,艳丽动人。映着水榭波光,花影弄色,相映益妍。

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皆是气鼓鼓的互望着对方,面颊微红,又身穿一样的裙衫。在这株木芙蓉映照下,显得如此粉妆玉砌。好似一幅精心描绘的丹青画卷。

纵是有天大的烦恼看到这一幕后也会悄然淡去。

郑书容笑了笑,轻声道:“牡丹者,国色天香,雍荣华贵,美艳绝伦……”说到这里,思真哼一声,仰起了头,显然对表姐夸牡丹面有喜色。

绮萱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哀怨的看着郑书容。

郑书容紧接着道:“木芙蓉者,又名拒霜花。它不随春风来去。只在在深秋开花。你们瞧,它陡立池边,与金菊斗馨香,乃是隐逸高洁的象征。这两种花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好。你们又何必争执?我即爱牡丹雍荣又爱菊之高洁。亦喜拒霜之骨……”

说到这里,俩个双胞胎齐齐地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郑书容先是指了指思真,再指了指绮萱,而后又将手落在自己胸前,“既是各有各的美,你喜欢牡丹。你喜欢木芙蓉,又何必强求别人也跟自己一样?我喜欢金菊你们会生气吗?”说着又将手指向了叶飞霜和雪梅,“这两位说不定喜欢别样的花朵,你们瞧,我们在场五个人,共喜欢五种花朵。这岂不是正合了百花之意?世上若是只有一种牡丹。或是只有一种木芙蓉,岂能让人看到别样的美丽?”

一席话说得在场众人连连点头,皆是佩服。

“表姐说的就是有道理,我就喜欢听表姐说大道理。”思真蹦蹦跳跳的走到了郑书容身边,一把揽住了她的胳膊。绮萱不甘示弱。立刻也揽住了郑书容另一条胳膊。俩人又齐齐地哼了一声,各自别过头去。

顿时将郑书容闹得一个哭笑不得,看着俩小恨恨地道:“怪不得姨妈说你们俩是磨人的小妖精呢……”

“才不,”思真笑嘻嘻的揽紧了郑书容的胳膊,犹如一只树袋熊般吊着,“我和我妹妹前世一定是几百辈子的冤家,要不然我们不会这样相看两厌。”说着这话,她还冲着绮萱挑衅的仰了仰头。绮萱微微眯了眼,皱了皱鼻子。

“你们莫要被她们给骗了,”郑书容无可奈何的冲着雪梅俩人说道,“这俩人感情好着呢,若是你惹了她们中的一个,另一个定会来和你拼命。我以前就是不知道,不知上了多少次当,白白的被她们消遣。”

听了她的话,雪梅和叶飞霜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俩个小姑娘太具有欺骗性,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而且俩人灵犀一点,心灵相通。几乎是不用说什么话,心里的活动便会被另一个人感觉到。若是合起伙来欺负什么人,只怕别人真会招架不住。

也只有被父母真心疼爱的家庭才会养出这样无忧无虑的孩子!雪梅看着俩个‘姑姑’那天真无邪的笑脸,暗自想到。

不管刘广德其人怎么样,单看郑倩和两个孩子,便知他的家庭生活极为幸福。虽然她对郑倩是庶女微微有些不适应,可是庶子和庶女却是这时代很正常的产物。

更何况,以郑倩的身份,嫁给刘广德这个没有功名的人真是委屈了。

……

暖阁里,董宜人正在和郑倩说着话,越说她的表情越严肃,脸色越阴沉。

“……容儿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能有何法?说不得只能逃离京城……可是……”郑倩说着说着,落下泪水来,“可他是王爷,我们郑家满门上下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能怎么样他?除了逃还能怎么样?可怜我郑家堂堂嫡长女,今日竟如丧家之犬。”

董宜人叹了口气。汉王是王爷不假,可你郑家一门上下也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书生。

今上立长子朱高炽为皇太子,封朱高煦为汉王,藩国云南。朱高煦扬言道:“我有何罪,要被赶到万里之外。”不肯前往藩国。

后来,朱高煦索取天策卫为汉王护卫,并常以唐太宗自比,此时夺嫡之心已显,又四下结交文臣和武将。后来在一次宴会上见到郑书容便惊为天人,欲纳进王府中,郑书容抵死不从。

这件事情若是从表面上来看,就是一个骄横狂妄的王爷想要强抢民女。可是再细细一品。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应该是汉王看中了金阁老的势力,想要和金家联姻。只是他又不敢纳金家的女子进王府,正好郑书容年龄合适,身份也合适。

纳了郑书容。便和郑家有了关系,亦和郑家背后的金家扯上了线,可谓一举数得。

可惜汉王却是没想到,郑家竟是宁可让女儿私自逃走,也不愿意和王室结亲。

如果真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怎么敢将嫡长孙女千里迢迢送到庶女的府中避难?就不怕汉王对付他们吗?无非是你们想利用这件事情来替自己家涨声望罢了。可恨的是,却把火烧到了叶家身上。

董宜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郑倩,没有往下接她的话。有些事情不知道就罢,一旦知道了就会被迫去做,半点由不得自己。

汉王欲强纳官员之女进府。此一条便坏了天下风气,更是揭了读书人清高的逆鳞。若是你皇家看中了谁就能抢到宫里去,丝毫不顾虑她身后的家族。而一旦女子入了宫,整个家族又会被迫离开朝堂。

是不是将来皇帝看哪个官员不顺眼,就可以命令他家献女。然后迫他辞职呢?若是叶哲光不上这个折子,那便是和天下读书人为敌。若是上了这个折子反对汉王,那就是和汉王划清了界线。原本叶家和汉王相安无事,从来没有任何的瓜葛。可是你一来哭诉,这件事情便和叶家有了关系,这反对汉王的折子不上也得上。

现在朝中为了汉王夺嫡一事闹得不可开交,唯一稳坐泰山的便是杨士奇。今日郑倩当着她的面哭诉。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杨士奇。

只要叶家上了奏折痛斥这件事情,那么身为叶哲光老师的杨士奇便被动的卷入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董宜人微微垂下双睫。

倒汉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吗?你们是容不得他再在朝中呆下去了?可是你们知道不知道,越是倒汉王,今上越会猜忌太子,太子在宫中越来越难立足。今上更会越来越宠汉王。

你们倒的越狠,太子越难做。你们害的,只是你们口中无比爱戴的太子。可是你们有哪几个是真心为太子着想的?他在宫里过的好不好,你们才不屑一顾。你们在乎的,就是你们自己……

反正太子不是人。是皇帝的儿子,是将来的天子,委屈不委屈的无所谓。可是这话,她却不能对郑倩说,不仅不能说,还得深深藏在心底。

“我们离京久了,竟是不知道京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董宜人缓缓说道,“既是郑家妹子来我这里哭诉了,少不得我要报给我家老爷知道。让他上一个条陈给布政史司,再由布政史司转呈内阁。你我两家同为仕林中人,自然同仇敌恺。”

这番话说的四平八稳,既是安慰了郑倩,又告诉了郑倩我们已经准备上条陈,你再说下去只怕我们连往日的情面都要没有了。

郑倩听到这句话,失望的止住哭泣,却聪明的转了话题,说起了雪梅和姜恒的亲事。

“你我两家乃是世交,现在小二房的雪梅又要嫁姜恒为妻,这更是亲上加亲……”

董宜人缓缓颌首,笑道:“这定是祖宗有灵在地下保佑着,让你我几家再次结成姻亲,要不然的话,怎么恒哥一眼就会看中了雪梅?”

“怎么没见鸿哥和恒哥?是在学里进学备考吗?”郑倩已经在叶家住了两日,一直没见叶家的公子,便‘随口’问道。

董宜人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清茶,看了眼郑倩道:“正是,两个哥儿准备参加明年的科举,已有一个月多月不曾归家了。”

她们在暖阁里说着叶秋鸿和姜恒,在后院里的雪梅也思念起了闭馆读书的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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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飞霜谈心

不一会,内宅里摆上了酒席,几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酒。因都是内宅亲眷,便没有摆上屏风隔开男女。

饭毕,叶知府又携着刘承志和刘广德去书房里说话,董宜人安排起雪梅的起居房舍来。

“你两个姑姑和郑姑娘都住在隔壁夹墙的抱厦厅内,离霜儿的住所不远。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就安排你和霜儿住在一起……”

雪梅急忙起身福了一福,笑道:“我一向粗鄙惯了,随便哪里滚一夜都可以,就怕打扰了飞霜……”

没等雪梅说完,叶飞霜已是笑着扯住了雪梅的袖子道:“你前几次来去勿勿,都是当天来当天便走,我只恨没有时间和你长谈,这次好不容易你在家里过夜,若是不住到我那里,岂不是扫兴?”

郑倩听到这话,运目打量叶飞霜,见到她果真是真心实意的高兴。这雪梅何德何能,竟能得了叶家母女的眼缘?又见到雪梅气度从容,不像是她以前见过的农家女模样,微微有些诧异。

难道这些年,刘家竟是改换了门风,潜心教养起女儿来?

如果真是这样,过几日带女儿回南河村时,也可以松下一口气。她一直娇惯女儿,最怕女儿沾染上不好的习俗。

刘广德来河南府做主簿已经三年,却一次也没有回过故乡,其中固然有她不愿意对着一个死去的乡下婆子行妾礼的原因,但是更大的原因则是她瞧不起刘家人。她并不是对刘家一无所知,这些年她不断的使人来打听刘家的近况。越是打听她越是瞧刘家不起,所以她都从来都没主动提过让刘广德回乡探亲。

幸好,刘广德似乎对家里也没有什么感情,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俩个人谁也不提,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在登封住了三年。

如果刘家的姑娘们都像雪梅这般稳重,倒是不妨让女儿多和她们亲近亲近。毕竟娘家的亲戚再亲,也不如自己本家的亲戚血脉相通。

更何况。雪梅将来就要嫁姜恒为妻,姜恒和叶家又是同气连枝,她的身份也将会随之提高。

想到这里,看向雪梅的目光便和刚刚不同。带了一丝亲切之感。又看向了思真和绮萱,向俩人使了个眼色。

“阿娘,我也要和雪梅飞霜睡在一起……”思真福至心灵,摇着郑倩的袖子撒起娇来。

“我也要……”绮萱也紧跟着摇着郑倩另一边的袖子。

董宜人微微勾了勾嘴角,随即垂下了双目,只做看不见。

郑倩往董宜人那里看了一眼,见到她低垂双目不置可否,目光瞬了瞬,转过头和女儿说话:“雪梅和飞霜不时常见面,你们让她们说说悄悄话去。等到咱们回了南河村。你们有的是时间和雪梅说话。”

董宜人这才抬起头来,冲着叶飞霜几不可见的颌了下首。

……

叶飞霜的居所离董宜人的住处不远,往东走只需要穿过一个小小的穿堂便到。院子极小,只有三间房舍,院门前立着一块高高的大影壁。隐蔽性极强。

叶飞霜住在正中一间,两侧耳房住着几个贴身女使,左右厢房住着几个教引嬷嬷和洒扫房屋的粗使小丫鬟。

进了房后,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莺儿先替俩人宽了外衣,后面跟着的抱着几件锦被缎褥的婆子迈步进了内屋,收拾了一番后便无声的退了出去。

雪梅趁着这个空。仔细打量着叶飞霜的居所。只见上房正中挂了一幅松下问童子画,两旁写了个对子,案上供着些瓜果,一股书卷味扑面而来。

叶飞霜见到雪梅打量自己的居住,便笑道:“我这旁的没有什么,就是喜欢看些闲书。西面珠帘后面便是书架,摆的全是闲书。”虽说嘴里说是闲书,脸上却全是傲然之色。

她的学问,雪梅也是知道的。叶家一儿一女,学问最好的不是儿子。而是女儿。如果不是她无法参加科考,怕是早已经乡试有成了。

不一会,莺儿端来了沏好的清茶。

雪梅晚上不能吃茶,一吃就睡不着。见到莺儿端茶忙道:“劳烦姐姐替我端杯白水来,里面甚么都不要放。我晚上吃了茶叶,要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莺儿点头称是,又转过身出去,叶飞霜此时正要端起茶盏来吃,听到雪梅这样说,不由得将茶盏放下,奇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雪梅没办法向她解释茶叶里含有的咖啡因会使神经系统兴奋,便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打小就没吃过茶,后来吃了你家送过去的茶叶后,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直翻到天明。隔天后不吃茶却能很快的入睡,从那以后晚上我就不敢吃茶了。”

叶飞霜张了张嘴,偏着头想了想道:“怪不得哩,我说我为什么一到晚上便睡不好,非要在中午补觉。原来是吃茶?那今日就不吃了,我看晚上到底能不能睡好。”

说着话,正好莺儿提着水铫子进来,便也叫她把自己的茶撤了,换上了白开水。

俩人就又说起了闲话,过了一会便聊到了两个双胞胎身上。

叶飞霜挥手令莺儿和几个女使退下,悄声道:“不说起她们我还忘了一件事呢,娘让我转告给你一句,让你以后小心着点二房,莫要被他们欺了呢。”

“怎么了?”在雪梅心里,她和刘广德等人是初次相见,亲切感本就不及叶家。听到叶飞霜当面说刘广德一房的坏话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汉王你知道吧?”叶飞霜将头抵在雪梅的耳边,轻声说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位作死的王爷?这位王爷是中国五千年历史中作死最厉害的,生生把自己从皇位候选人给作成了一个庶民。

“汉王好像瞧上了郑书容,要纳她入府呢。郑家死活不从,便悄悄的将郑书容放跑……”叶飞霜将郑书容的事情细细地给雪梅讲了一遍。

雪梅听完了之后,再结合了一下脑子里对明朝历史的了解,又想了想汉王最后的下场,迅速得出一个和董宜人完全相同的结论:汉王想拉拢郑家,可是郑家人却瞧不起汉王,现在在利用这件事情倒汉王!

“娘生气的不是他们瞒着郑书容的身份,而是气他们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如果他们提前告诉了郑书容为何来河南府的事情,也不会如此被动。”叶飞霜淡淡地说道,语气里颇有一丝不耐烦。

雪梅微微颌首,身为叶家人确实有理由生气,刘广德这件事情做的不地道。如果他提前告诉了叶哲光自己是谁,还有郑书容来河南府的真正原因。那么叶哲光和董宜人便会很快的想出一个万全的计策,来保证自己家不被这趟浑水给牵连到。可是刘广德采取的是突然袭击的方法,把叶家人给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了雪梅的关系,叶家和刘家便是天然的盟友。郑家要倒汉王,那么叶家就被动的站到了太子一边。

虽然太子确实能成为未来的皇帝,可那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谁能保证现在汉王不反扑呢?叶家原本就是置身事外,结果被刘广德这么一搞,就直接站到了汉王的对立面上去了。

“那老爷和宜人的意思是什么呢?”雪梅问道。

叶飞霜睨了她一眼,嗔道:“都说了好几遍了,让你随着姜恒一起叫伯父伯母,什么老爷宜人,难道你是外人吗?”

雪梅笑了笑,急忙改口,“那伯父和伯母是什么意思?”

叶飞霜这才颌首笑道:“爹娘的意思是以不变应万变,郑家若是相逼,便装糊涂。郑家若是不逼,就只当这件事情不知道。娘说了让你回家之后小心些,你家搞的那个高产种子,千万不要被人白白的拿去。我爹已经替你家请报朝廷,说不得有什么好的封赏呢。”

“这个种子,只有我们家会,其他的别人都不会,现在秘法只有三个人知道,这个伯父伯母只管放心好了。”雪梅笑着道。

叶飞霜要的就是这句话,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我家要挑拨你家和二房的关系,实在是……那个种子,放在任何一家都是一条进身之路。”叶飞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握住了雪梅的手,言语肯切,“这个种子,若是被二房得到了,那就是你们刘家的和阿恒没有半点关系。如果是你们刘家二房的,这个种子便和阿恒有了关系。不知我这样说你可懂?”

雪梅听到这话,突然怔住了。想了半晌后,又默默地点了下头。

叶飞霜看到雪梅懂了,便长吁了一口气,和雪梅说起了闲话,“对了,听说你家新收的徒弟要成亲了?”

雪梅笑了笑,便将重山的事情说了说,叶飞霜听到雪梅要做柳花那边的娘家人后,便走到内屋,片刻后又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小匣子。

“这个你拿去代我送给柳姑娘,这是我恭贺她的新婚之喜。”

雪梅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个赤金的簪子,顶头上缀着一朵白玉兰花。她轻轻合上匣子,目光闪了闪,随即郑重的替柳花道谢。

叶飞霜见到她愿意接自己的礼物,不由得喜笑颜开。

雪梅见她笑的开心,心里反而浮起了一丝忧伤。

这就是豪门大户们的处事之道吗?以后,自己就要戴上面具和这个层次的人相处了。自己能做得像叶飞霜一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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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又是算计

第二日,雪梅一大早的起床,先去向董宜人和郑倩请了安,又去问了刘承志的安,悄悄和他说了一会话,才又回来坐在董宜人处说话。

中午饭后,刘广德借了叶哲光的一处院子,和刘承志商量回村探亲的事情。正巧敬民也从村子里赶了过来,便喊了雪梅一起过去。

刘广德见到雪梅也站在一旁,倒也没说什么,和刘承志议论起来。

“我这一大家子,回村后,不知如何安排?”刘广德问道。

“侄子听二叔的意思。”刘承志客客气气的道。

“我听说你新盖了一套宅子还没住过人是吗?”刘广德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说道。

刘承志怔了怔,随即答了声是。

“那我们就叨扰你一下,住到你新盖的宅子那里好了。等到明年开了春,我们再在村子里另起宅子。以后这个盖宅子的事情,还得麻烦你盯着些……”刘广德说道。

刘承志没想到他们不准备住在老宅或者刘承礼家里,不由得怔住了。就老老实实的说道:“就怕我爹娘和四弟会有话说。”

“他们的宅院里,哪里有能住的地方?”刘广德话里暗有所指,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了小几上。

雪梅听到这里,不由得抬起头看了刘广德一眼。只见他一提起刘老爷子,就是满脸的讥笑,提起刘承礼也没多深的父子之情,心里打起鼓来。

想到这里,又往郑倩那里看去,只见她垂首闭目不知在想些什么,让人难以猜测。

“听说承业有一女比雪梅大了有半月,还未许亲?”刘广德又问道。

“是,家里待的娇了些,想留她多呆些日子。”

刘承业刚刚中童生的时候,还不停的媒婆过来帮芳兰说亲事。可是现在这一段。也不知怎么回事,媒婆竟都是不来了。家里人心知肚明,这定是芳兰在敬东成亲那一日胡言乱语的恶果。可是有些话,是不能随便对外人讲的。刘承志只能含含糊糊的。

“都快十六的人了,怎么还未曾找婆家?这让她妹妹怎么嫁人?等我回去后定要和承业说说这个道理。姑娘越大越不敢耽误,耽误下来可是一大家子的麻烦。若是她说亲说的晚了,雪梅还怎么出嫁?莫非你们打算让妹妹嫁到姐姐前面吗?”刘广德声色俱厉的说道。

刘承志听了这话不敢反驳,唯唯喏喏的弯下了腰。

雪梅却是看得明白,说到芳兰的事情时,郑倩脸上似是讥讽又似是不屑,表情耐人寻味。

“承志,有些话不是我说你。你虽是老二,可是你也该拿出长辈的体统来。这芳兰到底是个姑娘家。都十五六岁的人还不说亲要等到什么时候?以往我不在,也就随着你们胡闹罢了。可如今我回来了,这家事就要有个章法。”刘广德拿话试探刘承志。

刘承志听到这句,就回过了头往雪梅那里看了看,按她教的说了一句:“二叔。咱这家已经分过了,我们小二房的管不了大哥的家务事!”

刘承业是刘承业,他是他,他现在是不想再和老宅有什么瓜葛了。今天叶哲光又私下找了他,告诉他朝廷的封赏不日就要下来。

他除了需要孝顺刘老爷子和饶氏外,其他的就没有必要再掺合了,至于刘承业想过成什么样。那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说他无情也罢,无义也罢。如果不是刘承业把他伤的很了,依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

刘承志往后面看的那一眼,全部落在了刘广德的眼中。他不由得眯了眯眼,随即说道:“虽是分了家,可你到底还是和承业是亲兄弟。他家若是出了事。你家也一样跑不掉。”

刘承志听到这话有些生气,将声音微微抬高,“当初他还要卖我的雪梅呢,他哪里有当我是亲兄弟了?我是老实人不假,可是我也不能总吃亏啊?二叔还没到家里呢。就处处替大哥说话,侄子心里听得难受。”

刘广德听了这话不由得大惊失色,难道现在二侄子和大侄子已经势如水火不相容了吗?那么自己的打算就得换一换了。不要到时为了大侄子却把二侄子给得罪了。

想到这里,他捏了捏袖子里的东西,露出深思的神色。

原本这种场合郑倩不合适说话,可是看到冷场她却不得不站了出来,“芳兰到底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从十二三岁时家里就应该替她说好了媒。你叔见到芳兰都十五六岁了却还没有说媒,心里一时着急……”说到这里又晦涩的提了一句,“你还有两个妹妹,承贵和承礼家里也有两个丫头呢。”

刘承志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羞愧交加,急忙冲着刘广德深施一礼道:“二叔是为了几个弟弟家的孩子着想,我却是只想着自己。其实孩子们的事情,我家也没有不管,我家那口子已经替丽质相看了好几个读书人家。”

刘广德听了这话,是似而非的点点头,和郑倩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觉得一路上想好的说辞竟都是没办法对着刘承志说出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小丫鬟叩窗,说是有人寻雪梅。

雪梅出去一问,原来是赵顺媳妇知道她来城里来了,特意寻了过来,正在后门处等着。她怕有什么急事,便又转过身进去禀告了一声,拉了敬民一起出来,随着小丫鬟的指引在垂花门外找到了传话的婆子,一路往后门而来。

雪梅和敬民一走,刘承志也没有心思再和刘广德说话,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离开。

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刘广德夫妇俩人。

“夫君,这小二房竟和大房有这么深的仇怨?那岂不是咱们计划好的全用不上了?”郑倩看到刘承志掀帘出去后,面带忧色的说道。

刘广德叹了口气,“咱们十几年不曾回来了,家里成了什么样也实在不知。我还以为大房都是一心,还打算给承业找个差事干干,可是现在……说不得要另做打算了。”

“我却是听说你那儿子也在高产种子里有红股,你问问你的儿子不就有了?”郑倩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将嘴紧紧的抿住。

刘广德笑了笑,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的心呀,还是这么小。她都死了这么久了,你何必还放不开?更何况你们俩人又从来没有见过面……”

“我有什么放不开的?只是我这个侍郎之女要向一个乡下婆子行妾礼罢了。”郑倩不等他说完就突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一脸的烦燥。

“你看看你,这不是说着种子的事情,你怎么扯到这里了?谁说要让你行妾礼了?”刘广德哑然失笑道。

“可是,她总是你原配……”郑倩听到不用自己行妾礼,不由得开心起来。

“我未曾停妻再娶,也未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是她福薄,不等我回来便去世了。你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娶回家的,何须向她人行妾礼?”刘广德笑着说道。

“只怕与礼法不合!”郑倩脸上恢复了笑意,又替刘广德担忧了起来。

“这事,咱们自家不往外提,谁能知道?难道真的要让你一个侍郎之女去她坟前行妾礼吗?”刘广德揽过她的肩膀,轻声说道。

郑倩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心中充满着甜蜜。

“到时,将种子一事办成,然后我们便带着敬泰离去,我也算对他们仁至义尽了。”刘广德冷冷地说道。

郑倩抬起头,犹豫道:“我今日看这承志倒是一个有想法的,只怕他不会听话。”

“我好歹也是姓刘,叶哲光可是姓叶,难道他竟真的任由叶家占了刘家的好处?这种子秘法若是给了我,我再献给今上,说不定我这主簿就变成了县令。到时,我再给他置地买宅,保他做一辈子富家翁。岂不比给了姓叶的强?叶哲光得了好处能给他什么东西?到时叶哲光升职走了,他不是还得求我保护他?”

这话听得郑倩连连点头。若是刘广德真的能把种子秘法给要过来,到时不仅刘广德能官升一级,就连郑家也能在这件事情中得到好处。只可恨叶家捷足先登,竟是把捷报先给报到京里了。幸好刘承志是刘家人,只要从他那里把秘法要过来。到时再今上那里一献,这功劳是谁不是明摆着的吗?

雪梅却无暇去想刘广德夫妇是怎么想的,她这会脑子里全是丽质。

自从那一次刑氏领着丽质和她在赵顺家吃过酒后,她便隐隐看出来这是刑氏事先和明珠婆婆说好的,是替丽质相看婆家。只是那几家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刘家人也没当回事。反正丽质还小,一次不成总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次赵顺媳妇一来,便神神秘秘的拉着她,问她刑氏有没有过来。她问的急了,才说出来,原来是那一天吃酒的几家人都回了话,想见见刑氏和段氏。

“她们是哪一天托您传的话?”雪梅问道。

赵顺媳妇笑了笑,“就是前天,我正在家里坐着纳鞋底,她们过来和我说的。”

前天不就是刘广德告诉叶哲光自己是刘家人的那天吗?莫非这些人消息灵通,竟是一下子打听了?他们全是为了刘广德而来?雪梅思忖道。

“这事,我做不了主。等我回去后,我就让我娘和三婶过来找您。”雪梅不动声色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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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广德回村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刘广德和郑倩打点了行装要随着刘承志一起回村。叶哲光和董宜人准备好了各色礼物,又一起将刘家人送到了二门。

“本来就是想要你们多住几日,没想到还是没有留住。”董宜人拉着郑倩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

郑倩笑了笑,道:“外子只是请了半月假,这来回路途就要用去七八日,留给我们亲人团聚的也只有短短几日。这次聚的时间短,等到过年时,我们还要回来,到时再来叨扰宜人。”

董宜人听了这话也不再挽留,将人送到了马车之上。

临走之时,她又特意拉住了雪梅的手,笑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记得常来找飞霜玩。”

雪梅心知她话里的意思,便福了一福,说了声知道了,便也跟着上了郑倩母女的马车。

一路上,思真和绮萱活泼的很,倒是冲淡了路途上的无聊。到了快中午时,几辆马车终于驶入了南河村界内。

南河村外。

张平此时正在农田里劳作,抬起头擦汗时看到远处远远驶来一个车队,便直起身观看。

只见乡道上有驶来七八辆车马,前面五辆均是可乘人的,后面两辆放着行李,最后一辆车上黄布掩盖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都是什么,另有几个劲装汉子骑着高头大马左右护着,一看便知道是官员的长随。

“咦,前面那辆车坐着的怎么像是刘二叔?”张平手搭凉棚望了半天,忍不住奇道。

旁边一块田里的人此时也直起了身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到第一辆车坐着的确实像是刘承志。

“前面是张平吗?”俩人听到马车上的人喊道。

“刘二叔,是我啊,你咋坐马车回来了?”张平走到了田边,将手中的农具放下,跑到了马车旁边。仔细的打量这几辆马车。

“劳烦你去我家老宅喊一声,就说家里有贵客来了,让我爹和大哥三弟四弟出来迎接。”刘承志说着就往怀里摸去,摸出十个大钱塞到了张平手里。

张平得了钱。也顾不得再打量这几辆马车,急忙小跑着就往刘家老宅而去。

刘承志跳下了马车,走到了刘广德那辆车旁,拱手道:“二叔,咱在这里歇一会吧,一会我爹和大哥他们就过来了。”

刘广德点点头,扶着刘承志的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到这片曾经无比熟悉的土地上,只觉得万分的感慨。

“一晃十几年了,没想到还能有站在这里的机会。”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他花白的头发。带起了一丝萧索,吟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知,笑问客从何处来。”

“既是二叔找到了家。以后时常回来就好。再说了,爹娘知道二叔回来,不知道多欢喜呢。”刘承志听着诗里的意思,知道他心里悲苦,便笑着劝他。

听了这话,刘广德顿了顿,然后笑道:“欢喜?呵呵……也许吧……”

刘承志闻言一愣。见到刘广德往地头走去,急忙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俩人站在初冬的麦浪中,看着农田中翻滚的麦浪,一时间痴了。刘广德又问了问哪片地是用的高产种子,刘承志便如实的说了。

听完之后后,刘广德叹气道:“承志啊。你是个老实人!和你爹不一样……”

刘承志闻言,不由愣住。

二叔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老爷子有什么误解不成?可是这些年来,老爷子每次谈起刘广德时都是痛心疾首的表情,倒像是真心为兄弟难过。而且每到刘广德生辰之时,家里都是会为他庆贺的。年年如此。

虽然他承认老爷子私心较重,可是老爷子除了偏心大儿子这个毛病以外,却没有害过别人。

刘广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到村子里远远走来了一群人。当先一人满头白发,身穿短打,身材虽不高却是极精神,正行色勿勿的往这里走来。

刘老爷子离老远就看到了儿子和一个老者站在田垅边说话,又看了看这七八辆马车,不由得疑惑起来。难道是叶知府又下乡了?如果是叶知府下乡,怎么李粮长和里正都没有通知过他呢?

只见这老者的背影微微有些熟悉,却又不像他以前见过的人。来不及细想,便往刘承志身边走去。

“承志,这位是?”刘老爷子先笑着向老者拱了拱手,再转头询问刘承志。

“爹……”刘承志指了指刘广德,却不知该如何向老爷子介绍,一时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刘广德看起来自然些,他哈哈一笑,冲着刘老爷子朗声道:“怎么?十几年未见,大哥竟是记不得我了?是了,一定是我老了,头发白了脸上起了皱纹,让大哥认不清了。”

刘老爷子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可是听到刘广德的声音后,却莫名其妙的浑身颤抖了起来。

刘广德继续说道:“十几年手足兄弟不见,没想到再见时竟是陌路人。大哥,你过得好吗?”说到最后一句时咬得极重,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广……广德?”刘老爷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角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可不就是我?”刘广德呵呵地笑,伸手握住了刘老爷子不停颤抖的双手,“大哥,听说你这十几年无时无刻的不在思念我。我这个做兄弟的,不知心里多欢喜哩……”

一股莫名的气场在俩人面前旋转,看得他们身边的刘承志疑惑起来。

正在这时,一声冲破云霄的大喊声突然在他们耳边响起,“二叔,你是二叔?二叔,我是承业啊,我是你大侄子承业啊……”

刘承业急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刘广德的身前,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嚎啕大哭。

“二叔。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这十几年来,我一想起二叔在受苦,我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恨不得自己替二叔去受苦。”

他一边说一边以头抢地,放声大哭。

刘广德笑了笑,抚了抚他的头顶,把目光放到了前面的刘承礼身上。

“是你……”刘承礼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刘广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一天早上你到我家打听事情,我媳妇把孩子抱到院子里还着了凉。居然是你?是你?”

多少年来,别人都有父母只有他没有,他跟着大伯生活,是个没爹娘的孩子。他无数次的想要爹娘回来。也无数次的想过爹爹回来的时候会是什么场景。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一天见到的无名老者居然是自己亲爹,而这个亲爹居然没有先认了他。

一想到母亲活活病死,死的时候身边只有自己,一股莫名的愤怒从心底‘腾’的升起。

“承礼?是我。来,让爹好好看看你……”刘广德向他伸出手臂,柔声道。

刘承礼咬了咬嘴唇,并没有像刘广德想象的那样扑到自己怀里,而是就站在他的面前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了下去,直挺挺的跪在他的面前。

“儿子给爹请安……”刘承礼的语调里没有丝毫喜悦,也没有悲伤。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这孩子,是欢喜的傻了。”刘老爷子终于正常了,抹了抹眼泪说道。

“这些年,承礼多亏大哥照顾了。”刘广德深深的看了刘老爷子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刘老爷子脸上难掩黯然,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

“爹。二叔,既是见过了,我看不如先回家去吧。有啥话,咱到家再讲。”刘承志见到刘承贵也过来见了礼后,便提议道。

刘老爷子点点头。转身就要引着刘广德往家里走去。

“来时和承志商量好了,就先借住在他家的新宅院里。”刘广德道。

刘老爷子闻言一愣,转头往刘承志那里看去,见到他点头便顿了顿,又长吁了口气道:“即是安排好了,那就先住承志那里也行……”

刘承业却在一旁着了急,他刚刚已经看清了,这位失踪多年的二叔穿的是官员才能穿的青色对襟富贵团华大袖禙子,前襟上系了一枚赤金七事,脚上穿着大红色履。这一身上下就足以说明他现在是朝廷的官员,怎么能就放到老二家里去住?

再看到老爷子不仅不阻拦,反而像是长出口气似的,忙开口说道:“爹,咱院子也是挺大的,可以将二叔安排到敬东院子里。敬东那院还有人侍候呢,也方便些。”

“住嘴!即是安排好了,就照着走。”刘老爷子勃然变色,冷冷的甩下一句话,当先走去。

刘承业莫名其妙的挨了骂,不由得愕立当场。

几辆马车得了刘广德的命令,便缓缓的往刘承志家的方向驶去。

随着这几辆马车往刘家地慢慢的走,刘广德回来的消息也像潮水般的在村子里蔓延开来。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刘广德被流放的消息,眼见得他不仅回来了,还带着几马车的东西回来。这可是一个惊天大新闻,凡是得到消息的人,都往刘家二房这里赶来。

“大哥,我回来了你好像不怎么高兴啊?”刘广德挨近了在前面引路的刘老爷子,低低的附耳道。

刘老爷子浑身一颤,突然停下了脚步。

刘广德脸上依旧是笑容满面,伸出手架住了刘老爷子的胳膊,引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你是不是巴望着我永远不回来了?死在路上是不是?这样,你做的亏心事就没人会知道是不是?”

“我的好大哥,不知你这些年来晚上睡的可安稳?李尚书可曾找过你?他可是被人活活剥了皮……”说到这里,刘广德猛的松开了架着刘老爷子的手,眼看着他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然后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大哥,你是怎么了?”刘广德满脸关切的向着刘老爷子伸出手,殷切的想要搀扶他起来。

“没啥,没啥……”刘老爷子不敢看他的眼睛,慌里慌张的站了起来。

旁边跟随的村民不由得唏嘘出声,“这老刘看到了他亲兄弟,竟是高兴的站都站不稳了?”

“是啊,他们兄弟感情真好,你看还扶老刘呢。”

“哎哟,那后面的马车里都是什么?我怎么听见一个姑娘的声音?”

“这老刘的亲兄弟是不是发财了?这些马车那得多少银子啊?”

“发什么财?你个蠢材,你没看到他的衣着打扮,那是当官了……”

“啊……官?”

刘老爷子听到这些议论声,脸色青白交杂,浑身哆嗦着往前走去。

刘广德脸上带着笑,紧紧的跟在兄长身后,只是那双眼睛里却不知为什么射出来的全是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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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兄弟相见

一行人走近刘家二房的院子,几个仆妇立刻用青布帷帐将马车和二房院门围个密不透风,让女眷们下车。

众人不妨雪梅从马车里扶下来一位端庄华贵的贵妇人,不由得都看直了眼,再见到后面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更是惊呼出声。

雪梅抬起头,找着了刑氏的位置,向她点了点头。刑氏这才清醒了过来,走到雪梅身边。

“这是叔祖母……”雪梅两方面介绍,“这是我娘。”

刑氏怔了怔,急忙福了一福。

郑倩听到这是雪梅母亲,便矜持的点了下头,倒是她身后的思真和绮萱喊了一声二嫂。

俩人身份和辈份不同,雪梅也没觉得郑倩做的有什么不对,就和刑氏一左一右的扶着郑倩往上房而去。

进了上房,刘广德指着郑倩笑道:“这是你弟妹,姓郑……”

郑倩便携着女儿盈盈拜了一拜,刘老爷子怔了怔,见到这个郑倩比大儿媳连氏看起来还要年轻,而且刘广德的两个女儿只有十岁左右,心里就翻起了波浪。

这个弟弟竟是真的有了奇遇,不仅娶了美娇娘,而且还做上了官。难道当初自己做的事情竟真错了?如果自己当初不那么做的话,会不会这些都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猛然摔了摔头,把这些奇怪的念头给赶了出去。

饶氏再有缺点那也是他的结发妻子,和他共过患难的,怎么能因为一时的贪念和羡慕就生起了别样心思?别说饶氏了,就像连氏这样不知进退的儿媳,他也只是囚禁和呵斥,绝不允许刘承业休弃,更不允许刘承业纳小。

正在这时,上房外传来了饶氏的声音。

“广德?广德回来了?”

刘广德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急忙走到门边。大声道:“是大嫂吗?我是广德,我回来了……”

饶氏是小脚,走路极不方便,听到了刘广德的声音后急走几步。刚刚进了上房的门便放声大哭,“我那可怜的弟弟,你可回来了。嫂子是朝也盼晚也盼,就盼着死前能再见你一面。当年爹娘把你托付到我的手里,我没有照顾好你,反而连累你吃了官司。嫂子对不起,对不起爹娘哇……”

刘广德听了饶氏的哭诉脸上颇为动容,竟是流下两行泪水来。

雪梅站在一旁,心中暗暗生奇。这叔祖父和刘老爷子见面时,俩人是暗藏机锋。竟像是中间有什么纠纷一般,可是见到了饶氏却是露出了孺慕之意。

难道,当初饶氏竟是真心真意的抚养小叔子吗?

“嫂嫂对广德的抚养之恩,广德一辈子不敢忘。广德更是不会忘记,当初流放之时。嫂嫂塞给广德的银子。莫是没那些银子,只怕广德也熬不了多久。”

饶氏听到刘广德这样说,眼泪扑簌簌的流个不停,乞求道:“千错万错,都是嫂子的错,你别怪你哥,他当初也是为了一大家子人……”

刘老爷子突然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制止了饶氏往下说,“你弟妹第一次到家里来,你不好好招待着,哭啥哭?还不见见你弟妹去?”

饶氏听了这话,收了满脸的泪水,顺着刘老爷子的目光往郑倩那里看去。见到她衣着华丽,人又年轻美貌,不由得吃了一惊。刘广德比老爷小两岁,今年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却娶了一个比连氏还要年轻的人。她乍一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过嫂嫂。”这边厢郑倩已经是盈盈的拜了下去,思真和绮萱又上前喊了大伯娘。

饶氏这才手忙脚乱的还了一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一家人就此全部到齐,又分别向刘广德和郑倩见了礼,这才分了宾主坐下。

“你弟妹年纪小,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大哥和嫂嫂海涵一二。”刘广德和刘老爷子坐在上首,看了一眼郑倩笑道。

“哪里,哪里……”刘老爷子欠了欠身子,颇不自在的说道。

刘承业眼珠一转,问起了刘广德这些年的经历。刘广德便顺势将自己是如何发配如何在海南岛吃苦的事情讲了一讲,却半句也没有提他路上曾救了人。

屋里的人听得面露异色,惊叹不已。这些话,雪梅早已经在知府衙门里听过,便只是垂首站在刑氏身边,偷偷打量众人的表情。

只见刘承业一脸的激动,仿佛是自己在受苦,随着刘广德的话音一会哭泣一会呜咽,做足了姿态。刘承志倒是没什么表情,可是刘承礼这个亲生儿子的表情却是很值得玩味了。

他垂袖站着,仿佛在说话的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哪怕是旁边的刘承业哭得再狠,他也是面无表情。苗氏则是一脸的震惊,抱着敬泰不知所措,一会看看刘广德和郑倩,一会看看刘承礼,眼睛多在思真和绮萱身上打转。

刘承礼感觉到了妻子的猜疑,侧过头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苗氏怔了怔,赶紧抱着敬泰站好不敢再四处张望了。

雪梅一时之间只顾得看刘承礼,却忘了注意其他人,直到被刘承业的哭嚎声惊醒,这才知道刘广德已经讲完了经历。

“二叔是受过大苦的人哇。”刘承业一边说一边抹起了眼泪。

刘承礼这才抬起头,漠然的看了一眼刘广德,又看了看郑倩和那对双胞胎,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去。

刘广德看了看刘承业,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整个上房里气氛诡异,根本没有平常人家远游归家时喜悦的感觉,倒是让雪梅从中品出一丝别样的味道。

莫非,刘广德真的和刘老爷子有什么不和之处?要不然饶氏一进门为什么要说是自己的错?

雪梅突然想起当初为了能把自己从黄家赎出来,刘老爷子拿出来的那个凤冠,后来更是因为这个凤冠和叶家扯上了关系,再后来,敬山居然是李尚书家的遗后。

这刘家别看小,却处处都有诡异。单看这刘广德待刘老爷子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当初的事情必是别有隐情。只是这些和自家是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懒得去想因果缘由。只要不涉及刘承志和刑氏。她绝对不会主动出手。

倒是刘承志见情况不对,说了一句话,“二叔远路回来,一定是累了。不如我家去准备饭菜和房间,你们好好聊聊。”

雪梅听了,立刻捅了捅刑氏,示意她赶紧应声。

刑氏不明所以,但却顺着丈夫的话往下讲:“是啊,这马上就要到饭时,你们先聊着,我和孩子们去准备准备。”

刘广德见到二侄子一家主动撤离,微微勾了勾嘴角,似是赞赏又似是惋惜。

“也行。老二你们出去做准备吧!”刘老爷子思考了半天,缓缓说道。

刘承志见到老爷子同意他出去,不由得松了口气,抬腿就要往外走,却听到刘承贵闷声闷声的也说了一句话:“我和孩子他娘去给二哥搭把手。”

谁说刘承贵不聪明啊?雪梅听到他的这句话后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自从刘承贵承嗣敬山以后。他便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任何事情他都不出头,也不出声,任着大房欺负他。可是现在,只要是涉及了自己的利益,他就敢反抗了。果然是有了儿子,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老实的包子也敢啮牙了。

现在一看到情形不对。便立刻拨腿就走。

刘承志说出这话刘老爷子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可是听到刘承贵也想跟着溜走,脸上不由得带了点怒容来。刘承志急忙替兄弟遮掩,“爹,二叔,我也是刚从城里回来的。这坐了一路的马车腰酸腿痛的,有三弟和敬山过去帮衬着我也能轻省点。再加上还得准备住的地方,段氏和丽质都能过去帮得上忙。”

“那就去吧!”不等刘老爷子说话,刘广德笑盈盈地开了口,又转过头和郑倩说话。“两个孩子也别拘在这里了,我看老二家的院墙也挺高,让她们在院子里转转吧。”

郑倩心领神会,知道丈夫这是准备和大哥摊牌说事,便笑着唤了雪梅,“你这两个姑姑虽是辈份比你大,可到底还是孩子,我就把她们托给你了。你就领着她们随便在院子里转转,让她们也知道知道农家的事情。”

雪梅听了这话便点点头,曲膝福了一福,拉着两个姑姑的手往外走,丽质急忙跟在她们身后。

刘承业向芳兰使眼色道:“秀儿,芳兰!还不去照顾你两个姑姑去?”王秀儿和芳兰答应一声行个福礼,也随着雪梅的脚步往外走。

连氏左右看看,既想随着女儿出去,又想留在屋里陪郑倩,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雪梅,没想到这就是你家?种了不少东西呀。”思真和绮萱一出了上房便犹如放出笼的小鸟般叽叽喳喳,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看了看粮仓又看了看后院种的金银花,才转过头和雪梅说话。

“家里寒酸,让姑姑们笑话了。”雪梅笑道。

“不寒酸,不寒酸,雪梅你不要误会我们的意思,”思真连忙摆了摆手,认真的道,“爹娘常常教育我们,说我们也是农家子弟,平时要珍惜衣食。我们家其实也只是普通家庭,我只是从来没进过农家有些好奇罢了。这次回了家,终于知道自己家是什么样……”

思真这么一说,绮萱也连忙点头,“看到你们,我才知道一餐一饭皆来之不易,要珍惜的道理。”

这话一说,不由得令院中众人惊奇,谁也没有想到刘广德的两个女儿竟是如此的好脾气。

只有雪梅微微颌首,她知道这一对双胞胎莫要看平时经常嘻闹,郑倩对她们的教养却是看得极紧,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进退,假以时日必是另两个叶飞霜。

自己和她们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比不过的。

“两位姑姑真是好品德,不愧是叔祖母教养出来的。”王秀儿在一旁笑着说道。

“你是敬东媳妇对不对?”思真侧着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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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萧墙之乱

“是,我是敬东家的。”王秀儿看到思真问她话,笑吟吟地答道。

思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到了芳兰身上,“你是芳兰?”

芳兰立刻福了一福,答了声是。

“那你定是丽质喽?看样子我的记性还不差呢,只介绍了一次就全记住了。”思真笑着拍拍手,又问了丽质话。

郑书容站在旁边,看到她们姑侄几个说话,和雪梅相视而笑。

“你们到雪梅房间里说话吧。”刑氏看到她们几个站在院子里说话不太像样子,便提议道。

看到几人进了雪梅房间,刑氏又招招手把雪梅唤了过来,嘱咐她几句,“外面的活计用不着你,你只管把这几个姑奶奶侍候好了就行,有啥话等忙完这一阵再说。”

雪梅点点头,便进屋了。

“家里贫寒,也没有什么好招待,只有一些糖果和糕点,大家将就一下。”雪梅进了屋,替几人倒了茶水,带着歉意说道。

“哎呀,坐了一上午马车,正好饿了。”思真和绮萱笑嘻嘻的做个鬼脸,一人拈了块糕点小口小口的吃,倒是没将自己当成外人,郑书容也是拈了块糖果慢慢的往嘴里送。

雪梅见到她们不嫌弃自家,遂也松了一口气,坐下来和几人说话。王秀儿自认为是新妇,凡事不愿意多说,只是竖着耳朵听她们讲。丽质更是不敢随意插嘴,芳兰则是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几个人中,也就只听到思真和绮萱欢快的声音。

郑书容和雪梅较早认识,俩人又都和叶飞霜关系,便颇觉得有些投缘,偏过头和她说话。

思真见到郑书容和雪梅谈的高兴,便歪过头来问道:“表姐和雪梅谈的什么这么开心?也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郑书容宠溺的笑笑,柔声道:“我们在谈飞霜屋里的书。在讲她了不得呢。”

绮萱便睁大了眼睛道:“哎呀,难得见表姐服了谁,没想到来了这里居然服了叶飞霜?这可真是稀罕了。”

“我郑家族中子弟,以前不论男女皆是诵诗读书的。只是近几年来。才有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言论。再加上族中有些家道中落的买不起书,许多女子便只是粗粗的看了看《女四书》、《列女传》之类的。前些日子祖父还斥责说,这样教出来的女子不过是一些任人摆布的枯木罢了,既不懂如何相父教子,亦不懂孟母三迁之德。”郑书容侃侃而谈,从容道,“我看叶飞霜小小年纪,便已经读了四书五经,不仅会读书,而且诗词字画无一不精。才是要真心佩服叶家教女有方呢。”

又转过头面向雪梅,“我原以为一个叶飞霜已经是叫人惊奇,没想到和雪梅谈了几句。她在诗词一道竟也是懂得颇多,只可惜……”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语气里全是惋惜。雪梅这样聪明的人,如果生在郑家和叶家,能受到极好的教育。可惜她生在农家,知道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可是反过来一想,雪梅马上就要嫁给姜恒了,郑书容又开心了起来。

雪梅垂首笑了笑,没有往下接话。身为一个后世人。从小学时便被要求背唐诗宋词,纵是上到研究生后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后世的资讯是多发达呀。只要是会玩电脑的人就能上网发表见解,后世人虽是不会作诗可是对诗词的理解已经上升到月球的高度了。随便拿出来一个百度来的观点,放在现在也都是精辟之言。

郑书容又把雪梅对一首诗词的见解原封不动的叙述了一遍,听得思真和绮萱惊奇不已。

听到几人夸奖。雪梅便红着脸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读书百遍后,其义必自见,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倒是没什么,可是郑书容却是一连将雪梅说的那句“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给诵了三四遍。才赞叹道:“祖父常和我说,做诗不一定要用词乖僻怪诞,只要浅切平易,淡泊悠闲即可。怪不得诗魔香山居士每成篇,必令其家老妪读之,问解则录。雪梅这一句,颇有香山居士之风。”

雪梅听了这话,立刻怔住了,怎么一不小心就把清朝人做的诗给拿出来了?早知道就不顺嘴说了。本来她对诗词的理解就已经够令人惊异,如果自己还能做诗,岂不是会被人当成怪物看待?

想到这里,她急忙描补道:“容姑娘可千万不要误会,这诗可不是我写的,我可写不出来。我倒是忘了是谁告诉我的,也许是祖父也许是姜恒或是秦夫子,反正是有一次我说诗不好写,然后别人就这么告诉我的,我也是一时嘴顺就用了上来。”

听到雪梅这样辩解,郑书容笑了笑,没有再往下追问。

听到雪梅唤郑书容的名字,芳兰的脸上突然露出不快之色,在一旁嗔道:“雪梅,你怎么能唤姨妈的名字?理因用敬称的,要唤容姨妈。”

雪梅的脸色瞬间尴尬了起来。

倒是郑书容解围道:“二姑娘千万莫在意,是我要雪梅这样叫的。咱们年纪相当,整日姨甥的唤岂不是显得我平白老了许多。所以我来的路上就和雪梅说过,长辈们不在场时只需要唤我的小字即可,是她不肯非要在我小字后面加一个姑娘。可怜我未老先衰,平白的变成你们的长辈了……”说到了未老先衰,郑书容从袖子里拣出一块帕子捂住脸紧接着叹了口气。

这一下子,倒换成芳兰尴尬了起来。这郑书容唤雪梅是直接喊名字的,可是唤她时却是喊的二姑娘,谁亲谁疏不是一目了然了吗?也怪自己话多,竟是拿热脸去贴了别人的冷屁股。

想到这里,芳兰脸上的表情就不快了起来。

王秀儿见势不妙,急忙岔开了话题,“要说起年龄来,我说句脸红的话,那满屋的人就得数我了。和你们一比。我才是真正的老太婆了,要说不忿,那也得我说啊。”

“我若是到嫂子的岁数还有嫂子一半的美貌,我就阿弥托佛了。”雪梅见到王秀儿转了话题。便也跟着她的话往下说。

“哎哟,你个臭丫头,居然还敢消遣起你嫂子我了?看打……”王秀儿说着便扬起了手臂作势要去掐雪梅。雪梅故意吓得花容失色,直往郑书容身后躲。

屋里众人都知道她们是刻意引开话题,便善意的哄笑了起来。有劝王秀儿去掐雪梅的,思真和绮萱则是帮着雪梅往后躲。几人有追有逃,立刻就将屋子里的气氛给活跃了起来。

王秀儿见到思真和绮萱都帮着雪梅,便一人对上了她们三个。她本来就嘴皮子利索,再加上已经是小媳妇了,比起这些小姑娘的脸皮要厚上那么几分。可以称得上皮糙肉厚,不仅将几人说得哑口无声,还反过来攻击打趣她的人。

思真和绮萱别看平时嘴皮子利索,可那是父母让着她们的。俩人见王秀儿这么厉害,便结成了阵线对付她。可是说不了几句便败下阵来。举着手大喊投降说我服了。

“我的天呢,你太厉害了,我们三个居然说不过你一个?”绮萱恰着腰,气鼓鼓的指着王秀儿。

“怕了吧?”王秀儿嘻嘻笑着,拿手拂了拂绮萱吹弹欲破的小脸蛋,然后怪笑着扑了上去,“居然比苹果还要光滑?再让我摸上一摸……”

“好可怕……”绮萱只吓得尖叫一声就往思真后面躲去。思真见到王秀儿扑了过来就要往自己脸上摸,也吓得怪叫一声,转身就把绮萱给让了出来。

一时之间,屋里飞出欢快的笑声。

听得在灶房忙碌的刑氏和段氏笑出声来,就连正领着仆妇们收拾房间的刘承志和刘承贵也相视一笑。

“这群妮子,也不知道谈的啥。咋这么高兴?”段氏听到了女儿的笑声,不由得笑道。

“指不定在屋里怎么翻精捣乱呢。”刑氏笑了笑,随口说道。

“哎,二嫂,你说这上房到底闹的是啥事啊?”段氏见到一个来帮忙的仆妇出了灶房。便低声问道。

刑氏压低了声音,“谁知道哩,我也是稀里糊涂的。咋就莫名其妙的二叔回来了?我要是知道是二叔回来了,我昨天说啥也得跟着进城。”

“你说,这二叔是不是和咱爹娘有点啥不开心的?”段氏又接着问道。

“我是真不清楚……”刑氏摇摇头,她嫁来时刘广德已经流放走了,她也只是听刘承志说了那么几句。至于后面的段氏和苗氏,则是根本就没有见过刘广德长什么样。甚至到苗氏嫁来过时,家里已经禁止提起刘广德这个名字了。

当年出了什么事,她是真不知道。不仅她不知道,怕是刘承志都有些不太清楚。

俩人正说着话,却听到上房里传出了争执的声音。

不一会,刘承礼气呼呼的拉着苗氏跑了出来。

“走,我们回去!”刘承礼铁青着脸,拉着苗氏就要往院门走。苗氏抱着敬泰不敢反抗,只得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的身后。

“老四,你回来。”刘老爷子的声音紧跟着也传了出来。

“我回去个屁!”刘承礼不管不顾的嚷了起来,“谁他娘的见过这种人?自己的老婆死了连问都不问一句,现在可倒好,你生不出来儿子,反过来抢孙子?我八百辈子没修好德咋地?咋就有了这样的老子?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把儿子摔死,我也不会给你们。走,我们走……”

听到父亲的喊叫声,敬泰吓得哇的一下哭了出来。苗氏听到丈夫要把儿子摔死,吓得脸色苍白死死抱着敬泰。翡翠不明所以,看到母亲和弟弟都在哭,便也扯着母亲的手嘤嘤哭泣。

院子里正在收拾行李的几个仆妇,吓得立刻扔下了手里的活计,往二房新院子跑去。他们是下人,有些话能听有些话不能听,此时不跑,难道等到刘广德和郑倩从屋里出来时再跑吗?

灶房里,刑氏和段氏被刘承礼的话给吓了一跳,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屋里正在打闹嬉戏的几个小姑娘,也猛的止住了脚步。众人的眼光,纷纷转向了站在院子里哭泣的刘承礼一家。

“谁抢孩子了?”刘广德掀起了帘子,瞪了刘承礼一眼,柔声劝道,“先进来,有啥话慢慢的说。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大嚷大叫成何体统?”

“体统?你还懂体统?你要是懂体统就不该在还不知道我娘死讯的情况下和别人成亲。如果我娘没死,你让我娘咋办?真给你唱一出王宝钏苦守十八年吗?王宝钏她回府后活了多久?公主能容她活下去吗?你想过没有?想过没有?”刘承礼大吼道。

“你胡闹!”刘广德只气得浑身发抖,掀着帘子的手青筋直爆。

屋里,思真和绮萱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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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为儿女活

“外面这是怎么了?”雪梅和丽质面面相觑,透过窗户一看,只见刘承礼和苗氏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老四,有啥话回来说。”刘老爷子无力的声音再次从上房里传来。

紧接着,刘承礼的骂声如同连珠炮一般在院子里炸响,吓得院中的仆妇们如鸟兽散,纷纷跑到了新院子里。

“怎么闹成这样了?”雪梅自言自语和丽质说了一句,无意中转过头,却见到思真和绮萱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思真和绮蒙急忙擦掉了泪水,转过了身去。

院子里,刘承礼只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指着站在上房门口的刘广德大骂不已,甚至都没有将他当成亲生父亲看待。

“你只顾得自己过得不好不好,心里可曾有过其他人?你几年前就到了登封做主簿,为什么不往家里送个消息?现在知道你生不了儿子了,你才想起要回来。是不是你现在有了儿子就只当我们刘家人全都死绝了,一辈子不回来?”

听到这句话,刚刚从新院子里过来的刘承志和刘承贵顿时尴尬了起来,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俩人干脆躲到了门后。

“四叔真厉害。”丽质也回头看了一眼思真和绮萱,低声说道。

雪梅微微颌首,却没有往下接话,凡里却是在拍手叫好。如果刘承志有刘承礼一半的脾气,也不会在家里被人欺负成这样。

刘广德只气得浑身发抖,掀着帘子的手握得青筋暴露,指着刘承礼说不出话来。

“行啊,你不是想让我喊她娘吗?我可以喊啊,”刘承礼又大声道,“只要她跪在我娘的坟前,自称一句妾,我就愿意跪在她面前喊她娘。”

“你胡闹。”刘广德怒斥道。

“我胡闹?”刘承礼冷笑了几声,“那就当我胡闹好了。我话已说出口,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这些年没有你我过得挺好,你来了,我反而过不好了。”

说了这话。便牵着苗氏往大门处走,刘广德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将他喊住。

“你个孽畜……”刘广德见到儿子理都不理自己,只气得狠狠地跺了下脚,转身回了上房。

上房里,郑倩面无表情的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见到刘广德进来了,微微欠了欠身。

刘广德闷不作声的坐回了椅子上,垂首不语。刘老爷子微微眯了眼,轻轻叹息一声。也没出声。

饶氏看了看刘广德,再看看刘老爷子,眼睛闪了几闪,到底还是垂下了头。

只有连氏左右看了看,向着身边的刘承业使了个眼色。

刘承业会意。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刘广德身边,替他倒满了茶水,陪着笑道:“四弟就是这样一个脾气,二叔不要放到心里去,回头等我去说他几句就好了。这父子之间哪能有隔夜仇,今天生气明天肯定好。”

他此时的心里只有狂喜和惊讶,没有想到刘广德竟是当上了登封县的主簿。他更是没有想到。刘广德竟说出了要带着家中子弟出去历练的话。这带谁走还不是明摆着的吗?承礼是他儿子,肯定是要带亲生儿子走。可是现在承礼和亲生父亲搞成了这样的局面,怎么可能还把他带走?

老二就不用说了,叶知府是肯定不会让他跟着走,刘承贵更是不必提。只要自己殷勤的服侍,不怕二叔不看到自己的好处。

他眼角的余光再往郑倩那里看去。只见她端坐如松,默然不语,不由得敬佩起来。不怪乎是郑侍郎的女儿,这就是有那么一股子大家气质。

这可是郑侍郎的女儿啊!只要服侍的好了,随便赏自己个官当当。不说当主簿,哪怕就是做书办也行。一想到,跟着刘广德以后得到的好处,他就欢喜的浑身打颤。

“老四,你等等我。”刘承志一路从家里追了出去,直追到刘承礼的身后,连忙大声喊。

“二哥,你要是来说情的就别开口。”刘承礼缓缓转过身,说道。

“瞧你说的这是啥话?我是你亲兄弟,我能说啥改样的话?”刘承志听到这话不由得恼了,“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过来问问……”

刘承礼叹了口气,怔怔的看了刘承志半晌,方才吐了一句:“这就是报应!当初我存了害你的心思,老天爷就是这样报应我的。”说了这话,又缓缓的转过身,慢慢的往家里方向走去。

刘承志不由得急了,忙追了上去小声道:“以前的事就别说了,你不是已经和我赔过不是了吗?我都没放在心里你干啥天天放在心里?到底二叔和你说了啥,你和二哥我说说,要是二叔做错了……”刘承志说到这里顿了顿,拿定了主意,“我帮理不帮亲。”

“回家说吧。”刘承礼转过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刘承志。

“走,回我那去。”刘承志说着就拉住了四弟的胳膊往回走。

刘承礼刚刚挣扎了几下,刘承志劝道,“不管是谁的错,今天是你爹领着你后娘和妹妹第一天到家,你不能就这么的走。以后这话传出去,你还咋在村子里混?”说到这里,他又向着苗氏说话,“四弟妹,你把孩子给承礼,你回家去取点东西再回去,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拿东西的。”

“二哥,这兄弟里头,也就是你对我最好了……”刘承礼叹了口气,从苗氏手里接过了敬泰,又唤了翡翠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到家之后,刘承志将敬泰抱到了雪梅屋里,吩咐她照顾着翡翠和敬泰,便将刘承礼拉到了新院子里。

“是这么回事,我爹他说要从家里带人回登封历练……”刘承礼看到仆妇们都躲了出去后,就低声将刚刚上房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是刘广德和刘老爷子打了几句机锋后,便说起了正事。说自己只能在南河村呆三天,三天一到就得离开。他希望能把家中的子弟带个走,跟他一起到登封历练一下。

刘老爷子不置可否,既不反对也不同意,只是随着刘广德的话点头。

可是刘承礼却恨刘广德要他喊郑倩做娘,说自己不愿意离开南河村,让他另选别人。刘广德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说了一句话,就是这句惹怒了刘承礼。

“你在这里能有什么出息?孩子跟着你将来能有什么?还不如跟我走,将来让孩子去读书识字,总好过在地里刨食吃。你要是一心一意的为孩子好,就该体会我这番心思。”

刘承礼当即就炸了毛,心想你若是真的有我,就不可能回来三年了还不来寻我。现在你闺女十岁了,眼看着你也老了,生不出儿子了,你这才想到我这个长子。

你想认儿子,还得看看我这个儿子想不想认你这个爹呢。

俩人便互不相让,径自吵了起来。

最后刘广德说,既然你不愿意走,那么就把敬泰交给我,我带孩子走,将来供养这个孩子读书写字考科举。听了这句,刘承礼便跟疯了似的要上前去揍刘广德,却被刘承业给死死的抱住。

听到这里,刘承志和刘承贵都沉默了下来。

“那四弟的意思,是不想跟着二叔走了?”刘承志问道。

刘承礼呸了一口,低声骂道:“他要是心里有我,能会这么多年也不来寻?他凭啥说我养不好儿子?他要是会养儿子的话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带走去登封好好历练,谁稀罕?我在南河村过得好好的,有吃有穿有兄弟又有家,我干嘛要跑去给人当儿子?叫我娘知道了,她不得气得从地底下爬起来骂我?”

听到四弟说抢儿子,刘承贵脸上青白不定。

刘承志看到了他的表情,急忙道:“四弟没说你,你别往心里去,你和咱二叔的情况不一样。”

刘承礼只顾得生气,却没有注意到三哥的表情,刘承贵脸上讪讪的,羞愧的低下头。

“你就是对二叔有不满,也不能当着面和二叔吵啊?这多让他下不来台?他好歹也是你爹……”刘承志语重心长的劝道。

刘承礼没再说话,今天说到底,他也不该和刘广德吵架,可是要让他认郑倩做娘他又实在咽不下那口气。更何况刘广德又来了一句要把敬泰带走,更是戳到了他的疼处。

想到母亲临死前还记挂着父亲,一直拉着自己的手悄悄告诉他,怀疑是刘老爷子把李尚书的行踪泄露给官府,要不然的话为什么刚刚跑了没多久衙役们就过来追了。又想到自己恨了大伯十几年,可是眼看父亲一回来待大伯面上冷淡,他心里又不是滋味。

他现在混的这么好,还有什么资格再恨大伯呢?大伯就是再不好,也养了自己十几年。

而他呢?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海南岛受苦,却当上主簿娶了美娇娘,这哪里是受苦?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替他去受苦呢。

自己心里待他是恨还是爱?

刘承礼有些拿不准了。

他正寻思着,却听到刘承志再度开口,“有多大的气,先忍忍吧!先把大面上过去,等到你们父子俩人私下谈时再说。你这样闹的他下不来台,他能不烦你?你纵是不为自己想,也该替敬泰想想。他有一个当主簿的爷爷,将来能少走多少弯路……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儿女活的吗?”

听到这些话,刘承礼突然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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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秘闻真相

“承业,你带着你媳妇先下去,我有话和你二叔说。”刘老爷子在上首坐了半晌,看到屋里没有人说话,便开口道。

刘承业踌躇了一下,见到父亲意志坚决,便不情不愿的领着连氏和敬东退出了上房。

上房里,只剩下刘老爷子和刘广德夫妇俩。

刘老爷子清了清喉咙,低声道:“二弟,我知道你在恨我。我也知道你恨从何来。可是我要告诉你,你恨错人了……”

听到他这样说,刘广德哼几声,却没有接话。

“告密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咱家的任何一个人。”刘老爷子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他想起那一天,李尚书投奔到南河村。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李尚书,可是没想到却给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直到金夫人和刘承志说了那番话,他才明白。

“是李尚书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自己告的密。”刘老爷子低声道。

听到这句话,刘广德噌的站了起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说甚么疯话?求生乃人之本能,岂会有人明明能逃掉却自己告密?”

“李尚书没想要逃,他是想让金夫人抱着孙子逃。”刘老爷子苦笑道。

“你以为说这话我会相信?”刘广德冷哼了几声,“难道不是你对李尚书的金银财宝动了邪念,将他的行踪告到官府,然后你好吞了银子?你可曾想过我这个弟弟,我正陪着李尚书一起逃呢……”

“二弟,我若是真贪了李尚书那万贯家财,何至于家中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刘老爷子指了指刘承志的上房,黯然道,“我家里的老二过得还算是几个孩子中不错的,你看看他家是啥样?你再去老宅看看我家是啥样?”

“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当初衙役们来抓人的时候,我没敢反抗。告诉了他们金夫人的行踪。可我绝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李尚书是往哪里走的。他们过来问时,我只说李尚书是和金夫人一道跑的。”

“要说贪,我也贪了,我偷偷把金夫人的一个首饰柜给藏到了后院的柴草堆里。”刘老爷子深深的垂下来。语气萧索,“可是我也受到了惩罚!看看现在我的长子成了什么样?我长房一脉几乎全毁了。这是老天对我的报应,对我藏首饰的报应。我起了邪念和贪心,最终害得的却是我的亲生骨肉……”说到这里,刘老爷子想起了那个被衙役们活活摔死的次孙,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和敬山一般高了吧?

若是真能回到从前,他拼着落个背主的骂名,也一定要把李尚书拒之门外。

听了这些,刘广德的脸黑的能挤出墨汁来。

“这话你说给别人听听。谁会相信?有逃生的机会不要,却偷偷的往官府告密,就是为了让金夫人和孙子逃走,这话你说说谁信?”刘广德压低了声量嘶吼道,“难道不是你?不是你吗?爹娘早早的就把你给卖了。卖到了李家做奴仆。你不是心里恨爹娘吗?你不是恨我能长伴爹娘身边吗?你衣锦还乡了,你有能耐了,你在家里置了田买了宅,老刘家一家都承看你的脸色。我稍不满你意你就责备我,从来没有真心把我当弟弟看。”

“你恨爹娘,又恨我。你有了机会陷害我,你还能放手?再加上你又能得了李尚书的万贯家财。何乐而不为?”

万贯家财?

“你看看我家,现在像是有万贯家财的样子吗?”刘老爷子只觉得心力交瘁,强撑着站起身来,摇了几摇又倒回了椅子上,闭上眼睛任两行眼泪缓缓流下。

“你知道我从李家带回多少银子吗?我带回了京城两个铺子的红股,三千两现银。家里共有田宅将近十顷。你被抓住之后,我四处使银子,两三日就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快花完了,明府大老爷还是不肯松口,非要报你一个剥皮之罪不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便把手里的地全部变卖,又把京中两个铺子送给了大老爷子的师爷。天可怜见,家里花得只剩下不到一百两时,大老爷子终于将你认定为从犯,说你是被蒙蔽的,判你流放三千里之罪,遇赦不得返。”

听他说到这里,刘广德半信半疑的开了口,“李尚书那几辆马车的金银珠宝去了哪里?我护送他离开后,追兵们追上我们,打开车一看里面全是空的,然后那些人便打了我们一顿,将我们绑着扔到了路边……过了一会,才有衙役过来找到我们。”

“金银珠宝都随着金夫人一起,他们一个北,一个往南。金夫人是先走的,等她走后李尚书才开始动身。只是不知道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衙役们居然兵分了两路,一路去追你们,一路来到了咱们家里。他们……他们以孩子们做要挟,我不敢不从。逼不得已之下,我就把金夫人的行踪泄露给了他们。我若是知道李尚书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当成鱼铒,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金夫人的行踪。”刘老爷子说到这里狠狠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我想了很久,应该是他们私下里去租车时露了马脚,被人踩了点。那些人为了求财,便去追了李尚书……”

刘老爷子的话,已经很是接近了事实真相。

当时,李尚书的长媳生产时,他曾突然晕倒,后来被郎中诊了病,说他患了绝症。他心知自己也跑不了多久,便想把生的希望留给妻子和孙子,于是他便和金夫人私下商议。

金夫人一开始不同意,可是最后又拧不过丈夫,只得含泪同意了丈夫的决定。俩人就偷偷的去找几辆马车,好伪装成里面有金银珠宝的样子,这些马车跟着李尚书走,而金夫人则是带着真正的马车南下福建去寻找建文帝。

俩人当惯了人上人,哪里会租什么马车?再加上不会隐藏,没几个回合便被那些地痞们给套出话来。地痞们知道他们要运东西后,便旁敲侧击的问运什么。李尚书一着急就把几个箱子的形状给形容了下。

这下子地痞们哪里还不明白,这定是要运金银的车辆。他们岂能再留李尚书活命?于是,地痞们便免费送了李尚书几个车夫。

若是朝堂之间的争斗。只消一个眼神李尚书就能看出来。可是这地痞之间的行话,他岂能听得懂?可怜李尚书和金夫人还以为地痞们是好人,居然因为出的银子高连车夫都是白送的。

几天之后,到了出发的日子。金夫人如约带着真正装着金银珠宝的马车往南而去。刘承志按约定要将他们送出河南府后再回来。

可是,世间的事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李尚书往衙门里送的密报说的是自己行踪,知府命令衙役们追踪时衙役们却另有了心思,他们都知道这从京里逃出来的官府都带有钱的。一个官员能逃走多远?先找到刘有德家哄他拿些珠宝出来才是真。

于是便浩浩荡荡的去找了刘老爷子,逼他说出珠宝的下落。

刘老爷子心疼几个孩子,可是又不忍背叛旧主,激烈考虑了半天,他觉得跟着金夫人走的肯定是假马车,便说出了金夫人的行踪。衙役们没想到李尚书居然兵分两路的逃走,这一下子激动坏了。在刘家随便搜刮了一番后便也分成两路去追人。

追李尚书时倒没受到什么抵抗,李尚书和刘广德不知被什么人给绑了扔在路边。追金夫人时被几个护卫给稍稍抵抗了几下,金夫人弃车而逃,抱着孩子和刘承志钻进了林子里……

金夫人眼见逃不掉了,便劝刘承志躲起来。自己却将孩子给活活摔死……

如果他们逃跑时能将真正的计划告诉给刘老爷子,或者让刘老爷子替他们去租马车,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可惜,他们只顾得自己逃命,不相信刘老爷子。却是阴差阳错的害得自己白白丢掉了性命,也连累了刘家家破。

事实的真相说起来就是这么巧合!只不过是几个衙役想多抄些银子罢了,可是最终却是把李尚书一家全给抓了。

刘广德沉吟了半晌。抬起头道:“你敢对着爹娘的坟前发誓,说你从来没有向官府告密吗?”

刘老爷子扯了扯已经稀疏的胡子,苦笑道:“我都黄土埋了半截脖子的人了,做了就做了有啥不敢认的?可是我没做过我就是没做过,我从来没有背叛过旧主,我也没有背叛过我亲弟弟。”

刘广德听了这话。紧握着拳,却不敢抬头去看刘老爷子。

难道,自己这些年来真的是恨错了人?如果大哥说的是假话,这些年来自己也曾打听过他的事,确实没听说他发了什么财。不仅没发财。家道还衰落了。

他抬起头,第一次仔细的看这世上唯一的兄弟,只见刘老爷子满脸萧索,目光怅然,似是有满腹的委屈和痛苦,叫人无法平静以对。

郑倩微微抬头,也在打量着刘老爷子。如果他说的是真,那么大房真的不欠二房什么,真的没有必要再恨下去。

“我愿跪在爹娘坟前发誓,若是我真的把李尚书行踪泄露出去的话,就叫我死后不得入祖坟……”刘老爷子双眼通红地道。

刘广德心中一动,却偏了头去,死死咬住嘴唇,无声的哭泣。

这边厢,郑倩已经起身,端端正正的站在了饶氏面前,郑重的拜了下去。

“阿郑拜见长嫂……”

刘老爷子的眼泪汹涌而出,也将头偏到一旁,用力吸了吸鼻子。

上房窗外,听壁角的雪梅却是满脸的震惊。她的身边,思真和绮萱同样是一脸惊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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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敬民私话

等到刘老爷子和刘广德从上房里出来时,俩人脸上都平静了许多。雪梅自知偷听壁角不对,急忙拉着思真和绮萱躲了起来。

“我们去老二新院看看吧!”刘老爷子提议道。

刘广德面露笑容,点头称是,一行人便随着刘老爷子的脚步往新院子走去。

思真和绮萱互视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她们别看年纪小,却是极懂事,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说的,就拿眼看向了雪梅。

雪梅看到她们往这里看,急忙小声保证,“我可不会胡乱说话,你们也不要往外说。”思真和绮萱这才展露了笑颜,微微颌首。

回到屋里时,看到几个小姐妹们坐着聊天,似乎对她们出去偷听的事情毫不在意,雪梅三人便长长的出了口气。

“雪梅,我刚刚听她们说,白马寺的香火极是灵验,回头我们走前去拜一次可好?”郑书容笑着转过头询问雪梅。

雪梅闻言立刻笑道:“要拜就一起去,不如请了祖母和叔祖母一起,领着一大家子去,这样才显得诚心呢。”

刚刚她在窗外偷听,听完了之后只觉得老爷子很是可怜。当年为了报旧主恩情,收留了旧主一家,自己的亲孙子却被金夫人活活摔死。他为了补偿大儿子,这十几年来对大儿子无比的溺爱。可是最终这一腔爱意,却将大儿子给毁了。

想到这里,就无限的唏嘘。

以前总觉得刘老爷子偏心的没边了,拿着三个孩子的血肉去喂养刘承业。可是知道事情真相后,却没有办法再恨他了,相反还有些同情他。

他就是有些自私,有些偏心,本质还是一个好人。如果他当年真的硬下心肠不管旧主,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唯一可恨的也就是李尚书和金夫人,他们只顾得自己不想别人。明明被人冒着危险收留了却又觉得别人不可信。结果害人又害已。

……

雪梅不知道后来刘老爷子是怎么和刘广德交流的,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上房里摆了两席,又在院子里摆了两桌让小辈们坐在一起。安安稳稳的吃了一顿中午饭。

午饭已毕,得了消息的李粮长和里正,各携着妻子带着礼物来见刘广德。他们在上房说话,郑倩和饶氏将两位娘子请到了新宅中。

伍娘子和里正娘子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已经知道了郑倩的身份,便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和郑倩说话,就是待饶氏的态度也和以前大不相同,言语之间带了丝惶恐之意。

新院子的上房原本就不大,这时又呆了十几个人。头油的香气只薰得人要醉过去。雪梅呆了没一会,便觉得头晕眼花。又见到她们相谈其欢,没往这里看,便向刑氏使了个眼色。

刑氏会意,随便找了个借口就随着雪梅走出了上房。

“啥事啊?”刑氏看到雪梅出了上房就伸了个懒腰。气得打了她一下。

雪梅反手揽住了刑氏的胳膊,将她拉的离上房远了些,方笑着道:“确实是有事要和娘说,就是我赵顺叔家的婶婶让我和娘说个事,说是前一段娘相看的几家都回了信,让娘带着三婶去城里一趟。”

刑氏听到是这事思忖了一下,然后往上房里指了指。“是为她?”

雪梅心知刑氏说的是郑倩,便笑着点点头。

“这可不行,”刑氏的脸色立刻变了,“当初咱们和她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是有相看之意。因为你三叔没啥身份,也敬重他们都是读书人家。所以咱就让她们先看了丽质。可是这都一个月了也不见回信,结果你叔祖父一回来他们就跟苍蝇似的粘了上来。这样的亲家不要也罢,回头我和你三婶婶说说去。”刑氏越说越生气,声音不由得高了一些,惹得几个站在院中的仆妇都往这里看来。

雪梅急忙笑着劝道:“要我说。娘不妨先带着三婶去看看。娘也知道,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不少学子都是怒着劲的要科举。可能是人家父母害怕耽误了孩子读书,这才没有向咱们家回话。说不定就有几家是正巧考虑好了才回的话,正好赶上了我叔祖父归乡……”

听到这话,刑氏撇了撇嘴,“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心里总归还是有一些不得劲,咱家丽质你也是知道的,相貌长的端正那就不说了。性子也是极好,而且又听话。虽说没有裹过脚,可那也是为了帮家里做活才没裹的。凭啥她被人这样挑挑捡捡的?再说了,她现在又有一个当主簿的叔祖父,也该轮到她挑别人了。”

刑氏那是看自己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从来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娘,这事还得三婶拿主意呢。”雪梅提点着,说着拿手往上房指了指。

刑氏冷哼几声,“行,我知道了。回头我和你三婶说说,看看她是啥意思。对了,你去看你姐了吗?”

雪梅颌首道:“去看了,不过我去的时候我姐已经睡下,她现在一天得有一多半的时间在睡觉,也不知道咋这么瞌睡。我就和伯母说了会话又逗了会大宝就回了衙门。还把娘让我带去给我姐的东西都给捎去了……”

雪梅就讲了讲明珠家的事情。刑氏听到明珠一切安好的消息,不由得松了口气。

大女儿虽然是第二胎,可是女人怀孕和生产就跟过鬼门关似的,由不得她不担心。听到雪梅埋怨明珠嗜睡,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小丫头家家的懂什么?你姐嗜睡那是因为她肚子的孩子想睡觉,那是在养身子呢。胡扯什么呢?”

雪梅又没有生过孩子没谈过恋爱,当然不懂这些,闻言便睁大眼睛,奇道:“原来怀孕就爱睡觉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刑氏啐了她一口,低声道:“快别说这些,让人听见多不好,等明年娘再教你。”

正说着话,却见到段氏往这里走来,见到她们在低语。便笑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还躲起来不让人听?”

“你怎么不在上房里陪她们说话?出来做啥?”刑氏见到是段氏过来了,便拍了拍雪梅的手,示意她离开,“正好你来了。我有话要和你说……”

说着话,便拉着段氏的手往一边走去。

雪梅见到没有自己什么事,便耸了耸肩走出了新院子。

刚刚出了院子,却见到敬民站在门旁,一脸的愁容。“哥,你怎么了?”雪梅问道。

敬民看到妹妹出来了,急忙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可出来了,我正说要进去找你呢。李家出事了……”

“李家?”雪梅瞬间反应过来,这个李家应该是李玉贵家,忙问道。“是玉贵叔家?他家怎么了?”

敬民叹了口气,“史月婵家你知道不?”

雪梅愕然,随即恍悟,“记得,她家怎么了?”

“史月婵有一个哥哥。史五四。今天他家去李家提了亲,说是愿意入赘李家做上门女婿,李家说要考虑考虑……”敬民说到这里,脸色变得煞白,紧紧攫着双拳。

“史五四?怎么叫这个名?”雪梅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却没有这个人半点的消息,便反问敬民。“史月婵我记得比我要大好几岁呢,说是十八了,她哥哥最少也得十九岁吧。怎么能想到要往李家入赘?”

敬民一提到史大便恨恨的哼了两声,冷笑道:“他二十一岁,是五月初四生的,所以叫五四。因为家里穷一直找不着老婆。再加上他个性不好,好吃懒做的不走正途,都没人愿意嫁哩。也不知怎的,就把主意打到李娟身上了……若不是今天是叔祖父归乡的日子,我非叫了几个兄弟过去揍他一顿不可。”

雪梅闻听。吓了一身冷汗,急忙劝他,“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若是你和史五四打了一架,只怕这事更要难办了?我看事到如今,你也瞒不住了,不如把这事和咱爹娘说清楚,求他们拿个主意才好……”

“要和我说啥事?”正说着这话,却听到从身边传来刑氏的声音,将俩人吓得魂不附体。

刑氏和段氏说完了丽质的事情,便也不想再回上房去应酬,便相约着出来,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敬民和雪梅偷偷摸摸的站在一处说话,俩人走过去时便只听到了最后的一句。

“啊?”雪梅拍了拍胸口,做出受了惊吓的表情,“娘你走路声音这么小,可吓死我了,你可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你把闺女吓死了,以后上哪再找个闺女去?现生也来不及呀。”试图把这件事情给蒙混过去。

果然,刑氏听到雪梅这样说,便呵呵地笑,段氏听了这话也跟着一起笑,倒是把雪梅刚刚说的话给忘个一干二净。

雪梅见到她们不提了,便瞬间想好了措辞,“我和我哥正在商量新院子的事情,说那院子里啥东西都没有,就怕委屈了叔祖母和两个姑姑……”敬民听到妹妹打圆场,忙在一旁连连点头。

刑氏听到是这为这件事,便随意的摆摆手,“哪里能委屈她们?你是没见她们带的仆妇,吃的用的穿的盖的早就准备一应周全,咱们也就是铺个床准备个桌子罢了。”

“行了,你们说话吧,我和你三婶去重山家看看,一会再顺便去地里摘点青菜过来,还得找个人往你姥爷家传个话,让你姥爷明天早点过来,明天是重山成亲的大好日子。”刑氏说着话便拉着段氏往院门口走去。

看到俩人走出了院子,敬民和雪梅长出了一口气。

“这事不能再拖了,我晚上就和咱娘说,你准备好了吗?”雪梅看了看敬民,说道。

敬民怔了怔,随即又点点头,“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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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试探刑氏

雪梅正和敬民说着话,突听得院门处传来刑父的哈哈大笑声。又见山娃子一溜烟的往院子里跑来,嘴里不住的嚷,“你家又来客了,又来客了。”

不由得喜出望外,和敬民一起迎了出去。

“你家门口咋停了这些马车?”刑父跳下了车,看到雪梅和敬民出迎,笑着问道。

敬民看了看院门外依旧还逗留着许多村民,不愿在他们面前炫耀,上前一步答道:“是家里来了亲戚。”又和后面下车的刑宏打了个招呼。

刑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没再往下追问,“你爹娘呢?”

雪梅往车上看了看,见到上面放着三头猪,还有一些肉块,心知这是提前给重山家送肉来了,就答道:“我娘和三婶去重山家里了,我爹在院子里,要不要我把他们都喊来?这东西是要卸到重山家里吧?”

见到刑父笑着点头,雪梅便转身喊了山娃子,“去你重山哥家喊他出来,让他找两个人帮着往家里卸东西,顺便再把我娘也喊出来。”

山娃子笑嘻嘻的答应一声,就往隔壁重山院子里跑去,不一会就看到刑氏和段氏扶着井奶奶走出了院子。

“老嫂子,恭喜恭喜呀!”刑父见到了井奶奶,忙作揖打千,恭喜个不停。

井奶奶只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抻平了,见到刑父恭喜她,急忙还礼。这时,重山和顾二虎走过来喊了一声师爷,又跪着向刑父磕了个头。

“这是你家三头万里哼,我都给你们送过来了。”刑父受了两小一礼后,指了指车子上面三头猪。

井奶奶当初让刑家拉走的就是三头,这时见到他们还过来的还是三头整的,心知刑家定是没有留宰杀的费用,便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来递到了刑父的手中。

刑父急忙推开,嘴里说道:“老嫂子的孙子是我女婿的徒弟。你和我讲钱,这不是扇我脸吗?不过就是几文钱的东西,又不费我啥事?你快把你的钱收好,没得让人瞧咱俩家的笑话。”

井奶奶听了这话。着实无奈,又推让了几次,刑父坚决不收,再加上刑氏和段氏在一旁劝阻,只得将荷包又塞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明天记得坐上席,给老哥哥留着上席的位置哩。”井奶奶笑着道。

“吃酒可少不了我,明天天亮我过来帮忙。”刑父哈哈大笑,又转过头看着重山和顾二虎抬着一头猪往院子里扛。

不一会,三头猪都被抬到重山家的灶房里,井奶奶又和刑父说了一会话就借故回了自己院子。

见到井奶奶一家都进去了。刑父才低声问刑氏家里来了什么客?怎么外面好几辆马车?

“是我孩子的叔祖父从登封回来了……”刑氏将父亲拉到了一旁,低声和他说起了话,又喊敬民进院去喊刘承志。

雪梅这边也和刑宏说起了话。

“宏表哥,家里生意都好吗?”雪梅问道。

“生意好着呢,秋天正是万里哼长膘的季节。现在杀的人家不少。”刑宏笑着回话,眼光却往旁边栓着的十几匹骏马身上看去。

在现在这个社会,如果哪家能养有一匹马,可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平常的人家说是马车,其实拉车的多是驴和骡子。这七八辆车旁栓着十几匹已经卸下鞍具的骏马,一眼看去便知是中上等的挽马和上等骏马,光是这些就得是几百两银子。

刑宏看了看这十几匹马。再看了看自己家车前面的骡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雪梅看他眼神,便知他是羡慕。只装作不知,和他谈其他的事情。

“怎么不见你带嫂子过来?”雪梅说道。

刑宏听到雪梅问起他媳妇,嘿嘿笑了笑,满脸都是幸福。“你嫂子有了身子,不能四处走动,在家养胎呢。”雪梅听了这话,连忙恭喜。

正说着话,刑氏和刑父谈完了事情过来。吩咐刑宏,“你和二虎一道,把车子停到他家去,晚上送过去些草料让他帮着喂一下。家里全是马,也顾不上你的了。”

刑宏连忙答应,进重山院子去找顾二虎了。

雪梅见到刑父脸上有些心事重重,便没敢和他多说话。

刑父确实有心事,只是这心事不是为别人,却是为自己的女儿刑氏。刑家原本就地位不高,是屠户出身。现在刘家有了一个当主簿的兄弟,他只怕女儿以后会在刘家受什么委屈。再加上刑家又曾经把大房的娘家给打过,万一大房起什么心思对付刑氏那可怎么好?

本来大房中了童生,他就有些担心,看这一段大房没找刑氏什么麻烦,他就略略放下了心。现在来了一个刘广德,心又揪了起来。

想到这里,忍不住就和刑氏说了起来。

“爹……”刑氏没想到父亲的心里对自己是满满的关心,怔怔的喊了声爹,眼睛就湿润了起来,从袖子里抽了块帕子擦眼泪。

雪梅知道刑氏的心思,便在一旁说着玩笑话:“姥爷,您可是想岔了,没人敢欺负我们的。谁要是敢欺负我娘,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这句话说到了刑父的心窝里,想到这个外孙女将来就要嫁给秀才做娘子了,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欺负刑氏的,不由得就放下心来。

“行,我就把你娘交到你手里了,你可不能让人欺负她……”刑父乐呵呵的冲着雪梅说话,好像刑氏还是小孩子似的需要别人照顾。

雪梅偏头看了看刑氏,又看了看刑父,用力的点点头。

刑父莫看外表粗犷,却最是一个疼爱女儿的,要不然也不会替女儿寻了老实巴交的刘承志做丈夫。虽然刑氏早年间受过些苦,可是老话说的好,少年苦不叫苦,老年苦才是真苦。现在孩子慢慢的长大,刑氏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几个人正说着话,却见到刘承志和两个弟弟迎了出来。

“我爹正陪着二叔说话,不方便出来迎。就让我们兄弟几个过来迎迎。”刘承志上前拱了手。满是歉意。

因为刘广德在上房里,刘老爷子就不好往外迎,毕竟刘广德的身份放在那里。想明白这一点,刑父倒也没怎么在意。跟在刘承志身后就进了院子。

雪梅和刑氏段氏跟在他们身后,刚进院子,就见到刘老爷子和刘广德站在上房门口,笑盈盈的看着刑父。

刑父心中一暖,又回头望向刘承志,赞许的点下头,才抢步上前深揖了一礼,刘老爷子和刘广德急忙一左一右将刑父扶住。

刘广德笑道:“自家亲戚,何用这般见礼?亲家快请屋里坐。”刘老爷子也在一旁附和,刑父这才站直了身子。

雪梅看到这个情形。不由得长松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刑父当着自家人的面受了委屈,没想到刘老爷子和刘广德如此给刑父面子。他们给刑父面子,其实就是在给刘承志面子,由此可见现在二房在他们心里确实是有了地位。

见到刑父笑着被他们请进了上房,雪梅就转过头和刑氏说话。“娘,这里也没咱们什么事了,咱们就过去陪我奶和叔祖母去吧。”

刑氏脸上容光焕发,眉眼俱笑,听到雪梅这样说,立刻点头。

陪着饶氏和郑倩又坐着说了一会话,直到晚饭时节。刑氏才喜气盈盈的去备饭。王秀儿将自己的丫环婆子都调了过来一应听刑氏指挥,又加上郑倩带来的婆子多。刑氏就着刑氏带来的肉块,晚上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

到了掌灯时分,又替众人都安排好了住处。将郑倩和思真绮萱安排在一起,郑书容和雪梅睡在一处。刘广德被刘老爷子请走,和他住在了一起。饶氏搬去了王秀儿院子,刑父和刑宏安排到了敬民房间。其他的几个婆子有睡在新院子的,有睡在王秀儿院子的。剩下的仆役们则是散着在各家各院都安排了几个,又把马车和马匹都在各家散养过夜,指挥几个小辈去村子里买了草料。

如此一番安排完毕后。刑氏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上房。

刚洗脸涮牙却听见雪梅在院子喊她,“娘,你睡下了吗?我有事找你。”

“没,你进来吧。”刑氏整了整衣襟,打开了上房的门。

“我爹呢?”雪梅左右看了看,没找着刘承志,便开口问道。

“你爷和你叔祖父把你爹和四叔留下了,说夜里让他们侍候。”刑氏将散乱的头发别到了耳朵后,随口说道。

“那我大伯不得羡慕死?他说了好几次让芳兰陪着容姑娘,可是我叔祖母装作没听到。”雪梅想到吃饭后安排房间时刘承业那抓耳挠腮的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

“那容姑娘可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哪能看得上眼芳兰?就是你,待她也小心着点,千万不能过于轻浮……”刑氏说道。

雪梅答应一声,又转到了刑氏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替她捏起了肩膀。刑氏见到女儿如此孝顺,不由得微微阖了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雪梅一边替母亲捏肩一边思忖,想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把李家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娘,我今天听说个事,说是玉贵叔家有人过去提亲了……”

刑氏听完之后皱起了眉头,“那史五四算个什么东西?他居然敢打李娟的主意?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他配不配!李家就是招上门女婿,也得挑着品德好的,他这样的人白送都不能要。”

“就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李娟姐才刚刚十六,可是史五四都二十一了。再说这史五四在这几个村子里是有名的混帐,哪里能配得上李娟姐……”雪梅小心翼翼地顺着刑氏的话往下说。

刑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雪梅的话。

雪梅接着往下说:“这史五四自己不学好,他要是跟我哥一样,能会找不着媳妇吗?我哥老实能干肯吃苦人还孝顺,四里八乡的一提起刘敬民哪个不夸几句?谁不说刘家二房有一个好儿子呢……”

刑氏听到雪梅夸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咧开了嘴,可是越往下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脸色咯噔一下沉了下来,拍了拍雪梅帮她捏肩的手。

“说吧,你今天想说啥吧?”

“娘……”雪梅犹豫了一下,壮起胆子道,“李娟姐人挺好的,不如把她聘到咱家做媳妇吧!”

“你说啥?”刑氏听到这句话,噌的一下站起身子,转过身看向雪梅。

雪梅激灵一下打了个冷颤,觉得双腿有些发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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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爱子如斯

刑氏听到雪梅说要把李娟聘过来当媳妇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怒视雪梅,“你和你哥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雪梅心虚的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道:“可以将玉贵叔接到咱们村子一起赡养嘛……”

“你胡闹!”不等雪梅说完,刑氏大喝一声阻止了她,又想到家里住的还有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这事我不同意,告诉你哥,让他死了这条心。”敬民是刘家二房唯一的男丁,难道要去给李家做上门女婿吗?别说自己不能答应,就是刘承志听到这个消息也会暴跳如雷。

“娘……”雪梅抬眼看了刑氏一眼,又吓的低下头去,期期艾艾的说道,“您要不然去玉贵家问问,说不定他家愿意嫁闺女呢?您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我哥他……”

不等雪梅说完,刑氏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你哥咋想的我不管,但是咱们老刘家的儿子不能去做上门女婿。那李家就剩下一个老闺女是准备留在家里的,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我可没恁大的能耐让老李家改变想法!”

雪梅听到这句话,微微叹了口气。

敬民坐在床上心神难安,几次走到窗前又折返回来,正胡思乱想之时,突然听到刑氏那句‘你胡闹’传来,不由得惊白了脸。

“这是咋了?我妹子咋惹我姑了?”刑宏站起了身子,往窗外打量。

“阿宏,你到外面看看你姑是不是有啥事,”刑父人老成精,看了看站在窗前心神难安的敬民,心知上房的事定然与他有关,摆摆手示意刑宏出去。等到刑宏出去后,看了敬民一眼,低语道:“敬民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姥爷……”敬民转过头。低低喊了声姥爷便垂下头去。

刑父看了看窗外,再看看了神情紧张的敬民,突然有了一丝明悟,“雪梅是在替你说话?”

敬民闻听此言便点点头。

刑父也是打从小年青的时候过来的。看到敬民的表情便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情,想了想后试着问道:“可是为了哪家的姑娘?”

敬民一向敬爱姥爷,听到姥爷问起,便鼓起勇气将李娟家的情况说了一番。刑父一开始还是带着笑,可是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敬民见到姥爷这样的表情,心里便突突的直打鼓。

刑父最是了解女儿,再加上又听了李娟家的事情,微微摇了摇头,“这事却是难办……”

敬民听到这话,脸不由得垮了下来。

雪梅在屋里继续和刑氏说话。

“娘。我哥他是真心喜欢李娟姐的。娘不如去试一试,就是不成对我哥也是一个交待。您这样张口不同意,难免以后会落下什么心病来。”雪梅低低地劝道。

刑氏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今天敬民既然是托了雪梅替他说话,定然是俩人已经私定姻缘。她只怕儿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坏了俩家的名声。

想到此。急忙低声问雪梅,“你哥和李娟到了什么地步?”

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便由父母做主,从来容不得儿女私下做主。敬民和李娟私订姻缘,已经是犯了忌讳。敬民是个男的,倒是无所谓,可是李娟是女的,只要名声坏了就别想再嫁人了。

雪梅想到这里急忙抬起头保证。“我哥和李娟姐清清白白的,娘只管放心好了。”

刑氏又追问了雪梅几句,敬民平时是怎么和李娟联系。雪梅见事已至此,便把实情都和刑氏讲了。刑氏听到俩人只是趁着种地时说上几句,这才松了口气。

“感情还不深嘛,我看还能断!”刑氏自言自语道。

雪梅听到这句当即愕然。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刑氏抢先一步,“你出去,叫你哥过来。”雪梅无奈,只得垂首转身出门。去喊了敬民。

敬民这时正和刑父说着话,听到母亲喊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刑父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你将你心里所想的如实告诉你娘,千万不要顶撞于她。你娘是个要面子的人,可又最是个心软的,你只要哄哄她就行。等明天忙过了重山的亲事,我再和你娘好好谈谈,帮你说上两句。”

敬民听到这里,不由得喜笑颜开,郑重的施了一礼,出门去了。

雪梅站在院里,急忙迎了上去说了句,“娘心情不好,哥要小心些。”

敬民听了这句,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透身冰凉,“咱娘不同意?”雪梅闻听此言,微微叹气,只不言语。

敬民哪里还会不明白,怔忡了半晌,直到上房里刑氏连喊了他几声,他才缓过神来。

俩人进了上房,还不等刑氏说话,雪梅便拉着敬民的袖子,跪到了地上。敬民愣了下,也学着她的模样跪了下来。

“娘,我们错了!”雪梅伏首请罪。

刑氏原本是一肚子怒火,叫儿子进来是准备教训几句,可是看到一双儿女齐齐的跪在地上,纵是天大的怒气也没有办法再发出来。又听到孩子们说了一句知错,满腹的怒火顿时化成了心疼。

“你呀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那李家是留着李娟招上门女婿的,你偏偏要往上凑?这十里八乡的不知有多少好姑娘等着你去选,你怎么就偏偏选中了她?难道你就准备抛下我和你爹,给别人养老送终去吗?”刑氏越说越是生气,又想到养育这三个孩子的难过,眼睛一红不由得落下泪来。

敬民看到母亲哭泣,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雪梅扯了扯袖口。

“娘,我哥知错了!”雪梅膝行几步,跪到了刑氏面前,拿出帕子替她擦眼泪。

刑氏接了帕子,既是暖心又是难过又加上心疼孩子,擦了擦眼泪唤了两个孩子起身。

“你是我生的,你的心思我能不明白?”刑氏既是难过儿子不贴心又难过他起了二心,话里带了丝疲惫,“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当初你姐瞧上了赵大诚,一家人都不同意,硬是我和你们爹给生生的抵住了。”

“娘……”雪梅站在刑氏身边,轻轻地摇着刑氏的衣袖。

听到女儿这声软软糯糯的低唤,刑氏眼眶又红了一圈。吸了吸鼻子道:“我自己的儿子,居然都信不过我,要托了妹妹和我说话。难道我就是吃人的猛兽?当年我能让明珠嫁了自己喜欢的,我也能让你娶爱的。”

听到这里,雪梅猛地一激灵,脸上露出喜色来。敬民更是喜出望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刑氏磕了个头。

刑氏看着儿子不停的冲着自己磕头又破涕为笑,却立刻板起了脸,“刚刚怎么不见你这么恭敬?这会倒知道给我磕头了?果然是小喜鹊尾巴长,没娶媳妇先忘娘。”

敬民一向老实,听到母亲这样说不知如何对答,只是挠着脑袋嘿嘿地笑。

“娘,您放心好了。我哥就是娶了媳妇将来也是把爹娘放在第一,媳妇第二,我哥他排老三……”雪梅向着刑氏福了一福,笑嘻嘻地接口道。

“小没良心的,和你哥混在一起瞒我,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娘吗?”刑氏啐了她一口,开口骂道。

雪梅见到刑氏心头之气已消,忙拉着敬民躬身作揖,直逗得刑氏眉开眼色。

“好了,天也晚了,你们各自安睡去吧,莫要误了明天重山的亲事。”刑氏又和两个孩子说了几句,看了看外面的月光,催促道。

雪梅和敬民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夜已过半,初冬的风轻轻吹着,抚过院中快要掉光叶子的石榴树,发出哗哗的声响。

刑氏支起窗户,看着一双儿女各自回了厢房,不由得长叹一声。只怕儿子这腔爱意,真的要如伊河水般滚滚东流了。李家的事情她多少也是清楚的,李玉贵和毛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要替女儿招个女婿。以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此时联想起来,极有可能是李家已经知道俩人的事情,故意说出来让自己听。

只可惜自己竟是从来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也罢!为了儿子,说不得只能舍了这张老脸了。”刑氏将窗户放下,又仔细的插好梢子,自言自语地说道。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没亮刘家人便早早的起了身,去老宅请安。

刘老爷子和刘广德也已经起了身,见到儿孙们都过来,不由得喜上眉梢。都磕过头后,便坐在一处吃了早饭。饭后,便又坐在堂屋里说话。

郑倩喜欢雪梅,特意将她召到身边和思真绮萱坐在一起,旁边坐着郑书容,剩下的便都坐在饶氏身边。

说了一会话,郑倩转过头问雪梅,“你要去柳姑娘家吗?”

雪梅颌首道:“她家在村子里没有亲戚,当初说好了,我要做她的娘家姊妹呢,一会要过去。”

郑倩若有所思,又想起刘承志收了重山做徒弟,因笑道:“回头我要见见柳姑娘,好歹都是一家人了。”

听到这句话,雪梅先是一怔随即大喜,站起来替柳花行了个福礼,就连心事重重的刑氏听到后也是欣慰的笑了笑。

满屋里的人都是冲着刑氏恭喜声不断,只有芳兰,微不可见的哼了一声。王秀儿摇了摇头,再抬起头时,却是满脸的笑容。

与此同时的李家村。

李玉贵一脸怒容,看着跪着面前的女儿,只气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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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柳花嫁人

“你到底要咋样?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昨天史五四过来提亲,你背个脸就把信儿传到刘家去了。你想干嘛?”李玉贵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厉声问道。

李娟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却倔强的咬着嘴唇,露出坚毅的目光。毛氏急得直搓手,可是李玉贵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多说话,只能团团乱转。

“说,你要怎样?”李玉贵再次喝问。

李娟身上抖了抖,依旧不说话。

见到女儿不说话,李玉贵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抬手就要动家法,旁边站着的毛氏眼见不好,急忙扑了过来,颤声道:“他爹,闺女都十几岁了,可不能打。”

“你就护吧?”李玉贵看到老妻拦着自己,叹了口气,巴掌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只得改拍为指,恨恨骂道,“你还知道她十几岁了?既是知道,就不该任由她胡闹。若是坏了名声,以后她还有命在吗?”

听到这话,毛氏脸上一僵,不由得委屈起来,“她不是啥都没做吗,不就是往刘家传个信吗?咱闺女是啥人你还不知道?不是那胡来的人。”

李玉贵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看了看和稀泥的老妻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儿,只恨不得将俩人活活踹死,“那刘敬民可是刘二的独子。能会舍给咱家做上门女婿?你倒是愿意招,可是人家愿意送吗?我和刘二原本处得好好的,别到最后因为亲事没谈成,反倒成了仇家。你们这不是白白给我惹事吗?”

“我不愿意招上门女婿……”李娟看到父亲说起了这事,抬起头忿忿道。

“你还不愿意浸猪笼呢!由得了你吗?”李玉贵被句话气个半死,又见到女儿那倔强的模样,不由得怒火上升,抬腿就要踹,吓得毛氏急忙扑到了李娟身上。

李玉贵收住了腿,呸了一声。“慈母多败儿,老话果然说的不差。你看看你,将闺女教成啥样了?都敢和我顶嘴了。你给我让开,”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屋里四下打量。随手抄起了一把扫帚攫在手中,指着毛氏声色俱厉,“你让不让,你要是不让今天我连你一块打!我今天要是不教训教训她,我就不姓李。”

“他爹,你别急,你别急,”毛氏看到李玉贵果然气急了,低头冲着身下的女儿乱使眼色,“闺女。你和爹道个歉,就说知道错了,啊……”说着掐了女儿一把,示意她道歉。

李娟原本就不是一个性子刚烈的人,刚刚也只是有一口气堵在心中。这会见到父亲被自己气得狠了,早已经先软了下来。可是听到母亲要让自己道歉的话,却觉得万分的委屈,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你们只想招个上门女婿,有没有替我想过?那史五四是什么样的人,满村里谁不知道?他来提亲时,你们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要是让我嫁给了他,我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听到李娟这样说,毛氏的心早已经疼的不行,又听到她说要做姑子,只吓得魂飞魄散,又见李玉贵脸色铁青。抱着女儿就大哭了起来。

“我的闺女,你咋就恁命苦哩?你要是做了姑子,娘也不要活了,娘也跟着你到庙里做姑子去。”毛氏一边哭,一边偷偷打量李玉贵的脸色。见他无动于衷,不由得加大了哭声。

毛氏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早就知道女儿喜欢上了敬民,可是她想的却是,小儿女之间哪里有真正的喜欢,说不得是两人胡闹一场,过个几天便没事了。再加上她也喜欢敬民的憨厚扑实,也愿意想招敬民做女婿,便有意无意的放纵了女儿。

没有想到,她这的一番疼爱却引来了大麻烦,女儿竟是和敬民私定终身。她知道了后大吃一惊,和李娟私下谈了好几次,让她尽快和敬民断了。哪里想到女儿表面上应承了,可是私下里俩人依旧偷偷来往。

她既怕李玉贵知道了要管教女儿,又怕这事传出去坏了女儿名声,便多次在刑氏面前说李家将来要招上门女婿,可是刑氏竟像是毫无所觉的样子。她是女方,总不能直接了当的告诉刑氏你儿子和我女儿混在一起了,赶紧让他们分开吧。如果她敢说这话,只怕明天她的笑话就要被天下人知道了。

于是,她就只能一边劝李娟,一边暗示刑氏。可恨那刑氏平素精明,竟是一丁点的异常也没有看出来。

她哪里知道刘家有雪梅在替敬民打掩护,只要是敬民和李娟约会,雪梅都会找个借口替他遮掩一二,兄妹俩人齐心协力的把刑氏和刘承志蒙在鼓里。

昨天史五四的父母领着他过来提亲,等到人走之后李娟就失魂落魄的,李玉贵这才有了疑心,几番追问下来便问出来了她居然有了心上人。

一开始他还挺高兴,可等到知道女儿心上人是刘敬民之后,立刻傻了眼。

“我怎么就遇到你们这两个冤家?”妻女哭的这样凄惨,李玉贵只觉得一口气无处发泄,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中。

“刘敬民是独子,刘二不可能让他入赘。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再替你慢慢寻其他的人……”李玉贵叹了口气,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妻女,缓缓说道。

“爹,女儿的心里,只有敬民一个人!”李娟抽噎着抬起头看了看父亲,又深深的垂下头去。

李玉贵看到女儿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心中不由得一软,沉吟片刻后道:“爹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敬民是个好孩子,我也是极喜欢他。”

听到这里,李娟猛地抬起头,露出欢喜的神色,“爹是同意我和他的事情?”

李玉贵微微摇头,看着女儿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你能让刘敬民入赘,我自然同意。能得刘敬民做儿子,只怕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李娟浑身一震,面如死灰。

……

南河村,柳鸣家的上房热闹非凡。一张拨步床上坐满了人,旁边的几个椅子凳子也都被小媳妇大姑娘们坐满。

雪梅和丽质挨着坐在一起,王秀儿坐在她们身边,床几的对面是思真和绮萱。众人都笑着看全福人秦氏替柳花梳头。

原本雪梅是准备和丽质来给柳花做娘家人,可是思真和绮萱没有见过乡里人成亲,便缠着郑倩非要过来不可。郑倩被俩人缠得脑袋疼,最后还是饶氏发了话,让雪梅好生照顾着两个姑姑,又让王秀儿和丽质一起跟了过来,郑倩又有意抬举柳花一家,这才吐了口。

俩人教养极好,不歧视乡里的姑娘们,再加上性子活泼好动。不一会便熟络了起来。村民们没想到两位主簿家的姑娘居然没有一点架子,态度又好。很快就放下了一颗惶恐的心,刻意的巴结起俩人来。

全福人是柳家从隔壁村子里请来的,原本说是要让刑氏做全福人,可是刑氏却说自己已应了井奶奶的情。做了男方的全福人,再加上后来重山又拜了刘承志为师,柳家便只能去请别人。

后来说要请米氏,可是顾二虎是刘家的徒弟,米氏便是男方的人,也不合适。想来想去,便只能在隔壁的秦家村找了一个四角俱全的妇人做了全福人。秦氏开始听说是替一个没根基的柳家做全福人便有些不大乐意。后来听是柳家的女儿嫁给了刘承志的徒弟做媳妇这才欣然而来。

没有想到,今天居然是中了头彩,主簿家的姑娘居然也来替柳花送嫁,说不得要使出全身的解数,好好的替柳花梳一个新花样。她先将长发分别拢结在头顶、头前、头后、两侧,然后用丝绳束缚。盘卷出一椎、二椎、三椎,中间全凭一双巧手,没用几个假发和发夹。

等到椎髻高高的在柳花头上耸起之后,举了两面棱花镜让柳花前后左右的观看。柳花红着脸,快速的瞟了一眼。又垂下了头去。

“这发型,姑娘还满意吗?”秦氏笑着问道。

“满意!”柳花声如蚊蚋,低低的回了一句。

“秦婶子好手艺呐。”王秀儿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这个发髻名叫新兴结椎髻,在贵妇人中非常流行,可是梳时却是极不容易,因为椎子太多,里面就需要很多的假发垫着,若是垫得多了,头会觉得沉。没有想到这个秦氏居然没用几个假发和发夹就把椎髻给梳出来的,真真的是好手艺。

秦氏矜持的笑了笑,收获了满屋的夸奖,才笑着问柳花:“姑娘准备用什么簪?”说着话,眼睛往柳花的首饰盒里看去,只见里面只是一些绢花和银饰,目光微微瞬了瞬。

“用这个!”雪梅急忙从身边的小包袱里取出叶飞霜送的妆匣,举到了柳花的面前。“这是叶明府和董宜人的女儿叶姑娘送给柳花姐的成亲礼物。叶姑娘还说路途不便,就不亲来向柳姑娘道喜了,送上一枝白玉兰簪,略表寸心。”

说着话,雪梅打开了匣子,将里面的赤金白玉兰簪展露在众人面前。

“天呐,明府大老爷和董宜人送的?这柳家是哪里来的福气哟……”屋子里的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羡慕的看着柳花。

柳花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看着雪梅手中的匣子。雪梅将匣子又往前送了送,直递到柳花面前,柔声道:“柳花姐,收起吧!”

“雪梅……”柳花怔了怔,似是不敢相信这真是给自己,看到雪梅再四往前让,这才颤抖着手接过了匣子,却抖着几乎握不稳。

“既是送给你的,就拿着吧!”思真走到柳花的身边,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她的手,“你马上就要嫁给重山了,也是我的小辈。我呢,身为姑姑的,也没甚好东西给你,这个耳环,你就收下吧。”说着话,从袖子里拿出一对翡翠耳环送到了柳花的面前。

绮萱也早已经准备好了东西,见状便也跟着将一朵缕空赤金彩钿拿了出来。

柳花见此情形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刘家特意让自己在成亲当日露脸呢,感激的福了一福,含泪将两人的礼物收到了手中,刚要说感激的话却被绮萱抢了先。

“你也不用这样感激我们,晚上给我们磕头时就不给你东西了。”绮萱狡黠的一笑,吃吃的笑了起来。

柳花愣了愣,随即明白这俩人莫要看她们小却是姑姑辈的,想到晚上要跪在地上向她们磕头,不由得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屋里的人,眼看着柳花怀里捧的手里拿的不是金便是玉或是翡翠,不由得眼热起来。等到全福人将王秀儿和雪梅丽质送的礼物也插到了柳花的头上时,她们的目光更加热切了。

谁不羡慕柳花嫁到了好人家,以后谁再敢说重山不好柳家贫寒这些话时,也要掂量掂量,光是今天收的这些首饰就够一辈子花用了。

尤其是这些首饰非同凡响,这可是知府大老爷和主簿老爷家的姑娘们赏的。

不由自主的,看向刘家人的眼光就带了丝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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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郑倩试探

柳花和重山的婚礼也算得上南河村近几年来最隆重的一次了,午饭前村民们看到柳花满头金翠一身喜服的被重山迎进了堂屋后,不由得交头接耳的议论。

谁不夸柳花嫁到了一个好人家?

井奶奶一脸喜色坐在了上首,看着孙子和孙媳磕了头后,笑眯眯的令司仪扶了起来。紧接着,重山和柳花又向刘老爷子和刘承志夫妇各磕了头,刑父和顾长生马婆婆身为长辈,也都受了头。

受头之后,便是送入洞房。前院早已经摆好了酒席,众位乡邻一时吃喝了起来。婚宴不比其他的席面,其他的席面一般是吃完便撤。婚宴却是流水席,很多人都是要从中午直吃到晚上,等到晚上正宴开了,再接着吃。因为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纵是有人家一天过来吃两次,主家也会当做看不见。

反正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纵是抛费些银子井奶奶也是高兴的。

按照规矩,婚礼是太阳落山之后举行。将新娘子柳花送入洞房中后,雪梅和丽质等人身为小姑娘便不合适再进洞房,便回了自己院子。院子里,也摆着几桌,主要是招待女眷。只是院子里虽是人多,却是静悄悄的,大家都探头探脑地往上房看去。

雪梅心知肚明,她们看的定然是郑倩,郑倩身份尊贵辈份又高,自然由饶氏和马婆婆等几人陪着。

到了上房外,门外守着的两个婆子见到是几位姑娘回来了,忙笑着掀起了帘子请几人入内。

进了上房,思真和绮萱站在最前面,雪梅和王秀儿丽质站在她们身后,齐齐的行了个礼。众人见到刘家不论是媳妇还是女儿,都是亭亭玉立,水葱似地俊俏,交口赞了一声。

伍娘子和里正娘子坐在拨步床前。看着行礼的丽质不由得起了心思。刘主簿那两个女儿,她们自然是不敢攀附的,可是丽质却是不同。

丽质今年十二,正是说媒的好年纪。自家也有和她年纪相当的孩子。若是能和刘家结成亲家,以后的好处还在后面。想到这里,俩人待段氏便比以往要热情的多,弄得段氏颇有一些受宠若惊。

伍娘子更是后悔,当初敬东成亲那一日,她也是亲眼见到刘家的龌龊之处,便熄了想要和刘家来往的心思。可是看到那日连氏和芳兰的表现,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

刘家这样不堪,自家若是和她们交往,以后自家的姑娘们会不会被人指点?可是没有想到刘家居然冒出来一个当主簿的弟弟。真是千算万算棋差一着。

若是能将丽质娶回家去,以后和刘家就是亲家,眼见得这三房和二房的关系如此好,以后二房发达了能会少得了三房的好处吗?再加上现在刘家又有了一门正儿八经的官亲,只怕这十里八乡的以后就要数刘家最拨尖了。

想到这里。伍娘子突然想到当初刘家也是富贵过的,这南河村以前的田地有一大半都是归刘家所有,只是后来因为要打点才把田给全卖了。

眼见得刘广德已经无事,而且又做了官,他难道就不报兄长当年打点之恩吗?

想到此,不由得心中一热,看向段氏的眼光越来越热切。扭过头。又看到抢着向段氏献殷勤的里正娘子,不由得嗤笑起来。凭你一个小小的里正,也敢和我争抢吗?

雪梅自是不知道这屋子里的几个人已经各起了心思,见到她们都愿意和段氏说话,倒也没起什么心思。她脑子里想的只是敬民和李娟,到底该想个什么办法。能让俩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正想着,却听到郑倩在问刑氏话。

“我这几天在家里也听闻了不少你家的事情,听闻用你家的高产种子种出来比别人家的产量都要高些?”

听到这话,雪梅突然打点起了精神,将注意力全部转到了郑倩这里。

刑氏不妨郑倩竟是当着屋里众人的面问起了这个问题。便按照事先和家里人商量好的话给回了过去。

“回婶婶的话,这些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全是孩子他爹和孩子们按照农书上的办法搞得,听他们说倒是比别家高一些……”

农书这个说法,却是雪梅和刘承志商量已定的说辞。到时不管是谁来问,只说是看了几本农书,将几本农书里的办法综合在一起,再加上刘承志多年的农业感想所得。这样的话,便将高产种子和刘老爷子撇开了关系。

免得别人以为刘承志是继承了刘老爷子的秘法。

郑倩听到这话,微微有些失望。但是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依旧是笑盈盈的望着刑氏。

“难为你们了,竟是能想出这等利国利民的物事来,带契着我们刘家满门也能享用这好名声。”

听到郑倩说这话,屋里的人表情各异,有惊诧有惊喜有疑惑,众人都往刑氏那里看去,看她等下怎么接。

刑氏的心里满腹疑惑,她是着实没想到郑倩居然当众说出这些话来。这些不是应该私下问她的吗?怎么就挑了今天这个时候,满村有头有脸的人都过来奉承时说。

她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又没有什么心眼,一时半会倒是没转过这个弯来,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眼睛不停的往雪梅那里看去。

众人见到刑氏不停地看女儿,不由得恍然大悟,早先就听说刘家现在当家的不是刘承志和刑氏,而是一家大小都听二闺女的,今日一见刑氏的表情,以前还有不相信的,这会也都明白了。

雪梅接了母亲的目光,心知不能再藏拙了,便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先向郑倩和饶氏行了一礼,才开口说话,“不知在祖母和叔祖母面前,可有我这个小辈说话的余地没有?”

饶氏早就领教过这个孙女的厉害了,见到她站出来,便心知她有话要说,扭过头往郑倩那里看去,想看看她是如何接招的。

郑倩微微一笑,柔声道:“这里也没有外人,都是自家的亲眷,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且说来我们听听。”

雪梅裣衽一礼,先谢过了郑倩,才开口道:“若说利国利民这四个字,我们二房实在当不起。其实我爹为什么要研究这个种子,不过是因为家里的田地太少,产量上不去。我爹就想起看的农书,按照里面所写的一一实验了下来,又去请教了府里的几位老爷,才慢慢才找着了高产的办法。实在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是无意之举。再加上众位乡邻们的抬举,才让我爹担了这么一个名声,其实要说起来,这也是咱们南河村的荣耀,并不是单单属于二房……”

雪梅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郑倩的表情,见到她一直笑吟吟的听着自己说话,不由得大为敬佩。光是这一份不动如山的气度,也不是好学的。不论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从她脸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又往饶氏脸上看去,只见她绷着脸看似严肃,可是却因为自己说的田地太少这句话而动容,便已经暴露了真实想法。再看屋里的众人,因着自己说了这是全南河村的荣耀时,脸上露出的惊喜表情,对郑倩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分。

雪梅接着往下说,“要说功劳最大的,其实就是府里的大老爷和几位老爷,若不是他们在背后支持,仅凭着我爹是根本搞不出高产种子的,所以要说功劳吗,第一要数府里的大老爷和老爷们,第二就是南河村的众位村民,说到最末才能轮到我爹呢。纵是将来朝廷有了什么封赏,我爹说了也是要让给全村的人呢。”这话一出,屋里的众人当即一喜,跟着连连点头。

郑倩听到这里才微微动容,双眉紧紧一蹙随即又松开,笑着问道:“听你这么说,你爹竟是请教过府里的几位官员?怎么我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也不怪叔祖母不知道,这事除了我家人从来没有往外说过呢。我爹一开始研究这个高产种子的时候,买不到农书,后来知府大老爷知道了之后,特意送来了一箱子农书给我们,几位老爷知道了之后,也是极为支持,各自送来了农书供我爹观看呢。”

雪梅这却是睁着说瞎话了,她研究出来的高产种子事先叶哲光根本就不知情,也是出了成绩之后他才领着六曹官吏来南河村视察。可是雪梅此时却将功劳一古脑的全推到了叶哲光和六曹官吏身上,打的主意便是让郑倩和刘广德知难而退。

她也想明白了,这个高产种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给外人,哪怕就是刘广德也不行。单单只看刘广德在登封做了三年主簿却没有往家里带一份口信,就足以证明在他的心里刘家可有可无。如果这高产种功劳让给了他,只怕转眼就要被郑家拿走。

这个种子本来就是已经归了叶哲光,如果中途转给刘广德,只怕叶哲光会不高兴。自己将来要嫁的是姜恒,姜恒和叶哲光又情同父子。叶哲光得了好处,难道会忘了姜恒?姜恒将来得的好处越多,自己嫁过去后底气就越足。

刘广德若得了好处,只怕不会让给自家一分。还白白的得罪了叶哲光和姜恒,真是划不来。

这个话,她也曾对刘承志和刑氏说过,俩人当即同意她的决定,高产种子的好处只能给叶哲光。

听到雪梅这样说,郑倩的脸色终于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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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广德告辞

郑倩实在是没有想到雪梅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竟是全把她的后路给堵死了。

她原本打的主意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先把刑氏给架起来,然后将这些功劳先分到村民们的头上,让村民们帮着她劝刑氏。可是没有想到雪梅竟是干脆利落的什么功劳也不要,全部送给了别人。

这样一来,她家再伸手的话,那就是直接面对上了叶哲光。叶哲光并不可怕,可怕是他身后的杨士奇。

为了一个高产种子去得罪杨士奇,这划得来划不来?

郑倩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中。

雪梅看到郑倩不说话,便也不再说话,冲着郑倩和饶氏福了一福,又退了回去。王秀儿看着雪梅,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

芳兰则是哼了一声,露出讥笑之色。在她的心里,雪梅放着自己的亲叔祖不去巴结,很明显是短视的行为。这世上再亲也亲不过一家人去,她就没见过放着功劳不要却全推给别人的。

她抬起头看了看郑倩,见到她默然不语,眼珠转了几转,计上心头。转过头冲着雪梅说道:“这大人的事情,我们做小辈子哪里能开口?二叔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能替二叔下了决定?说不定二叔和你想的不一样呢。”她说着这话,眼光却往郑倩那里看去,见到郑倩往撇了她一眼,不由得喜上眉梢,自觉得说话更有底气了。

雪梅笑了笑,却没有接话,微微垂下了头。

王秀儿眉头一挑,雪梅很明显是没有将芳兰看在眼中,可惜这芳兰却根本就不知道大房早已经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笑话,却还要摆大房的谱。她想要制止住芳兰,左右看了看却又稳住了身形。因为她看到郑倩的眼中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似乎很是希望芳兰闹上一闹。

芳兰说话是向来不看场合,她看到雪梅不接自己的话。便有些动怒,语气又抬高了一些,“雪梅,我和你说话呢。怎么不回话?”

雪梅叹了口气,她本来是不想和芳兰争吵,可是芳兰却寸步不让,说不得只能敷衍一下她了。

抬起头装作才听见的样子,笑着道:“我刚刚听芳兰姐教训我的话,觉得芳兰姐教训的极是,正反醒中。小孩子确实不能替大人做主,小妹知错了。”

芳兰哼一声,“既是知道错了,还不向叔祖母道歉?这高产种子本来就是刘家的东西。怎么就和别人扯上了关系?你不懂事不要紧,却要害得叔祖母白白替你操心。”

听到这些,郑倩只气个半死,不由得后悔起来,就不该让这丫头说话的。这一下子就把满村人都给得罪了。还连带着把府城里的叶哲光也得罪了。

雪梅依旧笑意盈盈,“这高产种子我们家也不过就是占了一个古人的光,若不是看了古人写的农书,哪里能研究出来?我爹是没有半点功劳的,也更不敢居功。”

闻听此言后,芳兰的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张嘴就要反驳。却猛听得饶氏说了一句。

“今天是重山成亲的好日子,你们老说田里的事做什么?我今天可不想听,我就想听喜庆一些的。”饶氏特意将成亲两字咬得极重,便是希望芳兰能记清教训,别再犯了和上次敬东成亲一样的错。

芳兰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随即后怕起来。她再也不想过被囚禁的日子了,一想到上次就是因为自己不看场合和雪梅置气,结果被刘老爷子和饶氏囚禁了起来。如果这次自己还再犯,只怕是以后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她急忙将笑意堆到了脸上。

“是我的不是。竟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雪梅,这也怪你,如果不是你冒犯了叔祖母,我怎么可能会动怒?”

雪梅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又叹息了一声,向着芳兰福了一福,将头垂下。

“知道错了就好。”芳兰脸上带着笑,生生的受了雪梅这一礼。然后得意的看向郑倩,郑倩和善地冲她点了点头,转过头同饶氏说话。

这一眼,只看得芳兰狂喜不已,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王秀儿见此情景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对她报有任何的奢望,只希望将来这个小姑子别拖累敬东就好。

屋里的人看向芳兰的眼神或是惋惜或是嘲弄,有人摇头有人点头,也有人面无表情的只将注意力落在雪梅身上。大多数人,只是将芳兰当成一个小丑看待。

不一会,柳花被全福人秦氏领到了院中,说是要拜见郑倩。

郑倩因为身份所限,刚刚没有出去受头,这会听到新娘子来了,便笑着令婆子们掀起帘子请柳花进来。

柳花眼观鼻,鼻观眼,进来之后扑通一下跪到了屋中,不管不顾的先磕了一个头。反正这屋子里都是年长的,只要对着正中磕头准没错,这也是刚刚全福人秦氏教她的。

见到柳花跪下,雪梅几人和柳花同辈的急忙站了起来,向后退去。一时之间,上房里响起了桌椅板凳碰撞的声音。

“这就是重山的媳妇柳花?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磕一个头就行了。”郑倩笑盈盈的虚扶了一把,看着身穿喜服的柳花,眼光在她头上那枚赤金白玉兰簪上停留了一下。

柳花冲着郑倩的方向又磕了个头,脸色涨的通红,却是不敢说话。倒是全福人秦氏机灵,急忙替柳花道谢,又将她给拉了起来。

“你既是嫁给了重山,以后便和我们是一家人了。以后你要好好待井奶奶,万不敢有怠慢之处。遇到大事,多听听井奶奶的意思,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家有井奶奶在,不知是多少人羡慕的福气呢……你自幼失母,也怪可怜的。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过来找你师母,她最是一个热心肠的。”郑倩便絮絮叨叨的说了番为人媳妇的孝道,柳花红着脸一一的听了。

刑氏见到郑倩的话里点了自己的名。便束手站着一脸的恭敬。

郑倩说完这些场面话,便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小匣子,笑着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就送一些实用的东西好了。”

柳花恭敬的伸出手。将匣子接到手后,微微吃了一惊。匣子沉甸甸的,里面竟像是放着不少东西。她猛的抬起头,看向了郑倩,又扭过头往刑氏和雪梅身上看去,似是想让她们帮着拿个主意。

郑倩看到柳花的表情,目光闪了闪,随即恢复了正常。

刑氏见到柳花托着匣子露出乞求之意,便上前一步道:“这孩子,既是叔祖母送你的。你就收下好了。长者赐不可辞,这个道理你还不懂?”

“这……里面……”柳花喃喃的说不成话,托着匣子往刑氏那边送。

刑氏想到柳花这孩子平素就是个老实人,今天见到郑倩这个主簿娘子想必是受了惊吓,又加上郑倩给的礼过于贵重。便吓的不敢接受。便笑了笑,走到柳花的身边将匣子往她怀里推了推。

“这孩子,得了叔祖母的赏,心里惶恐呐。”刑氏笑着替柳花解围,“既是惶恐,那就多给叔祖母磕几个头,以后好好的孝敬叔祖母这才是正经的道理。”

听到刑氏这么说。柳花立刻点点头,然后不管不顾的就又跪到地上磕了三个头。

郑倩微微叹气,这刑氏若说精明吧,平时倒看不出来。可若说她笨吧,她这一番连消带打的,就把自己送给柳花银子的恩情全给抹掉了。不过转念又一想。送柳花银子原本就是不指望她和重山回报,只是想和二房结个善缘罢了。只要二房知道自己的心意既可,想到这里,脸上又替出了端庄的笑容,弯下腰去扶柳花。

“这孩子。就是实诚……不用你孝敬,只要你以后和重山好好过日子就行。快起来吧,今天你是新娘子,老是跪着可不像样子。”

听到郑倩这么说,柳花激动万分,又冲着她连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

等到柳花站起来后,饶氏又嘱咐了她几句送了她一根簪子,才让全福人扶着她回到了重山院子中。

刚刚出了上房的门口,几个媳妇便围了上来,羡慕的看着柳花,七嘴八舌问她,“主簿娘子都赏你什么好东西了?让婶子看看……”

柳花红着脸,死死的抱着匣子不松手,就是不肯让别人看,几个媳妇围了半天也没有看成。看着柳花被全福人扶着羞羞答答的走出了院门,一个曾经拒绝了井奶奶提亲的大娘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将来生的孩子连个姓都没有,有啥可装的……”

“人家装不装的我倒是没看出来,我就知道有人肠子都悔青了。”一个平素就和她不对付的村民笑着挖苦道。

“你说啥呢?”刚刚说话的大娘恰起了腰,睁大了眼睛。

“哎哟,上房里有贵人,你可千万不能和人吵起来,惊扰了贵人怎么办?”旁边的人急忙将她拉到了一边,指了指上房门口的两个婆子,让她噤声。

正巧这时,两个婆子的目光也向这里落来,只吓得她打了个冷颤,再也不敢高声说话了。

院子里的纠纷只是刚刚出了个苗头便被压了下来,上房里的人自然是都没在意。

不一会,便到了开宴的时间。饶氏和郑倩坐在上首,请各位都落了座。

新郎重山和新娘柳花又进来敬了三轮喜酒,到了月上柳梢之时,重山的婚宴结束了。

“办的极好,既体面又热闹。”刑氏特意又了重山院子一趟,去看了看刘承志和刑父有没有吃醉,听到他们这样说时,不由得喜笑颜开。

重山的婚宴从头到尾都是在她在照应,虽然今天因为要陪郑倩没有多往重山家里去。可是传菜的,跑堂的,布置桌椅板凳和安排座次都是她一手承办。被父亲和丈夫夸奖,只觉得面上有光。

当天夜里散席后,刘广德便向刘老爷子提出告辞。刘老爷子苦劝无果,只得同意弟弟回登封。

“我想让承礼带着孩子跟我们一起回去。”刘广德说道。

听到这话,刘老爷子怔了怔,却无声的点点头。刘广德到底是刘承礼的亲生父亲,他说要带着儿子走,那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刘承业急了,站在旁边咳嗽了好几声,可是刘老爷子却像是没听到似的,连看都不往他这里看。

逼不得已,刘承业只好涎着脸上前喊了一声二叔,刚准备说话,却被刘承礼打断。

“我不想去……”刘承礼垂着头,看也不看刘广德,硬梆梆的说道。

刘承业听到这句话,露出狂喜的表情。

刘广德闻听此言怔住了,随即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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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逐出家门

刘广德和郑倩早已经商量过刘承礼的去处,他们俩人其实是并不准备将他带走,只是带走敬泰既可。毕竟孩子和成年人相比,还是孩子的可塑性高。虽然他没准备带走刘承礼,可是听到刘承礼说我不想去时却是勃然大怒。

“你去不去,岂能由得了你?”刘广德怒气冲冲地道。

刘承礼梗着脖子道:“你几时想走就走,几时想回来就回来这和我没关系我也懒得管,但是想让我和孩子跟你走,门都没有。我早就说过了,你要是敢带走敬泰,我就把他摔死,然后我和苗氏去官府自首坐牢。”

“老四,你胡闹什么?”刘承志眼看着刘广德的脸色越变越黑,急忙将刘承礼扯到了一边。

“二哥……”刘承礼还想再说几句,看到刘承志脸上的冰霜越来越冷时,终于闭上了嘴。

刘承志瞪了四弟一眼,转过身向着刘广德拱手,“二叔,既是四弟不愿意跟着二叔走,我看就把他留下来吧?四弟一辈子没出过村子,也没出过远门,这突然间让他出远门,想必是心里接受不了。再加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就是走了没两个月还得回来。我看不如二叔和二婶再商量商量?”

刘承志这话说的在情在理,屋里的人听到无不点头。

“那就让敬泰跟我们走吧……”刘广德想了一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刘承礼一听要带走儿子,只气得脸色通红,站起来身就要反驳,却被刘承志死死的摁住。

“敬泰还小呢,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离得了爹娘?”刘承志陪着笑容道,“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的,万一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叫大家伙都跟着揪心?二叔就是想接敬泰,不如再过几年,等孩子长大了。能尽孝的时候再过去……”刘承志特意将尽孝两个字咬的极重,期望刘广德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刘广德愣了一下,不妨二侄子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思忖了起来。儿子不愿意跟他走。甚至恶意相向,要说不失落那是骗人的。可是如果强行把孙子带走,说不得以后父子再相见时就是仇人。

可是若不带走敬泰,自己五十多了,哪里还能再生出儿子来?趁着敬泰小的时候好好调教几年,将来老了以后也有个依靠。可是这事,得慢慢的来,自己这样和刘承礼硬碰硬的来,确实有些欠妥。

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纵是将来敬泰长大了。他只消和敬泰说是被人抢走的,那么自己对敬泰的抚养之恩便会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事先并没有好好考虑周全。

“既是四弟不愿意跟二叔走,我看不如让敬东跟着二叔一起回登封吧?这样也可以侍奉二叔晨昏定省。尽个孝道。”

刘承业见到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便笑盈盈的开口道。只是这一开口,却是满屋的人吓了一跳。

雪梅冷眼旁观,只见王秀儿又是惊又是怒,只恨不得手里随便抓个什么东西将这个毫无羞耻之心的公公痛打一顿。敬东是长子长孙,是承重孙,怎么能不顾自己的爷奶和爹娘去侍候二叔父?若是让别人知道。他将自己的长辈丢下,却跑去侍候刘广德时,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只怕那些读书人的唾沫星子都可以淹死他了。

刘老爷子只觉得眼皮有些跳,用手揉了揉,怔怔地看着长子,似乎不敢相信。饶氏脸上青白不定。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承志和刘承贵一时间被这话给吓住了,竟是都没人想起来反驳他。刘承礼哼了几声,将头别到了一旁,露出不屑的神色。

刑氏段氏苗氏三人只觉得酸涩难当,哪里有这样将亲生儿子往外推的道理?可是一想到当初三房承嗣敬山时。刘承业口口声声的要钱,几人自认为当初已经这人的无情看透,没想到现在为了能在刘广德面前露脸,竟是想出了让长孙去服侍他的法子。

三人想到这里,无限惋惜的看向刘老爷子和饶氏。

郑倩“咳”了下,温言道:“难得大侄子这片孝心,我和你叔都是心领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特意看了看刘老爷子的脸色。

刘老爷子听到弟妹这样讲,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知道刘广德家里说话最算话的并不是刘广德,而是这个年轻的弟妹,只要她说了什么话,刘广德是必然会听的。

郑倩接着往下说,“只是,这世上断没有让长子长孙离了亲生爷娘去服侍我们的道理?若是让别人知道,还不得骂我们一句谋夺人子吗?以我之见,让敬东跟我们走这件事,是断断不可的。”

听到她这样讲,刘承业不由得急了,连声说道:“二婶这样讲可就是差了,敬东那也是一片孝敬之心,想要近身服侍二叔和二婶,如果不是我年纪大了在家里照顾爹娘,我也定是要跟着一起过去的。”

王秀儿听到这话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重重的干呕起来。敬东站在她的身边,急忙将她扶住。

刘广德这会心里既是可怜又是可恨,只觉得这十几年来对大哥的恨全都没有了必要。大哥有个这样的儿子,只怕晚景凄凉,自己何必还要再恨他?

“大哥,你可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呀。”刘广德转过头,笑着看向了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面色灰白,微微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 听到弟弟说自己有个好儿子,只觉得心如刀割,随手抓起了手边的茶盏就往刘承业身上掷去。

“畜生,你个畜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刘承业正在暗自得意,却不妨老爷子往他这里掷茶盏,一个不留情便被砸到了头上,里面的茶叶和茶水流了个满头都是。

“爹,你干啥呢?”刘承业直起嗓子嚷道,“我让敬东跟着二叔过去,不就是想尽尽孝吗?你砸我做啥?”

“你想尽孝?你心里有孝吗?我可是你亲爹。你拿了我的长房长孙去送人,你这叫孝?你这叫忤逆。”刘老爷子重重的跺下脚,只觉得后悔不迭。

当初不应该溺爱太深,以至于他变成这个样子。

“啥叫送人?二叔不是自己人?难道二叔就是外人?”刘承业仰起头,不满的反驳。

刘广德听到大侄子这样说,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静静地等着看刘老爷子的好戏。

刘老爷子直直的看着长子,手指紧紧的攫着椅子扶手,心里叹了口气,对着刘广德道:“我有这样不成器的儿子,让二弟见笑了,说起来这也是哥哥我的报应,只是没想到应的这么快。若是二弟喜欢敬东,就只管让敬东跟着走,我只听二弟的。”

刘广德一愣,不妨老爷子又把球踢给了自己。便干巴巴的笑了笑,讪讪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更没有夺人儿孙的道理?我自己既是有子有孙,我怎能干出夺哥哥长孙的事情?”

“好!”刘老爷子长长的出了口气,又深深的看了长子一眼,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既是二弟这么说了,那我也说一句,我准备把刘承业这个忤逆之子逐出家门去。”

听到这句话,满屋里的人全都愣了,不知所措的看着老爷子。

刘承业吓得不行,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爹,儿子到底做了啥错事,为啥要逐我出家门?”

刘老爷子听着心烦,转过脸来,不再看他,只是和刘广德说话,“咱们家里也就咱们两个老人,也没有旁的亲戚可做证,今天趁着你在这里的机会,正好孩子们都在,我就将这个不孝子逐出家门,以后我只当他死了没了,不叫他养我也不想见他。”

“爹?”刘承志到底厚道,上前几步刚刚喊了声爹,却被刘老爷子制止,不让他说话。

“你们谁也不用劝我,这话我已经压在心里好久了,早早的就拿定了主意。”刘老爷子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垂下头去。

刘承志惊疑不定,回过头看了刑氏和雪梅一眼,又向刘承贵和刘承礼那边也看了看,随即咬咬牙,跪到了刘承业身边。

“爹,大哥就是有天大的不是,也没有逐出去的道理,爹是不是想想敬东?”刘承志闷声闷声的道。

被父母逐出家门这可不是小罪,从此以后大哥就和科举无缘了,甚至连敬东的前程也会蒙上一层阴影。刘承志不是可怜大哥,而是心疼敬东,母亲是那样的不着调,父亲又被人逐出家门,这孩子一辈子就全毁了。

听到他这么说,屋子里的扑通通的跪了一地,七嘴八舌头的为刘承业求起情来。刘老爷子的脸一开始是绷着的,可是慢慢的却缓和了下来。

敬东臊得不能行,跪在地上,深深的垂下头去。

雪梅偷偷抬起头,几次想要张嘴说话,却都忍了下来,这样的大场合,她一个孙女是没有任何资格说话的。

今天刘承业也是将老爷子气得狠了,要不然,老爷子不会说逐出家门这样的话。不过,屋里的儿孙们跪了一地,想必老爷子这会心已经软了,依他的脾气说不得一会就没事了。

正沉思间,却听到芳兰的声音传来。

“大父,您不能将我爹逐出家门。”

坏了!雪梅抬起头,准备去捂芳兰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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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芳兰被逐

雪梅一听到芳兰开口说话,便知道要坏。现在是满屋的人都在求情,老爷见到刘家兄友弟恭,自然是心里欢喜,说不得一会就软了下来。

然而,别人可以求情,独独大房的人不能求情。敬东和芳兰身为刘承业的儿女,此时所做的就是跪在地上陪着父亲受罚。却是万万不能开口求情的。

刘承业是因为不孝才被刘老爷子逐出家门,如果大房的求情这岂不是觉得刘老爷子的扣在刘承业头上这顶不孝的帽子不正确?此时和刘老爷子顶撞只会火上浇油,而毫无用处。

可是没想到芳兰却直接了当的说了一句,“大父,您不能将我爹逐出家门。”

雪梅吓坏了,急忙就往芳兰那里使眼色,可是芳兰恍若未觉,梗着脖子看着刘老爷子。

果然,刘老爷子顿时怒了,“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要是觉得我不好,趁机和你那混帐父亲一起滚出去。”这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芳兰留,直接也将她逐出去了。

“爹,娘,芳兰小孩子不懂事,她是吓傻了,您别听她胡言乱语。”刑氏急忙跪直了身子,替芳兰求情,然后就拿手帕去捂她的嘴。

芳兰在刑氏怀里拼命的挣扎,“我不小了,啥事我不懂?你们不就是不能见我们大房好吗?这些年来,你们吃着我们大房喝着我们大房的,我们大房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眼见得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先是想个法子让三叔把敬山过继,现在又想哄着我大父把我爹逐出家门。这些话放在外面说说,看看有几个人能说你们的好。你们这些害人精,吸血的鬼……”芳兰越说越是愤慨,言语间露出怨愤之色,到了最后,已经是扬声质问。

这一番话,却是好几个意思在里面了。刑氏只听得怔怔的,竟是忘了去拉芳兰。

二房几时做过对不起大房的事情?几时又吃喝过大房了?别人不晓得刘承志的脾气秉性,她还不晓得?就不是那种狠心肠的人!至于三房承嗣敬山的事情,确实是雪梅提出来的。承嗣敬山对大房也是有些不公平。所以刑氏听到敬山的名字,微微有些心虚。

雪梅看到母亲怔住了,连忙膝行几步,跪行到她的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刑氏这才恍悟,不由得眼圈一红,倚在了女儿身上。

芳兰见到了雪梅,眼神里满是怨恨,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这般狠毒,不就是依仗着叶明府和姜恒的权势?你们抢了我的姻缘。老天有眼,早晚会遭报应的,自然会有人收拾你们的……”

话未说完,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身子趔趄了几下。倒在地上。芳兰用手捂着青肿的半边脸,瞪圆了眼睛看着雪梅。

雪梅脸带寒霜,冷冷地道:“我爹我娘是什么的人,自然有南河村满村的村民,自然有我爷奶有我几个叔叔评判,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若要说对不起,向来只有大房对不起二房的。二房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大房的事情。你这样黑白颠倒,满口污言秽语,我身为我父母之女,容不得你当面污蔑。你若是再敢当我的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莫怪我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芳兰被这几句话给吓傻了。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雪梅说完了这几句,才觉得心头好受了些,又蹲到了刑氏的面前,温言道:“娘,你不是不知道她就是一只白眼狼。对她再好也不知道感恩,你又何必劝她?就让她去闹,她这样闹下去,我大伯就是再不情愿也要被逐出家门去。”

刘承业一开始听到女儿替自己说话,还觉得心里宽慰。可是听到雪梅说了这几句,突然明白过来,恶狠狠的瞪向了芳兰。

王秀儿叹了口气,挪到了芳兰的身后,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道:“好妹子,快向大父磕个头,就说你失心疯了,以后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说了这句话,又压低了声音快速的说了一句,“你再闹下去了,公公真的要被逐出去了。”

芳兰闻听此言怔了怔,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郑倩的眉尖微蹙,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她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往日所见的皆是规矩守礼的妇人和闺女,纵是有阴谋诡计那也是私下看不见的,哪里见到像这般泼妇的女儿?眼见得思真和绮萱目瞪口呆的看着芳兰,招手将两个女儿唤到身边,命她们转过身去,不许观看。

做完了这些,又指着沙漏的方向冲着刘广德使了个眼色,示意现在太晚了。

刘广德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大哥,既是这么说,那就先散了吧?这承业是你的儿子,该如何处置自然有你。我这个做弟弟的断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说着话,他有意无意的看了跪在地上的芳兰几眼,微微摇了摇头。

刘老爷子只觉得一辈子的面子都在今天丢完了,听到弟弟这样说,再看了看乖巧的思真和绮萱,不由得长叹一声。

“教子无方啊!真是愧对先人,愧对祖宗。”说到这里,又交代了饶氏,“你明日就监督着老大,让他和芳兰收拾行李出去吧。”

“大父?”“爹……”几声惊呼立刻在屋里响起。

刘老爷子重重的叹口气,“今天的事情,我也不会往外说,对外你和芳兰依旧是我刘家的人,只是从此后,你们莫要再喊我爹和大父。我只当你们出了远门,被贼给劫持了……”说完了这句话,他便站起了身子,招呼着饶氏往外走。

“爹……娘……你们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刘承业爬起来扑倒在在刘老爷子面前,死死的抱住了他的大腿。

芳兰更是一脸煞白,心里已经生出几分悔意。

“承业,家去吧!咱们爷俩今天睡在一处,明天你就不是我儿子了。”刘老爷子双手将刘承业扶起,轻轻替他拍了拍腿上的灰尘。

“爹,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我出去了能去哪?我能干啥啊?爹……娘。你劝劝我爹,劝劝我爹……”刘承业泪流满面,见到刘老爷子无动于衷,就又扑到了饶氏的面前。

饶氏向来是以刘老爷子为天。虽然她一向心疼这个儿子,却也不敢开口替他求情。看着儿子哭的如此可怜,忍不住心中悲痛,抱着刘承业也大哭了起来。

刘老爷子却是怔怔的,有些失神恍惚。对着饶氏和刘承业的哭声恍若未觉,摇摇晃晃的往门外走去。

刘承志害怕老爷子出什么事,急忙伸出手将他扶住,“爹,我点个灯笼送您回去。您回去后好好想想,这父子哪有隔夜仇?您明天打我大哥一顿好了。这逐出家门……”

老爷子不等他说完,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外走。

敬民早已经窜出了房门,跑到院子里抓起了一个灯笼点着,伸到了刘老爷子的脚下。后面,刘承贵和刘承礼也醒过来了神。急忙也跟着走出上房,敬山和敬东也跟在身后。

刘老爷子一句话也不说,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往院门走。也不和人说话,不管是谁来扶他,都是一把推开。

刘承志和刘承贵吓坏了,俩人扶了几次都没有扶住,只敢紧紧跟在老爷子身后。敬山和敬东见势不妙。急忙也各点了一盏灯笼将刘老爷子前后左右的地方全给照到了。

饶氏这时才醒悟过来,急忙甩开了刘承业,迈着小脚就往老爷子的方向追去。

“娘……”刘承业大喊一声,急忙也追了过去。

上房里,就只剩下刘广德一家和雪梅还有王秀儿。

雪梅看了一眼依旧倒在地上的芳兰,冷冷地道:“你还不追过去?此时不追。明儿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芳兰听了这话怔住,往刘广德和郑倩那里看了看,却见到他们立刻扭转过头去,不与自己对视,不由得失望起来。又狠狠的瞪了雪梅正好。这才抽噎着爬了起来,哭哭啼啼的追了出去。

“我叫养娘扶着她一起回去。”王秀儿激灵了一下,急忙说道。

看到王秀儿也出去了,郑倩方才点点道:“难为大房竟是娶了一房好媳妇,只可惜……”说到这里,她幽幽地叹了声,也不知叹的是什么。

雪梅目光瞬了瞬,并没有往下接话,只是束着袖子站在了旁边。

郑倩等了一会,不见雪梅说话,方才开口,“雪梅,你可有想与我们说的?”

雪梅摇了摇头,淡然一笑,“叔祖父叔祖母面前哪里有侄孙女说话的地方,侄孙女只需要听话既好。”

郑倩听了这话,心里浮起一层失望,道:“你是一个聪颖的人,只盼你日后能明白,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我和你叔祖父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雪梅听了这话,也不反驳,只是淡淡地称了声是。

郑倩见她软硬不吃,轻轻叹息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倒是刘广德在旁边说了一句,“雪梅,我想托你和你父亲说一声,这接走敬泰的事情,对你四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雪梅诧异的抬起头,看向了刘广德。

刘广德微微一笑,“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敬泰跟了我们,将来会有什么前程,跟着你四叔又有什么前程。”

雪梅的眉头皱了皱,脑子里瞬间闪过了许多想法。

正思量间,却听到上房外说话的声音传来,却是刘承志回来了。

“二叔,二婶,我们将爹娘送回院子后,他们就关了院门,说要和大哥说话,不管怎么拍都不让我们进院。后来我们几个兄弟看实在没办法,就商量着一会去跳墙,他们回去拿梯子去了,我是特意来回二叔话的。”

“我和你一起去。”刘广德听到这句话后,站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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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姜恒来访

戊戌年十月中,刘广德一家走后没几天,就下了第一场雪。天气寒冷,劲风呼啸,就是在屋子里坐着,仍能听到窗户外呼啸吹过的风声。

刑氏和雪梅坐在上房里,围拢着炭盆做着针线活。

刘广德走时到底也没把敬泰带走,刘承礼死活不同意,刘广德又劝了好几次,最后只得无可奈何的带着郑倩和两个女儿还有郑书容回了登封。

雪梅偷眼看了看刑氏,心里叹息一声。前几日,刑氏跑到了李家村,不知和李娟的母亲毛氏谈了什么,总之从此之后李娟再也没出过家门。雪梅有心想问问,可是刑氏声色俱厉的呵斥了她一番,吓得她再也不敢过问。

敬民这几天虽然他急着想和李娟见面,可是去了偷偷去了好几次李家村都不得见,往李家也送了两次信,却是如泥沉大海,敬民只觉得从头凉到脚,做起事情来也没有以前经心。

刑氏只当不知,从来不和敬民谈论李家的事情,敬民有心问她,却也没这个胆子问,只得每天闷不作声的做事。

想到这里,雪梅再次叹了口气,垂下头一针一线做着手里的衣裳。

刑氏似有所觉,抬眼看了看女儿,目光瞬了瞬,拿起炭盆旁边的煤钳子添了一块炭进去。

上房外的风,吹得更大声了些,偶尔传来几声猪羊的哼叫声,应和着窗棂瑟瑟的声音,更显得冬日的寒意更深了一些。

“娘,我爹和我哥去看我大伯了,也不知他和芳兰怎么样……”雪梅偷眼看了看刑氏,没话找话。

刑氏哼了一声,自从那一日老爷子说要把刘承业赶出去后,刘承志和几个弟弟不知求了多少次情,可是老爷子竟像是下定了主意。在敬东苦苦哀求下,最终是把刘承业和芳兰赶到了王秀儿的嫁妆宅子里。刘承志等人满心里为刘承业伤心难过。可是没想到当刘承业听到王秀儿愿意让他和芳兰住新宅子时,竟是转忧为喜,没有了半点难过。连氏也在一旁大声嚷着,要陪着刘承业一起受苦。

事后。雪梅问王秀儿为什么要让三人住在她的新宅子里。王秀儿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话,“宅子里从老到小都是我的人,他们衣食住行都在我的眼皮底下。若是任由他们被家里赶出去,将来敬东怎么办?”

雪梅瞬间明白了,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一个孝字,刘老爷子可以赶走他的儿子,王秀儿身为儿媳妇却不能不管公婆。

这两天下起了雪,王秀儿担心刘承业在新宅中没有炭火,要派小厮过去送炭。刘承志知道了。便自告奋勇的担了这个差事,坐着王秀儿的马车去了洛阳城外。

“一根筋通到底的货……”刑氏不知是在骂刘承志还是在骂敬民。几个兄弟都没伸头,就刘承志巴巴的出这个头,人家都知道下着雪在家里躲清闲,他可倒好。下着雪往外跑。

母女俩人正说着话,却听到院门被人拍的山响,顾二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师娘在吗?我是二虎呀,您给开开门。”

刑氏和雪梅怔了怔,急忙拢了一下头发,又披上了一件大衣,将院门给打开。一阵罡风吹来。迷花了刑氏的眼,她急忙用袖子遮住了半边脸。

顾二虎进了院子,跺了跺脚,又拍了拍头上的雪花,笑着说道:“师娘,你家来客了。”

“这下着雪的。怎么还来人?”刑氏虽是说着这话,却往外探头看去,却见到姜恒长身而立,站在院门口。

见到刑氏往外看,姜恒恭敬恭敬的施了一礼。“见过岳母。”子侍也站在姜恒身后,冲着刑氏拱手请安。

“我的小祖宗哟,这下着雪你怎么来了?”刑氏忙着两扇院门都打开,好让马车开进院来,又转过身一迭声的喊雪梅。

雪梅听到母亲的叫声从上房里出来,也是唬了一大跳,忙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下乡来了?”雪梅似嗔似喜的埋怨道,说着话就往他身上瞅去,见他穿的还是自己缝的冬衣,身上披着貂毛鹤氅,脚下也穿着麀皮小靴踏着雪屐,倒没见多少雪花,才松了口气。

姜恒见到雪梅的目光仔细打量自己,心中一热,笑着道:“我昨天才下学,去府衙看望伯母,正好伯母说要给你们送上等的无烟炭来,我怕下人们不周到,就自己送过来了。”说着话,见到雪花不停的往雪梅头上落,更衬得她容颜如玉,微微地一笑。

雪梅羞涩的笑笑,见到姜恒的马车后面果然又跟着一辆送炭的马车,马车里的炭被白雪盖了厚厚的一层,心中不由得感动。

“这送炭的事情怎么就用得着你?叫下人们来不就行了吗?”刑氏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姜恒,见到他虽是穿的厚实,可是到底是个文弱书生,又是爱惜又是心疼,就将姜恒往上房里请。又转身吩咐顾二虎,“二虎,你也别愣着了,你去把敬山和敬东叫过来作陪。”

刑氏一迭声的吩咐之后,将姜恒让到了上房,替他宽了鹤氅,又拿了掸子替他细细的清扫,然后将一个手炉塞到了姜恒的手中。

“哪里就用得上你了?还巴巴的过来?仔细路上的风大,再吹坏了你,到时我可没处哭去。”刑氏见到雪梅替姜恒倒了一碗茶后,埋怨道。

姜恒手里捧着手炉,臭端闻着清香的香味,只觉得心满意足,听到刑氏埋怨他,生出了一丝孺慕之情。

“小婿也是有一个多月不曾见岳丈和岳母也未曾来尽孝,心里着实想念,正巧馆里老师说今年太冷,就提前半月放了冬假,要等到来年正月十五才开学。”姜恒说着就站了起来,刑氏急忙一把将他摁到了椅子上,又将他的脚放到了炭盆旁边的铁凳子上,替他将雪屐脱下。窘的姜恒双腮通红,却被刑氏摁住了双腿不能动弹。

“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尽孝哪天不能尽?非得赶着下雪时过来?快别乱动,这雪屐不好脱。”刑氏见到女婿对自己恭敬。心里全是欢喜,只把他当成敬民雪梅一般的侍候。

院子里,只听得子侍的吆喝声,指挥着下人们从车上往灶房里搬炭。姜恒只觉得身上一点点暖和了起来。不仅是身上,就连心里也生起了一缕暖意。

“你在馆里过的可好?吃穿上面可好?我家也过去送了好几次东西,都是子侍出来接的,听他说你们管的挺严,不让家里人过去看?”刑氏听到姜恒说起了学馆里的事情,关切的问道。雪梅也是支起了耳朵,认真的听他们说话。

姜恒微微欠了欠身,温言道:“因明年就是大比之年,老师们管的就严了些。如果不是今年这场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我们怕是要到年前才休假。不过老师们虽是放了我们假。小婿还是不敢耽误,准备回去之后就闭门苦读,年前怕是不能再来看望岳母了。”

刑氏听到姜恒这样说,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明年是大比之年,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可是看看姜恒再看看大房的爷俩。刘承业就不必说了,敬东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觉,这一下雪更是有了借口,说什么下雪不是读书天。万幸敬山还知道上进,在家里天天抱着书看,只喜得刘承贵和段氏天天给他熬肉汤,生怕他将眼给看坏了。

“这天大地大也没有读书的事情大。你只管好好攻读,不必管我们,我们虽是在村子里住,可是衣食无缺,就是真缺少什么自然就会打发了人往府衙里要,你千万莫操我们的心。”刑氏将这一段董宜人不停的派人往家里送东西的事情给姜恒说了说。又指着他脚下的炭盆说,“这炭就是董宜人送来的,我们往年哪里烧得起这么好的?没想到又送过来一车。”

姜恒笑着点点头,“都是一家人,互相照顾着也是应该。伯母给您,您就只管收着,万事有我呢。”

刑氏笑着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是转开了念头。叶知府想必是看着家里拒绝了刘广德的要求,没把高产种子的秘法送给他,这才处处对自己家示好。幸好听了雪梅的话,否则的话现在叶府和自己家已经反目成仇了。

心里虽是这样想,她脸上却是没有带出来,只是笑盈盈的和姜恒说话。姜恒有问有答,态度恭敬,刑氏是越看越喜他。

不一会,院子里传来敬东和敬山的声音,进屋和姜恒见了礼之后,便又坐在一处说话。

姜恒敬他们都是雪梅的娘家亲戚,态度极是和缓。敬东趁机问了几道学问上的话题,姜恒一一的都解答了。敬山是刚刚摸着书本,懵懵懂懂的,见到俩人说话,便仔细的听着,不时的点头。

当姜恒问起敬东现在在哪里进学时,听到敬东说天天在家里看书,不由得皱了眉头。考问了敬东几句,敬东竟是一问三不知,纵是知道的也是支支吾吾的,姜恒的脸色便黑了下来。

又去问敬山,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这个妻舅还算是个知道上进的,也不负了叶伯父对他的一番苦心。

敬东此时如坐针毡心神不安,他自从娶了王秀儿后,便再也无心读书,只想这样一辈子做个富家翁过下去。若不是王秀儿逼得紧,那些书他是连看都不想看的。本来家里没人懂学问上的事情,可以糊弄过去。可是这会姜恒一问起他来,他竟是连问题出在哪本书里都想不起来了。

一想到姜恒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秀才了,明年还要去考举人,自己比他年纪大却是一事无成,脸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不过略略坐了一会,便提出了告辞。

待俩人走后,姜恒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了?可是有不妥之处?”雪梅也是听懂一点姜恒和敬东的谈话,见到他叹气,便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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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姜恒旧事

“没事……”姜恒笑了笑,柔声道。敬东毕竟不是敬民,和雪梅关系不深,再说他又不是敬东的老师,没得为他操这份心做甚?

心里正想着敬东,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听说前一段你们家里来客了?是登封的刘主簿?”

雪梅闻言一愣,随后想到他闭馆苦读,肯定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便将刘广德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

姜恒默默地听完,面上就带着几分疑色,有心想问这个刘广德怕不是来算计刘家的吧?可是又一想,刘家除了高产种子之外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别人算计之处。而且他来的时候,董宜人话里话外对刘家都是赞赏,倒不像是离心的样子。又见到雪梅提起刘广德时不像多亲近的样子,只当自己是多虑了。

“京里这一段波澜四起,你们虽是和刘主簿是亲戚,最好还是少来往些。”姜恒想了想,就将自己知道的汉王消息讲了一讲。

刑氏是第一次听到京中的消息,不由得张大了嘴。再听到郑书容是拒婚私逃,只唬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俺的娘,她她她……”一连说了三声她,却不知如何往下说。

“这些话,出我口中入你们耳,千万不要和别人再讲。”姜恒郑重的说道,见到刑氏和雪梅都点了头,才又开口,“不管倒汉王是否成功,他终究是今上的亲子。郑家参与到这件事情中,便已经是落了下乘。现在他家又想把叶家也牵扯进来,已失了君子之道。伯父的意思是敬而远之,不与此等人物交往。日后,他们若是再说什么话,你们要多在心里想想。莫要因为和他们是亲戚,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这话怎么说?”刑氏战战兢兢地问道。

“刘家不过是平民百姓,不管是任何人想要拿捏你们极是容易。如果你们牵扯进了汉王这件事中,汉王动不了郑家难道还动不了你们刘家吗?”姜恒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便是刘广德只是小小的主簿,郑倩更是郑家的庶女,到时出了事,只管将他们扔出去。谁能在乎一个庶女的死活?不论倒汉王能否成功,郑家怕是早已经做好随时将郑倩抛弃的想法了。

见到这句话吓住了刑氏,姜恒急忙又劝道:“许是我多想了,这天家的事,哪里就和咱们这些乡间小民有关联了?只要你们死死守住这高产种子,在今上心里留下一个名字,将来就是有人动你们也是得瞧瞧今上是不是乐意。”

雪梅闻听此言,突然怔住了。叶家曾向刘家要过高产种子,但是许以厚利。刘广德也要过,却任何好处也没有许下。只有姜恒张口劝他们死守高产种子。

谁亲谁疏。仅凭着这一句话便可以立断。

“那你的意思,这高产种子谁也不能给?”刑氏哆哆嗦嗦地说道。

姜恒笑着安慰了刑氏几句,又正色问道:“叶家可曾向你们要过高产种子秘方?”

“要过,只提了一次,我爹说要考虑下。从此后叶知府就不曾再问过了。”雪梅答道。

姜恒又问道:“这高产种子确定可以增产多少?”

“一亩约半石左右,若是从头到尾都按我们的种植和施肥技术走,一石也是可行的。”雪梅想了想后,便将高产种子大致讲了讲。

姜恒闭目思忖了一会,又开口道:“你家是怎么想的?”

雪梅摇了摇头,叹道:“要说怎么想,还真是冤枉我家了。我家其实一开始也不过就是想卖点种子赚些钱罢了。哪里会想到这件事情最终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姜恒听了这话也笑了,依旧温言道:“若是让你家把种子秘方献给今上,你家可愿意?”

“献给皇帝?”雪梅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刑氏在一旁已经惊呼出声了。

姜恒点点头,轻声道:“这件事情现在还不严重,只是几个人知道。若是等到明年夏收产量出来后,怕不得全河南府震动。到时不管是谁,都会想要过来掺一脚,只怕伯父护不住你们。不如早早的将秘方写了出来,交给今上。换一个平安。”

说到这里,姜恒又轻叹一声,“怕是伯父向你们要秘方存的也是这份心思,只是见你家不愿意给,他也就不再问了。”

刑氏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听到皇帝的名字就唬得魂飞魄散,直嚷着要献给皇帝去。

雪梅却是明白过来,急忙追问了一句,“那我叔祖父要秘方,其实是郑……”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嘴。因为她想到一个事实,郑家正在倒汉王的紧要的关头,如果这时郑家拿出了一个与国有利的高产种子来,肯定是会给自家增加一个砝码。想必,这也是郑倩向自己要秘方的一个原因。

姜恒看到雪梅想明白了,赞许的点点头。只有刑氏听到他们说了一个郑字,便住嘴不说了,满头的雾水。

“如果早知道这个高产种子会惹来麻烦,谁还稀罕搞它?”雪梅噘了嘴,不满的说道。

姜恒见到她露出了小女儿态,不由得微微一笑,只是见到刑氏在身边不敢造次,只是低低的垂下头,自己心里偷偷的笑。

不一会,子侍过来回话,说是炭已经全搬完了。刑氏便站起来拿着水铫子去给几人倒热水洗脸。临出门时,她含有深意地看了雪梅一眼,雪梅会意点头,刑氏这才放心的离去。

不是她不放心自己的女儿,毕竟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他们又是未婚的夫妻,难免会有什么亲热的举动。她事先警告了一下雪梅,就是怕不知稳重,白白地让姜恒占了便宜,从而被姜恒瞧不起。

刑氏一走,上房突然安静了下来,雪梅垂着头,脸上红红的,一双明亮的眸子透过睫毛,略带羞怯瞧向姜恒。

“你还好吧?”姜恒咳嗽了一下。没话找话。

“嗯。”雪梅抬起头,接触到了姜恒的目光时,不安地眨了两下眼睛,又快速的垂下。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

姜恒微微笑着,仔细打量雪梅。自从雪梅定亲后,家里的人便不许她再去田里劳作,以前被晒黑的皮肤也慢慢的恢复了白皙。再加上刑氏又刻意的圈着她学规矩,她现在比起以前来更加沉稳。虽没有叶飞霜那般的气度,却也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韵味。

雪梅又偷偷抬起眼,见到姜恒瞬也不瞬地瞧着自己,攥着衣襟的小手一紧,心底又涌出丝丝欢喜。

姜恒却是有些走神了。

他想起在学馆里叶秋鸿那欢快的眼眸,朝夕相对时。他欣喜的脸庞。听到自己订婚时那悲愤欲绝的双眼,一幕幕闪现在自己眼前。再回过神面对雪梅时,心头突然浮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雪梅,我会待你好的。”姜恒重重的点了下头。看着雪梅郑重地道。

雪梅见到这犹如天外飞仙的一句,不由得怔了怔,抬起了头来。

姜恒顿了下,看着她如花笑靥,既是对她说,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你是我的选择。我会一生一世待你好,从始至终,只会有你一人,永世无悔。”

雪梅就觉得心紧了紧,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一样。身上不知是因为欢喜还是紧张起了一层战栗,脸上消去了红晕。变得苍白起来。怔怔的瞅了姜恒半晌,勉强挤出一丝笑,又快速的转过头去,掩饰住眼角地莹光。

却到底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心里有了别人?”

“你若是心里有了别人,只须和我说,我定然不夺人所好,让你高高兴兴的和别人成亲去。”雪梅说到这里,只觉得心里痛的快要裂开,扯了袖子里的帕子想要拭泪,泪却涌得更厉害了。

姜恒内疚起来,暗怪自己多嘴,深吸了口气,哑声道:“你莫多心,我心里没有别人。我只是想到阿鸿,不知他……这会多难过呢……”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叶秋鸿待他好,他早就知道。只是他一直以为这是兄弟之情,从没有在意。后来进了学,慢慢有了男女之别。再加上后来叶飞霜待他也有了别样的心思,他才开始警觉起来。

可是在他的心里,叶秋鸿和叶飞就如同亲生的兄妹一般。他实在不舍得伤害他们。有时他甚至在想,如果伯父伯母愿意,他愿意娶了叶飞霜,然后一辈子待她好,一辈子拿叶秋鸿当哥哥。可是……

他想起那一日,伯父找他长谈,说的那些话。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和叶家仅仅只是收养的关系,除此之外再也不能有半点的逾越了。

他很愤怒,也很难过。他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把罪责全推到他的身上。他从来没有勾引过叶飞霜,也没有引诱过叶秋鸿。他是真真的将他们当作骨肉之亲看待。可是理智告诉他,叶哲光说的全是事实。他必须远离叶秋鸿,必须远离叶飞霜。

所以,他才慌不择路的聘下了雪梅;慌不择路的强迫自己爱上雪梅;又慌不择路的许下三生三世的诺言……

“可我现在,是真心欢喜你了……”姜恒的声音轻轻的,就像是从天外飘来,一字一句的传入了雪梅的耳朵里。

“雪梅,”姜恒站起身来,走到了雪梅的身边,目光诚恳的看着她,“我此时说的,全是发自内腑。”

雪梅抬起双睫,看着面前的人,怔怔地看了半晌。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话,“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听着这句带着委屈的话,姜恒哑然失笑,拉住了雪梅的双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手中,温言道:“我喜欢的自然是女人,我待阿鸿如同待自己的兄长一般。”

而我现在,满心满眼的只有你一个。

姜恒静静的注视着雪梅的双眼,一瞬也不想移开。

雪梅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脸上多了些许笑意。

上房外,刚刚从灶房出来的刑氏提着满满的一水铫冷水正准备进屋,却听到屋里没有了声音,顿时吃了一惊,重重的咳嗽声。

屋里的俩人听到这声咳嗽,急忙分开了双手,姜恒更是快速跑回了自己的椅子边。

刑氏掀起帘子,见到俩人衣衫完好,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你回去的时候代我们谢谢董宜人,今天送的炭,再加上以前送的,足够我们烧满整个冬天的了。对了,柳鸣前天套了几只兔子给我送了过来,你回头给宜人带过去。还有,家里生了一些蒜。地窖里还有萝卜大白菜,回头我给你去取。这天一冷,城里也没啥青菜吃了。本来还说过几天让敬民给你们送过去呢,正好你来了……”

刑氏絮絮叨叨的和姜恒聊起了天。

姜恒笑得温润如玉,不停地随着刑氏的话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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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逼父生病

到天晚了,刘承志才和敬民从城外王秀儿陪嫁庄子里回来。

回来之后,刑氏只心疼的落下泪来,俩人踩在雪屐里的棉靴都已经湿透了,身上也是一块一块雪化后的冰块。刘承志头发胡子一条一条的冻成了冰渣,饶是敬民年纪轻火气盛,身上也是哆哆嗦嗦的,冻得说不成话。

刑氏和雪梅急忙烧了热水和姜汤,给二人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刘承志也是冻得狠了,回来后手里捧着手炉,踩着炭盆暖和了半天才算缓过来了劲。

刑氏一边哭一边低骂,“就你逞能?人家都不去,都知道家里呆着暖和,怎么就你抻这个头去。现在可倒好,你去送炭,人家竟是真把你当成小工了。搬炭哪里就用得着你?他是你老子还是祖宗?在家里也不见你这么侍候我们娘几个?你就是想去上赶子当孙子,你别拉着我儿子去,看看把敬民冻成啥样了……”

刘承志听到妻子埋怨他,也是臊得不能行,垂下头任刑氏数落,心里腹诽不已。

王秀儿那个庄子大是大,可就是人手少,只有两个几十岁的老人家在看庄子,平时刘承业一家吃食什么的都是自己在弄。

送到庄子上时,运炭的小哥路上已经冻得不行了,可是王秀儿庄子上又只有两个老人家,他总不能束着手看着老人家劳累?就上去帮着搬炭。搬完了炭,莫说热水洗脸了,连口热茶也没有吃上。。

按说这么大的雪,怎么着也得把刘承志留下来等雪停了再走。可是刘承业可倒好,连屋子都没有出,只是隔着窗户说了声兄弟辛苦再也没有其他话。刘承志站在上房门口,看着帘子后面露出的丝热气,听着屋里传来芳兰和连氏的笑闹声,只觉得自己和那道帘子隔了千山万水。

天上下的雪。竟像是全部都下到了心里,冰凉冰凉的。干脆连招呼都没打,他和敬民又乘上马车转了回来。

路上赶车的小哥说了一句话,“二老爷。大老爷不留您饭?”

听了这句话,刘承志脸色通红的垂下头去,好久都没有抬起来。幸好空中暴雪乱飞,赶车的小哥又操心骡马,这才没有注意他的神情。

这会听到刑氏埋怨他,既慰贴妻子心痛自己又害臊有了这样的大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打起了哆嗦。

“那送炭的车子上面连个棚子都没有,就只有一把伞,这一来一回人可怎么受得了?”刑氏絮叨了半天见刘承志和敬民都不说话。气得往他们肩膀上各拍了一下。等到拍到刘承志肩膀上时,突然觉得刘承志身上热气外溢。

刑氏急忙去探刘承志的额头,摸到一手滚烫,被唬了一大跳,“你身上咋恁热?”

“我就觉得有点头晕……”刘承志说着话打了一个激灵。

雪梅也吓了一大跳。急忙去探敬民的额头,见他没有什么事,忙站了起来道:“我把姜恒叫过来。”说了这话就掀起帘子出门。

“姜恒?他咋来了?”刘承志这会觉得脑子有些糊涂了,头晕沉沉的想要睡觉。刚刚到家的时候家里停了一辆马车一辆骡车,他只是看了眼倒没有在意。

“今天上午你刚走没多大一会,姜恒领着人过来送炭。我看雪下的大,就让他在家里住到雪停再走。这会他正在新院子里看书呢。谁能跟你老刘家一样?专干绝情的事……”刑氏说着就真恼了,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刘承志晃了晃脑袋,对着妻子嘿嘿地笑,刚笑了几下却觉得鼻端一紧,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你呀你……”刑氏说着拿手指点了点刘承志的额头,又是好笑又是心痛的递过去了一块热热的帕子捂到了他的脸上。

不一会。得了信儿的姜恒,便随着雪梅进了上房。

细细地替刘承志把了下脉,道:“是路上着了寒,无大碍的,我且开个方子。一会让子侍去老秦家里抓药。”说了这话,便借着要开方子的借口离去,走之前向着雪梅使了个眼色。

“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雪梅出了上房门,替他撑开了伞道。

“你且随我来……”姜恒说着取过了伞,顺手替雪梅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动作既娴熟又自然,又将伞往雪梅那边歪了一歪。

雪梅心中一热,紧紧随着他的脚步往新院子而去。

进了新院的上房,姜恒砚了墨,开了几味药交到了子侍的手中,让他去秦夫子家里拿药,等他走后他才开口说道:“岳丈心中气郁于胸,积淤已久,是得想个法子替他宽宽心。我这药里,加重了剂量,岳丈吃完之后虽会病情加重,却是能将心头的郁气散去。”

姜恒说着,想起了刚刚看到刘承志的样子,心里也埋怨了起来。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不知爱惜自己,竟是跑去给兄长送炭。家里有小辈不知道使,却是巴巴的自己去了。若是不叫他病上一次,他还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体。

可是自己到底是女婿,有些话便不好说,只能晦涩的提点了雪梅一句。

“你说这剂药下去,我爹的病情会加重?”雪梅听了这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岳丈是给你大伯送炭去的,这一来一回连口热茶都没有吃到,原本骨子里就寒,路上又受了风,可不得加重了吗?”姜恒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含含糊糊的说道。

雪梅这才明白过来,看着气定神闲的姜恒,嘴角微微翘起。刘承志也只有病上一次狠的,才能收起他的慈悲心思。现下他可怜刘承业被赶出去,却不知道人家在庄子里的日子过得多舒心呢。王秀儿为了省麻烦,每隔几日就往宅子里送米送面。自己和敬东却以替父尽孝的由头留在了刘老爷子这里。现在谁不称赞敬东和他媳妇知书达理?谁不称赞他们两口子懂事?

刘承业这一被赶出去,其实大出一口气的人却是王秀儿。现在她不用看着一双令她厌恶的公婆立规矩,更不用再看芳兰的眼神,每日只需要小心奉承饶氏既可。

家里人都看出来了,只有刘承志一个人懵懵懂懂的,还真以为王秀儿送东西是为了孝敬。王秀儿那是花钱买个清净,刘承业三口在新庄子里吃喝。一个月最多也就是一两银子。可若是他们还和王秀儿住在一处,就光芳兰的气就不少受。更别提还有一个不着调的婆婆,王秀儿是看到就恼。

少顷,子侍又举着伞回来。说是已经将药拿来了。姜恒又细细的吩咐了他怎么煎熬,子侍领了命就去了灶房。

“我回去了。”雪梅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多呆,披上了披风就准备往门外走。

“慢着……”姜恒阻止了雪梅,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了自己的貂毛鹤氅,亲手替雪梅披在了披风外面,柔声道,“外面风大雪大,你这披风薄薄的一层棉花,怎禁得起?你先披上这个,回头我再让家里给你送过来两件鹤氅来。”

雪梅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得抬起头。对上他含着笑意的双眼,只觉得脸上一红,又垂下头去。

“我送你出去。”姜恒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弯腰从门旁把伞拿了起来。

“不用,”雪梅急忙阻止。将伞从他手里夺回,“你若是送我回去,一会我娘定是会举着伞来送你,我娘走时,你再举着伞送我娘,这样来来回回送下去,岂不是要送到雪停?还不如我自己回去来得干净。”

雪梅说着扑哧一笑。举了手里的伞就掀起了帘子。

姜恒笼着手站在门边,看着伊人站在风雪之中,那两弯月牙儿般如同一对精灵般死死地印在心中。直到雪梅已经走出新院子,还痴痴的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一阵风夹杂着雪花吹来,让他打了一个寒颤。才掀起帘子回到上房。

进了屋后,围着炭盆烤了一会火,觉得暖和了起来,走到书桌旁捧起书。可是看了半页,却心烦意乱的扔回到书桌上。

他不是那种读死书的人。幼年时已经历了家破人亡之苦,早早的便懂了事。要不然不会在叶哲光和他深谈一次后,勿勿定下雪梅。他原以为雪梅家是普通的农家子弟,家中没有什么后台,这样的妻子足以让叶哲光放心。果然不久之后,叶哲光便提举了刘家。

他没想到的是,刘家居然能搞出高产种子来。

这对刘家来说,是忧而不是喜。

刘家不能留下这个东西,一个普通农夫,怀里抱着巨宝,怎么不令人觊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到时,只需要夜里偷偷来几个人,将刘家的人悄悄抓走。什么秘方能抵得过家人宝贵?刘家只有将秘方乖乖交出来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他深深叹息一声。农之一事,关乎国祚,身为皇帝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东西被小民掌握?刘家想用高产种子赚钱的事情,只怕仅仅在心里想想罢了。等到明年产量一出来,满河南府震惊,到时连叶哲光也保不了刘家。

正好四月十七日是今上的生辰,夏收之前将秘方交上去,换取一个阖家平安。

这些,难道叶哲光没看到吗?他定是看到了,可是他为什么不催刘家交呢?

怕是根子就在雪梅身上,雪梅曾经囚禁了叶飞霜,只怕是叶哲光心中有气,不愿意下死力保刘家。

可是自己不同,既是准备迎娶雪梅,那么刘家便和自己是一体。叶哲光无所谓,自己却不行。

刘家不管做了什么事,只要不作奸犯科,自己便不能置身事外。

想到这里,便拿定了主意。又拾起书桌上的书,仔细地看了起来。

必须中举,必须中进士,这样才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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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吃病号饭

果然,吃了姜恒的药后,刘承志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起来。不一会,嘴里又说起胡话,刑氏急忙唤敬民去请姜恒。

姜恒过来诊治了一番,说道:“岳丈这病是心里头有郁气,再加上受了风寒,里外一激就病倒了。如果明天还不见醒来,可就麻烦了……”姜恒说着往雪梅那里使了个眼色,雪梅会意,从袖子里抽出块帕子往眼上一捂,便哭了起来。

刑氏莫看平时要强,可是离了刘承志她的天就完全塌了。眼见得雪梅在哭,心中一颤,就往姜恒那里看去。

姜恒微微垂着头强忍着笑意,脸上露出惋惜之色。

刑氏当即慌了,扑到刘承志身上又是喊又是推,可是刘承志的药里有帮助睡眠的东西,此时正睡得昏天黑地,哪里能应承她的呼唤?

“娘,我爹可千万不能有事啊?”雪梅收了泪水,怯怯地看向刑氏。

刑氏怔了怔,低下头看抱在怀里的刘承志,只见他胡子拉茬,满脸的憔悴,这不都是为了他那个好大哥吗?要不是为了给他送炭,能会得风寒之症?

她又低头唤了几声,刘承志却是一无所觉,依旧‘昏迷不醒’。不由得越想越生气,要不是碍着姜恒还在这里,只怕要破口大骂了起来。

那边,喝了姜汤已经躺下的敬民也听到了上房里传出的声音,急忙穿戴整齐过来探望。却见到父亲昏迷不醒,母亲脸色青白不定,不由得吓了一跳。

“爹这是咋了?”敬民走到了刘承志身边,低声惊呼。

“受了风寒,病的起不来了。”雪梅抽噎了一下,又用帕子捂住了眼。

“严重吗?”敬民往姜恒那里望去。

姜恒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随即又点头,一时之间倒让敬民闹不明白他的想法了。

“要是你爹出了啥事,我就和大房没完。他别以为躲到庄子里就没事了。就是躲到天边我也得扒了他那身皮。”刑氏咬牙切齿的骂道。

姜恒和雪梅听了这话,互视了一眼,随即又各自移开了眼睛。

刘承志本来没什么大病,就是有点小感冒。要按后世的说法,连感冒药都不必吃,只需要多喝水多睡觉既可。可是他从庄子里回来,心里却带了病,幸好姜恒医术高明,一把脉便看明白了。为了替刘承志除去心头的郁气,特意让他病情加重,这样等到心里的郁气散去后,心病自然就除了。

雪梅也是个聪明人,一听到姜恒的话便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也打算借着刘承志的病吓吓家里人。主要是吓吓刘承志自己,省得大房再出了事他又巴巴的跑过去,不知道爱惜身体。

可是这个骗人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少,她便和姜恒定下了计。家里的人谁都不告诉。姜恒给刘承志下的药里最多只让他昏睡三天,等他三天后醒后,见到家里人这样担心,就会明白自己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到了晚上,刘老爷子和饶氏得了信儿,急忙叫孙子们扶着来看刘承志,见到刘承志果然不管怎么喊都不醒。直吓得脸色青白。现在刘承业已被遂出家门,刘承志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若是病倒了刘承贵和刘承礼可没一个能指望得上的。

刘老爷子狠狠的骂了敬东几句,又叫他留下来侍疾。幸好,他倒知道王秀儿是孙媳妇没骂她,饶是如此王秀儿也是吓得魂不附体。如果刘承志真是因为她出事了,只怕她死一百次也说不清。

过了一会,刘承贵也和刘承礼两家结伴而来,见到刘承志病成了这样,兄弟俩个捶胸顿足的大哭。直骂自己不该偷奸耍滑,应该自己去送炭。

一家人就把所有的希望全放在姜恒身上,姜恒也不明说,只是含含糊糊的说不当紧。可是他越是这样说,刘家人便越觉得刘承志严重。第二日刘承志昏昏沉沉的醒来,只吃了几口粥就又昏睡过去。

刑氏这一下子可慌了神,恨不得咬死敬东。

侍疾这三天,敬东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刑氏待他脸上的颜色不好,两个叔叔也是面上淡淡地,就连平时大面上说得过去的敬民对他也不如以前。

好不容易,第三日,刘承志终于醒来了,阖家上下这才松了口气。

姜恒替他诊了脉,见到脉象平稳,心头的郁气已散,暗自出了口气。笑着和刘老爷子说话,“祖父,我岳丈既是醒了,那就无大碍了。”

听了这话,一家人便全都涌了上来,将刘承志的病床团团围住。

刘承志这三日虽是病着,可是时醒时昏迷,他倒也是知道事情的。见到家里人伤心难过,自己又晕晕乎乎的,便自觉得病得极重。又想到自己若死了,留下三个孩子怎么办?刑氏怎么办?便拼着命的想要醒来,可是他每次醒来之后喝的药里都有安眠的成分,只要喝了就昏迷不醒。

这三天来,不仅把刑氏吓得半死,也把刘承志吓得不轻。

刑氏见到姜恒吐了口,大哭一声扑到了刘承志身上,骂道:“你个混帐东西,你要是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娘四个可怎么办?你为了你大哥命都不要了,可你想过没有你连孙子都没抱上呢,明珠肚子里还有一个。你咋就不想想自己?不想想孩子?”

刑氏一边说一边哭,泪水跟断线的珍珠一般往下落。

刘承志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妻子无力的笑笑,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好个屁……”刑氏脱口而出一句脏话,等听到身后刘老爷子的咳嗽声后才把后半句话咽回到肚子里。

刘老爷子排开众人走到了儿子床前,看着儿子那蜡黄的脸,只觉得一阵阵心疼,轻声问:“你觉得咋样?有没有想吃啥的?”

这么一问,刘承志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他咽了咽口水,道:“想吃俺娘下的葱花鸡蛋面叶子,小的时候我一生病就给做呢……”

饶氏双眼一酸,几乎要哭出来。自己从娶了儿媳妇后就没怎么下过灶房。没想到儿子还想着小时候的吃食,她吸了吸鼻子,忙道:“我马上就去活面,你别急。立马就能吃到嘴里。”说了这话,也顾不得自己小脚不方便,转身就要出门。

“奶,我和您一块去。”雪梅急忙上前,扶住了饶氏。饶氏拍了拍雪梅的手臂,重重点了点头。

丽质见状,便也学着雪梅的样子,扶住了饶氏另一边手臂,祖孙三人一起往灶房里去。

进了灶房,饶氏指挥着她们取了白面和盐、鸡蛋等物。

饶氏抹了一把眼泪。想要下手活面,却被雪梅揽过了过来,“奶,您就在一旁教我和丽质怎么干活好了,一会下面叶子时您再下手。”

“这面里要放点盐。活出来的面才筋道些。”饶氏听了这话,便细细的教导起雪梅怎么活面。

丽质见状便打了鸡蛋,又去切葱花。

饶氏急忙道:“那葱花要切得细细的,按说要拌油的,只是你二叔生着病不能见油腥,只弄点盐拌上。”

不到一会的工夫,雪梅便将面活好。又将活好的面给揪成了好几团醒了一下,才又重新活到一起。

“这面活到一半时,揪开醒一下,活到一起后再醒一下,这样才筋道。”饶氏如是说。

等到面醒好,饶氏不许雪梅和丽质动手。自己支起了擀面杖和案板,将面条给擀成了细细的面皮,又拿刀切成了一个个四方块。

不一会,雪梅和丽质就生好了火,锅里放上了清水。

等到水滚后。饶氏将面叶子放进了锅里,看着面叶子在滚水锅里翻滚,脸上露出缅怀的表情。

“那一年,我还在府里,你爹也是生了病,直嚷着要吃葱花鸡蛋面叶子……”饶氏一边往锅里撒盐一边,嘴里不停的说话,“后来,你爹也生了一场病,也嚷着要这样吃。慢慢地,家里人生病后都要吃上这么一顿面子叶……”前一句是对雪梅说的,后一句却是和在和丽质说。

雪梅站在饶氏身边,看着她将碗里打好的鸡蛋倒进锅中,又把葱花撒进去,突然升起了一股怪异的念头。

也许饶氏一开始并不像现在这样,她应该也曾经是个慈母,只是后来家道败落了,人就自然而然的起了变化。再后来给儿子们娶的亲都不合她的意,她不满意媳妇们,又怨恨刘老爷子,慢慢地就变成了现在刻薄的样子。

饶氏看到雪梅将面盛到碗里后怔了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取出三个碗放到了锅边,冲着雪梅说道:“一人一碗……”

雪梅点点头,盛好面叶子后,将碗放进了托盘里,丽质又往上面放了四双筷子。

雪梅端好托盘正准备往外走,回过头看到饶氏一动不动的在发呆,向着丽质使了个眼色,丽质会意,忙去搀扶饶氏。

饶氏这才如梦初醒,跟在雪梅的后面慢慢往外走去。隐隐约约的,雪梅和丽质听到饶氏嘟囔了一句,“多少年了啊……”

进了上房,所有人都被雪梅手里的托盘给吸引了过去。雪梅先奉给了刘老爷子一碗,然后再端到刘承志面前,最后将剩下的两碗分别给了刘承贵和刘承礼。

兄弟几人怔了怔,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饶氏。

饶氏眼圈红红的,嘴上却倔强无比,“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没断奶的娃似的,老娘都快入土的人还得侍候你们?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面叶子不赶紧的吃还等啥呢?”

刘老爷子呵呵笑着,让几个孩子吃东西,“这病人的饭咱家可是十几年没吃了,今天大家伙也是托着承志的福了。都别愣着,陪着承志一块吃。”说了这话,他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转过头时,也顾不得面叶子烫嘴,大口大口往嘴里扒。只是不知是烫的还是怎么地,眼里的泪水却是一滴一滴往碗里掉。

面叶子是刚刚擀出来的,筋道无比,上面飘着一层鸡蛋碎,鸡蛋碎上面又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葱花。虽然没有一点油腥,可是父子兄弟四人却是吃得香甜无比。

“娘,我身子骨还没好透呢,我也是病人……”刘承贵吃完了面叶子,可怜巴巴的看向了饶氏。

“这一碗面还糊不住你的嘴咋地?”饶氏啐了他一口,看到儿子依旧是可怜巴巴的模样,先自松了几分,“行了行了,一会我再单独给你下一锅,保管让你吃个够这总成了吧?”

刘承贵听到饶氏这样讲,不由得咧开了嘴。

刘承礼将嘴一抹,咂了几下嘴,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赶明儿我也生一场病,大伯娘可不要忘了我的这一份。”

饶氏好几年没听到侄子这样和她说话了,双眼酸酸的想要落泪,却强自忍住,将头别到了一旁。

“等承志好透了,让你们娘下厨,给你们做顿好吃的……”刘老爷子挥了挥手,颇有当家老爷子的风采,只是眼眶红红的,威严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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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玉贵遇险

见到刘承志‘病情稳定’后,而且暴雪已停,姜恒便提出告辞。

刘家本来还想多留他住几天,可是一想到姜恒只是未来的女婿,留他在家里住了三天只怕外面已经有闲话了。便只得准备了各色礼物,依依不舍的将他送到了村口。

姜恒是个守礼的人,这三天也没有同雪梅过多的接触,纵是说话两旁都有人陪着。刑氏对他是越看是越欢喜,只恨不得他能早早的娶了雪梅。可是又一想,雪梅嫁了人就要离开南河,又心生不舍,见到姜恒要走心里反生起欢喜。就这样半是喜欢半是不舍的将人送走,倒是松了一大口气。

因着刘承志这场病情,倒是意外的令二房和老宅的关系缓和了下来,雪梅待刘老爷子和饶氏也和以前大不相同。每天雪梅和丽质结伴去老宅给饶氏请安,饶氏待她们也与平常不同,多了一些笑容少了一些指责。

再加上现在大房又只剩下敬东和王秀儿俩人,这俩人又都是不会惹事翻嘴的,家里的日子倒是一天天过得舒心了下来。

姜恒走后,隔了没几天就又下了一场雪,眼看着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常要冷的多,雪梅不由得犯了嘀咕。

不是说小冰河是明朝末年才开始严重的吗?怎么现在就已经显露出来了端倪?想到这里便有些放心不下,拉着敬民和重山顾二虎几人去自家地里看麦子过冬情况,刑氏不放心女儿和几个男的在一起,再加上也想监督敬民,便也跟着他们一起出门。

他们出了村子,触目所见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越往麦田走,雪梅的心越发寒冷。用自家高产种子的麦田也多少都受到了影响,别提那些用了普通麦种的人家。由于长势过高,已经被积雪压弯了头,纵是有那在暴雪中活过来的麦苗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田间几户正在哭泣的农户看到刘家人出来了。不由得止住哭声,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和敬民几人说话,大多是求他们明年卖给自家种子的。

刑氏看到几个乡民把敬民围住。再看着田里濒死的庄稼怔住了,回过头看向了雪梅,“怎么冻死这么多?”

“今年雪太大……”雪梅蹲下身将手指插进积雪中量了量厚度,又拿手指比划了一下麦苗的高度,不由得叹息一声。

“那明年还会有收成吗?”刑氏忧心忡忡的问道。

“估计收成不保。”雪梅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继续往几家用了高产种子的麦田走去,仔细看了看种子长势,心里大约估摸出了产量。

用了自家种子的农田,明年的产量大约产量也就是两到三石左右,减产量还是挺大。话虽如此说。可是再转过头看看那些使用以前农耕技术的田地,一亩地能有一两石的收成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明年夏收时刘家的人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姜恒说的太对了,刘家不能留下这个秘方,是该找个时候把秘方写出来交给叶知府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敬民走到了她的身边,搓着手,脸上全是兴奋的红晕。

“小妹,这些伯伯叔叔们说,用了咱家种子的田地基本上没有受什么损害,想要明年在咱家买种子呢。”

听了这话,雪梅睨了他一眼。只见他满脸的兴奋,不由得萧索了起来。一家子人都是农户,没有什么见识。就连自己看的也不长远,如果不是这次姜恒过来指点一下,只怕大祸临头时还不知道呢。

敬民依旧兴奋的说个不停,“这次咱家的高产种子怕是要扬名立万了。你看看满村的农田,有几家不受灾地?咱们的种子叶面宽都在地上趴伏着,虽是雪大了些,可是明年依旧能有个好收成……”

雪梅的思绪早已经跑远了,敬民的声音渐渐地变成了背影音。她的思绪跑到了遥远的朝堂。跑到了遥远的南京城。

直到刑氏推了她一把,她才惊醒。

“你想啥呢?”刑氏嗔怪道,“你几个叔叔伯伯走时和你说话都没听见?”

雪梅回过神来,看到村民们已经告辞走了,忙打点起精神和刑氏说话,“娘,我在想农田的事呢。”

听到雪梅说农田,刑氏也唏嘘了起来。谁不知道农田就是农家的命,今年这场暴雪怕是把收成都给毁了。

“得给我姐去个信儿,明年粮价怕是要涨了。”雪梅自言自语地说道。

因为这场暴雪,犯愁的人不仅仅是雪梅,李玉贵家也陷入了一片愁云中。

下雪前,李玉贵身子有些不舒服,一连病了好几天,毛氏和李娟只顾得照顾他,却忘了在雪停的时候上屋顶清雪。李家没有男丁,房子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修整了。木头大梁已经有些腐朽,本来李玉贵想等天晴了后就把家里的大梁给换换,连木头都买好了。

平时倒是无事,可是这几天连下了几天的雪,房顶承受不了雪的压力。

也万幸是白天出的事,毛氏和李娟在灶房里忙着做饭,只有李玉贵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娘俩儿听到房子倒塌的声音,吓得扔了手中的东西就往上房跑,结果就见到上房变成了一片废墟。

毛氏吓得尖叫一声,就往废墟上面扑去,又是哭又喊,拿手使劲的扒砖石。李娟也吓得不轻,连忙找了一根棍子撬。幸好旁边的邻居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看到他家出了事,急忙过来人帮忙,最后忙到快天黑才把奄奄一息的李玉贵给扒了出来。

李玉贵浑身血淋淋的,也不知伤在了哪里,毛氏见到丈夫变成这个样子,晕死了过去。

李娟是既要照顾父亲,又要照顾母亲,只急得顾得了这头却顾不了那头。还是邻居们好心,选了两个婶子过来,照顾着毛氏,又有人跑到南河村去请了秦夫子。

秦夫子听到有人房顶塌了,顾不得吃饭。扔下手里的饭碗提着药箱就跑到了李家村。到了李家一诊治,却是大摇其头。李玉贵被房梁砸断了腿,以后怕是不能再行走了。

而且这伤筋动骨的治疗费用也不低,最少也得百来两银子。于是便询问李家的人。是照着花钱的办法治,还是照着少花钱的办法治。如果是花钱就清理完伤口后用好药,如果是少花钱,清完伤口后就用一般的药。

毛氏悠悠醒转过来,听到丈夫变成了残废,听着那些数字一阵眼晕,一口气上不来又晕死过去。

李娟稍加思索道:“不管是多少钱,我爹是一定要救的,请秦夫子只管开药。”

秦夫子点点头,打开了药箱。令药童取了各种工具,又叫李家的人煮了几锅滚水,旁边点了七八把火把,细细的替李玉贵清理伤口。

这一忙,直忙到后半夜。火把都换了无数盏。大冬天里,秦夫子硬是劳累出了一头汗。

秦夫子忙碌了数个时辰,从晚饭时一直忙碌到了后半夜,可是李玉贵却是无所觉,一动不动的,如同死了一般。哪怕秦夫子拿刮骨刀刮着他骨头上的木屑时也是没有任何知觉。

李娟虽然脾气倔强却是素来孝顺,看到父亲这样只觉得心疼万分。眼泪簌簌落下,几乎要昏厥过去。旁边几个陪着她的婶子,忙忍着悲痛劝她。

就在众人几乎要绝望时,听到李玉贵痛的哼出来了一声,药童急忙拿来参片,搁在李玉贵的口中。将已没有效果的参片替换了出来。

等到东方的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时,李玉贵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秦夫子喘了口气,顾不得一身的劳累,急忙又塞了一片参,然后就手脚麻利的替李玉贵将腿打上夹板。做完了这些。便一脸灰白的坐在凳子上面直喘粗气。

李娟红着眼圈,低声问:“秦夫子,我爹……”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

旁边的几个婶子也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那么大的大梁直接压到了身上,李玉贵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数,眼见得这一夜秦夫子光参片就用了无数,药童又回家取了两三次药,虽不知都用的是什么,可是光是屋外熬出来的药香闻上一闻便知不是平常的东西。

此时见到李玉贵闭着眼睛,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虽是刚刚睁了一下眼睛,却立刻又晕死。再加上又流了这么多血,万一救不活……

秦夫子一夜未睡,此时已是疲惫之极。见到李娟问自己话,微微一笑,声音嘶哑地安慰她:“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你无须太过难过……”

说到这里,秦夫子突然顿住了。只见李玉贵不知为何,嘴角突然流出鲜血来,骇得秦夫子立刻跳了起来,急忙走到李玉贵身边,骈起双指往他的手腕上搭去。

“爹……”李娟大叫一声就往李玉贵身上扑去,却被几个婶子死死的拽住。

“这是肺里出了血,是内伤。”秦夫子无力的摇摇头,歉意的看向李娟。

扑通一声,李娟就冲着秦子跪了下去,一边哭一边磕头,“求求秦夫子一定要救我爹,一定要救我爹。”

秦夫子叹了口气,又转头说了一个方子给药童,让他立刻煎药。说完了之后才转过头,一脸的凝重,“放眼这河南府,能救你爹的有俩人,医术最高的当数姜太医。只是这么大的雪,想必他老人家是不会出诊的……”

李娟听到有两个人能救李玉贵,不由得喜上眉梢,听到姜太医不肯出诊的时候,急道:“我家给诊金,要多少就给多少。”

秦夫子睨了她一眼,“姜太医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岂能为了你的几个诊金便让老人家冒着风雪来替你爹看病?要是诊病的时候出了差错,你家可承担得起?”李娟闻听此言,羞愧的低下头来。又想到还有另一人,便抬起头看着秦夫子。

“这另一个人嘛……”秦夫子说着抚了抚胡须,“自然就是姜太医的孙子,姜恒公子。只是这姜公子明年要参加大比,正在家中闭门攻读,也是不出诊的……”

李娟的心情犹如上山下山一般起伏不定,听到姜恒也不肯出诊,不由得傻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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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求人救命

雪梅和刑氏等人从田里回来后,正好遇到了准备出门的刘承志。

“丽质刚走,说是三房和三房屋顶都积了不少的雪,让敬民过去和敬山一块清屋顶呢,我看你们没回来正准备过去。”刘承志说道。

刑氏听到是来让敬民干活的,便让他接了刘承志手里的扫帚。

“那我们也跟着一块去吧。”顾二虎见到雪梅似乎有话要和师父师娘讲,便扯了扯重山。

“行,你们上房的时候小心点,仔细些别摔着。”刑氏嘱咐了几句。

雪梅看到刘承志关了院门,扯了扯刘承志的衣袖,“爹,我有话和你说。”

“有啥事?”

“爹,这雪恁大,怕是明年的收成不好哩。”进了上房后,雪格给刘承志和刑氏各倒了一盏茶后,将刚刚看到的情况说了一说。

刘承志端起茶碗来却没有往嘴边送,皱着眉头听女儿说完这些话,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老天爷也不知是打开了哪处的塞子?怎么就一个劲的下个没完。咱们家里还好些,可就苦了那些没买上新种子的人了。”

刑氏坐在炭盆前,正在挑里面烧过的炭,闻听得丈夫叹气,也跟着叹息一声。

“我看西边黑云压境的,想必明后天又是一场,要是一直这样下下去,只怕是明年夏收要完蛋了。”

雪梅点点头,凡是学农业的学生,必学的一项就是天气,她刚刚出去转一圈,抬头看了看天边的黑云,便知道隔几天又是一场暴雪。这刚刚入冬就是接二连三的降雪,城里生活的人倒是没什么影响,对冬小麦过冬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如果这样不停的下雪,一直下到腊月……雪梅简直不敢想象。

“夏收倒还是次要的,怕的就是这雪下个不停。那些还住着茅草屋顶的村民们会怎么样?万一雪压塌了屋顶……”刘承志说着就叹息起来。

南河村不是一个富裕的村子,还是有很多贫农。他们没钱买地,只靠租种着官家和地主的田过活,这样的人统称为佃户。往往一年下来。租种的也只是勉强够自家的吃喝,丰年里还需要去挖野菜,更别提荒年了。

这些人家,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住的地方。

这雪一天天下下去,只怕村子里会有冻死的人了。

“爹,咱家拿二两银子出来,叫我哥和重山哥二虎喊几个半大小子,一人一天发十几个大钱,让他们帮着村子里住茅草屋的人清扫屋顶。要是有那实在住不下去的。咱再帮他们换换屋顶。另外呢,再拿五石高粱面出来,一家分个十几斤,好歹保佑他们能过完这个严冬。”雪梅提议道。

刘承志是一个厚道人,听到女儿这样建议。不由得两眼放光,又拿眼往刑氏那里看去。今年家里的日子过得比较好,光卖种子就卖了几十两银子。他虽不懂什么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的道理,却也知道那些老弱孤贫需要有人帮助。这是积阴德的好事,是能荫子孙福的。

“二两银子能够吗?要是有需要换屋顶的,就得一两吊呢。”刑氏也不是一个小气人。听到女儿愿意帮助别人,立刻举双手赞同。

“要不然就五两?”刘承志试探着说道。

“就你穷大方。”刑氏白了刘承志一眼,却最终同意了拿五两银子。

雪梅见到父母同意了自己提出的救济村民的决定,微微笑了笑。刘承志和刑氏都是善良的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这也是他们的优良品德之一,给这样的父母做女儿。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们算计自己。

刑氏又和刘承志说起了明珠的事情,“这明年的粮价肯定是要高,我看明珠的铺子怕是能赚上一笔了。咱得和他家说说,赚个差不多就行了,千万别做那黑心的事。”

“隔几天等雪住了我就去城里一趟。把话递给明珠。”刘承志连连点头,等了一会又道,“明珠是个好孩子,姑爷也是一个明理的,我看他家像是正经做生意的人。”

“爹,等您去城里的时候,顺便把秘方交给叶知府吧。”雪梅就道。

刘承志听了这话,突然怔了一怔,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可是姜恒和你说了啥?”

这个高产种子原本就是女儿倒腾出来的,雪梅说给谁他绝对没有二话。可是这不明不白的就送给了叶知府,他心里着实有些舍不得。

脑子里不由得回荡起刘广德走之前私下和他说的话,“你家这个高产种子,将来必是得找个人庇护的,就是不知道你想找谁。咱们是亲戚,一家不说两家话。如果你愿意让郑家庇护,我还能让你吃亏吗?”

吃亏不吃亏的他倒不在乎,主要是看雪梅的意思。雪梅说给谁那就给谁,可是他看女儿的意思竟是不想和刘广德多接触似的,便含含糊糊的把这事给推了。

但是,这放着亲戚不给,却送给了叶知府,怎么说怎么别扭。虽然这高产种子是属于雪梅的,按理他不应该多说话,还是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雪梅见到刘承志面上露出迟疑的神色,便将姜恒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着重的讲了讲今年的雪灾和明年的收成。

“爹,这叶知府几个月前就将咱家有高产种子的事情报上去了,可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封赏下来,估计京里是想看看真正的产量。正好今年雪这么大,整个河南府都会欠收。您想想看,在一个欠收的年景,用了咱家种子的却能维持去年的产量……”雪梅没再往下说,她相信刘承志已经明白了。

刘承志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睁大眼睛。是呀,明年刘家的种子没有欠收,这是多轰动的事情?肯定就会有人来强买种子。到时卖不卖能轮到自己做主吗?

他虽然是个农民,可是心里却有小农的精明。雪梅只是略略一提,他便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

旁的不说,就是李家村的李粮长,他都惹不起。如果李粮长要强买高产种子的秘方,他就得求到叶知府的头上,求他庇护。倒还不如干脆的把秘方给叶知府得了。

“叶知府早晚是要交给今上的……”雪梅又说道。

刘承志听到女儿这样讲,偏着头想了想,问道:“可是给你叔祖父不是一样?他也是想着要交给皇帝吧?”

雪梅摇摇头,“郑家正在倒汉王的紧要阶段,如果咱们家掺合进去,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可是叶知府一派却是中立的,咱们交给他,只会得到皇帝的奖赏,而不会惹来麻烦。”

刘承志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对姜恒深信不疑,想了想后问道:“这是姜恒让你说的?”

雪梅点点头。

刘承志和刑氏对视一眼,见到她也是点头,便拿定了主意,“这高产种子是你的,你说给谁就给谁,爹不过是替你担个名罢了。既是你说给叶知府有好处,那咱就给他。”

雪梅听了这话,展颜一笑,正准备说话,却听到院门突然被人拍的山响。

“谁呀?”刑氏问着话,就掀起了帘子。

“刑婶子,是我,我是李家村李玉贵家的闺女。”院门传来李娟的哭诉声。

刑氏激灵了一下,她虽然反对敬民和李娟在一起,可是对李娟本人是没有什么反感的,听到她在外面大声哭泣,生怕是李家出了什么意外,急忙走到院门边打开了门。

院门刚刚打开,李娟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冲着刑氏磕起了头。

“哎哟,俺的娘,你家出啥事了?”刑氏吓得魂不附体,仔细望李娟身上看去,见到她没有披麻戴孝,不像是来报丧的,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就要拉她。

“求婶子救救我爹,我爹快死了……”李娟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将夜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番。刑氏听到这里手一哆嗦,松开了李娟的手臂,竟是忘了拉她。

刘承志和雪梅急忙走了出来,听到她说李玉贵生死不知,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你说啥?你家屋顶倒了,把你爹压梁下了?”刘承志震惊的问道。

李娟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哆哆嗦嗦地道:“秦夫子说,这河南府能救我爹的就只有两人,可是那两人都不能出诊……”

刑氏和刘承志的眼睛都看向雪梅,瞧她不应声,也都没有说话。大家都知道姜恒明年要应试,闭门苦读,不出外诊已经好久了。

“李娟姐,先站起来,你这样跪着像什么样子?”雪梅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要扶李娟。

却不妨李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中含着泪道:“雪梅妹子,只要能请到姜公子来替我爹应诊,我愿意自卖为奴,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要了我这条命我也是愿意的。”

“你这个傻姑娘,我要你的命做甚?快起来,你也不怕折我的寿……”雪梅听到李娟赌咒发誓,不由得着急,使劲的拉她。

“雪梅妹子……”李娟挣脱开雪梅的胳膊,不停的冲着她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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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刘家门口

雪梅见到李娟冲着自己不停的磕头,当即脸就白了,急忙侧过了身子。

刑氏听到李娟的话后脸色微微有些铁青,脑子里犹如翻江倒海般翻滚了起来。这个李娟也不知是受了谁的蛊惑,为救她爹竟是跑到自家门口磕起头来。这磕头也要看向谁磕,也要看是为了什么原因磕。

你爹受了伤,就应该去找郎中和大夫向他们磕头,跑到刘家磕什么头?难道磕几个头刘家就能把你爹给救回来吗?再听到李娟说求雪梅去向姜恒求情,求他来替李玉贵治病,脸色越来越黑。

“李娟,你爹受了伤,得赶紧去找郎中,你拉着雪梅不松手这却是为了哪般?雪梅又不是郎中也没学过医,就是随你去看了你爹,她也没法子呀。”刑氏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心里厌烦了李娟,嘴上就不耐烦了起来。

雪梅心里咯噔了一下,看向李娟的眼色就带了丝惋惜。

李娟今天实在是冒失了,如果她能好言好语的和刑氏把事情讲透,刑氏是个心软的,说不定就同意随着她一起进城请姜恒。可是这李娟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跪下来乱磕头,只怕是要触了刑氏的晦气。

原本刑氏就对她不喜,现在这样一搞,厌恶的心又盛了几分。

“婶婶,求求婶婶让雪梅和我一道去城里请姜公子来替我爹救命,我这里给婶婶磕头了。”李娟看到刑氏发了话,咬了咬嘴唇,将头猛的往地上磕去,不一会额头上青紫一片。

刑氏只气得脖子都要涨红了,将手指着李娟说不出话来。

重山院子。

前几日,姜恒给刘家送来了一车炭。刘承志也没有藏私,便一家分了一些。分到了重山家时,因井奶奶年纪大了,刑氏便刻意挑了一些最上等的无烟炭给他们送了过来。因沾了刘家的光。今年重山家里也生起了炭盆,不用再像往年那般躲在被子里。

今天重山陪着刑氏和雪梅出去看麦苗,柳花闲来无事就和井奶奶坐在上房里围着炭盆取暖。祖孙二人一边低声闲聊一边做着针线,倒也其乐融融。

柳花虽只是才过门。可是她性子平和,既孝敬奶奶又真心敬爱重山,井奶奶只觉得和她上辈子便是祖孙,理应是一家人似的。又喜她不是多嘴多事的媳妇,很少出去串门,整天在家里操持家务养猪喂羊,井奶奶对这个孙媳妇打心眼里满意。

她是猎户家的女儿又怎地?自家在南宋朝末年被蒙古人捉去为奴改了奴姓。太祖平定天下后,南人才重新扬眉吐气的做起了人,可是百多年下来,竟是再也记不得祖宗的姓。甚至连自己是哪里人都不知道了。一个没有姓的人就像没有根的浮萍一般,到哪里都比别人矮上半截,孙子能娶上媳妇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柳家虽是猎户,女儿却是教的极好,女红、厨艺上都是略略懂得的。能娶上这样的媳妇。井奶奶觉得十分的满意。

“这几天雪下的大,你娘家的房子有没有问题?”井奶奶看看外面的天色,只见满院的银装素裹,不由得皱上了眉头。

自家的院子是新盖的,屋顶也是用得上好的瓦片,自然不怕积雪,昨天雪稍稍小了一点。重山就已经爬到屋顶扫过一次。院里的猪羊又都赶进了四面不透风的棚子里,虽是今年的雪大,却没有任何的损失。

可是柳家却是几年前盖的茅草屋,也不知现在成了什么样。她本来有心想让重山帮着柳家去清清屋顶,可是一早重山却被刘家叫走,便打定主意等重山回来后再去柳家帮忙。

“我娘家没事。”柳花说着脸上带了笑。“重山在下雪前就帮我爹加固了屋顶,这次的雪虽然大却是没影响的。”

她娘家的弟弟还小,不顶什么用,往年家里的事情都是他爹柳鸣操心。可是今年就不同了,刚一入冬。重山就跑到她娘家主动提出来要加固屋顶。想到丈夫诚心待自己,又如此看重娘家人,柳花就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虽然他待自己有些客气,可是古书上不就说夫妻之前要相敬如宾吗?

井奶奶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到她上身穿着丁香色的棉袄,下身系了一条月白色的百褶裙,头上插着叶姑娘送的赤金白玉兰簪,一说起重山便带了丝喜悦和羞涩,显见得对重山是打从心眼里敬爱。

孙媳妇喜欢孙子这是好事,可是不知为什么,井奶奶心里却莫名的闪过一声叹息。

祖孙俩个此时各有各的心思,却听到隔壁刘家传来哭泣的声音,不由得面面相觑。

“我去看看,莫不是雪梅妹子受了委屈?”柳花急勿勿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井奶奶连忙叫住了她,“你先隔着院门往外听听,若是你师娘在骂雪梅,你只装没听到,若是外面有人寻了她的晦气,你只管拿出你的泼辣劲,纵是你骂不过,后面还有我站着呢,万万不能叫人欺负了雪梅。”

柳花听得连连点头,随即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刘家院外已经聚了几个看热闹的人,大家见到李家村的李娟跪到刘家门外,一开始还以为是儿女间的私情事,可是再细细往下听去,却是李玉贵被屋梁砸到了身子,现在生死不知,便对李娟带了丝同情。

见到刑氏不同意让雪梅去找姜恒,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往常见刘家也是一个慈悲的人家,怎么见到李家遭了这么大的难却不想伸手呢?”

“你忘了明年是大比之年,刘家的女婿是要科举的……”

“这我倒也听说了,听说姜公子闭门读书,早半年前就不行医了。”

“可是你看李家的姑娘又是磕头又是求,那额头都磕出血来了,刘家咋就不松松口?好歹姜公子是他家女婿,别人请不来,他家还请不来吗?”

“确实,这科举再重要,能有人命重要?”

村民们并没有刻意压低议论声。一字一句全飘到了刘家人的耳朵里。

雪梅只觉得臊得慌,一张脸涨的通红。刑氏满脸的怒气,看着李娟眼里冒出火来。刘承志搓着手连连叹息,却到底没吐口让女儿去请姜恒。

这次李家人来求刘家。刘家就松了口去请,那么下次别人家是不是也可以照此办?谁不知道他得了姜太医的真传,现在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这个有病了来求刘家那个伤着了也来求刘家,那姜恒还读得什么书上个什么进?

正在这时,敬民和顾二虎重山三人扛着扫帚有说有笑的往家里走来。

敬民还没有走到家门口便见到聚了一堆人,心里吃了一惊,分开人群一看却是傻了眼,只见李娟不知为了什么事哭哭泣泣的跪在家门口。

难道是爹娘在找李娟的麻烦?敬民吓了一跳,将扫帚扔给了重山。惊疑不定地站到了雪梅的身边。

李娟本来正哭着,眼角突然看到了敬民,不由得心中一喜,可怜兮兮地往敬民那里看去,乞求他能帮自己说话。

敬民接触到了她的目光怔了怔。开口问道:“爹,娘,这是咋了?李娟她是咋惹了爹娘?”李娟听到敬民这样说,抬眼就往刑氏和刘承志那里望去,期望着他们能看在儿子的份上,帮自家的忙。

刑氏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刘承志看到儿子回来了。张了张嘴也没有出声,露出为难的神情。

雪梅听到哥哥多嘴,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却让敬民误会了,以为真是爹娘去找了李娟的麻烦。双腿一软,就要往下跪去。幸好雪梅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扯住。

“你这是做啥?”刑氏只气得怒火万丈,一个李娟就已经够头痛了,儿子还掺合进来干什么?没见这院外站的全是人?你就敢跟着李娟往下跪?嫌不够热闹吗?

“哥,你先进院吧。要不然你到重山哥家呆一会。”雪梅向着顾二虎和重山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过来拉敬民。

看到俩人上前拉敬民,雪梅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面向了李娟,沉声道:“李娟姐,咱有什么话先进院说,你看可以吗?你也磕了这老半天了,想必膝盖也痛了。”说着便弯下腰要拉李娟。

李娟看到敬民开口,本来燃起了一丝希望,可是转眼间却被雪梅支走,升起了一股怒火,却又不敢甩雪梅的手,只是哭着哀求:“雪梅妹子,姐求你了,只要你能请来姜公子,姐做牛做马一辈子报答你。”

敬民听到这话,身形顿了顿,猛地转过了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娟。

雪梅这时有些急了,强笑着去拉李娟,嘴里说道:“李娟姐,瞧你这话说的,我要你做牛马做什么?快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

“我爹现在生死不知,嘴里不停的往外吐血,眼见得是不成了。秦夫子说,除非能请来姜太医或者姜公子才可以救命。可是下着这么大的雪,姜太医年纪大了受不得颠簸之苦,便只剩下了姜公子一个法子。我知道姜公子为了明年的大比之年正在用功苦读,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只能涎着脸来求雪梅妹子随我一道往城里,求姜公子救我爹性命……”

李娟哭哭泣泣的将话又讲了一遍,眼睛却往被顾二虎和重山死死拉住的敬民身上看去。

“爹……娘……妹子……”敬民看到心上人哭得梨花带雨,期期艾艾的唤了声爹娘。

刑氏的脸‘呱嗒’一下落了下来,正准备开口训斥儿子,却听得一阵笑声传了过来。

“李娟妹子,你可是进错了庙拜错了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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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柳花解围

听到有人替自家解围,雪梅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她不是那心硬的人,看到李娟的哭诉也曾是动了心思。可是再转念一想,却知道不能开这个头,一旦开了头只怕以后没有收口的时候。

姜恒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是叶秋鸿,今科不中就不中,三年后再考就是。姜恒却只有一条中举的路,不单是为他祖父年纪一年比一年老,更是为了姜家为了刘家。他只有中了举人再中进士,姜家和刘家才有出头之日,才能不被人摆布。

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他是断断不能分心。如果自己应了李娟的请,以后还怎么拒绝别人?只怕人人都学李娟的样子,跪到刘家门口哭一场,到时姜恒就满世界的看病去吧。

雪梅心中也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斗争,到底是姜恒的前途重要,还是李玉贵的性命重要,权衡之后狠心选择了姜恒。

“李娟妹子,这能救你爹的又不是雪梅,你求她做什么?我要是你呀,就拿着银子雇个马车,快马加鞭的跑到城里,跪到怀仁堂门口去。”柳花出了门,走到了李娟面前,面带惋惜地道,“这雪梅虽说是和姜公子有了婚约,可是到底没有嫁过去,她怎能因为你的请巴巴的跑到未婚夫婿家里?岂不是白白地被人瞧不起?以后她还怎么嫁人?”

柳花说着,眼睛往四周巡视了一番,见到村民们都是用怜悯的目光往李娟身上看,不由得叹了口气。李娟把这事闹得这么大,让刘家下不来台,只怕惹了刑氏的嫌弃。可是看刘家的架势,那是宁愿担了不好的名声也不愿意请姜公子。

“李娟妹子,你救你爹这份心思大家都能理解,可是你也得替雪梅想想。你家的大梁又不是雪梅给推倒地,你跪到她家门口这算什么事?知道的人会说你是救父心切失了方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雪梅把你爹害成这样的呢。你可叫雪梅以后怎么在村子里行走呀?”柳花叹息着。伸出手去扶李娟。

李娟听了她的话后怔了怔,却是不愿意起来。柳花脸色一变,快速的说了句话,“你想救你爹就赶紧给我站起来。”

李娟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听到柳花这句话,又合上嘴巴,想了想后低眉顺眼的站起了身子。

雪梅见到李娟肯站起来,长出了口气,用赞赏的目光看向了柳花。

“行了,行了,没啥看的,都回吧!”柳花见到李娟终于肯站起来,忙挥挥手令围观的村民们退去,扶着李娟往院子里走去。

李娟跪的狠了。刚刚站起来有些站不稳,头也有些懵懵地,被柳花一扶,便踉踉跄跄地跟着她走。刑氏和雪梅急忙将院门关上,将准备进院的敬民也关在了门外。

刑氏此时对李娟哪里还有半分怜惜之意。见到她走路不稳,只是哼了一声,也不叫雪梅扶她,只管自顾自的往上房走。

进了上房,刑氏和刘承志坐在上首,面色阴沉的看着李娟。

李娟偷偷瞧了瞧刑氏,咬了咬嘴唇。不知心中是不是有了悔意,深深的垂下头去。

“娘……”雪梅往刑氏那里看了一眼,见到她同意自己处理,开口道:“李娟姐,我家确实不能替你去求姜恒,还望你体谅则个。”

李娟被这话唬了一跳。忙又想跪下磕头,却被柳花死死的拦住。柳花掐了她一把,附耳道:“我的好妹子,你且听雪梅妹子把话说完。”

“李娟姐,是秦夫子说让你来寻我吗?”雪梅的声音悠悠的传到了李娟的耳中。

李娟忙摇了摇头。示意不是。

雪梅松了口气,她真怕是秦夫子让李娟来的,既不是秦夫子怂恿的,那自然另有人选可以救李玉贵。

“那秦夫子可说了,谁能救玉贵叔吗?”雪梅又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李娟的身子突然抖了起来,脸色煞白,斗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落。

当初秦夫子让自己尽快借辆马车去城里政学街请济生堂的刘医士,说刘医士治内伤最拿手,只要将他请来就能救命,并没有说非请姜太医和姜公子不可。

自己不是准备去请刘医士的吗?怎么一门心思的跑刘家来了?怎么会起这个心思?为什么要来找雪梅?为什么?

李娟眨眨眼睛,脑子突然划过了一道闪电。是了,是史月婵说的。是她说,雪梅马上就要和姜公子成亲了,如果能让雪梅去请姜公子,一定能请得动。

她还说,“你这样去必是请不动的,不如你到了她家先跪到地上磕头,这样她见到你替父求情的孝顺样子,定是可怜你,你还可以趁机在乡邻间落下一个孝顺的美名,岂不是两全?姜公子医术高超,只要肯来就一定能救玉贵叔的性命……”

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听了她的话,照着做了?为什么?为什么?

“我真傻,我真傻……”李娟不停的骂自己,抬起头看了看雪梅,咬着牙道:“秦夫子说他不善于治内伤,让我去政学街寻一个姓刘的医士。”

听到这话,雪梅和刑氏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露出惊愕的表情。秦夫子说了让她去请刘医士,怎么跑到刘家了?

“是我鬼迷了心窍,觉得姜公子的医术高于刘医士,就想请他来替我爹看病……”李娟垂下头声如蚊蚋,心里一阵一阵的往外冒寒气。

她和敬民完了,这辈子她也别想进刘家的门。李玉贵如果知道刘家不愿意替自己去求姜公子,只怕会怨上了刘家。而自己逼着刘家去请姜公子,刘家又会怨上了自己。

虽然想明白了,可是这世上绝对没有后悔药可吃,说不得只有咬牙挺过去,先请来郎中救命再说其他的事情。

史月婵……李娟翻来复去的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

“这样吧,”雪梅思量了一回,快速的道,“我嫂子那里有辆马车,我去求她借你使使,尽快往城里去请刘医士。现在还没到中午。若是马车跑得快,到晚上就能把人请来。你家里有秦夫子在,想必他能护得住你爹的性命。你看你是坐着马车去请刘医士,还是回家去照顾玉贵叔?”

“我去城里。”李娟抬起头。眼神清澈地道。

雪梅看到她终于不再纠缠请姜恒了,松了口气,道:“路上雪这么厚,想必马车是不好跑的,就是进了城,你也不一定能请来刘医士。路上雪厚又危险,人家不一定愿意来。这样吧……”说着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递到了李娟手里,“你到了政学街先不忙去请刘医士,府衙后门有一户姓赵名顺的人家是在衙门里做班头的,也是我家的亲戚。你先找到赵班头将你家的情况说上一说。请赵班头替你请人。这荷包恰好是班头娘子送我的,她一见便知,必是会替你去请的。”

李娟咬了咬嘴唇,颤抖着手将荷包接了过来。

柳花见到李娟同意了雪梅的话,笑着对刑氏道:“师母。既是这么说定了,那我就跑趟腿去秀儿嫂子那里求她的马车用一用。”

刑氏看着柳花,脸上尽是慈爱的神色,温言道:“你去做甚?路上雪滑湿脚,摔着你可怎么办?那几个皮小子都在院外呢,你唤敬民去。”

柳花答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了。

李娟听到敬民的名字。脸上白了白,却垂着头不敢抬起来。

不一会柳花去而复返,说事情已经吩咐妥了。

刑氏点点头,这才开口和李娟说话,问她李玉贵是几时出的事故,现在身体怎么样。李娟煞白着脸。将家里的事情一一说了。

雪梅见她神情悲怯,心有不忍,搬了张凳子请她坐下说话。李娟摇摇头,固执的站着。

刑氏见状,表情缓和了一下。眼神却依旧凌厉。心里打定了主意,再也不想和李家有任何交集。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儿媳妇,她可消受不起。万一哪天说了重话,就跪在院门口向外人哭诉,老刘家几十年的脸面还要不要?

话已经问完了,刑氏便垂下了眼睑,不再和李娟说话。

李娟等了许久,也不见刑氏出声,心中一阵难过。眼睛偷偷往上抬了抬,落在了刑氏衣襟间一件赤金七事上。

这套金七事,是前段姜恒送给刑氏的,说是让她闲来无事时摆弄着玩。刑氏自从得了女婿的东西后,天天挂在衣襟上,逢人便说这是女婿送给她的。

现在谁不说刘承志家的二女婿待刘二和刑氏跟亲生父母似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传言,自己怎能生出这样狂妄的念头?

此时,院外响起敬民的声音。

“爹,娘,马车来了,请李……李姑娘出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李娟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既是妥了,你这便去吧,去了赵家代我问他声好,就说我隔几日必会过去拜谢。”刑氏语调冰冷的说道。

李娟冲着刑氏和刘承志各自福了一福,转身而去。

“慢着,”雪梅急忙从炭盆里夹了几块炭放进了手炉和脚炉里,又拿个袋子装了十几块炭,一古脑的塞进了李娟手中,“路上拿着暖手暖脚,仔细别冻着。”悄无声息的,一块五两重的银子滑进了李娟的袖口中。

李娟抬起泪眼怔了怔,就要从袖子里往外掏,却被雪梅一把拦住,“快去吧,你越晚去玉贵叔的身体就越不好,你和我在这里说话,耽误的可是玉贵叔的性命……”

李娟向着雪梅福了一福,掀起帘子出了上房。

敬民站在院外,看着她慢慢地走了出来,再慢慢地上马车,慢慢地放下车帘,却始终没有看自己一眼。不由得痴了!

是怨自己没替她说好话吗?可是,依母亲的脾气若是自己敢说话,必定是会怒的。

马车缓缓的开动了,车里坐着的李娟手里紧紧抱着手炉,飞泪如雨……

上房里,刑氏喜笑颜开的和柳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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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欲献秘方

上房里,刑氏因喜刚刚柳花解围,待她更加亲热。柳花却是一个懂规矩的,虽是刑氏另眼待她,却没有半点恃宠而娇的意思,反而是小心翼翼的更加恭敬。

刑氏看她的眼神便有些不同。

敬民将李娟送走,回来复命,刑氏却是不想理他,连上房门都没让他进。敬民心里有事,也不敢多问,便拱拱手出了院去找重山和顾二虎。

既是知道李玉贵受了伤,刑氏便少不得备了礼物,和刘承志一起往李家村而去。

去了李玉贵家,却见到屋塌人倒,满院的凄凉。刑氏对李娟的不满又少了一份,毕竟是一心为了救父命,失了主张。

此时的毛氏,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明,只知道坐在李玉贵病床前,双眼直直的看着丈夫。刑氏和雪梅在病床前待了有半盏茶时间,她竟是一无所觉。

刑氏叹了口气,只得领着雪梅出去和秦夫子说话。

“怕是救过来了,以后也要长年卧床不起了。”秦夫子如是说。

刑氏和雪梅听了这话,当即变了脸色。一个农户家庭最怕的就是长年卧床,到那时银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只怕不出几年李家的家底就要光了。

想到这里,刑氏的脸上露出异样之色。走之前,塞给了毛氏五两银子。毛氏还是浑浑噩噩的,没有知觉。刑氏拍了拍她的肩头,叹了口气。

“以后提点着你哥,不许他再和李娟来往。”回家的路上,刑氏背着刘承志和雪梅低声说话。

雪梅抬了抬头,闷闷地说了声是。

趋吉避凶,人之本能。刑氏此时不愿再和李家来往,也是正常。苦的只是敬民和李娟,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缘份在一起。

天稳稳的放了晴,南河村的村民们便热闹了起来。

今天刘家二房放出了话,要替村中几个孤老病弱的家庭修缮屋顶。又一家给二十斤面。得知了这个消息,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起来。中国人一向都是有慈悲心肠,对于愿意做慈善的人都是有几分崇敬的心理。见到刘家愿意挑头,就有几户家境好的。便自告奋勇的也跟着刘家出粮出力。而那些家境不好的,则是愿意出工。

一时之间,村子里竟是形成了抚老爱弱的好风气。

今年的雪比往年的雪都要大一些,村子里倒是真有几户人家被暴雪给压倒了屋顶,见到刘承志领着一群小子扛着木头和大梁给自家重新将屋顶盖好,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欣喜。

修缮不起屋子的,多是贫苦的佃户,平时连吃饭都是问题,哪里有钱盖房子?这次刘家出头替他们重新翻修屋顶,不少老人拉着刘承志的手不舍得放开。非要将来给他立长生牌位不可。

里正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原本按他的意思也是想掺与其间。可是想了想后,他却选择只出工出力却不出钱。

他已经算计好了,这明府大老爷和刘承志是半个亲家。刘承志有这番作为,想必大老爷脸上也是有光的。自己一旦出钱。那么这事就是自己挑大梁了,还不如自家出工,这个好名气让刘承志担了。说不得讨了大老爷的欢喜,能给自家一些实惠来。

纵是讨不了大老爷的欢喜,能巴结上刘承志还愁巴结不上大老爷吗?

想明白了这一点,便令家里的小子天天跟在刘承志身后随时听候使唤,暗地里却是将刘承志的所作所为写了信往知府衙门递去。

叶哲光看了里正的信。带了几分兴奋,叫了府里的师爷说话,“亲家到底是亲家,处处为我涨脸,这高产种子的事就不说了,现在又主动抚恤孤苦。令我地方无忧……”

师爷连连道喜,“今日有刘亲家此举,明日便可以全府推广,想必东翁的京察今年必是优等。”

叶哲光点点头,满面红光。又和师爷细细的谋划。

刘家这里还在有条不紊的给几户人家修缮屋顶,却不知道叶哲光此时请了府中的几个商贾吃饭,谈话间有意无意地提及了他的亲家刘承志。话里话外都是在赞扬刘承志体恤孤苦,心存善念。那些商贾不论是坐商还是行商,都是年老成精的人物,怎会不明白这是知府借机要钱呢?便你出二百两,我出一百两的出了抚恤银子,少不一时倒也筹得了将近二千两。

商贾们都以为叶哲光必是会把钱自己贪了,没想到转眼叶哲光便立了一个名目,将这些银子以‘助危抚困’的名义分拨到各县,令他们专款专用,救治那些在风雪中受苦的孤贫之户。

此举一出,叶哲光的名声立刻上了一大截,竟是隐隐有了青天的称号。

不过四五天光景,河南府出的事情便报到了河南布政使司的耳中。

明朝建立后改元朝之行省为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司仅仅主管民政,其他的又设提刑按察使司掌刑狱、都指挥使司掌军政,合称都、布、按三司,遇大事由三司会商。

叶哲光所报的乃是民政,正好属河南布政使司管理。接到了叶哲光的报表,河南布政使司不由得喜上眉梢。他正愁今年的大雪会减了收成,生怕皇帝怪罪。现下有了叶哲光这个善政抵在前面,少不得也能让皇帝少问责他一番。于是便将叶哲光的好处一停里说上十停,夸得天花乱坠般,写了奏折往南京城去了。

这些,刘家身为升斗小民自然是毫不知情的,刘家的人正在迎接叶管家。

“今年天冷得邪乎,这路上的积雪得有三尺多厚,真是举步维艰,怎么敢劳动叶管家一趟一趟往我们这里跑?”刘承志和刑氏客客气气的将叶管家往上房里领。

叶管家不敢在刘家托大,拱着手陪笑,“好叫亲家得知,老爷和宜人知道今年雪大,特意叫小的过来给亲家送一些吃穿的东西。宜人还叫小的来问问,亲家的粮食够不够吃,能不能撑到明年夏收。”

刘承志听到这话有些着急,忙问道:“是府里的粮食不够了?我家里粮食多,要不管家走时带走些?”

此时正好雪梅上来奉茶,叶管家急忙一揖到地谢过了雪梅,方笑着道:“府里粮食自然是够的,亲家不必担心。宜人是怕今年的雪太大,亲家又是刚刚分出来的,只怕粮食储备的不够。老爷还叫小的问一声,亲家的田里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雪梅听了叶管家的话,心里一动,随即不动声色的站到了刑氏身后。

刘承志叹了口气,“今年这老天爷也邪乎了,怎么这才刚刚入了冬没几天,便连下了两场雪?幸好,家里今年的收成没受到多少影响,想来明年还是能有二三石的收入。”

叶管家听到此,脸上微微动容,这高产种子老爷势在必得,只是因着养子姜恒的缘故不愿意逼迫刘家,可是今年雪这么大,刘家的产量居然没受到多大的影响。他有心想问一句,却也知道看在姜恒的面子上不该多嘴,便端起茶盏来用吃茶来掩饰失态。

“今年这场雪怕不仅仅只是河南府一处在下,老爷也接了其他几个府的行文,这中原几府都是大雪不断。今年天反常,明年的收成必是不好,现下里城里的米面价已经隐隐有些上涨的趋势。老爷为这粮价上涨愁得不能行,生怕黎民百姓买不起粮食。”叶管家说着话往雪梅处看了一眼。

刘承志听到叶知府心忧百姓,觉得他真是一个好官,便叹了口气,端起了手里的茶盏,劝叶管家吃茶。

雪梅却是听明白了,今天这叶管家此来怕是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家送东西的,竟是还牵扯到明珠那一边。只是明珠家只是一户小小的粮商,平时也是靠着赵顺的面子才能维持,怎么就能入得了叶知府的眼?

想来想去,也只是在粮价上。莫不是叶家想做‘囤粮’低买高出?可是想到此处却又觉得不可能,叶哲光是知府,如果河南府的粮价乱受影响的只能是他。

难道是叶哲光想拿粮商们开刀了?事先叫叶管家过来警告一声?

想到此处,脸上变了颜色。自古以来,商家不过是朝廷圈养的肥羊,什么时间觉得你肥了就宰一次,然后再慢慢的养。叶哲光如果打算拿粮商们开刀,明珠家的粮铺那是一定得关了。

免得到时,众位粮商会因为明珠和自家的关系,将她婆家给顶到前面。到那时,前面是叶知府后面是商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叶管家看到自己说了这句话后,雪梅一会摇头一会点头,最后脸上变了颜色,便心知自己带话的责任已到,不由得轻松起来,低声和刘承志说起了其他事情。

既是叶哲光想着刘家,雪梅少不得也投桃报李,便决定把高产种子的秘方今天让叶管家带走。

“叶管家,我爹和我娘都是慈悲心肠的人。自从这场大雪下后,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前几日还领着我哥和两个师哥替村民们修缮房屋。”

听到雪梅这样讲,叶管家不由得点点头,就是因为受到了刘家的启发,叶哲光想起了向商贾们借钱替孤贫们修房的举措,听说奏折已经往南京城报去,想必不日就有喜讯。

“……所以,”雪梅接着往下说,“我爹娘就想将我家的高产种子秘方献给叶明府,请他造福一方百姓,为百姓们谋福……”

叶管家听到这话,猛地抬起了头,露出惊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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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洛阳城外

叶管家听到雪梅愿意把高产种子的秘方让自己带走,不由得喜上眉梢,坐都坐不住了,站起了身子盯着雪梅。

“明府大老爷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我爹能想出这个高产种子的秘方那也是在大老爷的感召和帮助下才想起来的。”雪梅笑眯眯的看着叶管家。

叶管家听到这话,哪里会有二话,自然连连点头。

“眼看着今年这两场雪会让收成不保,我爹和我娘也是忧心如焚,恨不得能为天下人做些什么。可是人微言轻,也只能替村中几户孤贫人家修修屋顶,送些面食之类的保他们今年能过个年。我爹思前想后了好几天,觉得不能为家乡人做些什么,心里很是难过。幸好手里有这个高产种子,便想献给明府大老爷为家乡人造福……”

刘承志听到女儿这样说,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刑氏却是听出来一丝不对来,不是说好献给皇帝吗?怎么变成献给叶哲光的了?这不是吃亏了吗?想到这里,便咳嗽了几声。

可是雪梅恍若未觉,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叶管家。她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献给皇帝这个名头说出来好听,却未必能将好处落到自家人手中。只有说献给叶知府,摆出一副最低姿态来,叶哲光才会觉得刘家受了委屈,才愿意给刘家好处。

想必,叶哲光等的就是刘家献种子,否则的话为什么几个月前就说为刘家请封,可是马上都进入腊月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估计奏折根本就没有递给皇帝,而是死死的瞒着。

想必,今天让叶管家来透口风说准备整顿粮商,摆得就是施恩的态度。

叶管家看了看雪梅,又看了看刘承志,再往满脸焦急之色的刑氏脸上看了一眼,心中已了然这事必是雪梅自己拿的主意。他后退了半步。整了整头巾和衣襟,冲着雪梅大礼拜下,“小人不敢替大老爷说谢,只能说谢姑娘仗义之心。姑娘仁心慈悲,他日必有福报。”

“福报什么的谈不上,我们不过是升斗小民,只求个问心无愧罢了。”雪梅笑着往刑氏那里看去,示意她安心。

叶管家听了这话,讪讪地笑,却没有往下接话。

“爹……”雪梅唤了一声爹,刘承志恍然,起身进内屋取出了前几天就写好的高产种子秘方。

“这里面从如何在麦田中选出最优等的麦穗,如何对麦穗进行授粉。如何施肥如何洒农药都写得一清二楚……”刘承志双手捧着将小册子递到了叶管家手中。

叶管家颤抖着手,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将这本叶哲光梦寐以求的小册接到了手中,轻轻地用手指摩挲。

“最后这几页写的是小麦病虫害的防治,以及种子下地之前要用什么药水浸泡。”刘承志笑着指了指小册子。

叶管家听了刘承志这样说,本能的想要掀开。却在半空中缩回了手,郑重地道:“二老爷但请放心,这本册子小人定会完整无缺的交到大老爷手中,人在册在,人亡册完。”

雪梅不妨他说出这样郑重的话,不由得微微一笑。不过转念一想,这个高产种子关乎国计民生。她前世的老师不论去哪个县市做调查都是要事先在有关部门报备,而且身边有武警跟随,安全规格还是挺高的。

送走了叶管家,刑氏不由得嗔怪了起来,“你怎么能说献给明府大老爷?不是说好要献给皇帝的吗?”

雪梅便将刚刚她分析的东西说了出来,刑氏听得连连点头。当听到叶哲光准备拿粮商开刀后,唬了一跳。

“那明珠家可怎么办?”

“咱们家承了赵班头的情,肯定是要进城感谢他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和我姐说一下,让她把粮铺给转了或者改做其他生意吧。”雪梅想了想后说道。

“可是她家生意挺好,万一她公婆不愿意转呢?”刘承志听了雪梅的话后忧心道。

“不转不行啊。刚才您没听到叶管家在说城里的粮价在往上涨。涨到一定程度,官府肯定要出手。到时依我姐家和咱家的关系,肯定会被粮商们给推到头里。到时这顿板子是打还是不打?岂不是叫叶知府为难吗?”雪梅沉默了一下说道。

刘承志和刑氏听了这话微微叹口气,显然是觉得雪梅说得有理。

第二日,准备好了礼物,刘家人借了王秀儿的马车,举家往城里而去,又怕路上出什么事故,刘承志特意叫顾二虎和重山都跟着一块进城。

举目望去只有一片雪白,好像天地间地万物都消失了似的,道路上的车辙印十分的模糊,马匹跑起来极是吃力。刘承志和赶车的小哥也心疼牲口,不愿累着它。遇到路上不好走的地步,便停下来用人力拉着。

就这样走走停停,天亮前从南河村出发,一直到中午也没有走到城里,反而把马累得直喘气。

雪梅看到这样不行,便掀起了帘子,招呼大家小憩。她和刑氏倒还好,坐在马车里有手炉脚炉,可是在外面的几人,头发眉毛上都是一层白霜。吃饭的时候,手指冻得差点握不住筷子。

幸好车里带的有炭,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饭菜胡乱热了一下。众人吃了热饭,又喝了点热水,身上有了力气。等到马也吃了草料后,便又赶车前进。

又走了十数里,到了三岔路口。过了这个路口往西就是洛阳城,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踏上了去洛阳的官道后,道路就好走了许多,由于车辆众多,路上也经常有人打扫,倒是没有多少车辙印,只是今天的情形却与前几次来的时候大不相同。

道路两旁走过一群衣衫褴褛面带饥色的百姓,脸上带着渴望,强忍着寒冷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离洛阳城越近,路上的行人越多了起来,不时可以看到华丽的马车驶过,和路边那些面有菜色的饥民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时,有个饥民许是累了也许是冻着了,走着走着倒毙在路边,路过他的饥民不仅没有拉他一把,反而面无表情地将他身上的棉衣扯下来穿到自己身上。

“啊……”雪梅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景象,挑着车帘子的手不停颤抖,心里说不出的沉重。转过头看着刑氏闭着眼一脸慈悲的念着阿弥陀佛,不由得心生感激。

这还只是一场大雪,就已经多出了这么多的饥民,如果河南府旱上一两年,怕是就要大乱。幸好自己生在刘家,有吃有穿又有慈爱的父母。

刑氏念了几句佛,才缓缓睁开眼,看到女儿看着自己眼泛泪光,柔声道:“这哪年下雪不死几个人啊?你心软,别挑帘子。咱不看,心里就不难受了……”

雪梅嗯了一声,却没听她的话转过头往车窗外看。

刑氏叹了口气,握住雪梅的手,“这些饥民都是家无浮财的佃户或者军户,想必是雪太大压倒了房屋,跑到洛阳城来避雪来了。”

“没人管他们吗?”雪梅咽声问道。

“阿弥陀佛!”刑氏低低念了声佛,没有接女儿这句话。

雪梅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往外冒寒气,这些百姓都是国家的子民,官府为什么不管?为什么任由他们冻饿至死?叶哲光不是自称爱民如子吗?他为什么看不到这些饥民?纵是他看不到,叶管家昨天才在这条路上跑过,难道就没有向他回报吗?

想到这里,就往车里带的包袱里摸去,刚刚摸出两个馒头来,却被刑氏一把摁住。

“你做甚?”刑氏压低了声音,表情严厉。

“我扔几个馒头往车外,好歹能救几个人……”雪梅道。

“胡闹。”刑氏恨恨地瞪了雪梅一眼,将放着馒头的包袱仔细打好,低语道,“这外面百来号人呢,要是一涌而上咋办?咱车上才坐了几个人?你做好事不假,别到最后将自己扔进去了……”

刑氏的话音还没有落地,却见到人群骚动了起来,只见十几个人饥民往一辆华贵的马车前涌去。

马车被人掀起了半边帘子,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车内的少女面带怜悯之色目含泪光,从车里扔了几块白面馒头出来。看到有人扔馒头,还是白面的,饥民们突然激动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往那辆马车前涌去。

驾车的车夫大喊了句不要靠近,可是饥民们哪里能听车夫的话,都用渴望的目光往车内的少女脸上看去。少女咬了咬嘴唇,又往车外扔了几个馒头。

就在这时,饥民堆里伸出了一双黑乎乎的手,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腕,将她手腕上的镙丝金镯给捋了下来。少女大叫了一声,吓得缩回了车内。

“快,快回城。”车夫大声喊了句,然后便扬起了车鞭没头没脑地往饥民的头上抽去。

雪梅吓得一激灵,忙将车帘放了下来。

只听到外面刘承志的大喝声传来,“不怕死的只管上前!”紧接着,敬民和重山顾二虎的呵斥声也传了过来。

一双脏手往车帘子里伸了过来,雪梅一惊将身子缩了起来,却见旁边的刑氏早已经拿了火钳子敲了过去,车外传来一阵惨叫,脏手缩回。刑氏趁机将车窗关上,将外面的喊叫声关在了马车外。

“这下知道不能往外扔吃的东西了吧?”刑氏显见得是多次见过这样的情形,嘴角带着笑,歪着头教训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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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明珠铺子

洛阳城外,徘徊着百来号饥民,这些饥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带着无尽的希望慢慢地往洛阳城而去。

雪梅经了刚刚那一场事故,此时已经不敢再掀起帘子,也不敢生出帮助饥民的心思。

随在几辆马车后面,刘家的人也停在了洛阳城前,只见城外的空地已经聚集了大约一两百个饥民,都用期盼的目光往城门处看来。

“他们呀,是等着官府救济呢……”刑氏说着嗤笑了起来,露出不屑的笑容,“靠天靠地靠父母,父母靠不住了就靠官府,这小日子过的还是挺好。”

怎么听着话,刑氏竟像是不同情饥民似的?雪梅不由得转过了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现在看他们可怜,可是这洛阳城里城外有几十万居民呢,为什么别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为什么就只有这一两百号人出来等官府救济?”刑氏撇了撇嘴。

雪梅正准备说话,却听到车外传来看城门的守卫和刘承志说话的声音。

“哟,这不是刘亲家吗?我是小于,赵班头是我姐夫。这车里是嫂子?”

“原来是大朋啊?我和你嫂子是来看我闺女和女婿的,这车里是你嫂子和侄女。”刘承志呵呵地笑。

于大朋往几个手下那里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把车辆放行,然后抱拳道:“刘二哥,别怪兄弟们检查的仔细,实在是现在城外乱得狠,怕有什么阿猫阿狰狗的躲在车子里进了城。既是刘二哥家的车子,那就由我做保,不用搜捡了。”

“多谢,多谢,”刘承志抱拳回礼,又顺势将两钱银子塞到了于大朋手里,“这些兄弟们拿去吃酒暖暖身子。这大冷的天也没个遮挡的地方。”

于大朋推让了一番,见到刘承志执意要给,便将银子扔到了旁边的手下怀里,笑道:“刘二哥是往粮油胡同去?正好。我送你们过去,这几天城里不太平,你车里有女眷,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可不好。”

刘承志还待推辞,却见到于大朋转身嘱咐了手下几句,便拉着刘承志往前走。于大朋的姐姐就是赵顺媳妇,给赵顺生了一个儿子名叫赵五诚,这刘家和于大朋也是嫡嫡亲亲的姻亲,只是于大朋很少和刘承志见面,所以不太熟悉。

一路往粮油胡同走。刘承志只见得这路上果然与以往不同,路上多了一些衙役巡逻,也有几队头戴军便帽,身穿鳞甲,腰配腰刀卫军模样的人物在街上慢慢的行走。

“莫非是府里遭了飞天大盗?”刘承志忍不住低声问道。

“不是!”于大朋紧紧附着刘承志的耳朵。低声道,“是外面的那些饥民惹得麻烦,前两天,饥民数量少时,大老爷发了善心让这些饥民进城躲雪。可是没想到,这些饥民们居然混进了一些毛贼,将几户人家给打劫了。大老爷闻之震怒。立刻命令将饥民全部赶出城,然后满城搜捕毛贼呢。”

说到这里,于大朋摇了摇头,颇有感触地道:“哪年下雪不得死百来号人,可是今年大老爷拨了款子往各县让县令们给穷苦人家修缮屋顶,又一家拨了十斤面。人心不足啊!洛阳城多少年没有遇到这么好的官了。这些饥民该死!辜负了大老爷的恩情。”

刘承志听得连连点头,方才他在城外就已经看到饥民们抢劫一个施馒头的少女,早已经没有了同情心,这会再听到城里曾有人家遭到了抢劫,心中更是愤慨。

“这些人。就该拿鞭子狠狠的抽上几顿,他们才知足。”刘承志道。

于大朋看到刘承志咒骂这些饥民只觉得解气,不由得哈哈大笑,嘴里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出一层雾气。因为城里出了案子,府里便把衙役们全给派了出来,这大冷的天,城门四处空荡,再加上穿堂风,直冷得人浑身打颤。

所以,他一见到刘承志来了,就急忙借口送他,从城门逃了岗。

雪梅听着马车外父亲和于大朋的话,只觉得胸中郁闷难当,这些饥民们受了灾,没有吃的东西,此时投奔到官府来了,却被官府拒之城外。难道这时官府不应该出动军队去抗灾吗?怎么竟是对城外那一两百号人无动于衷呢?

而且沿途看来,极少有同情他们的人,就连心肠极好的刘承志和刑氏也是对他们多有微言。

她的观念还是后世的观念,在后世一旦某个地方出现灾情,必是全国四面八方来救援,军队的军人总是会出现在第一线。可是现在的人,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些饥民,竟是没几个愿意帮他们的。

这就是被儒家统治了一千多年的古代吗?不是说古代的人都是非常憨厚非常善良的吗?为什么在天灾面前,这些平时善良的古代人却看不到善良?

这个时代是家国,而后世则是国家!这时的人们以家族为主,只顾自己。而后世的人们则是认为先有国才后有家,愿意舍小家帮大家。虽然后世的人拜金、庸俗,又山寨横行没有诚信,可是后世的人却比现代的人更有人情味。

雪梅第一次对这个时代产生了不满。

不一会,马车便转到了粮油胡同。

路上,于大朋便已经派了一个闲汉往赵家送信,等到刘家的马车到胡同时,便看到赵大诚和赵父守在胡同口。

“这么冷的天,怎么好意思让亲家到胡同口迎我们?”刘承志惊喜交夹,急忙迎了上去。

“亲家难得来一趟,我就是多走两步罢了。”赵父呵呵笑着,和刘承志拜在一处。

……

知府衙门。

叶哲光在退思堂中来回踱步,脸上阴晴不定。师爷束手站在一旁,双眼下垂,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下。

“这些刁民,刁民……”叶哲光恨恨地骂了句又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才坐回了椅子中。

师爷见到他的气已经消了,才走上前去,轻声道:“东翁,城中有血案发生。少不得要行文到布政使司中。饥民在城外越聚越多,此非善事……”

叶哲光额头青筋直跳,缓缓闭上双眼。

往年的饥民都是雪停后月旬才会出现,可是今年极是反常。这雪才刚刚停。饥民便开始涌入了洛阳城。今年还在商贾处募集了钱,令各县令给贫苦的农户们救济。怎么这救济粮还未发完,饥民们就开始乱了?

昨天,叶管家将刘家的秘方给带了回来,他刚高兴了没半个时辰,便被城里出现的三处血案给惊得魂魄不全。这三处血案,将他前几天做出来‘助危抚困’的功绩给抹了个干干净净。

刚刚上报给布政司说如何如何好,可是转眼间饥民便杀起了人。自己可是一府之牧,哪里能脱得了干系?

是饥民里混入了无赖地痞做的案子,还是外面的流贼?

好好的农田不去耕种。好好的日子不去过,非要做流贼四处劫掠。一想到外面的那些剿也剿不尽的流贼,叶哲光便是头痛不已。

自从他来了河南府,便是以抚为主,从来不剿。这几年来流贼的数量慢慢的减少。

原本还打算等这件事了,就将城里的粮铺给整理一下,好好杀一下粮食的价格,免得明年收成大减粮价大涨。可是……

想到这里,叶哲光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粮铺?粮价?饥民?杀人案……

他猛地睁开眼,露出了丝寒光。

“这些无耻的粮商,趁着丰年低价买入大量的民间余粮。造成民间粮食匮乏,等到荒年时,粮食价格高涨,自然可以高价卖出……”没来由的,叶哲光哼了几声。

师爷狐疑不定的看了眼叶哲光,似是不明白说着城外的饥民。怎么就扯上了粮商?可是等到叶哲光说了这几句话后,身上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东翁,莫非是……”师爷倒抽了一口凉气。

叶哲光哼了一声,似是对师爷才反应过来有些生气。

“就是不知道,赵顺有没有参与……”叶哲光缓缓闭上了眼。

外面。叶管家在门外敲窗,说是刘承志一家人已经到了粮油胡同。

听到这个消息,叶哲光慢慢睁开眼睛,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

……

粮油胡同,赵家铺子后院。

明珠笑盈盈的依偎在母亲身边,一手牵着刑氏,一手牵着雪梅,左看看右看看,脸上露出喜色。

她在赵家过得极好,公婆待她犹如亲生女儿一样,如今怀着身孕,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经常见娘家人。今天刑氏和雪梅都来了,她一见到刑氏便红了眼眶,若不是挺着肚子早已经扑到刑氏怀里大哭。

大宝现在已经会说话,手里举着刘承志送给他的小弓,欢喜地道:“姥爷,姥爷,这是弓,我认得地,认得地……”

刘承志哈哈大笑,一把将大宝抱在怀里,“我的外孙就是聪明,居然连弓都认识了。厉害,厉害!”

大宝听到姥爷夸自己厉害,不由得咧开了嘴。

赵家铺子里的小二,此时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糕点还有一碟子蜜饯。大宝眼睛一亮,指着蜜饯就蠕动起了身子。

刘承志爱外孙心切,轻轻拈起一个蜜饯就放到了大宝的嘴里。

大宝‘啊呜’一口就将蜜饯含到了嘴里,却不敢嚼,只是讨好地看着明珠。

“既是你姥爷给你的就吃吧!”明珠笑盈盈地,随即又唬了脸,“只许吃一个,多了可不能吃,你现在正在长牙的时候呢,万一吃坏了牙怎么办?”

大宝听到母亲训他话,急忙从姥爷的怀里蹬腿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在地上。

明珠见到儿子如此听话,只觉得万分涨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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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席间闲谈

“哟,我家大宝长了牙?”刑氏听到明珠这样说,稀罕坏了,急忙招手将大宝唤到身边,见到他的牙齿果然跟米粒似的一个个窜了出来,不由得喜笑颜开。

顺手就将一个长命锁挂到了大宝的脖子上。

“亲家,这太贵重了!”赵母本来正笑吟吟地看着刑氏和孩子说话,见到她送出一个纯银长命锁,急忙出声。

“亲外孙呢,钱算个啥……”刑氏笑眯眯地搂过大宝,叭叽一声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赵母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院子里,敬民领着重山和顾二虎在卸马车上的东西,赵父和赵大诚在一旁搭了把手。打开车帘一看,只见到礼物塞了半马车,赵父不由得和赵大诚对视了一下眼色。

礼物里面有的是给赵班头的,还有一些是要送到姜家,剩下的大头是送给叶知府的。

“来就来了呗,还带啥礼物?”赵父清点过礼物后,走进了屋子,大宝看到爷爷进来了,扭着身子就扑了过去。赵父见到孙子脖子上面又多了一个长命锁,脸上露出迟疑不定的神色。

莫非这刘家是有大事来寻?要不然怎么送了这么多的礼。

“都是一些明府大老爷和宜人赏我们的,我们也用不完,就给你们带点过来,不是啥值钱的东西。”刘承志憨厚地笑笑。

听到这话,赵父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些,可是面上却没有带出来,依旧热情的招呼着刘家人。

听到刘家人中午是胡乱在路上吃的,赵父急忙站起了身,唤了铺子里的小二让他去订酒席。

“大朋,劳你的驾再跑一趟,你看你姐夫得闲了没有?要是得闲了就请他来家一趟,顺便把你姐也请来。”

看到赵父和刘承志说话,雪梅也低声和明珠谈笑。

“姐。你不知道咱娘这一段天天逼着我做针线活,害得我十根手指都跟萝卜一样肿。”雪梅说着将手指伸了出来,示意明珠往指尖上看。她这些时日随着刑氏学做针线活,现在指尖上都是累累的伤痕。有被针扎的,有被剪子戳到的。

明珠听到雪梅的手指被剪子戳到,只笑得前仰后合,眼睛都出来了,“难为你了,那么大的剪子你居然只是被戳了一下,我还以为会把你的手指头给剪掉呢。”

雪梅是寻思着告刑氏的状,好让明珠替自己求求情别那么玩命的学针线,没想到明珠居然嘲笑起自己来了,气得鼓起了双腮。

明珠虽然是在笑着。心里却是悲凉不已。这个妹妹打小就手巧,四五岁时就会盘扣子,到了十岁上下便能绣能裁。没想到掉到水里一遭,竟是把刺绣的好手艺给忘记了。为了掩饰心里的难过,却只有大笑。

见到雪梅羞得脸红。便轻轻拉过了她的手,低声劝道:“这刺绣没有十年八年的功是学不好的,你现在受些苦,以后给姜公子做衣裳的时候便不犯难,咱娘这也是为你好。”

刑氏听到大女儿替自己说话,在旁边露出一副只有大女儿才是我的知音的模样。

赵母始终不多话,看着她们母女三人互动。越看雪梅越觉得喜爱,只觉得与有荣蔫。她可是天天在街面上混的人物,能会不知道姜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吗?姜公子可是叶知府的半子,除了跟叶知府没血缘关系,其他的就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了,叶知府怕姜公子在怀仁堂后院被人扰的读不成书。便令他搬到了府衙和叶秋鸿公子住在一起。

大比之年啊!赵母一想到这四个字便觉得浑身发抖。雪梅未来就是姜家妇,如果姜公子真有那登科的一日,将来便是大老爷了。那自家的孙子岂不就是有了一个当官的亲姨丈?

等到大宝四五岁时,自家便把这个铺子关了,买几亩田地回家安安生生的做地主。好生供养着大宝读书。将来也要像他姨丈那样,中秀才当官老爷。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明珠和自己说话。

“婆婆,那个燕大娘这一段有没有找你说话。”明珠平时一直是喊赵母为娘,只是因为今天刑氏在了,便改口喊起了婆婆。

赵母笑了笑,道:“燕大娘倒是找了我两次,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话里话外的想见刑亲家一面。”

燕大娘?雪梅怔了怔,突然想起了她是谁,这个燕大娘就是前次在赵顺家吃饭时遇到的那个大娘。她家开了一个笔墨铺子,家里有良田三顷,只生得两个儿子,大儿子中了秀才,小儿子还在家闭门读书。

听到赵母和明珠说起了这家人,便有些明白,这是替丽质相看的。

“她是不是打听到我二叔回来后,才找亲家的?”刑氏听到明珠主动提起这个燕大娘,便皱了皱眉。齐大非偶,这燕大娘如果是为了刘广德,那宁可不结这门亲。

“那倒不是,”赵母笑吟吟的说起了这个燕大娘的事情,“她和你在赵顺家吃过饭后,便来找过我一次,我只说要等你来啥话都没敢答应,后来刘二叔回来时她反而没来找过我。下雪前倒是来了一次,听到你家将所有的人家全给推了,她才重新说起了这话。”

话说到这里,刑氏的眉头舒展了下来。

“倒值得一见。”刑氏微微点头。

在赵顺家吃饭的时候,自家只是和姜家联了姻。那时吃饭的几个大娘子,都没有回话,想必是嫌弃丽质。只有燕大娘一人回了话,可是正逢上刘家有事一连有月旬没有进城。后来刘广德回来了,那几个大娘子竟都不约而同的来找赵顺媳妇于氏,话里话外想和刘家联姻。

刑氏知道后,便颇有些瞧不起她们。

刘家没钱没势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往前,等到刘家有了一个当主簿的本家时,却都扑了上来。这种为了刘家的权势而来的人绝非良配,等到刘家再败落了,丽质只怕会受苦。

刘家三房虽不如二房,可是丽质也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既懂事又听话。就是挑,那也得女方家里挑,这世上哪里轮到男方挑女方了?

当初不吐口,刑氏便已经不准备理会这些人了。

当听到燕大娘是吃饭没几天就找了赵顺媳妇。不由得心动起来。

“亲家这次来,就在我家多住几天吧!”赵母见到刑氏有意,便笑着说道。

刑氏颌首,拉起了赵母的手,“是要多叨扰亲家几天,就是不知道亲家嫌弃不嫌弃。”

“哪能呢?我高兴还来不及。”赵母哈哈一笑,随即又压低声音,“改天我再设个席面,请燕大娘来家里吃饭,顺便请他把小少爷带来让亲家看看……”

刑氏笑着点头。

又说了一会话。赵顺媳妇于氏和于大朋媳妇洪氏带着孩子坐着车到了院外,刑氏和赵母得了信儿,急忙去迎接。

将于氏和洪氏等人迎进来后,少不得又笑闹了一番。

不一会,赵顺便和于大朋到了家里。前后脚的。酒楼里的酒席也送到了赵家铺子里。

因都是至亲,便没讲什么男女之别,在上房里设了两桌,将男女分开。

大家谦让了一番,请刘承志坐了客座,赵父坐了主位,赵顺坐在了刘承志左手边。于大朋就坐在了赵父右手边。赵大诚则是和敬民一起领着重山和顾二虎坐在了下首,赵顺儿子赵五诚则是和于大朋儿子于振坐在末席。

女人这一席也是请刑氏坐了客座,明珠紧紧挨着母亲坐在一起。

“可有什么忌讳的不?”刑氏见到席面是上等席面,有鹅有鸭又有鱼鲜,便低声询问明珠。

明珠摇摇头,“我现在能吃能睡。除了不能吃酸,其他的没有什么忌讳。”

刑氏听了这话长吁口气,笑着夹了一个鸭掌先送到了赵母碟子里,又给于氏和洪氏也各送了个。这边,雪梅也给明珠夹了一块鹅脯肉。明珠也笑盈盈的给妹妹夹了一块清蒸鱼。

洪氏见了,笑着赞道:“早就知道刑二嫂家两个姑娘不仅人长的漂亮,脾气也是极好,又是顶顶有福气的,只是我没缘一直没见到,今天见了,果不其然。”

刑氏和赵母听见了,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说着当不得当不得的话。

赵顺媳妇于氏,却是惋惜的往刑氏身上看了一眼,自家也有一个儿子呢,五诚和大诚可是亲堂兄弟,若是丽质嫁过来自己肯定待她好,可是刑氏却像是没想到似的。

一想到刑氏帮侄女相看的,不是童生便是在家里读书的,不由得失落起来。自己家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子子孙孙永生永世都是衙役,永远脱不了籍。

想必刑氏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想到和自家做亲。

早知道几年前就和刘家提这码事了……

一顿饭,吃得相谈甚欢。刘承志和赵父频频举杯,相互敬着。赵顺又是有意奉承刘承志,嘴里的好话说得不断。几个小辈又乖巧懂事,吃到席末,刘承志还是保留着一丝清明。

正说着话,却见到赵顺将手里的酒盅放到桌上,不停的唉声叹气。

“赵顺兄弟,这是怎么了?”刘承志急忙问道。

赵顺听到刘承志问他话,眼圈不由得红了,哽咽着道:“承志兄弟,不瞒你说,我大祸临头了……”

“这是怎么说的?”

听到这话,两个席面上的人都不由得停下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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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哎呀,终于补完了,累死我了。

第187章 待宰的鹅

席间的人正在吃饭,听到赵顺说了这句‘大祸临头’不由得都停了筷箸。

刘承志看向赵顺,只见他显然是吃得有些多了,脸上红通通的,带了丝愁苦之色。不由得咂然,这赵顺这些年来顺风顺水的,更因为攀上了叶哲光这条大腿,现在做了三班总班头,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好,怎么会说有大祸?

“不瞒亲家,这次我可是真的闯了大祸。”赵顺唉声叹气了一番,又往嘴里强灌了一盅酒。

“怎么说的?”刘承志忍不住问道。

赵顺倒也没背人,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事情讲了一番,只听得众人咂舌不已。

“前几日下大雪,等雪停了后,城里城外便多了许多饥民。大老爷得了消息后,便命令衙役们将这些饥民移到城中的城隍庙中,每日供给两餐,不叫这些饥民生事。”听了这里,雪梅点了点头,叶哲光能有这份心,足证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这事,正巧是兄弟我负责……”赵顺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讲,“只是亲家你也知道,衙门里最不缺的便是雁过拨毛的事情。本来大老爷给了一百两叫买米面,可是上下其手,最后只剩下五十两。城隍庙里近百号人,这五十两哪里能坚持多久?于是我手下的兄弟们便自作主张的,一天只供给一顿,只要不死人便好。”

“本来相安无事,可是前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饥民们居然闹腾了起来,说是吃不饱吃不好。兄弟们也生气,为防这些饥民生事,好多兄弟被放置在城隍庙中做看守。白天还好熬些,到了夜里总要吃些酒菜暖暖身子吧?可是没有想到饥民们却说自己一天只能吃一顿,衙役们却是有酒有菜有肉,定是吞了赈灾款。”赵顺说到这里瞪了眼于大朋。于大朋一脸的苦相深深地垂下头。

“……结果,饥民们觉得兄弟们吞了他们的米粮,兄弟们也是气不过天天侍候这些饥民,便两下里撕扯起来。没有想到。饥民们都是饿得久的,哪里经得住兄弟们的几下拳头……当即便有两三个饥民被揍的起不来,倒在地上……”

听到这里,刘承志急忙追问了一句,“可是饥民们闹出了性命?”

赵顺摇了摇头,“兄弟们都是手下有分寸的,打人时也都是挑得身上软乎的地方。只是将人打晕打倒罢了,哪里会往死里动手?”

刘承志这才松了口气,往雪梅那里看去。见到她皱着眉头看着赵顺,却没有注意自己的眼光。便静下心来听越顺说话。

“后来,你大朋兄弟就和我说了一下,我就想着这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哪里用得着回禀给大老爷?便直接压了下来。后来隔了两天城隍庙里没啥事,饥民们依旧是一天领一顿饭。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昨天夜里,城隍庙的饥民突然暴乱了起来,打伤了几个衙役逃到了城里。”赵顺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后怕了起来,“这些饥民一出了城隍庙便往城中最繁华的政学街跑去,正巧遇到三家没有打烊的饭馆……等到兄弟们追上去时,饭馆已经成了一片血泊……”

“啊”的一声。没有听过这件事情的刘家人就惊呼出声。他们来的路上也曾听于大朋说过,于大朋只是含含糊糊的说出了人命。可是没有想到尽是出了好几条人命,怪不得街道上有衙役和卫军们巡逻。

刘家人只是觉得出了人命案子很是吃惊,雪梅却是想的多了。

叶哲光一向勤勉,在他治下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尤其还是在赈灾之时出的。只怕他身上的压力不小。

赵顺唏嘘道:“合该我倒霉,你说我揽这一码子事做甚?我在衙门里做三班班头不知多痛快,非要把手往这里伸?”

雪梅哑然失笑,赈灾这百来号人,一共才给了一百两银子。就这还要上下其手的吞没?赵顺也是,就是往里伸手最后能落多少?无非也就是三五两银子罢了。

为了三五两银子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再联想到明朝的物价,这三五两银子着实不少,足够一个平民家庭过上一年宽裕的日子。

想到这里,想起了以前赵顺报怨过,说他以前做衙役时一个月只有五斗米,现在升了三班班头一个月还不到一贯钞,而且还经常不给足。这样低的薪俸也不怪乎当官的人贪了,如果不贪的话哪里能养得起一家人?

“赵顺叔,容侄女多嘴问一句,昨天夜里出的人命案子,死得人全是吃饭的客人?一共死了多少人?”雪梅开口问道。

都是一家至亲,大家都知道刘家的二姑娘主意正,听到她发话,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赵顺叹了口气,“一共死了五个人,全部都是在饭馆吃饭的客人……”

听到赵顺这句话,雪梅的眼中露出奇异的光彩,又追问道:“那惹事的饥民们可是抓到了?”

赵顺摇了摇头,“当时乱哄哄的,谁知道是哪个人干的?最后兄弟们也没法子,只能看谁身上有血迹就抓谁,身上没血迹就直接轰出城外。”

雪梅‘哦’了一声垂下头去,默默地想着事情。

赵顺喝得醉了,大哭了几声,就倒在了桌子上。

雪梅静静地看着赵顺,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刑氏看了雪梅几眼,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

见到赵顺醉了,又加上听了这些秘辛,众人也没有心情再吃喝,勿勿的撤了席面,将赵顺扶了下去休息。

赵母请了刑氏和于氏洪氏到侧屋去说话。

刑氏原本是不想今天就和赵母说撤铺面的事情,可是眼见得这城里似乎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害怕涉及到赵家铺子,便瞅了个没人的机会和赵母合盘托出。

“你说啥?现在撤铺子?”赵母迟疑不定的看着刑氏。现在粮铺的生意很好,而且赵家夏天的时候低价收了不少粮食,都在后院里堆着,就等着年前开卖了。尤其是下了这两场雪,粮价正在慢慢的提高,此时撤铺子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刑氏点点头,“亲家,城里怕是不太平呢,我看你们不如把铺子封了或者转手……”刑氏虽是劝着赵家撤铺子,却不敢说这话是从叶管家嘴里透出来的,只是含含糊糊的拿现在城里的事情来劝赵母。

“有赵顺在呢,许是无事吧。”赵母垂下头不看刑氏,心里有些埋怨她。这世上有雪中送炭的也有锦上添花的,可是却没有正赚着钱不让赚的亲戚。

院子里,雪梅偷偷唤了重山说话。

“重山哥,我有件事怕是要请你跑一趟。”雪梅笑着道。

“是啥事?”重山摸了摸脑袋,憨厚的笑了一声。

“我想请你拿着这个帖子往府衙后门去一趟,请姜公子出来一趟,若是请不出来姜公子,把叶管家请出来也是一样。”雪梅说着从身边的荷包中拿出了姜恒的帖子。

重山觉得头上直冒冷汗,雪梅私下里拿着姜恒的帖子,还往府衙后门去请人,这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他心里对雪梅有一份别样的心思,自然不愿意她行差踏错,便推辞道:“不是说咱明天就去拜见董宜人吗?怎么现在还要去请人?”

“我心里想到个事,只是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所以想找人商量一下。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爹娘都不是能处理大事的……”雪梅笑了笑,将手中的帖子往前递了递。

重山的太阳穴跳了跳,心里明明觉得这样不好,却不由自主的接过了帖子。

“我只管跑一趟往府里递帖子,能不能请出来人却是不一定地……”重山瓮声瓮气地道。

“只要重山哥替我跑这一趟,我自然承你的情。”雪梅笑着道。

……

侧屋里,刑氏依旧在和赵母说话。

“亲家,你说停就停,这红口白牙的总得有个说头。”赵母被刑氏磨缠坏了,无可奈何的说道。

正巧,雪梅掀起帘子进了屋,听到这句话笑了笑,接口道:“伯母,若是你家铺子不停,只怕赵顺叔转眼就有大祸了。”

“这是怎么说的?”赵母听到雪梅这样说,不由得急了。

“赵顺叔怕是碍了别人的眼,有人想除掉他呢。”雪梅轻声道。

赵母听了这话,额头微微渗出汗来,一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又道:“那和我家的铺子有何关?”

“您想想赵顺叔和我赵伯父是什么关系?那是一个祖父没出五服的亲堂兄弟。怕是这次饥民杀人案之后,后手还在后面呢。”雪梅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往下深说。

如果她所猜不差,赵顺这次被人当枪使了。

赵顺一开始说过,饥民们都是饿了好几天了,衙役们轻轻打了几下便倒的倒晕的晕。可是却上哪里生出了力气去杀了在饭馆里吃饭的人?只怕是有人混在饥民堆里,又或者是有人装成了饥民。

想到这里,她往赵顺休息的屋子看了一眼。

她能一眼看出来,相信叶哲光也是看出来了,这个时候赵顺要做的就是赶紧向叶哲光表忠心。否则的话,等到下一波袭击来时,赵顺便是那出头的橼子,待宰的肥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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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今天就一章了,精神不好,实在写不出来东西了。

第188章 有人算计

“刘家二姑娘寻阿恒?”叶秋鸿看着身前的小厮,眉头紧皱。

“是,门外的人拿着恒公子的帖子,门房不敢阻拦,便只能报到内宅,现在宜人已经知晓十分的震怒,叫小的来请恒公子回话。”小厮不敢抬头只敢看着叶秋鸿靛蓝的下摆回话。

听了这话,叶秋鸿眼睛眯了眯,将手紧紧攫住了扶手,过了一会不经意地问道:“今日门房是谁上值?”

“是董嬷嬷的小儿子。”小厮心中一紧,伏低了身子。

叶秋鸿微微颌首,冲着小厮抬了抬下巴,“你下去吧,宜人既是让你请人,便去请吧。”

小厮答应一声,躬着腰退了出去。

叶秋鸿脸色阴晴不定,看着窗外那一株被冰雪包裹的白玉兰树,眼眸中露出冷冽之色。

“公子?”刚刚被打发出去的相明,回来后见到叶秋鸿眼眸深敛,注视着窗外,不由得轻轻唤了一声。

叶秋鸿堪堪回神,问怎么了。

“恒公子的笔记已经借来了,您是现在看还是等会?”相明说着,将手里的匣子捧到了叶秋鸿面前。

“现在看。”他笑了起来,像个贪嘴的孩子得到糖果一般,笑得慵懒开心,伸手接过了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仿佛里面是无价的珍宝。

相明轻叹一声,轻轻退到一旁。

叶秋鸿安静的看着,眸子里带了温和宁静,嘴角笑意浅浅。

一阵风悄悄的吹过,透过茜纱窗,径自钻进了书房,撩动了几页放在书桌上的纸张,飘飘荡荡地随着轻风在桌面盘旋,而后缓缓落在青石砖地面上。

叶秋鸿嘴角笑意不减,将头偏向窗外。轻轻叹了一声,“又要下雪了……”

相明一愣,也随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去,只见半空中浮着厚厚的云层。正在慢慢的蚕食那缕金黄。

莫名其妙的,看着阳光被蚕食,相明的后背却升起了一股凉意。

“我听说前几日你和宜人身边的香草姐姐起了纷争?”突然地,叶秋鸿转过头问了一句。

相明不免愕然,揣度着公子问此话的意思。他确实是和香草有了口角之色,这香草仗着董嬷嬷的势,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就连他这个公子身边的书僮也要刺上几句。

前几日,宜人叫了自己回话,询问公子这一段起居坐卧。因为被训了几句话便有些心神不宁。回去之时神色勿勿,竟是没看到路边的香草,可恨这香草便仗着董嬷嬷的脸,先是拦着自己说不懂规矩,然后又说自己引诱公子。令公子偏爱男风。

现在满府上下,谁不知道公子对恒公子有别样的心思。那些自诩长得俊俏的小厮,便一个个抻着头的往公子书房钻。

因怕他们耽误公子读书,少不得要拦上一拦,没想到外面居然传成了自己独霸公子,不许别人染指……

纵是公子待恒公子有那么一份心思,那也是自打小相处出来的感情。不与男风相同,更不与外人相干。公子纵是喜欢男人,那也是只喜欢恒公子一人,与那些想用屁股求得富贵的下贱人何干?没得污了公子的眼。

所以,听到香草说起公子的闲话,便不免和香草争执了起来。只是当场在场的只有他和香草两个人,怎么这话就传到了公子耳朵里?

“那一日宜人传我问话,回来时走得急了没看到香草姐姐,香草姐姐教训了我几句规矩,却是没起什么纷争……”相明躬下腰。回话道。

听了这话,叶秋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低喃道:“规矩?也不知是谁不懂规矩。”

相明猛地一激灵,又深深垂下头去。

公子这是想处置香草了?是了,知道自己被人背后嚼舌根怎不令人气愤?只是,公子既是知道被嚼了舌根,为何还要求老爷和宜人将恒公子接到府中?

可是,接来之后,俩人竟是一直没见过面,平时借个书什么的也都是两个书僮左右奔跑。

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话,相明只是从心头一飘而过,却不敢问出口。

叶秋鸿亦没有再说下去,转了话风,“你去内院看看,一会等阿恒从内院出来后,你再来禀我。”

“公子是要见恒公子吗?”相明露出急切之色,生怕叶秋鸿说出要见姜恒的话。

叶秋鸿摇头,“我要去见宜人……”

相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

姜恒从内院出来后,面无表情的往后门走,穿过了几个胡同,走到后门时,看到了刘承志的徒弟重山正躲在背风处和门房的一个小厮说话。

“可是家中出了急事?”姜恒三步并作两步走,急忙问道。

重山拱了拱手,笑道:“没什么急事,家里人来唤我请公子一聚。”

姜恒仔细看了看重山的脸色,见到他虽是带着焦虑,却无急切之色,不由得松下了心,便随着重山出了后门。临走之时,冲着陆风点了点头。

门房的陆风是董嬷嬷的小儿子,今天正轮到他来当值,因知道重山是刘家的徒弟,又看到姜恒的帖子便自作主张的将此事报到了宜人那里。

看到姜恒上了刘家的马车,他便眯起了双眼,将手笼进了袖中,脸上阴晴难辨。

脑海中响起母亲抱怨的话来。

“不过是一个五品医正的孙子,老子又获罪自尽……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老爷和宜人待他好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公子头上……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享福……亏得前几年宜人还生出了把姑娘嫁给他的心思……若不是老爷拦阻……到底是个没福的,可不就是说了个农家女吗……听说那个农家女的家里也不干净,大伯是个无耻的……在城里的花楼已经有人见过好几次了……那农家女也定不是什么好货……”

陆风是儿子,听着母亲的抱怨却不敢说话,只是嘴上拦了一下,可是心里怎么想的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正想着事情,却猛听到有人快步跑到他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风哥儿,你快进内院看看。可不得了,宜人正在发作香草姐姐呢……说要把香草姐姐卖给人牙子……”

“你说甚?”陆风猛的转过身,看着跑来向他报信的小厮。香草是他母亲替他定下的媳妇,虽是没有在宜人面前过了明路。却已经是阖府皆知,如今宜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要发落香草?

小厮连连点头,“不知香草姐姐哪里冲撞了宜人,宜人只气得脸色煞白,说她不懂规矩,风哥儿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打板子了……”

“打板子?”陆风唬了一跳,再也顾不得什么,拨腿就往内院跑。

……

暖阁里。叶秋鸿正笑意盈盈地劝着董宜人吃茶消消气。

“阿娘在生儿子的气吗?儿子不过是说了一句香草的颜色极好,阿娘怎么就……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儿子的错,阿娘不要生气了……”

董宜人看着儿子俊俏的容貌,不由得一阵失神,儿子像极了丈夫年青时的模样。也怪不得香草对他起了别样的心思。只是这香草却是董嬷嬷看中想给她儿子陆风的,怎么就死乞白赖的缠上了儿子?

这样的人怎么能再留在身边?说不得要打发出去,免得她坏了家风。

想到香草,又想到姜恒,是不是要替他尽早说一门亲事,以安其心呢?有了媳妇,想必就会安定下来。

“也怪你平时不知检点。但凡你庄重一些,能会被后院的丫头们勾引吗?”董宜人嘴上虽是骂着儿子,心里却是欢喜。叶董两家都是大族,虽是不会在娶亲之前为儿子放通房,可是近身服侍的婢女却是十岁之后就有的。

将来等到媳妇过门,是纳妾还是蓄婢。这都随着儿媳妇的好恶既可。只是叶家的子嗣只许从媳妇肚里出,只许从清白人家的良妾肚里出,却不许从婢子肚里出。

儿子能抵得住诱惑,被婢女勾引了知道回报给母亲,这怎能不让她心喜?

可是一想到方才出去的姜恒。董宜人就觉得心里跟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看到董宜人教训自己,叶秋鸿急忙站了起来,肃容敛目,直到董宜人将话说完他才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儿子每日里只顾得用功读书,哪里会在意这些小丫头?却这样教训我,儿子心里难受。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就不回报给阿娘了……”

董宜人叹了口气,拉住了儿子的手,“我儿知道用功读书,这是好事。只是切不可用功太过,伤了眼睛……”

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准备将自己得用的丫头挑上两个颜色好举止庄重先灌了药再送到儿子屋里去。

有了美色在前,想必就不会想男色了吧?

想到男色,又抬起头往外看去。相明的容貌也是拨尖的,当初挑选书僮时便是照着男妾的标准去挑,儿子既喜欢男风,收用了相明就是,怎么看这相明竟是没得儿子的心?

正想着心事,却听到叶秋鸿的声音响起,“阿娘,儿子还有一篇书没有背,儿子就先回去看书了。”

“去吧,去吧,只记得千万莫用眼过度。”儿子知道读书,董宜人心里只是欢喜。

叶秋鸿拜别了母亲,挑帘出暖阁,刚刚走到垂花门边,却和满头大汗的陆风迎面撞上。

“公子……”陆风急忙拜倒在地,行了个礼。

叶秋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相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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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秋鸿心殇

垂花门外,叶秋鸿刚走了几步路,却被一个婆子拦住。

“公子,姑娘有请。”婆子微微弯着腰,一脸的恭敬。

叶秋鸿怔了怔,倒没有问妹妹是为了什么寻他,转身随着婆子又进了垂花门。

叶飞霜正端坐在绣楼中,听着身边的莺儿向她禀着府中发生的事情,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正说着话,却听到了叶秋鸿的声音,急忙站起了身来。

“哥哥来了!”叶飞霜裣衽一礼。

叶秋鸿随意摆了摆手,就坐了下来,看着莺儿上了茶,沉吟半晌后方道:“妹妹有事寻我?”

叶飞霜挥手令婢女们都下去,方在叶秋鸿对面坐了下来,沉声问:“哥哥面前,妹妹也就直说了,哥哥发作香草,可是为了恒哥哥?”

听到这话,叶秋鸿微一恍惚,妹妹这是怎么了?以前她从来不操心府里的事情,整日无忧无虑的只知道吟诗玩乐,几时起变得这样深沉?

想到这里,觉得深深地自责。若不是几个月前自己发疯般的闹腾,令父母伤心,妹妹担心,他们也不会牵怒到姜恒身上。

以至于姜恒现在府中地位尴尬。

“这贱婢背后嚼舌根,哥哥心中不忿……”叶秋鸿笑着道。

“可是,你今日发作香草,阿娘只是忧子心切,一时半会没看出来罢了,可是过后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叶飞霜担忧道。

“知道又如何?我是阿娘亲生的儿子,她还能发落我不成?”叶秋鸿笑道。

“可是阿娘却能把气迁怒到恒哥哥身上……”叶飞霜轻声道,“连我这个旁观的人都看出来你今天明着发落香草,暗地里却是在敲打陆风和董嬷嬷,阿娘能会不明白?”

提到姜恒,叶秋鸿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抽搐般疼痛。

那一日,他知道姜恒订亲的消息后喝醉了酒,发疯似的在书房里大喊大叫,惊动了父母和妹妹。父母便下令把他关了起来。他却是不依不饶,使劲的敲门,要出去看姜恒。

叫满府的下人们看了笑话。

过后,他便后悔不已……

发誓从此不沾酒。

想到这里。不免自嘲地一笑。

“刘二姑娘递帖子时曾说了,若是阿恒没空便请叶管家,自然不是私事,可是陆风这小子却将事情捅到了阿娘那里,只说刘二姑娘私下里想见阿恒。阿娘难免会想到这俩人私相授受……”说到雪梅的名字时,叶秋鸿眉头一挑,露出厌恶之色,“我虽不喜她,可是却不能容忍府中的下人故意糟蹋她的名声。她将来是阿恒的妻,岂能容下人们污蔑?”

叶飞霜听到此处。垂下了眼敛。

姜太医虽是五品医正位置退下来的,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实权。姜恒自打小就养在叶府,如同半子,以后姜恒能依靠的也只有叶哲光。如果叶哲光和董宜人厌恶他了,将来他还有什么前程?还有谁肯提携他?

这个道理叶秋鸿比谁都知道。所以他才会缠着父母下雪前将姜恒接到府里,便是想让姜恒多在他们膝下承欢。董宜人虽是讨厌了姜恒,可是姜恒到底是她养大的,母不嫌儿丑,时间久了自然会忘记这件事情。

叶秋鸿这一段又克守本份,从不见姜恒。为的就是让父母知道已经对姜恒没有了别样的心思,让父母放心。

他待姜恒可谓是情深意重。步步谋划。

想到这里,叶飞霜抬起头来,目光瞬瞬的看着哥哥。

叶秋鸿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怅然。叶飞霜微微凝眸,别过了头去。

“今科,我不想考了。”叶秋鸿轻声道。

“什么?”叶飞霜愕然。

叶秋鸿的学问她是知道的。考个举人不在话下,进士必在三甲之内,怎么突然说出不想考的话?

“只中个举人既可……至于其他的……等他考上再说……这样爹娘才会看重他……子承父业……也有弟子承师业的……”叶秋鸿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在嘴里含糊不清。

可是叶飞霜却听得心惊肉跳。哥哥居然为了姜恒故意弃考?!

她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叶秋鸿说不出话来。

……

粮油胡同。赵家铺子。

吃完了酒席,又说了一会子话,刑氏和赵母送走了于大朋一家,刚刚准备转身回铺子,却看到姜恒跳下了马车。

“我的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刑氏急忙迎了上去,喜笑颜开的说道,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姜恒,见到他穿得暖和,才松了口气。

“知道岳丈和岳母今日来城里,我特意过来拜见,只是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东西,还望见谅。”姜恒揖了一礼,拿起半路上买的果盒递到了刑氏手里。

刑氏笑着接过了果盒,又向赵母介绍,“这是姜太医家的公子……”

赵母看到他的穿着打扮已经知道他是个读书人,再听到他喊刑氏岳母,便已知道这人定是刘家的二女婿姜恒,忙笑着点了点头。

进到铺子里又拜见过了赵父,姜恒便问起了刘承志。

“他呀,刚刚吃多了酒,这会上了头,正歪在屋里睡觉呢。”刑氏笑眯眯的给姜恒倒了一盏茶。

姜恒温煦有礼,清新俊逸,并不因赵家是商贾之家便有所轻视,不一会便得了赵家人的赞许。

姜恒是雪梅请来的,可是他举目四望却没有见到雪梅的人,不由得奇怪了起来。

莫非是重山矫言骗自己?专为败坏雪梅名声而来?

脑子里想起了董宜人方才说过的话,无非是‘自重、自爱、自持’话里话外都在说雪梅不懂规矩,怎能随随便便地来请未来姑爷?

想到了董宜人,又想到了门房的陆风。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爬高踩低的人,当初董宜人将他视为亲子时,满府的人都来巴结。可是现在,疏远的疏远,使脸子的使脸子,都把他当成客居的乞讨者。

他心里虽然明白。却不能问不能辩解,甚至连一句重话也不能对下人们说。

毕竟是他……秋鸿才如此失态……

正想着叶府的事情,却突然看到雪梅掀起帘子进了屋,顿时觉得满屋生辉。瞧着她素手搭在腥红毡帘上。掩映着肌肤胜雪,发间那枝金簪上蝴蝶嬉戏,异样妖娆。

看着雪梅的笑容,莫名其妙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不由自主的,眼角也溢出一丝笑意,直笑到心底。

刑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旖旎,开口说道:“我的儿,这大冷的天。如果是专为看我们的,既是已看过了那便回去吧,免得耽误了你的功课。”

“娘,是我请姜恒来的,我有事寻他。”雪梅笑吟吟地道。却不妨刑氏立刻黑了脸。

雪梅毕竟是从后世穿过来的,不懂现在的规矩,再加上她在家里又受父母的宠爱,刑氏也不怎么懂规矩,便从来没有约束过她。可是她今天递帖子私下请姜恒,却给姜恒惹来了麻烦。

刑氏当然不知道雪梅是穿来的,她只是觉得女儿不尊重。

明珠私下和赵大诚订了亲。强行结了婚,可那是父母允许的,当时也是为了逃避连氏娘家人的逼迫,好歹有个说辞。事后虽然有人议论明珠,可是刘家到底只是农户人家,与脸面上就看得不太重要。

可是现在雪梅要嫁的人是姜恒。是未来的举子,未来的进士,未来的官老爷,这对规矩上面的要求便多了起来。

听到雪梅居然私下请了姜恒,这怎么不令她生气?

姜恒急忙站起来道:“岳母。小婿来的时候,已经禀明了宜人。”

刑氏脸色微霁,可是她又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教育女儿,便笑着拐了话题:“现在天气不好,也不知道宜人身体怎么样,前一段我去请安时,看到宜人的身子有些清减……”

姜恒听到刑氏问起了董宜人,忙肃容叉手,一句一句的回起了刑氏的话。

雪梅冰雪聪明,莫名其妙的被母亲冷落了,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思前想后了一番便知道定是自己私下请姜恒过来,惹出了麻烦。

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写封信过去就好了。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写信麻烦更大,说不定别人就会认为她和姜恒私下苟合。

想来想去,觉得有些气馁。

她和后世那些姑娘们相比,已经够守规矩的了,可是在这个社会里,她依旧是一个有些不自重的女子。

刑氏问完了话,便笑着道:“我的儿,你快回去吧,这天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若是你在这里耽误了那可怎生是好?”

姜恒眼角瞟了一下雪梅,见到她垂首不语,便揖首告辞。

“雪梅去送送吧……速去速回……”刑氏端起茶盏,吹了一口茶叶,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雪梅如同插葱也似的拜了一拜,才转身随着姜恒走出了上房。

“唉……”看到俩人出去,刑氏叹了口气,“这儿女们都是债,一辈子还不清啊。”

说了这句话,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敬民。

敬民莫名其妙的挠挠脑袋,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母亲生气了。

院子里,雪梅正在悄声和姜恒说话,姜恒的脸色先是温煦,然后变成青色,最后是满脸的通红。

“此事我已知道,待我回府后便偷偷的禀告给伯父。”姜恒说了这句话,又看了看雪梅,欲言又止。

“任何人我都没有告诉,你是唯一知道的。”雪梅笑道。

姜恒这才颌首,长吁了一口气。

上房里,刑氏摸着已经渐渐冷却的茶盏,脸上黑如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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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雪梅挨训

雪梅刚刚送走姜恒,便看到敬民走了过来,说刑氏找她说话。

赵母因喜欢明珠这个儿媳妇,待刘家的人也自是高看一眼,常年给刑氏和刘承志准备的有一间客房,平时他们不来时便时常的清扫。这次刑氏过来后,便把她和雪梅安排进了这间,

因今天刘家是突然造访,屋里就没有来得及放炭盆,雪梅掀帘进去后,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可是比屋里寒意更深的则是刑氏的脸色。

“跪下!”刑氏看到雪梅进屋,厉声道。

雪梅咬了咬嘴唇,听话的跪在了刑氏的面前。

刑氏怒容满面,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错?”

雪梅心里叹了口气,规规矩矩地道:“女儿知错了。”

刑氏听到女儿认错,面色微霁,却依旧绷着脸,“既是知道有错,为何还要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居然敢涎着脸拿着姜恒的帖子去请他。你就不怕别人议论吗?说,你的帖子是哪来的?姜恒几时给你的?”

随着刑氏一声声的问询,屋子里气氛越来越压抑,雪梅撩起眼皮,飞快地往上面扫了一眼,见到母亲黑着张脸,迅速的将头低下。

“是上次他来咱们家送炭的时候,给我留下的……”雪梅喃喃道。

“你倒老实听话!”刑氏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看着女儿,“他说给你,你就留着了?事先为什么没有先告诉我?居然还敢私下背着我拿帖子去请他,你可知道这算什么?这叫私相授受!往大里说你就是不守妇德,你可受得起这顶大帽子?”

刑氏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就抬高了声音,“你居然还敢当着满屋人的面,说是你请他来的?幸好赵家是亲家,不会胡乱往外说嘴,如果上房里是外人。那怎么办?”

雪梅乖乖地跪在地上,听着母亲训斥她。

她今天错了二处,一是不该背着父母私下给知府衙门递帖子;二是不该当着外人的面承认是她请的姜恒。

刑氏爱她之深,今日责她之心便有多切。她知道刑氏是为她,倒也没有生出抵触的心思。

只是没来由的,心里生出感慨。

还是后世好啊……穿着吊带牛仔短裤可以在大街上随意行走,可是这个时代的人哪怕就是阁院里的小姐们也不敢穿的这么暴露。

上面刑氏在训斥她,她跪在地上却是开了小差,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刑氏骂了一会,见到她垂着头恭谨的很,又见她跪了一会,脸上带了丝痛楚之色,心中的恼意消减几分。终于开口叫起。

“以后万不可如此……”刑氏嘱咐了几句。

雪梅揉了揉膝盖,想着自己两世为人这是第一次下跪,不由得红了眼圈。见到刑氏嘱咐她,便噘着嘴颌了下首。

“你还委屈了?”刑氏气极反笑。

“没有,没有。”雪梅急忙摇头,然后轻声道,“就是膝盖有些痛,我没觉得委屈……”

刑氏又哼了一声,到底是心里的疼爱占了上风,拉过了女儿细细地替她揉膝盖,一边揉一边轻声絮叨。“叫你不知自重,就跪这一会还少了呢,应该叫你跪到大雪地里,叫你尝尝那滋味……”

雪梅虽是挨着骂,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只有生身父母才会这样。生怕孩子有一步行差踏错,恨不得跟在身后时时提点。

若是没有关系的路人,谁会管你的死活?

又骂了一会,刑氏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觉得被女儿这副可怜样给蒙蔽了。咬牙切齿地道:“说,你叫姜恒过来有什么事?”

“娘,是那个饥民杀人案,我看到了一个人,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才叫了姜恒。”雪梅急忙说道。

“你看到了什么人?”刑氏皱了皱眉头,问道。

雪梅摇了摇头,“我也是不太确定,所以才叫姜恒过来,让他请叶知府派人去查一下客栈和各个城门,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人物出现。”

“异常?”刑氏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雪梅到底是几时看到的异常。

可是再追问下去,雪梅只说这事需要保密,她已经答应姜恒不往说,刑氏追问无果,便只得罢休。

“知道你是个主意正的,只是不管你做啥事,你得先想想这个家,想想这事做出来后会有什么后果。”刑氏神情淡然地说道。

雪梅点了点头,说声知道了。

旁边的上房,赵父也在和赵母说话。

“今天亲家不知怎么回事,非得劝着我把这铺子给关了,你给说说……”赵母道。

赵父思忖了半晌,方说道:“亲家没说是因为啥事?”

他脑子里想起了刚刚酒席上赵顺那失态的样子,再想想现在街面上巡逻的衙役和卫军,只觉得心底浮上一层异常。

赵顺说惹了麻烦,莫非这麻烦就和这铺子有关?要不然亲家怎么突然来了城里?

赵母摇了摇头,“亲家啥都不肯说,只说赶紧的把铺子关了,我问的急了,刑亲家倒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说昨天叶知府的管家曾去给他们送过东西。”

赵父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露出震惊的神色。

赵父这个人眼光一向长远,他当初能放弃家里的一切,来投靠堂兄开铺子,便是觉得堂兄不是池中之物。后来堂兄赵顺果然得了叶知府的常识,做了三班班头,赵家的粮铺也一天比一天的生意好。

他知道,自家的荣辱一切都建立在堂兄身上。若是赵顺垮台,别人定会找这个铺子的麻烦。

再想到昨天叶知府的管家曾去了刘家,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明悟。

看样子,有人要对付赵顺,又或者说有人要对付叶知府,所以自家这个铺子就必须关了。

可是,这个铺子投入了他所有的心血,眼看着一点点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这里每一寸都是他亲手挣下的。

真的要舍弃吗?可是若不舍弃,今天亲家的话里已经是说得很明白了。

他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中。

……

府衙,退思堂中。

叶哲光听了姜恒的话后,无怒无喜。面无表情。

“伯父,不如现在就让衙役们以搜查杀人犯的名义检查各个客栈和私宅……”姜恒拱手道。

叶哲光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只觉得茶叶的清香顺着口鼻一直蔓延到心肺。

这一段,他看姜恒不顺眼,也只是因为叶秋鸿在里面。可是现在,叶秋鸿已经远离姜恒了,俩人仅仅只是吃饭的时候见一面,纵是见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讲。私下里,也不在一处读书。

慢慢地,他待姜恒就恢复了以前的心态。

刘家二姑娘得了消息立刻去找姜恒。姜恒又立刻来找自己,这足以证明姜恒和刘家是和叶家贴心的。

再看向姜恒时,目光里就带了丝温煦和慈爱。

“恒哥儿,依你之见,你确定这件事情是他们所为?”叶哲光清了清喉咙。柔声问道。

“不敢确定,然而有备无患。这些年来伯父一向勤勉,未曾结下什么仇敌,除了这次拒绝了他家,侄儿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人了。”姜恒道。

叶哲光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想我叶家自南宋起便在朝为官,到了前元时虽是不耻朝廷所为一直赋闲在家。却也没有断了子弟们读书。到如今,虽是家业凋零,子弟们多不成材,可也不是那任人欺凌之辈。”

说到这里,叶哲光眼中带了丝狠冽之色,不复以往的儒雅。

“既是来了。那就别走了……”

姜恒微微垂下双眸。

……

城西,一家无名私宅中。

一个绿衣少女,端坐在罗汉榻上,柳眉修长,面容精致。神态端庄大方。此时双眉紧蹙,盯着前面的屏风。

屏风后面,是两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弯腰回着事情。

“这么说,你们是没把事情办好?”声音柔媚清脆,显得十分动人。

只是两位管家模样的人听了,却是骇得又弯了一下腰。

“既是人在监牢里,过个几日一旦提审,到时不是什么都知道了?”绿衣少女声音如山谷溪流般清澈,只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寒气逼人。

“姑娘,”其中一名管事的腰又弯了几分,“我们已经打通了关节,可是今天那个姓赵的班头家里来了客,跑去吃酒了,还没来得及下手……”

绿衣少女轻轻一笑,娇媚撩人,令人凌乱缭绕,可是两个管事却骇得满头是汗。

“姑娘,找不到赵班头,其他人进不去啊。”其中一名管事委屈地道。

绿衣少女答非所问,悠悠然道:“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往南京而去,这一路上风狂雪急,也没个清闲的时候……”

其中一名管事听了这话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名管事拉了拉袖子,俩人告辞而出。

“天呐,这大姑娘比大少爷更是骇人呐。”一名管事出了上房抹了把虚汗。

“噤声。”另一名管事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姑娘就只给咱们一夜的时间,赶紧去办事吧,把那人处理了,这才安心。”

等到俩人走远,绿衣少女方才屏风后转出身形。看着院子里皑皑落雪,枝桠间银装素裹,绿衣少女莫名的叹了口气。

若是雪梅在此,她一定能认出这个少女是谁……

监牢里,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蠕动了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昏迷的人张嘴问了一句,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由得骇然。

半晌后,昏迷的人无声地狂叫起来,手舞足蹈。

可是,旁边的牢友看了看他,只当这个哑巴在发狂发疯,倒是都远离了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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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燕家往事

第二日早上,刘承志去府衙后门投了帖子。没多大一会,叶管家便从里面迎了出来。

“老爷和宜人下午有空,下午小人去接二老爷。”叶管家笑盈盈地拱手道。

刘承志听了这话,便再三拜谢了叶管家,转身往怀仁堂药铺去投帖子。

叶管家目送着刘承志远去,然后笼了袖子,悠哉游哉的往门里走,路过陆风时若有若无的看了他一眼。

陆风面无表情,昨日他去得晚了,到内院时,香草已经被板子打的不省人事。他想去找董嬷嬷向宜人求情,可是却被董嬷嬷骂了一顿。

陆风不过是一个看守后门的管事,他看中的媳妇莫名其妙跑去勾引公子,这岂不是说明他在和公子争风吃醋?

所以,董嬷嬷一听到儿子想替香草求情,便将他痛骂一顿。陆风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香草在昏迷中被人牙子领走。

叶管家摇了摇头,慢慢地往院里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又长长的吐出来变成一条白柱。

这人呢,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千万不能得意忘形,奴婢就是奴婢,就跟主人手里扫地的扫帚一般,好用了就使使,不好用了就扔掉。

谁会心痛一根扫帚?

府衙里发生的事情,雪梅自然不知道。下午,刘承志和刑氏领着穿戴一新的女儿和儿子,喜气盈盈地去了衙门后院。

刘承志和敬民去见了叶知府,刑氏和雪梅依旧去暖阁见了董宜人。

董宜人身穿靛青色对襟禙子,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斜倚着隐囊,见到刘家母女进来方坐直了身子。

刑氏递上了礼单,董宜人随便瞄了瞄,看到上面有蔬菜脸上浮出一层笑意。

说了一会话,刑氏见到宜人脸上露出乏意,便关切地道:“宜人身子不舒服吗?”

“昨儿夜里起来吃了一回茶。结果就冻着了,身上乏的厉害。”董宜人如是说。

“请郎中了吗?”刑氏忙道。

“叫阿恒看过了,说是偶感风寒不大严重,只需要卧床休息既可。”董宜人笑了笑。眼睛往雪梅那里看了看,见到她低眉垂目,一脸娴静,又移开了双目。

“既是宜人身体不舒服,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回头等宜人好了,再来请安。”刑氏见到董宜人确实是不太想说话,便提出告辞。

董宜人点点头,请了身边的荣嫂子将刑氏母女送了出去。

刑氏和雪梅一出去,董宜人便歪到了隐囊上面。吩咐身边的婢女将抹额绑在了额头上。

“这个冤孽,耍心眼竟然耍到亲娘老子头上,这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董宜人抚着胸口,一迭声的喊心口疼。

董嬷嬷小心翼翼的替董宜人奉上了一杯香茗。不敢接她的话,只是低声道:“刘家送来的礼如何处置?还请宜人示下……”

董宜人瞟了她一眼,接过了她手中的茶,随意地道:“蔬菜放到灶房,其他的你们分了吧。”

董嬷嬷刚刚已经瞥了一眼礼单,见到上面只是一些果子和糕点,这会听到宜人让她们分了。便撇了撇嘴,“不过是一些街面上稀烂的糕点罢了,奴婢们在府里甚么好吃的东西没吃过……”

说了这句,见到董宜人黑了脸,便知趣的不说了。

出了垂花门,刑氏脸上的表情便有些不自在。回过头看到低垂着头的女儿,不由得叹了口气。

雪梅心知肚明,董宜人定是为了私约姜恒一事恼了她,可是她又没有什么阴私之事,叫来姜恒也是为了叶家。心中有些憋闷,这会见到刑氏也是黑着脸,便上前一步问道:“娘,我爹和大哥还在前堂呢,我们要等他们吗?”

“去你赵顺叔家等吧。”刑氏淡淡地说了一句,当先走去。

到了赵顺家,见到赵顺媳妇于氏正坐在屋里攀花绳,见到她们进来了,忙让进了上房。

于氏在炭盆里添了两块新炭,又给俩人奉了茶,才开口问道:“怎么就出来了?”

刑氏不好说是董宜人嫌弃自家了,便含含糊糊地道:“宜人身子骨不太舒服,我和雪梅过去请了安就出来了。”

赵顺平常是在衙门里当差的,内宅院的事情一概不知,于氏见到刑氏这样说,便信以为真,坐回了炭盆旁,和刑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婶子,我顺叔身子好了些?”昨天赵顺心中难受,席上就多吃了些酒,没散席便醉的不省人事,在赵家一直睡到月上柳梢才被赵大诚送回了家。

雪梅见到家中无人,想着赵顺应该去上差了,便问了一句。

“唉,就是吃苦受累的命,今天头还晕着呢,早早地就被人喊走上差去了。”于氏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对丈夫的担忧。

雪梅心中划过一道闪电,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是转瞬既逝,却又是毫无头绪。

这边厢刑氏和于氏说起了燕大娘子的事情。

“燕子娘子家祖籍是江东路(安徽),祖上曾在南宋时做过书吏,虽说家中没有人出仕,可也是读书人家。蒙元南下时,她家祖上就跟着皇帝往南跑,后来跳了海……”于氏提起燕大娘子就是一脸唏嘘。

跳海?雪梅听到这里突然激灵了一下,莫非这说的是崖山跳海吗?

果然,于氏接着再往下讲时,确真是燕大娘子家的祖上随着小皇帝和陆秀夫一起跳了海。

“一大家子人,就只剩下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后来这孩子娶了亲,生了子。可是传到燕大娘子这一辈时,却仅仅只剩下她一个女子。于是,燕大娘子的父亲燕老先生便为她坐门招婿,招了一个南边过来的行商做了女婿。”

“这么说,这燕家竟是只有燕大娘子当家?”刑氏问道。

于氏点头道:“可不是吗?这行商……唉,不提这行商也罢。”

“是不是中间有了什么差池?”刑氏追问道。

于氏本不欲说,可是一想到这燕家是准备和刘家做亲家的,便将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燕大娘子招婿后,倒也过了一段好时日。婚后一年生了长子,本来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后来怀了第二胎,可是天降横祸,燕老先生突发急病身亡……”说到这里,于氏突然停了下来,接连叹了几口气。

“这老先生一去世,燕大娘子身为孝子孝女,不得守二十七个月吗?那行商身为女婿加半子,便也跟着要守三年。那行商守了两个月,南边来了几个同乡,说那行商的母亲因思念行商,已于年前去世。亲母亡,行商是定要奔丧的。可是燕大娘子守着孝不能远行,再加上怀着孕,俩人便商量了一下,让行商自己回去奔丧,燕大娘子领着长子为燕老先生守孝。”

“这行商一去三四年不返,等到第五年偷偷领了一个女子回来。那行商将那女子藏了起来,自己去见燕大娘子。燕大娘子见到丈夫回来了,不知多欢喜,又是打酒又是买肉,欢天喜地招待了行商……”

“那后来怎样?”刑氏追问道。

“那行商巧言令色花言巧语的哄骗燕大娘子,将她灌醉了后就召集了家中的仆妇,说两个儿子要随他离开洛阳,让仆妇们收拾细软。”于氏说着气呼呼的骂了一句。

“怎么会这样?那仆妇们能会听他的?”刑氏着了急。

“倒是有几个忠仆上前问了,可是行商却说这是燕大娘子和他共同的决定。忠仆去找燕大娘子,可是燕大娘子吃醉了酒,睡得死死地,行商又关窗锁门不让任何人靠近……”于氏哼了几声,接着往下说,“两个儿子虽是反抗,可是面对亲老子,纵是反抗也是无法。等到燕大娘子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绑着,家中的金银首饰被一扫而空,两个儿子不知去向。”

“啊……”雪梅没有想到这个行商如此的无耻,宠妾灭妻就罢了,居然谋财夺儿。

“后来怎么样呢?”刑氏急忙问道。

“后来燕大娘子急忙报了官,请了街坊和衙役四处寻找。当时她还心存一线希望,觉得不是行商做的,也许是别人贪图自家的钱财。”于氏叹了口气,“当时我家公公正在衙门里做衙役,正好经手了这件事,据我公公讲,燕大娘子出了二百两银子请人寻子,当时整个洛阳城都轰动了。就为了寻子的赏银,洛阳城四门都有人把守,不知道有多少地痞流氓们盯着客栈和私宅,只要看到小儿就要抓起看看是不是燕家的儿子。”

“后来找到了吗?”雪梅紧张地问道。

“自然是找到了,后来一伙流氓在一处私宅中找到了被行商藏起来的燕家两子,然后又顺藤摸瓜找到了行商藏身的地方。将那行商和女子绑了起来送到衙门,燕家两子被送回了燕大娘子手中。”

“阿弥陀佛!”刑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于氏抿嘴一笑,压低了声音,“大老爷升了堂就审这对奸夫淫妇,可是那女子竟然说自己是行商名媒正娶大红花轿迎进门的,说燕大娘子是外室,她和丈夫来接两个儿子回家的。”

“天呐……”

“那女子当堂拿出来一份文书,却是和行商的婚聘文书。大老爷将那婚聘文书和燕大娘子的一对比,竟是比燕大娘子的还早几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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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行商骗财

那女子气定神闲地道:“我乃明媒正娶的正室,且有婚书在此,燕氏本乃婢妾外室,我如何发落不得?她那两个儿子,按理得唤我一声母亲哩。”

听到这话,堂上的人当即傻了眼。谁能想到燕老先生的独生爱女居然由妻变妾,而且还成了别人的外室。

燕大娘子羞愤夹加,斥责道:“当年我阿爹为我坐产招夫,有文书在此有街坊四邻为证,更在衙门里上了档,你说你是正室,难道这衙门里的档全是假的不成?”

那女子撇撇嘴,不屑地看了燕大娘子一眼,骂道:“贱婢,你燕家为了我夫的家产,居然行起了那不轨的心思。什么坐产招夫?这些年来,我夫为你家不知赚了几多银子去……”言下之意,燕家的家产都是那行商。

燕大娘子本就是一个本份的良家妇人,被这女子一顿夹枪带棒的堵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在堂上呜呜哭泣。

“冤枉啊,大老爷,小人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挣下了一番家业,这些年来,我都记得有帐。”行商哭天怆地的从怀里摸出了一本册子,竟是这些年来燕家所有的支出和收入,只是上面全部换成了行商的名字。

燕大娘子看到祖上传下来的财产转眼间就要落入别人的手中,一口气上不来,在大堂上当堂吐血。

“难道就坐视别人夺了燕家的家产吗?”听到这里,雪梅怒从心头起,开口问道。

“常言道,为母则强。燕大娘子在堂上吐了心头血,反而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再不反击,不仅家产旁落儿子还得落入别人手中。她见那女子非良善之辈,若是儿子落入了她的手中将来日子指不定要多难熬。便跪直了身子,将燕老先生当年是请谁为媒请谁为凭,四邻街坊谁可做证都一一禀给了大老爷。”

“街坊四邻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都知道燕家富裕不与那上门女婿相干,便也愿为证。”

“既是有人作证,想必不会夺了燕家的财产吧!”刑氏道。

“话是如此说,可是那行商有这几年的帐本。大老爷拿着帐本委实难断哩。”于氏吃了一口茶,不无遗憾地说道。

“难道燕家以前就留的没有帐本吗?”雪梅忍不住问道。

“着哇!”于氏听到雪梅这样说拍了下手,“二姑娘可问到正点子上了。想那燕家在洛阳几代经营,已是小有薄产,怎会没有帐本?只是这燕大娘子和行商几年夫妻下来,恩爱非凡,从不对他设防,竟是将里里外外的帐本全交给了那行商,自己一门心思的在后宅教子。幸好燕老先生留了一个心眼,将帐本一分为二。临死前全部托付给了一个知心的忠仆。那忠仆知道燕大娘子是一个没底气的,生怕交给了她也无用处,便一直在偷偷藏在家里。”

“那忠仆知道了燕家打官司,便从床底下将燕家祖辈几代的帐本全交到了大堂上。大老爷拿了帐本核算了七八天,断定了燕家的财产不与那行商相干。”

“盘个帐就盘了七八天?”雪梅喃喃自语。有些不敢相信。

于氏睨了她一眼,抿嘴笑道:“盘帐前,燕大娘子说,自家遭受了无妄之灾,必是上天的惩罚,所以她愿从此以后吃素,将家产尽数捐到善堂义庄中去。只愿留下三百两。二百两酬谢找到儿子的义士,剩下一百两留做遣散家中仆役和酬谢四邻们所用。”

雪梅若有所悟,对燕大娘子敬佩了起来。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舍弃家财,燕大娘子想必是看明白了,这一场官司下来只怕她家产不保,于其被人谋夺。还不如自己主动献给官府,只要能将两个儿子留在身边既可。

于氏对衙门里的道道也是门清,知道这场官司打下来,燕家也是伤筋动骨,对燕大娘子能放弃家财的决定是万分敬佩。叹了口气后接着往下讲。“几日后,大老爷重新开堂,宣布这燕家共有家财一千四百两,铺子五处,宅院两套,上田十顷,金银财宝另计……”

说到这里,刑氏和雪梅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燕家是相当有钱啊,怪不得那行商起了歪心思。

雪梅盘算了一下,光银子换算到后世就是百万富翁,燕大娘子为了夺回两个儿子全部放弃,足见是下了大决心的。

“那行商没有想到燕大娘子居然不要钱只要儿子,大呼冤枉,说这财产都是他的,燕大娘子没权处置。大老爷当即打了他二十板子,说他背主、毁婚、停妻再娶,将他同省发配五百里。”

“那个女子是如何处置的?”雪梅听到行商被打板子发配,大呼解气。

“那女子挨了一顿板子最终也招认了,说自己和行商几年无所出,前几年生意又赔了本,正巧看到燕家招女婿,便想出了歹毒的计策。伪造了未婚的身籍,打定主意和燕大娘子过个几年就把家产和孩子偷走。”说到这里,于氏停了一停,叹息道,“可怜那燕老先生,平时看行商如亲子,却没想到行商在他死后竟是如此待他的爱女。”

“那既是打定主意要偷孩子,怎么一去四五年?”雪梅想到了一个关键之处,开口问道。

于氏看了雪梅一眼,含含糊糊地道:“行商说是回乡奔丧,要带长子同去,可是长子乃是燕老先生的承重孙,是扛幡打帐摔老盆(lāo bēn)的,要在家里守满三年,再加上燕大娘子肚子里还有一个,行商就只能罢休。走的时候燕大娘子准备了三百两的程仪……他在路上耽误了三年……到第四年才空手回了家,给先母坟头尽了孝,然后才领着家里的老婆过来的……”

于氏虽然说得含糊,雪梅却是听明白了。想必是行商路上遇到了某个花楼的小姐,在花楼里用光了银子才想起回老家的。

“这样的人,该杀,该死……”雪梅就道。

刑氏也在一旁点头,同意女儿。可是一想到燕家上千两银子的家产又觉得可惜,开口问道:“那燕家的家财怎么处理的?”

于氏笑了笑,嘴里带了感慨,“大老爷说燕大娘子此举仁义,但是也不能让燕家没有傍身之财。便做主留下了一处铺子和一顷上田,原来的宅子依旧归燕大娘子居住,只把其他的收走了……”

刑氏双手合十,连呼青天大老爷仁慈。雪梅却是心中腹诽不已,一千多两的家财最后只剩下这么多,知府白得了一大笔浮财还得了一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声,这官司断得端地划算。

“燕大娘子把家中的仆役遣散,又使了银子将宅子一分为三,自己住了堂屋一处,剩下的两处租给了别人。因别人都敬佩燕大娘子为人,甘愿把租金给的比别家高些。就这样,燕大娘子仗着这处铺子和一顷上田,把大儿子供养出来一个秀才来。燕大娘子又感念乡邻的帮助,每年田地的租子收得都比别人家要低。一到灾年,她也是愿意舍米舍面救济灾民的。”

“倒是一个仁义地……”刑氏自言自语道。

“就是不知那行商现在人在何处?”雪梅问道。

“都十几年了,谁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于氏不屑的撇撇嘴,“大老爷应燕大娘子的请,将他从孩子生父一栏中划掉,说孩子不能认这样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人做父亲,免得毁了前程。”

刑氏听了这话,陷入了深思中。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燕大娘子早年虽是打了官司,却因为她愿散尽家财保儿子反而得了好名声。丽质嫁入这样的人家,着实不错。

可就是古语有云,丧父长子不可嫁,丧母长女不可娶。这燕大娘子的二儿子虽不是长子,可是跟着寡母过活只怕性子会比别人极端些……

想到这里,便问了于氏,“不知这燕大娘子的两个儿子都叫什么?大儿子可曾娶亲?性子如何?”

于氏一拍脑袋,失笑道:“你瞧我,光记得说闲话,竟是把正经的事情忘了和你说了。这燕大娘子长子叫燕云今年虚岁十六,定了洛阳城外十里坡马秀才的堂侄女,现在还没完婚。次子叫燕南,今年虚岁十四。这两个孩子性子都极腼腆,见人未语先拜,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家。”

刑氏听到马秀才,心里紧了紧,再听到不是马秀才的女儿是侄女,又听到性子极好,松了口气。

“才十六就中了秀才,这燕大娘子教得真好。”刑氏微微颌首。

于氏见到她夸奖燕大娘子,便心知事已成了三分。常言道,长嫂如母,刑氏虽不是长嫂,在刘家却是地位极高。她说成了,那这事便八成是可行。

“燕老先生是个童生,年轻时也坐过馆,燕云打小就是跟着老先生读书的……”于氏如是说。

刑氏的心里更是满意了几分,打定主意明天见一见燕大娘子本人。

事情已成了四五分,刑氏放松了心情,山南海北的和于氏闲聊了起来。于氏见到她不再谈这件事,便也乖觉的不提。

正说着话,却听到有人将院门拍的山响,于氏急忙披了大衣去迎客。

雪梅听到于氏在外面和人说了几句,过了一会便掀帘又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却有一个人从她身后闪出,向着刑氏扑去。

“二婶,二婶,我爹找不着了……”芳兰哭哭泣泣的跪倒在刑氏面前。

“你说啥?”刑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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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大伯失踪

刑氏听到芳兰说老大刘承业不见了,唬得站了起来。

“你爹咋了?”

“我爹失踪好几天了,庄里庄外都找了个遍,却没有找到……”芳兰跪在刑氏的脚边,抱着她的大腿哭泣。

雪梅急忙将她搀扶了起来,这里是赵家不是自己家,芳兰这样跑到别人家里哭成这样,赵顺媳妇于氏会怎么想?

芳兰正六神无主,看到雪梅扶她,忙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哭道:“雪梅,你马上就要嫁给姜公子了,你去求求姜公子让他去找找知府,把我爹给找回来。”

雪梅脸上变了变,强笑着继续着扶芳兰,却不接她的话。

可是芳兰忧心刘承业,哪里肯起来,只是跪在地上哭泣,雪梅扶了几下竟是没有扶起来。

于氏撇了撇嘴,将脸转到了一旁,心里腹诽不已。

谁见过直闯别人家门禁的人?刚刚她一打开院门,这姑娘张嘴就问刑氏是不是在里面,她见这姑娘单身一人又不说自己的来历,心里有些疑惑,便不肯说。这姑娘才说自己是刘承志的侄女,于氏颇有些不喜,侄女怎能直呼叔父的名讳?

若不是看在她姓刘的份上,早就将她轰走了。

结果,刚说了一句刑氏就在家里,这姑娘就直冲上房,连声招呼都不打,吓得她急忙掩了院门跟过来。

“我刚刚想起来院门忘记关了,我去关。”于氏不想掺合进这些事情中,找了个借口就退出上房。

看到于氏退出去,刑氏和雪梅脸色黑如锅底。

“娘,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毕竟是赵顺叔的家,咱家的事情不好在这里说。”雪梅看了芳兰一眼,开口说道。

刑氏点点头,拿起了披风就往身上披。

芳兰急了。一把扯住了刑氏的披风,哭道:“二婶,求求你救救我爹,我爹已经失踪七八天了。”

刑氏一脸黑线。目视着芳兰,慢悠悠地道:“往常你奶总在我面前说你懂规矩,是个伶俐人。怎么现在就不伶俐了?这又不是咱们家,有什么话出去说,在别人家里跪来跪去的成什么体统?”

刑氏十分敬佩董宜人,羡慕她那通身的气度,在家里若是没人时就会对着镜子模仿,这会心里带了气,脸上自然带出了一丝威严来,竟是有了两分董宜人的气度。

芳兰噎了噎。想到自己到底是来求人的,再加上这一段在庄子里也受了仆役们的气,便把平时的张狂给收敛了起来,低眉顺眼的站了起来。

“你去问问你婶子,这附近可有没有什么茶楼。清净些的。”刑氏转身嘱咐雪梅。

雪梅答应了一声,出去问了于氏,于氏也不细问笑着向她推荐了一个茶楼,然后便转身出了院门替她们寻引路的闲汉。

不一会,于氏回来,告诉雪梅引路的闲汉和骡车已等在院外,雪梅道了声谢。进上房禀了刑氏。

刑氏拉了于氏的手,满脸的歉意,“本来说要和亲家好好谈谈,可是你瞧家里出了事,不好再在你家耽误了……”

于氏笑着道:“家里有事,可不好耽误。你们忙你们的……”说着话看向了雪梅,见到她只是披着一件小蓝花的披风,遮不住容貌,便转身进了屋,拿出一件鹤氅来。

“这是前几日宜人赏我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哪里有福气穿这个?本来是想压在箱底给将来的儿媳妇,正好送给雪梅穿了。”

刑氏急忙推让,于氏脸上带了嗔怒,“莫非你是嫌弃这鹤氅经了我的手就粗鄙了不成?你们是在外面行走的,这上车下车的也没个帷幕,不好叫外人看见雪梅的容貌。”

听到她这样说,刑氏只得伸手接过,再三的道谢。

于氏笑盈盈的替雪梅解了披风的绳扣,又将鹤氅披到了她的身上,见到鹤氅正好能盖住她半张脸,只露出个下巴,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芳兰摸了摸身上的锦棉披风,又摸了摸被寒风浸透的脸庞,一阵怨气涌上心头。自己的父亲好歹是个童生,这于氏的丈夫不过是一个贱役,不巴结这个童生的女儿,倒是把雪梅看在眼里。

雪梅的容貌不能被别人看,自己的容貌就能被人看吗?

自己从城外租了牛车跑到了城里,一路上风刀霜剑,路上又遇到了饥民差点被拉下牛车,可是雪梅却是被人这样的爱护,不就是因为她将来要嫁给姜恒吗?

这门亲事本来就是大父大母要说给自己的,却被二房抢跑。想到这里,望向雪梅的眼神便带了仇恨。

于氏眨了眨眼睛,转过了头,然后殷勤的将刑氏送到了院门外。

“这是我嫡嫡亲亲的亲戚,你给我把人安稳的送到余庆茶楼,然后再送到粮油胡同里。送完人后向我回报,若是路上出了半点差错,定叫赵顺扒了你们的皮。”于氏对着坐在车辕上的两个闲汉嘱咐道。

赵顺是谁,那可是河南府的三班班头,两个闲汉哪里敢多嘴,连忙肃容揖手保证将车内的人安全送达。

刑氏又隔着车窗向着于氏道了几声谢,车夫才扬鞭而去。

车内,芳兰绞着帕子,死死的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和刑氏雪梅说话,直到车子驶到余庆茶楼才醒神来。

外面的一切,自有闲汉安排。

茶楼里的博士知道车内是赵班头的亲戚,不敢怠慢,叫人安排了后院的雅室。

进了雅室,就换了婆子过来侍候宽衣,又有人端来了炭盆,不一会雅室里便暖和了起来。

雪梅想起了外面要等她们的闲汉们,嘱咐上茶的婆子,“这大冷的天,两位送我们过来的哥哥和车夫也辛苦了,劳烦妈妈给他们上几杯香茶和糕点果子,帐算在我们头上。还有,这里不劳妈妈侍候了。”说着话,往婆子手里送了十个大钱。

上茶的婆子往上首的刑氏处打量了一眼,见到她无异议。便躬身退下。

刑氏呷了一口茶,脸上阴晴难辩,既不问芳兰话也不开口,雅室里陷入了尴尬中。

方才芳兰瞪雪梅那一眼。她全看在眼中。

若是心硬些,就该撵走芳兰,随她自己生死。可是刘承业到底是孩子们的亲大伯,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孩子们都要服一年的齐衰(zi cui)服更不得议亲,丽质的亲事就要耽误了下来。

想到这里,刑氏心中一阵烦闷。每次都是家中稍稍有点喜事,大房必是折腾一次。这次好不容易为丽质相看了一个满意的女婿,还没来得及和燕大娘子见面,大房闹出了失踪的事情。

亲大伯失踪。身为弟媳的段氏还怎么有心情为女儿说亲?

虽说刑氏平时总是端着架子学董宜人,可是到底没有将董宜人的沉稳给学像,脸上不由自主带了出来。

见到刑氏一脸的烦燥,雪梅便挨近了芳兰,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芳兰往旁边挪了挪。捂住了鼻子,然后撇了撇嘴说道:“我爹前几天说要去看王秀才,结果一去七八天没回,我娘前天就派了人去王秀才家里询问,结果王秀才却说我爹七天前就走了……”

雪梅的表情变了变,坐得离芳兰远了些,低下头吃茶。

这王秀才能是你叫的?你纵是不叫相公的敬称。也得唤一声伯父吧?好歹他是王秀儿的亲生父亲。就这样大喇喇的称呼王秀才,叫你的亲嫂子怎么想,你可是还住着你亲嫂子的庄子呢。

又想到刚刚芳兰那嫌弃的眼神,偷偷的往身上闻。莫非是身上有什么不好闻的味道?可是闻了半天也只闻到衣服上飘出的皂角香味,并没有其他的味道。

芳兰嫌弃的就是雪梅身上的皂角香味。

现在大户人家都是薰香,洗过的衣服必是用香料薰一下才能穿到身上。像雪梅这样不薰香料直接穿在身上的,是农户人家才有的习惯。

芳兰现在自诩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在家里穿的衣服也是必薰香不可。

王秀儿又懒得和她计较,便使人买了最下等的樟脑香料给她,芳兰不知好赖。便喜滋滋的往衣服上薰。

雪梅闻了半天没闻到身上有臭味,倒是闻到芳兰处飘来的樟脑香味,微微皱了皱眉。在后世有两样东西雪梅不能闻,一个是樟脑,一个是六神花露水,一闻就要打喷嚏。这一世虽然对这两样东西不过敏,可是到底是后世留下的阴影,不太喜欢闻这个味道。

这个在后世卖块把钱一小袋的香料,主要的作用就是驱虫子,谁会往身上洒?

刑氏这时已经平复了心情,开口问道:“你刚刚说雪梅大伯是从王相公家里走失的,那王相公有没有说人去了哪里?”

“王秀……王相公只说我爹是往城里来的,其他的倒没说什么。”芳兰听到刑氏的称呼后,急忙改了口。

刑氏见她说得不明不白的,便皱起了眉头,又问道:“是往城里哪一处,这个问清楚了吗?”

芳兰摇了摇头。

“那你怎说雪梅大伯失踪了呢?”刑氏见到芳兰一问三不知,微微带了怒气。

芳兰眨眨眼睛道:“我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一走七八天没有回话的,而且他还带了十两银子走的,我怕路上有人见财起意……”说到这里,芳兰的声音越来越低,倒是真的担心刘承业。

雪梅却是听出了不同之处来,“大伯手里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芳兰嗫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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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芳兰告状

雪梅看到芳兰不回答她的话,反而垂下头,心里浮出一层疑惑,想到刘承业明明是被净身赶出户的,上哪里弄这些银子,是不是刘承业的失踪和银子有关,便追问了银子的来源。

芳兰有些怒了,硬梆梆地道:“我爹就是有银子,那也是我家的,和你有啥关系?你问来问去的是啥意思?”

雪梅被噎了一下,不禁翻了个白眼,笑道:“原来倒是如此,你家和我们没关系?那不知刘大姑娘还来找我们做甚?”因芳兰被逐出家门,雪梅便从以前的三姑娘变成了二姑娘。刑氏向外面介绍时,也只说雪梅行二。

这却是下意识的在众人面前抹去芳兰的痕迹。

刑氏重重地将茶盏放到了小几上,脸上露出怒容。

芳兰垂下头,“我说的是银子,没说旁的事……”到底是心虚,声音越来越低。

雪梅只能无语,有些不想理她,低下头继续吃茶。

余庆茶楼在洛阳城算不得顶级的茶楼,倒也在前二十。茶叶的水据说都是从旁边九顶山那里运来的山泉水,碗里放着今年的才采摘的牡丹花。泡茶时,花瓣在水里慢慢生长,就像牡丹花在慢慢开花,别有番滋味,吃上一口,齿颊生香。

雪梅呷了几口,看到刑氏面前的茶盏空了,便提着水铫子为刑氏蓄满。

“娘,没想到这间茶楼居然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花茶来,怪不得生意极好呢。”

“你多吃些,女孩子吃牡丹养颜……”刑氏乐呵呵地道,瞟了一眼芳兰,微微垂下双目。

这个侄女行事越发没谱起来,她还在这里呢,就敢对雪梅上脸子,指不定私底下是怎么对待雪梅的。现在大房被逐出家门,在家谱中也抹去。可是芳兰依旧端着架子。一味歪缠,实在叫人不喜。

刚刚还有心询问一下刘承业的下落,这会也只剩下面子上的情了。

遂轻飘飘地道:“既是人失踪,那就报官吧!一应支出均有我二房承担。一会我请外面的闲汉去请赵班头来,看看到底要怎么走章程。”

芳兰初听到报官面上露出喜色,可是后面却听到要请赵班头,微带薄怒。可是想到是来求人的,便强压了一口气。

“二婶,既是咱家和明府大老爷有关系,为何还要找赵班头?直接告诉大老爷请他寻人不可以吗?”

“这却是从哪里说来?”刑氏笑了笑,“咱们家哪里和大老爷有关系?只不过是董宜人高看我一眼,叫我过府说上几句话罢了。怎就牵扯到大老爷了身上了?再说了,这人走失了。不报官却要报于哪个?”

“二婶,不看僧面看佛面,纵是大老爷不看你家的面子,那也得看看我叔祖父的面子呢。我叔祖父娶得可是郑侍郎家的女儿,只要二婶和大老爷说上一说。大老爷一定会帮咱家找人的。”芳兰想了想,说道。

刑氏笑了笑,却没有说话,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

芳兰等了半天不见刑氏说话,不由得急了,“二婶,你倒是说话啊。现在我爹生死不知。你还有心情吃茶?”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这事,定是要等到你二叔和赵班头过来再说……”刑氏说着放下了茶盏,让雪梅去吩咐雅室外面的婆子。

婆子领了命,不一会便领来了闲汉站到了雅室外面。刑氏吩咐了几句,又给了那闲汉二十文钱。打发他出去寻人。

芳兰见到刑氏派人去喊,松了一口气,这才端起面前的茶盏吃茶。

雪梅见到她一副忧心父亲的表情,微微动容,觉得刚刚冷落她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她不过是个孩子。自己和孩子较什么劲?

想到这里,便替芳兰蓄了一碗热水。芳兰看到雪梅帮她蓄水,微微颌首,露出赞许的表情。

雪梅的眼皮跳了跳,将水铫子放在炭盆上,坐下继续吃茶。

雅室里一共三个人,可是没有人开口说话的,各自想着心思。

……

府衙后宅,书房中。

姜恒听完子侍的话后,陷入了深思中。

宜人看样子是恼了秋鸿,要不然不会不顾面子,随便敷衍了刑氏几句就送她们出来。

再看过后宜人处置刘家礼物的方式,又觉得一阵阵心冷。刘家到底是自己的岳家,刘家人还未出门宜人就将礼物分给了下人们,这是不看重刘家,还是没把自己看在眼中?

突然,脑子里浮出姜太医说过的话。

“孙儿,宜人不过是爱子心切些,所以现在待你面上冷。等到阿鸿成亲之后,她自然就好了。叶哲光不仅是你养父,更是你的师长。你纵是有天大的委屈也要记得,当初是谁冒着危险收留你?又是谁把你养大?是谁教你读书?你若是不记得养育教导之恩,休怪我不讲情面……”

是啊!养恩大于生恩,若是自己对养父养母生出怨恨之心,岂不是猪狗不如?

这一刻,姜恒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金榜得中。既是为回报养父养母,也是为了回报祖父和长埋于地下的亲生父母。

……

雅室里,刘承志听完刑氏的话后,也陷入了沉思。

大房被逐出家门后,就极少和家里联络,平时也不来请安,两下里有什么话都是托了王秀儿的仆役传话。今天刘承业莫名其妙的失踪,着实有些怪异,依刘承业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莫不是有了仇家?

可是看赵顺问芳兰的话,又不像是有仇家的样子。

“我爹拿了十两银子,说是去王相公家里走亲戚,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芳兰说道。

赵顺也问了和雪梅同样的话,“十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你爹这银子是哪里来的?可是因这银子结了仇家?”

芳兰抬头看了看雪梅一家,又垂下头,低声道:“这银子是我大嫂给的……”再问就不肯说了。

“即是没有仇家,莫非是被饥民给打劫了?”赵顺抚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自从城外聚了一批饥民后,城里的治安便乱了起来。已经有好几个商家来报案。说自家的商队被饥民们给围住了。虽是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失,可是到底是人心惶惶,令人不安了起来。

听到饥民二字,雪梅也紧张了起来。她想起进城时那些饥民抢劫那个舍馒头少女的手镯。吓得那少女直往车里躲。若不是那少女带的仆役众多将饥民给驱散了,只怕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哪怕饥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需要将她拉扯到车下,她也会名节不保。

想起那个少女,雪梅的思想就溜到了姜恒身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对叶知府说过自己的怀疑。

这时却听到赵顺惊慌的声音,“你不要跪,不要跪,既是自家亲戚,我断没有不管这件事的道理。只是你也知道。现在府里乱糟糟地千头万绪,明府大老爷忧心不已,些许小事,他是不会理会的……”

雪梅定睛一瞧,原来不知何时芳兰又跪到了赵顺面前。求他往叶知府面前带话。

赵顺脸上带着尴尬,伸出手不知是扶好还是不扶好,看着芳兰不停的向自己磕头,脸上通红一片。

雪梅急忙抢步上前去扶芳兰,“有话好好说,这样跪来跪去的成何体统?你不要为难赵叔,他绝不会置之不理的。”

芳兰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过头不理她,单单只面向赵顺说话,“赵班头,我有话要私下和你说,不知你方便不方便?”

赵顺怔了怔,看向了刘承志。

刘承志被这个侄女搅得头晕脑胀。便摆了摆手。

赵顺无可奈何的叫了婆子过来,又另开了一间雅室,单独和芳兰说话。

等到俩人一前一后出去,刘承志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

“兴许是有什么不方便对外人讲的事情要私下告诉赵叔呢。”雪梅想起了后世警察问话都是单独问询。没有当着别人面问的,便替芳兰开脱道。

“敢情,我们在她心里倒成了外人了?”刑氏嗤地一笑。

刘承志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妻子这样,也只得住嘴。随手端起一盏茶就往嘴里倒,却将里面的牡丹花连同茶水一起倒进嘴里,嚼了几嚼觉得不像茶味,就愣了一愣。

雪梅急忙笑道:“这是牡丹花茶,女人们喝的。”

刘承志讪讪地笑,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可应了那句古话,叫牛嚼牡丹了。“

刑氏听了这话扑哧一笑,露出笑容。

雪梅站在旁边,看到父母感情和睦,不由得往敬民那里看了一眼,却见到他面容惆怅,显然是有满腹心事。

不由得叹了口气。

少一时,赵顺面露古怪之色,敲响了这间雅室的门。

敬民过去开了门,见到芳兰没有跟在赵顺身后,便探出身子往外面瞧了瞧。

“刘大姑娘在另一间雅室里吃茶呢。”赵顺咳嗽了几声,看着刘承志的目光有些闪烁。

“赵叔,我芳兰姐说了什么?是不是有线索了?”雪梅见到赵顺的表情不自在,便开口问道。

“雪梅啊……”赵顺拉长了声音,却又突然住口,挠了挠鬓角,露出尴尬之色。

老实如刘承志也看出了赵顺有话要说,连忙追问了一句。

“这个,这个……”赵顺吭吭哧哧地说不出来话,看向雪梅露出心虚的表情,被追问的急了才把刚刚芳兰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说道。

“刘大姑娘说怀疑刘二姑娘杀人。”

“姥姥……”刑氏当即怒了,捋着袖子就往外走。

雪梅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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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吓走赵顺

“承志兄,你这侄女小孩子心性,惯会胡言乱语,我看以后要多加管教才是。我衙门里还有公务,就不多陪承志兄了,告辞,告辞……”寒冬腊月天,赵顺却是满头大汗,勿勿忙忙地揖了一礼,便夺路而逃。

出了雅室大门长吁一口气,如飞般的逃走,心中腹诽不已。

这都是什么事?就因为刑氏喊人喊的慢一些,那刘姑娘便认定是刘家二房心里有鬼,要不然为什么不肯向知府报官?他刚刚替刘二辩解几句,那姑娘又扯出了雪梅,说雪梅一向不满刘承业,定是她使人杀的。

当即把赵顺吓得个半死。

赵顺的三班班头是从何而来?就是因为雪梅要嫁给姜恒,叶知府要培养本地势力才将他扶作班头。如果他将雪梅给拘了,只怕明日姜恒便不与他罢休,到时别说三班班头了,怕是要挨板子哩。

所以,他将芳兰说的话转述一遍后,便立刻溜走,打定主意把这事烂在心间,只当没听到。

刚刚出了余庆茶楼,于大朋便迎了上面,将他拉到了一旁。

“姐夫,有人出五十两想在监牢里提一个活羊估。”羊估是他们这一行的黑话,意思便是从牢里放人。若是死羊估,便是杀人。

“哦,这羊估什么来头?”一听到五十两,赵顺心里怦然一动。就是四下打点,他也能落上二三十两。

“没啥来历,是个哑巴。据出钱的人说,这羊估当初冒犯了他家的姑娘,而后逃走。这家人追了半夜,没想到他逃到了饥民堆里,然后被咱们的人给拘起来了。这家人怕这羊估说出姑娘不好的话,愿意出钱保他出去,只求亲手处理。”

于大朋往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事关女子闺誉。所以那家人要求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免得坏了姑娘名声。”

“是哪家的人要?”

“是城西胡家。”于大朋道。

这胡家家中良田百顷,又有商铺数十处,在洛阳城也算得上一个大户。平时挺低调的,怎么这次突然要出钱往外弄人呢?想了半晌没想出什么原因来,便甩了甩头。

“这两天不太平,咱们是大老爷的人,万事得长个心眼。派个知近的人去审审哑巴,看能审出来点什么不能。要是不能审出来就放个人情给胡家好了……”赵顺嘱咐道。

赵顺觉得事情不像于大朋表面上说的这么简单。这个哑巴极有可能是在家里先受过刑,然后才逃出来的。估计是看到了家里的什么阴私事情,主人家便以调戏小娘子的名义来抓他。

“姐夫说的极是,先审审。”于大朋笑着道。

……

雅室里,刘承志和刑氏一脸的铁青。

“我早就说过。这就是一个白眼狼,你不相信,现下可倒好,居然把咱们闺女给告上了。”刑氏瞪着刘承志,气呼呼地道。

刚刚赵顺一出雅室的门。刑氏便捋着袖子要去揍芳兰,却被刘承志给劝回了雅室。刑氏是个火爆脾气,当即就在雅室里和刘承志吵闹了起来。

在另一间雅室的芳兰,这时坐立难安,左等右等不见赵顺去拿人,也不见有人过来寻她问话。刚想出去,却被雅室门外守着的婆子不阴不阳地给堵了回来。

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赵顺怕是把她卖了。

不由得又是恨又是羞愧。

刘家二房有什么资格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她却只能和父母一起被赶到庄子里受苦。虽然那里有仆役们侍候,可是仆役们的脸色却是极难看,动不动就吊脸子给她看。

不过是让看门那一家人给她洗洗衣裳,便指桑骂槐的骂人。说什么她是侍候王姑娘的,不是侍候刘家人的。

现在连王秀儿都是刘家人,她手下的仆役难道就不姓刘了?

可是一想到家中床下藏的银子。她又觉得心安。父亲若是真去了,有那几十两银子她也能坚持几年。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便去投奔黄少爷好了。

反正他曾说过,随时欢迎她。

没来由的,心里却慌乱了起来。若是被二房知道了这银子的来历。会不会把银子抢走?

芳兰定了定神,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

“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家,二房再厉害那也是大房的弟弟,那高产种子自己家里也应该有一份。”芳兰深吸了一口气,翘起了兰花指,细细品着花茶的香味。

有了她今日的攀告,雪梅还有脸嫁给姜恒吗?不管赵顺怎么搞,反正自己是苦主,到时只管一口咬定是雪梅杀的即好。

谁愿意娶一个上过公堂的女子做妻子?

想到这里,芳兰又得意地笑了。

突然,雅室的房门被人猛地推开。刑氏阴沉着脸,走在最前面。

芳兰唬了一跳,急忙放下了茶盏站了起来。

“贱人……”刑氏捋起袖子抡圆了巴掌,狠狠地打了芳兰一个响亮的耳光,芳兰被这一巴掌打得趔趄向后,扑倒在苇席之上。

“你爹娘将你生出来没有教好你,我今日替你爹娘好好的教训你一番。这世上的人都知道亲亲相隐的道理,就只有你惯会攀咬亲眷。你以为今日告了雪梅你能会落得什么好?公堂上二十板子杀威棒那是断断少不得的。”

大明律定,亲告亲,杖二十。芳兰和雪梅是血亲,若是芳兰无故告她,得先受二十板子杀威棒才可以陈述冤情。不仅她要受杀威棒,就连刘承业和敬东的功名也要受到影响。不管芳兰能否告赢,她的父兄极有可能被革去功名。

刑氏骂完了这几句,冲着芳兰身上吐了几口唾沫。

芳兰脸色煞白,抚着肿胀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雪梅看到刑氏气得狠了,急忙给她倒了一碗茶递到了她的面前,然后转身问道:“你到底对我有何怨气,为何要攀污我?”

芳兰只是死死地瞪着她,却不言语,眼睛里几欲冒出火来。

“你可知道打杀威棒是要裉去衣衫。裸露股骨。你是个女子,只怕这棒子打完,你也无颜再活在世上了。”雪梅叹了口气,提点她道。

芳兰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坐在苇席上,状若疯狂,“又如何?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

刑氏听到这句,只气得额头青筋乱跳,将手中的茶盏扔到了芳兰身上,破口大骂:“贱人,贱人。你妹妹是哪点对不起你了?打小你就穿她的衣裳,吃她的零食。家里但凡有点好东西,你都要从她手里哄骗了去。她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就这样回报她?”

“她对我好?她要是对我好就不该和我抢男人……”芳兰说完这句话就别过头去,怒视雪梅。

雪梅愕然,姜恒只怕连芳兰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能算是自己抢过来的?

刑氏看到她这样,只觉得一阵心灰意冷。“算了,你不是我生的,我也管不了你。我这就租辆车把你送回庄子里去,是死是活从此以后和我们二房再无干系。”

“我不回去,我爹生死不知,你们别想把我支走……”芳兰扭过头,冲着刑氏扬起下巴。“莫非二婶心虚了?要不然的话为什么要把我赶走?”

刑氏为之气结,半晌说不出话来。

“芳兰啊,”刘承志终于开了口,“你二婶和雪梅是啥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若说你二婶骂了谁我信,可是要说你二婶和雪梅有害人的心思。我是绝对不信的。这个我敢拿我的命做保,若是你妹子真有那害人的心思,我愿意替她偿命。你看咋样?”

芳兰对刘承志还是有真感情的,听到他这样说,眼圈不由得红了。嘴里喃喃道:“可是我爹,我爹就这样生死不知吗?”

雪梅叹了口气,“你不是已经向赵叔报了案吗?回头我们再催催赵叔,保证让他尽心尽力的找大伯,你看怎么样?”

“哼,你巴不得我爹死呢,你能会尽力去找?”芳兰怒斥道。

雪梅噎了噎,不再看芳兰,面向刑氏道:“娘,咱们也出来好久了,想必我姐在家里也等的急,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好,”刑氏点点头,遂也不再理会芳兰,“正好宜人也赏了咱们不少东西,挑些好的给你姐。”

母女俩人一边说一边往雅室门外走,竟是准备回家了。

敬民伸出手扯了扯刘承志的衣角,示意他跟着。

刘承志看了看马上要走出门的妻女,又看了看芳兰,惋惜的摇了摇头,“这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替你租辆车来,一会送你回庄子。”

芳兰看到刘承志也要走,不由得急了,连忙上前两步扯住了他的衣袖。

刘承志拿手拂开,深深地看了侄女一眼,低声道:“二叔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以后,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了这句话,便不再理会芳兰,大踏步的追随妻女而去。

“二叔,二叔,你不能不管我,不能不管我……”芳兰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可是刘承志步子迈的大,她又是小脚,追了几步便摔倒在地。

“二叔,我爹是因为你,因为你才失踪的。我爹说城里有一家准备买高产种子秘方的人家,说给五百两银子。我爹是因为这个才进城的,二叔,二叔……我爹是因为你才失踪的,你要是把秘方给我爹,我爹能会失踪吗……我爹要是真死了,你能心安吗?”芳兰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可惜,刘承志此时已经走出了茶楼,正在温言哀求刑氏替芳兰租辆马车,根本就没有听到她在后面的哭诉声。

雅室旁边,转出了一个身穿皂吏服装的小衙役,若有所思地看了地上的芳兰一眼,撩起下摆便往茶楼后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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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雪梅吓晕

雪梅是真的不想管芳兰了,真是升米仇斗米恩,以前对她再好,只要有一次对她不好,就会记恨在心。

这样的人,最好敬而远之。

所以,刘承志说替芳兰租辆马车,送她回庄子,雪梅二话不说的就同意了,越早送走越少麻烦。

刘承志又在茶楼里借了笔墨纸砚,怕老爷子担心没敢说刘承业失踪,只说自家可能要在城里多呆上几日,让老三再多看几天家。请送芳兰的闲汉将信送到庄子里转交给刘老爷子,王秀儿每隔一天都会往庄子送些东西,算来明天送东西的人也该到了。

回到粮油胡同,刑氏就将董宜人赏得东西挑了一些好的送给了明珠。明珠笑嘻嘻地接过了母亲送的东西,又让大宝过来逗姥爷姥姥开心。

看到赵母和明珠都在逗大宝玩,雪梅就将刑氏拉到一边。

“娘,明天还见燕大娘子吗?”

在赵顺家里的时候,刑氏就和赵顺媳妇于氏约好,明天将燕大娘子请到粮油胡同来吃饭。可是现在出了刘承业的事情,只怕得另换见面的日子了。

“怕是得换日子,一会找个闲汉过去传话。”刑氏就道。

雪梅点点头。

过了一会,赵母过来请她们吃饭。

饭毕,两家人坐在一起说话。

“今天有客来寻你们哩,站在我家铺子外问我家的小二,后来我就过去说了孩子他叔家的地址。你家的客好像是有急事,急勿勿的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赵母笑着道。

刑氏听了,脸色微微有些泛红,急忙站起来向着赵母赔了半天的不是。

雪梅就将刘承业失踪七八天的事情给讲了一讲,赵母唬得脸色煞白,一迭声的说后怕。

“已经托赵班头去打听了,想必这两天就有消息。”刑氏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赵母。

听到这案子赵顺已接手。赵母这才长出了口气。

不一会,派去送信的闲汉回来,带回了赵顺的亲笔信。信里说已经托了衙役班里的兄弟在城里四处巡查,只要找到和刘承业长得相似的人就会来报。又让明天刘承志去衙门里绘影。好让衙役们拿着绘影寻人。

“这好好的,怎么就会失踪了呢?”刘承志拿着赵顺的信,纳闷不已。

“亲家,怕是我们要在你家多呆几天了。”刑氏冲着赵母歉意地笑笑。

赵母笑着拉起刑氏的手,“早就盼着你们多住几天了,可是回回都是有事要走,明珠不知多想你呢,这次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第二日,刘承志去衙门里绘了影。

敬民重山和顾二虎都是认识刘承业的,便跟着赵顺手下的衙役们在城里四处巡查。可是在城里从早找到晚。却连刘承业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又过了一夜,依旧是没有任何的消息,隔天早晨,刘承志也加入了寻找的队伍中。

可是从城南到城北,从城东到城西。整个都寻遍了,却是一无所获。

“这人能躲在哪里呢?”晚上赵顺过来和刘承志说话时,纳闷道。

所有的流氓和地痞都问到了,给他们看了刘承业的画像,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见到的。刘承志不死心,又去城外饥民堆里找饥民去问,却是没人见过他。

“难道。真是给人害了吗?”雪梅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刘承业再不是个东西,也是条人命啊。

“莫不是回南河或者庄子去了?”赵顺抬起头,说了一个可能。

刘承志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如果刘承业真的回去了,芳兰定然会报信过来。

“依你侄女那脾气。就是孩子大伯回去了,怕也不会报信的。”刑氏嗤地一笑。

“师母,要不然我去庄子里看看?”重山便插嘴道,顾二虎也忙在一旁说他同去。

两家人一筹莫展别无他法,只得同意他们回庄子和南河村去看看。

可是。希望是美好,事实却是残酷,重山和顾二虎从南河村回来时回报的消息却让两家人一阵心冷。

“庄子里的人说几天都没有见刘相公回去了,到咱村子里问的时候怕惊动了老爷子,就只是私下找了敬东问,他说好久没见过刘相公了。”重山和顾二虎如是道。

“这人能去哪了?难道是真的被人害了?”刘承志皱起了眉头。

重山呶了呶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被顾二虎拽了一下袖子不敢出声了。

出了上房的门,顾二虎埋怨道:“你可不敢瞎说,你还不知道芳兰是啥人吗?她嘴里能有一句实话?她说是师妹害的,你以为可能吗?”

重山挠挠头,看了顾二虎两眼,道:“你说啥呢?我说的不是这事,我还不知道芳兰是啥货色。当初她把师妹推到河里,是我亲眼所见。我能会相信她的话?我是想到了其他事情,想和师父说一说。”

俩人只顾得说话,却不妨有人站在墙角正准备往上房走,听到二人的话后猛地停住脚步。

“这芳兰太不是个东西了,你说师妹对她多好啊,她就能忍心把师妹推到河里?当初要不是你正好在河边割芦苇准备编草席,只怕师妹就真的……”顾二虎唏嘘起来。

墙角的人,紧紧攫着手里的水铫子,脸色铁青。

“是啊……”重山也唏嘘了起来,“后来师妹就把这些事都给忘了,我见到她不记得也不敢和她提。毕竟是亲姊妹呢,谁能想到亲姐姐能这样害亲妹妹?”

顾二虎左右看了看,见到赵家的人都躲在屋里取暖,便压低了声音,“事关师妹闺誉,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再和任何人说。这事,也就咱俩知道,以后就只当啥事没发生就好。”

重山郑重地点点头,转到了其他话题上,“我在庄子里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也不知道要不要和赵班头讲。”

“啥事?我咋没发现?”顾二虎诧异起来。

“我和庄子里的庄头王忠说话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这庄子附近的人明年都要种高产种子了。我一开始没在意,可是后来想想这明年的种子八字还没一撇哩。而且咱师父也说了,明年夏收极有可能这种子会交到朝廷手里,咋王家庄子说明年能种上?”

顾二虎听到这话,脸色也郑重了起来。

“也可能是我听差了,又或者是师父确实是把明年的高产种子许给刘小相公了,毕竟他可是师父的亲侄子。”重山又道。

“不能吧?”顾二虎摇了摇头,“我咋听师父的意思,是想拿这种子换个出身呢。”

“啥出身?”重山随口问道。

顾二虎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这两天是跟着于大朋跑的,我却是跟着赵班头跑的。赵班头的意思是大老爷有意把南河村的粮长一职委任给师父。”

“啊?好事啊。”重山激动起来。

粮长虽不是吃皇粮的,不是官也不是吏,可是却是负责收夏秋二季的公粮,掌管鱼鳞册。一般都是由乡绅担任,在地方名望极高。而且最重要的则是。当了粮长是不需要交粮的,因为只要手中的笔拐上一拐,就可以把自家需要交的粮摊派到别的村民头上。

权利比里正要大,而且不受官府管辖。

“要是师父当上了粮长,咱们师兄弟也算有了个奔头,将来说出去是粮长的徒弟,名声上也好听啊。”顾二虎笑嘻嘻地捅了一下重山。

“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你可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坏师父的名声。”重山瞪了他一眼,跺了跺因长久不动而冰冷的脚。

“去,一边去。我能会是那样的人吗……”顾二虎看到重山跺脚,便也跟着拢了拢袖子,“这天可真冷!走。去灶房烤会火去。”

师兄弟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往灶房走,声音越来越远。

墙角后的人,慢慢地闪出了身形。

雪梅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只觉得心里的寒冷更甚于身体上的。

她一直以为以前的雪梅是因为被大伯卖给了黄家而自尽的,可是却没想到是被芳兰推到了河里。

才十几岁的孩子啊。心怎么这么黑?雪梅身形摇了几摇,倚住了墙壁。

枉费自己真心待她,一直觉得她是孩子心性,不愿和她多做计较,再加上自己占了雪梅的身子,对刘家人有一份愧疚之情,便对她一让再让。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是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啊!

雪梅前世是个单纯的研究生,一辈子都呆在象牙塔内,在外界接触的就是离异的父母,慈爱的爷奶。爷奶去世后,她更不愿意回家,每年寒暑假都是在学校里度过的。

后来学校不让寒暑假再呆在宿舍了,她就住在了老师的家里。

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非常遥远。

杀人犯……

想到自己前几天还在和杀人凶手在说话,雪梅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出了一身的冷汗。

芳兰面对她时怎么就没有羞愧之情?怎么就能坦然以对呢?

怪不得,芳兰看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像看一个死人,也像在看一个敌人。

原来,芳兰是真的恨她。

恨的要杀了她。

可是,以前的雪梅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要让芳兰这样恨呢?

雪梅站在墙角只顾得想心事,没有发觉手里的水铫子掉在了地上,将自己的鞋全部浸湿。更没有看到刑氏站在她的面前,关切的看着她。

“闺女,你咋了?是魇着了?”刑氏生怕惊着女儿了,慢声细语的询问。

雪梅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抬起头看到了刑氏,心下一松,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出来。

“闺女,闺女?”刑氏吓坏了,急忙走到雪梅身边,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替她拭泪,可是没想到泪水却越拭越多,只骇得刑氏手忙脚乱。

“娘……”雪梅哽咽着喊了一声娘,却突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刑氏的怀里。

“他爹,他爹,快来呀,咱闺女昏倒了。”雪梅失去知觉前,听到了刑氏这句话,心中一暖,只觉得有娘真好。

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昏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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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雪梅被杀人犯吓到了!好没出息啊。。。。。那啥,我小的时候也被杀人犯吓到过一次,那时厂区有人被害了,然后就开始有谣言出来,后来有一次下晚自习,也不知怎么回事,和同楼的同学就谈论起了这个事情,结果两个小丫头自己被自己吓到,一路尖叫着跑回了家里,到家后还浑身打颤,好像放学回家的路上真看到了杀人犯一样。

第197章 刘家回村

雪梅醒来时,外面飘着小雪,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下。

刑氏和明珠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手里做着针线,低声谈论着什么,不时用担忧的目光往床上看。

“你醒了?”刑氏看到女儿醒了,急忙扔了手里的针线,摸了摸雪梅额头。

雪梅晕倒后就开始发高烧,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吓得刑氏魂不附体。重山和顾二虎知道后,大吃一惊,忙托了敬民看顾雪梅。俩人听到雪梅是在墙角处晕倒的,不由得面面相觑。

到了晚上,雪梅烧的更厉害了,请得郎中甚至说出了准备后事的话。刑氏心焦至极,也差点病倒。

重山和顾二虎心知师妹定是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才病倒,心里便有些害怕。这时见到雪梅病得重了,便跪倒在刘承志面前将芳兰的事情说了一番。

刘承志骇得几乎要晕过去。

娇养的女儿居然被大哥的女儿给推到了河里,而且事后芳兰还不知悔改,一次又一次的陷害雪梅。

这时只恨前几天为什么要替芳兰叫车送她回庄子,就该随她去死。

刑氏知道后,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刘承志就是一顿大骂,若不是借住在亲家的家里没在村里,只怕要去找大房拼命。

刘承志眼见女儿昏迷不醒,急忙跑到怀仁堂去请姜太医。姜太医一听到是未来的孙儿媳妇病倒了,顾不得天寒路滑,叫了管家背着药箱就来了赵家。

“这孩子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再加上夏天落水后没养好,底子有些弱,精血就不足……”

听了这话,刑氏就用埋怨的目光看向了刘承志,那时若不是老宅的人闹事,雪梅能会养不好?若不是芳兰。雪梅能会落水?

刘承志无言以对,只能请姜太医开药方。

姜太医到底是名医,几副药下去,体温便控制住。

刑氏在女儿床前衣不解带的守了几天。这会见到女儿终于醒来,欢喜的泪水就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娘……姐……”雪梅虚弱的笑笑,握住了刑氏的手。

明珠眼眶一红,转身抹去了泪水,柔声道:“你这丫头终于醒了,这几天我们担心坏了……”还有一句明珠没有说出来,她害怕雪梅真像上一个郎中说的那样,到时刑氏怎么办?

刑氏第一胎是女儿,不知受了饶氏多少闲气,连月子都没有坐好。可是这样反而激出了她的脾气。饶氏越是烦女儿,她待女儿反而越亲,非要和饶氏做对不可。

明珠已经出嫁了,不能陪在刑氏身边,敬民又是个男的。没办法和刑氏贴心。

如果雪梅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只怕刑氏真的会失掉半条命。

天可怜见,这个妹妹终于醒来了。

刑氏也松了口气,女儿毕竟是在亲戚家病的,每日延医问药多有不便。虽说赵家并没有说什么,可是她真怕女儿有个什么万一。现在孩子醒了,刑氏也生出了回家的心思。

至于刘承业能不能找到。关二房什么事?为了找他,二房已经在城里呆了快十天,家里的一切都荒废着。

二房已经仁至义尽,尽了当弟弟的本份。

“娘,我饿了……”雪梅感觉肚子里空空的,开口就要吃的。

刑氏急忙‘喛’了几声。转身就出去,一会端了两碗鸡汤过来,一碗给了明珠,一碗给了雪梅。

看着两个女儿都喝完了鸡汤,刑氏的脸上露出喜色。这能吃饭就是证明好了。

回头还得去买点礼物去看看姜太医,谢谢他救了雪梅一命。

喝了一碗鸡汤,雪梅觉得有精神多了,便坐起披了衣裳歪在床头。

她依稀还记得晕倒时没下雪,可是现在空中飘着雪花,便知道极有可能已过了好几天。

“你呀,睡了整四天。”刑氏唏嘘道,又替女儿掖了掖被角。

“那大伯找到了吗?”雪梅乍一听到昏迷了四天,不由得有些吃惊,又想到昏迷前大家都在找刘承业,便多嘴问了一句。

“管他去死!”刑氏听到女儿还操心着大房的事,不由得黑了脸,“这几天你爹和你三个哥都没闲着,天天在外面找。这城里城外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反正咱们二房的心也尽到了,以后是死是活各安天命吧。”

雪梅笑了笑,遂也没再追问。

“不过城里倒是出了大事,说是城外的饥民时混进了山贼,幸好被大老爷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大事,听说这几天你赵顺叔领着衙役们在城里四处拿人,已经拿了不少人了。”

“怎么会是山贼?”雪梅的脑子里闪过了那个少女的身影,露出迷惑的表情。

明珠也顺着刑氏的话往下说,“是呀,我婆堂叔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天天在衙门里吃饭睡觉,抓的人都把牢房给塞满了。”说到这里,明珠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低声道,“听说城西胡家的人牵扯到这件案子里了。”

“胡家,哪个胡家?”雪梅有些迷乎。

“说起来,这个胡家和咱们家还有一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呢。他家的姑娘嫁了郑侍郎的侄子,按理咱们得喊一声外舅祖母。”明珠笑着道。

雪梅刚刚睡醒,这会脑子里有些掂不清,转了半天的弯才想明白这个外舅祖母是什么亲戚。

突然之间,她的眼前一亮。先前她就怀疑那辆马车里的人是郑书容,特意告诉了姜恒,让他转告给叶知府。现在果然查到了城西胡家,是不是把她给抓住了?如果抓了她,那叶知府岂不是和郑家直接撕破脸?

想到这里急忙问道:“姐,那城西胡家可是抓到了一位年轻女子?”

明珠疑惑的看了雪梅两眼,摇头道:“胡家的人举家都在京城中,那庄子里只有几个管事的和看守宅院的婆子在,并没有什么年轻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雪梅讪笑道:“我就是随口问问,我昏迷的时候迷迷乎乎的听你们说什么姑娘,还以为是在胡家抓的呢。”

明珠和刑氏对视了一眼,刚刚她们确实是在谈论姑娘,只是这个姑娘却是李玉贵的女儿李娟。敬民拜托了明珠替他说好话。明珠受不过弟弟的求,特意在刑氏面前提了一句。结果却惹来刑氏的怒火,吓得她不敢再说了。

“我和咱娘在说谁家的姑娘头上的花好看……”明珠搪塞道。

刑氏本来就不想提李娟,见到明珠搪塞。便跟着点了点头。

……

府衙,退思堂。

师爷站在叶哲光的面前,低声向他禀报着传来的消息,当听到郑书容前几日就走了,叶哲光暗自松了口气。

想到郑家为了高产种子的事情,暗令手下人在洛阳城生事,只觉得气恼,可是还没有办法抓人。一旦抓了她,就是和叶家站在了对立的面上,以他现在能力还没有办法抗衡郑家。说不得就要求到老师的头上。可是老师弟子众多,会不会为了他去得罪郑家?

他不想和郑家为敌,便打草惊蛇的先去找了胡家的麻烦,存得便是让郑书容先行避开的主意。果然,郑书容看到有人在胡家周围巡视。便知道事已败露,立刻收拾马车连夜离去。

叶哲光派了衙役不远不近的在那女子马车后缀着,既能让她知道后面有人追,却又故意追不到。

“郑姑娘乃郑侍郎嫡孙女,她这几日所为,是否代表着郑家的意思?”叶哲光不无担忧地想。

师爷看了眼叶哲光,见到他并不是在征求意见的样子。便垂下了双目,如老僧入定。

……

“那这么说,府里算是安定了下来?”雪梅听完明珠和刑氏讲了下这几天的事,开口问道。

“差不多算是安定下来了,说起来大老爷也是真倒霉。刚刚抚恤完灾民,饥民们却来闹事。而且还出了人命。幸好现在已经查明是山贼混在了饥民堆里,故意做出来的,要不然的话大老爷怕是要受到申斥呢。”

山贼杀人和饥民闹事完全是两件不同性质的事情,一个是只需要派兵剿就行了,而另一个则是关系到民政。是要直达天听。尤其是叶哲光刚刚把银子分派到各县,却突然闹出了饥民杀人案,对他的官声影响极坏。

所以,这个山贼杀人应该是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一想到郑家在这件事情中极有可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雪梅就觉得跟吞了一个苍蝇似的恶心。

郑书容端庄大方,人又娴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干出这事情的人?

可是转念一想,芳兰都敢杀人了,郑书容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以后,还是离她们远点,二房都是直肠子的人,免得被他们带坏了。

雪梅好了后,刘承志特意带了礼物去致谢姜太医,姜太医知道她已经醒来,也是无限欢喜,想着正值冬季是进补的季节,不如给雪梅开几个好的温补方子养生,将来好生子嗣传家。

所以,又特意来了一趟赵家,仔细地替雪梅把了脉,开了两个进补的温方,又另送了药方。

刑氏虽不懂医,可是从姜太医话里的意思也听明白了,小女儿怕是有宫寒的毛病,将来不好受孕,所以姜太医才特意开的药方。

一听到这话,只骇得她脸色大变。姜太医急忙安慰她宫寒是女人常见的病症之一,只要调养得当既可。

刑氏这才放下心来。

一家人又在赵家住了两天,等到雪梅病情稳定,便提出了告辞。

赵父赵母还想挽留,刘承志和刑氏便拿出岂有在亲戚家养病的道理出来。赵父赵母无法,只得准备了礼物,将刘家人送到了城外。

“亲家,现在家里的粮食正在往外出手,只是存的多,怕卖的不怎么快……”临走之时,赵父将刘承志拉到了一边,低声道。

刘承志见到赵家人果真同意停铺子,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若是叫……知道了,定不会亏待你家。”

赵父见到刘承志语蔫不祥,不由得惊喜,心知自家是压对宝了,果然是叶知府要整顿粮商了。

下午时,回到了南河村。

刘承志拿着礼物先去了老宅,不知和老爷子说了什么,只是刘承志出门时老爷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第二天,村民们都看到刘老爷子的头发白了一半,站在村口念念叨叨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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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雪舞鱼龙

上房里,刑氏和雪梅坐在拨步床上缝衣,膝上盖着厚厚的小棉被,身前的胡桃木案几上放着一只青铜护手炉,母女二人若是缝衣手冷时便伸手在暖炉上焐一会。室内暖意融融,耳听屋外寒风低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雪梅把一条婴儿穿的锦棉襦袄边角收好后放在膝上,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刑氏在对面接过来看了看,看到针脚虽不整齐却极其细密,不由得颌首,“闺女的针法比起以前精进的多,倒是有了几分……呃,你娘我的几分手法……”刑氏前言不搭后嘴的说了这句话后,心虚地看了一眼雪梅。

雪梅微微一笑,知道刑氏说的是以前雪梅,便只装作没听懂,笑着向刑氏请求针法。

刑氏见她不在意,便长吁了口气,遂也平心静气地指点起雪梅来。

母女俩人正说着话,上房的棉帘被人挑起,一个十岁左右还没留头的小姑娘手里捧着茶具进了屋,后面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提着水铫子。

刑氏见到她们进来,急忙从拨步床上坐起,穿上鞋子就要从她们手里接过来,可是俩个小姑娘却是死活不肯,恭恭敬敬地替刑氏和雪梅倒了两碗茶。

“主母,二姑娘,请吃茶。”

刑氏笑眯眯地端起茶盏,看着十二岁的少女道:“无邪,你和你妹妹就只当这是你们自己家。咱们家历来都没有使唤人的习惯,不用这样……”

无邪福了一福,口称不敢。

这两个少女是年前刑父送来的,大的叫大妞,小的叫二妞。刑父送来之时,饿得皮包骨头,只剩下两只眼睛骨溜溜的令人可怜。

“这是你娘的一户远房亲戚姓卢,家里今年夏天遭了灾,一路逃荒才逃到咱们洛阳。我见他们怪可怜的。再加上又知根知底,便作主替雪梅收了她们。孩子的爹会算帐,娘会针线上的也会做饭,以前曾跟过一户乡绅管家。”

既是老父推荐过来的。刑氏哪里有不收的道理?再加上她也觉得雪梅确实应该收个婢女,免得嫁到姜家身边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便做主将这两个姑娘认做了养女,姑娘的爹娘认做了养兄养嫂,对外只说是来投奔的远房亲戚,实际上算是收成了奴仆。

既是收了奴仆,卢家人便决定弃以前的名字而不用,男的改名叫卢忠。两个小姑娘就由雪梅给起了名字,大的叫无邪,小的叫雨燕。

南河村的人见到刘家二房开始呼奴使婢了起来,不免议论纷纷。直到后来听说这是给雪梅准备的,这才没有了声音。

刘承业已经失踪两个月了,当初刘家二房只差快把洛阳城给翻了一个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刘承业的影子。

后来因为雪梅生病,只得从城里回来。

刘承志将刘承业失踪的消息说给了刘老爷子听。刘老爷子本来是想将连氏和芳兰接回家里居住。可是又听到刘承志说是芳兰把雪梅推到河里的,便又住了口。

第二天,他的头发就白了一半。每天都要去村口站上那么一会,嘴里念念有词。

刘承志知道,他是在想念长子。

后来和老爷子说了好几次,想将他和饶氏请到家中奉养。

就连饶氏都心动了,想住到二儿子家里。可是刘老爷子不为所动。坚持要住在长房中。

“你大哥虽是……可还有敬东呢,他是承重孙,我住到你家算怎么回事?别人会不会笑话他不孝顺?”

刘承志和刑氏没有办法,只得每日早晚请安,时常送些吃食过去。

秦夫子知道刘承业失踪的消息,不免唏嘘了一番。他的妻儿也是莫名其妙的就在家中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想到现在刘家也出了这样的事,怎不叫人唏嘘?

自此以后待敬东便与别人不同,有时也会督促他的功课。

敬东自从父亲失踪后,整个人都变了,好像突然间长大了一样。不仅开始读书了。更是开始知道孝顺刘老爷子。

也许是因为王秀儿有孕,心中升起了父爱之感。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养儿方知父母苦。

这一个冬天,敬东和敬山都在跟着秦夫子读书,学问不仅没落下,反而精进了不少。

刘老爷子和刘承贵心生感激,过年的时候给秦夫子拜年的礼物比往年都要丰厚些。尤其是刘承贵,简直就要把秦夫子敬到天上去了。每隔几天就要去秦夫子家里,看他是不是缺柴少米了,若是见少了立刻就添上。段氏更是把秦夫子家里的家务给包了,里里外外都给打扫的整整洁洁。

腊月里,刑氏领着段氏去了一趟城里,和燕大娘子见了面。

燕大娘子听说丽质有个嗣兄,现在正在用功苦读,对丽质更是满意了几分。

两方家长隔几天后又见一次面,交换了定亲的信物,又换了八字庚贴,便算是把丽质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雪梅虽然没有见过燕南,可是见到刑氏和段氏回来后对燕南赞不绝口,便也真心替丽质高兴。

过年时,刘广德没有回来。只是遣了几个小厮和婆子往家里送了年礼,说是前几个月才请过探亲假,现在年前不好请假。

可是实际上,刘广德却是请了两个月的假,领着郑倩和两个女儿回了南京城,给老丈人拜寿去了。

这些事情,刘家人并不知道,还是年前叶府过来送年礼时,叶管家‘无意’中说出来的。

刘老爷子听了后一阵伤神,只觉得二儿子没有将高产种子送给刘广德真是对了。他给老丈人祝寿,刘家人谁还能挡着不成?就是说了实话又怎样?难道刘家人就敢和郑侍郎比了?难道就拦着不让你去南京城了?

老爷子心中有气,便准备了一份礼物,托了商队送往登封县,算做是刘家给郑侍郎拜寿的贺仪。

刘广德派来的婆子私下里找了刘承礼和苗氏,劝了他们数次,想带走他们和敬泰。

刘承礼一开始是坚决不肯,可是慢慢地开始动摇了。

他看到敬东和敬山都开始读书,可是却没有名师指点。将来的出息也到不了哪里去。刘广德说了,将来替敬泰延请名师,一定能把他教成材。

他心动了……儿子跟着刘广德肯定比跟着他这个亲爹有出息。

于是,他找了刘老爷子商量。

刘老爷子久久没有言语。最后说了一句话,“不管你去哪,不管你离家多远,这里都是你的家,你的宅子我给你留着,累了倦了只管回来……”

刘承礼冲着刘老爷子深施一礼,下定了决心。

来送年礼的马车渐渐地远离了南河村,敬泰和翡翠的哭声一阵一阵地传来,如同重鼓似的,不停地敲在刘承礼和苗氏的心口上。

“他虽是我亲老子。可是他没养过我一天,我是大伯养长大的。以前我误解了大伯,可是大伯啥都没解释。我后来才想明白,大伯让我和他住一个院子,是因为大伯生怕我跟着别人学坏了。要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我。”

“我要留在家里孝敬大伯和大伯娘,你要是想跟着孩子享福你就随孩子一块去吧。”刘承礼一脸严肃地和苗氏说话。

苗氏摇了摇头,也愿意留下。

俩人含泪看着马车行走,相扶相依的慢慢往村子里走。

走到老宅门口走,看到了刘老爷子正倚门张望,见到俩人走到身前,不由得老泪纵横。

“大伯……”刘承礼和苗氏恭恭敬敬地跪下。冲着老爷子磕了三个头。

“喛。”刘老爷子先是扶起了侄子,又虚扶起了侄媳妇,紧紧的牵着侄子的手,将他往家里领,“让你大伯娘给你做顿好吃的,好吃的……”

苗氏走在后面。扭头往村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眼前是重重又重重的宅院和树木,哪里能看到儿女们乘坐的马车?

默默地拭了把泪,垂首走在刘承礼身后。

饶氏虽是红着眼,看到俩人被老爷子领进了堂屋。嘴里微微上翘。可是嘴上却依旧不肯饶人,张嘴就骂苗氏。

“娃和她姐那是享福去了,你哭啥?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哇’地一声,苗氏却向前一扑,扑到饶氏怀里哭了出来。

“将来娃享了福,中了状元,还能少得了你的诰命?瞧你那拧巴劲,一辈子没出息的命,就是穿上诰命服也撑不起来……”饶氏骂着骂着,却搂着苗氏哭了起来,一迭声地喊我的孙儿,我的孙儿。

婆媳俩人哭成了一团。

她们在家里哭,敬民却站在李家村河岸痴痴地看着李娟家里的方向。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跑到了她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她家的水桶就开始挑水,一直将水缸挑满,又接过了毛氏手里的砖头,帮她补着猪圈中透风的窟窿。干完了活转身就走,不在李家吃饭也不喝水,更不和李娟说话。

第二天,敬民干完了家里的活计,又跑到了李家,依旧是挑水劈柴,专挑重活干。

第三天,依旧如此……

小年时,敬民帮李家干完了最后一天的活,隔着上房的门向里面不能行动的李玉贵拜了个早年,便转身离去。

上房里,李娟早已经泪如雨下。

刑氏看到儿子回来了,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晚上吃饭时,却特意将一只鸡腿挟到了敬民的碗中。

雪梅看了看刑氏,又看了看用力啃鸡腿的敬民,将自己碗里的鸡腿也挟给了他。

刑氏狠狠地剜了雪梅一眼,“一对小白眼狼……”

就这样,雪梅来到大明的第一个元旦过完了。

正月十五,姜恒来请岳父岳母去城里看灯,看完了灯,再过几天又要闭门苦读,准备今年八月的乡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雪梅看着那人穿着自己缝制的锦袍,在万千灯火中蓦然回首,莞尔一笑。

不由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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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又是一年

姜恒头戴黑漆纱帽,身穿元色交领曳撒,褒衣博带,大袖翩然,面色如上元皎月,鼻梁高挺,身材颀长,双眉宛若墨画。

看着身后垂首走着的雪梅,脸上泛起柔柔的涟漪。

雪梅抬起头,看着前面走着的人,四目交接之下,露出会心的微笑。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柳枝抽条,发出丝丝嫩芽,田垅边升起一层鹅黄色烟雾。

上元佳节过完后,叶知府下了一道公文,南河村的乡民刘承志因勤勉公正,特被提升为粮长,负责南河村以及邻近乡村收粮一事。此道公文一出,刘家二房立刻热闹了起来。

村民们也打趣要求刘家宴请乡邻们以做庆祝。刘承志自然是喜气盈盈地允了,在刑父那里买了两口猪,置办了二十几桌的席面。

刘家的喜事一件接一件,刘承志刚刚升任了粮长,大女儿明珠生产的日子也紧接着来临。

经过了一天一夜紧张分娩,明珠替赵家诞下了第二个男孙。

“母子平安!孩子可壮实了。七斤二两,是个大胖小子。”接生婆笑逐颜开的抱着孩子从里间产房走了出来,让外间的刘赵两家人观看。

这年头医学不发达,也没有什么保健措施,新生儿的体重也就说明了这孩子将来能不能成人,如果是四五斤的孩子,极有可能生下没几天就夭折,而七斤二两的婴儿存活率是相当高的。接生婆高兴的就在于此,她的接生存活率直接关系到以后的接生费。

婴儿在室内就已经清洗了一番,脸上和身上非常干净。婴儿闭着双眼,身上裹着刑氏送来的小花被,小嘴一咂一咂的,看得雪梅稀罕不已。

雪梅悄悄地伸出食指,拿手指在婴儿脸上摩挲了一下,只觉得手下宛如瓷器般滑腻,令人爱不释手。

婴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往雪梅这里侧了侧脸。雪梅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汪水,眼睛不舍得挪开。

刑氏看着女儿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窗户上糊着厚厚的一层窗纸,什么也看不到,却能听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也能听到院外刘赵两家的男子们低声议论的声音。

直到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后,院中的人才停止走动。赵大诚将一块在怀里暖得热乎乎的玉璋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赵母接过来后,又在怀里焐了一会才塞到了婴儿的被子中。

婴儿在被子里拱了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逗得屋里的人连声轻笑。

刑氏笑了一会,脸上突然露出一丝伤感。

自己,也到了抱孙子的年龄了……

敬民……

一想到敬民,刑氏就愁上心头。

家中就这一个儿子,虽是能打能骂,可刑氏不愿意和他离心离德。这几个月,敬民的所作所为刑氏都看在眼里。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把家里的事情做完,然后就乘渡船到李娟家挑水劈柴。做完李家的事情,又马不停蹄的往自家田里而去。

刑氏有心骂他几句,可是敬民并没有耽误家里的事情。可是不骂他吧,现在两村的人谁不知道敬民喜欢上了李娟,天天跑到李家干活。

刑氏现在一筹莫展,不知到底该怎么才好。

如果顺了敬民的心,娶了李娟就是拖累。可是不顺敬民的心,转眼间母子就离心了。而且李家现在这个样子,她又说不出不许敬民去帮忙的话。

“儿女都是债啊……”刑氏只有叹息一声。

刑氏的为难,雪梅都看在眼中。

私下里,她也曾找过敬民,希望他能看到父母的为难。可是敬民只说了两句话,就将她未说出的话全部堵回。

“如果她家跟以前一样,我放弃就放弃了。可是现在玉贵叔瘫在床上,每天的医药费就不少。越是这个时候,我越得管。如果我不管,不知有多少人要去欺负李娟。现在我站在前面,别人就是想逼着李家卖田卖宅,那也得看看咱们老刘家答应不答应……我是男人,我不能背信弃义。哪怕她不嫁给我,我得保她在嫁人前安安稳稳的。”

雪梅无声的笑笑。

刘家都是好人,刑氏是,刘承志是,敬民也是。

刘承业失踪半年了。

这半年来,刘老爷子日夜思念长子,每天都要去村口眺望,可是却没有一次能看到长子。

芳兰因为刘承业失踪,和母亲连氏过来闹了几次,二房的人一开始还能容忍,可是看到芳兰实在闹的不像话了,便直接把芳兰推雪梅入河的事情摊开来说。

刘承贵和刘承礼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乍一听到几乎惊呆当场。

一开始因为刘承业失踪的事情对大房还抱有同情之心,可是这会却无一不是在想:这是报应,这是大房的报应。刘承业的女儿杀了人,最终的业果却是由刘承业来承担。

芳兰又羞又怒,说要撞死在二房。

二房的人目光冷冷地,说你要撞死随便,你就是死了也不许进刘家祖坟。

王秀儿更是大骇,她没有想到小姑子居然是杀人凶手。这样的小姑子,以后还怎么相处?

她便以肚子里的孩子要挟敬东,不许芳兰再进老宅的大门,别院的庄子也不再让她们母女居住。而是洛阳城外又另买了三间瓦房的小院,让她们母女搬出了庄子。

芳兰和连氏一开始不肯,哭闹了许久。

敬东只是冷冷地道:“这个庄子是要留给我孩子的,将来我孩子若是知道这庄子里住过杀人犯,他心里会怎么想?”

“你无情无义,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芳兰大声悲哭道。

“我再无情无义也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黑手!若我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便该将你赶出庄子后不管你,任你自生自灭。现在不过是因为你是我亲妹妹,我不管你不行,可是你也得替你的侄子想想,难道让你的侄子以后难做吗?我一年给你们二两银子,好歹够你们吃用的。”敬东说完了话,便命令庄丁们将俩人的行李提出。

连氏以不知道芳兰杀人的理由,要求回老宅居住。

敬东面上淡淡地,冷调冰冷,“若是别人不知道,我只管信了,可是娘说不知道,这可真是奇了。芳兰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娘功不可没。还望娘看在您未来孙子的份上,从此后不要再和儿子联系了,儿子可不想将来的孩子变得和芳兰一样。”

连氏被这些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庄丁们把行李搬上车。

灰溜溜地和芳兰上了车。

雪梅知道后,只是感慨了一番。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连氏将敬东和芳兰养成现在这样,也不知她悔不悔?

敬东还好些,成亲之后被王秀儿调教的多少懂了些事。可是芳兰却是一意孤行,越来越阴险。

这样一想,却又觉得敬东不许连氏回来是做对了。万一连氏回来,继续教养敬东的孩子,岂不是又养出一个芳兰?

就让芳兰和连氏一起,相爱相杀去吧。

处理完这些事情,雪梅以为天下太平了,可是没有想到,夏收还未来临,刘家的麻烦就来了。

这一天,刘承志刚从刘广德的新宅回来。

年前,刘广德不仅派人来送年礼,同时也送了二千两银子,指名要刘承志帮他们买宅子和地。

刘承志不是那贪吃的人,也不准备贪下二叔的银子,便将银子拿到了刘老爷子那里,请他主持买地的事宜。刘老爷子以身心俱疲为理由,不愿主持,刘承志便和两个弟弟把这件事情给承担了起来。又是买地又是买宅基地,买了之后还要按照刘广德送来的图纸帮他盖宅院,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刑氏见到刘承志回来了,急忙给他倒了一碗冷好的茶水。

刘承志吃了一口茶,眉头紧紧地皱着。

雪梅正和两个女使坐在拨步床边绣花,见到刘承志面带不豫之色,便过来询问。

刘承志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雪梅偏头想了想道:“爹可是为了今年的产量?”

自从将高产种子秘方交给了叶哲光后,叶哲光非常关心,每隔几天就要派衙役过来观看麦田的长势。雪梅见到衙役也不太懂农事,回去报告之时结结巴巴,就教给了刘承志一种记录麦苗长势的办法。

这样一来,衙役只需要隔几天来拿一次记录既可,省力又省时。再加上每次来时,刘家都是好酒好菜的招待,时间久了,这个差事竟是人人都抢着干。

因去年受了雪灾,今年南河村其他麦田只有一两成的收入,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刘承志,想等到夏收后买高产种子,这样好歹还能有点收入。

不仅村民们在看着,叶哲光更是在看着。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今年夏收后,就将刘家所有的种子全部收归官有,运到京城中,以博今上一笑。

刘承志吓了一跳,急忙去求叶哲光,几番求情下来,叶哲光才勉强同意给刘家留下二十亩地的种子,其他的都要上交。

雪梅以为刘承志是为了这件事情而烦恼。

刘承志抬头看了一下妻女,叹道:“若是真为这件事倒还好了,眼下却是有一个**烦……”

“什么麻烦?”雪梅摆了摆手,示意无邪和雨燕和出去,开口问道。

“还不是你大伯……”刘承志叹了口气,“去年他四处宣扬,说能卖给别人高产种子,结果收了别人几十两银子的种子钱,今天有人拿着收条过来找我了。让我等到夏收后按约定付种子,否则就要告我……”

“这关咱们家什么事?”雪梅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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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种子丰收

“是不关咱家什么事,可是……”刘承志说到此,叹了一口气,“拿着条子过来的人,都是家中贫苦的人家,有些都是举债买种。【本书由】我有心不认,可是哪里狠得下来?”

刘承志想起了今天来的一个巍巍老者,已经六十岁高龄,头发全白了,拿着刘承业写的文书跪倒在他的面前。

他不是铁石心肠,眼见得这样的老人家跪倒怎敢生受?

“刘粮长,俺不求恁家退钱,只求恁家能如约把种子卖给俺家就行。哪怕少给点也行,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就等着种子救命。俺家已经想好了,今年借些高利贷先对付着过去,明年等到麦子丰收了,把粮食卖了还高利贷。”

老丈说着就流下泪水,引得旁边的人也是落泪不断。

大家伙都是等着刘家的种子救命,可是今年刘家的种子却不能卖了。就因为叶知府下了一道公文,刘家的种子必须如数上交国库。一听到这个消息,南河村的人彻底的炸了毛,刘承志好说歹说才劝住了村民。

看到这个老丈这样,有些人同情,有些人却是不屑一顾。

只有二十亩,卖给谁不卖给谁都是一个问题。哪里能轮到外村人来抢?

刘承志更是震惊,他是真没想到大哥失踪前还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麻烦?难道刘承业就不知道,哪怕他卖出去种子,只要二房死咬着不认,谁还能逼着二房往外卖种子?

是了,刘承业定是想着二房软弱可欺,到时只要买种子的人逼一逼,刘承志定会心软替他把帐给平了。

凭什么让二房一次一次的帮着大房补窟窿?就因为二房心善吗?

刘承志此时恨不得把刘承业找出来,然后毒打一顿。

可是他再恨刘承业,眼看着这些人跪在地上求他,他也狠不下心。可是若是卖给了他们,刘家连自家种子都没有办法保证。

雪梅听了刘承志的话。莞尔一笑,“爹又何必苦恼?这是大房的事情,怎么就找到咱们二房的头上?这件事情爹只管推给敬东哥就是,他老子惹出来的麻烦让他处理。”

刑氏眼神为之一亮。极为同意雪梅的话。

“就是,大房的麻烦让大房处理。难道就为了孩子大伯你就把种子全卖给他们?可是就是卖了估计也不够,那咱们家怎么办?明年上哪弄良种去?今年的麦子可是孩子们呕心沥血一天天看护着长大的。若是你把麦种全卖了,等到秋天就只能种以前剩下来的,那又得再培育一年才可以当种子。”

刘承志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可是看到那些买了种子的人,我心里不落忍……”

雪梅摇头,刘承志就是这样善良的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哭求。可这也是他的软肋。只要被人抓住这个弱点,他就只能一次次吃亏。

“爹,你不落忍不假,可是你得想想,今年咱家就只剩下二十亩的种子。若是你为了填大伯的坑。把种子送给那些人。咱们家亏钱就不说了,想想咱村子里的乡邻们会怎么看?怕是爹今年的夏粮都不好收……”

刘承志性子软,雪梅就从其他方面开导他,他今年才升的粮长,若是收粮时村民都抵触他,看他拿什么收?难道他真的得雇佣一些地痞流氓们来强收粮吗?

果然,刘承志立刻醒悟。本来说好能多卖些种子给村民们,可是现在每家只能分到一两亩。村民本来就心生不满,只是见到大家都是这样分的,便也罢休。如果全给了别人却不卖给村民,只怕村民要造刘家的反。

刘承志想到这里,出了一身的冷汗。也更恨刘承业了。

“孩子他大伯只要是有银子就行,他才不管别人的死活。这倒和芳兰一样,真是亲爷俩。”刑氏生怕刘承志再软下来,在旁边刺了一句。

听到芳兰的名字,刘承志脸色变了。猛地站了起来,和刑氏交代了几句,便掀起竹帘出了上房。

看到刘承志出去了,母女俩人相视而笑。

到了下午,老宅那边传来了话,说是敬东愿意出钱买刘承业打出去的收条,并且愿付三分高利贷的利息。

“这算下来,敬东哥一下子就要花出去百来两呀。”雪梅算了算收条,大为吃惊。

“可不是,”刑氏哼了一声,“有个这样只顾得自己快活却不管别人死活的老子,可苦了敬东喽。不过呀,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雪梅叹了口气,想起了敬东刚刚过来时话里透露的意思。

敬东道:“这次我们大房可是伤筋动骨了,这些银子拿出来后,我们就没有什么钱了,以后怕是全家人都要受苦。今年就不说了,我们也知道二叔的种子去年就定好了人家。只是希望明年二叔能卖给我一百多亩的种子,好让侄儿也挣些钱。还有,这些钱一出去,怕是找我爹的人手要减少些,毕竟这些人在十里八乡的找人,也花了不少的银子……”

刘承志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敬东一直派的有人在外寻找刘承业,现在都过去半年了也没找到,也是时候收拢人手了。其实现在家里已经不报希望,总觉得刘承业可能在哪里遇害了。只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谁敢把话说出来。

其实敬东倒觉得刘承业失踪是好事,如果他没失踪的话,就光这些欠债就足够摘掉他头上的童生帽子。可是现在一提起刘承业就是唏嘘,觉得他不明不白的就失踪不见,很是可惜,倒是没有多少人在意他在时做过的恶事。

倒是无形的让敬东逃过一劫,毕竟他和刘承业是亲父子俩,父亲被革了功名,他能逃得掉吗?

敬东也觉得奇怪,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损人而不利已。

可是好的是,他不在了,以后省得麻烦。

不知道刘承业知道了儿子的想法后会不会抓狂,然而整个刘家因为他不在,都过起了平静的生活。

一转眼。五月已至,到了夏收的时间。

今年的夏收和往年不同,往年不过是自家看自家的田,可是今年大家都把目光投入到了刘家的麦田里。早几天起。就有衙役日夜吃睡在刘家的百来亩种麦田旁边,就是生怕有人偷偷割走。

叶哲光更是着急,不仅派了衙役,更是把叶管家和师爷都派到了南河村,要求他们严防死守,不许漏掉一粒麦种。

夏收的日子是雪梅掐着指头算好的。

转眼就到了这一天。

为了丰收时能在现场,叶哲光提前一天便到了南河村,就住在刘承志家中。

辰时,整个南河村都开始沸腾了起来。在叶哲光的带领下,先是祭祀了天地。然后祭祀先农神农氏。一套仪式完毕后,由叶哲光先割了第一刀,才由在四里八乡选出来的百十个青壮们开始收割。

因用的全是青壮,到了中午时百来亩地便割了一小半。下午时,已经割了一半有余。

每收割一亩。便由有衙役组织着人立刻过秤,然后再运到晒场进行晾晒。

叶哲光顾不得天上的日头,坚持站在田垅边看着别人收割,最后还是师爷看不下去,找了刘承志借了把伞,由一个衙役替叶哲光撑着。

每过秤一亩,便能听到一阵惊诧的议论声。直到最后。村民们都觉得麻木了,哪怕就是听到了五石的收成也引不起太大的惊呼。

只是都用哀怨的目光看着刘承志。

若是他明年再把高产种子的事情告诉给官府那该多好?这样都能买上高产种子了。

“禀大老爷,现如今一共收了五十五亩,上田均是五石左右,中田均是三石半左右……”师爷拿着盘算,笑得嘴角直抽。老爷今年的考绩一定是优等。连他这个当师爷的也是与有荣蔫。纵是叶哲光升了官不带他走,凭着叶哲光今年的考绩他的薪金也能涨上一倍。

“好,好,好……”叶哲光连声叫好,只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意气风发。

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任谁也抢不走的。

经过去年的雪灾,粮食的产量依旧这么高,就足证高产种子确实能高产。

尤其是这个秘方现在已经在手里了。

他转过头,看着和师爷站在一起,正认真做着记录的刘承志,笑得越发和煦。

脑子里闪过了姜恒的影子。

是时候给老师写信了……

等到种子炮制好,将种子和信一起给老师送过去。顺便再提一下姜恒这个学生……

若是明年他能中进士,岂不是双喜临门?

“托赖今上的鸿福,方有了这高产良种,从此后我大明将再无饥民矣……”叶哲光哈哈大笑,开心至极。

一番话说完身后的众人都点头附和。

刘家二房中,刑氏看着叶管家送来的三张地契,错愕不已。

“这是我们宜人给二姑娘的添妆,马上姜公子就要和公子一起参加科举,等到明年就是姑娘的婚期。宜人想到姑娘没有铺子,便觉得很是不合时宜,特意在嫁妆里选了三处铺子送给姑娘。一处是卖成衣的在京城里,一处是卖糕点果子的就在政学街,另一处也是在京城中,是卖布匹生意的……”

叶管家虽说这些是送给雪梅添妆,可是刑氏哪里不明白,这些是打着送给雪梅旗号送给刘家的。

刘家将来就是不在雪梅的嫁妆里添上这三处铺子,姜家也绝对不会说什么。

叶管家又拿出一匣子首饰来,递到了刑氏面前。

“我们宜人知道大姑娘才生了一个小子,本来是想亲自去,只是想着平时就没有来往,冒然走动怕会惊了大姑娘。这些是送给大姑娘的满月礼。若是太太不嫌弃,等到大姑娘的小子抓周时,宜人若是还在洛阳城,那定是要亲自去的。我们宜人还听说大姑娘有一间商铺空着半年了,不知大姑娘愿意不愿意做皮货生意?若是愿意,可以随时找外事管家去谈。”

刑氏更是愕然,这叶家是真的准备和刘家当成亲戚走动了?

雪梅在一旁听得明白,怕这些首饰是为了年前明珠家粮铺关门而送的。

年前,叶哲光下狠手整理了一下洛阳城的粮铺生意。将那些投机倒把虚抬粮价的商人都给狠狠敲打了一下。本来商人们还准备把赵家抬出来,可是赵家早早地就把粮食给卖出了,挂出回家过年的牌子。粮商们找不到出头的人,便只得死扛。

叶哲光是什么人?那可是大学士的亲传弟子。背靠大树,根本不惧几个粮商的手段。

直接派衙役将几个捣乱的商铺一封,里面的粮食平价卖出。手段虽不光彩,却极有效果,吓得其他的粮商不敢动弹。

经此一役,叶哲光的名声在民间更上了一层楼。而在朝堂上,谁会在意他封了几间小小的粮铺?几个大佬们的商铺都早早得了消息,避开了锋芒。

叶哲光也不想做的难看,只是想杀鸡儆猴罢了。若是明珠家的粮铺不关,那么赵家就是要杀的那只鸡。

闻弦歌而知雅意,现在是时候给明珠家回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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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芳兰亲事

叶哲光又在刘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回了城。

他虽然走了,可是叶管和师爷都留在南河村,监督着青壮们晾晒种子,又怕有人趁夜色来偷取,几处晒场中都留了衙役把守。

等到叶哲光走后,刑氏和雪梅将叶管家送来的地契给刘承志观看,刘承志沉默半晌,嘱咐刑氏这些全留给雪梅做嫁妆。

在他心中想的,这种子本来就是雪梅搞出来的,叶府给的东西也理应给雪梅。

现在,刘家因为这个种子得到的东西已经够了。

刘承志能当上粮长,靠得全是种子之力。现在刘家有了这个高产种子的秘方,是足以恩惠子孙后代的东西,这三处铺子还是让雪梅带走吧。

将来姜恒为官,也是非常需要银子的。

一想到刘家的日子蒸蒸日上,刘承志就觉得心中充满了斗志。

两个女儿都找到了如意夫婿,除了儿子……

一想到儿子,刘承志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头堵得慌。

怎么就看上李玉贵家的闺女了呢?

李玉贵不是不好,只是他到底受了伤,以后只能卧床不起。

刘承志并没有瞧不起他家的意思,作为邻居和朋友,是很愿意接济他的。可是一想到将来作为亲家,又替儿子憋屈。

可是眼瞧着敬民的意思,是非娶不可。

刘承志和刑氏一样,只要孩子们喜欢,他们就愿意支持,只要对方的人品好,家世好,做为父母他们就高兴,绝不会拦阻。

相对而言,他们比这同时代的父母要开明的多。

只是,一想到李玉贵家的情况。刘承志就莫名的觉得不舒服,就好像自己的儿子被李娟占便宜似的。

刘承志甩甩头,把这想法撇到一边。李娟是女孩子,哪里能占敬民的便宜?

他此时还在为儿子的事情心烦。可是转眼间却遇到了更让他心烦的事情。

黄家派人来下聘了。

刘承志和刑氏一听到黄家下意识的以为他家定是为雪梅而来,可是再一听到是对芳兰下聘,不由得惊呆了。

去年,刘承业为了替敬东娶王秀儿,把雪梅卖给黄家冲喜,后来黄家也来抢过一次人,只是被秦夫子和姜恒叶秋鸿三人给惊走了。后来黄秋成第二次来抢人时,正遇到姜恒在场,就是那一次当众说出了雪梅是姜恒未过门妻子的话,从而确定了他和雪梅的姻缘。

怎么现在黄家派媒婆来下聘了?

刘承志只觉得脑子不够使了。

还是刑氏说了一句。“这事你别去,我领着敬民和雪梅过去,万一就是有什么,你不出头,还有一个转寰的余地。”

刘承志点了点头。

无邪和雨燕一左一右跟在雪梅的身后。刘忠家的则是跟在刑氏身后,敬民走在最后面,刚刚走到老宅门口,就看到一辆青灰布面的马车停在外面,一个车夫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的蒲扇。看到有人往老宅而来,连忙坐直了身子,特意往雪梅身上瞅了瞅。

雪梅垂着头。头上又戴着帷幕,车无看不大清楚,惋惜地叹了口气。

敬民讨厌他看妹妹的目光,便几步走到那车夫面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车夫也不怵敬民,嬉皮笑脸的作了一个揖。

刑氏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招呼着雪梅进了老宅的门。

春天的时候,因查出来王秀儿有孕,老爷子便将老宅的院子又重新修整了一下,分成了前院和后院。老爷子和饶氏住在前院,敬东和王秀儿住在后院。服侍的仆役们住在跨院中。

本来王秀儿怀孕是不能轻易动土的,可是马婆婆过来看了看,说是敬东今年命里有异,让家里最好动土破一下邪。果然,今年就出了刘承业私卖高产种子的事情。

进了院子,里面的仆妇见到二房一家来了,忙笑着迎了上来,围着刑氏问起了安。

刑氏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人。王秀儿嫁来快一年,不仅她本人安份,带来的仆妇也是很守本份,而且又孝顺刘老爷子。刑氏待她一向不错,连带着对这些仆妇也是极为礼遇。

仆妇们请完了安,胡养娘就排开众人走到了刑氏面前,躬身施了一礼。

刑氏知道此人是王秀儿的贴身婆子,王秀儿一向是喊她妈妈,便笑着颌了颌首,眼睛往堂屋那里看了一眼。

胡养娘点点头,笑着将刑氏往堂屋请,往雪梅那里看了一眼道:“黄家来的人是城里的王媒婆。”

雪梅就微微皱了皱眉,这王媒婆是替姜恒说过亲的人,黄家怎么把她给请来了?

走近了堂屋,便听到王媒婆的声音传来,“……说起来我与刘家也是有缘,先前你们家三姑娘的媒还是我说的。这不,黄家知道后,定要我替黄少爷来说媒……老身却之不恭,就只好涎着脸来了。”

刘老爷子笑了笑,没有往下接话。

王媒婆有些尴尬,她也知道这门亲事怕是不好成。可是黄家是大户,让她过来她不敢过来。她虽是官媒不假,说起来也是有身份的人。可是也得看对谁,若是平民百姓,她自然不放在眼里,可是黄家她实在惹不起。

见到刘老爷子不接话,便又面向饶氏说话,“老太太真是好福气,家里的姑娘各个教养的极出色,就连娶来的媳妇也是一等一的好。”

饶氏讪讪地笑笑,抬眼往刘老爷子那里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去。

王媒婆尴尬极了,脸色涨得通红。她当媒婆几十年了,可还没有遇到这种事情,正准备开口说话,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胡养娘的声音,说是二太太到了。长出了口气,急忙站起了身子,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

刑氏笑着进了屋,先领着雪梅向刘老爷子和饶氏施了一礼,又和两个弟妹互见了礼。才向王媒婆说话。

“王妈妈好,这一转眼得有小半年没见了吧,妈妈身子可好?”

“托二太太的福,老身的身子一向硬朗。我看二太太这红光满面的,想必是好事已近。”王媒婆见到刑氏主动和她说话,急忙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将姜恒的学问大夸了一通。

刑氏见到刘老爷子和饶氏都不答话,便知他们心里不满这件事,就笑着应付王媒婆。

说了一会话始终不见刘老爷子和饶氏接话,王媒婆心中叹了口气,只觉得今日的差事怕是难办了。

又略坐了一会,便提出告辞。

刘老爷子脸上依旧淡淡地,撩起眼皮看了王媒婆一眼。拿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礼单,“这个,还请王妈妈拿回去。”

“哎哟,老太爷,这可使不得呀。”王媒婆脸上立刻变了色。只差哀求刘老爷子了。

“我家虽穷,可是志不能短,黄家是啥人王妈妈又不是不知道,芳兰嫁过去,能有好日子吗?”刘老爷子正色道。

王媒婆愣了愣,脸上露出异色来,过了一会才讪讪地道:“这……老太爷说得也是这个理儿。只是。这凡事必是有因才有了果。有些事情没看上去那么简单,要不然老太爷问问大奶奶的意思?”王媒婆说得大奶奶是指连氏。

说起来,刘家的称呼也是够乱的。因二房和叶知府是半个亲家,所以叶府的下人们便高看了一眼,向来是以二老爷和二太太称呼。可是刘承业只是一个童生,连氏便只能被人称为大奶奶。

刘老爷子听到这话愣住了。抬起头看向了王媒婆。

莫非,这亲事连氏已经同意了?她是芳兰的亲娘,如果她同意了,那这边老宅却是不好再插手。

更何况,老爷子也不想插手芳兰的事情。

拒绝黄家也是因为芳兰是他亲孙女。他舍不得芳兰往火坑里跳。

可是如果连氏同意了?他岂不是作了一回恶人?

想到这里便沉吟了起来。

王媒婆趁机提出告辞,转身就往屋外走。

因她是给雪梅说过媒的,刑氏待她不与别人相同,便亲手替她挑起了帘子,说要送她出门。

王媒婆感激的笑了笑,提着裙角急步往外走去,倒像是逃难的一般。

堂屋里,雪梅坐在王秀儿和丽质身边,低声说话。

“我听媒婆这意思,是说给黄家四少爷黄秋成的……”王秀儿说着往雪梅那里瞟了一眼,见到她面色正常,暗自放下了心。

当初黄秋成过来抢亲一事,虽是被刘家给压了下来,可是村子里现在还是有不少人知道,难免在人少时议论。只是现在刘承志当了粮长,再也没人敢当面说这件事了。

雪梅心里想的却不是这回事。

这芳兰不是暗中和黄家的三少爷暗通款曲吗?三少爷去年夏天经常来找芳兰,俩人在马车里一呆就是一下午。黄三少爷为了替四少爷报仇,害了她好几次。后来被叶府强行压制了下来,才算是没有动静。

就是嫁,也得嫁给三少爷,怎么就突然要嫁给四少爷了?

丽质压低了声音,附在雪梅耳边,“我听这王妈妈的意思,好像是说这亲事大伯娘先允了,然后才请的媒人过来。”

雪梅张了张嘴,有心想问三少爷的事情,可是她到底不是那种在别人背后摆弄是非的人,便强行忍住了。

虽然芳兰害了她,可是在这个时代,女孩子的名声却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眼见得有人来向芳兰提亲,她不能因为图一时痛快,就害了芳兰一辈子。

就是有仇怨,大不了等见面时和她打一架罢了。

正说着话,看到帘子从外面被人挑开。

刑氏一脸严肃的进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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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同意亲事

饶氏看到二媳妇脸色不好,便问道:“你这是咋了?”

刑氏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转身看向了雪梅和丽质二人,又转向了王秀儿的肚子上,“我看你们嫂子有些坐不住了,你们俩个扶着她回后院,让她好好的躺着。”说了这话又转向敬民,“你爹一个人家,我怪不放心的,你回去看看。”

饶氏一听便知道刑氏有机密的话要讲,急忙附和。

本来三人还想听听新闻,可是见到饶氏和刑氏都赶她们走,便只得扶了王秀儿的胳膊往堂屋外走去。敬民也是乖觉,知道有些事他不能听,便转身出了堂屋回二房去了。

眼下天气正热,幸好老宅翻新的时候将几株大槐树都给留下来了,此时走在树萌下,倒觉得有一丝隐隐的凉气。

俩人扶着王秀儿进了垂花门,就有婆子过来接了她们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胳膊。

雪梅知道这两个婆子是王秀儿请来的产婆,便后退了一步,将王秀儿让给了她们。

进了上房,王秀儿不耐烦坐着,便歪在了贵妃榻中,斜着身子和她们说话,两个产婆一左一右的替王秀儿揉腿消肿。

丽质歪着头看着王秀儿的方向,似乎对有人替她揉腿感到十分的迷惑。

“嫂子,你腿痛吗?”丽质忍不住问道。挺着那么大的一个肚子,定是会累得,想必嫂子是因为这个才叫人揉腿。

王秀儿扑哧一笑,对这个天真烂漫不经事的小姑子极是喜爱,却又没办法和她解释怀孕会腿肿的原因,便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丽质噘着小嘴,有些心疼王秀儿,“大堂哥也真是的,嫂子肚子里有小宝宝,他却在城里读书。害得嫂子这么辛苦,真是该打。回头等大堂哥回来了,让他给嫂子揉腿。”

雪梅忍着笑,拉过丽质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拍打了几下。

王秀儿原本是忍着笑的。可是人怀了孕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越想越觉得小姑子既可爱又体贴,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刚笑了两声,却嘎然而止,露出惊奇的表情。

雪梅大骇,急忙站起来走到王秀儿身边,紧张地问:“嫂子你怎么了?”

两个正在揉腿的产婆也急忙看向了王秀儿。

王秀儿的表情千变万幻,一会是惊诧,一会是甜蜜,一会是惊喜。一会又是担忧,右手搭在肚子上,轻轻地摩挲。听到雪梅问她话,甜蜜地抬起头,低声道:“雪梅你摸摸。你摸摸……他在动,在动……”

雪梅蓦地一惊,睁大了眼睛,直到王秀儿再点头,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王秀儿的肚子上。

隔着一层轻纱,雪梅能感觉到心跳的起伏。她惊喜的抬起头。看向了王秀儿,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却感觉到手指下面一阵悸动。

“天呢,他在踢我……”雪梅惊喜的叫出声音。

“真好……”王秀儿脸上露出一层母性光辉来,无比温柔的捧着肚子。

丽质看到俩人面上神色古怪,都伸手摸着王秀儿的肚子。忍不住上前,也学着雪梅的样子,将一根手指放在了肚子上。

手指下方,莫名的有东西踢了一下,丽质呀的一声叫就松开了手指。

“这是什么?”

听到这声惊呼。王秀儿和雪梅都露出笑容来。

……

堂屋里,气氛凝重,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层寒霜。

“爹,娘,既是这门亲事是芳兰自己的主意,我看不如咱们就顺了她的意思吧。”段氏见到屋里的人都不知道,便开口道。

因芳兰害过雪梅,所以刑氏向来对她的事情不发一言。苗氏又是堂婶,这事不好开口,便只剩下她这一个亲婶子。

段氏虽然开了口,可是心里却是万分震动。

她没想到芳兰胆子居然大到了替自己寻了一个丈夫,更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黄秋成。

这可是强抢过雪梅的人啊!

芳兰怎么敢?

可是,再一想,如果芳兰不成亲,那雪梅和丽质都不好越过她先嫁人。

“眼见得雪梅的婚期就在明年了,这芳兰嫁在她前面,也是好事一桩……”段氏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刑氏,话里隐隐带了一丝劝慰的意思。

刑氏一向待三弟妹比较亲厚,见到她这样说,也不好反驳,便垂下双目。

这私定终身算个什么事?只是,自家的明珠也是私定终身,她也不能拿这件事去反对,只好装老僧入定。

“都是你教的好孙女,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刘老爷子气呼呼地看向了饶氏,开口骂道,“我早就叫你不要娇惯,不要娇惯。现在可倒好,害人学会了,无媒私凭也学会了,你说说,她还有啥不会的?”刘老爷子骂到这里想起了明珠,到底是给刑氏留了几分脸面,不再抓住无媒私凭这件事说。

饶氏满脸的委屈,却又不敢在众人面前反驳丈夫,只得垂着头乖乖地听着。

公公骂婆婆,三个儿媳妇都坐不住了,急忙跪到地上,开口替饶氏求情。

刘老爷子烦躁的挥挥手,让三个儿媳妇站起来,语调柔软些,“你们不用跪,我知道你们是好的,家里的孩子个个教得极好。”

刑氏和段氏苗氏互视了一眼,这才站了起来。

“爹,那芳兰的亲事?”段氏飞快的抬起头,看了看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叹了口气,又面向刑氏,“王妈妈可有说黄家是什么意思?”

“黄家的意思说是想等到秋收后完婚,说成亲后,就让他们去北边顺天府(北京)。”刑氏飞快地说道。

“去北边?”刘老爷子迟疑了下,显然闹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北边。顺天府可是不毛之地啊,黄秋成还是嫡子,怎么能往北走?

“我倒是问了,”刑氏又说道,“王妈妈说,这几年今上在江南一带迁了许多住户往顺天府。几次说了要迁都的事情。黄家有家产在江南,这次也是在动迁之内,所以黄老太爷便想让黄秋成完婚之后去顺天府照料产业。”

刘老爷子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一件事情。黄家是放弃了这个嫡子。嫡子向来是支撑门户的,怎么可能去经商?想必是黄秋成十分不堪,没有必要再培养了。

至于他们家娶芳兰的原因,那就更好理解了。

定是他们觉得叶知府今年名望大涨,以后升迁指日可待。可是依黄家的条件又万难娶上叶姑娘,便只好退而求其次用芳兰来连姻了。

一想到这里,老爷子觉得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下。

他宁愿是黄家为了和叶家连姻来娶芳兰,也绝不愿这姻缘是芳兰自己求来的。

他对芳兰已经失望透顶了,既自私又没眼色,还没有手足情谊。当初雪梅待她如同亲姐姐般敬重。她居然因为一句不和就将人推下了河。

若是她将来得了势,必是会报复二房。现在黄家既是准备放弃了黄秋成,想必将来芳兰也没有什么大造化。

黄家再厉害,能和官府作对吗?黄秋成再厉害,能惹得起姜恒吗?

想到这里打定了主意。就面向刑氏道:“老二在哪?”

“在家正培养种子呢。”刑氏答道。

“那先让他忙正事,等到晚上吃饭时,你们一家都过来,我有话和老二说。”刘老爷子道。

刑氏欠了欠身,答了一声是。

到家之后,就把老宅的事情和刘承志讲了讲,只听得刘承志和敬民一阵失神。

“她咋就。咋就……”敬民喃喃地,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是恨芳兰的,可是更佩服她的这份勇气。如果他有芳兰一半的勇气,现在就该学着她的样子,遣了媒人去李家提亲。可是他不敢,他想让父母真心真意地接受李娟这个人。

刘承志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了雪梅一眼,见她不说话,便低着头继续干活。

吃过晚饭后,刘承志被刘老爷子留在了堂屋里,俩人一直说到月上柳梢。刑氏和饶氏再三的来请刘老爷子安息,才出了堂屋的门。

到家之后,刘承志怔怔地坐在灯下,看着灯花一跳一跳的,里面宛如开了一朵小花。看得久了,眼睛便刺刺地疼,忍不住流下泪来。

这天夜里,刘承志辗转反侧了一夜,始终未能入眠。

直到窗外隐隐有了一抹白色,他才略略阖上眼睛。

敬民和雪梅过来请安时,他猛地睁开眼睛,霍地从床上坐起,吓了刑氏一跳。

刑氏急忙给他倒了一碗水喝。

刘承志如同牛饮般将一碗水喝干,又再倒了一碗,一连喝了三碗,才哑着声音道:“这门亲事应了吧!”

刑氏和他夫妻多年,对他的脾气心知肚明,见他一夜难以入眠,便知他心中在纠结。

听到他这样说,便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是一家之主,你说怎样就怎样。”刑氏柔声道,为他整了整压皱的中衣,取出了一件刚刚浆洗过的衣裳替他穿戴了起来。

刑氏低着头,刘承志看到了她鬓角上的几根白发,不由得一阵心酸,却强忍着扭过头去。

“大哥不知所踪,咱爹心里难受。要是芳兰嫁得好,爹娘也能心安……”

刑氏又嗯了一声,为刘承志系好了腰带。

过了一会,打开了房门,敬民和雪梅笑盈盈地拜下身去,给爹娘请安。

“爹,娘,这芳兰姐要嫁人了,咱家送些什么礼物呢?”雪梅眼如星辰般闪亮,笑着看向刑氏。

刘承志和刑氏交换了一下眼色,露出欣慰的笑容。

“二两银子,昨天你爷说过了,一家只送二两银子……”刘承志笑着道。

“那,芳兰姐要回家待嫁吗?”雪梅又问道。

刘承志依旧笑着,“你爷也说了,成亲前三日将她和你大伯娘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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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芳兰怨念

芳兰正坐在窗户下,趁着清晨的亮光在绣嫁衣。

自从她和连氏被从庄子里赶出来后,日子便过的一落千丈。以前有人替她洗衣裳,有人替她梳头,她甚至可以指使庄头的女儿替她铺床叠被。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一年二两银子,老宅再也不肯出其他的东西。

芳兰停下手里的活计,怔怔地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个小小的水洼,邻居养了一群大白鹅,约有三十余只,雪白的羽毛、长长的脖颈,一路昂首阔步地从邻居家往水洼走去。

靠西一侧,有一大片菜畦,也是邻居种的,一畦畦的芥菜、萝菔、小葱正在晨雾中插拨着身躯,还有累累的黄瓜攀在竹竿上垂下长长的果实。

邻居的妻子赵氏正在汲水灌园,脸上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笑容。抬起头拢了一下鬓角想掖到耳后,不小心却和芳兰的视线相接。

赵氏面无表情的撇撇嘴算作是打了招呼,然后垂下头继续灌园,不和芳兰说话。

邻居老母做好了早饭,出来喊儿子儿媳吃饭,走到菜园边看了看露出头的芳兰,脸上显出一丝怒容,急声催促儿媳过来。

“你灌园就灌园,露出胳膊腿做甚?平白无故的被人瞧了去,这叫我儿的面子往哪里搁?平素不知和你讲过多少次,叫你莫要和那半掩门子货色来往,我看你是转头就忘。信不信我请出家法来?”老妇越骂越怒,眼光不住的往芳兰这里飘来。

赵氏性格淳厚,被婆婆这样骂,也只是垂着头不敢分辨,快手快脚的收拾好东西,急急地走向院内。

芳兰坐在窗下,隐隐只听到几句,饶是如此也是烧红了双腮。胸中含怒,恨不得站起来去和那老妪讲个分明。可是到底忍下来了,深吸了一口气,关上了窗户。

媳妇都已经走到了院内。老妪依旧喋喋不休的大骂。

“……不要脸,大清早的就露头露面,是准备勾引谁?早就叫你们把院墙加高,你们说费钱不肯,看以后你男人被勾引走了,你上哪哭去?”

芳兰面色赤红,死死地咬住嘴唇,胸中如翻江倒海一般。

等到我成了黄家少奶奶……等到我成了黄家少奶奶……

‘吱扭’一声,房间的门被人打开,连氏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把这些衣裳给我洗了。”连氏大大咧咧地将一筐子脏衣服扔到了芳兰的身边。随手拿起了她手中的嫁衣,嗤笑道,“这是什么针法?绣出来的花跟死得一样……”

芳兰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几下,压制住了满腔的怒火,淡淡地道:“门外就是一个水洼子。娘自己拿着衣裳不能去洗吗?”

连氏嗤地一笑,斜睨着芳兰,“怎么?你马上就成黄家四少奶奶了,使唤不动你了?你别忘了,你是我生的,你到死都是我闺女。”

“那又怎样?”芳兰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怒视着连氏。“若不是你我能落得现在这个地步?以前在庄子里过得好好地,被发配到这里。你闻闻这周围都是什么味?不是牛屎就是鸡粪。你还要我给你出去洗衣裳,难道你不知道我在备嫁,是不能出门的吗?”

“你不能出门?”连氏斜着眼睛看向了那扇打开的窗户。

这间农家小院没有围墙,呈品字型,在两间厢房中间随意搭了一个柴门。芳兰住在东厢房。窗户正好对着隔壁的菜地。只要打开,每天都可以看到隔壁的儿媳妇赵氏择菜灌水。

这也是芳兰现在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开着窗户,看着那片菜地,便觉得精神会好很多。

看到连氏的目光。芳兰又是羞又是怒,猛地走到窗户边,狠狠地关上。

连氏抚掌大笑,犹如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自言自语道:“怪不得,那一天黄家四少爷从小院门前经过时,竟是看傻了眼……”

“娘,我可是你亲闺女,不是你在路上捡来的……”芳兰听到连氏话里暗指她勾引黄秋成,几欲羞死。

“行了,行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不过你得记住了,我是要随着你一起嫁人的。你哥已派人过来说了,说不准我回家门。”连氏也不想过于逼迫她,便站起身子要出门。

芳兰闻听此言,眉头微微一挑,测然道:“娘既是从此后要和我一起生活,那不是要待我好些?”

连氏听了这话就转过身子,慢悠悠地,语调悠闲:“你马上就是黄家的四少奶奶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出入有车,动辄有仆妇。我也不求搭上你什么光,只求老了之后,你能赏口饭就行。现在你爹不在了,你哥又不管咱们,我不待你好以后谁养活我?”

芳兰指了指满筐的衣裳,挑了挑眉头。

连氏撇了撇嘴,弯下腰端起了衣裳,嘴角唏动着走出了屋门。

芳兰看到母亲出去了,只觉得心头一阵烦闷,想要开窗透透气,脑海中却突然响起刚刚邻居婆婆大骂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受不下去了。婚期快点来吧,快点来吧……

芳兰心中呐喊着,无力的捧着头。

黄家,黄秋成院内。

黄秋成无力的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心中腹诽不已。不就是玩了两个丫环吗,至于这么数落自己?还大清早的。

“你秋天就要成亲了,家里为了你的婚事,不知费了多少脑筋,现在能和叶府连上姻亲,这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美事。你怎么还能这样不思进取?日夜思淫事?”黄财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只觉得一阵阵无力。

当初,他调戏去金龙寺上香的叶飞霜,结果被后面赶来的叶秋鸿痛殴一顿。家中为了替他消灾,便假说他从马上跌落下来昏迷不醒,又找一个女子冲喜。好死不死的,这女子却正好也被姜恒相中。

这小孽畜不仅不知收敛,反而要去强抢那女子,却被姜恒好一顿教训。最终还是费了老大的面子。请了在京城中的黄侍郎写了书信给叶知府,才算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你今年也不小了,为了你的事,家中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去。等你成亲后。便随着管家一起北上,去顺天府吧……”黄财主无力的摇摇头。

“爹,我干嘛要和那人成亲?我不过是见她生的美貌玩上几天罢了。怎么就要成亲了?儿子喜欢的是叶家姑娘,爹要是真心喜欢我,不如替我去求娶叶家姑娘好了。”黄秋成咂了咂嘴,脑子里浮现出叶飞霜那绝美的容貌。

那一天,他拦了马车,将要掀起车帘时,听到车内传来怒斥声,如兰似麝。清喉娇啭,令人觉得灿如春华,仅凭这一份声音也让人觉得此姝乃天生尤物。

只可惜,直到现在他也未能一睹芳容。

若是此生能得她相陪,岂不美哉?

黄财主只觉得额头青筯直跳。恨不得将这个儿子掐死。

现在的叶家能惹得起吗?单凭他给阁老呈上去的高产种子良方,便令他在朝堂中大放异彩,已经简在帝心,而且马上高产种子就要送抵京城。到时今上龙颜大悦,定少不了叶知府的好处。

黄侍郎是侍郎不假,可也要看是什么侍郎,不过是户部的一个侍郎罢了。而且这次户部若有成绩必要依靠叶家送到京中的高产种子。

现在黄家敢得罪叶家吗?

就连吏部侍郎郑文和都没在叶哲光手里讨到好处去,身在户部的黄家真敢再吡牙?

幸好,刘家长房二女现在尚未婚配,求了过来,好与叶家缓和关系。

所以,他打听到了芳兰的住处后。便令黄秋成在芳兰面前露了脸。果然,俩人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促成了美事。

可是,现在这个孽畜居然说只是玩玩罢了?居然敢说他喜欢叶家姑娘?

如果让叶家知道这些话,只怕这孽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遂淡淡地道:“据我听来的消息。叶姑娘已然许好人家,便是杨大学士的次孙,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行家法。姑娘家的名誉岂能是你胡乱败坏的?”

“杨大学士?”黄秋成虽然纨绔,却也知道斤两,听到杨大学士的名字不由得缩了缩头。

“在家安心等着既可,切莫再出去生事。”黄财主说了这句话后,便要甩袖离去。

黄秋成心有不甘,一把抱住了父亲的大腿,哀求道:“那刘二姑娘虽长的美貌可并非良配,要不然爹娘派媒人再跑一趟,只当纳个妾吧。”

“混帐……”黄财主听了这话只气得浑身发抖。

姜恒的妻姐做了黄家的妾,难道就不怕他恼羞成怒吗?只怕黄家敢提出这句话,那边叶家的报复就到了。

想到儿子不成材,这些年不知操碎了多少心。

再回过头看儿子的时候,眼中便少了慈爱,多了一份厌恶。

“你要死,便死,不要连累家里人。”黄财主说了这句话,不再理会小儿子,拨了双腿就往外走。

幸好,还有三个儿子,都是成器的。想到其他三个儿子,黄财主觉得心里熨贴了些。

不一会,便有婆子端来避子汤,强迫两个丫头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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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哎,车祸啊,没想到离我这么近。周六撑着伞去打针,后面过来一辆车,一下子把我甩花坛里了。我当时就记住他车号了,如果他敢跑,我就报警,幸好车主没跑。

我也不准备讹诈他,反正也没受什么内伤,骨头也没断,就是浑身擦伤淤伤的严重,在医院住几天院就好。

在此给开车的朋友们提个醒,下雨天您老人家开慢点吧。我好好的溜着花坛走,怎么就撞上我了?

在此也声明一下,我不是有意走快车道的。而是我家门口只有这一条路,两边是花坛,花坛后面就是土坑还有没盖好的房子,行人没办法走过去,只能走快车道,我当时是尽量溜边走的。

第204章 送别姜恒

今年的五月象是有人不小心把老天爷给捅了一个窟窿,从收完麦子没多久就开始下雨,一直下了整整半个月。

黄昏细雨中,刘家二房的宅院燃着几盏明灯照在院内,上房里不时传来阵阵的欢笑声。

院子里,停着两辆马车,青灰车篷被雨水冲涮的干干净净。一辆是姜恒的,一辆是赵大诚的。

上房里,不时有人掀起帘子出来,也有人掀起帘子往上房里送菜。后来嫌麻烦,干脆就将帘子直接卷起。

刘家新收的婢女无邪和雨燕,脸上喜气盈盈地,手里端着方方的托盘,来来回回的穿梭在上房和灶房中间。

灶房里,刘忠家的翻炒着一道又一道精美的菜肴。

旁边,正在切菜的柳花,嘴角噙着笑,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刘忠家的将一盘红烧鱼小心地装在盘子里,往鱼头上洒上几根香菜做点缀,看了一眼柳花嘴里啧啧有声。

“柳花呀,这下子你家可熬出头喽。姑爷去京城考试,带着你娘家爹和弟弟,这可是你家修来的福气。”

听了这话,柳花羞涩地笑了笑,继续垂首切菜。

上房里,刘老爷子和刑父坐在中间首席上首,旁边坐着里正和李粮长,姜恒和刘承志一起陪坐着。赵大诚和赵顺也代表着赵家人过来坐了首席末尾。

雪梅和刑氏坐在一起,陪着饶氏和马婆婆井奶奶,几个小辈由敬东和敬民领着在旁边开了一席。

刘家虽是亲戚不多,可是今天来的极其整齐,除了刚生了孩子没多久的明珠和正有孕的王秀儿,都来到家里,替姜恒送行。

姜恒是来告辞的。

他的户籍在京城,如果参加科举必须要回原籍才可以考试。这次如果考中举人,他就不回来了。因为还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和殿试。知道这个消息,刘家的亲戚异口同声说要替他送行。

从河南府到南京城,山高路远,路上要将近半个月。刘承志生怕女婿出了什么意外。便想让敬民随着他一起去京城。一来是长长见识,二来也是让敬民远离李娟,三来也是路上好保护姜恒的安全。

姜恒深知岳丈的心思,便一口应允了下来。

敬民虽不愿意,可是他不敢反对父母的意见,只能独自闷闷不乐。后来这事被重山知道了,重山便提议不如让他的岳丈柳鸣随着姜恒去京城,让敬民留下。

柳鸣是猎户,有两把子力气,而且又会武艺。路上如果出点什么事情也可以伸把手。

只是,柳鸣如果随着姜恒走了,留下山娃子一个人也怪寂寞的。重山便说让山娃子随着他们住,反正家里的房子多。

可是没想到,姜恒见了山娃子。觉得这孩子挺机灵,如果路上好好调教调教,将来也是一个伶俐人。于是,便大手一挥,将他们父子二人都收在身边。

敬民看到姜恒找到了柳鸣,便和父亲商量他是不是可以留在家里。

刘承志理都不理他,直接告诉他几句话。“你必须跟着过去,这不仅是因为你需要照顾他,还因为这是明府大老爷安排的。你去了京城要去见李大学士,指导他手下的农户进行高产种子的种植。”

刘承志看到儿子不说话就又接着说,这一来一回要将近一年。只要你和李娟能经受得住这一年的考验,我就同意你们的亲事。

敬民听到这句话大喜。迫不及待的点了头。

雪梅坐在角落里,看着席面上谈笑自若的姜恒,无限感慨涌上心头。

他静静地坐着,身边虽只是粗鄙的农夫,神情却从容镇定未有轻视之举。更显得温润如玉,嘴角轻抿,静听着刘承志说话。

刘承志此时有些醉了,然而精神极其亢奋。“这一去千百里路,你要认真照顾自己,路上莫怕花钱,住店只管挑那干净整齐的去住。你也莫要生出好心去相助别人,保不齐就有那奸邪之徒装柔弱来勾引读书公子。柳鸣有一身功夫,路上若是遇到什么事只管让他出头,你千万莫出头。还有那……嗯,不该去的去处,莫要去……”

刘承志说到这里,看了眼雪梅,露出欢快的笑容。女儿未来的夫婿就要上京赶考,这一说出来就觉得脸上有光。

姜恒笑着,慢慢地颌首,好像刘承志说得话极为重要。

刘承志的谈兴不由得更浓了。

这时外面的雨突然大起来,灯光照映下,窗外密集的雨点如万箭攒射般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雨帘溅起一层迷蒙的薄雾。

无邪和雨燕一人撑着伞,一人端着托盘,如小兔般跳进了屋里,跺了跺脚,急忙将竹帘放了下来。

“祝姑爷此去鹏程万里,如鱼跃龙门,金榜得中。”

听到俩个婢女清脆的恭贺声,席面上的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第二日,伊河静如水炼,云蒸霞蔚,景色壮丽。河道两旁的杨柳含青吐翠,显现勃勃生机。

来送行的人站在伊河渡口,目送着姜恒登上舟船。舟船是直接从洛阳驶来,上面载着叶秋鸿,接了姜恒后就直接南下。

雪梅站在人群最后,手里执着一根长长的柳条,柳条拂过她月白色的裙角,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看着船上姜恒意气风发的样子,再看了看挥手告别的人群。

她想起昨夜姜恒附在她耳边,低声轻语:“等我回来……娶你!”

她犹如小鹿般惊跳了起来,额头不小心撞到了姜恒的下巴,疼得俩人一起惊呼出声。

“等我回来,娶你!”姜恒再次说,嘴角含笑。

如今,他远走了……

雪梅目视缓缓离开渡口的舟船,伊河的水气蒸氲上来,望过去迷离恍惚、仿佛将舟船折成了几折。火热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跳出云层,照射在波纹之上。金色的阳光荡漾在水面,渐渐撕开了薄雾,舟船一点点清晰了起来。一点点遥远了起来。

越清晰越遥远,最终离开了渡口。

雪梅伫立不动,任河风吹过帷幕,轻轻撩动着她的面纱。

隐隐约约地。突听到一支横笛自舟船上响起,在河面上缭绕不散。

“姑娘,是姑爷在吹笛子呢。”无邪欢快地道。

她和雨燕是雪梅将来的贴身侍女,也是会随着嫁到姜家的。昨日雪梅和姜恒见面,是在她们的注视之下。眼见得姑娘和姑爷情深意重,真不叫她们高兴。

昨夜她们便听到姜恒说走时会为雪梅吹笛,这时听到舟船上笛声响起,无邪只觉得满身都是快乐。

雨燕年轻小,性格也较为活泼大胆,听了姐姐的话。立刻接道:“姑爷很喜欢姑娘哩,说吹笛子就吹笛子了。”这话一出口,雨燕就知道失言了,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幸好。来送人的都是刘姜两家的亲戚,纵是听到了也只是轻轻一笑。

良久后,等到舟船都不见了,刘姜两家的人才慢慢的散开,渡口又恢复平静。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跟在雪梅身后,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姜恒。

“没想到姑爷的笛子吹得这么好听。”

“是呀,”雨燕捧着脸。露出羞涩之态,“而且还长得这么俊俏,姑娘可真有福气。”

无邪笑道:“瞧你那样子,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了。”

雨燕噘起了小嘴,不依不饶地道:“姑爷俊俏,我就爱看。那些长得不俊俏的。我还不稀得看哩。”

无邪羞了羞她的脸,“胡说甚?姑爷是姑娘的,你稀不稀的算个什么事?”

雨燕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发懵,好像没听懂这句话。却又好像听懂了,咬着手指垂头走着,露出苦恼之色。她是姑娘的婢女,姑爷是姑娘未来的夫君,她到底是该亲近姑娘还是亲近姑爷呢?

抬起头看了看雪梅的背影,突然之间一切的忧虑全都抛到脑后。她是姑娘的婢女,自然要亲近姑娘呢。

想明白这一点后,立刻恢复了欢快的心情。

雪梅在前面走着,听着后面两婢的议论声,笑意聚上眼角眉梢。

这两个小丫一个十一岁,一个才十岁,小小年轻就已经懂得思慕的意思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美色谁不爱?

她当初第一眼见叶秋鸿和姜恒时还失神了呢。

更别提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不经意转首,却见到渡口处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马车的车帘放着,看不清里面是谁。外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垂着头手里拿着一根鞭子在玩。

仿佛是心有灵犀似的,此时车帘内伸出一只手,如圭如璧,嫩如凝脂,将车帘轻轻挑起。一双妙目,瞬也不瞬地看着走在人群中的雪梅。

“这双手很美哩。”雨燕捂着嘴转首和无邪说话。

无邪挑挑眉,看了看坐在马车上的大汉,又看了看马车的形状,不屑道:“美是美,只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就是不知这等美有何用?”

雨燕怔了怔,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再看向马车时就只剩下唾弃。

旁边,刑氏招了招手,唤了雪梅过去,指着那辆马车也露出疑惑之色。

“梅呀,你看这马车上的人你认识不认识?她怎么看着你笑?”

雪梅凝目细神,轻轻地摇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娘,她应该是城里凝香院的映家大家,去年咱们曾在李家村见过,您忘了?”

刑氏听到这人是个妓女,再想到那一天,她曾追着姜恒的马车跑,脸色突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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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买舟南下

明朝的娼妓业很是发达,妓女的地位也比较高。尤其是映安这种大家身份的,是要被称做小姐的。

然而和宋朝相比,妓女的地位却又降低了。南宋时,文人墨客喜狎妓,日日流连花丛,最后发展到百姓们娶亲也要用妓女做傧相和阴阳人。

然而,这里是中原乡下,不是笙歌不绝、画船无数的秦淮岸边。乍一看到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周围,众人第一反应是惊艳,第二反应则是唾弃。

尤其是来送姜恒的几个老年人,拉长着脸大声告诫着人群不许东张西望。

不知为何,雪梅脑中突然涌起杜牧的一首诗,“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

随即又哑然失笑。

明朝时,官员狎妓虽是正常,可是秀才狎妓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因为,只有中了举人才算是真正的读书人,才有了出入馆阁妓院的机会。姜恒现在不过是一名秀才,如果他敢在妓馆中露面,只怕众人的唾沫也会将他淹死。

只是,这映安大家为何偏偏挑了这个时候出现在南河村的渡口呢?

雪梅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转过头去,渡口处已没有了舟船的踪影,婉转的笛声早已消逝不见。只剩下碧波滚滚,顺流东下。

再转回时,又与映安大家的双目对上。

映安微微颌首,轻轻放下了车帘,隔绝了众人的目光。

莫名其妙的,雪梅松了口气。

……

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伊河渡口,姜恒只觉得心里既浮躁又失落。

他的手指轻轻抚着长笛,想起昨夜,灯火通明,婢仆往来。宴席已罢。与雪梅衣鬓相磨。一颗心浮浮跃动、不肯安静,忽忽若有所失。

叶秋鸿站在他的身后,倚着船舱,默默地凝视。目光越过他。飘向了前方的黄马快船。两岸的柳林正在缓缓倒退,如同他的心,无法前进,只能后退。

自从姜恒回府里居住后,他二人便不常见,偶尔会在书房偶遇,或者在花园中相逢,二人谈论的只是八股文和文章,有时则是无言以对。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忘了这段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的东西是深深刻在骨头里,磨不掉挥之不去,只有等到时间一点一点的来侵袭。

庄子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他口中反复念着。只觉得心中犹如刀割一般。

面对姜恒之时,却依旧笑得清朗。

叶秋鸿叹了口气,拿起手边的洞箫,接着姜恒刚刚停下的笛声,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两岸寂寂,朝阳初升,伊河水气氤氲。一缕箫声迎风而起,乐音缓缓,哀伤凄婉,如泣如诉。

仿佛山涧遇石萦绕迂回,哀断心肠,徘徊不忍离去。然后无可奈何地随着流水潺潺流泻,随波逐流……

两岸的人仿佛听得痴了,纷纷侧耳,站直了身子--

箫声已毕,一曲终了。姜恒方转过头,看向了叶秋鸿,“可是在想伯父伯母?”

姜恒今日穿着靛青色书生衫,发丝如墨,双目熠熠,灼得断人心肠。叶秋鸿平移双目,微微颌首。

姜恒转过头,看着滔滔河水,耳听着梢公高歌,一时之间也是痴了。

“还记得后院那一株茶花吗?”

那一年,俩人只有七八岁,随着董宜人去寺庙里上香,发现后院有几株开得美艳的茶花。俩人小孩子心性,便命了随身仆从当了一回采花贼,生生的连根挖走。

也许寺里的老和尚知道,也许老和尚不知道。只是,老和尚看他们的目光总带着一丝戏谑。

那一日,董宜人舍的香油钱比平日要多上一倍。

回来之后,俩人令仆役将茶山栽到了后院中。为防董宜人和叶哲光发现,特意嘱咐仆役栽的隐蔽一些。

那株茶花,陪着他们渡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后来,叶哲光当了官,便领着妻儿几人山南海北四处为家。

走之前,后院那株姹紫嫣红即将凋谢。

俩人哭得不成样子,嘱咐了留在家里的老仆要仔细照料。

那一年,叶飞霜还小,不懂得离愁是什么,只觉得能和父母在一起甚是开心。

现在想来,这些童年往事如同昨日烟云,偶尔才会出现在脑子里。

就如同自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梦中一般!叶秋鸿垂下双帘。

姜恒想起了那抹嫣红,轻声道:“记得!”

那一日,下着雨,叶秋鸿打着雨伞,手指轻轻触在花瓣上。茶花开得妖异,他的手指却无比的冰凉。

他流着泪,喃喃道:“茶花君,我从你开花看到了花落,不知下次花开时,我可还能见到?”

姜恒抹了把泪水,语调坚定:“等到明年开花时,我陪你回家一起观看。”

叶飞霜站在俩人身后,举着伞惆怅无比。白皙的手指上沾着雨滴,好似珍珠一般慢慢滑落。

“我们归去时,茶花也不知会不会开……”叶秋鸿抬起双眼,遥遥望向南京方向。

“老仆照顾得极好,几月前来信时说开得极艳。”姜恒没有看他,目光随着河水缓缓向船后凝视。

南河村,已消失不见,两岸只剩下青青葱葱的麦田。几个农夫光着膀子弯着腰,锄着田里的杂草。偶尔有人抬起头,看到了一艘大船在河面驶过时,也只是随意的一瞥,并不放在心上。

姜恒的手指悄悄伸向了腰间,腰间悬挂的锦囊和荷包都是雪梅缝制。锦囊里不知填得什么香,发散着一股奇异的气味,飘荡在他的四周,令他精神百倍。

“是薄荷!”

“什么?”姜恒愣怔了,看向了叶秋鸿。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腰间,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倒是精心,知道如何抵挡这晕船之症……”叶秋鸿说了这句话,也笑了。自己何时变成了这样?倒成了拈酸吃醋的小娘子了。

想到小娘子三个字。偷偷看了看姜恒,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转身走到舱中,拿着绢帕掂着一样东西又走到姜恒面前。

“喏,这是你红颜知已在洛阳东门时托我送你的。”

“红颜知己?”姜恒怔住了。看着叶秋鸿手中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一块精心缝制的锦囊,露出一张从白马寺求来的护身符。洛阳人自武周起,便比较推崇佛教。凡是家中的亲人远行之时,都要去白马寺求来一张护身符,保佑亲人平安遂顺。

姜恒和叶秋鸿身上都有,有董宜人求来的,有叶飞霜求来的,也有雪梅求来的。

只是董宜人和叶飞霜求来的,姜恒挂在了腰间,而雪梅求来的。则是揣进了怀里,而叶秋鸿则是将三人送的都挂在了腰间。

见到叶秋鸿拿出这个据说是红颜知己送来的锦囊,姜恒没有反应过来。

“哪个?”

“还能哪个?你有几个红颜知已?你还想有几个?”叶秋鸿戏谑地问道。

听到这话姜恒面色微红,沉思了一会,声音里带了丝郁闷:“你若是不说。我只当你与我玩笑话。你我从小就生活在一起,你当知我不是那种人……”

叶秋鸿哈哈大笑,将手一抖,连同包着锦囊的帕子一起扔到了伊河里。绢帕轻盈,锦囊沉重。锦囊早已落入河水中,绢帕却依旧在半空中漫舞,飘飘荡荡的不肯入水。

“这一次。我替你挡了,只是再不可有下次。烟花巷陌,终非长久之道。你尚未中举,若是让人知道你此时‘缆侵堤柳系,幔宛浪花浮。’只怕要人人说你不识时务。”叶秋鸿眼睛盯着绢帕,嘴里说道。

姜恒怔了怔。认真的看向叶秋鸿。

“这么多年来,你我同进同出,你几时见我流连青楼妓馆?这不识时务从何说起?”

叶秋鸿闻听此言,斜眼睨他,“你不曾流连。那这映安大家为何要托我为你送锦囊?”

“这……”姜恒皱了皱眉,显然是有些迷惑。

一阵风吹过,绢帕最终无可奈何的落入河水中,连朵浪花也未曾激起,顺着河水急勿勿地往东流去。

“阿恒,你可读过《大诰》否?”叶秋鸿缓缓转首,蹙着眉,目视着姜恒。

“大诰?”姜恒先是怔了怔,须臾明白过来,仔细地咀嚼这两字的意思。

太祖在《大诰》中写道:破武昌,灭陈友谅,将其妾带回,送入后宫。朕忽然自疑,于斯之为,果色乎?豪乎?智者监之。朕为保身惜命,去声色货利而不为。盖为慕声色货利者数数,朝兴暮败。

所以太祖规定:官吏宿娼,罪亚杀人一等,虽遇赦,终身弗叙。

“这映安大家不过一妓子耳,纵是长得美貌又如何?莫非你要为她自毁前途不成?”叶秋鸿说着,神色就有些严峻。

姜恒不由得急了,他和映安大家不过是曾粗粗的见过几面而已,哪里就称得上红颜知己?更何况他洁身自爱,从来都没有对映安大家有过什么非份之想。

这临别之时送平安锦囊,他都不知道呀。

想到这里,便着急地辩解起来。

“你无心便好!只是这京中烟柳遍地,尤以秦淮河为最,你且记今日之言,莫要为一时贪欢毁了一生……”叶秋鸿听完辩解后,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这语调怪怪地,好像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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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谢谢大家,现在身体好很多了。

第206章 让解元公

时光转瞬既过,一转眼就到了秋天,到了芳兰成亲的日子。

刘家人虽是不怎么喜欢黄家,也不太乐意和黄家结亲。可是芳兰到底是刘家长房的长女,单单只为了失踪的刘承业,其他几房也有责任替她办好。

所以三书六礼一概不少,媒凭婚约一纸不缺,芳兰到底是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

黄秋成来娶亲时,就跟一个刚从耗子洞里出来的耗子般,当他听到叶秋鸿和姜恒确实因为户籍的原因回京城应试去了,才露出了一丝从容。

只是面对雪梅这个小姨子时,多了几丝尴尬。

雪梅懒得理他,尽了自己的礼数后,便将他撇到一旁。

黄秋成虽是对芳兰不太满意,可是到底不敢得罪叶家。看到叶管家过来亲自主持芳兰的亲事,纵是有天大的不满也不敢发出来。

雪梅以前没和这个黄四少爷打过什么交道,仅有的两次也是来抢人。可是这次和他相处了一天后,觉得他就是一个被家里宠坏的纨绔子弟。

做事从来不会考虑别人,也不考虑家族的利益,仅凭自己的喜恶来办。这样的人,在后世有个统一的名称,叫做坑爹者。

芳兰也是打小被宠坏了,现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心理扭曲,也不知俩人会将日子过成什么样。

芳兰成亲后,三天回门时容光满面,倒是黄秋成看起来瑟瑟缩缩。

黄家显见得对芳兰极为满意,回门的礼物也是异常贵重。黄家不仅向刘家送了礼物,就连叶府也同时送了。美其名曰是送给叶管家的,说叶管家给芳兰主持过婚礼,也算半个娘家人。

“这黄老儿倒识趣……”叶哲光听了叶管家禀报后,不以为然的笑笑。

这世上哪里有永恒的敌人?现在叶家的势力要往户部里延伸,自然要拉拢黄侍郎。既然他的族亲愿意示好,肯定不会落了他家的面子。

于是便以董宜人的名义,给黄家还了礼。

黄家本来没抱多大的希望。眼见得董宜人居然送了回礼,喜得大呼庆幸。

等到黄秋成回家时,黄财主又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让他勿必对芳兰好。

“还让我不能欺负她?”黄秋成心中腹诽不已。“谁见过成亲第一天就和丈夫打架的娘子?就因为争抢谁的鞋子放在上面,谁的放在下面,据说放在下面的一辈子受欺负……你儿子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可是到底这一段被老子打怕了,洞房里的事情没敢说出来。

他以为他不说,便没人知道了。等到他领着新娘子回门后,整个府里都传遍了:蛮横无礼的四少爷被新娘子打了……

没几天,这个笑话也传到了雪梅的耳朵里。

雪梅扑哧一声倒在了刑氏的怀里,直喊肚子疼,要叫刑氏帮她揉揉。

“我的娘呀,是谁和她说。鞋子放在上面一辈子当家哦?”

“必是她那个不成调的娘!”刑氏想到了芳兰成亲前几日,连氏嘀嘀咕咕地和她说了好几天,便笑着道。

芳兰和黄秋成没在家里呆几天,就被黄财主给催促到了顺天府。他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说今上有迁都之意。想让儿子和儿媳妇去多买些田地。

雪梅这时突然想起了小汤山的温泉,便婉转的提示了一下黄财主,能否替她在那里买一块土地。

毕竟她现在手里有钱了。

董宜人送给她的三处铺子,收益都不错,一年下来也能有将近一千两的收入。虽然这只是董宜人一根汗毛,可是和以前刘家的收益相比,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而且。这三处铺子还不用她操心,董宜人手下管事打理得非常好。

她又不是那做生意的脑子,觉得这样吃红利挺好,就没有想着换管事。没有想到,却意外的得到了董宜人的赞许。

董宜人得知雪梅想在顺天府买一处山头,心里也开始活络了起来。

迁都的事情。都说好几年了,只是今上和大臣们一直相互扯皮。顺天府是今上龙兴之地,他时时梦想衣锦还乡。可是大臣们在江南习惯了,哪里舍得去北边?而且顺天府离建奴太近,万一打起来了。大臣们一个也跑不了。

就这样,一个要迁,一群不想迁,一直扯了好几年的皮。

今年有了高产种子,可是大大的福瑞。今上的底子足了一些,自然就要再提迁都的事情。

叶家和姜家都是江南人,不耐烦到北边过那苦寒的日子。可是如果今上决定了迁都,依他那个牛性子,那是必定要迁的。不如趁着地价便宜,买些宅子和地,这样在今上面前落了巧投了乖,还没花多少钱。

想到这里,主意已定。便叫过了叶管家,让他拿着银子去黄家,请黄家也帮叶家买些宅地。

黄家一看叶家也有这主意,高兴的眉开眼色,嘱咐了大管家勿必要替叶刘俩家挑上好的地段。

至于什么山头不山头,到时买庄园时附带着叫人送了就好。

雪梅不知道她无意中想买起的山头,等到她进京后,变成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差点惹来大麻烦。

这些,雪梅都无暇关心,因为姜恒来信了。

自从他五月买舟南下后,就一直没有写过信来,纵是来信也只是子侍和相明所写,说两位公子正在府中用功苦读,每日读书不倦,不敢有所打扰。

雪梅只能隔几日便去知府后院一趟,一边陪董宜人一边看信。

董宜人还从来没有两个孩子分别过,不论叶哲光到哪里为官都要带着她和几个孩子。如今她在中原,两个孩子回到了南京城。虽是在自己家里,府里又有积年的老仆照料,可到底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雪梅经常过来陪她,也算是解了她的难过。

和雪梅相处的日子久了,董宜人倒是有些明白叶飞霜对雪梅的评价了。

“雪梅虽是不太懂规矩,然而有一颗赤子之心,你若是真诚待她。她自然真诚以报。以前咱们不懂,拿着知府的威风去压她,她自然不服……”

这一日,雪梅正在府里陪着董宜人说话。突然听到暖阁外喧哗了起来。

董嬷嬷和荣嫂子一前一后的掀起帘子,脸上露出喜色。

“给宜人贺喜,给亲家太太贺喜,给两位姑娘贺喜,咱们府的两位公子,这次在京中都榜上有名,京里有人过来报喜了。”

雪梅和刑氏对视了一眼,露出欢喜之色。

“快……”董宜人大喜过望,急忙让报信的人进来。

报信的人,是叶家的家生子。为人极是伶俐,便将京里科举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给讲了一遍。

当满屋的人听到姜恒中了头名解元后都是齐声恭喜。

“那快说说阿鸿是第几名?”董宜人刚刚只顾得高兴,却忘记了这京城中只能有一个解元,如果姜恒中了解元,那么叶秋鸿又是何位置?这叶秋鸿的学问按理来说比姜恒还要强上一两分哩。

董嬷嬷看了一眼荣嫂子。见到她垂着头,乐滋滋地数着宜人赏的铜板,便暗地里撇了撇嘴,上前一步道:“回宜人,鸿公子中的是第十名举人,也是一甲之内哩。”

董宜人长吁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这满京城光科举的举子们就上千,要想在京城中考出好名次是非常难的。主要是因为路途太远,有些举人们秋闱时科举便来不及参加明年三月会试,所以就有很多把握比较大的生员们,提前到京城应举。在京城应举可以不用考虑原籍贯,只要拿着路引和当地官员所开的凭证既可。

而京城本地的生员们则是必须回京城应试。

当然。如果路途过远,比如随着父母去广西任职的官员子弟,便不在此例之内。

而叶秋鸿和姜恒,因为身在中原,离南京只有半月路途。就只有回京城应试这一条路。

如今俩人都得了好名次,怎不叫人欢喜呢?

“恭喜宜人,贺喜宜人……”满屋的吉祥话如同不要钱似的堆到了屋檐之上。

院外,叶管家正喜气洋洋地命令仆役们将大红灯笼高高地挂起。

“给我仔细着点,这可是京城头名解元,可是从咱们府出去的……”叶管家的嘴角几乎要咧到了耳根,站在梯子下面指挥着众仆役忙碌。

“你们也别在这呆着了,既是阿恒中了头名解元,你们身为外家也理应庆贺起来。我就不留你们了……”董宜人看到了同样一脸喜色的刑氏,笑着道。

“喛!”刑氏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会胡乱的点头,她袖子里的荷包早已空空如也,里面藏的赏银早散个干净。饶是如此,她看到哪个人没得她的赏银,恨不得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赏给别人,也好叫别人知道知道她的喜悦。

“解元公啊……”

刑氏一想到这三个字,就幸福的头发懵。

听到董宜人说让她回家,点了个头就往外走,结果走得急促,一头撞到了柱子上。

雪梅急忙上前扶住,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要死。

……

叶府书院的气氛和知府衙门相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是欢快,一个则是阴雨密布。

书房外面的相明和子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噤若寒蝉。

“你说,你为何要如此?”姜恒痛苦的看着叶秋鸿。

叶秋鸿则是风轻云淡,毫不在意,“什么如此?不知你在说甚?”

“阿鸿,我看过礼部外墙张贴的卷子了……”姜恒蹙紧了眉头,深深吸了口气,“这和你往常的水平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你为何要故意藏拙?”

“藏拙?何意?”叶秋鸿嗤地一笑,“只听说有人打得头破血流争当解元的,却没有见过解元公来责怪别人卷子写得不用心……”

“你干嘛要让我?我不要你让!我要公公平平堂堂正正的和你比上一场!”姜恒用力捶了捶胸,眼中泪如雨下。

“奇了怪了,这解元公居然还可以让?真是头一次听闻。”

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相明和子侍骇得面色青白,不约而同的向院门处挪了挪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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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种田不忘找相公》一句话简介:相公,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跟村头的那块地,都被我承包了!

第207章 农为国事

姜恒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向叶秋鸿。

“我本已做好屈居你之下的准备,甚至能想到你今年的文章定是能大放异彩成为千古佳话。可是未曾想到你这篇八股做得不偏不倚不温不文,竟是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叶秋鸿闻言嗤地一笑,“你这人倒也是真奇了,八股就是八股,难不成我竟还得写一篇策论上去不成?”

姜恒一噎,面上换了表情,露出愤怒来,“你三岁就请先生开蒙,读的是《四书》、《五经》,十一二岁就能讲书、读文章,伯父又亲自教你做“破题”、“破承”、“起讲”、“题比”、“中比”成篇。你资质高,记性又好,一篇制义做下来花团锦簇,令人爱不释手。怎地你此次的文章便做出一个‘四平八稳’来?竟还不足你十二岁时的文采?”

叶秋鸿笑了笑,颇有些不以为然,“想必是临场发挥得不好,你也知道,那棚子里抬出来昏厥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我这几日身上有些不耐烦,能坚持着写完已是不错了。”

姜恒看他如此漫不经心,不由得气恼,“伯父伯母还盼着你中状元呢,若是让他们知道你考得不好,岂不是叫他们伤心?”

听到姜恒提起了父母,叶秋鸿脸上突地露出一丝伤感,却又转瞬不见。

“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是故意考得不好……该多难过……”姜恒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脸去,默默流泪。

他不是木头,在知府后院受到的冷落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更加倍的努力,希望能在学业上有所建树,将来中举中个进士,也好养活家里人,也好让自己身边的人不受人欺负。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中解元。在他的眼里,解元应该是属于叶秋鸿的。

论文采,他比不过叶秋鸿,论制义他更比不过……

可是。怎么解元公就落在自己头上了?

若是别人中了解元只会狂喜。

叶秋鸿是他的兄弟,是亲兄弟。亲兄弟中,财产可以让,衣裳可以让,甚至就连女人也能让,可是这功名却不能让。

功名?

想到这里,他蓦地转过头,看着表面漫不经心的叶秋鸿,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此情此谊,他拿什么来还?用什么来还?

“若是会试之时。你再如此,我宁愿一起落第回家,同做田舍翁。”姜恒正色道。

叶秋鸿原本笑嘻嘻的,可是看到姜恒面色严肃,不由得也严肃了起来。

八月的窗外。一团团金黄雪蕊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折桂是一个好兆头,所以很多人的书房外都会种几株桂花,为的便是蟾宫折桂的寓意。

一阵风吹过来,树枝轻轻摇晃,清香四溢。

俩人都不说话,一同看向窗外……

敬民这一段在京城的日子可谓是如鱼得水,杨大学士对他极为看重。派了府里的一个外事管家跟在他的身后,天天听候他的命令。

敬民是一个厚道人,性格又好,人又听话,每日早出归晚的在‘杨大学士府的田里’劳作。虽说田里的农活不需要他做,只需要将经验传授给几个经年老农就好。可他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农夫。做田里的活那是天经地义,便时常和人抢着干活,后来被杨府的外事管家略略提点了几句,这才不下地。但是若是有人来问他问题,凡是他知道的一概传授。

敬民虽是只跟着雪梅学了不到一年。可是雪梅那是跟着老师学出来的,在全国也是拨尖的农业人材。只教一个敬民那是绰绰有余,虽然后来也教了顾二虎和重山,也不过是多费几句口舌罢了。

敬民的农业技术和现在的农夫相比,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光那一整套的精翻细作就让所有的农夫全部傻了眼。

尤其是当他们听到敬民家里的产量最高亩产达到了五石左右,更是睁大了眼睛细细盯着敬民,不舍得放过他任何一个动作。

尤其是种子培育技术,更是令人咂舌。他们根本就想不到,单单只是培育一个高产种子,会费多大的力气。要在田里选择产量最高的那一株,不仅产量要高,还得颗粒饱满。这些还不算,还得把它们给分出公母来,公母相交才可以培育出高产种子。

这个在后世人人都知道的人工授粉技术,在明朝就是天书。

直让那些经年老农看得眼花瞭乱,直呼开了眼界。

杨大学士喜爱他为人厚道,再加上又知道他是姜恒未来的大舅子,也不愿过于埋没他。下了个手令,将他安排到户部管粮食的粮科做了一个不入流的知事。

虽然每月只拿五斗米的俸,可是好歹也是吃上官粮的人了。

这个消息随着姜恒和叶秋鸿中举的喜讯一起传回了刘家,令南河村的村民们羡慕不已。刘家居然有人当官了?虽然是个吏,可是好歹也是京城的吏啊。

还是管粮食的。

天大地大,粮食最大。

一时之间,刘家人在南河村风头无两。

就连顾二虎和重山在村子里,别人也得敬他们一声哥哥。

敬民虽说是管粮食的知事,可是粮科里的事情他也弄不清楚,他还是愿意去田里和农夫们呆在一起。粮科里的那些知事干事都是有学问的人,和他们在一起说不了三句话就犯晕。

再加上他性格单纯,实在不合适在衙门里办公。

万幸,粮科里的人也都知道他本来是干什么的,倒没分派给他事情做。他虽说是在粮科里做事,可是一天倒是有一大半时间在田里。

要说敬民没脑子那也是假话,他天天往田里跑,如果说不知道去的地方是皇庄那真是做假。那几个老农莫看样子是农夫,可是个个身上都有官职,不是博士便是知事。

可是没人告诉他,他也只装作不知道,每日乐呵呵地和几个老农谈论农事。

这一日,他粮仓里教几个老农如何对种子进行增产培育。

“……这种子下地前先洒了农药。成苗后抗倒伏能力就强些,而且更抓土,根系也旺,最重要的是一些幼苗期常见的苗病就少出了……”

敬民一一列举了幼苗期苗株会出现的各种病症。以及如何利用农药将这些病症给杀死在萌芽状态。

他一边说,那些老农手里拿着炭条在记录。

说到兴起之处,竟是都未曾发觉粮仓门口站了几个人。

中间一人三绺髭须随风飘动,身穿书生们常见的宝蓝缎直裰,脚下粉底皂靴,头戴方巾,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只是从身后众人对他的恭维和畏惧感来看,此人必是身在高位。

那人站在粮仓门口听了一会,满面笑容,不时的点头。显见得是听到心里去了。

又站了一会,见到里面的人依旧是谈兴正浓,身边的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忍不住了,要进去唤人。

那人连忙阻拦,“莫要惊扰。且让他们说去,我们先走吧……”说着便悄悄抬腿,如同来时那般,静悄悄地离去。

从来到走,粮仓里的众人没一个发觉的,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敬民讲课。

侍从低头随着那人慢慢离开了粮仓,心里却不停的叹息。怪只怪姓刘的这个小子没好命。竟未能得见天颜,不怪他没将事办到。

敬民不知道,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和皇帝见面的机会,这样的开始,又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他唯一知道的是,晚上回去应卯准备下班回家时。粮科里的知事们待他突然热情了起来。

“小刘,下班呐?”因敬民不是读书人没有字,那些知事们不好以名字称呼他,便直接唤他的姓。

“几位先生好,你们也下班呢。”敬民躬着身。一一的施礼。

“嗯,下班,下班……一起走?”几位知事笑盈盈地,递过了橄榄枝。

一位姓吴的知事,已经半白了头发,此时走在人群最前例,招手唤过了跟在最后的敬民,亲切的和他说话。

“田里辛苦吧?”

敬民颇有一些受宠若惊,急忙答道:“不辛苦,不辛苦,在家时就是做的这个,惯了……”

“听说,你家搞的那个种子,能亩产十几石?”吴知事皱了皱眉头,问道。

“啊?”敬民连连摆手,“吴知事这是哪里听来的?是亩产三到五石,哪里有十几石啊?这可吓死人了。”敬民一边说,心里一边思忖,怎么今天这些知事老爷们都变了脸孔?一个个都亲热了起来?

听到三五石,吴知事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起来,冲着身后的众位知事笑道:“就知道是家中的小儿信口雌黄,这世上哪里有亩产十几石的种子?必是小儿们听差了!”

说了这句话,不等身后的从知事们回话,便又转向了敬民,亲亲热热地道:“小刘呀,你来了粮科有小半月了吧?咱们还没有一起聚聚,今天我做东,大伙去南来楼给你接接风……”

敬民愣了愣,露出迷惑的表情。

吴知事却不等他反对,执住他的手,携着他往粮科大门处走去。

一边走,一边问道:“小刘呀,你来和我说说,这上田能产几石,下田能产几石……这湖广地力丰厚,每年能增产多少?”

若是敬民是一个粮科的老油条,再想想现在是几月,便能明白吴知事话里的意思。

可惜,他刚刚来粮科,还没弄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他自然不知道,随着收秋粮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户部上下发财的时间也到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盯着敬民,盯着他手下那上百顷田的产量。

“国事农为本嘛!”永乐皇帝听完一个农博士向他禀报皇庄里庄稼的长势后,乐呵呵地念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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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芳兰打架

南河村里,雪梅也在和刘承志刑氏商量事情。

“现在你哥也算是在京城里,以后怕是不能再回来了。我的意思是,咱在京里买个宅子给你哥,你哥天天借住在叶知府家里,这也不是个事啊。”

刘承志现在一提起敬民来,就是满面红光,嘴里滔滔不绝。

等到他说完,雪梅皱了皱眉头,“可是,我听董宜人说,今上怕是要迁都,如果真迁了,那咱家的银子不是白花吗?”

现在南京城是帝都,不仅房价贵,城外的田庄价格也贵,是洛阳的两倍。

如果刘家在南京城里给敬民买房子,没有一千两左右那是绝对不行的。现在可不像后世有分期付款一说,是现银现付的。

“咱不买好的,就在城外边偏僻的地方买个差不多的,一二百两总能买到吧?”刘承志双眼放光,无意识的忽略了女儿嘴里所说的迁都一句。

家里的银子凑凑,凑出三百两左右,要是真买宅子倒也够。

雪梅有些哭笑不得,这迁都一事是板上订钉在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情。现在在南京买宅子,不是找着亏本吗?

敬民是在粮科做知事,以后迁都也不知道会不会随着朝廷迁走,如果迁走,那南京的宅子就废掉了。

就是要买,也得看将来敬民随不随着朝廷迁到顺天府。

这个时候谈买宅子,确实太早了。

但是她又不好说迁都这事是真的要发生,便只能抬出董宜人,没想到刘承志竟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根本就没听到。

刑氏却是心里一紧,她时常去陪董宜人说话,也是知道叶家在顺天府置宅的事情,再听到雪梅这样说,便动了心思。

遂白了刘承志一眼。和雪梅说话,“你前次说让黄家帮你买山头,黄家可有信儿回来?”

“他们怕是还没到顺天府呢,这一路上他们看山看水。怕是得一两个月的路要走……”雪梅一想起黄秋成和芳兰就忍俊不禁的想笑。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就是说给黄秋成和芳兰的。

俩人从成亲第一天就开始打架,一直打到了上船。听人说,俩人就为了争抢谁第一个上船当着众仆妇的面厮打了起来,惊得众仆妇魂不附体,不知怎么劝这对主人。

黄秋成娶了芳兰算他倒霉。

芳兰嫁黄秋成也算她倒霉。

不过依芳兰这样的个性,嫁到别人家里还真讨不到好处去。她嫁到黄家不需要侍候公婆,也不需要立规矩。黄家的主母看到芳兰就头疼,恨不得拿棍子敲死她。别说让她立规矩了,哪怕芳兰在她面前站上半盏茶的功夫。都能把她气得心口疼。

“怎么就把这个妖孽给我娶回家了……”黄家主母一提到芳兰就用妖孽二字来代替。

芳兰做的事情,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

她和黄秋成结婚十日就登上了北去的船,刚刚走了三日,就在船上打了一场架。

扬言要把黄秋成阉了,把他送到宫里当太监……

她站在船头。把黄秋成干的事情一字一句的往外抖落,就差把黄家的祖宗请出来扒一扒了。

而他们吵架的缘因,就是因为黄秋成多瞅了一个婢女几眼。

黄秋成十二三岁就已尝了男女之事,早已知了滋味。这几天守着芳兰觉得腻歪了,便想尝个新鲜。按照他的习惯,是必往手下的婢女身上伸手。

他老子黄财主也知道他的脾气,虽然这个儿子已经被他放弃了。可是好歹是亲生的嫡次子。既是没了前途,以后就做个混吃等死的富家翁吧。

所以,随黄秋成北上的婢女们颜色都比较正。

芳兰早就瞧这些婢女们不顺眼了,只是苦于婢女们还算知道规矩,没事从来不往黄秋成身边凑。

这一日,她正和黄秋成用晚饭。

一个端菜的婢女容貌秀丽。身段窈窕,黄秋成便不免多看了几眼。

芳兰心中有气,可是碍于身份又不好发作,却只得苦作一副贤惠的样子,闷着头扒菜。

黄秋成眼见得妻子今日‘贤惠’。丈母娘又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的货色,在旁边卷着舌头只管往嘴里塞肉吃。胆子便大了几分,就着端菜婢女的手摸了一把,婢女一惊,饭菜差点撒到了黄秋成身上。

若是一般的人家,当家主母遇到这事,只需气定神闲的斜睨丈夫几眼既可。就是那不贤惠的妇人,最多也只是说上几句嘴罢了。

可是,芳兰不同。

她走的不是寻常路……

她抬起一脚,就把桌子给掀翻了。

先揪着婢女的头发打了顿,婢女不敢反抗,只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打完了婢女,芳兰又走到了依旧呆坐在椅子上已经看傻的黄秋成面前,劈面大耳括子过去,烙了两个烧饼。

黄秋成被打懵了!

老子从小到大,只挨过父亲的打,谁敢打老子?

刚刚想坐起来开口反驳,还没等他张开口,芳兰早已经抡圆了巴掌,接二连三的搧了过来。

一边打,一边骂。

“你个没出息的,看到女人就走不动。我是怎么瞎了眼,竟嫁给你了?……你双眼睛只会出气看人啊?你也不看看别人是咋过日子的……再看,再看,老娘就把你那双招子挖出来做肉干吃……”

黄秋成被搧得头晕脑胀,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反抗。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芳兰早已经打累跑到船头哭诉去了。

“……谁见过新婚不满月,当着我的面和婢女们眉来眼去的人呀……天老爷,打道雷劈死我吧……我怎么嫁了这么个人……还动手打老婆……”芳兰的哭诉声隐隐约约地从船头传了过来。

黄秋成目瞪口呆了半天。

这还有天理吗?挨打的是我啊?

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打算去船头和芳兰理论一番,最好要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暴打一顿,然后扔到河里毁尸灭迹。毁完了尸再捞起来剁上十八段,然后再扔河里……

可是……

理想虽美好,现实太残酷。

他刚刚走到舱门口就退了回来。

捂着被搧得红肿的脸,如飞也似的逃了回来。

“这臭不要脸的娘们儿。”黄秋成站在舱里破口大骂,“谁见过打人专打脸的?这叫我怎么见人?”刚骂了这一句就捂住了嘴,心虚的往旁边看了看。

幸好,旁边只有一个傻吃愣喝的丈母娘。正看着他发呆呢。

芳兰和黄秋成分了五天的居,黄秋成躲到船舱里整整五天没敢出来……

五天以后,黄秋成看到芳兰第一件事就是抡拳头。

芳兰微微眯眼,语带不屑,“只会打女人的混蛋,有种你就把我打死,打死后把我扔到河里。反正我娘家没钱没势,也不会有人替我出头,你只管打死我好了。”

芳兰在船头哭诉了整整五天,满条河上的人都知道这船里有一个只会打老婆出气的男人。这会见到黄秋成抡圆了手臂要打芳兰。旁边船上的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指责黄秋成。

“我……我……”

黄秋成听到议论和指责声,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了过去。

“刘芳兰--我和你誓不两立!”黄秋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一个虎扑,扑倒在芳兰身上……

俩人在船头直打得天昏地暗。钗横鬓乱……

船上的仆妇只看得战战兢兢,目光惊恐……

隔壁船上有人慷慨激昂、挥斥方遒……

也有人在旁加油,吟诗做对……

更有妓子在隔壁花船上鼓乐齐鸣,轻歌以助其兴……

旁边,黄家的仆妇们纷纷掩面,退回了船舱之内。

消息传回黄家时,黄家主母正在吃茶。

噗的一声。口里的茶水喷了出去,将一条簇新簇新的马面裙给浇了个湿透。

“给我备马、备车、备打手……我要去南河村找刘家去评评理……”黄家主母气得话都说不清了,双眼含泪,一迭声的唤娇儿。

她最疼的儿子,从小舍不得碰的儿子,居然被人这样打?

还摁在船头?

孰可忍?绝不能忍……

幸好黄财主得了消息。把老妻拦回了家,好说歹说了一番黄家主母才算没去南河村找麻烦。

“刘家二女婿中了解元,咱们家好歹也和解元公是连襟了,你闹什么闹?”黄财主埋怨道。

“你往长远里看……”黄财主挥挥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三儿子离开。开口劝老妻,“咱们黄家文不成武不就,家里也就是一个远亲当官,现在大儿才只是一个八品,还是靠荫补的。你莫要因为替四儿出气,误了大儿的前程……”

“可是我的四儿,我的四儿……”黄家主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极了。

“咱这四儿,也得需个悍妻啊……”黄财主支支吾吾地,竟是对儿子挨打一事不发表意见。

“你说什么?”黄家主母闻言立起了眉毛。

出了正院的黄家三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心底连呼庆幸。

这样的女子谁敢招惹?

幸好他收手的早,没上手。若是上手了……

一想到芳兰极有可能成了他的媳妇,就觉得浑身上下只冒凉气。

谁知这个芳兰平时看起来倒也似模似样,怎么一嫁人成了这样?

妻子虽然懦弱,可是好歹知书达理,平时也温顺。

以后还是好好待她吧……

黄家三少如飞也似的逃离了正院,快步向自己院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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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雪夜访吴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有的人结成夫妻后恩爱异常,有的人结成了夫妻反而是一对怨偶。

芳兰和黄秋成就是。

芳兰嫌弃黄秋成,黄秋成也嫌弃芳兰。

俩人是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日日拌嘴,就这样磕磕绊绊的从洛阳城一路到了顺天府。

等到雪梅收到俩人的信后,已经时近腊月。

这一年,过得飞快,日子也更加的忙碌。

刘家的高产粮种现在收归了国有,刘家人不允许私自出售。

然而,刘家却为南河村求了一个恩典,那就是南河村成为了洛阳城良种生产基地,每年只需要上交相应的粮种便可以抵各种税收,村民们自然对这件事情欢喜不已。

而且,成了粮种基地的另一个好处,那就是收入增加了。除了需要交的税收以外,官府出了少量的钱收购村民手中的粮种。原本一亩地一年只有几钱的收入,可是现在,每亩地都能换一两银子。

当然了,私下里村民们是肯定会留下一些良种高价卖出。然而只要没人告发,官府也懒得管。

这样不到半年的时间,南河村的村民们都开始翻新宅院,眼见得日子越过越好。

明珠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赵大诚跟着叶府的管家南来北往的进皮货。叶府已经和他说好,等他路子摸熟之后,可以自己独立经营一条线。他只是往北边去了一趟回来,便有六七百两的收入。比起做粮铺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赵顺见到侄子做皮货生意极好,便凑了五百两交到了赵大诚手里,求他也帮着进一次货。两家已经说好,等到明年开春就让赵五诚跟着大诚一起往北边跑。

反正现在赵顺还能干十几年的衙役,用不着赵五诚去接班。于大朋见到姐夫家有了门路,便也央着姐姐于氏求了赵顺,往赵大诚的股里也添了三百两。

重阳节时。燕大娘子领着二儿子燕南来刘家走了亲戚,去见了刘老爷子,这是丽质第一次和燕南见面,俩人还都是孩子。腼腆的要死,见面时也是勾着头,谁也不敢看谁。

燕大娘子为人豪爽,见丽质时送了不少的礼物,以至于被雪梅喊小富婆喊了好几个月。

姜恒没有回来,他也没办法回来。从洛阳到南京,路上就得半个月,若是天气不好,走上月余也很正常。明年三月就开始会试,路上来回这两个月还不如留在京城读书。

姜恒现在不用考试。每隔半个月便写一封信回来,有写给姜太医的,也有给叶知府,当然也少不了雪梅的。

雪梅现在最喜欢干的事情,便是拥着手炉。坐在室内,一边品着香茶,一边看着姜恒的信。

就像今天。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一炉在怀,一信在手。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认真的看着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爱意。

姜恒的信总是写得很详细,今天做了什么。前天做了什么,如同流水帐般。考虑到雪梅学问不怎么好,看文有些吃力,就特意写得直言易懂。

所以,雪梅总是能在信里看到这样的句子。

“吾妻梅,今日路过城外梅园时天色已晚。和阿鸿在梅园小憩,雨雪多寂寥矣,却恰逢片刻夜月窥出云头,只见梅花绰约如处子,腼腆羞涩。犹及见彼未嫁之时。由此梅念彼梅,解吾深情一片,怪不得有花解语之说……”

“由此梅念彼梅……”雪梅嘴里反复念叨了半晌,脸上不由得红霞一片。

脑海中浮现出一人站在花间树下,微微仰起侧脸,雪夜映着花香,花香醉在颊边。青衫飘飘,发丝飞扬,和着雪容花意,别是一种意境。

这样想着,不由得痴了……

刑氏挑起帘子进来时,看到女儿半倚着隐囊,手里执着一封信,不知在想着什么,连怀中的手炉炭火快灭了都不知道。

遂轻轻走到女儿身边,待看清是姜恒的信后,微微一叹。

有个解元公的女婿是好,这半年来,刘家因为姜恒得的实惠也不少。可是这一年年的相聚不到一起,以后也是个事啊。

更何况姜恒年少多才,人又俊俏,不知南京城中那些豪门贵女们是怎么想的。

万一人家想嫁姜恒怎么办?

只消动动嘴皮子既可,刘家还能和别人对着干吗?

这半年,这样的事情不知发生了多少。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威胁刘承志,让他尽快与姜恒退亲。

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还能不明白?无非是因为现在姜恒是解元公,刘雪梅陪不上他了,最好赶紧和解元公解除婚约,好让我家的女儿嫁过去。

当然了,也有人是揣摩着叶家的意思,以为叶家不愿意和刘家再结亲了。

毕竟,现在叶刘两家的差距那是越来越大了。姜恒这半个养子,岂能再和农家女有关系?

幸好,刑氏是个机灵人,找了个机会和董宜人说了。

不知董宜人是怎么处理的,反正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来刘承志面前提这些事情了。

而且,叶家管家更加频繁地来往于叶刘两家的路上。让众人都知道,叶家对这雪梅这个未来儿媳妇还是挺满意的。

“这些人也不想想,现在阿恒是甚身份,岂能休弃糟糠之妻?那岂不是要被天下的读书人骂死了?要我说,这定是哪个不安好心的故意败坏阿恒名声……”董宜人气愤的和叶哲光抱怨。

叶哲光喟然无语,心里对姜恒还是有些埋怨的。

董宜人虽是诗词歌赋上读得多,可是对八股文上的造诣还比不得叶飞霜一半高。所以,她看了叶秋鸿和姜恒的考卷后,倒是没说什么,只说儿子定是科举时发挥不好。

更何况她听说了考棚里一连拉出十几个昏厥的秀才时,更是大呼我儿辛苦了。

当初,叶哲光的考试也是她一路陪同,她是最知道这里面的辛苦。这次两个孩子因为远在京城,她不能陪着。心里早已经揪成了一团。眼见得儿子考得不理想,只会尽力替儿子开脱。

她哪里会想到儿子这次不是发挥不好,而是弃考了……

叶哲光是什么人物?叶秋鸿和姜恒的学问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自己能中进士,能当探花郎。便是懂得这考试里的门道。当初两个孩子上京时早已经吩咐了老仆安排的妥妥当当,哪里会有发挥失常一说?

一看到儿子的卷子,他就明白了。

不由得又是气又是悔。

自从儿子和姜恒事出之后,他确实待姜恒有些冷淡。可是姜恒也是他打小养到大的,和亲生的没什么分别。他怎能生姜恒一辈子的气?早在俩人去了京城后就只剩下满腹的担心。

可是看到儿子为了姜恒的前途,自愿放弃科举,只觉得既痛心又欣慰。

痛心的是儿子明明可以得解元,却就这样失之交臂;欣慰的则是儿子性情至真至纯,是个君子……

对于姜恒,他有的只是埋怨。而不是愤慨。

所以,在看到两份考卷之后,他立刻写了一封信过去,信上将两个混帐痛骂了一顿,尤其是姜恒更多挨了几句……

自此后。再收到叶秋鸿的来信时,语调便轻松了许多。

“都是好孩子呀!”叶哲光感慨道。

至于儿子心里那份旖旎……

年少之时,谁没有这样走过来呢?

等到长大后,自然会懂得男女有别的道理。

说实话,都怪他,谁叫他把儿子生得这么俊俏?他人长得俊俏,就难免看不上别的庸脂俗粉。只觉得还是同样俊俏的姜恒好看。

不仅儿子,就连女儿也是这般美貌,哪怕不在京城中,京城也有不少官宦人家来求亲,最后还是定到了自己老师家里。

想到这里,叶哲光拂着三绺髭须。面露得意的微笑。

董宜人见他笑得古怪,便也懒得理他,自顾自的拿起帐本看起了顺天府的宅院。

过了一会,她突然扭过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看这半年不少王公大臣家里都往顺天府买宅子,这么说迁都已成定局了?”

叶哲光不防她问到这件事情上,便颌首道:“依老师的来信,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了,老师也令管家在顺天府内城置办了学士府。”

“那咱们夏天时买的宅子,可升值不少哩。”董宜人转过了头,拿起一个玉石算盘叭叭地算了起来。

叶哲光摇了摇头,妻子哪里都好,就是一门心思的钻在钱眼里。家里已经够有钱了,却依旧算计个不停。

不过有这样的妻子,他也觉得后顾无忧。他的俸禄极低,只有月俸十六石,平时还经常用布帛相抵。若是家里不贴补些,光靠俸禄一家老小等着喝北风去吧。

也幸好他娶了这样会算计的妻子,每年各处的铺子有不少的出息,他才能不贪不腐,清正为官。

“老天保佑,明年三月春闱之时,能让阿鸿和阿恒得中头名状元……”

大年三十的晚上,董宜人和雪梅同时在雪夜拜月,默默地祈祷。

刑氏和刘承志相拥着站立在屋檐下,看着在院中摆了香案的女儿,不由得思念起远在京城的儿子。

远在京城中的敬民,这时正忙碌着花灯的事情。

今年京里麦田大丰收,皇帝欣喜异常,便令今年的正月十要隆重些。既然皇帝都说了,那么自然上行下效,各个衙门都忙碌了起来。

粮科也不例外,从给事中到各个知事每个人都领了一个花灯的任务,敬民这时正苦恼着。

他和山娃子坐在一处,大眼瞪着小眼。

“你说我一个大老粗,我能造什么花灯?”敬民唉声叹气地支起了腮。

山娃子这些日子经常跟着敬民跑,已经俨然是敬民的小小长随了。虽然敬民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可是他自知身份,再加上柳鸣又一直提醒着他,他也只是以长随的身份来和敬民说话。

这会见到敬民苦恼,他便也跟着苦恼。

“要不然,请鸿公子和恒公子给绘个灯面?”山娃子提议道。

敬民立刻兴奋了起来,可是刚刚跳起来却又如同霜打了茄子。

“你忘了?他们去了学士府,要一直住到出正月呢……”

因叶秋鸿和姜恒远离父母亲人,杨大学士便以长辈的身份,请俩人到学士府里过年过十五。

至于敬民,则是因为和杨大学士的关系没这么深,只能乖乖地呆在叶府过节。

幸好,今年有柳鸣和山娃子陪着他,不至于过得这么冷清。

“要不然,咱去求求吴知事?”山娃子再次提议。

敬民眼前一亮,噌的一下跳起身来。

“走,现在就去!”

“哎,我的哥哥,现在下着雪呢。”

“下雪才显得心诚呢,走,快走,准备雪屐,我要雪夜访刘备……不对,雪夜访王伦……也不对……哎,不管了,反正是访吴知事去……”

俩人兴冲冲的穿戴整齐,和柳鸣说了一声便出了家门。

吴知事家里的书房烛火通明,有人在灯下喃喃自语。

“怎么还不来?还不来……不该呀,他家中没人了呀……”

“祖父,您在念叨哪个?”一个眼睛圆圆的少女端着一盏清茶款款步入了书房。

少女只有十六七岁模样,梳着垂鬟分肖髻,发间饰以朵朵淡红色珠花,髻角簪着一根金鱼衔白珠,轻移莲步之时在发间摇曳。

看到少女近前,吴知事慈祥地笑了。

“馨儿,怎么是你来送茶?下人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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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吴家馨儿

敬民跟着吴家的小僮往书房走去,只觉得后悔不迭。

刚刚一腔热血地跑过来,可是看到了吴家的小僮却觉得有些唐突。自己是什么身份?大字不识几个,这吴家可是读书人家。而且吴知事又是粮科的第一把交椅,平时在几位知事面前也是极为得脸。

他就这样眼巴巴地跑过来了,连件礼物都没带,这成何体统?而且自己的理由也唐突啊……

谁见过为了一个灯笼去麻烦顶头上司的?

心里一边骂自己冲动,一边跟着小僮的灯笼往前走。

小僮将敬民送到了书房院里便不再向前走了,换了一个年长些的管事引着敬民往里走。

吴知事双目含笑坐在书房中,看着敬民战战兢兢地进了屋,拈须而笑。

“小刘簧夜来访,可是为了甚要紧的事情?”

“啊……”敬民施了一礼,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这时只恨自己嘴笨不会说话,如果他有小妹一半的机灵就好了,吭哧了半天决定实话实说。

“科里分配了一人一个灯笼,可是小侄家里两个亲眷住到亲戚家里去了,小侄又不会绘灯笼,特意来求吴知事……”说到这里,再次躬身一礼,脸色涨得通红。

吴知事今年五十岁上下年纪,双眉狭长垂到眼睑,一看便知是长寿之人。此时看到敬民局促不安,微微一笑。

他与敬民已经同事将近半年,一开始觉得他其为粗俗鄙陋,可是相处的时间久了才觉得这个人可靠忠厚,比起京中那些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来不知好了多少。

再打听到他在家中父母并没有订下亲事,吴知事不由得动了心思。

孙女吴馨儿已经十六七岁,平时待得娇惯只喜欢读书,便有些不懂人情事故,为人单纯。吴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只是小富即安。在京中也并没有什么权势。若是往好人家说媒,就只能做妾。若是往一般人家说媒,有些人不仅吴馨儿瞧不上,连吴知事这一关也过不去。

孙女性子娇憨可爱。又没有什么心眼,若真是嫁到那深宅大院去,只怕光是后宅的胺臜事就能把她搓磨死。

不如低嫁,寻一户可靠的人家。自家陪送大量的嫁妆,这样孙女也不会受人欺凌。

他是吏,敬民也是吏。说起来俩人地位倒是相当。

再加上处了半年,越看越满意。

所以,这一次,他打听到敬民家的人都去学士府做客后,果断把做灯笼的工作交给了敬民。

“原来。是为了灯笼啊?”吴知事拈须而笑。

“是,是啊,小侄不会做呀。”敬民结结巴巴的,只觉得这求人的话怎么这么难说出口。

“我知道你家中有两位举子,还想借着他们的生花妙笔给咱们粮科添一份荣光呢。怎么就这么不巧。竟被学士府请去了?”吴知事面上露出愁容,“哎呀,这可难办了呀……”

敬民一开始连连点头,心里祈祷着既然知道我家没人做,您老人家就把灯笼的事情给收回去吧。可是听到难办时,立刻睁大了眼睛。

“我家里还承担着两个灯笼哩……你看看,这多不巧……”吴知事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敬民的脸色,见到赤急白脸,不由得暗自好笑。

“还望吴知事劳累则个,小侄感激不尽,感激不尽……”敬民说着就施礼。

吴知事心头好笑,面上却不露声色。思忖了一会道:“你既是来求了,我也不好不帮你。这样吧,我孙女极善丹青,我请她出来和你商量一下,请她帮你绘一张灯笼纸。你只需用竹子扎一下即可,你看如何?”

敬民一听有人肯绘图案,喜出望外,连忙施了一礼。

“只是,这女子闺誉要紧,纵是灯笼扎出来了,你切不可说是我孙女所绘……”吴知事正色道。

“我只说是在外面花钱请人绘的。”敬民觉得能交掉差了,乐得呵呵直笑。

吴知事点了点头,派了管家去请吴馨儿。

过了一会,两盏灯笼挑着引路,一个少女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夜色深沉,灯笼的烛火昏黄不定,竟衬得少女飘飘若仙,几欲从广寒宫中走出。

敬民敛眉垂目,恭恭敬敬地站在吴知事面前,不敢偷眼往书房外瞧。

看得吴知事微微点头……

敬民只闻得一阵香风扑鼻,眼尖看到一角水青色百褶裙底旋着从书房外移了过来。随着脚步微微移动,一点金莲尖尖头自裙底悄悄探出。

又见到裙角往下一落,随即一个娇俏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孙女给祖父请安。”

声音清喉娇啭,婉风流转,如同黄鹂出谷。

“馨儿啊,这是你刘家哥哥。我在科中的忘年小友,你们见个礼吧。”吴知事的声音也从旁边传来。

敬民听到这话,急忙垂着头盯着前面的裙角施了一礼,半点不敢往上抬。

“你们商量商量,看是绘个荷花灯,还是鲤鱼灯,或是走马观花灯,务必大众化些,莫要叫人瞧出来是谁绘的……”吴知事见到俩人已经见过了礼,便呵呵笑着让俩人在书房里说话。

他则是捧起了一本书,就坐在书桌前。

油灯跳跃不定,不时爆出一个灯花,照得书房里的人影摇曳。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书房中,垂着头,互视着对方的下摆,议论着上元节的一场灯会。

吴知事不时抬起头,看着书房中局促的俩人,心头暗自喜悦。

等到敬民和吴馨儿商量好准备绘个七鱼灯后,便告辞了吴知事,吴知事派了管家送他出去,然后叫住了也准备离开的吴馨儿。

“你看这刘家小哥为人如何?”知道孙女脾气的吴知事直接了当的问道。

吴馨儿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孙女不敢抬头看,不知他长甚样?”

吴知事只气得眯了眼,垂头丧气的挥手让孙女离开。

等到孙女也走得看不见人影,从内室里又转出一个人来。

吴家主母替丈夫奉了一杯香茶。才开口说话。

“我看这刘家的小哥忠厚是忠厚,就是不识得几个字。馨儿若是配给他,着实辛苦了。”

“咱这孙女你也知道,是个烂老实没用的。若是嫁到别人家去,少不得你我替她担心。只有替她寻个忠厚放心的人家,咱们才能安心的闭眼。刘家无根基,才会待咱孙女好。若不然就凭她……哼哼,早就不知被谁扒掉几层皮去……”说到这里,吴知事瞥了老妻一眼,眼中全是埋怨。

吴家主母老脸一红,站在旁边不敢说话了。

孙女教成了这样,全是她这个祖母的责任。吴馨儿生下没多久母亲便亡故,后来父亲又续娶了一个。生了个儿子,吴馨儿便是一直跟着祖母生活。

吴家主母不喜欢后媳妇生的小子,却单单喜欢吴馨儿,其实也未尝不是弥补她失母的孤独。平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飞了。万幸如此溺爱。却没有教偏,只是教出一根木头来。

后媳妇在吴馨儿十三岁时想把她许给自己的娘家侄儿,便来求吴家主母的金口。结果却被吴家主母一顿口水给骂了出去,说她觊觎前妻的嫁妆,把后媳妇骂得差点上吊自尽以正清白。

从那以后,后媳妇再也不敢管吴馨儿的吃穿住用,也不肯带吴馨儿出去应酬。就这样。吴馨儿被耽误了下来。

这其中固然有后媳妇的怠慢,可是吴家主母量小不能容人也是有的。

其实后媳妇的娘家侄子为人还是挺不错,小小年纪便跟着家中经营商铺,吴馨儿若是真嫁给了他,以后倒也能琴瑟合鸣。只是吴家主母心中一直觉得后媳妇是商户不如前媳妇是秀才的女儿好听,听到要把吴馨儿许给后媳妇家里的人就勃然大怒。觉得后媳妇定是想贪前媳妇那数千两的嫁妆。

虽然事后,吴家主母也后悔了,后媳妇家中是商户哪里会贪图那几千两?更何况这些银子也有一大半是后媳妇赚来的。只是婆媳母女之间却有了裂缝,再也弥补不过来了。

“大郎说了,若是馨儿出嫁。除去带走她亡母所有的嫁妆外,他再出一千两的嫁妆。”吴知事淡然道。

“她会恁地好心?”吴家主母听到后媳妇愿出一千两的嫁妆,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馨儿好歹也是她的女儿,她不疼谁疼?”吴知事恨恨地骂老妻。“等咱们老了,走不动了,谁养?还不得靠大郎一家吗?你这些年来摆恁些脸子给谁看?知道的会说一句因为你待前媳妇感情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后媳妇不孝顺你呢。”

吴家主母喃喃无语,面色有些难堪,“难道要我当婆婆的向媳妇赔礼?我可做不出来。”

“那就借着此次馨儿的亲事,慢慢的修补与你她的关系。难道你想将来你病在床上,却连个端屎端尿的人都没有?难道你还指望着嫁出去的馨儿回来服侍你吗?纵是馨儿同意,她婆家能愿意?”

“你不就是因为后媳妇是个商户,瞧她不起吗?可是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来,她手握馨儿母亲几家商铺却一直不贪不污,年年红利不少交给你。你还不知她是什么人吗?”

“万一她把红利克扣了私自贴补给她儿子呢……”吴家主母话虽如此话,可是语气却软了下来。

“她儿子不是你孙子?不是姓吴啊?”吴知事嗤地一笑,转过身去不理老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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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李娟嫁人

吴馨儿回了自己的小楼,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发呆。直到小婢合儿过来催促她,她才醒悟过来。

“你去问问娘亲休息了没有,要是没休息的话,我去请安。”

吴馨儿转身说道。

看到小婢合儿提着裙角下楼,吴馨儿又陷入了沉思。

深更半夜的,请出快要安睡的孙女去见外客,哪怕这个外客自称小侄,也是极不合规矩的。

祖父为什么这么做?自然是和她的终身大事有关。

祖父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身为小辈,岂有她发表意见的余地?自然是以祖父为准。

非礼勿行,非礼勿视,只要自己恪守本份既可。

今天虽然没看到那刘家小哥的长相,从他的声音来感觉,这是一个忠厚的人。

祖父阅人无数,在粮科历几十年而不倒,不管上面换了多少给事中,他都能做到粮科众吏之首。

吴馨儿相信祖父的眼光,必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想到这里,吴馨儿垂下了眼帘,安心等着小婢合儿的回报。

她相信,父亲那里一定也是着急等着听回信。毕竟她嫁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弟弟的未来。若是刘家不堪,以后弟弟也会受了连累。

东跨院里,吴大郎在卧室里着急地走来走去,他的妻子乐氏面带愁容端坐在拨步床上。

“父亲这是做甚?深更半夜把馨儿叫去书房见外男,若是让外人知道,馨儿的脸面何在?馨儿快十七了,岂能如此胡闹……”吴大郎转了几圈,看着书房的方向抱怨。

“想必公公自有乾坤。”乐氏低语道。

她身为后媳妇,遇到吴馨儿的事情便自动退避三舍,只怕沾染上了再被婆婆责骂。

这些年来,她尽心尽力打量着前妻的产业,要说没有怨言那是假的。可是她一想到。自己忍茹负重换来的是一份好名声,便闷头苦干下去。反正她手中商铺众多,不在乎这几间。

她有了好名声,将来儿子说亲时也容易些。

公公倒是好说话。可是婆婆却跟个万年寒冰一般,捂不热暖不化。看到她就冷着脸,活像她天天从前妻商铺里偷钱似的。尤其是她为吴馨儿说了一次亲事后,更是成了贼。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过问吴馨儿的事情。眼看着婆婆将吴馨儿教养得如同一根木头,也只能憋在心里。

万幸,吴馨儿待她极为尊重,倒叫她心头的不满略少了一些。

吴大郎又转了几圈,听到外面传来女儿小婢合儿的问话声后,心头的气略略顺了些。

敬民并不知道自己夜访吴家会引出了一连串的事情。他只觉得这个灯笼的事情解决了,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便兴冲冲地往叶府方向走去。

山娃子脚步没他快,跟在后面踉踉跄跄,不时高声唤敬民的名字,叫他慢些跑。

远远的。看到了叶府大门高高挑起的红灯笼。一如刚刚他从吴府出来时,管家挑着的红色灯笼一样。

不知为何,一想到灯笼,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角水青色的百褶裙,在地上转转一旋,如同撒起了一片水青色的渔网。

敬民摇了摇头,将那条裙子驱散开来。努力回想李娟的容貌。

只是,为什么越想越模糊?

敬民的心里有些惶恐不安。

难道?我是一个薄性的人?这才半年,我就忘了李娟的长相……

敬民紧走几步,快步向叶府大门灯火辉煌处跑去,似乎奔跑可以驱赶他心头的惶恐一样。

刚刚跑到大门处,却见到门边有两个门房正在窃窃私语。看到敬民回来了。急忙站直了身子。

“民少爷回来了?”

“回来了,”敬民点点头,抬腿准备从侧门进府,却突然转过身,“学士府有人过来吗?怎么你们站在门外迎接?”

“学士府倒是没来人。不过洛阳来了几个人。”一个门房吃吃地笑,拿手捂住了嘴,另一个门房急忙捅了捅他。

“洛阳?”敬民一听是洛阳来人,由头激动了起来。莫不是家里有人过来了?今年他一个人呆在京城中,举目无亲,又无人说话。只觉得凄凉无比,听到洛阳二个字心头都暖了起来。

两个门房急忙回道:“不是民少爷的家人,是从洛阳来的。”

一听不是家里人,敬民立刻泄了气,垂头丧气的往府里走去。却没有看到等到他进府后,两个门房在他后面挤眉弄眼,笑得乐不可支。

山娃子疑惑的看了两个门房几眼,紧走几步跟上敬民。

“民哥,这俩小子是不是晚上吃坏了肚子?怎么笑得跟个鬼似的?”

“管他呢,不是找咱们的……”敬民懒得理会,顺着抄手游廊慢慢地往他住的客院走去。

“我去打听打听。”山娃子小人鬼大,只觉得俩个门房笑得过于怪异,便向敬民提议道。

看到山娃子如飞般的跑远,敬民无精打采地回到院子里,一头倒在了床上。

叶府的宅院建得很豪华,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嶙峋。若是白天来看,只觉得江南园林美景无限。可是大晚上看时,却只觉得阴风测测,假山后面随时会扑出一个人来。

敬民此时所住的客院,因为经常招待贵宾,比刘家的农家院要精美得多,院子里耸立着几座奇形怪状的石头,上面不知是谁提笔写了几个字。

从敬民所住的这间屋子的窗户往外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几座怪石。

“大晚上怪渗人的,好好的往院子里放啥石头啊?胆子小点的还不得吓死?”敬民嘀咕了一句,翻了个身面朝着墙里,数着帐子上的花纹。

也不知爹娘怎么样?小妹怎么样?大姐家的两个小子怎么样……

来的时候,还是夏天,可是一转眼就白雪皑皑了。

腊月的时候家里来了信,说本来准备帮他在京城买宅子,可是后来考虑到迁都,准备等迁都的消息确定下来之后再帮他买。让他也在京里打听着点。若是他的部门要迁到顺天府,家里就能省一笔钱。

说是小妹雪梅在京城买了好几套宅子,尽够住的。

又问他有没有在京里遇到什么合意的姑娘,若是有只管和家里人说。刘承志和刑氏定会不远千里过来把婚事帮他定了。

他每次收到的信都是好几封,家里每个人都给他写,就连刘老爷子也会提笔给他写信。

可是,所有的人--

包括雪梅,只字不提李娟。

李娟过得好吗?

她爹的腿好了吗?

她家没有男劳力,地里的农活谁做?

一想到这里,敬民就死死咬住嘴唇。

李娟--

你还好吗?

“李娟要成亲了!”刑氏怀里揣着小手炉和雪梅挤在一张被子里,侧着身子指点她的针法,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啊?”雪梅手一抖,绣花针扎到了食指里。疼得她呼了出来。

“她--她--”雪梅睁大了眼睛,将食指塞进了嘴里,使劲的吮着。

刑氏点了点头,露出惋惜的表情。

“史五四入赘她家了,听说她一开始不同意。可是后来也不知咋了,就同意了……”

自从敬民走后,照顾李玉贵的事情就落到了刘家的头上。刘家不是那等无德的人家,不会因为不喜欢李娟就不照顾李玉贵。每天早上刘忠都会送一捆柴草到李家,在李家帮着做重活一直到午饭前回来。

下雪前,刘家派刘忠送去了一车无烟炭,又让顾二虎和重山找了两个年轻人。帮着李家把屋顶整了整。

每到该上肥除草的时候,刘忠都会去李家,领着佃户帮着李家拾掇那五十亩地,不叫毛氏和李娟操一点心。虽然敬民不在,李家村的人知道有刘家护着李玉贵家,倒也没人敢欺负他。

但是。刘承贵、刑氏、雪梅和任何一个刘家人,从来不登李家的大门,就是去了李家村也不去李玉贵家拜访。

秦夫子三天两头的往李玉贵家跑,煎药看病的大头也是刘家承担了。

刘家这样待李家,叫人挑不出刘家半点不是来。

纵是以前有人说敬民和李娟的闲话。说他俩无媒苟合私定终身,现在也都住了嘴。甚至有不少人都私下认定,李娟是一定会嫁给敬民的。

后来敬民当了京城小吏的消息传来,村民们都想看看刘家会怎么待李家。然而,刘家的态度没有改变。

刘忠依旧天天替敬民做重活,依旧有人去帮李家种地。

村子里又流传了另一个说法,说当初敬民走的时候刘承志答应他了,只要他能等一年,一年后等到姜恒中了状元就让他随姜恒一起回来,然后给他办喜事。

怎么这一年没到,李娟就成亲了?

所有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史五四是什么狗东西?敬民是什么人?能比吗?

村子里的小媳妇们将俩人放在一起时,总是会先唾史五四一口才开始说话。

甚至有人说“宁做刘敬民的妾,不做史五四的妻。”

怎么李娟这么想不开?

雪梅也想不开--

敬民哪里不好了?怎么她宁肯选择一个无赖也不选敬民?如果选了史五四,当初为什么要山盟海誓的和敬民在一起?

这不是拿敬民当猴耍吗?

想到这里,雪梅怒从心头起,掀起身上的被子就要下拨步床……

“不许你去李家,她想怎样就怎样……”刑氏瞪着雪梅,制止她下床,“她选了这条路,这就是她的命。当初说好给他们一年的时间,这是她自己选的。”

李家。

李娟呆呆地坐在油灯下,看着脚边的无烟炭烧得红通通的,脸上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不过是去河边洗了几件衣裳……

不过是去洗了几件衣裳……

为什么?

为什么会把清白洗丢了?

她想死,可她不能死。她死了,她的爹娘谁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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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姜恒外室

南京城,叶府。

山娃子在用力奔跑,脚上的雪屐踏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发出‘吱吱’的声音。

他在前面跑,后面叶府的二管事在气喘吁吁的追。

“山娃子,你别跑……别跑……有话好商量……”

二管事到底年纪大了,追了几步就没力气再追,只得唤了身后的几个小厮让他们去追。

“你们这群混帐,你们欺负我们刘家人?都是混帐,混蛋……”山娃子飞泪如雨,一边跑一边抹眼泪,嘴里大声地嚷着。

“山娃子,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咱有事坐下来商量……商量下成不?”二管事缓了几口气,又奔力追了上去。

“商量个屁,你们欺负我们刘家人……”山娃子打小就是在村子里长大的,身子灵活,看到有人围上来了,在人群里钻了几钻就钻出人群。

“这哪跟哪啊?”二管事只觉得委屈无比,喘着粗气唤人追山娃子,“千万不能让见民少爷,不能叫民少爷知道。”

“民哥……民哥……刘敬民……”山娃子到底年纪小,又跑了几步,就被一个小厮抓住,只气得大叫不已,双腿不停的乱蹬。

敬民此时昏昏沉沉的将睡未睡,正梦到他在一条街道上行走。

街道他很陌生,两边的种植着杨柳。他慢慢的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大喜过望,撒腿追去。

可是越往前跑,那个身影却离他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他跑得累了,就倚在一颗柳树下喘粗气。

突然间,听到一串银铃也似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是谁?”敬民茫然的站直了身子,左右观看,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杨柳林。他身陷在林中,举目望去,除了树干就是树干。

笑声继续响在耳边……

他猛地一转身,却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客院。只见有个裙子站在假山上,在不停的旋转……

一条水青色的百褶裙好像撒了遍地的渔网。

隐隐约约地,他好像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感觉好奇怪,这条裙子怎么知道他叫刘敬民?

裙子?裙子怎么可能会说话?

敬民突然激灵了一下,从梦中醒了过来。

耳边恰好听到了山娃子惨厉的叫声。

“刘敬民……杀人啦……敬民……爹……”

“山娃子?”敬民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侧耳谛听。

房门被人推开,柳鸣青白着脸站在门旁,“敬民?你听到了吗?”

“不好……莫不是府里进贼了?”敬民随手抓起扛门条,招呼着柳鸣往院外跑去。

前院里,二管事急得满头都是火星子。不停的冲着山娃子作揖。

“我的小爷,您就别叫了,别叫了……我求求你别叫了成吗?”

山娃子不理他,扯着喉咙喊刘敬民,手里抓着一团奇形怪状的东西。这东西甚是怪异,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

几个小厮想笑又不敢笑,只是将山娃子围在了中间,不敢靠近。

“老东西,你再敢靠近,小爷就把团屎捅你嘴里去……”山娃子气得脸色通红,手里紧紧攫着他刚刚被吓得拉出来的一团新鲜的‘农家肥’。

刚刚抓住他的那个小厮。此时一脸苦色,看着身上刚换上新年衣裳被屎尿给粘满了,大呼倒霉。

“小爷,小祖宗……”二管事只差跪在地上冲着山娃子作揖,“咱别喊,别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老东西,说毛……你们领了一个不要脸的妓女住进了我家姑爷的院子,还说毛?”山娃子气得牙关紧咬,将手一抖。攫紧了几分,挤出几分‘农家肥’就往二管事身上抛去。

二管事年纪大了,身手不灵活,苦着脸想躲却没有躲开,结结实实挨了山娃子一顿大炮。

“来的几个婆子说车里是姜公子的外室,下人们也是没闹清楚就领进去了。”二管事这会想哭了。他都五十上下的人了,这会跟个小屁孩玩屎尿游戏,叫人知道了岂不笑话死他?

“呸……”山娃子狠狠的吐出一口唾沫,“要是有人说车里是你老娘,你是不是还得跪下去磕个头喊声娘啊?”

‘扑哧’一声,几个围着山娃子的小厮实在没忍住,转过头偷偷笑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爷,可不能乱说,你是我祖宗……”二管事又是作揖又是弯腰,不停地向山娃子赔不是。

恰在这时,一道疑惑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咋回事?这是闹啥呢?”

山娃子大喜,抬起腿就要往敬民那里跑去,几个小厮刚刚上前想拦,却顾虑到山娃子手中的武器,面色怪异的让开了一条道。

“民哥,他们叶家欺负人,他们领了一个妓女住进了姑爷的院子,说是姑爷的外室。我认识那妓女身边的小婢,就是洛阳城里的映安大家的小婢叫什么清柳的。我呸,真不要脸,不要脸的叶家人。”山娃子牙尖嘴厉,两句话就将姜恒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你说啥?”敬民懵了。

姜恒有个外室?这哪跟哪?

二管事见到敬民到底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便苦着脸将事情给讲了一遍。

“民少爷去吴府走后没多久,府门便来了两辆马车,车上的人说车里坐着姜公子的外室。门房不懂事,既不敢阻拦又不知道真假,便将人给让到了院子。谁想到进来的人有几个厉害角色,三五句便把恒哥儿的院子给问了出来,气势汹汹的说要去找恒哥儿的麻烦,要告他一个始乱终弃之罪。家里的仆役都是没经过什么世面的,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人进了恒哥儿的院子。老奴知道事情有些晚,刚刚知道就往恒哥儿院子里跑,谁想到就看到山娃子已经和那几个婆子对骂了起来……”

“民哥,你别听这老东西胡扯……明明是他不许我告诉你,说这事不能让你知道!”山娃子恨恨的呸了二管事一口,将手里最后剩下的武器往他身上扔去。

二管事垮着脸,动也不敢动的挨了这一记。

“等一下。我没听明白,姜恒有个外室,这个外室是个妓女,是映安大家。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敬民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为雪梅担忧了起来。

妹妹对姜恒情根深种,如果让她知道姜恒背着她娶了外室,只怕她宁愿退亲也不会嫁给姜恒的。

“民少爷,不知真假呐……”二管事嗅着身上的臭味,只觉得这个年过得糟糕透顶。

谁见过大正月被人用屎尿扔满身的?

“这不知真假,你们就将人让到了姜恒的院子里?”敬民睁大了眼睛,高声道。

“已叫人赶出来了,赶出来了……”二管事急忙道。

“赶出来?”敬民的眼睛又睁圆了几分,“这样就算完了?”

“没完。没完,民少爷,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学士府请回恒哥儿,让他来认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民少爷,求求您,老奴求求您,千万莫让山娃子再嚷了,若是让人知道恒哥儿有个外室还找到了京里,只怕他……只怕他不能参加今年的春闱……”二管事说了这句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敬民磕起头来。

姜恒自小养在叶家,二管家对他感情极深,这会见到姜恒有难,第一反应就是阻止山娃子告诉敬民,第二反应就是把人赶出院子,同时搜他们的身。

可是没想到。山娃子人小鬼大,追了半天也没有追到,到底是让敬民知道了。

敬民后退了两步,身子摇了几摇。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雪梅的笑容。

若是让妹妹知道……

不--

他摇摇头,不能让妹妹知道。

这时。却听到姜恒住的院落里又传出了喧哗声。

隐隐约约的,似是听到了什么“死人”“杀人”之类的话。

二管事的脸色都变了,迅速的爬了起来,眼睛往姜恒院子处望去。

“今天,是哪个混帐把这群人放进来的,只等着被老爷处罚吧。”二管事扔下这句话,就急步往姜恒院子里跑去。

“等着我,我一起去。”敬民看到二管事走远了,急忙也跟了上去。

山娃子没看到敬民见到这件事后居然不吵不闹,不由得怔了怔。

柳鸣走到儿子身边,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他身上没有受伤,长长吁了口气。

“你看到映安大家了?”柳鸣忍着臭气,将山娃子拉到了一旁。

他是姜恒带出来的,可是重山却是刘家人,心里不知该向谁。这时见到儿子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中,便想先问清楚。

山娃子微微有些迷茫,想了半晌后才说道:“我没看到映安大家,不过我看到好多婆子围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身边站着的婢女我认识,是清柳,是清柳……”

“你个王八蛋……”柳鸣气得照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你没认清人就大喊大叫的做甚?”

“爹,咋了?我看到清柳了啊?那几个婆子嚷着那女人是姜公子外室啊……那不就是映安大家吗?”山娃子有些迷乎了。

“我呸,你就长个万里哼的脑子。刘家姜家那是一家人,只要姜公子好,刘家就好,要是姜公子不好,刘家转眼就要败……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大嚷大叫,害得可是姜公子。”

山娃子听到话不由得有些急了,露出后怕的神情。

“为啥民少爷不急不怒,就是因为民少爷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会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谁像你啊……”柳鸣说着摇摇头,让山娃子回院子换衣裳,他则是往姜恒院子而去。

“爹,我没认错人,就是映安大家的小婢清柳……”山娃子走了好远,冲着身后的空气大喝了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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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夜审外室

敬民站在姜恒院外,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人,再看了看掩面大哭的几个婆子,只觉得脑仁都是疼的。

“俺的姑娘啊……你千里迢迢来投奔……可怜刚刚入了府,便被人一顿棒子夺了性命……姜家的人心狠呐……”

几个婆子扑在一个女子身上,一边哭一边数落。

“死人了?”敬民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女人,机械的抬起头看向了旁边的二管事。

二管事一脸灰白之色,此时心中全是后悔。

不该去追山娃子,不该去追……

纵是让刘家人知道又如何?姜刘是一体,难道民少爷还会为这个翻脸不成?

“快,把人抬起来,找医士来治。”二管家强忍着心头的怒气,指使着小厮。

几个婆子听到这句话,愤怒的抬起头,站直了身子,将身子围成一圈把地上的女子护在中央。

“你们不能碰俺们姑娘,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要毁尸灭迹?”

二管事到底只是一个留下来看守门户的管事,见到婆子们拦着不让上前,便有些不知所措。眼睛就往此时府里唯一的客人,敬民身上望去。

敬民的眉峰皱成了一团,只觉得今日的事情说不出的怪异。

谁见过大正月投亲靠友的?现在已经初十,马上就十五,纵是路上耽误也不该耽误这么久啊。

“姜德卿不是个东西啊……毁了俺姑娘的清白……俺姑娘千里来投,可是却躲起来不见面……你们姜家不是东西啊……”婆子看到小厮们不敢上前,便又扑到那女子身上哭诉。

哭声在安静的雪夜中,显得是那么的清晰。

不对--

敬民听着那婆子的哭诉声,眼角跳了几跳,打了一个激灵。

姜恒字德卿,可是熟悉他的人没有以字称呼他的,都是喊他恒哥儿或是恒公子。

若是南河村的人在村子里遇到姜恒,也大多是以姜公子称呼。

只有读书的人。才会这样喊。

姜家的人?

姜家只有一祖一孙,现在姜太医留在洛阳由叶知府和董宜人照顾,刘家每隔几天过去看望一次。

姜家哪有人?姜恒就连身边的书僮都是董宜人安排的,用的是董宜人身边荣嫂子的儿子子侍。

这个婆子口口声声以姜家人称呼。显见得是不了解叶姜两家的底细。

“有人去大学士府请恒哥儿了吗?”敬民转过头问身边的二管事。

二管事抹了把头上的虚汗,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两家离的远,怕是得有半个时辰才能来回。”

“现在府里没有主家,我说话你们可肯听?”敬民看到地上的婆子哭闹不休,便又问道。

“听得,听得。”二管事巴不得此时能有人出头,听到敬民这样讲,自然无限欢喜。

“叫几个小厮,把这几个婆子拉开。地上躺着的女子是死是活,咱们得先闹清楚。若是那些婆子不肯离开,便拿棍子驱赶。”

小厮们得了令,便一起聚上前,几个人挟着一个婆子。强行将她们拉开。

几个婆子披散着头发,嘴里污言秽语满天飞,拿手使劲的挠,双脚乱蹬,两三个人竟是架不住一个。

“姜家不要脸,害了俺们姑娘清白,现在却不要俺姑娘。还叫人拿棍子打俺们,俺呸,不要脸……”

一个婆子强行挣开了小厮的掌握,使劲往敬民身上扑。

柳鸣本来站在敬民身后,见到有人冲向他,急忙箭步向前。劈面给了那婆子一个耳光。将那婆子打得一个趔趄,然后附耳道:“不是洛阳口音。”

敬民点点头,刚刚他就已经听出来了。

中原十音九不同,这个婆子虽说是说得中原话,可是和洛阳本地方言绝不一样。倒像是紧挨着山东那边的。

中原人说话和江南人说话大不相同,来了这半年他为了学南京官话不知吃了多少苦,现在也只是勉强能听懂别人说话。

叶家的仆妇小厮都是南京本地人,可是敬民听这几个婆子一张嘴,就听出了不同来。

他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了。

他不再是村子里那个憨厚的刘敬民,而是南京城粮科小吏刘敬民,多少知道了一些东西。

刚刚没见到这些人之前,他心中全是气愤。既为姜恒背叛雪梅而气愤,也为姜恒的无耻而气愤。

可是见到这些人,却开始为姜恒深深的担忧了。

单看这几个婆子的为人,便可以知道那地上躺着生死不知的女人是什么品行。

这样的女人,别说姜恒了,就连他都不会找。

一个小厮探过了地上女人的鼻息后,上前禀告道:“民少爷,还有一口气。”

“快,”一听到女人还没死,敬民立刻喜上眉梢,“将她抬到屋里,生起炭盆,千万别让她死了。”

“姜家要毁尸灭迹了!”看到小厮们开始抬动地上女人的‘尸体’几个婆子急忙大喊。

“把她们的嘴找东西堵上。”二管事气急败坏的骂道。

几个小厮得了命令,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东西,心下一发狠,便随手抽了婆子身上的汗巾子,就手撕成几条。然后抓了地上的一把雪塞到婆子嘴里,再用汗巾子死死的蒙住。

几个婆子左右挣扎,可是哪里能挣扎得过年轻力壮的小厮,不过是几个回合下来,便人人吃了一口雪,老老实实地被堵住了嘴。

“一人关一个房间,不许左右串供。你随我来……”敬民吩咐完了之后,招呼二管事走到了一旁。

“今天这事透着蹊跷。”

二管事一听敬民这样说,急忙弯下腰,“民少爷,恒哥儿是什么样的人,民少爷再知道不过,是断不会有外室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今天这事。”敬民打断了二管事的话。

“民少爷怎么说?”二管事略有些迷乎。

敬民摇摇头,一时半会的他也没想明白。

正思忖间。却见到二管事派去找姜恒的小厮回来,身后跟着几人,脚步勿勿的向这里走来。就着下人们手里挑着的灯笼隐隐约约的看到了姜恒和叶秋鸿的身影。

“鸿哥儿,恒哥儿。”二管事见到两位正主回来了。急忙松了口气。

敬民看到姜恒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哼了声转过头去。

姜恒顾不得和敬民寒喧,急忙问二管事发出了何事,怎么和他牵扯上关系了。待听到二管事的话后,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几时在外面多了个外室?怎么我自己竟不知?”

“你知不知道你心里清楚……”敬民从鼻子里哼了声,“要不然人家干嘛要找你,咋不来找我?”

“敬民哥,这是从何说起?”姜恒见到敬民动怒,无奈的拱了拱手。他一向是随着雪梅唤敬民为哥,从来都是礼貌周到。

这会敬民见到他一如往常。心中纵是有气也消了一两分。可是想到了雪梅,敬民又警惕了起来。

万一这外室是真的呢?

那妹妹岂不是要伤心死?

想到这里又哼了一声,拿眼往旁边看去。这一看,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瑟瑟发抖地躲在旁边,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这是谁?”

姜恒运足目力望去。只见在灯笼照耀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小姑娘模样的人正缩在假山下。

“把她带来。”叶秋鸿在旁边看了看,唤了身边的人去捉。

柳鸣见状,急忙上前,跑到假山下抓人。

小姑娘被抓住后发出一声凄厉而怪异的惨叫声,双手使劲的乱挥。可是她哪里敌得过柳鸣这个常年开弓射箭的猎户,被拎小鸡一般拎到了灯笼下。

“咦?”姜恒和叶秋鸿同时发出一声轻呼。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目光。

怎么是映安大家的婢女?

她怎么在这里?

“啊……呜……”清柳发出怪异的呼叫声,双手挥舞着做出各种手势。

姜恒向前两步看了看,思忖了一下,对身边的二管事道:“你去检查一下,看她是不是被人灌了药,或是少了舌头。”

果然。一番检查下来,清柳口里少了半条舌头。

清柳此时涕泪横流,不停的冲着姜恒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手指着方才被抬到一间屋里的女子,嘴里呜啊呜叫的乱叫。

“难道。真是映安大家?”

敬民的脸色有些黑了。

“先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等查清楚了后再说。”姜恒蹙了蹙眉头,和叶秋鸿交换了一下意见。等问到敬民的意见时,敬民却不理他,只管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看到姜恒随着二管事去了放置那女子的房间,叶秋鸿轻轻摇了摇头。

“走吧……”

敬民怔了怔,问道:“去哪?”

“还能去哪?”叶秋鸿微微一笑,“审人去,你不想知道这些人是谁?”

“还能是谁?肯定是你好兄弟的心上人。”敬民恨恨地骂道。

“君子晓以义,小人晓以利。这天下之间,皆为利来……”叶秋鸿说了这一句,向着关人的房间慢慢走去。

敬民一时没听懂,可是看到叶秋鸿去了,便只得跟在他的身后。

姜恒推开了房门,看到了床上躺着的女人,只见她脸色通红,身体滚烫,额头上却有一块已经结痂污血,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映安大家?”

半个时辰后。

柴房里,叶秋鸿斯条慢理的抽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指,随手扔到一边。

帕子飘飘荡荡的落到柴房的地面上,盖住了一缕血印。

“你去,把她的指甲一个挨一个的给我拨下来,拨完了还不说,就给我用小锤子把十根手指慢慢的敲碎。仔细些,别弄出太大的动静。我不喜欢太过血腥……”

叶秋鸿笑盈盈地说了这句,又抽了一块帕子擦手指,眼睛却瞅着另一个没有受刑的婆子。

敬民站在旁边,以手抚胸,脸色白的吓人。听到叶秋鸿这句话,忍不住呕了起来。

叶秋鸿皱了皱眉头,嫌弃的离敬民远了些。

地上的婆子满身都是血迹,一条腿上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

另一个没受刑的婆子吓得抖成了一团,刚刚她还威风凛凛的大骂敬民,这会已瘫成了一团乱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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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雪梅揍人

姜恒为映安大家诊治完毕,去寻叶秋鸿和敬民时,见到俩人已经换了衣裳坐在暖阁中吃茶。

只是敬民的脸色不太好看,看起来白的吓人,坐得也离叶秋鸿远了些,似乎有些怕他。

叶秋鸿倒是一如往常,看起来云淡风轻,风度翩翩。坐在圆桌前端起一盏香茗,细细地品着,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

“怎样?”姜恒问道。

“敬民,你来说……”叶秋鸿斜睨了姜恒一眼,转过了身子。

敬民听到叶秋鸿的声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想往外跑,跑了两步突然醒悟,又尴尬的坐了下来。

“问……问出来了……”敬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叶秋鸿,见到他背对着自己,大松了口气。

这官员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刚刚审了人,这会就跟没事人似的,该说笑说笑,该吃茶吃茶。可是他满脑子都是那条露着白骨的大腿,只觉得浑身打颤。

姜恒见到敬民这样,不由得有些奇怪,遂柔声道:“敬民哥,问出了什么?”

敬民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映安大家是来投你的,可是在路上生了病……然后被人摸清了底细……这些无赖就挟着映安大家来找你,是想弄几个钱花花……”

姜恒怔了怔,映安是来投他的?可是他和映安并没有说过几句话?怎么会投她?

而且映安是官妓,是不许赎身的那种。

她是怎么离开洛阳的?

敬民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只问出了这么多……”

“只能等映安大家醒来之后再说了……”姜恒叹了口气。

“等她醒?”叶秋鸿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不悦道,“莫非你还要留她在府里过夜不曾?卷个席子扔到府外即可,不过一妓子耳,死则死矣。”

“毕竟是一条人命,岂能如此?”姜恒自小学医。满脑子都是救死扶伤,听到叶秋鸿这样说,脸上也带了丝不悦。

叶秋鸿仰起头看了站着的姜恒,眯了眯眼。“将来莫要后悔,方才的话我只说一次。”

说完这句话,也不理姜恒和敬民,低下头继续吃茶。

姜恒又问了叶秋鸿几句,见到他不理人,便转过头询问敬民,“敬民哥,你看怎样才好?”

“啊?”敬民怔了怔,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只是嗫嚅的说不成话。“问我啊?我……那就等醒呗。”

听到姜恒和敬民都这样说,叶秋鸿重重搁下手里的茶盏,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茶盏的茶托应声而碎,在圆桌上裂成了两开。

“原来,却是我多作恶人?”

说着就撩起直裰的下摆。怒气冲冲的踏出暖阁。

“阿鸿?阿鸿?”姜恒见状,急忙追了出去。

俩人一个走得快,一个追得急,转眼就渐行渐远,只留下敬民一个人。

一阵风卷着雪花扑到了窗棂上,发出咯咯的碰撞声。炭盆一明一暗,映照着敬民苍白的脸庞。

敬民跳了起来。左右看了看,看到暖阁中已没有了人,大声喊着山娃子和柳鸣的名字。

喊了两声不见回应,只吓得浑身发抖,怪叫了一声掀起帘子就往院外跑。

跑了半天,看到有人。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脑子里,依旧是那块白森森的腿骨……

敬民打了个寒颤。这辈子,他也不敢惹叶秋鸿……

……

一大早,雪梅叫来了刘忠。

自从李娟的事情发生后,她越想越不忿。刑氏越是不让她去找李娟。她越觉得心里跟猫挠一般,非想找她问个明白不可。

她的哥哥哪里不好,就比不得一个无赖了?

若是输给了读书人,她还能服点气,可是输给了史五四,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刘忠过来后,仔细地吩咐了一番,看到他领命出去。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绞着手里的帕子暗自生气。

不问清楚,她心里不甘……

虽然现在她碍于身份,不经常出去走动了。可是那些来刘家串门的婶婶大娘们,能从她们的眼神看出同情。

无邪和雨燕掀帘进来时,见到姑娘正在垂头生气,俩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做起事来。

“我娘呢?”雪梅抬起头,看到无邪和雨燕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叠衣裳,开口问道。

“太太去老宅了,夜里大郎哭得厉害,太太不放心,过去看看。”无邪答道。

大郎是敬东和王秀儿的长子,是刘老爷子第一个重孙,自从得了这个重孙,刘老爷子就把一腔心思都放到重孙身上。再也不管家里的事情,一门心事的照顾重孙。

因为老宅没有长辈,王秀儿坐月子的时候是刑氏亲自过去侍候的。所以刑氏待大郎犹如亲孙子一般,一听到他哭夜就急忙过去了。

雪梅听了这话,站了起来,满屋子找白纸。

“姑娘找什么呢?”无邪忙问道。

“找张好一些的白纸,剪个小人。”雪梅在她的小书桌旁翻了翻,找出了一张比较厚的宣纸,“就它了。”

说了这话,便坐回了拨步床边,拿起剪子仔细的剪了起来。不一会,一个小人便在她手下成型。

雪梅以前曾听过一个说法,若是家有哭夜郎就让孩子的姑姑剪个纸人,在子时将这纸人头朝里、腿朝外,放在小孩睡觉的炕边地上。然后,从灶坑里铲一铲子灶灰来,倒在纸人上,用盒子扣好。

第二天打开盒子,要是纸人烧着或者烧没了,孩子就没事;要是纸人儿没烧着,要打发人往纸铺请“白马先锋”。

“白马先锋”是一张穿着官服骑着白马的神仙图,这“白马先锋”请回来后,在孩子炕前的桌子上供半晚,待到子时焚烧,意思是神灵骑着白马去追孩子的魂魄去了。

她不知道明朝时有没有这个说法,不过有备无患。

随便披了件鹤氅穿上雪屐,便招呼着无邪和雨燕出了门。

南河村被掩埋在一场大雪之下。四周白茫茫的。乡间小路两旁的树枝挂着长长的冰棱,雪梅伸出手去,随手一扯,便带着整树的枝条。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她穿着鹤氅,这时便将身子一缩,整个缩到鹤氅之下,感觉着有冰棱和雪块砸在背上。等到这一阵过去后,便站直了身子,将鹤氅抖上一抖,跑回了无邪和雨燕的身边。

“大冬天吃冰棱,这才过瘾。”雪梅笑嘻嘻地。

无邪和雨燕也是小孩子脾气,一人伸手接了一个,放在嘴里咬得嘎蹦直响。等到三人走到老宅门口时。满头满身全是树上飘落的雪花,嘴唇冻得乌紫乌紫,哈出来的都是凉气。

“这不省心的哟。”饶氏刚从王秀儿院子里出来,往前院来拿东西,看到雪梅欢快的跑了过来。顿时立起了眉毛。

“瞧瞧你站没站相儿,坐没坐相儿,跑这么快做啥?早就和你娘说让你裹脚裹脚,就是不听,跟一阵风似的……”

“奶,路上没人看到,这会都在家里猫着呢。”雪梅笑着走上前。冲着饶氏福了一福。

看到福礼还算规矩,饶氏这才满意。

“以后你就是少奶奶了,万不敢像现在这样。旁的不说,就单说叶家的姑娘,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你天天和人玩在一处,咋就没学来她的规矩?”

饶氏训了半天。才发现雪梅嘴唇的异常,再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两婢,立刻炸了毛。

“你是不是路上偷吃冰棱了?”

饶氏一教训起人来就跟豌豆大战似的没个完,雪梅急忙吸引她的注意力,“奶。我咋听见大郎哭了?你听见没有?”

一提到重孙子,饶氏表情紧张了起来,侧身听了听,却没有听见什么。

雪梅一脸的严肃,“奶,定是大郎哭了,我听得真真的,那啥,我先去看看……”说了这话,一溜烟的往内院跑去。

“别跑,要慢慢的走碎步……”饶氏伸出手,一把没抓住,只气得跺了跺脚。看到前面的雪梅果然放慢了脚步,端庄的走起了小碎步,才露出了笑容。

“我老刘家的孙女,那是一等一的好!”饶氏自夸了几句,才笑着转过身,走向了堂屋。

后院的仆妇多了起来,有打扫庭院的,有在铲雪的,见到雪梅进来,都一一的行了礼。

雪梅端着架子,矜持地点了点头算做回礼。

顺着屋檐往东走,没几步就走到了王秀儿的房间。还没有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丽质的笑声。

“嫂子你瞧,大郎想咬我手呢。”

“你那手脏乎乎的,别往大郎面前伸,孩子受不得脏。”紧接着,段氏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

“小妹的手干净着呢,哪脏了呀?”许是里面的丽质生气了,王秀儿正在劝她。

雪梅看着无邪挑起了帘子,脸上带着笑,踏入了房门。刚一进门,便感觉到一阵热浪扑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无邪和雨燕帮着她把鹤氅脱掉,又帮她将头发上的雪珠理了理。

弄完了这些,雪梅才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急忙走到屋中间的炭盆旁边烤火。

“是雪梅吗?”刑氏在屋里好像听到了雪梅的声音,忙问道。

“娘,是我。我来看大郎,我身上凉着呢,正在外屋烤火,一会烤暖和了再进去。”雪梅答道。

雪梅在外面烤着火,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声,嘴着噙着笑意。过了一会,驱走了身上的寒意,才自己掀起帘子进了里屋。

进了屋,便看到大郎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乐呵呵地冲着她笑。

此时的刘忠,却是两眉紧锁,看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史五四,恨不得将他活活掐死。

敢给民少爷戴绿帽子,你小子嫌命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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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李娟之事

第二天一早,刘忠过来回复。

雪梅抿着嘴,听着刘忠向她禀报着李家村的事情,当听到史五四占了李娟便宜后,雪梅的脸色笼起了一层寒霜。

真当刘家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吗?

刘忠抬头看了看雪梅,心头浮起一层担忧。

民少爷性子忠厚,为人又极好,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头上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李娟姐已经请来了吗?”雪梅问道。

“是,已经请到四老爷家里,四太太陪着呢。”刘忠答道。

因现在刘承志当了粮长,所以家里的人便将其称为二老爷,刑氏是二太太。而四老爷则是指刘承礼和苗氏。

雪梅微微颌首,“既如此,我过去看看她。”说了这句话,便招呼着无邪和雨燕,缓步出门。

不知道李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大冬天的跑到河里洗衣裳?刘家的下人几乎将李家的家务活给包圆了,而且院子里打的还有一口井,平时吃饭洗衣裳都是家里的井,根本不需要再跑到河边洗。

现在人人皆知,李娟将来是要嫁到刘家的。难道她就不应该学着自己的样子,天天呆在家里不出门吗?

跑到河里洗衣裳,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没受刘家的恩惠?证明你在自食其力吗?

半年前,敬民没有离开时,雪梅对李娟是深深的同情,觉得她和敬民相爱而不能在一起,莫过于这天下最悲剧的事情。

可是,敬民离开后。李娟所作所为,雪梅实在是有些看不到眼里。

刘家因受了敬民所托,只差将李家三口敬到天上去了。

平时米面粮食柴草一样不少,每日又有人过去做农活。

虽然刘承志和刑氏不见李家人,毛氏过来了几次。刑氏避而不见,甚至都没让她进门。

可是刑氏的脾气,雪梅再了解不过了。

刘承志和刑氏都是爱子心切的人,将儿女看得比天还重。只要敬民坚持。李娟将来一定是刘家的长媳。

这半年来,李娟先是做绣活卖到城里。被刘家人知道后追到绣楼,将她的绣活全部收了回来。又怕伤了李娟的心,还始终不敢告诉她。只是告诉绣楼,凡是接了李姑娘的绣活,务必帮刘家留下,刘家会出钱来买。

李娟卖了多少绣品进绣楼,刘家的下人便去绣楼收了多少绣品。

刘承志说过,只要敬民能坚持过这一年,就让他娶李娟。所以。家里往来的信件里,从来不向敬民透露李娟的近况。

同样的,李娟也不知道敬民的近况。

只要熬过这一年,有情人终会成眷属。

雪梅已来了大明朝一年多了,多少也明白了这里的风俗习惯。私订终身、无媒而凭是根本不受任何人祝福的。这里根本不存在像后世那样。偷了户口本去打结婚证的情况。

一旦你偷偷和人私奔,那么就是妾,是不被保护的婚姻。

李娟如果想嫁给敬民,就必须哄得刘承志和刑氏的同意,让他们愿意去李家提亲。

现在李家这个样子,家中有残废的老父亲。能嫁给敬民,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到这里。雪梅的脸上阴云密布,见到李娟时,也带了那么一丝不痛快。

李娟心里全是忐忑和不安。

她不知道雪梅找她是什么事情,可是,她又想见刘家人,想和雪梅说话。便忍着羞愧来到了刘家四房。

苗氏此时正陪着李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见到雪梅在两个婢女的陪同下进了院子,便识趣的站了起来,和雪梅说了几句话就去了旁边的屋子,将地方让给了她们。

“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雪梅也不想过多的寒喧,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李娟听到这话,只觉得脸上烧得慌,慌忙站了起来,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你也不用紧张,这事情既是已经出来了,自然要有个解决的办法。”雪梅见到李娟的表情,心头微微一丝叹息,“我想问问你,你是真心想嫁给那个无赖吗?”

雪梅懒得提那人的名字,便直接用无赖代替。

“我……”李娟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哥走时,将你家交到了我们手中,托我们照顾你。可是现在你出了事情,说到底也有我们的责任……”雪梅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这件事情,我哥还不知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如果你是真心想嫁给那个无赖,我们刘家也是无话可说。我娘说过,愿意给你一笔嫁妆。如果……”

说到这里,雪梅顿了顿,看了一眼李娟的表情。

李娟咬了咬嘴唇,微微垂下头去。她能说什么?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还能做些什么?嫁与不嫁难道就是她一句话能决定的吗?

雪梅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气愤,“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要是嫁,就按嫁的办法来,要是不嫁,就按不嫁的来!”

“我……全凭雪梅姑娘作主就是……”李娟声如蚊蚋,垂头说道。

“我作主?”雪梅一时气结,顿了顿后道,“那你是想嫁了?”

听到这里,李娟急忙抬起头,快速的摇了摇头。

“不想嫁?”雪梅又追问道。

看到李娟点头,雪梅长出一口气,转头吩咐无邪,“去请刘忠叔到这院来,我有话吩咐他。”

等到无邪出去后,雪梅又说道:“我是做妹妹的,按理我管不到我哥屋里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情,关系着我哥一辈子,所以我就壮着胆子伸手。”

“你既是不想嫁那个无赖,那么从现在开始,若是有人问你的亲事,你就只管摇头说不知道这是哪里传出来的风声。至于其他的,自然有我家处理。”

雪梅一边说,李娟一边点头,脸上忽喜忽悲。

“至于怎么处理,你也不过问。以后史家的人。你最好少联系。你性子懦弱,受不得人撺掇,别人说上两三句话你就听到了耳朵里。那史月婵告诉你要自食其力,你就听了她的话往河边跑。怎么我们刘家……算了,不说这事。”

听到雪梅提史月婵,李娟只恨牙根直痒。若不是听了她的话,她怎会觉得受刘家恩惠过重,以后就是嫁到刘家去也抬不起头来。要不是她在后面撺掇,她怎么会想起跑到河边洗衣裳?

“以后你和我哥怎么样,我这个做妹妹的管不了,我哥想怎么对你,我也是管不了。我哥如果一意孤行的要娶你,只要他能劝得我爹娘同意。那我这个做妹妹的就只有恭喜。如果我爹娘不同意,那我也只能说声抱歉……”

雪梅对李娟心头有气,说话就不免有些僵硬。李娟越听脸色越红,恨不得将头垂到地上。

看到她这样,雪梅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果然老话说得好。娶妻当娶贤。贤是什么,贤字有一条就是得识字。不识字的人,脑子里想的就是和识字的人不一样。

大凡换了个人,史月婵三番五次的撺掇她,她也该心里明白一些。

可是她倒好,竟是把史月婵引为知已。上了一次当,别人花言巧语哄上几句。过一段居然忘了。

这次可倒好,直接把身子搭上了。

这样的人,怪不得刑氏不愿意娶进家门做长媳。纵是娶回来,也是败家之源……

过了一会,刘忠被无邪叫到了四房院内。

雪梅便当着李娟的面和他说话,“我听说。咱们家有几亩种麦被人给踩了?可报官了没有?”

刘忠听到雪梅问他话,急忙躬身施礼,“是,今天早上发现的,不知是哪个无赖子看咱们种麦长势好。就踩了几亩。”

雪梅看了一眼李娟,看到她懵懵懂懂的不知自己在和刘忠说什么,心里叹息一声。

昨天她让刘忠去调查李娟的事情,才知道李娟出了什么事,当天她就决定报复史五四。

敬民是她亲哥,她绝不能允许别人给他戴这么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所以,她连夜让刘忠派人踩了自家麦苗。

这时,和刘忠当着李娟的面说起麦苗的事情,很明显是准备嫁祸给史五四的。可是看李娟的样子,竟是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雪梅微微叹息,“既是这样,那劳烦刘忠叔报官吧。麦苗被人踩了,这可是大事。请赵顺叔派个衙役过来查查,看看到底是哪个无赖干的事情……”

听到这里,李娟才像是恍然大悟,吃惊的看着雪梅。

“怎么?李娟姐有话要说?”雪梅转过头,笑着问道。

“没……没有……”李娟摇摇头,往后缩了缩身子。

雪梅点点头,继续和刘忠说话。

她在这里苦恼着,远在南京城的姜恒也在苦恼着。

前天夜里,映安大家被人挟持着闯进了叶府,然后不知被谁挥着木棍打到了额头。今天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可是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高烧不退,一会醒一会昏迷,什么事情也问不出来。

姜恒无法,便派个婆子照顾她,帮映安清理额头时才发现,额头上被人打得那一棍伤到了容貌,整个人破了相。

映安大家一醒来,叶秋鸿便说要将她扔出去,或者找个客栈。

姜恒心善,便和叶秋鸿商量着等她病好了以后再说。

结果却惹怒了叶秋鸿,拂袖而去。

没想到,下午姜恒就接到了大宗师的贴子,询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

南京城,一间茶室内传来了拍桌子的声音。

“我早就说过,留着这个妓子是个祸害,偏偏不听!”叶秋鸿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吓得坐在对面的敬民身上一抖。

“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我这正看东西呢……”敬民正在认真地看桌子上面摊的七鱼灯笼图案,抬头埋怨道。

“妇人之仁,难成大事!”叶秋鸿本来正在骂姜恒,看了那图案一眼,满眼的嫌弃,“这画的是甚?笔法幼稚可笑至极!”

“那你给我画一张?”敬民的脸色涨得通红,反诘道。

“我的画岂能随意为外人所见?”叶秋鸿不屑地抿了抿嘴,微微抬起了下颌。

“去,谁稀罕?”

“你说甚?”

“我说我不稀罕!”

“我……我还非得给你画一张不可……你说,你要什么……”

“我不要……”

“不要不行!”

“我就不要!”

“你再说一次?”

“那画一张百子走马灯!”

“好,明日就画给你!”

半晌后。“刘敬民……你敢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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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表姐映安

天色尚未黑,南河村和李家村家家户户飘起了炊烟。恰在这时,伊河北岸的李家村小道上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赵顺满面阴翳的坐在牛车上,脑子里在想着事情。

因赵大诚和明珠的夫妻关系,现在赵家和刘家隐隐然已成一家。去年赵大诚跟着叶府的管事跑了一趟皮货生意,松松的赚了一笔。他已经和赵大诚说好,今年三月后,他家也出几百两银子,让赵五诚跟着大诚一起往北边跑。

托着刘家的福,他先是当上了三班衙役的头。虽然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有风声说叶知府怕是要回京城做京城了。可是他现在已在府衙里站住了脚,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已经打点到了。

再加上姜恒已经是举人,他倒不怕衙门里的人在他背后有什么小动作。

敬民当上了京城小吏的消息一传来洛阳,他就吃了一惊。谁能想到刘家那个木讷憨厚的儿子到了京城居然有这么大的造化?

刘家飞腾之兆已现……

可是没想到,史五四居然把主意打到敬民心上人身上。

虽然刘家不太喜欢李娟。可只要敬民一心喜欢,刘承志和刑氏也只得无可奈何的让李娟进门。

自然,敬民现在身份不同了,必是要娶和他身份相当的女子为妻,李娟多半也只能做妾。

可是,就是个妾,那也是刘敬民的女人。

岂能容忍被人戴上了这顶绿帽子?是个男人都不能容忍。若是不对史五四出手,怕是将来这事被人知道后,敬民的脸面要丢光。

老婆都被人淫了,居然生生的忍下这口气。

所以,雪梅向他传递消息后,他当即立断决定亲自来抓捕史五四。

这不仅是在为刘家办事,这也是在为他自己办事。

叶哲光不是今年便是明年就要返京,到时他能依靠的人就只剩下刘家。

史五四不过是一个无赖子,怎么揉搓都随他的心意。

他只是有些奇怪。史五四怎么敢打李娟的主意……

是个人都知道,李娟是敬民的人。敬民背后有叶哲光,有姜恒,甚至隐隐站着杨大学士。

一个无赖怎么就敢把手伸到李娟身上了?

想到这里。赵顺又想起那个从不回家的刘广德。

这也是一个靠山呐--

虽然这个靠山不太稳,可是登封县主簿说起来也是个官员。

史五四怎么就敢伸手?是谁给他的胆子?

这些,都是雪梅派刘忠私下嘱咐他的话,让他勿必查清楚。

既是要查,那就免不了要对史五四用刑了……

一想到能用刑,赵顺的眼睛都放出光彩来。

……

天刚蒙蒙亮,映安大家的眼睛便睁开了。

这是一间不怎么宽敞的房间,正对着床榻有一架七八尺高的竹屏风,屏风上画着花鸟鱼虫,画工并不怎么精湛。显见得是主人随意摆放的。床外侧有一个小小的圆桌,上面只放着一套粗瓷茶具,和她平时所用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曦光透入窗棂,直直打到了她的眼中,她微微眯了眼。艰难的转动了一下头颅。

抿了抿唇,哑声唤了一下清柳。

清柳是她的婢女,已经服侍她好几年了,这次从洛阳城赶来投奔姜恒时,也把这个婢女带来。

清柳只有十二三岁,身量较小,看起来怯怯的。听到了映安大家的唤声,急忙从外间转了进来。

“我要吃茶。”映安大家痛苦的蹙了蹙眉。

她原本有西子之貌,一蹙一笑皆引人注目。只是此时额头上那条红红的伤痕看起来如同狰狞的怪物般,随着她的皱眉不停变幻着形状,唬得清柳不敢看她,垂头倒了碗冷茶端到了映安唇边。

映安强撑着起身。就着清柳的手吃了一口,又噗的一下吐到了清柳的脸上。

“贱婢,这么冷,你想害死我?”

清柳舌头已断,哪里能说出话来。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映安。

映安的眼中全是嫌弃。

这一路上,若不是这个婢女拖延,她哪里能病倒?若不是病倒,怎会被抢人钱财去?她只记得迷迷糊糊地被人把钱搜走,又骗了她的话--

想到这里,映安心头一紧,急忙抓着清柳的手问道:“这是哪?我在哪?”

清柳看到映安抓她的手,只骇得脸色青白,下意识的要往旁边躲。

“算了,你这贱婢是个哑巴,问你也问不出什么话来。你去请此间的主人来,我要向主人道谢……”映安啐了清柳一口,懒洋洋的躺回了床上。

这时天色明亮了一些,姜恒已经起身盥漱过了。想到了小院里昏迷不醒的映安,心里不安,便往侧院慢慢踱来。

因他提议收留映安,不仅惹了叶秋鸿的怒气,自己也受到了大宗师的斥责。

幸好有杨大学士做保,又将那一天夜闯叶府的几个无赖婆子送到了大理寺,一番审理下来才知道原来确实没有姜恒什么事情。

至于这个映安大家,为什么以官妓身份私逃,又是为什么在没有路引的情况从洛阳一路寻到了京城,这些都要等到映安醒来之后才可以询问。

一想到自己糊里糊涂的沾染上了风流官司,姜恒就觉得头痛不已。

他和这个映安大家也不过是说过了几次话而已。一次是中了秀才参加众秀才的宴会时,请了满城的妓子来庆祝。那时,是第一次与映安见面。

映安是洛阳城的名妓,当时曾有一个曾姓秀才对她神魂颠倒,想要将她赎身带回家中。

可是过后一打听却知道,映安是官卖为妓,一生不许赎身。

而且她又牵涉到前朝的官员,父兄都是被流放三千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赎映安之事。

第二次见面时,是在李家村,参加李粮长孙子李元和的诗词酒会时遇见。当时叶秋鸿和黄秋成发生了不愉快,当堂打了黄秋成。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交集。她怎么就认准自己了?

就这样一路想一路走,慢慢的走到了小侧院,还未进院便听到里面传来了清柳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他微微有些疑惑,便以目光示意看守小侧院的一个婆子。

那婆子撇撇嘴。将里面刚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恒哥儿,我看这女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恒哥莫要心软啊……若她真是个长得俊的倒还行,可现在额头上那道……”婆子说完后,好心的提点道。

姜恒笑了。

他是端方君子,做不来那等伤人性命的事情。虽然他明知道映安会为他带来麻烦,可是他做不出将人雪夜扔出府去的决定。

纵是要扔要赶,也得等映安身体好透了再说。等到把事情问清楚了之后再说。

“多谢妈妈。”姜恒和煦的点了点头,算做谢意,“还请妈妈陪我一道进去。我要替映安把脉。”

那婆子见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全白说了,不由得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领着姜恒进了院。

一进映安所住的屋子,便感觉到一股森森地寒意。

因映安替姜恒惹了麻烦,叶府的下人们便不理她们主仆二人。清柳的一日三餐是门外的婆子给她送的。每日不过是残羹剩饭罢了。

更别提屋里的炭盆了。

婆子看到姜恒皱了皱眉头,连忙辩解道:“小人正准备替她们生火呢,可巧恒哥儿您就过来了。您等着,小人这就去端炭盆。”说着先转进屏风帮映安放下了床帐,然后才走出了屋。

姜恒不置可否的笑笑,看着面前那架屏风上的图案,等着婆子从外面回来。

“是你?居然是你?这是你家?你来了?”映安又是惊又是喜。强撑着想要坐起身来,可是想到自己只穿着中衣,便只得又缩回被子里。

过了一会,婆子端着一盆冒着烟的炭盆进了屋子,放到映安的床旁,又摆好了听诊的凳子。才过来请姜恒。

“小姐觉得如何?”姜恒隔着床帐替映安把脉,手指轻轻落在她的手臂上,见到手臂雪白如玉,心中却无喜无悲一片宁静。

“就是有些晕……”映安听到姜恒问她病情,便只管喋喋不休的讲了起来。一直讲到姜恒说要掀起床帐看她的脸色,她才羞答答的住了口。

姜恒请身边的婆子掀起了半侧床帐,仔细地看了看映安的脸色和舌茹,方让婆子放下。

“小姐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既是如此,小生也放下心了。”说着话,他就要转身离开。

“姜公子……”映安见到姜恒不准备和她说其他的事情,不由得急了,一把掀起了床帐,露出狰狞的额头。

婆子和清柳见到她探出头来,不由得各自后退一步。只是映安一颗心都在姜恒身上,竟是没发现俩人的动作。

“有事?”姜恒也不转身,眼睛只看着前面的屏风。

“难道公子不想知道我为何千里迢迢来寻你?”映安的声音,娇柔脆嫩如黄莺,听来让人神气一清,好似微风拂过溪流。

只可惜,不能看她的额头……

这也是姜恒想要知道的,他思忖了一下,走到了屏风的对面,让婆子给他搬了张椅子稳稳的坐下,才开口让婆子和清柳离去。

“小姐有话只管讲来,小生就在这里听着。”

映安看到清柳和婆子都出门了,咬了咬唇,艰难地道:“阿恒,我是你的表姐,我的母亲,是你母亲的亲姐姐……我们,我们是有婚约的……”

“什么?”听到这话,屏风对面的姜恒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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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阵年旧事

表姐?

听到映安大家的话,姜恒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他心底善良不假,可他不是傻子。这映安大家早不认晚不认,偏偏等到春闱前认亲,不由得不令人心生疑惑。还说什么订得有婚约,这映安大家今年约是二十一二岁年纪,怎么可能会和他有婚约?

当年他刚刚生出来没未满周岁,父亲便在宫里急病身亡,母亲上吊自尽。怎么可能会给他订亲?纵是订娃娃亲,那也得是年龄相当的。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听到祖父和他提过有什么亲戚。如果他家真有亲戚,祖父怎么可能将他托付给叶哲光?

想到这里,他慢慢地坐回了椅子里。

“你说,你是我表姐,不知你父是何人,母是何人?将名讳告知给我。”

映安此时满心的欢喜,可是听到姜恒话里透着丝冷淡,当即冷了半截,咬了咬唇道:“我就怕你不信,我这里有母亲留下来的锦囊,你来拿。”

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锦囊,托在了手里,一脸殷切地看着屏风外的姜恒。

姜恒隔着屏风,隐约看到映安大家并不背人,径自从怀里掏东西,脸上不由得一红,急急地转过头去。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恢复了正常。

映安大家手托锦囊在屏风后等了许久,却不见姜恒过来取,不由得急道:“阿恒,你看了锦囊便知,这锦囊里有母亲写的信,还有你我二人的婚书。”

母亲?听到这个称呼,姜恒突然警觉了起来。只有庶子庶女才会将嫡母称呼为母亲,一般而言亲生的儿女都是称呼为娘。这映安怎么将亲生的娘称呼为母亲?

想到这里,姜恒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些。遂又问道:“你父为何名,母为何名?”

映安咬了咬唇,低声道:“父母的名讳做子女的岂能随意念出?我这里有书信。你一看便知。”

见她始终不愿意报上父母的名字,姜恒皱了皱眉头。

脑子里浮出叶秋鸿说过的话,“你收留她,将来莫要后悔……”

他此时心中就有些后悔了。

真应该像叶秋鸿所说。那一天将她卷个席子扔出府去,也好过现在难受。

“男女授受不亲,我与你独处一室已属不妥,岂能再近前?既是有物要转交,待我唤婆子进来……”说了这话,姜恒不再停留,大踏步的走出了屋子,不理映安大家在后面急声唤他。

在门外嘱咐了婆子几句,那婆子得了命令进屋,不一会便听到屋里传来映安的大哭声。

门外清柳苍白着脸。看着姜恒从婆子手里接过一个旧旧的锦囊,吓得倒了数步。

“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进院,也不许这院里的人出去。若是走脱了一个,只管唯你是问。”姜恒又再嘱咐了两句。来不及拆开锦囊,急急地走出了院子。

他要给洛阳去信,要将这锦囊送到祖父手中。

如果这事是真的,不仅他无法考进士,就是举人的名头都极有可能被大宗师去掉。堂堂解元公,居然有一个当妓女的表姐,他怎能再站在人前?

只怕大宗师知道这事。便会夺取了他的功名。

走出侧院,姜恒慢慢地转过头,回身注视了良久。

回到自己院中,打开锦囊一看,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

史五四招了。

进了府衙大牢的史五四吓得变成了一条狗,跪倒在赵顺面前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全给招认了。

赵顺拿到了供词不敢耽误。立刻送到了雪梅面前。

雪梅手捧着供词,只气得粉面煞白。

刘承业失踪就失踪了,可是走之前还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事。

他被刘老爷子赶到庄子里居住,不敢怨恨老爷子,却把刘承志给恨上了。他没办法折腾刘承志,却暗中撺掇史五四找敬民的麻烦。

敬民喜欢李娟,史五四便找机会破坏他们俩人的亲事。

“这么说,去年李家的堂屋倒塌,也是史五四下的手?”雪梅拿着供词只觉得不可思议。

“是,”赵顺点了下头,“这史五四先是趁着李家人下地的时机,潜进了他家的屋子,拿着锯把大梁给锯得断了几块。”

“这史五四如此害李娟,他能得什么好处?”雪梅气道。

“据他招认,刘……刘童生答应他,若是事成,便介绍他去登封县做个杂役。”赵顺答道。

“登封县?”雪梅听到这里,突然怔了一下。

登封县不是刘广德呆的地方吗?自从去年他一家回来认亲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刘承志拿了钱帮他们建了个宅子,一直闲在那里,请村子里一户人家看守门户。

刘承业几时和刘广德的关系这么好?好得能介绍人过去了?

突然,雪梅想起了去年进城时,在城外看到的那个绿色身影。

那是郑书容的身影……

难道,整件事情全是叔祖父一家搞出来的?

“可是,我大伯已经失踪半年了,找了许久也未曾找见,他怎么还下手害李娟?”雪梅又问道。

赵顺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史五四说,年前曾见过刘童生……”

“你说什么?”雪梅听到这里,猛地坐直了身子。

刘承业又出现了?

可是他出现了怎么不回家?芳兰已经嫁人了,把连氏也带到了顺天府。敬东生了一个儿子,日子过得极为美满。他怎么就不和家里人联系?

“史五四说,刘童生和他讲过,等到他娶了李娟,就把他们带到登封县去……”

“真好呀……”雪梅怒极反笑,“竟没见过这样的亲兄弟亲大伯,变着法子害自己人。我倒是真有一个好大伯,好的很呐……”

当天夜里,雪梅便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刘承志。

刘承志大吃一惊。

刘承业出现过,可是他出现了不和家里人联系。不仅不联系反而和别人合起伙来找二房的麻烦。

刘承志有些想不通了。

……

“也就你这样的傻子,才会信她!”叶秋鸿手里拿着一张有些发黄的信件,哈哈大笑。

“你还未满周岁就到我家,当时连名都没有。只是大郎大郎的叫着,直到你七岁时,姜爷爷才给你起了一个恒的名。你的姨母哪里来的神仙法术,居然能知道你将来要起什么名?”叶秋鸿说着就将信拍到了姜恒面前,面带揶揄之色。

姜恒的脸色变得通红。

他看到信,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才叫来了叶秋鸿商议,可是没想到还说没两句,叶秋鸿却突然嘲笑起他来。

“想必是玩的仙人跳!”叶秋鸿笑着道。

“我也觉得事有蹊跷,为什么不早不晚却挑在这几天事发。今年春闱定在二月中。现在咱们再往洛阳写信已经来不及了,等到信回来就需要来回一个月的时间,只怕等到信回来,早已经有人将我告到大宗师那里了……”姜恒摸了摸下巴,摇头道。

叶秋鸿听到姜恒这样说。突然也严肃了起来,“那依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阻止你科举?”

姜恒点点头。

“这倒怪了,是谁和你有这么大的仇,不想让你参加科举?莫非是同年……是仇人……”叶秋鸿一连举了数人,最后都摇了摇头。

“若是同年同窗,只怕是秋闱之时就已经揭发了。怎么还会等到现在?可若说是仇人,我倒还真想不起来,我是从哪里结的仇,和谁结了仇。”

“这事倒是怪了,一时之间真是不知从哪里查起。”叶秋鸿叹了口气。

“可惜我姨父姨母七年前在海南岛双双去世,这时却上哪里问去?”姜恒也跟着叹了口气。

话说到这里。姜恒突然挑起了眉峰。

七年前姨父家的人来报丧,并没有说留下一子半女需要姜家照顾。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表姐?

想到这里,更觉得有些不对了。姨父虽是往海南岛流放,可是却没有将大人流放,孩子卖到其他地方的道理。大凡犯官妻女都是在京城发卖,从来不会发卖到其他州县。

而且这官卖为妓上得都是有档案的,只要去官府查上一查就立刻可以弄明白。

“看样子,咱们要劳烦杨大学士了。”姜恒沉声道。

叶秋鸿转首,“你是想让杨大学士帮着查教坊司的档案?”

看到姜恒点头,叶秋鸿露出沉思之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真查出来你和映安是表姐弟关系,你这一辈子的名声就完了,怕是以后再也和科举无缘。”

“那依你之见?”姜恒皱了下眉。

“现在无人知道映安已醒,都以为她病重,不如趁此机会,一包药下去……”

姜恒摇了摇头,阻止叶秋鸿再说下去。

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了喧哗之声,服侍映安的那个婆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位公子,映安大家的婢女清柳想要求见恒哥。”

姜恒和叶秋鸿听到她这样说,不由得对望一眼。

清柳进屋之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磕完之后嘴里呜呜有声,一个劲的比划。

“清柳,你可会写字?”姜恒见到她的表情急迫,便开口问道。

见到清柳点头,他便准备了笔墨。

叶秋鸿见状,便也站在清柳身后,看她提笔写字。可是一字一句看下来,俩人同时傻了眼。

不由得对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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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这个月是最不顺的一个月,先是发烧后出车祸。然后住院后就紧接着发高烧。出了院又是高烧不退。前几天一下子烧到快四十度,人都傻烧了。今天才好了些,不过还是头有些晕。去医院检查又查不出来什么,医院只说可能是吓得了,也可能是秋天的天气不稳……唉,好倒霉。

求求老天,别再让我生病了。快病死了

第218章 乱云纷至

姜恒拿着清柳写出来的两张纸,看着半晌说不出话来。【首发】

这纸上写得不是旁的,而是姜恒姨父姨母的姓名和生辰,因何获罪,后来在海南岛生了什么病,哪一年去世的,这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是什么人?”叶秋鸿看着姜恒发呆,忍不住开口问道。

清柳咬咬唇,抹了下眼泪,再次提笔写道:“吾本宁门二女紫嫣,今年十六岁……”

见到叶秋鸿也露出呆容,她便继续往下写。

按她所说,在姜恒的姨父姨母去世后,她和姐姐宁紫玉由父母信得过的老仆和家丁护送着从海南岛来找姜太医,一路上走得好好的,可是后来老仆生了病,她们就在福建那里耽误了一个月,准备等老仆身体好了之后再上路。

没想到一场风寒下去,要了老仆的命。

老仆一死,那几个送她们的家丁无人管束,便起了邪心,贪了她们本就不多的银两,后来又将她们卖给了过路的人贩子。

她们无父无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无可奈何的跟着人贩子。

在路上,她的姐姐宁紫玉认识了一个性子活泼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就是后来的映安大家。

当时的映安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处处照顾体弱的宁紫玉和宁紫嫣。宁紫玉没有什么心眼,便将自己是谁家的孩子父母叫什么都说给了映安听,映安默默记在心中。

宁紫yu体弱多病,又连番受了惊吓,还没到南京城便在船上一命呜呼。

临死之时,将宁紫嫣托付给了映安,又将父母最后剩下的东西交到了紫嫣手中,希望她将来能寻到表哥有个好去处。

映安只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空长有一副好脸蛋。到南京城后,为了能在ji院里出人头地,便假冒了宁紫玉的名字。时下文人雅客都爱捧犯官妻女,一打听到‘宁紫玉’是前朝文官之女,一时之间趋之若鹜。

映安为了怕宁紫嫣泄露底细,便将她收做婢女,这几年来一直带在身边。

“那你的舌头?”姜恒这时已经缓过神来,看了看‘清柳’的笔迹,确实是姨父所善长的欧体,心中便先相信了几分。

“是被映安所绞,她决定来寻你时,怕我泄露机密,便灌了麻药,待我醒来时,舌头已被她绞断。”‘清柳’写道。

“这贱人竟如此歹毒?”叶秋鸿忍不住骂道。

姜恒仔细看了看‘清柳’的容貌,只是他从来没见过姨父姨母,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就连母亲也是毫无印象,看了半天竟是没有看出来她和自家人有什么相似之处。

便又开口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可证明你是宁家女儿的东西吗?”

‘清柳’听到这里,微微地摇头。过了一会,似是突然想起,又提起笔写了一句话。

“姜家祖父名恨水……”写了这几个字,抬起头看着姜恒。

姜恒微微摇头,知道姜太医叫什么名的人实在太多了,这样不足以证明。

‘清柳’无奈,她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这些东西了,可是姜恒和叶秋鸿都不承认。

她抬起头,看了看俩人,又默然垂首。随着屋外的婆子慢慢走出了房间。

“你说她说的是有几分是真?”叶秋鸿看到‘清柳’走了,拿起了桌子上面的几张纸,皱眉问道。

“若说遇安是我的表姐,我是绝对不相信。表姐自幼受读书熏陶,怎会做出在外人面前宽衣之举?”姜恒哂笑着将刚刚他和映安大家同处一室时映安并不避讳,直接从领内掏锦囊的事情讲了一遍,“这清柳说的倒是有两三分是真,如果真的要让我从中选出一人来,倒是宁愿相信这清柳……”

“怕就怕,这俩人全是假。”叶秋鸿又看了几眼‘清柳’的笔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一开始,叶秋鸿还以为是姜恒哪个仇人,或者是同年故意使的计谋败坏姜恒名声。可是没想到问来问去,竟然问出了失踪的表姐妹。一个说自己是亲表姐,一个说表姐已死,她才是亲表妹。

真是千头万绪,令人眼花缭乱。

如果,当年姜叔父不参与到宫廷斗争中,姜恒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姜家已经家破人亡。

就是不知道姜恒到底知道不知道当初姜叔父死亡的原因。

如果知道的话,才真的要叫唏嘘。

想到这里,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姜恒美好的侧脸,暗暗吐出一口长气。

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都说帝王无情,若是知道有人追查当年之事,只怕下场还要更惨些。

叶秋鸿轻声叹息,将注意力又转到了手里的纸张上面。

他不说话,姜恒也闭目不语,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

雪梅在和刑氏商量事情。

“你大伯……”刑氏说了这三个字就觉得没办法再说下去。谁见过这样的大哥,往死里搞亲弟弟。觉得折腾不了亲弟弟了,就去折腾亲侄子。敬民好好的一段姻缘,被他拆成了这样子。

“娘,您看这事怎么办?”雪梅是妹妹,她也不愿意参与到敬民的家事中。既是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她就决定撒手不管。

不管将来敬民是娶还是不娶李娟,这个都得敬民自己拿主意。

其实,她心里全是后悔。如果自己家能够再精心些,李娟能会受这些罪?虽说李娟自己也是一个掂不清的,可是如果她主意正,谁又能害到她的头上?

被史月婵挑动几句,心里就落下了病,觉得自己在吃刘家的喝刘家的,非要大冬天的去河边洗衣裳以做证明。

如果她能平心静气的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岂会落得这下场?

刑氏叹了口气,露出为难之色,慢慢的说了一句,“说起来,也是咱们家惹出来的麻烦……”

娶回来吧,她失了贞,岂能做刘家的二房长媳;若是不娶,她又是因为刘家才落得这下场!

一时之间左右为难,刑氏竟是说不出话来。

“要不然,给姜恒写封信,问问我哥现在怎么样?这事情先不告诉别人,先看看我哥那边的情况再说。”雪梅提议道。

听到姜恒的名字,刑氏面色微霁,笑盈盈道:“哪里能麻烦他?我看不如给柳鸣写封信,他倒也是认识几个字。咱们先问问那边的情况……”

说到这里,刑氏喜上眉梢,得意之情无可掩饰,“你哥好歹现在也是个吏了,咱们刘家也算是光宗耀祖,前一封你哥捎来的信里说他们粮科的吴知事对你哥极为照顾……”说到这里,刑氏顿了顿,高高地挑起了眉毛。“我怎么记得你哥上一封提了好几句吴家姑娘?”

雪梅将手里的暖手炉添了两块炭,轻轻合上了盖子,笑着道:“是,那信还是我给娘念的,我哥是提了几句吴家姑娘,似乎是叫馨儿。说是吴知事待我哥极好,请他去家中做过客,曾见过吴家主母呢。”

雪梅刚说到这句,脸色突然有些怔忡。她不是刚来大明朝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了,这个时代如果不是通家之好,是不会让外男到内宅见当家主母,更不会把女儿家的名字告诉给外人。

敬民被请到了吴家的内宅见过了吴家主母,更是知道了吴馨儿的名字,这意味着什么?

她就是再不懂事,这会也想明白了。

刑氏也是心中一动,往雪梅身边挤了挤,低声道:“梅呀,你说那吴家会不会……”

“娘,这事可是干系大了,得派个人过去问问才好。”雪梅轻声道,“再说了,我哥的意思咱们还不知道呢。总得把事情都问清楚了,要不然这家里的事情还没解决,又冒出一个吴姑娘,岂不是叫人笑话咱们?”

刑氏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既是激动又是欣慰,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这事不能等,得叫人过去问问。我看就请董宜人派个人过去,细细的帮咱们打听着,那吴家若是真好,岂不就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至于李娟,刑氏这会早已经将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刑氏是一个泼辣性子,想到就要去做,这会刚刚做好决定要请董宜人派个人去京城打听事情,就立刻下了拨步床,要准备去洛阳的礼物。

又叫来刘承志商量了一番,俩人当下定了明日一早就去洛阳求见董宜人的决定。

董宜人听到是想求她打听个姑娘,便心知这是刘家为敬民相看媳妇,当下一口答应,又留刑氏和雪梅在城里住了两天才放他们回去。

隔了三四天,董宜人派去看望叶秋鸿和姜恒的人就乘着船离开了洛阳。这是春闱前最后一次往京城派人了,等到这些仆役们回来时,就会带来京里的消息。同船而去的,还有叶飞霜的嫁妆。

船一开动,刑氏的心也跟着一起飞到了南京城,飞到了半年多没见的儿子身上。

回来之后,刑氏到饶氏那里回话,妯娌几人便说起了叶飞霜那好几船的嫁妆来。

“听说不单单只是这几船,南京城中有好几间铺子,顺天府还有几个庄子都做了叶姑娘的陪嫁。这一下子,叶家可是大大的出了一回血了哩。”段氏露出一丝羡慕,丽质再过几年也要成亲了,自家别说几船了,连个铺子都陪送不起。

幸好丽质未来的婆婆燕大娘子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嫁过去倒也不会受多大的委屈。只要敬山好好的进学,将来说不定她也能有造化。

苗氏的女儿翡翠还小,她倒没有想太多,只是微微颌首,转身询问刑氏给雪梅的嫁妆可做准备好没有。

“都差不多了……”刑氏笑容满面地看着雪梅,直到她羞涩的垂下头去。

“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一转眼姑娘们就长大了,要嫁人喽!”饶氏看了看雪梅,又看了看抱着重孙子满脸幸福的王秀儿,微微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大儿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连亲孙子都没抱得上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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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敬民亲事

姜恒自那一日和映安大家见过一面后,就不再往侧院去,专心致志的准备会试。又另写了书信找人寄到洛阳,暗地里又请了杨大学士府里的人帮忙,去调早年的教坊司记录。

映安大家数次使唤清柳去叫人,可是清柳连侧院都出不去,再加上清柳又不愿接受映安的摆布,十次得有九次是推脱掉了。

映安大家大恨,每日辱骂清柳。

侧院的婆子只冷眼旁观,将映安大家和清柳的举动记在心里,隔几天就去回报给姜恒和叶秋鸿。

俩人听了数次,心中不免不喜,觉得这映安大家不像是什么官家之女,倒是有七八分相信了清柳所说。只是现在正在考试的紧要关头,又没得洛阳和杨大学士的回信,便只得将这俩人拘在侧院中严加看守。

雪梅这边因为等着南京城的来信,家里也一时安静下来。

李娟来了两次,想探雪梅的口风,可是雪梅岂能被人左右了意思,便只是打哈哈,不管问什么都做不知道。

就这样,时间慢慢的接近会试那一天,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只有敬民乐呵呵的每天往吴知事家里跑。

吴知事经常有借口请敬民来家里,有时说怜惜敬民家中无有长辈请他来吃一顿饭,有时家里买了新鲜果子也会给敬民送过去一些。一来二次,敬民和吴家的人混得极熟。

吴馨儿倒也知礼,只和敬民见了三面,都是有长辈陪同。两次是因为绘制灯笼图案,另一次则是今天,洛阳的刘家来了信,说是感谢吴知事对敬民的照顾之恩,特意带来各色礼物。

来吴知事家里送礼的是荣嫂子。

荣嫂子七八岁时被卖到董家,做了董宜人的贴身女仆,对她最是忠心不过。再加上儿子子侍又做了姜恒的书僮,对刘家就多了几分亲切的心思。

这次领着董宜人的命令来吴家,其意之一便是仔细相看一下吴馨儿。坐下来和吴家主母聊了几句,心里有了谱。

吴家虽是小吏之家。吴馨儿又是前头娘子生的,可是后头的继妻看上去倒也象是个和善的人,而且这吴家主母话里隐隐透露出吴馨儿将来的嫁妆不薄之意。

荣嫂子嘴上就把吴馨儿夸做了一朵花。

吴家人会意,便叫了吴馨儿来见她。

南京城中的居民有一个习惯,凡是家中有老人或是有长寿者,必会在老人居住的院子或是正堂中栽种一棵桃花,寓意长寿。

时近三月,院子里种的桃树一簇一簇的开得鲜艳,整个院子被染成了深深浅浅的粉红。

吴馨儿走到正堂时,身后桃树争奇斗艳。眸中一汪盈盈秋水,微微晃花了敬民的眼。

荣嫂子看了看敬民,又看了看慢慢向她走近的吴馨儿,抿嘴直笑,直笑得敬民脸上发红。慌乱的转过头去。

“姑娘今年几岁了?”荣嫂子笑盈盈的和吴馨儿见过了礼,开口问道。

“快十七了……”吴馨儿声如蚊蚋,裣衽一礼。

“和我家姑娘还有刘家姑娘年岁差不多哩。”荣嫂子笑着转过了头,和吴家主母说话。

听到荣嫂子提了这个话头,吴家主母闻弦歌而知雅意,询问起雪梅来,顺便着也打听刘家的家事。

当听到明珠和雪梅都已经许配了人家。刘家人丁单薄,只有敬民一个骨血,刑氏性格爽朗,刘承志是个忠厚人,吴家主母微微颌首。

荣嫂子虽是个下人,这次来也只是见见吴馨儿这个人。不能做任何决定,她只需要将吴馨儿的情况如实反馈给刑氏既可。虽然她不能做主,吴家主母待她却是极为热情。

一来她是来打探消息的,二来也敬她是董宜人身边得用的人。

脸上的表情就更加亲切。

吴知事想的却又比她更多了几分,敬民本人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年纪轻轻就不依靠家里做了小吏。去年他经手的几十顷皇庄产量非常之高,闻听得圣人非常欢喜,提了数次刘敬民的名字。

再加上他是解元公的大舅子,以后的前程只会越走越宽,孙女嫁给了他,自然不会吃亏。

更何况,听这荣嫂子的意思,刑氏又是一个性格爽朗的人,待儿子女儿一碗水端平。尤其是敬民的长姐嫁到赵家,公婆待她犹如亲生女儿一般。

听到这句话,吴知事大为满意。他知道有些人家,把儿子看得极重,恨不得捧到手心里去,可是越是这样的人家待儿媳妇却越苛刻。他家的儿子是宝,儿媳妇就是草,只要有一点不如意非打即骂。

可是家中女儿嫁得好的,大凡娶了儿媳妇也愿意待儿媳妇好。推已及人,自家的女儿被公婆如珠如宝的待着,肯定也愿意这样待别人的女儿。

不求将来刑氏待馨儿有十分的心,只要能有四五分的心吴知事就满意了。

他相信吴馨儿是一个知礼守节的好孩子,不管是嫁到什么家庭,都会是一个好媳妇。

荣嫂子和吴家主母说着话,眼睛直往吴馨儿的脚上瞅,看到她虽是裹了脚,脚形却有些大,便笑着道:“……这刘家务农出身,家里的姑娘虽说是不需要下地做活,可也都是能干些家务,所以长辈们便没有帮她们裹脚,平时只是晚上拿竹板夹着脚以免变形了。”

吴家主母本来正有些懊恼吴馨儿的脚有些大,有四寸多,听到荣嫂子这样说,不由得喜上眉梢。

“我家的馨儿那也是能吃得苦滴……”吴家主母微微一笑,眼睛往吴馨儿的裙底望去。

吴馨儿本来就站在继母身后,这会见到满屋的人都往她脚面看,不由得脸色涨红,抬起袖子将脸掩住,一个劲的往继母身后躲。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敬民变得不自在了起来。

他就是再憨这会也明白了,今天这荣嫂子不仅是来送礼的,还是来相看的。

想到这里,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站在伊河岸边,久久地挥动着帕子。眸子里露出思念……

敬民一时慌乱了起来。

可是再抬起头,看了看面前那个娇怯怯的人影,正满面娇羞着躲在继母身后,心神又恍惚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得了蜀还望陇?我怎么变成了这样?变成了登徒子?”

敬民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

吴家主母见到这俩人都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便笑着和吴知事说话:“这屋子里坐的都是妇人,想必敬民也是呆的烦闷,我不如你带着他去后院转转,咱们家院子里桃花开得极好,敬民还没去过咱家后院呢……”

吴知事笑眯眯地点了点,又特意点了吴馨儿的名字,叫他们俩人陪同。

吴馨儿满面绯红的垂下头,手指绞着帕子,不敢抬头看对面的敬民。

敬民抬头看了看,刚刚想说话。却猛地接触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眸,不由得心中酥软了起来,身不由已的跟着吴知事出了堂屋。

等到俩人走后,荣嫂子往吴家主母面前坐了,低声将家里有个李娟的事情讲了一番。最后说了一句,“这敬民五六岁时曾喜欢过人家,立下誓言说要娶回来做媳妇,这事情闹得满村都知道了……人人都知道敬民打小就有了一个小媳妇……本来这话是不该老主母说的,只是若是不说倒像是显得刘家故意隐藏似的。这李娟多半是要进刘家的门……请老主母放心,刘家是有规矩的,断不会叫李娟越到当家主母的前头去……”荣嫂子特意将当家主母四个字咬得极重。一边说一边打量吴家主母的脸色。

吴家主母和吴馨儿继母相视一眼,打从心底不相信娶李娟是戏言,她们也曾打听过敬民的事情,曾听叶家的仆人说过,敬民在老家有一个爱慕的姑娘,只是家里不同意。他又跟着叶秋鸿和姜恒来到了南京,这才没有再联系。

原本,她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罢了,可是听荣嫂子一说,这李娟极有可能要做敬民的妾。

谁见过没娶亲先纳妾的?

俩人深思了起来。

荣嫂子只是一个负责传话的。不管吴家答应不答应,她只管把两方的话传到既可,这会见到吴家婆媳都不说话,便端起了茶盏默默的吃茶。

心里却是敬佩刑氏。

不是谁都有勇气接纳李娟,李娟是个失贞的女子,若是刘家不接纳她,她就只有自尽或是出家这两条可走。早就知道刘家的人都是极忠厚的,经此一事更显出了刘家的气魄。

心里也为李娟感到惋惜,若是她聪明一点,在家里好好呆着,不出去胡乱跑,这刘家二房媳妇的名头岂不是落到她的头上了吗?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荣嫂子叹了口气。

又略坐了一会,随便谈了几句,荣嫂子见到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再加上自己的任务已完成,便提出了告辞。

吴家婆媳礼貌周全地将荣嫂子送到二门,直到望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回来。

继母低声道:“阿姑,这世上岂有先纳妾后娶亲的道理?这刘家也太瞧不起人了。”

吴家主母向来不喜欢这个继媳妇,闻言白了她一眼道:“你难道没听荣嫂子讲当家主母四个字?意思便是馨儿一嫁过去就当家,这是在补偿咱家呢。”

“可是咱们家姑娘还没嫁呢,那边就先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妾在等着,以后指不定要吃大亏。”

“敬民是吏没有不能纳妾这一说,就是现在不纳,将来他也是要纳……”吴家主母露出了愁容,接着又喃喃自语,“这世上的男人岂有不喜欢美色不喜欢纳妾的?”

馨儿继母闻听此言,脸上一窒,袖子里的指甲死死掐着自己手心。

本来早就打定了主意,吴馨儿的事情她绝不多嘴,怎么就这么嘴贱?吴馨儿吃亏不吃亏和她有什么相干?赶紧的嫁出去,省得二老天天的念叨。

既是主意已定,她的嘴就跟个葫芦似的再也不肯开口了。

直到几天后吴家主母再次请荣嫂子过府来玩,她也闷不作声,嘴里只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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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进士及第

京城开考前一日,刘家人早早的就穿戴一新,扶老携幼的去了洛阳城里。虽然会试的消息要七八天后才走驿站报到洛阳城,可姜恒是刘家的姑爷,刘承志心中有些焦虑不安。早几天就派人和明珠说过了,让她把房子收拾出来,家里人准备去洛阳城等消息。

雪梅本来不想去,姜恒去考试中与不中那都是姜家的事情,和刘家并没有多大关系。这样大张旗鼓的全家人都去洛阳等消息,让人知道了只怕会嘲笑刘家。

可是刘承志和刑氏死活放不下这个心,每日在家里坐定不安,连带着雪梅的日子也过得不好。

再加上姜太医也派了人过来,请刘承志和刑氏到洛阳城一起等候。说他一个人在药铺里,生怕得消息的时候有个什么意外。

刘承志和刑氏得了这个话儿,只恨不得腋生双翅,一下子飞到洛阳城。

雪梅实在无法,只得备了牛车,陪着他们出门。临出门前,段氏来了一趟,说要去城里看敬山,要给敬山送些吃的喝的,刑氏便决定捎带上三房的人。

结果,四房的刘承礼和苗氏知道了,也说要跟着过来,要到城里拜拜白马寺的佛。

最后,刘老爷子和饶氏也加入到了队伍里。

家里只留下了敬东和王秀儿看家。

董宜人派管家到城门口迎接,听到刘家已经定好要住到明珠家里,只得无奈的将刘承志等人送到明珠家门口才转身回报。

明珠家现在已经搬出了粮油胡同,住进了离府衙不远处的甜水井胡同。

刚刚进了家门,下了牛车,迎面便跑过来一个肉墩墩的小肉球。刘承志只笑得见牙不见眼,弯下腰就将小肉球抱到了怀里。

“大宝,想姥爷了没有?”

大宝用力的点点头,然后伸出手臂环住了刘承志的脖子,向旁边的刑氏和雪梅打招呼。

“姥姥好。小姨好。”

刑氏哈哈大笑,将大宝从刘承志手里接了过来,往他稚嫩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几口。

大宝一边咯咯地笑,一边向刘老爷子和饶氏行礼。逗得满院的人眉开眼笑。

明珠家和以前不能比了。

以前她家住在粮铺的后院,现在则是住进了一套三进的大宅院中。

这宅院是通过赵顺买下来的,有人犯了事宅院被官卖,正好这时明珠准备搬家,赵顺便用比市面价便宜一些的价格买了下来。当时买的时候还问过刘承志,要不要帮雪梅和敬民在洛阳城里置宅。

如果不是明珠家想买的话,刘承志是真的想出手拿下来。

这一年背靠着叶哲光和董宜人,明珠一家没少赚钱。也应该这个原因,赵父和赵母待刘家人也是格外亲热。知道刘老爷子和饶氏要来,早早的就收拾出来最好的一套院子。好让二老安置。

这一晚,明珠家里异常热闹。

赵顺和于大朋都携了妻儿,燕大娘子得知消息也让小儿子燕南带着礼物过来见刘老爷子。

赵父赵母在堂屋里摆了几桌席面,又叫了几个有头脸的邻居来相陪。

刘承志兄弟三人穿着簇新簇新的青布短打,衣襟上绣了喜鹊闹梅枝。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喜气。

这边厢女眷们围坐在一起,听着男人们推杯换盏猜拳行令,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刘承志和刑氏收拾一新,领着明珠雪梅姐妹拜别了刘老爷子,前去看望姜太医。

姜太医年纪虽然大了,可是精神和身体都极好。现在还可以下乡替人诊病。再加上他医术高越,在洛阳城极得敬重。

因知道今天刘家人会来看望他,他特意推了几个病人,让病人去找药铺里几个郎中看病。

雪梅自从和姜恒订亲以来,极少来姜家的怀仁堂药铺,平时若是有事。都是刘承志和几个兄弟来回跑。

一来二去,刘承志兄弟三人和药铺的小伙计博士们混得烂熟,见到他来了,都忙躬身见礼。

刘承志笑呵呵地回了礼,便由姜管家领着进了后堂。

一进后堂。便见到姜太医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堂屋里,忙领着刑氏、明珠、赵大诚、雪梅上前见礼。

姜太医笑着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椅子让刘承志和刑氏坐下。

刘承志和刑氏是小辈,哪里敢坐在姜太医面前,便谢绝了。姜太医又让了半天,俩人才挑了两个凳子挨着半边屁股坐了。

姜太医的眼睛往雪梅处看了一眼,见到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娴静的样子,暗暗颌首。

开口和刘承志说话,“本来是该请你们住到这里,没想到你们却住到赵家去了。”

居其体养其气,姜太医是从太医院里退下来的五品医正,说话行事都带着那么一股子官味,刘承志对他极为仰慕,闻言脸上带着笑。

“家父家母也是跟着一道来的,哪里敢叨扰您老?正好大女婿家里有空院子,就住到了大女婿家。”

“前一段,听说老亲家身体略有不适?现在可好了?”姜太医问道。

刘承志听到问起了刘老爷子,急忙站起身子道:“多亏了您老给开的方子,一方子下去家父的身子骨已经好多了。”

正说着话,却见到姜管家进来,说董宜人派来了人,有请刑氏和雪梅到府衙去。

正好姜太医有些话也想私下和刘承志说,便让姜管家送刑氏母女三人去府衙见董宜人,把刘承志和赵大诚留下了。

雪梅走出堂屋时,隐约听到了一句,不由得暗自红了脸。这姜太医和刘承志商量得就是她的婚事。

“我们这里嫁妆准备的差不多了……金银器物一应不少,都是新进添置的……还有,董宜人送了三处铺子,这些都是算在嫁妆里的……”刘承志听到姜太医说起了亲事,急忙站起来道。

姜太医历来洒脱,倒是没有把金银看在眼中,否则的话他也不会遇到贫苦人家时不收诊金了。

听到雪梅的嫁妆数目后只是笑了笑,这些都不劳他操心,自然有董宜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他想要和刘承志说的则是姜恒和雪梅以后的去处。

“恒哥儿这次去京中赶考。不论中与不中,哲光都已说过,准备给哥儿纳个官儿做做。所以,姑娘若是嫁给了哥儿。怕就要远离父母乡亲了。”

“啊?”刘承志没想到姜太医说的是这件事情,惊得张大了嘴。

雪梅是他和刑氏的贴心小棉袄,一向懂事听话,打小就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他还真没有想过雪梅会远走的事情。在他的思想里,姜恒纵是中了举中了进士将来多半也是要在洛阳城安家了。怎么就突然要去其他地方?

“说了要去哪里了吗?”刘承志小心翼翼地问道。

姜太医摇了摇头,“现在正在谋划着,哥儿现在中不中还是两说,若是中了就要圣上亲自委派,又或者进翰林考庶吉士。若是不中就直接在吏部补……”

姜太医说了一通长篇大论。只听得刘承志的头晕乎乎的,转过脸去看大女婿赵大诚,只见他也是一脸茫然。

“这个事,我们是不懂的,您老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就是……”刘承志听了半天没有听懂。只得拱拱手道。

“哲光还有一件事要我转告给你,说是你家敬民小哥,多半是要随着粮科去顺天府了。”姜太医说完了这件事后,又开口道。

刘承志此时有些郁闷了,女儿远嫁,儿子也不在身边,都说养儿防老。可临到自己三个孩子得有两个都不在,越想越觉得难受,忍不住长吁短叹了起来。

姜太医也跟着叹了口气,接着道:“等到办完了哥儿和姑娘的婚事,哲光的任期也要到了,他连续三年考评优秀。要回京做京官。可是今年圣上商量着要迁都的事情,他也要跟着去顺天府。所以,老朽也打量着把这个药铺转手,将来就跟着哥儿和姑娘过日子了。”

“留你们下来,我就是想问问。亲家有没有去顺天府的意思……”姜太医思忖了一会,终于把想问的话给问了出来。

听到这句,刘承志突然沉默了下来。

等到刘承志从怀仁堂药铺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异常沉重。

到了晚上,雪梅三人从董宜人处回来后,心情也是沉重。董宜人说的话,和姜太医如出一辄,都是劝她们去顺天府。

刘承志和刑氏把这话说给了其他人,几家人听到后都默不作声。

刘家能有现在,都是靠得叶哲光,他一走刘家便没有人保护,仅仅只剩下一个当三班班头的赵顺这是万万不够。

以后随便一个乡绅便可以欺负刘家。哪怕刘家有个进士的女婿又能如何?

哪个乡绅背后没有一个当官的亲戚?

别说其他人了,单单只看黄家。前几年是如何的嚣张,可是叶哲光想要整治他家时,不是还得乖乖和刘家联姻来保平安吗?

黄家身后还是有一个黄侍郎的,刘家能有什么?

再加上敬民和雪梅以后都不在洛阳,刘承志心里也生出了几分萧索。

接下来的日子,刘赵两家人的心情都是比较焦躁。虽然时常有人来宴请刘承志兄弟三人,也有大娘子过来求见刑氏和雪梅,却依然无法打消刘赵两家人的紧张。

直到三月十二,叶哲光通过驿站接到了京中的公文和家书……

叶秋鸿中了。

姜恒也中了。

接到消息特意赶来的姜太医泪水长流,几乎晕厥过去,若不是雪梅怕他年纪太大受不得刺激特意站在他身后,他是真的要摔一跤。

刘承志拿着报喜的公文翻过来翻过去的看,泪水糊满了眼睛,就是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字。

最后还是雪梅大声的替他念了出来。

“……南京贡士叶秋鸿中一甲第三名探花郎,赐进士及第……南京贡士姜恒中二甲传胪,赐进士出身……”

第四名?

雪梅的眼角已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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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雪梅吾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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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府的儿子和养子一个中了一甲三等,一个中了二甲一等,这个消息随着公文到洛阳城便散播开来。

府衙供人行走的侧门从三月十二日开始就没有安静过,不是各位乡老来道贺,便是各个举子的本家得了消息来送贺礼,还有去年刚刚考上的秀才,也有乡绅、里正、粮长们,只要知道了消息,都是挑着各色礼物喜气洋洋的来凑了一份热闹。

留在南河村的敬东和王秀儿也是应接不暇,人人都知道姜恒和雪梅的婚期就定在今年。而且看叶知府和董宜人待雪梅那份亲热劲,是不准备悔婚的样子。所以那些没资格去府衙道贺的人,便挑着礼物来了刘家。也有自愿献产献地献宅子的,都想托庇在姜恒的名下,好逃税收。

俩人平时也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一时不免有些局促,幸好米氏一家自愿过来帮忙,再加上刘承志的两个徒弟重山和顾二虎前后照应着,才算没有出错。

饶是如此,敬东和王秀儿也是累得了个仰倒。

只是累虽累,眼看着献上来的几十顷田地和宅院,还有各色礼物,心里却是欢喜的。虽然这些东西落不到自己手里,将来都是姜恒的,可是到底家里出了一个进士的亲戚,以后他们就是走在外面也比别人高了半头。

姜恒中举人之时,王秀儿的父亲王秀才便过来了一趟。

王秀才以前和刘承业臭味相投,自从刘承业失踪之后,他和刘家的联系慢慢的就疏远了下来。

只是王秀儿自从嫁到刘家后从来不肯回娘家,也不愿见他,王秀才来了一次连大门都没得进。就不愿再来了,口里将王秀儿和敬东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们不孝顺。

这次姜恒中了进士,而且是二甲第一名,王秀才立刻动了心思。

王秀儿生了刘家的长孙。而且还是重长孙,地位已经稳固。如果他求女儿几句,让她替自己美言一番,说不得姜恒就能收留他。将来随着姜恒去外面做官,他也能混个幕僚当当。

只可惜,他想的虽美,王秀儿却恨他入骨,根本就不理会他。敬东是个老婆奴,王秀儿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再加上他也有些恼怒老丈人贪得无厌,待王秀才面上淡淡的。

众乡邻一开始还尊敬王秀才,可是后来见他亲生女儿待他也不过如此,女婿更是瞧他不起。慢慢地也就不将他看在眼中。

王秀才后悔不迭,可是现在再想巴结女儿已经是不可能了。王秀儿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哪里肯给他好脸子看?

敬东虽然影影幢幢的知道一些王秀儿的旧事,却一直避口不提,一心一意的待她们娘俩。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她实在不想回想以前的伤心事。

洛阳城和南河村各自摆了三天的酒席,酒席摆罢后几家人坐在一处商量起了雪梅的婚事。

姜恒是叶哲光和董宜人养大的,相当于养子,虽是有姜太医这个祖父,可是他一年倒是有一大半是在叶府渡过。所以婚事由董宜人出面张罗。

姜太医也自家知自家事,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姜家以前的事情,虽是他亲孙子的婚事。却只是略略问了几句,就一任董宜人处理。

这婚事,历来都是长辈们之间的事情。

所以虽是雪梅成亲,众人虽然忙个半死,她却跟没事人似的,每日呆在明珠家里绣嫁衣。或是看着刑氏和明珠请大掌柜到家帮她挑选嫁妆。

接下来的日子,雪梅过得即紧张又闲适。

直到收到一封从南京城寄来的信后,才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

这信是敬民偷偷写给雪梅的,名义是寄给南河村的重山,信件被送到了重山家里。刘家因为要商量她的婚事。准备在明珠家住到婚事商量完再回南河村,这样也省得刘老爷子和刘承志来回跑。

重山接到信后,见到信里另有一个小信封,上面写着雪梅的名字,不敢迟疑,和顾二虎一道进了城,偷偷将信送到了雪梅手里。

等到重山走后雪梅将信打开,只惊得脸色煞白。站也站不稳,身子摇摇曳曳。

无邪和雨燕唬了一跳,急忙一左一右扶住了雪梅。

雪梅蹙着眉看了看两婢,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转身一个人进了屋子,默默坐在拨步床上想心事。

“姑娘,可是重山哥送来的信里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无邪到底年龄大了些,见到雪梅愁眉不展便替她倒了盏茶,轻声问道。

雪梅摇了摇头,鬓间的梅花白玉簪顺着她的摇晃发出氤氲的光芒。

见到雪梅不肯说话,无邪和雨燕互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担忧的眼神。

“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雪梅理了理耳边的鬓发,强露出一丝笑容。

姜恒突然冒出了一个表妹,这个表妹不远千里从洛阳追到了南京城,现在已经住到了叶秋鸿家里,正等着姜恒和她相认。

敬民的信里详详细细的将映安大家的事情给讲了一番。

原来这映安大家果真不是姜恒的表姐,她也不是宁紫玉,真正的宁紫玉确实已经死了。映安身边的清柳,是真正的宁紫嫣。一切都如宁紫嫣所说,宁紫玉上了船后没多久便一病身亡,将妹妹紫嫣托付给了映安,映安为了自己的身价便冒充了官员之女。

这些,都是杨大学士查过教坊司的档案后告诉姜恒的。

她该怎么办?雪梅蹙着眉陷入了愁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无邪和雨燕悄悄地离开了屋子,并顺手关上了屋门。

什么表妹表姐在各种戏文里那都是备用的小老婆,都是用来抢男主人的。

难道就得按敬民所说把宁紫嫣留在姜恒身边吗?

若是不留宁紫嫣,打发她一笔钱又不现实。敬民在信里写着,宁紫嫣的舌头被映安大家绞断,现在已经变成了哑巴。让一个孤苦伶丁的可怜弱女在外面生活,莫说是姜恒,就连雪梅都觉得不可能。

怪不得那映安大家在姜恒走的时候神情如此奇怪,原来她竟是定好了要冒充姜恒表姐然后去投靠他的心。

想到映安大家,雪梅只觉得阵阵恶心。

她该怎么办呢?

敬民信里写道。宁紫嫣身世可怜,观之令人动容,闻之令人摧心……

这也是姜恒的意思吗?

这果真是现世报,她不过是略略伸了手。管了一管敬民和李娟的事情,结果不出一月报应就来了。

敬民多了一个妾,说不得姜恒也得多一个妾……

窗外春风暖暖,阳光穿透了窗棂的缝隙,斜斜聚成一束,将灰尘拢在一起舞蹈。

明媚的三月,正是赏春的好时节。

雪梅轻轻叹息一声,抬头往窗外望去,只见院子里一株白玉兰树,正悄悄地绽放碧白色的花蕾。映得庭院青白片片,白光耀眼,犹如雪涛云海,蔚为壮观。

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雪梅看得有些痴了……

想了许久。坐到窗下桌边,执起一笏墨条,在砚台上滴了两滴水,轻轻的砚起墨来。

她想起董宜人曾教导过她的闺房私话,“……身为女子,要宠辱不惊,不嗔不恼。不疾不徐,既不要全抛一片心,也不要视丈夫为无物。姜家没有婆婆,亦没有公公,你进门既当家,只要你处事端正既可。以不变应万变……这世上没人能令你受委屈,唯一能委屈你的只有自己……阿恒若待你好,你只需八分心相对,剩下两分给自己,将来有了孩子你只需待他三四分既可……他若待你不好。你只管报于我知道,定不叫你吃亏……这话我只教你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和你说,谁叫我养了阿恒十几年,这颗心将来必是偏向他,你也不能怪我……”

写完了信,雪梅的心里突然有了丝恍惚。

自己,就这样的溶入到了大明朝了吗?以后妻妾争宠,以儿子为天吗?

她想起初见姜恒时,他光风霁月般一笑,神采熠熠,双目顾盼生辉。

她想起姜恒为了救她,说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她又想起,姜恒牵着她的手,在村子里认门时说过的话,“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未婚之妻。按规矩我要带着你转遍村中每家每户,告诉他们,你已名花有主。以后……不许人再打你主意。”

可现在,有人在打你的主意……

雪梅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痛,仿佛被人生生的挖走了什么东西。

信送走后,雪梅一直闷闷不乐。

刑氏和明珠正在忙于替她准备嫁妆,一时之间没有照顾到。无邪和雨燕虽然知道姑娘不快活,可是被雪梅勒令不许告诉刑氏,只得在无人时悄悄劝她几句。

庭院里的白玉兰树一朵朵的先后绽放,溢得满院清香。

雪梅坐在窗后,手托香腮,怔忡的瞧着院中。以至于她没有发觉无邪和雨燕悄悄地走进了屋里,手里执着一封未拆的书信。

“……有妖女映安假冒我姨父之名欲认夫为亲,幸得杨大学士之助查了教坊司档案方知她底细,已将此人交由教坊司处置。然则,她贴身婢女清柳却是我姨父亲女紫嫣……姨父一生坎坷,长女又死于非命,令人扼腕不已……紫嫣虽在教坊司无底档,却到底在阁院中厮混了数年,是以为夫不打算令其认祖归宗,想让其认柳鸣为父,以后为其寻一老实本份的夫婿,将来也好照顾表妹一二。我妻意下如何?”

雪梅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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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雪梅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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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的来信只看得雪梅泪如雨下。

她有时在想,此生此世能寻到这样尊重自己的丈夫,也算是她穿越最大的福利了。

所以,当她收到了姜恒中进士后写的第二封信时,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叶秋鸿中了探花郎,按照大明朝的规矩,直接免考入了翰林被授予翰林修撰的官职。而姜恒是二甲第一名,由圣上选馆也入了翰林任庶吉士。

有明一代的翰林为政府储材之地,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翰林庶吉士便是未来的相公。

既是任了庶吉士,那么便只能留在京中先学习三年。

今年是迁都之年,南京城里正在轰轰烈烈的大搬家。姜恒特意写信来问雪梅,家里准备在哪里举办婚事,是在洛阳还是在南京或是送亲到顺天府。

姜恒在京中认了一个表妹的事情,洛阳早已经知道,大家担心的是这件事情对姜恒会不会有影响,没有想到姜恒已经处理好,让宁紫嫣认了柳鸣做父亲,从此以后改名柳紫嫣。

这样一来,姜恒便和宁紫嫣再也关系,倒也不会受她身份连累。

看到姜恒将此事完美处理好,叶哲光和董宜人也松了口气。

叶秋鸿和姜恒是他们俩人的眼珠子,那是断断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当初叶哲光接到姜恒信件时,气得差点要派人过去杀了映安。幸好后面查出来映安并不是姜恒真正的表姐,他这才作罢。

犹是如此,叶哲光也没有放过映安。映安被叶府的下人送回教坊司后,便有人悄将她买走,送到了最低贱的私寮中日夜受苦。

映安容貌被毁,早已不复当初的艳容,在私寮中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映安如何,叶刘两家自然毫不关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姜恒和雪梅的婚事。

四月初八,在姜恒不在场的情况下。叶刘两家过了三书六礼,由叶哲光和董宜人主持着完成了过嫁妆的仪式。

如此一来,剩下的便是完婚了。

刘家人也在紧张的准备中。

经过一番讨论,刘承礼想留在南河村。毕竟这里离敬泰和翡翠近些,再加上也需要有人看守祖宅。刘承礼一家就留在南河村看守祖宅和田地,三房刘承贵也不愿意走,丽质将来嫁到洛阳,敬山的学习正在紧要关头,这一去顺天府几年后还得回来送嫁丽质,敬山将来也只能在洛阳赶考。商量了半天,就只有二房领着刘老爷子和敬东一起去顺天府居住。

早在一年前,二房便在雪梅的示意下,在顺天府买了宅子和地。只是家中没有人过去,一直由董宜人派管事的帮着照看。王秀儿后来知道雪梅在置地,便也拿了千两银子出来,请雪梅帮着买了十几顷田地和一套宅院。

如今这田地和宅院价格都飞速的往上涨,只要刘家人肯往外卖。必是能大赚一笔。

刘承志为什么非要刘老爷子去顺天府,其实是有私心的。

现在二房已经知道刘承业就在刘广德手下做事,他失踪这一年来处处找二房的麻烦,李娟更是因为他而失了清白。如果某天刘承业回来,以刘老爷子对他的溺爱,还不知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来。

干脆先将刘老爷子哄走,将来刘承业就是回来。家里人都不在,他也翻不起多大的浪。再加上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敬民也要去顺天府……

以后,敬民和雪梅都去了顺天府,就只剩下刘承志和刑氏两个人孤零零的,还不如和孩子们在一起。

刘家二房既是准备离开。便将粮长的职务转到了刘承贵身上,由他负责南河村的两季税收。

众乡邻都知道刘承志一家准备离开南河村,都是依依不舍的来告别。

其中犹以重山和顾二虎最为难受。

他们俩人生受了刘承志的恩情,学会了高产粮食的种植办法,现在家里都置起了田地和宅院。

刘承志要走。他们着实舍不得。

顾二虎一连好几天都徘徊在刘家二房院外,眼中露出犹豫之色。

直到刘家已经决定好了日期,他才下定决心去找了雪梅。

“二虎哥想跟着我们一起去顺天府?”雪梅讶然。

明朝交通不便,而且有路引限制,很少有人愿意离家乡,更别说千里迢迢的从中原去北边了。

现在的顺天府可不是后世的北京,而是明朝人眼中的不毛之地。北边就是建奴,只要他们铁蹄一动就可以跨过山海关直掏顺天府。

听到顾二虎想跟着他们离开,雪梅不仅吃惊,还有佩服。

顾二虎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心中的想法,“我和重山商量好了,总得有一个人跟着师父侍候他老人家。重山家有奶奶,不方便远游,我却不一样,我家里没了我还有两个兄弟呢……”说到这里,又怕雪梅不支持他的话,急忙道:“这话我也和爹娘还有奶奶都说过了,我奶奶的意思也是让我跟着师父。”

顾二虎所说的奶奶就是马婆婆,马婆婆算命一向准,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

今年叶哲光的任职就满了,必须要回京述职,刘家准备和他们一起买舟南下,一来省事二来安全。两家人出行的日子也是马婆婆帮着算好的,就定在今年的六月初一。

听到马婆婆都同意了,雪梅笑了笑,柔声道:“二虎哥,既是马婆婆已同意,我身为小辈的自然没有反对的话。只是这一来一去怕是要好几年不能回家,你能忍受得离乡之苦?”

刘家人虽是离乡背井,可是一家人都在一起,顾二虎却是独身一个,将来若是想家,心中必是凄苦。

“敬民以后不是也会去顺天府吗?”顾二虎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雪梅的目光里全是期盼。

雪梅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瞬间明白了顾二虎的心思。

他是看到敬民出去后有了出息,心里有了想法。

想到这里。雪梅调皮的一笑,语调也欢快了许多,“行,我和我爹说一下。你先回家去收拾行李去吧。至于路引你不用发愁,如果我爹同意你跟着,自然会帮你办好。”

顾二虎得了雪梅的话,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当晚,雪梅就将顾二虎的话转述给了刘承志。

刘承志一向喜欢两个徒弟,见到顾二虎愿意跟着他,当即允诺。第二天又特意跑到了顾长生和米氏的家里,和顾长生大醉了一场。期间拍了胸脯保证,以后必会给二虎一个前程。

顾长生和米氏相顾而笑。

马婆婆早就给顾二虎算过了命,算出了他的运道在北方。这可不就应了吗?

重山知道顾二虎跟着师父一家远行。心里虽是难受,可是井奶奶还在,他身为孙子必须侍奉奶奶归天以后才可以远行。他舍不得师父,若不是刘承志肯提携他,他家里现在还家徒四壁呢。更别说娶柳花了。

即是不能随身侍候师父,他便每天早上都来刘家应卯,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办,他必是第一个抢过来,只盼着能多帮师父家一点忙。

到五月时,叶哲光的述职公文已经递到了南京城,五月中。上京述职的行文下到了洛阳府。与此同时,接任者也在往洛阳府赶的路上。

叶哲光接了行文,便派人去叫刘承志过来,指着公文上的名字对他说道:“派来接我任的是郑家大公子,郑奇友,此人乃是郑书容之父。你叔父刘广德的大舅子。”说着话,眼中闪过一丝讥笑之色。郑家还是不死心啊,眼见得不到刘家高产种子的秘方,便派了大公子过来。想必郑奇友过来后,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刘家。

可是刘家要跟着他一起离开。何惧他哉?留下十几顷地在洛阳,其中还大半都是刘广德的。反正刘家二房这两年也就只置了一两顷地,倒也不怕郑家折腾。

只是,苦了洛阳的百姓喽……

听到刘广德的名字,刘承志的手不由得紧紧攫在一起。

万幸刘老爷子要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如果不离开的话,将来家里还不知道被祸害成什么样。

郑奇友做了知府,想必刘承业就要从登封回来了……

“说起来你叔父今年也会动一动,他原本在登封做主簿,这次怕是要到开封做县令了。”叶哲光又道。

“那……”刘承志嗫嚅着动了动嘴角,却到底没有问出来。

叶哲光像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淡然一笑,“你家现在在村子里不过是一两顷地,而且由四房看着,四房和刘广德是亲父子,他纵是再恨你也不会往亲儿子那里伸手。你只管放心好了……就是你家老三嘛……他身上有粮长的职务,也能护住自己。”

刘承志得了这话,回去和刑氏雪梅一说,刑氏当即就嚷开了。

“这还是自己亲叔叔呢,可是他有一天拿你当亲侄子看吗?就因为没把高产种子的秘方给他,他就下黑手整治咱们家。如果不是他,李娟好……”刑氏说到这里突觉得不合适,赶紧拐了话题,“你大哥也是,明明是投奔你二叔去了,可是却不和家里打个招呼,害得我们寻了他足足一年。这花银子倒是次要的,他就没想想家里人会多担心?”

刘承志被刑氏骂得讪讪地笑,将头垂得低低的。

幸好雪梅机灵,赶紧将话题岔到了其他地方。

一转眼,六月将至,叶刘两家人收拾了行李,领着家小和众仆妇登上了往南京而去的大船。

站在大船的甲板上,雪梅的心情颇有一些激荡。穿越来了两年,自己还是第一次离开家。

二十天后,她就要站在南京城的土地上,这艘船会在南京逗留数日,叶哲光述完职后会留在南京城,她会跟着董宜人和刘承志刑氏一起再次驶向顺天府。

等到秋天,叶哲光会和叶秋鸿姜恒敬民一起跟着朝廷往顺天府迁移。

明年的正月初一,明朝正式迁都北京,并改北京为京师。

南京城中,姜恒坐在柳荫深处,读着雪梅写给她的信,脸上露出宠溺的笑意。

“原来,你还会吃醋……”

旁边,清柳--哦不,柳紫嫣着下人服饰,静悄悄地站在一旁。看到姜恒面前的茶盏里没有茶水了,她轻提裙角走了过去,提起水铫子注满了水。

然后又悄无声息的退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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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相见时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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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洛阳而来的大船是在一片锣鼓喧嚣声中停靠在码头上。

叶家这次不仅仅是举家迁徙,还有送嫁叶飞霜之意。而与此同时,也会替姜恒和雪梅举办婚礼。

所以在半个月前叶府就开始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码头正中站着俩人,一个身着探花服一个身着传胪服,头插帽翅,身披红花,脸带期盼之色,看着往来的船只。

围观的人群不免有些诧异,便相互询问,待问明白一个是探花郎,一个是二甲一等传胪郎时,都露出了敬佩之色。人人都知道这俩人自中探花和传胪后就没有回家乡,等着父母回京述职。

见到他们特意穿起当日游街夸官的官服来迎接父母长辈,无不称赞探花郎和传胪郎纯孝。

雪梅和叶飞霜是姑娘家,不能抛头露面,还未到南京城码头时便被董宜人和刑氏连声嘱咐了好几次,不许她们开窗,不许她们向外张望,更不许大声喧哗,免得有人听到了她们的声音。

俩人都是事先接受过礼仪教育的,也都知道南京城比洛阳城更重规矩。在洛阳时叶飞霜还可以自己独自一人去白马寺乱逛,可是到南京时却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一路上,叶飞霜和雪梅日夜处在一起,感情自是比以前还要深厚。眼见得下了码头后极有可能就要分开,心中无比悲凉,坐在一起抱头痛哭。

“等到霜儿成了亲,以后还是要去顺天府的,将来你们姑嫂不就是又能见面了?”董宜人见到这一对小人哭成了泪人,不免好笑。

雪梅擦了擦泪水,透过窗户上的花棱窗纸看着南京城厚重的城墙,心情颇为激荡。

她以前从来没有去过南京,倒是北京去过几次。没想到时隔五六百年,她居然来到了明朝的南京。

虽然她可能只在这里住上半月余。可是心里这份感慨,却是莫名其妙的令人伤感。

叶飞霜也擦了擦泪,紧紧握住了雪梅的手指。

“等到上了岸,我就要离开爹娘。以后爹娘就要靠嫂子奉养了,嫂子要记得多替我尽份孝,我这里先谢过嫂子了……”叶飞霜说着便弯下了双膝,裣衽一礼,珠泪不停的掉落。

雪梅听了这话,本来已经收住的泪水又往外涌去。

她就要嫁到姜家为妇,以后也不能奉养双亲,敬民的婚事现在还不知怎样。李娟虽是跟着大船一起来了,可到底将来身份所限是不能靠她孝敬爹娘。

一想到刘承志和刑氏以后孤零零的住在顺天府大宅里,虽然上有老爷子和饶氏。下有敬东和王秀儿,可到底没有贴心的孩子在旁。

她的心犹如刀割般疼痛,便也曲膝向着刑氏一福。

董宜人和刑氏擦了擦泪,看着面前的这对小人,长吁短叹。

雪梅和叶飞霜都要留在南京城。等着将来和她们的丈夫同去顺天府,而她们则会在几天后便随着大船先行北上,为孩子们打点宅院田产,买卖仆妇。

原来都说好,俩人举办了婚事就跟着大船一起走。可是董宜人和刑氏不舍得两个孩子如此辛苦,又怕她们新婚燕尔就与丈夫分离被人钻了空子,便忍痛让她们留在南京城。等两个月后随着圣驾一起行动。

刑氏早已红了眼圈,拉着雪梅起身,一把搂在怀里,哽咽道:“我的梅,我的梅,打小就没离过家……娘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将来夫妻和睦,莫要让我担心就好。”

旁边的董宜人,早已一把将叶飞霜拉在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饶氏坐在俩人身边。看着她们母女四人好一通抱头痛哭,心里也是酸酸涩涩的,拣了一块帕子轻轻按着眼角。王秀儿叹了口气,轻轻拍打着饶氏的后背。

李娟垂着头,站在王秀儿身后,不敢抬头看。她现在的身份只比婢女高半截,连刘忠媳妇的地位都不如。

谁叫她自己不争气,好好的日子过成了这样。如果她能聪明一点……

父母跟着她随船北上,以后刘家会养李玉贵和毛氏一辈子。不仅如此,还送了顺天府一套小宅子给他们安身。敬民虽不能喊李玉贵为岳父,可是愿意这样奉养也是相当不错了。

想到这里,李娟咬了咬唇,将头垂的更低了些。

只求将来的主母不苛刻她就好,以后生个一男半女,这辈子也好有个依靠。

帘外坐着姜太医、刘老爷子、叶哲光、刘承志等人,听着帘内董宜人和刑氏的哭声,微微叹了口气。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直到感觉到船身轻轻一震,叶管家笑着挑帘进来。

“见过两位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并几位少爷,船已到码头了,小人仔细瞧了瞧,两位公子已候在码头上了……”

几人脸上露出喜色,不约而同的站起身,透过打开的窗户望去,果然看到两个身穿朱红官袍的年轻人站在码头正中,正是叶秋鸿和姜恒,身后穿着青色吏员服饰的是敬民。

姜恒三人站在码头上,看到一艘大船缓缓靠岩,船上高高飘扬的旗帜上写着大大的叶字,不由得动容。

去年三人从洛阳来了南京,就没再见过家里的人。这会终于盼到相见,脸上皆露出激动之色。

等再看到船上的船夫将踏板搭在码头上,叶哲光扶着姜太医,刘承志和敬东扶着刘老爷子缓步走出了船舱,三人再也站不住了,撩起袍子,扑通一声跪倒在码头上。

于是,坐在船舱内室的雪梅等人,便听到了姜恒三人拜见父母长辈的说话声。

董宜人和刑氏蓦地站起了身子,挑起了帘子便往船舱外走去,走到舱门前时硬生生止住了身子,透过了帘笼往码头看。

船舱内室,雪梅收了泪水,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透过窗纸往外看,还是静静坐在室内才好。

叶飞霜脸上还挂着泪珠,看到雪梅的表情,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旁边刘忠媳妇和董嬷嬷急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帷幕斗笠替她们戴上,并不停的嘱咐千万不可以掀开,免得被登徒子们看去。

当姜恒看到董宜人和刑氏被婆子扶着下了船,再翘首往船上看时,只看到了两个戴着斗笠的身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向着他们走来,走到他身边时,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便被婆子婢女们簇拥着往马车走去。

看到俩人上了马车,他转过头,和叶秋鸿相视而笑。

雪梅和叶飞霜坐在同一辆马车内,车帘被遮得严严实实,四周站满了小厮和婆子。俩人不敢往外看,只是低声说着话。

不一会,便听到马车外传来董嬷嬷说话的声音,“两位姑娘,咱们这就启程回府了。”

马车缓缓启动,道路两侧的喧嚣声不停的变幻。

过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

董娘和刘忠媳妇过来说话,“两位姑娘,已到了咱们府门口,姑娘们不必下车,等驶到侧门再换小轿。”

不一会,又听到姜恒和叶秋鸿笑着请几位长辈下马车。她们的马车则是拐了个弯,直往侧门驶去。

进侧门后,便在董嬷嬷和刘忠媳妇的指挥下换了两顶青衣小轿,先将俩人送到了厢房,由婢女们侍候着换了衣裳和插戴,才又往正堂走去。

正堂此时人声喧哗,满院子仆妇婢女奔来跑去,皆露出喜色。

姜太医和刘老爷子是长辈,坐在了首座。叶哲光和刘承志分列两旁,其他的人依次站在他们身边。

董宜人和刑氏坐在靠窗的拨步床上,含笑看着姜恒三人上前拜见。

好不容易一家团聚,骨肉天伦,怎不令她们欢喜?

尤其是孩子们都各自有了出息,也不枉她们在洛阳城如此的担心。再看到刚刚进屋的雪梅和叶飞霜穿了一身待客的常服,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面若桃花,更是眉开眼笑。

姜恒此时的眼中只看到了雪梅一人,见到她盈盈向自己一拜,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不由得笑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径自望着雪梅。

雪梅等了半晌不见姜恒向自己还礼,不由得一怔,悄悄抬首,却正与他目光接个正着,脸上微晕红潮,复又垂下头去。

刑氏和董宜人相视一笑,只装做看不见,拉着叶秋鸿和敬民说话。

叶秋鸿还好,坦坦荡荡,坐在她们面前一直笑着说趣话。敬民却是有些扭怩,眼睛不敢往李娟处看,一颗心悬着不知到底要和她说些什么才好。

刑氏心知肚明,伸出手拉住了敬民的手,将他扯到身边,仔仔细细地打量,又问他好不好。

敬民便红着脸,说了说自己这一年来的经过。

刑氏只是不住的点头轻笑。

几人正说着话,却听到叶管家和几个管事的进来,说是杨大学士府上来了人,又说吴家也来了人。

堂中气氛立时凝注,随即又欢腾了起来。

叶哲光笑着站起身子,请了刘承志一起同到阶下相迎。

不一会便见到叶哲光舒展着眉头,手里扯着一个少年公子步入了正堂。刘承志走在后面,笑着和一个中年男子说话。

看到那少年公子进来,叶飞霜的脸蓦地红了……

敬民看到那中年男子,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耳根,一个劲的往刑氏身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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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雪梅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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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飞霜看到叶哲光扯着一个少年公子的手步入了正堂,脸色蓦地红了。

那少年公子正是杨大学士的长孙杨思策。

他随着叶哲光进了正堂,端端正正的行了礼,眼角猛然一亮,看到一个丽人站在董宜人身旁,面目依稀有些熟悉,正是小时一起玩过的叶飞霜。

他未及多想,便冲着董宜人深深的拜了下去。

“这位公子好面相!”刑氏没有见过杨思策,只见他唇红齿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举止雍容闲雅,便心生喜悦。

董宜人瞟了眼面红耳赤的叶飞霜,低声向刑氏说了杨思策的名字,刑氏这才恍然,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杨思策今年十九岁,十岁时便萌补了将仕郎,十六岁覃恩转大理评事,是南京城中有名的五陵少年之一。他与叶秋鸿和叶飞霜都是自幼年时便认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因俩人已定了婚期,是以杨思策向董宜人见礼时口称的是岳母。

叶飞霜站在董宜人身后,只窘得两腮桃红。

因是未婚夫妇不便说话,杨思策向董宜人见过礼后,便和姜恒叶秋鸿一处说话。

雪梅坐在刑氏身后,见到姜恒言笑晏晏,不由得双目随他移动。偶尔姜恒回首,俩人笑之以目,点之以首,相视嫣然。

刘承志和那个中年男子略坐了一会,便喊了刑氏出去说话,等到刑氏再回来时,眉眼含笑,看向敬民的目光更加柔和。

雪梅目光打了个转,往敬民和李娟身上看去,见到俩人虽是同处一室,却各自避开对方,不由得怅然。

至晚间,杨大学士设了宴席款待叶哲光和姜太医。顺带着也请了刘承志和刘老爷子出席。刘老爷子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和内阁大学士在一处吃饭,只喜得见眉不见眼,从得了消息时就咧着嘴笑。

因男主人们都不在,陪着叶哲光和刘承志等人去杨大学士府赴宴去了。便只剩下妇人。虽是人不足,下人仆妇们依旧卖力,恨不得把平生的力气都使出来,好酒好肉流水般的端上了席面。

第二日一早,叶哲光和刘承志等人才被学士府的下人送回了家中。

而董宜人和刑氏已经各自开始忙碌了起来,俩人都要嫁女。

刑氏倒还好,只需要替雪梅准备婚礼既可。可董宜人是南京本地人,自她回来那一日起,便不停的知交好友和亲戚们来看她,就是不熟的人也有来投帖子的。

来见董宜人的大多领着自家的女儿。话里话外都在自家女儿身上打转。

惹着随侍在董宜人身边的雪梅和叶飞霜暗自好笑,皆知这些人是把主意打到了叶秋鸿身上。

常言道,状元丑探花俏。状元郎可以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可是探花郎却是有年龄限制的,只在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中取。

叶秋鸿是当朝探花郎。学问好,人又长得俊俏,不知招惹了多少人家姑娘的目光。

可是叶秋鸿向来眼高于顶,从不把这些姑娘们看在眼中。也有官员大着胆子向杨大学士询问,杨大学士只说叶公子的亲事必是要他父母归来时才可以定的。

即是大学士这般说了,这些人还能放过叶哲光和董宜人吗?

所以,夫妇俩人自踏入南京城伊始。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酒宴中。

“老话说,好男好女百家求。我这一回可是真开了眼,宜人这些日子接的帖子怕不得一百多家了?”刑氏将最后一件嫁衣熨烫整齐后挂在衣架上,一边和雪梅说话。

雪梅的注意力却都被这件嫁衣所吸引。

嫁衣原本她是在洛阳城寻得最好的两个绣娘绣制,没有想到却根本用不着,到南京城后姜恒便派人送了一套御赐的凤冠霞帔。

大袖衫是金丝双凤缠枝花纹图案。缀着双花鸟纹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金缨络霞帔下坠一颗金玉坠子,乃是命妇装扮。

刑氏等了半晌不见女儿回话,转过头去,却见雪梅唇角露出笑意。正痴痴地看着嫁衣。

不由得,她也笑了。

顺着雪梅的目光再往案几上看去,案几上是一顶凤冠,金丝网为胎,上缀着几只展翅五彩雉,冠后下方有左右各三扇博鬓,展开后如同五彩缤纷的凤尾。雉的口中衔着长串珠滴,落在额间,凭添了几分庄重。

一想到女儿从此以后就是刘宜人了,刑氏只觉得心中犹如吃了蜜糖般香甜。再加上她觉得雪梅成亲后,不久就会到顺天府和她汇合。

所以,在雪梅成亲那一日,她的离愁并不多。只是抱着女儿痛哭了一场,看着女儿上了花轿出了二门,再南京城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叶府。

这几日,叶家是一场接一场的办喜事。先是姜恒娶刘家女,紧接着是叶飞霜出嫁。

南京城的居民这一次是饱了眼福,眼看着叶府进进出出的聘礼和嫁妆,竟是分不出这是进门的媳妇还是出门子的小姑子。

以至于十几年后还流传着叶家的佳话,姑嫂俩人的嫁妆铺满了整个南京城。

当知道姜恒娶了刘家女,不免有人打听这刘家是何许人家。当听到这刘家就是发明了高产种子的那个刘家,这才恍然。不由得感叹刘家女儿好福气,怎么自家的女儿就嫁不了进士老爷呢?

花烛之夕,叶府里里外外灯火通明,高朋满座,四下里杯觥交错,耳边厢听着鼓乐齐鸣,眼前酒香四溢,人声鼎沸,共同祈愿新人百年好合。

姜恒在前院从中午喝到晚上,看起来走路都不稳,幸好叶秋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替他挡了些许酒去。

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

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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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吉时,叶秋鸿脸现古怪之色,冲着姜恒使了个眼色。姜恒会意,脚步越发的踉跄,眼中迷漓之色更重。

ps:

章节有防盗,一会就改

第225章 琴瑟合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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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咳咳……这一章很纯洁的,很纯洁的,真的……我啥都没写,我很认真的,看我认真脸!)

喝了合卺酒后,然后会再吃一次夜膳,北方和中原通常是饺子而南方则是汤圆。里面大多放的有花生和桂圆,取得是多子多福多团圆之意。

吃了夜膳,新人说一会话,要去敬最后一轮酒,这也是雪梅做为新妇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敬完酒后,整个婚礼便算完成。

董宜人的娘家亲戚笑着请卢氏往前院吃酒,刘忠媳妇则是领着屋内的婢女婆子们全部退了出去。

新房变得静悄悄的,只听见灯花噼里啪啦的轻响,还有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姜恒咳嗽了一声,坐在雪梅的身边稍微有些局促,过了半晌才转过头,看她依旧身着凤冠霞帔,便道:“现在可以换下来了吗?”

雪梅微微颌首,轻轻地笑,凤冠上水滴珠子,随着她的点头微微晃动,在龙凤双烛的映照下发出熠熠光芒。

姜恒心中一荡,找到了雪梅藏在大袖衫中的手指,轻轻的握住,含笑看着她。

雪梅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将头垂的更低了些,头上的凤冠极是沉重,几乎就要滑下头顶。

姜恒手疾眼快,一把将凤冠扶住,长长吁了口气。四目相对之下,又觉得可笑,俩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新房内传来笑声,躲在外面听壁角的众婢女婆子均是露出笑容。

刘忠媳妇将胳膊散开,如同赶小鸡似的将婢女们往院外赶,嘴角却挂起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的姑娘就是这么惹人痛爱。姑爷为了不让姑娘受委屈,宁可不要压邪这个彩头也不要压姑娘一头。

放眼整个南京城,有哪个姑娘家能得了这么好的夫婿?

想到这里,恨不得立刻走到刑氏身边,将新房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她。

新房里没留下婢女,也没留下侍候的人。

姜恒笨手笨脚的替雪梅扯着头上的凤冠。又笨手笨脚的替雪梅宽掉了身上的大袖衫。

雪梅的脸,从头红到尾。

直到在姜恒的帮助下换上了一件洋红色大袖衫,又重新梳了一下头,她的脸色才稍微变得正常些。刚刚梳好头。却从镜子里见到姜恒也在开始换衣裳,便踌躇着走了过去,声如蚊蚋,“我帮你……”

姜恒先是不动声色地眯着眼,任着一双素手轻轻替他扣着盘扣,又帮他将玉带板扣在腰间,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加深,最后溢得满身都是。

“我们先出去敬酒,敬完了酒,这婚宴就算完了。然后我们再回来……”说到回来时。姜恒顿了下,看得一瞬间羞红了脸的雪梅,不由得心生戏谑之感,故意压低了头,附在雪梅耳边吹了一口气。

“我们回来休息。”

雪梅面色赤红。想要将头埋到双肩里,却被姜恒挑住了下巴,只得嗯了一声。

看着面前的人儿那羞涩的眸子,温柔的点头,姜恒心生喜爱,看着仰起的红唇,轻轻的啄了下去。

雪梅猝不及防。便觉得唇上一暖,一股奇异的电流从唇间激荡到了全身,令她头晕目眩,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吟。

姜恒只觉得怀里又香又暖,如团软玉似的,让他血脉贲张。听到这声轻吟,身体的某处瞬间便起了反应。

“梅……”姜恒更深的辗压了下去,手指紧紧环抱着,将怀里的人儿一再往胸前挤。

雪梅只觉得站也站不稳,双腿发软。整个身子倚在了姜恒的臂弯中。

姜恒的舌,灵巧而有力,搅动着她的唇舌,令她身子一阵阵酥麻。

她感觉到身后有一双手臂,用力的将她揽入怀中。她又感觉到身体似乎碰触到了某个坚硬的所在,令她不由自主产生旖旎的欲望。

雪梅热烈的回应着,感觉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会不会晕过去?

脑子里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姜恒却突然退了出去。

双目交接时,姜恒的目光迷漓,眼睛里透着一丝渴望。

雪梅双手环抱着姜恒的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迎着他的目光,似乎看到了夜空的寒星,深深的沉醉下去。

姜恒再次俯身,这次却是轻柔地啄着雪梅的唇,再到脸庞,然后是红透的耳垂,直到雪梅发出一声声娇人的低喘。

他将头深深的埋到了雪梅的脖颈中,贪婪地吸取着雪梅身上处子的香气。

然后,再抬起头,用力的将唇含住。

抵死缠绵……

“阿恒……”

从雪梅唇角逸出一声轻唤,犹如诱人的魔音灌在姜恒的耳中,令他疯狂。

他不想出去敬酒了。

他想将怀里的人儿压在身下。

他想和雪梅溶为一体。

直到外面传来刘忠媳妇的敲门声,他才不情愿的放开雪梅。

一脸的委屈。

雪梅猛然惊醒,急忙脱离了姜恒的怀抱,犹如一只才逃脱陷阱的小兔子般跑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理着零乱的鬓发。

姜恒温柔的笑了,走到雪梅身后,将她从后面轻轻的搂住,在她的粉颈上浅浅一啄,直到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后才笑着松开一只手。

“我帮你。”

接过雪梅手里的梳子,轻柔地替她梳理鬓发,另一只手却极不安分的往她酥胸前探去。

雪梅被他环在怀里动弹不得,挣扎了两下就不敢再挣扎了,又怕发出的声音被门外的刘忠媳妇听到,只得死死咬住嘴唇,任凭他的手探入了衣襟,握住了一团柔软。

俩人齐齐倒抽了一口气……

姜恒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想将领口扯的更大些。

“姑娘,姑爷,到了敬酒的吉时了。”门外,刘忠媳妇的声音不依不饶的传来。

“这个刘忠媳妇,早晚有那么一天,我要把她的嘴缝上。”姜恒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头探过了雪梅的肩头。从后面轻轻的替她拢着领口。

这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一颗樱桃,映着里面鲜红的肚兜,令他想咬上一口。

箍着雪梅腰肢的胳膊不由地紧了紧。隔着衣裳重重的往上面一捏,却痛得雪梅惊呼一声。

“回来我就吃掉你。”

说完了这句话,姜恒放开了她,故作镇静的整了整衣衫。

雪梅双腮绯红,刚想说话,却见到姜恒已经打开了新房的大门,只得咽回了肚子里。

姜恒转过身,轻轻扯住她的手,并肩出了新房。

前院,依旧热闹非凡。宾朋们都在等着新人敬的最后一轮酒。见到姜恒扯着一个美貌的新娘子从后院走出,顿时兴致高涨了起来。

尤其是年轻人更是大声喧哗,嚷着要让新娘子过来敬酒。

正经的官宦人家,是不兴闹洞房,那是普通百姓才做的事情。一般人也就只能在这一轮敬酒时才可以看到新娘子。让新娘子敬上一杯酒,从此后,新娘子就深藏于二门之内。

除非是通家之谊才可以再次见到。

所以,这些人便在宴会上使劲的起哄笑闹。

老人们看着这些年轻的书生们捉弄姜恒,则是微笑不语。

姜恒领着雪梅,挨着个给满院的宾朋都敬了酒,这一轮下来足足忙碌了小半个时辰。

敬完酒后。婚礼正式结束,过来做客的人大部分会乘着马车回到自己家中。

宾朋们并不是全部都走了,有些年轻人会移到花厅中继续吃酒看戏,上了年纪的人则会被安排了房间让他们休息,女眷们大多被安排到后院。

这些留下来的,都是家里的亲戚。明日新人拜过高堂,要认亲的。

看着姜恒又牵着雪梅的手往后院走,院中留下的亲朋们都露出会意的笑容。

雪梅的头垂得低低地,眼见得姜恒拉着她回到了新房,刘忠媳妇说了一句早生贵子就领着众婢女婆子行了个礼出去。

她虽是没有吃酒。脸上却是一片通红,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姜恒却开始脱衣裳了。

雪梅大窘,想起了刚刚他说过的话,转身就想逃,却被姜恒一把抓住。

双唇交接之下,强烈的酥麻感从她身体中一波又一波地涌向她的四肢百骸,令她软成了一团。

姜恒温柔的吻着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细细的啄着,仿佛她是一个精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

令雪梅的身子变得瘫软无力,无力抵抗,眼睁睁的被他脱掉身上的喜服,一件一件,慢慢地褪到了地上。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件鲜红的肚兜……

感觉到自己被他抱了起来,放进了绫花帐中。

然后帐子被他挑落,将满屋的红烛火光隔到了帐外。手指灵巧的转动着,将肚兜上的活结一一扯掉。

顿时,一抹娇嫩傲然挺立在他的面前。

姜恒埋下头,将那颗粉红色的樱桃吞进了口中,用力的吮吸着。

“阿恒……痛……”雪梅倒吸一口冷气,将身子向上挺了挺。

这一丝疼痛更带着甜蜜,让她颤栗,让她激动。让她忘掉了所有的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

姜恒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漆黑如墨,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雪梅的玉腿,就那么的闯了进去。

俩人齐齐地发出一声喘息……

姜恒含着雪梅的唇,闭着眼睛,身体停地撞击着,穿过层层紧裹的花瓣,深深地撞在了花心上……

雪梅不由自主地发出奇异的轻吟声,身体又酸又胀,不可抑制地迎合着他的动作。

听到身下的人传来低低的呻/吟声,姜恒更加用力地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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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姜恒护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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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精美的花绫窗纸照射到了楠木雕花大床上。

雪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身后的人感觉到了她的动静,伸出手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看到一双手从身后搭了过来,雪梅不由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身子又酸又痛,好像爬上了泰山又从山顶再爬下来一般,双腿沉甸甸的抬不起来。

忍不住叹息一声。

“你不再睡会?”姜恒用胳膊支起了身子,一只手把玩着雪梅鬓角的乱发,眼睛却落在那个小巧的耳垂上。

白皙柔软,犹如一颗珍珠,既圆润又饱满,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那么的诱人。

姜恒的双眸变得黝黑起来,将手慢慢的往下移动……

“不睡了,一会就要拜高堂。”雪梅不敢转身,昨夜的一切才刚刚过去,现在她身无寸缕,只怕一转身便会被看个干净。

可是那一双手,却伸到了薄薄的锦被下,摸索着握住了她的酥胸,不轻不重的揉捏着。更有一个硬物生疼地昂起头,顶到了她的后面。

雪梅身子震了震,嘴里不由得轻吟出声。

姜恒在她耳垂上吻了一吻,然后用牙齿轻轻柔柔的啮咬着,听着身旁的人轻轻低喘,眼睛变得越发深沉。

微一用力,就那么的顶了进去……

雪梅浑身颤抖,手指紧紧抓着枕巾。

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直到快天亮姜恒才肯放过她,她早已精疲力尽。

可若是拒绝,自己是他的妻子,他有这个权力。

脑子里刚刚浮出这个想法,却被一阵惊涛猛地拍死在岸边,手指只是在枕巾上抓了几抓,便不由自主的松了手,摸索着寻找他的手指。

想把他的手指从下面拿开……

“阿恒。这样不行……”雪梅喘息着、哀求着,身子躬着,犹如一只刚出锅的虾米。红通通的,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感觉到身边人的快活。姜恒的手指更加用力了起来,将花径外面的蓓蕾揉得肿胀不堪。

而后,他又加紧了动作,挟带着一阵一阵的波涛向着雪梅的花径中冲去,直捣最深处的甜蜜。

雪梅忍不住失声惊叫……

……

刘忠媳妇是雪梅的贴身嬷嬷,一大早便率领着仆妇和两个女儿端着盥漱之物站在院子里,只等着时辰一到便上去敲门,唤两位新人起床。

可是她刚刚走到门前,抬起手欲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动人心魂的喘息声。

刘忠媳妇的脸立刻红了。急急的转了身,奔下了台阶,然后又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正常。

“姑娘和姑爷还没有起床?”无邪瞪大着眼睛问道。

“想必是睡的……”刘忠媳妇刚刚说了这几个字,却猛听到内室里传来雪梅的惊叫声,只臊得双耳通红。将眼一瞪,指着无邪和雨燕骂道,“瞧瞧你们俩人这衣裳是咋穿的?今天是大好的日子,你们怎么穿得这么素净?快回去再换一身喜庆的去。”

说完了这话,便跟老鹰扑小鸡似的,将两个女儿赶出了院子。

几个还未成亲的小婢女不明所以,只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刘忠媳妇骂人。而那些婆子们却心知肚明。只是崩着脸做威严状。

直过了盏茶工夫,屋里的声音才慢慢的低了下来。

刘忠媳妇抚了抚额头,长吁了一口气。

再耽误下去,怕是要误了拜高堂的时间,这可是最重要的事情。

刘忠媳妇一转身,几个婆子相互使了个眼色。她们都是董宜人安排过来服侍姜恒的。是叶家的老人。

原本,她们以为姜恒待刘家的姑娘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哪里想到感情竟是这般深,昨天夜里洞房前就把压邪这个彩头给踢了,今天早上又是这么恩爱。

一刹时,就把小心思给收了起来。规规矩矩地捧着手里盥漱物品跟在了刘忠媳妇身后。

谁都没有发现,姜恒这间小院外的竹林里,站着一个青衣小婢,她眼露茫然之色,怯怯地往院内望去。

别人都说她是不祥的人,舌头断了半截。按照规矩新人成亲头一个月她不能踏入新院半步,怕她身上的不祥之气过给了新人。可她是姜恒的亲表妹,又是姜恒把她救出了火坑,她只是想感激表哥。

她跟着映安这些年,映安对她非打即骂。稍有不如意便拿针扎她的嘴,又或者用打了不落伤痕的竹条抽打她。她无处可逃,哪怕那一天她看到了姜恒,知道了这个人是她的表哥,她也不敢逃。

她永远忘不了幼年时有一次逃走,映安那狰狞的表情。

她更无法忘记,那一只死在她下身的猫……

那一次,她整整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将养好。

表哥把她从映安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她愿意一辈子为奴为婢的感激他。

所以,她穿起了青衣,做了表哥身边的婢女。

可为什么人人都嫌弃她?说她有非份之想。

她做了什么?

柳紫嫣想到这里,泪如泉涌,胳膊环抱着肩膀蹲在地上,呜呜地痛哭起来。

……

雪梅的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尤其是看到了刘忠媳妇的眼神时,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都怪姜恒……

都怪他……

昨天夜里要不是他这么心急,明明是可以铺上一张元帕的。

可是现在元帕好好的在匣子里放着,倒是锦被那雪白的里衬被弄得一塌糊涂。

刘忠媳妇看着里衬呵呵地笑,心里却有些犯愁。难道要把被子抱给姜太医看吗?

可是不抱被子,这刚成亲不能拆被子啊,就是拆也得等回了门之后才可以动手,要不然不吉利。

想到这里,就把眼睛往董宜人送过来的四个婆子身上望去,希望她们出个主意。

可是四个婆子都是成精的老人,哪里愿意出这个头,接触到刘忠媳妇的目光立刻避开了去。

倒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无邪帮他穿鞋的姜恒发了话。“把被子抱过去吧……”

姜恒面无表情,看起来镇静自若,只可惜高高上翘的嘴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喜悦。

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并排坐着雪梅,此时正双耳通红的垂头。眼睛只盯着脚上的绣鞋,好像在研究绣鞋上的纹路花样。

直到旁边的姜恒拿手指捅了捅她,她才惊觉屋里的人都在等着她站起来。

“那……就出门吧……”雪梅蓦地站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话。

姜恒忍着笑,看着局促不安的小妻子,只觉得万分好玩。

屋子里的众仆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新主母竟没有借此机会训斥她们一番,怎不叫她们觉得奇怪呢,几个心思活络的人心中已经打起了盘算。

姜恒看在眼中。不由得眯了眯眼。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笑盈盈地看向雪梅。

这满屋的仆妇只有刘忠媳妇是雪梅带来的,其他的全是董宜人赏下来的。他自幼就生活在叶府,自然知道叶府的婢女婆子是什么禀性。只是这些是叶哲光和董宜人的一番好意,他如果拒绝只怕会惹得俩人心里不快。

再说了。有这些婆子在身边,叶哲光才会安心。

他毕竟只是半个养子,不是叶哲光的亲子。在身边安插几个钉子时刻盯着他,这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些人竟然敢不敬他的妻子,怎不叫他生气?

雪梅却是只顾得害羞没有注意这些事情,提起裙角就要迈步,突觉得一阵酸痛从下身袭来。忍不住咬了咬唇。

姜恒霍地站起了身,一把扶住雪梅,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哪里痛?”

雪梅听了这话,脸上犹如火烧,越发不敢抬头。只是将手藏在袖子里,死死掐了姜恒一把。

姜恒是郎中,瞬间便明白雪梅哪里痛。遂哈哈一笑,将手一伸,打着横的将雪梅抱起。当先往屋外走去。

雪梅不妨他竟来个公主抱,只惊得失声一叫,然后便不自由主的将手环着他的脖子。

又是甜蜜又是羞涩地看着他。

姜恒也望着她,眼眸中笑意荡漾,唇角微微翘起。

雪梅看得呆了,将手又紧了紧,轻轻往他怀里依偎了过去。

院子里栽着苍松翠竹,森林绕室,几株石榴夹杂其间,此时正悄悄的绽放。空气中满是清新的花香和屋檐下几只家养鹦鹉的饶舌鸣叫声。

她被姜恒轻轻的抱起,犹如她是世上最美的珍宝。

看着姜恒抱着雪梅一步一步的往院外走去,刘忠媳妇的脸上荡漾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几个董宜人赏下来的婆子有心想上前说几句这不合规矩,可是却被刘忠媳妇恶狠狠地瞪上一眼,尤其是看到姜恒如此爱惜雪梅,均撇了撇嘴不愿触这个霉头。

出了院子没走几步,雪梅便不舍得再让姜恒抱了,坚持要下来自己走。

姜恒劝了几句,见到她实在不愿意,便只得放了下来,却依旧固执地半揽着她的腰,一路扶持着往正堂走去。

身后几个婆子看到了,心中一癝,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纵是刚刚生出了一份小瞧主母的心思,这时也早已经收了起来。

当坐在正堂中的人,看到姜恒半扶着雪梅走上了台阶,不由得吃了一小惊。再看到姜恒的手指始终不离雪梅的胳膊和腰,几个叶家和董家的亲戚坐姿也端庄了起来,看向雪梅的目光也带了一番审视。

都说刘家的姑娘只是普通的农家女,怎么这通身的衣物竟全都是鲜华灿烂的官制?这首饰和衣裳怕不得上千两?众人的目光又齐齐落在雪梅发间那枝金步摇上。

金步摇是满身点翠的雉,口里衔了颗菩提大小的宝石,宝石下方又呈滴水般缀了三层莲花瓣,令人望之就难以移目。

叶董两家的人都是在官场上常年打转的。

只看了这枝普通百姓不允许插戴的步摇便什么都明白了。

刘家女如今已是五品宜人身份了。

几个身份不如雪梅的妇人,立刻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阶级森严,历来如此。哪怕她们是长辈,也必须站着相迎。

姜恒脸上带着谦恭的笑,眼睛却密切注视着几个低阶孺人,见到她们起身,这才轻轻的点头。爱意表露得更加明显,令满屋的人都可以感觉到他对雪梅那浓浓的情意。

董宜人坐在姜太医的下首,将正堂里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感慨起雪梅的好命来。

飞霜嫁给杨思策后,杨思策会不会如姜恒这般替她撑腰,替她将方方面面的事情全部考虑周到了。姜恒生怕叶董两家的人小瞧雪梅,在礼部替她订制了双朝服和官制首饰。

她又想起姜恒特意为雪梅求来的那一套凤冠霞披,也不知今天会不会有人来宣读雪梅的诰命。

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当初真应了叶秋鸿的话,将飞霜嫁给姜恒……

董宜人猛地摔摔头,将这个可怕的思想甩到了脑后,眼睛却看向了窗外,隔壁院子里就住着刘家人。

真是好命啊……

白得这么好的一个女婿……

叶秋鸿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姜恒揽着雪梅的那双手上,又看了看雪梅蹒跚的脚步,眼角莫名地湿润了起来。

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

再转过来时,脸上一片平静。

叶飞霜无声的叹息一声,将头深深的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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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双朝认亲

杨大学士的长媳卢氏是个聪明人,当她昨夜看到姜恒是如何对待雪梅之时,心中就有了决断。(首发)

姜恒能忍能吃苦,有情又有义,最重要的则是他有一颗善心。小小年纪便看透了官场上的曲折故事,假以时日,随着他慢慢成熟,心智更加坚定,那时他会走到哪一步?

以前,她独独喜欢叶秋鸿一人,从来没将姜恒看在眼中。可是姜恒进京所做的事情她细细一想,倒是对他另眼相看了起来。

他看似懦弱,实则坚忍;看似善良,实则冷酷;心存善念,却明辩事非。仅看他是如何处理表妹的事情就知道,他决定好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推翻。

想明白了之后,她便以全福人的身份留在了叶府,等着新人拜高堂。

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姜恒如此高调的呵护雪梅。

长年在官场内宅与人周旋的卢氏,瞬间明白了姜恒的意思。

他宠不是妻,宠得是大义。人人都知道叶府替他订了一门农女,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现在又如此高抬刘氏女,岂不是在高抬叶哲光?

卢氏自以为看透了姜恒的心思,坐在尊客位置上,抿着嘴轻笑。

叶董两家的亲眷并不多,说起来也就是十几家人,都是冲着姜恒新科进士的面子才过来,又见到姜恒如此敬着雪梅,待雪梅就异常的亲热,倒叫雪梅小富了一笔,收了不少的礼物。

几个孺人品阶的更是围着雪梅嘴里说着吉祥的话,实则是在暗地里打量着雪梅的为人处事。

雪梅虽是刚刚出门时局促了些,可是这会已经恢复过来了。

拿出董宜人教她的仪态和规矩,不卑不亢的应对。

倒是得了不少人的夸奖。

卢氏看到雪梅容貌端丽冠绝,身姿笔挺,说话沉稳有力,站在一群宜人淑人面前丝毫不带怯意,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声彩,低声对身边的董宜人道:“这刘氏女倒有你年轻时的气度,果然是你教出来的。”

董宜人和她是闺中密友,一向说话没有什么忌讳,斜睨了她一眼,“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新人?我怎么就觉得你酸溜溜的?”

卢氏看了看旁边的叶飞霜,呵呵直乐,“你比我有福,有儿有女,我可是做梦都想要个女儿。你说我是夸你还是酸你?”

卢氏和丈夫成亲十几年,只得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小妾所生。整个南京城都说她是有福人,男丁全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今日竟是特意赞起了董宜人,又特意提起了女儿,董宜人心知肚明,这卢氏是在借机向自己表明对叶飞霜的喜爱,暗示以后会将叶飞霜当做女儿一般疼爱。

听了这话,不由得和叶哲光交换了一下眼神,俩人齐齐露出笑意。

她们这里在低声说话,那边雪梅则是忙得有些晕头。叶董两家的亲戚都是第一次见面,仅仅只这一次想要记住所有人的姓名和长相,这是极难的。

可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姜恒又如此的给她面子,说不得要打点起全身的精力,将人一一硬记在心里。

又暗地冲着无邪使了眼色,让她也帮着记一下。无邪得了命令,便站在屋角,小嘴一动一动的默记着屋里人长相和名字。

雨燕年轻还小很是天真烂漫,看着满堂的衣香鬓影,贵妇云集,只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无邪捅了捅她,她才恢复了正常。

和长辈们见过了礼,剩下的便是同辈人。

叶飞霜不等母亲催促,便笑着走到了雪梅的面前,双膝一曲行了个福礼,接着便伸出手,眼睛往雪梅脖颈间露出的一抹嫣红上看了看,露出促狭的笑。

“小妹给嫂子见礼,嫂子见面礼拿来。”

雪梅笑着捶了捶叶飞霜的手掌心,旁边刘忠媳妇捧着早已准备好的匣子走了上前。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套异常名贵的赤金点翠绿宝石掐丝小冠,小冠后伸展着三只博鬓,在匣子里轻轻抖动。

雪梅捧出小冠时,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都说刘家穷,怎么送出的礼这么名贵?

没想到新进门的刘氏女不仅人长得漂亮,家底也丰厚,又得了夫君的宠爱,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叫人不羡慕不行!

叶飞霜和雪梅经常互换东西,早已经习惯了,见到了小冠倒没觉得有什么。从雪梅手里接过后,便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轻笑。

“嫂子是有钱人,以后可得拉一把小妹哦。”

雪梅闻言轻笑,心知叶飞霜说的是顺天府里的地皮宅院。雪梅因是早已经知道历史走向,一年前便开始投资,以极低的价格在外城买了不少的田地。今年迁都的消息一传来,有不少的人都来询问地价,眼看着已经翻了三四翻了。

“那是自然,”雪梅低低的道,随即话风一转,揶揄起她来,“只是不知道霜儿说的拉扯,是拉扯娘家还是婆家?”

雪梅成亲后十日,便是叶飞霜成亲的日子。俩人的婚期前后跟随,所以才有此一问。

叶飞霜听到她这样问,只臊得双腮绯红,啐了雪梅一口便红着脸跑回了董宜人身边。

也不知董宜人问了她什么,只见她又是一跺脚,转身就往屏风后跑去。

董宜人就和卢氏哈哈大笑。

雪梅看着叶飞霜的背影发笑,却不妨姜恒领了叶秋鸿来到了她的面前。

“雪梅,给鸿哥儿行个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姜恒云淡风轻的笑着,手指却坚定地拽着叶秋鸿的袖子,不让他有机会逃脱。

叶秋鸿一向待雪梅没有什么好脸,本就不想和她相见,刚刚躲去了角落,可是没想到却被姜恒死活给寻了出来,一路往这里拉。

只气得脸上青白不定,恶狠狠的瞪着雪梅。

雪梅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满脸不情愿的叶秋鸿,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

她情不自禁地转首望了姜恒一眼。

姜恒正凝视着叶秋鸿。

眼里有哀伤、有痛苦,也有几分黯然、几分无奈……

却唯独没有爱--

雪梅松了口气,低头给叶秋鸿行礼,口里称鸿哥儿。

叶秋鸿想要躲,却被姜恒死死的拉住,心里喟然长叹,不情不愿地回了半礼,将董宜人替他准备好的礼物交到了雪梅的手中。

只是,那表情却像是有人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即嫌弃又憎恶。

雪梅刚刚将礼物接到手中,他便抽出帕子使劲的拭手。

“他就这样……”姜恒眼见着妻子有些不自在了,急忙在旁边打圆场。一个是他至爱的兄弟,一个是他至爱的妻,俩人谁受了委屈他都会难过,“他有洁癖,平时盥濯不离手,时常带着帕子,屋里的器具更是要时时涤之,比之倪云林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莫要在意。”

一听姜恒提到了倪云林,叶秋鸿的表情突然不自在了起来,怒道:“你怎能将我和他相提并论?”

若是有人在新婚大喜的日子里生气吵架,早就怒了。可是姜恒和叶秋鸿感情深厚,岂会生他的气?

淡然一笑,揶揄道:“那一年不知是谁,说是去凝香院寻头牌粉头。结果去了后,却嫌弃人家不干净,叫人家先洗个澡。洗完之后过来说话,隔不一会又觉得脏,又叫粉头去洗……可怜那粉头从天黑洗到天明,竟是忘记洗了多少次……等到那人走后,粉头大病了一场,哭得肝肠寸断……”

说了这话,便一脸得意的看着叶秋鸿,没想到叶秋鸿不仅不怒,反而嘻嘻笑了起来,顺着姜恒的话往下说。

“原来如此,那你去凝香院做甚?总不成是去看粉头洗澡的吧?”

这话不对啊!姜恒瞬间反应过来,转过头却看到雪梅的脸已经黑了,急忙结结巴巴的描补,“我……我没去……我是事后听人说的……”眼见得雪梅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又半道改口,“啊,不对……我去了……只是吃酒……吃酒……”

叶秋鸿嘻嘻笑望着他,只觉得心中怨气出了不少,浑身轻松,遂轻轻拍了拍姜恒的肩,扬长而去。

董宜人和卢氏笑着往这里看。

“你瞧瞧,这三人站在一处,就跟一幅美人图似的,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了。”卢氏嘴角噙笑道。

董宜人不由微笑着颔首,嘴里却连声叹息,“可不是,不是我自夸我儿子,这满南京城中除了你家的思策以外,真是极少有比他更标致的人了,我呀,就是发愁……你说这哥儿长得如此标致,竟是把姑娘们都给比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愁甚哟?”卢氏嗤地一笑,“谁不知道媒婆快把你家门槛给踏破了?就连今上都发了话,如果不是碍于国朝的规定几乎要将公主下降呢。你说你,还愁什么愁?你就愁着挑哪个当儿媳妇吧……”

董宜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抿嘴直乐。

那边厢,姜恒还在低声替自己辩解,雪梅却只是白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和他生气。

要说美色,叶飞霜当属第一。可是姜恒和她兄妹十几年,从来没有逾越之处。青楼阁院里的小姐们,能有几个是叶飞霜般的绝色?姜恒不对叶飞霜动心,能会对她们动心?

有些时候,小小的吃个醋,这叫情调,若是抓着一点小错不放,那就真叫自己作死了。

所以,她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

姜恒心中却全是惶恐。

他这十几年,很少和亲人生活在一起。也就是成亲这一天来,才突然有了家的感觉。

他愿意全心全意地待雪梅,愿意事事都替她想在前面,只因为和雪梅在一起,那么快活那么自由……

眼见得旁边有人喊雪梅,她将要离开,忙一把扯住了雪梅的袖子,附耳低道:“好老婆,你莫要生我气,最多我晚上任你折腾!”

雪梅听到这话,脸色腾地一红,啐道:“也不知是谁折腾谁?”话刚出口却觉得有些不妥,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姜恒讨论闺房的事情,忙住嘴不说。

姜恒却不让她走,继续拉着她的袖子低语,“那要不,我晚上折腾你?就当赔罪了!”说着话,手指在雪梅藏在大袖衫里的手心上轻轻挠了下,然后一脸期盼的看着她。

雪梅浑身一激灵,面色赤红,急忙往左右看了看,见到众人都在谈着话没人注意到这边,长出了口气,微微使力将袖子从姜恒手里扯出。

“算我怕了你……”

说完这句话,雪梅便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勿勿的从姜恒身边逃开。

姜恒展颜而笑,只觉得心头极是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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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好丢人啊

吃过午饭,双朝认亲便算结束。百度:本名+

然而亲友们都没有走,又聚在一起商量着杨思策和叶飞霜的亲事。

雪梅和姜恒是新人,这些事情轮不到他们操心,再加上这些亲戚又不是姜恒正儿八经的亲友,所以雪梅只是略略恭维了一番,午饭过后便随着姜恒回自己院子。

说是自己的院子,可是实际上也只是借住,俩人只在这里住两三个月便会随着圣驾一起去顺天府。

姜太医呆着无趣,便也跟着一起出去。

他走在前面,听着一对新人在他身后卿卿我我的好不恩爱,嘴角不由得浮上一层喜色,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转过身。

“董宜人借给你们的几个婆子,千万莫要怠慢,纵是有不满的地方,只须熬过这几月便好,等到顺天府咱再采买家中的仆妇。还有,你下午千万莫去你父母院里,只怕会不吉利,反正你明日就要回门了,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

雪梅怔了怔,她还以为那四个婆子会跟着他们一起往顺天府,若是只在身边呆几个月那是自然好。

又见到姜太医连声嘱咐她,连忙点点头,说声记下了。

姜太医说是跟着他们一起的,可是走到院外便停下了脚步,说要去书房里看书。

“你们不用管我,我还没到老了走不动的地步。左右闲着无事,我去整理一下医书,将来留给重孙子们看……”姜太医看了一眼雪梅的肚子,盘算着十个月后若是能生下一子半女那该多好,他的医术也好有了传承。

因有了欧阳修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说法,所以学医并不是什么下贱的职业,很多朝堂上的王公大臣医术都很精湛。其他的虽是不怎么学医,可是却能看得懂医书,也能看懂药方。

雪梅的脸蓦地一下红了,直等到姜太医走得看不到人了。脸色才正常了起来。

姜恒侧头看她,握住她的纤纤玉指,俯耳低语:“即是祖父这么说,说不得我要努力一下。好给祖父生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子才好……”

雪梅窘然。

婚前他不这样啊--

怎么这男人一成亲,就从翩翩公子化身成色狼了?说不上几句便要扯到闺房之乐上去。

姜恒不由哈哈大笑。

牵着雪梅的手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仆妇婆子小厮排成了几排,恭迎着俩人。

雪梅的脚步就有些微顿,感觉手被姜恒捏了一下,才松了口气。

众人行了主仆之礼,姜恒坐在檐廊,面带严肃的看着众仆。

“以后娘子主内,我主外,凡遇内事者须先禀告娘子。若是娘子不决,由娘子禀给我。”姜恒说着扫了一眼众仆,不复往常的儒雅,倒是带着一丝冷厉。

众仆凛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雪梅。

雪梅听了这话眼睛涩涩的。微有些酸痒,又怕眼泪当众落下来,蓦地别过脸去,抽出帕子悄悄拭泪。

姜恒又叫出了五六个人站出来才转身面对雪梅,声音柔和:“祖父院子里的姜管家,是几十年的老人了。他的儿子女儿都在姜家,也是随咱们的姓。这是子侍。你早就见过了……”

见到姜恒特意介绍这几人,雪梅便明白这是家生子,是要区别对待。再看这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暗暗点了点头。

几个人上前一一报了名字。这是要跟着她去顺天府的人,是真正的自己人,雪梅便强记于心。其他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的,将来多半不会随着他们离开,只泛泛点了个头。

又将刘忠一家引到了众仆面前。算是见过了众仆役。

从头到尾,姜恒只是说了一句话,介绍了姜管家一家,其他的时间他便坐在檐廊下悠闲地吃着茶,看着雪梅和众仆见面。

面露笑意,却一言不发。

他喜欢这样的雪梅,微微带了一些怯意,却努力的想要把事情做好。就像他在叶家慢慢长大,慢慢懂事,慢慢地知道有些仆役是有恶意的,他也慢慢懂得人心险恶。

学会了利用一切的形势来为自己造势。

就如同他今天为雪梅造势。

他和雪梅是一体,雪梅受辱,便是他受辱。将雪梅敬到天上,那些仆役们才不敢欺负她。

见过面之后,雪梅吩咐仆役们散去,独独留下姜家的和刘忠一家在院子里。

两家人知道姜恒和雪梅有话要说,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处。

“姜纯,姜叶,”姜恒叫了姜管家两个儿子的名字,“从此以后,这就是你们的主母。既然我成了亲,内院和外院就应该泾渭分明。留下南京两处铺子的收益做为我的日常开支,其他的田庄和铺子全交到你们主母手中。”

“阿恒!”雪梅胸口涨的厉害,仿佛是奔腾而下的洪水,一不小心就要闯破河坝。

姜恒柔柔地笑,当着众人面握住了雪梅的手指,“既是成了亲,有些事情我不该瞒你。其实以前姜家并不比叶府钱少,我的母亲你的婆婆当年嫁妆也是铺满了整条街道。只是后来……”说到这里,姜恒的声音低了下来。

“家道虽然败落了,可是好歹还剩下几间铺子,仗着姜纯姜叶的打理,一年倒也有千把两银子花用。如今一并交到你的手中,你看看可有什么要改的地方没有。”

“那祖父?”雪梅略微有些迟疑。

姜恒轻松的笑了,“这也是祖父的意思,祖父说他岁数大了,不耐烦操这些心。又见你很是会买地,这一年来在顺天府也挣的不少,正好把铺子田庄交给你打理。”

眼前的人,总是这么温柔的待自己。不论是任何事情都替她想在前面,又生怕仆役们说了什么不好的话,特意坐在旁边。

雪梅只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被感动,满心的温暖。

这是一个愿意把后背交给她的人,愿意把一辈子幸福交给她的人。

想到这里,她用力的颌首。

然后反手握紧了姜恒的手。

……

处理完仆役的事情,眼看着就到了晚饭时间。姜恒领着雪梅去姜太医院子里吃了晚饭。饭后又去向叶哲光和董宜人请了安,回来后又坐在一处说话。

“我们现在借住在叶府,每日晨昏定省必不可少,这些时日怕是要辛苦你两头跑。等到顺天府住在自己宅院里。你每隔初一十五去向祖父请安即可。”

姜恒看到雪梅轻轻的在揉腿,知道她是累得狠了,便笑着说道。

雪梅点头。

姜太医中年丧妻后便没有再娶,现在独居,确实不合适天天过去请安。虽是年纪大了,到底还是需要避嫌。

叶哲光和董宜人算是姜恒的养父养母,理应和亲生父母一样早晚请安。

而现在,刘家也借住在家,雪梅也要请安。

所以姜恒才说要两头跑。

想到这里,雪梅突然想起了姜恒的那个表妹柳紫嫣。前几日她从抄手游廊经过时,曾听到有人在假山后面议论柳紫嫣,话里话外都带着惋惜和怜悯。

她到叶府也有一段日子了,却一直没见过这个断舌的表妹,后来因为一直在准备婚事。便把她给忘了。可是今天都成了亲,怎么还不见表妹来见表嫂呢。

姜恒笑了笑,露出毫不在意的神情,“终是不祥之人,岂可踏入内院?等我们启程去顺天府时你再见她也不迟。”

“表妹现住在哪里?”雪梅又问道。

“自然是随着柳鸣一起,住在客院中。”姜恒笑着说了一句,便让雪梅唤人进来送水。

雪梅见他好像不愿意提及的样子。便起身服侍他梳洗。

明朝人喜欢穿圆领的袍服,领子处有一条长长的带子用来固定,可以系成各种形状。许多手巧的主妇可以将这条细带子系出来各种花朵的形状。今日系的是一朵双层蜡梅花,也是暗喻了雪梅的名字。

雪梅的个子仅仅只到姜恒的唇下,解这朵蜡梅花时,要站直了身子。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姜恒眼中露出烦燥的表情。

是谁在雪梅面前提及表妹柳紫嫣?姜恒微微眯了眼。

表妹的身世确实可怜,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干系?若说可怜,难道他就不可怜了?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一直寄养在别人家里。董宜人待他虽好,却终究不像待叶秋鸿那般待他。

前几年。他和叶飞霜略略走得近了些,董宜人便明里暗里敲打他。

无非是因为自己无父无母配不上叶飞霜。

可是天知道,他根本就没那个心思。

他至始至终当叶飞霜亲妹妹。

他又想到映安大家拿出的那封信,那封信上姨父确实将两个女儿托付给他了,甚至暗喻可以效仿娥皇女英。

如果表妹清清白白的,哪怕是被乞丐或佃户收养,收为侍妾倒也尚可。可她却是从阁院中走出来的,这世上岂有收妓子为妾的道理?

他心地软,可并不代表他是个糊涂人。事关他的未来和前程,绝不可儿戏。

现在叶府的下人里传出的风凉声,他不是没听到。

所以,他才禁止柳紫嫣踏入院子。

可是没想到,仅仅成亲第二日,雪梅便在他面前提起了这个名字。若说是没人撺掇,他还真不相信。

面前这个正在认真替他解带子的小人儿,知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开始羡慕起雪梅来。

有个这样事事替她操心的夫君,真是太幸福了。

雪梅什么都没看见,帮姜恒脱了外衣,到旁边洗漱室里兑好了温水让他洗漱。

姜恒往洗漱室走去,突然扭头,露齿一笑,“进来帮我洗头。”

雪梅窘然,红着脸往窗外一瞟,只见夕阳还未落下西山,晚霞如血。

天还没黑呢--

这算不算白日宣淫?

想到这里,又红着脸扭过了头,发现无邪和雨燕都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其他的几个婆子和丫环也都束手而立。

遂松了口气。

“快点,我不会洗头……”姜恒又扬声道,往刘忠媳妇那里看了一眼。

刘忠媳妇会意,忙领着丫环们往外退。

见到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了两人,姜恒将中衣褪去,只留下贴身的衣裳。走到雪梅身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就将她往洗漱室里扯。

“天还没黑呢……”雪梅无力的反抗,却只觉得身上酥软酥软的,使不上力气。

姜恒愕然,继而恍然大悟,指着雪梅哈哈大笑,“我只是让你帮我洗个头,关天黑什么事?原来……原来……”

说到这里看到雪梅的脸红得如同晚霞,便强忍着笑意收了口,规规矩矩地坐到小杌子上,看着面前的水盆,嘴角用力翘起。

这个小妻子,实在太可爱了。

雪梅恨不得地上裂开个缝,好让她钻进去。

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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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三日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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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的心情很是舒畅。

早上起床时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

就连清早替他穿外套的无邪和雨燕也感受到了他的喜悦,脸上浮出了笑容。

姜恒在打量雪梅。

只见她今日穿了一件正红的对襟大袖衫,外面套着金丝八宝禙子和金缨络霞帔,漆黑的青丝整整齐齐地绾着堕马髻,左侧戴着赤金步摇,右侧戴着董宜人送的那枚白玉兰簪。

感受到姜恒的目光在看她,雪梅转过脸,甜甜地一笑。

姜恒回之微笑。

俩人穿戴整齐之后,便一起先去了姜太医院子。

因今日是雪梅回门的日子,姜太医也是早早的就起了身。给雪梅封了一个大大的封红,说了一番替他问候亲家的话后便传了开饭。

俩人勿勿吃了几口,就又赶到叶哲光院子,叶哲光果然和董宜人正在等他们。

吃了两处的早餐,才算把早饭吃完,出了正院,俩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你饱了吗?一会回到院子要不要让下人们再给你熬点粥?反正要过一会敬民才过来接你。”姜恒担忧的看着雪梅,这两日夜夜伐旦,真怕她有些吃不消。

雪梅微微有些感动,笑着道:“饱了,倒是你只吃了几口也不知饱了没有……”

姜恒捏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闻言温柔的笑,“我和你不同,一会去了岳父院子指不定要怎么喝酒,吃的太饱只怕胃会不舒服。”

一提到父母,雪梅就抑制不住的兴奋。

虽然是同住在叶府中,可是她自从成亲之日起就再也没有见过父母,也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

只是为了避讳二字。

今天是她回门的日子,可以和父母一直呆到太阳下山前,怎不叫她兴奋?

“岳父岳母喜欢吃什么?一会我叫子侍出门买。”姜恒看到雪梅兴趣高涨了起来,不由得笑着问道。

“我爹喜欢吃板鸭,娘喜欢吃桂花糕!我想起来了。听说秦淮河夫子庙的秦淮小吃极是有名,什么小茶馓、回卤干、鸭血汤、汽锅乌鸡、油炸臭干、梅花蒸儿糕、雨花石汤圆……”雪梅一口气说出了十几种不带重样的小吃名字,都是她前世听别人说过自己却没有吃过的。

姜恒失笑,心里却又觉得无比的温暖。“什么秦淮小吃?你是打哪里听来的?莫不是下人在你耳边嚼舌头根了?那都是普通人去的地方。你若是想吃,等满了七日,我领你在南京城转转,有一家小笼包做的极不错,店面也雅致……”

雪梅侧头听着姜恒向她讲南京各条街道的小吃,露出憧憬的神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在姜恒的眼中美极了,象极了一个张嘴向他要糖吃的孩子。

姜恒的心软软的,恨不得把知道的所有小吃名字统统告诉雪梅。

屋里的气氛非常温馨。

直到刘忠媳妇进来,才猛然被打破。

敬民站在院外,看着姜恒仔细的扶着雪梅走出来时。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喜色。

他在下人嘴里听了不少姜恒这两天的行为,说他体贴雪梅,人也极为温柔。

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样想着,他笑着走在了前面。引着俩人慢慢的往客院走。

叶府是几十年的老宅,游廊两旁遍植了树木和假山,一路走来感觉不到夏日的火热,只觉得一阵清爽。

风,轻轻柔柔地吹着,拂动着雪梅的发髻。赤金步摇随着雪梅的行动,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姜恒比她高出半个头去。她只要略略歪个头就可以看到扶着她手臂的人温情款款的笑着。

她两世为人,懵懵懂懂的便订了亲,从未想到世上能有如此温柔的男人。

这样的人纵是在后世也不多见。

在礼教森严的明朝更如稀世之宝一般珍贵。

雪梅略略有些失神,她何德何能,竟能得到这样的男子为夫?

莫非前世所受的苦,都是为了这一世让她过上如此幸福的生活?

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穿过抄手游廊走出了垂花门,到了客院。

刘承志和刑氏领着敬东和王秀儿站在院门前翘首以待,远远的便看到敬民领了一群人过来,大喜过望,急忙迎了上前。

刑氏看到女儿不由喜笑颜开。不待雪梅站稳,就上前携了她的胳膊,连声高叫,“快,姑奶奶回门了,快请进院。”说完了话,就咧着嘴笑,越看姜恒越觉得满意。

任谁都看到,姜恒是一路扶着雪梅过来的。这样的女婿,真是百里挑一,打着灯笼也难寻。

刘承志更是一脸欣喜,拉着姜恒的袖子,都没让他拜下去,笑呵呵地道:“咱们家没多大的规矩,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们就开心……就开心……”

说着就拉着姜恒的手,“快点进去,老爷子老太太念叨你们好几天了,要不是碍着规矩,早就要过去看你们。”

刘家的亲戚在南京城的不多,此时在花厅中等着的也就是刘老爷子和饶氏,柳鸣一家束手站在旁边,王秀儿的儿子此时正由胡养娘抱着,看到他娘亲进来了,欢喜的挥舞起手臂。

令雪梅意外的则是花厅中有几个她并不认识的人,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者,后面跟着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旁边各站着几名妇人。见到她和姜恒进门,这一群人笑着站了起来。

姜恒仿佛是认识年老的那个,笑着先点了点头,然后便拉着她跪倒在了刘老爷子和饶氏面前。

雪梅来不及细想这些人是谁,便低眉顺目地跪在了姜恒身侧见礼。

给老爷子见了礼,又跪拜了刘承志和刑氏。刘承志这才笑着向他们介绍年老的老者,“这位是吏部的黄侍郎,左边是他的长子黄清维,右边是秋成的大哥克风……因为秋成和芳兰远在顺天府,来不及赶过来……”

刑氏笑盈盈地将黄侍郎身后的妇人请了出来,也郑重的介绍了一番。

雪梅恍然大悟,冲着黄侍郎和黄夫人各施了一礼。

不管芳兰以前曾做了什么蠢事。单看黄侍郎为了替刘家撑场面,特意选在回门这一日来做客,她也应该拜上一拜。

长辈和平辈都见过礼后,雪梅和姜恒又各收了一堆礼物。

刘承志怕自家露怯。事先就去请教了黄侍郎该送什么礼物。黄侍郎便教他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又怕刘承志选不来好的东西,特意开了自家的库房替刘承志选的。

父亲几时和黄侍郎这么好了?

坐在一处说话时,雪梅听到刘承志句句不离黄侍郎不由得哑然。

眼光不由得移到了黄秋成大哥黄克风身上,黄秋成冒进、冲动、不识好歹,浑身上下露出一股痞子味儿。

而黄克风儒雅干炼,一眼看上去便令人心生好感,和黄秋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黄克风见到雪梅打量他,薄露笑意,微微颌首。

不管芳兰怎样。现在黄家和刘家被绑在了一根绳子上面。

单单只为了姜恒的未来,她也会和黄家搞关系。

在官场上,宁可交好十个人,也绝不能得罪一人。

更何况,像黄家这样主动交好的人。哪怕就是用不着他们,也得高高的敬着。

这样想着,雪梅对黄克风报以微笑。

旁边,胡养娘抱着王秀儿的儿子走了过来。

“哭……哭……”

王秀儿很羡慕明珠两个孩子养得好,就让儿子借了她儿子的福气,唤做小宝。虽然她昨天就已经教过小宝喊人,可是他岁数还小。口齿不太清,明明是在叫姑姑,却叫成了哭哭。

听到他软糯糯的声音,花厅中的人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小宝脸上露出雀跃之情,将手伸到了姜恒和雪梅面前,嘴里不停的在叫。“哭……哭……”

姜恒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封红递到小宝的手中。

小宝本来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见到居然是一个红色的荷包,立刻不乐意了,瘪着嘴就想哭。

雪梅已笑着弯腰。急忙又摸出一个银镯子,镯子上缀着几串银铃,拿在手里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宝这才满意,一把将银镯子抢在手里,挥舞了几下,眼珠一转就往嘴里塞去……

吓得王秀儿一个箭步抢到他面前,堪堪的将镯子抢到手里。

小宝看了看雪梅,又看了看自己的娘亲。

只觉得万分委屈……

一把打掉王秀儿要抱他的手,向着雪梅伸出手去。

“哎哟,给了东西就跟着雪梅走了?连亲娘老子都不要了?”刑氏拿手指在脸上刮了几下。

小宝躲在雪梅的怀里,看到叔奶奶笑话他,咧开小嘴咯咯地笑,然后便转过头扎到雪梅怀里,将脸埋在手中。

“这臭小子,还学会害羞了?”刑氏大笑。

花厅里的人看到小宝的表情,只觉得万分好笑。

姜恒也跟着笑,看着雪梅抱着侄子那娴熟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黄侍郎有些意外,他曾听府里的下人们回报过,说新科进士姜德卿极疼爱妻子,没想到今日见了,竟和下人们说得一样。

想到这里,便和黄夫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黄夫人会意,便走到雪梅身边,笑着逗起了小宝。

“今年圣上即将迁都,不知德卿有什么打算?”黄侍郎则是坐下来和姜恒说话。

姜恒随和的笑笑,“自然是随着圣驾一起往北,但不知黄侍郎是留在南京还是往北?”

黄侍郎目光闪了闪,露出怅然之色,“我老了,经不起旅途劳顿……只能让我这一儿一侄替我过去了。”

听了这话,雪梅略有些诧异,便往黄侍郎那里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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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昨天感冒了,没来得更新,今天补上

第230章 宜人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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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怕是要托德卿多加照顾我这一儿一侄了……”黄侍郎说着,仔细的打量姜恒的脸色。

姜恒微微地笑,令人如沐春风,看不出悲喜哀乐来,“都是自家亲戚,哪里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自然是互相帮衬着就是。”

黄侍郎不由得大赞。

小小年纪便有了这份沉稳,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若是拿他和当朝探花郎叶秋鸿相比,叶秋鸿就如同一把宝剑,锋芒皆露,虽然观之心喜,却不可亲近。

这样的人,才是天生的官员。

叶秋鸿文章和容貌俱佳,少的却是这份沉稳和淡然。

听到姜恒这样说,黄清维和黄克风脸上也露出一份喜色。

黄克风便上前说了说自己的近况,原来他一直在外地为县令,这次趁着圣驾北移,在顺天府附近谋了个县令。

雪梅愕然,不由得看往姜恒。

这么说来,刘家所有的亲戚都要去顺天府了。再看黄侍郎这么看重姜恒,很明显的是将他当作领头羊了。

姜恒回望了雪梅一眼,微微颌首,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

又说了一会话,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声,几个叶府的仆役喜气洋洋的跑了进来,拱着手冲着刘承志道喜。

“小的给二老爷道喜了,府外来了一个礼部的官员,说是来宣读恒大奶奶的诰命……”

听到这话,刘承志和刑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露出惊异之色。

姜恒却是笑了起来,解释道:“我婚前便为雪梅请了封,想必今日诰命就到了。岳父岳母随我和雪梅一起去前院迎圣旨吧。”

刘承志看了眼雪梅,见到她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随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二两重的银锭扔到了仆役手里,然后便扯着姜恒的手勿勿往外走。

仆役没想到居然得了二两的赏钱,就是几个人分了一人都能得几钱呢。更加小意奉承了起来,躬身请刑氏和雪梅往前院而去。

黄侍郎和黄夫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都露出骇然之色。

这封赏诰命一般都是新婚之日,姜恒为了抬举刘家。特意选择了雪梅回门时。

虽然动静小了,可是这诰命却是刘家单独接的。

这份心思,怎不叫他们费思量?

等到再回来时,刘承志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刑氏脚步飘飘的,雪梅捧着圣旨一脸的不敢相信。

只有姜恒还是正常的。

黄侍郎和黄夫人看到圣旨进门,急忙站了起来,束手而立。直到姜恒和雪梅将圣旨郑重的供在案上了,几人才分宾主坐下。

自此,黄夫人和雪梅说话时便带了一丝小心。时时看她的脸色说话。

午时初,顾二虎跑了进来,笑着说酒席已经备好,请大家去西厅入席。

原本这些事情是用不着顾二虎这个徒弟去管的,可是现在刘忠跟了雪梅。刘家马上又要举家北迁,不能在南京城买仆役,他就自告奋勇的担当了管家的角色。

刘承志生怕委屈了徒弟,便答应他等到顺天府,让他和敬民一起出入,好歹先在粮科混个脸熟,将来也好花钱谋个事做。

顾二虎得了这话。更加卖力了。

花厅里的人听了这话,便笑着去了西厅。

雪梅紧紧挨着刑氏,一步也不舍得放手。

西厅用屏风隔成了两半,男女并不混坐。

等到众下坐下后,酒菜便如同流水般端了上来。

姜恒今日是娇客,黄侍郎又是贵客。俩人便一起坐了客座主位。姜恒先向刘老爷子和刘承志敬了三杯酒,态度即恭敬又周到。

只喝得刘承志满面红光,哈哈大笑不已。

王秀儿坐在雪梅身边,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今日二叔很是快活嘛……妹婿真不错!”

雪梅就红了脸。

逗得王秀儿小声的笑。

女眷们一边吃一边低声谈论着。间或听着屏风那边男桌上传来的猜拳行令声,又听到他们谈论着朝堂上的形势,气氛一时热烈了起来。

黄夫人是得了嘱咐的,今日极力奉承刑氏,便卖力的夸起雪梅。刑氏是听不得别人夸自己儿女好,嘴角便一直咧着,直咧到耳根。

“以后我们家的小辈就要住到京城了,还得舍着脸皮求亲家太太看护他们一二哩……”黄太太笑盈盈地,虽是和刑氏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看向雪梅。

“什么看护不看护的?若是风氏和葛氏俩位侄媳妇有什么事只管去我家告我,早晚必到。”刑氏口里的风氏是黄清维的妻子,葛氏是黄克风的妻子。

雪梅便也跟着一起点头。

风氏和葛氏见到雪梅答应了,不由得笑逐颜开,手里举着酒杯各敬了雪梅一杯酒。

“大家以后要多走动走动,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姻亲。”黄夫人又笑着道。

一顿饭,吃得相谈其欢。

午饭后,黄侍郎略略坐了一会,便领着家人们告辞而去。姜恒又亲自送到了大门外,敬他如同长辈般。

等人都走后,刑氏便拉着雪梅的走去了内屋,细细的询问她这几天如何。

雪梅只是嗯嗯地应着,不敢抬头看母亲。

刑氏看到女儿如此娇羞,眼前不由得一亮,随即笑得欢畅。

“等飞霜成亲后,我们就要走了,只剩下你和姑爷呆在这里。叶知府和董宜人是长辈,又把姑爷养大,你千万莫在他们面前使小性子,叫人看你不起。”刑氏一边替雪梅整理着衣襟,一边轻声说道。

雪梅不由眼睛一红,用力的点头。

“娘,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走?”雪梅抬头道。

刑氏啐了她一口,“你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舍不得娘?不过就是一两个月不见,哪里就值得哭起了鼻子?快把泪水擦擦,一会让姑爷看到还以为我躲在屋里骂你。”

听了这熟悉的骂声,雪梅破涕而笑。

“娘,怎么不见李娟姐?”雪梅突然想起今天没有看到李娟,开口问道。

刑氏的脸色慢慢淡了下来。嘴里说道:“她哪里当得起你这一声姐?再说了,我闺女回门,她哪有资格迎接?将来叫你嫂子知道了这可怎么得了?以后你要称呼她为李娟或是李氏。”

雪梅心头一凛,垂下了头去。

“咱们家。老几百辈子就没有纳过妾,到你哥这一辈还真开了荤。”刑氏嘴里虽说得轻松,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沉重,“你哥将来若是敢不好好待你嫂子,看我不大括子扇他。上哪找像吴馨儿这么好的姑娘去?不仅家教好又识字,最重要的还大度。”

雪梅听了这话,便知在这三天内吴家必是来人同意了求亲。她虽然没见过吴馨儿,可是却听敬民说过她的为人,单单只是一个大度,这是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一想到吴馨儿。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她这个妹妹就插手了李娟的事情,结果李娟以妻变妾,吴馨儿进门就得先面对李娟。

只是,若是不插手,李娟就要嫁给史五四。

她心里又过意不去。

或许。真的是应了那句话,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如果姜恒有了妾,她不知会多伤心难过。

遂打定了主意,以后要一辈子敬着吴馨儿,若是敬民敢欺负她,就帮她一起收拾敬民。

“那……李娟被我哥收用了?”雪梅想了想后道。

刑氏嗤地一笑,“咱家可不是那没规矩的人家。你嫂子不进门你哥敢碰她一根指头试试?看我不打断你哥的腿。将来这李娟几时收,自然要看你嫂子的意思。”

雪梅闻言便点点头,极为乖巧。

刑氏心知她是为李娟的事觉得对不起吴馨儿,将她轻轻揽在怀里。

从客院出来时,晚霞已经挂满了天空,夕阳将整个叶府染成了一片瑰丽的橙红。

雪梅和姜恒慢慢地顺着抄手游廊往回走。身后的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成了一个怪异的影子,次第穿过抄手游廊的廊柱。

雪梅吸了一口气,握紧了身边姜恒的手。

姜恒以为她是为了离开父母而伤心,便柔柔地道:“过了今天,你几时想岳父岳母了你就几时可以过来。不要难过了。”

雪梅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我不是为这个,我是为嫂子难过,我对不起嫂子……”

姜恒怔了怔,敬民和吴馨儿的婚事正在商谈中,这事他是知道的,怎么妻子却说对不起吴馨儿?

正待询问时,游廊边突然闪出一个青色身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他们磕了三个头,又快速的爬起来离开。

从来到走不过数息的时间,只看到那身影跪下再起来,然后洒落了满院的哭声。

听到哭声雪梅唬了一跳,握着姜恒的手指不由得使了下劲。

姜恒看着那个青色身影离去的方向,眯了眯眼。转过头看向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刘忠,冷冷地道:“看看是哪个不识趣的小丫头,冷不丁的冲出来,冲撞了我们不打紧,家里可还是有长辈在呢,冲撞了怎么办……找到那丫头后若是她依旧不识趣,只管卖出府去。”

刘忠怔了怔,他已经认出来那个身影是谁了,原本是垂着头当没看到,可是没想到姜恒却直接吩咐到他身上。

他是雪梅的陪嫁,这事让他去处理好吗?

“嗯?”姜恒看到刘忠站着发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刘忠急忙躬身施一礼,慢慢的向后退去,然后转过身往那个青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

谁说姑爷软弱可欺?根本就是个翻脸无情的人。

只是,他对姑娘又极为用力,真是叫人看不懂。

刘忠抚了抚额头,眼看着那个青色身影躲在侧山后哭泣,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的好姑娘,这大喜的日子,你哭甚哟?姑爷发了怒,说要处置你呢。”

青色身影听到这句话,猛的抬起头,露出一脸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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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李娟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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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看着青色身影没入到侧山后,皱了皱眉头,转过脸去问姜恒,“我怎么觉得她这么熟悉?”

刚刚她的注意力都在姜恒身上,冷不丁的被人闯了出来给吓一跳,倒是没来得及看那人的脸,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磕了头就捂着脸跑。

没有看得真切,倒是觉得身影有些熟悉。

姜恒笑了笑,重新挽住了她的胳膊,“说不定是哪个院的丫头,你曾经见过几面留下印象了。”

见到姜恒这么说,雪梅便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放了下去。

俩人继续往前走,一路走一路轻声说笑。

自始自终,姜恒都没有回头。

刘忠跟着那个身影一路往假山里跑,只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得埋怨了两句。

青色身影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抽抽噎噎的道:“今天是姑娘回门的日子,我不过是来道声喜。”

道喜?

刘忠皱紧了眉头。

谁见过哥哥的妾室去跪回门的姑奶奶?

你是什么身份,姑娘是什么身份?今日老爷和太太早就说过不许你出后院一步。

你不仅出来了,还换上了这么一身下人的服饰。

大喜的日子,你又是抹眼泪又是号啕大哭,你这叫道喜?明明是在给姑奶奶和姑爷填堵?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也冰冷了起来。

早就知道这个李娟大字不识一个,又极容易受人撺掇。别人说了两句好话,就掏心掏肺的对别人。

眼睛却偏偏看不到真正待自己好的人。

像她这样失过贞的人,能到刘家做妾已经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难道她想回去随便配给什么流氓或者四五十岁娶不上老婆的光棍吗?

想到这里,语气越发的冷淡,“原来姑娘是来向姑奶奶道喜的……我刘忠就替姑奶奶感谢姑娘的一片心了。既是道过喜了,姑娘还是早点回院子,说不定这会老爷太太正找姑娘找的心急呢。这里毕竟不是刘家,咱们是借住的叶府。人家府里的规矩那是妾室没得主人的允许不能随便出院子……”李娟听到这话,脸上不由得一红,连泪水都忘了擦,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姑娘要是听我的劝。就赶紧回去吧!姑爷这会已经动怒了。姑娘回去后,最好换换衣裳,省得叶府的人知道了,说咱们刘家的待妾室不好。”刘忠叹了口气。

好话歹话他都点明了,至于听或不听就看这位了。

如果一意孤儿的非要给主人们添堵,主人就是处置了她,那也是她自找的没有办法。

“刘忠叔,那姑娘看到我了吗?”李娟咬了咬唇,到底问了一句,眼中充满着希望的光芒。

刘忠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到脑子里,恨不得用手扇她的耳光。

敢情刚刚他说的话全成了耳旁风?

今日是什么日子?

你哭成这样,不就是想叫姑娘给你做主?

可是你受什么委屈了?

是太太待你不好?还是不给你吃穿了?

你现在吃得好,穿得好,比起以前在李家的日子高出了一截去。

虽然说。你将来要做妾,可这也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当年你家卖地卖了半年没人敢接手,要不是因为老爷和县里的赵班头有亲戚,指不定就坑到老爷身上了。

后来,你和敬民少爷好上了。

谁见过无父母之命,无媒无凭私下定婚约的?

你父母明明是准备招入赘的女婿,你偏偏缠上了敬民少爷。敬民少爷可是家中独子。是要撑大梁的,怎么可能入赘?

难道不是因为刘家的日子越过越好?难道不是因为刘家腰板越来越硬?难道不是因为姑奶奶许给了姑爷?

刘家一家人都是良善之人,肚子里就没有什么弯弯肠子。

可是我刘忠那是几千里地一路风刀霜剑走过来的,什么阴私的事情没见过?

路上饥民为了一口饼,能把亲生的儿女卖给别人。

你那花花肠子当我不知道?不就是马上新娘子就要进门,你看姑奶奶脾气好。想求她替你说话吗?

奶奶奶能替你说什么话?她是能把她扶正还是怎么着?将来她要如何和新太太相处?

刘忠越想越生气,脸上不由得浮出一层怒色来。

“姑奶奶是出了门子的,哪里还能再管娘家的事?姑娘有什么事不和太太去说找姑奶奶做甚?再过几月新太太就要进门了,难道姑娘不怕将来新太太对姑奶奶有意见吗?”

李娟听了这话怔住了,直勾勾地看着地面。

刘忠见她不说话。心里的怒气反而高了。

他最瞧不起给人做妾的人。

当初逃难过来的时候,那么艰难他也没卖掉俩个女儿,就是怕她们被人卖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女儿给奶奶奶做婢女,他也是嘱咐过他媳妇,让她千万莫生出那挑高枝的心思。

古往今来做妾的有几个好下场?

又不是做通房,将来还可以找个人嫁了,做妾可是得一辈子呆在刘家的。

“我话已说到这里了,姑娘自己心里掂量着办吧。只是以后切莫再在叶府里胡乱跑了,让人知道了定会嘲笑太太。以后姑娘若是想见姑奶奶,请依着礼数先告了太太,由太太转给姑奶奶……”

说完了这句话,刘忠头也不回的甩袖走了,都不带正眼看李娟的。

李娟怔怔的,直到刘忠走了许久,才捂着脸失声痛哭。

难道是她愿意做人小妾的?

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如果不是因为敬民,她能会被史五四给……

为什么?刘家人好像对她家施了天大的恩情一般。

如果不是因为敬民,史五四能会去切李家的大梁吗?李玉贵能会断腿?

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吗?她家落得这么个田地,全是刘家害的。

凭什么?她就受这么苦?而敬民却可以又娶亲又纳妾,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坚定了起来。

打定了主意,寻个机会再偷偷溜出来寻雪梅。

雪梅脾气好,又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当初能帮她从史五四的魔爪里解救出来,想必这次也能如了她的愿。

凭什么她就要做妾?

刘家欠她的。欠李家的,欠李玉贵的。

就是用刘家所有的财产去还也还不清……

……

雪梅并不知道李娟起了什么心思,她满脑子都是过几日叶飞霜成亲时要以嫂子的身份送嫁,到时穿什么衣裳和首饰。

“这大学士府可是一等一的人家。若是穿戴得不好,只怕会落了你的脸……可是我现在全是刚制出来的诰命新衣,你说我穿着诰命服过去,会不会压了飞霜的风头?可是若不穿诰命服,又显不出你的体面来……”雪梅右一个可是,左一个若是,满脸的为难。

姜恒只是微笑着望着她,心里一阵好笑。

刚刚嫁过来几天,就知道维护他的体面。这话听在他的耳中,怎么听怎么令人暖心。

见到雪梅实在举棋不定。便开口道:“你现在是五品宜人身份,又是第一次出现在人前,不穿诰命服的话别人还会认为你罔顾圣恩。飞霜的诰命自然有她的夫婿替她去争,你穿上诰命服送嫁,反而更能替她争脸面呢。你想想。她嫂子都已经是宜人了,婆家怎么着也得替她求个封诰吧。”

雪梅听了这话非常高兴,笑着点了点头。

姜恒又道:“等到新婚一过,我就要回宫里当值。我是庶吉士,不需要早朝。每天早上卯时点卯,酉时下值。你若是有什么事寻我,只需要让刘忠带个信给我。子侍可以随意出入翰林院。”

雪梅再次点头。

她很喜欢这样的家常日子,过得如同涓涓细流般,既平静又淡然,让她有种生活没有被改变的喜悦。以前在娘家她就是这样,除了需要操种地的心,其他任何事情都有刘承志和刑氏帮她处理好。

她承认自己是个懒人。没有什么争强斗胜的心。

如果她穿越而来的是一个富足的家庭,说不定她连高产种子都不会搞出。

嫁给了姜恒,姜恒又事事替她将事情做完了。

只落得一身清闲。

外面的铺子有姜纯和姜叶打理,家里有刘忠一家在管理。等到入了京,再把那边的铺子和宅院从董宜人手里收回来。交给合适的人,以后她的日子过得不要太轻闲。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姜恒见到妻子在笑,便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手里摩挲着雪梅腰间的一根宫绦,看着她默然出神。

“你看什么呢?”雪梅吃了一口茶,正准备站起身却突然感觉到被人扯了一下,不由得转过身嗔他。

“我在看美人如玉……”姜恒笑吟吟地,直将雪梅看出了两腮红云。

正说着话,外面却有人传话,说是叶秋鸿来了。

今日是雪梅回门的日子,回的时候有敬民来接,等到从娘家回来时按理也要婆家的兄弟过来请。

叶秋鸿本来早就该去接雪梅,可是不知遇到了什么事,直到日头西移也不见他的踪影。

回婆家的时辰又耽误不得,俩人只好拜别了娘家人慢慢的走回来。叶秋鸿不在,他们也不敢回禀董宜人,生怕董宜人生气。只得躲在院子里说话,顺便派人去找叶秋鸿。

叶秋鸿一脸的怒容,嘴里不停无声的诅咒着,直到进了屋,依旧是难掩满腔的愤怒。

“阿鸿,你这是怎么了?”姜恒与他兄弟连心,这时顾不得责备他失约,急忙问他。

“还不是那个该死的汉……”叶秋鸿说到这里猛地收了声,拿眼睛看了看左右的婢女婆子。

姜恒急忙让她们出去,又让雪梅帮他倒了盏茶。

叶秋鸿吃了几口茶顺了顺心头的恶气,这才开了口。

“我前几日的接了汉王的帖子,正好订在今天请宴,本来我想着今日是你们回门的日子,不想去赴宴。可是上午汉王的人过来相请,不得已我就跟着去了……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叶秋鸿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攫着茶盏,露出耻辱的眼神。

姜恒就和雪梅交换了一下神色,露出迷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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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昨天感冒又厉害了,所以停了一天,今天补了

第232章 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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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怎么了?”

姜恒也收到了帖子,只是他今日要送雪梅回门,便将帖子给推了。这会见到叶秋鸿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由得关切的问道。

一听到汉王的名字,叶秋鸿只气得浑身发抖。

不由得想到今日在汉王府所受到的侮辱。

汉王一开始倒也是中规中矩说些官面上的话来,可是吃了几杯酒后,便叫上了几个宫女来陪众位赴宴的官员。

其他的官员欣然接受,只是他一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

今日若不是汉王邀请他,他是绝不会去别人家赴宴的。坐在席面上,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总觉得那酒杯上和筷子上说不出的腻歪。

虽然他也知道,大凡宴客时,这些杯筷都是无人用过的。

可他却觉得全身上下就跟有几百条虫子在爬似的,盘子里的食物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嘴去。

连食物他都觉得脏,更何况那些不知被多少人碰过的宫女?

两个宫女刚刚挨了他的袖子,他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躲之不及……

汉王见状便哈哈大笑,又见他的小厮相明生得无比俊秀,竟以为他有龙阳之好。

从纱帐后又走出了数个容貌秀丽的兔爷来。

叶秋鸿的脸色当即涨得通红。

他喜欢姜恒不假,可是除了姜恒之外,其他的男人他根本就无法碰触。

一想到这些人是厥着屁股承欢的。

他只觉得恶心,慌不迭的向汉王讨饶,声称他没这个爱好。

哪里想到,汉王见到他面露窘然之色,竟开始意乱情迷了起来。

走下了丹阶,一把便拉住了他的手。

嘴里就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一张臭嘴就要往他脸上贴来。

他虽说年纪轻些,阅历浅些。好歹也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他在南京城也呆了这些时日,纵是有些人惊诧于他的容颜过于“秀气”,却绝对没有人当面说出来的,更是不会有人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

一个堂堂的王爷。竟然调戏起了当朝探花郎……

他骇得大惊失色,羞愤欲死。

要不是他仗着年轻身子灵活,从汉王怀里挣脱,说不得就要被他一口亲下……

一想到这些事情,叶秋鸿只觉得奇耻大辱。

恨不得杀了这个汉王。

“你说什么?他乃是堂堂王爷,竟敢如此侮辱国家栋梁?”姜恒听完叶秋鸿的话后,只气得浑身一颤,猛的站了起来。

雪梅唬了一跳。

她知道汉王是历史中最有名气的‘作死王’,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胆子大到敢调戏探花郎。

探花郎是什么身份?只要进了翰林院,那就是未来的阁老。

是要出相入相的。

他怎么就敢这样做?

叶秋鸿虽然生得比女子还美貌。可那是天生的,他无法选择。

身为王爷,身为一个想和大哥争夺天下的王爷,居然敢调戏朝中重臣,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这样只在南北朝乱世之前发生的事情。居然在礼教森严的明朝发生了。

怪不得到了最后几年,朝中大臣们都恨不得汉王去死,没有一个人肯帮他的。

说不得那些重臣的子侄们就有被汉王调戏过的……

“必要使个计策给他个好看不可……”叶秋鸿咬牙切齿的骂道。

姜恒到底比他能沉得住气,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他是王爷,我们是臣,不管这事怎么怎么处置,今天的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今日汉王宴请了几人?他们会不会乱说?”

叶秋鸿咬了咬唇道:“若是只请了我一人。我只管拿拳头揍他。可是今日宴请了数十人,有翰林院的同僚,有吏部的,还有工部的,虽然那时大家的酒都吃得多了,而且我所在的地方还有纱帐。极有可能没人看见。纵是有人看见了,想必他也不敢胡言乱语,可是你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放?难道我苦读八股十几年,就是为了被他儿子调戏?”

叶秋鸿也是气得狠了,开始口不择言。将永乐皇帝也给骂了进来。

姜恒只吓得浑身一凛,急忙将窗户打开,又让雪梅到院子里转了一圈,确定院内没有人,他这才开口。

“你糊涂了……你岂能说这话?纵是汉王不好,碍那人何干?”

叶秋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装听不见,转到了一旁暗自生气。

“我不是不想办法替你出气,实在是这一时半会的没有计策可使。毕竟他是王爷,咱们就是扳,也得慢慢的扳。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探今日赴宴者的口风,这件事千万不能往外传。”姜恒叹了口气,坐到叶秋鸿身边低声劝道。

“外传了又怎样?”叶秋鸿听到这里怒了起来,“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我舍了这个身子不要,我也要手提三尺剑杀到他的宫中,遇人杀人,遇鬼杀鬼。”

“放肆!”姜恒也怒了起来,猛地站了起来,“你杀了人,你舒服了,你报仇了。你可曾想过伯父伯母怎么办?他们就你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你传承香火,如今你连妻子儿子都没有。你让他们以后如何活下去?”

看到叶秋鸿依旧是兀自喘着粗气,姜恒又道:“好呀,你不为伯父伯母想,那你也得为飞霜想想。她有了一个私闯皇家禁地,刺杀王爷的哥哥,以后她在杨家还怎么活下去?杨家为了自保会不会把她休了?”

“我知道你现在受了委屈,正在气头上,可是你也得替家人想想。这个家没有你就散了呀!你好歹先熄了怒火,咱们好好谋划一番,纵是想不出万全之策,也总在这干生气要强!”见到叶秋鸿似乎有所松动,姜恒的口气也软了下来。

“那你说,到底要怎样?”叶秋鸿闷声问道。

“你要我说,我一时半会倒也想不出。现在应该先派出人打探一番。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在传你的闲话。如果几天后没有人传闲话,咱们才好往下面想对策。”姜恒就道。

叶秋鸿长长吸了口气,将头深深的埋到了手心里。

十几年来,他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受过任何的委屈。

除了在这姜恒这里……

可是,姜恒是自己的兄弟,又是他心悦的人。

纵是受了委屈也是能忍受的。

今日却平白无故的被一个死胖子给抱了。

他觉得就是再洗一百次澡,也洗不净身上那股肥猪味。

对,就是肥猪味……

老朱家,可不都是猪吗?

他们连猪都不敢直呼为猪,让民间称呼为万里哼,不就是怕别人拿姓氏开皇家的玩笑吗?

可是一个个的王爷都跟养猪似的圈了起来。

这不是猪,又是什么?

叶秋鸿越想越怒,眼里射出仇恨的目光来。

姜恒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覆到他的手上。

叶秋鸿一震,满腹的怒气顿时化为了诧异,定定地看向了姜恒。

雪梅站在院子里,回过头看向了屋里。看了半晌,微微叹了口气。

又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紧紧盯着院门处。

有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没要必要说出来。姜恒是一个聪明人,叶秋鸿也不是笨人。他们俩人中间纵是有什么,也必是能克制住的。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有好感是难免的。

更何况,姜恒一心一意对她。

她不想刚刚成亲就和他在这方面有争执。

再看一段时间……

她默默的告诉自己。

古代人的思维毕竟和现代人不一样,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依旧觉得不能完全溶入。

只要姜恒对她就行了,这样就行了。

有时,糊涂也是一种幸福。

她这样安慰自己。

就这样一直想着。直到叶秋鸿从她身边走过,她也未惊觉。

“小傻瓜,在想什么呢?”姜恒送叶秋鸿出院后,连声唤了雪梅好几声,才得了回应。不由得笑了。

雪梅抿了抿嘴,拉着姜恒的手进了屋子。

“那件事情,你准备怎么做?”坐下后,雪梅问道。

姜恒笑了笑,就将刚刚商量的结果和她说了。

雪梅听完后皱紧了眉头。

她是后世过来的,自然是知道汉王将来作死不成,生生的由王爷作成了庶民。

可是现在汉王还是挺得圣宠,永乐帝挺喜欢这个长得像他的次子。

虽然现在朝廷上有一股倒汉王的风气,可是到底没有成什么气候。

汉王现在有文臣和武将的支持,眼看着就要压倒太子和皇太孙。

在这个节骨眼上倒汉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里便说道:“我听下人说了几句,说汉王平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性子又极暴躁。想必死在他手中的女子不在少数,你们为什么不从这方面入手?”

“此乃小亏矣,如何能扳倒他?”姜恒紧跟着也皱了皱眉。

“就是小亏才好下手嘛,如果你们真给他安一个叛国的罪名,圣上反而会觉得有人想伤他,要保护他呢。”雪梅笑嘻嘻地道。

这样的小麻烦越积越多,才会动摇到他的地位。

汉王一旦名声臭了,永乐帝肯定不会再喜欢他,到时他还拿什么和太子争?一个不能和太子争天下的王爷,只能乖乖的去封地养老。

姜恒眼前一亮,用赞许的目光看着雪梅。

他没有想到,雪梅居然给了他这样的一个意外。

“女人嘛……”

姜恒摸了摸下巴,脑子里突然浮出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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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飞霜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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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叶秋鸿和姜恒拿定了主意要倒汉王之后,便派了家里的仆役四处出去打听,看看那天叶秋鸿受侮的事情有没有传扬出去。

官员们到底还是顾忌脸面的,并没有人敢随意张扬。

叶秋鸿去翰林院上值的时候,也并没有接触到什么异样的目光。

如此一来过了几日,俩人才算松了口气。

只是这样大的事情,不告诉叶哲光那是不行的。于是就选了叶飞霜成亲前一日,将汉王审请叶秋鸿然后意图不轨的事情统统告诉给了叶哲光。

叶哲光向来受儒家的教导,节气比性命还要重要。眼见得独生子居然被一个王爷给羞侮了,恨不得提剑将汉王给砍了,好给儿子洗刷羞耻。

学成文武世,卖与帝王家。卖的是学问,可不是人。

一个如此不尊重臣子的王爷,还想和长兄争抢天下?

叶哲光冷笑不已。

一转眼,就到了叶飞霜成亲的日子。

雪梅三更天就起了身,叫无邪和雨燕帮她换上了全身的行头,然后便往叶飞霜的院子而去。

叶飞霜一夜都没有睡好,这会见到雪梅过来了,正好就坐在一堆说话。

俩人说着以前的事情,说说笑笑的闹成了一团,直到惊动了睡在榻内侧的董宜人。

董宜人也没有睡好,头天晚上和叶飞霜讲了半夜的悄悄话,刚刚睡下没多久就感觉女儿已经起身了。可是她头痛的要命,翻了个身继续睡。这会听到叶飞霜和雪梅说话的声音,强撑着眼皮坐了起来。

抬起眼见到雪梅穿着一身宜人行头,眼角不由得酸涩了起来。

“娘,您不再睡一会?”叶飞霜看到母亲起身,忙走了过去服侍。

“不了,一会你就要洗漱梳妆了……”董宜人笑了笑,就着叶飞霜的手坐了起来。

听到屋里的主人都醒了。屋外值守的婢女婆子们便鱼贯的走了进来。不一会又有粗使的丫环提来了满满几桶热水,倒在了洗漱室的大木桶里。

雪梅也是新娘子,是不用侍候叶飞霜过去洗漱的。

见到董宜人和叶飞霜进了洗漱室,便站起来观看叶飞霜的嫁衣。

因杨家没有为叶飞霜请诰命。叶飞霜的嫁衣是董宜人以前准备的那件。虽然也是金银丝镶边华丽非凡,可是到底没有官制诰命嫁衣花样华丽,尤其是嫁衣的暗纹只能用团花,不能用缠枝花纹。

约小半个时辰,叶飞霜一身清爽的出了洗漱室。

正好请的全福人也和刑氏一起到了,便坐在临窗的拨步床边请全福人替叶飞霜开脸整妆。

董宜人陪在一旁,神色显得有些低落。

叶飞霜是她唯一的女儿,如今也要出嫁了。虽然杨府的卢氏是她闺中蜜友,关系很不错。可是女儿毕竟是到别人府中做媳妇的,哪里及得上当姑娘快活?

以后早晚晨昏定省的侍候公婆。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想着想着,董宜人就难受了起来,抽出一块帕子拭了拭泪。

一个时辰后,梳妆完毕,董宜人又亲自帮叶飞霜穿好了嫁衣和行头。忍着满腔的离愁教她一些做人媳妇的规矩。

雪梅站在旁边,眼睛却往刑氏那里看去,前几日她成亲时刑氏也是如此,既是欢喜又是难过,也是一夜未曾睡好。

刑氏接触到女儿的目光,不由得回望过去。

四目相对之下,一片母女温情。

到了吉时。杨府的人过来抬了嫁妆。

叶飞霜便抱着元酒瓶上了花轿,雪梅则是上了后面跟着的马车。

太阳落山,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杨府早已经挂起了大红的灯笼,人声鼎沸,笑语喧阗。

新人被从中门抬进了正堂。雪梅和全福人便搀扶着叶飞霜慢慢的从花轿上落了地。

姜恒和叶秋鸿都是跟着来送嫁的,望着身着大红色凤冠霞帔的叶飞霜,眼角眉梢都流露着一层喜悦。

叶飞霜和杨思策拜罢了天地和诸亲,便被送到了洞房中。

然后,前院便开始饮酒作乐。

这一闹。直闹到次日清晨。

新人拜了高堂。

姜恒才接了雪梅一起回家。

没想到刚出了学士府胡同,便劈里啪啦的下起雨来。

马车上,雪梅仔细地关上了车窗,笑着嘱咐车夫找个地方避雨。

车窗外呼啦啦一阵风声,伴随着车窗哐当当风的响动。

好似陷在汪洋中的小船一般,在风雨中一上一下,随着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狂风慢慢向前驶着。

俩人不禁相视而笑。

车夫不知将马车赶在了谁家的庭院外,靠在高高的屋檐下,静等着风停雨歇。

“这雨下得真大啊。”姜恒将车帘掀起了一道缝,看着大雨顺着琉璃车窗往下流,划出一道道模糊的线条。

雪梅也顺着车窗往外看,只见这家高高的院墙内种了许多大树,正随着风雨痛苦的摇曳着,在风中变幻着不同的姿态。

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嘱咐车外的车夫。

“你们在外面仔细着点,我看这家大树不少,千万小心树枝折断压着车顶……你再去看看鸿哥儿那辆车有没有停好……”

“是!”外面的车夫答应一声,过了一会转而复返,说叶秋鸿那里一切安好。

“要不然,你睡一会?”姜恒转过身笑道,他知道雪梅这两天为了叶飞霜的亲事一直没有睡好。

“在车上?可以吗?”雪梅确实有些困了,闻言便弯了眼。

见到姜恒点头,不由得高兴起来,依偎到了他的身边,寻了一处最舒服的位置睡了下去。

姜恒笑了笑,在车壁的夹层中找了一本书,将车窗拉开了一条小缝,就着小缝透来的光亮轻轻翻着书页。

又过了一会,见到雪梅迷迷瞪瞪的睡着了,他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听到车窗外有敲击的声音。便放下书往窗外看去。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等到姜恒举着伞重新跳上了马车,已经风停雨歇。

几辆马车慢慢的驶离了院墙下。往这家正门处驶去。借用了别人家的院墙躲雨,按规矩是要递上拜贴给主人道谢的。若是遇到重规矩的人家,到第二日还必须正装去主人家里当面谢躲雨之恩。

马车刚刚驶出没多远,便转到这家的正门前,只见正门前已经有小厮和门房在清扫着门前的地面。

两盏大大的红笼挂在门楣上,上书着两个大大的郑字。

“怎么躲到他家院墙外了?”姜恒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听到这话,雪梅动了动,从睡梦中惊醒,“谁家?”

见到姜恒呶了呶嘴,忙抬头看。见到了两个郑字后也紧跟着皱了下眉。

刘忠和叶管家此时已经取了姜恒和叶秋鸿的帖子往郑家的门房处送去。

郑家的门房显然是认得叶管家的,见到他们过来愣了一下,然后便接了拜帖往府内送。

刘忠便和叶管家一起转了身,各自上了马车。

马车慢慢开动,往叶府的方向而去。

刘家和郑家因为刘广德的关系成了姻亲。可是这门姻亲的关系并不怎么和睦。

雪梅成亲的时候,也向郑家递了喜帖,郑家不过是派了一个婆子过来送了份礼。

刘承志和刑氏只气得浑身发抖。

虽然他们是小辈,真论起来就得喊郑侍郎一声外祖,郑侍郎的儿子他们也得随着思真和绮萱的辈份称呼为舅舅。

雪梅是孙子辈的不假,可是你郑家也不能托大到这种地步?居然只派了婆子过来送礼,哪怕就是派个孙子辈的过来也要比婆子强得多。

三日回门的时候。刘承志干脆就没有请郑家的人过来。

很显然是不准备把他们当正儿八经的亲戚看待了。

说起来,俩家的关系疏远得很。

这次躲雨躲到他家院墙外面了,不管是姜恒还是雪梅都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郑家。

郑侍郎正在训斥着次子和次媳。

“我不过是出门了半月,你们可倒好,居然给我捅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三甲传胪你们居然不放在眼里,就敢派个婆子去观礼?”

郑侍郎的长子名叫郑奇友。几个月前接替了叶哲光任了洛阳府的知府。

次子郑奇方功不成名不就便赋闲在家,打理家庭庶务。

郑奇方不满的撇了撇嘴,“他家的叔祖父娶了咱家的庶女,派个管理内院的婆子过去已经是赏了金面,难不成还要我这侍郎次子去观礼不成?再说了。那姜德卿无根无基的,不过是倚仗着叶哲光的势力罢了。昨日叶家女出嫁,儿子可是送了一份大大的厚礼过去。”

“你?”郑侍郎只气得浑身颤抖。

他奉圣旨出京半月,直到今日天亮才到家,到家后却发现次子和次媳都在家里呆着,不由得生了疑。

原本按他的想法,先和刘家搞好关系,这样的话等到叶家女成亲时,他们就用刘家姻亲的关系留在杨府受头认亲。这样七拐八拐的就和杨大学士扯上了关系,等到他回来时再补送上一份重礼。

说不定便能修复老师和杨大学士的关系。

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和媳妇却在家里睡觉?

等到他将儿子叫来一问,差点气个半死。儿子根本就没将刘家当成正儿八经的姻亲来走动,还派了婆子过去打刘家的脸。

刘家觉得丢了人,三日回门时没请郑家的人。

结果,等到昨日叶家女成亲时,午夜宴毕时一辆马车将郑奇方夫妇送回了郑家。

今日早上拜高堂杨府也没人过来请郑奇方……

“你个畜生!”郑侍郎只气得破口大骂,“早就嘱咐过你,让你务必修复与刘家的关系,你可倒好。不仅没修复还派人过去打脸,这下可倒好,耽误了老夫的正事……”

正骂着,却看到管家拿了两份拜帖尴尬地站在院子里。

郑侍郎住了声,将管家叫进来询问。

当看清管家呈上来的两份拜贴时,脸上不由得浮出一丝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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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夜游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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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杨府回来后,姜恒便和叶秋鸿分了手,领着雪梅去城外给父母上坟。

雪梅作为新妇,其实应在成亲第二日就去。只是顾忌到他们是借住在叶府,而且又马上要举办亲事,才特意拖到今天。

姜恒的父母就埋在城外五十里的宋家庄里,姜家是江西人,当年姜父又去世的急,来不及扶棺归乡,就葬在宋家庄。

马车驶了小半日,到午饭前才驶到。

他们到时,里正早已得了信,领着宋家庄男女老少在村口迎接。

里正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身后是早已准备好的整猪猪羊祭品,由几名村民抬着。

他真没想到,当年随意卖出的几亩地,竟结成了这样的善缘。现在谁不说宋家庄的风水好?出了一个进士老爷。

姜恒跳下了马车,和里正笑着说了几句话,便转过身来扶雪梅下车。

雪梅戴着帷帽,由无邪和雨燕扶着,慢慢的跟在姜恒的身后。

姜恒走到坟茔前就沉默了下来,这些年父母的坟由里正打扫着很是整齐,连颗杂草都没有,显见得是用了心的。

谢过里正后,姜恒和雪梅开始祭祀父母。

祭祀后,就留在里正这里用了饭,封了里正十两银子的辛苦钱,又把明年修理坟茔的费用给了里正。

里正笑着将俩人送出了庄子。

出了宋家庄,马车又往南京城驶去。

姜恒笑着问道:“前几日你说想吃什么小吃,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去买些。叫刘忠派个人骑着马去,在夫子庙状元楼里订个位置,晚饭咱们就在外面吃好了,状元楼的冰糖甲鱼和网油包鹅肝味道极是不错。”

“这样好吗?”雪梅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

姜恒继续笑,“我的假期快结束了,以后就要天天去上值。虽说三日一小休,五日一大休,可现在正在要紧的关头,哪里有空呆在家里?翰林院里各处都在打包归档。我怎么好意思回家?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陪你出去转转,只怕就要一直忙到迁都。”

姜恒说着,捏了捏雪梅的手,好笑不已。他还记得那一天雪梅说喜欢子庙的小吃,一口连说了十几种不重样的。

雪梅却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她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哪里就真的这么向往?

现在不是后世,后世她随便背个包就能出门旅游,可是现在她过的日子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除了晨昏定省就是几个婢女婆子说话。

日子过得无趣至极。

哪里想到姜恒竟是真的要带她出去吃小吃。

如果让别人知道?

雪梅别过脸去,偷偷吸了吸鼻子。

秦淮河是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商贾云集,文人荟萃。

马车一驶近西水关就可以感受到繁华扑面而来,两岸酒家林立,浓酒笙歌。无数商船昼夜往来河上,歌女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

刚刚驶到淮清桥,马车就开始走不动了。

姜恒便命车夫将车子寄养在大车店中,他和雪梅步行前往。

俩人走在正中间,周围有婢女和婆子围着。最外围则是小厮和家丁。

一路缓缓地走着。

姜恒不时指点着沿河两岸的巷子和建筑向雪梅介绍。

“这是乌衣巷……”姜恒指着一条车马辚辚不停有油壁车出入的深巷笑道。

“乌衣巷?”雪梅不由得踮起了脚尖,想要看看这个因住过王谢两大望族而名满天下的巷子。

巷子的深处隐隐传来丝竹妙音,金粉楼台,鳞次栉比,不时有穿着艳丽的小姐从巷子里走出。

“这是?”雪梅不由得目瞪口呆,转过脸看姜恒。

虽然是隔着帷帽。姜恒依旧能想像得出雪梅是什么样的表情,不由得低声浅笑,“这乌衣巷早已经变成金陵脂粉会所,里面青楼林立,迎来送往不断……”

雪梅不由得臊红了脸。谁见过领着新婚妻子往青楼阁院巷子里跑的?幸好这是官员狎妓无罪的明朝,不是清朝,否则的话她还不得被人嘲笑死?

狠狠啐了他一口。

姜恒则是哈哈大笑!

他最喜欢看雪梅这种手足无措的表情,她越是这样,越是忍不住要逗她。

笑着牵起了她的手,安步当车,慢慢的向前走。

雪梅挣了几挣没有挣开,又左右看了看,见到许多身着富贵的妇人也是这样被人牵着的。

便随了姜恒。

姜恒又指了指河对岸的江南贡院,“那是天下才子抡才之所,你夫君就是在那里连考了三天三夜,才中了第四名……”

此时华灯初上,河两岸许多的商铺已经开始挂起了灯笼。河道里,不时有画舫凌波而过,桨声灯影交织在一起,映着夹岸垂杨树影婆娑,如梦如幻,如醉如痴。

身边不时有吃醉的才子佳人擦身而过,嘴里高谈阔论着诗酒风流。佳人冠梳额抹,服饰艳丽,身上金银珍珠无数,脸上的妆容和以前见过的倭国艺妓有几分相似之处。

桥亭台榭之下凫雁游泳其间,几只雁儿伸长了脖子迎着晚霞鸣叫着。

天上星河璀璨,河中波光粼粼,耳中再听着妓子们软软糯糯的吴语轻唱。

雪梅几乎要迷醉在秦淮河上……

直到圆月初升,姜恒才领着雪梅走到了状元楼。

事先订好的雅间叫风趣阁,在状元楼的顶层,据说此一层非五品官以下不能订到。今日若不是倚仗着姜恒第四名进士的名头,刘忠还订不到的。

酒博士推开了套间的门,入眼望去只见全套的金丝楠木家具,桌子上面所摆的乃是汝窑、定窑的瓷器。内室的墙上挂着欧阳修和苏东坡的真迹,雪梅在这几幅字画前流连了许久,直到姜恒推开了窗格,把整个秦淮河映入到她的眼帘中。

十里画卷缓缓展开,令她微微失神……

现在的秦淮河更像是一幅娇羞的侍女图,透过窗扇望去。只见一条清链在月下泛着清淡的波光,岸边的杨柳如同发丝飘舞。

“真美!”雪梅不由得赞叹。

姜恒但笑不语,只是温柔的望着她。

少顷,但听得室外环佩声起。有几位少女叩门而入。皆梳高冠髻,着小袖对襟禙子,用料精致无比,手里托着食盒和各种用具。

无邪和雨燕也算是模样长得好的,可是和这几名少女比起来却落了下乘。

尤其是这几名少女的仪态步伐宛若一人,进退有据,布筷箸之时竟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实在是叫人赞叹。

等到这几名少女摆好了菜肴下去,雪梅以为剩下的就算完了。

没想到又再度走出两名容貌更盛的少女,身后领着几名手捧洗漱之物的婢女请俩人净手。

净手之后,请俩人入座。两名少女便站在他们身后。

雪梅不明所以,便拿目光看向姜恒。

姜恒咳嗽一声,微微侧过头去,附耳道:“这是布菜的婢女,你喜欢哪一样以目视之。她自会为你取来食用。”

“……”

都说红楼梦里贾府已经过于奢侈了,可是这一顿饭吃下来,比起贾府要更加奢侈。竟是只需要张张嘴既可,连筷子都不用举了?

姜恒知道她不习惯,便摆了摆手示意这两名少女下去。亲手挟了一块甲鱼递到了雪梅面前的小碗中,“你尝尝这个……”

雪梅见他目光热烈,笑着点头。拿起筷子挟着吃了。

“这可是大补之物……”姜恒嘴角露出邪邪的笑容,眼光却往雪梅的胸部以下望去。

雪梅只臊得脸色通红,差点要钻到桌子下面去。

旁边侍候他们的无邪和雨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是自家的姑爷吗?

无邪悄悄抬起眼睛瞧了瞧姜恒。见到他不停的替姑娘挟菜吃,不由得腹诽起来。

姑爷娶了姑娘后怎么就和以前变了人似的?

以前就跟天上的白云一样,摸不着碰不到。可是现在,天天腻在姑娘身边不舍得离开。

而且嘴里说的话,总是要叫人脸红心跳……

可是。和娘说过后,娘却说姑爷是好人,说男人成了亲都这样。

她小小的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了。

姑娘天天被姑爷噎得说不出来话,一会脸一红,这也叫好?

她正想着,却看到又有几个少女进来,在外间布了一桌次等的,请她和雨燕入席。

“姐,屋里那一桌怕不得三五两银子?”雨燕坐在桌子面前,看了丰盛的饭菜,转过头去问无邪。

对面的子侍嗤地笑了,显然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是没见过世面,“三五两银子也想在状元楼吃顿饭?连套间的钱都不够……里面那一桌最少要五十两,就光咱们面前这些,也得五两银子哩。今日这一餐饭吃下来,没有一百五十两出不了状元楼的大门。”

雨燕听了这话,只气得恰起了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瞪着子侍。

子侍不甘示弱,也回瞪着她。

刘忠在外面安排几个婆子小厮吃饭,刚一进门就看到小女儿正和子侍大眼瞪小眼,不由得怒道:“做甚?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刘忠是雪梅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再加上又和雪梅有点亲戚关系,一向在姜家的下人面前得脸,见到他发怒,雨燕和子侍都缩了缩脖子,悻悻的坐回了座位。

“子侍,我已安排了酒楼,一会你走的时候给你打包,你捎点回去孝敬你爹娘。”刘忠笑眯眯的说道。

子侍见到能打包,不由得喜出望外,早已经把刚刚和雨燕瞪眼的事情忘到了耳后。

外间的人都开始埋头吃饭,只有无邪看看子侍,再看看父亲。

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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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主持中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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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叶府时,天已经黑透,叶府的大门处高高挑起两盏大大的灯笼。

子侍一进了门欢天喜地的提着食盒去给他娘老子送菜。

走的时候,特意绕到了叶秋鸿院外,和门外的小厮嘀咕了几句后便趾高气昂的离去。

过了一会,相明便骂骂咧咧的从院子里窜了出来,指着子侍走的方向大骂不已。

“不就是一碗菜吗?咋就得意成这样?我又不是没吃过状元楼的菜?公子带我去了好几次呢……小人得志懂不懂?怪不得夫子曾说过小人难养也……”

可惜,他骂的再恶毒,子侍也看不到听不到,此时他正笑眯眯的看着爹娘将饭菜摆在桌子上,一家几口人围着,高高兴兴的挟菜吃。

回到自己院子,姜恒和雪梅换了一身家常服,去给长辈们请了安,便回到院子里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未亮,叶秋鸿就来寻姜恒,请他一起去迎叶飞霜回门。

雪梅笑着送他们出了门,然后就穿了一身家常的服饰去寻刑氏,同她一起去了董宜人院子。

一个时辰后,叶飞霜和杨思策被接了回来。

母女见面之后自有一番契阔。

等到叶飞霜和杨思策回去后,叶刘两家就又开始忙碌起来。

董宜人特意叫了刑氏过去说话,问她是准备和雪梅一起走,还是跟着她先北上。

“自然是跟着你先北上,孩子们在顺天府置了不少的地,得先过去看看,顺便再把家具和吃用的东西置办好,这样他们过去时就不忙乱了。”刑氏如是答道。

董宜人便又问起了敬民的婚事。

“这个也已经说好了,他们家将来会随着圣驾北迁,就当是送嫁,到顺天府后就办婚事……”刑氏笑眯眯的,一提起未来的儿媳妇吴馨儿就是满脸的笑意。

敬民一个小吏。娶吴馨儿算是高攀,怎不叫刑氏满意和高兴呢?

吴馨儿性子柔顺,家里又极有钱。陪嫁的嫁妆单子她已过了目,光是那些金银首饰便要值个几千两。更别提她爷爷奶奶私下给她添的压箱底物件儿。

虽然这选媳妇性子是最重要的,可是嫁妆也必不可少。

她对吴馨儿是一百个满意,除了偶尔想起李娟……

刑氏甩甩头,不再想她了。

董宜人看到刑氏这副表情,说不吃醋那是假的。

叶秋鸿的事情她多少也知道了一些,一想到儿子就因为容貌无端端地被汉王羞侮,就觉得心底一口气上不来。

要不是叶哲光向她发誓,一定要叫汉王有报应,她才不会先北迁。

都怪她以前过于宠溺这个孩子了,高不成低不就。若是早早地替他说上一门亲事,能会落得这个下场?

叶刘两家正紧张的准备北迁的事情,雪梅也开始了繁忙的应酬生涯。

自从出了新婚七日,她就接了不少的夫人和宜人的请帖,有请她去后宅观花。有请她去吃茶,也有家中长辈过寿请她去吃酒的。

她本不太懂这些应酬,幸好姜管家以前是跟着姜太医在外面应酬的。便替她分门别类的将请帖整理好,然后分批送到她面前。

就这样,她外事有姜管家,内事有刘忠,成亲以来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别的宜人和夫人敬她是新科进士的妻子。说话间都是以平等的态度对她。

就这样,慢慢的过了半个月,一转眼就到了家人离京的日子。

雪梅站在码头上只哭了一个昏天黑地,拉着刑氏的手不舍得松开。

刑氏又好气又好笑,抱着女儿轻轻拍她的肩膀,“你都多大了。还跟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以前在家里也没见你这么腻歪我,不就是几个月不见吗?哭什么哭?”

“那不一样……”雪梅抽抽噎噎的止住哭泣,“那最多就是村头到村尾,现在可是一个南一个北,这离的太远了。我想吃娘做的饭都吃不成。”

“那等你去顺天府,我一天给你做三顿成不?”刑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所有的离愁都在听到这一句吃饭后烟消云散。

“那怎么能行?”雪梅掰着手指头数,“你和我爹还有爷奶这一去就是几个月,一天三顿,一个月就是九十顿,这里外里你就欠我二百多顿……”说着话,就用一双哀怨的目光瞧着刑氏。

刑氏哈哈大笑,抱着她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

转过脸,却悄悄擦掉了一滴掉落下来的泪水。

女儿的心思她怎能不明白?就是用插科打诨来减少她的离愁。

“好好待姑爷……”刑氏替女儿整了整衣襟,柔声道,“姑爷这样的人物,是千里挑一的,他虽是待你好,你也不能不知足,以后在家里时顺着他些,姑爷在外面是支撑门户的人,你千万要记得给他留面子……”

雪梅笑着点头。

送走了刑氏和董宜人等人,偌大的叶府一下子安静下来。

仆役们跟着主人走了一多半,姜恒身边的姜纯姜叶也随着刑氏一起往顺天府去接手雪梅在顺天府的宅田。

叶哲光最近一段要考评,天天不到卯时就出门,晚上亥时才醉薰薰的回到府里。

姜恒和叶秋鸿忙着在翰林院里整理归档书籍,也是早出晚归。

敬民的粮科也是在北迁之内,每天忙的找不着人影。纵是有休息的日子,也会被吴知事拉走,去吴家做苦力了。

因董宜人不在,叶秋鸿也没有成亲,雪梅便负责了整个叶府的中馈。

幸好,董宜人将荣嫂子一家留了下来。

雪梅遇到有不懂的地方便请教荣嫂子,其他的事情便萧随曹轨,倒也没出什么大错。

叶飞霜在杨府中也是非常忙碌。

她是长媳,每日天不亮就跟着卢氏一起处理中馈,平时还要孝顺几位长辈,从早到晚竟是没有清闲的时候。

幸好,她九岁开始就跟着董宜人处理家务,不论是银钱进门还是铺面打理。她都能处理的得井井有条。

倒是让卢氏另眼相看了起来。

刑氏这么一走,雪梅虽是寂寞,却是另交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好友。

吴馨儿便是其中之一。

这一日,雪梅正在处理中馈。突听得婆子过来回报,说是吴家姑娘来了。

因着两家的关系非比寻常,吴馨儿就是未来的刘家长媳,所以她来是直接回报到二门的。

雪梅吩咐小丫鬟将吴馨儿迎到了花厅,让无邪和雨燕帮她换了一身待客的衣裳。

到花厅时,才发现吴馨儿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二姑奶奶来了。”看到雪梅进花厅,吴馨儿急忙站了起来打招呼,旁边的妇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将来是要嫁给敬民,所以她称呼雪梅要用娘家人的称呼。明珠是大姑奶奶。雪梅是二姑奶奶。

“姐姐来了。”雪梅笑着和吴馨儿平施了礼,便把目光落到了她身边的妇人身上。

只见这妇人容貌端庄,身穿一身绿色马面裙,头上簪着一根点翠八宝金簪,面带笑意地看着雪梅。

“这是我的续母……乐氏。”吴馨儿低声介绍。

雪梅听到原来是嫂子的续母。急忙施了一个晚辈的礼。

“侄女没有先去拜访伯母已经是罪过,怎么敢劳动伯母先来?”雪梅笑着扶乐氏坐下,亲手奉上一杯香茗。

乐氏哈哈一笑,语气颇多豪爽,“知道你是新娘子,平日里应酬多,再加上你府里长辈们都走了。只剩下你一人,难免就劳累了些。我们都是闲人,跑几步不算什么。”

“你是刚主持了中馈?看看这小脸累的哟……我们来也不为别的,就是家里新近了一些水果,特意给你送过来几筐,还有几匹刚从杭州进来的杭绣。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样的,就一古脑的给你一个花样挑了两匹。姑奶奶若是喜欢就随便做两身衣裳,若是不喜欢只管赏给哪个丫头婆子去。”

乐氏吃了口雪梅亲手奉的茶,只觉得这个茶水的味道到底和家里有些不同,毕竟这可是宜人奉的茶哟。心里有些高兴,说话就不免轻狂了起来。

“姑奶奶平时若是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只管去我家里喊人,我家里常年养着两个供养,看病也是极好的。哦,还有,若是家里缺了什么吃的用的,你也不用客气,只管去家里拿。你家现在没有长辈,就只管把我家当成娘家……”

这算什么话啊?我还没嫁给敬民,怎么能把吴家当娘家?再说了,姜家世代行医,哪里就用得着咱们家里的医供奉了?

吴馨儿有些急了!

不停的冲着她使眼色,可惜她一心一意的和雪梅说话,竟是没留意到继女的目光。

雪梅以前曾听敬民说过吴馨儿的继母乐氏,说她性子比较方正,为人不怎么圆通,可是性子却极好。

今日和她一说话,果不其然。

然而,雪梅却极喜欢这样的性格。这些天在贵妇人堆里打转多了,无比怀念这样爽朗的性格。

“伯母心里有雪梅,雪梅不知多高兴呢。”雪梅说着脸上就露出笑容,一点也不介意。

陪着她们说了一回话,中午又留着吃了饭,才依依不舍的将她们送到了垂花门前。

刚刚把人送走,却又看到一个门房的小厮急勿勿的走了过来。

“这是郑家的帖子,说明天郑家的姑娘要来见宜人。”小厮见到雪梅正巧在门外送人,便笑着将手里的拜贴递到了刘忠媳妇手里,然后禀道。

“郑家?”

雪梅和乐氏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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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我要疯了,一个月得有一半的时间在感冒,真是疯了。

第236章 乱麻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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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对郑书容皱眉是因为她知道郑书容当年曾收留了刘承业,更是因为郑书容曾使了计策难为刘家。

可是,这乐氏为什么也对郑书容皱眉头?

雪梅抬起头往乐氏那里看去,却见到她面目依旧,不见丝毫的情绪表露。

不由得觉得有些吃惊。

刚刚第一印象还觉得乐氏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妇人,怎么这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果然京城中的妇人都不可小视,仅看表面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乐氏和吴馨儿踏上了马车,嘴里却对雪梅赞不绝口。

“这姑奶奶不仅模样生的齐整,为人处事更是半点叫人挑不出错处来。我看你爷爷替你寻的这一门亲事,极好。”乐氏说着往身边的继女看去,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刚刚她的表情令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一个没什么成府的。

娘亲是这样,未来的嫂子自然可以想象是什么脾气。将来,这位小姑子也会对吴馨儿少了一份警惕。

她身为继母,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刘家还有一个大姑子嫁到了洛阳城,听说脾气性格也是极好的,只是无缘一见……”吴馨儿轻声道。

乐氏听了这话就叹口气,拉过了继女的手。

“这人成亲前就是患得患失,生怕自己不讨公婆喜欢,也怕自己讨了姑子们的厌。我当初没嫁给你爹时,也是这样……”乐氏笑盈盈地,“可是这嫁过去后,和你过一辈子的是夫君,并不是公婆和小姑子。你只要凭着本心和她们交往就可,即不巴结也不远离。该行的礼数你都给行了,该你做的事你都给做了。我今日看了你的小姑子,再想想你未来婆母的脾气,就可以想见你那位远在洛阳的大姑子。应该也是一个好相处的。”

“再加上,她离了这么远,一年也不过见上一面,甚至几年才见一面。你又何必忧心?”

听了这话,吴馨儿才放了一颗心,轻轻依偎在继母身边。

祖母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继母?其实继母除了出身不好,为人处事都是极好的。而且她又不像别的继母那样刻薄,恨不得把家产都划到自己名下。

先母留下的嫁妆在她手里经营的挺好,甚至还翻了几番。

可是祖母一直看她不顺眼,只要说话必要刺她几句。

想到这里,突然想到来的路上乐氏对她说的‘高嫁和低嫁’。

她是低嫁。

那乐氏自然而然的就是高嫁了。

所以,祖母才会瞧不起她,总觉得她商户女的身份给家里抹黑。

一想到自己是低嫁的。突然觉得底气硬了起来。

她不求将来刘家人将她当菩萨似的供着,只求刘家人能待她如女儿般就可以……

将人送走后,雪梅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又在府里四处走了走,挑了几处不干净的地方令人打扫。

时间勿勿。门房的小厮来回,说两位公子回来了。

雪梅迎到垂花门,看到姜恒和叶秋鸿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叶秋鸿一如往常,看见雪梅绝没有好脸,哼了一声,便背着手往自己院子走去。

雪梅笑了笑,急忙向叶秋鸿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令她们紧紧跟上。

自己则是和姜恒回了院子,回去后命无邪和雨燕打了洗漱的水。

“今天怎么这么早?”雪梅扭头看了看沙漏,只见还没有到酉时,便笑着问道。

今天叶秋鸿本来是说要和姜恒一起去状元楼吃酒,可是姜恒婉言拒绝。叶秋鸿见他不愿意去,便只得气呼呼的跟着回家。

南京城没有雪梅认识的人。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渡过这一天的。

如今一回来,见到她温言细语的替自己准备洗漱的东西,心里莫名的安静了起来。

仿佛翰林院里那吵吵闹闹的情景一下子变成了前世,心中只剩下一片平静和安然。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喜欢被温暖包围的感觉。

“今天翰林院收拾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不会这么忙乱。剩下的日子只需要等着人员调配即可……”姜恒笑着解释,“我和阿鸿都是新人,上面有什么事也轮不到我们去干,在翰林院也不过是做些抄抄写写的活计。等到我闲下来,咱们就可以收拾院子,半月后咱们就要随圣驾北迁了。”

“这么快?不是说要到秋天吗?”雪梅看了看院中的石榴树,只见上面的花儿开得正艳,还来不及结果。

“宫里传了消息,说怕宫里的娘娘受不得水路的风寒,怕秋天太冷,所以决定等夏末时就北迁……”姜恒端起了一盏茶,含含糊糊的说道。

哪里是娘娘们受不得风寒,而是永乐帝被汉王气着了。

这件事要从徐皇后说起。

徐皇后秉性贤淑,自从嫁给永乐帝后便一直辅佐着皇帝,直到后来靖难登基,永乐帝待她颇加敬爱。

虽然自古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训斥,可是徐皇后大凡有规谏,永乐帝多半会施行。

徐皇后又搜采女宪女诫,作内训二十篇,又类编古人嘉言懿行,作劝善书,颁行天下,甚得大臣和百姓们赞许。

不想永乐五年七月,忽然患病不起,竟致去世。

永乐帝伤心欲绝,追谥仁孝皇后。

后来,他得知徐皇后有一妹,名妙锦,端静有识。永乐帝对徐皇后很是思念啊,便想娶她的妹妹做继后。

偏偏妙锦不从,固拒不纳。

永乐帝派女官相逼,妙锦无奈,削发为尼。

永乐帝后悔死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说立后的事情了,就让宫里的王贵妃摄六宫事。

后来,朝鲜进贡了数名美女,其中有一名姓权的善吹玉箫,肌肤莹洁,态度娉婷,端的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很得永乐帝喜爱。

可惜,美人不长命,没几年就死去了。

永乐帝只觉得上天不公。如此花一般的美人怎么就能去了?

于是,经常沉浸在悲哀之中。时时去徐妙锦出家的地方盘桓,期望能见徐妙锦一面。

可是,徐妙锦佛心坚守,数年来曾是不肯见永乐帝一面。

徒叫永乐帝莫奈何,却因为爱慕她性子坚贞,反而更喜爱于她了……

这汉王一向骄纵,在京中无人管束。

这一日,也是自己作死,在京城中快马扬鞭。不知怎么的竟惊了一个化缘的小女尼。

小女尼生得国色天香,比起宫中的娘娘来丝毫也不逊色。

汉王当即看傻了眼,下令手下的人将这小女尼抢到王府中去。

小女尼只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地说了自己的寺名为安济寺,期望汉王能放她一马。

可是那小女尼被吓得狠了。说话声如蚊蚋,汉王又正得意非凡,看着小女尼的光头浮想连翩,想着到底是老汉推车还是直接霸王硬上弓好,竟是没有听到她是安济寺的小尼。

安济寺是徐家私人供奉的家庙,里面只有一位大师父,就是那位拒绝了永乐帝求婚的徐妙锦。

她不仅是徐皇后的亲妹妹。同时也是汉王的亲小姨。

汉王抢民女就罢了,居然一下子抢到小姨头上了。

这还得了?

徐妙锦连皇帝的要求都敢拒绝,哪里会将一个外甥放在眼里。拒绝皇帝只是因为她心里有姐姐,不愿意在姐姐死后给她添堵。

为了姐姐,也为了姐姐的几个儿子安好,她才狠心入寺里为尼。

这样皇帝欠了徐家两个姑娘的人情。希望他能还到太子身上。

徐妙锦就不是那种贤惠人,自幼生在徐府,手里一杆长尾鞭使的得心应手。

跑到了汉王府就是一顿鞭子,将汉王打得哭爹喊娘。

汉王也委屈啊……

刚刚把女尼抢到府里倒凤颠鸾了一番,还没有温存完。小姨就拎着鞭子来了。

其他人打他,他都敢还手。

可是这个小姨打,他不敢啊!

他若是敢还手,只怕坐在龙椅上的父亲敢拿金锤子扔他。

辈份又在那里放着,挨小姨的打,没处讲理……

可怜的汉王,自出生起第一次被人揍了一个鼻青脸肿。

等到徐妙锦派了人将那个小女尼从屋里抢出来后,只见她花容惨变,身上衣不遮体。

见到了徐妙锦磕了三个头,便一头冲着旁边的柱子撞去。

幸好身边有人拉着,只是撞了满头满脸的鲜血……

徐妙锦气的银牙直咬,指着汉王说不出话来。

拿着手里的鞭子便跑到了后宫,扑到永乐帝怀里就哭了起来……

十几年了啊--

永乐帝没摸到小姨子的手,今日如偿所愿。

激动坏了!

可是听到徐妙锦的话后,满腹的旖旎顿时化为一腔的怒气。

小姨子被儿子欺负了!这还得了?

永乐帝当即答应为小姨子出气,要打儿子一顿。

徐妙锦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永乐帝,眨呀眨呀,成串的泪水如同珍珠般掉落……

永乐帝心疼坏了--

“来人呀,把那个逆子给我就藩到乐安州去……”

“陛下,小尼……小尼……”徐妙锦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再次扑到了永乐帝怀里……

要不然,我把那小子给就藩到海南岛去?反正现在太子也压制的够狠,汉王可以放出去就藩了。如果他再不就藩的话,只怕群臣就要和我离心了。

永乐帝抚着小姨子光头的手慢慢往下移,脑子里却在暗自思忖着一举两得的可行性……

雪梅只听得目瞪口呆,诧异不已。

怎么就这么巧,一个漂亮的小女尼被汉王发现了?

怎么就这么巧,刚刚云雨完毕,徐妙锦就找上门去了?

如果说这中间没有姜恒等人的算计,她是死活不信!

突然,她想到了下午接到的请帖,说明天郑书容要来拜访……

“难道,这事郑家也出手了?”

姜恒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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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书容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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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雪梅吩咐刘忠媳妇,如果郑书容来,将她立刻请到后院。

说起来,雪梅还是很佩服郑书容的,想她一个弱女子,居然可以做出这许多的事情。

若是寻常的闺秀,最多也就是在绣楼中绣绣花,或是处理一下府中的中馈,哪里像她一般四处游走,为父兄出谋划策,干出许多男儿们才能干出的事情。

昨日姜恒和她讲了汉王的事情,她就想和郑书容见见面,看看郑家是什么意思。

刚刚吃过午饭,就有婢女来回报,说郑书容来访。

“请到花厅。”雪梅吩咐婢女,又叫无邪和雨燕帮着她换待客的衣裳。

走到花厅时,就见到郑书容意态悠闲的站在花厅里一株盆栽面前,正出神的望着。

“刘宜人来了?”听到旁边婢女的咳嗽声,郑书容笑着转过身,面向了雪梅。

“快莫叫我宜人,和以前一样,叫雪梅好了。”雪梅笑盈盈地和她见了礼,分宾主坐下。

郑书容上下打量了一眼雪梅,见到她和以前大不相同。脸上的少女神态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圆润的少妇之感。又想起满南京城都在传说新科进士姜德卿极为看重这位新婚妻子,视若珍宝。

今日一见雪梅脸上露出幸福之色,便知道谣传不假。

“本来你成亲时我是应该亲来的,只是我随着祖父在外,这才回来没有多久,我又生了病,就一直拖到现在。”郑书容这样说着,脸上就露出难过的神色,仿佛她没有来参加雪梅婚礼是非常后悔的一件事情。

雪梅嘴角微微翘。双眼亮晶晶的道:“早来晚来不都是一样?咱们是自家的姻亲,有什么可介怀的?倒是不知道你身子怎么样了?怎么竟是从来没有听到这个得病的风声?”

“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在家里躺了几日。本来早就想来,可是祖父怕我过了病气给你们。你们到底是新婚燕尔……”郑书容眉梢微微挑起,眼中露出一丝异色。

雪梅不由得叹口气。

这京城里的人,都戴着一张面具。身为姻亲没有来参加婚礼,竟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郑书容心里也在暗自思忖。

这个雪梅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她虽是开朗活泼,却是没有什么心眼,待人比较直爽。可刚刚和她说了几句话后,竟觉得她和自己有些像同一类人了。

俩人就这样天南海北的扯了起来。

又说了一会,话题便拐到了京城各府里的姑娘们的身上。

郑书容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惊呼道:“……你知不知道,京里出了大新闻……”

来了……

雪梅听到她这样讲,适时的露出动容之色,急声催促她到底是什么新闻。

郑书容便将徐妙锦身边的小女尼被汉王强抢的事情讲了一遍。

雪梅将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迟疑之色,“那今上是怎么处理的?”

郑书容笑了笑,神态间颇有些不以为然,“今上要汉王就藩乐安州,汉王说自己身受重伤走不得路,两下正僵持着……”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雪梅的表情。

雪梅听了这话。将眼帘微微下垂,避开了郑书容的目光。

郑家确实是在这件事情上出手了,只怕出手的不是别人。就是郑书容本人。因汉王要纳她为妾,郑书容恨汉王恨的要死,时时想的就是除之而后快。

“这件事情我竟还不知道呢,回头等德卿回来了,我问问他……”雪梅笑着岔开话题。

“是要问问。”郑书容若有所悟地看着雪梅,随即又邀请她去郑府去玩。

“你上头没有正经婆婆,家里的事可以自己说了算,说起来,姊妹们都羡慕你嫁的好。”郑书容十分的羡慕。说着又叹了口气。

她已双十年华,到现在还没有人前来提亲。就是因为汉王曾说过要纳她为妾。

想她堂堂吏部侍郎之女,居然沦落到无人肯要的地步。

一想到自己的亲事。她便恨不得将汉王咬上几口,好出出心头这股恶气。

雪梅很是谦虚,“这家里没有老人,你不知道我多为难。平日里就是做错了,也没个人指点我。董伯母还在南京城的时候,我还有个能请教的,现在她去了顺天府。万事都得自己拿主意,唯有诚惶诚恐而已,生怕做错了什么不仅被下人耻笑还连累了叶府姜府……”

郑书容撇了撇嘴,心里颇有些不信。谁不知道刘雪梅嫁的好,上头没婆婆,祖父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虽是有董宜人这半个婆婆在,可是等到迁到顺天府,自然就会分府过日子了。

将来她就是当家的娘子。

满南京城的人,谁不羡慕她?

就连她二婶说起来,也是满嘴的羡慕。

然而,她面上却看不出来,只是笑盈盈地点头。

有一搭没一搭的领着雪梅往汉王身上引,雪梅哪里会让她如愿,左一句不知道,右一句我还没听说,要不然就说自己天天在家主持中馈来不及去外面打听事情。

郑书容说了半天,竟是没套出话来。

不由得有些气馁。

眼看着天不早了,便笑着提出告辞。

雪梅从善如流,立刻站起身往外相送。

俩人脸上都是笑吟吟的,双手紧紧的握着,看起来犹如一对姐妹。可是内里的光景,也只有俩人自己才明白。

有始自终,郑书容也没有提到刘广德一家,更没有提到刘承业。

送走了郑书容,雪梅长长的吁了口气,真比处理一天的家务事还要劳心劳力。

自此以后,郑家好像突然和叶府亲热了起来,时常派小厮过来送些吃食或是水果。

雪梅来者不拒,凡是来送的一律收下。有时她得了好东西,也会派人送过一份。

一来二去,外面的人都知道姜恒和郑侍郎有了姻亲关系。

自然不免议论了起来……

既然不知道郑家想要什么,雪梅和姜恒干脆不理会,每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勿勿数日,便到了圣驾北迁的日子。

正好今日洛阳城送来的家书。

雪梅迫不及待的拆看。

三叔刘承贵自从前几年被黄秋成的手下人成了内伤后,就一直不怎么见好。这些年来每年都会犯风湿之症,后来姜恒花了大价钱找了几贴真虎骨,才算帮他把病给治好。

刘承贵在信上先是谢了姜恒,又说了家里的事情,说现在敬山跟着府学里的老师正在认真读书,老师说他勉强有个秀才之才。

刘承贵便寻思着,等将来儿子考中了,能不能到姜恒身边跟着他几年。若是姜恒不愿意,跟着敬民也行,好歹将来有个出路。

又说婶婶段氏一切安好,现在正在忙着给丽质准备嫁妆,天天在府里的各个商铺里转悠,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到家里。

最后又问了刘老爷子和饶氏的身体安好,也问了二哥刘承志和刑氏。

雪梅笑着看完三叔的信,又去看四叔刘承礼的。

刘承礼更是清闲,他的一双儿女都跟在刘广德身边,不用他操什么心。

现在他又住进了刘广德盖好的那套宅院里,呼奴唤婢,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好。

重山也有信来,信里一如往常的只说自己过的极好,又说向师傅磕头。

看到最后,才拿起了明珠的信。

明珠的信里写得极为用心,思念父母之情一览无遗。

姜恒回来之时,见到雪梅没有迎到垂花门还正疑惑呢,等到掀起帘子进来时,却见到她低垂着粉颈暗自垂泪,不由得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急急地走到她的身边。

“怎么了?可是府里的下人们给你使脸子看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雪梅窘然,她是接到了亲人的书信,心有所感才流泪,怎么就让姜恒误会了呢。

便将书信都递到了姜恒的手里,让他也看看。

姜恒看完了信,暗自松了口气。

不由得又好笑了起来。

雪梅就横了他一眼,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这样的小女儿神态,让姜恒看得心痒难耐,左右看了看,示意无邪和雨燕下去,便将雪梅拉了过来,横放在腿上。

“今日在家里做了什么?下人们可听话?你中午吃的甚?有没有觉得寂寞?马上就要北迁了,北边的首饰衣裳想必会贵了许多,要不然我明天陪你出去走走,添些首饰衣裳?”

姜恒说着,不停的摩挲着雪梅手指。

心里却在惋惜不已,屋外正在摆饭,想必一时半会的不能如愿了。

雪梅便笑着把今天都做了什么细细的讲了一番,甚至连处理了几个嘴碎的婢女也一并讲了。

姜恒只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这些婢女婆子,眼见得你不是叶府的正头娘子,就有意怠慢,岂能容她们如此待你?你虽不是叶府的媳妇,可是我姜恒的媳妇,谁要是敢给你脸子看,那就是和我做对。你只管处置,纵是将来她们告到董宜人那里,自然有我给你撑腰。”

“我知道了,”雪梅笑着依偎到了姜恒的怀里,如同一只撒娇的懒猫。

--

--(未完待续)

第238章 雪梅孕事

顺天府的冬天比起江南和中原来要冷了许多,还未到腊月已经连下了几场雪,姜府里里外外都被笼罩在一层白雪之下。

雪梅站在逸志堂前将手使劲捂了捂手中的紫铜手炉,堂外寒风肆虐,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雪梅不由得有些急了。

已经亥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姜恒依旧是不见踪影。

戌时,他派了人过来回话,说是和叶秋鸿等人在吃酒。可是吃到现在也不见回来,更没有往家派小厮。

雪梅越等越焦急,心头不由得烦躁了起来。

无邪和雨燕相视了一眼,走到雪梅身边,低语道:“太太,外面风大,要不然回屋等?”

雪梅的一双眼睛寒星似的,直直的看着无邪,“你说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无邪笑了笑没有说话,伸手去扶雪梅的胳膊。

雪梅叹了口气,将身体的重量压到了无邪的身上,笨拙的转过了身子,露出微微隆起的肚皮。

雨燕急忙命人打起了帘笼,簇拥着雪梅进了堂屋。

屋角走出个青色身影,将一盏热茶奉上后就悄悄的隐到屋角。

雪梅已有五个月的身子,许是因怀孕的缘故,最近脾气略有些乖张。看到柳紫嫣单薄的身影后,手指不由得紧了紧,随即又压下满腹的恶心和烦躁,端起了茶盏默默的吃茶。

她有些难过。

因为姜恒不再像以前那样腻着她了。

她也知道,最近姜恒公务繁忙,每日都要很晚才下值。刚刚迁都时,千头万绪的一时理不清,接连有好几天姜恒都宿在翰林院中。

如果是以前,她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会心疼姜恒吃不好睡不好。

可是从两月前起,她就瞧着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了,脾气也古怪起来。

她也知道,自己可能患了后世所说的孕期症,只要生了孩子就会不药而愈。

可是,有时就是忍不住的要往不好的地方想去。

就比如,她不能看到柳紫嫣,一看到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却没有借口支开她。

因为柳紫嫣从不往姜恒身边去,只是一心一意的服侍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她却不能看到柳紫嫣,一见到就烦躁。

这话她和姜恒说过一次,可是姜恒却说她因怀孕的关系,只是笑着劝了她几句便罢。

她见姜恒不想赶这个表妹出院,表妹又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只得忍下一口气继续让她服侍着。

越想,她心里越是烦躁,啪的一下就将茶盏放在了圆桌上。

清脆的瓷器击打声在屋里飘散开来,屋里的婢女婆子们齐齐的抬起了头。

“无邪,”她唤了一声无邪,让她去垂花门前等着。

无邪乖乖的应了声是,掀起帘子往外走去。

“我这是怎么了?”雪梅只觉得心里一股邪火无处发作,咬得牙齿崩崩作响。脑海中似乎有一万个小人在齐声呐喊,直要把脑门顶穿。

忍不住就捂着头低声呻/吟了起来。

旁边刘忠媳妇和雨燕吓坏了,急忙走到雪梅身边,“太太这是怎么了?又头疼?要不要请老太爷过来看看?”

雪梅脑海中小人在不停的吼叫,耳朵里乱马奔腾,一把抓住了刘忠媳妇的手,只疼得红了眼睛,嘶哑着喉咙道:“妈妈,我脑子里疼,疼的发懵……”

泪水顺着面颊淌下,牙齿紧紧咬着嘴唇。

刘忠媳妇吓坏了。

自从雪梅怀了这一胎开始,便有诸多的怪事发生。

雪梅的脾气和以前大不相同,动不动就要和姜恒吵架。有时吵的急了,她便坐下来流泪,姜恒若是过来劝,她就使劲的犟。姜恒若是不来劝,她就能一直哭,直哭得姜恒变色。

一次两次,姜恒觉得她怀孕不易,都给忍了。可是次数多了,姜恒便有些害怕回家。

可是,他越是不回家,雪梅越是和他闹。

越闹,姜恒回家的时间越晚。

“你去前院找你爹,让他去请老太爷过来……”刘忠媳妇急急吩咐了雨燕几声,忙伸出手替雪梅揉两边的太阳穴。

几个婢女也围了上来,手足无措的看着雪梅。

刚刚隐没在屋角的柳紫嫣也走了过来,轻手轻脚替雪梅换了一盏热茶。

双目亮晶晶的瞧着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你们都让开些,太太都疼成这样了,还围着做甚?紫嫣去把窗户打开,别管外面冷不冷,先让太太透透气再说……月儿去拧块帕子给太太湿湿手……”刘忠媳妇手里替雪梅揉着额头,嘴里不住吩咐婢女们做事。

婢女们得了吩咐,急忙散开。

开窗户的开窗户,拧帕子的拧帕子,还有人端着炭盆往旁边移。

屋里乱糟糟的乱成了一团。

姜太医掀帘进来时,正巧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时雪梅倚在刘忠媳妇怀里,只觉得头脑发懵,咬着嘴唇抽噎不止。姜太医怔了怔,忙问,“怎么了?”

刘忠媳妇便将雪梅的症状讲了一讲。

“手伸出来,我搭搭脉。”姜太医伸出三指搭到了雪梅的腕上,须臾,眉头拧成了一团。

随即又将烛台往雪梅脸前移了移,仔仔细细的观望起来。

“太太头懵的次数多吗?”姜太医轻声问刘忠媳妇。

刘忠媳妇想了想,“倒是有几次了,只是没这次严重。太太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嚷着脑子里好像有很多小人在喊,喊的头懵。”

“祖父……”雪梅歇了这一会,只觉得好多了,睁开眼看到姜太医坐在面前,急忙作势要起,却被姜太医阻止。

“你这是郁火阴结,阳气不达,以至于阳火内盛,不能发散所致……我一会回去开几味药,你明日喝些试试……”姜太医仔细地望了望雪梅的脸色,低声道。

再转过头,打量了一番屋里婢女婆子的脸色,见到她们露出好奇和探究的神色,颇有些不喜。遂轻声和刘忠媳妇说话:“你随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见到刘忠媳妇点头,他便转身先出了门。

雪梅神色恍惚的伏在圆桌上,大口大口的吸着窗户飘来的寒冷空气,只觉得胸口喘不过气。

迷糊中,感觉到有人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替她揉着额头。

头懵的症状大为缓解,不由得轻吟出声。

鼻端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贪婪地吸了几口。

一会,意识便模糊了……

柳紫嫣看到雪梅睡着了,长吁了一口气,做个手势示意几个婢女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雪梅,将她往内屋里抬。

刘忠媳妇和姜太医说完话进来后,看到雪梅已经躺下,怔了怔,眼睛直直地往柳紫嫣那里看去。

柳紫嫣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连瞬了几瞬,微微一笑,迎上了刘忠媳妇的目光……

即天真又坦荡。

第二日一早,雪梅只睡得头疼欲裂,强撑着睁开双眼。

迎上了一双温柔的双眸,含笑睇着她。

“你醒了?”姜恒笑着将雪梅扶起,在她身后垫了一个紫锦花隐囊。

雪梅皱了皱眉头,说了一声,“渴……”

姜恒替她倒了杯茶,亲手喂她,直到雪梅不肯再吃,才将茶盏放到床边的杌子上。

“你几时回来的?”雪梅吃了茶,觉得心里舒畅多了,便倚着隐囊和姜恒说话。

“快子时到的家,昨日和阿鸿见了几个同年,不免就多吃了几杯酒。回来时,你已经睡了……不敢打扰你,我就在书房随便将就了一夜……听说你昨夜又头懵了?现在好了吗?”

姜恒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能让人镇静的力量,雪梅长长吐出一口气,露出愉快的神情,回答了姜恒的话后,遂也连珠炮似的询问他,“你可吃了醒酒汤不?头晕不?你即是喝多了,怎么醒的这么早?一会就要去早朝去了吧?”

姜恒笑着点点头,说了声自己不晕,便将手伸到了雪梅的额头处,替她揉着太阳穴。

动作轻轻柔柔地,不轻不重,带着一股能让人安宁的魔力。

雪梅双眼一热,揪着姜恒的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姜恒又是好笑又是可怜她,抽出一块帕子替她拭了泪,柔声道:“你瞧瞧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哭成了这样?”

“我也不知道,”雪梅抽抽噎噎,有些不能自已,任着姜恒替她拭泪,然后破涕为笑,“最近就是这样,一会哭一会笑,跟个疯子没两样……”

“傻孩子!”姜恒低声浅笑,将她搂到了怀里,“我昨夜确实是和同年在吃酒,有阿鸿为证!席上并没有请旁的人。你纵是不相信我,也得相信阿鸿,有他在的地方哪里会有什么粉头什么小姐在?只怕要嫌弃死他……你若是为这个哭鼻子,那可真是要不得。”说着话,伸出食指刮了刮雪梅的鼻子,脸上全是宠溺。

“我哪有……我大方着呢……随你胡闹去,我才不管。”雪梅言不由衷地揪紧了姜恒的衣袖,心里却泛起一丝甜蜜。

姜恒哈哈大笑,将她又搂些了些,却极小心的不去碰她的肚子。

一阵瓷器的轻微碰撞声在屋里响起,打断了这份难得的旖旎。

雪梅坚起了眉头,看了眼端着洗漱用具的柳紫嫣,往姜恒怀里又偎了偎。

柳紫嫣眼神清澈,曲膝福了一福,将洗漱用具往前送了送,示意雪梅该盥洗了。

不知为什么,雪梅胸口涌起了恶心之感,一把推开姜恒,扒着床沿就吐了起来。

直吐得昏天黑地,满屋的酸臭。

无邪和雨燕忙乱了好一阵才收拾干净,重新薰了香。

没想到,雪梅闻着薰香,反而更难受了,张口又要干呕。

姜恒急忙吩咐将香炉端走,她才恢复了正常,倚在隐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没有了往昔的风采。

“今日为夫侍候你梳洗。”

姜恒吩咐无邪去开窗,从柳紫嫣手里接过洗手盆。

柳紫嫣听到这话怔住了,手指往里缩了缩,可到底还是被姜恒把盆夺走。

看着姜恒仔细地替雪梅擦拭着脸庞上的污渍,柳紫嫣轻轻咬了咬嘴角。

两手之间的帕子被绞成了一团。

一会,她的手指缓缓落下,拂了拂腰间佩着的香囊。

坐在床沿上的雪梅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滚,扑倒在姜恒怀里,哇的一口向前吐去。

干净利落的吐了姜恒一身……

无邪和雨燕等人都傻愣愣地看着姜恒和雪梅,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无邪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急忙拿着帕子过来,蹲下身子替姜恒擦官服上的污渍。

可是官服是缠枝织锦花纹,越擦反而越明显。

无邪急坏了,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

不由得抬起头看向了雪梅。却见她已经吐得全身无力,气息奄奄的趴在床边。

姜恒的眉头挑了起来--

这一身可是官服,上朝要用的,这可怎么是好?

昨日那一身沾染了酒气已经穿不得了,一时半会上哪里再去找一件去?

柳紫嫣端来了一盆清水,也蹲下了身子替姜恒擦着官服上的污渍。

雪梅睁开眼时,正巧和柳紫嫣的目光对上。

只见她一手拎着官服下摆,一手挥来拂去,细细的擦拭着。

眼神中露出幸福和深醉的神色,好像她做的事情是天底下最幸福的……

和雪梅四目相对时,眼中满是羞涩而妩媚的笑意,笑魇中带着一抹春色,一抹得意。

雪梅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小人,大声的呐喊着。

“姜恒昨天夜里是在书房睡的……在书房睡的……在书房……”

雪梅的脸色瞬间变了--

一把打掉了柳紫嫣的手,将帕子夺了过来。

“雪梅,你怎么了?”

姜恒立刻不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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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芳兰来访

“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和柳紫嫣过不去?”

刑氏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替她倒了一盏茶水。

几天前她就想来看看雪梅,可是吴馨儿也有了身孕,上吐下泄的闹得不能安生,就只能呆在家里侍候媳妇。好不容易这几天吴馨儿不吐了,就准备去看女儿。

没想到,人还未出门,刘忠媳妇就急惶惶地跑了过来,说姑奶奶和姑爷吵架了,姑爷一摔手出门,姑奶奶在家里哭得昏天黑地。

刑氏吓了一大跳。

姜恒是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了。性情温和,温文尔雅,待人彬彬有礼。若说是姜恒找雪梅的麻烦,刑氏是死活不信。

果不其然,等到她下了马车走进垂花门时,便感觉到今日的姜府后宅和以往大不相同。

以前的雪梅,是精明能干的。

她虽然不如叶飞霜那般从小到大都在接受淑女教育,可也是跟了董宜人好几年。董宜人把她当成半个儿媳妇看待,平时也是极用心的指点她。

姜恒一家刚到顺天府时,雪梅处置宅院仆妇手段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婆子婢女小厮各司其职,各安其心。

姜府就像是个朝气蓬勃的太阳一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整日欢声笑语不断。

可是现在的姜府,就如同一根老朽的腐木般,死气沉沉的。

内宅的婆子和婢女面带惶然,个个手足无措。

唯一镇静的就是姜恒的表妹柳紫嫣。

她虽是不能说话,可是却能靠着手势指挥着内宅的仆妇。

也多亏靠了她,这几天姜恒不在时垂花门内才没出什么事情。

雪梅听了刑氏的话。只觉得无限的委屈。

怎么人人都说是她在找柳紫嫣的麻烦?为什么就没有人看到她眼中的那抹得意和挑衅?

那一天,她将帕子从柳紫嫣手中抢回来就立刻后悔了。

可是姜恒却觉得她犯了很大的错误,说她无故寻衅紫嫣表妹。

雪梅当即就怔了,她嫁给姜恒半年多了,姜恒从来没有在她在前称呼过紫嫣的名字。更没有称呼过紫嫣表妹。

她只觉得天都塌了--

大早上的,她孕吐成这样,姜恒不安慰她就算了,反而为了一个外人给她摆脸子看。

她倚着隐囊就哭了起来,脸色腊黄,头发蓬乱。死死的蹙着眉头。

哪里像姜恒深爱的那个雪梅?倒像是一个刚刚撒完泼的泼妇般……

姜恒只觉得身上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一开始还劝她,可是越劝她的泪水越多,再加上早朝时间快到了,只得无奈的离开。

雪梅追了出去,拉着他的袖子不许他走。

姜恒勃然大怒。说她不讲道理,难道要误了早朝吗?

这一走,就是三天三夜,只派子侍回家打个招呼,说就歇在叶秋鸿处了。

这是要分居吗?

她不管不顾的就冲着子侍嚷了起来,把子侍吓得要死。

说也奇怪,只要姜恒不在,她的脾气就会克制一些。

三天后。姜恒回来了。

原本他是一脸歉意,特意买了礼物和吃食向雪梅道歉。

本来说得好好地,雪梅也下定决心不再和他吵了。以后安稳的过日子。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姜恒说了什么话,没来由的就一阵心烦,心口涌出烦躁之感。脑子里总是在想姜恒这几天在做什么,是不是找了什么不该找的人。

又见柳紫嫣情意绵绵的站在屋角,双目熠熠地盯着姜恒。

结果后面姜恒说的是什么。她几乎都没有听到--

只顾得和姜恒吵架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雪梅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面前的母亲。双眼盯着微微隆起的肚皮,露出懊恼的神色。

刑氏听得直皱眉头。

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明白不过了,怎么这一怀了身孕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以往的通情达理和明辩事非全消失了,就只剩下撒泼打滚这一个本领了?

就是从珍珠变成鱼目,这也得需要一个过程吧?

怎么就突然之间变了?

更何况,姜恒还没有什么过错,怎么看都像是雪梅故意找岔似的。

翰林院里,姜恒也在和叶秋鸿抱怨。

“你说这人怎么成了亲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温柔善良,惠心纨质……可是现在?”姜恒说着叹了口气,脑子里在用力的回想着当年初见雪梅时是怎样的情景。

叶秋鸿但笑不语,只是将桌上的糕点往姜恒那里推了推。

“……我若真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她和我闹也就罢了,可是和她成亲后,我几乎未和别的女子说过话。也极少去酒楼和青楼中,纵是去了,你也知道的,没有招过什么小姐。可是,我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怀疑我?说我和表妹不清不楚的……”姜恒越说越生气,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叶秋鸿只瞧得眉头乱跳,面前的这个人怎么变得只会在他面前抱怨了?

以前俩人在一起,嘴里谈论的都是诗词文章,怎么近来他越来越像个妇人?开始抱怨起内宅之事?

“我都怕回家了……”姜恒无力地倚在椅背上,面露帐然之色。

……

姜府逸志堂来了客人。

芳兰坐在雪梅的旁边,笑盈盈的和她说话,可是神态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兴灾乐祸,“……这姜家姑爷也真是的,哪里能撇下怀孕的妹子自己躲清闲?雪梅你不要怕,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和我说,我叫你姐夫去教训他,管保把他打得老老实实的……”

刑氏的脸黑了起来。谁见过这样的劝架的?这是来劝架还是浇油的?

“大姑奶奶还是先紧着你自己,我咋听说黄秋成又纳了一个?他是不是瞧不起咱们老刘家?纳了一个又一个?要不要让你哥和敬民过去替你撑撑腰?”刑氏撇了撇嘴,丝毫不给芳兰留情面。

旁边的刘忠媳妇抿紧了嘴唇,用力眨了眨眼睛。

芳兰的脸色立刻变了,咬了咬嘴唇。磨牙霍霍的。

“哎哟,这算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芳兰挥了挥手里的帕子,将下巴抬得高高的,“不过就是几个玩意儿罢了,哪天我不高兴了,就溜出来玩玩。他连吱都不敢吱一声……”

“倒是妹子,你可得看紧着点,妹夫可和黄秋成不一样。黄秋成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妹夫将来可是出将入相要做大官的。如果妹子看得不紧,说不定这将来……”芳兰故意将话停在这里。得意的翘起了嘴角。

雪梅深吸了一口气,就问芳兰,“芳兰姐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玩了吗?”芳兰捂着嘴吃吃地笑,眼睛落在雪梅隆起的肚皮上,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她成亲好久了,却一直没有身孕,怎么这个雪梅这么好命?进门就有孕?

万幸,她现在过的也不好。

要不然。自己岂不是要呕死?

她笑着抿了抿鬓发,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慢条厮条的和雪梅讲起了顺天府的趣事。

刑氏虽是烦她。可到底芳兰也是雪梅的亲堂姐,不好把她往外轰,便只得坐在女儿身边,看着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芳兰现在从商,经常出入一些豪门贵妇的宅中,知道不少的内宅趣事。

再加上她言语诙谐。说了几件趣事,倒把雪梅给逗得笑了起来。

刑氏看在眼里。便松了口气。

“……你不知道,安宁候府最近出了人命官司……从后门一下子抬出去五六个尸体来……”芳兰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安宁候府?这不是功勋之家吗?他家出了什么事?”雪梅随口问道。

“你姐夫不是经常往几个候府送南边来的薰香料吗?前几日得了好香料,便亲自给送了过来。可巧看到他们后门往外抬尸首,把你姐夫吓了一大跳。后来打听了才知道,死的人是两个小妾和几个婢女……其中还有一个未成形的男胎哟……造孽哟……”

“说是两个小妾争风吃醋,一个给另一个下毒,活生生的把男胎给打掉了。”

“毒?下的什么毒?”雪梅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似的,突然闪过了一道亮光,可是转瞬即逝,却又无法抓住。

“哎哟喂,说是毒,却又不是毒。其实说白了呀……”芳兰的双眼亮晶晶地放着光芒,话里竟是带了得意,“听说是几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然后给怀孕的小妾闻了,结果小妾闻了几天,肚子突然开始疼,当天夜里就落胎……活该这小妾,让她们争,这下子好了吧,都死光死绝了才好呢。”

“什么样的香料混在一起能落胎?”雪梅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茶盏在她的手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我哪知道啊?我们家就是一个卖香料的,哪能知道这些害人的事情?”芳兰瞪圆了眼睛,牙齿咬得霍霍作响,“我要是知道了,我能不用?我非得把院子里那几个贱货摁到香料堆里,让她们闻个够。闻死一个够本,闻死两个我还赚了。要是全部闻死,那才皆大欢喜呢。”

刑氏听到这话,脸色一沉。

“姑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老刘家嫁出去的姑奶奶可不能这么恶毒?你不喜欢那些小妾,打发出去或是卖出去就是了。做甚要害人性命?”

芳兰嗤地一声笑了,斜睨着刑氏,“二婶家里也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妾,这就替小妾说话了?二婶可有没有想过你媳妇?想过你闺女?要是她们被小妾害了,你还能这样我才佩服你。”

刑氏的脸色涨得通红。

芳兰一直是没大没小不懂规矩,向来是想顶撞谁就顶撞谁,从来不给人留情面。再加上她现在又是破罐子破摔,看谁都不顺眼,逮着机会就呛刑氏。

“我没那意思……”刑氏颇有些心虚,她家里最近也是有些不安宁。她以前压着敬民,不许他和李娟同房。直到吴馨儿有了身孕,才许敬民进了李娟的院子。

幸好吴馨儿是个大度的人,没在她面前哭诉过。

她尽力尽心的侍候吴馨儿,就是想弥补一下媳妇受的委屈。

“二婶,你要是真喜欢你媳妇,就趁早把你家那个祸害给赶跑,要不然……安宁候府就是你家的榜样……”芳兰哼了几声,不屑地看着刑氏。

刑氏听到这话,张大了嘴。

从姜府出来后,芳兰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走到自家的宅院门前却遇到了黄秋成的马车,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女子欢笑声后,一张脸涨得像猪肝。

跺了跺脚示意停车。

芳兰的贴身嬷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低声问道:“奶奶不回家吗?”

芳兰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让心情平静下来,咬着牙道:“回,怎么不回?你去告诉门房,把大门给我打开,奶奶我要从正门进去。”

这不年不节的,开什么正门哟?

贴身嬷嬷腹诽道,可到底不敢顶撞芳兰,只得下了马车去吩咐门房。

黄秋成本来都要走了,可是看到自家正门却缓缓的打开,不由得愣住了。

“刘芳兰,你发的哪门子疯?爹娘都不在,你做甚开正门?”黄秋成唰地掀起帘子,指着芳兰的马车问道。

芳兰也掀起了帘子,反唇相讥,“姑奶奶今天想走正门,你管我?你有种搂着你的小美人从正门走啊……我就怕你没那个胆量!”

“刘芳兰,你信不信我揍你?”黄秋成气得面色发白。

“你敢动我一根指头试试?”芳兰高高地仰起了下巴,“我保证你后院的小美人,今天晚上都跑到窑子里排成个的给你戴绿帽子。”

“你……”黄秋成死死的瞪着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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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40章 雪梅反击

姜恒下值归来时,看到内屋还亮着灯。

和外面的刘忠媳妇打了个招呼,便悄悄掀起了帘子。

雪梅坐在贵妃榻上,指尖上穿着一根厚厚的顶针,正借着烛火的光芒在给肚里的孩子做鞋。无邪雨燕俩人坐在她的脚边,一人手里撑着线,一人正在缠线。

雪梅穿了件家常的水蓝色棉袄,看上去很是有精神。发间的白玉兰簪在烛火的映照下,流动着明润的光泽,映衬得她的面庞细腻如脂,娇艳惊人。

家里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刻,姜恒松了口气,轻轻咳嗽一声。

无邪和雨燕抬头见是他回来了,急忙将手中的线放下。

“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二门迎你……”雪梅支起了胳膊,作势要下榻。

姜恒急走了两步,将她摁住,“你身子重,千万别慌,仔细摔着了。以后你不要迎我,我特意不和你说回家的时辰,就是怕你这大冷天的跑二门,万一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这一瞬间,雪梅似乎感觉到旧日的姜恒又回到了身边。

遂笑了笑,牵过了他的手轻轻放在肚子上,低语道:“你摸摸,今天孩子动了呢……”

无邪扯了扯雨燕,使了个眼色,俩人笑着退出了内室。

刚刚放好帘笼,就看到柳紫嫣端着茶碗走了进来。

“紫嫣姑娘还没睡?”无邪笑着迎上前去,伸手就去端她手里的茶托,嘴里叭叭地说个不停,“这大冷的天,姑娘也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要烧水什么的,你只管唤个婢女不就行了?何苦自己过去烧?天这么冷万一冻着了,岂不是又要让老爷和太太担心?”

柳紫嫣向后退了几步,端着茶托往内室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她要进去奉茶!

无邪冷笑,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笑盈盈地道:“茶水给我吧,紫嫣姑娘也辛苦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

紫嫣摇了摇头,固执的要求自己去送。

“紫嫣姑娘,这……”无邪面容一滞,瞬间恢复正常,依旧带着笑,“这端茶倒水本来就是我们这些当丫头的份内事,紫嫣姑娘是金金贵贵的表姑娘,怎能做这样的事?若是让太太知道我们当着面让紫嫣姑娘往内室里送茶,明天不知道会怎么罚我们呢?”

紫嫣咬了咬唇,往内室看了看,再看看无邪的脸色。

眼睛闪了闪,将茶托递到了无邪的手中。

无邪长吁一口气,向着妹妹雨燕使了个眼色。

雨燕会意,笑着挽起了紫嫣的胳膊,低声道:“紫嫣姑娘,今日早上我给老太太炖了一碗燕窝,老太太说燕窝炖的好。太太一高兴就赏了我一盒糕点,是正阳门外王记的桂花糕,可是香甜呢……走,紫嫣姑娘尝尝去。”也不管紫嫣同意不同意,就把她往门外拉。

无邪脸上含笑,看着俩人出了屋,听到雨燕的声音越来远,笑容越来越淡,直至变成了寒冰。

将手中的茶托轻轻放在圆桌上,向刘忠媳妇使个了眼色。

刘忠媳妇会意,忙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和这套茶具完全一样的,添上了热水和茶叶,将茶叶泡开后才将新的茶托交到了无邪手中。

…“娘,你说她真起了那脏心思吗?”无邪手里端着茶托,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

刘忠媳妇瞪了她一眼。

幸好现在里外屋里就只有她们娘俩人在,如果要叫别人听见了,岂不是又要给柳紫嫣传话?

无邪吐了吐舌头,提起裙角往内室送茶去了。

内室里,雪梅正和姜恒在说着话,见到掀帘进来的是无邪,暗自点了点头。

“芳兰姐这一段送了许多香料给我,可是我自打有了身孕,便闻不得香,一闻就要吐,所以我想把一些不能放的香料给宜人送过去。”雪梅笑着道。

从无邪手里接过了茶,奉给了姜恒。

姜恒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家里有个女人就是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他虽然也和董宜人亲近,可是总归是隔了一层。自从雪梅到顺天府后,时时往叶府送东西。有时是送些吃食,有时是送花样子,有时是送一些稀罕东西,有时则是干脆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过去派个人打个招呼。

慢慢地,叶哲光和董宜人待他的眼光也渐渐柔和了起来。

虽然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可是话里话外总是亲热了许多。

见到雪梅要给姜宜人送香料,便薄露笑意,“你即是不能闻,这事你就别沾手了,明天让刘忠媳妇去干,你只管好好的将养身子就好。”

雪梅不由抿了嘴笑,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说起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是咱们头一年来顺天府,我想讨你个话,今年准备热热闹闹地办一场。”

姜恒错愕,随后大笑起来,“你是一家之主,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个不必问我。若是没钱了你和我说,虽然我的俸禄没几两银子,可我在顺天府也有几间铺子。”

“哪里就用得着你的钱了?”雪梅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拣了颗乌梅果塞到姜恒口中,“你在外面迎来送往,高朋满座,哪一天不得花上十几两银子?”

“你不要太辛苦就好,若是实在不行,就叫岳母在咱们这里多住些日子,反正离的近,她几时想回家就回家看看。”姜恒点了点雪梅的鼻子,也学了她的样子拣颗乌梅果,只可惜雪梅刚含到嘴里却露出一脸苦脸,扑的一下吐了出来。

“怎么了?是果子坏了吗?”

看到姜恒将吐在圆桌上的乌梅果拿起来看,雪梅的心中不由得浮起一层甜蜜。

“不是坏了,是我吃不得酸了,刚刚一进嘴,牙都要倒了。”

姜恒恍然大悟,眼睛就往她的肚子看去,直将雪梅瞅得面红耳赤。

她现在身子重了,已经不能再行夫妻房事,见到姜恒的目光一直在下面打转,便笑着将话题转到了顺天府外几个庄子上面。

“……马上就过年,庄子要送年礼过来,你看要怎么安排才好?”

那些庄子说起来都是雪梅陪嫁,姜恒一向很少管庄子里的事情。虽然雪梅将庄子交给了姜纯姜叶打理,他却很少过问。听到雪梅的话,他再看了看她的肚子,就道:“你不好过于劳累,不然的话就让刘忠过去。”

雪梅眼睛瞬了瞬,这正是她的打算,“我想让紫嫣表妹和刘忠一起去点收,你看怎么样?”

姜恒不由得奇了,“怎么让她去?她口不能言,那几个庄头又不怎么识字,这可如何交流?”

“不是让她交流,”雪梅笑了笑,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倒在了姜恒的怀里,“表妹的年纪一年年大了起来,也到了说亲时。可是为了表妹这个口不能言,不知她要错过多少好人家。所以我就想呀,不如把小汤山上那处庄子划到表妹的名下,算做她的嫁妆,以后庄子里的产出不用再交给咱们,只管让表妹自己去管。庄子里有个温泉,山下还有十几顷地,收益也不错,将来表妹不管是卖还是租给别人,一年都能得千把两银子呢。让她和刘忠一起去,就是先让她熟悉熟悉一下庄子。”

…“这可是你的嫁妆啊?哪里能随便给别人?”姜恒有些心疼了。

“表妹又不是别人?瞧你说的?”雪梅白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妩媚和风情。

姜恒的心,怦怦乱跳了起来,手指不由自主的往雪梅衣襟里探去。

因怀了身孕,雪梅胸前的滑腻比起以往更加高耸,只手难以盈握。

姜恒的手指刚刚触到,便觉得浑身一震。

伏下身子,贪婪地吸了几口雪梅身上的香气,“梅!”他喃喃地道。

雪梅眼底闪过几分异色,面颊情不自禁地升起两朵红云。

是推开他?还是随他?

雪梅心中犹豫不绝。

若是不推开他,伤了孩子怎么办?

可是推开他,难得今日俩人没有任何争执,她不想破坏这个美好的时刻。

姜恒双眼迷漓,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手指也开始用力,慢慢的向下游走。

双唇却追寻着一缕甜蜜,猛地含住了雪梅的唇。

雪梅的惊呼,化成了嘤咛。

双手不由自主的环上了他的肩膀,热烈的回应着。

呼吸越来超急促,雪梅感觉到快要窒息而死。

姜恒突然退了出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目光深幽莫测。

“梅!”

没有等到雪梅反应过来,姜恒已经将她拦腰抱起,左手揽着她粗笨的腰肢,右手揽着她的双腿,坚定的向着床榻走去。

“我们在后面……”姜恒声音嘶哑,急躁地脱去了身上的外衣……然后转身将烛火吹灭。

内室里,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雪梅感觉到姜恒钻进了被子里,手指在黑暗里摸索着握住了她的酥胸。

然后将她轻轻的扳了过去,背对着姜恒……

她感觉到,大腿间有个硬物生生地顶着她。

不由得浑身颤抖。

姜恒无比温柔却又无比坚定的向前,直到冲进花径中。

俩人齐齐倒抽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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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送走表妹

屋外寒风肆虐,屋内温暖如春。炭盆里的炭火忽明忽暗,劈啪作响。

柳紫嫣觉得她如同那炭盆里的银霜炭,被火焰给灼烧着,被火钳翻滚着。无比的痛苦,却又无法叫出声来。

这种痛苦深深灼在她的心底,却始终无计可施。

雪梅正在用糕点,吃得厮条慢理,每一口都在深嚼慢咽,仿佛她吃的不是糕点,而是一份美好。

柳紫嫣定定的瞪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也是我和你表哥商量过后才决定的,你一年年的大了,总不能天天呆在家里。虽说大家闺秀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返,可是这也要看是在什么样的人家。咱们家不是那等酸儒腐朽之家,自然不用守这样的规矩。你以后就是家里唯一的姑奶奶,总不能不懂田庄经济。所以这一次,你和刘忠到庄子里看看,顺便熟悉一下将来要做你陪嫁的庄子。庄子离城挺远,所以你表哥的意思你就在庄子里住到年礼收上来,这样也省得早晚来回跑了。”雪梅笑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柳紫嫣的一颗心却迅速揪紧,艰难地咧了下嘴。 可是她却说不出口。

便只能用沉默和摇头来代替。

雪梅拈起了一块酥酥的龙须糕,用帕子托着,慢慢往嘴里送。

说也奇怪,自从昨天不能吃酸的开始,她便跟疯了似的喜欢吃糖食,简直就是控制不住。这还是她努力控制的结果,不敢吃那些糖糕。只是吃些带甜味的糕点。

可是饶是如此,她算了一下帐,今天吃下去一两银子。

心疼坏了。

她都在考虑要不要请个厨娘来,这样省下来的钱也够买不少糕点了。

她又想起姜恒,昨天答应她。以后回来的时候一定帮她带回糕点回来。

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又明明在说,你就是一只贪吃的小猪。

想着姜恒脸上的情景,她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你表哥是拿你亲妹妹看的,你可不要辜负他的这一片心呀……”雪梅笑着道。

柳紫嫣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固执的不去。

“你有话说?要不然你写出来我看看。”雪梅目光瞬了瞬。吩咐无邪送来了纸笔。

柳紫嫣迟疑了一下,便在上面写道:“我怕无人侍候表哥。” 说了这话,语气一顿,又慢吞吞地道:“你表哥自然有我呢,你担心什么?”

柳紫嫣闻言一滞,将笔在纸上停顿了半晌,犹豫着要往下写。

“你表哥生怕你到了庄子吃不好穿不好,特意拨了两个丫头婆子跟着你。这是五十两银子。你先收好……”雪梅说着话看了眼无邪,无邪上前一步将几个小银锭递到了柳紫嫣手中。

“你去了后,就端起你表姑娘的架子。只要他们有背主的事情,该打的就打,该骂的就骂,若是有那不安心的你又处置不了,只管来回报我,我若也处置不了就报于你表哥。若是你表哥也处置不了。那就只管一张帖子过去,把人送往衙门里……”

雪梅笑得若无其事。

柳紫嫣却听得身上一紧。

“紫嫣姑娘。你还不快谢谢太太?太太可是把自己嫁妆里收成最好的一个庄子拿出来给你了。那个庄子里山上有温泉,山下有十几顷地。不知道有多少人托了人说情想从太太手里买,太太一直不舍得卖呢。”刘忠媳妇适时地在旁边补充道。

柳紫嫣觉得身上更冷了,屋里烧得熊熊的炭盆似乎一瞬间被冷水扑灭,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向着她袭来。

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刘忠媳妇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果然是她--

如果是其他的表姑娘,知道嫂子给了一份这么大的嫁妆,不知道多感激。谁不知道太太手里的几个庄子都是生钱的庄子,太太会种地,只要是普通的田地到了太太手里,都会变得收成极高。

太太给了庄子,难道会不教你种地的妙法?将来有了这个妙法,一辈子吃穿不用愁,还能惠及子孙后代。

想到这里,不由得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

太太对你这么好,你还下黑心的想害她,果真是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青楼里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

刘忠媳妇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啐了她一口。

柳紫嫣怔怔地看着雪梅,想到她受尽千辛万苦才到了表哥身边。父母明明将自己托付给表哥了,可是表哥却娶了亲。她不求什么,只求能呆在表哥身边,日日夜夜陪伴他即可。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容不下她?

不就因为她是个哑巴,不能说话,所有的人就都欺负她。

想想温柔的姜恒,用宠溺的目光看向雪梅,而不是她,便忍不住双眼模糊……

“可是嫌五十两太少了?”雪梅又吃完了一块粒点,擦了擦唇边的渣子,笑着道,“我的傻妹妹,你是不知道这五十两要是换了普通人家,能生活两三年呢。那些普通的婆子,随便打赏十几个大钱;遇到有头有脸的婆子和管事,你打赏个一角两角的;贴身的婢女婆子,偶尔赏她们个几十文;剩下那些其他的人,几文十几文都是使得的……”

雪梅说完后把目光投向柳紫嫣,似在问她满意不满意,若不满意,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好话歹话都说完了。还能让她说什么?柳紫嫣握着毛笔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表哥怎么会喜欢这样市侩的女人?斤斤计较,往钱眼里钻。

真正的大家闺秀有几个是像她这样的?

哪个大家闺秀当着别人的面啃糕点,一副没吃过东西的表情?

又有哪个大家闺秀会容不得丈夫的表妹,执意要将表妹赶走?

柳紫嫣落笔,“此事须得表哥亲自开口。”

雪梅展开了笑脸。欢快的拍了拍手,面朝着内室叫道:“你还不出来,要等到几时?”

柳紫嫣的脸瞬间变得青白,眼看着姜恒掀起了帘笼从内室走出。

却看也不看她。

“你处理你的家务,我看我的书,把我揪出来做甚?好不容易我今天休沐。也不让我休息下。”姜恒笑着走到了雪梅身边,拣起了一块龙须酥就往自己口里放,却看到雪梅噘着个嘴看他,不由得哑然。

咬了一口又去喂雪梅。

“就剩这最后一块了,你还好意思和我抢?”雪梅笑盈盈的将龙须酥含在嘴里。

“什么金贵的东西?一会我就叫人给你买十盒八盒去。”姜恒心情极好。趁着雪梅不注意,又在糕点盒子里扒了一下,找了块桂花糕塞进了口中。

“这可是我娘亲自跑到外面去买的,都没经别人的手,刚刚给我放在这就跑回家给我嫂子送去了,你说金贵不金贵?”雪梅得意的昂起头,斜睨着姜恒。

姜恒怔了怔,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一会我就去给你买。”

雪梅就嘻嘻地笑。

柳紫嫣将头抬得高高地,看着屋顶的屋梁,心头浮光掠影般晃过姜恒的音容笑貌--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笑过。

姜恒也在看她--

他不是傻子。更不笨。今天雪梅要求他留在内屋里听她说柳紫嫣的事情,便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坐在内屋静静地听着,也在默默地回想。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静静的注视。

果然,他听出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比如,柳紫嫣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庄子里。

她为什么不肯?

不是说好让她只去半个月。等到收完了年礼再回来吗?同时也是让她熟悉一下经济世俗,为什么不肯去?

还非得让他亲自出面。

想到这里。姜恒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从未想过妻妾成群,这不是福。这是祸。

董宜人那样高傲的人,年轻的时候因为叶哲光后宅的几个妾吃尽了苦头,生下的大儿子更是因为后宅争斗白白的折了性命。

还有他的母亲。

当初父亲在宫中死亡的消息一传来,几个妾室都慌了神自求出门,只有母亲镇静的替父亲处理后世。

那时,他才刚刚满月没多久。

母亲拖着虚弱的身子,处理完了父亲的后事,一根白绫吊死在屋梁上。

只为了不连累孩子。

如果真是十年后雪梅无所出,那时再纳妾也不迟。可是现在她怀了身孕,腹中有了姜家的后代。

怎么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伤她的心?

姜恒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让你去庄子的事情,是我决定的。你不小了,到了该嫁人的时间。现在学学经济学问也不晚。本来这些该你嫂子教,只是你嫂子有了身孕教不得,以后要看管孩子更没了时间,只能让你自己体会。你嫂子给你选的两个妈妈我也是看过了,其中有一个是在大户人家教过别家姑娘的,规矩礼仪一概不少,你跟着这两个妈妈学,将来也能有个出息。”

柳紫嫣急了,提笔写道:“我要报答表哥的救命之恩,替表哥端茶倒水一辈子。”

姜恒抬眼看了看,露出一抹笑容,语气温和了起来,“说的什么糊涂话?表哥有你表嫂端茶倒水呢,哪里就用得着你?”

柳紫嫣听得一呆,说不出话来。身子摇了摇,目光中透出渴盼、焦灼、思念和痛苦。

姜恒的眼睛并不看她,悠悠的望向了坐在拨步床上的雪梅。

柳紫嫣忽然就明白了,忍不住心颤--

哽咽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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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表妹辞行

柳紫嫣是个聪明人,知道她再呆下去,只怕姜恒就会生出疑心。

几番权衡之下,只得挥泪别‘家人’。

临走之前,过来给雪梅磕头。

进来后,就往蒲团上一跪,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眼泪汪汪地看着雪梅。

雪梅瞬间明白,她有话要说,便示意身边的无邪取纸笔来。

纸笔还未取来,柳紫嫣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双手颤抖着呈到了雪梅面前。

雪梅看了后,呵呵地笑。

柳紫嫣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未曾想到,当年那个只知道一心一意报答表哥恩情的小表妹,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信里情真意切地写了感谢表哥的恩情,又说怕表哥吃不好穿不好,表嫂有了身孕,每日无人端茶倒水。

话里话外都示意表哥应该找一个妾室来照顾,又暗示雪梅不贤,不肯为表哥纳妾。

这个妾室是谁呢?

可以是无邪,也可以雨燕,也可以是府里的任何人。

却唯独没有提她自己。

雪梅抿了发间的白玉兰簪,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是明着在挑拨教唆她和两个婢女的关系。

无邪和雨燕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俩人都早早的说过,等到年纪一到请她在府里找个家生子配出去,这样也可以长久的陪伴在她的身边。

刘忠媳妇更是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夸奖过子侍。

说他懂事,人又长得俊俏,两个闺女不论哪一个嫁给子侍都是好事。

后来。雪梅又发现,子侍对无邪没有什么意思,倒是对还未长成的雨燕有了几分心思。

俩人一见面必是跟斗鸡似的争吵。

可是吵到最后,总是子侍败退,不管他有没有理。

雪梅已经打定主意。等到子侍年满十八岁时,就找荣嫂子过来,把雨燕许给子侍。

至于无邪嘛--

只要她有了心上人,自然也会随了她的心思。

雪梅拆起了信纸,轻轻放在了小几上,端起了一盏白开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呷着。

眼睛却没有看向跪在地上的柳紫嫣,皱着眉头在想心事。

这三天,柳紫嫣在收拾行李,没有功夫过来侍候她。她一直没有呕吐过,也没有再发过脾气。

看事情倒比以前更透彻了。

心中不禁生出‘姑娘大了。留来留去都是罪’的想法。

待她再好,也不知感激,反而会因为待她的好而令她生出占有的欲望。

难道,紫嫣就没有看到映安大家的下场吗?

现在映安身陷南京城中的娼门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因为她陷害了姜恒。

姜恒因幼年的经历在那里,从来不肯轻易相信别人。

哪怕你是他的亲表妹--

只要你危及了他的安全,他也必会对你下手。

想到这里,雪梅不由得有些可怜起紫嫣来。姜恒是绝对不会纳她为妾的。哪怕是通房都不可能。

只因为她是青楼里出来的--

纳为妾会对他的仕途造成影响。

现在姜恒一心一意的想做出一番成绩来,洗涮他父母的耻辱,好求今上给他母亲一个诰命。

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表妹就放弃了大好前途呢?

“我那几个庄子就拜托在表妹手里了。还望表妹过去后,替我多监督一下几个庄头,免得他们有糊弄我的地方。等表妹年前回来时,嫂子我定有重谢。无邪,你代我送送表妹。”雪梅笑吟吟地,语气却异常的坚定。

柳紫嫣见她毫无商量余地。心中暗恨。

又磕了三个头,便泪眼模糊的出去了。

冬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她的身上。她处在阳光下,却觉得如同掉入到了冰窟中。

无比的寒冷。冷的令人颤抖。

父母死了,表哥也不要她了,将来她要何去何从?

嫁人吗?

谁会要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还是个哑巴的妻子?

表嫂说的好听,定会帮她找一门好亲事。

可是这世上谁又能比得了表哥?表哥满腹才华,人又温柔,性情又好。

表嫂为什么不肯分出一点给自己?

我要的也不多,我只是想陪在表哥身边,只是想替他夜里砚墨,端茶倒水。

我只想做一个影子--

我有什么错?为什么天下的人都容不下我?

柳紫嫣回过头,隐约看到屋里的雪梅正笑着和刘忠媳妇说话,却根本不打算出来送她。

一颗心渐渐沉到了海底……

再转过头,廊庑下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小婢女,指指点点地看着她。

她不用过去也能知道,这些小婢女是在耻笑她。

她突然不想站在这个院子里了。

昂着头向外走去--

总有一天,这个院子归我所有,我要让你们所有的人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刘忠媳妇看到柳紫嫣出了院门,贴在雪梅耳边道:“这三天,她在收拾行李,趁她不注意我也曾搜过她的包裹,倒是没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除了一些常用的花粉和胭脂……拿去给老太爷辩认过,老太爷说没有毒性……这可奇怪了呀。”

雪梅转过头,认真的思忖。

自她有孕后,不能闻香料,也不能闻肥肉和鸡鸭的味道。吃饭的时候都是捏着鼻子吃,一边吃一边吐。

直到四个月的时候,才可以勉强吃些瘦肉。

可是香料花粉的味道却是始终不能闻。

脑子蓦地响起那一天芳兰过来说的事情,两个小妾争风吃醋,一个小妾买了香料暗害另一个小妾的事情。

“你在她屋里都搜到了什么花粉?”

“我怕太太闻不得那味,特意放在自己屋了。雨燕去取。”

雨燕会意,忙转身出去,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拿着一个小纸包掀起帘笼进门。

她刚刚一进门,雪梅便觉得胸口处一阵阵的翻滚。脸色苍白了起来。甚至腹中的孩子也开始不安了起来,用力捶打着肚子。

冷汗自脸颊滴落。

“快拿出去,拿出去。”刘忠媳妇吓坏了,急忙让女儿退出屋,手忙脚乱的倒了一盏白开水去喂雪梅。

“妈妈,就是这个味儿。我只要一闻到就浑身不舒服,脑子里似乎有千万个小人在呐喊,喘不过来气,非得和人吵一架才可以。”雪梅连吃了几口水才恢复了正常,抚着胸口用力的呼吸。

“这个混帐东西。真是个白眼狼。”刘忠媳妇气得直骂。

刑氏掀起帘笼走了进来,听到刘忠媳妇最后一句话,不由得讶然,“这是在说谁?”

“还有谁,就是那个白眼狼表姑娘呗。”刘忠媳妇咬牙切齿的将柳紫嫣用花粉暗害雪梅的事情给讲了一讲。

“这还了得?他娘的,敢害我闺女,给她一百胆子?老娘这就去揍她,让她知道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刑氏听得怒火上涌。捋起袖子转身出门。

雪梅摇了摇头,喝止住了刑氏,“娘。你打她也没有什么用,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难道我要和人说,我不能闻什么花粉味,一味就脾气暴躁吗?我说出去谁相信?”

现在可不是后世,后世人都知道花粉过敏症,可是现在谁知道?纵是有一个什么梅花癣。这也和过敏无关。

她要说出去自己闻花粉味而烦躁,只怕连姜太医都觉得她大惊小怪。

刑氏一呆。然后道:“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这可怎么办?”说完了,坐在一边闷头生气。

“雨燕,你把纸包拆开,一样一样的拿进屋,我看看到底是什么香味。”雪梅也无计可施,遂扬声叫雨燕。

雨燕在外面答应一声,瑟瑟索索的将纸包打开,里面是五六个小包,先挑出一个香气最浓烈的,隔着帘笼递到了屋里。

“不是这个。”雪梅用力吸了吸鼻子,没感觉到任何异常。

“太太,这是桂花香。”雨燕将桂花香粉放到一旁,又换了另一包。

一连换了三包,雪梅都摇头。

直到雨燕将一包淡黄色的花粉递进了帘笼后,雪梅的脸色才变了起来。

“是这个。”

雨燕一听,急忙将手缩了回去,恨恨地道:“太太,这是茉莉花。”

屋里屋外的人听得面面相觑。

“这倒怪了,”刑氏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记得你出嫁前,也是有茉莉花香粉的,怎么这一怀孕就不能闻了呢?”

雪梅想了想道:“兴许不是我,而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喜欢这个味,所以我一闻就觉得难受。”

刑氏和刘忠媳妇深以为然,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尤其是刑氏,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

“雨燕,你拿着这香粉去找一下老太爷,和他说说我的症状,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化解。”雪梅吩咐道。

姜太医的医术比姜恒要精湛,想必他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

门外的雨燕应声离去。

不一会,出门去送人的无邪转身回来。

“老太太,太太,我爹和表姑娘已经上了马车。”

“哦,表姑娘可安份?”刑氏开口问道。

无邪深深地低下头,答了一句安份。躲在袖子里的手指却无端端地颤抖了一下。

表姑娘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一封信,眼睛里全是怜悯和同情。

她一想到表姑娘在她手心里划的那个名字,就觉得心口怦怦地乱跳。

她有心把这封信交到雪梅手中--

罢了,还是一会看完了信再做决定。

只是,为什么一想到那个名字,心口就怦怦乱跳呢?

无邪面色赤红,犹如醉了酒似的。

--

--(未完待续)

第243章 刘家乱事

一灯如豆,暗自昏黄。

无邪坐在灯下,小手轻轻托着腮,露出深思的表情。

柳紫嫣给她的信里,什么都没有写,只写了一句话:我知道子侍心里有你。

无邪的芳心乱了。

她十四岁了,已到了春心萌动的时节。

子侍是姜恒跟前最得信任的人,将来必是会找一个家生子。

她是太太跟前的人,又和太太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远亲关系。

太太会不会将她许给子侍?

一想到有天,她将会披上嫁衣嫁给子侍。

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双腮似火,眼波如水。

雨燕洗完了自己的衣裳,晒到了院井里,又仔细的将水倒进了水槽。

刚刚走进屋,就看到姐姐慌乱的藏起了什么东西。

便笑着问道:“姐,你偷藏甚好吃的东西了?给我尝尝?”

“你就知道吃?”无邪吃吃地笑,转身站起来从匣子里拿出今天雪梅赏她的糕点放到桌子上。

雨燕见到有吃的,便也顾不得再去问刚刚藏的是什么,只是笑嘻嘻的拈起了一块桂花糕往嘴里放。

一边吃一边和无邪说话,“你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下午时太太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应上。你想什么呢?”

无邪一惊,忙追问道:“那太太可生气了?”

“太太又不是小气的人,怎么会生你的气?”雨燕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太太还问我,你是不是今天身上不方便呢?如果不方便就早些回去休息。”

上个月。无邪身上见了红,雪梅特意替她办了一桌酒送到她的屋里,让她请爹娘和妹妹吃饭。

恭喜她成人。

所以,她今天心神恍惚,雪梅也只是以为她日子快到了。有些不舒服。

倒是没往其他地方想。

无邪长吁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愧疚。

柳紫嫣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被她影响了心神?

太太对她一家有活命之恩。

当初爹娘带着她们从北边逃荒过来,支撑着她们的信念就是洛阳城有远房亲戚在。

到了洛阳,好不容易找到了刑老爹。

可是刑家只是一个屠户。哪里养得起他们四口?

幸好太太收留了他们。

给他们吃,给他们穿,如今又把一大家子的经济事交给了刘忠。

感谢的话自是说不完。

唯有尽心尽力的替太太做事才是正经的道理。

想到这里,无邪的目光往窗外看去。灰蒙蒙一片,只能隐约看到庭院屋檐绵延的影线。

她轻轻叹了口气。

再也不去想柳紫嫣。

她虽然年纪小。心里却明白,柳紫嫣打得就是做妾的心思。

姑爷和太太恩恩爱爱的,干嘛中间要多个人?

无邪的心,突然安宁了下来。

一如窗外那无边无际的黑夜,平静而无声。

……

起床时,雪梅的脸上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气神。

姜恒自那一夜起,食髓知味,隔一两日就要。

雪梅生怕伤了孩子。他便温言细语的哄她,说定会轻一些柔一些。

又说已满五个月,伤不到了。

雪梅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再加上也相信他是个医生,半推半就的随了他。

姜恒这样,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现在哪家的妻子怀孕后不在丈夫屋里放一两个人?美其名曰替丈夫暖床的。

可是又有哪个妻子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是一个名声罢了。

反正雪梅极少和那些贵妇来往,名声对她来说更是无所谓。

哪怕就是有人说她妒又如何?

只要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何必管他人的眼光?

我就乐意天天腻着姜恒,我就不乐意往他床上塞人。

无邪和雨燕服侍她穿好衣裳。刑氏便掀起帘子进来。

雪梅一见到母亲,就兴奋地挽起刑氏胳膊。呱啦呱啦说个不停,“娘。您起床了。怎么好让您来看我?按理该是我去请安的。您吃了早饭不?想吃点什么?伙房里备了小粥和青菜,最是合胃不过。要不然您和我一起吃?”

刑氏捺着她的额头,笑道:“你瞧你这张嘴,你就供嘴不供心吧。你哪一天不是睡到太阳晒了屁股?这都快巳时,伙房里都开始准备午饭了,你给我请的哪门子安?”

雪梅就嘻嘻地笑,摇着刑氏的胳膊撒娇,“人家不是怀了孕,天天想睡觉吗?”

“你就懒吧!”刑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是命好,上头没婆婆公公管着,姑爷又体贴你,姜太医是个不管事,才容得你胡闹。要是换换人家,看你还敢睡到现在不?人呐,要知足!你懂不?姑爷待你好,你更应该加倍的待他好。旁的不说,只说你嫂子馨儿,怀了孕后天天不忘晨昏定省,看得我都心疼她,说了她好几次。最后还是我拉下脸来,她才做罢。”

雪梅闻言瞪大眼睛,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偏心眼!”

刑氏抚额,眼角的皱纹却笑得飞扬起来。

女儿嫁的好,这才是她最高兴的。

大女儿明珠现在在赵家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坦,赵大诚早出晚归都要备报,从来没有二心。

公婆视她如亲女。

两个孩子即听话又俊俏。

一提起刘家的两个姑奶奶,谁不竖起大拇指羡慕她们好命?

她只觉得这辈子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除了敬民。

不知为什么,一想起儿子,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

此时的吴馨儿正坐在王秀儿院子里和她说话。

王秀儿的嬷嬷胡养娘今天早上去给吴馨儿送吃的东西,在台阶下不小心滑倒。

胡养娘年纪大了。一跤下去差点把腿跌断,当即痛的站不起来。

手里拿着的吃食也散落在地,滚烫的油汤浇到了腿上,幸好现在是冬天穿得厚。

饶是如此,腿上也是红通通的一片。

王秀儿看到养娘被人抬回来。当即惊的两眼泪汪汪,扑到胡养娘身上大哭。

她一直是胡养娘养大的,待她如亲母。

眼见她受了这么大的伤,恨不得以身替之。

吴馨儿知道后,大惊失色,顾不得天冷路滑。去了王秀儿院子赔罪。

“嫂子,都怪我,我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偷懒……”吴馨儿坐在王秀儿身边,眼泪不停的往下流。

她在后怕。

每到下午,她院子里的粗使婆子都会将路上打扫的干干净净。就是怕她早上起床晨昏定省时踩冰滑倒。

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台阶下怎么可能会有一层厚厚的冰?

这几日,婆婆去侍候胎相不稳的小姑。家里只剩下公公在,饶老太太又起的比旁人略晚些,所以她每天早上就不需要起太早去请安。

昨日正巧王秀儿得了几只乌骨鸡,交待厨房炖了一夜烂烂的,大早上的就让胡养娘给她送来。

其实胡养娘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正在穿衣裳。

却突然听到屋外传来惊呼声。

推开窗户一看,胡养娘就倒在檐廊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婆婆刚出门几天。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胡养娘真在自己院中摔出了什么好歹来,她怎么对得起王秀儿?

王秀儿自从婆婆出门后,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己,每日想着法子的替自己准备好吃的。

王秀儿虽然只是一个乡秀才之女,可是为人处事大方利落,不计较得失。

她嫁过来后。和王秀儿相处的极好。

胡养娘摔倒的事刚出时,她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有人要挑唆她和王秀儿的关系。

可是再一细想。却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王秀儿和敬东是依附于二房生活的!敬东现在家里闲着,管管家里的铺子算算家务帐。闲来无事就是找人下棋玩乐。

若是没有她的公公刘承志,只怕敬东早晚会饿死。

王秀儿现在心心念的就是将来儿子长大后好好读书,能给她挣个诰命。

丈夫不成器,她能指望的人就是小叔子敬民。

敬民又是自己的丈夫,所以王秀儿待自己一向是极力巴结。

她对自己根本构不成危险,别人也不需要离间她们的关系啊。

她一点一点地往下推论,却不由得发抖--

这是冲着她来的。

台阶下是重点打扫的地方,粗使婆子再粗心也不可能会把这个地方给忘记。

当时,天还黑着。

灯火昏黄的看不清。

如果是自己给祖母饶氏请安的时候踏上去该如何?

思及此处,吴馨儿不由冷汗森森。

王秀儿叹了口气,她老王家宅门不知藏了阴私事。吴馨儿一来赔罪,她便想明白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这会见到吴馨儿脸色苍白,惊容满面。

忍不住劝她:“弟妹,你且放宽心,已经帮养娘敷过药了,医士也过来看过,说腿和身子都没多事情,只是受了惊吓。你快别放在心里了。”

她越是这么说,吴馨儿越觉得过意不去,招手唤过身边的婢女拿了五十两银子。

“这是给养娘看病吃药用的,嫂子您替养娘收着。”

“你这人就是外道?”王秀儿见到婢女手里托着的银子不由得失笑,“自家人,你给什么银子?再说了,就是上药也没花一两啊?”

死活不肯要。

吴馨儿急了,“嫂子,养娘这是在待我受过,若是您不接这银子,那可真是打了我的脸。您是不是要我这个孕妇给您下跪,您才收呢?”吴馨儿说着,便提起了裙角,要盈盈下拜。

王秀儿哪舍得让她拜,急忙双手托起她,心里却被她的话给惊了一个里外焦嫩。

待她受过?

这家里,真的要乱了?

王秀儿的眼,突然乱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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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44章 调/戏雪梅

刑氏正在极力撺掇雪梅答应她去娘娘庙礼佛。

“不年不节的干嘛要去供佛?”雪梅撇撇嘴,不愿意出去。

刑氏一滞,谁见过这么恋家的?进了家门就一步不想往外迈?

可是,她不出去,自己的任务完不成啊?

“我听说才起的这个娘娘庙,供奉着碧霞元君,祷之即应。即可求子,也可保护孩子,赐福免灾。你虽是有了孩子,可是你瞧瞧这一段,你吃不好睡不好,又生了一场又一场闲气。还不如去庙里拜拜,让娘娘给你袪袪晦气。”

刑氏仔细打量了一下雪梅的脸色,笑着道。

雪梅有些动容,细细想来确实也如此,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后,过的是有些不舒心。

要说以前,她自然是不相信鬼神之说。

可是连她自己都是穿越而来的,心里自然会对鬼神有了一丝敬意。

“那娘说咱们什么时间去好?”

刑氏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是个好天气。咱们快去快回,要不了一个时辰呢。”

雪梅不禁抬起头,往窗外看去。

只见窗外和风细细,映着正午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

几个小丫鬟正坐在廊庑下晒着太阳,一边低声说笑着。

此时出门,确实正好。

遂也心动起来,点了点头。

见到雪梅同意,刑氏自然万分欢喜,招呼刘忠媳妇准备车马出行。

她则是和雪梅换上了出门的衣裳。

姜太医和姜恒都不在家,姜太医是去寻几个积年旧友说话去了。天还没亮就出了门。

家里只剩下他们,也不用向谁请示,直接就坐上了出行的马车。

雪梅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

刚一出来,只觉得外面是满眼的新鲜。

路上,小商小贩们坐在正午的阳光下。懒洋洋的喊着自家卖的东西。

不时能听到带有明显大明腔调的叫声之声。

而这些叫卖之声,犹以路边卖糕点果子店铺叫得最为起劲。

恰在这时,一道熟悉的乡音在她们耳边飘起。

“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这果是家园制造,道地收来。也有福州府甜津津香喷喷红馥馥带浆儿新剥的圆眼荔枝,也有平江路酸溜溜凉荫荫美甘甘连叶儿整下的黄橙绿橘。也有松阳县软柔柔白璞璞蜜煎煎带粉儿压扁的凝霜柿饼,也有婺州府脆松松鲜润润明晃晃拌糖儿捏就的龙缠枣头,也有蜜和成糖制就细切的新建姜丝,也有日晒皱风吹干去壳的高邮菱米,也有黑的黑红的红魏郡收来的指顶大瓜子。也有酸不酸甜不甜宣城贩到的得法软梨条……”

雪梅不禁跺了跺脚,示意车夫停车,直听到吆喝声从头唱到尾,才笑着离去。

刑氏早已经笑得喘不过来气来,非要叫刘忠媳妇帮她揉揉肚子不可。

“哎哟我的娘,这小二敢情是洛阳来的,非掐着鼻子学金陵人说话。这一句‘得(呆音)法软梨条’叫的可真地道。”

雪梅看着母亲在笑,旁边的刘忠媳妇也跟着凑趣。

只觉得安宁。

母亲不是那种能呆在深宅大院中的人。

她是农妇出身。若是给她几亩地,再叫几个泼辣的大娘陪着她。

这样的日子,对刑氏来说才是好日子。

象现在这样。儿女都有了出息。

刑氏却开始学着那些贵妇的做派,在家里端腔拿调,学着调教起了下人丫鬟。

表面上看起来,她和刘承志是满意和幸福的。

可是实际上,俩人却是无比的孤独。

这时,雪梅深深有些自责。

这一段只为了自己。害得母亲来陪。

却忘了现在刘承志一个人呆在家里,孤零零的无人说话。

老爷子和饶氏虽然都在。可是他们和刘承志却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过了明天,还是找个借口让刑氏回去吧。

想到这里。雪梅牵起了刑氏的手,低声问道:“娘,你快活吗?”

刑氏一怔,转首看向女儿,想了想道:“当然快活!你和你哥即孝顺又听话,你姐虽然现在不在身边,可是她嫁得好,我倒不操她的心。你说我有三个这么好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快活?”

雪梅柔声道:“那娘想回南河村吗?毕竟那些大娘婶子都在那里!”

回南河村?

刑氏眼中露出向往之色。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她的父母都尚在人世,怎不思念故乡呢?

可是再一想雪梅和吴馨儿都有身孕,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老了以后再回去,现在我在顺天府住的好好地,你干嘛赶我走?怎么,是嫌弃我老了不中用了?”刑氏佯装皱起了眉头。

雪梅就笑嘻嘻的往刑氏身上靠,“哪能啊?我娘永远年轻漂亮,一辈子不老。”

说着话,就到了娘娘庙。

前面已派了人过来打招呼,娘娘庙的道姑们预先清退了闲杂人等。

见到了姜家马车的停在山门前,急忙出迎。

由一名女道姑引着,母女俩人拜见了碧霞元君,又奉上了香油钱若干,便被主持烟霞大师请去饮茶叙话游逛后院景致。

……

李娟此时正诚惶诚恐的立在吴馨儿面前,手里端着食盒,食盒里是冒着热气的一碗鸡汤。

“这是奴熬的一锅鸡汤,奶奶您尝尝。”

吴馨儿不动声色,轻颌下首,“难为你想着我,这几日我身子不方便,多亏了你照应敬民。”眼波流转,示意身边的婆子伸手去接。

吴馨儿的随嫁婆子吴妈得了眼色,便笑着伸出手去,“我家奶奶常说。她是命里修来的福气才能嫁到刘家。公婆和气,小姑良善就不说了,妯娌之间还是处得这么好……娟姨娘你也是的,这伙房里烟薰火燎的哪里就用得着你?你瞧瞧你这双手,仔细给薰黑了。”

李娟得了吴妈的夸奖。羞的垂下头去。

吴妈就将食盒里的鸡汤随手摆到了小圆桌上,不往拨步床前端。

吴馨儿笑着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茶。

李娟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着坐在拨步床上的吴馨儿,眼睛只往她的肚子处瞄去。

刑氏现在虽是许她和敬民同床,可是却不许生下孩子。令她提前喝下了避子汤。

更是下了严厉的命令,只有吴馨儿生出三个孩子,才许她有孕。

三个孩子?

李娟听到这句话后,当即傻了眼。

谁知道吴馨儿能生几个孩子?如果她一辈子只生一个,那岂不是自己这辈子就没有生育的机会了吗?

她想和刑氏理论。

可是刑氏根本就不听。

“我生下明珠和雪梅。这中间也就是差了五六年。你好生忍忍,说不得四五年后就有自己的孩子了。咱们家已经没规矩了一次,没成亲先给敬民纳了妾。在孩子这一码子事上,是绝对不能再没规矩了。”刑氏如是说。

刑氏又瞟了一眼李娟,加重了语气,“若是让我知道没得我许可就偷偷的有了,到时你别怪我手狠……”

刑氏又怕这话伤了李娟,继续道:“将来不管你生男生女。城外的庄子早晚有你一套,这是我和敬民他爹答应你爹娘的。”

李娟面上喏喏。

可是四五年后自己还能生吗?这避子汤可是伤身子的药。

吴馨儿也在打量她。

她早就知道刘家有一个敬民青梅竹马的妾,原本是说好当正头娘子。可是她却失了身。只能委身做妾。

所以,吴馨儿待她即容忍又提防。

可是,敬民是个守礼的,和她成亲后果然没踏足过侧院。

直到她有了身孕,才在婆婆的安排下在侧院休息。

在妻子怀孕时,为丈夫找一个分劳的人。这在很多人家都是正常的事情。吴馨儿并没有太过在意。

就连她的继母生孩子时,也为她父亲寻了三四个美貌的通房放在屋里。

而且。婆婆待她确实和别的婆婆不同。

那是真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好吃好喝的总是要先想着她一份,纵是偶尔她和敬民有了别扭。婆婆也必是先骂敬民。

正想着时,听到李娟说话,“……奴希望奶奶这次一举得男,而且奴看奶奶这一胎个子特别的大,应该就是男的,因为男娃壮实呢。”

吴馨儿低头摸摸肚子,笑意自嘴角绽开。

吴妈拍着手笑,说谢谢娟姨娘吉言。

李娟便转身,走到小圆桌旁,端起了那道被吴妈刻意遗忘的鸡汤,再度端到了吴馨儿面前。

“奶奶您吃了这碗鸡汤,再多走动走动,管保明年能替老太太生一个大胖孙子呢。”李娟笑着,双眼亮晶晶的,“奶奶您还喜欢吃什么只管和奴说,奴没旁的本事,就是会做一些粗粮饭菜。”

吴馨儿目光闪了闪,笑着说了声谢,伸手接过了鸡汤,浅浅的尝了一口。

“这味还真不错呢……”吴馨儿拿帕子抿抿嘴角。

……

刑氏似乎很是喜欢听烟霞大师讲经论道,听着听着就入了迷,在后院一个小亭子坐着不肯走了。

雪梅听了几句,觉得怪无聊的,便被无邪和雨燕扶着在后院里随意走了起来。

娘娘庙后院是一片竹园,在寒冬中难得还能看见几片绿叶,偶有一阵风吹过,便能看到残叶随着风儿打转,悠悠地往地面飘荡。

又一阵轻风吹过,却隐隐飘来萧声阵阵。

竹林深处,竟是转出个人来。

只见此人一身靛蓝锦袍绣梅兰,头戴黑色儒生巾,脚登粉色皂靴。星眸含情,望向了雪梅的眼底。

“见过大姐!”面前的人拱手作揖,展颜而笑,“小生年已十八,尚未婚配,欲娶小娘子为妻,小娘子可应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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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45章 姜恒再娶

雪梅看着面前的姜恒,心如鹿撞,烟霞瞬间飞上脸颊。手指托着肚子立在那里,欢喜的说不上话来。

一颗心儿怦怦乱跳,脸颊燃烧炙热发烫。

只知道看着姜恒笑,即惊讶又欢喜,还有满腹的甜蜜。

“小娘子可愿嫁否?”姜恒翘了嘴角,一双眼睛黝黑明亮,直直盯着雪梅的双眸。

难得今日休沐,他特意计划了一番,先和雪梅说要回衙门里办事,哄得她相信。

又和岳母刑氏串通在一起,请她将雪梅哄到娘娘庙里。

他则是快马加鞭,跑到了娘娘庙安排好了一切。

就只等着雪梅这条大鱼上勾。

他要做一回登徒子,调戏调戏自己的妻子。

无邪和雨燕吃吃的笑,松开了雪梅的手臂,默默退到一旁。

姜恒手持折扇,轻轻挑起雪梅的下巴,眼光明亮,“如此美貌的小娘子,竟然一个人独自出门,也不怕被人抢了去?小娘子仙乡何处?待吾去求娶。”

“登徒子,还要强抢良家妇女不成?我家夫君可是当朝翰林,只消他书信一封,定将你投入监中受苦。”雪梅似嗔似喜,眼波流转,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姜恒轻轻地笑,小心扶住雪梅手臂防她摔倒,“小生也是翰林,不怕你那夫君,若是他敢来寻我,定叫他有来无回。你瞧,我文武双全呐……”姜恒说着握紧了拳头,在雪梅面前挥舞了几下。

又欺近了雪梅的身子,一双幽暗深邃的冰眸直直看向她,似乎要把人吸进去。

雪梅侧仰着脸。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与姜恒四目对上,眉眼不由得弯成一双月芽。

姜恒瞅着雪梅蜜桃一般白里透红的脸颊,嘴角不由得又翘起。低低俯下身子,在她唇上快速的一啄,又快速的分离。

满意地看着雪梅脸上的霞光越来越红。直晕到耳根。

“你也不怕人看到?”雪梅左右瞅了瞅,见到无邪和雨燕在旁,母亲和烟霞大师在小亭子里谈话论道,根本不往这里观看。

“你是我妻,怕什么?”姜恒柔柔地笑。

又左右看了看,欺身过来。热乎乎的鼻息抚过雪梅脸颊,在她唇上细细密密的吻了下去。

雪梅只觉头晕眼花,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小心!”姜恒急忙扶住,又顺势将她揽到了怀里。紧紧地抱住。右手按着她的手指,稳稳当当地托在肚子下面。

姜恒的手指即温柔又干燥,在寒冷的冬日里如同一个小小的暖炉,一直温暖到了雪梅的心房里。

一刹那,雪梅的心中犹如春暖花开,绿菌遍地,连呼吸也轻柔了许多。

自怀孕起,所有的磨难和气愤都消失不见。惟只剩下一份浓浓的喜悦在胸口。

这就是被爱的感觉:甜蜜、温柔、心悸、幸福……

这样的人,哪怕就是为他生上十个八个孩子,想必他也会待我如初--

雪梅的心中。不经意的浮现出这个想法。

随即又两腮通红,暗自唾弃起自己来。

“梅,我喜欢你。”姜恒在耳边柔柔低语,“自从初和你相见,我便觉得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可分离。所谓一见钟情。不过如是。天可怜见,你终嫁我。免了我的相思之苦。我发了誓,要一生一世待你好……”

姜恒说着。语气突然郑重了起来,“你怀了孕性情大变,我却没能好好陪着你,只觉得你现在性情极不好,忘了是你怀孕所致。这一个月,我冷落你了……对你不起!”

雪梅的呼吸一下子就紊乱了,抬起首看着姜恒,眼中刹那间浮起一层氤氲。

姜恒紧紧握住了雪梅的玉手,双双放在了肚子上,“今日当着孩儿的面发誓,若是我以后有对不起你娘的地方,定教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话刚说到这里,雪梅突然将手指抽出,紧紧贴在他的唇上。

哽咽道:“你不要胡说!哪里有这样乱发誓的?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

一阵风吹过,竹林的深处突然瑟瑟抖动了起来。几片枯黄的竹叶盘旋着往地面落去,又不甘落于尘土,几度向上挣扎。最终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远离了修竹,变成了残叶。

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令人心碎。

姜恒的目光扫过竹林,直视向竹林的最深处。直到风声停歇,竹竹的呜咽声停止。

“这是什么声音?怎么像是有人在哭?”雪梅奇了。

姜恒不置可否的笑笑,轻轻握住了她的玉手,将她往小亭子处引去,“想必是风声吹过竹林,发出来的瑟瑟声,你现在怀着孕,耳力不太好,听差了吧。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无邪,快把袖炉取来。”

等到无邪拿来袖炉,姜恒立刻塞到了雪梅手中,热度透过手心直窜入心房,暖得令人心醉。

“你这人真是的,明明知道外面风大,却只是单单披了一件鹤氅,连暖袖都只戴了一副,好歹戴上两副,左右各一只嘛……你着凉着可不是一件小事。”姜恒虽是在责备她,话里却满满的全是宠溺。

叫无邪在后面听得动容,春心萌动--

若是以后自己的夫君也这样好,那该多好?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子侍的身影。

耳听得前面的姜恒又在细细嘱咐雪梅,“仔细些,不要跌了……”

心神慌乱了起来,不知道飘向了哪里,直到前面走好远的雨燕回头拽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

只觉得额上涔涔汗滴,后背衣衫湿透。寒风吹过,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想什么哪?姑爷和太太都走老远了?”雨燕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只觉得这段日子姐姐说不出的怪异。

幸好她知道姐姐对姑爷没什么想法。否则的话真要向母亲告状了。

“就来,就来。”无邪定了定神,拢了拢鬓边的乱发,急步跟上去。

俩人渐渐走远了,留下身后竹林摇曳。枝头上涌着暗浪,和着冬日寒风,慢慢的起伏不定。

须臾,风停了。

一双纤纤素手紧紧抓住了一株修长挺拔的玉竹,指节苍白,微微的抖动。

在她的手下。原本静止不动的玉竹,发出沙沙的声响,颤抖着将自己的不满传递到竹林中所有的玉竹身上。

玉竹们不满了,迎着寒风不停的起伏,象是在一致讨伐这双颤抖的手。

柳紫嫣只觉得无力站立。双腿一软跪倒在尘土中。

脸颊苍白,头脑发晕,一阵阵天眩地转。

她咬着唇,想哭,却不敢哭。

想流泪,却无泪。

无力的瘫坐在尘土之上,被掩盖在几片竹叶之下,犹如是为她准备好的坟墓。

子侍和刘忠互视了一眼。各自别过眼去。

今日一早,子侍就得了姜恒的命令,让他务必回庄子去把表姑娘请到娘娘庙来。

子侍还以为公子是想表姑娘了要召她谈话。心里颇有些不满。

等到和刘忠一起将表姑娘请来之后,他们就被安排在竹林深处的小角亭中。

不许说话,不许哭泣,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姜恒唯一的命令。

于是,午饭刚过,他们便看到雪梅和刑氏来娘娘庙拜祭碧霞元君。

子侍和刘忠瞬间明白了过来。看向柳紫嫣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同情和不屑。

“表哥,表哥。你为何要如此待我?”柳紫嫣死死咬着唇,直到嘴里闻到了一丝腥味。

姜恒召唤。她以为是天降喜悦。

仔细的打扮一番才来了娘娘庙,可是没想到,姜恒人虽在,却连笑容都没有。

一双幽幽的眼眸直盯着她,似乎看透了她的内心。

她满腔的喜悦对上这双眸子后,化为了乌有,只得怯怯地行了福礼。

“我有一年兄,族中有幼弟,今年方十六岁,因家贫尚未娶亲。我便与年兄说了你的情况,年兄答应回族中问寡婶,想必这几日就会有信儿传来。你这几日在庄子里不要胡乱走动,静待佳信……”

柳紫嫣怔住了,眼中垂泪,身子晃了几晃。

姜恒看也不看她,继续往下说,“年兄那幼弟家中虽贫,倒也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小小年纪便考了童生。只是因家中贫穷,买不起笔墨纸砚,靠借债才上得学。恰好你有你嫂子给的嫁妆,将来我再给你添一些,风风光光的嫁过去。定能稳压男方一头,叫男方不敢生出什么心思。将来他若是一个识趣的,我自然有提携的时候。我思前想后数日,觉得这门亲事对你来说算得上极好了。”

柳紫嫣张了张嘴,拼命的摇头,泪水潸然。

明明近在咫尺,却为何如此遥远?柳紫嫣心中发慌,向后退了几退。

姜恒脸上冷意森森,无动于衷。

“过几日等回信后,你就和那人见上一见,若是无异议就让你嫂子主持着把亲事定了。”

“表哥……”柳紫嫣心中狂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下沾襟,哀哀的伏在尘土里,眼望着姜恒满是乞求。

“我只有你,只剩下你,你别不要我,我只求能每天陪在你身边即可,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要的,我给不起,也不想给……”姜恒冷冷地抛下这一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雪梅欢快的声音在竹林外响起,间中夹杂着无邪和雨燕的惊呼声。

于是,他撩起袍子,步履轻盈的踏出了竹林。

柳紫嫣想要跟上去,刚刚站起,却被身后的刘忠和子侍死死捂住嘴,将她牢牢的固定在一丛竹林间。

这竹林,就像是一个监牢般,锁住了她的快乐,她的未来,她的希望。

她什么都没有做过,没有做过。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天下所有的人都瞧不起她?

她的父亲是堂堂前朝官员,她哪里比不上雪梅这个农家女?雪梅凭什么得到这么多的爱?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呀……

柳紫嫣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子侍和刘忠交换了一下神色,到底没有再上前阻挡。

任她的哭泣声传遍了整个竹林。

姜恒却已经扶着雪梅的腰肢往前殿而去,身后跟着刑氏和烟霞大师。

烟霞大师捏着袖子里的二百两银票,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了无数朵菊花。

姜翰林来一次,舍了二百两的香油钱。翰林夫人来一次,也舍了五十两的香油钱。

如果他们每月来幽会一次,岂不好--

刚刚想到这里,哑然失笑。

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怎么能用幽会两个字?

只是,这满顺天府也找不到像姜翰林这般重情重谊的男子了。

不知那些夫人和淑人们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烟霞大师一想到那些夫人们的惊讶目光,就觉得一阵好笑。

刑氏也在笑,今日难得女婿求她办件事情,而且还是讨自己女儿欢心的。

她不仅给办成了,而且还办得如此漂亮。

眼见得雪梅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只觉得无限的欢喜。

女儿过得越好,当娘的就越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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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246章 表妹拒婚

从娘娘庙回来后,雪梅就和刑氏商量让她回家去。

刑氏笑着道:“家里有你秀儿嫂子在,吴家又派了几个生产婆子过来,我不过隔几天回去一次就可以。倒是你,连个婆婆也没有。刘忠媳妇虽也是生过的,可到底不是亲生的,哪里能照顾好你?我来时就和你嫂子说过,要照顾你到生产。你嫂子是个贤惠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可我嫂子到底是你儿媳妇,哪有为了闺女不管儿媳妇的道理?”雪梅就说了一句。

刑氏呵呵地笑,没有往下接话。

雪梅叹了口气,母亲如此偏心她,实非好事。幸好嫂子吴馨儿是一个贤惠的,没说什么话,如果遇到不贤惠的,只怕此时已经将刑氏的闲话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往娘家送的礼又重了一些。

一转眼,就入了腊月,雪梅的身子又沉重了一些。

姜恒替柳紫嫣寻的那门亲事今日过来拜访。

雪梅穿着一身待客的衣裳坐在花厅中,看着面前两个妇人和媒婆。

其中一个身穿着靛蓝土布小袄,容貌清瘦,装扮的却是极为利落。和雪梅对视时,落落大方,观之令人生出好感。只是面容黝黑,手指的指节肥大,显见得是经常做农活的。 “早就想和刘宜人见面,只是刘宜人身子不方便不大出去走动,这次见了面,还真是怪道。竟觉得和刘宜人是前世都认识一般,合该亲切。”葛宜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说的话里自带了一份喜气。

雪梅抿嘴轻笑,“外子与万翰林即是同年。又是好友,你我两家理应多亲近些。只是我怀着孕,不敢上门打扰。”说着,又吩咐刘忠媳妇,“去派个人往翰林院报信,顺便也叫柳鸣过来。”

刘忠媳妇笑着出去吩咐人。

葛宜人领着安氏来拜访。今日主要就是为了柳紫嫣的嫁妆。

其实说句心里话,安氏是不愿意儿子娶柳紫嫣。一来她是哑巴,二来出身不怎么好。

可是听了柳紫嫣的嫁妆数目后,安氏踌躇了。

儿子若得了这份嫁妆,以后不论是科举还是行商都有了底气。

有了这份嫁妆。柳紫嫣的出身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虽然,安氏隐隐约约的也听万翰林说过,这个柳紫嫣原来姓宁,确实是姜翰林的亲表妹,只是早年间被拐子拐走卖到烟花之地,然而人倒是清白的。 “虽然是将紫嫣的户籍落到了我同乡柳鸣家中,可是说到底也是我们的亲表妹。所以我和外子商量过了,就将小汤山下一处庄院做为陪嫁。她表哥再添三百两的聘嫁之资,穿戴银和压箱底的另计。”雪梅说着端起了一盏茶。轻轻呷了一口。

小汤山下一处庄院?听到这句话,葛宜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单单只这一处庄子,每年地里的产出就得有几百两,如果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嫁妆,这门亲事还真真的是高攀了。

不一会,柳鸣就被人请到了花厅中。

他是个男人。再加上又只是干亲,只是过来见个面罢了。陪着喝了一盏茶后就退了出去。

葛宜人的眼睛自始自终都在放光。

直到雪梅最后端茶送茶,她走路的样子都有些轻飘飘的。

出了姜府。一上马车,她就拉着安氏的手低语了起来。

“我的婶子,这是一门好亲事。你不为别的,单单只为那小汤山下的庄院,你也应得。”

安氏是一个农妇,没见过什么世面,被这句话吓了一大跳。

“那庄院山上有温泉,山下有十几顷地,年年光卖粮食就是一笔不少的收入。而且谁不知道刘家的人发明了高产种子的秘方,这两年国朝说是普及高产种子,可到底种子还是难买。你娶了姜家的表姑娘,以后光卖粮食就行了。”

“可她,可她……到底是那里出来的……”安氏扭扭怩怩地低下头。

葛宜人嗤地一笑,往前贴紧了她的耳朵,“如果不是从那里出来的,能让你捡这个漏?你是没见过紫嫣姑娘,那长得如花似玉的。你不为旁的,单单只为姜翰林。这两年他在翰林院中声望极好,将来自是有一个好前程的。我的好婶子哟,这样的好亲事,可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如果不是你家和我家有亲戚,你侄子能舍得将这么好的亲事介绍给你?”

“我们呀,也不指着你们什么,就是将来你侄子和侄孙子想去庄子里洗个温泉浴什么的,你们别把我们拒之门外就行了。”葛宜人吃吃地笑,拿着帕子捂住了嘴。

安氏倒抽了口凉气,又深深地吐了几口气,这才平静下来。

仔细思忖起葛宜人话里的意思来。

……

后院里,柳紫嫣的脸上却能刮下一层霜来。

心中又是羞,又是怒。

“你嫁与不嫁,这个我说了不算。”雪梅只觉得一阵头痛,“这是你表哥做的决定!”

前几日,刘忠押着年礼回到了府里,随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柳紫嫣。

柳紫嫣一开始倒还好,可是自从葛宜人领着媒婆过来了一次后,她就开始在后院里疯疯颠颠的,不是摔东西又是发脾气。

雪梅怀着孕,不想往她那里跑,再加上又怕她身上戴什么香料,便直接捅到了姜恒那里。

也不知姜恒和柳紫嫣说了什么,从那以后柳紫嫣安静了许多。

柳紫嫣瞪着雪梅,满脸阴霾。

她从庄子里一回来。就直接被刘忠媳妇警告,说太太怀了孕,满府不许用香料,也不许用脂粉。更是把她从外面带来的几包茉莉花粉都给搜罗走,当着她的面扔到了火盆里。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说她有害人之意吗?

你怀了孕不能闻花粉的味道。这和我有什么干系?

我喜欢戴茉莉花香料又如何?

“这门亲事是你表哥替你看好的,听说这万小哥也是极聪慧的人,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童生,虽是家贫些,可是你有嫁妆在,以后的日子不会太苦。”雪梅苦口婆心的劝道。

柳紫嫣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满腹的怒火。

曲膝蹲身跪在了雪梅身前。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妈妈快替我扶她……”雪梅弯不下腰,急忙喊旁边的刘忠媳妇。

“嫂子,我以前年幼小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我现在知错了。正想找一个弥补的机会来报答嫂子和表哥的恩情,能不能再缓几年让我嫁人呢?”柳紫嫣被刘忠媳妇拉起来后,伏在桌上写道。

柳紫嫣的样子有些狼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垂着头不敢看雪梅。

雪梅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柳紫嫣继续写:“我喜欢表哥,那是因为表哥救了我。这一个月我在庄子里也想明白了,这个喜欢是兄妹之间的喜欢。并不是那种喜欢。我现在真的是只想报答表哥和嫂子的恩情,为什么这么快把我嫁出去呢?”

雪梅挑了挑眉头,诧异莫名。

难道她在庄子里呆了一个月。真的把事情想明白了?

柳紫嫣又道:“我幼年失估,无有长辈疼爱。打小又被拐到那风尘之地,乍一遇到亲人怎能不拼命抓住?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破坏嫂子和表哥之间的感情,我只是害怕表哥不理我,不要我……”柳紫嫣写着写着,泪水流下衣襟。泣不成声。

“嫂子是好人,我怎么可能会害嫂子呢?你们都误会我了。”柳紫嫣越写越难受。最后扔了毛笔伏在圆桌上哭了起来。

雪梅和刘忠媳妇面面相觑。

“嫂子,我知道错了。你能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吗?”柳紫嫣哭了一阵,抬起头看着雪梅,目光清澈,令人怜惜。

雪梅微微有些动容。

柳紫嫣今年只有十四岁,还只是一个孩子。在后世像她这般大的人,还是无忧无虑的正在上初中。可是她小小年纪却经历了父母惨死,被拐子拐走,又被映安虐待,性子自然会发生了转奕。

她想死死抓住的姜恒,这也是她没有安全感所致。如果当初自己知道她的事情后,能够尽心尽责的安慰她,拿她当真正的妹妹看待,她应该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雪梅心中即是自责又有些酸涩——

她还只是孩子呀,怎么可能有这么歹毒的心思?

难道那茉莉花香粉真的只是一个凑巧?

雪梅看向柳紫嫣的眼神中有一丝深究。

柳紫嫣目光一闪,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随即低下头去。

姜恒回来后,雪梅就将柳紫嫣的话转述给了他,又将柳紫嫣写的纸条给他看。

姜恒不置可否,只是深深看了雪梅一眼。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就是喜欢你这种事事都替别人着想的性子。”姜恒笑盈盈的替雪梅抚了抚鬓边的乱发。

“什么?”雪梅瞪大了眼睛。

“这个家是你的,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随你的心思,府里的一切人事都归你管。然而,表妹必须嫁。除此之外,一切都随你的心思。”

姜恒的声音轻柔,却带了一丝不可动摇的坚定。

雪梅心里甜丝丝的,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这一局,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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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一张药方

前几日,叶飞霜被诊出了身孕,雪梅就和刑氏一起约了吴馨儿去向叶飞霜祝贺。

听到雪梅来拜访,叶飞霜的婆母卢氏很是意外。

众人都知道雪梅这一胎有些不稳,前些日子更是上吐下泻的,没想到她竟然亲自来祝贺了,连忙请贴身的嬷嬷把她们母女婆媳请了进来。

想了想后,她又去请示了一下她的婆婆--大学士夫人。

雪梅和叶飞霜的关系极好,再加上姜恒又有和叶秋鸿自小在一起长大的情份。

现在杨府和姜府的关系也极为紧密。

嬷嬷笑盈盈地领着雪梅三人进了小花厅,花厅中烧着地龙,到处摆放着盆栽和花木,虽是寒冬时节,却长得郁郁葱葱,有几株甚至开着花,叫人恍若置身于春日暖林中。

雪梅进去后,向临窗处瞅去,却怔了一下。

只见大学士夫人和卢氏端端正正地坐在罗汉床上,叶飞霜站一旁向她点头致意。

没想到学士夫人也会见她,忙拉着母亲和嫂子欲行大礼。

杨夫人呵呵地笑,单手示意身边的嬷嬷扶起,“快起来,快起来!用不着行大礼,都是自家人,自家人。”语气轻缓和沐,犹如春风抚面。

雪梅不敢托大,硬是拜了下去。

杨夫人面上的表情极为满意,指了指身边的空位,示意刑氏安坐。

刑氏虽只是农妇出身,这些年也是长了眼色的,哪里敢坐在杨夫人身边,只是挑了一个绣墩坐着。还欠了半个屁股。

杨夫人就问起雪梅的身体怎样,最近有没有吃睡的好。

雪梅一一的答了。

“本来早就应该来见夫人,只是我身子一直不好,怕出来走动不小心冲撞了。这次听到飞霜也有了身孕,这才敢冒昧登门。”雪梅笑容灿烂。

“听说你家的表姑娘要订亲了?”杨夫人呷了一口叶飞霜端上来的茶后。悠悠地问道。

雪梅听着眉眼微动,垂下了眼帘笑道:“是的,外子替她相看了一户姓万的人家,现在两家正在谈着。”

杨夫人点点头,“老大不小了,十四岁也到了该嫁人的时节。我看呐。这门亲事还算是不错的。德卿也是一个有心人……倒是你,也该时常出来走动走动,你都进京数月了,这京中的贵妇们你认得怕是连一个巴掌都没有吧?说起来,这也是你娘教得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雪梅目光连闪,称了声是,又替柳紫嫣感谢杨夫人的关怀之意。

杨夫人又唏嘘了起来:“想当年,我也是见过你婆婆的,想当初,你婆婆初嫁之时,气度沉稳,又精明能干。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现在看来,你也有了你婆婆两三分气度。还是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雪梅听得有些动容。

又再说了会话。杨夫人便由卢氏扶着回了正堂。

雪梅等几人连忙送到台阶下。

等到杨夫人和卢氏都不见了踪影,叶飞霜重新向刑氏见了礼。

然后便拉起了雪梅的手,笑着说个不停。

“这个德卿的媳妇,倒不是一个蠢人。”杨夫人扶着卢氏的手,慢慢往正堂方向走。

卢氏态度恭谨,“婆婆看人的眼光极准。这刘雪梅除了出身农家之外,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给德卿做媳妇倒也算得上般配。”

杨夫人转首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就怕德卿是一个心不稳的,生出那不该生的。还算他识趣,没有将表妹收房的意思……”

卢氏吓了一大跳,忙左右看了看,眼见得众丫鬟婆子离她们还有段路,忙贴在杨夫人耳边道:“婆婆言重了吧?我看德卿倒像是个安稳的,他都没为亡母请封呢。若是换了其他人,定是先为亡母请封然后才轮到媳妇。”

杨夫人摇了摇头,喃喃地道:“当年的事,不知连累了多少人。该死的都死了,该杀的也都杀了。若是他糊涂,非要往外捅,只怕到最后伤的反是自己……”

卢氏缩了缩头,不敢再往下接话。

“我呀,就是觉得秋鸿这孩子可怜,空长了一副好容貌,却识人不明……”杨夫人双目微凝,直直的看向庭院里一棵落光了枝叶的老树,“他将刘氏据在后宅中,不与别府走动,又断绝了她向外联络的方式。如果这刘氏是一个知恩图报,懂得大事大非的人,我倒也不介意指点她两句,令姜家少些灾祸……若是……单只为了咱家的孙媳妇,也不能任他胡来……”

杨夫人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渐渐的不可闻。

卢氏扶着婆婆的手臂,只觉得胳膊上似乎有千万斤的力量,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和叶飞霜说了一下午的话,雪梅到晚上才出了大学士府。

将刑氏和吴馨儿送回刘家,让刑氏在家里陪吴馨儿几天,她就一个人回了姜府。

在大门处正好遇见姜恒和叶秋鸿下了值,在外吃了酒,说说笑笑的往府里走。

“你吃过晚饭了吗?”姜恒闻了闻身的酒味,生怕薰到了雪梅,特意站到了下风口处。

“吃过了,飞霜留我们吃的晚饭。倒是你和阿鸿,有没有吃过?”雪梅笑吟吟地,和姜恒并排往里走。

“我们也吃过了。”姜恒伸出手,轻轻扶住了雪梅。

叶秋鸿撇撇嘴,跟在俩人的身后。

“听说前几日你得了一副宋朝的端砚,不知是真是假?可能叫我开开眼界?”雪梅回头和叶秋鸿说话。

叶秋鸿哼了一声,“你识得几个字?纵是送给你,你也写不好。”

雪梅一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姜恒抚了抚额。扶着雪梅快步往内院走,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叶秋鸿一眼。

叶秋鸿却得意的仰起头,露出胜利的笑容,犹如一个刚刚偷吃到糖的孩子。只是等到俩人的背影慢慢消失之时,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凝固下来。似乎要化成一尊雕像。

“你不要理他,今天他心里不顺,已经和我吵了一天。”姜恒轻声说道。

“怎么了?”雪梅倒是从来没有生过叶秋鸿的气。

说也奇怪,她不能容忍柳紫嫣呆在姜恒的身边,可是如果这个人换成叶秋鸿,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压力。

或许。这和俩人的克制力有关。

姜恒和叶秋鸿都是君子,君子发乎情止于礼,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越轨。

“伯父伯母这几日替他相看了不少姑娘,其中有几个比较中意,便准备过几日下雪时开赏雪宴……到时。你若是身子好也过去,只当散散心。”姜恒就道。

听到这句话,雪梅特意转首,眼睛往姜恒脸上看去,只见他的脸上全是喜悦的表情,似乎对叶秋鸿就要摆脱单身生活而欢呼不已。

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和留恋。

“他比你还大一岁呢,如今你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他却连妻子都没有。伯母自然心急。”雪梅轻声说道。

姜恒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将雪梅送到了垂花门处,姜恒便转身离去。

雪梅进逸志堂换了衣裳。便坐在暖阁中发呆。

自从北迁后,她也曾过去大学士府两次,可是都只见了卢氏。论理来讲,以她的资格还不够去见杨夫人。

今日杨夫人为什么会在花厅中见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她的婆婆?

而且还用了沉稳和精明能干这样的词。

此时回想一遍,好像杨夫人见她就是为特意说那句话似的。

到底有什么事,让她非要提点自己?

她就这样坐着想着心思。看着桌上烛火跳动,不知不觉间夜色深沉了下来。

姜恒掀帘进来时。不由得一怔。

随手在衣架上拿了一件大衣披到了雪梅肩上。

“你忙完了?”雪梅惊觉,就要站起。却被姜恒摁在椅子上。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姜恒抚了抚她的手指,触手冰凉,轻轻的揣进了怀中捂着。

“在想心事呢……”雪梅浅浅笑着,就将今日去大学士府见了杨夫人的事情和姜恒说了一说。

听到杨夫人的名字,姜恒的目光突然冷凝了一下,随即又舒展。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雪梅的眼,她忍不住有些迷惑了。

“杨夫人特意在我面前提了婆婆,说婆婆很是沉稳大度,又精明能干……”她斟酌着语气慢慢往下讲,“她是不是在影射我?觉得我不好?”

姜恒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眸子里光芒闪烁,眼神深邃。

“阿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雪梅低声问道。

姜恒不语,随即却又转了话题,“你说杨夫人提起了表妹的亲事?”

雪梅低低叹息,又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姜恒,眸子里露出一丝默然。“是的,杨夫人提了表妹亲事,说表妹到了该出嫁的时候。”

都说夫妻一体,可是时到今日她才知道原来姜恒真的有事瞒着她。

而且,还不是小事。

要不然,今日杨夫人不会特意等在花厅中和她说话。

想到这里,雪梅的目光默然了下来。

姜恒心中不忍,轻轻握住了雪梅的手,然后附在雪梅耳边,低声道:“梅,我想我查到了父亲的死因……”

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递到了雪梅的面前。

“药方?你说什么?这是先帝的药方……天呢……洪武爷的?”雪梅瞪大了眼睛,随即又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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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48章 勾/引姜恒

雪梅看着手中的药方只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洪武爷的药方?姜恒抄这张药方做什么?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父亲当年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在宫中病死。他明明上午还好好的,可是下午就传出暴毙的消息。母亲却是连冤都不敢去喊,只去收了尸体,遣散了家中的仆役和婢妾,祖父又连夜逃走,连我都不敢带……”姜恒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泪光,“自从入了翰林院,我就在四处寻找当年的证据,果然天不负有心人,果然叫我找着了这一张药方。”

“这药方里有什么秘密?我怎么看不出来?”雪梅低声问道。

“这是一味养生的方子,可是里面却有一味药被用笔重点标了出来。”姜恒说着,指了指药方里的一道竖线。

雪梅不是医生,左右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只得将药方又还给姜恒。

“这是父亲开的最后一剂方子,上午开了方子,下午就暴毙。然后隔了几天,洪武爷大行。你说这中间难道没有联系吗?”姜恒深深吸了口气,“我觉得父亲就是因为开了这剂方子的原因,才过世的。莫非是父亲开的方子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或者父亲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雪梅猛地站了起来。

这就是杨夫人见自己的原因?

杨夫人的原话是什么?是了,是沉稳和精明……

可是现在姜恒的举动,和沉稳精明哪里能扯上半点关系?

杨夫人为什么特意关心柳紫嫣?还询问了她几时出嫁。

是不是在警告自己?

雪梅心中茫然一片,看着姜恒说不出话来。

……

第二日。姜恒早早的起身,挑着灯笼去后园中缓行。

他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安。

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又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握。

整整一夜,他难以入眠。一直到听到室外的无邪和雨燕起身,才披衣出门。

天还没有亮,抬起头就能看到几颗疏疏的淡星。嘴里的哈气凝结成了一条长长的白龙,久久而不散。

姜恒慢慢地走着,皱着眉头想心事。路过一株女贞子,忽然对着树后喝问:“是何人?”

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来。迎着灯笼的火光站定。

“是你?”姜恒的目光凝了凝。

柳紫嫣盈盈一拜,目光幽幽,眸子里清波万顷。

“起的这么早?”姜恒随口问道。

柳紫嫣笑了笑,指了指姜恒手中的灯笼,然后又转过身。从荷包里拿出一个薄木板,手持着炭笔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表哥,你有心事?”

姜恒就着灯笼的火光看了看,只是笑笑,却没有答话。

莫名其妙叹了口长长的气,看着气息变成一条白龙。

惆怅万分。

柳紫嫣静静地看着他,也学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可是为表嫂烦恼?我听刘忠家的说。表嫂自从怀了孕后心情就变得有些低沉,如果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表哥千万不要放在心中。表嫂是孕妇,是姜家的有功之臣,表哥莫要和她争执。”

“你长大了,知道为别人着想了……”姜恒轻轻颌首,脸上露出笑意。

“表哥,我愿意嫁给那个姓万的。只要表哥觉得这样是对的就行。”柳紫嫣继续往下写,蛾眉微蹙。皓齿轻咬。

脸上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姜恒不忍看,抬起头看了看还灰蒙蒙的天空。轻声道:“莫哭!”

两字莫哭传到柳紫嫣的耳中,令她惊喜莫名,浑身颤抖。

她向前行了半步,将灯笼下的光明踩在了脚下,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咬唇角,“我知道,表哥让我嫁人是有道理的。我以前小又不懂事,不知道表哥是为我着想。现在仔细想来,这应该是表哥替我想的后路。可是,我心里好苦……”

姜恒垂下眼帘,认真的看着这个姨父姨母留下来唯一的女儿。

只见她通体素淡,未带任何装饰,只有腰间系了一条宫绦。脸上带着怯怯的泪容,两眉弯弯如同新月,

迎着姜恒的注视回望过去。

如同一个走失的孩子刚刚遇到亲人般,身子虽是抖个不停,却带着一丝坚定。

柳紫嫣再向前一步,伸出手牵住了姜恒的衣角,泪如雨下。

姜恒浑身一震,手中的灯笼抖了抖,灯笼里的半截蜡烛忽明忽暗的摇晃起来,将地面上的灯影映照出一个奇怪的圆圈。

柳紫嫣目光哀哀,轻轻啮咬着嘴唇,抬起头看着只剩半步便可以投入的怀抱。

身子颤抖着抖个不停,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

如同一朵开在高原上的雪莲花般,楚楚可怜。

随着柳紫嫣的脚步向前,她脚下的树枝轻折,发出轻微的劈叭声。

姜恒猛地惊醒,向后倒退数步。

手里的灯笼剧烈的抖动着,然后碰到了女贞树,蓦然间熄灭。

后园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有天上的几颗疏星点点闪烁,挂在灰蒙蒙的西方。

柳紫嫣陡然攥紧拳头,唇角露出一丝喜色。

同时也信心大增——

踏着断掉的树枝,又向前迈了一步。

姜恒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逸出轻叹,猛然间转身。不等柳紫嫣近前,便急急地向着后园入口走去。

脚步匆忙,浑身绷得极紧。

柳紫嫣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长长吐出口气,用力的翘起唇角。

觉得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她抬起头看了看东方,只见一抹鱼肚白已经开始悄悄升起。

……

姜恒急勿勿的回了逸志堂,此时雪梅正在无邪和雨燕的帮助下在穿衣。

看到他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不由得讶然。

“你们先出去。”姜恒呼吸急促。看到两个婢女出去后,迅速掩上了房门。

快步走到雪梅身边,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身子也有些不受控制地炙热起来。

“怎么了?”雪梅不明所以,抬起头望着他。

姜恒觉得有些荒唐和害怕。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情欲居然能被别的女人挑了起来。

刚刚柳紫嫣向她走近时,闻到她身上的处子香气,脑子里不可抑制的起了绮念。

他想将柳紫嫣揉在怀里,狠狠的凌辱。

甚至想看她花径的颜色……

他用力的攫紧了拳头,想像着拳头里就是柳紫嫣的身体,被他拼命的索取。

直到听到那声树枝断裂的声音。他才惊醒。

“梅,我想要你……”姜恒喃喃地,将衣衫凌乱的雪梅抱在怀中,轻轻摩挲她的面颊。

雪梅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她没想到姜恒大早上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胸口怦怦乱跳。

正胡思乱想着。却感觉到姜恒略有些冰凉的手伸进了衣襟,不收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要胡闹……”雪梅唇角含笑,话里却是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娇媚,最后的胡闹二字在姜恒的把玩下,变成了一声呻/吟。

姜恒含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啮咬,“梅,我想要。想要你。”

鼻息灼热,带着一股情欲的魅惑。

雪梅的脸火辣辣的,觉得自己快要迷失了。使劲咬了咬了舌头,强带了一丝清明,“六个月了……”

然后她突然僵硬了起来。

姜恒将她的手放在了衣裳下面--

眼中全是乞求和诱惑。

雪梅有些不忍了,俩人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让对方快活吗?

眉眼如荡漾的春水般舒展开来。

手指轻轻握住一团火热,上下晃动了起来。

姜恒深深吸了口气。发出低沉的轻吟声。

“梅!”他轻轻地唤,抖成了一团。

然后睁开眼。低下头,轻轻地吻在了她的眉心。

顺势将她推倒。

雪梅微微挣扎几下。姜恒已沿着鼻梁一路向下,热烈地冲入了她的唇中,搅动着,用力的吮吸。

雪梅心神顿时失守,眼睛迷漓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热烈的回应……

屋外的无邪和雨燕怔了怔,互视了一眼。

同时逃离了门口。

良久后,内室里的旖旎才停止。

姜恒看着怀里浑身通红的妻子,犹如一朵刚刚被雨露浇灌过的春花一般娇弱。

忍不住低下头来吻了吻雪梅的红唇。

雪梅身上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双手伸出抵在身前,“不行,我不行了……”

姜恒哈哈大笑,又用力的将她拥紧。然后将头埋在她日渐高耸的胸部,吃吃地笑,“你又想了?我这会可没想。”

“坏人,你就会欺负我。”雪梅娇嗔着拍了拍怀中的姜恒几下。

被他吻过的唇如同滴水的樱桃般,令人垂涎欲滴。

姜恒的眼睛禁不住又迷漓了……

“公子,太太,鸿公子来了,在外书房等着呢。”恰在这时,外面传来刘忠媳妇的声音。

姜恒低低叹口气,只得无力的倒在雪梅身上。

“快起来吧,莫要让人家等急了,说不定一会看到我又是横眉竖目的。”雪梅笑着道,拍了拍姜恒肩膀。

姜恒哑然失笑,亲了亲雪梅脸颊,快速的穿上衣服。

望着姜恒的背影走出了内室,雪梅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眼角眉梢的春意不在。

等到刘忠媳妇过来时,她低声开了口,“去查一下,表妹刚刚在哪里?”

刘忠媳妇点点头,替雪梅穿好衣裳后就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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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49章 调查表妹

(各位读者不好意思,昨天重阳节,突然很想我爸,就跑去看我爸,去了就开始下小雨,纸都烧不起,陪我爸说了好多话。出来后又没打着车,淋了半小时雨就生病了!今天打了针已经好了,继续开始更新。)

(ps:总觉得每天强装笑颜,活得好累好累!)

今日果真是个好天气。

柳紫嫣斜斜倚窗,看着外面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容颜灿烂,笑靥如花。

表哥心里是有她的--

只看他勿勿转身,不知所措的模样,便知道已情动。

她垂下头,看着手中精致的绣帕。

表嫂一个农家女,能嫁给表哥这样的人,却天天和表哥争吵不休。仗着自己怀了身孕,便处处要强,居然还把娘家娘给接了过来,全然不把姜老太医放在眼中。

谁见过怀孕让娘家娘侍候的?嫁给了表哥,那就是表哥的人了,怎么可以把娘家放在前面?

这样的女人就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柳紫嫣想到这里,重又抬起头,望着窗外那株女贞子干枯的树权迎着微风摆动。

又是喜又愁。

她想起姜恒温暖的手,犹如一尊火炉般在她胸口处燃烧。

人生的喜,莫过如此--

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永世也不分开。

柳紫嫣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突地眯了眼……

刘忠媳妇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她院门处晃动。

又是在打听她的事!柳紫嫣厌恶的往窗外啐了一口,然后伸手将窗户关紧。

“这是昨日太太娘家新送来的水果,太太吩咐我给表姑娘送来一筐,不知表姑娘可在院里?”刘忠媳妇笑眯眯地拉住了柳紫嫣的贴身婢女妹喜。随手塞给她一个苹果。

柳紫嫣去庄子里,身边带了两个婢女和两个婆子。她去了庄子后弃之不用,又新招了几个。

妹喜就是其中一个,今年只有十二岁,长的小小巧巧。两颊有两个小酒窝,一说话便笑。

此时看着刘忠媳妇的笑容,却深深叹气,骨溜溜的眼睛直转。

她虽是庄子里来的,却清楚自己的来历。

家中是因为太太才有了这口饭吃。

可是表姑娘又待她极好--

两下里谁她都不想得罪,谁都想卖好。

可是很显然。今天势必要分出一个远疏了。

妹喜将苹果藏进了袖中,做出一脸天真无邪,低声说了一句,“我家姑娘刚刚从后园回来。”然后又扬声,“妈妈有什么事?”

“有事。有事,”刘忠媳妇呵呵地笑,牵住了妹喜的袖子,“哎哟,喜妹子这袖子上得花是谁绣的?这绣活可真好,瞧这富贵团花就跟长在布上得花纹似的,竟看不出来是绣的。”她一边赞叹,一边往妹喜袖子里滑落了一角碎银。

妹喜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羞涩的低下头。

“是我自己绣的,绣的不好,让妈妈见笑了。”

“表姑娘教的真好。瞧瞧表姑娘院子里,就跟图画似的,这一山一树都是说不出来的美。叫我这大老粗一进来,就跟进了仙宫一样,眼睛里呀看也看不够。”刘忠媳妇盈盈地笑,看向妹喜的眼睛里全是赞叹。“这不光院子里好看,院子里的人更好看。水灵灵的。爱煞个人,将来呀必是有个好前程!”

妹喜听到刘忠媳妇的夸奖。羞得双颊飞红。

“听说你还有个哥哥在家里闲着?”刘忠媳妇刚刚往院门处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妹喜正了正神情,答道:“回妈妈的话,我哥哥跟着我爹娘在家里种田,他不识得几个字,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出路。”

“这样啊……”刘忠媳妇往柳紫嫣那紧闭的窗户看了一眼,转过身道,“识字少也不算什么?就像我那口子也是不识字,后来跟着以前的东家才慢慢学会。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太太外面的铺子里还缺几个小二,我和我那口子都是跟着太太从洛阳来的,这满京城也不认识几个人,喜妹子有没有什么可介绍的人?”

这哪里是求她介绍,分别是送她一个位置。

妹喜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冲着刘忠媳妇裣衽一礼,“妈妈您看我哥哥怎么样?他虽识字少,却是一个肯学的,在庄子里人人都说他机灵呢。”

“行,哪天带过来让我看看,要是真机灵就让我那口子和姜纯姜叶说一声。”刘忠媳妇摆摆手,挎着篮子摇摇摆摆的进了院子。

刚刚走进院子,转过头冲着妹喜大声道:“你这丫头,我明明听见表姑娘屋里传出动静,你怎生说表姑娘还在休息?这太阳都晒着屁股了,表姑娘还休息什么?就知道你们全是黑心烂肺的,造表姑娘的谣。将来若是表姑娘传出了懒床的谣言,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妹喜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抬起手捂住脸呜呜地哭泣,“妈妈怎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叫我怎么活?怎么活?”

哭声传到屋内,柳紫嫣不由得暗暗点头。

到底还是自己收的婢女好,知道维护自己。要是换了以前刘雪梅送的两个婢女,指不定就把她给卖了?

既然人家维护了自己,她可不能让刘忠媳妇指着妹喜的鼻子骂。

遂伏在桌子上写了几句,打开门往刘忠媳妇那里走,脸色阴沉。

“我刚起床就听到外面跟打雷似的,还以为惊了雷公,没想到却是妈妈在说话。”

刘忠媳妇立刻惶恐的垂下头,不敢言语,心里却是在腹诽不已。

到底不是好人家出身,身为表姑娘,却和我这个婆子一般见识。居然就出了闺房门和我吵架。

万幸你是个不会说话的,你要是会说话,这会岂不是要指着我的鼻子骂?

她本来就对柳紫嫣没有什么尊重,这会更是厌恶到了心底--

就冲柳紫嫣夜里不睡觉,暗地里留意逸志堂的动静。她也瞧不起柳紫嫣。

柳紫嫣懒得理刘忠媳妇,看向了妹喜。

妹喜福了一福,擦干了‘泪水’,“姑娘,妈妈说是来送水果的,刚刚恰好婢子准备出院门。就拉着婢子问姑娘起床了没有,婢子没听到姑娘屋里有动静以为还未起床,就说……就说……”

“表姑娘你瞧瞧,你瞧瞧,”刘忠媳妇快速接上。“这可是当着你的面说胡话啊!若是这话传到外面,让外面的人知道你懒床,岂不会议论你?姑娘可是咱们姜府唯一的姑娘,这名声可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呢。若是传出什么闲话来,叫姑娘可怎么活?依我看啊,这个小婢女实在是用心险恶,不如早早的把她打发回乡下去,免得将来姑娘的名誉毁到她手里!”

刘忠媳妇说着。又往妹喜那边啐了一口。

妹喜脸色惶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号啕不止。

柳紫嫣心中戚戚然。伸出手将妹喜扶起。她在姜府中如同无叶浮萍,无根无基。身边又全是表嫂的人,连个能说知心话的都没有。

好不容易到庄子里寻了一个识字的妹喜,可恨这刘忠媳妇总是要生着法子将她赶跑。

刘忠媳妇越想赶,她越是不能让刘忠媳妇如意。

拿起手里的炭条在纸上写道:“妈妈,妹喜并未说胡话。我刚刚起了床突然想起还有绣活没做完,就坐在窗下做绣活。没有想到竟是一下子忘了时辰,没想起去向表嫂请安。这实在是我的罪过。妈妈若是要罚,也得罚我,岂能去罚妹喜?”

你何止是忘了向表嫂请安呐?而是根本就没有将表嫂放在眼中。

你不去向表嫂请安就罢了,怎么也不向老太爷请安?

太太虽是怀了身孕,每日起得晚些,却不忘晨昏定省,每日必定要去老太爷院内请安的。

刘忠媳妇气得眯了眼,嘴里却替自己求饶,“瞧表姑娘说的,就是给老奴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罚表姑娘呀?老奴也就是嘴碎那么一句,其实是害怕这婢子不懂事胡说,让别人以为表姑娘是一个不勤快的人。表姑娘都快要嫁人了,就怕落个不好的名声。”

柳紫嫣听到这句话,气得涨红了脸,快速的写道:“妈妈是何意?是在说我名声不好?”

“哎呀,”刘忠媳妇看到她这样写,急忙弯腰曲膝做了个福礼,脸上却没有多少尊敬之色,“表姑娘冤枉老奴了,老奴没那个意思,老奴就是说说,是怕万一,这不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嘛……”

柳紫嫣银牙紧咬,脸带怒色,恨不得用布堵死这婆子的嘴。

刘忠媳妇继续往下说,“咱们府里的人都是老人,知道表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这新来的却是不懂,我看呀,表姑娘不如将这婢子驱逐回乡,省得她败坏了表姑娘的名声呐。”字字句句不离驱逐二字,好像她和妹喜有天大的仇恨一般。

刘忠媳妇越是如此,柳紫嫣反而越要保妹喜,闻言立刻发怒,“妈妈是代表嫂说话吗?是表嫂要驱逐妹喜?”

“这……”刘忠媳妇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表嫂的意思,那请恕我不能遵从。”柳紫嫣写完这句话,便昂然转身,往台阶处走去。

妹喜垂着头,跟在了她的身后,走过刘忠媳妇身边时,悄悄点了下头。

刘忠媳妇大嚷,“表姑娘,这是太太送你的水果……”

可是柳紫嫣却充耳不闻,步入了房门。

“那我放院子里啦!”刘忠媳妇撇撇嘴,果真将水果篮子往地上一放,转身往院外走。

“去把那水果扔掉,谁稀罕……”柳紫嫣恨恨地写道。

“是!”妹喜低垂双目,轻巧地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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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50章 雪梅VS表妹

“果然如此!”

雪梅听完了刘忠媳妇的回话,脸色阴沉了下来。

刘忠媳妇贴紧了雪梅的耳边,轻声建议:“太太,把她赶回庄子去吧。这人实在是太不识好歹了!太太多大方啊,把一个有大进项的庄子送给她做嫁妆,她居然还打姑爷的主意?难不成太太送给她庄子,是让她勾/引姑爷将来让她好用庄子的出息来收买府里的下人?”

说到这里,刘忠媳妇话题一转,“这几天老太太不在,若是依着老太太的火爆脾气,肯定要去揍她。呸……不要脸……如果要不是碍着我的身份,我都忍不住想要扇她的脸。”

“赶不是办法!”雪梅沉吟了一下,“马上就要过年,总不能这个当口把她赶庄子里,让外人知道了,定然要说我的闲话,咱们有理也变没理。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她赶紧嫁出去。你一会抽个空和刘忠叔说一下,让他出去看看万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几天了不来下聘礼。”

“对,”刘忠媳妇拍了一下巴掌,“只要这聘礼下了,她就是有夫之妇,若是再敢勾/引姑爷,看我不去撕了她的嘴……”

“妈妈,和她拼命根本没用,最主要的是在姑爷身上啊。”雪梅长长叹了口气,想起后世那些和小三拼命的大房们,丈夫知道了她们在外面撕小三的衣服、泼小三的硫酸,都是铁了心的要离婚。

“只要拢住了姜恒的心,还怕他跑了不成?如果我拢不住他的心,哪怕没有柳紫嫣还会有王紫嫣李紫嫣。”

刘忠媳妇一愣,仔细地想雪梅话里的意思。

“我要是和表妹拼命。他会怎么想?表妹本来就是一个孤女,而且为他的名声改了姓,咱们姜家本身就有些亏待她。所以我给了表妹一个庄子,他都没有说什么,想必心里是高兴的。更何况。我怀孕这几月,他没有宿在书房,就是前三个月胎相不稳时,他也是在卧室里搭了个床,你想想他如此待我,我岂能不给他情面?”雪梅微微露出愁意。“所以,我待表妹就是有万千个不喜,我也不能露在表面,使使性子吃吃小醋可以,可如果我真出手对付表妹。只怕他会……”

刘忠媳妇明白过来,深深叹了口气,“可就是由着她这样害太太吗?我看她那个狐媚样子就打从心里生气。”

“他不傻,不会纳表妹为妾的,”雪梅垂下了眼帘,“他嫁表妹没什么问题,可如果敢纳,别人必定会将表妹的身份给披露出来攻击他。可若是嫁了人。而且嫁的还不好,别人没受到什么威胁,自然不会拿表妹去攻击他。他心里比我还明白。所以,表妹是嫁定了!”

姜恒待她这份情谊,纵是放在后世也是极深情的。后世多少男人在妻子怀孕之时,在外面找了桃花。可是姜恒依旧顾家,不仅没在外找,家里也没有纳妾和放置通房。

雪梅不知道十年后。她年老之后姜恒会如何待她,可是现在她绝不会负他。

哪怕柳紫嫣处处陷害她。她为了姜恒也要留个脸面给柳紫嫣。

就因为她替姜恒着想,愿意改姓。

刘忠媳妇却露出茫然之色。显然是没听懂。可是心里却记得雪梅的话,打算一会就去找刘忠,让他去万家打听事情。

看着刘忠媳妇的身影隐没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雪梅怔怔地坐在窗下出神。

脑子里,不停回响着杨夫人的话。

还有姜恒拿回家的那张药方。

是祸?还是福?

她只觉得无力,没有办法阻止。

杨夫人很明显是在警告她,让姜恒就此收手不要再查下去。可是姜恒怎能收手?这是他亲生父亲母亲啊?就那么死在宫中,连个名目都没有。

暴毙--

这个名词让人一听,便联想到不好的东西。别人再想想洪武爷几天后大行,都会恍然大悟。

建文帝一登基,便将和姜家是亲戚的人都给寻了个罪名流放。

这岂不更是说明姜恒的父亲有罪?

柳紫嫣的父亲宁健之当时在南京城大理寺为官,因为一件小小的偷窃案,就被全家流放到海南岛。

叶哲光因为家族力量雄厚,才幸免于难,可也是在外躲了数年不敢回京。

所以,柳紫嫣的事情其实是小事,只要将她嫁出去即可,不必放在心中。

杨夫人的话,才是大事。

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那样说话?这是她的意思还是杨大学士的意思?

如果这是杨大学士的意思,姜恒却依旧对着干,会不会惹来他的怒火?

叶哲光又在这中间起了什么作用?

他是支持姜恒,还是反对?

如果姜恒一下子把这两个依靠的人全给惹怒的话,以后他还有什么前程和未来?

突然之间,她脑子里似是划过一道闪电。

她想起叶秋鸿--

他总是对自己不假辞色,看到就要嘲讽!可是姜恒为什么总是让着他,总是哄着他?

姜恒看他的眼,绝无情爱之意,有的只是兄弟之情……

雪梅猛地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抓着窗棂。

颤抖不已。

姜恒在利用叶秋鸿!在利用他来保护自己。

杨夫人一定看出来了,所以警告了她。

雪梅用力吸了几口气,看着泛白的指尖,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第一次看到姜恒的阴暗面。

叶秋鸿如此待他,他怎能利用?

可是--

雪梅心里又在呐喊。如果不拉着叶秋鸿,杨大学士和叶哲光能会这样对姜恒吗?

姜恒无父无母无有根基,凭着自己的努力才考上了翰林。

姜恒不是坏人!

雪梅闭紧了双眼。

只觉得胸口翻滚不已,一口浊气上不来。只能用力喘气。

吓坏了刚刚进屋的无邪和雨燕,一左一右来到雪梅面前,焦急的唤着‘太太’。

“我没事,就是胸口有些堵。”雪梅强吸了口气,缓缓坐了回去。

“要不要去请老太爷。老太爷这会在家里没出门呢。”无邪紧张地道。

雪梅强笑,“不过是心口不顺气,哪里就用得着?没得吓坏了老太爷。你们不是不知道自打我有了身孕,老太爷都不敢出门,天天在书房里守着,就怕我有个什么不舒服。他能及时过来。你说,我好意思烦老太爷吗?”

“可是太太脸色白成这样,都跟白纸似的,还是请老太爷过来把把脉吧。”雨燕也担忧的开口。

“晚上吧,等晚上我去请安时。顺便请老太爷把脉。天这么冷,就别让老太爷来回跑了。”雪梅抚了抚胸口,深吸口气,“给我拿个酸点的水果来,我好压压浊气。”

“可是太太是孕妇啊。”雨燕嘀咕了一句,却被无邪敲了脑门。

“胡扯啥呢?”无邪恨恨地瞪了雨燕一眼,觉得这个妹妹真是不开窍,太太再尊贵那也是孙子辈。如果老太爷是公爹那倒是可以隔半月去请安,可是老太爷却是祖父辈的,别说怀了孕。就是生了小病也得坚持去请安。

除非,太太生了重病起不来床,才可以不去请安。

想到这里,无邪呸呸两口,在心里把自己骂个半死。

胡想什么呢?

……

晚上,姜恒下值回家。看到雪梅站在垂花门后迎他。

只见她眼若秋水,闪动着雀跃的目光。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叫他心头一软。

走到雪梅的面前,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得这么鬼,有什么好事?”

“怎么什么都躲不过你的眼睛?”灯笼下的雪梅别有另一番风韵,皓齿明眸,眉眼弯弯,“你还记得前两天我在伙房萝卜里种的蒜苗吧?今天我去看了看,居然发芽了咧。你说好不好?咱们冬天总算有青菜吃了。”

姜恒哑然失笑,这算什么高兴的事?可是看着妻子那高兴的目光,心头竟也莫名的雀跃起来。

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得宠溺起来,如同和煦的春风,轻盈地落在雪梅的心尖上,“那可不,我的梅就是这么厉害!为夫终于能吃上青菜,自然高兴。这满京城里,谁有为夫的运气好?娶了这么能干的妻子?”

雪梅嫣然一笑,眼角眉梢如同春水般荡漾着。

“梅!”姜恒微微地笑,身子俯了下来,却突然惊觉这里是垂花门,又急忙站直了身子。

装作替雪梅挑起了一根落在鬓间的树叶。

四周的仆妇只当没看到,悄悄的别过脸去。

姜恒佯做镇静,“去给祖父请过安了吗?”

“请了,祖父还顺便帮我把了平安脉,说我脉样极稳呢。”雪梅笑嘻嘻地挎住了姜恒的手臂,慢慢地随他往二门里走。

“即是请了祖父把脉,那我今天就不替你把脉了,明天我早上时再替你把。”姜恒刚刚随着雪梅走了两步,就将她的手臂从胳膊里取下,小心翼翼地将她半揽在怀中,“早就说过,让你不要迎我,现在天黑的早,你又喜欢困觉,还不如你早早的睡呢。”

“家里人口少嘛,我一个人怪冷清的,睡也睡不着。”雪梅转过头,眼睛往游廊的阴暗处望去,看了两眼又收了回来,笑盈盈地和姜恒说话,“等这孩子生下来,我想好好调养好身体,将来咱们多生几个,也免得孩子没个说话的人。”

听到这句话,姜恒兴奋起来,“这话在理,我从小到大身边就只有阿鸿,觉得孤单死了。若是多了几个兄弟可不就是有了说话的人?咱们是得多生几个,若是祖父知道了你的话,肯定是笑得嘴角都合不拢呢。”

雪梅重重地点头,身子又往姜恒那里倚了倚。

俩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谈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游廊中。

不知何时,一处阴暗的角落里,突然响起了悠悠的长叹声。

柳紫嫣泪流满面,颤抖地如同风中一片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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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51章 赏雪宴会

无邪和雨燕端来了盥洗的用具,侍候着雪梅和姜恒盥漱,又铺床叠被之后便退了下去。

雪梅帮姜恒宽衣,替他将宽大的朝服挂在了衣架上。

看着雪梅笨拙的往衣架上挂朝服,姜恒忍不住笑着过去帮忙。

“前几日和你说过,伯母想在家里办一个赏雪宴,一来是赏赏雪景,二来是让阿鸿相亲,正好日子就定在后天,阿鸿今日上值的时候,就顺便把请帖送到了我那里。”姜恒笑着取出两份请帖。

“我怀着孕,能往外跑吗?”雪梅有些担心,她知道京里的规矩极重,象她这样有身孕的人,很多地方是不能去的。尤其是这种宴会,万一遇到别人生了病,或是家中有人流了产,就极有可能冲撞上。

雪梅倒不怕带来晦气什么的,而是怕不小心没守好规矩,让人嘲笑她不懂事。

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五品宜人的身份,可是骨子里依旧对那些贵妇人有敬仰之心。

“怎么不能?”姜恒很是意外,“这是去伯母家里,又不是外人?而且飞霜也去,你怕什么?”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自从雪梅有了身孕就经常难受,再也没有出过姜府的大门,不由得怜惜起她来。

轻轻揽住了雪梅的肩膀,轻声道:“我这一段冷落你了,等到过年,我会一直休到十五,到时我好好陪你。”

雪梅倚在姜恒的怀里,柔柔地笑。

姜恒抚着雪梅隆起的肚皮,突然说道:“等到咱们的孩子生出来,到时你就有了空闲。可以出去应酬,也可以结交一些新的朋友。”

雪梅听到这里,扑哧一下笑了,“生了孩子只有越来越忙的道理,哪里会得闲了?孩子一岁前得天天抱着。等一岁以后又得操心他吃坐拉撒,还要教他说话。等到好不容易能站起来了,又要怕他跑的快,摔着自己了。等到能跑了,他就开始满世界的撒野,身后要围着一群人。等到终于不野了。又要开始读书习字。你说说,这哪里有清闲的时候?”

姜恒却听得津津有味,不停的点头。

“咱们的孩子必是随我,性子定好,哪里会像别人那样满屋子乱窜?”他说着。轻轻拍了雪梅肚子两下,俯下身道,“小子,你听好了,以后给我乖乖地听话,要是敢不听话,看我不教训你。”

也不知道是回应他的话,还是表示抗议。姜恒只感觉到手下肚子动了起来,不知是手还是脚把他踢了一下。

“雪梅?他踢我了?”姜恒惊喜的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向雪梅。

雪梅的心微微一颤。一丝生命的玄妙感油然而生,嘴角噙着笑意。

看得姜恒双眼明亮。

“即是要去参加赏雪宴,咱们准备个什么礼物才好?”雪梅按住姜恒不规矩的双手,轻声问道。

“要不,咱们去库房看看?寻个礼物给伯母?”姜恒侧着头想想,说道。

“这都多晚了?进库房还得点灯。多麻烦?”雪梅哑然,“我记得你手里好像有几块黄田石印章料子。不如拿出来给伯母好了。我记得伯父前一段还收了好几块,定是喜欢的。”

姜恒听得很是意外。他竟不知道叶哲光前几日收了印章料子。

如果他知道的话,定会将手里的石料送出去的。

雪梅继续说话,“伯父这一段想来是极忙的,他现在在吏部做考核磨堪,听说每天要到快午时才能回家,第二天一早又要勿勿忙的上值。听伯母说过,好几次伯父都是在轿子睡熟了,被下人抬到床上的。”

姜恒的眉头紧紧皱起,过了半晌才松开。

“伯父和伯母自小把你养大,论起理来就跟亲生的父母没有什么两样,我算起来也是他们家半个儿媳妇呢。”雪梅仔细的看了看姜恒的脸色,小声的往下讲,“这一段伯父这么忙,我们做小辈的理应多去伯母身边陪陪呢。”

姜恒看向雪梅的目光,不由深沉了几分。

雪梅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

姜恒的额头有细细的汗冒出来,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寒颤。

“我不是不敬伯父,只是你也知道,我最近……”姜恒嘀嘀咕咕地垂下头。

雪梅微微叹气,“你将你的打算告诉伯父了吗?伯父是什么意思?”

姜恒茫然的摇摇头,神色间全是惆怅,他不是没找过叶哲光,可是叶哲光一听他准备为父亲翻案,二话不说就教训了他一番,让他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去博。

他心里有疑惑,这明明是前朝的事情,建文朝的事情,为什么他就不能翻案呢?

建文帝不得民心军心,永乐帝起兵之后打到南京,竟然不废一兵一卒就进了南京城。

由此可见,南京城的百姓也是极不喜欢这个皇帝。

既然这案子是建文朝时出的,他怎么就不能翻?

他想不明白。

雪梅微微地叹,道:“早点睡了吧?明天还要早起。”

姜恒摇摇头,“你先睡吧,我要写一篇折子,还要想想事情。”

雪梅点点头,就先睡了。

第二天一早,看到姜恒面带倦容,躺在床外侧,眉宇间全是愁容。

雪梅禁不住拿手指轻轻替他赶着愁容。

想到他如此可怜,连为父亲翻案也受到这么多阻止。心里一酸,眼睛都有点发涩起来。

别人都反对他翻案,自己身为他的妻子,所做的只有默然不语。

不管别人在自己耳边说什么,都只当没听到。

轻轻叹了口气,帮着姜恒掖掖被角,扶着无邪和雨燕的手,绕到床尾下了床。

低声嘱咐了两人。让千万莫吵醒姜恒,便到了外屋梳洗。

她没有看到,姜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角里全是泪水。

将头埋到了被子里,深深的埋了下去。

……

叶府的赏雪宴。转眼间就来到了。

姜恒和雪梅联诀而去。

因这个宴会主要的作用就是给叶秋鸿相亲用的,所以来的全都是小辈和未婚姑娘。

叶秋鸿在京城中是最热门的相公人选,不知多少姑娘的目光都着落在他身上。只可惜他眼高于顶,对所有的人都不屑于顾。

这次,董宜人借着赏雪宴替自己相儿媳妇,不知打动了多少姑娘的心。

她们也顾不得矜持。穿戴了最好的衣裳首饰,来到了叶府。

姜恒到了叶府,就去了叶哲光书房,留下了雪梅陪董宜人。

雪梅就和叶飞霜一左一右陪伴在董宜人身边,遇到有客人了就上前去迎。

董宜人拉着叶飞霜和雪梅手。悄悄地指着一个身穿月白色小袄的姑娘道:“这姑娘你们看看怎么样?”

雪梅定晴一瞧,只见这位姑娘面如满月,冰肌莹彻,长眉连娟,微睇绵藐。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不由得暗自点头。

“这是国子监于祭酒家的姑娘,今年只有十六岁,说起来。和飞霜还沾着点亲戚,于祭酒的内兄娶的就是飞霜婆婆的表妹。”

雪梅打量了一眼董宜人,只见她看着于姑娘露出满意之色。便知这事情八九不离十的算是成了。

不一会,于姑娘的母亲就带着她转到了董宜人这里,俩人很快的谈论了起来。

于姑娘就向雪梅和叶飞霜行福礼。

董宜人亲切的朝着她笑,语调轻快,“不必拘礼,这是雪梅。这是飞霜,一个是我的媳妇。一个是我的闺女。你想和她们说什么就说什么,随便怎么胡闹都行。这俩妮子都是脾气性子极好的。很好相处。”

于姑娘就红了脸,冲着董宜人再次福了一福。

董宜人就和于姑娘的母亲一起笑了起来,手拉着手走到旁边,轻声谈论了起来。

虽说是替叶秋鸿相亲,可是叶秋鸿根本就没有出现。

他一直呆在叶哲光的书房里,看着叶哲光和姜恒说话。

“我听说,你前几日在翰林院里的抽走了一张药方?”叶哲光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姜恒。

“是,”姜恒心知瞒不住,每天翰林们要处理的东西都是归了档的,他虽然可以借出来抄写,可是别人肯定是会知道。

“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你为什么现在还要翻出来?”叶哲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放得和缓。

姜恒深深的垂下头,脸上的表情即无力又沮丧,“先父不知何故在宫中暴毙,我身为儿子,理应替他查明死因……”

“查?你要怎么查?”叶哲光觉得自己的好性子快要被姜恒磨光了,“这件事牵扯到洪武爷,你难道就不知道吗?如果把这事给翻出来,当年那些人会怎么办?”

姜恒听到这里,突然抬起了头,露出惊讶之色,“伯父,您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哲光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件事不要再往下查了,否则的话极有可能你自己要陷进去。”

“爹,您即是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和阿恒说呢?这样瞒着,却又不许他查,还不如把您知道的事情和阿恒讲个清楚,这样也省得他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撞。”叶秋鸿坐在旁边听了半晌,不由得撇撇嘴。

“你懂个甚?”叶哲光当即大怒,“这件事情牵扯到洪武爷,别说是建文帝在,就是当今,也绝不允许有人翻案。当今以孝治国,最恨的就是别人对洪武爷不敬,如果被他知道了你在翻以前的案子,还有什么好下场?”

说到这里,叶哲光的语调突然柔和了下来,“你现在也不小了,马上就要有孩子,你纵是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难道你还想让你的孩子过和你一样的日子?将来被人收养吗?”

姜恒听到这句,突然哑了声音,不再说话。

--(未完待续)

第252章 表妹赎人

叶哲光叹了口气,拍了拍姜恒的肩头。

“当年的事情,我也知之甚少。后来隔了几年才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爹开错了方子,这才是你家祸乱之源。”

姜恒默然不语,身为一个太医却开错了方子,这确实是死罪,不管是谁也无法翻案。

可是,父亲最后开的那个方子,他已经看过了,上面并没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君臣相辅,相得益彰。

怎么就会开错了呢?

他脑子里不由闪出那张方子上面被勾出来的味药引,灯心草一把。

父亲为什么会着重在药引上面划了一道呢?

见他坐在那里垂头沉思,叶哲光深深叹了口气,往书房外走去。

当年的事情,不管是怎样,都不能再翻出来了。

姜恒为父亲翻案的心情他能理解,可是当初的事情牵涉了许多人,如果要翻出来势必要毁了许多人的前程。

当年的姜先达只不过生不逢时罢了。

纵是翻出来又如何?难道就真的死人复活了?

还落得大家都不安稳。

叶秋鸿躲在暗处看着姜恒,暗暗有些自责。

他没想到父亲居然这样直接拒绝了姜恒的请求,更没有想到,父亲竟是不许查。

前一段,他帮着姜恒在翰林院里寻到了那张药方,试了很多种办法也想不出来药方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他应该再帮姜恒一把的,可是在听到他家里的事情后,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不想再出手。

听说刘雪梅在和姜恒的小表妹在家里水火不相融,相看两厌。

听了这个消息后。心中却没来由的烦躁起来。自己这么苦,这么难,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人看到?

姜恒只需要坐着不动,就不知有多少人去喜欢他。

从小到大,自己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人。这份感情超越了夫妻之情。兄弟之情,甚至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可不知为什么,这几日,他的心里却生起了嫉妒。

是的,他嫉妒姜恒有人爱。

嫉妒他有了刘雪梅,还有小表妹。

更嫉妒他。还有一个深爱他却无法说出口的……

姜恒抬起头,勉强露出一笑,“今日是你相亲的好日子,你怎不出去?”

叶秋鸿耸耸肩,将手一摊。“这媳妇是给我娘娶的,只要她喜欢就好,我是无所谓的。”

姜恒怔了怔,目光中露出深思之色。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书房院中的刺槐,干枯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俩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看着院中的刺槐出神。

隐隐约约的,传来子侍和相明的笑闹声。

……

后花园里。雪梅正和几个外命妇坐在一处说话。

众人见她有着身孕,便有意护着她,请她坐在花厅中。不让她在外走动。

由于今日来的人,主要的目的就是来相亲的,所以众人的心思都着落在叶秋鸿身上。

可是开宴这么久了,却一直不见人过来。那些做女儿的倒还没有什么,几个年纪大的却都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

一个花甲年龄的老妇人笑盈盈的走到了雪梅身边坐下。

旁边有人介绍,说她是五城兵马司莫司马的母亲。

雪梅急忙站起来行了个礼。

“不必。不必,你有身孕。就安心坐着吧。”老太太看起来很是慈祥,双手按着雪梅不让她起身。

眼睛却在打量着雪梅。

雪梅是第一次和她见面。见她的表情如此奇怪,心中自是嘀咕。

就笑着陪她说了几句话,不一会,葛宜人过来,寻了个借口将雪梅请到了一旁。

“早就说要过去拜访宜人,只是不凑巧,我这前几日身子不舒服,在家里休息了几日。正好今日也接了帖子,想着会在这里碰到宜人,就直接过来了。”葛宜人脸上带着疲惫之色,虽是擦了许多粉,却依旧掩饰不住的憔悴。

雪梅微微垂下眼帘,想到刘忠打听出来的事情。

原来这几日,万府里出了大事。

万翰林宠爱一个小妾,令那小妾在家中十分的猖狂,竟有些不把当家主母葛宜人放在眼中。

葛宜人不是什么官员之女,乃是万翰林的糟糠之妻,便有些弹压不住那小妾。

恰好小妾又有了身孕,便自觉高人一等。

没想到乐极生悲,在后院里散步时不知怎地竟摔了一跤,生生地把胎儿给滑了。

万翰林闻听此事大怒,要整治府里的下人。

葛宜人这几日在府中也是受了许多的苦。

“我看宜人的脸色也不大好,想必是休息的也不够吧。即是身子不好,那就该在家里多休息休息。若是有什么用得我的地方,你只管往家里送帖子,能帮的,我自然就帮了。”雪梅情真意切地说道。

听到这话,葛宜人眼圈一红,别过了脸去。

她这几日在府中受够了丈夫的冷言冷语,只觉得人情冷暖不过如此。当初丈夫花尽她娘家的钱读书习字,好不容易考中了进士做了翰林,可是却一个美妾一个美妾的往家里放。

自己还不能有任何不满之处。

说起来,丈夫已经快三年没进她的屋了。她才三十二岁,却要守着空房过一辈子。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听到小妾院中飘来的歌舞丝竹之声,只觉得像刀子一样扎着她的心。

“就是略感了一下风寒,休息几天就好。”葛宜人拣起一块帕子拭了拭泪,重又对雪梅露出笑容。

现在谁不羡慕刘宜人?都知道她的丈夫姜德卿不爱美色不喜欢在外流连。

甚至还有传言说,刘宜人怀孕六月以来,姜德卿没有和她分房睡。

这怎不叫葛宜人羡慕呢?

就是当初她和万翰林刚刚成亲时,她怀了头胎。万翰林也在家中放了通房。

雪梅笑着点头,却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即是葛宜人不愿意说,她自然也不能往下追问,就只能顺着葛宜人的话略略说了几句注意身体。

“是这样的,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就是我家侄子听了你家柳姑娘的事后,甚是爱慕,想尽早的将亲事给办了。就是不知道你家是个什么意思?你也知道我是个大老粗,不怎么会说话,就厚着脸皮过来问你了。”葛宜人笑道。

“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外子过问,我倒是没有什么说话的地方。”虽然雪梅想尽早的将柳紫嫣嫁出。可是漂亮话还是得说上一说,“外子一向待这柳姑娘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自然是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们也没有什么要求,就是希望将来婆媳和睦,夫妻一心。大家齐心协力的把日子过好,只要不委屈了我家妹子,我这里是没什么的。”

葛宜人脸上露出喜色,万翰林要求过她一定要将此事办好。

自从她回去说了说柳紫嫣的嫁妆中有小汤山的一处庄院后,万翰林就吃惊不已,又派人出去打听了一番,当听到小汤山的宅院早已经被众高官分刮干净没剩下几处时,心里更是打起了思量。

现在谁不知道小汤山的宅子抢手。如果自己家把宅子拿出去送人,说不定他的官路又能往上提一提。

当然,这话他没有对葛宜人说。只是催着她尽快将婚事办成。

他是自然不会贪图侄媳妇嫁妆的!到时用一些等价的金银珠宝去换就好了。

葛宜人就低声和雪梅商量了一下送八字和聘礼的日子。

此时的柳紫嫣正伏在桌上哭泣,楚楚可怜,犹如雨打的蔷薇。

柳鸣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快别哭了,别哭了。”柳鸣干巴巴的劝了几句,见到劝不动她。只急得在屋子里乱转。

这柳紫嫣虽然是当了他的干女儿,可她到底还是姜恒的亲表妹。所以柳鸣从来都没有当干爹的威严,平时遇到柳紫嫣也是以礼相待。

今日柳紫嫣突然派妹喜去请他。说有事相商。

他过来之后,柳紫嫣就送给他一封信,求他寄出去。

他不识得几个字,可是他不傻,一个大姑娘往外寄信,这可是大事,所以断然回绝。

没有想到柳紫嫣听到他不肯寄信,就伏在圆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的干女儿,看到她哭,柳鸣的心里也痛了起来。

不由得想起留在南河村的柳花来。

“你别哭,别哭,”柳鸣又转了几圈,最后走到了柳紫嫣身边,“这样吧,你和我说这信是寄给谁的,我看看能不能寄。”

柳紫嫣听到这话,才抽抽噎噎的坐直了身子,拿眼示意妹喜。

妹喜叹了口气,拿出柳紫嫣事先写好的纸条念道:“姑娘说,这信是寄给她以前的一位故人。里面有二百两银子,是让故人赎身所用的。”

“故人?”柳鸣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能有什么故人?难道她要往洛阳寄信,给哪个小姐妹赎身?

她现在是姜府的表姑娘,怎么还能再同那些人来往?

柳鸣有心想劝劝她,却又迟疑了起来。

妹喜又念道:“姑娘说,这个故人前些日子遭了难,被人拐到了南京城。因为知道姑娘过上了好日子,前几日就给姑娘来了信,求姑娘救她一命。我们姑娘心善,就把自己的私房钱都给取了出来。笼共就二百两,拿去送给这位姑娘。也不知够不够赎身的银子。如果不够的话,那也只能怪那位姑娘命不好。如果够的话,就让那姑娘把身子赎了,回老家过安稳日子去吧。”

柳鸣听到这里,露出赞同之色。

“是该如此,给钱就行了,千万莫要让这样的人沾到身上。”说着话,将桌子上面的信收到了袖子里。

柳紫嫣破涕为笑,站起来怯生生地向着柳鸣福了一福。

妹喜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恢复了正常。

--

--(未完待续)

第253章 李娟小产

雪梅和姜恒的马车进了府门径自往垂花门驶去,进了逸志堂后堂,刘忠媳妇就过来帮她换衣裳。

“太太,这是柳鸣送过来的,当时太太还在叶府没有回来,他就一直在角门处等着,后来等的急了才过来找我……”刘忠媳妇趁着姜恒不注意,偷偷塞给雪梅一封信。

雪梅微微颌首,将信随手塞进袖子里,不动声色的继续换衣裳。

“你先休息一会吧,我去祖父那里看看。”姜恒仿佛是满腹的心事,冲着雪梅点点头,便急步出了屋。

目送姜恒出去,雪梅在书案旁坐了下来,将信拆开。

刘忠媳妇就领着无邪和雨燕铺床,收拾屋子,顺便拿眼睛偷偷瞧雪梅。

没有想到随着雪梅一字一行的往下看,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最后竟是‘啪’的一下,将信拍到了书案上。

吓了屋里的人一跳。

“人心不足蛇吞相,我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不思图报便罢,没想到最后竟养出一个仇人来,想要招人来害我……”雪梅脸色一变,恨声道。

刘忠媳妇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她即是不仁,休怪我不义了。”雪梅的声音冰冷,轻轻地将信纸按原来的折痕给折好。

透过薄薄的宣纸,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抬头写得是‘映安’两个字。

……

此时的刑家,同样不太平。

李娟垂头坐在床上。无声哽咽着。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涌出来,顺着脸颊滚落在衣襟上。

敬民默然不语,眼睛死死地盯着圆桌上精美的杭绣桌布。

以前家里穷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么多的烦恼呢?

还记得小时候,为了一个鸡蛋。和明珠和雪梅抢得不奕乐乎,最后姐弟俩人都把鸡蛋让给了最小的妹妹。

怎么现在有了钱,日子却越来越不好了呢?

前一阵,王秀儿的养娘去给馨儿送鸡汤,结果却差点摔折了腿。

刑氏从雪梅那里回来,今天下午不知为什么原因发落了李娟。让她跪在正房院里思过。可是没想到刚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她的下身就见了红。 李娟当即哭成了泪人,以头撞柱。说不想活了。

刑氏听到医士的话,只气得脸色铁青,牙关紧咬。

恨不得吃了李娟……

敬民想不明白,可是脑袋都想疼了,也没弄懂。

“你别哭了,这孩子没了,我也是极难过的。”敬民抬起头干巴巴地劝道。

李娟听到这话,哭的却更狠了些。抽抽噎噎的话也说不清楚,“我是啥身份我再知道不过了,我哪里敢有半点奢望?我只是想着能生个一男半女的有个依靠。将来就是人老珠黄了还有孩子……可是现在孩子都没有了,你叫我咋活?咋活?我到底造了啥孽?老天爷为啥这样待我?”

“我知道我身份低微,所以奶奶嫁过来后,我也是尽心尽力的服侍,每天起早贪黑的替奶奶熬鸡汤,不敢有一点怠慢的地方。你说说。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李娟说着抬起了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敬民。

敬民接触到李娟的目光。眉间闪过一丝痛苦,将头扭到了一边。

……

刑氏手里端着个白瓷碗。正笑着劝刘承志吃燕窝。

“我不耐烦吃那玩意儿,甜不滋滋的。”刘承志将头使劲的往旁边扭,就是不张嘴。

“这可是大闺女精挑细选从洛阳送来的一片孝心,你不吃两口对得起明珠吗?明珠要是知道你不吃她送来的东西,肯定难过的要哭呢。”刑氏连让了几次,见到刘承志死活不吃,恨恨的叹气,“你这个爹当官了,自然瞧不起做商户的大闺女喽。”

“得,”刘承志听到妻子这样说,只得无可奈何的凑了过去,抿着嘴吃了一小口,“不就是一口燕窝吗?你至于这么编排我?”

见到他终于吃了几口,刑氏的嘴角略扬了扬。

刘承志虽说是在负责皇庄的田地,可是他却和以前差不多,做的还是农活。而且现在他接触的人大多是有学问的人,觉得学问不够用,常常半夜点灯偷偷识字。

刑氏心疼他,就变着花样的替他补身子。

可是刘承志一向是穷惯的了,好东西一概不舍得吃。刑氏没办法,不是哄他就是吓唬他,每次总是骗得他吃上一点。

俩人正说着话,便看到有丫鬟掀起了帘子进来。

“那院消停了?”等到丫鬟行了礼,刑氏问道。

丫鬟恭敬地答道:“是的,娟姨娘哭了一阵,后来少爷劝了劝就没怎么再闹。奴婢过来时,娟姨娘已经哭累了睡下。”

“她还有脸哭?”刑氏哼了一声,将燕窝掼到了小几上,“当初我是怎么和她说的?敢情这一转眼就全忘了?我只不过是在雪梅那里住了一个月,她就敢怀孕?这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她还真以为那个肚子是她想几时生就几时生?老天爷不叫她生,她就生不了。”

丫鬟被这几句话唬了一跳,深深的垂下头去。

刘承志不免劝道:“你就歇歇火吧!都几十岁的人了,和孩子们生什么气?她要生就让她生去呗,反正生出来也是咱们的孙子!”

“我呸……”刑氏不等刘承志说完,气得拍了桌子,“敢情你心里这样想的啊?是不是也得给你找个小的啊?啥叫咱们的孙子?咱们的孙子在吴馨儿肚子里好好的待着呢,别人生的那叫庶子庶孙你懂不懂?将来站在人前都比别人矮了半截。”说着斜睨着刘承志。

刘承志的脸色顿时尴尬了起来。“你和我吵啥吵?我啥都没做……”

“你是有那贼心没那贼胆!”刑氏气呼呼的又开了口,“叫我知道你敢在外面找,看我不阉了你……”说到这里顾虑到屋里还有丫鬟在,就突然住了口。

丫鬟的脸上带着尴尬之色,想出去又不敢出去。不出去吧又站在这里听老爷和太太吵架。

大冬天的,愣是急出一身汗来。

“你出去吧!”刑氏摆摆手。

丫鬟才如释重负的转了身,掀帘出去。

“我和你说,”刑氏看到丫鬟的身影转出了屋子,突然压低了声音,“我想把李娟送出去。送到她爹娘那里去。”

“送出去?”刘承志摸了摸头,话里带了丝不满,“你把她送出去,她吃啥喝啥?她家在京城中举目无亲,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可不能恁狠心!”

刑氏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能会干这样的事?我准备送她一个铺子,这样将来她一家人依靠着铺子也可以好好的过日子。而且我再送她一份陪嫁,将来不管她嫁给任何人,咱们再给她出五十两银子的贺礼!你说这样怎么办?”…

“菊花,你不能这么干!”刘承志听到这里神色突然严厉了起来,“当初她要嫁给史五四,是你和雪梅拦着不让她嫁。后来你们又把史五四给弄到牢里充军发配。现在,她一家老小就系在咱们家的身上。你要是不要她了,她可怎么活?她可是一顶小轿抬到咱们家的。也算得上有媒有凭。你怎能红口白牙的说和咱家没关系,就此不认了呢?”

“可是……”刑氏嗫嚅了起来,“你看看现在咱家成了啥样?当初我是拦着不让她嫁了,可是我愿意补偿啊?我补她一间铺子不行吗?只要她好好的经营,一年也能有二三百两的收入。”

说到这里,声音又抬高了几分。“我当初是不知道她是啥样的人,如果我真知道她是个心眼小得跟针似的容不下别人又不听话的人。我根本不会拦着她嫁人的。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去祸害别人家去。干嘛来祸害我家啊?”

“祸害?就是祸害,那也是被你逼出来的!”刘承志轻轻摇摇头,“她先进的门,你却不让她近敬民的身,可你是敬民的娘,她不敢恨你。等到新媳妇进了门,她自然就把满腔的恨都转到新媳妇身上了。”

“李玉贵因为咱们家的关系才断了腿,不管你怎么说,这份情我是欠下了!我绝不同意你赶李娟出门。不为旁的,就为咱们家欠李家的。”

说到这里,刘承志微微叹了口气,扭过头去。

“不能咱们富贵了,就可以随意祸害别人家姑娘。你觉得她不好,可以慢慢调教。赶出的话绝不要再说了……如果不是你一回来就寻机会发落她,她能落个小产吗?她偷偷怀孕是不对,可是你咋能让她跪在院子里?当初咱娘……也没那样过……将心比心吧……”

刑氏被说的哑口无言。

此时心中后悔万分,当初就不该生出把李娟留给敬民当妾的心思。

抬起头,往吴馨儿院子的方向看去。

也不知道儿媳妇怎么样了,往雪梅家里住了一个月,儿媳妇生生瘦了几斤,看着心疼死个人……

吴馨儿坐在油灯下,容颜憔悴,将手托着腮,默默地出神。

吴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将一碗鸡汤倒进了恭桶中,忍不住问出声,“奶奶,这鸡汤里掺料的事,咋就不告诉太太呢?她天天过来送,咱们天天往外倒……”

“妈妈,想必亲生的母亲待我,也不过如此了吧?”吴馨儿答非所问,怔忡的呢喃。

吴妈妈怔了怔,倒鸡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这人也是真奇怪,刑氏待李娟不假辞色,可是待吴馨儿却是极好。

今天下午,就因为李娟待吴馨儿的态度有些不恭敬,刑氏就怒火上涌,寻了个借口发落她。

刑氏虽是一个没什么大学问的人,可是疼儿媳妇跟疼闺女是一样的。吴馨儿自幼没有亲生母亲的疼爱,遇到刑氏犹如久旱逢甘霖。

“让院里的人管好自己的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这事,绝不能是咱们院子说出去的。”吴馨儿深深垂下头,为对婆婆使心计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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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芳兰惹事

柳紫嫣看着桌子上面的八字,只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将八字扔到脚下使劲地踩踩。

她下意识的想要把八字给拂到一边,可就在手指触摸到八字的那一刹那间,又改变了主意。

妹喜低眉顺眼的站在旁边,瞟过来的余光中却闪过一丝不屑--

你不是和公子说过,说愿意嫁给万克弘吗?怎么嘴上说的一套,暗地里却是一套?

公子知道你愿意嫁人,不知道多高兴,还在太太面前夸你懂事知礼。怪不得太太的表情有些奇怪,原来你果然是不想嫁人的。

妹喜暗自叹了口气。

不嫁人做什么?难道去做公子的妾?

我可不想侍候一个妾室,将来配人的时候也要低人一等。

柳紫嫣哼了一声,看向了妹喜,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你去打听一下,看看表哥几时下值,就说我请他有事来。若是他推辞,你就说是我的亲事。”

妹喜探头看了看,应了一声是。

柳紫嫣指了指自己的梳妆匣子,让妹喜自己去拿银子。

妹喜点了点头,将银子揣进袖中,掀帘出去。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前想了想,就往柳鸣的院子走去。

柳鸣那一日接了柳紫嫣的书信,当时把妹喜吓个半死,以为他是真准备往外传。可是没想到,他转个身就把书信交给了太太。

妹喜原先还对柳紫嫣有那么一两分的幻想,可是经了柳鸣的事之后,彻底对她绝了想法。

院子里上上下下都是太太的人,她几时睡觉几时起床午饭时吃了什么太太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还怎么和太太做对?

连自己院内的人都收伏不了。还指望着她翻身?

纵是她真是上了公子的床,强行当了妾,只怕太太咳嗽一声也能把她压死。

到了柳鸣院子,柳鸣却不在,又问了问院里的粗使婆子。才知道他去了刑家。

不得已,妹喜便转身往逸志堂走去。

刚走到逸志堂,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欢笑声,一个笑得肆无忌惮的女声从正房那里传出。

随便抓了一个守值的小丫鬟才知道,原来太太的娘家堂姐来了。

思前想后了一番,她便往逸志堂的小厨房溜去。想必太太要待客。刘忠媳妇必是会在厨房里看着。

有些事情,还是得求她拿个主意。

还有……哥哥的事,刘忠媳妇还没回话呢。也不知道哥哥见没见刘大管家,刘大管家有没有相中他。

妹喜一想到哥哥将来有了出息,脚步就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芳兰哈哈大笑。看着雪梅的目光带着了一丝得意,“……我不像你,我就是一个痛快人。谁让我不如意,我就让谁不如意。我管他是谁?该打就打,就骂就骂,你瞧瞧你都活成什么样了?”

她昨天晚上刚刚和黄秋成打了一架,打架的结果是黄秋成脸上多了几道挠痕。

然后她让后院所有的妾都跪到她屋里,她坐在拨步床上拥着被子和暖炉美滋滋的睡了一夜。

一觉醒来看到满地躺着的莺莺燕燕。只觉得神清气爽。

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看到雪梅面带愁容,她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一阵阵莫名地心虚?

雪梅轻轻地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自从进了顺天府,她和芳兰不像过去那般是仇人,加上现在黄家又依靠着刘姜两家,芳兰有求于她,俩人的关系比以前亲切了许多。

有时仔细想想刚刚穿来的事情,竟是生出了恍惚之感。

“我和你不同。表妹毕竟是有恩于姜家,我岂能做得绝决?”雪梅叹了口气。将茶盏放下。

“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个什么大事?没出息。”芳兰哼了一声。肚子里却是满腹得意。

嫁得比我好又如何?还不是要受小妾的苦?将来等到柳紫嫣被纳,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

与此同时,黄秋成也在和刚刚进京的母亲许氏诉苦。

“您看看,您和父亲替我寻的这个妻子有多彪悍?居然敢打起我来了?她不仅把我打了,还把满院的小妾都给叫到屋里,整整跪了一夜,这算什么事?算什么事?”黄秋成捂着脸上的挠痕,气得语无伦次。“今天明明知道您和父亲要进京了,可是她居然跑娘家去了?她这是根本就没有把您二老放在心里,我要休了这个悍妇!休了她!”

许氏看了身边的黄老爷子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爱子,心疼地抚着他脸上的挠痕,“这个刘氏也真下得去手?自古以来丈夫是天,做妻子的只有听从二字,怎么敢出手打丈夫?”

黄老爷子默然不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儿子。

旁边坐着的黄家三少爷昭朋倒抽了一口凉气,将头转过一旁,不往黄秋成那里看。

“老爷,您拿个章程啊?”许氏看到丈夫一直不说话,不由得急了,伸手捅了捅他。

黄老爷子脸上像结了层冰似的,瞪了许氏一眼,“这家里的事情,不是向来你拿主意?你问我做甚?我只有一条,打得骂得却休不得。你纵是不看刘家的脸面,也得看看姜叶两家。莫要忘了你的大儿克风是借了谁的力?”

许氏不由眨了眨眼睛,噎了一噎,过了半晌才喃喃地问了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进个京城还要受小儿媳妇的气?几个月前就派人送了信儿,说咱们就在这几日到京城,结果这人来了,码头上却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若不是秋成有心,亲自跑码头上接,咱们岂不是到了家门口连家门都进不去?”

黄秋成大为点头。

黄昭朋身后的田氏轻轻叹了口气,转头之际看到了黄昭朋的脸色。心中会意,也学着他的样子垂下头去。

反正他们这一房是庶子,不管有多少好处也落不到他们的头上。

本来黄昭朋还以为让黄秋成失宠以后他就没什么用了,没有想到转眼间他娶了刘芳兰,又把顺天府的生意交给他。

如今闲在家里吃饭的反而是黄昭朋。

早知道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当初何苦为了替黄秋成出气去害刘雪梅?

结果白白地便宜了黄秋成。

自己什么也没有捞到。

“要不,让她回来就立规矩?”许氏看到丈夫不替她和儿子撑腰,便试探着说道。

黄老爷子微微颌首。

刘芳兰毕竟和刘雪梅是亲堂姊妹关系,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休了刘芳兰不打紧,就只怕刘雪梅替她出头。

许氏见到丈夫点头,胆气不由得壮了起来。“若她是个循规蹈矩,温柔良善的,我何须做这个恶人?更何况她进门都两年了,一无所出,不论是放在谁家。这都是一个不贤。”许氏一想到自己站在码头上孤零零的只有自家人,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就觉得整个码头的人都在嘲笑她,“老爷您也看到了,她稍有不顺心的就拿咱们儿子撒气。谁家的大妇像她这样?活脱脱一个悍妇。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临到老了还要操儿孙们的心?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许氏越想越伤心,捂着脸哭了起来。

黄秋成和黄昭朋急忙上前去劝。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黄老爷子耳边传来那些莺莺燕燕议论的声音,叽叽喳喳响个不停,脑子里嗡嗡直响。

这哪里像是在过日子?谁家的正院能让这些婢妾进来?

一想到儿媳妇连接都不想去想接他们。纵是对姜刘两家的有忌惮,此时也消弥了不少。

怪不得,古人常说:娶妻不贤祸延三代啊。

老四这个媳妇,可不就是不贤吗?

立规则嘛?

……

“坏了!”芳兰正和雪梅说着话,突然之间从拨步床上跳了起来,倒吓了雪梅一大跳。

“怎么了?”雪梅疑惑的望向她。

芳兰则是急得团团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突然转过身拉住了雪梅的手,“雪梅。我这次可是闯大祸了。”

“大祸?”雪梅更迷茫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这一会工夫就一惊一乍的?

“你不知道,今天我公婆进京呢……”芳兰懊恼的捶了下头,“都怪那个王八蛋,我光顾得和他打架,竟把正事给忘了。”

“……”雪梅无语了。

眼看着芳兰勿勿忙忙的跑出去,又急急惶惶地差点撞着刘忠媳妇。

莫名其妙的觉得心情好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妈妈去挑一些上好的老参,再准备一些珍玩,拿着姑爷的帖子送到黄家,就说知道二老进京,特意送来的礼物。再请刘忠叔回刑家一趟,和我爹娘也说一声。让他们明日送帖子去黄府,求见黄老爷子。”雪梅笑意盈盈地吩咐刘忠媳妇。

“黄家的人进京了?怎么就没听说过?”刘忠媳妇疑惑的问道。

“还不是那个好芳兰?也不知道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公婆进京这么大的事,竟是忘得一干二净?不仅她自己忘了,连亲朋好友们都不通知?这一下子黄家二老被甩在码头上,不知道心里怎么恨她呢?”

雪梅顿了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该替她难受的事情,我为什么这么想笑?”

此言一出,不要说刘忠媳妇了,就是屋里服侍的丫鬟们也都忍俊不禁。

姜恒下值后听了雪梅的话,也笑得前仰后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当媳妇的?公婆进京这么大的事,她竟是连个安排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会黄老爷子是什么心情,是不是想把她揍上一顿?”

“我就是怕她难做,等她一走就立刻派人拿了你的帖子送到黄府,又送去了两根老参,给她公婆赔罪呢。”雪梅柔声道。

“该当如此。”姜恒连连点头,任雪梅帮她宽了朝服。

雪梅柔柔地笑着,看着刘忠媳妇将朝服挂到了衣帽架上,状若无意地问道:“一会要去书房看书吗?”

“太晚了,今天就偷懒一天吧。”姜恒一头倒在了楠木床上,懒懒地伸着胳膊。

雪梅和刘忠媳妇对视一眼。

“对了,明日我大休,娘子可有活计安排给我?”姜恒翻个身,枕着手臂笑。

雪梅哑然失笑,走到姜恒身边坐下,“你上午去黄府拜访,中午留在黄府吃饭,下午就自由了,你看可好?”

姜恒听她说着,依次伸出三根手指。想了半晌后露出委屈之色,扯住雪梅的袖子摩挲。

“你一下子给我安排了三件事,可有报酬没有?没有报酬的事情,我可不干……”

刘忠媳妇一愣,看向了两个女儿,见到她们都面红耳赤的,急忙朝她们使眼色。

刚刚出了内室,便听到屋子里,传来雪梅的惊呼声……

刘忠媳妇笑着关上了内室的门,长长的吁了口气。

长夜漫漫,寂静无声。

柳紫嫣坐在窗下,痴痴地看着月上中天,缓缓向西。

似是看入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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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55章 紫嫣哭求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上的花绫纸照了进来,雪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手指下意识的往身边摸去,却扑了个空。

胳膊伸出被子外,身上一冷,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内室里安安静静地,没有一个人在。姜恒不知几时醒的,更不知几时走了。

雪梅的身子越来越笨重,现在都没有办法翻身。而且她睡觉越来越沉,早上醒的越来越晚。

所以经常睡醒了找不着姜恒,只看到刘忠媳妇和无邪雨燕在。

可是像现在这样,屋里没有一个人,着实很奇怪。

心里不由得慌乱了起来,喊了一声“妈妈,无邪,雨燕。”

木门被人吱扭一声推开,刘忠媳妇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无邪和雨燕,手里端着盥洗的工具。

后面更是跟着三个梳着垂髫的丫鬟,低眉顺眼的将一个炉子移了进来,然后又将一个蒸盅放在了炉上。

雪梅有些诧异,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突然醒悟到自己没穿衣服。

脸色立刻窘的通红。

刘忠媳妇只当没看到,将雪梅要穿的衣裳用手炉熨得暖暖地放在被子上,“太太先穿上中衣,省得冻着了。”

无邪和雨燕上了床,一左一右的帮雪梅穿衣裳。

无邪笑嘻嘻地,“太太,姑爷一大早就走了,说是接了老爷和老太太一起去黄家,好给兰姑奶奶壮壮胆子。姑爷吩咐我们千万莫喊醒太太,几时睡醒了几时再进来。”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我侍候太太净面。”雨燕颌了下首,垂髫丫鬟就将洗脸的盆端到了雪梅面前。雨燕撩起水替雪梅洗脸。

雪梅微微躲开,脸色通红,“我自己洗。”

雨燕笑得狡黠,嘴里却叭叭的,“是姑爷吩咐的。姑爷说太太身子弱,让我们小意服侍着。姑爷还说了,太太夜里累着了,让我们……”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雪梅横了雨燕一眼。阻止她再往下说。

净了面,刘忠媳妇端着一碗燕窝递到雪梅面前,“太太,吃口燕窝吧,这是炖了一夜的。姑爷走时尝了一口。说炖得好呢。”

每次都是这样,搞得天下皆知。可是他一拍屁股走了,留下自己面对丫鬟婆子的目光。

雪梅有些啼笑皆非,心里又有些甜蜜。

一口一口,香甜的燕窝顺着食管慢慢往胃里滑去,整个身子都被包裹在甜蜜之中。

“现在几时了?”吃完了燕窝,便觉得身上暖洋洋地,雪梅这才下了床。慢慢地往屋外走。

“快午时了,姑爷走的时候去向老太爷请了安,说今天太太就不过去请安了。”刘忠媳妇扶着雪梅。笑着道,“老太爷还派人过来问了一次,听到太太还在睡觉,就回去了。”

姜太医和姜恒都是医士出身,都是极重养生的人。对于雪梅怀着孕去要不要去给姜太医请安的事情,都持无所谓的态度。

雪梅自觉嫁到姜家。真是非常的幸福。

“我去看看老太爷,”雪梅说着就吃力的站起身来。“今日厨房也不知道准备什么午饭?可有老太爷喜欢吃的?”

“太太还是别去了,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实在是太不方便。到老太爷院子里可不近呢,万一路上摔了碰了可怎么办?再加上这天冷的跟什么似的,再冻出好歹来?我早已经替太太请过安磕过头了……”刘忠媳妇急忙扶住了雪梅,“厨房里的饭菜早已吩咐好了,全是老太爷和太太爱吃的。太太要是真想走动,我就扶着您在屋子里慢慢走着,您看成不?”

无邪和雨燕也在旁边跟着劝,雪梅这才止住了想去请安的心思。

姜太医书房里。

姜太医的心情略有些烦躁,面前跪着一个哭哭泣泣的人,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太好。

柳紫嫣一边哭,一边在纸上写道:“……紫嫣知道自己是蒙了姜家的大恩,才有今日的光景。可是,紫嫣都要出嫁了,却还没有拜祭过爹娘。所以,紫嫣想先回趟海南岛,把爹娘的骸骨从岛上取回,安葬在京城郊外。这样以后可以早晚陪伴在父母身边,也能尽尽人子的孝道。否则的话,将来紫嫣就是有了孩子,难道要告诉孩子说,你的外祖父外祖母葬在海南岛,因为太远了娘亲就没有去拜祭过,也没有上过坟更没有烧过纸……”

姜太医皱了皱眉,迟疑地道:“你到底还小,现在临近年关又没有什么闲人,这千万里路遥岂能让你一个人扶棺来回?我看不如等过完年,明年春天的时候再作计较。到时派几个稳重的管事陪你一起过去,你看可好?”

柳紫嫣不说话,只是放声大哭。

姜太医的眼睛就看向了跪在她旁边的妹喜,妹喜激灵了一下,磕了个头道:“回老太爷的话,我家姑娘的意思,是想先尽了人子的孝道,眼看着明年姑娘就成亲了,可是先老爷和先夫人还葬在海南岛,而且春天里太太就要生了,我们姑娘也是两头为难……”说到这里,妹喜咬唇看向了柳紫嫣。

柳紫嫣抽噎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婚事,确实有些急了啊。”姜太医缓缓点头。

前几日万家过来换生辰八字后,便请人合了一合,说是明年六月间是个好日子。姜恒算了一下,雪梅三月生,正好六月能坐完双月子,空出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婚事,恰好不耽误,便欣然应允。

于是两家口头上商议定了,准备过完正月十五下聘礼,过年时,两家也会当成真正的亲戚来走动。

姜太医对这门亲事也是极为满意。

柳紫嫣毕竟是口不能言,根本就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这万克弘虽然家穷,听姜恒话里的意思,却是一个知道上进的。

而且家中只有寡母。宗族的势力也不强,将来也无人敢欺负柳紫嫣。

等过几年,柳紫嫣生下一男半女,姜恒再替万克弘想想办法,不拘是将来科举也好。经商也好,做学问也好。

姜恒都能拉扯他一把。

“等下完聘礼就要二月了,二月出发,要走半年才到海南岛,然后再半年回来,这就得一年多呀……确实来不及……”姜太医思忖道。

柳紫嫣放声大哭。

“要不然。我和恒哥儿商量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办才好?你莫哭了,你再哭,我这心都要揪起来了。”姜太医年纪大了,最是见不得人哭。此时柳紫嫣把他哭得脑门嗡嗡直响。

尤其是柳紫嫣说的还是人子孝道,要为父母扶棺归葬,这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唱反调。

柳紫嫣得了这句话,便止住了哭声,冲着姜太医磕了三个头,才站起了身。

她身子本来就怯弱,此时又跪了半天,站起来时趔趄了一下。在妹喜的搀扶下才勉强站好。

看着她犹如弱柳扶风般摇摇摆摆地出了门,姜太医深深叹息一声,叫了在院内等候的姜管家问话。“这后院是不是不太平?恒哥儿媳妇怎么这么快的就替她定了一门亲事?”

姜管家愣了愣,便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一说。

当姜太医听到柳紫嫣极有可能对姜恒有了心思之后,眉头紧紧的皱起。

当年的是非对错,他已经不想再去管了。现在雪梅马上就要生了,不管是男是女,姜家都是有了后。他就是现在闭眼。也对得起死去的儿子和媳妇。

姜恒若是真想纳妾,不管是妓子也罢。良家也罢,他都会默许。

可是柳紫嫣不行。

她是宁健之的女儿。

宁健之当年害了他的儿子一次。结果令他的儿子丢了性命。虽然宁健之也死了,可是儿子的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此处,姜太医缓缓地开了口,“去把刘忠媳妇叫来,就说我有事要问她。”

姜管家低声称是,转身出了门。

“你说什么?她去了老太爷院子?”雪梅看着雨燕,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呀,我亲耳听到的。表姑娘去了老太爷院子里,然后跪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说了什么话,一会我再去打听打听。”雨燕撇撇嘴道。

“这是去告状了?”刘忠媳妇沉思道。

“告状?我有什么可被她告的?”雪梅嗤之以鼻。

“那她好好的去老太爷院子干嘛?”刘忠媳妇颇有些不解,姜太医一向不理府里的事情,每日除了研究医术,就是陪着以前的老伙计去茶馆中吃茶。自从雪梅的月份越来越大后,他出门的时候也慢慢减少。

可姜太医就是呆在府里,也绝少见后院的人。

更何况,姜太医似乎不怎么喜欢柳紫嫣呢。

正说着话,一个小丫鬟在外面禀告,“太太,老太爷派了姜大管家过来,说请妈妈过去呢。”

刘忠媳妇急忙唤人进来,问道:“大管家可说了老太爷是为了什么事寻我?”

小丫鬟摇了摇头。

“妈妈去吧,看看到底有什么事。”雪梅知道姜大管家和刘忠等人是不能随便入二门,再问这个小丫鬟也问不出什么来。

刘忠媳妇点点头,转身随着小丫鬟出了门。

等到刘忠媳妇出去后,雪梅转向了无邪,“对了,妹喜的哥哥可安排好了?”

无邪颌首,“安排好了,没放在咱们明面上的铺子,特意将他放在了一家才收来的铺子里做跑堂小二,听说干活很是卖力,还说要过来给太太谢恩。我爹说让他缓上一段,也不要告诉别人他在哪里。太太,我爹说妹喜的哥哥很是识趣呢。”

雪梅展颜一笑,遂不再提这个话题。

只要拿住了妹喜的哥哥,还怕妹喜不听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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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56章 将计就计

不一会,刘忠媳妇去而复返,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太太,表姑娘是去和老太爷说,想要去海南岛迎双亲骸骨……”

“迎双亲骸骨?”雪梅挑了挑眉,露出了郑重之色。

这可是一个好借口,有了这个借口,明年柳紫嫣的亲事就要再拖延一年了。而且,宁健之和夫人可是姜恒的亲姨妈和亲姨夫,这样的事情,姜恒怎么可能不去亲迎呢?他要不去,只怕朝廷上的人会说他的闲话。

思及此,雪梅只觉得又气又怒,胸口一阵翻滚。

好心好意待她又如何?给了她一个庄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算计自己?

“那老太爷说了什么没有?”雪梅长长吐出一口气,问道。

刘忠媳妇露出古怪的表情,“老太爷倒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表姑娘的聘礼是几时下,有没有什么不周到没想到的地方。真是奇怪了呀,前几天万家人过来的时候,老太爷不是在场吗?怎么就忘了?一连问了我好几遍……”

下聘礼?

雪梅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万家如果下了聘礼,那么万克弘就和柳紫嫣是未婚夫妻,女婿总比外甥亲吧,到时让万克弘去迎双亲骸骨。

想到这里,雪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低声吩咐了刘忠媳妇几句。

半个时辰后,姜大管家急勿勿的步入了书房,和姜太医耳语几句。

姜太医微微而笑,将注意力又转到了手中的书上。

到底是一个聪明的,自己不过叫刘忠媳妇过来说了几句话。她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柳紫嫣这个祸害,不能在家里留着。早些打发出去,也省得看着她心烦。

想到柳紫嫣,姜太医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他还记得那一年,宁健之悄悄来到了家中。寻了儿子说话。

“……内弟,今上花甲之年想必脑子是糊涂了,在东角门召集大臣商议立嗣之事,言语之间竟是想立燕王为太子。幸好御史大夫刘三吾对曰:若立燕王,奈秦王、晋王何?内弟你想想,若是立了燕王。以后岂有你我容身之处?”

姜先达闻听此言,沉默不语。

宁健之继续劝道:“为兄早已投了皇太孙门下,若是皇太孙无缘大宝,只怕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那燕王岂是个好相与的?到时定要满门诛连。”

“你……”姜先达猛地抬起头,嘴角翕动。心中震惊万分。“你怎能不与我商量便做了此事?这可不是一家一族之事,你怎能不顾我们这些亲戚?这夺位之事岂是好相与的?”

宁健之冷笑几声,“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似你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成甚事?皇太孙自幼年起便得今上喜爱,如今已到了加冠之年。更何况,皇太孙乃皇太子之子,登大宝名正言顺。早晚这天下都是他的。你此时不做,将来莫要后悔……”

“这?”姜先达沉吟了起来,“若说名正言顺。东宫里可还有一位呢,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姜先达口中的这个人便是先常太子妃所生的嫡次子朱允熥(tong)只比皇太孙朱允炆小一岁。先常太子妃,先生嫡长孙朱雄英早夭,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初九日又生了朱允熥。常太子妃生了嫡次子后,产后大出血而亡。

从此以后,东宫便由吕次妃做主。这吕次妃便是朱允炆的亲生母亲。

宁健之哈哈大笑,“就凭那人是蓝玉的亲外甥女所生。他也难登大宝。”

姜先达再次沉默了起来。

宁健之再次鼓惑,“内弟。你想想,若是有了从龙之功,这太医院的院使一职,可非弟莫属啊。”

“连襟,你让我再想想。”姜先达听到院使一职,面上微微动容。

宁健之颌首,嘴角微微勾起。

思及此,姜太医深深叹了口气。

“乱花渐欲迷人眼,就是不知谁迷了谁的眼……”一声悠长的叹息飘出了姜太医的书房,在院子里回荡。

……

“你说什么?万家想要提前下聘礼?他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是安氏身子不好吗?”姜恒晚上从黄家回来,先将岳父岳母送回了家,然后才转回家里,刚刚换了衣裳便听到这个消息,颇有些吃惊。“这可是腊月,腊月不婚不嫁,哪里有此时下聘礼的道理?你可问清楚他家是为什么缘故?若是为了一些说不出口的缘故,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后来我问了万家派来的人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呀竟是为表妹着想呢。”雪梅笑盈盈的看着无邪给姜恒端了一盆洗手水,然后坐在姜恒的身边替他清洗手指。

“为表妹?万家说什么了?”姜恒扭过头,双目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雪梅不答反问,“你知道咱们表妹几岁了?”

“十四了呀,怎么了。”姜恒前几日才看过柳紫嫣的庚贴,倒是记得她的岁数。

雪梅接过雨燕递来一条雪白的手巾替姜恒擦干净了双手,笑着道:“你还记得她十四了?可是你还记得她是几岁时从海南岛被人拐了?”

姜恒听到这话突然怔住了,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不由得汗颜。

“表妹六七岁时便被拐子给拐到了南京,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苦楚。”雪梅微微的叹了口气,扶着笨重的腰肢就要站起来,姜恒见状急忙将她扶住。

雪梅扶着姜恒的手慢慢往床边走,“咱们表妹被拐时年纪还小,哪里懂什么人情事故?自然也不知道什么人伦什么孝道。可是万家却是一个极有礼数的人家!人家知道咱们表妹的事情之后,回家商量了一下,说不能让表妹成亲前连生身父母都没有拜过。所以想早些下聘礼,等到过完正月十五。就让万克弘去海南岛,以女婿的身份将岳父岳母的骸骨隆重地迎回来。”

姜恒只听得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我一听到这件事,就把自己骂了一通。”雪梅说着话,脸上带了丝自责。“你想想,这事万家都能想到,可是我却没想到。表妹在咱们家已经住了一年多了,我居然都没想起派管家去海南岛将姨父姨母的骸骨迎回,却反而让万家给提出来了,我这个媳妇做得可真不好……”

雪梅微垂双帘。抽出一块帕子在眼角擦了擦。

“这怎么能怪你?”姜恒轻轻揉住了雪梅的手,“你嫁过来时,表妹就已经在家里了。而且你进门有孕,怀孕之后怀相又不好,连家里的中馈都是刘忠媳妇在管着。哪里有空去管别的事情?要说骂。也该骂我!岂有你半分不是?”

雪梅抽噎了一下,轻轻倚在了姜恒的肩膀上。

“万家这个提议极好,”姜恒笑着拍了拍雪梅的手,“既然他们这么说了,咱们也就不顾忌什么了,明儿找一个风水先生算算,看看有没有办法破除。”

雪梅颌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可是这一来一回就得一年呢,万克弘的学问岂不是耽误了?”

姜恒沉吟片刻,道:“确实如此。咱们也不能白白的让人家为咱们付出,眼见着明年秋天就又到了考秀才的时候,他去了海南岛可没法子回顺天府参加科考。正好我手里有一个国子监的名额,如果他愿意的话,等他回来就让他去国子监进学。在里面苦上三五年,出来就是官。也不枉他为紫嫣辛苦这一回。”

“这要是让万克弘知道,岂不是高兴坏了?还真是便宜他了。”雪梅坐直了身子。笑着道。

姜恒呵呵地笑,“这也得看他的缘法和造化。进国子监可是要考试的。再说他只是童生,进去后还得从童生一级一级的往上考。说起来,比在外面科举要辛苦的多了。只是这国子监一出来就是官,不知道有多少官宦子弟打破头要往里面挤。我这个名额也是从别人手里抢下来的,不知费了多少劲呢。”

“说起来,这个名额是给敬东和敬山准备的,只是现在咱们欠了万家这么大一个人情,不补偿实在说不过去。”

听了这话,雪梅微微一笑。

敬东就不说了,王秀儿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让他去国子监的。敬东现在刘家管着家里的庶务,整日领着几个管事的在外面。刚刚有了点出息,便把从刘承业身上继承来的劣性子给带了出来,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的。

王秀儿说了他几句,他反而横眉竖目的说王秀儿不孝顺,现在老娘还在芳兰府里住着呢,你为什么不接过来赡养。

气得王秀儿一状告到了刑氏那里。

刑氏操起家法就将敬东揍了一顿,打完了以后才告诉刘承志和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现在不管事,每日吃吃喝喝过着老太爷的日子不知道多舒坦,哪里愿意将大儿媳接回来?

再加上,现在一家人都是仗着雪梅才有了好日子,雪梅又只给刑氏撑腰。

他可不愿意招惹刑氏。

至于刘承志,更是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结果父子二人,又将敬东给教训了一顿。

王秀儿就想了,敬东现在不过管着家里的事还这样,将来若是当了官岂有她的好日子?还不如就这样依附着二叔过日子,只要她侍奉好了二婶,谁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让敬东有大出息的。

敬山嘛……

想到敬山,雪梅脸上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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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ps:本人新书夺玺已经开始上传了,现在传了两万多字,有喜欢宫斗宅斗的可以去点一下。这一本十天左右完结。

南北乱世,群雄逐鹿,诸王争霸。弱女子只能任人摆布。

前世,她是兰陵萧氏嫡外孙女,地位尊贵,容貌冠绝一时。

祖母贪图权势将她送入宫中,卷入夺嫡争斗,令她不得善终。

临死前暗想,若能再活一世,她不会痴傻,不会任人宰割。

没想到,竟回到穿越那一天……

重生浴血,挟恨意而归。

且看温幼仪施锦囊妙计,翻手作云覆手雨,兼权熟计,改写重生命运!

第257章 姜恒疑惑

真是意料之外啊!万克弘的寡母安氏简直要被这个消息给砸晕了。

“……葛宜人,这是真的?姜家真是这么说?”安氏的声音都打起颤来。

“这还有假?”葛宜人轻轻挑起眉毛,似乎为安氏不相信她的话而生气。也不知道这个族嫂是撞了什么大运,怎么竟遇到这么好的事情?娶个儿媳妇竟是娶回个金山银山来。那庄子就不说了,只是个死物。可是这被姜翰林保重着入国子监,这可是花钱也买不来的东西啊。

一想到国子监,葛宜人的心头就热乎了起来,当初要知道有这一码子事,宁可把这亲事落到她的小儿子身上,怎么白白地让别人沾了便宜?可她到底有几分精明,很快恢复了过来。

“刘宜人和我说的,我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你。你说说,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得了这样的美事?这可真是咱们万家祖坟上冒青烟了,要叫咱家出两个当官的人哩。”葛宜人摇头晃脑的指点安氏。

“是哩,是哩。”安氏将头点的如同鸡啄米,随即又道,“要不是你这做婶子的想着他,他哪里有这福气?我现在呀,天天和克弘说,我儿啊,你这辈子就是靠着你从叔父和婶子才有了今天,你可千万不能忘本,以后要像对待亲生父母那样对你从叔父和婶子呢。”

“我有儿子呢,哪用得着他孝敬?”葛宜人甩了甩帕子,嘴角却裂到了耳根。

“要得,要得,以后等媳妇过了门。这三节四礼的孝敬,我们都得加重,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克弘的意思呢。”安氏笑眯眯的看着葛宜人。

葛宜人看着这个族中寡嫂,只觉得即是羡慕又是嫉妒。

这可真是闭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

只不过是答应了刘宜人明年正月底动身去海南岛迎岳父岳母骸骨,就得了这么一份好处。早知道就让自己儿子上了……

这真是同人不同命,算来算去,当初觉得柳紫嫣身份不好。

早知道……

早知道……

唉,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只得静下心来好好的替万克弘谋划一番,路上看看缺少什么。再派几个家中的管事随着他一起前去,路上好照顾他。

毕竟万克弘以后定然是一个有出息的人物,现在搞好关系比什么都强。

回去之后也要告诉丈夫,那个庄子千万别打主意了,免得惹怒了姜翰林。

等到葛宜人走后。万克弘从隔间里走出,看着母亲将葛宜人送到大门外。

不一会,安氏回转。

万克弘淡淡地道:“前倨后恭,令人不齿!”

安氏瞪了他一眼,嗔道:“不许胡说,若不是你从叔父和婶子,你能会娶姜家的表姑娘?虽说那表姑娘有不足之处,可是陪嫁如此丰厚。日后你须得善待她。更何况这柳姑娘据我打听来的消息,也是一个极孝顺极听话的。将来你娶了她,再和姜府搞好关系。等过几年你有了出息。这不比什么都强?更何况我瞧你婶子那话里的意思,是希望柳姑娘早早的生下一男半女。这可是传宗接代的大事,你不许胡闹,更不许生二心。”

说到这里,看了眼儿子,语重心长地道:“娘老了。不求甚。将来你们成了亲就去她陪嫁的宅子里住,家里就让柳姑娘当家。只要你不短我一日三顿吃喝。一年四季衣服就行。”

“娘,”听到这里。万克弘微微动容,“儿子怎敢不孝敬娘?这不是让人戳儿子的脊梁骨吗?”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安氏欣慰的颌首,“只是咱们孤儿寡母的,处处都要依靠姜府,你待柳姑娘好,姜翰林和刘宜人都看在眼中。这将心比心,以心换心,亲戚门里不就是这么处的吗?咱们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就只有一个好字能暖人心,你今日千万记得娘亲的话。”

万克弘用力的点头。

安氏看到儿子听话,不由得笑了。

……

雪梅穿了件家常的翠绿色禙子,里面套了一件月白色高腰窄袖襦裙,脸色红润。看上去很精神。坐在姜恒的对面,用白净的手指剥着花生里面鲜红的果衣。

“你老剥这个做什么?”姜恒心疼的将雪梅手指挑起,看着因剥花生而变得微红的指尖,微微皱了眉。

“我吃呀,这个东西不仅补血,而且消腿脚肿胀呢。”雪梅笑盈盈地道。

“这满府里的下人都闲着,你剥什么剥?”姜恒说着气愤的看了一眼刘忠媳妇,觉得她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三番五次打断他和雪梅恩爱这个就不说了,现在居然看到雪梅做活计也不阻止。

实在是失误,得想个法子扣她月银。

“自己剥的,吃起来才香,如果是别人剥,我看都不想看呢。谁知道是用牙咬还是脚踩的?”

姜恒听得脸都绿了。哪个下人敢将用脚踩过的花生送给雪梅?明儿就打发出去。

屋里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今日太太怎么了?

只有刘忠媳妇气定神闲,嘴角露出笑意。

“有些人呀,当面一套背后却又另是一套。表面上说得好听,可是你再私下里瞅瞅她的行为就知道,那绝对是说和做的完全不一样。”雪梅将红红的果衣扔到白瓷碗里,不一会,白瓷碗里的清水就变成了红色。

“可是府里哪个下人惹了你生气?”姜恒目光连闪,重新坐在了雪梅身边,伸出手替她剥着花生,将话题往下人身上引。

“我是府里的太太,哪个敢不听我的?除了那些不该管的,不归我管的,我管不了的,哪个敢跟我唱反调?”雪梅挑起单侧眉毛。斜睨着姜恒,“我呀,就是这一怀孕不知道为什么,想的太多。脑子里跟天马行空似的,整天胡思乱想的。”

姜恒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歉意说道,“你可是觉得我陪你的时间少了?等到过年,能有几天的假期。到时我好好陪你。要不然,等到你生了孩子,咱们就去庄子里转转。庄子现在被柳鸣和顾二虎管着,收成还极不错呢。我知道你喜欢种地。天天在府里窝着实在是委屈了,等到明年,咱们带着孩子下地劳作,也当一回农夫如何?”

雪梅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刚出生的孩子哪里能往外边?好歹也得半年以后才可以出去。等到半年后,又是快冬天了,哪里还有下地的工夫?”

说到这里,不免有些唏嘘。她是真想到农田里看一看,这是她的工作,她从大学时就跟着老师在学,一直到研究生毕业。

有时在田里劳动,她就会想到老师。想到师母。

前世除了奶奶,这是唯一对她好的。

“哦……”姜恒的声音有些尴尬,嘿嘿干笑了几声。“那等明年春天,我们在府里开一分地,你就种上你想种的东西,平时让柳鸣他们打理,你看如何?你若是想种菜,咱们就把后花园给平了。全部种上白菜,萝卜。芹菜之类的。你看后花园哪里合适?别说后花园了,你就是觉得逸志堂不顺眼。想要拆了做菜棚,为夫都依你。大不了咱们都挤到祖父院子里住……”

看着姜恒兴冲冲的样子,雪梅不由得啼笑皆非,“瞧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拆逸志堂?”

姜恒讪讪地笑,将雪梅手中的花生抢了过来替她剥壳,只让雪梅去剥红果衣。

眉间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雪梅话中意有所指,他刚刚就听明白了。

可是表妹马上就要嫁人了,还要怎么防备她?总不能现在腊月里把她再请到庄子里住吧?这放在哪里也说不过去啊?

然而,雪梅话里说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由得令人深思。

莫非是表妹做了什么事情惹雪梅生气?

想到这里他的手突然僵在了那里,眉宇间闪过一丝清明。

这事情,一定出在万克弘明年要去迎岳父岳母骸骨的身上。

要不然,依雪梅的脾气,她就是再不满,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表妹的坏话。

可是,表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令雪梅这么生气?

带着这个疑问,姜恒找到了姜大管家。

“公子,这件事老奴也不清楚,老奴就知道前几日表姑娘过来找了老太爷,然后老太爷就去叫了刘忠媳妇……他们谈话的时候,老奴都在院子里守着,没敢进去……”

姜大管家一问三不知,再问就只知道摇头。

姜恒无奈,姜大管家年纪大了,已经不怎么理事,现在外事交在姜纯姜叶手中,他没有什么遗憾,便每日里只尽心服侍老太爷一个人,其余万事不理。

问他话,还不如去问别人。更何况他和老太爷差不多年纪,当年又是跟着老太爷四处流浪的,姜恒待他也如祖父一般尊敬。

所以姜大管家不说,他是真没办法。

想了想,就去找了刘忠媳妇。

刘忠媳妇倒是利落,一张口就把柳紫嫣给卖了一个底朝天。

“表姑娘可是一个孝顺的人,这明年就要成亲了,可是她还没有拜过双亲,心里觉得难受,就求了老太爷,想明年请姑爷陪着一同去海南岛迎宁老爷和宁夫人骸骨。我们太太知道了,不知道多难受,想着自己嫁进来快一年了,居然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有一次和葛宜人说话时无意中透露了,谁想到葛宜人和万家就是一个仁义的人……”

后面的话,姜恒已经听得不太清楚了。

他的心,被柳紫嫣主动要求与他一起去海南岛迎骸骨而塞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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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ps:昨天家里有事没更成,今天又是双十一。。。。好吧,大家理解一下吧。今天这一章实在是很为难凑出来的。

第258章 姜恒嘴馋

战国楚宋玉《高唐赋》说,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原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阴,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男人通常对自荐枕席的女人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谁不喜欢如花美眷?谁不喜欢有女人喜欢自己?尤其还是美女。

唯一的差别只是自制力而已。

姜恒是一个极有自制力的人,当他从刘忠媳妇那里听到柳紫嫣想和他一起去海南岛迎双亲骸骨,心头不由得荡漾了起来。

他想起那一日,他挑着灯笼在后园女贞子树下巧遇柳紫嫣的情景。

美人如玉,多情又温柔……

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的呼吸急促了,下身某个地方突然坚硬了起来。

自从雪梅有孕后,俩人的床事便少了许多,有时一月才只能一两次。要说他不急这是假的,可是他心里有雪梅,也不愿意在雪梅怀孕的时候惹她生气。

一个女人为自己延育后代时,自己却为了一已之欢弃她而不顾,这和禽兽何异?

他想起未娶雪梅时,自己向她表露心迹,曾说了三生石上缘定一生,此生若能得她为妻,愿不离不弃。

这才多久?自己就对别的女人生起了兴趣?虽说纳妾是读书人的雅事,可这也要分是谁。

自己不是薄情无义的人,何苦做薄情之事?如果对柳紫嫣动了心,置她未来的夫婿何处?置雪梅何处?

若说漂亮。当年的映安大家不比表妹更漂亮吗?自己连这样的美人都放手了,为何这一关却过不了?

姜恒的呼吸渐渐平稳,最终恢复了正常。找来子侍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大步的走向卧房,他还记昨天曾答应了雪梅。要把整个逸志堂平了为她做个菜棚。

刚刚进了逸志堂的抱夏,便听到一阵嘈杂声,院子里的空气虽然冷,可是檐廊下烧着几个大大的火盆,人群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脸上都是满足的笑意。他在这群人中没看到姜纯和姜叶。倒看到了顾二虎和柳鸣,还有柳鸣家的那个乍乍呼呼的山娃子,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马上就要过年了,几个庄子都过来报年帐,同时也在等明年雪梅的安排。虽然家里的中馈现在暂时由刘忠媳妇接管。可是凡大事都必须雪梅点头。

几个管事和庄头看到姜恒进来,急忙行礼。

柳鸣和顾二虎更是喜笑颜开,俩人今年的收入都极为丰厚,不仅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还能寄些回家。

柳鸣的女儿柳花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转眼就又怀上了孕,喜欢得井奶奶整天合不拢嘴,重山又待她极好。他今年托明珠商铺来送货的人寄回家五十两银子,给女儿和外孙添了好几套金器。

顾二虎也给家里去了信。想让大哥或者三弟过来一个,帮着他打理庄子的地。柳鸣虽然也会点,可到底不是庄稼把式。

现在他一个人打理着刘承志和雪梅两家的地。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一想到随着信寄回家的银子,他的心里就冒出一股股的热浪,尤其是想到母亲米氏又在村子里替他相好了媳妇,说不定明年就会随着家里的人一起来了。

所以俩人看到姜恒进来,都是笑得极为开心。

“你们都是来回事的?今天天气冷啊,要多穿点。”姜恒笑着道。

“回老爷的话。俺们都是来回事的。今年庄子的收成好,除去按规矩该送的。我们又另外给小主人又凑了一个份子。这天虽冷,可是心里热乎乎的。日子过得有盼头呢。”柳鸣脸上一朵盛大的大菊花将他的笑容衬托得极为引人注目。

雪梅生了孩子,姜家的未来就有了保证,他们这些从南河村过来的人就有了依靠,以后子子孙孙都能靠着将来的姜家小主人过日子。

而且他们还不是家奴,只是庄客,将来也不必害怕家中的孩子有了出息没有办法读书。

雪梅早已经向他们保证过,凡是家里的孩子愿意读书,姜家就愿意出钱供养,不论读成什么样都成,但是七到十四岁必须进学堂。等到十四岁后,若是想读书姜家依旧供养,若是不想读就回府里或是庄子里做事,若是想从商就去外面铺子里做小二。

有这样的主人,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离出生还有几个月呢,现在哪里用得着?不要过于抬举他,以免有早慧不祥之兆。”姜恒笑得极为欢畅。

“我看这小主人和老爷一样,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将来必是一个金榜高中的。”一个庄头见到他们聊的开心,急忙凑了过来。

余下的人就齐声附和了起来,三言两语就将未来的小主人给夸成了一朵花。

姜恒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又和他们聊了几句,便见到姜纯和姜叶齐齐从抱夏出来,紧接着刘忠媳妇又叫了柳鸣和顾二虎进去。

等到都回完了事,姜恒才进了抱夏。

屋子里有些乱,管事们送来的各庄帐册凌乱的放在一起,刘忠媳妇坐在桌边整理着,无邪和雨燕将帐册一本一本的归类。

见到姜恒进来了三人急忙福了一福。

姜恒就用口型问了一句,雪梅在哪里。

刘忠媳妇笑着指了指里屋。

姜恒将帘子悄悄掀开了一条缝,只见雪梅正斜倚在一张贵妃榻上,一只手放在肚皮上,另一只手捻着盘子里的水果,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两个垂髫丫鬟坐在她对面的榻上,小心翼翼地往荷包里面塞银子。

只听雪梅在说,“今天都是管家和庄头来回话。一人封十两银子。明天都是一些二庄头和各庄子理事的,一人封上五两银子即可。若是他们身边跟的人,一人赏上一两。你们包时小心些,莫要将荷包颜色弄混了。”

两个垂髫丫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免有些惊慌。听到雪梅嘱咐急忙站起身来应了声是,结果却碰到了银盘,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俩人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不要这么紧张,”雪梅含笑摆手,令她们坐下。“以后每年你们都会包上几回,咱们家下人也不少,每年的几个大节气都是要打赏的。你们这次做熟悉了,以后不用我吩咐,自己就知道将来该怎么做了。”

“今年庄子里收成好。管家和庄头们的封赏就高些,这也是鼓励他们。要是明年收成不好,自然也就降下来。其实这些都该是无邪和雨燕做的,只是她们一年年长大了,也要熟悉一下府里的中馈,将来不拘她们嫁在府里还是外嫁,都能立刻熟悉家务,免得被婆家人耻笑。”

两个垂髫丫鬟惊喜的互视一眼。太太这意思是不是将来她们就是一等大丫鬟了?

想到这里,遂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的拿着小秤和剪子。将银子剪得齐整整的,每个都是五两和一两重。

姜恒站在帘外轻轻地微笑,他喜欢这样的雪梅。不论是任何时候,也能有条不紊气定神闲的处理身边事情。

抱夏外屋的无邪听着里面太太的话,脑子里闪过子侍的身影,不由得羞红了脸。

雨燕却懵懵懂懂地扭头看了姜恒的背影一眼。想从他掀起的帘子缝隙里看到雪梅的身影,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似乎为太太不让她剪银子而迷惑不已。

再转过头瞅着手下的帐册,不满地噘起了嘴--

那两个垂髫丫鬟懂得什么?太太怎么会那么器重她们?指不定连秤头都不准呢。万一封给别人的银子多了,那太太不亏了?

姑爷也真是的,站着那瞅着也不进屋。自己也不能借奉茶的机会进去,那两个蠢丫鬟的手头谁知道准不准?

想到这里,雨燕轻轻咳嗽几声,眼巴巴地看着姜恒的背影。

掀帘子呀,掀帘子呀--

雨燕无声的启唇。

刘忠媳妇将两个女儿的表现都看在眼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大丫头一年年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可是这心事,怎么就这么让她为难呢?小丫头可倒好,就是一个没开窍的,连心都没长全呢。

再转过头,看着站在抱夏外跺着脚抱着膀子,却伸着头往屋里打量等着寻姜恒回话的子侍,顿时觉得心烦意乱。

这臭小子,白瞎长那么好一副皮囊了,又跟了姑爷那么多年,怎么做事不清不楚的?

你到底是喜欢老大还是老二?怎么就不说清楚?难道要让我这个未来的丈母娘跑过去问你?

雪梅却已经看到站在帘外的姜恒,急忙笑着请他进去。

“你回来了……”雪梅笑盈盈的道,做势要起身。姜恒急忙过去扶住了她,将她重新摁回贵妃榻上。

“今年庄子收成不错啊。”姜恒扭头看两个垂髫丫鬟包银子。两个垂髫丫鬟见到老爷看着她们,手底下更是慌乱了,不是拿剪子戳了手,就是秤星不准。

雪梅笑着斜了他一眼,姜恒警觉,立刻扭过头携住了雪梅的手,尴尬地笑,“收成确实不错啊……呵呵……这赏的银子都比去年高呢……是吧……呵呵……”

雪梅不禁失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到屋外的雨燕如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勿勿给姜恒和雪梅各端了一碗茶,然后便板着你站在了那两个垂髫丫鬟面前,死死盯着她们手里的剪子。

两个垂髫丫鬟吃惊地看了一眼雨燕,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丫头,今日吃炮仗了?”雪梅反握住姜恒的手,轻轻地摩挲。

“这丫头吃醋了,就跟你一样。”姜恒附身下来,轻轻咬起了耳朵。

“呸!”雪梅不由得羞红了脸,“你去找呗,爱找几个就找几个,我才稀得管你。”

“你要真不吃醋,我就立刻去把表妹抬进来,喊你姐姐……”姜恒笑嘻嘻地,将手往她肚子上摸去,却是一寸一寸往胸部抬。

“你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雪梅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却见到姜恒眼光明亮地看着她。

不由得气结。

“我就喜欢你吃醋!”姜恒的唇角高高地翘起,将身子掩住了背后的三个丫鬟,轻轻在雪梅高耸的胸部捏了一把。

“你个混帐!专会套我话?”雪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妩媚。

姜恒的心,顿时荡了起来,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雨燕怔了怔,皱起了小巧的鼻子。

姑爷发疯了?这可是大白天。太太的月份可越来越大了呀……

正想着,却听到刘忠媳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雨燕,兰儿,晴儿,快出来帮我找找,刚刚柳鸣管家拿来的一本帐册怎么不见了……哎哟,你说这人上了年纪,这眼睛不好使就算了,无邪你说说你才几岁,怎么眼睛也跟我一样不好使?雨燕你还不出来等啥呢?你娘我快急死了。”

姜恒决定今年给刘忠媳妇的封红再加一倍。

--

--(未完待续)

第259章 琴瑟和谐

雪梅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姜恒爱怜地在她肩头吻了一下,将锦被拉高,把她紧紧包裹了起来。随着他盖被子的动作,雪梅那乌发顺滑的发丝倾泻到并蒂莲花锦被的缎面上。

一股皂角的清香自发丝间微微逸出,令他忍不住挑起了一缕。

放在鼻端轻轻嗅着。

雪梅自怀孕起就不喜欢各类花香和头油,时下在京城中卖得令人疯狂的桂花头油她也是不屑一顾,只喜欢用皂角和澡豆。不用头油,这发髻就盘不起来。姜恒就借鉴了两汉壁画的侍女图,替雪梅设计了一个乌云乱堕髻。

这种乌云乱堕髻借用的就是各种发托和黑色的头绳,将头发在头顶盘成一个松松的斜髻,然后再用簪子固定。唯一的缺点就是,因为没有使用头油,只能维持一天,到了晚上发髻就松松垮垮的不成形状。

尤其是激情过后,头发更是一倾如注……

像一道黑色的瀑布。

姜恒也渐渐爱上了这种皂角的味道。他曾去同僚家里做客,也曾参加过几次宴会。那些贵妇人们满头金翠,金冠高耸。远远观之犹如一尊金光闪闪的仕女,可是走近了一闻,却能把人熏死。

桂花头油的香味再好闻,可是也驾不住满头抹的都是。

若是一个屋子里坐了三四个贵妇人,只把人熏的都站不住脚。

回到家中,闻到雪梅发间的皂角香味,那么的令人心安和惬意。

榻上的雪梅轻轻地呢喃,眉宇间皱成了一团。手指在被下无意识的放在肚子下面,轻轻地托着。

“怎么又不老实了,坏家伙……”姜恒拿手在雪梅肚皮上揉着,却被重重的踢了几脚,不由得低骂了句。“等你出来,一定要三天打一顿不可,让你欺负你娘……”

孩子踢的更加用力了些,似乎在抗议。

姜恒哑然,立刻低声哄了起来。

不一会,肚里的孩子安生了下来。雪梅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姜恒这才舒了口气,紧紧依偎着雪梅的背部,缓缓阖上了双眼。

抱夏外,雨燕冷的直跳,将手放在火盆上烤了又烤。嘴里却不停嘟囔着。

“太太的月份越来越大了……姑爷也不知道收敛……伤着了小主人怎么办……伤着太太怎么办……还大白天的……羞死个人……”

听到里面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没有,她急忙跳了起来。

“我进去送换洗。”

“啪”的一下,刘忠媳妇一巴掌拍到了她的后脑勺上,将她打的啮牙裂嘴。

“娘,你干啥啊?”雨燕瞪大了眼睛,旁边的无邪和子侍则是笑弯了眉。

“太太和姑爷没有叫送换洗,你进去做啥?光长岁月不长心眼的东西……我咋就生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刘忠媳妇一边骂眼睛却往子侍身上斜去。

只见子侍极为关切的瞧着雨燕。却对身边的无邪不闻不问,不由得叹起气来。

冤孽啊!这都是冤孽啊!若真是两姊妹争一个倒还好说,可明明是一个有情。另一个还没开窍。

纵是骂,也找不着人骂啊。

雨燕没错!

可是,无邪却更是无辜。

唉,都怪子侍,长的这么好做甚?

想到这里,突然板起了脸。“子侍,这抱夏外面岂是你呆的地方?你说你都呆了多久了?还不给老娘滚出去?”

子侍嘿嘿地笑。冲着刘忠媳妇拱起了手,“大娘。这里又不是后宅?我也是等着向公子回话呢。公子安排我去请几个佃户,把后院整理整理,说要清出来一块地给太太玩呢。”

这姜府的称呼也是够乱的……

刘忠媳妇抚额,唬着脸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就先回去吧,一会等太太出来了,我就给太太回话。”

“别呀,别呀……”子侍一听立刻苦了脸,“公子可是安排我偷偷的找人,绝不能让太太知道呢,要是事情还没办成就被太太知道了,子侍害怕板子无情。”子侍说着就伸手捂住了屁股,自打小他就跟了姜恒,小时没少为姜恒挨叶哲光的板子。

和侍候叶秋鸿的相明是一对难兄难弟。

“那行,我一会只向姑爷回话。”刘忠媳妇继续板着脸。

“娘……”无邪微微噘了嘴,无奈的看着她。

你这傻丫头,我这是为你好。你那双眼只会出气吗?你就没看到他的眼只在你妹妹身上打转?

刘忠媳妇想去死了,转过头却是更为严厉的瞪着子侍。

子侍只是嘿嘿笑,拿眼角的余光去看雨燕。

雨燕却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抱厦内,也不知道太太这会怎么样了,要是不换洗,身上黏乎乎多不舒服啊!这姑爷也真是的……

晚几个月不行吗?伤着小主人看怎么办?

无邪目若秋水,盈盈地盯在子侍身上,全然没看到他的注意力只在妹妹那里。

又或者看到了,只装作不知道。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抱夏的外屋已经燃起了油灯。

刘忠媳妇和两个女儿并两个垂髫丫鬟兰儿和晴儿无声无息地坐在外屋做针线。

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刘忠媳妇立刻直起了耳朵,转头示意无邪速度去外面取热水。

“你醒了?”姜恒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轻轻地睁开了眼。

雪梅嗯了一下,想要伸个懒腰,却感觉到自己被姜恒搂在怀中。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胯上,生怕压着腹中的孩儿。四肢相缠,前胸紧紧抵着她的后背,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腰后传来。转眼间身子便软了一半。

忍不住呻/吟一声。

姜恒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温柔的啮咬,感觉自己的再度兴奋了起来。

手指不由自主顺着雪梅的肚皮往下移去,寻到了花径外面,轻轻捻动着……

“阿恒……”雪梅不由自主的颤抖。声音也变得喑哑了起来。

姜恒的眼光变得深沉起来,手指再往下探去,寻到一处温暖的密穴,轻轻的向内伸了进去。

雪梅继续颤抖着,身体再次温润起来,嘴里发出动情的嘤咛声。

姜恒顺着她的耳垂向前吻去。寻到她半张着的唇,用力的吮吸了下去。

手指更加用力的搅动了起来,感觉到里面逐渐湿润,慢慢地变得灼热……

雪梅明知道这样不好,刚刚结束了一场。不能再这样放纵。可是姜恒的唇似乎带着一种魔力,将她所有的反抗全堵在舌尖,只知道肆意的回应他。

忍不住抬起了身子,微微分开双腿……

心头却有些羞愧,觉得对不住腹中的孩子。

可是,她快溺死在姜恒的怀抱中了。完全的被他掌握着,身子犹如在坐过山车,从低到高。从晕眩到极致,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一遭遭走了个遍。

没有一点力量反抗,一股一股的热流自下身涌起,冲进了四肢百骸中,令她头脑发晕,天眩地转。

姜恒俯下身,含住了她水蜜桃般的酥胸……

雪梅一个激灵。觉得自己整个烧了起来。

唇间逸出缠绵悦耳的低吟声……

姜恒松开了她的酥胸,看了看因被他吮吸而挺立起来的两颗葡萄。伸出舌尖轻轻的舔了舔,然后便一路向下。细细密密的吻了下去。

将雪梅腰间的妊娠纹一道挨一道细细的吻了个遍。

雪梅就像是刚刚端上桌的虾,全身都是红的,身上微微颤抖。

嘴里无意识的呻/吟……

姜恒抬起头,看了看尽情欢娱的雪梅,满足的再次向下,寻找到了刚刚手指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吐了进去。

“不要……”雪梅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臀部高高抬起。

她感觉到姜恒的舌尖在她身体内灵巧的搅动,整个人就像是在海浪中翻滚,随着波涛一起一伏,永无静止。

姜恒喘了口气,不舍的抬起头,盯着这个让他沉醉的地方,仔仔细细的端祥,然后再次亲吻了上去。

动作轻轻柔柔,比刚才温柔了许多。像羽毛一般,在身体上轻轻刷过。

又将一根手指缓缓插入,然后再插进第二根,再次用力……

雪梅刚刚松了口气,又惊呼出声。

哀求地唤着姜恒的名字,感觉到身体内有一根弦彻底断了。

“阿恒……姜恒……德卿……天呢……我求你……”雪梅语无伦次,手指慌乱的抓紧了锦被。下身像是洪水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

有温热的液体从雪梅身体内涌出,奔溅到姜恒的手指上。

姜恒轻轻地喘息,手指再次用力,感觉到怀中的人一阵痉挛,才堪堪停止手指的动作。然后弓起了身子,猛地冲了进去。

雪梅睁大了眼睛,又紧紧闭上,脑子里轰的一下炸裂开来。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内屋的动静让外屋的几人羞红了脸,纷纷退到了檐廊下。

雨燕噘着嘴,不满地看着内屋的窗户。

只有刘忠媳妇唇角含笑。

姑爷待姑娘这份情谊,可真是天上地下少有。

哪个男人会在妻子怀孕的时候这样对妻子?

刘忠媳妇耳聪目明,在外屋早已听得真真切切,姑爷是在侍候姑娘呢……

天,渐渐黑了下来。

只有抱厦外屋燃着一盏油灯。

雪梅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

姜恒却是精神抖擞,抚着雪梅鬓角汗淋淋的头发,扬声唤刘忠媳妇将水放在内屋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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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ps:《仙桐纪》

作者:蜗寄

书号:3327849

简介:漫漫求仙路,多艰难险阻。

哪怕这条路没有她落脚的地方,她也要亲自闯出一条路来!

第260章 夫妻恩爱

一觉醒来,雪梅只觉得浑身酸痛,不由得呻/吟了几声。

姜恒正坐在榻边看书,看到她醒了,急忙笑着问,“醒了?饿不饿?可想吃些什么?我昨夜就让厨房里熬了鸡汤,这会想必已经好了。”说着话就唤外面的刘忠媳妇,让她往里面端鸡汤。

雪梅此时还迷糊着,听到姜恒说话不由得精神起来。

左右看了看才发觉,自己依旧躺在抱夏的内室。

突然,昨天那绮丽的回忆又涌到脑子里……姜恒拥着她……亲吻她……甚至用手……她咬了咬唇,脸色通红了起来。

双手往下身摸去,可是她肚子这么大,哪里却够得着,只堪堪扶在胯间。

姜恒却已经拿了中衣过来,要服侍着她穿衣裳,见到她的表情,不由得低声浅笑。

“昨夜我帮你擦过了,干干净净的,你还摸什么摸?”说到摸字时,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往被子里探。可是想到雪梅那红肿的花径,昨夜连句话都没有就两次沉沉睡去,又将手堪堪截住,只是温柔的帮她掖了掖被角。

雪梅红着脸啐了他一口,果然没感觉下身有黏黏的感觉。

略微松一口气。

姜恒转过头,见到刘忠媳妇还没有进来,便附在雪梅的耳边,低声问道:“昨天快活吗?以后……”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到刘忠媳妇掀帘进来,便直起了身子,干咳了几下。

雪梅瞬间憋红了脸。

刘忠媳妇只当没看到,将鸡汤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就悄悄地退出屋去。

姜恒却饶有兴趣地望着雪梅,直到将她看得脸色通红,才将中衣塞到被子里暖着。

又将手也伸了进去,隔着中衣轻轻摩挲着雪梅的皮肤。

昨天的感觉很美,美的令他回味了一夜。也冲动了一夜,甚至想要把雪梅摇醒,然后整夜伐旦,可他到底是忍住了。

只是温柔的拥着她,在抱厦里睡了一夜。

他想起昨天雪梅动情的呻/吟声,在他耳边萦绕回响。

念头刚闪过。他脸微微有些发烧,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炙热起来。

可是看到雪梅疲惫的样子,忙将这些念头扔到脑后。

将中衣在被子里展开,轻轻扶起了雪梅。

“来,先穿中衣。一会再穿中裤。”姜恒一本正经的说道。

雪梅却扑哧一笑,姜恒只比自己大一两岁,可是自从她怀孕后,总是把她当小孩子对待,尤其是现在穿衣服不方便,姜恒就更是得意非凡。

这次更是郑重其事的教雪梅怎么穿衣,令人啼笑皆非。

“你干什么?”雪梅一把打掉想往她胸前伸的手,娇嗔的瞪着姜恒。

姜恒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手往上抬了抬去抚她的脸颊,“我不是怕你不会扣盘扣吗?你瞧你现在笨的,连路都走不动了。”

“你才笨呢。盘扣在脖子里,你往胸间伸什么手?”雪梅又斜睨了他一眼,将中裤从他手中抢过来。

“别,这个一定得我侍候你穿。”姜恒笑嘻嘻的将一件大衣披到雪梅的肩上,又将中裤抢到手中,然后雀跃着跳上了榻。

饶有兴趣地往雪梅腿上的锦被望去。好像能透过锦被看到下面的东西。

“我帮你穿……”话音落地,姜恒便将手伸到了锦被下面。四处乱摸。

“你往哪摸?”雪梅又是笑又是躲,拿手使劲的在锦被上面拍。

“哪都能摸……都是我的……没别人的……”姜恒说着。手指已经探到了雪梅两腿之间,轻轻捻了一把。

雪梅的脸顿时红得滴血,令人垂涎欲滴。

姜恒忍不住俯下身,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啄,然后满意的看着雪梅的脸色越来越红,身子也颤抖了起来。

“你喜欢这样吗?”姜恒在雪梅身后垫了一个大靠背,又将锦被拉到了她的脖间。然后将头埋到了她的脸间,低声的呢喃。

被子下的手指,却在不停的搅动。

半晌,雪梅没有说话,只听到低沉的喘息声。

姜恒忍不住抬起头,轻轻含住了雪梅的唇。

“喜欢吗?”他继续问。

雪梅微微呻/吟,却紧闭着唇。她想到只要自己流露出一点喜欢的意思,姜恒以后就会时时拿来用,直到自己溃不成军向他求饶,还必须多求几次他才肯放过……

一定不能告诉他,自己很喜欢这样。

她死死咬着唇,拼命地压抑着喉间的喘息。

“那我亲你了……”姜恒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诱惑之力。

“不,不能……”雪梅猛地启唇,惊慌的说道,然后又她惊呼了起来,感觉着姜恒的手指在身体里肆意进出,又是羞又是舒畅。

可是刘忠媳妇她们还在外面,等着自己穿衣裳呢?

昨天就是白日宣淫,今天不能再这样。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身子不听话了起来。

雪梅的神智越来越不听自己的,眼神越来越迷漓,感觉到姜恒再次含住自己的唇。

便用力的回应,身子软绵的像是一滩水。

姜恒的眼睛如星星一样的明亮,看着她在自己指下承欢婉转,眉眼都飞舞了起来。

抬起头看了看没有关着的门,犹豫了一下,快速的掀起了被子。

像一条鱼儿一般钻了进去。

雪梅的喘息声猛然间大了起来……

外屋的刘忠媳妇怔了怔,急忙站起来驱赶两个女儿和垂髫丫鬟。

走到檐廊下之后,突然担心了起来。

太太确实月份很大了,姑爷这样日夜伐旦,太太能受得了吗?

可是姑爷如此对太太,这却又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福气,自己只有为太太高兴的份……

可是一想到,两天之间,太太就生受了三次。

刘忠媳妇听着屋里传来旖旎的喘息声,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会等姑爷出来了,求他给太太开个方子,让太太好好补身子。

这可是他的妻子,他不疼谁疼?

半刻钟后,内屋的喘息声渐渐停止了下来。

“梅!”姜恒将唇印在了雪梅汗津津的眉间,轻轻的一吻。

雪梅无力回话,软绵绵的倒在靠背之上,微微阖着眼,将头侧在一边。

“你再睡会吧。”姜恒有些后悔了。急忙从榻上跳了下来,将鸡汤盛了一碗,端到了雪梅嘴边。

雪梅强强睁开眼,露出虚弱的一笑,就着姜恒的手吃了几口,然后就无力的摇摇头。

这样的夫妻生活是真正的琴瑟和谐吧?哪怕自己怀了孕,满脸的蝴蝶斑,他也没生出厌恶之心。不仅如此,他对自己的身体依旧眷恋,依旧情动。

而且,现在自己有些不能承受他的身体了。

他愿意用手……

雪梅心中真的生出了一丝感动。

又感觉到一条温热的手巾轻轻在下面为她清净,眼角几乎要流出泪来。

不一会,姜恒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抱你躺下,你再睡会,我一直陪着你……”

这是把我当孩子了?我又不害怕。雪梅哭笑不得,却感觉到姜恒将自己抱起,轻轻往被子里送。

然后他的吻就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吻在她的鼻尖,她的眉宇,她的唇间,令她目眩神迷。

一会就陷入了梦乡。

看到她熟睡了,姜恒这才长吁了口气。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干了。

又在雪梅的额头落下一吻,将锦被掖紧,才无声无息的出了内室。

吩咐人将里面的炭盆多加了一盆,屋里再放上几盆水。

转身出了抱厦,走到了院子中。

刘忠媳妇面色严肃的跟在他身后,看到他半晌不言语,才开口道:“太太身子不好,姑爷要不要给太太开几份方子?”

姜恒本来正举首望天,乍一听到刘忠媳妇的话,猛的惊转身,然后才恍然,确实应该给雪梅开个方子调养下身子。

只是她现在是孕妇,很多东西不能胡乱用。

还是配些膏药抹在下面吧,这样好歹能吸收一些。

想到这里,姜恒便冲着刘忠媳妇点点头,大踏步的往逸志堂书房走去。

刘忠媳妇松了口气,转身回了抱厦。

隔壁院子里的柳紫嫣,此时却不知已经换了多少条帕子。

自从她听到下人们回报说姜恒和刘雪梅就没出抱厦的大门,她整个人都变得奇怪起来。

手里的帕子被她揉成了一团,然后又拿剪刀使劲的绞。

吓得妹喜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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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ps:书名《掌家》作者:琼姑娘。简介:重活一世,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261章 刑氏得意

刑氏上午接了叶府递来的帖子,说是董宜人下午过来拜访。这可真是奇怪了,董宜人一向自恃身份,从不主动来刘家拜访,怎么这会却突然下了帖子?

刘承志人在皇庄,只有晚上才回家,她一时半会也找不着人商量,只得喊王秀儿和吴馨儿两人,令她们勿勿装扮了一下,婆媳三人站在二门处迎接。

王秀儿扶着刑氏站在二门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以前她虽在南河村是拨尖的身份,可是到了京城一个秀才的女儿能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她早已经和娘家断绝了关系,多少年从不来往,现在她能倚仗的也就只是二叔和二婶的疼爱。

董宜人她曾见过,可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站在二门处迎接。

想到这里,不由得感激的看了一眼二婶。

这些年来若不是二婶压着敬东,敬东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他从刘承业那里继承来的只有坏处,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

王秀儿有时甚至都后悔,当初是怎么看中他的?

可是再一细想,自己是那样的身份,当爹的不把自己当亲女儿,反而将她当成货物般送人,甚至还……

她纵是挑,又能挑到什么好人家?

相比而言,敬东真算不错了……

许是感受到了王秀儿的不安,刑氏微微转过头笑道:“都是自家亲戚,你不必紧张。以前我去叶府的时候没敢带你过去,这次趁着机会让董宜人见见你,若是得了她的眼缘。将来我也能带你走动走动。你说你老呆在家里成什么事?你又和我不一样,你年轻、识字,人又得体,何苦闷在家中?早晚出去转转吧。回头等你弟妹生了孩子,我就让她领着你在京城里各宅门里露个脸。这样过个几年等你家宝儿长大。也好说门称心的亲事……”

王秀儿感激的笑笑,压低了声音,“谢谢二婶。”

刑氏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拍了拍王秀儿的手。

都是苦命的女人啊!

大房就没有一家过得好。芳兰吧,天天和黄秋成打架。成亲好几年连个孕都没有。自己不是她亲娘,有些话也不敢细问。叫王秀儿去问才知道,黄秋成一个月还不在她房里歇一回。

想到芳兰就会想起大嫂连氏,你说你跟着女儿过,好歹也得替孩子涨涨脸。结果她可倒好。三天两头的向姑爷要钱,要钱就罢了,反正黄家有钱。可她要了钱,不给敬东也不给芳兰,就是自己私藏着。

芳兰有一次发现了,问她为什么藏钱,连氏张口就说,将来她要再走一步。这钱是预备着她成亲用的,当时把芳兰气得脸都绿了。

后来,她更是和府里的一个养马的老汉不清不楚。竟是闹出了私奔的丑事,让芳兰丢尽了脸。

现在芳兰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公婆从洛阳迁来,一来就给芳兰个下马威。幸好雪梅让姜恒过去了,替她撑起了腰。

老话说的真好啊。

妻不贤祸三代,夫不贤祸一代。瞧瞧大房现在过成什么样了?

再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都是各人自己做出来的。

每个人的路。都是他自己走的,谁也没替谁走过半步。想过成什么日子。这都是昨天你自己定下的选择。

她只要看好自己的小家就行了。

只要敬民好,吴馨儿好。雪梅和明珠都过得幸福,这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至于李娟……

刑氏回过头,往二门里看了一眼。

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正想着,小厮来回报说董宜人的马车已经进了府门,正往二门里驶。

刑氏便打点起了精神,让婆子把吴馨儿扶起来,笑着往巷子里看。

不一会,董宜人的马车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老姐姐,咱们可是有段日子没见,想死我了。”董宜人从马车里探出了身,一边下车一边和刑氏打招呼。

“可不是?”刑氏伸出一只手,抢先扶住了董宜人,“你贵人事忙,最近又替鸿哥儿操心婚事,我都不敢过去打扰你呢。”

“什么打扰不打扰?咱们是亲戚,用不着客气……”董宜人笑着往刑氏身后看去,冲着吴馨儿点点头。

刑氏急忙介绍,“这是我儿媳妇馨儿,宜人是见过的。这个是我大伯家的长媳姓王叫秀儿,宜人还是第一次见呢。”王秀儿听了介绍,忙蹲身行了一个福礼。

董宜人薄露笑意,只略略颌首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便和刑氏携着手,一路笑着往二门里走。

进了厅堂分宾主坐定,王秀儿又领着众婢女上了茶,才开口叙了旧。

按照规矩,董宜人和刘家算得上通家之好,是要先去拜见刘老爷子和饶氏的,可是刘老爷子是董宜人姨家的家仆,便只好省去了这回事,刘老爷子不见董宜人,董宜人也不用去见刘老爷子。

略说了一会客套话,董宜人冲着刑氏使了个眼色,刑氏会意,便叫吴馨儿和王秀儿领着众婢仆们下去。

见到人都走光了,董宜人这才说道:“今日来,确实是有一件事。前几日你给我送了信儿,说是敬山他准备在家里考童生?”

敬山是前朝李尚书和金夫人的嫡长孙,刘承业的儿子被金夫人故意当做孙子带走逃亡,却将亲孙子留给了刘老爷子。后来金夫人被人发现,她狠心摔死刘承业的儿子,换取了亲孙子的安全。

刘老爷子心念旧主,并没有嫉恨金夫人,反而将敬山好好的养大。只是因为这件事情觉得对不起大儿子,待刘承业格外的宠爱,一宠便是几十年。

董宜人因为这件事,这些年一直觉得愧对刘家。

刑氏听到董宜人这样问。便颌首笑道:“是呀,这孩子争气,这些年跟着村子里的秦夫子下苦力学,听我三弟讲平日很是用功,天天读到后半夜。让他娘都心疼的直流泪。不许他读恁晚哩。”

董宜人微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将身边带来的匣子打开,推到了刑氏面前,“老姐姐,我知道我姨母对不起你们家,这些年我总是想有些表示。可是又怕让孩子知道,更怕被别人知道给孩子惹来杀身大祸。今日借着这个机会,你就把这些铺子送回家去,只说是你助他科举的东西。也全了我对这孩子的一片心意……这银子是给丽质打首饰用的,听说她就快成亲了。”

刑氏低头一看。只见里面是几张百两面值的银票,都是山西票号,全国通兑。银票下面是北京城三处铺子的地契,还有铺子里管事的卖身契,另外还有一份洛阳城当铺的地契。

她吓了一跳,急忙将这些东西往董宜人处推。“这可是好几千两呢,我哪里敢替孩子收?”

“你要不收,我这心里难安……”董宜人说着眼泪就掉了出来。唬得刑氏劝了又劝,最后只得将匣子收了起来。

见到刑氏收了匣子,董宜人的表情轻松了起来。

这是压在她心头十几年的大事。如今敬山有了出息,不管他是姓李还是姓刘,这骨子里总是流着李家的血。哪怕别人不知道他真正的父母是谁,可他的亲生父母在地下也会含笑九泉。

“听说雪梅最近的怀相不怎么好?”董宜人话里意有所指的问。

刑氏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她家的事。我这个做丈母娘的也不好多嘴,万幸阿恒是一个知道好歹的……”

“早点嫁出去吧。也少了一个累赘!”董宜人也跟着叹口气。

她的飞霜还不如雪梅呢!飞霜现在有了身孕,卢氏虽跟她是手帕交。可是到底还是给儿子安排了通房。飞霜能怎么办?难道反抗婆婆吗?难道不许丈夫收通房吗?

而且卢氏还顾忌了董宜人的面子,不许杨思策纳妾。

说来说去,竟然要董宜人去感激她了?

感激她什么?感激她没有给儿子纳妾,只收了通房吗?

董宜人一想起就觉得满腹的怒火。可她也是丈母娘,不能多嘴。

当初怎么就觉得阿恒无父无母没有什么根基,不想让他接近飞霜呢?如果飞霜嫁了他,岂不是也过上雪梅这样的好日子……

董宜人想到这里赶紧甩甩头,把这个念头抛到一边。

“说起来你这个媳妇倒是不错,我看着很是喜欢。听说她继母手里有几个商队?不知她继母是做什么生意?你也知道,最近我家老爷做了没油水的京官,这家里的收入不见多却只见出去,而且阿鸿马上又要成亲,飞霜明年就要生,里外里就得几万两往外出。这几天愁的我哟……恨不得把银子掰成几瓣花……”

“我倒是不知道,要不然我把馨儿叫进来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营生是能做的?”刑氏顺着董宜人的话往下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谁不知道董宜人生财有道,把个叶府整治的富得流油。

别的不说,就看刚刚她甩给敬山那几间铺子,都是在最好的街面上,每年的利润都不少。

要说叶府没钱花,她真不相信。

然而她却相信,董宜人是真想搞好和刘家的关系。也许,她是借着和刘家搞好关系,暗地里向姜恒示好吧!毕竟当年,董宜人对姜恒确实有那些一丝芥蒂……

不知为什么,刑氏心里竟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丝优越感。

我闺女没你闺女长得好看又如何?可我闺女就是比你闺女嫁得好……

可她却不知道,她这个嫁得极好的闺女,此时正在苦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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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你说末日丧尸多,异兽强悍,太危险?

来张卡吧…

出门打怪必备神器,只有你想不到的能力,没有我制不出的卡片……

她,重活一世有三能,一能卡修打怪,二能制卡卖卡,三能调教未婚夫!

只是未婚夫神马,咳咳,不要太强了好不好……

第262章 雪梅生病

柳紫嫣病了。

病的人事不省,病的牙关紧咬,病的阖府人仰马翻。

雪梅紧紧皱着眉头,坐在屋里隔着窗户看刘忠媳妇站在檐廊下审问妹喜。

妹喜站在台阶下,上牙紧咬下牙,战战兢兢地将昨天夜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太太,夜里我家姑娘说心里闷得慌,便想在院子里走走,回到屋里就觉得有些不适……婢子,婢子想及早回报太太……可是姑娘拉着婢子的手不放开,又说身上冷,让婢子暖床……婢子一直将姑娘侍候睡着……这才敢回禀给太太……”

“紫嫣姑娘有得吃有得穿,又马上要嫁人了。她有什么不痛快的?莫不是你这婢子有意替紫嫣姑娘遮掩?”刘忠媳妇怒斥道。

一个不留神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明天万家的人过来下聘礼,今天她就病倒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太太可是把妹喜的哥哥安排到铺子里,为的就是让她看好柳紫嫣,这可倒好,却给看生病了。

妹喜听到刘忠媳妇这样说,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着脸哀求道:“大娘,大娘,婢子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替姑娘遮掩,实在是姑娘说心头闷,想散一下步,回来就病倒了……” 妹喜磕了一个头,道:“回太太的话,我家姑娘散步前一直呆在屋里休息来着……”说到这里,妹喜突然想起一件。“婢子倒是忘了一件事,姑娘下午的时候曾说想沐浴,叫人倒了一桶热水,可是后来又说不想洗了,就放在净房里。过了一会。姑娘说要休息,嫌弃婢子们说话闹,就让婢子们都出去了……啊,太太……婢子……婢子……都是婢子的错,婢子没照顾好姑娘……太太您饶了婢子吧!”

说到这里,妹喜也明白过来。胆颤心惊的看着刘忠媳妇。

“她倒是真狠啊……”雪梅气极反笑,手指紧紧抓住了青釉瓷碗,碗里的清水泛起阵阵的波澜。

刘忠媳妇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妹喜,骂道:“你个蠢物,要你何用?”

“你先下去吧!没你什么事。你莫太害怕了,回去后好好照顾紫嫣姑娘就是。”雪梅微抬下巴,冲着妹喜说道。

妹喜没想到太太竟然不处罚她,大喜过望,冲着雪梅磕了三个头,爬起来如飞般的跑了。 “太太,下聘礼又不需她出面,只管张罗着就是,不信嫁不出去。”

雪梅摇首,缓缓地道:“妈妈你不明白,这下聘礼就是取个好彩头。你想想。明天万家的人来,她今天病倒了。万家的人会怎么想?难道不怕她一病不起吗?”

“那咋办?总不能不让万家的人过来下聘吧?这再拖到哪一天啊?这隔几天就过年了啊!”刘忠媳妇急了。

“找郎中帮她看了吗?”雪梅吐出一口气道。

“找了。找的是西城外一个很有名的郎中来看的。”刘忠媳妇回道,“要我说。就别给她看随她死去,她不是想死吗?让她死。”…

别人不知道,雪梅却是知道的,柳紫嫣这是重感冒,凡是接近她的人都会被传染。虽然重感冒在后世不是什么大病,可是放在现在却根本没有特效药。

像姜太医这样年纪的人没有什么抵抗力,最容易被传染。雪梅不敢让他替柳紫嫣诊病,生怕柳紫嫣过了病气给他。

柳紫嫣不在乎府里的人生死,她却不能不在乎。如果柳紫嫣患的重感冒在府里流传起来,死几个人那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越这样想,雪梅越恨柳紫嫣,恨不得拿刀子剁了她。

可是,她却还得替她治病。

“她要闹,咱们就陪她闹大,妈妈吩咐下去,让满府都薰艾草。再派人去上报城防司,就说家中有人得了重伤寒,说的越重越好。”雪梅冷冷地说道。

晚上,姜恒下值后,刚一进府门就觉得家里有些怪异,到处都薰着艾草,仆役们脸上惶惶地,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不由得心中一紧,抓住了门房中的人大声喝问:“府里出了什么事,老太爷呢?太太呢?”

“公子您回来了,老太爷无事!太太也无事。”门房的小厮甚是机灵,将今日府中出的事三言两语便讲了个清楚,“太太一听到家里有人得伤寒了,就立刻将老太爷和姜大管家从后门送了出去,想必这会老太爷已经在叶府休息了。然后太太又命人将全府都薰上艾草,又熬了姜汤药汁,现在府里的人都喝过了。那些老人和孩子都令人送到后街暂住,这些日子不许回府呢。”

听到祖父无事,又听到雪梅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姜恒不由得松了口气。再听到连姜大管家都送出去了,姜恒更觉得暖心。

“这几天若是遇到有人来递帖子,就实话实说,城防司到时会有人过来查看。若只是普通的伤寒,咱们府不用禁门。怕就怕会传染,你们小心些没事不要出门,这几天也不要出外采买了,府里就对付着吃几天。”

今上刚刚迁都,最怕的就是城中出现疫情,所以城防司对四城的疫情比较看重。有时官员家中有人得了伤寒,都必须向城防司汇报,否则的话就要以传播疫情来处罚。

曾有官员家中的婢女得了伤寒没有治疗,结果病情蔓延开来,一场伤寒竟是变成了绝症。

气得今上立刻革了那人的官职。令其归乡。

尤其,现在是冬天,正是瘟疫肆虐之时。如果不小心应对,真怕一场小小的疾病就要了府中人的性命。

姜恒想到这里,再也不敢在府门前停留。快步向着二门而去。

雪梅腹中可是有他的骨血,万一被传染可怎么办?他是医者,自然知道孕妇不能服用治伤寒的药物。因为某些药物会对腹中胎儿造成伤害,轻者耳聋,重则胎死。

此时他心中满心都是雪梅和孩子,根本就来不及想某个院子里还躺着个奄奄一息的表妹。

走了约有盏茶时间。终于看到了垂花门前挑起的灯笼,只见到门前安安静静地,虽是没有迎接他的人,却莫名的让他安了心。

顾不得理会院中向他施礼的仆役,他急步踏上了台阶。

“太太在吗?”姜恒不敢进屋。只是站在台阶上喊了一声。

“太太无事,好着呢。”刘忠媳妇隔着窗户喊了一声,声音却有些憋闷,好像刚刚哭过。

姜恒的心,不由得紧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掀帘子,却顾忌到自己没有换衣裳也没薰艾草,又强强的忍住。

“雪梅?雪梅?”姜恒连着唤了几声,却没听到屋里人回答。只隐隐约约听到刘忠媳妇压抑的哭泣声,只急得团团转,“太太怎么了?刘忠家的你是个死人啊?倒是回句话!”

“姑爷……”刘忠媳妇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甩自己的耳光,“都怪老奴不中用,老奴知道了表姑娘得了伤寒之症,就赶紧过来回太太……”说到这里,刘忠媳妇似是忍不住了,放声大哭了起来。

“你个混帐东西!早晚我要把你剥皮抽筋不可。太太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姜恒恨不得以头抢地。可是一道挂在门上的帘笼,竟是犹如魔咒般将他固定在屋外。令他不敢轻进。

“太太晕倒了……”刘忠媳妇收了悲声,抽抽噎噎的回答。

“你说什么?”姜恒骇得脸色青白。几乎要站不稳。

前几日,他和雪梅过度欢愉,雪梅的精神就有些不好,连着调养了好几天才休整过来,吓得他再也不敢碰雪梅一下。

饶是如此,雪梅这些日子也一直喊着头晕腰疼,而且胎相还有些不稳。为了这事,姜太医将他狠狠骂了一顿。

此时听到雪梅晕倒,只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身子摇摇晃晃,竟连刘忠媳妇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到。

“……太太刚将老太爷送走,又强撑着令府中众仆役都喝了姜汤,这时精神就不好了,后来又怕这事传出后,别人会说咱家瞒疫情不报,又让我找人去往城防司报疫情……老奴是个不顶用的,就真的跑出去了……结果过了一会回来,太太竟自己倒在桌子边……姑爷,您打死我吧,老奴不想活了……要是太太有个万一,老奴也不能活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屋里的无邪雨燕一起放声大哭了起来。

“太太,您可不能死啊……您要是死了,雨燕也不活了……”雨燕哭得犹如死了娘老子,将旁边的无邪吓了一跳。

床上的雪梅,微微皱了皱眉,又舒展了下来。

“太太,您醒醒,您醒醒啊,姑爷来了,姑爷来了啊……”无邪呜呜地哭道。

“雪梅,雪梅……”姜恒跑到了卧室的窗外,用力敲着窗户,可是无邪和雨燕只顾着哭泣,哪里会‘听到’姜恒敲窗的声音。

只听得屋内的哭声越来越大,姜恒的心,沉到了海底。

再也顾不得什么,掀起帘子就往屋里冲。刘忠媳妇拦之不及,只能随他闯到内室。

可是刚刚闯进内室的姜恒,却维持着进屋的姿势,愣愣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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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治表妹病

姜恒就保持着进屋的姿势,愣愣地看着躺在榻上面如白纸的雪梅,如遭雷击,脑子里嗡嗡乱响。

一股悲凉感从心底最深处猛地涌出,窜到了四肢百骸中。

雪梅如果死了,他怎么办?

踉踉跄跄地走到榻边,紧紧抓住雪梅的手,发白的指尖在雪梅的鬓间抚过,浑身颤抖。

“雪梅……”姜恒哽咽出声。

雪梅紧紧闭着眼,一动也不动的躺在榻上,鬓发散乱。听到姜恒的呼唤,眼角眉梢动了动。

姜恒浑然不知,将头深深地埋在被上,呜呜咽咽的哭着。

“太太她……”刘忠媳妇掀起了帘笼,猛然住了口,站在门口怔了一会,又招手唤无邪和雨燕出来。

母女三人悄无声息的往外走,一直走到了檐廊下才停住脚步。

雨燕悄悄地道:“娘,姑爷好难受的样子啊……”

刘忠媳妇闻言,便瞪了她一眼。雨燕吐了吐舌头,垂下了头。

“娘,姑爷看出来怎么办?会不会怪咱家太太?”无邪担忧的往屋里看了眼。

刘忠媳妇摇摇头,“这可是老太爷教的法子,姑爷的医术都是老太爷教的,他看不出来……”

无邪这才长吐了一口气,却依旧是满面的忧虑。

……

第二日一早,侧院外香烟缭绕,仆人奔跑不停,不时传来几个管事催促的声音。

“别以为太太病了不管事,你们这些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起来。告诉你们,太太都是被你们这些人给气病的。你们一个个拿着太太给的月银,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事情!我告诉你们。不要干那吃里扒外两面不讨好的事情,否则的话被我揪出来了,你们一个个都落不得好。”

“从哪来的都给我滚回哪里去,”刘忠的声音越来越大,直接飘到侧院内。“你们还真当自己是个宝了?三番两次的害太太不听太太的话,这次还把太太害的昏迷不醒,亏得太太待你们这么好。我呸!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正在院外忙乱不堪的众仆役听到刘忠的叫骂声不怒也不生气,个个挤眉弄眼的,拿眼往侧院的院门处看去。

谁不知道侧院里住着一位表姑娘呐……

刘管家干嘛要让大伙都跑到侧院外熏艾草?说什么今天是表姑娘过聘礼的好日子,说要把秽气驱走。

满府的仆人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说起来太太也真是够难受的。这院里住着一位表姑娘,说不得骂不得,一说就嘤嘤地哭,倒好像太太欺负她似的。”一个正在拿着扇子往侧院里扇艾草的婆子转头和人说道。

旁边的人往她扇下添了一把艾草,深深叹了口气。“可不是,如果换了我是太太指不定会怎么气呢。你说太太给她找的这门亲事不好吗?还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一个庄子给她,我听我家里的说,那庄子一年出息就是小一千两呢……”

扇扇子的婆子啐了一口,“人心不足呐,指不定人家想即得庄子又得人呐!”

“美得她,她有那个命?”添艾草的婆子也恨恨地啐了一口,“瞧她那小气样儿。旁的不说,就说我闺女在她院子里侍候,三天两头的不给个好脸子看。你说我是姜家几辈子的老人了。当初老爷和太太遭了难我和我家里的都没离开姜家,一直在南京城帮着看老宅。不说我脸面大吧,就连太太看到我也是一口一个妈妈,脸上带着笑,每次我去回话都是赏了小凳子坐。怎么就到了表姑娘这里,我没脸了?”

“她还想入姜家的门?我呸!”添艾草的婆子又将一大把艾草添了进去。从婆子手里抢过了扇子用力扇了几下,“我熏死她。呛死她……”

扇扇子的婆子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刘忠的呵斥声传来。“那俩婆子干啥呢?让你们熏院子的秽气呢,添这么多艾草是想把人熏死不成?一会万家的人就要来送聘礼了,薰着万家的人怎么办?”

“哎哟,刘管家,您可冤枉我了。”添艾草的婆子笑嘻嘻地转过头,“你瞧瞧这侧院多大呀,就这一把艾草能够个什么劲?我们不也是想让紫嫣姑娘早点好起来吗?这多熏些艾草,院子里就干净几分。要不然,万一有什么不该出来的从里面出来,这不是害了咱们太太……”

“哼!”刘忠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俩人,俩婆子挤眉弄眼的对视一下,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把。

刘忠背转过手,慢慢地往前面踱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紫嫣姑娘生了病,你们得好生的把院子熏熏,把病气驱走。要不然的话,咱们府里上有老下有小,万一哪个不注意被染上了病气,这可怎么得了?”

几个婆子和仆役齐齐地应了声是。

见到左右无事,刘忠就和旁边几位管事的点了点头,往前院走去。

今天是表姑娘的好日子呢!他身为大管家,可不得在前院等着迎人?刘忠冷笑几声,走得不急不缓。

……

妹喜愁眉苦脸的坐在外屋,和来替柳紫嫣诊病的郎中大眼瞪小眼。

郎中直呼倒霉,怎么就好死不死来替姜翰林家的人来诊病呢?当时还以为替他家诊病是得了抬举。可是没想到进得来却出不去,一进侧院就被人连药箱带人给扣下了,说什么怕过病气。

这有什么病气可过的?不就是风寒吗?又不是伤寒!

可是,他刚一将药方递给了在书房里等着的姜太医,姜太医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姜太医指了指药方道:“郎中可诊清楚了?我观这病人起病急,热型不规则,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全身不适、腹胀、便秘,且咽部充血……可否再诊一次?”

郎中愣住了,看了看药方再看看姜太医,脑子里像是明白了什么。

大家族中不知有多少阴私事,就是通过郎中的手施行的。难道,他也要做这样无德之事?

姜太医挥了挥手,旁边的姜大管事立刻端来了一个托盘。

“可否再诊一次?务求确诊。”姜太医将药方揉成了一团,扔到了脚下的火盆中。

“我……我看这病人相对缓脉,竟是有一两分伤寒的影子……只是我本领不高,倒是诊得不怎么确切……”郎中被盘中的元宝晃花了眼睛,咽了口口水道。

“唉……这孩子命苦啊……打小就没了爹娘,又受了那么的苦。好不容易找着我们了,竟生了这病?”姜太医悲天悯人的摇摇头,往柳紫嫣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也罢,只求郎中好好地替她治病,若是能治好,到时我孙儿定是有重谢!”

治好?拿着治伤寒的药给风寒病人吃,不出人命就算好的了,病能好才怪呢?可是好不好又关自己什么事?老太医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只求‘治好’就行,至于怎么治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姜家的人都这么说了,自己一个小郎中又能怎么办?郎中想到这里摇摇头,看着脚边火盆无力地叹气。

一个熬药的小丫鬟掀起帘子进了屋,随着她掀帘的动作,一股艾草浓烟扑面而来,呛得屋里的人打了个喷嚏。

“阿嚏……妹喜姐姐,这药熬好了……阿嚏……你看是现在让姑娘喝吗?”小丫鬟说了一句话,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只打得两眼都是泪。

“阿嚏……”妹喜也跟着打了一个喷嚏,将药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掀起了内室的帘笼。

我的姑娘哟!您这是闹的什么事?太太这次是下了狠心要整治你了,你说你何苦和太太撕破脸?万家哪点不好?不就是穷一点吗?可是明年开春万公子就是监生了,而且咱家的公子还替他请了假,国子监的祭酒一听到万公子为了迎未来岳父母千里迢迢去海南岛而请一年的假,嘴里赞不绝口。

万公子人还未进国子监,已经将美名传遍了,现在谁不说万公子是一个仁人君子?

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毁得只有姜府的名声啊!人家会说姜府在毁婚……

床上的柳紫嫣被妹喜唤了几声,微微睁开了眼,看到妹喜要喂她药,又偏过了头去。

柳紫嫣虚弱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喝药。

“姑娘,您还是喝点吧。”妹喜低低叹道,“这药,姑娘要是不喝,怕是以后就没得喝了。”

听到这话,柳紫嫣猛地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妹喜。

“姑娘,这一碗是治风寒的药。若是姑娘不肯喝,以后送来的只有治伤寒的,姑娘您还是喝了吧……”妹喜说着落下了泪来。

柳紫嫣双眼圆睁,死死的咬住嘴唇。

妹喜扑通一声跪倒在柳紫嫣床前,哽咽道:“求姑娘醒醒吧!姑娘您何苦这样?将来嫁到了万家做掌家娘子不好吗?为什么要把心放在公子身上?公子若是心里有您,不会您病了一天一夜还不来看一眼。姑娘,您就把药喝了吧!喝了药,留着这条命以后好好享福……”

柳紫嫣像是没听到似的,紧紧闭着眼,一滴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出,直滴到枕巾上,晕出了一片湿润。

过了半晌她睁开眼,示意妹喜拿纸笔来。

等到妹喜拿来纸笔,她用炭笔唰唰写上几行,然后闭着眼,端起了床边那碗药,一饮而尽。

突然,柳紫嫣似乎听到了唢呐的声音,唢呐声越来越响,最后被一阵鞭炮声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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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64章 聘礼已成

葛宜人搀扶着万克弘的寡母安氏走到姜府正门台阶下,身后跟着两个全福人。

抬起头看着站在台阶上迎接她们的姜家亲戚,脸上堆起了笑容。

昨天夜里,姜府请媒婆去她府中报信,说表姑娘因沐浴受冻,一病不起,问万家是准备延后下聘礼的时间还是明日继续去。

葛宜人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明白,定是表姑娘那里出了什么岔子。

可是,表姑娘出岔子和万家有什么相干?万家要得就是姜翰林的支援。至于表姑娘好不好,这有什么关系?别说她生了病,就是只剩一口气,她也会劝安氏将柳紫嫣抬进门。

万克弘就是抱着牌位也得和柳紫嫣成亲!

葛宜人甚至阴暗地在想,若是表姑娘突然死了,姜府是不是得再送一个姑娘来赔礼?听说刘宜人还有一个堂妹叫翡翠,今年才十岁,只要刘宜人肯嫁,万家就是再等四五年也等得。

她连夜派人去找安氏,令她照常准备聘礼一事。今日天没亮时,她就坐着轿子去了万克弘家,路上就听到姜府传来府里有人得伤寒的消息。

禁不住微微一笑,“这刘宜人还真是能狠下心来!”

刚刚说了这句话,心里又惆怅万分。刘宜人能狠心是因为姜翰林在后面撑着,只看姜翰林回到家后一步没踏入表姑娘的院子就可以知道刘宜人在他心里的份量。

若是自己的丈夫也能如姜翰林一样?自己也能闹上一场。

可惜……

因今日是柳紫嫣过聘礼的日子,为了替她撑门面,雪梅特意将所有的亲戚都请了来。虽是姜府里传出了伤寒的消息,可是却不能降低亲戚们对这件事情的热情。早早地来了姜府。

堂屋里,以董宜人和刑氏为首,俩人坐在上首,王秀儿站在刑氏身后,旁边坐着吴馨儿和叶飞霜。

黄老爷子和黄家主母坐在下首。黄秋成和芳兰站在后面……

眼看着姜府请来的亲戚这么多,尤其还请来了杨大学士的长孙媳妇。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喜得葛宜人使劲掐了掐安氏的胳膊,使了一个眼色。

宾主分别见了礼又寒喧了一番,葛宜人没见到雪梅出现,不由得问道:“怎不见刘宜人?”

刑氏便呵呵地笑。“她呀,这几天操劳过度,不小心动了胎气,今日正躺在床上养胎。还托我向你们说声对不起,求你们原谅呢。”

“怎么会这样?严重吗?”葛宜人脸色变了变。一听到雪梅也病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有些话她没敢和安氏讲,更不敢和安氏说柳紫嫣的小心思,生怕安氏因为这个嫌弃柳紫嫣。如今雪梅病了,那定然是为了柳紫嫣。

她将这样的儿媳妇塞给安氏,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不严重,不严重。”刑氏笑得云淡风轻,“不是甚大病。就是我闺女害怕今天是她表妹的好日子,她一个动了胎气的人不好来主持,怕冲撞了什么。将来万一因为这个日子过得不顺畅。岂不是……啊,哈哈哈……”

听到这里葛宜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哪能呢?这日子都是一步一步的往下过,过得好不好,那是自己过的。哪能就此怨别人?再说了这怀孕可是大事,动了胎气一定要好好休养。这事即是由两位长辈出面,那是断断出不了错的。还望刘宜人安心养胎。等今日这聘礼过完了,明日我和我嫂子再过来看望。其实按说应该现在就去,只是……”

刑氏忙笑道:“今日不方便,不方便,正该明天!”

听了刑氏的话,安氏的心中更是感激,觉得姜家人真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替她们考虑到了。暗自下了决心,将来定要好好待柳紫嫣,不教她受一点委屈。

见到她们两方都在替对方说话,万家请来的媒人不由得心中生喜。这亲事办得越顺畅她的收入就越高,她只是来回跑了几趟,就收入十几两银子了。

忙笑嘻嘻地将万家的聘礼单子递给了姜府的媒人,“两位宜人看看,这是万家的聘礼单子。”

姜府的媒人又按地位高低,先将礼单奉给了董宜人。

董宜人接过只随便看了一眼,见到上面有几百两银子和几百亩地就交给了刑氏。都知道万家穷得叮当响,根本就没有什么聘礼。再说,姜家又不图万家的聘礼才嫁表妹出去,所以这聘礼只是走走过场罢了。董宜人并没有将这几百亩地当成一回事,几百两银子对她来说不过就是几日的花销罢了。

可刑氏接过礼单一看,却愣住了,连忙抬起头看向了葛宜人。

这和说好的礼单不一样啊!

葛宜人气定神闲的端起了一盏茶,报之以微笑。

这礼单当然不一样,万翰林和她可是想了好几夜,把他们家里的家产取出一部分凑数,又另添了几百两银子。虽说将来这钱和地就归了万克弘所有,可是万克弘肯定会发达起来,何必吝惜这么一点家产?

眼看着姜家的人拿到聘礼单子时的表情,葛宜人就觉得好笑。

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万家是一点家底也没有吗?

她旁边的安氏则是将头深深的垂下,满脸羞愧。儿子成亲,她这个当娘不仅拿不出钱财来娶媳妇,反而要族弟的帮助,族弟不仅出人出力还要出钱。明年儿子去迎岳父岳母骸骨一路上就需要族弟家的人照应,现在下聘礼和以后娶亲,都是族弟一力承担。

虽然她心里对葛宜人有那么一两分的不满,觉得她过于市侩,可是想想她对自家的付出,只觉得心中全是感激。

“这是我们家的礼书,两位宜人看看。”葛宜人身后的两个全福人都是万氏族中的人。此时见到姜府的富贵和体面,战战兢兢的走上前。

董宜人再次笑着接了,又递到刑氏的手中。

前院厅堂里正在交换聘书和礼书,后院也陷入了忙乱中。

柳紫嫣非要坚持着出侧院去拜见雪梅。

看守侧院的人哪里敢让她此时出去,万一她跑到前院胡闹一顿。她是表姑娘主母自然不敢责罚她,可是主母却敢责罚她们。

不论柳紫嫣怎么哀求,几个看守门户的婆子只是木着脸当没听到,不理睬她也不回她话,只是挡着她不给开门。

柳紫嫣急了,抬起手就往院门上拍去。这时看守她的一个婆子才闲闲地开了口,“紫嫣姑娘还生着病,且歇歇吧!此时前院正为姑娘的喜事在办着宴席,闹得大了让前面听见不好。太太又为了姑娘病倒在床上,姑娘纵是不念太太的好。也得念太太肚子里的,那可是姜家的后代。”

柳紫嫣听得一怔,蛾眉倒蹙,眼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妹喜叹了口气,轻轻托住了她的手臂,“姑娘,咱回吧!”

柳紫嫣摇了摇头,低头示意她取自己袖中的几张纸。妹喜无奈。只得自她袖中取出,塞到了院门外。

少顷,外面的婆子又将纸塞回。任这几张纸飘飘荡荡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嗤笑道:“紫嫣姑娘还是歇着吧!咱们姜府可是守规矩的人家,做不出私下传递信物之事。”

柳紫嫣一怔,将泪水一收,赫然而怒,这哪里是信物。明明是她写给雪梅的信,怎么就变成不规矩的事情?

转过头。掐了妹喜一把。

妹喜皱了皱眉,忍着疼痛道:“好教几位妈妈得知。这是我们姑娘写给太太的信,几位妈妈好歹送给太太可成?”

话音未落,却听到院外的婆子哼然出声,“这时知道太太的好了?当初怎么就忘了你的来历?太太抬举你那是太太的抬举,就怕有人不守规矩,做出恶狗扑食之态。这话也不对,就是养条狗还知道冲太太摇尾巴……”

“你胡扯什么?”院外的几个婆子急忙打断了这婆子的话,几个人一个捂嘴一个架胳膊,将她从院门前拖了出去。

柳紫嫣泪水潸然,仰面而泣。

她怎么就没看出这些婆子这么无耻?当初从她这里收银子时,可是一个比一个说得好听,不过是关了两日,就敢这样对她?

却又听到门外的婆子被人越拉越远,可是咒骂声却声声入耳,“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她算个啥?不过就是被公子捡回来的破烂货罢了。我闺女在她院里侍候了这么久,没得好处就算了,这会倒是要把命丢到里面。她这个当姑娘的可有一句暖心的话没有?如果不是她造孽,我闺女能会因为侍候她染上风寒?叫你们说说,我做了什么孽?我可就这一个闺女呀,她要是死了谁给我养老送终呀……”

妹喜抬头怔怔地望了柳紫嫣好一会,才垂下双眸,看向地面上自己那拖得长长的影子。

小丫鬟和她这两天一直在侍候柳紫嫣,今天早上小丫鬟觉得身体不适,强撑着给熬了药,还没到中午就病倒了。

嘴里一直说着胡话,说她不想死,不要死。

院里的人都吓坏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柳紫嫣的房间,都以为她是真得了伤寒。

可是,柳紫嫣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在她心里,只有姜恒,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妹喜实在害怕,中午就偷偷将那丫鬟得病的消息传了出去,让她老子娘赶紧往里面送药。

想到这里,妹喜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寒颤,觉得身上冰冷。

自己不会也得病了吧?

转过头,却看到柳紫嫣犹如风中残荷般摇摇晃晃的,只哭得梨花带雨。不由得轻叹一声,将手托在她的胳膊下,努力忍着晕眩感。

“姑娘,咱回吧!”

柳紫嫣似是没听见,猛地扑到了院门上,用力拍打了几下。

嘴里啊啊有声!

院外没有人应声,反倒有人燃起了鞭炮。鞭炮的硝烟混合着艾草的味道,一直往柳紫嫣鼻子里钻去。

柳紫嫣大叫一声,仰面朝天倒了过去。

“瞧这府里的下人真是没规矩,径自放鞭炮呢?这可不行,打扰了亲家吃饭,来人,快叫他们别放了……”正在堂屋里待客的刑氏抬起头往侧院方向看了一眼,笑盈盈地吩咐身边的人。

“府里的姑奶奶就要出嫁,这可是大喜事,下人们欢喜也是应当的,你何苦扫他们的兴?让他们乐呵去吧!我若是你呀,还得赏他们呢。”董宜人脸上也带着笑,若有若无的看了刑氏一眼。

四目相对之下,俩人皆露笑意。

“是极,是极,可千万不能处罚他们。”葛宜人和安氏也互视一眼,站起身来劝刑氏。

“行,就看你们的面子……”刑氏还没说完,突听得嘭的一声,一个二踢脚冲上了天,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片刻后,堂屋里充塞了大笑声。

葛宜人更是笑得弯下了腰,“刑家大娘,这下人们怕是偷听到咱们谈话了,这是变着花样向您老讨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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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65章 过年了呀

烟花灿烂,炮竹声催,桃符换新又一年。

姜恒拥着雪梅,双双伫立在庭院中,看着皇城方向。

一朵一朵的烟花腾空而起,在高空中炸响,还来不及熄灭,下方又有一颗巨大的烟花盛开。瞬间绚丽之极,迸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

人的生命只是弹指一挥,或许如烟花短暂。只求在夜空中留下璀璨的痕迹,舞出一片妩媚。

就象她身边的人,灿如烟花!雪梅微微侧头,看向了姜恒。

抿唇一笑,又抬首看向了天空。

姜恒似有所感,也侧过头看了看妻子,又细心地替她裹紧了鹤氅。然后将手伸到袖笼中,握住了雪梅的手,双双放在她的腹下。

“过年了!”雪梅盈盈地笑。

“过年了!”姜恒也笑。

而后俩人互视一眼,将头轻轻抵在一起。

许久,姜恒柔柔地道:“外面天冷,回屋坐吧?”见到雪梅颌首,便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回到屋中。

屋里炭火烧得正热,刚一进来,忍不住令人打了一个冷颤。

姜恒急忙又将雪梅拥得紧些,将她扶到了贵妃榻斜躺下,才挨着她坐。

“一会我自己守夜,你多少睡一会。”姜恒笑着剥了一个桔子,递到雪梅手中。顺手也吃了一瓣,眼睛立刻睁得大大地,忙不迭地往外吐。桔子特别酸,酸的牙齿都快倒了,可是雪梅却吃得兴致勃勃,不舍得放下。看得姜恒嘴角直抽抽。

连吃了好几瓣桔子,雪梅才停下,笑着道:“你一会去看看祖父睡下了没有,今年天这么冷,万一他屋里的火盆熄了可怎么办?还有。去看看大管家,本来说好今年守夜时让他回去和姜纯姜叶一起过,可是他怕祖父没人侍候,说等初一再回去。还有,顺便再看看这各院子的门户都关紧了没,让那些守夜的小厮注意些。千万不要被邻居们的炮竹给引了火……”

雪梅一边说,姜恒一边点头,嘴角含笑。

又和雪梅说了几句话,他便站起身,掀起帘子就要出去。

刚刚走到门口。却差点和刘忠媳妇撞个满怀。

“跑的这么快,什么事情这么兴冲冲?”姜恒笑骂了一句。

刘忠媳妇急忙行了个礼,闪到了一旁,“姑爷新年好,没什么事,就是走得急些。”

姜恒点了点头,掀帘出去。

看到姜恒出去,刘忠媳妇走到了雪梅身边。低声道:“那院儿又闹腾了……”

雪梅哼了一声,冷笑道:“随她闹去,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难道万家还会因为这个不娶了?只要过了聘礼谁还怕她?”

刘忠媳妇听到这话。也是微微摇头,“前两天见她老实,还以为知道聘礼已过八成想通了,没想到今天大年三十,竟又生起病来。她也不想想,这大年下的闹生病。闹腾的到底是谁。”

“妈妈去开库房,送她一枝人参去。你再去寻阿恒。就告诉他表妹病了,让他去诊病。”雪梅垂下眼帘。拨弄着手下的桔子皮。

“太太你……咋能让姑爷去?”刘忠媳妇瞪大了眼睛,“还送她人参做啥?她有那个福气享用?”

“她怎么样我懒得管,只要我心意尽到了就行。”雪梅长吁一口气。

……

半个时辰后,侧院。

柳紫嫣脸色煞白,在屋子里踱来踱来,看着妹喜掀帘进屋,露出希冀的表情。

“刚刚是刘忠家的来了,”妹喜的声音有些轻,也有些发飘,脸上带着病中的虚弱,“刘忠家的送来了一枝人参,说太太说了,今天是大年夜,让姑娘好好休息,莫要太过劳累了。纵是有病也要撑一下,好歹撑过这两日,明日家里就要开始拜年。”

说到这里,妹喜眼巴巴地望着柳紫嫣,神情是一千个一万个乞求。

柳紫嫣恨恨地瞪了妹喜一眼,寻思了会,垂下双眸,快速的在纸上写道:“你没和人说,我病的极重,起不来床吗?”

妹喜苦笑了一下,姑娘明明是自己想生病,可是病了两天就好。她和几个丫鬟不想生病,可是却都一病不起。到现在还有人躺在床上吃药,自己也是强撑着侍候。

姑娘这脸上明明是气得发白,哪里有半点病容?可怜她几乎要连路都走不稳了,姑娘却连问都不问。

“说了,”妹喜将头深深垂下,掩饰住眼中的失望,“只是刘忠媳妇也说了,姑娘若是病了,那就好好休养,以后没事就不要到院外走动了。现在天气寒冷,人是最容易得了风寒。”

“她凭什么囚禁我?”柳紫嫣蛾眉倒蹙,怫然作色。

妹喜抖了抖睫毛,没有作声。

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一阵喧嚣声。喧嚣声中,听到了姜恒湿润的声音,“紫嫣表妹可在?”

“在,我家姑娘正在房中休息?”

“在就好,咦,你怎么脸色黄成这样?可是受了风寒?一会我替你姑娘看了病,也替你开副方子。”

“公……公子……”

院子里,传来小丫鬟嘤嘤的哭泣声。

两人对话一传进来,柳紫嫣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床前,脱下鞋子,钻入了被窝中。好一阵手忙脚乱,又示意妹喜赶紧放下床帐。

妹喜咬了咬唇,走过去将床帐放下,将将放下便听到姜恒的声音在屋外传来,“表妹可曾休息了?若是没有休息的话,我来替你诊诊脉。”

柳紫嫣咬着唇,露出惊喜之色。

妹喜瞥了床帐一眼,眼睛往圆桌上看去,手指紧紧攫成拳头,扬声道:“公子,我家姑娘病的极重。此时刚刚躺下呢……”

“睡了?”姜恒怔了怔,蹙起了两条英俊的剑眉,“即是睡了,那我就不打扰,我回书房开个方子。一会你给紫嫣表妹熬药,唤她起来吃药。”

说完了这话,就准备转身离去。

柳紫嫣不由得急了,一把掀起床帐,狠狠的瞪向妹喜。

妹喜急忙道:“不不不,公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姑娘刚躺下还未睡呢。公子要进来吗?我给公子开门。”说着话,她往圆桌前走去,挪动了一下烛台,将柳紫嫣那里映得雪亮。

然后顺手在圆桌上拂了一把,走出寝房开了房门。

随着姜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柳紫嫣的心怦怦乱跳。

表哥的心中果然还是有我的,要不然的话不会一听到我病重的消息就赶来。一会,我要怎么和表哥说话呢?对,我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用一双眼睛柔柔地看着他,然后默默流泪就好。表哥定会以为是表嫂待我不好,对,就这样!

脚步越来越近。柳紫嫣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听到姜恒停在寝房帘外,她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刘忠家的,你先进去问问。看看表妹方便不方便。我虽是表哥,到底是两姓外男,不方便冒然进去。”姜恒清冷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喜得柳紫嫣紧紧咬住了唇。

须臾,刘忠媳妇掀起床帐,口里笑道:“知道表姑娘病了。姑爷和太太不知道多紧张,这不大过年的找不着郎中。就让姑爷亲身过来了。”眼睛却看向柳紫嫣那盘得好好的发鬓和露在被外的衣襟。

也不等柳紫嫣回话,便将床帐挂到两边。把衣衫整齐的柳紫嫣暴露在烛光下。

“表姑娘准备好了,姑爷进来吧。”刘忠媳妇笑吟吟地冲着柳紫嫣点头,不理会她那变得通红的双颊。

姜恒闻声而进,走到柳紫嫣床边,目不斜视,只是看了看她的脸,然后便让她伸出手腕。

三根冰凉的手指搭在腕上,不过须臾便放下手,默默地看了柳紫嫣一眼,站起身来。

柳紫嫣将欲起身,刘忠媳妇却一把摁住了她,同时将身转过来遮住了她的视线,“表姑娘快莫起身,仔细冻着。”

“公子,您坐在这里开药方。”妹喜殷勤地请姜恒坐到圆桌旁,然后又开始替姜恒执墨,眼中却露出精光。

冲着被刘忠媳妇遮住视线的方向冷冷一笑。

坐在圆桌前的姜恒半晌没有说话,许久后,才执笔写了两副方子,哑着声道:“这些药,家里都备的有,你去照方抓两副去。我看你病也没好,也给你开一副。”

妹喜感激万分,哽咽着福了一福,又将因开了药方而有些杂乱的圆桌收拾了一下。

姜恒撩起眼皮,看了看她,坐在圆桌旁写完了三副方子,起身离去。

“表哥……”柳紫嫣心中狂喊,挣扎着要从刘忠媳妇手下逃脱。可是刘忠媳妇哪里会如她的意,死死抓住她的双手。直到姜恒的脚步声远去,刘忠媳妇才猛的松开手,将柳紫嫣掼到床上。

“表姑娘,老奴这就随姑爷回去了。还望表姑娘仔细保重身体,明儿一大早还要给老太爷拜早年呢。”刘忠媳妇勾起了嘴角,昂然而去。

路过妹喜身边时,几不可见的微微颌首,眼睛往圆桌上看了看,又收回了目光。

柳紫嫣坐起身来,右手在被褥上狠狠一抓,便将被褥扔到了内侧,踉踉跄跄地往寝房外跑去。

只是外面天寒地冻,哪里还有姜恒的影子?

她呆呆地在院里站了半晌,只觉得浑身寒冷。

妹喜扶着门框,也呆呆地看了她半晌,然后才拿起一件鹤氅披到了柳紫嫣身上。

柳紫嫣蓦然转身,手臂高高扬起,又重重地落下,转瞬间,妹喜的脸上印出了一道通红的手印。

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分外清脆,犹如击打到心底最深处。

柳紫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提裙向寑房跑去,跑到圆桌旁扑到在三张药方上。在圆桌上慌乱的抓了几把,嘴里啊啊地叫着。

“姑娘可是在找这个?”妹喜空洞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刚刚奴就收起来了,没让公子瞧见。”

柳紫嫣转过身,见到妹喜手中拿着她刚刚写得那些话,不由得又惊又喜,一把将纸张抢到手中,然后指着梳妆台示意妹喜自己去拿赏银。

“多谢姑娘。”妹喜裣衽一礼,慢慢地走向了梳妆台。梳妆台上是姜恒特意为柳紫嫣花重金买的明镜,人若坐在梳妆台前毫发可现。

妹喜的目光缓缓在明镜上滑过,看了看自己脸颊上那片红肿,随即垂首,打开匣子,取出了两角碎银。

面无表情,无喜无悲。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便到了子夜。

刘忠媳妇笑盈盈地替雪梅插上了一朵梅花,大声向她拜个早年。无邪和雨燕领着几个垂髫丫鬟挤到了雪梅前面,个个伸着手讨要过年的红包。

雪梅哈哈大笑,挨个打了她们的小手,然后才一个个发了红包。

正热闹着,却见姜恒掀帘进来。

“我这会子发了不少的红包出去,正心疼着,可巧散财童子就来了。快,给我发个红包,也让我高兴高兴……”雪梅向着姜恒的方向伸出手。

姜恒也跟着笑,在身上摸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摸到,不由得叹道:“我这全身上下都归你所有,你说你还想要什么吧?红包没有,只有人一个,你要不要?”

“要!”雪梅的眼睛明亮,犹如星辰。

就在此时,皇城方向传来了一阵喧嚣,只听得‘嘭’的一声,一团彩色的光芒快速升到半空,然后分裂成无数小小的光点,照亮了夜空……

---

--(未完待续)

第266章 妹喜出手

柳紫嫣觉得很迷茫。

过完年后,姜恒待她的态度就与以往大不相同。有好几次,她在府中和他相遇,可是姜恒只是淡淡点个头就擦身而过。并不像以前那样,会和她聊上几句。

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可是她又不甘心,便穿戴一新,涎着脸和雪梅一道站在二门处迎姜恒。

迎第一次时,姜恒什么都没说,到了第二日下值,却不从垂花门进院,走了仆人专用的小角门。

柳紫嫣只觉得羞愤欲死。

她现在低贱到了尘埃,表哥为什么还是不能体会她这一番心思?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把她嫁出去?为什么不能让她留在府里?

柳紫嫣想不明白,更不想去明白。

她就这样日日哀怨,日日愤慨,一转眼就到了万克弘来辞行的日子。

姜恒特意请了假,在花厅里和万克弘说话,安氏则是被人请到雪梅那里。

“……此去千万里,路上要小心,遇到那些不该管的事情,千万莫要去管。你一个文弱书生,年纪又轻,歹徒们最是喜欢朝你这样的人下手。”姜恒转头看了眼刘忠,刘忠忙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盘子银两和金叶子端了上来,“这是二百两银子,是我和你嫂子给你的盘缠,两锭是五十两,剩下的有十两有一两的。你回去后一半绞成碎银,将两锭五十两和十两的在身上藏好。这两片金叶子,叫婶子给你缝在内衣的衣襟中。人在外地,要记得财不露白,穿着寒酸些没关系。就怕露了财招人眼红……我听说你族叔派了三个管事跟着你出门?他们都是经年的老者,在外面游历惯了,你遇到什么不明白不懂的就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万克弘叉着手,口中唯唯喏喏。

他虽然和姜恒是平辈,可是因姜恒有了引荐他去国子监的情谊。他是将姜恒当做师长看待,说话时都要站起身子。

说完了这些,姜恒就又问起他平时都看什么书,万克弘就一一的说了。

俩人在花厅里相谈甚欢,雪梅也在内院的暖阁中和安氏说话。

雪梅笑盈盈地恭喜着安氏,“……婶子好福气。我看弘哥是一个勤奋的,将来定是有出息。”

安氏虽是长辈,却不敢在雪梅面前造次,只是抿着嘴笑。

“说起来,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懂。弘哥要出这么远的门,我这个当嫂子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雪梅笑着,转首吩咐无邪,“你去和紫嫣说一声,就说婶子来了,让她来行个礼。”

无邪笑着领命而去。

“听说她身子从过年就不舒服,就让她休息吧。哪用得着让她来见?”安氏爱惜地道。

“您是长辈,她是小辈,万没有不来见礼的道理。”雪梅笑着又端起了茶。请安氏吃茶。

俩人又随便聊了几句,便见到无邪领着柳紫嫣挑帘进屋。

安氏一双亮晶晶的眼往柳紫嫣身上望去,只见她羞羞怯怯,身穿一件天青色家常小袄,下身一条月白色百褶裙,腰间系着一对玉佩。目若秋水,朱唇素手。脸若开莲,肤若凝脂。袅袅婷婷的盈盈一拜。

刹那间满室生辉。

“快起来,快起来。”安氏爱惜的看个不停,站起来想扶柳紫嫣,可是又怕自己唐突了她,生生地将手顿住。

“快把你们姑娘扶起来。”雪梅以目示意妹喜。

柳紫嫣垂着头,任着妹喜将她扶起,低眉敛目,并不看安氏。

安氏欢喜的不成样子,她是第二次见柳紫嫣,上一次只是勿勿打了一个照面,哪里及得上这次离的近?这次见到她仪态万方,人又长得美,不由得替儿子欢喜。

忙捋下手腕上的玉镯,“这是我嫁进万家时,我婆婆给我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勉强算得上家传的。”说着就拉了柳紫嫣的手要往她手腕上戴。

柳紫嫣微微躲闪。

直到雪梅轻咳了一声,她才将镯子接了。

安氏只当她小女子羞怯,见她接了镯子,喜不自胜,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细细地问她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头晕,吃得可好,有没有什么忌嘴的。

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柳紫嫣垂首咬着唇,心里恼怒却又不敢表露,一张脸涨得通红。

妹喜却在一旁机灵的替她回话,听得安氏不停的点头。

雪梅笑着端起了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她年纪还小,脸皮又薄,婶子别在意啊。”

“啊?”安氏正专心的听妹喜说话,猛听到雪梅的话急忙醒悟,松开了柳紫嫣的手,讷讷地笑,“你瞧瞧我这个没出息的,见到如花似玉的姑娘竟是移不开眼了。”

雪梅便示意妹喜扶着安氏重新安坐,方笑道:“莫说是婶子,就是我第一次见表妹时,也是惊艳了一下呢……”又转首吩咐雨燕,“表姑娘身子还弱,站了这么一会想必也累了,你先扶着姑娘回去,我和婶子还有话要讲。”

雨燕自是笑嘻嘻的应了,伸手将柳紫嫣扶住,又使了个眼色给一个垂髫丫鬟,俩人一左一右的将柳紫嫣扶了出去。

看到人出去,雪梅方慢慢的开了口,指着妹喜道:“婶子看这个丫头怎么样?她叫妹喜,是我庄子里庄客的闺女。人即勤快又聪明,最难得的则是,是个识字的。”

安氏怔了怔,不解地看着雪梅。

雪梅继续道:“眼看着弘哥就要出发去海南岛了,婶子家里没有人可不成。我和外子的意思是想让妹喜这丫头先过去服侍婶子一段时间,一直到弘哥回来。到时这丫头的去留,婶子说了算,是留在贵府继续服侍。还是让她回来跟着我,都行。而且这丫头是庄客的闺女,也没有身契什么的,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呢……”

雪梅说完了这话,妹喜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安氏磕了一个头,口称老主母。

“我家的日子可过得苦呀……”安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妹喜,为难的道。

“婢子不怕苦!”妹喜又磕了一个头。

“婶子您瞧,这丫头多和您有缘呢。”雪梅笑盈盈地劝道,“而且这不仅是我们的意思,也是紫嫣表妹的意思呢。只是她面皮薄。有些话说不出来,所以我这个做嫂子的就替她说了。”

安氏深深地吸了口气,眼光落到了妹喜的身上。

雪梅嘴角微微勾起,垂下了眼帘。

往万家送人,本来就是她和姜恒商量过的事情。本意是想送个管事的过去,可是有一日妹喜偷偷寻了刘忠媳妇,说自己想过去。刘忠媳妇讶然,就问她为什么。可是妹喜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只说自己愿意替姑娘尽孝。

刘忠媳妇看了看妹喜的表情,再联想了一下这段柳紫嫣动辄就打她,不由得轻叹一声。

表姑娘一心一意的想当妾,现在你也要尝尝丈夫被人抢的滋味了。

所以。就有了今日雪梅送妹喜给安氏的事情。

妹喜咬着唇,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脑子里充塞着对柳紫嫣的恨意。

我虽然自称婢子。可我却不是婢子,只是拿了太太的月银侍候你。你凭什么打我骂我,不把我当人看?万公子这么好的人物,你为什么不肯要?你既然不肯要,我便替你要了。

早晚也要叫你知道,我是不能被人随便欺负的。

安氏和万克弘来的时候。是租的一辆驴车。回去的时候,雪梅派了一辆马车。载着一车的礼物往万家驶去。

随他们一同去的,还有一个叫妹喜的丫鬟。

妹喜坐在安氏的身侧。看着马车里微有些慌乱的万克弘,胸中泛起了一层波澜。

羞羞怯怯地垂下头。

万克弘咳嗽了一下,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妹喜身上瞅。然后再看了看母亲,心里无限欢喜。他最担心的就是母亲,如今姜府派了人过来侍候,他也能安心的上路。

万家是什么样,姜府是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万克弘打定了主意,等到他从海南岛回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妹喜。

马车辚辚,在京城里慢慢的驶着。侧院里的柳紫嫣,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她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这么老实的妹喜,居然也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她身为妹喜的主人,还是她把妹喜从庄子里领出来的,可是妹喜做了背主的事情,居然都不让她知道。

直到刘忠媳妇领着妹喜回来,当众宣布妹喜的月银由一两涨到了二两。

这可是雪梅身边无邪和雨燕的月银啊!院子里丫鬟和婆子们这才明白妹喜要跟着姑娘未来的姑爷走了。

不由得都将目光落到了柳紫嫣身上,有惊诧,有怜悯,有冷笑,还有兴灾乐祸……

直看得柳紫嫣柳眉倒竖,粉面带煞,脸上能刮下一层霜来。

刘忠媳妇撇了撇嘴,等到妹喜收拾好了之后,便领着她退了下去。

远远地,妹喜给柳紫嫣磕了一个头。

垂花门内,姜恒小心翼翼地扶着雪梅往逸志堂走。

他们的身影消失后,二门外,一个脑袋悄悄探了出来,冲着把门的婆子嘻嘻一笑,“妈妈,劳妈妈帮我往里面送个东西……”

子侍将一大一小两个油纸包递给了把门的婆子,油纸包里飘出喷香的酱鸭子香味,还是热乎乎的。

“哟,子侍,你又孝敬我了?”把门的婆子也是笑嘻嘻地,将小的揣进了怀里,“还是送给雨燕姑娘?”

子侍点点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待他走远了,把门的婆子才摇了摇头,“何苦来哉?次次送,人家都不收,都便宜了我这个糟老婆子了。得,看在他这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再帮他送一次。”

一盏茶后,雨燕皱起了小巧的鼻子,“妈妈,你又给我乱送东西,我才不要!妈妈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说完了话,就将酱鸭子扔回婆子的怀里,气鼓鼓的回了逸志堂。

刚刚走了几步,她突然扭过头,往旁边一颗大树后望去。

树后空无一人,只隐隐约约露出一角青色衣衫。

“妈妈,你告诉他,以后再敢给我送东西,我就告诉太太去,说他败坏我名声。”雨燕咬了咬唇,转头冲着婆子大嚷。

树后,有人泪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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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67章 子侍亲事

雨燕回到逸志堂时,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脸上丁点笑容都没有。

刘忠媳妇看到她咬着牙眼里似是冒着火,鬓角青筋直跳,不由轻叹。

真是冤孽啊!

喜欢的不喜欢,不喜欢的却又喜欢。

叫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办?两个女儿哪个她都不想说,都没有错。

可是,让她怎么和子侍说?难道告诉他,你不要纠缠雨燕了,雨燕不喜欢你,无邪才是真正喜欢你的……

以后两个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妈妈,这雨燕怎么了?好像谁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雪梅正斜倚在窗下贵妃榻看书,见到雨燕这般表情,不由轻笑。

刘忠媳妇便附在雪梅的耳边,快速说了几句。

雪梅一脸讶然,挑了挑眉毛。

她这一段和柳紫嫣斗智斗力,费了不少的心神,再加上怀着孕,就有些顾不上别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无邪也喜欢子侍。

这可怎生是好!子侍喜欢的可是雨燕呀。思及此,遂露出和刘忠媳妇一样的表情来。

直到姜恒下值回来,她还是若有所思。

姜恒笑道:“今天我的孩子娘在想什么?连我这个夫君都冷落了?”

雪梅笑了笑没言语,看着将姜恒朝服拿走清洗的雨燕,微微皱了眉。

姜恒的朝服以前一直是她帮着清洗,后来她有了身孕,便让无邪和雨燕打理。俩人一直非常用心,每次洗朝服时。都是将前襟的补子拆掉,生怕将上面的禽/兽花纹给洗变形。

这一段,雨燕很是讨好无邪,该无邪做的事情她总是抢在前面,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和以前不同。

她身为主母。怎么就从来没有发觉呢?若是早早地就知道,当初也不会和刘忠媳妇定下子侍和雨燕的亲事,甚至她还和荣嫂子打招呼,说将来要把雨燕许给子侍。

想必,这也是子侍有胆子往内院送礼物巴结雨燕的原因。

毕竟俩人的事情都过了明路,双方父母都同意。

雪梅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从怀孕后她的智商一路下降。

姜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雨燕的背影,轻轻眨了几下眼睛。等到雨燕的身影消失在帘笼后,挨着雪梅在床边坐下,低声道:“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呀……”雪梅猛地激灵一下。坐直了身子。

姜恒指了指依旧在晃动不已的帘笼,戏谑道:“你不会是想着我看上雨燕了吧?”

“你说什么呢?”雪梅睁大了眼睛,怒视着姜恒,“你是敢看上她,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你瞧瞧,我还不能说话了……”姜恒好笑的摇摇头,将身子一歪,躺倒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雪梅。

有人说,吃醋的女人最招人喜欢了。女人只有爱你,才会为你吃醋。如果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那就是女人不再爱你了。眼见雪梅为他一句话着急,心里不知多得意。

雪梅却已经噘起了嘴,扭过身看着姜恒,“你说,你是不是真看上她了?”

“那个嘛……”姜恒将声音拉长了尾腔。然后嘎然而止。

雪梅脑子里一嗡,只觉得万分委屈。这表妹的事情还没有下去呢,怎么又冒出雨燕来?顿时觉得又气又急。两眼一酸,落下泪来。

“一个表妹就够了,为了她我费了多少劲?受了多少委屈?她明里暗里整治我,当初我闻不得茉莉的味,她故意在我面前戴茉莉香囊。这还不算完,她又暗地里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你说说,我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可是大面上还得过得去,还得待她和颜悦色,还替她操持亲事……”雪梅越说越难过,泪水不停的往下滚。

姜恒一开始还笑眯眯地听着,可是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不由坐起身替雪梅擦泪。

雪梅扭了扭身,一把将他的手打掉,抽抽噎噎道:“没想到,现在又出来一个……你对得起我吗?”

“谁呀?谁冒出来了?”姜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从雪梅手里抢过帕子,往她眼角拭泪,只是泪水却越滚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快别瞎想了!不就开个玩笑吗?快收了泪,听话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偏哭给你看!”雪梅气不过,张口就往姜恒的手背咬去。

姜恒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看着手背上两排整齐的牙齿印,只觉得即委屈又可怜。不过是开个玩笑,怎么就惹出这么大一堆泪水来?平白无故的还挨了一口……

可是,看她哭得那么伤心,还得劝她。都怪自己!没事开什么玩笑?

“我看看,牙嘣坏了没有,牙疼不……”

“嘣坏了也和你没关系……”

“我是你夫君,你牙坏了怎和我没关系?”

“……我要去外面找个长得美的郎中给我看看牙,我牙这会疼。”

“哪个郎中敢给我家太太看病?看我不生吃了他。让我看看哪里疼……”

“你是州官呢?只许自己放火?你别看我的牙!”

“我只在你身上放火还不行吗……果然,牙疼虽不是病,疼起来还是要命的,看你的脸都疼红了。”

“呸!谁稀罕你?……不是看牙吗?你往哪里摸?”

“为夫稀罕你……怎么又大了些?快叫为夫量量看……”

“……呸!”

内屋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雪梅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

……

翌日,姜恒神情气爽的起了身,看着身边依旧沉睡的雪梅,轻轻摇了头。

一会。刘忠媳妇领着无邪和雨燕进来服侍他换朝服。

看着雨燕蹲在旁边替他伸展前襟,就想到昨日雪梅为了雨燕和他争执然后瘫软在他的怀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刘忠媳妇急忙投来问询的目光。

姜恒就板了脸,“想到朝中一个朋友说得笑话,一时有所感……”

刘忠媳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姜恒坐着马车和子侍一起进宫当值。

路上又想起雪梅。觉得甚为有趣,就和子侍说起了话。“听说太太已经将你的亲事给定好了?”

子侍忙不迭的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即是定好了,就早些下了聘礼成亲,也省得府里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你可紧记你是我的长随,你的脸面就是我的脸面。若是因为男女之事被人抓住了痛脚,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子侍抿了嘴笑,在马车里给姜恒磕了头。

“等你成了亲,年纪再大些,到时给你个出身。也免得你天天跟着我宫里宫外的来回跑,辛苦无比。”姜恒温言道。

“不辛苦,不辛苦,我要侍候公子一辈子。”子侍咧着嘴,笑得无比灿烂。

……

逸志堂里,雪梅正在为无邪和雨燕的事情烦恼无比。

她先叫了雨燕说话,雨燕听完了她的话,沉默不语。

然后便摇了摇头。

“你真的对子侍无意?”雪梅低声问道。

“无意……”雨燕抿紧了唇。再次坚定着摇头。

雪梅就轻声叹息,挥手令雨燕出去,却生不起叫无邪进来回话的心思。

外屋。无邪正在擦桌子,见到雨燕从内屋出来,手里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只是一直没发觉,自从雨燕进了内屋,她擦的一直是相同的地方。

雨燕站在她的身后。怔忡地看了半晌,张了张嘴想要和姐姐说话。却觉得喉咙里堵得要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只是转了个身。默默地往屋外走。

听到妹妹掀帘出去,一滴豆大的泪珠自无邪颊间慢慢往下,然后掉落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

雨燕直接去找了刘忠媳妇。

“你说啥?”刘忠媳妇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小女儿,只觉得心里痛得要死。

“我不喜欢子侍,从来没有一天喜欢过,您干嘛老把我和他拉在一起?女儿的名节还要不要了?”雨燕仰着头,眼睛用力的眨着,却依旧有一滴不听话的泪水缓缓落下。“其实我姐才是真喜欢子侍,娘干嘛不成全他们俩呢?”

“我……”刘忠媳妇突然明白过来,一把将小女儿搂在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苦命的女儿!”

半个时辰后,刘忠媳妇向雪梅告了假,说要去府外办事。

雪梅轻叹一声,到底还是准了。

侧院里,柳紫嫣笑靥如花。

万克弘刚刚到了沧州,给她来了第一封信,告诉她路上的行程以及遇到有趣的事情。

柳紫嫣从来没有接过别人的信件,更没有人如此关心过她。

万克弘在信里细细的嘱咐她,叫她一定要注意身体,说去了姜府数次,每次都听到她身体不好的消息,心里虽然着急却克于礼数不能过问。如今终于有了名份,便以未婚夫婿的身份叫她保重身子,一定要养得白白胖胖的。

也叫她无事时多往他家走动走动,照顾一下他的母亲。

柳紫嫣的心顿时被塞得满满的。

竟是对以后的日子生出几份憧憬来……

万家。

万家只有三间茅草屋,正中一间是安氏居住,东侧是万克弘的书屋兼卧室,西侧平时堆放着几件杂物当做库房。万家贫寒已久,家具也被典当了不少。说是库房,其实就是一间空屋子。万克弘和柳紫嫣的亲事定了之后,万翰林和葛宜人时不时的送钱送物送家具来。那些往日瞧不起安氏的族人们没想到他们这一脉竟然咸鱼翻身,不仅娶了翰林的妹子,万克弘明年也会进国子监读书,一时间对安氏另眼想看了起来,争相过来陪安氏说话。

慢慢的,万家人来人往不断,便有了几分兴旺的样子,虽然是贫寒依旧。

妹喜来了之后,安氏怜悯她,就让她和自己同床而眠。可是妹喜坚持身份,只肯在地上打个地铺。安氏心疼她年纪小受不了地上的寒气,便让她住在西屋里。

妹喜很是勤快,嘴里的话也少。

白天跟着安氏缝缝补补,到饭时便抢着做饭,不叫安氏下手。自从她来了之后,院子里的打扫和各种活计安氏就再也没粘上手,每次她想做活的时候都被妹喜抢着去干。

每个来万家看安氏的族人,见到妹喜都会称赞不休。也在心里羡慕安氏的好福气,不仅娶了一个有钱的媳妇,媳妇娘家还这么体贴,人没嫁过来先送了一个婢子过来侍候安氏。

这半个月来,妹喜的手由细变粗,甚至生起了茧子。

叫安氏心疼不已。

想给妹喜银两补偿一下,可是妹喜的月银直接是在姜府里发的,每月二两。她那几角几钱能抵得什么用?做衣裳和鞋子吧?妹喜来时穿得比她还好!送件首饰?她身上唯一那件拿得出手的送给了柳紫嫣,现在头上只有一根木头簪子……

思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补偿妹喜,待她就更加用心。

其实,她待妹喜好,未尝也不是心中有怨。

她的正牌儿媳妇,从万克弘走了后,竟连一句话也没有派人传过,更别说来看她了。

倒是雪梅这个媳妇的娘家人,每隔几天就派几个庄汉来做粗重的活计,同时送来吃食和米面。有时,刘忠媳妇也会过来送衣裳和棉被,顺便会看看家里缺少什么不曾,然后坐着陪安氏说一会话再告辞。

其实安氏并不稀罕钱财,万翰林和雪梅送来的吃食她接受,可是若是送银子和家具之类的,她必是拒绝。

她要的,不过是柳紫嫣那份心罢了!

可是,儿媳妇却连个信儿都没有……

妹喜安慰她,“我家姑娘不是不挂念老安人,只是姑娘自幼就受了很多磨难又没有长辈调教,待人待物有些不足,也想不周全。其实姑娘是想着老安人的,只是脸皮薄,没敢吩咐人过来。姑娘的为人真是挺好,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极为和善。以后姑娘嫁过来,老安人再慢慢的调教就是。”

这话安氏一开始信了,后来有一次妹喜服侍她洗澡时,她在妹喜胳膊上发现了很多拧痕。这些痕迹正由青转淡,由重转轻……

她一看就知,这定是掐的。安氏心疼不已,连声追问到底是谁敢掐妹喜?

“婢子有睡不着的毛病,睡不着就掐自己,一会就能睡着了……”妹喜垂下了眼帘,脸上无喜无悲。

安氏一时间怔住了,握着妹喜的手微微有些抖……

自那一天起,安氏待妹喜如同亲女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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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芳兰流产

芳兰流产了。

京城自入了春,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眼看就要到三月三龙摆尾,于是各家各户搭起了戏园子唱堂会。也有不喜欢家里闹腾的,就带着老人和孩子到城外踏青。

雪梅就要生了,又不怎么爱闹腾,家里即没有唱堂会,也没有和姜恒出去踏青,只是窝在家里,难得地享受了一个假期。

这几日,她倒是接了不少的帖子,可是她以怀孕为由全给回绝了。

大家送帖子其实就是送的就是面子,不会因为姜府有孕妇就隔了不送。知道雪梅怀着孕,又到了快生的时节,她就是不参加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前几日,黄府也派人过来送了一张帖子,说是请了戏班子在府里唱三天的戏,请雪梅过去听戏。

现在的戏雪梅几乎上听不懂,上面咿咿呀呀唱的热闹,她坐在下面犹如听天书。尤其是那些从江南而来的角儿们,唱的软音吴语更是一句也不明白。

于是,雪梅就派人送了一份礼,声明自己产期快到,不能四处走动。她也派了人回娘家,让刑氏没事领着王秀儿出去转转,反正左右家里无事,又都有产婆子照顾着。

刑氏一想也对,就领着王秀儿,带着她的儿子大宝去听戏。

可没有想到,还没到结束,胡养娘就从黄府急勿勿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方子求姜老太医给看看。

雪梅这才知道,芳兰居然流产了。

“他们黄家欺负人……”胡养娘虽是王秀儿的贴身养娘,可芳兰是王秀儿的亲小姑子,话里话外便偏帮着芳兰一些。“三姑奶奶您不知道,咱们家二姑奶奶早上寅正就起床,侍候她婆婆许氏起身盥洗涮牙,然后梳头时她要站着在旁边递梳子。这些是做儿媳妇的本份,我们奶奶就不说什么。到了早饭时。婆婆的眼睛望哪里看一下,二姑奶奶就得赶紧给婆婆挟过去,若是挟的晚了,婆婆的脸色就不对。”

雪梅只听得目瞪口呆,手里托着茶盏却忘了喝。

“这站了一早上,还不许人吃口东西!吃了早饭。要侍候婆婆吃茶,你说这吃茶早不吃晚不吃,非赶在吃完早饭吃做什么?等到二姑奶奶忙完了去伙房寻东西吃时,只剩下一些残汤剩饭,连口热的都没有……你说这大冷的天。吃了一肚子冷饭,可叫人怎么活?”

“芳兰姐来看我时,怎么从来没有说过?”听到这里,雪梅不由动了怒。芳兰是不着调,可是黄家就是什么好人家吗?当年黄家算计她的少吗?后来更是算计着娶芳兰好和叶哲光拉上关系。如今倒好,黄家的长子克风托了叶哲光的福,如今已经是从六品了。

现在就用不着芳兰,要开始虐待了吗?

难道他们忘了。不管芳兰当年做了什么,可到底是雪梅的亲堂姐。

“二姑奶奶是个要强的人……”胡养娘叹了口气,芳兰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许氏要杀她的威风。她也要杀婆婆许氏的威风。

许氏让她立规矩,她表面应承,可是却装作不懂的样子,处处要问婆婆怎么做。后来把许氏问烦了,就调了一个嬷嬷跟在芳兰身边。

哪怕嬷嬷身传言教,芳兰还是时不时的不是挟错了菜。就是筷子掉到地上。

还有一次,刚刚端上来滚烫的鸡汤。芳兰一个没端稳,差点倒在许氏身上。

吓得许氏差点大病一场。

可是芳兰越是这样。许氏越觉得这个儿媳妇没教养,越发要拿捏她。

于是,婆媳俩人,变着花样在府里闹腾。

黄老爷子和黄秋成夹在风箱中两头不是人,苦不堪言。尤其是黄秋成,犹为后悔干嘛要给母亲出这个馊主意。

结果没折腾到芳兰,倒把他折腾的不轻。

芳兰几时,他也得几时起。芳兰是媳妇,他可是儿子啊。媳妇去请安,做儿子的怎么可以安然的在榻上高卧?芳兰侍候婆婆梳洗,他也得去侍候黄老爷子梳洗。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儿子……

几个月下来,黄秋成人也瘦了,腰也小了,觉得自己站都站不起来,以后只能爬着走了。

黄老爷子也苦啊!他年纪大了,睡觉爱清静,可是夜里黄秋成那院天天鸡飞狗跳的,让他睡不好,天还没亮儿子和媳妇就来请安了,他不起也得起。

黄老爷子黑眼圈都出来了……

父子俩人受不了,就去求许氏,求她别再折腾芳兰了,没折腾到儿媳妇,倒把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折腾傻了。

可是许氏和芳兰置起了气,非要收服她不可。

眼看着各家各府都在请堂会,许氏也叫芳兰安排堂会。

许氏有心折腾芳兰,每天早上照常叫她侍候梳洗和吃早饭,早饭后才让她去处理事情。芳兰也要强,硬是咬着牙把戏班子给请到了家里。

又跑前跑后的把戏台子给搭了起来,还给各府都下了请帖,竟是一件事情都没有漏下。

到了请客那一天,宾来客往,许氏就只管坐着和人说话。芳兰却是跑前跑后,一会要招待宾客,一会又要和管事的商量菜品,一会又要安排戏班子,忙得不奕乐乎。

偏偏黄秋成的那几个小妾通房还在后面捣乱,叫嚷着要去听戏不可。园子里坐得都是太太和奶奶,叫几个小妾跑过去像什么话?芳兰便断然拒绝。

几个小妾通房便去寻黄秋成告状。

好不容易有个清闲的日子,黄秋成哪里会守在家里?此时早已经和几个朋友跑到外面胡天胡地去了。

小妾和通房们没找着黄秋成,便私下商议了一番,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溜到园子里听戏。

她们若是仅仅只是听戏倒还好了。可是小妾中有两个是从青楼里抬出来的,平时说话就肆无忌惮。这时见到唱戏的花旦长得俊美,立刻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寻了一个仆子,给他塞了几钱银子让他去寻花旦,想来个露水姻缘。

花旦虽是戏子,却是一个知道羞耻的。更知道像这种大户人家后宅最是肮脏,当即翻脸,又把那仆人从后台打了出去。

然后那花旦冲到许氏面前声泪俱下,说自己虽是戏子,却是干干净净的,请贵府小妾不要来骚扰他。

陪着许氏坐在彩棚中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见此情况无不吃惊,几位贵妇人便交头接耳了起来。许氏羞愧的无地自容,就责问芳兰,为什么要把小妾放到后园来?

芳兰只觉得奇怪,自己已经拒绝了小妾,怎么她们还是过来了?

于是便抓了人询问,这才知道小妾和通房们是买通了一个看门的婆子,偷挤进来的。

一个平时就和许氏不对付的贵妇人皮笑脸不笑地说:“年轻人,哪里有个不犯错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许主母就且饶了你儿媳妇这一回吧。”

若是别人来求情,许氏还真就哈哈一笑,训斥芳兰几句就算了。可是这个贵妇人和许氏却是多少年的老仇家,见到她发话了,许氏心口的一把火也烧了起来。

当即揪住芳兰的错处痛骂了起来,全不顾刑氏和王秀儿还坐在她的旁边。

刑氏的脸立即就白了。

王秀儿更是没忍住差点站起来,幸好被刑氏拉住。

芳兰低垂着头,没有吭声,心里却是腹诽不已。当初你们为了求得雪梅的原谅,特意娶了我。后来更是为了大伯哥的官职,那么的讨好我。现在用不着我了,就把我当成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抹布?当着这么多的贵客骂我,岂不是让别人在看我的笑话?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看看你爹娘的样子,也就只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许氏骂的顺口了,张嘴说了这么一句,“你娘就是个只会跟马夫私奔的货,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芳兰的脸唰地白了。

几乎要站不稳,脑子里嗡嗡做响,过了好半晌才艰难的抬起头,怒视着婆婆。

刑氏只气得两肋生痛,啪的一下拍了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我算是知道了啊,原来你黄家打从根里瞧不上我们刘家啊。即是瞧不上,我们家的姑奶奶我还是带走,以后这门亲事一刀两断,咱们就只当不认识!别有的没的造些谣,我们姑奶奶啥样我最清楚不过。至于我的大嫂是啥样,我也比你更清楚……为啥我大嫂在家里从来没有出过事,咋一到你黄家就变成这样?要说你黄家没在这里面有半点干系,我可是不相信。”

看到刑氏站起来和她对骂,许氏的脸憋得通红。

她敢骂芳兰,却不敢和刑氏回骂。谁叫刑氏有个好闺女,拿捏女婿跟玩儿似的。她今天骂了刑氏,只怕明天姜恒就得替丈母娘讨回这个公道来。

“我们走!”王秀儿只气得两眼泪,拉着芳兰的手就要往外走。连氏可是她的婆婆,做出和马夫私奔的事已经够丢人了。可是许氏不仅不知道遮掩,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这让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以后怎么到别府走动?

芳兰却如同魔怔了似的,直直地瞪着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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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请假条



第269章 又见自尽

许氏看到芳兰眼中的神情,只觉得一阵阵发虚。

这个儿媳妇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她就是一个愣头青,惹了她可是不管不顾的。

她敢给芳兰立规矩,是建立在芳兰在刘家不受待见的基础上。今日刑氏如此发话,甚至说出了要带芳兰回家的话,这怎不让她心虚?

“娘……”芳兰弱弱地唤了一声娘,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落。

娘家不待见她,婆家又欺负她,她硬是咬着牙挺过来了。如今年纪一年年大了,有时回想起少年时做的事情,都替自己觉得脸红。所以,这些年她有意修补和雪梅的关系。

她没想过,婆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让她难堪的话来。

幸好二婶刑氏把话接了回来,大嫂又是一个心肠好的,如果二婶和大嫂不管她,她会落个什么下场?一想到这些,她的泪水就忍不住的往下掉落,又感觉小腹隐隐有些作痛。

许氏讷讷地兀自嘴硬,“这事是她做出来的,怎么我连说也说不得了?”许氏口中的她,就是芳兰的亲生母亲,刑氏的亲大嫂。

“放屁!”刑氏再次拍了桌子,“别以为我家是乡下人,你就这样欺负我们。我大嫂咋了?她除了贪财、为人小气,就没旁的大毛病。要说一个身在深宅的妇人,她是怎么和外面养马的马夫勾搭上的?这话你叫别人听听,看看有几个人相信?现在我大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还没找你家要人。说不定是你黄家嫌弃我大嫂是乡下人,暗地里加害了呢,我们刘家可上哪说理去?”刑氏心里恨极了,黄家的主母当着众人的面打刘家的脸,这是以后再也不和刘家做亲戚了?

大嫂和马夫私奔。这事确实是大嫂不对,可是你至于在众人面前讲吗?难道说出来,你黄家的脸上就好看?

本来有这件事情在,刘家自觉在黄家面前抬不起头来,处处都让着黄家。可是现在挑到了明处,那就干脆拼个大伙都不要脸。

见到两位亲家捋袖子拍桌子就要打起来。本来在旁坐着看戏的众位诰命都坐不住了,纷纷走到刑氏和许氏身边劝慰俩人。

众位诰命只顾得安慰这两位亲家,却独独把芳兰给遗忘了。

芳兰直勾勾地看婆婆,只觉得小腹越来越痛,双腿犹如灌了铅。还有热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她想到就因为对自己不满意,黄秋成养了满院的女人。自己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还得装出来贤惠的样子给外人看。

谁能理解她的苦?纵是害了雪梅,她拿这些年去抵,也该抵得过吧?

丈夫不好,婆婆不慈……

思及此,眼前一阵发黑,两腿发软。就往地上倒去。

这下子可吓坏了王秀儿,她急忙扶住芳兰,大声唤着芳兰的名字。

可芳兰却任凭她叫。却是牙关紧咬,一直没有反应。

“血……”一个贵妇人突然失声尖叫了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芳兰绿色的马面裙上已经被血浸了一片,犹如开了一朵妖异的红花。

王秀儿打了个寒颤,抱着芳兰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众位贵妇都是生过孩子的,看到此情景哪里会不明白,不由得替芳兰惋惜起来。这位成亲都好几年了。一直无所出。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却硬生生地掉了。

许氏也后悔不己!她哪里知道芳兰会有身孕?若是知道了。岂敢如此往死里使她?更不会今天当众骂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刑氏真的不会放过她了。

想到这里。她的嗓音都变得尖利,“快,快请郎中过府诊脉。”

听到她的声音,戏台上正唱得高兴的戏子也把锣鼓声停了,满园诧异的目光直直往这里看。

不一会,附近住的一位郎中被请了过来。

略把了脉便摇头叹息,说是这位奶奶身子本就虚,再加上近日又受了累,生生地把孩子给累掉了。

许氏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地‘晕’了过去。

见到许氏晕了,刑氏气得不能行,指着黄秋成的鼻子大骂,骂他不会照顾媳妇。

“你老婆没怀过身孕不知道就便罢了,可是你后院的女人已经生过两个闺女了,你咋就能不知道她有身孕了?你不好好照顾就算了,居然还让她劳心劳力去替你家办那捞什子戏?我们芳兰也是眼睛瞎了,才找了你这么个女婿?你看看我们刘家的女婿哪个不知道疼老婆?你配当我们刘家的女婿吗?”

骂完了黄秋成,又指着那些堵在门口的莺莺燕燕大骂不已,喝令她身边的婆子拿棍子赶人。

黄秋成听得心里愤愤不平。我又不是女人,我哪知道女人怀孕是什么样子?她自己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这能怪我?

可是再一细想,心里又觉得难受。好不容易有个嫡子,居然一下子累没有了。

后院的女人生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到底不是嫡子。将来不论为官还是经商,都是要低人一等的。

再看到芳兰那腊黄的小脸,不由心痛起来。

虽然是天天吵,天天打。可芳兰到底是他的结发妻子,若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一会,郎中给开好了药。

刑氏怕郎中不行,便找人去姜府寻姜老太医问问。

胡养娘便自告奋勇的来了。

雪梅只听得气愤不已。

若是今天刑氏不在的话,仅凭王秀儿一人是根本不敢和许氏顶撞的。今日许氏骂了芳兰,哪怕明日刑氏再过去找场子,可许氏已经欺压过一次芳兰了,就是场子找回来了,以后芳兰在许氏面前也低了一截。

芳兰再不好那也是从刘家嫁出去的姑奶奶,她的名声关乎到刘家剩下的女孩子。

芳兰名声臭了。以后京城中谁还敢和刘家联姻?

想到这里,她也暗恨大伯母。干什么不好,非要和马夫私奔?刘家就怕这事张扬出去不好,所以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寻连氏,都是偷偷的派人私下寻。就是有人问起来。刘黄两家也只说连氏病了,在家里养病。反正连氏一个农妇,谁会关心她?

可是,今天许氏却当众把这层遮羞布给捅破了。

想到这里,雪梅略定了定神,缓缓地道:“胡妈妈。您回去这样和许太太说……我们家芳兰年纪小不懂事,若是做了什么不听话的事情,您只管打只管骂。芳兰是黄家的媳妇,我们身为娘家人断没有伸手过问的道理。可是现在却闹出这么一场子事,还请许太太和黄老爷拿个主意。若真是觉得芳兰不好,您二老只管把人送回来我们断没二话。芳兰到底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也不敢奢求你们拿她当女儿看。只是不管去留,我们娘家总是会有她一片安生之地。”

胡养娘要的就是雪梅这句话,闻听此言急忙福了一福,抹着眼泪道:“二姑奶奶若是知道三姑奶奶说出这话来,不知心里会多愧疚。当初她这样对三姑奶奶……”

“都过去的事了,如今各自成家。还说它做甚?”雪梅阻止胡养娘再说下去。

胡养娘抽噎了一下,跪在地上行了礼,爬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看到胡养娘走了。雪梅不由叹息起来。这女子嫁人就犹如再次投胎,若是嫁的不好后半辈子就没有幸福可言。

清官难断家务事!今日的伤,又未必不是昨日芳兰自己个儿造的孽。若是她当初不是那么一心一意的想要害雪梅,何至于会落到现在这个局面?

胡养娘再到黄家时,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股子傲气。

当许氏听到雪梅说出,不管芳兰做了什么。娘家总有安生之地时,只觉得天眩地转。差点晕过去。

虽然是我们二姑奶奶有错,我们大太太不知检点。可也不是谁都能打刘家脸的!谁叫我们有个三姑奶奶给撑腰呢?胡养娘看着许氏的表情,只把脸仰得高高地。

刑氏端了茶盏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又连连点头似乎在说这茶好。

许氏回过头看了看刑氏,只盼她能说两句话好让她下台,可刑氏只是气定神闲的吃茶,根本不往她这里瞅。

不由额头冒出汗来。

前后想了想,生怕姜恒明天会过来找她的麻烦,便‘哎哟’一声,捂着胸口往身后的垂髫丫鬟身上倒去。

黄府一时乱了套,两位女主人都倒下了,这可怎么是好……

只有刑氏脸色不变,稳坐在椅子里,冷冷地看着下人们忙碌。

……

姜恒下值归时,在路上便听说了此事,到家之后吃了口茶就和雪梅商量起来。

“……我叫人送去了好些药材,又另送了一些补品,好叫芳兰姐补补身子……”雪梅笑盈盈地道。

“是该如此,这女子坐小月子若是好好补,能把早些年间亏损的一并补回来呢。”姜恒点点头,随即又低下头对着雪梅的肚子说话,“乖儿子,今日在娘亲肚子里乖不乖?有没有踢娘亲呢?”

一边说,一边拿手轻轻抚着雪梅的肚子,感受着里面的胎动。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难道就不许是女儿了?”雪梅见他语声温柔,说话也不由柔和了下来。

姜恒略怔了一怔,随即又笑道:“女儿也好,若是长得和你一般那才好。不管儿子女儿我都喜欢,只是叫儿子略顺口。其实生个女儿更好,姜家好几辈都没听过女儿的笑声了。若是先生个重孙女给爷爷抱,不知他要欢喜成什么样呢。再说了,这先开花再结果,以后咱们的儿子有个姐姐疼岂不是更好?”

雪梅听了这话,只觉得从耳朵里一直甜到了心底。

“即是有了孩子,想必以后孩子就会串成串的往黄家走。你也不要太为妻姐伤心难过了……不如叫刘忠媳妇去开库房,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给她送过去,免得妻姐无聊。”姜恒立刻转换了话题,笑着搂过雪梅。

雪梅连连颌首,眼睛都亮了起来。整理库房是她爱干的事情之一,每次看到自己的财产有所增加,都会觉得心里有个满足感。

垂髫丫鬟兰儿掀起了帘子,一脸古怪的行了个礼。

“出了什么事?”这两个丫鬟兰儿和晴儿是接替无邪雨燕的,现在有什么大事,雪梅都会去支使她们去做。无邪和雨燕则是让她们更多地熟悉中馈上的事情。

“……”兰儿看了眼姜恒轻咬了下唇,神情有些踌躇,见到雪梅一直催促她,才局促不安的开了口,“太太,侧院的表姑娘闹着要自尽呢,几个人都压不住……”

柳紫嫣要自尽?这是闹得哪回事?

雪梅不由怔了,和姜恒交换了一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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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ps:不好意思,昨天又没更,昨天累的要死,刚刚搬完家,腰酸腿疼,下午六点不到就去睡觉了,一下子睡到今天早上八点。足足十四个小时……过了一把猪的生活。今天上午又收拾了一上午,到下午装空调的人因为下雨没来,我才有空码了一会字。明天还得一天折腾!!在此乞求明天不要下雨赶紧把空调和热水器装好……我已经好几天累的跟条死狗一样了。

第270章 包子来了

柳紫嫣只觉得悲愤莫名。

万克弘自从去迎接她父母骸骨后,每到一处都会给她写信。告诉她现在到了哪里,路上遇到了什么。虽是没有什么露骨的话,可是字里行间却让她觉得情意绵绵、深情无限。

时间久了,她对万克弘生出了几分喜爱和期待的心思。有时晚几天没收到信,竟是会觉得惆怅万分。

她痴长了十五年,竟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种心情。

被人牵挂,被人嘱咐,被人思念……

只觉得十分幸福。

渐渐地她把姜恒忘到了脑后,有时偶尔在府里遇见,也只是平淡如水的笑笑,再没纠缠过。

她幸福、她快乐、她满足、她开心……

直到前天,她接到了万克弘的信,信里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去看看安氏。

安氏是她未来的婆母,她岂有不去看之理。于是,她向雪梅禀告之后,便带着丫鬟婆子们浩浩荡荡地去了万家。

结果……

还没进万家,就遇到安氏担着一对大水桶从外面往家里担水。

安氏穿得即寒酸又破旧,以至于柳紫嫣身边的丫鬟把她当成了路人,还向她询问往万家的路怎么走。

柳紫嫣只见过安氏两面,一次是勿勿见面,另一次安氏给了她一副镯子。所以,她虽见到这个老妇人面目有些熟悉,却没有往安氏身上想。

到了万家,见到了穿着补丁衣服正在打扫院子的妹喜。

柳紫嫣只觉得心情畅快至极--

在姜府时,好吃好喝的待着你不要,非得往万家这个穷地方跑。你不是想飞到高枝变凤凰吗?凤凰没有变成。倒成了落草的乌鸡。

妹喜神情坦然,泰然自若。向着柳紫嫣行了一礼,便依着妾室的规矩站在一旁。

柳紫嫣只看得心中冒火,再见到妹喜不急不躁、无喜无悲的样子,胸口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走上前去。啪啪两巴掌打到了妹喜的脸上。

一刹那儿,万家院子里寂静极了,柳紫嫣带来的丫鬟婆子呆怔在当场。

提着水桶吃力往家走的安氏愣在家门口,连水桶掉落到地上也没有发觉。

……

从万家回来的柳紫嫣,越想越不忿,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妹喜会得到安氏的喜爱?凭什么安氏要让自己向妹喜道歉?妹喜只是一个下人。自她可是主人,如果道歉的话以后她还怎么在姜府里行走?

可是安氏不依不饶,拿着柳紫嫣打妹喜巴掌的事情说个不停。

“我们家只是寒门小户,讲不得那些大家的规矩,什么主人奴婢的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知道妹喜在我们家呆了两三月,不仅勤奋能力,人又乖巧伶俐,我是真心拿她当女儿疼的。你欺负我这个糟老婆子可以,但是不能欺负我的女儿。谁欺负我的女儿,我就跟谁拼命……”

柳紫嫣只听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谁见过要为婢女出头,执意要压未来儿媳妇一头的婆婆?

她甩袖就要走。安氏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原来,这就是姜翰林家的礼数?”

柳紫嫣猛地扭过头。瞪着安氏目齿欲裂。安氏可以骂她,可以骂任何人,她都不在乎,可是安氏不该提到姜恒。

她这条命是姜恒救的,她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姜恒。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她面前诋毁姜恒。

一想到将来就要和这样的农妇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柳紫嫣就觉得从心里一直苦到嘴中。

她从荷包里拿出炭笔快速的写道:“我姜家的礼数再不好。也绝对干不出宠婢灭妻的行为。”

安氏抬起头,轻蔑的微笑。“这话姑且不论真假,可我万家的人却干不出正妻不当。非要上赶子当妾的……”安氏说完这句话,拿眼瞅着柳紫嫣。

眼睛里不知是轻视还是嘲笑,又或者带着那么一丝后悔和痛惜。

柳紫嫣后退了几步,脸色变得煞白,眼睛猛地往妹喜那里看去。

妹喜垂着头,看不清是喜是悲。只是那紧紧咬着的唇,却暴露出了一丝紧张和窃喜。

柳紫嫣刹那间全明白了,顿时间冷汗如雨。

雪梅在侧院听完丫鬟的禀告后只觉得谛笑皆非。

柳紫嫣还没过门就和未来的婆婆有了口角之争,将来还怎么生活在一起?这可不是后世,媳妇能和婆婆分开住。哪怕就是后世,也断没有独生子弃着老妈不养和媳妇单独过的。

柳紫嫣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她的聪明劲就从来没有用到正途上?

万家巴结着姜家,没有姜家万克弘什么也不是,柳紫嫣却能把安氏气得说出如此狠的话来,安氏定是被她气得狠了。

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可是还得去安慰柳紫嫣。

“你是小辈,怎么能和未来的婆婆使性子?她不过说你几句,你听着就是,回头你找万克弘抱怨就是,怎么能当众让你婆婆下不来台?”雪梅苦口婆心的劝道。

柳紫嫣抬眼看了看她,人没有动,脸上却露出嫌弃的神情。

雪梅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又略说了几句话,便退出了她的屋子。

“瞧她那样子,连妹喜都斗不过,将来还怎么主持中馈?难道谁和她生了气,她就上一次吊吗?我还真没见过没过门就和婆婆吵架的,吵不过居然要上吊……”刘忠媳妇扶着雪梅的胳膊,忿忿不平地说道。

“妈妈不要这么说,这事好歹我也是有一定责任的。”雪梅摇摇头,阻止刘忠媳妇再说下去。

妹喜要去万家,她虽知道妹喜的心思,却没有出手阻止。如果当初她阻止了一下。柳紫嫣也不会在万家被安氏骂。

她痛恨柳紫嫣,可是女人大凡在这件事情上都是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当初出手对付柳紫嫣,也只为她对姜恒有意。如今柳紫嫣遇到了同样的事情,心头虽然有兴灾乐祸,却也有一丝伤感在里头。

“妈妈明日再去万家一趟。送些东西给安氏,顺便问问她的意思。这件事情双方都有错,以后就揭过不提可行。”雪梅想了想又道。

虽然恨柳紫嫣,可是有些事情她必须出头处理和出头。柳紫嫣当众顶撞安氏是不对,可是安氏也不该当众打柳紫嫣的脸。

刘忠媳妇点头,“太太说的极是。表姑娘再有不对的地方,那也是咱们姜府的人。安氏再有不满,也不该当众说出那些话。咱们姑爷和表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若是闲话往外传,姑爷可怎么做人哟?”

刘忠媳妇是怕闲话变成谣言。最后柳紫嫣和万克弘婚约取消,姜恒无可奈何纳妾。

雪梅心知肚明却不说破,只是微微一笑。

……

一转眼,时间又过了几天。

姜恒急躁的在庭院中走来走去。

两天前,雪梅就有破羊水的迹象,把姜恒唬了一跳。可等到产婆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将雪梅送入产房,她的阵痛又停止了。

结果大家以为是虚惊一场。就又把人送出来。

可是送出来没多久,雪梅又开始喊疼。

就这样折腾了两三次,倒把雪梅折腾的受不了。一直嚷着就呆在产房不出去了。

产房内,雪梅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呼痛声,犹如一记记重硾砸在他的心房中。令他坐定难安,心神焦躁。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在院子里打乱。双手不停的互搓,每走一步都要往产房那里看。

倒是姜老太医和刘承志存得住气。俩人坐在檐廊下一边吃茶一边低声谈话。

看到姜恒犹如没头苍蝇一般乱转,不由相视而笑。

“想起我家那口子刚生明珠时。我也跟恒哥一样……听到孩子他娘在产房里的声音,恨不得自己进去替她受了……”刘承志呵呵地笑。

姜老太医捻须而笑,颌首道:“头几天就派人请寺庙里的师父每天诵九九八十一遍的《难月文》经,遇到路上的病弱鳏寡乞丐难民也叫下人都施了粥饭,又减免了今年田庄的三成田租……咱不求别的,只求这孩子平平安安出世,母子皆安即好。”

刘承志听到这些,感动不已。

产房内,刑氏紧紧握着雪梅的手,不停的在替她打气。“沉住气,听产婆的,叫你吸气就吸气。不到关键时刻,千万不敢消耗力气。”

雪梅死死咬住嘴唇,将下一声痛呼湮没在唇上的鲜血中。

可是下腹的坠痛感越来越强,身体好像要被撕裂开来,有东西正拼着命的想要从她身体里出来。

她忍不住一声大叫,“阿恒,我痛……”

院子里的姜恒差点扑到地上,急步几步跑到窗下,敲着窗户大喊:“雪梅,我就在门口,你不要害怕,我守着你和孩子……”

产房里的雪梅只听得泪流满面,想要抬起手擦泪,双手被刑氏和刘忠媳妇死死摁住。

旁边的产婆却是一喜,低呼道:“快,产道开了……太太再用些力……您随着奴的话使劲……来,吸气,吸气,慢慢的出气……”

“我受不了了……”雪梅大喊,“痛……太痛了……”

窗下的姜恒听到这一声声的呼痛声,只觉得双腿颤抖,站也站不稳,“雪梅,要不然咱不生了,咱一辈子不要孩子了……要不然,我进去替你生了吧……”

产房内外,都被姜恒这句话给逗笑了。

就连正在剧痛中的雪梅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可是她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一股热流从她体内流出……

她的眼,睁得大大的,用力抬起头,想要看看那个折腾了她好几天的小东西。

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划破了姜府的上空,院里院外所有的人都站直了身子,急切的往产房那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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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ps:从今天起正常更新,现在家里没有什么大事情了。不好意思,十一月真是家里有很多事情。我20号左右开始搬家,因为就一个人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是慢吞吞的,再加上想省点钱,所以小件都是自己搬的,天天跟蚂蚁搬家似的一件件挪。而且22号又是寒衣节要上坟……昨天亲戚去世,又去奔丧……

反正整个十一月,都是各种各样的事情层出不穷。

希望十二月没什么事情吧!哎

第271章 雪梅产子

这声嘹亮的婴儿哭泣让姜府内外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欢喜异常。

姜恒更是喜极而泣,扑在窗下失声痛哭,嘴里不停喃喃自语,“我当爹了……当爹了……我有孩子了……雪梅你听,孩子哭了,哭了……”

在院门处檐廊下坐着的姜老太医和刘承志激动异常,相互望了一眼,站起来向着姜恒处走去。

异口同声的问道:“母子皆平安吗?”

俩人怔了怔,而后相视而笑。

听到这句问话,产房内的刑氏松了口气。她经历了几次生产,也曾探望过别人家的媳妇。大凡媳妇生产,婆家人最先问的就是生男还是生女。若是生男喜不自胜,若是生女则是唉声叹气,绝少有人家第一句先问母子是否平安。

通常问这句话的,都是娘家人。

现在听到姜老太医第一句问得就是母子平安否,刑氏只觉得身心舒畅。

“对,对,对!”姜恒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迭声的高声喊雪梅,“你还好吗?雪梅,孩儿他娘……”喊到孩儿他娘这几个字时,不由得怔住了。他此时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仿佛和雪梅彻底溶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产房里婴儿被产婆倒提着双腿往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只气的哇哇大哭。

两个产婆不由喜上眉梢,将婴儿口里的污物抠出,小心翼翼地用一块上等棉布襁褓轻轻裹住,齐声笑道:“老太太,太太,您瞧。这小公子哭得多响亮啊,这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将来上马封候下马拜相,功成名就,封妻荫子……”俩人手上不停。口中的吉祥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直把刑氏说得两颊泛光。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们再说下去我的外孙就成天上的神仙了……”刑氏的嘴几乎要咧到耳根,只听得欢笑不已。从荷包里掏出两锭银子。也不管多重只往两个产婆手里塞,“这是我赏你们的!这几天你们也辛苦了,这是让你们吃茶的。”

看到两锭银子最少有二十两,两个产婆对视一眼,露出欣喜之色。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刑氏转过脸,看着因疲劳过累而陷入昏睡的雪梅,长叹一声。从水盆里拿出块被热水浸得透透的手巾,轻轻地擦着雪梅额头上的汗水。

自古女人生产就如同过鬼门关,不是生便是死。虽是家里请了两个产婆,刑氏还是担心她的身体。她毕竟前几年落了水,虽是死里逃生,可却怕落下什么病根。

如今。孩子好好地出生了,让人大大的松口气。

刘忠媳妇泣不成声,捂着脸低声抽泣!太太头胎生了小公子。让他们这些刘家来的人以后有了主心骨。虽然姜恒待雪梅异常好,可是这感情再好也总比不过有孩子。如果雪梅没有生儿子,哪怕姜恒表面上再无所谓,他们这些刘家跟过来的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如今有了儿子,以后的日子就有了指望,他们这些刘家过来的人才算真正的挺直了脊梁。

她们在产房里感慨的感慨。低泣的低泣,却把产房外的男人们忘得一干二净。

姜老太医和刘承志姜恒三人左等右等不见产婆出来报喜。却听到里面婴儿的哭泣声也渐渐停止,不由担忧了起来。

姜恒心里更是着急。恨不得推开产房那道松松的门,去看看里面的雪梅和孩子。

可是产房乃是污秽之地,他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个婆子给齐齐拦住。

姜恒无奈,只得扬声问道:“里面的人可好?产妇可好?孩子可好?”

一连问了三声,才听到产婆欣喜的声音传来,“恭喜姜翰林,贺喜姜翰林。宜人生了一个小公子,白白胖胖的,粉雕玉琢。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和水灵灵的大眼睛别提多招人心疼了……”

另一个产婆急忙接上,“小公子生得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天生一对菩萨耳,一看就是个能中状元的。小手小脚肉嘟嘟胖乎乎地就跟几节藕节……”

后面的话,姜恒一概没有听清,他咧着嘴满足的傻笑。

过了一会听到产婆依旧絮絮叨叨的没有说完,急忙问道:“莫要再说孩子,产妇怎么样?她怎么样?”

两个产婆一怔,不由对视。她们去过的人家也不少了,大凡一听到婴儿的哭泣,都是只问婴儿。所以她们夸奖婴儿的话张口就来,能说上一个时辰不带重复的。可是像这样打断她们的话,只为听一听产妇是否安生,这倒还是第一次。

满京城的人都传闻姜翰林爱妻宠妻,原来果然如此啊。

“回姜翰林的话,刘宜人刚刚生了产,这时有些劳累,已经睡下了。不过精神还是很好,姜翰林莫要太过担心……”

听到这句话,姜恒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站在门边连连点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你们也辛苦了,一会赏钱加倍,加倍……你们在里面好好侍候产妇,侍候孩子……”

“姜翰林要不要看看孩子?待奴给孩子清洗后抱出去可好?”一个产婆笑盈盈的道。

姜恒听了这话吓了一跳,他是医者,自然知道刚出生的孩子不能受风,急忙阻止,“不急不急,等你们把里面收拾好,我们再进去看,就在屋子里就好,千万莫抱出来……”说到这里,又怕产婆们只顾孩子不顾雪梅,忙补充道,“莫忘了产妇,一定要给她用温水擦洗,动作要轻,要柔,千万千万……”

此话一出,两个产婆再次对视一眼,她们接生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家都见过,可像姜家这样的,还真是不多见。

竟是把产妇看得比儿子还重要?

当下打点起精神来,拿出一百分的精力去侍候雪梅。将她的身子擦洗得干干净净,不带一丝血污,又用醋薰过屋子,等到里面的血污味散去了一些,才小心地打开了外屋的门。

姜老太医和刘承志不好进产房里面。就只能呆在外屋,看着产婆将孩子抱出,乐得合不拢嘴。

要不是姜老太医年纪大了,刘承志恨不得从他手里把外孙抢回,好好抱上一抱。如今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产婆先将外孙抱给了姜老太医,他干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姜恒的心思却没在孩子身上,只是就着姜老太医的手看了看,便拿着艾草在身上拂了几下,就掀起产房的帘子。

“里面不能进,不能进……”产婆们一个没留神。就被姜恒钻了空子,却又顾虑里面的产妇和外面的孩子不能受惊,只能低声劝解。

姜恒却似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感觉到产婆扯他的袖子,只是怔怔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雪梅,眼里流下泪来。

这是他的妻,这是他孩子的母亲,这是陪伴他一辈子的人。是他一生一世永远的另一半……

他静静地站着,眼睛里看不到正在替雪梅擦脚的刑氏,正在抹眼泪的刘忠媳妇。只看到产床上那个头发凌乱,没有往昔美貌的妻子。

“梅……”

姜恒慢慢走向了产床,从刑氏的手里接过手巾,轻柔地替雪梅擦拭脚趾。

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生怕遗落了任何一寸地方。

他的鼻孔里闻不到那股淡淡的血腥。眼睛也看不到除了雪梅以外的任何人。只是神情专注、动作轻柔、旁若无人的替雪梅擦拭。

比刑氏还要精心细致--

刑氏只觉得鼻子一酸,女儿何其有福。居然遇到了如此珍爱她的人。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会像姜恒这样,不顾产房的污秽。不顾产妇身上的血腥味,替产妇擦洗?

忍不住落下泪来。

刘忠媳妇站在另一侧,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悄悄从雪梅身边走开,扯了扯刑氏的袖子,往产房外屋指了一指。

刑氏颌首,被刘忠媳妇扶着往外屋走去。

外屋的刘承志此时刚将外孙抢到怀里,转首看到刑氏出来,急忙背转过身子,将后背露给刑氏。

刑氏眼睛眯了眯,抹了一把泪水,气昂昂地走到刘承志身后,用力的咳嗽了一声。

刘承志只当没听到,看着怀里小小的婴儿,咧着嘴开心地笑。

“他爹……老刘……刘承志……姓刘的……”刑氏的声音越来越冷,几乎令外屋的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可是刘承志依旧不肯转身,不论刑氏怎么喊怎么抢,都只给她一个后背。

刑氏的脸,瞬间冷得如同冰霜,手下一使劲,用力挟着刘承志腰间的软肉,拧了一把。

刘承志只疼得龇牙咧嘴,依旧不肯转身。

两个产婆忍俊不禁,偷偷背转过身去,装作收拾手里的东西。

……

外屋为了争抢外孙闹得不可开交,里屋的姜恒依旧动作轻柔,将手巾在热水盆里摆了摆,又替雪梅轻轻地擦着双腿。

产婆虽然已经替雪梅擦过一次了,可是她身上依旧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屋子里产后的味道,若是刚一进屋只把人薰的难受。

可是姜恒仿佛闻不到似的,眼睛里和心里只剩下面前躺着的雪梅。

许是感受到了姜恒的用心,雪梅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

“阿恒……”

听到雪梅的低唤,姜恒急忙伏下了身子,将耳朵贴在雪梅嘴边,“莫要大声,莫要使力。我听得见,我就在你身边。”姜恒说着,将手轻轻握住了雪梅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

“是男孩……还是女孩?”雪梅的声音微弱,若是不细听几乎要听不见。

“男孩,长的像你很好看……”姜恒干巴巴说了句,抬眼看了看雪梅的脸色,声音软成了一汪水,“你累了睡会吧,我一直守在你身边,莫担心孩子,你听外屋岳父岳母为了争谁抱几乎快打起来了。”

哪有你这样说岳父岳母的?雪梅嘴角勾了勾想要笑,却不小心扯动了下身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哪里疼?要不要敷药?”姜恒紧张了起来,四下里寻找他先前就配好的药膏。

“不疼……我哪都不疼了……”雪梅喃喃地,将头贴紧了姜恒的手。眼睛慢慢闭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睡吧,我守着你呢!”姜恒低语,将手轻轻覆上雪梅的脸颊。

“嗯!”雪梅轻声呢喃。

不出几息便传来悠长的呼吸声。

“乖……”姜恒轻轻地笑,将被子小心的往上扯了扯。

--

--(未完待续)

第272章 俊哥出生

听到逸志堂院子里传来的欢笑声,柳紫嫣把帕子在手里紧紧地绞成一团。

为什么别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自己到底哪里错了?明明是安氏和妹喜不对,为什么都把错推到她的身子?

自从那一日和安氏吵架过后,府里下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对了。尤其是那一日随她去万家的几个婆子丫鬟,更是用恐惧的目光看她。

她做了什么?

妹喜这个婢子不顾尊卑体面,竟然枉想做妾,她这个将来做主母的凭什么不能打?

怎么她教训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婢子,反倒府里的人都在怪她?为什么没有人去责怪那个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妹喜?

……

雪梅盯着小家伙看了又看,他可真小,脑袋小,嘴也小,胳膊小,脚丫子更小,尤其是指甲盖只有米粒般大小。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襁褓中小家伙那胖乎乎皱巴巴的脸颊上,不由喃喃地道:“这是我生的?我怎么生了一个怪物?”

“什么怪物?”刑氏恨恨地啐了一口,若不是看在床上那个伸手乱戳的人是小家伙亲生母亲的份上,她真把那令人讨嫌的手指从小家伙脸上拿开,“你刚出生的时候,比起他也好看不了多少……你往哪戳?这可是刚出生的孩子,皮薄着呢?把手拿一边去……”

“娘,这是我生的呀!凭啥不让我碰?”雪梅嘀咕不已。

“就凭你说我外孙丑……”刑氏瞪大了眼睛,将雪梅的手拨到了一边,动作轻柔的将小家伙抱起。

“我外孙哪丑了?哪像怪物了?你瞧他那明鼻子大眼睛。跟他爹娘一个样儿,再瞧瞧这嘴,就和你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哪里像怪物了?你还没我外孙一半好看呢。”刘承志站在产房外屋,听到屋里雪梅的话。不由大急。

刑氏刚刚和刘承志打了半天的架,此时听到他的话,不由扑哧一笑。谁见过这样的亲爹,有了外孙直接把亲生女儿都给扔一边了。

“既然你们不喜欢他,我看不如还是把他抱出来,我喜欢的紧呢。”刘承志搓了搓手。冲着里屋嘿嘿一笑。

“谁说我不喜欢我外孙了?”刑氏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转过头认真看着小家伙的脸蛋。

明珠生孩子的时候,因为和刘老爷子闹得不愉快,刑氏都没敢过去,只敢等到洗三的时候勿勿过去看了一眼。再生第二个孩子时。家里又出了许多事情,当时虽然也为外孙降生而喜悦,却不及这次一直陪在雪梅身边陪她一起生产来得强烈。

一想到孩子的脐带是自己剪断,包裹也是她在旁边协助产婆包好,自己从头到尾陪着女儿一路走过阵痛,她就觉得和这个孩子有一股剪不断的血脉亲情在里面。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外祖母在看他,紧紧闭着的眼睛转了几圈,嘴唇也翕动了一下。一双粉嫩如藕节般光滑的小手臂,在襁褓中胡乱舞动着。

小胳膊小腿乱蹬乱舞,好像在抗议为什么要用襁褓将他紧紧包裹。

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刑氏的心软得如同一滩水。她仿佛看到了明珠和雪梅刚刚出生时的情景,那时她们也如同这个小家伙一般大小,满脸的皱纹,皱巴巴的看起来一点也不讨喜。

可是两个女儿越长越大,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懂事……

一滴泪水没忍住。悄悄滑落了脸颊。

屋外的刘承志又开始大嚷,“恒哥。快点,快把准备好的名字都拿出来。这次生的是哥儿,丫头的名字就用不着了,以后等到你们生丫头时再用。”

姜恒浅笑低语,“爹您看看这几个名字,这都是事先挑出来最好的……”姜恒说着,从怀里拿出几张纸,郑重的放在圆桌上。

刘承志也是识字的人,见状便伏在圆桌上,认真地看了起来。他是个明白,自然是知道姜家的长孙没有让他起名的道理,他也不过是看看,凑个趣罢了。

“亲家给哥儿想个小名吧……”姜老太医笑吟吟地捻了一下发白的胡须。

姜家有了后,他这个糟老头子哪怕明天就去死也是毫无遗憾。想到孙媳妇在产房里为替姜家传种接代而受到的苦楚,姜老太医便决定把给孩子想小名的权利让给刘家。

“老爷子您说啥?”正在低头看名字的刘承志不由怔了怔,不敢置信的看向姜老太医。

“亲家给起个小名吧?”姜老太医再次重复道。

“我?”刘承志张大了嘴,将手指向了自己鼻子,心中即是激动又是狂喜。谁见过肯让娘家人起小名的人家?见到姜老太医再次点头,不由得郑重起来。

他站直了身子,用力搓了搓手,仔细想了半晌方喃喃道:“村子里都是起个贱名好养活,可是咱家的孩子自然是五福俱全,不需要用贱名压制。我看不如就起一个平平安安普普通通的名字,让孩子一辈子平安长大……叫平安?不行,叫的人太多了……叫福寿?也不行,太普通……宜哥?好是好,就是跟喊大哥似的……虎哥?也不好,村子里叫这名的太多了……俊哥?这名不错,咱家孩子长得俊啊。哎呀,不妥不妥,小孩子不能夸呀……”

看到刘承志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一连否定了十几个名字,姜恒不由和姜老太医交换了一下会心的眼神。

当初他们给孩子选名字的时候,也是和刘承志一样,几天几夜睡不好觉,就怕起出来的名字不合心意。

在里屋的雪梅和刑氏却听得两眼都是泪水,雪梅更是拉着刑氏的手,哽咽不已,“娘。谢谢你,谢谢爹,替我寻了这么好的一个婆家。”

正在此时,产房院门处传来嘈杂声,董宜人和飞霜的婆母卢氏的声音隐隐的传来。

“生了吗?是男是女?是个小公子?快。我们快进院……”

……

芳兰呆呆坐在床上,听着身边的嬷嬷和她讲雪梅的事情。当听到雪梅顺顺当当产下一子,泪水如同泉涌。

同样是孕妇,雪梅被人呵护备致,不论是婆家还是娘家都拿她当眼珠子对待。

可是她呢?明明怀了孕,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提醒她。她又从来没有过身孕。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有孕。

结果被婆婆许氏折腾的生生落了胎。

虽然许氏现在消停了不再寻她的错处,可是孩子再也回不来。

黄秋成站在窗外,怔怔地隔窗相望。自从芳兰流产后,他已经好久没去过那些小妾的院子。

就连对母亲许氏,也只是大面子上过得去。私底下颇多埋怨。

如果芳兰没有流产,也许几个月后,他的嫡子就要出生了吧?没有嫡子傍身,在家族里他就是一根草。庶子再优秀,又能怎样?这些天来,他突然长大了许多,以前看不到的事情统统看到。

黄家对姜家的巴结,黄家对叶家的巴结。都是源于对权利的渴望。

没有叶姜两家,他的大堂兄和大哥就不能出外为官。没有叶姜两家,自己这个嫡子最终也只是混吃等死。日子过得连庶子都不如。

芳兰再不好,那也是刘雪梅的亲堂姐,是姜恒的姨姐。只要有这层关系在,他和姜恒就是连襟。整个黄家不都得自己说了算?纵是大堂兄和大哥也要让自己三分。

以前为什么瞎了眼,觉得芳兰面目可憎呢?她除了脾气不好,性子直不会说话。也真没什么大毛病呢。

黄秋成叹了口气,缓缓向外走去。

一个小妾笑盈盈的等在院外。见到他出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黄秋成转首,看了看小妾穿得单薄露肉的裙衫。脑子里不由闪过姜恒说过的话。

“妾通买卖,就是一个物价,一个玩意儿,高兴时拿来宠一宠,不高兴时随时扔出门外。你喜欢美貌的妾,这无可厚非,可你为了小妾却置嫡妻于不顾,这可不行。你家中也是有庶兄的,你看看你的母亲年轻时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忍心让你的妻子被别的女人欺凌?你若不喜姨姐,不如就和离吧,何必这样两人痛苦?你寻一个美貌的妻室,我们劝姨姐再走一步,到时两下皆欢。如今你们过成了一对怨偶,相看两厌,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开心吗?”

“并非因为姨姐是我的姨姐,我才护着她说话。实在是古话说得好,家宅不宁,子孙不旺矣。你仔细想想,你和姨姐成亲数年,为何她一直没有孕?若是你家宅和睦,岂不是早就有了嫡子嫡女。如今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的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黄秋成垂首,没有理会腻在他身侧的小妾,慢慢地向着书房走去。

小妾怔了怔,用力往身上嗅了几下,露出狐疑的目光,“今日身上的香料洒得极多,怎么夫君却不喜欢了呢?”

……

姜恒满足地倚在雪梅的床边,看着她掀起衣襟喂俊哥儿吃奶,手指悄悄地往雪梅身侧移去。哪想到他的手指刚刚碰到被子,正准备替雪梅母子掖紧,却突然看到俊哥儿往他这里瞟了一眼,不由停下了动作。

“他看我了?”姜恒惊喜异常,低呼出声。

“他哪看你了?刚出生的孩子眼睛都看不到东西呢……”雪梅抚了抚俊哥儿稀稀的胎发,将他轻轻托在手中。

刘承志到底还是决定给孩子用了俊哥儿这个小名,用他的话来说,咱家孩子生得俊,当得起夸。

“怎么可能看不到呢?”姜恒俯下身子,瞪大了眼睛往俊哥儿脸上看去。

哪里想到,俊哥儿却是津津有味的吃着奶,却看也不看他。

“刚刚明明就是看了我呀……这个小东西,有得吃,居然把他老子给忘了……”姜恒说着,手指在雪梅的乳峰上轻轻划过,露出惋惜的表情。

小家伙太能吃了,都不给他老子留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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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74章 杀父仇人

“表嫂,您要帮我……”柳紫嫣泪水涟涟,扑倒在雪梅脚边。

看到柳紫嫣手中的纸板,雪梅的嘴角抖了抖。一个妹喜都治服不了,居然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将来还怎么治家处理中馈?

“你怎么了?”雪梅轻叹一声,以目光示意垂髫丫鬟兰儿替她倒盏茶水。趁着兰儿端水的空儿,将柳紫嫣扶起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她陷我于不义……”柳紫嫣抽抽噎噎地将万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雪梅看完柳紫嫣所写的纸板后,不由抚额。

原来妹喜和万克弘的寡母安氏相处几个月后,由于她人勤快又能下力吃苦,很快获得了安氏的喜爱。妹喜便有意无意地将柳紫嫣所做的事情统统告诉给了安氏。

安氏一开始倒也没有在意过,可是当她听到柳紫嫣暗中属意姜恒,想要嫁给姜恒当妾时,不由火冒三丈。若不是为了姜恒对万克弘有大恩,只怕她要立刻杀到姜府质问姜恒,是不是你不要的东西才塞给我们万家?

谁能忍受得了未来的儿媳妇和别人不清不楚的勾搭?哪怕姜恒对柳紫嫣无意,安氏心里也跟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结果,等到柳紫嫣去‘看她’时,安氏见到柳紫嫣对待妹喜果然态度恶劣,只气得两颊通红。再见到妹喜又顶撞于她,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从那以后,柳紫嫣不肯再去看安氏。

可是万克弘却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此事,特意写了一封信回家,询问柳紫嫣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紫嫣为了这封信。每日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整日辗转反侧,唉声叹气,活生生地把自己折腾的只剩一把枯骨。

“这婆媳之间如何相处,嫂子我没有经历过。倒是帮不了你。可是夫妻之间,却贵在交心知心,坦坦荡荡。你敬他一尺,他自然会回敬一丈。再说了,孝敬老人乃是天经地义。你整日呆在家中不去探望伯母,这叫别人怎么想?”雪梅苦口婆心的劝道。

“可是她辱我骂我。我岂能咽得下这口气?”柳紫嫣忿忿地写道。

雪梅挑了挑眉峰,淡然道:“你咽不下又如何?难道你以后就不和伯母相处了?其实有时,吃亏便是赚便宜。你想想妹喜,再想想你自己,不就是明白了吗?她这几个月任劳任怨在万家受苦。所以才得了伯母的喜爱。难道你就受不得这苦?”听到雪梅说起这话,柳紫嫣不由抬起头想要争辩。

雪梅伸出一只手阻止,“我并不是让你和妹喜一样每日弯着腰在万家打扫庭院,你是万家未来的主母,背后又有你表哥和我撑着腰,这些家务活不用你做。你也不用惧怕任何人,相应的,也没有人敢寻你的不是和为难你。如果你和安伯母不好相处。那就做出一个表面文章来,可你现在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呢……”

柳紫嫣咬了咬唇,垂下头去。

“有些话。我说了你别不爱听,我也是走了许多弯路才明白个中道理。”雪梅叹息道。

看到柳紫嫣掀帘出门,雪梅不由摇了摇头。

转过头去,看着被乳娘方氏从抱夏内屋抱出来的俊哥儿,不由喜笑颜开,双眼中流动着浓浓的宠溺。

雪梅怀孕时调养得当。俊哥儿的饭量极大,她一人都有些供不住。幸好生产前请了一个乳娘,俩人供了一个孩子。倒也松松的。此时见到儿子正皱着淡淡的眉头,紧紧攫着一双小小的拳头,闭着双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由轻声笑了起来。

听到了雪梅的声音,俊哥儿猛地睁开双眼四下寻找。

原来胎教真有作用?雪梅欣喜的自乳娘方氏手中将儿子接了过来,紧紧贴着他的小脸。自从她怀孕后,她就坚持每日读书给俊哥儿听。希望俊哥儿能熟悉她的声音,有时姜恒得闲了也会让他给孩子读书。

结果现在俊哥儿一听到他们俩人的声音就会下意识的转头,每次都逗得姜恒欣喜万分。

整个姜府现在最郁闷的就是姜老太医,他明明抱着重孙子,可只要姜恒一说话,重孙子必是会转头望着他爹笑,然后就一个劲的往他爹方向看,好像在抗议姜老太医为什么不把他送到自己爹的身边。

气得姜老太医揪着胡须,想要揍姜恒。

俊哥儿被雪梅逗弄了一会,很快的又睡了过去。见到孩子睡着,雪梅便又重新将他交到乳娘方氏手中,同时嘱咐她千万不能摇孩子,免得将俊哥儿脑子摇坏。

她是后世穿来的,偶尔看过论坛上那些准母亲议论,其中有一条记得清楚的就是刚出生的婴儿不能摇晃,会影响智力发育。

虽然穿来这么多年了,有许多前世的事情都已忘记,可是这件事情却牢牢印在脑子里。

乳娘方氏唯唯喏喏,抱着孩子坐在一旁,果然不敢摇动,只是轻轻地拍着。

京中风云多变,这几日的风声很是不对劲。

汉王表面比以前要老实了许多,再也没有弄出什么过份的事情。然而永乐帝到底对他失去了耐心,年前就命令他去就藩乐安州。当年汉王受封青州时,就曾拖拖延延的不愿意去,永乐帝赐敕曰:“既受藩封,岂可常居京邸?前以云南远惮行,今封青州,又托故欲留侍,前后殆非实意,兹命更不可辞。”

结果,敕下了,汉王也去了青州,却把兵马指挥徐野驴一铁瓜甩过去当街给杀了。这个消息传到京城,一下子震动了朝堂内外。我们这些做臣子为你们老朱家卖命,你当皇帝的杀我们,我们是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可是一个王爷也能当街杀朝廷命官了?这成什么样子?

朝臣们群情愤愤,要求永乐帝处置汉王。

永乐帝没办法。只得将汉王又召回京城中。可是汉王不知收敛,居然又打起了小姨侍婢的主意。

结果被他小姨一个状子告到永乐帝那里。

永乐帝大怒,再加上朝臣们又弹劾汉王,震怒之下将汉王褫去冠服,囚在西华门内。还是太子苦苦哀求。才削去了两个护卫,永乐帝又将汉王身边的属官杀了数人,这才消了心头之恨。

然后就令汉王就藩乐安州,永世不得回。

汉王无可奈何的去了乐安州。可是今年传来的消息却是汉王在乐安州招兵买马,日夜咒骂太子。

消息传回京城,永乐帝被气得一病不起。倒在了龙榻上。

京城上空的空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不管是汉王留下的人,还是太子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龙榻。

就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姜恒呆在皇城中。已经七八天没有回来了。

姜恒不仅没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往家里传。

雪梅只急得在家中团团转,跑到叶哲光那里询问,可他语蔫不祥,知之甚少。看到雪梅无可奈何的离去,躲在书房中的叶秋鸿自里间里转了出来。

脸色阴沉,面带不豫。

叶秋鸿已成亲月余。

他只是在成亲当日进了洞房,除此之外。每逢初一和十五与妻子同房,除此之外不在内宅安睡。为了这件事情,董宜人没少为他操心。曾数次让叶哲光寻他说话。

可他却以周礼来搪塞。

“周礼上有讲,每逢初一十五必和大妇行周公之礼。既然礼这么说,我这么做有什么错处?”

听到这句话,叶哲光只被噎得目瞪口呆,灰溜溜的回去寻了董宜人。

本来董宜人还想请姜恒去劝劝他,哪里想到姜恒却被留在宫中。一留便是七八天?

“是你们干的?”叶秋鸿看着雪梅走出书房院子,冷然道。

“你是怎么说话的?”叶哲光哼了一声。站起身将窗户关好,“你若有空。何不关心关心你的后宅,整日让你妻子以泪洗面,我如何对得起亲家?”

听到此言,叶秋鸿慢慢地转过头,嘴角微微勾起,“你要我娶亲我娶了,还要如何?当初你曾答应过我,只要我肯娶亲,你就保住姜恒,如今他被滞留宫中,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若是阿恒知道他被杀父仇人养了十几年,不知他会做何感想……”叶秋鸿悠悠长叹一声,看着被关上的那扇窗户,怔怔地出神。

“你说甚?”叶哲光听到此言不由心中一惊,大声呵斥,“当年之事,谁对谁错这且不说,我从未出手陷害阿恒的父亲姜先达,你如何这样说?”

“难道不是吗?”叶秋鸿敛目垂首,盯着自己的靴尖,“那份药方阿恒没看出来什么问题,可是我一拿到就明白了。那药方里是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现在位极人臣,荣耀无比。不仅如此,他还是你的老师,你的长辈……”叶秋鸿说着,再次抬起了头。

“你们当年,想要毒害先帝,然后嫁祸给今上……”

叶秋鸿的语气轻缓,却将叶哲光听得心惊肉跳,“可是,你们当中有些人被今上收买了,有些人是先废帝的人,结果姜伯父还未出手便被人抖出去……因当年牵涉的人太多,先帝晚年又不喜杀戮,便只杀了几个以做警告……可是没想到,你们以生命追随的先废帝,却将你们一个个的连根拨起,杀起你们来毫不手软。”

叶秋鸿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难以听闻,可是在叶哲光的耳中却是如此的清楚。

“结果你们一心想要谋害的今上,反而放过了你们,一个个许你们高官厚爵……如今,你们还要封了阿恒的口吗?”

“我还没有儿子,若是我死了,你岂不是就绝后了吗?”

叶秋鸿一字一句,却将叶哲光惊的倒退数步,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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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75章 鲜血四溅

姜府的夜晚,异常的寂静。

一阵阵夏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混合着虫声唧唧,凭添了几分寂寥。

雪梅摸了摸儿子淡黄色的胎发,轻轻翻了个身。

姜恒在皇城中已经呆了快半个月,一直杳无音讯。

雪梅知道,姜恒可能遇到了非常大的麻烦,十有*和以前的旧事有关系。

那一天她去询问叶哲光,叶秋鸿偷偷在书房内向她示警,这才止住想向叶哲光询问的冲动。

难道,叶哲光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正想着间,突听到头上的屋顶传来一阵轻微的砖瓦碎裂声。

雪梅的精神立刻紧张了起来。

一个黑影轻飘飘地从屋顶跳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伸出手指轻轻叩了一下窗棂。

三长两短。

雪梅激灵了下,悄悄下了床,打开了窗户。

黑影灵巧地翻进窗户。

“太太,我是相明。”相明扯下头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张俊俏的脸。

雪梅深吸一口气,急促的问道,“今天可有阿恒的消息?你们可曾见过他?”

“没见到,恒公子和子侍被囚禁在一处宫殿中。我家公子曾想了许多办法,可都是无法接近。今天收买了一个小黄门趁送饭的机会和子侍搭上了话……”相明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阿恒在里面好吗?”雪梅神色焦急,忍不住打断了相明的话。

“恒公子挺好,还让太太不要担心他。我家公子已经说动老爷,求老爷出面救他。”相明压低了声音。犹豫一下再次说道,“公子手里有陷害恒公子那人的一些罪证,公子的意思想用这些交换恒公子的安全。公子还说……请太太不要恨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也是身不由已,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太太不要出门。也不要见任何人,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公子怕有人利用太太搅起风雨。”

听到这话,雪梅不由一愣。今日郑书容递帖子非要见她,她牢记叶秋鸿的话,以生病给推托了。可是郑书容紧接着递过一封亲笔书信。信里只写了几个大字:我能救他。

雪梅看到这封信当时就心乱了,冲出去见郑书容。

可刚刚走到垂花门,却突然想起叶秋鸿每日夜间都派相明来传递消息,次次都叮嘱她千万莫相信别人的话。

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夜色虽是迷蒙,相明却依旧看清了雪梅的神色。他不由急躁了起来。追问道:“可是有人要见太太?”

雪梅点点头,将郑书容求见她的事情给讲了一讲。

相明嘿嘿冷笑数声,“若说这件事没有他郑家在里面搅和我是绝对不会信的!不过是搂草打兔子,打着一只是一只。今上生了病,这些人都急红了眼,生怕自己离那从龙之功慢了一步……”

说到这里,见到雪梅脸色煞白,忙生生止住。柔声道:“太太不用害怕,子侍和我一样,自小都是习过功夫的。虽没有万夫不敌之力,对付三四人还是不在话下,有他在便能护得了恒公子周全。”

后面的话,雪梅几乎都没有听到,甚至连相明走时,她都只是胡乱点点头。

她突然把一切事情都给想明白了。

皇帝要晏驾了……

现在正是新旧政权交替之时。拥戴太子的人也是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以叶哲光的老师杨大学士为首,其中一拨以郑侍郎的老师金大学士为首。

这俩人为了争抢一个首辅的位置。正闹得不可开交。金大学士就利用姜恒的父亲姜先达早年之事来打击杨大学士。

只要这件事情姜恒认了,那么杨大学士就瞬间变成了万夫所指。

可是。杨大学士还不能出手救姜恒,因为当年的事情在明面上根本和他无关。若是他出手,别人定会觉得他是真的参与了。

怪不得郑书容要见她,想必只要见了她,郑书容必会告诉她,他们郑家可以出手救姜恒。唯一要求的只是让姜恒说出当年的实情,让姜恒招认当年姜先达确实想要毒害先帝爷。

到时,只要雪梅心一软,跟着郑书容出了府,只怕会立刻成为人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姜恒看重她,只要掌握了她,不怕姜恒不从。

姜恒认了罪,以后还有活路吗?还能活吗?

想到这里,雪梅只觉得浑身冰冷,恨不得此时腋生双翼飞到姜恒的身边。

不论是生是死,是剐是斩,只要在一起就行--

我们三个人,一定要在一起。

……

一辆马车静悄悄地停在姜府外的小巷子中,马嘴衔环,四蹄裹布,没发出一点声响。

须臾,从姜府的围墙上悄悄探出一个头来,左右瞅了瞅,刚刚准备跃身下墙,突然生生止住了身形。

黑影硬生生的翻了个身,重新坠落在姜府院内。

“这位朋友,出来了还想回去吗?”一个提着大刀的汉子哈哈笑着从暗处走了出来,洪亮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震耳欲聋,“这可是姜翰林府上,朋友要来踩盘子也得问问咱们这些兵马司的兄弟同意不同意?你说对吗?”

黑影在院内没说话,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随着那汉子的声音,刚刚还寂静的姜府,此时燃起了灯笼和蜡烛,仆役和小厮们纷纷举着灯笼往院子里涌来。

黑影迅速地往黑暗中躲去。

提着大刀的汉子兀自哈哈大笑,即不往院墙上跳也不追赶,只是绕着院墙走了一圈,走到姜府的大门前。

“开门,快开门,我们是兵马司的,看到有人跳进了你家的院墙。怀疑他是飞天大盗,快些开门让我们进去捉拿。若是不开门,走脱了大盗,我看你们哪个担得起干系?”

大门的两个门房听到兵马司这三个字,不由面面相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这扇门。

门外的拍门声更加着急,还夹杂着几句南京城特有的骂人土语。

两个门房也是从南京城过来的,听到这乡音心中一松,正准备开门之际,突见从影壁后灯火大亮,刘忠领着姜纯姜叶和几名小厮急步走了过来。

“哪个敢开门?”刘忠大喝一声。双眼犹如铜铃,紧紧盯着那两个门房,“太太曾叮嘱过数次,公子不在家,一到落锁时分家中大门不许敞开。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两个门房向来害怕刘忠,又见到姜纯姜叶也跟在他的身后,只吓得缩了缩头,往后退了几步。

“你,还有你,接替这俩人掌管门户,不论是谁,不论是哪个府里的人。就是太太娘家的人也不可以放进府内,所有人一概不许开门。”刘忠转首,面朝两名彪壮小厮说道。

两名彪壮小厮应声而喏。取代门房站在了门后。

门外的敲门声依旧一声紧似一声,不仅如此,还传来了用滚木撞门的声音。

‘咚咚咚’的撞门声在众人耳中响起,即霸道又令人恐慌。

“此乃姜翰林官邸,你等不知是贼还是官,竟然敢用擂木撞门。难道不怕锦衣卫的刑具吗?”刘忠大喝一声,声音震耳。

大门外的声音。顿时停止。

刘忠急急转了身,面朝着姜纯姜叶。“你们速速去二门,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你们找到太太,让太太穿我那口子的衣裳,抱着小公子先躲到老太爷屋里,老太爷屋里有……”刘忠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只有姜纯姜叶俩人才可以听到。

“那你呢?”姜纯听到门外的撞门声再度响起,声音不由急了。

“我这条命是太太救的,今日就还给太太吧。”刘忠闭了闭眼,用力推了姜纯一下,“你们还不走,等什么?”说着话又转首吩咐几名小厮,“你们都是受过老太爷和公子太太恩惠的,今日就是回报的时候,若是不想回报只管回去,我刘忠断不会怪你们。”

几名小厮相互看了看,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都是家中有兄弟的,又都是几辈子跟着姜家,公子和太太待我们好,我们绝不会扔下太太和小公子跑。”

“好……”刘忠连着说了三声好,紧跟着他的人猛地撞到了门上,用力的顶着,“快来几个人帮忙,不能叫他们把门撞开,剩下的人快去寻些木头和家具来,先把大门堵住再说。”

听到他的声音,那几名小厮也学着他的样子,用肩膀顶着,身子死死地抵在了门上。

姜叶看得脸色发白脚发软,猛地跺下脚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跑上前去紧挨着刘忠抵紧了门。转过头冲着姜纯大喊:“大哥,你快回去通知太太啊?还站着做什么?”

姜纯用力攫紧拳头,忍住了要奔涌而出的泪水,转身往后宅方向跑去。

一路跑着,一路唤那些姜府以前的老人,令他们去前院支援。

到了垂花门,便用力的拍了起来,“里面谁在,快给我开门,我是姜纯。”

里面恰巧是刘忠媳妇在后面听动静,听到他的声音,急忙询问了几句,当听到刘忠领着人顶在了前院,刘忠媳妇的脸色不由变得惨白。

顾不得担忧刘忠的安全,刘忠媳妇将垂花门开开,让姜纯进了内院。

“出了什么事?”相明刚刚出去,外面就传来了喧哗声,雪梅只听得大急,急忙披了衣裳出来,正好遇到闯入垂花门的姜纯。

姜纯忙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催促雪梅赶紧去穿刘忠媳妇的衣裳。

刘忠媳妇闻言骇然,死死攫着自己的衣角,拼命压抑着心中恐惧,道:“太太,快去跟我换衣裳吧。”

雪梅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大门处传来一声惨叫。

一股血腥味,顺着这声惨叫,飘到了内宅中。

“太太抱上小公子,快走吧……”姜纯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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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76章 叶秋鸿到

听到这声惨叫,雪梅的脸色发青,身子不由晃了几晃。

刘忠媳妇和姜纯再次催促。

白天郑书容过来看她……晚上相明偷偷来传消息……相明刚刚出府便有人在府外等着伏击……这时又有人在撞大门……好像有一双手在推动着事情的发展,令整件事情往一个奇异的地方进行。

雪梅脸色微变,脑子飞快地转着。定了定神,指着神情紧张的姜纯,“你去寻几个粗壮的婆子,在院子里寻笨重的家具,先把垂花门给抵上再说。再叫人把晒衣服的竹竿和长棍子准备好,若是有人跳墙头,你们就用竹竿捅!再叫人去接老太爷,把他接到后宅来。”

“太太?”刘忠媳妇和姜纯急了,“您快抱着小公子走啊,老太爷屋里有密道。”

雪梅惨然一笑,“你们知道有密道,别人就不知道吗?”

这些人只是聚集在前院撞门,却没人来撞薄弱的后角门,其用意还不明显吗?无非是想逼得雪梅抱着孩子从后门角或是密道逃生。

这是姜府,这是姜翰林府邸,只要府里的人能抵得住一会,就能惊动左右的邻居。不管那些来撞门的是不是城防司的人,只要雪梅和孩子不出府,那些人就不敢闯到府里抓人。

如果雪梅和孩子在府里被人抓走,将来姜恒只要一改口,天下的人都知道是谁在威胁姜恒。

“对,不能出府!”没有逃出姜府的相明,一身狼狈的从阴影处走出。吓得垂花门内一阵惊慌,幸好有几个姜府的老人是认得相明。这才制止住了慌乱。

“你怎么在后宅?还穿成这样?”刘忠媳妇也是认得相明的,见到他一身夜行衣,不由惊讶起来。

相明顾不得解释,向着雪梅揖了一礼,“太太千万不能出府。只要您守在垂花门内,相明愿一死护太太周全。只要太太出了府,怕是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到时,不仅太太活不了,恒公子也是一样。”

“如今鱼死网破,是死是活就看今日这一夜了。”雪梅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到了脸色发白的姜纯身上,“快去请老太爷来,纵是死,一家几口死在一处。若是活,一家几口也活在一起。”

看着姜纯一句话不说转身就往垂花门外跑。刘忠媳妇骇得面色发白。转首冲着几个婆子招手,“走,咱们去寻些能用的东西去。”

不一会,众人寻了竹竿、烧火棍,甚至还有人从小厨房里拿着菜刀和擀面杖之类的东西,快速的跑了回来。

雨燕不知道在哪里寻到了一柄长刀,横握在手,紧紧站在雪梅的身侧。无邪手中拿着一个长条凳。紧紧的抓住。

“太太,若是他们敢进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无邪和雨燕双眼通红,身子微微颤抖,嘴里却兀自安慰雪梅。

倒让相明多看了她们几眼。

雪梅眼睛酸涩,心潮澎湃。越是紧要关头,越能看出到底是谁更忠心。现在这个时候,那些姜府的老人和刘忠一家。愿意一死护他们母子周全。

看着院子里一张张熟悉的脸,雪梅只觉得心口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动。

“好。好,好!”雪梅一连说了三声好。“今日有你们在,不管是谁,定教他们有来无回,不敢踏足垂花门一步。”

听到雪梅这番话,院中的仆役婆子不由精神一振,齐声应了一声是。

雪梅深吸一口气,向着刘忠媳妇说道:“妈妈去把屋里的箱子打开,寻一些易燃的丝绸和纸张来,再把小厨房里的煤炭和柴火都推到院子里。咱们在院里堆起一堆烽火,不信那些人看到姜府起火不来救。只要一有人来,外面的人必会退去。”

“好主意!”相明看向雪梅的眼睛中充满着敬佩,怪不得当年恒公子一眼就看中了她,原来她果真不是一般的俗妇。

得了雪梅的命令,刘忠媳妇再次忙碌了起来,领着丫鬟婆子四处寻找可燃物。

须臾,姜纯也和姜大管家一起扶着姜老太医进了垂花门,随着姜老太医一起来的,还有惶惶不安的柳紫嫣。

刚一进院,柳紫嫣就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一声,不管不顾的向着雪梅扑去。

相明见她虽是穿戴的不俗,可是神情怪异,只吓得浑身紧张,见到柳紫嫣就要挨着雪梅的身,便一脚踹了过去。

只听得扑通一声,柳紫嫣应声倒地,痛苦的蜷在一起。

雪梅嘴角抽了抽,看着相明张了张嘴,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令柳紫嫣身边的丫鬟将她扶起来。然后就令乳娘方氏抱着俊哥儿退回屋子,屋外又派了三四个婆子守着。

柳紫嫣自打入了姜府,一直是锦衣玉食没受过一丁点的闲气。今日乍被相明踹这一脚,只痛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足足喘了十几口气才止住了疼痛。再见到相明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又紧贴着雪梅站着,不由怒火上涌,指着相明就是一阵呜里哇啦。

见到雪梅和相明都忙着却不理会自己,更是气苦,摸了摸身上,没寻到平时写字的纸板,用力跺了跺脚,左右看了看,见到身边的一个婆子手里握有擀面杖,一把抢去。

只唬得那婆子身上一个哆嗦,柳紫嫣却到底把擀面杖抢了过来。

“你干什么?”雪梅不由大怒,此时正在生死存亡之际,柳紫嫣闹个什么闹?这擀面杖在婆子手里拿着就是武器,拿在她手里只怕就成了累赘。

柳紫嫣目眦欲裂,死死的瞪着相明,手里的擀面杖斜斜指着他。见到雪梅呵斥她,恨恨地瞪了一眼。

她虽是不能说话,可雪梅却从她的口型里看出,她说的乃是‘奸夫淫妇’四个字。

“来人呢。把她手里的东西夺回来。”雪梅只气得脑袋发晕,再也顾不得和柳紫嫣维持大面上的和气。

说完之后再也不理她,走到姜老太医面前将他扶住,“祖父,您就坐镇在堂屋里。顺便看着俊哥儿,俊哥儿被乳娘抱着,我有些不大放心。”

姜老太医深深叹口气,用力颌首。他年纪大了,在院子里又起不了什么作用,雪梅怕他摔着碰着。寻了一个不放心乳娘的借口,就是想让他进屋去。

他怎能不明白雪梅这份心意呢?

眼见得姜老太医被姜纯和姜大管家扶着进了堂屋,雪梅才将目光转到了柳紫嫣身上。

柳紫嫣此时被两个婆子死死摁着,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现在是什么时候,岂容你胡闹?你但凡对姜府还有那么一份心。就随着祖父进堂屋,若是不想进,只管开了垂花门,回你的侧院去。”雪梅神色冷峻,冷冷地道。

见到雪梅生气,柳紫嫣不由怔了一怔,白着脸点了下头。

雪梅却顾不得理她,转首和相明说话。“我现在把垂花门托付给你了,你可愿保这满宅妇孺们平安?”

相明神色一正,肃然抱拳。郑重地道:“敢不从命!”

雪梅遂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此时婆子们有的开始从屋里抬笨重的家具,有的则是去抱来柴火和煤炭,竟是无一个人理会怔在那里的柳紫嫣。

大门处,刘忠渐渐开始抵挡不住了。

刚刚一个小厮被从门外投过来的长剑刺伤,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这一叫只把大门内众人的魂都给吓跑了三分。

大家都是过惯了平安的日子,哪怕是当年今上进南京城。也没杀过一个人。

今日夜里眼见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不由神色紧张起来。

刘忠的心也渐渐坠入了深渊。想到自己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没有了上坟的人,不由湿了双颊。

就在这时,内宅里燃起了熊熊的火堆,火光映亮了半边姜府。

“大家顶住,是太太把内宅的家具给烧了向外面报信呢。”刘忠浑身一激灵,身上又充满了力量。

门外传来诅咒声和呵斥声,撞击声更加强烈了。

可是门内的小厮们,却使出了浑身的力量,死死的抵住家具和门。

就这样,一个撞,一个抵,姜府的大门摇摇欲坠。

……

外面的街道上,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人伏在马上快速的向着姜府的巷子而来。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让开。”一个俊俏的公子哥,手持马鞭长剑,脸上带着焦急之色。

雪梅不能死!若是死了,只怕姜恒会一辈子伤心。

虽然他恨雪梅恨的要死,每次见她都想要揍她一顿。虽然他也恨俊哥儿恨的要死,看到俊哥儿那长得既像雪梅又像姜恒的脸会觉得愤怒。

可这母子俩人不能死……

哪怕他叶秋鸿死了,雪梅也得活着,俊哥儿也得活着……

叶秋鸿焦急万分,催促着跨下俊马如飞般的往巷子赶。

还未进巷子,便看到那冲天的火光。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刘雪梅,你他娘的要是敢死,我就宰了你爹你娘,杀光刘家满门……”叶秋鸿声嘶力竭的仰天大吼,在寂静的街道上传出了老远。

“是公子来了……公子领着锦衣卫来了……”听到这个声音,相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公子为了恒公子,舍了翰林的身份,入锦衣卫做班头,甘愿一辈子做太子鹰犬……

老爷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口气上不来,生生地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去求杨大学士救姜恒。

宜人更是在床上病得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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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ps:感谢uyijian同学的桃花扇,may903932同学的平安符,soi同学的评价票,谢谢你们。本书还有三章就要完结了,谢谢各位同学几个月来的相陪相依。

第277章 姜恒脱困

雪梅看着满身浴血闯进垂花门的叶秋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这不是锦衣卫的装束吗?

他是翰林?是清贵文官之首的翰林啊,将来是要出阁拜相的翰林……

怎么穿了这么一身衣裳?

相明伏在地上呜呜哭泣,手里捏着飞鱼服的一角,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

“公子……公子……”

“你没事了吧?”叶秋鸿话里冷冷地,扫了一眼雪梅,见到她虽是慌乱却不失分寸,略略放下了一颗心。

“无事了!”雪梅颌首,冲他微微一笑。

叶秋鸿哼了一声却不领情,别过脸去,眼睛落到瑟瑟发抖的柳紫嫣身上。见到她抱着肩膀,一脸煞白,不由嫌弃的撇撇嘴。

果然女人都是麻烦的东西!

遂也不管不顾,径自在垂花门内审问起了那些来撞门的人犯。

刘忠只气得脸色铁青。

谁见过在内宅审犯人的?哪怕他就是救了太太的命也不行。

刚刚上前一步,却被雪梅挥手阻止。

非常之时就需要用这样残酷的手段。没见到那些在敌人来犯时,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的人吗?如果府里真是只有这样的话倒还好,可是那些趁着有人来犯,却偷偷溜到库房去偷东西的下人才是最需要震慑的。

雪梅和姜老太医坐在正房里,耳听到院子里一阵阵被堵着嘴的惨叫声,只惊得脸色苍白,神色惊恐。

过了一会。叶秋鸿轻轻推开房门,先向姜老太医行了一礼,然后才看向雪梅,语音冷淡。

“审完了,我正准备走。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阿恒?”

听到这话,雪梅顾不得询问刚刚的审问结果,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身来,“你能见到阿恒吗?他好吗?他有没有受苦?可吃得好?”

“好!”只此一字,叶秋鸿再也不肯多说半句。

一双冷清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雪梅,若有所思。

“我走了!”叶秋鸿淡淡地颌首。转身出了门。

眼见得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雪梅只觉得身上一阵虚脱,重重地坐回椅子。

姜恒没事?

她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啜泣。

过了一会,才有人想起来将柳紫嫣请到屋里。

柳紫嫣哭哭啼啼地缩在椅子里,不时抬眼偷看雪梅。

一会。婢子们端上来了茶水,她不是嫌热了就是嫌凉了,直着嗓子惊声尖叫。

听得姜老太医的脑门青筋直跳。

雪梅低敛眉眼,慢悠悠地吃着茶,只当没有看到。

看到她如此镇静,又如此的不将她当做一回事,正站起身来指着一个婢女发怒的柳紫嫣,莫名的心虚了起来。

……

与此同时。站在皇城中的姜恒,眼望着家中方向的火光,神色凝重。

“公子。鸿公子在外面,想必家中无事的。”子侍叹了口气,为他披上了一件厚些的外衣。

姜恒不言不语,可是手指却紧紧攫住了栏杆,好像将栏杆当做了杀父仇人一般,身子微微颤抖。

雪梅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祖父怎么样了?家中可好?

自己刚一入皇城就被人扣押了下来。不能往家中传信,更不能见亲人一面。也不知这半个月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想到雪梅要用柔弱的身躯支撑着整个姜府运转。他的心就不由得痛成一团。

这是他呵在手心中的妻子啊!怎舍得她受这样的苦楚?

可自己被人牢牢看着,只能白白的担心。

幸好叶秋鸿在外面安排好了一切。就只等着鱼儿上勾。

……

皇城外,一处朱漆大门的深宅中。

郑侍郎坐立难安。

他不时站起身在书房里走动,而后又唉声叹气的坐回椅子中。

郑书容和刘承业一左一右坐在他的面前,双双垂着头。

“早就和你们说过,让你们不要闹得如此大,现在可倒好……人没有抓到,反倒把咱们的人舍进去不少……叶秋鸿和姜恒不一样,他是个狠角色。他连前途功名都不要了,你们怎么能今天晚上去抓刘雪梅?”

郑侍郎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刘承业瑟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眼神。

“爹,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姜恒最看中他的妻子?若是将他妻子拘在手里,就是让他立刻死,他也会死……”郑书容不满的嘀咕了一句,“我哪想到叶秋鸿竟然一夜之间脱下朱袍换上飞鱼服,若是真知道他这样狠绝,我宁愿不去惹他。”

“若是……你知道……你除了会说这个还会甚?”郑侍郎看到女儿顶撞他,不由急红了脸。

被父亲责骂,郑书容露出愤慨之色。这些年来,郑家之所以能立在京城中不倒,哪一桩哪一件离得了她的参与?

就因为她会朝廷谋略,父亲竟然忍心将她留在家中不许出嫁。

做得次次都对却得不到赞赏,不过就是一次没有谋划得当,至于这样说自己吗?

她就是谋划的再好,和自己又有什么干系?这个家不都是大哥二哥的?她辛辛苦苦的到底是为了谁?

“若不是大哥不听我的话,今夜冒然派人去抓相明,能会惹出这样的事情?爹为什么不骂大哥,却只来骂我?”郑书容仰起脸,微微眯起眼。

若是没有叶秋鸿,只怕她的计策已成功了。

她只要多去看雪梅几次,多劝她几次,雪梅定然会跟着自己出府。

只要出得府来,还由得了她?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强攻姜府的行为?

这一下子惹怒了叶秋鸿和姜恒,只怕将来鱼死网破。

而且听说叶哲光被叶秋鸿逼迫着寻了杨大学士,要求他出面救姜恒?杨大学士出了面,只怕金大学士就要被逼露面,两大学士出手,还有下面这些人什么事?

姜恒就变得可有可无,没有一点用处,杀了他还嫌沾上嫌疑呢。

爹爹难道就不知道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恨恨地瞪了刘承业一眼。

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他说刘雪梅是一个没主意没主见的人,大哥能会冒然去攻姜府吗?如今那些江湖游侠陷在了叶秋鸿手中,三木之下必吐实情,到时郑家有把柄落在叶秋鸿手中,还能讨得了好?。

“我们有姜先达当年写的信,要不然送出去?”刘承业被郑书容瞪的这一眼吓了一跳,急忙说道。

“你懂个甚!”郑侍郎和郑书容异口同声的骂道。

……

乾清宫里,一个原本应该躺在龙床上生病的老年人静静坐在临窗大坑上,盯着面前的镶金玉碗发呆。

“我是不是老了?下面的这些人一个个的不将我放在眼中了?”

身边的内侍不敢说话,只是将身子又缩了缩。

“那个姓姜的小子还安份吗?”今上静默了一会,又开口问道。

内侍提步向前,低声答道,“回爷的话,还算安份。除了昨天叶秋鸿买通了一个小黄门和他说了几句,旁的就没见过什么人。”

“哦!”今上又安静了,过了一会,端起了面前的镶金玉碗,“看样子,我真老了哇……”

内侍浑身哆嗦,露出兔死狐悲的表情,那个小黄门只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想到这里,他做了一个手势向外,一个小黄门迅速地将身子陷入了黑暗中。

……

经过了一夜的寂静,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哗。

百姓们一无所知,照常过着以前的日子。

只有那些上朝的文武百官们,战战兢兢,不能自已。昨夜姜翰林府上被人用撞木撞门,这个消息不到三更时分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不少人都明白,这次怕是要分出一个胜负了。

杨大学士和金大学士在玉带桥上相逢,各自拱手为礼,浅浅而笑。

初升的朝阳映着两位大学士的面庞,竟令人生出流年恍惚之感。

一声鞭声,告诉百官们已到了早朝的时节。

杨大学士仰起了头,看着大殿中的金匾,不由眯了眯眼。

老金老糊涂了啊……

不该用以前的旧事攻击别人。

以前,不是他不出手,而是没到出手的时候。昨夜那一撞,将遮羞布全给扯下来了。

图穷匕现,到底是落了下乘!

……

姜恒踏着月色被锦衣卫护送回来时,深深地吸了口气,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垂花门显得有些破败,上面还隐隐有刀痕和火烧过的痕迹,可想而知昨天的情景是多么的危急。

他放下手里的马鞭,急急的转入门中。看到内宅中的仆役们虽是惊喜却依旧站得笔挺的身子,脸上慢慢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再向前行了几十步,转过了一个花坛,便看到得了消息的雪梅满面泪痕的站在台阶上。

姜恒眉眼间笑意盈盈,冲着被姜大管家扶着走出堂屋的姜老太医跪了下去,“孙子给祖父请安,这些天令祖父担忧了,孙子不孝请祖父责罚。”

“好……”姜老太爷老泪纵横,口里一连说了三声好,扶着姜大管家的手变得颤抖无比。

似是感受到了曾祖父的心情,躺在雪梅怀里的俊哥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声嘹亮的哭声把姜府半个多月的压抑空气一扫而空。

垂花门内的众仆个个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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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778章 最终回

有些人,有些事,是自己一辈子无法企及,一辈子只能仰望。

柳紫嫣抱着元瓶,眼晴盯着鞋尖慢慢的往前走。微风轻轻吹过红绸盖头,露出她含泪的双眼。

万克弘目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面向扶着柳紫嫣出门的雪梅颌首一笑,转身跨上了高头骏马。

万家来迎接柳紫嫣的人中,没有妹喜。

万克弘一回到家中,向姜老太医和姜恒交还了柳紫嫣生父宁健之和生母的骸骨后,回到家中就将妹喜抬为二房。一抬青衣小轿,无声无息的从侧门将妹喜抬到了家中。没有鞭炮,没有人来贺喜,在场的人只有万克弘的母亲安氏。

妹喜刚到万家时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万克弘一一看在眼中,他将妹喜那双堆满了老茧的双手轻轻拉起,然后对着妹喜长揖一礼,惹得坐在上首的安氏痛哭失声。

柳紫嫣知道后很是不满,到雪梅处逼着她去向万克弘责询。

万克弘只一句话便将雪梅堵了回来,“我离家千万里时,妹喜待我母如亲母,如此恩情,我岂能忘记?只许她二房已是委屈她了……”

柳紫嫣听到这句话,很是痛哭了一场。

自那以后,不肯登万家之门,对万克弘也没有好脸。俩人尚未成亲,已生嫌隙。

为这件事情,雪梅自责了好久,觉得自己不该送妹喜入万家。

眼见得万克弘迎娶柳紫嫣时那冷淡的表情,雪梅只觉唏嘘。少不得抓着柳紫嫣耳提命面,让她过门之后小意服侍安氏,对万克弘多撒撒娇。男人最是吃不消女人发嗲,只要多撒几次,说不定万克弘就回转心意了。

柳紫嫣只是喏喏却毫不在意,显见得也未听到心里去。

见她如此,雪梅也只剩叹息两字。该尽的心意自己已尽了。柳紫嫣依旧不开窍,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一转眼,万克弘入国子监读书已快一年。国子监没有假期,只有逢年过节之时才许学员出监归家。眼见得俊哥儿牙牙学语,都能间间断断地说爹爹和娘亲了,柳紫嫣的肚皮依旧没有动静。

为了这事。雪梅没少往柳紫嫣那里跑,可柳紫嫣每次都是哭丧着脸令她毫无办法。

“他每次一回家,在我这里只是留宿,有时连我的身子都不挨……我上哪里弄个孩子?难道要我毫无羞耻的扑上去吗?”

“那他去妹喜屋了吗?”雪梅问道。

柳紫嫣怔了怔抬起头,然后低头写道:“他每次回来只在我屋里留宿。从不去妹喜那里。”

不去妹喜那里?足以证明他很看重你这个嫡妻,为什么你却没手段笼络他呢?一想到这里,雪梅只气得肝疼。教都教不会,却叫人怎么办?

几年以后,俊哥儿都能在院子里四处撒野爬树掏鸡窝了,柳紫嫣才生下了儿子。

然而,令雪梅意想不到的则是,万克弘再也没到过柳紫嫣房里一次。哪怕雪梅让姜恒去问他为什么。他也垂头不语,只不往柳紫嫣房里去。

倒是妹喜,孩子一个一个往外跳。嫁给万克弘五六年。倒生了三个孩子。

书房里,已经蓄了须的姜恒正和姜纯姜叶说话。

“这次你们到地方做县丞,要记得勤勉为人,千万莫和地方上的人有什么沾染。家里不缺银子,也不需要你们往家里敛钱。太太给你们一人置办了三个铺面,足够你们在地方上的花销。你们只需要记得。不贪不腐,日后自然有升迁之道。若是因为这个贪腐被人给弹劾了。到时我可保不住你们……”

姜纯姜叶讪讪地笑,躬身说了一声记住了。

“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需要往地方上的锦衣卫送个消息,自然会有人帮你们。只是这关系非到紧要关头,万不可轻易使用,免得让阿鸿为难。”姜恒又叮嘱道。

几天后,子侍娶了无邪为妻。

雪梅为无邪准备了五百两的陪嫁,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子侍。迎亲时,子侍脸上平静如常,看不出悲喜。只有望向无邪之时,才带了一丝欢笑。

无邪成亲没多久,相明也托人向刘忠媳妇提亲,求娶雨燕。

这俩人是几时看对眼的?莫非是那一年姜恒失踪,相明天天夜里来送消息时对上的?雪梅知道这个消息,不由微微而笑。为雨燕同样置办了五百两的陪嫁,欢欢喜喜地送走了雨燕。

不知从几时起,芳兰和黄秋成的关系越来越好。俩人偶有争执时,黄秋成刻意地让着她。哪怕芳兰借故责罚了他的几个侍妾,黄秋成也默然无语。

隔了几天,黄秋成便将府里的侍妾寻了个借口全部打发掉,哪怕是几个已经生养过的也给了银子令她们嫁人。

雪梅知道消息,私下求了姜恒。

不出几天,姜恒便替黄秋成寻了一个闲职,每日去衙门里报到,月月拿一两银子的俸禄。

自此以后,黄秋成待芳兰更好了。

俊哥六岁时,三叔和四叔两家从南河村来投奔刘承业,雪梅在府里设宴款待两位叔叔。

丽质嫁给了燕大娘子的次子燕南为妻,这次燕南和敬山一起考中了进士,特意来求姜恒为他们寻个出路。

燕燕身材修长,容貌俊朗,和刘承业姜恒他们坐在花厅里吃茶时,会时不会的把眼光往屏风那里望。丽质就在屏风后,肚子里怀着燕家的后代。

敬山的婚事很是有波折,当初段氏不得娘家人喜爱,如今眼看得她儿子和女儿都有了出息,娘家人便又眼热了起来。因知道丽质已许了人家,便把主意打到了敬山身上。时不时的领着女儿外甥女跑到段氏处,令她们接近敬山。

段氏是个老实人,虽是早年被娘家羞侮过。可心里还是隐隐向着娘家。结果后来,却出了敬山‘调戏表妹不成欲强逼’的事情。

经此一事后,段氏彻底对娘家失去了信心,再也不许娘家人来刘家看她。

段氏娘家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四处造谣说敬山和表妹有染,想要逼着敬山娶人。段氏见到他们嘴脸如此丑恶,便鼓起勇气反击,遇到人便说自己的儿子是个秀才,想要娶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怎么会偏偏看中她娘家那几个歪瓜裂枣?

反正是不要脸了。只要能全了敬山的名声,她这个当娘的名声无所谓。

刘承志听到这件事情非常气愤!敬山身份特殊,怎么可以胡乱在老家娶妻?将来他的婚事得让叶哲光和董宜人过问一半,写信回去将老三刘承贵骂了一顿。

刘承志身份现在今非昔比,也是面过圣的人物。他的信一到南河村立刻引起了喧然大波。

就连里正都亲自过问此事,将段氏的娘家人狠狠骂了一顿。段氏的娘家人这才收了心思,灰溜溜的不敢再提此事了。

果然,敬山一到京城,董宜人便托人来,说她娘家有一女年方十八尚未娶亲,想给敬山说个媒。

雪梅便和段氏刑氏一起去见了这个姑娘,这姑娘容貌标致。鹅蛋脸杏仁眼,身材玲珑有致,端端是个美人。而且她的父亲又在京中为官。段氏见了欢喜不已。

见到段氏许了这门亲事,董宜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有了这门亲事,敬山的前途也有了保证,她也能对得起过世的金夫人。

于是,喜事不断的刘家再次迎来了一次婚礼。

亲事刚刚办完,叶府又传来喜讯。说是叶秋鸿的妻子在生了女儿几年后又产了一对双胞胎男婴。

这年月,能平安生产就是一件大喜事了。哪里能想到一下子居然生了双丁?接了这个消息,雪梅将礼备得足足的。和姜恒一起去了叶府。

令人惊讶的则是,身为父亲的叶秋鸿却不见身影。

董宜人强笑着道:“阿鸿有公务,在外面还没回来呢。”

雪梅看了一眼姜恒,没敢往下接,只拉着董宜人谈起了新生孩子的好处来。不一会就将董宜人劝得眉眼盈笑,开心起来。

叶秋鸿坐在书房里,和叶哲光对面而坐。

“……你非要选在今日和我摊牌?”叶哲光额头冷汗涔涔,怒火上涌。

“郑家已经完了,今日我的人回报,说郑侍郎死在郊外……”叶秋鸿的容貌这些年改变了很多,以往俊朗的少年公子变成了满脸阴霾的锦衣卫。

“那又如何?”叶哲光霍然而起。

“难道当年不是你暗中和郑家传递消息,让他们用雪梅来拿捏姜恒吗?”叶秋鸿轻轻勾起一侧嘴角,笑得阴险无比。

“胡说,我待姜恒如亲子,岂会做……呃,断不会做此事。这事不是雪梅的大伯刘承业做的吗?”叶哲光几年前就不敢和叶秋鸿单独坐在一起,每当面对叶秋鸿那黑得发亮的双眼,便觉得自己此时躺在锦衣卫密室的刑具上,正被人活活的刮骨。

“这些年,若不是我,你干的事情哪一件能瞒下去?”叶秋鸿自袖子里掏出几张白纸,啪一下甩到了鸡翅木书案上,“你贪生怕死,出卖故友,事后又心生懊悔,收留故友之子。表面你待他不错,可是暗地里却不教他学问。你这样的人,居然能够高官厚禄节节升迁,也真是天下奇闻了。”

“……”看完叶秋鸿甩出来的几张纸,叶哲光猛地跳了起来,大吼道,“我是你的老子,你亲亲的老子,没有我,你哪能出世?”

“是啊,你是我老子,所以呢……”叶秋鸿眯了眯,看向了书房的院门口。

门口的小厮正高声笑着迎接姜恒,又高声喊着说姜恒来访。

叶哲光动作慌乱,快速将书案上的纸张塞进了抽屉中,换上了一脸笑意。

“咦,阿鸿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外面有事吗?”姜恒刚刚进了书房,却见到叶秋鸿一脸懒散的坐在圈椅中,不由惊讶。

“是呀,刚回来没多久,和爹爹说几句话……”叶秋鸿坐起了身子,笑得无比诚恳。

“你孩子刚刚出生,妻子正是虚弱之时,还不快去安慰她一下?”姜恒面色郑重。

哪里想到,叶秋鸿听到这话反而又坐回了圈椅中,“不过生个孩子罢了,哪那么多虚弱?谁逼着她生了?”眼见得姜恒闻言变色,叶秋鸿迅速改变了话头,“对了,听说你家俊哥儿极为淘气?可有此事?”

一听他听到了自己的儿子,姜恒变得愉悦起来,嘴里滔滔不绝地说起儿子的好处来,直说了盏茶时间也没住口。

叶秋鸿无聊地摇摇头,猛然道:“你儿子这么好,不如就送给我做半子好了。正好我家大闺女比你儿子小两岁,正合适的年纪。”

“啊?他们还小呢……”姜恒不妨叶秋鸿提起娃娃亲,愕然了。

“怎么,你瞧不起我身在锦衣卫?”叶秋鸿的双眸中猛然间射出点点寒光。

“不是这个,”姜恒还在发愣中,竟是没看到叶秋鸿眼中的表情,“我的意思是说,俩人没相处过,怕将来没有感情。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孩子太小,万一我儿子将来喜欢别人呢,这不是害了……”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到叶秋鸿‘噌’一下拨出腰间的绣春刀,冷冷地道:“你儿子敢不喜欢我闺女试试……”

晨起的朝阳穿过窗棂照射在书房三人的身上,发出耀眼的光芒。

书房里没人说话,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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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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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玺》简介:在这个讲究门第风骨,绮丽奢华的刘宋南朝。穿越又重生的温幼仪是该卑贱的活下去,还是鲜衣怒马,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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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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