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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美媳》


第1章 不哭的女孩

第1章不哭的女孩

大周天景六年,七月初,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有小江南之称的宣州府,一别连日来的混乱境况,在衙差的隔离下,从碧水街通往荷花坊的道路,显得格外太平。

几十辆各种建制的豪华马车,陆续的在隔离道路上缓缓前进,吸引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们。

衙差们不得不面上带煞,厉声呵斥拥挤过来的平民们,可尽管如此,还是有无数老百姓前来围观。

宣州府当地人都知道,荷花坊里住的都是勋贵,非一般有钱有势能住的了的,可以说,这荷花坊就是这宣州地界上皇宫般的所在。

“今日哪家大人大寿?好大的声势。”

看见这样大的阵仗,围观的群众里,有好奇的外地人小声询问道。

一旁便有知情人解释道:“你是外地人不知道,今日哪里是有大人过寿,是我们这里的程老大人衣锦还乡,大家给老大人接风洗尘。”

说着对荷花坊的方向拱了拱手,“老大人德高望重,是难得的好官啊。这些人都是来看望老大人的,”又指着眼前各色马车道:“咯,这是将门世家张家的马车,那是节度使顾家的马车,那是……萧家的马车?”

这人说着,竟转头向另一边跟人打听起来,“你们看那是萧家的马车吗?不是说萧老太太从来都是闭门不出的吗?”

外地人听了也不由好奇起来,问道:“这萧家可是当年有从龙之功的萧家?在下只知道萧家已无人在祖籍了呀。”

先头那人便又解释道:“可不就是他家,说起来也是功勋之家深受皇恩的,也不知犯了什么左性,从十五六年前开始,就让萧老太太一个人独居在此了……”越说声音越小,旁边的人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他的话,“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他们那样的人家哪里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揣摩的了的!”

这话说的在理,一群本地人眨眼间就四散开去,留下那个外地人,缩头缩脑的,也找个空溜走了。

而与这热闹气氛截然相反的城东区,夏家二进的小院中,一片缟素,戚戚然的悲动哭声久久不散。

死者夏致远不是本地人,是二十多年前从外地来的,而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用自己的钱财布施乡里,在这一片认得他的人不少,可是他的丧礼,来吊唁的客人比预计的人数却少的多。

原因很简单:夏致远是杀人犯――二天前,夏致远在他上工的祥泰酒楼,用一锅狗肉毒杀了宣州府无恶不作的恶少李宝,然后官府便将夏致远拿进大狱,最终致夏致远竖着进,横着出。

这说起来,也是一桩疑点重重的案件,却因李宝的父亲是朝廷特封员外郎,一边经营官盐,一边和私盐贩子称兄道弟,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不过一夜的时间,就让知府用畏罪自杀的名头结了案。

此时的夏家,白色的喪幡,白色的孝衣,一股凄哀气氛裹住了整个院子。

灵柩前,一个浑身素白的女子正低声跟身边的女孩子说话。

“珍姐儿,等下就是见你爹爹最后一面了,你还哭不出来吗?”

可是名叫珍姐儿的女孩子却直愣愣的,不说话也不哭,跪坐还不如说是坐着。

见此,女子不禁怒火中烧,捏起拳头就砸在女孩子的肩背上,一边痛苦的说道:“你这没心没肺的,你爹爹都死了,你还不肯为他掉一滴泪,他可真是白养了你了!”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这女孩子正经受着天人交战,脑海里两个人的记忆交织着,使得她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所以才会这般的呆愣痴傻。

女孩子的身子被女子摇晃的差点歪倒,女人一边打一边哭,一张鹅蛋脸儿蜡黄蜡黄的,因为恸哭时间久了,尽显疲惫。

女子是夏致远的继妻,女孩子却不是她的姑娘,而是夏致远原配妻子的女儿——这两个人是继母与继女的关系。十一年前,夏致远的原配妻子难产而死,丢下一个可怜女婴儿,为了有人照顾女儿,夏致远很快就娶了刚刚守完父母孝的女子为妻,这个女子就是江云仙。

江云仙在婚后有过孩子,而且是男孩,只是没养大,虽然如此,江氏对前任留下来的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样子,夏致远曾这么形容江云仙:惟有朝云能识我①,可见夏致远是很满意这位继妻的。

“妹妹,你别骂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门外进来一对男女,说话的是江云仙的亲姐姐江蓉。

当年,江云仙的父亲是江氏旁支,和本家已经没什么来往,只是江父自小聪慧过人,十五岁成为最年轻的解元公,二十四岁就中了进士,因此受到族中看重,自婚后便回了族中当了教学先生。

只是江先生长女出生后,性格就变动了一次。原来江先生一心想头胎是个男孩,谁知这寄望过高就极度失望,江先生便从此不待见长女。

然而江云仙出生时,江先生又变了一回性子。不仅亲自教导幺女,甚至每每上课时都还把小女儿带在身边,识文断字。

偏心如此,江云仙自然不受姐姐待见,处处受欺辱。江先生见了,就想了个法子,就是让族中主持给长女招婿——会给女儿招婿的,无非是心疼女儿去了婆家吃苦。因是招婿,本家出了一大笔钱做陪嫁,结果引的族中一干子弟不满,在一次闹学中,竟失手将江先生打死了。时年江云仙十五岁。

三年后,江母也追着去了,到了适婚年龄的江云仙又继续守孝,等守期满,江云仙就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她的姐姐正好得知大善人夏致远死了妻子,就劝江云仙做了继室。

江云仙虽然知道姐姐是为了家产以及夏致远的聘金,可是她还是去和夏致远见面了,没成想第一次见面,江云仙就被眼前的男子脱俗的气质吸引了,而且婚后生活很愉快。

江云仙甚至觉得,夏致远这个人,比她的父亲还懂自己。

只是,夏致远的结局,也是凄惨。这几日江云仙都在想难道这一切灾祸都是因为自己?

也许,可能,这就是命?

“是啊,你还这么年轻,再找一个过日子也容易,何必把精力都浪费在这个丫头身上。”跟着进来的男子,拿了香祭拜夏致远,一边说道。

江云仙自他们进来就不在说话,此时终于是忍不住了,指着棺椁说:“他还在这里躺着呢,你们就说这种话,也不怕天打雷劈!”

“怎么说话的,他是你姐夫,也是为你好!”江蓉看不过去,说话的同时,一把拉住了地上跪坐的女孩子的肩膀,将她提起来,“这丫头已经是个傻子了,你还护着她有什么用?妹夫也不会活过来了!”

听了这话,呆愣许久的女孩子,终于有了反应,看向了说话的女子,眼神之怨毒不禁让其松了手,江蓉后怕的往后退了两步,“瞧瞧,这都是什么眼神,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

这眼神怎么看着这么渗的慌。

看来那传闻是真的了,这丫头接受不了父母双亡的事实,失心疯了。她心说道。

却是没注意到,手下的女孩突然间扯掉头上的孝帽,腰一弯,就跟一头牛崽似得撞向自己,众人反应过来要拉已经来不及了,人已被她撞到在地。

“当着我的面,敢让她改嫁,有种你们就试试!”女孩子从地上爬起来道。

女孩披散着头发,一双大眼红通通的,苍白的脸,雪白的孝衣,怎么看怎么像女鬼。

“哎呀,造反啦!”江蓉爬起来就嚎叫,也不管歪在一边的发髻,过去就拉扯女孩子,“好你个死丫头,竟然敢撞我,真是活腻了!”

她的男人更是手脚极快的过来一把揪住女孩子的头发,面目狰狞道:“如果她有个长短,我叫你偿命!”

“住手,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江云仙柳眉倒竖,大声喝道:“先夫在时,你们时常来家中拿取财物,那时候一个个的谄媚讨好,这会儿人没了,就来我家欺辱我们这两个孤儿寡母,真是好一副猪狗不如的嘴脸!”

说着,她一把拔起香炉里的香,指向姐姐姐夫,“放了她!不然我手里的香可不长眼,烫伤了姐姐的脸可就不好了!”

江蓉吓得瑟缩了一下,随即与丈夫对视了一眼,削长的脸上,浮起一抹轻蔑的笑:“妹夫在的时候就样样依着我们,现在,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他生前,吃的用的穿的住的,都在江家,现在他死了,这里的东西自然要充公族里,要走的,是你们才对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被他们夫妻制服的女孩子,突然张口咬在了男人的手臂上,并且在男人挥开她的同时,一脚踢中男人的脐下三寸,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江蓉见此,扑上去就抓女孩的脸,却被女孩一把抓住歪髻往下一拉,膝盖上提,女人尖叫着,鼻血四溅。

“我要杀了你!”躺在地上的男人,痛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女孩子闻声便一眼瞪过去,在这时手下半跪的女人借机反扑上来,两只爪子左右开弓,在女孩脸上扇了好几下,女孩即刻反击,霎时间,抓,挠,扣,拽,拧,掐,轮番上阵。

女人打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很快,江蓉就被人拉起来,露出半躺在地上的女孩,也满脸血淋漓的,很是恐怖。

女孩躺在地上,灿笑,露出血糊糊的牙齿:“这里是我家,谁都不能赶我们走。”

“你们快走吧。”江云仙不知在何处摸了一根长棍,冷着脸逐客。

旁边有眼色的夏家的老仆人,立马上前搀扶吴江夫妇,并劝道:“你们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快走吧。”

前来吊唁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借口走开了。

注解:文中‘惟有朝云能识我’出自苏轼与第三任妻子王朝云的恩爱典故,也是王朝云墓楹联中的一句。感兴趣的童鞋可以去了解一下。

第2章 接风洗尘宴(上)

第2章接风洗尘宴(上)

却说程府门前,各色宝马香车停靠,从中下来气质年纪不等的老爷少爷们,和穿着高贵的夫人小姐们,由门前司仪唱名通报,管事的安排丫鬟小厮引进,坐软轿往前后院而去。

挨着萧家的人进门时,就见从车里先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玄青长袍少年,少年眉目如画,玉减香消,再加上玄青长袍的衬托,美的就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顿时就吸引了好些女孩的目光。

少年好似不习惯这样的目光,皱了皱眉,一面从马车里扶下来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夫人,交给旁边的大丫鬟,道:“祖母年纪大了,你在一旁多留心些。”

老夫人却一把拽住少年的手,“恒哥儿随我一起去后院吧,你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酒席,祖母不放心呐。”

门前司仪已经接了丫鬟的帖子,高声报了宣州萧府老夫人、二公子到。

萧恒卫知道祖母这是犯了别扭,只好对程府引路的小厮道:“我先去给程小夫人请安再回前院,麻烦你们让人去通传一声。”

按理说这并不合规矩,然眼前的人是程家的的贵客,得罪不得,那小厮只好应声去内院传话了。

程家的老封君已没了二十多年,几个儿子媳妇也大多在京城,是以此次主持内院筵席的是程老大人的嫡孙媳妇儿,大家都称其程小夫人。

听二门上的婆子传话过来,程小夫人微微诧异后,便不慌不忙的安排一番,并亲自到二门上迎接。

才到二门上就看见坐着软轿过来的祖孙二人,这还是程小夫人第一次见到萧家人。

“萧老夫人,一路辛苦了,快快请进,”程小夫人忙迎上去,身后自有丫鬟上前搀扶,“您拨沉莅临,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萧老夫人下了软轿,一手拉过少年公子的手,才对程小夫人道:“太客气了,老身就是来凑热闹,用不着那么客气。”

萧恒卫刚刚在软轿上就看见这边一群女子,其中一个穿着浅绿齐胸襦裙,外罩一件缠花枝淡粉半臂的女子,气势不凡,此时近了,就见女子眉清目秀,半露酥胸,皮肤细腻,知是程家的小夫人,便忙底下头去。

程小夫人与萧老夫人寒暄过后,便亲自带着人进了二门,穿过游廊,往后院待客的客厅去了。

进了客厅,一些认识萧老夫人的便上前问候,又是一番热闹,才各自安坐。

萧老太太尊荣一生,又是一品诰命之身,按年纪也是程小夫人的祖母级别,是以安坐在上首。

只不过,在萧老太太进来后,在座的几位程家未婚女眷和女客都避讳的躲到旁边的厢房里去了——这里是内院,凡年过十岁的男宾客都应在外院饮宴才是。

萧老太太自然看出了异样,呵呵笑了一回,慈爱的拉过少年的手,对在座的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儿,自幼先天不足,我老婆子手里捧着嘴里含着,就怕有个好歹,他又打小就没离开过我,我这心里有些不放心,所以就带他进来了,等见过各位夫人,自让他出去玩。”

萧恒卫随即向程小夫人问了安,然后又站在了萧老夫人身后。

而在座女眷听着话皆是惊疑,定性好的稳坐不动,定性差点的就左右相觑,更有女子小声议论起来。

“看来哪些个传言是真的了,萧家婆媳不和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老太太连人家儿子都夺走了,可见那萧夫人也不似传言那般阴狠擅妒了。”

“那可不一定,兴许是萧大人孝顺,送儿子来陪老母亲的,萧老太太如今有六十了吧?”

“可不是,我听说这萧二少爷刚满周就跟着萧老夫人来了宣州,可见流言不一定是真的。”

“那你们可就不知道了,我可是听京里的贵人说的,萧家那位主母可狠了,为了地位能亲手杀了自己儿子的,所以呀,这事八九是那位为了讨某人的好,才把儿子送到这儿来的。”

那位和某人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明白,只是这说法可就有些出格了,人家正主就在这儿,哪能说这些口不遮拦的话,真是太没心眼了,因此话一出口,四周竟是没人在接话了。

程小夫人也听见了底下的议论,却也只能当没听见,“老夫人寸草春辉,我们只得羡慕着呢。”又让丫鬟泡了茶过来,“这是明前龙井,听说老夫人喜欢这莲心,府里刚好还有一点,老夫人尝尝可合口味。”

老夫人含笑点点头,低头尝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才开口道:“恒哥儿,见过各位夫人就去前院吧。”

萧恒卫听话的走到大厅中间,向周围的夫人们团团行了礼问安,然后大步出去了。

萧老夫人收回视线,对程小夫人道:“夫人自去忙吧,不用陪我,我看着你们说话聊天就觉得年轻了好几岁了。”

今日筵席,虽然出席的只有几家关系亲密的亲友和宣州几个有头脸的人物,但也忙碌的很,程小夫人不在说话,嘱咐丫鬟侍候好,就去了厨房看菜单。

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是抱夏里搭了戏台,请各位夫人小姐去看戏,于是一群人呼啦啦转移到了抱夏。

而程府门前,正接待着最后一批客人,司仪唱礼,丫鬟小厮各司其职,管事的正偷偷喘口气儿,眼角就看见一个穿袈裟的老和尚,站在不远的垂柳下望着这边。

程家本是积善之家,手下的奴才们也都教养的乐善好施,尤其是今天这样的日子,那更是要出手大方了。管事的轻门熟路的走到到和尚的面前,他这才发现和尚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大师有礼了,今日府上有宴不便请大师入内,这里是我家主人的一点意思,算是香油钱。”管事的递上一只素色荷包。

大师却是无动于衷,一双深邃的眼从程府黑底金字匾额上移到管事的脸上,一手捻着胡须,笑了笑,飘飘然的走了,随即吟唱般的词句飘来:世事轮回,姻缘聚会,一切皆有定数,说不得说不得。

“这和尚。”管事的嘀咕一声,收了银子,就见一小厮过来寻人了,丢下此事不谈。

程府的抱夏和别的大户人家差不多,建在湖畔,夏风习习,清凉如许,又伴有淡淡菡萏香。

萧老夫人到底是不放心孙儿,差人去探望了一回,才在众人的劝说下点了一曲《乌盆记》,讲的是南阳缎商刘世昌借宿被害后,鬼魂请人申冤昭雪的故事,在座的年轻女子们都不爱听,到湖边乘凉或摘花去了,只余几个年纪大点的夫人作陪。

萧老太太自来到宣州府,就很少出门了,跟她熟悉的夫人几乎没有,所以一出戏没看完,老太太就开始打盹了,引的下手几个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窃窃私语让老夫人清醒了,笑着赔礼:“人老了不中用了,看戏还能打盹!”

立即就有人笑道:“老夫人这是操心操的,我们这些人可都是想都想不来的,而且,老夫人看上去一点都不老!”说笑着,又有人点了《红娘》、《白蛇传》等曲目。

程小夫人听了下人禀报,便过来请大家去坐席,一面让人给萧老太太换了茶汤,才走到廊下,就见外院的一个管事和二门上的婆子在说话,然后婆子就向这边过来了。

因今日府上客人太多,两人便到旁边的耳房说话。

第3章 接风洗尘宴(下)

第3章接风洗尘宴(下)

“夫人,刚刚外院传话来,说是萧少爷和人赌气,喝了不少酒,醉在了紫竹轩,您看这可怎么办?是通知萧老夫人,还是直接送到客房去?”婆子一脸讨好般说道。

就知道会出事!只管读死书的臭男人,这点事还要来问我!

程小夫人瘪瘪嘴,头上的金饰发出刺目的光辉,“让人看着不就行了,今日府上这么多人事,我一个人只有一双手,哪里就要问我了——是少爷的意思吗?”

听着话,婆子的笑一点点消了下去,知道这位姑奶奶不高兴了,便更卑躬屈膝起来:“外院刘管事传的话,并没有提少爷。”

“也罢,我亲自去找老太太说去,你去给少爷递话,这萧家的人如是要走便不要拦着,省的出了事还要劳动爷爷出面。”说罢转身就出去了。

她这爷爷指的便是今次宴席的主角,程卜老大人。他原是任的宰相之职,现在就算致仕在家了,那名声脸面也是比一般人家要亮堂的多,何况程家门里加上接任的宰相,一共就出了三个宰相了,加上程卜老大人回乡还是皇帝陛下亲自送到城门的,那是比什么都要光耀的,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叫人看笑话了去。

程小夫人心里想着,也越加烦闷,这为了里子面子的事,最劳累的就是她了。

果然,萧老太太听说了事情,脸色变的焦急起来,连忙让人送少爷回家,自己又去程老哪里告罪,不等开席就要带着孙儿离开。

“真是扫了老大人的兴了,他小孩子不懂事,还望老大人不要和他计较,老身回去自要狠狠地罚他。”程府大门外,萧老太太和程家人辞别。她觉得很丢脸面,自己在别人家打盹,孙子又偷喝酒,说话就有些心虚。

程小夫人巴不得她快些走,但此时此刻又没有她说话的份,只得憋了个红脸。

程家嫡长孙程锦恪,也就是程小夫人的丈夫,在和萧老太太说了些自责道歉的话后,也就不在挽留了,看着萧家马车远去了。

马车里,萧老太太看着孙儿通红的脸颊,心疼的不得了,让丫鬟催着马夫快点启程。

马夫听了嘱咐,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那马儿吃痛,抬起四蹄就往前冲,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跑了一里地。

许是马车里太颠簸,一直昏睡的萧少爷,哇地一声,吐了萧老夫人一身,黄橙橙的呕吐物伴着臭熏熏的酒气,滴答滴答从腿上流到裙角滴到车板上,萧老夫人一声尖叫,就要拿帕子给孙儿擦拭衣襟上的秽物,咚的一声,马车骤停,萧老夫人受惯性往前一冲,结果整个人却往一边倒了过去。

晴天白日的,代表程府隆恩圣眷的恩荣牌坊,被闪电劈了个正着,焦黑的巨石应声而落,让距离落石不过一丈远的马儿受惊,带翻了马车,眼见这一幕的程府管事的吓得拔腿就往外院摆宴的大厅跑,才过了游廊拐弯,就兜头撞到了一个人。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被撞的男子正是程老的嫡长孙程锦恪,程小夫人的夫君——因为自持读书人,向来只看得见高雅,见管事的如此慌张,难免开口训斥起来。

“出大事啦我的少爷,咱们家的牌坊被劈雷劈倒啦!”管事的脸都白了。

程少爷听的直瞪眼,而这时不少闻声而来的小厮丫鬟仆妇们,都纷纷出来往这边来了,熙熙攘攘的,见到管事的正在给程少爷回话,便纷纷驻足竖起耳朵偷听。

“少爷,萧家的马车差点就被掉下来的石头砸稀烂啦!您快去看看吧!”管事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才多久的功夫,他一身衣裳就汗湿透了。

程少爷回了神,便立即下令道:“你去通知少夫人,不,你亲自带人去看望萧老夫人及萧少爷,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少夫人那边随便找个人递个话就行了,顺便让她准备赔罪的东西——我去找爷爷。”

程老的衣锦还乡,他的父亲和几个当朝为官的叔叔伯伯都没有回来,家里能出席的长辈大多是女性,和年少的子孙辈,能做主的就只有程老大人,他的祖父了。

事情传到程老耳中时,宴席才刚刚开始,大伙儿人都在,程少爷说完经过,又低声道:“孙儿已加派了人手护送萧老夫人回府,等明日让娇娘送点礼物过去给萧老夫人和萧少爷压惊赔罪,祖父看可行?”

娇娘正是程小夫人的小字。

恩荣牌坊被闪电劈中,这事可大可小,关及程家上下荣辱兴衰,而在程府地界上出事的萧家祖孙,不管如何都是要表示一下的。程老赞许的看了孙儿一眼,同样以低声说道:“记得给你父亲写封信说一下此事,让他不要担心,我回头会向皇上上折子说明的。”

程锦恪应声去办了,出府时与一个疾步快走的青衣下人擦身而过,程府今日来人多是士族子弟,小厮传递府内外消息实在是正常不过,所以他并没有在意,而是赶着去看管事的将事办的如何了。

还没到牌坊跟前,就看见一大群人围着坍塌的焦黑石头议论纷纷,程少爷白皙的面皮不禁黑沉,却没有出声阻止,然后他就看见远处管事的正带人护送萧家的马车离开的背影,然后他就回去了。

回到席上,见祖父正在喝酒,便也当做没事人一样拿筷子夹了一块醩鹅肉吃了,边上一个艳丽的女子乖巧的为其倒了一杯酒水递上,服侍周到。

程少爷下手坐的一个中年男人,喝的脸红脖子粗,觑见程少爷身旁的女子艳丽脱俗,竟鬼使神差的推了一把身旁的女子,醉熏熏道:“少爷身旁的美人儿是谁?”

女子虽然被推了一把,却没有着恼,反而越发缠住男子的手臂,也不看那艳丽女子,酸溜溜道:“那是幼娘姐姐,少爷说她有女帝时期红颜薄命的幼娘的一分影子,少爷很喜爱呢,时常带在身边的。”

豪门世家蓄养家妓,是流传已久的风气,程府自然也不例外,在座的男人们只要不推拒,便都会有这样的女子服侍斟酒布菜,酒喝到兴头上,拉着女子去厢房,也是正常不过的。

通常,这样的筵席就是家妓们翻身的机会,所以她们都是使尽浑身解数,让人乐不思蜀,只为一朝麻雀飞枝头。

却没人注意到,坐在筵席最末的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在听了青衣小厮的话后,眉头紧锁,并不时的看向首座正吃的高兴的程老大人,也不知在思考什么。

沉吟半天,微胖男人终究是站起身来,向左右告罪道:“衙门里突然有公事得回去,还请诸位海涵!”

在座的人见是他,寒碜的话就吞下去了——知府衙门有急事那是真的有急事,地方父母官,没个实务是做不长的。

第4章 敌人(上)

第4章敌人(上)

灵堂静谧如水。

江云仙扶起趴在地上的女孩,小心的用巾帕擦拭她脸上的血迹,一边掉眼泪:“珍姐儿,你这样叫我如何是好?”

“嘶!”疼的吸气的女孩,却是一笑,径自坐起来,从江云仙手中取过帕子擦手,浑不在意道:“什么好不好的,能活才是最好的。”

“我以前不知道活着多好,现在知道活着真的很好,所以啊,那些不想我们好过的人,不给他们点颜色,就以为我们好欺负呢!”她可不在是以前那个性子软弱的夏美珍,而是现代金牌厨娘夏阿美!

既然老天让她在这孤女身上重活一次,那她一定不会让那些人再欺负自己!

“真是好大的胆子?”门外走来一伙人。

江云仙闻声看过去,就见到一群江氏族人,为首的正是江氏一族的族长,说话的是一个身形干瘦的年约五十的男子。

干瘦男人继续说道:“我说云仙,你也别怪叔父说话难听,当初族长念你们流落异乡生活困苦,才让你父亲来族中教学,又给你姐姐出了那么一大笔银钱聘夫,又让你们夫妻两住在这里,这样的恩情你不提也就罢了,怎么能说族长欺负你们呢?这话说出去不说你自己良心可过的去,致远到了下面如何会过的好?还不被阎王掏心挖肺,割舌头!”

男人痛心疾首咬牙切齿,一幅悔不当初的模样。

江云仙看了夏美珍一眼,两人都明白是这些族人听错了,只是,干瘦男人说的有些话确实是实情:

在夏美珍出生的那年,也是江云仙结婚的那日,聚集而来打着贺喜名义的穷苦民众,因为夏致远实在是没有银钱撒喜钱了,竟然一窝哄的入室抢劫,后来,官府立案了,查了一个多月,却说是流民所为,东西追不回来,损失的银钱更不用说了。江云仙以泪洗面求了江氏族人,才在族中寻到一处空闲的房产安身,直到夏致远一锅狗肉遭横祸。

说话的档口,族人陆续给夏致远上了香。

江云仙便拉着夏美珍上前道:“珍姐儿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让大家误会了,她又刚刚大病了一场,身子还有些不好,请大家多多担待了。”

一面拉着夏美珍给族人们行礼。

“未亡人夏江氏谢过族长,谢过各位族人。”

“美珍谢过族长,谢过各位族人。”

就听族长低沉地问道:“夏江氏,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转而,像是才看到夏美珍一般,惊讶的问道:“怎么回事?有人来闹事了吗?”

江云仙姐妹不合,在族里并不是秘密,要说夏家如今的境况谁还会来闹事,非江蓉莫属了。然而这些族人,好似都没有想到:虽然十几年来夏家一直住在江氏族中,但是江云仙是嫁入夏家,而不是夏致远入赘――夏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江氏过问。

江云仙道:“先夫在时已为我们母子两打算好了,这个就不劳族长费心了。”

族长脸色顿时黑沉,这十几年来他包庇吴江夫妻聚集夏家闹事,江云仙对他已是耿耿于怀,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不意外,只不过他身为族长,地位崇高,还轮不到这个嫁出去的女人质疑,挑衅族长的耐心。

冷哼一声,族长道出了来此的目的:“那就好。不过,夏江氏,当初安排你们住在此宅,也是夏致远说按年赁居,我才答应的,如今他走了,就不知他如何安排你们的?”

这是来赶人的?夏美珍悄悄抬头看向族长,暗青直裰,身形较胖,凸出的肚腩像是身怀六甲的孕妇,方头大耳,一看就知道伙食吃的不错。

再看江云仙时,她的脸色不比之前好不了多少,牙齿紧咬着嘴唇,夏美珍猜测:夏致远过世前根本就没有交待后事。

关于租房合同,夏美珍在前世很有经验,她开的几家酒楼有一半都是租楼房经营的,这点,她可不怕族长做文章。只是她要看江云仙怎么说,是以并不说话。

“说不……”干瘦男人欲插话。

“这就不劳您担心了,租期一到我自会交赁金的。”江云仙道。

却见族长冷哼一声,背过身去,傲然道:“我说了会继续租房子给你吗?”

“你什么意思?”

“限期三天,搬出去,”族长道,“或者,今天就把赁金交上来。”

一听这话,耐性如江云仙都忍不住怒火冲天,秀眉倒竖,“我们上个月才交的赁金,如何又要交?”

“云仙啊,好好和族长说话,他肯定会为你做主的。”干瘦男人插话道,又指挥一起过来的家眷要把夏家里里外外全都归整一番,江云仙自是不干的。

让她们插手自家的事,还不知道暗地里会顺走多少东西呢。

江云仙拦住即将动手的妇人们,坚定的拒绝道:“东西不多,就不劳烦各位了。”又对族长说:“族长,每年我们交赁金的时候,可都是说好的,交过赁金后就不再另加银钱,契约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自从盐价上涨后,别人家都涨了赁金,我可是给你们最低价的,今天来通知你涨赁金也是没办法的,公中没钱了,我又有这么一大家子要养,你也该体谅体谅,”族长睨着眼,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你们孤儿寡母的无以为生,这样吧,我就宽限你们几天,到时候我再来。”

“你要我们补交多少?”江云仙咬牙。

“不多,一百两。”

江云仙往棺椁边靠近了些,一手扶着漆红的棺木,森森道:“族长开口就涨了一倍的价,你怎么不去抢呢?”

族长摇头,一副泼皮样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我也没逼着你交。”

此时旁边一个妇人却扯着江云仙的衣袖,用刻意压低,周围的人却都听得清楚的音量说:“妹子,如果你不想交这笔银钱也不是没法子,我大伯哥人虽然丑了点,但是胜在人老实,又肯干,你如果……”

第5章 敌人(下)

第5章敌人(下)

江云仙上下打量这妇人一番,她大伯哥因身患羊角风一直娶不上媳妇,人又干不了重活,却因为姓江,就比江云仙这个本来也是江家的人,还要受待见。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涨赁金是假,实际上是谋她这个人来了!

江云仙深受诗书熏陶,看似文弱,骨子里却刚烈的很,平日里可以忍受族人的嘲讽,今日这样的侮辱却是一丁点也不愿受的,她大声尖叫道:“滚,你们都给我滚!”

说完,眼泪就不自觉的在眼眶里打滚。眼前的这帮人,说起来也是自己的娘家人,自己刚刚死了丈夫,不说安慰,开口就让自己改嫁,一句句话就和针一样扎在心里。

“你们,你们……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得逞的!”说着,就要往棺材上撞,妇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但是她的额头还是碰到了棺椁,发出沉闷的一声闷响。妇人吓得赶紧给给族长使眼色。

大周朝重视科举,对读书人尤为厚待,榜上有名的学子就更是朝廷关注的对象。就江云仙父亲进士身份,不论是江云仙,还是夏美珍,只要说出去,都是一份荣耀,比一般的白身要高贵些。

假如江云仙被他们逼迫碰棺而亡,不说他们这些平民白身,就是族长也难逃罪责。

然而,她的举动却惹怒了族长,就听其恶毒的威胁道:

“好啊,你碰就是了,等你死了,我再送这丫头给你们陪葬!”

一家三口全死了,谁会给你们做主。

一旁,女孩因为他的话,浑身打颤,脑子里就来回一句话: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她前世看过一些小说,就说一族之长有权决定族人的刑罚和生死,族人不仅不能反抗,还要用命去执行,甚至律法也拿族长没办法……她以前以为这些都是小说作者编纂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一下子接受不了,竟然吓晕了过去。

见她晕倒,江云仙嚎叫一声,扑过去将夏美珍搂在怀里,珍姐儿珍姐儿的叫着。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族长只好尴尬的假咳了两声:“我就是开个玩笑,瞧把她吓的。”

他嘴上狠话说的溜,但是一旦遇到真事儿就是第一个打退堂鼓的,继而寻了借口就走了,跟着他来的那些族人,也都纷纷离开。

康宁坊李宅,也就是传言中被夏致远毒杀的哪位李员外郎的府邸。此时里里外外一片缟素,就连花草也都蒙了白布,遮住了艳丽景色。

李承山正在外院书房听管家回话,听到最后,面皮变的铁青,甚至一掌拍在书桌上。

发出“啪”的一声。

站在对面的李管家,低头弯腰,听了这声响,赶紧抬眼扫了一眼,发现主子不是对自己发脾气,便更加缩了缩身子。

而李承山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时间仿佛沉淀了一般,压的管家透不过气。

就在管家熬不下去的时候,李承山才发话说:“你下去吧,几个姨娘哪里派人盯着点。”

管家忙应声是,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少爷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他说道。

“是。”宝爷是李家唯一一个继承者,是老爷心尖尖上的人儿,他出了事自然是要人陪葬的。

管家出去了,李承山抬手就扫落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哗啦啦摔了一地。

他转头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副人物像,狠声道:“为父定不会让你枉死的!就算死,为父也要为你找个垫背的!”

画轴上的人,是李承山唯一的嫡子,生的风流倜傥,在外面还有一个混名,宝爷。

宝爷精瘦的身子骨,与他爹一个天一个地。手里执着一柄打开的纸扇,这一点与他爹又不同。

圆光罩上的匾额上绑着白色的绸子,此时在窗外吹进来的风里,簌簌作响。

门外一个管事的,蹑声进来。

“老爷,狗子回来了。”他尽量的只看自己脚上的一双黑面布鞋。

不一会儿功夫,头顶上出来一声:“叫他进来。”

人进来了,是一个半大的男孩子,黝黑而瘦小,瑟缩着身子,恭敬的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像是被人教导过的样子。

李承山坐在书桌后,端过丫鬟重新泡的茶,抿了一口。

“那家人有什么动静没有?”

“小的在他家院子外守了二天,除了衙门里去了一个差役,并没有其他人上门,也没见她们出过门,”男孩子又说,“老爷,刚刚小的在二门上遇到二姨奶奶身边的翠儿姑娘了,正听她和人说二姨奶奶的长毛狗儿丢了,恐怕就是少爷打了吃了,她让人不要声张呢。”

虽然老爷向来喜欢下手在他这里打小报告,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管事的在一旁狠狠地瞪眼提醒他——不该说的不要说,小心你的狗命!

虽然说女不养狗男不养猫,但内院里的二姨奶奶却是替老爷养的狗儿,少爷向来看不起二姨奶奶的轻狂样是府里人尽皆知的,如果是少爷吃了这条狗儿,老爷肯定是二话不说的,只不过这搭上了少爷的命,那就不好说了。

“这肯定是有人做的假象,二姨奶奶的一条狗而已,碰巧是少爷吃了,才出了这样的事——这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离间了老爷和姨奶奶的关系,还让咱们没了少爷!”管事的说的很是气愤,一张脸通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为自己的话激动的。

“我知道,你们都下去吧。”李承山难得的没有暴怒,看来死了儿子,不仅是让他老了十岁,也失去了戾气。

却不知怎么的,自这一日后,宣州府就出现了一种流言。

说是,李宝爷根本不是被厨师毒杀的,而是被自家的姨娘毒死的,因为那狗肉锅子里的狗就是李家内院出来的,说不得,是李宝爷和那个姨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会被毒死的——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女人一旦有了心思,那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再说,李府除了李承山的原配嫡妻生了一个儿子外,二姨奶奶也生了一个儿子,虽说是庶出,但若是母凭子贵,二姨奶奶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这话儿,管家可不敢乱说。

第6章 退婚 (上)

第6章退婚(上)

夏美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凉丝丝的夏风从过堂卷进屋里,将门边的白纱吹的似水如浪,灯罩里的烛火倒映出昏黄的剪影,打在屋子里更显的鬼魅幽幽。

夏美珍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是在闺房里。突然白天发生的事情,猛然间冲进脑海,一时叫人头痛欲裂。

她虽然穿越过来有两天了,但之前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那江蓉进门,才清醒了过来,明白自己既是现代的夏阿美,也是古代的夏美珍。

而此时明白出境后,竟觉得内心慌慌的厉害。

屋外有向这边过来的脚步声,夏美珍扭头看过去,就看到江云仙提了一只食盒进来,见她坐在床上,便亲切笑道:“你这一觉睡的久了,过来吃些东西吧。”

走的近了,夏美珍能看见她额头上清浅的一片乌紫,心里就有些感伤。

“你……娘亲受苦了。”她嗫嗫的说。

“你这孩子,怎么病了一场到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江云仙不经意说道,一面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放在桌上。

一碟清炒豆腐,一碟拍黄瓜,一碗米饭。

简简单单的时令菜,夏美珍拿起碗默默的吃起来,江云仙看着她吃,一时间,除了屋外的虫鸣,筷子和碗的碰撞声,便没了其他的声音。

好似默契一般,谁都没有提白天发生的事。

一时饭毕,江云仙将碗盘收进食盒里,才说道:“珍姐儿,我打算等你爹过了头七,就把家里的一些东西变卖了,换成银钱存在钱庄里,再另外找个屋子住,你看如何?”

夏美珍想了想,按照记忆里,这对母女俩一向都是这样相处的,温情之处透着淡淡的疏离。

她想着,这样正好,反正自己并不是真的夏美珍,与其假扮成夏美珍,还不如就当自己,于是道:“可以啊,只不过,为何要把钱存起来?咱们经营买卖钱生钱不是更好吗?”

以她的理念,有钱就应该投资做生意赚更多的钱,从来就不会想到存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你爹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一个女孩儿家,怎的会想要出去抛头露面的,往后你可怎么嫁人?”江云仙满脸骇然道。

嫁人?她可没想过。

江云仙现在穿的是素白斜襟衫,头发简单的盘在脑后,这一副古色古香的打扮,突然间提醒了夏美珍这是古代,时代不同,男尊女卑。夏美珍只好道:“是我病糊涂了。”

话说道这里,又沉默了下来。

半响,江云仙便起身告辞,临行前摩挲她的发顶嘱咐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早些睡吧。”

江云仙走了,夏美珍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则了半天,索性便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瓜子脸形,娥眉娟娟,杏眼明艳,鼻梁高挺,嘴唇单薄无血色,清秀的五官团着一团稚气,完全是个没长开的孩子。

窗外虫鸣铃铃,夏日特有的闷热萦绕屋内,因内心的不平静,就觉得格外的难受。

白天还好,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前世的种种就会像幻境一样出现在眼前,霓虹夜景,香车宝马,酒楼里客似云来——和原主花一样的单纯记忆相互交织。

“夏厨娘,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啊?我带了啤酒过来?”

“这北京烤鸭你做的真是地道了,外脆里嫩,刀工更是长进了,这肉都快成透明的了”

“阿美,你这次生日,那个富二代送了你什么啊?快快老实交代,你有没有芳心暗许啊?”

“小姐,老爷从外头带了糕点回来,让您去尝尝。”

“小姐,外头正下雨,仔细受了风寒啊。”

“小姐,您穿这身藕色的衣裳真是漂亮。”

又是一夜无眠,夏美珍早起吃过早饭,便和江云仙以及族人邻近亲朋一起将夏致远送上了山,算是结束了夏致远阳间的最后日子。

接下来的几天,夏美珍就变得无所事事起来,因孝在身,也出不去,只得在家中看些闲书打发时间,期间到是听江云仙抱怨过盐价上涨了,又变卖了几个奴仆,仪征过来的盐丁又杀了几个人,世道实在是不太平等等……

“现在的盐很贵吗?”夏美珍问完又觉得很傻,这也不能怪她,这原主说是活了十一年,但阅历简直就是一张白纸,和她所知道的古代女子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江云仙却没有察觉,继续手上的绣活,一边道:“可不是呢,从正月到现在,10钱的盐变成30钱,这都是今年第四次涨价了,再涨下去啊,恐怕很多人连盐都吃不起了。”

说着她的眼睛又红了,“你爹爹在时,我们哪会想这些子事,他一个人不仅可以养活我们一大家子,还可以接济好些吃不起饭的人……”

夏美珍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嗫嚅了半天,才挤出句:“爹爹是很厉害的人。”

江云仙愕然,接着破涕为笑,道:“你这孩子。”

气氛一下子和缓起来,两个人低着头又说了别的话,不知怎的,夏美珍突然说道:“娘,你下次去城里带我一起去吧,闲在家里怪闷的。”

夏致远在世时,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很是宝贝,经常说:女人家生来就是给男人疼的,如果不能对她好,娶回家做什么;男人对女人不好,女人学了那些持家之道经营之道又有什么用?若非说要女人做什么的话,那识文断字,懂的规矩倒是最最合适的。

如此惯着女儿,可见夏致远对这个女儿有多娇宠。

只是,夏致远却唯一样不答应夏美珍,那就是出去抛头露面——所以,长这么大,夏美珍还不知道古代的集市是什么样的。

说完夏美珍又有些后悔,按照记忆里,以前的夏美珍也有过这样的请求,却无一不被反对,这次,江云仙也不会同意的吧?

“你想和我一起去集市?”江云仙认真看着她的脸,像是隔着她再看另一个人。

夏美珍有些发毛,心道她不会真的看出来自己不是原来的夏美珍了吧?

虽然有这样的顾虑,她还是点点头,当是自己的回答。

这时矮几上的烛火爆了朵烛花,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光亮暗了下来。

江云仙便拔了头上的银钗去挑灯芯,嘴上却玩笑道:“烛花爆,喜事到,我们珍姐儿恐怕要有喜事了。”

第7章 退婚(下)

第7章退婚(下)

心愿得偿可不就是喜事,夏美珍听了这话,就知道她是同意了,高兴之下得意忘形,身子越过矮几就在江云仙的脸颊上,大声的亲了一下,“谢谢娘!”

这举动,在夏美珍身上是从来没有过的,江云仙愣了一时,娇俏的鹅蛋脸儿竟然悄悄沾上绯色。

“夏家婶儿,可在家?”院门外响起一道妇人的喊门声,和一串徐徐的敲门声,打断了母女的谈话。

“在家。”江云仙扬声应了,下了坐榻去开门,夏美珍斜着身子从格子窗往外看,见是一个穿着大红锦缎的胖妇人,头上的首饰也是遍插金钗玉簪的,漆黑的油光水滑的头发,比江云仙的头发还要好。

这人她并不认识,想来和夏家并没有什么来往。

就见江云仙引了那胖妇人进来,分宾主落座后,夏美珍乖巧的给她们上了茶,便在一旁站定,想听她们聊些什么。

江云仙瞥了她一眼,却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房歇着吧。”

夏美珍愣了一愣,到底是没有违逆江云仙,乖乖的出去了。

走了一段,却见她身子一拐,进了一旁的耳房,打算当一回听墙脚的。

“刘夫人贵客,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听说你的生意都做到邻县了,可真是不得了。”这是江云仙说的。

刘夫人期期艾艾的说:“哪里的话,这个时候来打扰你,我这也是……也是没办法……”接着是茶盅放在桌上的声响,又听刘夫人道:“哎,我是个痛快人,这么扭扭捏捏的真是不自在,夏家婶子,我做了大半辈子的冰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家,要说,咱们珍姐儿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又才华,配他一个县丞的庶子那是绰绰有余的……”

耳房里的夏美珍目瞪口呆,对于自己已经和人订婚的事,她完全没有印象,古代盲婚哑嫁的,自己还成了被悔婚的一方,真是日了狗了,自从爹爹狱中自杀后,她也跟着衰神附体了……

“真是……我当初也是瞎了眼了,夏家婶子,你骂我吧,打我也是成的!”

短暂的沉默后,江云仙说道:“这都是珍姐儿的命,怨不得旁人的,我不怪你。”

“妹子,你真是讲理的人,这大半个宣州府,谁人不知道夏大善人是被冤枉的,那县丞竟好意思说他儿子等不起三年,他儿子才多大?真是狗眼看人低……”

“妹子,你也别伤心,没了这眼皮子浅的挡道,咱们还能找个更好的,大姐儿我保证,下次一定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给珍姐儿寻个好婆家!”

耳房里的夏美珍简直听麻木了,自己这才多大?十一岁,就已经定了婚,又被退了婚,这经历,放现代比得上活了三十岁的白领女青年了。

她汗颜的用手拍拍脸,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不要大惊小怪的,这里是古代,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

“你都听到了?”江云仙木木的声音惊醒她。

夏美珍因不知江云仙怎么发现自己在这里的,心虚的缩了缩缩肩。

“听到了。”她点点头,一边悄悄探头往外头看,那胖媒人也不知何时走的。

“这是你爹爹定的婚事,既然你爹爹已经不在了,这婚事退了便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待夏美珍反应,江云仙又道:“三年的孝期,会发生很多变故,你也别眼皮子浅的,觉得被退婚了就活不下去了,知道吗?”

江云仙的思想竟这么先进,如果不是知道她是土生土长的,夏美珍都要怀疑江云仙也是穿越人士了,而且,她的想法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夏美珍当然是一万个同意的。

于是她猛点头道:“我自然不会眼皮子浅,没了这个歪脖子树,等于有一大片森林让我去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江云仙听的直皱眉,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比喻,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回屋去把《女则》罚抄五十遍。”

夏美珍听的嘴角直抽抽,她都多久没有拿笔写过字了,何况还是用毛笔!

不能答应!夏美珍赶紧抱紧江云仙的手臂,软声软语的找话题,“是我说错了,娘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江云仙抽出手臂,眉头皱的更紧了:“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要你知道做什么?”

还真是这样,夏美珍大吃一惊,心里又庆幸还好没结婚,不然她穿越过来岂不是已婚妇人?!

因此对江云仙的举动也不在意,慌忙的表白自己的决心:“我当然要知道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光你们看上眼了,这过日子的可是我啊!”

“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江云仙沉下了脸呵斥道,她从来都没有对夏美珍黑脸过,因此突然这样,到让夏美珍有些措手不及,“一个姑娘家,说的这是什么话,是谁教你的这些混账话的?”

这一顿呵斥,让夏美珍激泠泠醒悟过来——她怎么又忘了这是古代,懊悔的直跺脚,只好又是道歉又是发誓的哄着江云仙。

天边出现一片星子的时候,夏美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里,面朝着枕头就趴下去了,原本只打算小憩一刻的,却没想到就这样睡着了。

她又梦到了前世,那个追求了她一年的富二代,在她的生日那天,送的是一辆奥迪,却也在当天,在她的酒楼停车场,被另一辆正倒车的奥迪撞倒身亡。

这真是一个血淋淋的可怕回忆。

夏美珍醒来时,才发觉枕头上一片濡湿,抹了一把脸,脸上额头上也都是汗珠。

屋外的虫鸣,伴着不知谁家的娃娃大哭声。

清凉的月光从窗外散进来,像是一片银色的霜。

她突然觉得一阵难受,想家想的厉害。

默默的又待了一阵,夏美珍才去用冷水洗了把脸,回到屋里,准备继续睡觉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夜。

江云仙说道做到,第三天就带她去了集市。

夏家本就在城中,所以走出门前长长的小巷,就可以看到人来人往的街道。

以前夏致远在时,夏美珍出门最远的距离,就是在巷口的井边等候下工归来的夏致远,现在她终于能出门见识古代的集市,就显得格外激动,对什么都很好奇,新鲜,不时东张西望的。

第8章见识

第8章见识

出了巷口,便是一副水乡人家,不宽的河道两边住着人家,黑瓦白墙,马头翘角,石雕漏窗,木雕楹柱。

河道上的石桥很多,桥边还大多设了水井,到是像夏美珍前世时观光过的某处景点。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河水浑浊不堪也不会影响到井水的清澈,当时导游是这样解说的。

街上的行人不多,大多是穿着青褐褂子黑色裤子的劳力,极少有穿颜色艳丽衣裳的人,一看见这样的人,夏美珍的眼睛就会长在那人的身上一般——古代的服装展啊。

江云仙见她这般,眉头不可察觉的蹙起来,“你是不是怨恨我回了你的亲事?断了你的前程?”

自古以来,低娶高嫁,能改变女人命运的就是婚姻,当初夏致远看中了县丞的庶子,不过看中了他的身份,希望他能护佑夏美珍一辈子。

一个平民白身,如果能进那样的家庭,就算是妾室,那也比一般的穷苦良民做正妻要好的多,何况夏美珍过去是当的正妻。

再者,那庶子如今已过继给了主母,成为嫡子,夏美珍真的是高嫁的——就算是庶子的出身,夏美珍嫁过去那也是嫡媳妇儿了,可比一般的吃菜咽糠的人家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却见夏美珍摇头道,“才不会呢,我的前程可不是靠男人,靠的是我自己。”

江云仙侧过头,神情低沉,呐呐如蚊吟不知说了句什么,夏美珍没听见。

又拐过一道弯,母女两这才走到瓦市,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气氛,扑面而来。

夏美珍看的瞪大了眼,这古代的集市,还真是热闹:冰糖葫芦,泥人儿,风筝,面具玩偶,还有套圈儿,卖字画的,更有包子馒头茶点摊子……

江云仙带着夏美珍来到一个卖菜的摊子上,先是和摊主打了个招呼,才和夏美珍说道:“我们家的菜都是在杨婆这里买的,实惠又新鲜。”

夏美珍的眼,早就被菜摊上的蔬菜吸引了,原本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现代那些大棚菜了,没想到,在这里,她看见了韭菜,黄瓜,还有大白菜,胡萝卜,和现代的菜蔬基本差不多,这真是太惊喜了。

耳旁传来江云仙和杨婆的对话。

“这菘菜怎么卖的?”

“四文钱一斤。”

“又涨价了啊?”

“可不是,盐价又涨了,这生意也不好做啊。”

古代的菘菜就是大白菜,波棱菜就是菠菜,胡瓜就是黄瓜,这些夏美珍都了解,倒也不会太惊讶。

买完菜出来,夏美珍便一脸的好奇的瞅着菜篮,谄媚道:“娘亲,你累了吧?我帮你提吧。”

“不用,你才大病初愈,当心点别累着了。”江云仙说着将菜篮换了一只手提着,夏美珍见此,只得瘪瘪嘴不再说话。

她只不过很好奇,古代的大白菜和现代的大白菜有什么不同而已啊……

“杨婆说盐价又涨了,我们要去再买点。”江云仙指着前面不远的一个酒幌子道,“从老杜酒坊边上转过去就到了。”

说着话,两人便到了老杜酒坊,江云仙对夏美珍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买了盐就出来。”

江云仙如此说,夏美珍便只好听话的在这里等着,看着江云仙进了酒坊旁边的一条短短的窄道,尽头是一扇小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目送江云仙进去,不过片刻,从里面就出来两个穿着鲜亮的,戴着幞头的年轻男人出来,有别于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这两人的皮肤特别黝黑,眼睛看人的时候还带了一股子狠厉。

夏美珍看见他们了,他们也看见了夏美珍,经过她的身边时,其中一个还刻意回过头上下打量夏美珍。

登徒子,真是夸年代空间的物种!夏美珍嫌恶的一眼瞪过去,就见那男子向同伴哈哈笑起来,说着口音别扭的淮扬话,又指了指夏美珍。

夏美珍郁闷不已,便转过身不再理会。

这时,江云仙也出来了,夏美珍迎上去问道:“娘亲,你刚刚是去买的私盐吗?”

夏美珍知道这时代有官盐和私盐之分,比如那个李宝的父亲,就是经营官盐的大商人,是这里唯一一个朝廷特封的员外郎,宣州府的官盐都要经过他的手,而私盐的来路就要多的多。

尤其是二个月前,仪征过来了一批手段狠辣私盐贩子,搅的整个府城都不得安宁。

私盐的价格比官盐便宜的多,如果江云仙买的是私盐,她也不会觉得有多奇怪。

而江云仙却是道:“不管是官盐还是私盐,咱们老百姓想要的只是实惠,谁的价格便宜,就买谁家的货。”

那就是说买的确实是私盐了。夏美珍点点头,忽然就见一大群人乱跑起来,间或有人惊叫道:他是仪征过来的!

纷纷乱乱,不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穿着简朴的还是华丽的,一个个乱七八糟的奔跑起来,速度如同粮仓里突然被惊吓到的鼠群,眨眼的功夫就不见踪影。夏美珍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手就被江云仙拉住,不要命的跑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她惊慌的问道。

“杀人了!”江云仙的脸都白了,拉着夏美珍拐进一条巷子,两人贴着墙根站着,喘着粗气。

夏美珍顾不得喘气,惊讶的张大了嘴,青天白日的杀人?这是开玩笑的吧?

“怎么,你害怕了吗?”江云仙侧头看着她说。

她脸上的惊恐已不复存在,只余淡淡的讥讽,眨眼即逝,夏美珍几乎都要认为自己眼花了。

“你爹爹和你外祖父一样,只一昧娇惯,却不知道一旦离了他们的庇护,我们根本就活不下去。”江云仙认真的看着她,逼视道:“以后,我们母女都要这样战战兢兢的活下去,你若能忍受下去便罢,若是不能,我会想办法让夏家的人接你回去。”

“夏家的人?我爹爹那边的人?他们那边还有人?”夏美珍好奇了,在“她”的记忆里,从她懂事起,就没听夏致远说夏家还有人。

问完了,夏美珍才又补充道:“就算夏家还有人也和我没关系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能站出来替爹爹翻案,我相信爹爹是冤枉的!”

她的眼神坚定而自信,小小的稚嫩脸颊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江云仙突然觉得夏美珍懂事了不少,鼻尖顿时酸涩起来,心里说道:这个孩子从小没吃过苦,没了爹爹后反而一夜长大了,真是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她抬头看了看瓦蓝的天空,逼回溢满眼眶的眼泪,低头看向夏美珍时又是原来的清冷样子。

第9章长居

第9章长居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她说道。

“想来那些人也已经走了,我们去祥泰酒楼看看吧。”江云仙又说道,“你爹爹有酒楼一半的股份,他走前也没交代该如何处理这些股份,王掌柜的也没来找我,想来是因为案子的关系,他也受了牵连了。”

酒楼里的厨师毒害了人,就算在前世,酒楼也是要接受停业调查的。夏美珍了然的点点头,说到:“我知道。可是饮食行业吃死人的原因多了去了,他们不能把责任都算在爹爹的头上。”

见江云仙没做声,夏美珍底气更足,“饮食行业里,因为很多食材属性相冲,同时吃轻则腹痛,腹泻,头晕眼花,重则休克,危害性命,还有一些食物会导致人体过敏,浑身瘙痒红肿,甚至是休克死亡——假如是那个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却怪到爹爹的身上,这是很有可能的。”

仵作给死者李宝验尸的结论如何,夏美珍并不知道,她当时听到噩耗后就直接去了县衙求见知县,谁知差役却说她妨碍公务阻止她入内击鼓鸣冤,鸣冤不成,夏美珍便在县衙大门前跪求知县,直到在雨中昏迷才被人送回了夏家,之后,现代的夏阿美就穿越到了这里。

“别说了。”江云仙突然呵斥道,拉下来的脸铁青骇人,眼神刀子一样的盯着夏美珍,“你说的这些是从哪里知道的?你爹爹从来都没有教过你厨艺,你是不是偷偷看你爹爹做菜了?”

江云仙的样子让夏美珍吓了一跳,她慌忙摇头道:“我没有偷看爹爹做菜,我没有!”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江云仙追问道。

“我……我病好了以后,脑子里就有了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夏美珍慌忙的说道。

这对母女的争执,引起了路上行人的侧目,甚至还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江云仙察觉到了,顿时脸色涨红起来,然后转身就走。

惊慌的夏美珍愣住,继而慌忙的追上去,理所当然的,祥泰酒楼是去不了了。

回家的路上,经过刚才杀人的街道,夏美珍因为好奇偷偷的瞅了一眼,果然在不远的地上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躺在地上,身上插着一把大朴刀,潸潸鲜血流了一地,她赶紧避过眼去,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这个人不就是刚刚的登徒子吗?眨眼功夫就死在这里,真是太可怕了!

因为母女发生了争吵,街道又如此不太平,因此直到回家,江云仙都没说一句话,夏美珍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一阵子夜里总睡不好,经过这一惊一乍的,回到家后,夏美珍就受不住的趴在屋里的矮几上睡着了,江云仙在隔壁的耳房里做绣活。

她又做了那个梦。

巷口的水井边,一个青绿裙衫的女孩子亲昵的挽着一个胖乎乎的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的胳膊,往家里走去。

到了家,女孩子飞快的泡了茶端上来,又找来一把团扇扇风:“爹爹,您累了吧?女儿给你扇扇风,凉快凉快。”

“我们家的珍姐儿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姑娘,将来爹爹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男子舒心的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道。

“女儿才不要呢,我要一辈子都守着爹爹和娘亲。”女孩子脸颊顿时霞光满面,用扇子挡住脸。

“好好好,不嫁不嫁,乖女儿要守着我一辈子。”

“人的一辈子那么短,我当然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年轻的女子杏眼瞪圆,新纹的粗短一字眉,微微的蹙起。

“哼,你喜欢的事情就是烧菜吗?我花那么多钱让你读大学,读研究生,就是为了让你搞那些不入流的东西的吗?你真是气死我了!”国字脸的西装中年男人气的脸色涨紫,扬起手就要甩到女子脸上,却还是下不去手。

“我的职业是有称呼的,叫厨师。再说你说不入流,那你干嘛还天天吃饭,干脆不吃好了,免得脏了你入流的身份!”女子口不择言道,话音落地便转身就跑。

“站住,你去哪儿?”

奔跑的身形停下来,女子飞快的从钱包里面抽出一张卡,往地上一丢,“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这些年你花在我身上的钱,我这就给你,密码是妈妈的生日。”

“他们是仪征过来的!”如潮水般的人群,乱糟糟的奔跑着,叫喊着,哭泣着。

“杀人啦!”有人高喊道。

在人群中被撞的东倒西歪的女孩,木然的睁大眼,眼泪唰的掉下来,突然尖声叫道:“我爹爹是冤枉的!”

那场景就变成了夏致远被锁着手脚,从一扇八开街门走出来,他的身边围了很多人,有人叫好的,有人叫冤的……

潮闷的空气,压的夏美珍喘不过气来,她的脑子里一会是古代,一会儿是现代,不管是痛苦的还是美好的,对她来说都是像噩梦一样。

挣扎了一下,她才苏醒了,又是满头满脸的汗珠。

又是这样的梦。

隐约的说话声从正屋方向传来,夏美珍看了看天色,乌沉沉的黑云已经压的很低了,眼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

她汲了鞋子,往正屋去了,此时廊下一丛丛大丽花已经开了些许花瓣了,颜色艳丽,只是她并没有心思欣赏。

还没走到近前,就见一群人从屋内蜂拥未出,为首的正是族长。

夏美珍顿时明白,这是族长来要房租了。

这世道,也是钱的世道。

也不知道江云仙给他们了没有。

须臾,夏美珍进了正屋,见江云仙坐在上首发呆,目光呆滞的看着门前的光景。

“娘。”她轻轻唤了一声。

江云仙闻声看向她,眼中这才有了光彩,说道:“珍姐儿,如果咱们搬出去住,你想住到哪里?”

江云仙这短短的三十多年,前十五年是生活在父亲的温暖庇护之下,后面十几年,是生活在夏致远无比盛宠之下,可以说,她从来都没吃过这等苦。

自从夏致远离世后,她过的是如同浮萍般的日子,整个人也因此苍老了许多。

迎着光线,夏美珍看见江云仙鬓边突然多出来的一丝白发,眉头不由皱了皱,道:“不管搬到哪里,不是这里就行,娘看到他们烦心,我也不喜欢他们。”

“好,那从明儿起,你和我一起出去寻房子,总呆在这里也不是事。”她说道。

“祥泰酒楼那边,也得去打个招呼,不然王掌柜的会找不到我们的。”夏美珍认真的说道。母女两一唱一和的倒也默契,说完话,江云仙心中暗暗吃惊了一回,继而抿嘴一笑。

这一夜夏美珍终于睡了一回好觉,早起吃过饭便和江云仙开始在周边城镇打听租赁房屋事,顺便又去了祥泰酒楼,幸运的拿回了股份钱,之后二人便紧着找房子,只是连着跑了七八天,一个可靠的消息都没有。

不过倒也不是真的一无所获,经过这些天的摸索,夏美珍也大概知道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仪征产盐,位于现代的江浙一带,而宣州府这个地方的建筑也大多是徽派风格,所以,她猜测自己是到了古徽州,也就是现今安徽的某个地方。

而且,夏美珍还知道了现在的盐价这样高,是因为朝廷实施盐铁官营制度,当官的只看得见其中的利润,看不见百姓的死活。私盐贩子更是只认钱不认人,那天在街上被人捅死的就是私盐贩子,难怪穿的那样光鲜,还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

宣州府不太平,随时可以见到私盐贩子和盐丁盐狗打成一片,城内居民大多不敢租房子给不相识的人家,所以,夏美珍她们就是再跑十天半个月的也租不到房子。

夏美珍累的瘫在拔步床上,四肢酸疼的厉害,这几天走过的路,比她上辈子十几年走过的路还多。

她觉得,再这么找下去,别说房子有没有找到,恐怕自己的腿就要不保了。

不行,不能这么被动下去了。她一骨碌翻坐起来,汲上鞋就匆匆往江云仙的卧室跑,腿疼的哎哟哎哟也顾不得了,直到看见坐在灯下拿着一本书再看的江云仙,才止住步子,以最舒坦的姿势趴在矮机上,眼睛雪亮雪亮的道:“娘,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可以很快的找到房子!”

“你这又是怎么了?”江云仙抬头看着她,脸上也满是疲惫。

“我说,我想到快速找到房子的办法了,我们可以把我们想租的房子的条件写出来,贴在人多的地方,这样别人看见了,不就会来找我们了。”夏美珍很是兴奋,她也真是太笨了,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个简单的法子。

越说越兴奋,夏美珍止不住话头了:“我们在纸上写明我们想租多大的屋子,大概的位置,还有租金什么,都可以写,只要有人看见了,就一定会来家里找我们的,这样比我们天天在外面跑要强的多了。”

江云仙还在犹豫,夏美珍却顾不得其他,已经拿起笔纸写起来。

两个人一边写一边商量,当天晚上就将一份寻租房通知写好了,第二天一早就贴了出去。

结果头两天还有人好奇的上门来看热闹,第三天就没了人影,夏美珍一狠心,一连写了十几张,贴到了城门外的大树上,如此,不到一天的功夫,她们就得知凌阳村有一处适合的院子。

第10章 冬笋

第10章冬笋

搬到凌阳村之后,青山绿水的,夏美珍很快就适应了村里的生活,那个诡异的梦也渐渐的不在出现了。

眨眼三个月过去了。

今天有些不凑巧,上午还有些许阳光的,到了下午就下起了小雪。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雪。而江云仙因为州府的土布价格高一些,早上已经出门去州府了。

夏美珍兴致勃勃的坐在走廊上看雪,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看雪,倒也是看的很入迷。她记得前世放寒假去外婆家小住时,外公总是愿意带她到竹林里挖冬笋,是以她这个地地道道的城市居民,也过了一把老农的瘾。

而这个时令也正是冬笋上市的时候,夏美珍灵光一闪,扭头就看向村子后面,哪里一大片茂盛的竹林,定然有不少冬笋!

冬笋质嫩鲜美,清脆爽口,不仅可以吃新鲜的,晒干的笋不仅保存时间久,更是有一股鲜笋没有的口感,这简直就是她们现在急需的东西呀!

搬来凌阳村之初,她们已经花费了大部分银钱,所以在冬季来临后,仅凭着她们织布卖的钱,已经越发的不够生活所需了。当初她也想过做些小买卖,或者去酒楼当厨娘什么的,却是因为年龄太小,根本就没人要她。

而现在,摆在面前的好买卖,夏美珍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越想,夏美珍越觉得盼到了好日子——有了冬笋她还就不信翻不了身,过不起好日子。

到了晚间,江云仙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娘,你不是一直在愁我们怎么过冬么,我有办法了,只要我们能挖到冬笋,然后拿到集市上买,新鲜的冬笋,肯定能卖个好价格的。”

前世的冬笋是媲美于肉类的蔬菜呢,物以稀为贵,这里的价格肯定也不会便宜。

江云仙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将换下来的衣裳挂在衣架上,才问道:“你这又是在哪里听到的东西?冬笋是什么都没见过,岂是随便就叫你寻的到的?不要在胡思乱想了。布庄的老板今天和我说,土布的价格又掉了,很快我们就连盐都买不起了。”

夏美珍见她眉宇紧紧地锁着,更是吃惊她说的话:这里的人居然不知道冬笋?这不是开玩笑的吧?还是说因为冬笋不出头,所以才没有被人发现?

“我不是开玩笑的,娘,明天我就上山给你挖来,然后我们就以比春笋高一倍的价格卖,我还就不信,我们会被穷死!”她信誓旦旦的说,捏着拳头的模样像是准备大干一场般。

她们确实是要大干一场,江云仙换好了衣裳,匆匆吃了两口饭,就进了屋子,吱嘎吱嘎的织布声,几乎是响了一晚。

她们一家是被赶出来的,能在凌阳村落脚已经是村里给的天大恩典,并没有分田——当初,江氏族长及族人听说她们母女两要搬出去,一个个都急的眼红脖子粗的不让搬。

明白人都清楚,这是江氏一族觉得这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不把夏致远留下来的钱财榨干是不会放手的,而江云仙为了脱离这个魔窟,情愿花了钱财,也再不愿和他们有关系,所以,她们母女俩如今也算是一贫如洗了。

兴致被打击,夏美珍有些蔫蔫的,不过她还是打算找时间去山上看看——这总要比在家里坐吃等喝强。

因为融雪会增加挖笋的难度,夏美珍便等了两天,选了一个大晴天的下午,背着锄头镰刀,腰上系着一只布袋就上山去了。

因为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冬笋,自己挖冬笋叫人看见了,就会断了自己的财路,还是要遮掩下的好。

晒了两天的山地,果然松弛了很多,黏性也小了很多。夏美珍小时候跟着外公学了不少挖笋的技巧,便选了一棵灰青色的毛竹,从根上刨起,找出竹鞭,不一会儿功夫就找了冬笋,虽然这个时候的冬笋比不上腊月底的冬笋大,但也能下菜了。

有了第一个冬笋,夏美珍就更有兴致了,虽然现在并不是挖冬笋的好时间,却是因为这里的人不知道冬笋的存在,挖到笋的几率大了很多,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也被她挖了三四斤笋。

按照江云仙说的一样,这里的人并不知道冬笋的存在,所以挖到笋的几率大了很多。

傍晚夏美珍回到家,江云仙惊的是眼睛都忘记眨了,只说了一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一边赶紧将夏美珍拉到屋子里,给她找衣裳换,又是找出药膏来给她涂。因为紧握锄头的关系,夏美珍的双手都磨出了血泡,落在江云仙的眼里,很不是滋味。

夏美珍不是怕吃苦的人,有了这次收获,她便天天都往竹林里跑,若是遇到了熟人问起,便说是上山打柴挖草药,到也没人怀疑过。为了赶土布的进度,她晚上也开始织布,终于是在积累了五十斤冬笋的时候,完成了土布的订单。

“有了这么多冬笋和土布,我想我们今年肯定会过个好年的。”看着江云仙从织布机上裁下布匹,夏美珍高兴的说道,好像这些东西已经是银子了一般。

江云仙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将布匹摆放整齐,道:“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去?”

“那是当然,我都好久没出去了。”

见她一脸期待的样子,江云仙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第二天一早,母女两便将布匹和冬笋都装上了独轮车,一路向州府而去。江云仙去的州府正是宣州府,是东奴人南下的必经之地,也是大周边境为数不多进出城门盘查严厉的州府之一。

“娘,赚了钱之后,能不能买几两肉啊,我都三个月不见肉腥了。”夏美珍看了看车上的东西,扭头问江云仙。

江云仙道:“那要看你这个冬笋值不值钱了,我是没钱给你卖肉吃的。”

二人说着话,眼看着城门到了近前,那景象让她们不自觉的都止住了话头。

此时正是上午,进入城门的人很多,有光鲜亮丽富丽堂皇的,也有衣不遮体履穿踵决的,而大多数是像她们这样穿着粗布衣裳,一副乡下人打扮的人。

练就一双锐利眼睛的守城官们,眸光轻轻在她们身上一扫,并没有盘问,便放她们进去了。

“……等下我去布庄老板哪里交货,你就在门外等我。”江云仙说道,两人就进了城门。

夏美珍没有说话,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守城官的盔甲,她上次见到守城官的时候还是三个月以前,当时看到的那个灰不溜丢的盔甲实在是给她印象太深了,而现在可能是即将过年的关系,守城官身上的盔甲要干净的多。

“前边那对母女站住!”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

夏美珍心里立马冒了一个念头:不过就是瞟了一眼你的盔甲,不会就要把我扣押了吧?

当时她的腿肚子就发软了起来。

“军爷?”江云仙立马停下来问道。

这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守城官,瘦脸,须着两撇小胡子,一双锐利的眼睛,盯人的感觉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因为这一双眼,他有一个外号叫做李老鹰。

李老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母女,道:“近来州府不是很太平,本官负责城门盘查,你们要据实以告。”

“你们是哪里的人?又是要到哪里去?车上装的什么?”

“我们是凌阳村人,是要到布庄交货去的,这车上装的是土布。”江云仙有条不紊的说道,“官爷要看看吗?”

“这布袋里装的是什么?”李老鹰围着独轮车转了一圈,用手上的佩刀指着车上的冬笋问道。

“这是竹笋。”

“胡说,现在怎么可能会有竹笋呢,打开来我看看。”年轻的守城官瞬间戒备起来。虽然说李老鹰唯一的爱好就是吃笋,但他也知道笋是春天才长的东西,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在欺骗他!

经过这一番对话,夏美珍自然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自然也就不害怕了,大方的将布袋打开,让守城官检查。

“官爷你看,就是竹笋。”

李老鹰吃了半辈子的笋,还是第一次在大冷天的看到,真是稀奇的很,但同时他还很疑惑,睇了一眼夏美珍,随即便用佩刀扎向一根冬笋,嗤拉一声,一颗半大的笋被劈成两截。

嫩黄的笋肉露出来,一股笋特有的清香扑鼻,李老鹰顿时呆了。

“还真是笋呀?”他喃喃了一句,收了佩刀,“好了,检查完了,你们可以走了。”李老鹰说着,便去盘查其他人了。

夏美珍赶紧将布口袋扎紧,和江云仙匆匆往城内走去,却是走了还没有三步又被叫住了。

“哎哎哎,我说你们呢,”去而复返的李老鹰,又追了上来,“我说你们这个笋卖不卖啊?要是卖的话,我全部都要了,多少钱都行。”

江云仙一时没反应过来,夏美珍道:“当然卖。只是官爷我们只有这一点笋,不能全部卖给您,还要留一点送给亲戚,您看,要不我过两天再给您送来一点怎么样?这样您吃着还新鲜。”

她不卑不亢的说道,虽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却是一点讨好的意思也没。

李老鹰疑惑了下,看向江云仙,道:“你们这个笋到底卖不卖呀?”

他并没有相信夏美珍的话。

“这是我女儿的笋,她做主。”江云仙却是说道。

李老鹰只得暗道一声:这天下还真是无奇不有,送上门的买卖也不做。但是他也没有为难夏美珍,点了点头,示意她将布袋子打开,挑选了四根最大的冬笋,然后便从腰带里摸了十个铜钱给她。

这守城官没有贪了她的笋,夏美珍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并没有嫌少,重新整理了一下独轮车,便又上路了。

第11章 取利

“没想到你还是个人精。”走出去一段路,江云仙突然低声说道。

“多谢夸奖。”夏美珍笑呵呵的紧紧握着钱,昔日散去的自信心仿佛又回来了。

自古民不与官打斗,这一点夏美珍还是知道的,那四根大笋若是卖给富户,肯定不止这个价格。

说道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娘,这宣州府哪条街是住有钱人啊?咱们的笋要是能买到人家家里去,才是真的能赚钱呢。”

江云仙想了想,说道:“要说有钱人,自然要说康宁坊,不过李承山家也在康宁坊,我们还是不去的好,免的他们看见了,要找我们麻烦。”

夏致远毒死李承山之子的案子,去年可是闹得满城皆知,李承山一直都恨不得抽了夏美珍的筋,喝她的血为儿子报仇,加上他员外郎的身份,她们目前的状况,是真的犯不着冒这个险。

夏美珍沉默了下,将把笋卖给酒楼的话也吞下了肚子,道:“那我们就推着车卖吧,走到哪儿算哪儿,卖完为止。”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布庄,江云仙进去和老板交谈去了,夏美珍闲来无事,便将独轮车推到了马路的一边,将笋都倒了出来,只要有人来买便开始卖。

等江云仙出来的时候,小小的独轮车前已经围满了人,不过大多数人都因为价格的关系止步不前,真正买的没有几个。

见此状况,江云仙也没说什么。

此时从旁边的西春楼后院驶出来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屁股上有程府的徽记,路人见此纷纷让路。

“少爷,我们是回家还是去庄子上?”车夫边坐着的小斯,扭着身子朝马车内问道。

里面不知说了句什么,马车轰隆隆的顺着街道快速的驶过去了,到了街角一条分岔路,马车变了道,突然一下,车夫紧紧拉住了缰绳,马儿因为受惯性的作用,抬起了前蹄,嘶鸣了一声,同时也变得焦躁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马车门帘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的男子的脸,正是程府的嫡少爷程锦恪。他的爷爷就是致仕还乡的程卜老丞相大人。

“少爷,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了,我们的马车过不去。”小斯道。

“挡住了,我们就等会儿再过去吧。”程锦恪说完,便放下帘子。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半柱香的功夫,那边堵在一起的人不见少,反而有愈发多了的趋势。

小斯看的目瞪口呆,马车里的少爷也等不及了,催促道:“代书,外面的路还没有通吗?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了。”

“是,少爷。”代书应了声,跳下马车就蹬蹬蹬往前面的人堆里挤了过去,不用一会儿功夫便回来了,“少爷,那边有人在买笋呢,看着还好新鲜。”说着不免嘀咕起来,“真是太奇怪了,这还没到开春呢,怎么就有笋了……”

是啊,这也太奇怪了,就连程锦恪这种五谷不分的人都知道笋只有春天有,怎么这里竟然还有笋呢。

想及最近爷爷胃口不是很好,程锦恪便道:“既然是笋,你也去买点来吧,回去后吩咐厨子煲汤给老太爷送去。”

代书点点头又忙忙的赶过去了,可是到底是晚了一步,有人将最后的笋全部都打包了,他连一个笋壳都没摸到。

“哎,怎么就让他给全包了呀,我这还没买到呢。”他急吼吼的说道。

“实在是对不起呀,今天的笋卖完了,下次请早了。”夏美珍笑着说道,一边快速的数完钱后交给江云仙。

冬笋在古代也一样走俏嘛,五十来斤就卖了二两银子,我们这个冬天不用愁了。她心里乐滋滋的说道,一面注意着还没有离开的代书。

“嗨,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代书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气势虽在却完全没有底气,说着话的功夫,倒也没有纠缠,转身就走了。

围着的人群渐渐散去,夏美珍这才推起独轮车,高兴地说道:“娘,你看我说准吧,这冬笋比春笋还要卖俏呢。”

年轻的少女,娇俏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若是仔细看的话,这女孩子还真是个美人胚子,杏眼红唇,肤色白皙,或许是因为读过书的关系,身上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根本不像农家女。

江云仙不禁想,将来也不知道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到她。

随即笑着道:“你看看你,像是没见过钱一样,都要掉钱眼儿里了。”一面将赚到的钱小心的收好,然后接过夏美珍手上的独轮车,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城外走去。

因为这一次的成功,夏美珍便天天往山上跑,挖到的笋也越来越多,每每到了江云仙上府城的时候,就一起去,渐渐地,她们也就有了自己的积蓄。

当然,这样的好事哪里能瞒得过村里的那些人,她们上了府城卖笋不过两三回,便有人知道了冬笋的存在,也就三五天的功夫,竹林就到处是挖笋的人了。

站在院门口望着三两个扛着锄头往竹林去的村民,江云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廊下换鞋的女孩子,她面上一点波动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早知今日,还是真的是一点都不在乎。

“娘,还有吃的吗?我饿了。”那边夏美珍清脆的声音,打断江云仙的神思。

“锅里还有一块馍馍。”

虽然卖笋赚了四两多的银子,但是江云仙除了置办了二床新被子,给自己和夏美珍各自添了一身冬衣外,其余的钱便都存下来了,对于这一点夏美珍一点意见都没有,依旧是每天忙活着自己的事情,闲了就帮江云仙织布。

眨眼功夫就到了腊月底,因为冬笋难挖,挖笋的村人少了很多,而为了这最红火的年关,夏美珍却是一连多日几乎天天都是泡在竹林里。

一来二去的,凌阳村附近的竹林都被她熟悉了个遍,当然,因为接近开春了,笋是越来越好挖,而且挖到的个头越来越大。

这事有利也有弊,夏美珍会挖笋的事很快就被传的邪乎起来,有人传她是得了高人指点,所以别人都挖不到冬笋;也有人说这新来凌阳村的母女两是承了夏致远的善德了,老天爷回赠她们的,所以哪里是平常人能得到的;还有人说这是夏致远传给夏美珍的秘技,人家家里的秘技,岂能随便给别人知道,所以这挖冬笋的事也就只有她们家的人知道技巧。

随着这些流言的传播,原本不和她们母女来往的人,也都借口来找江云仙聊天,就是想探一些挖笋的技巧,却都是被江云仙圆滑过去了。

第12章 访客

第12章访客

腊月二十八,因为这天下雪,夏美珍便没有上山,在家帮着江云仙做年饼①。这是宣州府这边的习俗,过年的时候都要做年饼,用来祭祖和招待正月里的客人。

夏美珍学过面点,见江云仙示范了一下也就会做了。

两个人正围在厨房的案板上做年饼,一边说话。

“娘,后天就过年了,我们要不要去爹爹的坟上看看呀?”夏美珍捏着手上的面团,装似不经心的问道。

“当然要去呀!”屋外头一道女声兀的传进来,随即一个女人进了屋,“妹夫一个人在山上多冷清呀,你们去的时候也招呼我一下,我也去看看。”

来人正是江云仙的姐姐,江蓉。

夏美珍瞬间冷了脸。

“你怎么来了?”江云仙没有给好脸色,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

“这大过年的,我当然要来看望妹妹呀,也免得那些刁民,觉得妹妹是孤家寡人一个好欺负呢。”江蓉笑眯眯前进一步,想自己找个地方坐,却是一眼瞟见这小小的厨房根本就容不下第三个人了,顿时眉头就厌恶的蹙起来。

“哟,这里怎么这么小呀,妹妹你也真是的,怎么能找这么个破地方呢,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呀,当初要你不要搬走,你非要搬走,你看看你现在住的这都是什么地方呀。”说着一副嫌弃的模样,轻轻的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就好像这里有什么难闻的气味一样。

“我住的什么地方不需要你操劳。”江云仙头也没抬的继续做年饼,“要是你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我这里还忙着呢。”

江蓉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心说道:真是不知好歹!以前有夏致远给你撑腰,看现在谁还能给你撑腰,哼!

想摆脸上就又绽放了笑容,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看望你了吗?”然后一面向屋外招了招手,一个下人装扮的人,将手上三个礼品盒递了上来,江蓉继续说道:“何况我是真的有事呢,我给你们送年礼来了,你看看,这是你姐夫京城里的朋友稍来的吉祥铺点心,一盒就要五两银子呢,你在看看这个,也是从京城出来的,是什么名家做的荷包,我看着和珍姐儿挺相配的,就给你带过来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江云仙却是一个字都没应。

夏美珍偷偷瞟了一眼,便起身往外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见她还在说,便道:“难得姨母还记得我,还带了年礼过来,那我们也不能太寒碜不是,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也就父亲当初留给我的几个秘技,现在送给姨母好了。”说着将手上包裹的二个盒子交给江蓉。

江云仙惊的站起来,想要阻止,却见夏美珍很诚恳的说道:“只是有一点,这个东西姨母拿回去之后才能打开,而且也不能被别人知道,毕竟是我爹生前的秘技呢,给别人知道就不好了。”

江蓉一听秘技,两眼就放了光,她来此的目的正是为了夏致远挖笋的技术,现在夏美珍主动送上门来,还是两个,她自然是乐意的很,而且江云仙又是这么个态度,这东西必定不是假的,于是快速的抓过盒子,忙说道:“还是小侄女懂姨母的心思,会心疼人,将来一定会找到好婆家的。”

她心里想着:三个便宜货就能换来两个那死鬼的两个秘技,真是太划算了!一边乐滋滋的接了过去,也就不在多留,说道:“既然你们有事忙,那我也就不在打扰了,这就回去了。”

夏美珍送到门口,脸上带着笑:“慢走呀,姨母。”

回过头来,就见江云仙黑着脸道:“你爹什么时候给你留秘技了?我怎么不知道?”

夏美珍却是狡黠一笑:“她送年礼来,我们自然也要回礼咯,不然该不合礼数了。”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给她的是什么?”

夏美珍狡黠一笑,凑到江云仙的耳边说道:“我抄的《女则》,还有《家训》。”

一句话说的江云仙瞪大了眼,不知该气还是笑。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夏美珍吐吐舌,道:“爹爹不是说这两本书就是女人的法宝秘籍么,我给姨母这个也没错呀。”

闻言,江云仙只好祥装生气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坐下继续做年饼。

却说江蓉带着两个盒子上了马上,他的丈夫就立马扑上来,要抢那盒子。

“还给你回礼了呀?是你死人的秘技吗?”他急切的说道,却是被江蓉一闪,躲了过去。

“要看还得回家看去,在这里看是想被人家瞧去吗?”江蓉无不骄傲的说。说来能得到这秘技真是太简单了,看来这对小娼妇还是惧怕自己的,也不枉自己在族长哪里打的包票了。

老吴听了,便知道媳妇这是要回去讨好族长,也就收回了手,靠在马车壁橱上,哼着曲儿,一面想起什么似得,说道:“还是你有手段,难怪连族长那老货都要任你摆布!”

江蓉闻言,气的踢了她一脚,“瞎说什么呢,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儿子啊!”

老吴便嘿嘿笑着,不在说话。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就到了江家本宅,族长听闻他们回来,早早的就在厅子里等着了。

不一会儿功夫,见江蓉夫妻相携而来,便赶上前去问道:“听说你拿到夏致远的秘技了?快拿来给我看看。”说罢便伸手将江蓉手里的盒子拿去,打开一看,蝇头小楷《女则》二字映入眼帘,顿时让在场的人傻了眼!

族长看看江蓉,又看看老吴,脸色涨红当即暴喝道:“这就是你们拿回来的秘技!”话落扬手就将盒子连同里面的书砸在地上,发出啪一声响,吓的江蓉忍不住一抖。

“我也不知道啊,我一路上连盒子都没打开过,怎么就……”江蓉惨白着脸,立马想通这是江云仙母女给自己下的套,咬牙道:“我江蓉要跟你们势不两立!”

“今年入学的名单,我看你们是不想要了吧!”族长阴鸷的眼神盯着江蓉,虽然早就知道这女人不是好东西,却没想到竟然敢糊弄到他的头上来了,心头那个气啊,真是一辈子都没受过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江蓉想解释,但是这不是一两句就能解释的清的,就连旁边的老吴也急的很,但他是个脑子转弯慢的,压根插不上话。

注①:年饼是作者按着安徽南边的习俗变化过来的,这里没个节气都要做类似蒸饺的面食,文中使用这个习俗只是为了使故事更加丰满,通俗化。

第13章 马兰头菜饼

第13章马兰头菜饼

阴了一把江蓉,夏美珍想想就觉得高兴。

当然,她也不怕江蓉找上门,既然这么做了,她自然就想到了后招。

再者,这世上无不可对人言的东西,江蓉贪心不足,迟早会在这上头在跟头,也不在乎是不是栽在自己的手里。

而这事情的发展,果不其然的和夏美珍预料的一样,村人多知道江蓉在夏美珍这里拿走了秘技,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日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江蓉也因为这件事的后果,整整四个月没找她们的麻烦。这是后话不提。

大雪下了一整天还没有要停歇的样子,荷花坊的程府裹在一片洁白之中。

“这可怎么办呀?我下午去江娘子家的时候,才听说江大娘家的挖笋秘技被人抢去了,夏小娘子也不准备继续挖笋了,这年夜饭要怎么办呀?”白跑了一趟的代书,回府就愁眉苦脸的向舍儿吐苦水。

原本这就不是好差事,如今更成了烫手的山芋了,且还害的他要被少爷一顿好罚,真是晦气。

与他说话的女子,鬓若刀裁,面如桃瓣,颈上带着赤金璎珞圈,身上穿着大红锦缎袄子,外面一件石青色圈了白色鼠毛的背心,体态窈窕,往哪儿一站便是通体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程府的主子。

而这女子却也不过是程锦恪的通房丫头,舍儿。她如今虽还是大丫鬟的身份,但一切吃穿用度,已经是和府里侍妾差不多了。

舍儿拿着帕子捂着嘴娇笑了,促狭道:“往日里看你机灵的像只猴儿,怎么今天这般的慌乱,笋没买到便不买了,少爷又不会吃了你。”

“好姐姐,这要是少爷要吃的还好说,这是太爷要的啊!”代书恨不能自己提着锄头上山去挖笋了,也顾不得舍儿的促狭话。

这边正说着,程锦恪与冯娇娘一前一后从前院过来,外头的风雪吹了两人满头脸的雪粒子,舍儿看见了,丢下代书便撑了屋檐下的伞接过去,一面说道:“少爷过来怎的不打把伞,这风雪不小呢,仔细扑了热身子。”

那头冯娇娘睇了一眼舍儿,到了廊下,便从腰间拿了帕子给程锦恪拍身上的积雪,“该干啥干啥去,爷这里有我。”

舍儿是程锦恪房里唯一的人,每每自己身上不方便的时候,程锦恪就要来这女人屋里。这要是正经的姨娘到也摆了,偏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是以冯娇娘是怎么看舍儿都不顺眼,但舍儿到也聪明,从来不会忤逆了她。

“是。”舍儿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屋里,等程锦恪进屋的时候,她已经泡了茶端上来。

代书有事要说,也跟了进去。

程锦恪坐定,才问道:“刚才在外头说什么呢?”

代书听了,慌忙给一旁的舍儿打眼色,要她为自己说上两句,但是却见舍儿身子一扭,去了一旁的耳房。

代书只好道:“代书办事不利,没买到笋,还请爷责罚。”

这倒是奇了,前几次上门去买次次都是满载而归,而现在眼看就要到除夕了,怎的又不卖了?

程锦恪没有急着责罚,问道:“这次是什么原因没买到?”

他还记得第一次代书买笋扑空的事,觉得应该又是那小娘子做的主意。

却是听代书道:“我下午去的时候,才听说上午江大娘的娘家人将她家的挖笋秘技要走了,小娘子为了不和江家的人起冲突,放出话来,说是今年不再挖笋卖笋了。”

程锦恪皱了皱眉,到是好心情的没有说责罚的话,只道:“这里买不到便去其他人哪里看看,总是能买的到的,太爷回来后食欲就不是很好,他好不容易有个惦记的吃食,你无论想什么法子,都给弄来就是。”

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嘬了一口,才让代书下去了,自己和冯娇娘说话去了。

隆冬过去,眨眼就到了二月上,争春的野草耐着寒冷悄悄冒了头。

夏美珍收集在厨房一角的马兰头种子最早发了芽,怕早春的寒气伤了这些幼嫩的小家伙们,她用茅草搭了一个暖棚,每日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才打开暖棚通风。

经过半个月的悉心照料,纤悉的嫩苗也有了嫩绿的叶子,再过不久,就能第一时间的上市了。

没了冬笋的受益,他们最近一个月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所以夏美珍迫切的希望能凭借这马兰头起死回生。

而经历过卖笋的事,江云仙也默许了夏美珍在外头行走。

半个月后,夏美珍收割了第一茬马兰头,和了面粉做成了菜饼,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是胜在这是今春的最早出现的绿叶菜,加上她特有的技术,这菜饼的香味要浓郁很多。

码头自古就是人流集散地,货物堆积如山,人流来往如水,做买卖的上货卸货的上船下船的吆喝告别的,熙熙攘攘,只一眼,夏美珍就被这里的热闹情景震撼了。

略略观察后,夏美珍便提着菜篮子直奔那渡客的大客轮而去。一边走着,她一边唤道:“菜饼咧,卖新鲜的菜饼咧!”

大客轮近旁,有马车也有轿子,每一处马车轿子旁都围了好些人说话,亦有人在客船上与船下的人辞别,连接了客船和码头的长长跳板上,挤满了各色人物,有搬货的汉子,也有穿金戴银的富贵小姐公子,亦有粗布乱头的下等人物。

不过是唤了两三声,便吸引了好多来买饼的人,夏美珍便停了下来给客人介绍。

正当这个时候,三辆豪华马车靠了过来,从上面下来一行人,二话不说就笔直的往客轮上走去。

代书跟在程锦恪的身后,因是第一次做船,惊奇的东张西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爷,你快看,那边有两个伶人呢,还有还有,你看那边,围了好些人也不知在干什么。”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入眼的就是一群人围着一个包头穿碎花短打衣裳的侧着身子的小娘子,在和众人说着什么,一边从篮子里取出什么递与旁人,因人多口杂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见那些人各个脸上都带着笑,顿时心里也痒痒的很,很想跑近去看看。

于是就对程锦恪道:“爷,早上我没吃饭,那头有卖菜饼的,您看……”他可怜兮兮的摸着肚子,给程锦恪告假。

代书自来就是个吃货,见到吃的就走不动,索性现在距离开船还有段时间,程锦恪也不拘着他,放他去了。

代书得了话,一溜烟儿猴子似得跑下了船,走的近了,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道:“我这菜饼里的菜,因是暖棚里出来的,所以贵些,诸位看这翠绿的颜色就明白,这是新鲜的菜。”

这声音好熟悉呀。代书不由纳闷,伸着头往里看,这一看就呆了,竟然是她。

顿时惊奇道:“怎么是你呀?你现在改卖菜饼了吗?”他已经到了变声期,公鸭嗓门到哪儿都能引起注意,围着夏美珍的人都看了过去,这正好给了代书机会,让他一溜就跑到夏美珍面前了。

一面说着就要去掀盖着菜饼的布巾,却是被夏美珍一巴掌拍在了手背上。

夏美珍毫不客气的说道:“原来是代书小哥,我道是谁!”她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根扁扁的竹夹子,笑的眉眼弯弯,“代书小哥也来买菜饼吗?”

“嘿嘿,多少钱一块?给我来五块。”代书与夏美珍熟悉了,加上年纪相仿,也不拘束,说完就开始掏钱。

却是听夏美珍道:“我可先告诉你了,这一块就要吃饱的,你当真要买五块吗?吃不完了可不能回头找我。”

“小娘子真爱说笑,”代书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这小娘子虽然说话好玩的很,但也不是好惹的主,她拿那东西该不是要扎自己吧?

然而,却见那女子用手上的竹夹子夹了五个饼,用荷叶包好,手一伸,“诚惠,二十五文钱。”

代书没敢在这里浪费时间,拿饼给钱转身就跑,夏美珍顺着他猴急的身影看去,见他上了一艘大客船,才回过头继续叫卖:“新鲜的菜饼咧,一块五文钱!”

第14章 其意

第14章其意

刚上了船,就遇到寻过来的舍儿,她促狭道:“好你个代书,一会儿不见,就学会偷奸耍滑了,和人家小娘子嘻嘻哈哈的,挺高兴的呀!”

代书早上闹了肚子,顾不上吃早饭就跟着来了码头,现在好不容易不拉了,倒是饿的慌,那菜饼的香味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闹的他只想早点去给爷回了话,然后早点吃上一口菜饼,是以只笑并不说话。

舍儿哪里会放过他,挨近了才又道:“那是不是你的相好的呀?你告诉我,姐姐不会告诉旁人的。”

以前代书还小,开不得这样的玩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舍儿还就喜欢看代书那满脸羞赧的样子,真的是傻乎乎的可爱的紧。

他们这一次是要去江南走亲戚,因少夫人有孕便没跟着来,就着了舍儿和代书两个伺候惯了的以及五六个办事利落的丫鬟婆子小斯跟着,所以这一趟,除了程锦恪,舍儿的地位算的是最高的了。

舍儿从小伶牙俐齿,又会看眼色办事,代书说不过她,便转移了话题,“舍儿姐姐就别开我玩笑了,我刚刚买了菜饼,你快尝尝,可香了。”

舍儿吃惯了精粮,这粗粮饼子她看一眼都觉得难以消化,便挥了挥手,道:“小好吃佬,吃这么多也不怕长胖了将来讨不到媳妇儿!”

代书才不管呢,既然她不要,自己吃倒还痛快些!忙嘻嘻哈哈的走了。

快步来到程锦恪的身旁,代书便忍不住开口道:“爷,你猜我卖菜饼的时候遇到谁了,你肯定猜不到。”

正盯着人力搬货物的程锦恪,并没有很好奇,随口就问了一句遇到谁了,代书便噼里啪啦讲了,“爷,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当时我就是觉得那么多人围着,肯定是什么稀罕东西,所以我就使劲的往前挤,你猜怎么着,这卖菜饼的竟然是夏小娘子,而且她还认得我呢!”

程锦恪诧异一下,扭头看过来。

代书将荷叶包着的菜饼拿出来,“夏小娘子说,这菜饼里的菜是马兰头,她自己从暖棚里种出来的,所以绝对的新鲜,爷,您要来一块吗?”

谁知程锦恪却是问道:“哪个夏小娘子?”

“就是那个卖冬笋的夏小娘子啊,我原来还说不卖冬笋了他们怎么活,到头来还是我白操心了,人家真是好本事,小小的人儿还会种暖棚菜!”一行说着,那眼睛盯着菜饼就要流口水了。

这不起眼的东西,真是越闻越香,看着金黄酥脆的,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滋味?

“原来是她啊。”程锦恪点点头,向码头看去,代书见了忙给他指点了方向。

那边人群已经散了不少了,但还是一眼就能看见那个穿着碎花短打的瘦小女孩子,她背对着这边,却依旧能给人感觉到她此时的热情。

不自觉得,程锦恪伸手取了一块菜饼,轻咬了一口,外焦里嫩,入口绵软酥香,鲜嫩的马兰头香味在口腔里蔓延,虽然是油煎的饼子,却是一点都不油腻,反倒让人恨不能把这香味也吞进肚子里。

只是他吃了一口就放下了,说道:“等江南之行回来……有空的话,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为程府种植大棚菜。”

为了冬日里能吃上一口鲜嫩的蔬菜,大周研发暖棚已经有好些年了,也略有成效,但因成本太高,非暖房温泉不能生,实在是劳民伤财,非一般富贵人家食不得。如果这小娘子真的有这项技术,必定能一解大周百姓寒冬食用大棚菜的困难。

但他还是有些顾虑,怕这小娘子只是一时运气,是以想在自己家先试试,到时真的种植出来了,且是在他程家,朝廷上必定会重视起来,就是宣州之福,大周之福了。

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那丫头竟然会放着大好的前尘不要,硬说自己只是碰运气种出来了而已。也不知说她聪明呢,还是傻笨。

想了一刻,程锦恪乎觉得自己开明了,表弯了嘴角笑起来,代书不明所以,问道:“爷,这丫头好不知趣,拒绝了咱们的好意,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呀?”

却听程锦恪道:“你懂什么,人家小娘子的作为又岂是你能懂的。”内心只把这个清高孤傲的小娘子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放到一边不在理会。

但此后却是阴差阳错的,结了不解之缘。此乃后话不提。

且说这边夏美珍卖完了菜饼,正要回家去,路过康宁坊,被一户人家涌出来的家丁撞得差点栽倒在地。

“那来的叫花子,别挡了路!”一青衣小斯呵斥道,带着两个人拎小桶拿着东西走远了,到了康宁坊路口的公告栏处,几人就忙活开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错,但夏美珍也没和他们计较,见他们在贴布告便走进前去查看,青衣小斯见有人查看,便大声的在旁解说。

“我们是这康宁坊的戴家,要为嫡少爷找个做饭的厨娘,年纪二十以上四十以下,我且先说了,我们戴家不是那些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得有真才实学的才行,知道吗?”

夏美珍忍不住问道:“不知要怎么个真才实学法?”

那小斯见有人打听,先是头高高的抬起,做足了高傲姿态,才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便立马不屑道:“又是你这个叫花子,哪里好玩那里去,这里不是你玩的地儿!”

夏美珍不由的瘪嘴,不就是穿越过来成了萝莉么!用的着这么说话吗!

虽然知道这样的人家厨娘工资肯定不低,但是这狗眼看人低的下人真不讨人喜欢!等我年龄大点,就是你们老爷来求我,我都不会来你们家!

想罢气呼呼的走了。

而就在夏美珍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穿着大红花衣裳,鬓发油光水滑的胖妇人进了戴宅的耳门,要是夏美珍看见了,必定认出这是凌阳村有名的媒婆吴大媒婆,人称吴大娘子。

戴宅虽只是商户,但在康宁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院子里丫鬟婆子小斯和起来没有八十也有五十,是以就拿下人们的关系来说,和那蜘蛛丝没两样,千头万绪。

吴大娘子是来惯了的,进了大门,便有小斯径直去找了钱妈妈过来,然后一路去到钱妈妈在外头购买的宅子里,说起了话。

吴大娘说道:“阿钱,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找我来有什么事啊?我那边还将一个小女子凉在茶楼里呢。”

这钱妈妈长的一脸福相,头上一根点翠金钗,身上穿着缠枝花比甲,下面是墨青马面裙,就光这穿着,要是再大街上,一准让人觉得是那家的老夫人。

她先是啐了一口,才说道:“找你来,自然是有好事了,我可都是有好事都想着你的!”

吴大娘闻言,立马就将桌上的茶推过去,笑着道:“老姐姐的好,我哪里会忘记了,快点和我说说是什么好事。”

钱妈妈就道:“你不是看中了你们村新来的哪家的闺女么,想着就有一个机会放在跟前,只要你……”她凑上前与吴大娘耳语一阵,说的吴大娘心花怒放。

“竟有这样的好事,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说罢起身就要走,却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忙从腰间的荷包里数了几个散碎银子塞进钱妈妈的手里,一面道:“等事办成了,还有你的好处!”

第15章运气

第15章运气

要说起这运气,吴大娘就不得不嘚瑟一下了,回想这两天遇到的好事儿,真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发痒。

她笑呵呵的接过儿子吴小郎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细细的品了下滋味才道:“儿啊,你的运气来了,娘有法子了。”

瘦瘦小小干柴似得吴小郎闻言,不大的眼睛顿时来了光,急吼吼的问道:“娘,你有法子让江云仙答应把美珍嫁给我了?”

见儿子这样,吴大娘是又好气又好笑,儿子总归是长大了,知道想媳妇了,瞧瞧这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了媳妇忘了娘?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是自己生的,总归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闹生分。

便慢悠悠的道:“今日我去见了你钱姨,想出了一个好法子,既能圆了你的念想,又能狠狠的踩那女人一脚,一举二得,你就放心好了。”

吴小郎吃了定心丸一般,上扬的嘴角拉都拉不下来,又忙讨好的在桌上小碟子里捡了块点子递过去,哄的吴大娘心情大好。

“说的挺开心啊!”一道粗亮大嗓门响起,随即院门外虎步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穿金戴银的男人,后面还跟了五六个青衣打扮的小斯,站在了门口,堵住了大门。

吴大娘脸色变了变,就听男人又道:“你圆了你儿子的梦,怎么就能把我刘大个甩一边去了?你儿子是人我就不是人啊!”说着话一脚就踹到了一旁的长凳,吓的吴小郎一个机灵差点栽到地上去,幸好吴大娘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她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刘大官人光临,小妇人惶恐。我就是活都不接了,也不敢不把您的事放在心上,是不是。”说着话,一脚轻轻踹在儿子的小腿肚上,将人打发出去,“快去准备点上好的茶来,刘大官人来了,怎么能怠慢呢。”

吴小郎匆匆出去了,她这才请刘大个坐下,笑眯眯的道:“我这不已经想到法子了么,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江云仙软硬不吃的,我总得要像个周全的法子才是,对不?”

刘大个道:“谅你也不敢诓我,还不赶紧说说你的法子。”

吴大娘点点头,放低了声音道:“那江云仙不就是不放心她那个继女么,如今我有法子将那继女打发出去,您在抽空生米做成了熟饭,这在贞洁的烈女也怕缠郎,您不就可以了了心愿了么。”

这法子是刘大个经常用的,也符合他的脾气,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带着人又呼啦啦的走了。

其实在他的眼里,江云仙并算不上多漂亮,但就是那一股火辣劲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在这十里八村的还没有他弄不到手的女人,这江云仙算上一号,所以,他刘大个就算是费了点心思,也必然是要将人弄到手的。

这里发生的事情夏美珍并不知道,她匆匆回到家,就又去菜地里捣鼓那些鲜嫩的马兰头了。

半个月后,程锦恪带着小斯仆从从南方回来,眼尖的代书,一眼就看见了码头上的夏美珍,便高兴的嘴角弯弯起来,对程锦恪道:“少爷,咱们和夏小娘子真有缘,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回来还能遇到。”

他嘿嘿笑着,落在程锦恪眼里真是傻气的不行,不由的拿着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你若是想人家了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这话弄的代书一个大红脸,真是恨不得躲到地缝里去!

真是的,不就是变声了么,他不满的嘀咕道:“怎么少爷和舍儿姐姐一样,都爱取笑我!”说罢也别不理他,往跳板挤过去,一边大声道:“少爷,我去看看夏小娘子在卖什么好吃的。”

他去的凑巧,买到了最后三张菜饼,不由庆幸道:“小娘子的点心卖的太好了,我差点都抢不到了!”

这话说的夏美珍咯咯直笑,“那你不还是买到了。”

代书脸红了下,道:“我不与你说了,少爷还等着我呢。”说着转身蹬蹬蹬跑了。

一边跑,心里还不住的嘀咕:这小娘子真大方,不怕生,也不怕男人,不想府里的那些个,见到个人扭扭捏捏的……

等把船上的货物打包运回府上,天色已经临近中午了,窝在衣襟里的马兰头饼子也凉透了,代书便想趁着程锦恪去外账房报账,自己找个小丫头将饼子热一下。

他拿着荷叶包着的饼,随手拦住院子里一个扫洒的丫头跑腿,自己便寻了处距离账房不远的小亭子等着。

不一会儿那小丫头就拿着热好的饼子蹬蹬蹬跑过来,一脸的不满道:“代书哥哥,下回你可不能再叫我做这个事了,厨房里的妈妈好凶。”

她一脸的哭相,看的代书有些不忍,知道她是代自己受过,心里过意不去,便将饼子拿出来一个给她,道:“这是我在外头好不容易买到的,就这三个,我给你一个,好丫头别委屈了。”

“咳咳!”一道咳嗽声响起,程卜拎着鱼竿鱼篓出现在亭子外,干瘪的身子硬戳戳的站在哪儿,稀疏的胡子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你们两在吃什么好吃的?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他自从吃过皇帝赏赐的御膳之后,就吃什么都觉得味道寡淡,所以不过年把的功夫,人就消瘦了一大圈。没了吃的兴趣,老太爷闲着便会拿着鱼竿坐湖边钓鱼,虽然技术烂,却是一日日的乐此不彼。

代书实在是没想到,在这儿竟然会遇到老太爷,而老太爷竟然会对这粗糙的饼子上了心。

便赶紧回话道:“这是马兰头做的饼子,实在粗糙的很,拿不上台面,太爷您……”他日常跟在程锦恪身后见多了太爷,自然不会害怕,但那小丫头就不行了,在见到太爷的那一刻,就吓得跑走了。

程卜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将鱼竿鱼篓放在脚边,又凑近了些,道:“拿过来我尝尝。”

代书只好掰了一半给他,一边道:“少爷说过不能给您吃糯米食,这饼子里掺了糯米粉,您少吃些。”

接过饼子,程卜也没嫌少,细细的看了一眼代书,半是嗔怪半是生气道:“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还管到我的吃食上来了,真是要饿死我才舒坦是吧!”

代书没接话,知道老太爷并没有生气。

不一会儿,就听见咀嚼声,老太爷的声音也传过来:“这饼子我都有五十多年没吃过了,当真是美味啊!”他说着又吃了一口,慢慢的品着,咽下去才又道:“当初我上紧赶考,路上被人偷了盘缠,饿的不得了的时候,就有人给了我这样半块饼子,让我坚持到了京城。”

吃了,吃了!

过后的数日里,程府里就被这一句传遍了。

老太爷头一次要吃的,而且还是吃的半个饼子,这真是一个又惊又喜的消息!

第16章 教训

第16章教训

春去秋来,眨眼间到了十月。

夏美珍卖过香椿大饼,粽子粑粑,也做过咸鸭蛋,黑皮蛋,糕点糖酥什么的也卖过,短短几个月就成了凌阳村的巧手,就连荷花坊的程家也专门在她这里定糕点,风头一时无两。

却说等的不耐烦的刘大个再次来找吴大娘,进门就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说说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见你有动作,你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一句话说的吴大娘冷汗直下,真是天地良心啊,她这三个月去江家十几次了,也是倒霉催了,每次都遇到程家的人,这让她怎么敢和夏美珍说那事啊,那还不得被程家的人打个半死!

谁都知道程家的老爷子和少爷喜欢那丫头的手艺啊,这要是被他们知道是自己将人弄走了,那……那后果……想想就后怕啊。

吴大娘赶紧道:“刘大官人,您再等等,再等等,我一定把你这事办好,一定办好!”

但是刘大个哪里还会听她在啰嗦,一双猥琐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吴大娘,慢悠悠的道:“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还不给老子将人送过来,老子就睡你!”

这真是比天王老子驾到还要吓人了,吴大娘当场就白了脸,一口血吐了出来,这可怎么办啊!

此时宣州府城西街有名的西春楼门前,一群穿着讲究的男人们正在说话,他们之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皮肤瓷白的少年呢,他身材高瘦,眉目如画,走到哪里都能引起人们的关注。

没错,此人正是宣州府萧家的二少爷萧恒卫,目前是盐引批验所大事,和他在一块的事当地父母官或豪绅富甲。

宣州府萧家,是当今辅国将军萧培重大人的祖籍,爵位虽是世袭的,可那也是从龙之臣的后人,没人敢小瞧。再往上了说,五胡乱华时期,宣州府萧氏就已经是当地有名的士族,后与南渡的山东士族萧氏联姻,也就是后来有名的兰陵萧氏,两朝天子,九朝宰相,可不是说着玩的。

再说祖皇帝建立大周朝,如果没有宣州萧氏暗中相助,也不可能短短半年时间就灭了前朝,因此,宣州萧氏萧重年仅三十一岁就封了理郡王,一时间,宣州萧氏贵不可言。

此后,萧重就将家族迁到了京都上京,宣州府萧氏便一下子成了空壳,除了祖宅,就很少有人来了。直到十七年前,时任正三品门下侍郎的萧培重的母亲,回祖籍颐养,宣州萧府才又有了人气。

不过,萧恒卫自认并没有露出马脚让人认出来,他一直在祖母严密的教养下生活,是年初才出来走动,而且谁又会想到当朝宠臣萧培重萧大人之子会从盐引批验所大使这个位置步入官场呢。

少年人回头,身后一青衣男仆上前一步,递上一只白瓷瓶,然后又恭敬的退下了。

男仆是家里派来服侍的,叫萧青;瓶子里是家里为他制的药丸,他倒出一粒吃了。

“你先回去,我想自己走走。”他说道。

闻言,萧青错愕的抬头,出来前老太太再三交代过要看好少爷,不要让他一个人乱跑,这会儿……

“出了事我担着。”萧恒卫说着抬脚就往前去了。

萧青不敢阻拦,只得转身往家跑,禀报老太太去了。

下午的宣州府并没有上午热闹,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路边摆茶摊的老婆婆细心的擦拭桌椅,旁边的水壶里热水咕噜咕噜响着喷出茶香;挑货郎担着胭脂丝线风车风筝等物,一路走一路叫,赤红的脸庞上汗水直往下掉。亦有那散漫的店小二坐在店门打瞌睡…………

这梳子就是好,买回家中是个宝,十年用不断,二十年用不坏,这辈子使不完,下辈子接着用!

蜜来哎冰糖葫芦哎!蜜来哎冰糖葫芦哎!

我在做,你在看,眼在算,心在算,绝对吃不了亏了您呐!

耳边叫卖声不断,萧恒卫一一看过去,见一个摊子上的牛梳不错,于是走过去,拿起一把细看。

这种东西女子们最是欢喜,买回去祖母应该会很高兴吧?

“唉,兄弟,我想问你一个事儿,咱们边走边说。”突然,一个男人揽住了他的肩,在他周围还有三四个人,成品字将萧恒卫围起来。

腰间一阵冰凉的刺痛,萧恒卫止住回头观看的打算。

“走。”男人低声说道。

耳边的叫卖声依旧,过路的路人也没有异样的表现,萧恒卫眼角稍稍瞥了下男人,抬腿便向前行去。

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进入一条巷子了,萧恒卫微微捏起拳头来,腰身却被人重重踢了一下,整个人便摔出去。

猛然受到攻击,萧恒卫反应很快的翻身坐起,警惕着眼前的一群人。

“有眼不识泰山,今天爷给你长点记性!”男人叉着腰,说道。

话音未落,便有人上前一脚踩在萧恒卫的胸前,碾了碾,随即发出大笑:

“老大,这人细皮嫩肉的,会不会几下就打死啊?”

“有活干就成了,死不死的关俺们啥事!”一旁一个黑壮男人说道。

他说着就要上前,捧在胸前的一双手捏的咔咔直响,却被另一人拦住了,他在老大耳边说了些什么。

老大听了,挥挥手,“虎子,回家我给你重新打一副石锁,这个人经不起你那双拳头。”

虎子看看地上的萧恒卫,退了回去,对老大说,“你可要说话算话。”

被人踩在脚下的萧恒卫,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本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地方混混,没想到却还如此的纪律。

他使劲挣了挣,没挣开,踩在身上的脚仿佛有千金重一般。

随即,他就看见,那老大拿起地上一块石头走向自己,然后蹲下来,冲着自己的就来了……

“得罪谁不好,非得罪李承山那老贼,能不能留你一条命就看佛祖了!”

萧恒卫醒来的时候,颈间处疼的钻心,还一阵阵眩晕。

他爬起来坐着,才发现自己身边有一条小河,微微晨光投影在水面,折射出霞色光影。

四周杂草丛生,了无人烟。

又坐了片刻,他才慢慢爬起来,顺着小河走,大约半个时辰后,便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

“你中午自己吃点,我晚上回来再给你做饭。好好在家看门,知道吗?。”院门口,江云仙对门内的夏美珍说道。

“嗯…那你路上小心些。”夏美珍点头,说着就把江云仙往外推,“早去早回,我等着吃白米饭呢!”

江云仙要去镇里变卖布匹,顺便买点白面,这让她高兴的嘴都要裂到耳朵根。

“除了吃,你还会想什么?”江云仙嗔怪的说道。

夏美珍拍拍肚子,做出一副很饿的样子,笑着说:“不是我想吃,是它想吃。”

江云仙没在理会她,转身走了。

第17章 相遇

第17章相遇

转身回厨房,夏美珍便开始准备下午要卖的糕点——米发糕。准备食材,用具,烧热水,虽然忙却不乱。

她一边忙碌着一边哼起了前世喜欢的歌曲:

方寸地方叮当碰撞

我爱这小小的厨房

清蒸爆炒黄焖鲜香

………

“砰砰”两声,院门外响起拍门声,以及一道男子特有的嗓音:“请问屋里有人吗?”

这声音无力,听着客气温和却满是疏离,夏美珍在这里久了,知道这是大家庭里还会出现的,便停下手里活,往窗棂外看去。

夏家的院门,不过是几根木棒组合的栅栏,有和没有没什么两样。那男子蓬头垢面的正往院子里窥探,然后眼见着倒了下去。

屋里的夏美珍一惊,忙奔出来,见一少年男子蓬头垢面却皮肤细腻,头发漆黑,衣裳虽破,但明显是只过了一水――非富即贵呀!

夏美珍的心脏砰砰直跳,探了探鼻息,才转身奔进屋,取水取点心,又准备热水毛巾的,就在院门口把人收拾干净。

喂水的时候,那人醒了。

“你醒了呀!我叫夏美珍,你叫什么?哪里人呀?”夏美珍急急的说道。

地上半躺着的人,直愣愣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会是傻子吧?看着也不像啊?!”见男子的反应,夏美珍不禁低声嘀咕,沉默片刻,她将身旁放着的一盘米糕端到男子面前,“现做的米糕,不需要我喂吧?”

萧恒卫只觉得脖颈疼的厉害,浑身没劲,眼前的女子印在了眼里,却是看不清模样,只听的耳旁叽叽喳喳的鼓噪的很,眼前迷迷瞪瞪的一点点黑了下去,便再也不知道世事了。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而那个姑娘正背对着自己做着什么,背影纤瘦,头发有些枯燥。

“这里是哪里?”他犹犹豫豫终究开口问道。

女子闻声转过身来,惊喜了下,道:“你终于醒拉!幸好幸好,来,我给你煮了点小米粥,舍下寒酸,公子讲究着吃点吧。”说着将手里的粥递给他。

萧恒卫立马对着夏美珍作揖:“有劳姑娘了,不知此处是哪里?某与游人登高望远不慎跌入河谷,若不是姑娘,某性命堪忧。”又道,“他日某定当上门道谢,谨记娘子大恩。”

夏美珍赶紧拉住他的手,不叫他真的对自己拜下来,一边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恩不恩的实在没什么,你若有心,也是我的造化。”

“某不敢忘。”萧恒卫却还是道。

夏美珍没有跟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催促他喝粥便出去了,临走时,萧恒卫不知怎么的,竟眼尖的看见这女子左耳后有一粒朱砂痣,便当即闭了口。

萧恒卫喝了粥,又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朱雀大道萧府,姑娘若有事递个话便是,某这就告辞了。”

夏美珍没听说过萧府,但大周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就连住宅都有所限制,只有大官贵族才能住府邸,富豪商家因其地位,再有钱也只能住宅邸。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出身官宦世家,身份非凡。

“好的,你走吧,这山路不太好走,你当心点。”夏美珍心里打量着,这土豪少年虽然看着弱了一些,但凌阳村距离镇上不远,走这么点路应该不难,便也就放心的让他走了。

望着少年渐渐消失的背影,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江云仙也不知道到做什么去了,竟然现在还不回家。

这时,身后一道脚步声传来,接着一道女声道:“是大侄女儿啊,在这干啥呢?”

夏美珍回过头去,就见是吴大娘站在院墙边上,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里顿时一阵发毛,嘴上道:“没事,在等我娘呢。”

眼角瞥见那少年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小路的拐角处,心里一个大石落下来,幸好走的快,不然可不是要污了自己的名声!

吴大娘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浅粉的方帕,按了按额头看不见的汗珠,道:“这个天儿真是热死人了。”

她看了看天,又将视线放在了夏美珍身上,脸上厚厚的粉底因她的笑有些微微的裂开,簌簌的往下掉,“大侄女儿啊,你娘昨晚和你说了没有?现在能给大娘我一个答复了吗?这戴家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家呢,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如果你不愿去的话,我还得去联系别家的姑娘呢。”

夏美珍听的云里雾里,心里琢磨着吴大娘这一番话肯定就是昨天和江云仙说的内容,只不过,江云仙并没有对自己提起,这又是为什么呢?

眼珠一转,便道:“兴许是我娘忘记和我说了,您和我说一下吧,晚一点等我娘回来了,我找她说去。”

吴大娘听了,细长的眉皱的死紧,心里估计已经把江云仙骂了个底朝天。江云仙不给丫头说事,就是拿她不起劲,不过现在丫头自己问起来了,那她就没有再隐瞒的道理了。

“大侄女儿,大娘在城里也是个体面人,认识的都是达官贵人,你也是知道的,”吴大娘又按了按额头,道:“镇上戴家需要一个服侍主子的丫鬟,找到了我,我就想到了你们,所以就给你娘提了提——戴家是个大户人家,去她家做丫鬟,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说着细眼查看夏美珍的神情,却是见她抿着嘴不说话,心里就有点不高兴:这丫头呆头呆脑,就算过去了兴许人家还不要呢,得,谁叫自己儿子就喜欢他呢!

“哪晓得你娘给忘了,害的我在家里等的好不心急,特特的跑来问话,”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夏美珍看,“瞧瞧,给我热的一身汗,你大娘我最怕热了。”说着用帕子当扇子朝脸上一个劲的扇风。

夏美珍却是思忖着:这给富贵人家当丫鬟,就相当于现代的小保姆,工资可能不高,但吃喝也是不用愁的,还有月钱,这比织布强啊,当然,这更重要的是她还能有机会见识见识这古代大家族的吃喝,这可是自己的老本行呢,可不能丢了,说不定哪天还能重新当起厨娘来。

“大娘,那戴家可说了是活契还是死契啊?”夏美珍想了半天,才想到古代的合同怎么称呼的。

找个工作,不就是看待遇和合同嘛。这点她心里明白着呢。

吴大娘一听,突然觉得这丫头实在是精明,别的人家家里,三餐不饱的时候,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那里还顾得上死契活契的,这丫头莫不是大智若愚?看起来傻愣傻愣的,实则是精明?

她说道:“是活契。你是书香世家,那里能给你死契呢。”

这样夏美珍心里就有了底,忙又打听了一下月钱,上工时间之类的话,之后吴大娘便笑眯眯的告辞了。

第18章 心事

第18章心事

江云仙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夏美珍见她面带疲惫,便乖巧的拿着米面去了厨房。

看着少女消瘦的背影,江云仙顿了一下,说道:“我买了白面,晚上做面条吃吧。”

说完也不待夏美珍回应,转身去了里屋,不久传来梭子运行的咯哒咯哒声。

这母女俩,好似约好了一样,谁也没提白天的事。

不一会儿功夫,厨房里飘出了浓郁的香味,夏美珍清脆的声音也模糊的传了出来。

“白嫩嫩的面条,配上新鲜的野菜,一定很美味!”

然后她将两碗都没装满的面条端上饭桌,那边江云仙也适时的进来了,她看了眼桌上的面,笑了。

“你这丫头……”她说。

“好东西当然要留着慢慢吃。”在拿筷子的夏美珍闻言,回头笑道。

自从搬到凌阳村,江云仙也渐渐改掉了大手大脚的习惯,每天不是野菜饼子就是野菜汤,像今天这般有模有样的吃一餐,也是难得的。

“我可不想吃了这顿没下顿,这样好的东西想想以后都吃不到了,都很折磨人呢。”她说着,赶紧将筷子递给江云仙,然后自己坐下来大口大口吸溜着白嫩嫩的面条。

以后,她就会去戴家,这样在家吃饭的日子就少了,想想觉得还满伤感的,便忙低头吃面条,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面条中厚边薄,像是春天里的柳叶,入口外滑内筋,软而不粘,越嚼越香,夏美珍吃的都不带停的,一面想着,这面里如果加的是油旺旺的臊子,那一定更加美味!

“你这孩子,没人跟你抢。”江云仙嗔怪一句,低头吃起来。

吃了两口,若有所思般抬头看了夏美珍一眼,却见她正在喝碗里淡白的面汤,呼噜呼噜很大声。

“女孩子家,吃饭这样大的声音像什么样子。”她低低的说道。

“太好吃了嘛,都想把碗给吃下去了。”夏美珍嘴里含着最后一口面条,说话的声音鼓鼓囊囊的,嘴角溜出来的一截面条又被她吸进去,转眼就吞了。

她满足的抬起手背擦擦嘴巴,才一年功夫,她这个都市丽人就变成了行为粗俗不堪村姑。

“我做的汤面比爹爹做的好吃吧?”夏美珍邀功似的问道,以前的夏美珍没有下过厨,也没有见过夏致远烧菜,但这因病带来的厨艺,在这一年间也渐渐得到江云仙的认可,不再过多的追问了。

继而她见江云仙碗里的面条没怎么动,又说:“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爹爹的,害得你又伤心了。”

“你的手艺比你爹爹强。”没想到江云仙竟然回答了,而且还是夸她。

夏美珍准备起身离开的姿势收了回来,并且端端正正的坐好,不可思议的说:“娘说的是真的?”

语气一变,打着商量般,继续道:“既然娘都说好了,那就一定是好了。娘,吴大婶子下午来找我……”

这件事她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不如趁着夏阿美江云仙心情好,也许她就答应了。

“不行。”却不想,话没说完就被江云仙打断,“我不会同意你去给人做丫头的!”

“你爹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忘了不成?我们就算是饿死,也不会让你出去的!”

“娘……”夏美珍低呼一声,心中却是估摸着江云仙的意思,嘴巴也就跟着说出来了,“娘,我只是去人家家里做小工,每个月还有月钱的……”

这一年来,夏美珍时常和村里的伙伴去山上玩耍,找野菜,扑野兔,追狗打鸟的,没规没矩的疯过,江云仙也从没说过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云仙却不再说话,低头吃面条。

夏美珍见此,知道她是生气了,便打算稍后在想想办法。

她将自己的碗洗干净后,放进碗厨里,江云仙却叫住了她,说:“洗好澡到我屋里来一趟。”

因为入秋了,加上家里本来就穷,三五天洗一次澡是很正常的,而昨天夏美珍才洗过澡,江云仙却还叫她去洗澡,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夏美珍侧着头看她,“我昨天才洗的,今天就不用洗了吧?不然又会耽误娘织布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江云仙说着便起身去洗碗,然后擦桌子烧热水。她其实是口误,将洗脚说成洗澡了,但却没有纠正的打算。

回头见夏美珍依旧站着没动,眉头终于皱起来,“你这孩子,心眼这么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是娘太反常了。”夏美珍老实的说道,一面去拉江云仙的衣袖,这件衣服已经很旧了,手腕的地方打着补丁,她每天织布,却不愿给自己做件新衣。

“娘,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会乖乖的听话的。”她还在想着去戴家的事。

江云仙看了夏美珍一眼,这才在饭桌边坐下,指了指对面,夏美珍点点头,在条櫈上坐下。

“本来我想等下再告诉你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老实和你说吧,我今天其实是给你爹那边的人写信去了,我看你在这里呆不住,还不如回鲁国郡,找你爷爷去。”

夏美珍就道:“娘亲干嘛要去联系他们?我不想去什么鲁国郡。”

江云仙却左右而言他:“我今天也去那个戴家看了,是个商户,你去他们家简直是埋没了你的身份,我情愿你去找你爷爷,我也不愿你去自降身份,做贱籍才做的事。”

夏美珍听的皱眉,这活还分贵贱的不成?而且,他们现在马上都要吃不上饭了,还管什么贱籍良籍啊。

眼珠一转,夏美珍干脆豁出去了,打断江云仙的话,说道:“什么贱籍良籍的,我今天已经和吴大娘说好了,而且,我也都让大娘把我的意思带给戴家那边的人知道了,娘不会是想让我做个食言而肥的人吧?

江云仙是读过书的人,而且,古人多讲究信誉,那她就先拿诚信这点试试看能不能说服她,再不行,她不要怪她说更大的谎言了。

果然,江云仙这一听这话,蹭一下就站了起来,举起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

这是江云仙第一次真正的和夏美珍动手,所以,一下就把她打蒙了。

江云仙气的脸色涨红,言语间也很激动:“你个不孝子!现在翅膀硬了,就不听娘的话了是吗?你知不知道贱籍是什么?贱籍代表了什么?我们夏家的脸面都要给你丢尽了!”

夏美珍脑子一热站起来,也激动地不得了,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又没做错什么,怎么在江云仙眼里就成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我自己的事情当然我自己做主,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讲什么贱籍良籍啊,再说,脸面能当饭吃吗?为什么别人家能去当丫鬟,我就不能去?”

江云仙见状,一拍桌子,然后指着门外,冷声喝道:“嫌弃这个家太穷了,养不起你这个大小姐了是吧,那你立马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女儿!给我滚!”

夏美珍愣了,看着站在桌边的江云仙,她一身发旧的褐色短衣,却是家中最好的衣裳,此时清冷的站在哪里,怒视自己。

而此时的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前卫时尚,都市白领,只是寄人篱下的营养不良的少女,人家一只手都能拎起自己。

第18章 戴宅

第18章戴宅

这里是现现实实的古代,凡事讲究父母之命,没有人权,没有公平。

“我为什么要走,我说过会留下来,那就一定会留下来!”夏美珍愤怒难消。

“这天底下父母之命大过天,谁像你这样忤逆?白眼狼儿你亏不亏心?亏我待你如亲生女儿,也幸好你不是我生的。”江云仙冷声道。

夏美珍的母亲是因为难产去世的,夏致远一个人不会带孩子,所以匆匆娶了她,没有聘礼,没有媒人,一进门就当妈,这是她心里的死结,谁都解不开的死结。

“我是一定要去戴家的!”夏美珍也沉了脸,说完就冲回了房。

江云仙指着夏美珍消失的方向,怒火冲天的骂道:“走,你走,我这个恶毒的后娘让你受委屈了,没有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你赶紧给我走!走的远远的!”

夏家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屋外走廊上挂着灯笼,幽冷的淡白灯光从窗柩的缝隙照进来,像是一条条银白的虫。

夏美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说实话,经过一年的相处,江云仙其实对她还算不错了,像今天这样大发脾气,是以前没有过的,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她的骨子里,做不到受人摆布。

夏美珍裹着单薄的被子,卷成一条毛毛虫,她命令自己不去想这些糟心事。

旁边的屋子传来织布声,咯哒,咯哒,江云仙又在织布了。

夏美珍烦躁的坐起来,摸黑点了灯,然后坐在床边发呆。

她知道江云仙是把她当成夏美珍了,而且,她是古人,自己是现代人,思维不一样,自己企图扭转她的想法,真是幼稚了……

但是,她和江云仙吵也吵了,说也说了,如果还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那对不起那一巴掌了……

夏美珍心理乱糟糟的想着,织布声何时停的都不知道。

江云仙在窗边敲了两下,夏美珍连忙打开对面的窗子。

“这么晚了还不睡?嘿!我管你作什么,真是的……”江云仙说道,不待夏美珍说话,转身又走了。

第二天,夏美珍起的很早,但是因为昨晚睡迟了,眼睑下一片深深的黑。

江云仙见了她也不说话,简单的做了点早饭,一个人坐在桌边吃着。

“哇!好香阿!”

夏美珍含笑说着自己盛了一碗,坐在江云仙对面吃。

江云仙不说话,也不看她。

夏美珍却是自顾自的说起来,“娘,是女儿不对,不该和您对着干的。”

她这样是认错了。

江云仙却还是不说话,吃完去洗碗,看也不看夏美珍一眼。

“我错了,娘,我认错了,你别生气了。”夏美珍一直看着江云仙,见她依旧没有反应,嘴里便倒豆一样讨好的说道,“是我太不知好歹了,不知道娘的苦心……”

“自从爹爹过世后,家里入不敷出的,娘你很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了,就是明白的太晚,让你受气了。我答应吴大娘那件事,也是想减轻您的负担……”她越说越小声,就怕一个不小心又惹的江云仙不高兴。

闻言,江云仙顿了一下,将碗放进碗厨里,转头狐疑的看她,“变脸就象翻书一样,你不去戴家了?你不是要诚信,要守约么?”

夏美珍过去挽着她的手,亲昵的说道,“看娘说的,只是我想通了而已,这诚信啊什么的,哪里有娘亲重要,如果娘亲不要我了,我有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在这世上只有娘对我最好了!”

“起开,说的什么肉麻话!”江云仙脸微红拍开她的手,“不知羞不知臊的。”

她一边说着,打量了夏美珍一眼,单薄的身板,长相秀气,大眼有神,穿的寒酸了点,但是却让人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

终于是叹了一口气,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去戴家做工,我也不拦着你,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要谨记——不要和那些院子里的人纠缠上,更不要和那些商户少爷,老爷好上。等娘凑到了钱,就赎你出来,然后恢复你的良籍身份。你看可好?”

夏美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同意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都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猛点头答应下来。

“嗯嗯,我一定牢记娘的话。”她说着,又问道:“不过,娘,我有件事想确定下……你真觉得我做的面条比爹爹做的好吃?”

江云仙却是转身就走,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你就是做的再好吃,将来也是别人家的,有我什么好处?”

夏美珍囧,她这是在变相的夸她吗?

继而又笑了,忙忙的跟上江云仙,略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戴家在宣州府城西街,而宣州府是距离凌阳村最近的第一大城市,还没进城,就已经有好些摊贩叫卖,热闹的很。

她跟在江云仙身旁,一双眼睛四处乱看,不时的还会伸手摸摸路边摊上摆的小玩意儿,一脸新奇。

“啧啧,古代的东西就是好啊,这瓶子真好看!”

“这把梳子也不错,纯手工打造的?那得多少钱啊?不要不要!”

宣州府历年来都是外族骚扰的城镇之一,每到秋冬季节便会在城门口增加防守。

夏美珍猛一下见到这么多带刀持枪的士兵,瘦小的肩头不免瑟缩一下,幸好今日守职的是李老鹰,他已经认得这对母子,因而点点头表示下,就放她们进去了。

当她们赶到戴宅门前时,街面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戴府关闭着的朱红大门前,肃穆的戴宅二字,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夏美珍左右看了看,见朱红大门边,开了一道角门,两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姑娘正在哪里和人说话。

江云仙带着她走过去,先是让那两位绿色裙子的姑娘进去了,才向门房报了家门。

“我们是凌阳村夏家的,是吴大娘介绍过来的,麻烦小哥儿通传一声。”

门房早得了上头的指示,脸上的笑很是讨好,“管家早就交代过了,说是夏姑娘一来,就尽管去找夫人,旁的都不用管了。”

先头已经进去的两个姑娘,却是从照壁后探出身子,向这边张望。

“是个关系户呢。还想进照灿院。”一个说道。

“看她的样子,瘦瘦小小的,肯定不出三天就要往家跑!”在她上面的那个说道。

“那是,我们三小姐最讨厌托关系进来的了!走,我们去找三小姐。”下面的姑娘说道,得到另一个的支持,然后双双缩回身子,走了。

江云仙母女却是不知道这边的对话,她不卑不亢的对门房说:“那真是多谢夫人了,还请小哥儿指点下,夫人要在哪里见我们?”

却听那门房说道:“哦,对了,管家还说,夏夫人将人送到就行,不必向夫人回话了。”

第19章示威

第19章示威

听了这话,夏美珍更是惊愕,古代的阶级立场啊!她真是开了眼界了!

江云仙却拉起她的手,道:“戴夫人即有交代,我也就不送你进去了,日后该怎样做你应该都清楚了,千万小心别惹出乱子来。”

夏美珍还没回过神,江云仙却以为她都知道了,于是多余的话也就没有了,转身就走,哎哟喂!娘亲你这也太放心大胆了吧!这样就把自己丢下不管了!

夏美珍抬抬手,冲门房尴尬的笑笑,“那个……大哥哥,我……”

这一声大哥哥叫的,门房半边身子都酥了。这姑娘别看身板小,那细细的嗓子能把人给甜腻死过去!他连忙摆摆手,“快别谢我了,你赶紧进去吧,夫人在等着呢。”

“姑娘跟我来。”旁边一个年纪稍长些的门房说道。

看来这个戴家规矩还蛮严的,进个门居然和现代的豪门大户一般。夏美珍跟在那人身后,回头看了眼,刚刚和她说话的那个门房,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于是她赶紧回头,收敛了好奇心。

一路上,门房给她做了简单的介绍,夏美珍细细地听着。戴家是个三进的四合院,由垂花门连接。夏美珍并没有见过古代的四合院是什么样子,不过她到是不急着去看,依旧是跟在门房身后走着。

“来了没有?”

“你快藏好了别被看见!”

“死关系户,看本小姐不整得你哭着喊着回家找娘去!”

“来了来了!她来了!”

垂花门是去后院的必经之路,戴夫人周氏住在正房,长子住东厢,姑娘们则是在后院里辟了三间跨院,另住着。西边,则是姨娘诸氏母子住的小院。而此时戴家的三小姐正想在垂花门这里,给新来的丫头,一点教训。

她戴迎婷最看不起托关系走后门的了,有本事的自己闯荡,没本事的才会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闲闲的靠在通往正房的甬道上的一根柱子上,目光却笔直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关系户,待门房走进月亮门的一瞬间,向躲在一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哗啦”一声,一盆冷水将夏美珍浇了个透心凉,尚拿着脸盆的姑娘恶人先告状道:“怎么搞的,谁那么不长眼挡了姑奶奶我的路!”

门房被身后的动静惊到,回头连忙讨饶道:“这不是三小姐身边的宝翠姑娘吗?瞧我这眼神,竟没注意到!”继而指着夏美珍道,“这是夫人要的丫头,今日才过来,不知怎么得罪姐姐了?我这里替她给姐姐赔个不是!”

夏美珍已经停了脚,看着那个泼了自己一身水的女子,一身湖绿色,和在门口遇见的那两个丫鬟腰带颜色不同,估计地位也不同,不过这都不能忽略其故意找茬的事实。

“真是恶人先告状!我这个受害者还没说什么呢,你不道歉就算了,怎么还有理了?”她说道,一边摸了把脸上的水,不过依旧有水珠子从头发上滑下来,整个人又狼狈了几分。

门房赶紧走到夏美珍身边,低声劝说道,“姑奶奶快别说了,她是三小姐身边的人,咱惹不起。”

夏美珍闻言却故意放大声音说道:“三小姐的人又怎么了,我是来上工的,不是来受气的!”

那边看戏的三小姐走了过来,宝翠像是找到主心骨般,原本有些心虚的又挺直了腰杆,“你这丫头是哪里来的,没规没距的,对谁说话呢?”

转而对三小姐委屈道:“小姐,您让我打扫这里,可是这个丫头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对我大喊大叫的。”

夏美珍闻声看过去,只见这三小姐十二三岁的年纪,长的珠圆玉润的,黛眉修长,眼神伶俐,穿着大红的窄袖衣,腰上戴着一只如意绦和一只梅红色荷包,很是活泼。夏美珍从她的衣着上便看出这是个暴脾气的主。

戴迎婷也正打量夏美珍,普普通通,瘦瘦小小的,长相也没什么特色,心里更是看低了一分:就这样的难怪要走后门托关系了,也不知母亲怎么想的,连这样的货色也要!

转而她又想到,母亲自生了宝弟,心思也都不在自己姐妹几个身上了,这丫头莫不是找来侍候宝弟的?也对,宝弟脑子不好,不懂得好丑,这丫头虽不漂亮,但也不丑。

“听说你是钱妈妈的亲戚?她是那样知礼数的人,你见了我怎么却不行礼问好呢?”戴迎婷傲慢的说道。

夏美珍却说,“小姐,事情总有先来后到,”一指旁边的宝翠,“只要她跟我道歉,我在和你见礼也不迟,不然传到外头,说您御下不严,有失戴家的颜面就不好了。”

“凭什么呀,分明是你挡了我的道,我又没看见你,凭什么要我道歉呀!”宝翠顿时不干了,仗主子就在眼前,底气足足的。

戴迎婷被气的脸色涨红,正要说话,却又被夏美珍赶在了前头。

“我是你家夫人叫来的,你却泼了我一身水,让我在夫人面前难堪,这是你们戴家的规矩吗?要知道,我还没上工呢,就不算你们家的人,这说出去,还不晓得是给戴家抹黑,还是给我抹黑,我一个丫头,自然是无所谓的,可你们戴家就难说了!”夏美珍分毫不让。

原本,她生性淡薄,并不会计较许多,只是这些人明摆着欺生,如果自己就这样委屈就全的话,相信她以后在戴家的日子会非常难过。

这边闹着,很快招来许多看热闹的人,门边墙根下,吊兰花架子旁,躲躲藏藏三两个小厮丫头们,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

“看,那个女的肯定是托关系走后门来的。”

“那还用说,三小姐对我们下人最好了,只会为难走后门托关系的。”

“这新来的丫头长的倒是不错啊,如果是进的咱院子,我一定要认她当妹妹,细胳膊细腿的,真惹人怜惜!”

“就你那样还认妹妹,人家能不能进来都不一定呢。”

“怎么,你有意见?”

“嘘嘘,别说了,二小姐回来了。”

四周躲藏的小厮丫头们,有事的都忙去了,没事的竟纷纷走了出来,迎向垂花门,口里唤道二小姐。那头,一位俏丽的姑娘,正在五六个丫鬟仆人的拥簇下向这边走来。

这景象只吓得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门房,急出一脑门子冷汗,二小姐一直在夫人身边学管家,权力大着呢!门房潺潺微微伸手,想拉夏美珍的袖子又不敢拉。

夏美珍也注意到了四周,于是提大音量说,“再说了,你只要向我道歉,这件事就算揭过了,我并没有其他要求!”

过了月亮门,虽然人多,声音也杂,但却不妨碍戴二小姐听到夏美珍说的这句话,不由蹙起秀眉,看向站在那里浑身湿透的陌生女子。

她第一眼注意的是夏美珍的相貌,第一眼看并不觉得有什么,第二眼却觉得这女子普通的五官合在一起出奇的好看,湿漉漉的杏眼如同小鹿,长长地睫毛像轻颤的蝴蝶翅膀,挺翘的鼻,朱红的唇,全部汇聚在一张脸上,真是……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词来————我见犹怜!

戴迎娇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回到夏美珍身上,问道:“你就是钱妈妈说的夏美珍?”

第20章波折(上)

第20章波折(上)

“是我。”夏美珍转头应了,顺带看了一眼这二小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漆黑的长发挽成繁复的发髻,期间点缀着金灿灿的金镶玉簪及三两花钿,美则美已,却失了少女的青涩。

夏美珍还注意到,这女子一出现,就连跋扈的三小姐都收敛了不少,乖乖叫了声二姐。

“还不快道歉?是要我请你吗?”戴迎娇却是对那宝翠道,一点儿也没顾姐妹情分,只气得三小姐脸都绿了,而四周的丫头仆人也都噤声了。

二小姐这是要为了一个外人,打三小姐的脸阿。

听了这话,夏美珍却在心里大大得赞了一声,果然不愧是夫人跟前的人,就事论事很得她口味呀。

那厢被呵斥道歉的宝翠,满脸涨紫,作为丫鬟,她不敢违逆主子的话,而且二小姐是夫人跟前的人,身份是尊贵里的高贵人,她都得罪不起阿,两厢权衡,她怯怯的看了眼三小姐,极不情愿的向夏美珍福了福,“是我错怪了姑娘,我给姑娘道歉,实在是对不住。”

话音一落,三小姐转身就跑了,实在是太丢脸了!

夏美珍摆摆手,正要说话,却被突然的高声打断了话。

“少爷,您不能出去阿!”声音之凄绝让人寒毛倒竖。

众人连忙看过去,就见一团红彤彤胖敦敦肉圆子似得男孩,往二小姐身上扑过去——二小姐正站在道路中间,挡了他的路了,“呀”一声,还好二小姐身边围了不少人,扶了她一把,才稳住身子。

肉圆子一把抓住姐姐的衣裳,几乎全身的肉都靠在她身上,吼道:“起开,我出去!”

他油乎乎的手在衣服上留下几个深深的污渍,而他另一只上还抓了只啃了一半的鸡爪,这个模样又让二小姐尖叫起来,“我的衣裳!快把他拉走!”

周围的丫鬟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男孩哄到一边,再又是安慰二小姐,整理歪掉的发髻,清理弄脏了的衣服,一时间人仰马翻,闹哄哄一片。

戴家先祖是马帮出身,做的茶叶生意,从爷爷辈开始在这宣州府立足,也算是这府城中有头有脸的商户之一了。只是戴家一直子嗣单薄,再好的手艺也只能渐渐没落,到了戴成瑞出生,戴家还曾出现过因卖不出茶而断米粮的事。

所以到身负重责的戴成瑞戴老爷重振门楣时,也就只纳过一个妾,还是因为戴夫人自己觉得生不出儿子对不起戴家,而主动让戴成瑞纳的,只不过,在姨娘诸氏生下儿子的第三年,戴夫人竟然也生了儿子,因是期盼已久的儿子,便取名戴小宝。

不幸的是,戴小宝出生时身子弱,容易生病,在周岁时高热了许多天,烧坏了脑子,成了痴傻儿。

此时戴家大少爷被人拦了不给出门,纵使这人是内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姐姐,他也不给面子的大哭起来,并一把将手里的鸡爪给摔出去,在地上打滚,“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二小姐气的脸色发白,扶着丫鬟的手都有些发抖,从小到大,她何时出过这样的丑,还是当着这么多丫鬟小厮的面,可这个弟弟打不得骂不得,不然父母亲那边不好交代,便恨恨的道:“让厨房准备两大盆少爷爱吃的鸡柳,别让他再乱跑了,摔了跌了都不是小事。”

丫鬟们都知道,这傻少爷不得几个小姐喜欢,于是忙忙的上前劝说。

一个道:“小祖宗,厨房里做了鸡柳,咱们快去尝尝吧?出去一点儿都不好玩的。”

傻少爷望了他一眼,执拗劲上来了,干脆当了拖把在地上滚圈圈,嘴里嚷着你骗我,你骗我!

另一个便上前说道:“少爷,在这宅子里谁敢骗您阿,你不想吃鸡柳,咱们吃驴打滚,好不好呀?”

戴小宝依旧不干,哭的直喘气,倒是不在打滚了。

乱哄哄一片,倒把夏美珍忘了,让她一个人杵在哪里,看得清清楚楚:戴小宝身型矮胖浑圆,双下巴,脖子粗短,就这么闹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喘大气了,这是肥胖症的症状阿。

眼睛不禁往二小姐身上看去,二小姐虽然没有怪罪弟弟,但她却是在用最恶毒的法子害他——一个本就不懂得节制的孩子,又长的那么胖,如果再因为饮食而继续胖下去,就会得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等等几十种病,严重的会威胁生命!

夏美珍虽然不知道古代人怎么看肥胖症的,但她现在真的是白白的捡了个大见识:一入宫门深似海,看样子这戴家简直是个缩小版的宫廷阿!

戴迎娇也是听不下去了,干脆侧了侧身子,却正好看的夏美珍在瞧自己,那眼神中深深的鄙夷,一览无遗。

微微蹙眉,戴迎娇不懂其中意思,但心里却是把夏美珍记住了。

她道:“你今日来上工,还没见主母就把自己弄的这样狼狈,虽不是你的错,若不罚的话传到外面招人笑话,说我们戴家没有规矩,随便一个新来的都能让一等大丫鬟弯腰赔罪,罚的话,又显得我这个人不近人情,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可好?”

自己看着办?夏美珍瞪眼,换句话不就是让她走人吗?如果第一天上工就被东家赶出来,江云仙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呢!

夏美珍再一次将戴迎娇上下打量了一遍,心思转了又转:虽然自己还没有见到戴夫人,但已经得罪了两个小姐,但是自己是夫人身边钱妈妈的亲戚找的人,如果没有戴夫人首肯,自己也肯定进不来戴家的门,也就是说自己的靠山是戴夫人,只要夫人不发话,谁都没有权利赶她走,而如果是自己走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真是好心机呀!这么短的时间就想明白了这么多!夏美珍咬紧牙关,一双眼却是要喷火了。

“你想到怎么办了吗?我可提醒你一句,母亲是最不喜惹事生非的和多嘴的下人了。”戴迎娇见夏美珍不说话,便补了一句。

瞧瞧,从出现到现在,那一句话不是为了别人!夏美珍算是看透了这女子口蜜腹剑,阴险毒辣了,要她自己走,还不要她跟别人说原委,真当别人是傻子呢。于是学了丫头向二小姐行礼,道:“美珍谢二小姐提点,只是我刚来府上,什么也不懂,刚刚瞧见少爷身型肥胖,活动不便,想必夫人为此也忧心忡忡,我这里到是有一些调理身子的法子,如果能让少爷减轻负担,也算是我将功补过吧!”

你让我想办法我就想了,只不过不能如你愿了。夏美珍直视着戴迎娇。

“你说的是真的?”接到消息的戴夫人匆匆赶来,便听到夏美珍说的话。

第21章波折(下)

第21章波折(下)

她知道三女儿有个毛病,就是见不得走后门的,所以她才让管家嘱咐门上只要人一来就去见她,只是没想到还是遇到了那个混世魔王,闹的院子里鸡飞狗跳。当时她一听到丫鬟禀报,就出来了,只是才出门就觉得有些内急便耽误了,却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二小姐见母亲来了,到了嘴边的话便拐了个弯儿,说道:“乡下穷乡僻壤,哪有什么好法子能减轻宝弟的负担,母亲可不能轻信了去,得找人试试才好。”

戴夫人觉得也在理,便道:“是我病急乱投医了。”

戴迎娇听了,侧身嘱咐身边的丫鬟,让看热闹的下人都散了,才对着戴夫人耳语了夏美珍被人泼水的事,戴夫人听了,转头去看夏美珍,貌婉心娴,温柔之至,心道:钱妈妈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她看的人应该不会有错,只是我也不能太偏向了迎娇。

原本她觉得,夏美珍是钱妈妈亲戚介绍的,她应该亲自过问一下,没想到歪打正着,发现夏美珍如此能说会道,

随对夏美珍道:“你今日刚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虽不是你的错,但我这里也不是小门小户没规没距的地方,稍候打点好就去刘妈妈处领了家法,再去少爷屋里当值。”

戴夫人是戴家主母,她说的话没人敢驳逆,夏美珍虽然不高兴,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戴夫人走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也是替她女儿出气,谁叫她运气不好呢。

夏美珍应声是,就跟着一旁的丫鬟走了。

戴迎娇这才上前拉着戴夫人的手,撒娇道:“娘,这个丫头好不识趣,找个机会赶她走吧,正好三妹也不喜欢她。”

二人一边说一边向桐华院走,前面一个丫头引路,后面跟着一个,便再没其他人了,想来是得了嘱咐的。

戴夫人看了一眼女儿娇美的脸,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夏美珍让她在下人面前丢了脸,长相虽然目前并不出众,但仔细调养日后定是个倾城女子,她这个女儿,最见不得别人比她漂亮了,恐怕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你的心思我还不清楚么,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你连这点肚量都没有,日后我怎放心将宝儿交给你?”

又是戴小宝!那个傻子有什么好!如果不是看中了家里的那点东西,我这么费心费力有什么好处,还不都是便宜那个傻子了。

戴迎娇心说,拉着戴夫人的手就松了,改成整理衣袖。

担忧的说道:“说到宝弟,他刚刚又要出门呢,幸好被我拦住了,我真怕让他出去又给家里闯出什么祸来,想起上次他出去被一群狗追着跑,我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呢。”

半个月前因为小厮丫鬟的懈怠,戴小宝一个人偷偷从后门遛了出去,还在街上抢葛老爷孙子的吃食,被人家用狗追了小半条街,如果戴府的人及时赶到了,戴家少爷就要被狗活活咬死了。

出了这样的大事,闯祸的几个丫鬟小厮便都卖了去,或是直接乱棍打死了,所以才会有夏美珍来戴家当丫鬟的事。

而且,戴迎娇这样说分明就是在抹黑夏美珍,暗指夏美珍太狡猾,如果日后闯了祸,凭她一张嘴,能把黑的说着白的,到最后最为难的还是她这个当家做主的戴家主母。

再说夏美珍跟着那丫鬟到了一处坐南朝北矮小的屋子跟前,站在一扇门前停下,丫鬟推开门道:“你先住在这里吧,和你一起的还有一个丫头叫绿芜,也是新来的。”

“多谢姑娘提点,小东西不值钱,姐姐一定要收下。”夏美珍点点头道了声谢,一面从包裹里掏出一条手帕送过去,她这个人,人敬一尺她敬人一丈,谁对她客气,她就对谁更客气。

丫鬟本是要拒绝的,可一看手帕上绣的是并蒂莲,且绣法精致,实在是漂亮,便动了心,她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就是因为做事小心才得夫人青眼,才有今日,收与不收,她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最终还是收了。

“你太客气了,在家里事事小心就是,夫人那边我还有事,就不多呆了。”丫鬟说着赶紧将手帕塞进袖子里,转身就走,又想起什么回头说道:“我叫凌阳,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夏美珍感激的点点头,看着凌阳走了,才转身进屋。

屋里靠墙是大通铺,三人的床位,一张靠窗的床上有叠的整齐被子衣服,看来是那个叫绿芜的睡的,另外两个铺位是空的,夏美珍便选了最里面的,与绿芜的床铺隔了一个,放下包裹,取出干净的衣裳换上。

稍稍打量了下屋子里的家具,便从柜子里取了被子铺好,然后简单收拾了下,便出门了。

戴家的规矩,凌阳已经跟她说了个大概,再综合门房说的,她便知道这后院的大概情况了。

戴家主母身边有三个妈妈,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钱妈妈管理庄子上的进出账务,也是夏美珍在戴家最有力的靠山;而协助戴夫人管理家务的则是刘妈妈和戴二小姐,这二人城府极深,一唱一和;而张妈妈则负责后院内务,吃喝用度她都要过目,管着后院所有人的分例。

夏美珍需要去张妈妈哪里领衣裳,还要去刘妈妈哪里领罚。

戴二小姐虽同样协助管家,但这样的事明显不用她操心,于是夏美珍一路问人,终于找到在库房里选屏风的张妈妈,张妈妈那有空理她,随便指了个丫头取了衣裳给她。

张妈妈同样在夫人跟前做事,不需要看钱妈妈的脸色,就算夏美珍是钱妈妈的人,她一句太忙没顾上也就打发了,也不会得罪钱妈妈。

夏美珍根本不在意这些,拿了衣裳回住处换了,这是一身最普通的青布小衫长裤,搭配绿色腰带,也是这里最底下的三等丫鬟的标志。

刚要出门,迎面却撞进来一个绿色腰带的年轻少女,少女唇红齿白,气质娟丽,眼神却带着怒意。

她进门就说:“你谁呀?怎么进了我的屋子?”

听这话,夏美珍便知道她就是绿芜,日后的宿友,往后的同事。

“我是夏美珍,今日才来的。”夏美珍对她笑笑。

“哦,就是你阿,正好,我站了一天了腿疼的很,你给我捏一下。”绿芜如是说道,一边在床沿坐下,腿搁在凳子上,睇着夏美珍。

真是会顺杆爬,也太给自己脸了吧?你以为你谁阿?夏美珍瞪大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绿芜以为她是在装傻,就又说了一边,她认为自己先进来的,自然也就是夏美珍的前辈,就象刘妈妈她们哪样,第一次见面,捶腿也是应该的,容不得这个丫头拒绝。

自己进来也不过五天,如果被人这样服侍,那滋味估计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夏美珍看了一眼绿芜的模样,有些想发笑,沉吟了下,问道:“你在那个院做事?现在多大了?”

夏美珍不听话,又问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绿芜就毛了,“叫你捏就捏,哪那么多废话!”

站了一天的腿,早就疼死了,她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苦,越熬着就越忍受不了了。

“脾气到不小,不过我没时间跟你玩,先走了。”夏美珍却是不理她了,转身就走。

绿芜和她一样是新进来的丫鬟,权利再大也大不过戴夫人,也大不过刘妈妈,如果她领罚晚了,不知道戴家的两个小姐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来。

绿芜见此,气得仰倒,噌的站起,厉声喝道:“我是大少爷身边的人,你敢对我这样放肆,难道就不怕我去告诉刘妈妈吗?”

第22章领罚

第22章领罚

“我正要去找刘妈妈,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夏美珍回头看她,这女孩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小小就会狐假虎威,也不知道她这个气势是从哪里借来的。

刘妈妈可是这戴宅里有名的母老虎,落到她手里不死也脱层皮。想到此,绿芜呵呵一笑,道:“你是去领罚做什么要我去,少爷那边我还忙着呢!”

说着一扭一摆的,擦着夏美珍出去了。

夏美珍也懒的去计较,自去找刘妈妈。

刘妈妈早就得了嘱咐,正在专门惩罚奴婢的院子里等夏美珍,见她来了,先是上下将其扫视了一遍,然后猛地瞪大了眼,态度极傲慢的说:“我当是什么样的丫头,本事倒是不小,进来的头一天就来我这儿报道了。”

闻言,夏美珍皱了皱眉,却还是弯腰给刘妈妈见礼:“给刘妈妈添麻烦了。”

刘妈妈围着夏美珍转,犀利的眸子打量她:“好说。你们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就一张嘴巴厉害……”回手一巴掌甩在夏美珍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贱蹄子,从良家子成为人人唾弃的贱民,很不甘心吗?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猝不及防被打,夏美珍一下子滚到了地上,嘴角流血。

她抬头看向刘妈妈,心道这人果然心狠手辣!然后赶紧跪在地上,不卑不亢道:“夏美珍请刘妈妈赏罚!”

这个样子,却是惹怒来了刘妈妈,抬脚就踹在夏美珍的身上,“贱丫头,装什么清高,到了这儿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你要知道,来了我这里,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叫你清高!”刘妈妈随手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根竹条,照着夏美珍的背就打下去,疼的夏美珍大叫一声,翻滚在地上……

从领罚的院子出来,夏美珍只觉得自己在地狱里走了一遭,浑身火辣辣的疼。不过,刘妈妈也说了,夫人没有要她的命,也算是很慈善的了。

她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却怎么都会碰到伤口,疼的吸气。

TNND,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打过呢!

夏美珍又换了个姿势,就看见屋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少女。

凌阳一面走过来,一面焦急的说:“我听说你领罚回来了,就特意送点膏药过来给你,伤在哪儿了?”

夏美珍十分感激的点点头:“我没事,都是皮肉伤,养养就好了。”她心里却是说,看来那一块帕子送的真是值了,人家给你送膏药呢!

“我来给你上药吧,看你的样子,怕是浑身都是伤了。”凌阳说着将夏美珍的衣服掀起了,就看见一条一条的泛紫血珠子的伤痕,遍布背部,然而她却没有皱一下眉,司空见惯的模样。

“谢谢你。”夏美珍想了想,又说:“这都午时了,你不去吃饭吗?”背部不时传来的刺痛,让她小小的吸气,忍耐。

“正说呢,夫人大发善心,说是让你休息两天再去祺少爷的屋里当差,我估摸着你也领过罚了就过来看看你。”凌阳说着,示意她已经上好药了,又道:“我们大丫鬟都是吃夫人吃过的,要比一般人早些。来之前我就怕你饿着了,已经让厨房留了饭菜给你了。”

“真是多谢你了,我还以为自己要饿肚子了。”夏美珍盘腿坐起来,对凌阳的话有些不解,皱起眉道:“不知道这个祺少爷是?”却是牵扯到哪里,疼的她深呼吸,抵制丝丝的疼。

夸张的鼓动腮帮子的搞怪样子,逗乐了凌阳,她咯咯笑了一声:“我是夫人身边的人,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祺少爷是诸姨娘的儿子,单名一个祺字,还是老爷取的。祺少爷很会读书,对下人也好,夫人把你安排到朝晖院里,可见很重视你呢。”

一个很会读书的庶子,又深得老爷喜欢,戴夫人把自己安排到朝晖院,这不叫重视,应该是别有用心才对——戴夫人知道自己和钱妈妈的关系,她把自己安插到朝晖院,无疑是安排眼线盯着诸姨娘母子的一举一动;再有她担心自己会对戴小宝不利,这样支开自己,对钱妈妈来说,也是一种侧面重视。夏美珍听出了里面的意思,于是了然的点点头。

“好了,看你这个样子,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了。”凌阳将膏药放在夏美珍的手上,嘱咐道:“这膏药的效果不错,一天两遍,用不了几天你就可以到处跑了。”说完话,凌阳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夏美珍这才起来去厨房找吃的。

吃过饭,夏美珍觉得身上疼痛减轻了不少,便决定在府中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从罩房出来,路边的花坛里都种满了海石榴,也就是现在的山茶花。时值花期,娇艳的花朵开满了枝头,绯红赤霞,纯白似雪,娇艳如春,使得这院子就像一座茶花园。

渐东,路上的建筑便越发奢华,植物花卉也更加绚丽多姿,大丽花,木芙蓉,雁来红,万寿菊,竞相开放,缤纷多姿。

一路看过去,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照灿院,隔着围墙就听见里面一阵乱哄哄的叫嚷:

“少爷,您身上的衣裳已经脏了,让奴婢给您换一身吧?”

“我不!我要吃酱肘子,我要吃酱肘子……呜呜……”

“哐当”一声瓷器碎裂声。

“少爷,您当心点,小心割伤您的脚。”

“小祖宗喂,这是闹哪样啊,好好地怎又闹了啊?”

“我的好少爷,您今天已经吃过酱肘子了,我们改吃别的吧?我让厨房里做糖醋排骨怎么样?”

这在乱糟糟的嚷嚷声中,夏美珍小心翼翼的探头望过去,就见一群丫鬟小斯围着一个五彩缤纷的肉圆子,少爷长少爷短,而那个少爷却依旧自顾自的吵嚷着要吃糖醋排骨。

都这么胖了还那么能吃,要他减肥恐怕很难吧?夏美珍心说,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端上来一大盆糖醋排骨,红彤彤油汪汪,那分量够夏美珍吃一个月,肉圆子嗷的一声扑上去,直接拿手开吃。

第23章尊卑

第23章尊卑

夏美珍注意到,戴少爷的手上一层黑乎乎的泥,顿时她只觉得反胃要吐。旁边围着的婢女们似乎都习惯了戴小宝的吃相,纷纷趁机将他的左右手轮流擦干净,而戴小宝竟也没有再反抗。

夏美珍正看得胆战心惊,斜刺里一道女声传来:

“你来这里干嘛?仔细把病气过给了少爷!”。

夏美珍闻声看过去,见是绿芜,此时拖着一把大扫帚,一只眼看着院子里,一只眼看着自己。

“你能来这,我自然也能来。”夏美珍看了她一眼,道,继而转身就走。

绿芜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只气的跺脚,然后转身跑了。

过了两天,夏美珍正式来到朝晖院当值。

卯时一到,夏美珍便起床做准备了,她先是洗漱过后,再打扫了屋子,然后又去了后花园里,摘了几支娇艳的大丽花,要带去祺少爷的屋里插瓶。

卯时的朝晖院,已经有丫鬟在打扫院子了,除了正厅的灯火亮着,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夏美珍便知道这个院子的主子还没有起床。

夏美珍便找到大丫鬟芙蓉要了一支细口长颈的瓶子将大丽花插好,出来时,便听见靠南边的厢房传来一阵阵读书声,声音清雅稚嫩,底气却足。

夏美珍驻足听了一刻,却因为是文言文,不堪了解,只好作罢。

“你还读过书?”端着一盆水的芙蓉,从内室出来正好看见发呆的夏美珍,于是疑惑的问道。

“读过一点,现在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夏阿美道,“我的祖父是威英十八年的童生,所以家里有一些书籍。”

芙蓉是朝晖院资历最老的大丫鬟,长得圆润讨喜,也许是因为跟着一个只会读书的主子,性子也很和善,和手底下的丫头关系也很好,对于夏美珍这个初来乍到的女孩,颇为照顾。

夏美珍觉得这人很好相处。

“该吃早饭了,我还有点事,你记得给我留一份,记得要带红烧肉的。”芙蓉说着,端着水急急的走了。

“好。”夏美珍笑着应了,目送芙蓉出了院子,她自己却是拐到了厢房东窗外,听里面的少年读书: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听着声音,夏美珍偷偷朝窗内望进去,隔着珠帘,见到案首坐着一位身形淡薄的少年,他的五官不堪出彩,皮肤略黑,可能是在发育期,脸上冒了四五粒青春痘,听见开门声,只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继续读书了。

这真是一个好学的孩子,如果放到现代,一准是学霸级别的人物。

门咯吱一声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素雅的妇人进来。

她的长相和戴祺八分相似,皮肤暗沉,脸色无光,短短的空气刘海,使得她的脸圆润不少,略遮掩住了凌厉的眼眸。

夏美珍猜测这就是戴棋的母亲,诸姨娘。

诸姨娘站在落地罩处,看了还在读书的儿子一眼,浅浅的道:

“少爷,该吃早饭了。”

姨娘的地位仅比丫鬟好一点,所以,诸氏是没有资格唤戴祺的名字,更不能成天儿子儿子的叫他。

古代的阶级制度,男尊女卑,真的是很可怕。

夏美珍怕她看到自己,就赶紧挨着身子走开了。

一碗酱萝卜,一碗炒青菜,一碗清粥,就是朝晖院三等丫鬟的早饭,因为记得芙蓉的委托,夏美珍急急的吃完早饭,就去大丫鬟吃饭的饭桌,给芙蓉取饭菜。

厨房管事妈妈好像特别照顾芙蓉,给她的饭菜早就留好了,两块煎豆腐,两块红烧肉,还有一些炒青菜,用一只大碗扣着,单独的放在碗柜里。

夏美珍只一眼,就看出碗里的青菜没过油,显老了,红烧肉闷的时间长了,也干了些。不过,她可没权利去指导人家厨房里的师傅怎么烧菜,向管事妈妈道了一声谢,便拎着食盒出去了。

刚到出门,外头芙蓉就急忙忙的进来了,一边道:“快快快,妈妈们,少爷挨打了,你们快去劝劝!”

闻声,哄一下,原本热闹的小饭厅里所有人都往外跑,夏美珍有些好奇,心道该不是那储姨娘打了祺少爷吧?脚下不停追了过去,还没近前,就耳旁就听见储姨娘尖锐的叫道:“我就是身份在低贱,也是你娘,就算你不能喊我一声,但总也改不过这个事实!那么我就能替你决定你的将来!”

朝晖院里的丫头婆子呼啦啦跪了一地,纷纷在为戴祺求情,芙蓉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道:“夫人夫人,你别骂了,少爷也是为了您好呀,求您,求您别打了。”跪行到储姨娘的脚下,拽着她的裙摆。

挤在人后的夏美珍,半蹲在地上,悄悄抬头看见戴祺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可见储姨娘下手不轻。

储姨娘作势又闹了两下,这才被众人劝着去了屋里,戴祺呆呆的看了她的背影一刻,才又施施然的去了书房读书。

这边才消停,后头丫头房里就闹开了,说什么的都有,夏美珍去的晚,挤在里头听了个半茬。原来早年戴夫人向老爷提过想要过继戴祺为嫡子,但是储姨娘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是祺少爷却是一百个愿意过继,母子不同心自然闹了生分。

于是就有人说,祺少爷无情,只顾着往高处爬,也不想想没了儿子了储姨娘会有什么下场,还有人说这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有机会成为嫡子谁不愿意呢,这和有请无情有和干系?还有人说,储姨娘和祺少爷隔三差五这么闹,不就是给了戴夫人机会?她就是一个姨娘,霸着少爷不给正室夫人不是明智之举,只怕后头的日子更难过了……

这天过后,朝晖院的气氛明显不同了。

吃过午饭,戴祺小憩了会儿便又去书房读书了,那形容姿态好似早上的事没发生过一般。此时已经没夏美珍什么事了,正要往宿舍过去,那头一道声音叫住了她。正是芙蓉。

“美珍,你去茶房里泡点茶过来,少爷说刚才的茶不合口味。”她站在门口,拿着帕子擦着鬓角的汗。人要是胖了,就是会怕热些。

夏美珍点了点头,抬脚就去了茶房。戴家是茶叶起家的,茶房的设置样样齐全,且有别家没有的宽敞。

第24章 茶

第24章茶

夏美珍在茶房转了一圈,选取了需要的茶叶,才在院子里取了井水来烧。

之后才来整理茶海,将茶叶罐备好。因戴祺年轻,上午又生了一场气,因此夏美珍选了绿茶当中的极品碧螺春,及杭州的小胎菊,这两种香味轻盈,且是年轻人比较喜爱的。

这才烧好了水,那头芙蓉便急匆匆的过来催了,她一见夏美珍做在茶海后头,动也不动的,蹬的下就跺起了脚,“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哎!这都什么时候了,少爷都催了好多回了,你怎么还在这坐着了呀!”

她说完便挽起袖子,打算自己泡了茶给戴祺送过去,不料这手才挨到茶壶,就被夏美珍拦住了。

她道:“姐姐不急,我这就是在给少爷泡茶呢,要等这水的温度不那么烫了,再来泡茶,茶的味道才好。”

芙蓉才不管味道好不好呢,她只知道少爷已经问了两回了,这要是再问第三回,她这朝晖院大丫鬟的脸就没地方放了,不由急道:“你懂什么呀,少爷要喝茶,你现在泡了送过去就成,我从来都是这样泡的,也没见少爷说不好呀……”说道后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脸也腾的红了。

她又急又骚的跺了跺脚,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热汗从鼻尖额头刷刷往外冒。

夏美珍拉着她的手,递给她一片绿茶,“姐姐含在嘴里试试,别心急,这回我保证少爷不会再生气的。”

说着话的功夫,水壶里的水也凉下来了,夏美珍便快速的冲洗了茶具,接着才开始泡茶,茶叶放进杯里,冲洗完了还不算,第二遍才是要喝的,摇匀了茶汤,撇下茶末了才算完。

芙蓉看的眼花缭乱,真想说一句老爷泡茶也不过如此,却是话到了嘴边又不敢开口了。

最后还是夏美珍打断了她的遐想,“好了,姐姐快端过去吧,我把这边收拾好了就过去,决不让姐姐一个人被少爷夸奖。”

她笑呵呵的推着芙蓉走了,然后才收拾茶海茶罐等东西,收拾好了出来,那头小厨房里的丫头正巧端了下午点心过来,夏美珍见了,向小丫鬟点点头示意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往院门那边去了。

她在外院门口寻了个小斯,给程府带了句话才转回来。

而这头,芙蓉找她已经找的急了眼了,见到过来的夏美珍,就扑了过去,喊道:“我的小姑奶奶呀,你去哪儿了,少爷找你半天了!”

夏美珍点点头,道了句对不住,就跟着去戴祺的书房了。

此时书房里氤氲了碧螺春和胎菊的香味,未涩却醒神提目,她敛了手脚站在门口,没敢往里去。

“你就是泡茶的丫头?”里头戴祺的声音传来,芙蓉早已经拿了把扇子给他打着。

“是。”

“不错,”戴祺说道,“室香罗药气,笼暖焙茶烟。好了,你下去吧。”

夏美珍依言便退了出来。

芙蓉站在戴祺的身后,嘴角微微上扬,也不知在想什么。

却是听戴祺道:“这就是新来的那个孩子吧?听说读过书?”

芙蓉愣了下,道:“听她提起过,她的祖父是童生。”

半天那头都没了回应,芙蓉微微低头看去,见戴祺已经在看书了,才要拿帕子擦汗,那头却又突然道:“往后书房里就由你和她伺候吧,原来泡茶的丫头不用了。”

不用了的意思就是打发出去。芙蓉领会了,匆匆的出去了。

第25章木樨花

第25章木樨花

这上任就让别人失了糊口的饭碗,夏美珍是第一个。

于是不到半日的功夫,整个戴宅就几乎传遍了这件事。

此时,吴大娘子已经坐在钱妈妈的小院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磕着瓜子说着话。

她圆润的脸盘扑着厚厚的粉底,却依旧没能遮挡住额角那一块暗青。这是和儿子为了夏美珍的事起争执时,推搡了下,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留下的印迹。

她拐着弯儿绕了很多话,才问道夏美珍的事。

“阿钱,我那次给你介绍的丫头怎么样?用着可顺手?”

其实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钱妈妈就来气。

她说道:“好什么好呀,一来就让人丢了饭碗,这本事大的我都不敢惹!”

吴大娘子吓了一跳,忙问起了缘由,继而才贴近了钱妈妈的耳边神秘道:“阿钱,你也别生气了,这丫头有这么大的脾气那是有来路的,要是你能用的好,一准保你升官发财的。”

钱妈妈自然好奇,放下了手里的瓜子,正色道:“她一个乡下丫头还有来路?你拿我玩了吧?”

吴大娘便道:“我这么说你还别不高兴,你想啊,要是这丫头没来路又没本事,我干嘛要费这牛鼻子劲的非要弄她回来当媳妇儿,我儿子仪表堂堂的又怎么会看上她呀?”

钱妈妈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是没说话。

吴大娘等不到下文,只好自己道:“这个丫头和程府关系不一般,程老太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吃她做的饼子,而且我听说她和程少爷也熟的不得了,将来说不一定是要结大善缘的。”

“所以咱先说了,这是我看中的儿媳妇,你可不能跟我抢。”她沾沾自得的端起茶杯,轻轻的嘬了一口茶,那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就差开口说自己的眼光好有远见了!

钱妈妈自然是不信的,吴大娘没办法就只好将夏美珍种大棚菜还有卖饼子的事说了,又添油加醋的说这丫头是个缺心眼,脾气大,并不是谁都能降的住的……

一席话下来,钱妈妈到也不再冷脸相对了,一时气氛热闹开来。

只是吴大娘不知道的是,这钱妈妈自打知道了夏美珍的能耐,也起了旁的心思,最后还导致吴小郎娶妻梦破灭。

此时程府中,接到小斯的传话,程锦恪是气的不行,板着张脸黑沉沉的,“不愿进我程家做事,倒是愿意进那些小门小户的门,拿我程家当什么了!”

传话的小斯没得命令不敢离开,听了程锦恪这话,更是恨不得自己是只乌龟,能把头缩进壳里去。

“什么进门不进门的?你要娶小吗?我给你说,这事我绝对不同意……”拿着鱼竿路过的程卜,听见孙子的话冷不丁说道,“不过,要是那个丫头的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都要把她弄进我程家的门来。”

那个丫头,是指那个不识时务的丫头吗?

程锦恪心里一阵麻痒,且有一阵别扭一趟而过。

“爷爷,你再说什么呢!”他一甩袖子,没好气道:“你看中的那个丫头以后不能给你做吃食了,她上别人家当丫头去了。”

他一口气说完,依旧是觉得不解气,狠狠地盯着自己爷爷的脸,想看他有什么反应。

程卜先是一愣,道:“上别人家当丫头了?”紧接着吹胡子瞪眼的,就差揪着程锦恪的衣领训话了:“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你把他气走的?我听说前段时间你还让人家下地给你种菜是不是?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真是要气死我了……”

程锦恪顿时觉得在跟爷爷没说下去的必要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只得摆手求饶,借口外院有事溜之大吉。

瞧着落荒而逃的背影,程卜啧啧嘴巴,噗哒噗哒往湖边过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絮絮叨叨的,什么好女子,什么可惜了的话,断断续续的如一阵清风飘过。

这天,天气阴沉,戴家大院里偶有一阵阵清风旋过,木樨花香靡靡。

然而诸姨娘却不喜欢这花,她说木樨花花期不长又味道太香,就像命薄的女人,所以朝晖院里没有木樨花。

午后,夏美珍趁着丫头们都在休息,便拿了一张不大的布单子到后院子摘木樨花。这木樨花不仅可以泡茶,也可以做糖糕,是个不错的材料,加上花期短,要是不找时间摘可就浪费好东西了。

她心里转着这木樨花能做几种糕点几样茶汤,手上也没停,捡了几棵开的茂盛的树枝,就摘了起来。

“摘花咯,摘花咯!”一道孩子声突然响起,吓的夏美珍手臂一松,挂满木樨花的花枝立即弹了回去,洋洋洒洒落了她一头脸的淡黄色小花。

“宝少爷。”夏美珍赶紧对戴小宝福了福身子,一面偷偷的拿眼瞥了下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丫头小斯,心道一声好险,幸好没有呵斥这熊孩子。

这时,一个丫头眼色极快的拿了一块糖糕塞到戴小宝的手里,一边哄道:“少爷,这边不好玩,咱们去别处玩吧。”

这边的热闹,不知不觉的落入了在假山亭子里描丹青的少年的眼中。

他眼前的画纸上,一位苗条的少女,正拿着杆子打木樨花,洋洋洒洒的花,飞满天,旁边,有孩童嬉闹。

下午,戴祺特意招了夏美珍问话。

“下午你去摘木樨花了?你摘它做什么?”

夏美珍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他怎么知道的?才勤勤恳恳道:“我打算用它泡茶给少爷喝,现在天气转凉,气候干燥,适宜温补养生润肺,而木樨花正好有这些功效,所以我就摘了。”

“那你知道姨娘她不喜欢木樨花吗?”他手里拿着笔,眼睛直视着她。

她的头更低了:“想必夫人一定也没喝过木樨花茶吧,这茶还有美白肌肤,排解毒素的功效,长期饮用,还会让人身上产生一种香味,称为‘香身’。我想夫人会喜欢的。”

知道的倒是挺多。戴祺心道。

“会写字吗?来这里给我抄一篇经文。”这一句话说的夏美珍猝不及防,差点让她栽倒在地。

第26章 写字

第26章写字

夏美珍坐了一下午,手也僵了,字帖也差不多没了,可是少爷没放话,她也不敢走。

“唉!”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摊在桌面上的纸张,上面鸡爪子扒的七八个字,简直是不堪入目。

让她烧菜做点心什么的,她就会,这写毛笔字着实是为难她啊!

再一次抬头看一眼上位端坐的戴祺,这整天笔挺着脊梁,难道就不知道累的吗?夏美珍忍不住腹诽道。

而看着案桌对面火盆里烧掉了三十多张字帖,她更多的事心疼崩溃。

老娘摘个木樨花怎么就惹到你了!你个叉叉大爷的!

“太没耐心了,以后每天来这里写一个时辰的字。”冷不丁的,某人突然说道。

“你!”夏美珍刷一下站起来,捏紧了拳头,但是又不敢真的冲过去打人,气鼓鼓的只好又重新坐下来,认命的拿起笔写字。

这都什么人啊!如果不是他烧掉了她的字帖,她老早就交差了好吗!

好像是看透了夏美珍的心思,戴祺也放下了手里的书,一副长谈的意思。

“你机灵人也聪明,应该不难知道我的用意吧?”

“??”夏美珍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戴祺只好道:“我不管你之前是不是母亲的人,但从你踏进朝晖院这一刻起就是我的人。”

“母亲那边有什么话你也尽管去回,但是她那边有什么事,你也要告诉我,懂了吗?”

这一下夏美珍就明白了,这戴祺是要她当双面间谍呢,这小子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呀?她谁的人都不是好不好!

“我只做我该做的事。”夏美珍说道,一边润了润手里的毛笔,一边继续和字帖较量起来。

她又补充道:“而且,我想少爷可能有些想多了,我一个小丫头哪里有那么大的作用,端茶送水还行,做旁的就不能胜任了。”

“你只要端茶送水就行。”戴祺再一次审视着她,说出的话差点让夏美珍咬掉自己的舌头!

“是。”她只好应道。

玩无间道自己果然不是这些深宅大院长大的人的对手!

写完字出来,夏美珍恨不能立马回到自己的小床上躺上一趟,可是眼前三五扎堆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加上那些异样的眼神,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才来半个月,就勾搭上了少爷,真是太不要脸了!”一个小丫头轻声道。

“那有什么,你也不看看人家的长相,如果你也长那样,不也可以勾引少爷么?甚至还能爬上老爷的床!”另一个丫头说道。

还有一些小斯则是上下打量着夏美珍,羡慕嫉妒恨的说:“这有什么呀,我还听说她没进咱们戴家的时候,和程府的少爷是相熟的呢,会得少爷青眼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一句话顿时吸引了一大帮人过去打听事情的真实性,那小斯这才说起来,是他无意间听到钱妈妈和人说起过……

夏美珍有些无语,这些人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点。

而且,这最主要的罪魁祸首就是书房里的哪位,看看,他小小的一个举动,就给自己惹来多少麻烦!

用完了晚膳,戴祺端了浓茶簌口,那头储姨娘便屏退了四周的丫头,问起了话。

“听说你在教一个丫头写字?”她隐忍着不悦,说道。

“是。”戴祺放下茶杯,将口里的水吐进一旁的痰盂里,“我看她有天赋,长的也不差,所以就教了。”

却听储姨娘一声讥笑,“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吗?别在我这里打马虎眼了。”显然是怒了。

继而她说道:“你敢说你不是想要利用她?那可是钱妈妈介绍来的,我可不觉得你有那个好心,会培养那个那女人的人——你别忘了,你是连自己亲娘都能抛弃的人!”

这两人,虽是亲生母子,但骨子里却像是两个对头,不仅说话针锋相对,就连做的事也一样。

戴祺悠悠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站起来道:“随你怎么想吧,我去读书了。”说完就往外走,却是迎头撞见一个人。

正是许久没来朝晖院的戴老爷戴成瑞。

“成天就知道读书,跟个榆木似得!”他上来就呵斥起来,“有空也要出去走走,听听外头的事情,别的以后出去跟个木头瞎子似得,什么都不知道,丢我戴家的脸面。”

所谓矫枉过甚过犹不及,也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戴成瑞说完就懊悔了,他本想让戴祺出去走走散散心,却不料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他是不会拉下脸来给儿子赔不是的,于是索性坐下来,状似忧愁的摆摆手,让戴祺过去坐。

戴祺应了,几人便转到暖阁里挨着坐下。

戴成瑞这才说道:“外头现在出了大事了,盐商刘全全家都给人杀了,现在已经是闹的沸沸扬扬的了。”一席话让在做的都愣住了。

戴祺反应过来立即说道:“是他杀?那知道是何人所为吗?”不等戴老爷说话,又说道:“刘全做的官盐,和他较好也都是本地的大官人,也没听说过他和什么人结仇,若要说是他杀,且敢灭了全家的,也只有贩卖私盐的那伙人了。”

戴成瑞没有打断他的话,认真的听着。

“我去泡杯茶过来。”储姨娘听不得这种事,忙忙的借口走了。

这头戴祺继续说道:“而宣州府比较有势力的且敢贩卖私盐的,除了李承山葛忠之流,也就找不出第二了。父亲,莫非您也想在这浑水里摸一摸鱼?”

商场如战场,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也不过是不能说的秘密而已,戴祺能知道这些,戴成瑞很是欣慰。

他不自觉得扬了扬嘴角,说道:“自来富贵险种求,我们家的茶叶生意毕竟还是太窄了,想要赚钱,不冒险是不行的。”

戴祺却是道:“可这险也太险了,不如茶叶稳妥。儿子不愿父亲冒这个险。”

听了这话,戴成瑞顿时便不高兴了:这孩子自小就聪明,现在却是越大越胆小了,遇事就缩,就跟他的娘一样!

于是就道:“你还是太优柔寡断了,行了,我走了。”站起来就往外走,又想起什么事来,对戴祺嘱咐道:“对了,再有二年你就要乡试了,也别整天缩在家里,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第27章 大丫鬟

第27章大丫鬟

这头,刚刚开饭的下人饭厅里,已经挤满了小丫头们。

夏美珍端了饭碗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吃着,芙蓉也端了她特例的一份饭菜过来。

吃着吃着,芙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少爷还是第一回教下人写字呢,你的命还真好。”

这话让夏美珍尴尬的不得了,这种好命她一点都不想要好吗!

“这不是好命是苦命好吗?”她哭笑不得的说,“如果有机会重来的话,我一定不会来这里,少爷真是太会折磨人了。”

芙蓉吃着红烧肉,然而这肉却没有往日那般酥香了。她想起父母为了一口吃的就将年幼的自己卖了,自己从头几年吃过的数不清的苦楚,到后来会看眼色,是花了多少年,才有今天的日子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在她看来,读书写字是最轻松的活,若是自己来做,肯定是一百个愿意的。

不过她还是说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呢,你还嫌弃!小心天打雷劈!”

夏美珍只好道:“其实你让我烧饭做点心什么,我都会,就是这个毛笔字,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胖胖的姑娘,终究是放下了筷子,说出来心里话:“若你不介意的话,有空了教我写字吧,这样你也就有个伴了……只是不知道少爷会不会……”

“那好呀!”夏美珍高兴的不得了,“等芙蓉姐姐学会了,少爷也就没有理由折腾我一个了。”

芙蓉赶紧打断她的话,“快别说了,这里人多,小心有人传到夫人哪里去。”

可不是么,教丫头写字搁谁身上都应该是感恩戴德的事,怎么能说是折腾,这往大了一说,夏美珍肯定会玩完,于是两人闭口不在谈此事,吃完饭,赶紧去干活了。

只是人红是非多,走到哪儿都不得安宁。

下了晚工,夏美珍刚走到宿舍门口,里面的绿芜就当头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哗啦’一声,夏美珍只觉得从头到脚透心凉。

冬至开始府里的下人就开始用热水洗漱了,而这一盆凉水分明就是为了她准备的。

夏美珍气的牙痒痒,这都什么人啊!就算是嫉妒她,可也用不着这样吧!

“给我道歉!”她说道,一面盯着绿芜微微得意的脸。

那边绿芜却是立马装起了委屈,嘴上道歉,眼里却都是笑意,“哎呀,是你啊,我没看见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吧!”

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了,夏美珍无心跟她废话,便要抬步进屋找衣裳,而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哎呀,你都是祺少爷跟前的大红人了,怎么还跟我这样的下人住一起啊,您还是去您该去的地方吧。”她趿着鞋,撒着发,堵住门,一脸得意。

“让开!我今天心情不好别惹我!”夏美珍抬手就将她推到了一边,绿芜受力,果然向一边歪了过去,砰一下,撞在门框上。

她立马大叫起来:“啊呀不得了了,要杀人了呀!哎哟哟我的头呀!”号丧一样哭喊起来。

夏美珍轻轻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再继续哭丧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和春来一样,打地铺走人。”春来就是那个被戴祺一句话打发走的书房小丫头。

自春来一事过后,大家都说夏美珍有手段,轻易不能得罪。诚然绿芜一直就看她不顺眼,见不得她平步青云步步高升,泼她冷水也就是想给她点教训,叫她不要得意忘形了,且不相信夏美珍真有胆子再一次毁人生计,所以就付诸行动了。

却是不想夏美珍竟然敢直白的这么说,顿时也就吓得不敢再哭了。

夏美珍也没在搭理她,取了换洗的衣物就去了洗漱室。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却是见到凌阳坐在屋子里,而绿芜则是在一旁陪坐着。

“姐姐怎么来了?”夏美珍笑着将换洗衣物放在一边,绿芜见她出来,便用垂下的头发将额角处的青乌遮住。

凌阳笑笑,眼光在她身上打了好几转,才说道:“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看着精神比刚来时好太多了!”

那是,没来戴家之前,吃饭都成问题,自然脸色不好。夏美珍笑了笑,一边散头发一边问道:“姐姐尽会取笑我,我哪里有什么喜事啊。”

“可不是喜事嘛!一个丫头能学写字,那可不是在哪儿都能攀上的福气呢。”说着,凌阳从衣袖里拿出一块帕子,真是夏美珍送的那块,“夫人说你既然得了祺少爷青眼,又专门在书房里做事,自然也就不能亏待了你,自明日起,就可以般去自己一个人住了,不用和这些小丫头们住一块儿了。”

能单独一个人住一间房的,那是大丫鬟的待遇。夏美珍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就能升为大丫鬟,心里是即兴喜又担忧——自己一个无名小辈,不过短短数月的功夫,就从三等丫鬟一跃成为大丫鬟,这不仅会给自己树敌,更是会成为这戴家的几个主子互相搏击的工具。

想通了这些,夏美珍也就没有那么激动了。

而凌阳看她的眼神又亲近了几分,堪比自家亲姐妹一般。

夏美珍自然也明白,凌阳和自己亲近的原因,便也笑着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接着凌阳又说道:“你的这块帕子夫人说绣工极好,想让你有空了教教我们。”

夏美珍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这帕子什么来历她比谁都清楚,不过也幸好,在朝晖院里当差还算比较闲,平日没事也跟着芙蓉等丫鬟一起绣过东西,现在的女红比当初可是长进了不少,也不怕凌阳能看出什么来。

于是道:“承蒙夫人不嫌弃,有空我定然去找姐姐们。”她站起来朝东行了一礼,然后才又坐下来,对凌阳说:“姐姐也有好一阵没来我这里了,我这里还有点桂花糕,是祺少爷给的,你拿去吧,尝个鲜。”

凌阳也不客气,捏了一块吃着,一边和夏美珍说话,也是一眼都不看绿芜,说说笑笑的好像就没这个人一般。

“你这糕点真好吃,比我平日吃的还好,也就不客气带点回去了。”凌阳说着客气话,“这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若是有事,找我姐姐凌霄也是一样的。”

送走了凌阳,夏美珍擦干了头就发睡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在看绿芜一眼。

第28章 有孕

第28章有孕

时间转眼到了腊月,府里也开始为新年开始做准备了。

只是府里的气氛不似往年那般红火热闹,每个人都揣着心事在做事。

原因无他,刘全全家十六口人被杀一案,在宣州府已经全面流传开来,且至今已有月余,却依旧查不出凶手是谁。这可是这十多年来,宣州府第一次发生的大案件,且牵涉甚广,就连皇封员外郎李承山都卷入其中了。

而最主要的是,戴家的当家人已经决定要做盐业,这无疑是把所有人的脑袋都挂在了裤腰带上啊。

所以,戴家的天景八年的新年注定不得安生,连出门都怕被人暗杀了。

储姨娘更是整日的守在佛堂念经祈福,祈祷着老爷能早日放弃那个危险念头,儿子也能回心转意,念一句自己的好,那就是减寿十年,她也是愿意的。

这日早上服侍戴成瑞夫妻早食,储姨娘因连日里熬夜念经脸色就有些不好,戴夫人见了,便有些不满。

“妹妹,你若是身子不爽快,就回去休息吧,我这里也不需要你天天来立规矩的。”她和蔼的说着,一面看向戴成瑞,一面夹了一只散果子给他,“你说是吧,夫君?”

戴成瑞现在一心里想着搞盐业,哪里有心思想她们妇人间的弯弯绕绕,自然也就胡乱的点头答应了,匆匆吃过饭,就出门了。

但是戴夫人还没吃完,储姨娘只能守在这儿。

戴夫人又说道:“妹妹,我听说你最近又开始礼佛了?这信佛固然是好,可身子也是要紧的。”

储姨娘没说话,低了低头,给她布菜。

“我说,你没日没夜的念经祈祷的,都祈祷些什么呀?是要你儿子不要过继给我吗?还是期待老爷多去你房里两回?”戴夫人呵呵笑着,扭头看着储姨娘的眼光,讽刺又带着嘲笑。

储姨娘听了,更是不说话。

戴夫人见状,便站了起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夫君他不喜欢香烛味,你这整日和菩萨在一块儿,恐怕是难以再有儿子了。”说罢就去了暖阁。

当初储姨娘能进门,还是戴夫人首肯了的,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戴成瑞越发的看中戴祺,也就越发的招惹了戴夫人不喜欢她。

诸姨娘正是知道这点,所以并不正面与戴夫人冲突,只一味伏低做小,只怕日后戴祺做了嫡子,会抛弃自己这个当娘的,加上戴夫人看她不顺眼,日子不会好过。

她随即又听戴夫人道:“祺儿书房里的那个丫头,你也看见了吧?长的可以,人又机灵,祺儿又看重她,你这个当娘的,要是有点为他好,倒是在这方面出点力气,毕竟你们母子连心不是。”

诸姨娘顿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脸色煞白。在她眼里看来,夏美珍就是夫人的人,而祺儿如此看重她,就是说明他心里已经向着戴夫人了,而戴夫人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要她给戴祺做主,让夏美珍做她房里人。

戴家这三代都没有通房侍妾,戴夫人这么做,难道是要用那个小丫头完全掌控祺儿?这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答应的。

“少爷快要乡试了,还是不要拿儿女事困住他的好。”她只得道。

戴夫人闻言侧头看了过去,一双凌厉的眸子盯着她,“你说的不错,那这事先不急,你下去吧,我歇会儿。”

诸姨娘强撑着内心的不舒服走了出去,有小丫头过来招呼她回朝晖院,但是这初冬早晨的霞光,竟不知怎的这么炫目,她忍不住闭了闭眼,脑子里嗡一下就黑了。

她耳旁只听见有小丫头在叫唤姨奶奶,姨奶奶!

诸姨娘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因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加上忧思过度,劳神伤肝,这才病倒了,于是一大家子纷纷来看望。

戴祺来看过她之后,戴家的三个小姐也都来了。因为戴小宝本身痴傻,戴夫人便嘱咐了丫头们看牢了他,不许他过来朝晖院。

“这样的事姨娘怎能不早说,这是我们家的大事,若是出了点意外可怎么好。”戴迎娇坐在床头和诸姨娘说着话,见这个和睦的样子,戴迎春忍不住对小妹妹耳语起来。

“是我的不对,原先我也只当是身子不爽,却是没想到是……”

“没想到是有了身孕!哼!这个贱妇!”戴雪娥听着丫头的回话,气急了一手将茶几上的茶杯摔倒地上,嘴里不停的骂道,“这个贱妇,娼妇!竟然喝了避子汤还会怀孕!气死我了!”说的急了,一口气没上来,就喘了起来。

钱妈妈见她这样,吓得慌忙过去给她顺气,一边道,“这怀了又能怎么样,能不能出生都还是问题呢,夫人不用急。”

“这都不用急,那我该什么时候急?”戴雪娥一把摔开她的手,问道,“老爷迟迟不肯答应将祺儿过继到我名下,那三个丫头又指望不上,若是那个女人再生一个儿子,你叫我怎么办?”

而钱妈妈却不这么想,继续开导道:“夫人,您是夫人,她小妾,您怕她做什么?”

话虽如此,但戴雪娥还是忍不住的不甘心,自己这么努力,几乎得了老爷的所有雨露,可怎么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动静呢?她不怕不行啊,老戴家还指望有个后啊。

这边戴夫人有什么心事她的三个女儿自然是不知道的,一个依旧和诸姨娘说着话,两外两个闲着无聊,便也窃窃私语起来。

戴迎春对最小的妹妹说道:“瞧瞧二妹那个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生母女呢。”

虽然她也知道母亲的些微心思,但是她却觉得就诸姨娘重视祺哥哥的程度,是不可能真的过继的儿子的,所以,这诸姨娘母子发生了什么事和她可没什么关系,若是真是到了戴祺过继的那一天,她再过来讨好也不迟。

“她也是你妹妹,你别这么说她行不行?”戴迎婷看了看那边详谈甚欢的两人,又看了一眼大姐,觉得这大姐也太没心眼了,也不想再继续呆下去,略略和诸姨娘说了些保养注意身子的话就走了。

戴迎春见状,便借机拉着大姐要走,“大姐,你看姨娘都累了,我们还是回去了吧?”

“那好吧,”戴迎娇似是还有好多话没说一般,却也只好告辞而去。

第29章 螃蟹

当天夜里,北风席卷着雪花,悉悉索索的下了一夜。早上起来,院子里就是白茫茫银装素裹一片,见到的地儿都是白的。

“这雪儿真大。”芙蓉过紧了身上的夹袄,对夏美珍说了一句。

自从夏美珍升为大丫鬟后,芙蓉更是对她生出了一股亲切感——这种感觉就像当年父母将她卖掉之前的那几天,每天对她都极好极好,什么都愿意给她一样,当然,现在情况是不同的,夏美珍待她好,她却不用担心她会出卖了自己。

于是每天过的更加没心没肺的。

“可不是,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夏美珍笑笑,一面拢了拢手里新摘的红梅枝。

芙蓉见了,便道:“你看你,少爷都说过了不用日日去摘这些花,你偏不听,瞧你手都冻红了。”

“没关系的,”夏美珍将一只手放在嘴边哈气暖了暖,之后接着说,“虽然少爷这样说,但是我们做丫鬟的也不能真的不当回事,少爷每日对着那些书,总是有看乏了心烦的时候,那这时候能看到一丛艳丽鲜活的花在跟前,心情也会好不少的,少爷心情好了,我们不就少挨点骂么。”

闻言,芙蓉顿时明白自己这她的那种亲切感是哪里来的了,便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夏美珍的头,道:“就你鬼点子多,难怪夫人少爷都偏爱你呢。”

说着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朝晖院,便道:“好了,我们有什么话回头再说,我去看看夫人醒了没有。”

自从查出有孕后,诸姨娘便渴睡起来,每日里不到时辰醒不来,对饮食的要求也高了不少。

“你去吧,那我去看看食材去。”夏美珍点点头,将红梅送到书房后,便又去了小厨房。

去小厨房的路上,已经有小斯将院子里的雪铲除一条小路了,见夏美珍过来,纷纷向她打招呼。

“美珍姐姐来了。”有小斯道,“菜一早就送来了,您去看看可满意。”说着话就在前头带路。

“你个混小子,别再这里磨洋工了,”夏美珍瞧了他一眼,笑呵呵的打趣起来,“我自个儿过去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这话顿时就让小斯不高兴了,他一脸苦闷道:“姐姐您可别这么说,我……我只是听说今天有人送来了几只螃蟹,这都是南方那边的人喜欢吃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姐姐,您就让我去见识见识吧。”

夏美珍站住了脚,似乎有些不相信,“你是说螃蟹?”自从穿越到这里,她还没见过螃蟹呢,本来还以为这里的人不吃螃蟹,却原来是因为这里的人还不知道螃蟹的美味。

“就是螃蟹,”那小厮道,“他们下货的时候,我远远的瞥了一眼,都是一只只绑住脚的东西。”

夏美珍听了兴奋起来,“快打我去看看。”

一路到厨房,果然就见到好几个小斯围着什么东西,分开人群,就见到一只木盆里堆放了八只捆绑了爪子的螃蟹。

这些螃蟹蟹螯有绒毛,蟹壳发青,肚皮呈白色,真是清水蟹,亦称大闸蟹。正当她看蟹时,旁边一个穿厚皮袄的男子见众人对这漂亮女子态度不一般,便好奇的向一旁的小斯打听起来。

“这小娘子是谁啊?怎么她一来你们都不说话了?”

小斯道:“这你都不知道啊!”他一脸自豪道,“这是我们府上的姑娘美珍姐姐,说道看菜可是行家里手,你啊,等着看吧。”

皮袄男子一脸不可置信,但因为第一次来送货,也不敢说些造次的话,只好在一旁看着。

“这是你们送来的蟹?”不料那漂亮女子竟会和自己说话,一时有些发愣。

“是,是我们家的蟹,”他想起什么,忙忙的说道,“府上的奶奶说逢新年了,加上府上有喜事,所以添一些新鲜食材。”

夏美珍点点头,伸手去拨弄绑了手脚的螃蟹,一边说道,“那还真是难为你们了,这螃蟹产自海水淡水交接处,运过来不容易吧。”

一听到这样的内行话,男子顿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之类的话,内心的苦水往外直倒,“可不是吗,我们二只大船过来的,能活下而CD算多的了。”

“行了,”夏美珍站起来,一边拿过小斯递过来的帕子擦手,一边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这螃蟹虽不算顶新鲜,但也还能吃,你去给管事回话吧,就说我看过了。”

“嗳,好好好。”男子点点头,就加一个小斯给自己带路,便忙忙的跟过去,一边后怕的擦着额头冒出来的汗,心底不住的呐喊起来:我碰到高手了我碰到高手了!

虽然他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但去过的内陆地区也不少,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内陆碰到这么厉害的人,厉害的让他忍不住冒冷汗,内心狂喊:我遇到高手了我遇到高手了!

试问就连是自己,也不敢说看一下就能知道这螃蟹的出处啊!

这里发生的事,夏美珍并不知道,她在厨房里查看了新送进来的其他食材,给了话之后,才重新回到装了螃蟹的木盆边,思量起来。

戴家人是第一次吃螃蟹,有可能会因为它的腥气而浪费了这绝好的食材,而且家里还有孕妇,可不能吃这么性寒的东西。

随之她又想到,这螃蟹是戴夫人亲自放话选购的,不知道她晓不晓得孕妇是不能吃螃蟹的呢?

若是她知道而诸姨娘不知道,自己去阻止诸姨娘食用的话,必然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反之若诸姨娘知道孕妇不能食用螃蟹的话,那这其中的玄机,定然也是汹涌澎湃不足以形容的。

“姐姐你会做着螃蟹吗?”那给男子引路的小斯回来,见夏美珍还在看螃蟹,便问了一句。

这也不能怪她,只能说自从夏美珍开始检查食材开始,她给厨房里带来的惊讶和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就拿前一阵腊八节来说,府里煮了惯例的腊八粥给各主子送过去,但是就在诸姨娘要吃腊八粥时给夏美珍拦了下来,并且告诫了诸姨娘,这腊八粥里面的薏仁米和桂圆是孕妇不能吃的,会让胎儿不好。后来诸姨娘就再也不提吃这些东西的事了。

再后来,一天厨房里的厨师王大有伤了风寒,便没有亲自做菜,而是让手底下的徒弟来做,这徒弟第一次给主子做菜心里紧张,竟然把糖当做了盐,烧了一盘子红烧肉惹了货,幸好给查看菜品的夏美珍给看出来了,重新回锅烧了一回,一盘红烧肉就成了糖酥排骨,愣是让不吃肉的二小姐也忍不住吃了两块。

也就是这两件事过后,厨房里的事,由管事成婆子同夏美珍一同过问。

第30章 得罪

夏美珍却是说道:“你去看一下王师傅会不会做螃蟹,若是不会再来找我。”说完走了出去,回头见那小斯还跟着自己,便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道:“不知姐姐还有别的吩咐没有?我一并去办了。”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去问王师傅话时,记得跟他说,今天储姨娘的饭食不从大厨房过来,自己在小厨房开火。”

小斯得了话,这才蹬蹬蹬跑了。

回到院子里,芙蓉正盯着丫头扫洒地面,屋里小厨房里的丫头正在给储姨娘母子上早食。

见她来了,储姨娘便指着桌上的早食问道:“你看今天早上我该吃什么?”

储姨娘虽是有了身子,吃不得寒物活血的东西,但大厨房里的王大有还是有顾及到戴祺少爷的地位,每每会备上些许补品送来,而自从夏美珍上两次的事,让得储姨娘对她深信不疑,吃个饭食都要夏美珍看着才好。

夏美珍弯了弯身子,给储姨娘和戴祺见了礼,才拿着筷子查看了食物,说道:“今天都是可以吃的,夫人不用担心,多吃点对宝宝才好呢。”

说着话的功夫,就见窗棂外头两个青衣小斯抬着一只木盆过来往小厨房那边去了,夏美珍便赶紧道:“我今天在大厨房那边见到了螃蟹,这会儿估计都送过来了,我去瞧瞧。”

储姨娘明显没听说过螃蟹,见夏美珍出去了,便问儿子,“什么是螃蟹?”

戴祺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粥,才道,“这是南方人的吃食。”一边说着,一边就跟着出去了,弄的储姨娘心里一阵委屈,眼眶就红了。

她只不过就是想多和他说几句话而已,怎么得来的还是这么冰冷的脸?储姨娘一时有些想不通,心里跟堵了一团棉花似得难受,饭也吃不下去了。

外头,戴祺紧追了两步,一把拉住了夏美珍的手腕,三两步将人带进一处角落里,寒意森森的盯着她,逼问道:“我问你,你可知道姨娘是食不得螃蟹的?”

夏美珍只觉得手腕处被掐的疼痛的很,便使劲挣了挣,一边喊道:“少爷这是做什么?那螃蟹是您母亲送过来的,你叫我一个丫头还能拒绝吗?”

闻言,戴祺松了手,见夏美珍在揉那一片紫红痕迹的手腕,张了张口,却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夏美珍见状,赶紧道:“少爷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戴祺拦着没让走,“我让你走了吗?你胆子挺大!”

夏美珍愣了,看着他,心里把他骂了一万遍,顺带连祖宗也问候了个遍。

这家伙看着无害的很,其实越了解之后就越觉得这人太腹黑了!最可怕的是,他嘴上什么都不说,就能把人给折腾死,就好比现在,被他这一双眼睛盯着,就觉得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

“少爷有什么吩咐?”夏美珍只得道。

戴祺上前一步,逼的她往后退一步,一步一步,最后让夏美珍退到无路可退,靠在了墙壁上。

戴祺这才满意了,低声道:“我让你随时禀告母亲的事,你做到没有?”

闻言,夏美珍顿时有种崩溃的感觉,这娃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怎么会老想着有人要害他?螃蟹而已,又吃不死人!

顿时语气也就不好了,冷冷的道:“戴祺,”戴祺听到这称呼,眉头不由的一跳,虽然他是庶出,但从小到大,那个丫头小斯不敢称他一声少爷?这丫头那根筋搭错了?就听着女人巴拉巴拉说道:“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那些有的没的你能不能少想一点?难道你们学霸都是有胡思乱想的毛病吗?有病,就得吃药啊,找我有什么用!”

戴祺明显被说懵了,愣着眼。

而女人还在继续说道,“不就一点螃蟹吗,你娘还没吃了,你就担心的要死,你要是真的担心她,你就不要天天甩冷脸给她看,你不知道一个孕妇看多了冷眼会得抑郁症啊?真是!”

说罢,一推戴祺的肩膀,人也出去了。

走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上,夏美珍有些后怕的往后瞅了瞅,发现戴祺并没有跟过来,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望小厨房跑。

到了厨房,那两个小斯见她来了,赶紧过来问好,一边说道:“这是夫人送过来的螃蟹,说是要姨娘和少爷尝个新鲜。”

“有劳了。”夏美珍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才蹲下身子去检查哪些螃蟹。

一共送来了四只螃蟹,瞧着嘴巴都还在鼓着泡泡,个头也大,到也没有以次充好,便对一旁守着的小丫头道:“这些螃蟹等我回头来收拾。”

小丫头点点头,将木盆端到一边另隔着了。

夏美珍又去嘱咐了几道中午要烧的菜如何搭配,忙完了才想着这会儿戴祺应该去了书房了,便又敢去了茶房烧了茶过去。

进了门,见戴祺果然在看书,因先头发生的事,夏美珍并不敢打扰他。

然而她不想招惹戴祺,却不代表戴祺没有看到她。

“你还要去哪儿忙?”

冷不丁一句话,吓的夏美珍一个机灵。

“我去外面守着。”她停下脚步,回道。

戴祺闻言朝窗外瞅了一眼,白雪皑皑,偶有寒风袭过,这丫头宁愿在外面受冻也不愿看见自己,怎么搞的自己好像是洪水猛兽一样?

“你刚才骂我不是骂的挺痛快?怎么这会儿就蔫了?”戴祺忍不住说道。这丫头太不识抬举了。

“我说的是事实,要是少爷没有什么事了,我就出去了。”夏美珍虽然有些后悔得罪了这个腹黑男,但她是绝不会承认的,于是说完就往外跑。

然而戴祺岂能这么轻松就让她跑了?答案当然是不。

“这么急着出去做什么,”他说着转身就拿了笔墨纸砚过来,一把塞给夏美珍,“你今日还没有写字呢,既然你一心想出去,那就在外面写好了。”

拿着笔墨纸砚,夏美珍哭的心都有了,自己嘴贱的干嘛要去得罪他啊!看吧,这腹黑男的报复有多变态!

夏美珍咬了咬牙,别扭劲也上来了,干脆就在书房门后找了个地方坐,研磨铺纸就写起来。

“既然你这么喜欢罚我,那就别怪我私吞了你的螃蟹!”她低声的说道,一边认命般趴在地上写字。

第31章 螃蟹和包子

第31章螃蟹和包子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夏美珍写毛笔字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十张纸很快就写好了。

这个时候也快到饭点了,夏美珍写完了字,将笔墨纸砚放到了隔壁的暖阁里,就去了小厨房。

此时小厨房里真是人多的时候,夏美珍呵着手过去,有小丫头拿了一只炭炉递过来,一遍羞涩的说:“姐姐给你,外头可冷了。”

夏美珍道了声谢,接过去烤手。

写了那么那么会儿的字,现在手确实是要冻僵了。

这小厨房里的人不多,就一个烧菜的周婆子以及一个小丫头菜儿。周婆子是储姨娘带过来的陪嫁的奶妈,因为担心大房的戴雪娥给下暗手,所以就亲自负责了朝晖院里的饮食;菜儿则是大厨房管事成婆子的闺女,长的瘦小,却胜在机灵。

“周妈妈,您菜烧好了让菜儿来叫我就成,那些螃蟹我来处理了。”夏美珍笑呵呵的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周婆子说道,“我大半辈子了,还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烧,姑娘可是为我解了难处了。”

自打夏美珍经常帮小厨房做些小事后,周婆子就很喜欢这个勤快的丫头,对她也是赞不绝口。

夏美珍点点头,也不打扰他们忙活了,到一旁的饭厅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菜儿来叫她,夏美珍便过去小厨房了。她先是将螃蟹清理干净,然后就拿去清蒸了,然后又去挑了两条黄花鱼,清理干净蒸熟剔骨,再然后用蛋清料酒盐姜调味,腌渍一会儿,最后热锅凉油,小火慢炒,淀粉勾芡便好了。

小丫头菜儿看的眼都转不开了,然后才又见夏美珍将蒸好的螃蟹拿过来取了蟹肉,将鱼肉塞进螃蟹壳里,摆盘。

“好了,你将这些端过去吧,我这儿做点小点心就过去。”夏美珍丝毫不心虚的将装了鱼肉的伪螃蟹递给菜儿,而这边的蟹肉,她打算做成另外一样吃的——蟹肉肉包。

做法和普通的包子差不多,但现在她主要的就是要躲开菜儿和周婆子的眼睛,将这些螃蟹都吞为己有,因此她做了两种馅。

因为这次的东西实在是太稀奇,所以储姨娘和戴祺吃午饭的时候,小饭厅外面围满了人,无一不是想看看这蟹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而就趁着他们吃饭的功夫,夏美珍包好了蟹肉和猪肉鸡蛋两种馅的包子,也上了蒸锅,就等着熟了。

不一会儿功夫,包子好了,夏美珍就将两种馅的包子分开装了盘子,又因为她整整做了一大蒸笼的包子,数量多,也就完全不怕被人看出来有什么不同。

做完这些,夏美珍这才将猪肉鸡蛋馅的包子端到饭厅去。

她去的时候,储姨娘母子也正吃好饭,同时她也看见戴祺面前的碗旁边有蟹壳,而诸姨娘面前并没有,可猜的到是戴祺不让储姨娘吃。

夏美珍不动声色的将包子放到桌上,然后退到一边等着。

“你这包子是什么馅的?”果然不等她站好,那边戴祺就问话了。

“是蟹肉包子。”夏美珍答的脸不红心不跳,眼角偏见戴祺拿起一只包子,就往嘴里送,那头储姨娘看着他吃,“少爷,这螃蟹性寒,你也少吃点。”

戴祺嗯了声,两三口将包子吃完,然后又喝点茶,才离开饭厅,都没有再跟夏美珍说过一句话。

见儿子走了,储姨娘这才问夏美珍,“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吃性寒的东西,那你怎么还能端上来给我吃?”

夏美珍知道储姨娘这是责备自己了,于是便赶紧说道:“夫人,这螃蟹最性寒的地方就是它的一对蟹螯了,所以我用黄花鱼代替了蟹肉塞进去,这样既有蟹肉的香味,也不会怕它寒性而不敢吃了,而剩余的蟹肉我都做成了包子,这样少爷想吃的时候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她说的诚恳,又想的周到,储姨娘也就没话可说了,但心里的气却没有消多少,于是她又问道:“那你就不怕我不吃这螃蟹,到吃了包子吗?如果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你能担的起责任吗?”

闻言,夏美珍立即低下头去,更加诚恳道:“如果夫人要吃包子的话,奴婢自然会挑没有放蟹肉给您吃,这包子我做了两种馅的,自然不会让夫人吃到不该吃的东西。”

这个她可没说谎呀,她却是是做了两种馅的包子,但是储姨娘你面前的包子就都是没有放蟹肉的包子,所以不管怎么挑,你吃到的都不是蟹肉包子。

储姨娘听了,心情好多了,指了指包子,道:“那你给我挑一个没有蟹肉的包子。”

夏美珍选了一个递给她,储姨娘吃了一口,觉得倒也美味,于是又问道,“这馅里面你都放了什么?怎么和我往日吃的不一样?”

“我放了香菇和葱,还有姜和虾,猪肉,没了腥气,这样您吃着也不会反胃了。”

储姨娘听了点点头,一边将吃了一半的包子放下,对她说道:“刚刚少爷吃的是什么馅的包子?”

“是蟹肉的。”

“我看他挺喜欢吃的,那你就将蟹肉的都留给他吧,我吃的这个,你拿几个下去吃吧。”储姨娘突然说道,一面就往外走,“想必夫人哪里也有螃蟹吃,只是不知道没有你这个巧手在,她们吃的可有我吃的好。”说着笑的更是开怀了。

听了这话,夏美珍有些好笑,同时也惊喜的很,她是没想到储姨娘居然还会赏包子给自己,还真是连借口都不用找了,就能把蟹肉包占为己有。

那边储姨娘自有人去服侍,夏美珍道了声谢后,就去小厨房里取了所有的蟹肉包子,用碗装着拿到了那边下人吃饭的饭厅里。

路上正巧遇到凌阳出来茶室泡茶,便给了两个给她,剩余的三个便又给了菜儿一个,自己和芙蓉一人一个。

两个人坐在泛听外面走廊上的美人靠上。

芙蓉小小的咬了一口包子,鲜美的肉汁很快就滴了下来,香气弥漫。她嘴里含着包子就问道:“这是什么包子呀?这么香?”

夏美珍笑眯眯的吃着,听到问,便凑到她的耳边说道:“这是蟹肉包子,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快点吃,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听是蟹肉包子,芙蓉更是惊喜了,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她尽早就听说大房那边让选购了螃蟹回来,这么多年她还吃过螃蟹呢,没想到今年靠着夏美珍有了这般口福。

吃着包子,夏美珍一边低声嘱咐道:“你千万别跟人说是蟹肉包子啊,不然要倒霉的。”

“知道知道。”吃货芙蓉自然不会断送自己的口福。

第32章 扫雪煮茶

第32章扫雪煮茶

吃过了午饭,这会儿储姨娘已经去午睡了,戴祺也在书房读书,芙蓉便跟着夏美珍去了茶房为戴祺准备茶点。

路过鹅卵石小路时,夏美珍看见旁边的花坛子里一丛丛被积雪覆盖的已经枯萎了的大丽花之夜,顿时想到了什么,忙对芙蓉道:“姐姐你在这里等我会儿,我去取个瓮过来,咱们去梅园里收集点积雪,等会儿泡茶给少爷喝。”

也许就靠着这特别的冬雪,也学那个腹黑男就不计较自己上午的过失了呢?夏美珍心里想着,也不等芙蓉答复,提着裙子便去了小厨房找瓮了。

等她回来,芙蓉才有些好气的说道:“我知道这泡茶要有好水,但你还特特的去收集梅花雪,是为了讨好少爷吗?”

跟着夏美珍学了一阵字,芙蓉也有见识多了,也知道了茶道讲究。

夏美珍却是说道,“瞧你说的,我这就叫讨好少爷了?我不过就是想到那些梅花上的雪,就让它化了太可惜了。”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了后院子里的梅园里。这院子本就是为了府上的三个小姐解闷建的,位置便偏僻了点,所以戴夫人给梅园取了个艳俗的名字,叫做香园,就是提醒了大家,这院子是个特别的存在。

趁着昨夜大雪,梅花一夜开了不少,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倒也不负香园二字。

可能是因为天气比较寒冷的缘故,香园并没有人来人,这倒是方便了夏美珍和芙蓉,两个人挨着墙角,走到最里边,才开始采集梅花雪。

梅花雪,顾名思义就是梅花上的雪,但这讲究就是梅花必须的绽放过的梅花,这样采集到的雪,才会带着香气。然后将装着雪水的瓮埋于桂花树下或桃树下三五年,此时的水才是上好的水。

因为夏美珍是临时起意,便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取够了一壶雪水便回去了。

“今日时辰来不及了,咱们等空闲了再来取一些,这水要是埋在地下三五年的,才是真正的好水呢。”夏美珍对芙蓉解释道。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到了茶房。自从见是了夏美珍泡茶的厉害,芙蓉倒是有了很大的兴趣,每每夏美珍泡茶的时候都会跟着来。

她绕着耳畔垂下了一根小辫,一边说道:“原本我以为这泡茶就和烧饭做菜差不多,就是看到的那样简单,想都想不到还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也难怪的少爷就喜欢你泡的茶了。”

“其实这些一点都不复杂的,”夏美珍将雪水放到茶壶里烧起来,一边准备了茶叶,“注意细节就好了。”

等烧好了水,夏美珍先是烫了茶具,才开始洗茶泡茶,一趟下来,整个茶房里已经弥漫了浓郁的茶香。

芙蓉忍不住深深嗅了一下,赞叹起来,“还真是呢,比你之前的要香的多。”

夏美珍闻言并没有说话,将茶杯放在茶盘上,递给芙蓉,说道,“好姐姐,我要去方便一下,麻烦你帮我送下。”也不等芙蓉说话,就一把塞到了她的手上,然后匆匆的跑了出去。

这人有三急,芙蓉也不好说什么,况且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她就端着茶去了书房。

其实她不知道的事,夏美珍这是在借机躲着戴祺呢。

夏美珍方便好出来,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戴祺说道:“今日的茶有点意思,也真是难为你们两个了。”

外面的夏美珍听得不免皱了眉头,心里暗想道:难道这么好的机会芙蓉都没有把握住?戴祺不会借机又要坑自己吧?

想想就觉得有些后脊梁冒冷汗,夏美珍不急多想,转身便要走。

“你去哪儿?”身后不知道何时出来的戴祺,突然说道。

夏美珍僵了身子,又慢慢的转过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上午惹少爷生气了,我怕少爷不愿见到我,所以就将姐姐帮我送茶了。”

“恐怕应该是你在躲着我吧。”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不过好在戴祺没有追究,擦着她的身子过去了,身后的芙蓉忍不住给夏美珍做了个拍胸口的动作,提示自己也吓的不轻。

不一会儿戴祺更衣回来,倒也没有再继续为难他们,只是说了一句:这茶水里的梅花香挺好的,这几日趁着梅花开了,就多收集一些吧。

有了这话,夏美珍和芙蓉得空了就去香园收集雪花,一时间闹的府上人人都知道,这梅花雪泡茶的名气了。

也因了这梅花茶的事,戴祺竟然破天荒的,给了夏美珍一天假,让她出去收集更好的茶来喝,又是惹的她一阵内心骂战,将戴祺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真是有钱就是祖宗啊,给你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了,当她夏美珍真是脸皮薄的小姑娘没脾气是不是?

但是戴祺是她的衣食父母,夏美珍没敢真的指着他的鼻子这么骂,只能忍着脾气上街去了。

当然,既然又了特许,夏美珍又怎会不趁机办点私事?

说起来她也有四个月没有给程老爷子做饼子吃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胃口怎么样?

朝晖院小厨房的周妈妈,在之前就用自己的积蓄在戴宅附近的响水巷购置了一座宅子,因为夏美珍经常帮忙的关系,对其很喜爱,一听夏美珍要借用厨房,自然是一口答应的。

夏美珍道了谢后,便跟着周婆子到了她的住所,这宅子虽然只是一进的宅子,却是有闹中取静的意思,倒也不失为养老的好地方。

夏美珍没时间细看,径直去了小厨房,见只有面粉和鸡蛋,便很快的忙活开来,做了鸡蛋煎饼和鸡蛋卷,留了一份给周婆子后,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其实说来也巧,夏美珍刚走到荷花坊,那头程锦恪正坐了轿子回府,夏美珍远远地就看见了跟在轿子后头的代书,便忙忙的叫了一声。

代书闻声看过去,见是夏美珍,很是吃惊,直直的拿手指着她,“怎么是你啊?”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夏美珍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将代书拉到了一边,轻声说道,“我这一走就是四个月,倒是挺对不住老爷子的厚爱的。”将挽着的篮子递过去,“这是我做的饼子,孝敬老爷子的,还要麻烦您跟老爷子说,身子要紧,不要因为没有可口的饭食就不吃饭,损害了身子。”

第33章 橙香排骨

“正说呢,少爷这一阵为了老太爷已经好几日没睡好了,你能记着我们老太爷,那真是太好了。”代书很是高兴,心道这下少爷可以睡个好觉了。

突然一道重重的咳嗽声,吓了两人一跳。

看过去竟是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程锦恪。

“代书,你很闲吗?”他说道,眼睛转向那丫头,发现她如今的打扮倒是娇俏了许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心头闪过这句话,程锦恪也无心逗留,对代书说道:“说完了就走,爷还有事。”

话虽这般说了,但是就连程锦恪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到目前为止,依旧在生夏美珍的气,所以就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夏美珍之前和这个官二代少爷接触过几次,略有些了解,知道他是脾气上来了,便也不在多说什么。

代书更是不敢在逗留,拿了篮子便匆匆的告别离开了。

这一行人很快就进了程府,夏美珍看了一时,终究是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要不是看在程老有品位的份上,我还懒的伺候呢!

随即也不在多待,往街上去了。

戴家在宣州府经营茶叶数十年,什么样的好茶没见过,戴祺让她出来找茶叶,分明就是找茬来了!夏美珍心里明白的很,这要是戴家都没有的茶叶,估计外面就更难找了,而且,戴祺也有可能就是因为那一壶梅花茶,要考验自己呢。

所以呢,夏美珍干脆也不找什么好茶了,在街上逛了半天,买了些许小玩意儿,才闲闲的回了戴家。

回到戴家的时候,也正好赶上做晚饭的时候,夏美珍也就不打算去书房看着那个腹黑男戴祺了,转到小厨房帮着做晚饭。

周婆子忙着做储姨娘爱吃的酸辣土豆丝,夏美珍转了一圈,看到菜篮里有二斤猪小排没收拾,便问身边的菜儿,“这猪小排是大厨房送来的吗?周妈妈准备怎么烧?”

菜儿早就没夏美珍做的美食收买了,自然希望她来做这道菜,就道:“周妈妈好像说是要红烧,姐姐今天要做菜吗?那就做这个猪排骨吧。”

夏美珍听了,自然也明白是小丫头馋嘴了,那头正在将土豆切丝的周妈妈也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就说道:“菜儿,你你就别缠着美珍了,回头熏了一身烟味,少爷又该说了。”

在他们朝晖院,储姨娘就是夫人,戴祺就是少爷,若是出了这院子,便称储姨娘,祺少爷。

因为在厨房呆久了的人,身上总会有一股油烟味,周婆子很少让夏美珍来烧菜,但是止不住的是夏美珍自己喜欢烧菜。

“没关系的,这次我烧菜不会有油烟味的。”夏美珍笑笑,一边就将排骨拿出去收拾了。今天她在街上正好买了橙子,此时倒也派上用场了。

说干就干,将橙子打成橙汁备用,排骨焯水,然后将橙汁烧开加入排骨小火煮,最后加入调味料及装饰用的橙皮,收汁就完成了。

做法虽然简单,却也看的菜儿目瞪口呆,“姐姐,这橙子还可以烧排骨呀?”

“当然可以。”这种吃饭在现代经常见,但在古代确实是少见的了,夏美珍没有解释,笑了笑,将橙香排骨起锅,“等会儿夫人吃完了,你就可以尝尝这个味道了。”

一般储姨娘吃完剩下的菜,都是给大丫鬟吃的,夏美珍这么说,就是说等会儿又剩的橙香排骨会给她留一点,菜儿光闻着香味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排骨是什么味道的了。

但是夏美珍却是有些打击她,“菜儿,我可给你提个醒儿,因为储姨娘怀了身孕,吃酸的开胃,但是对你来说可能就有点酸了,所以啊,别高兴的太早了,当心到时候酸到了牙!”

说的菜儿又是羞又是笑的,“姐姐就会取笑啊!”

这也难怪啊,谁叫姐姐每次做的东西都那么特别,光是看着就想吃了。

很快菜就被端到了饭厅,橙子的酸甜香味弥漫开来,让储姨娘不由的味蕾打开,“这排骨上的是什么?”

她自从怀孕后,嗅觉就特别灵敏。

“是橙子,夫人。夏姑娘用橙子给您烧了这道菜,你尝尝喜不喜欢。”周婆子说着,就给她夹了一块排骨。

一旁坐着的戴祺却黑了脸,低声咕隆了一句:“一下午都不见人影,让她找茶,却个我整了一道菜来,真是好样的!”

站在门外的夏美珍,冷不丁的一个激灵,压根不知道自己莫名的又一次得罪了戴祺,还以为是天冷了的原因,于是赶紧缩了缩肩头,回到住所添了一件外套才放心。

“酸酸甜甜的,还有一股橙香,倒是难为她能想出这样的菜来。”储姨娘吃了一口,点评道,可见还是很喜欢这道菜的,周婆子立马又给她夹了二块排骨。

戴祺也尝试着夹了一块,他因为怕酸,也就尝了一点而已,却是觉得入口即化,橙香四溢,微酸中带着甘甜,没有了原先橙子的酸涩,反倒回味无穷起来。

他原就知道小丫头的厨艺好,却不想原来这么好。他一口将排骨吃掉,心里竟然莫名的满足起来,这真是从未有过的。

等他们吃过了饭,一直守在厨房里的菜儿,见到撤下来的菜,才发现橙香排骨就剩下了二块了,再又想着芙蓉和夏美珍还没吃,等轮到自己的时候,肯定没了,顿时心里别说有多遗憾了。

同时她心里打定主意,等回头夏美珍不忙了,一定要请她到家里去做这道菜。

大房这边的饭厅里,戴夫人和戴成瑞也在吃饭。

钱婆子布了菜,戴夫人吃了一口就没再吃了,放下筷子道:“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置办的年礼和回礼我也都准备好,只是往年马帮里都是这几天就送了年礼过来,今天都腊月二十了,怎么还没送来呢?”

戴成瑞能做好茶业,全都靠了一支名叫诚信马帮的队伍,他们做事老成诚信,两家本着互惠互利合作了很多年,尤其是这十几年来戴家发迹了,诚信马帮给的年礼也是一年比一年重。戴夫人因要准备回礼的东西,加上准备家族里各个亲戚的年礼,忙的也是焦头烂额的。

戴成瑞吃着饭,一边说道,“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了,你急什么,往年不都那个样子么,人家只会多给不会少给。”

这话顶了戴夫人的肺了,一脸不满道:“你道我是贪图了那点东西啊?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她气急道:“这都腊月二十了,在过几天就过年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他们拿重了我们备轻了,又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物色到差不多的东西啊?要是觉得回礼的轻重无所谓,我就更无所谓了!”

一句话说的戴成瑞不在说话。

第34章 白马

第34章白马

因为晚饭闹了不愉快,戴成瑞虽然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却拉不下脸来继续耗在这里,饭后就去了储姨娘哪儿。

储姨娘现在有孕在身,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心里愧疚的很。

“我现在有孕在身不能服侍你,老爷回夫人哪里吧。”储姨娘靠在美人靠上,悠悠的说道。

戴成瑞给她捏着小腿,一脸柔情,“我有一段时间没来看你了,等会儿再回去。”

储姨娘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屋里便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想起戴成瑞的话,他手掌贴着储姨娘隆起的小腹,问道:“几个月了?现在还吐吗?”

储姨娘怀戴祺的时候孕吐的厉害,戴成瑞也就只记得储姨娘那段时间的辛苦了,旁的已模糊不清了。

“快五个月了。”储姨娘说道,一边将手放在戴成瑞的手背上,恰好此时腹内的胎儿动了一下,让她惊喜道:“看,他都知道父亲来看望他,高兴的很呢。”

戴成瑞也笑了,“现在就这么调皮,生出来肯定又是个小子!”

说道这儿,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拿开了手,正色看向储姨娘,问道:“祺儿过继给夫人,你考虑好了没有?这也是为了祺儿的前程着想,可不能因为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误了祺儿。”

这话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实在是太过分了,储姨娘当即就红了眼,声音也哑了,“怎么老爷竟是觉得我是耽误了棋哥儿?你想我一个姨娘有什么能耐耽误人家?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我怎么狠得下这个心啊?”

说着话,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哭的戴成瑞心烦意燥,语气又加重了些,“你这是妇人之仁!有什么好哭的!”

他站起来背对着储姨娘,“何况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雪儿她往后都没得生了,你怎么……见识这么短浅!”

这话更是严重,储姨娘一咕噜爬起来,直拿了拳头砸向肚子,一边哭一边喊道:“你就是因为我肚子里的这个,才打我祺儿的主意对不对?那我就不要了!”

那使劲的狠劲,吓的戴成瑞慌忙的一把抱住她,吼起来,“你做什么要拿他出气,有什么就尽管对我来啊!”

储姨娘几乎哭的瘫软在地,也不在捶打自己的肚子,只道:“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这边的哭喊声引来小丫头,在门口推开挡风的后毡帘见到里面抱做一团,唬得立马缩了回去,猛一回头就看见自己面前一双木屐,再往上一看,正是不知在这里听了多久的戴祺,便忙忙的行礼。

戴祺挥了挥手,径直进去,然后就见戴成瑞正在安抚储姨娘,走了过去,低声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莫要哭了。”

戴成瑞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让储姨娘情绪稳定了些,又听戴祺这样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来添什么乱!还嫌你姨娘不够伤心吗?”

戴祺带着他稚气的嗓音道:“正如父亲所说,妇人之仁见识短,我为了前程要成为嫡子,这有什么不对?且姨娘还是我的姨娘,我又在这个家里,又不是见不到了,这伤心不是毫无来由的吗?”

他一脸厌恶般看向储姨娘,“况且她腹中还有孩子,这么遭罪自己,对孩子也不好。”

储姨娘早被他的一席话说呆了,心口那是一阵阵抽痛啊,这真是不当娘的不知为娘的苦!她的眼泪流了下来,但是哭声却是憋在了嗓子眼,出不来。

就见戴成瑞一脚踹到了戴祺的胸口,暴喝一句:“忤逆子!”

储姨娘嗷一声扑过去,先是抱住戴成瑞的脚,见儿子疼的弯了腰,脸色都变了,又慌忙的扑倒在戴祺的身上,哭喊起来,“你要打打我,不要打他!”

戴成瑞抬起的脚,只好放下了,瞪着眼喊道:“都是你惯的!”再也呆不下去了,转身就走了。

这天晚上,戴成瑞歇在了书房。

第二天一早,诚信马帮送了年礼过来,十多个礼盒,另加一匹通体雪白的大腕名驹。

戴成瑞在客厅会客,戴家的少爷小姐们都好奇的围在了马厩里看马。

“这马正好看!”二小姐纵然见识多广,却也没见过这样的名驹,不由得发出感叹。

三小姐戴迎婷也很喜欢,站在前头拿了草料喂马,看它吃的香,问旁边的小斯,“这家伙一天要吃多少草料呀?会不会和宝弟一般那样能吃?”

这小斯是家里专门喂马的,自然也知道宝少爷的饭量和吨位,但这话可不敢乱说,便笑笑,指了指旁边一个装草料的竹筐,道:“三小姐说笑了,这马听那边的人说,一天要吃这一竹筐的草料。”

大小姐这才听到他们的说的什么,伸手就在戴迎婷的头上敲了一下,道:“做什么要拿马和宝弟比较,这是能比的吗?”

戴迎婷憋了憋嘴,也不说话了,伸手在马鼻梁上摸了摸,然后又转到了身侧,又忍不住的问身边伺候的小斯,“这马我们能骑吗?我想等开春后出去骑马。”

大小姐也对白马爱不释手,却还知道轻重,忙道:“我的小祖宗,你一天到晚的惹了多少事了,骑马的事还是歇歇吧,免得到时候伤筋动骨了,嫁不出可怎么办?”

嫁人这种话题对还是小丫头的戴迎婷来说还太早了,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就当姐姐的话是打趣,再一次问小斯,“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

当这时,诚信马帮的人领着戴成瑞来看马,远远就瞧见一帮姑娘围着白马,就笑起来了,“戴老爷竟有这么多如花美貌的姑娘,真是羡煞旁人啊!”

见有外男,戴家的三个小姐一个个提了裙摆就跑了,留下个小斯在发呆。

在大周,未出阁的姑娘,是轻易不能见外男的,就连堂表兄弟见面也是要得到父母许肯才行,何况这诚信马帮的人,更是八竿子摸不着的外男了。

戴迎婷早就听说了诚信马帮,他们在行程途中的事迹更是牢牢的吸引了她,因此见这一身粗狂的穿戴貂皮的大汗,也就猜到了是马帮里的人,不免好奇的一面跑,一面回头打量这个马帮的人,见那男人看过来,才又是急又是骚的跑了。

“席老弟,这边请。”戴成瑞就当是没看见那个女儿,对粗狂男人道。

这男人乃是诚信马帮的锅头,外表虽粗狂,却有一个温文尔雅的名字叫席茗,三十出头,却是个心细如发,慧眼如炬的人。

那小小女子对他的一眼,他就看出了里面的艳羡,当然,这样活泼的女子,除了在城里,他一个行走马帮的人,也是极难见到的,是以,倒是对戴迎婷一下子印象深刻起来。

一颗沉寂的心,竟在那一刹那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但是他现在还顾不得这异常,给戴成瑞介绍道:“这匹马是我们在路径卡塔沙漠的时候遇到的,当时有点伤,我们就带回来了,这样的马我们用太显眼了,所以就牵了过来,聊表心情。”

戴成瑞也只听说过,马场里会在野外挑选品质好的野马回来繁衍后代,却是不知沙漠里有野马,便问道:“这沙漠里也有野马?”

席茗便说道:“卡塔沙漠里有一个峡谷,里面有几百只野马,也是我们运气好,每年是个马场过去跳马都是十去九空,我们在外围遇到她的时候,她腿上受了伤,跑不了,才给我们抓到了。”

就算是一匹腿受过伤的野马,那繁育出来的小马驹,也非比平常的马可比。这可是一件贵重的礼物了。

第35章 为你(上)

第35章为你

“你真是有心了!”戴成瑞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日就别走了,在我这儿住几天,我们好好喝喝酒。”

席茗求之不得,家里早就催他娶妻了,刚刚瞧见的小娘子,他也有意结实一下,便立马答应了下来。

戴成瑞还不知道他的心思,笑呵呵的又带着他去别处转了。

转眼的功夫,阴沉沉的云黑沉沉的压下来,带着狂啸的寒风,吹的人不敢在外行走。

戴迎婷心里系着马厩里的白马,手上的两只鸳鸯给绣成野鸭也没反应过来。

丫头宝翠端了新做的点心上来,见小姐心不在焉,出言道:“小姐,你在想什么?珍姐姐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还热乎着。”

戴迎婷听到点心二字,在看小碟子里摆放的赏心悦目的白色点心,顿时有了主意:也许夏美珍的点心能收买了那个诚信马帮的人,让他帮自己说话,以父亲看重他的程度,也许练习骑马就不在话下了?

拿起点心咬了一口,却是一个没留意,发现这玩意儿竟然还是有馅儿的,浓香的牛奶流出来,沾在了手指上,看着软绵软绵的,吃起了更是甜丝丝的,一点都不腻。

便忙问道:“这是什么点心?”

“说是叫泡芙。”宝翠说道。

正心事重重的小丫头,顿时眼光一亮,她之前就听说过马帮的人因为去的地方多,在西域那边大多吃的都是肉和羊奶,那这个奶香的小点心,定然很符合他的胃口了。

于是二话不说,端起点心就往外跑。那个姓席的男人,被父亲安排在了外院的客房里,自己这会儿去定然能找到他。

宝翠在后头唤她,被戴迎婷一句不许动唬在了原地,人也转眼消失在了楼梯口。

戴迎婷想的美好,却是低估了自己的运气,她刚下了阁楼,顺着走廊往外院跑的时候,正好就遇到了从桐华院过来的戴成瑞。

戴迎婷一向惧怕这个父亲,但停脚也已来不及了。

“姑娘没个姑娘样,在这里跑什么?”戴成瑞叫住她,劈头就训了起来。

小姑娘不敢出声,低着头,将手里的点心尽量往身后移,却还是被父亲看到了。

“你拿这些东西要去哪儿啊?”

这泡芙是要去贿赂席茗的,父亲最忌讳男女有别的,这会儿戴迎婷更不敢说了。

见她不说话,戴成瑞就来气,三个姑娘当中,就这个最小的姑娘最皮了,像个小子似得,管也管不好,成日里不学好,但此时他正要去找席茗商量走私私盐的事,没时间在这儿耗着,就道:“野性难训,你给我到祠堂里去背《女则》,背不出来不准起来!”

说罢匆匆走了。

戴迎婷欲哭无泪,但是瞧见爹爹已经走了,便也没那么害怕了,拿着点心又往外院走去。

等到戴迎婷见到席茗时,这小姑娘已经在外头呆了大半个时辰了,也没带个斗篷,身上都冻的发抖了。

席茗见她这样,也就明白这女子是害怕被爹爹瞧见,才一直守在外头的,于是赶紧回屋拿了自己的黑貂大氅来,道了声得罪了,才一把裹住了这小小身子。

戴迎婷颤抖着睫毛,抬头看向他,为了见到这个人,为了不被爹爹看到,所以她才躲在了这边的窗台下,直到爹爹走了,她才敢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让席茗发现自己。

她心跳如雷鼓,颤抖着手,将护在怀里的点心拿出了,递到男人的面前。

第35章 为你 (下)

她人虽然摔了一跤,但糕点却被她保护的很好。

席茗宠溺的看了她一眼,捏起一颗放进嘴里,然后道:“很好吃,你是专门为我送来的吗?”

戴迎婷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点了点头。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院子里席卷的寒风,在小小的女孩子的面前,像是一堵高大的无法撼动的墙壁,能保护她的墙壁。

戴迎婷眼睛有些酸涩,艰难的开口道:“你能让我爹爹允许我骑马吗?”

稍有身份的大周女子,连出门都难,更不要提骑马了。

席茗身为大周人,自然也明白,但是他忍不住还是答应了她,“好,我去说服你爹。”

他说道,一边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半抱半扶的弄进了自己居住的客房待客的地方,又到了热水给她喝,“席茗冒昧了,还不知姑娘芳名?”

戴迎婷闻言,有些羞涩的底下了头,声音小小的道:“我是戴迎婷,戴家的三小姐。”

她因为受冻,声音不仅粗哑,也抖的厉害,人也瑟缩成一团,一点美感也没有,她说着话的时候,脸色腾一下红了,后悔自己最狼狈的样子被一个男人看到了,心跳更是加快了好多。

席茗却是没在意这个,嘱咐她多喝点热水,等身子暖和了,才叫人唤了宝翠过来将人接走了。

这事发生的人不知鬼不觉,没有第三个人知晓,但却在两人的心里烙下了深深的烙印。

回到阁楼,戴迎婷这才想起来父亲责罚的事,于是便又忍着浑身的不舒服到了祠堂,这一跪就是一天,直到被人发现晕倒了,才结束的。

席茗知道戴迎婷生病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自从戴迎婷回去后,他一直很担心她,但是碍于男女有别,怕给戴迎婷带来不好的影响,就忍着不去打听,也不去关注,直到第二天上午府上请大夫来,他才知道戴迎婷病了,顿时心焦不已,却也无能无力。

很快,席茗在这里也呆了三天了,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戴成瑞亲自来送别。

席茗依旧是来时一般,披着那张黑色的貂皮大氅,显得又高又大,“承蒙款待,这三天我过的非常开心!”

戴成瑞道:“回去了替我给令尊问个好!”

“一定!”席茗看着小斯般行礼,沉默了一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既然戴老爷唤我一声老弟,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这里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哥成全!”

说着单膝跪地,真诚的看向戴成瑞,戴成瑞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却被席茗拒绝了。

“我席家五代单传,我至今已三十有一,还未婚娶,家长老父为了我的婚事早已焦头烂额,可我是那种没遇到心爱之人不娶的人,如今,我,我想请大哥成全我!”

这一句话差点让戴成瑞唬的站不稳,他心里想着自己的女儿何时与他见过面了?那又是谁?是迎娇还是迎春?他完全不会想到是戴迎婷。

但是现在不是说想这些事的时候,他一把拉着席茗的手臂,道:“你起来再说!”

谁知那席茗却道:“若是大哥成全我,开春我便送聘礼过来,在等迎婷小姐及笄之时便来迎娶!”

第36章 利用

第36章利用

戴成瑞只觉得晴天里一道霹雳砸到了自己,脑子里有些转不过来。

“迎婷?”他不得不出声道,“你与她见过?”

席茗不想在这人多口杂处说起戴迎婷,但此时不提又觉得不妥,想了想才道:“说出来不怕人笑话,那一日在马厩里,我对她一见倾心,这几日在贵府里又听下人提起过小姐,所以,这也算是缘分到了吧,我对小姐是非卿不娶的。”

这样的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戴成瑞还有些不信,毕竟戴迎婷那孩子年纪太小,可若是在席茗嘴里说出来,他就不得不考虑了。他和席茗有十多年的交情,他自认还是很了解席茗的。

只是事关女儿的终身,他也不可能就现在就答应他,见戴成瑞没说话,席茗道:“是我唐突了,此事事关小姐终身,我也要回去告知父亲,那么十日后席某再来拜访戴老爷。”说完拱手告辞。

他这人磊落坦荡,行事端正,就连说起自己的亲事来也不扭捏作态,品行端正的有时候有些刻板,除去年纪大了些,倒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望着骑马远去的身影,戴成瑞的脑海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顿时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胡想些什么呢!他暗地里啐了一口,这才转身进门了。

这里发生的事戴迎婷当然不知道,但戴家宅子里不过一阵风的功夫,这消息就传遍了。

所以戴迎娇便一大早的让丫头秋瑾将大姐戴迎春叫来了菡萏院。戴迎春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还以为妹妹有什么好东西要和分享,进门就喊道:“你这一大早的是有什么喜事不成?巴巴的叫我过来?”

戴迎娇自然知道她这个德性,也不说话,让秋瑾上了茶点,又嘱咐道:“你去外头守着,不许人进来,要是母亲过来了,你就说我们在看书,不愿被人打扰。”

秋瑾是去年才进来的丫头,自从知道这二小姐是夫人最重视的女儿,又在学着管家,自然是事事为她是从,就怕一丁点差错丢了这美差,便忙忙的去了。

戴迎春见状,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妹妹要做什么秘密事,正要问。

那边戴迎娇已经说话了,“大姐,三妹的事你听说了吗?”

“当然啊,”戴迎春一脸嫌弃厌恶的道:“她年纪那么小就骚气的厉害,连那么大年纪的男人都勾引,真是给我们丢脸。”

戴迎娇却是道:“我找你来可不是跟你说这个的。”脸色一派严肃,非常认真道:“难道你就没想过,如果父亲母亲答应了这桩婚事,会给多少嫁妆给她吗?要知道虽然席茗人看着没什么,但那家底丰厚着呢,尤其我听说他家和很多官位上的人有来往,父亲母亲为了搭上关系,是很有可能答应这么亲事的,而且为了脸面嫁妆也不会低。”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戴迎春的反应。戴迎春是几个姐妹中年级最大的,已经有十五了,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了,这要是先给戴迎婷定了亲,不是摆明了父亲母亲不重视她这个嫡长女吗?那她这个姐姐的面子该往哪里放?

而且,要是戴迎婷的嫁妆给的丰厚了,那势必会影响到自己两姐妹的嫁妆,因为戴家也就那么点家产,必然会这个给多了,那个就会少了。这点子帐任谁都会想得到的。

所以戴迎春很快也就意识到了危机,她本就不喜欢那个性格怪异的妹妹,又怎么会看着父母将嫁妆都给她,便道:“还是你脑子清楚,我都没想到!可三妹的婚事嫁妆又不是我们说的算的,你有什么注意没有?”

“我自然是有了主意才叫你来的,”戴迎娇说着,一面示意戴迎春靠近点,才道:“席茗过一阵还会再来,到时候你就将三妹约出去玩,这里有我……”

戴迎春听了,吓了一跳,诧异的望着妹妹,怎么都想不到她竟然会这么大胆,一时有些消化不了刚才的话。

戴迎娇察觉她的异常,勾了勾嘴角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于是便宜了那丫头还不如便宜我们自己不是?”

戴迎春有些懵,但也觉得这话非常有道理,与其便宜那个和自己不亲近的三妹,还不如让关系好的二妹顶上去,这样到时候自己也就是受益人了。

于是二姐妹一拍即合,这才装模作样的拿了书籍出来读,丫头秋瑾也回了屋里。

第37章 计(上)

第37章计(上)

十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因为知道席家的人今天要来,戴家的人早早的就做了准备,戴夫人更是将三个女儿叫到身边嘱咐。

“今日家里有贵客,你们便呆在后院不要出来,冲撞了外男可不是小事。”她只字不提这是为了戴迎婷的婚事,一双眼在三个女儿的身上扫过,最后还是落在了戴迎婷的身上,对她道:“几个姐妹中就你最是不听话,今日若是叫我知道你跑出去了,回来就叫人打断你的腿!”

要不是这个不争气的丫头,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事来?可她又心疼戴迎婷,席家是个不错的择偶对象,若是商定好了亲事,那女儿们在家的日子就不多了。

为了几个女儿的婚事,她也必定要将迎春迎娇的婚事提上日程,可她们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她实在是不愿看见她们过早的嫁人,到人家家里去服侍公婆应付妯娌,还要相夫教子。

戴迎婷被训的低着头不敢说话,但是实则她心里已经翻腾了。早前拖席茗的事,现在就要有答复了,并且这十天来,她脑海里也时常浮现这个见过的唯一的男子的影子,她心里自是想出去见他的,但是又怕被母亲发现,一时左右为难的不得了。

戴迎春虽性子天真了些,但也已经懂了人事,加上戴迎娇说的话,她心里自也有了一番心事,见母亲这般模样,便道:“今日我定然不会叫妹妹们出去冲撞了客人。”

戴夫人和蔼的看向她,因为先让戴迎娇学的管家,对她这个大女儿多少有些愧疚,手就不自觉的摸了摸戴迎春的头,“那妹妹们就交给你了。”

戴迎娇见母亲竟然这么说,心里便不痛快了,觉得母亲的眼里不在有她,便赌气的将头扭到了一边,考虑起等会儿要上演的戏,是否要改一改。

戴夫人没注意到她的变化,说道:“见时候也不早了,我去前院了,有事的话就让丫头来传话。”说话就去了外院待客大厅。

辰时刚到,康宁坊入口就来了一队骑马坐轿带着厚礼的人家,远远地戴家守门的小斯一眼就认出这是马帮席家的人,便灵活的进们去通报了,不一会儿功夫,戴成瑞领着夫人雪娥及管家婆子等十来个人到门口迎接。

席家的人来了,照壁后头一个小丫头悄悄的瞥了一眼,便匆匆的往后院跑,她一口气跑到菡萏院,不待好好喘气,就给屋里的二小姐打手势。

戴迎娇见了,知道是席家的人来了,便对坐在罗汉床上吃点心的小妹妹说道:“咱们在这儿也是怪无聊的,前日大姐说马厩的那匹马不吃不喝的好几天了,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戴迎婷就是在马厩里遇到的席茗,这是谁都知道的,戴迎娇故意在此时提起,便是想要支走她,戴迎春知道她的计划,便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我也是听地下的人说的,说是父亲为了这马也是煞费苦心了,也请了好些兽医来看,却是怎么都看不好,三妹你这一阵不是看了好多‘马经’,要不你去看看吧。”

戴迎婷被说的心动,她第一次见席茗就是在马厩里,现在她便希望能再一次在马厩里遇到他,然后顺便能说上一两句也是好的,但是她好歹还记着母亲的教诲,纵然心里再怎么想去,也还是摇了摇头,“母亲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戴迎娇道:“你不说她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再说,咱们又不去其他地方,是不会遇见外男的。”

这话说的戴迎婷更心动,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而已,见两个姐姐都说没事,自然也就觉得后果不会那么严重,便也就同意了。

第38章 计(中)

第38章计(中)

为了这件事更加隐秘不被人知晓,戴迎娇还当着两个妹妹的面,将自己的丫头给支走了,以表示此事在无人知晓。

“还是二妹想的周到。”戴迎春见状立马说了一句,哄的戴迎娇很是高兴,然后一行人便悄悄的向外院的马厩去了。

“这会儿父亲母亲定然都是在外院会客厅里,大厨房那边此时也没人,打哪儿穿过去便不会经过客厅了,又有秋瑾打掩护,定然是不会被人看到的。”戴迎娇给她们吃定心丸。

戴家建屋时就将内外院厨房建在了一起,只隔了一堵墙,墙上开了一道口子,用来通风,戴迎娇就是想要利用这道口子去到外院的马厩里去。戴迎婷向来是打狗上树惯了的,加上年纪小,一时也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妥,便觉得这办法是真的不错。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人就到了内院的厨房,里面也果真是空无一人,倒是真的方便了他们姐妹三个。

“三妹爬墙的技术是最好的,你年纪又是最小的,等会儿就由你最先过去,然后再拉我更你大姐。”站在墙根前,戴迎娇又说道。

戴迎春再一次附和,“我和你二姐都没爬过墙,正好你也给我们看看。”

两个人一人一句就哄的戴迎婷很高兴的当了第一个爬墙的人。

“那行,那你们看好了,我两下就能过去!”她自豪的说道,一面就往那通风口爬去,或许是经常爬墙上树的关系,那动作当真是灵活的很,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过去了。

“三妹你正厉害!”戴迎春夸张的说了一句,但是已经过去墙那头的戴迎婷,根本没机会看见她脸上的得色。

这头,戴迎娇突然道:“遭了,我刚才忘记交代秋瑾让她别进我屋子了,要是她见我不在,定然就会发现我们几个都不见了,我得去一趟,大姐,你先上去,我一会儿就来。”

这话虽然和之间戴迎娇交待的有所出入,但戴迎春却是想到原先戴迎娇说的计划是二个人骗的戴迎婷去外院,而自己二人就借机溜走,现在话虽不同了,但意思也是一样的,便道:“好,那你快点儿。”

她这声其实是说给墙那头的戴迎婷听的。

戴迎婷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姐姐,还道了一句别被人发现之类的话。

然后过了一会儿功夫,她便听见那头戴迎春在哎哟哎哟的往墙上爬的声音,她最得意的莫不是自己爬墙上树的功夫了,便给戴迎春说了自己的爬墙心得,只望大姐能快一点儿过来。

但是戴家的大姐却好像是天生没有运动天赋一般,任她怎么说,甚至是墙头都爬不上来。

戴迎婷突然发现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的往厨房过来。她这功夫也是为了爬墙上树念出来的,只要一丁点动静就能发现,随即立刻给那头的戴迎春打了个招呼,自己猫腰躲了起来。

然而,那脚的主人却好似就是为了她而来,直奔过来,见到戴迎婷也丝毫不疑惑,开口就道:“三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去马厩?”

这说话的不是秋瑾又是谁。

戴迎婷一脸懵。养在深宅里的小姐不得出门,但是丫鬟小斯却是能随意在府内走动,所以能在这外厨房看见秋瑾,到也没什么奇怪的。

戴迎婷没来过外院,对这里的格局不熟悉,有听见是大姐的嘱咐,便也就信了,只是她还是说道:“我二姐和大姐还没过来呢,再等等她们吧。”

“三妹,你先去,我去找个垫脚的……”墙那头听见说话的戴迎春说道,声音突然变了调,“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就这样把戴迎婷一个人丢在了外院厨房里。

第39章 计(下)

第39章计(下)

戴迎婷有一瞬间的呆愣,秋瑾却是个机灵的,一把拉着她就躲了起来,然后才低声对戴迎婷道:“三小姐,咱们现在快走吧,等会儿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戴迎婷还惦记着二个姐姐,无比焦急道:“我若走了她们怎么办?”姐姐既然愿意带她一起玩了,她也就不会‘丢下’她们不管。

秋瑾却是道:“三小姐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二小姐和大小姐现在恐怕是过不来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我已经把马厩那边都打点好了。”

戴迎婷想想也是这样,要是被人发现了姐妹三个都得被母亲罚,那还不如等自己看了新鲜回去跟他妈说,这样他们也就避免了一场危险。想罢,便点点头,跟着秋瑾悄悄的出了厨房。

走到外面,戴迎婷却是发现一路都被打点好了,心里更是感激起二姐来,若不是她那身份,自己这会儿必定也给发现了。

她们正从面东的厨房出来,斜对面的就是外院会客厅以及戴成瑞的书房,此时廊下站了五六个侍候的下人。而对面照壁旁边开着的小门,便是去往马厩的必经之路。

两个人都有些紧张,秋瑾道:“三小姐,我先过去将那些人引开,您快点过去,等回头的咱们已猫叫声为暗号。”说罢也不等戴迎婷答复,稍稍整理下衣裙,便大大方方的朝那边的几个下人走过去。

“几个哥哥,我姐小姐的猫刚才跑过来了,请问你们可见着了?”她出声道,瞬间吸引了廊下小斯的目光。

秋瑾虽然长相一般,但胜在十五六岁的花一般的年纪和苗条的身材,加上那一身细布做的衣裳,那些个下人们自然是认出这是内院的丫鬟,便一个个讨好巴结的围过来,也就剩下个把席茗带过来的下人虽然好奇,却依旧守住本分,站在哪里不为所动。

戴迎婷见状,便猫着腰打开了小门,去了马厩。

只是她不知道的事,此时那秋瑾却是话题一转,打听起了席茗的去向,然后猫也不找了,告辞离去。

不一会儿功夫,秋瑾回道了菡萏院,对戴迎娇耳语了几句话,便见戴迎娇说道:“这会儿三妹已经到了马厩了,咱们这就分头行动吧,你去告诉母亲三妹私自幽会外男的事,我就去抓那个外男。”

可是事关三妹的名节,家族之事一损俱损,戴迎春突然有些犹豫起来,期期艾艾起来:“二妹,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这可是事关名节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要是闹起来,不仅关乎戴家的颜面,更是会影响她们姐妹的婚事的。

却见戴迎娇娇俏的笑了一下,道:“大姐你也太胆小了,再说我们怎么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三妹只是‘碰巧’遇到那男人而已,又不是故意见外男的。再说,我们这样做可不是害她,而是帮她。”

她劝道:“你想啊,席家那是世家,家里还有在京都做大官的,妹妹嫁过去只会享福,咱们这么做也只是帮她,帮父亲母亲做下这个决定。”

戴迎春自来没有这个戴迎娇聪明,这也是戴夫人重视戴迎娇,让其学管家的原因之一。戴迎春被她这几句话一说,就将那些个什么名誉脸面的丢到了爪哇国,思维跟着戴迎娇走了。

“你说的对,要是父亲母亲不肯答应这门亲,倒是对三妹来说是损失了。”说着便起身,“我这就去母亲那里,你也快去马厩吧,毕竟见了外男,对三妹还是不太好的。”

说完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真是个蠢的!”见那身影出了院子了,戴迎娇终于是忍不住啐了一口,随即也起身却是去了沐浴间,秋瑾见状便安静的退了出去。

但是她面上安静,心里又怎么会不害怕呢?要不是二小姐许诺日后将她带去席家做通房,那是给她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忤逆事的。只见她强自镇定的再一次来到外院,正好就见到老爷夫人离开,而那前往西厢房的公子,光看背影就很吸引人了。

她咽了咽口水,上前去说道:“席公子,我们小姐有请。”

……

戴家的马厩是两排青瓦马舍,养着十来匹马,但是戴迎婷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匹白色的马儿,顿时就高兴的跑了过去,伸手就摸上了马头,说道:“听姐姐们说你病了,我就急忙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说着话一面就将头贴上去,但是那马却不愿意,扬了下头躲开了,马蹄子也不安的刨了两下。

戴迎婷道:“我一看到你就很高兴,你也是对不对?”

说了两句,戴迎婷终于是想起来去看白马身后的马粪,果然见到的都是稀泥似得粪便,顿时又心疼起来,“你看你,怎么病的这么严重,父亲请的郎中不管用吗?”

“是你!”一声男声出现,惊醒了戴迎婷,她抬头望去,见到的竟然是席茗。

“是你!”她呆愣的说道,顿时脸又红了起来,想起母亲的话,便再也呆不下去了,转身就往外跑去。

“你等等,三小姐。”席茗出言唤她,见戴迎婷被对着自己站着,才说道,“迎婷,我能这么叫你吗?”

然后他就明显的见到戴迎婷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席茗这才说道:“今日我和叔叔登门,就是为了你我的婚事,你爹已经答应了。”

正说着,就听见内院方向一声凄厉的叫声,紧接着就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声,间或夹杂着女孩子的哭声。这声音的出现,顿时就叫戴迎婷慌了神,顾不得许多,踢脚就快速的跑了。

想到可能是自己出来被母亲发现了,二个姐姐受了罚,她心里就焦急无比,可是,刚刚席茗说父母亲答应了她们的婚事,便又忍不住的往回看了一眼。

就见那男子高大伟岸,气质如松,一声的男子气概正是自己欣赏的,于是一颗芳心又乱了几分。

席茗还想说什么,但内院的那些惨叫声,让他不得已住了口。

第40章 变故

菡萏院里闹的厉害,戴夫人都恨不得有掐死戴迎娇缝了所有下人婆子的嘴的冲动。张妈妈将所有无关人员都赶出了院子,只留了戴迎娇和席联靑,以及秋瑾。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她坐在上首,气的脸都青了。

本来好好的是商议戴迎婷的亲事,哪晓得后脚就传来戴迎娇和席联靑的丑事,这叫她戴家的脸面往哪儿放?

秋瑾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小姐说身子不舒服,想要洗澡,于是奴婢就在外头守着,不想他……他硬闯了过来,还说……还是是小姐叫他过来的……”她虽声如蚊蝇,但是该说的还是一句不落的说了个清楚,而且,说完后看向席联靑的目光,还带着惧怕。

跪在地上的戴迎娇,哭的几乎不能自己。

“真是一派胡言!”当即席联靑就不干了,“吾乃生员,怎会做这等龌蹉之事!”他花了三十多年读书考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入仕当官,又岂能让这些人侮辱自己,断了前程,且不说有没有这回事,那也是不能叫人捉了把柄的。

他说道:“我是第一次进你家门,没有人指路,有怎能就到这内院来了?还直接就来了小姐闺房?这不是胡扯吗?”

话音刚落,戴夫人就道:“照你这样说,倒是我女儿污蔑的你了?你真是……我且问你,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名节!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又岂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要不是你强闯,又怎会被你看了去?”后面的话她也说不下去了,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戴迎娇吃亏了,她这个当娘的,又怎能不为其找个场子?

正当这时,戴成瑞匆匆赶了过来,他一进屋,脸上明显的没了先头的喜庆,取而代之的是怒气。戴成瑞虽是商人,但因继承了其祖父的高大身材,生的又魁梧,往那一站,自诩高人一等的读书人席联靑就跟个弱鸡似得了。

戴成瑞三两步就进了屋,站定在三人中间,目光在席联靑和戴迎娇两人身上看来看去,看的席联靑直发毛。

“你要干什么?”他被盯的久了,在戴成瑞魁梧身材的压力下,有了惧怕,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在席家虽不是家主,但因其三十多岁就成了生员,加上嫡子身份,就算胆小怯弱了些,却是没人敢这么待他的,自然一下就慌了神,见戴成瑞不为所动,便又加了一句:“吾乃生员,你怎敢对我不敬!”

却不想,突然间‘啪’的一声,戴成瑞一巴掌摔在了戴迎娇的脸上,喝道:“逆子!”

戴迎娇被这一巴掌扇倒在地,待爬起来时,嘴角已有了淤青和血渍。

席联靑被这一下吓懵了,不自觉的连呼吸都滞了一滞。

却听戴成瑞道:“席公子,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传出去不仅对我戴家还是对公子的前程都有影响,那不如我们亲上加亲好了,你意下如何?”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那就是要把戴迎娇嫁给他,这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了。

戴夫人听了,却是不同意这个法子的,在后面一直拽丈夫的衣摆,但是戴成瑞却是根本不理她,于是便道:“我不同意!”

戴成瑞和席联靑都向她看了过来,就连戴迎娇都停止了哭泣。

她本来是想将席茗引过来的,然后让席茗看了自己的身子,这样她就不得不嫁给席茗,而戴迎婷因为幽会外男,定然会毁了这么门。她打的算盘好,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秋瑾没见过席茗,竟把席联靑认做了他,带来了菡萏院,然后发生了现在这样的事。

本来她还想着如何了了这件事,不至于将自己的名声毁了,却不想父亲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母亲却反对这个法子。

“公子将来是要做大官的,现在又是秀才,我们只是小小的商户,实在是高攀不起。”戴夫人说道,一面上前将戴迎娇扶了起来,“而且,我们刚刚已经商定了迎婷和席茗的婚事,若是现在又商议公子和迎娇的婚事,实在是不妥当。”

她找了这么些理由,其实只为了一点而已——她看不上这个自视高人一等又毫无担当的席联靑。

但是这话她却是不能当场说,只能等席联靑走了再和丈夫细说。

可是,戴夫人还是小看了席联靑,也不知道是不高兴戴夫人说的这番话,还是真的向负责任,以或是看上了戴迎娇的相貌。他当即上前一步道:“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既然小姐被在下看到了,虽然是无意的,但是在下也是要负这个责,再说,小姐美貌,入我席家门庭,并不会辱没了她。”

戴夫人听了这话,更是恨的牙痒痒,这厮这般瞧不起自己商户身份,迎娇过去岂能有好日子过?更何况这人已有三十多了,家里必定有妻室,难道叫迎娇过去做小吗?

戴夫人越想越气,她就算是将迎娇嫁的远远的,也不会嫁个这个的人,当即便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和他父亲要好好商议一下才行。”说罢便一伸手,“席公子请。”

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家世又好的席联靑还没受过这得待遇呢,他自然也听出了戴夫人看不上自己的意思,脸色变的铁青,甚至是拿手指了指戴夫人和戴成瑞,“你们真是好样的!”说完才一甩袖子走了。

戴夫人自然又被气的不轻。

她拍了拍桌子,说道:“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

自己女儿是什么德性她自然最是了解,但这话又不好说出来,不然戴迎娇肯定要被她父亲打死。

所以,“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家里也就留不得你了,你年纪也有那么大了,我明日就叫媒人给你看人家,找个远远的人家,先定亲等过了成年礼就嫁过去。”

戴迎娇现在已经十四岁了,成年礼便是明年。

她脸色变的灰败,有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抵如是。

第41章 灯谜(上)

第41章灯谜(上)

因为戴夫人的雷霆手段加上封锁消息的速度快,这件事很快就被压了下来,整个正月到也过的相安无事起来。

正月十五这天,按照惯例,宣州府夜里不禁宵,官方与民间合作办灯会过元宵。戴夫人并没有因为儿女事就变更惯例,而是放了一批丫鬟小斯的假,允许出去玩耍。因为夏美珍只是专事糕点,自然也在放假的人员之内。

朝晖院的大丫鬟芙蓉,以及桐华院的凌阳来和夏美珍较好,于是三人便商议好了等上灯时便一起去逛灯会。

古代的灯会她并不是第一次过了,但因为之前家里为了生计到处奔波,也没有条件夜里呆在府城,所以说夏美珍这还算是第一回正儿八经的过元宵。

“等会儿咱们就先去街上猜灯谜,然后再去河边放河灯怎么样?”长相圆嘟嘟的芙蓉提议道。这人最是爱吃,这还没上街,手上就已经拿了不知道从哪儿取的瓜子在磕着。

凌阳笑着,“这注意好,小摊子上的玩意儿多,晚了就挑不到好东西了。”嘴上虽这么说,但凌阳也是苦命人家的孩子,每个月的月例都是教给了家里,身上的零花都是有限的。她们三人当中,应该就属夏美珍身上的钱多一点了,凌阳这么说也是给她解释。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不一会儿就出了康宁坊,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闹市。老远的就看见街口的门楼两边挂着的长长的灯笼,中间贴着元宵会三个毛笔写的大字,都是红艳艳的,一瞧就喜庆的很。

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造型各异的灯笼看也看不过来,各色灯光相辉映,真是好不热闹。

这古代的元宵节,除了有灯会看之外,还有就是那些附庸风雅的读书人显摆才学的时候,亦是有情人幽会或年轻男女物色对象的好时机。如此绝妙的坏境,自然是自古皆然的。

被芙蓉带着,夏美珍当真也见着了几个长相不错的才子佳人,她自己也因为长相娇俏而引了好几个男子的窥视,然后见到一旁的芙蓉,便又纷纷收回了视线。

“前面就有个摊子,是我长去的,哪儿的蜜饯可好吃了。”芙蓉吃光了瓜子,便拉着凌阳和夏美珍往前面挤,她人壮力气大,不一会儿就挤出来一条道。

凌阳在后面笑道:“还吃?再吃下去你就不怕嫁不出去吗?”今年芙蓉已经有十七了,这在古代可算是大龄剩女了。

“这怕什么?那个家伙能娶到我,算是他的福气!”芙蓉嘴巴一撅,半是开玩笑的说道。不过就她这个圆嘟嘟的身材,说是福气到也不恰当的很,夏美珍上下看这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凌阳也反应了过来笑个不停。

买过了蜜饯,一行人又往前走,到了一处猜灯谜的地方,就见围了一大圈读书人和个别蒙了面的女子,夏美珍也好奇的很古代有什么样的灯谜,便对其他二人道:“咱们也过去瞧瞧吧,看着倒是有趣的很。”

这个时候的灯谜和现代的元宵灯谜差不多,猜对了都是有奖励的,所以对于这种免费的东西,芙蓉和凌阳都很有兴趣,便一起过去了。

走近了,就见前面是一个擂台形势的台子,周围搭了架子,架子上挂了贴了谜语的灯笼,这谜语分了物谜、字谜,姓名谜、哑谜等七八种,到也是品类繁多了。

夏美珍就近看了一个灯笼上的字,上面道:‘安敢裙钗换男装,字谜,’夏美珍皱了皱眉,就听旁边一声音道:“这是‘宁’”。

转过看过去,却见得一位眉目如画,器宇不凡的少年。

第42章 猜谜(中)

“夏姑娘好久不见。”萧恒卫微微颔首,朝夏美珍说道。

夏美珍也赶紧朝他福了福身子行礼,才满脸笑意道:“能在这里遇见公子,当真是有缘。”

见有男子和夏美珍说话,凌阳赶紧拉着芙蓉一同行了礼,然后又后退了三步。这个距离,不仅能看见他们的情况又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内容,而且也可以防止不测发生。

璀璨灯光下,夏美珍本就秀丽的容貌更加容光焕发,好似神女下凡一般,萧恒卫不忍多看了两眼,问道:“姑娘也是来猜谜的?”

不等夏美珍说话又说道:“这老板规定猜中三个谜就可以奖励一件东西,姑娘要不要试试?”

夏美珍听了自然很欢喜,只是她这人对谜语研究的不多,便道:“当然要试试,只不过这字谜不太在行,这儿有物谜吗?”

“有,萧某可以带诸位过去。”

闻言,夏美珍便回头将凌阳两人拉上,这才跟在萧恒卫身后去到物谜的地方。

“就是这里。”萧恒卫说着就抬头,随便选了一个灯笼,念道:“生在山中,颜色相同,来到人间,有绿有红。”萧恒卫说完,便看向了夏美珍。

或许是这些物谜太难了,也可能这些古人不太在行猜物谜,反正这一块的人要比其他的地方少太多了。

夏美珍见到萧恒卫看向自己,不由得有些囧,连忙转头去找凌阳两个,却见她们一人一个灯笼正看的热闹,但是由于不识字,芙蓉还过来拉她的衣袖,让她给读一读灯笼上的字。

夏美珍无奈,只好先撇下萧恒卫,读起来:“白如玉,穿黄袍,只有一点大,都是宝中宝。这是咱们吃的大白米。”

只读了一遍就猜中了谜底,萧恒卫眼睛亮了一亮——这时代识字的女子可不多,尤其还是平民出身的夏美珍。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台上的老板的注意,便过来道:“姑娘好聪明,你要是再猜中两个,我就将这把团扇赠给你。”

说着拿出了一把小巧的素绢材质的团扇,这扇面上画着的是仕女图,犹抱琵琶半遮面,倒是幅好画。

“好。”夏美珍点点头,立即又选了一个,念道:“样子像元宝,外壳黑又硬,生在水里面,秋来大采收。这是菱角。”

话音刚落,那老板就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姑娘好见识,这菱角是南方湖里才有的东西,咱们这里知道的人还不多呢。”

夏美珍笑笑,一指先前萧恒卫读的那个,说道:“那个谜底是茶叶。”然后转头对老板说道:“我这个猜对了吧?”

“对对对,”老板笑呵呵的点点头,将手里的团扇递给了她。这东西虽然现在还用不到,但等天热了,到还是挺好用的。夏美珍很喜欢。

那头,萧恒卫拿手点了点面前的一连三个灯笼,说道:“花生,月亮,渔网。”这一下,不仅拿老板惊叹起来,就连夏美珍都要竖起大拇指了。

那老板笑呵呵的,拿了一只玉石笔架给他,说道:“公子是我见的猜谜最快的了,这上好的玉石笔架就赠给公子了。”

第43章 猜谜(下)

第43章猜谜(下)

萧恒卫伸手接了,随手又递给了身后跟着的萧青。这头芙蓉见夏美珍一会儿就得了把扇子,便央求道:“好珍姐儿,你也给我赢一把扇子回来吧,回头我给你买好吃的。”

夏美珍听了,又见那头凌阳猜谜也很吃力,便决定再赢两把扇子来。一抬头,见一题是:空肚子上街,满肚子回来,又吃鱼肉,又吃青菜。

“这题是菜篮,”她指着那灯笼道,随后又猜了几个,不一会儿功夫就赢了两把扇子,高兴的凌阳和芙蓉都笑眯眯的,要不是见萧恒卫还在这儿,差不多都跳起来。

这古代都讲究男女有别,虽然自己的丫鬟,但萧恒卫却不是自己的主子,守在这里肯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道:“这里也没啥有趣的,咱们去那边逛逛吧。”

芙蓉得了扇子,自然也不在留恋这里,拉着凌阳就往前走,丢了夏美珍和萧恒卫在后面。

萧恒卫之前去过戴家,和夏美珍的关系他们都是清清楚楚的,自然也就让他们说话去了。

萧恒卫这才有空对夏美珍道:“上次还真是多谢你了,祖母用了你的法子,没两日就恢复了。”

原来是说这个,夏美珍便毫不在意的挥挥手,“你真是太客气了,一个小甜点而已。”

正说着话,人群那头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大叫道:打死人啦打死人拉!随着这话,原本热闹的街市就如同开水里滴进了水,沸腾起来。

前头的芙蓉和凌阳都吓的不轻,赶紧跑回头呆在夏美珍身边,芙蓉更是脸色都白了,说道:“这好大日子里出了这晦气事,咱们还是回去吧。”

凌阳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没那么害怕,还道:“这不管咱们的事,怕什么,走,过去瞧瞧去!”

要说这胆子也是够大了,有道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不过如此了。

萧恒卫身为朝廷官员,虽然不用管这样的事,但就在他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事,不管却不是行的,于是道:“你们姑娘家的,还是回去吧,我过去看看。”说完也不待三女说话,就带着萧青往前头挤去。

因为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看灯会的百姓们都怕惹事上身,纷纷四散跑开,因此萧恒卫主仆二人逆流而行,费了好大的劲,才到达事发地方。

一眼就见到一个马夫打扮的十五六多岁的小斯手持皮鞭正在鞭打一年轻女子,女子身上已血迹斑斑几十条血痕,正抱着头痛嚎,不远处一辆马车上,一位着鹅黄袄裙,披白色大氅的沉着脸的姑娘,正掀开帘子看向这边,嘴里一边说道:“敢挡了姑奶奶我的道,就是打死也不过为过!”

如果夏美珍三人在这里的话,定然就能认出这是戴家的大小姐,戴迎春。

那车夫得令,一脚就踢向了地上的女子肚腹处,痛的那女子大叫一声,弓成了虾米状。这小斯的母亲是戴家的二等婆子,惩罚起小丫头来很是有一手,这一招看不见外伤却能致命的本事,还是他娘亲自解说的呢。

“住手!”萧恒卫见此大喝一声,那车夫停了手望向马车里的女子,女子道:“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王二,继续给我打!出了事我扛着。”说完还挑衅的看了萧恒卫一眼。

她因为一套首饰被母亲呵斥,还责令退回店里去,这不仅让她在手帕交哪里丢尽了脸面,之后又被首饰店的老板羞辱很了,正在气头上时,丫头撞枪口上了,就活该她倒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顶事!

夏美珍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拉着凌阳二人挤着人群过来,就听见戴迎春说了这么一句,虽然没见到人,但也认出了声音,夏美珍立马就停了下来,对凌阳道:“大小姐惹祸了,凌阳姐姐你赶紧去给夫人报信去,我和蓉姐儿在这里守着。”

凌阳是夫人身边的丫头,这报信的事她去最合适不过。凌阳自然也认出了那声音,不肖夏美珍把话说完,抬脚就往康宁坊去了。

见凌阳去了,夏美珍才拉着芙蓉郑重其事道:“蓉姐儿,咱们一定不能让大小姐闯出更大的祸事来,你要知道,咱们依靠的就是戴家,若是主子出了事,咱们下人就是第一个倒霉的。等会儿,咱们上去,一定不能让大小姐说出更疯的话来。”

说完,便等着芙蓉反应,但这胖妞儿除了吃就是胆小怕事,这会子要她给个回应也是难的很,于是夏美珍见她半天没个回话的,也就不管她了,拉着她就挤到了最前面,待看清楚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女子身上穿的衣裳,顿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大小姐,你可闯大祸了呀!”夏美珍一脸焦急的道,指着地上的女子道:“这是程家的丫鬟,你若是将她打死了可怎么办?”

夏美珍和程府的关系,戴迎春自然也听母亲提起过,她认识程府的下人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先头实在是被那首饰店的老板羞辱很了,这才做了糊涂事,现在在听夏美珍这么一说,冷静下来,也是后悔不跌,脸色煞白。

“这……我也不知道她是程家的人啊。”她欲哭无泪道。

一旁正等着戴迎春下令准备再一次打人的小斯,脸色也瞬间白了,他逞一时之快,下暗手将人打死,这要是追究起来,自己也是难逃一死的呀,想罢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这边萧恒卫说道:“你想办法和程家人私了这件事吧,这样官府也不会太追究。”能说的也都说了,他自己还是官身,太多的话也不好说。且要不是看在夏美珍的面子上,他根本就不会插手这档子事。

在大周,商户打死了官家的奴仆,因阶级地位的关系,惩罚是相当严重的,而若是私了,不过是赔钱赔人的事。

事关女儿,戴夫人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快速的到达了这里,见到眼前情况的第一时间,便让带来的人抬了门板见地上的女子抬回家去,然后又是请了府城十多个有名的大夫过来看诊,一边将戴迎春凉在宗祠里罚跪,直到程府里的管事登上门来。

第44章 上门(第二更)

但是到底是来迟了,十来个郎中把脉之后都下了伤及脏腑不治之症的话,戴家上下一下子都摊了。惹了这么个事,虽然是个丫头,但若是程府追究起来,他们家可不是就要散了?

树要皮,人要脸,自己一个商户女就敢打死了人家的丫鬟,那就是十足的上门打脸,程家要不追究,简直就是做梦。戴家上下,一时心里都冒出了这个想法。

而事情经过以及那死了的丫头的身份,也早早的打听出来——丫鬟是程小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去首饰铺子是为了取回修好的一支钗子,只是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戴迎春一下,正在气头上的戴迎春,见那丫头是婢女打扮,一时就把气撒在她身上,而那打死人的王二本就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平时没少被父母责备,这会子有了教训人的机会,加上有意讨好戴迎春,下手就重了很多,头脑一热下黑手弄出了人命。

“如此奴才,遇见这等事,不劝着点就算了,还做下如此混账事,留着他有何用!”戴夫人听了下人的回话,拍着茶几,当即下令,“王二那一家也不必在留在府里做事了,阖家赶出去,咱们庙小,容不下那等大佛!”

张妈妈不敢耽搁,领了话就出去选了十来个身强体壮的小子们,去到王家家里,将王二父母姐弟等人或物件,二话不说就往外丢,外丢了才将王二惹的事大致说了下,闹的王婆子家一家子哭天抢地的,却是没人敢上前劝上一劝。

这一头,由着外院管事,命了两小斯,放了狠招将困了手脚的王二乱棍打死在一处黑屋子里。

这一折腾,也就到了丑时鸡鸣时刻了,闹了这样的事,戴家夫妇两都头疼的很,根本不想去睡,睡也睡不着,就干脆的在暖阁里坐了一宿。

到了差不多快寅时,夫妻两便叫了丫鬟小斯换衣裳梳头洗脸,准备稍稍修整一下,就去荷花坊的程府谢罪去,正手忙脚乱时,屋外头一道灵活的身影蹿了进来。

戴迎婷进门就道:“父亲母亲,你们这是要准备去程府了吗?”

戴夫人闻声看过去,见她身上穿的整齐,头发也没乱,眼睛红红,精神头却不错,便知道这妮子也在为姐姐的事担心,所以特意的起了个早。

戴夫人由张妈妈披上外套,一面道:“你姐姐创下这样是祸,我们自然是要去的,婷姐儿乖,时辰还早,你回去再睡会儿吧,等睡醒了让美珍丫头给你做好吃的。”

外厅已经摆好了早食,戴夫人收拾妥当便往外厅过去,戴迎婷却是亦趋亦步的跟着,却是不说话。

“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戴夫人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母亲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没多少时间陪你,你要是觉得没人玩,就和院子里的丫鬟玩玩也行啊。”

这三女儿平时性子是最活泼的,也是最刁蛮的一个,而这时却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鹌鹑般,轻轻的靠在她怀里,戴夫人想到也许是昨天的事吓到她了,于是摸了摸她的头,正要安慰她。

戴成瑞却是没好气的道:“等会儿还要去程府,墨迹什么。”

因为戴迎春的事情,他的脾气也不太好了。

戴夫人只好唤了张妈妈过来将戴迎婷哄走,才对丈夫道:“女儿也是担心她姐姐,这没什么不对,你凶什么凶!”

戴成瑞听了夹菜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吃饭,却是没有说话。

二人吃过了饭,便匆匆叫人提了礼物出门去。

从康宁坊到荷花坊,路上连个扫大街的人都没遇到,戴家夫妻虽然知道程府没这么早开门,但是为了诚意,依旧是早早的守在了程府门前,而这日天气似乎不怎么好,街道上一刻不停的有风呼啸而过,天也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的样子。

戴家的祠堂里,钱妈妈偷偷拿了些稀饭馒头过来,劝戴迎春道:“小姐,你吃一点吧,现在夫人和老爷去了程府,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这祠堂阴冷阴冷的,不吃东西的话,你身子怎么吃得消。”

戴迎春却只将头扭到一边,蓬着头发,脸上泪痕重重的,任谁瞧着都觉得可怜。

钱妈妈见她不为所动,只好又劝道:“大小姐,你若是冻坏了身子,夫人解决了那事,回来见你病了,定然会心疼的。”

这回戴迎春没打算装聋作哑,沙哑着嗓子道:“这是我应得的,害得父亲母亲受了这等罪,我要还只顾着自己,那我还是人吗?”说着又哭起来,滴答滴答的大颗眼泪往下直掉,“若是那程府不肯私了,那钱妈妈你就去和那程府的人说,这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们别为难我父亲和母亲。”

这话说的,就连心思多的钱妈妈听都动容的很,忙拿了袖子擦眼泪。戴家的三个小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戴迎春虽说没有两个妹妹那么机灵聪明,却是个孝顺的孩子,也是戴夫人最偏爱的孩子。

这里发生的事,戴家夫妻并不知道,此时正双双笔直的站在程府门外,等着程家的大门开启。

冬日里的早晨本来冷,寒风肆虐,冷风凛凛,如果刮骨刀往人身上钻,加上一夜未休息,就算特意多穿了件衣裳的戴夫人,也已经有些顶不住了,唇色变的乌紫,脸色也不好。

戴成瑞看了有些心疼,便道:“要不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就是。”

戴夫人却是摇头道:“不用,我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个时辰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了。”

戴成瑞只好不在提起。

正在这时,程府的角门开了,出来一个穿着绵袍的管家人物,一眼见到戴家夫妇,便走上前去,拱手行礼,然后道:“我们少爷少夫人有请,还请跟小的来。

一听这话,戴夫人便知道有戏,便强打了精神,与丈夫跟着那管家一前一后,往里面走去。

第45章 赔罪

第45章赔罪

管家将他们带到了外院会客厅,便转身离开了。这室内总比外面好,虽然这会客厅里并没有烧火盆,清冷的厉害,而对于没有人招待,戴家夫妇更不敢有异议。

因为他们知道,人家程府让进门就已经是很客气的了,至于茶点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而在东边的偏院里,程小夫人抱着孩子哄着,那孩子不过二三个月大,时不时憋红了脸咳嗽几声,看的程小夫人心疼的恨不能自己替孩子受罪。

但是那死了的丫头,她又不能不管,见丈夫说那戴家的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便一肚子气,说道:“这人都死了,来赔罪有什么用!且不说巧儿能不能死而复生,就那种人家,连我们家的丫头都敢打,也是个不要的命的,既然不要命,还巴巴的过来做什么!”

程小夫人是安徽大家冯家的嫡女,性格本就不好,去年又添的旭姐儿,性格就泼辣了。

程锦恪是个读书人,从不愿与女子计较,见夫人不高兴了,女儿又病重,也就不再提这话,说道:“那我叫人打发了他们去。”又对冯娇娘道:“姐儿病的如此之重,或许和我们还是没缘,你也别太……”

话没说话,程小夫人就瞪了过去,大声道:“你要是再敢咒我的姐儿,我这就收拾了东西回娘家去!”

这女人果然和小人一样。程锦恪心说道,更是不说话了,转身就出去了。

见丈夫出去了,程小夫人哇一下哭了起来,看着日光渐渐的门外,心里那个委屈啊!

走在廊下的程锦恪,身子猛的停住,但是却没有回头,继而又出去了。在这大男子主义的时代,男人是完全不能理解女人内心的苦闷的,尤其是刚刚生孩子的女人。

他脑子里烦闷,不想去前院更不想回自己的屋子,就在院子里打圈圈,竟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后院旁边祖父经常钓鱼的湖边了。

湖岸边的湿土结一层坚硬的动土,就连靠湖边的草地上的晨霜也重许多,他这才发现脚上的鞋已经湿了大半了。

什么进门不进门的?你要娶小吗?

脑子里祖父的话突然出现,激的程锦恪往回走的脚一顿,停住了。

要是那个丫头的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都要把他弄进我们程家的门来!

祖父已经痴迷那丫头的点心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要是借这个机会将人弄到家里孝顺祖父,也算是一举两得的事了。

越想,程锦恪越觉得这法子可行,招了招手,对院子旁一个扫洒的小斯道:“你去取我的鞋来,到前院去等我。”

说罢脚一转,又往前院去了。

夏美珍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已经被程锦恪用作孝顺的名义给盯上了,还在为自己如何离开戴家作着打算,直到戴家夫妇回来将话传下去,才知道这回事。

不会吧,我这是除了虎窝掉狼窝的节奏吗?夏美珍不由得扶额哀悼,她在戴家呆了这么些日子,也算是深深地体会到了可恶的剥削阶级的可怕,不光谋财还会谋人,她都已经打算再也不会做这种愚蠢事的时候,怎么还会遇到这种事啊?

“程府是大户人家,有多少姐妹想去呢,你还不知道足?”凌阳看着她的样子,劝道。凌阳家境不好,又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自然认为有个有权有势的东家,总比在商户人家当丫鬟的强。

士农工商,阶层待遇,身为下层人的凌阳看的是最清楚的。程家是官宦世家,可不就比戴家这个商户高级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么。

夏美珍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于是道:“我和戴家的契约是三年,这会儿夫人将我当做赔罪的东西给了程府,往后我不就没自由了么。”

凌阳才不管什么自由不自由,反正到哪儿都是丫鬟,是奴籍,又有什么区别呢?于是又劝道:“程府和咱们家可不一样,那是官家,你能去程府当差,那就比我们夫人还要厉害的了。”t

她无比羡慕的说道:“我听说他们官家人给下人的月例也是很高的,有这样好的东家,还有那么多月例,如果是我我一定会答应的,这样我父亲也就不用天天为了吃药发愁了,我也不用经常给夫人哪里支银子了。”

凌阳的父亲去年入冬就病倒了,这会儿已经吃药吃了好几个月了还是不见好,凭她现在的月例还有哥哥每日给人帮工的钱,根本不够给老人家抓药的,因此芙蓉和夏美珍都借了些钱给凌阳救急。

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这个道理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夏美珍看着凌阳,也知道她的难处,但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然也就不敢放下什么豪言壮志来鼓励她,两个人就沉默了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凌阳突然站了起来,笑吟吟的对夏美珍道:“想这么多干什么,银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走,你明日就要去程府了,我去帮你收拾东西去。”

在戴家和夏美珍关系最要好的就是凌阳了,夏美珍也没有不让人碰她东西的习惯,也就答应了,两个人挽着手往住处去了。

这边,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脚的程卜老爷子,正在擦汗,准备去洗手吃饭,程锦恪就来了。

“你来了。”老爷子看见他,点了点头,将辫子往身后一甩,挽起袖子洗手洗脸,然后取了毛巾擦手,程锦恪一直等爷爷坐下,才将丫头被打死的事说了,然后道:“那戴家答应了将夏美珍送来赔罪,一个丫头赔一个丫头,另外还送了一个铺面,爷爷你怎么说?”

程锦恪这投其所好的做法,程卜自然高兴的很,这一个丫头换一个丫头的做法也是正当的手段,他两眼放光道:“你是说那丫头要来我们家了?”

“是。”程锦恪点点头,端了桌上的茶吃起来,面上没甚表情。

老头子尖牙不见眼,狠狠地拍了拍程锦恪的肩膀,程锦恪一个没提防,嘴里的茶全喷出来,撒了一脸,程卜却不管这些,笑着道:“哎呦呦,这下老头子我就有好吃的了,也不知道那丫头出了点心,还有别的手艺没有。”

那一脸的向往期待,程锦恪都要以为夏美珍才是他滴滴的孙儿了。

第46章 意外

第46章意外

于是,夏美珍来程府第一个见的就是程卜,这个对她有知遇之恩的老人家。

这是夏美珍第一次见程卜,心里有些好奇敬佩,同时也很害怕——这可是做到了丞相位置的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的老人,如果动不动就叫人把她一绑送大狱里去可怎么办?

正这么想着,就听外面一叠声的太爷少爷的问好声。

来了!夏美珍顿时站好了姿势,也不再东看西樵。

不一会儿功夫,便听到脚步声靠近,祖孙俩个一前一后进来,先后在座位上坐下,然后小斯奉了茶点过来,程锦恪这才对程卜介绍道:

“这就是那位夏家小娘子。”

他曾经在船上远远见到过这女孩子,虽然只是侧脸,但也足够了。

程卜一把瘦骨头挺着脊背端正坐着,一手捻着稀疏的胡须,眯着有些老化的眼,稍稍瞥了一眼站在厅堂里的女子,见是一个瘦小的十三四岁的丫头,腰杆挺直,干净利索的装扮,脸上虽还有些稚气,但那脸蛋儿却是实实在在的美人胚子。

程府是官宦之家,为了脸面,丫头小斯们自然也都是精挑细选的长的标致的,而让程卜也赞一声美人胚子,可见是真的美了。

“夏美珍见过太爷少爷。”夏美珍见他们坐定,便福了福身子行礼。

“起来吧,”程卜摆摆手,“我不喜欢这一套,你也不要拘礼,有什么就说什么。”

夏美珍点点头,看向程卜,心道:这老人家倒是挺和蔼的,也许会很好说话。

就听程卜道:“我老头子因为有厌食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要不是你的饼子,估计老头子我早就饿死了。”

夏美珍惊讶,发现这程老爷子确实是比一般的老人瘦的多,往那一坐,一大半的椅子都是空的,用一把骨头形容都不过分。

大周的饭菜大多是水煮少盐的,烹调手法单一,而夏美珍就连做点心都是用了不同的手法,就拿包子馒头这样的点心,这时代的人只会一道发酵揉面手续,而夏美珍却是二道发酵揉面的手续,虽然时间要久一点,但就柔软度和口感来说,就比别人高了不是一个层次。

然后就见程卜继续道:“你于我程家也算是有恩的,所以,既然你已经来了我程家,但是去留还是你自己决定。”

这下夏美珍更惊讶了,她还想着要怎么调理老太爷的身子呢,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由来的太快,夏美珍一下子愣在了哪里。

自来了这时代,进了一趟戴家,她就没想过回头剥削阶级考虑下层人士的自由身这样的问题的。

“你说的是真的?”她不由自主的问了一边。

“当然,”程卜一脸遗憾道,“虽然要是你选择回家去,我就没东西吃了,但我程卜不是那种能看着自己的恩人,在自己的手下地做那等事,你要是想回家去,我不会拦着你的。”

夏美珍见他不想是开玩笑,而且这等身份的人也不需跟自己开玩笑,于是当下便行了礼,道:“那么夏美珍就多谢老大人了,大人也不必怕没东西吃,我会将做菜的法子下来来,这样您就不用担心了。”

人家给自己这么大一个脸,自己也不能蹬鼻子上脸不是,再说,自己就算将菜方子留下了,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外传,所以,这个人情,她算是承了。

第47章 酒楼

第47章酒楼

对于夏美珍识字,程卜自然不奇怪,当下就让人拿了笔墨过来,让她用。

因为程卜年老,又有厌食症的毛病,夏美珍就挑了一些好消化,且营养的菜,一共写了六道菜,还有两道点心的做法,她才停了下来。

不过她并没有马上交给程卜,而是朝程卜跪了下去,诚恳道:“夏美珍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老大人成全。”

程卜愣了下,道:“你说说,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要求。”

只见夏美珍恭敬的磕了个头才说道:“美珍自幼就喜爱厨艺,能得老大人青睐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一旁的程锦恪时刻关注着爷爷的态度,此时见他皱着眉,且性子也不爱听这样的额有的没的的话,便挥手说道:“起来说吧。”他这会子见到夏美珍,倒是不知不觉的消了气了。

夏美珍看了一眼程卜,站起来说道:“这话我本不该说的,只是美珍觉得,老太爷这样待我,我要是只拿一点菜谱,也太不厚道了,所以就想着,要不,老太爷您拿我的菜谱开酒楼吧,给我一成的分红,也就足够了,”她见前面祖孙俩都愣住了,生怕他们不答应,又赶紧补充道:“你们出钱,我出力,厨师什么的都由我来培训……”

程锦恪的脸色变了变,见那边程卜也在思考,就道:“我们家并不缺这点钱。”

那意思就是你这么个丫头,放就放了,我们还不至于这么计较。夏美珍在戴家呆了那么长时间,自然也知道,有些大户人家为了颜面问题,就算府里许多家生子闲的没事干,也不会变卖出去,而他们将自己放出去,还真不算什么。

而且,程家家大业大,一个酒楼对他而言也还真不算什么,要知道,这时代的酒楼做的上等席面也就那样,宣州府也不缺酒楼,像他们家高档的酒楼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是四五百两银子而且,所以对夏美珍说的酒楼他们并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夏美珍想的可不是这个。她在戴府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的黑暗面,既然如今出来了,也就不会继续当孙子,这程卜不是喜欢吃么,那自己就借他的力开一个属于自己的酒楼,而这就酒楼能赚多少钱,她还是能估摸的出来的,程家要是答应了这个要求,那是只赚不亏的。

夏美珍想了想,又咬了咬嘴唇,张了张口,又看了看程卜,但是依旧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程卜见了就道:“有什么你就说吧。”

夏美珍闻言,又看了看程锦恪,最后一咬牙大着胆子试探着问道:“请问,你们家的酒楼一个月能收益多少呀?”

向人打听收入这可不是好品行,就是放在现代也是让人避讳的事,所以夏美珍这才这么纠结。

但是程卜也才不管这些,他看了下程锦恪,示意其说一下,程锦恪无奈,当然他自己也好奇,便道:“一家高档酒楼一个月好的时候六百两银子。”

他这还是往高报了一点,按照宣州府的消费水平,档次低的一个月连一百两都赚不到,而一些小摊子,好点的时候一个月也不过收入个六七百文钱,而程家的这个酒楼,还是因为有不少官僚照顾的原因,才有这样的收入。

夏美珍得了答应,就有想了想,心里算了算,然后道:“我能让酒楼一个月纯利润一千两,不知道老大爷意下如何呢?”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样的收益,已经是很吸引人的了。

不说程卜,就连程锦恪听了都有些意动,但是他还是很清醒的,问道:“那要是亏了,或者赚不到那么多怎么办?”

“亏不了!”夏美珍笑了,也明白这是程锦恪有意了,便解释道:“我爹爹是祥泰酒楼的二厨,想来你们都是听说过的,而我之前嘛……也是小有点名气,”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说道,“我就光在戴家做了几个月的点心,就能让人天天守在后巷子里候着我,所以,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这可不是她说大话,宣州府戴家厨娘一手点心那可是别人夸出来的,真的不是她自己宣扬的。

对于夏美珍在点心上的造诣,程卜是吃过的,那是没话说的,于是也不等程锦恪再说为难的话,就道:“那这酒楼也不是说合作就合作的,你怎么打算的?”

夏美珍就道:“就和先前说的,你们出钱,我出力,酒楼我来设计规划,厨师小二什么的我来培训,采买之类的事我来负责,只要老大人给我一成的分红就行了。”

听闻这话,程锦恪立马就在心里算起了小账,如果真如她所言,一个月一千两银子,给她一成的分红也不算少了,但是自己拿到的却是往年都没有过高利润,且自己一点力气都不用出,这买卖也算是划算的了。

那边程卜已经答应了下来,“那行,等会儿就让锦哥儿给你安排个酒楼试试。老头子我饿了,你去厨房给我做点吃的吧。”

“行,”她当然明白程卜这是要试探自己的手艺,为了能说服他们,夏美珍自然也会拿出自己最难受的菜来。

客厅外头一直有下人守着,这时间夏美珍走出来,老管家程平便站了出来,对夏美珍道:“请姑娘跟我来。”

程平当初是去过凌阳村调查过夏美珍的,因此对这个丫头也还算是了解,而且因为这丫头之前拒绝了锦少爷的邀请,实事求是,不趋炎附势的性子,他还是很欣赏的,所以说话时看着夏美珍的眼神都包含了欣赏。

“多谢。”夏美珍道了声谢,然后跟在程平身后去了厨房。

约莫一个时辰后,她就端了三菜一汤一点心过来,远远地就能闻到香气的那种,闹的程卜都忍不住的跑到客厅外头去等着。

青菜豆腐汤,青白相接汤色清雅,赏心悦目;黄金虾球,色泽金黄,圆滚滚的看着好看,闻着更香;清蒸鲈鱼,完整的一条鱼,青绿葱丝,丝毫没有腥气,要知道这时代很多家族里都因为鱼的腥气而很少吃这道菜,这最后一道菜番茄菜花,菜香里就带着一股淡淡的酸味,闻一下就觉得味蕾大开,而最后的点心是一款抹茶小蛋糕,因是刚出炉的,不管是色泽还是气味,都堪称一绝。

而最主要的是,这三菜一汤一点心里,出了青菜豆腐汤和清蒸鲈鱼,其他的都是程家祖孙没见过的,不免都好奇的成分更多一点。

第48章 汤

第48章汤

夏美珍在戴家呆了那么长时间,早就将这个时代的饮食打听清楚了,见状,便将这几道菜都介绍了一遍。

她知道古代的大家族吃饭是有规矩的,所以解释完了就站到了一边去,一旁守着的老管家心思通透,不用程卜交代,就舀了一碗汤递给他,然后又舀了一个碗给程锦恪。

青菜豆腐味在青菜的鲜和豆腐的嫩,二者结合清爽无比。只是,程卜瞧了一眼,却是将汤放到了一边,而是拿起了筷子去夹黄金虾球。

程锦恪倒是没有这么做,拿了勺子喝了起来,喝完了才让程平添了饭。

古代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夏美珍也没急着说话,待他们吃完了饭,撤走了碗筷,程卜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丫头,这谁都知道青菜豆腐都不适合这时节吃,你怎的还会上这道菜呢?”

夏美珍福了福身子,道:“因为我的做法和别人不一样,我这里面是用去油的大骨头汤做的,所以,这已经不是一道素菜,而是荤菜。在冬天吃也是适合的。”

尤其是像老大人这样体内缺乏脂肪的情况,用大骨汤头慢慢进补调理还是不错的。而最重要的是,程卜虽然说自己得了厌食症,但就刚才的情况来看,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夏美珍无不恶毒的想,或许是这老人家在京的时候,吃的太好了,一回到穷乡僻壤的宣州府就食不知味了。

这话弄的程卜一愣,本想再叫程平舀点汤来尝尝,却是想起饭菜已经撤走了,只得作罢。

他轻轻侧头看向孙子,程锦恪刚才喝了两大碗他可是看到一清二楚的。

程锦恪看到祖父投过来的视线,便淡淡道:“酒楼合作的事,我看可行,夏小娘子的手艺,必不会让我们失望。”

他转头看向自家祖父,“明日我就将东街的那间酒楼拨出来给夏小娘子,祖父以为呢?”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程锦恪就想好了酒楼合作的事,而且付诸行动,夏美珍有些惊愕:古人的办事效率都已经这么快了吗?她还意外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有信呢。

她虽还不知道东街的那个酒楼是程家的产业,她之前兜售冬笋时就了解过,这荷花坊是宣州府第一富豪居住区,而东街就相当于现代的购物一条街了,不光商品种类繁多,就连档次也是别的街道没的比的。

而程锦恪这轻轻松松就说出来的,能放心交给自己这个陌生人,估计是一家进出不成正比的酒楼。

这看似想的多,但不过就一瞬间的事,她心里有了数,就看向了程卜。

程卜自打回到祖籍,就一直是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府中庶务也是一概不管的,听见孙子的问话,程卜老神在在的锊了锊胡须,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需问我。”

程锦恪顿时一头黑线,心想:和这丫头合伙开酒楼,你不也有口福了么,怎么你就不管了?

但是这话他可不敢说。

“既如此,酒楼的事你去和少夫人去说吧,这是她的铺子。”说完站了起来,对程卜道:“没事的话我就去书房了。”

这两年他一直在为进京入仕做准备,整日泡在书房或者衙门,程卜也不管他,摇摇手,对夏美珍道:“老人家一吃饱就困,我也就不留你了,你自去后院吧。”

夏美珍便站了起来,行礼告退。

程平听见里面的对话,自然是亲自带着夏美珍去后院。

走在路上,夏美珍见这老管家一副和蔼的模样,便打听起来:“不知管家大人怎么称呼?”

“小娘子称我程管家就行,我是以前是老爷的书童。”程平道。

夏美珍知道他嘴里的老爷就是程卜,而程平是从书童做起的,那么在这府里的资历定然是很高的,便笑着给程平见了礼,然后又说道:“我出生低微,没见过大人物,也不知道少夫人是怎样的人,还请程管家指点一二,免得我等会儿说了不好的话,得罪了少夫人。”

这是每一个第一次来程府都会打听的事,程平习以为然,说道:“少夫人是个性子爽直的人,年前生的孩子,就便的委婉了很多,小娘子不必担心。”

夏美珍听了心里就有了地,也就不在打听多余的事——比较能坐上管家位置的人都是人精,自己要是打听的多了,必然会引起别的怀疑,那就得不偿失了。再有以后还是合作关系,有的时间慢慢了解,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内院院门处,程平停住了脚,对守门的一个婆子介绍道:“这是锦少爷让来见少夫人的夏小娘子。”又转身对夏美珍道:“里面是内院,小的多有不便,便请这位妈妈带你进去了。”

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就转身走了。

夏美珍向守门的点点头,算是见过礼。这守门的婆子不过是个三等婆子,平时里内院里谁不是对她鼻孔朝上的,这会儿见程平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过来,看穿着虽不是有钱人的人样子,但是因为是程平带过来的,又是传的少爷的话,也就不敢轻视。

对夏美珍福了福身子,道:“见过小娘子,小娘子请跟我来。”随即在前面带路。

刚刚在外院还没觉得什么,然一进这院门,夏美珍只觉得迎面一片绿,一丛盈郁翠竹就在落入眼里,沿着回廊,是一丛冬梅,此时已过了花期,些许的枯萎花梗留在枝头。

倒是个有品位的。

夏美珍暗自点头,左手边花院子的正中间是一叠假山,几条鹅卵石小径通向四周,这时前头一个人过来,和张妈妈在说话,夏美珍就收回了视线。

就听张妈妈道:“这位是少爷介绍过来的人,要见少夫人。”

那迎过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长大很周正,听了张妈妈的话,就将夏美珍打量了一番,然后道:“你和我来吧。”

说完转身就往正屋去了,夏美珍跟着,张妈妈退了出去。

走了一截路,那丫鬟在前头问道:“姑娘找我们少夫人有什么事?”

“你们家少爷让我来和少夫人商量一下酒楼合作的事。”

那丫鬟一听,脚下不停,诧异的回头看了夏美珍一眼,却是没有接话了。

第49章 再见

第49章再见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丫鬟将夏美珍带到了一处院落门口,便对她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会禀报少夫人。”

夏美珍点点头,那丫鬟便进去了。

到了里面,程小夫人正歪着身子喂奶,丫鬟远远地福了福身子,就将夏美珍的来意说了,然后道:“少夫人,难道真的要将咱们的酒楼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打理吗?”

这丫头是程小妇人的陪嫁丫头,唤做湘琴,与被打死的那个是一对双胞胎,平日里都很得冯娇娘的信任。所以一听夏美珍是来搭理酒楼的,且不说这酒楼是归公众还是冯娇娘的嫁妆铺子,她这个当丫鬟的也是要替主子考虑的。

冯娇娘这一阵为了旭姐儿的病情,已经是好几日没睡好了,账簿也压了好几日了,对于酒楼什么的更是没兴趣,便摇了摇手:“你跟她说,既是少爷的意意……”

正说着,那躺着吃、奶、的奶娃儿,突然猛地咳嗽起来,接着哇哇大哭,吓得程小夫人顾不得整理衣裳就爬了起来,边上伺候的乳娘立即过去将姐儿抱起来拍背,一面对程小夫人道:“小姐许是呛着奶了,少夫人喂奶时用手夹着点就行。”

本来像程家这样的大家族,根本不用冯娇娘亲自喂养孩子,但这旭姐儿是她婚后五年才得的孩子,加上生来体弱,郎中说以母亲的母乳喂养好,于是府上不仅请了有经验的乳娘,她自己也是将喂养孩子当做最重要的事来做。

古代的孩子成活率低,但这并不妨碍冯娇娘将旭姐儿当做眼珠子看待。

这会儿见女儿咳嗽不停,就更不待见夏美珍了,就对一直候着话的湘琴道:“你就说我这会儿歇了,让她明日来。”

夏美珍是个什么来头,她自然也听丈夫说起过,不过是件赔罪的玩意儿,她不想见就不见了,左右还是住再她程府,相见的时候自然就见了。

程卜要放夏美珍出去,是临时起意的,所以冯娇娘并不知道夏美珍已不是他们家的人。

湘琴领命出去,见到夏美珍并无不耐烦的样子,站在院门口等着,过去道:“我们少奶奶歇了,要不你明日再来吧。”

这是程府的少奶奶,夏美珍自觉是领了程锦恪和程卜的话过来,也是不敢就这样冲进去的,而这少夫人不想见自己,她估摸着可能还是生戴家打死她的丫鬟的气,便对湘琴道:“如此就劳烦姐姐了。请问我明日什么时候来比较好?”

总不能明日来的时候她还歇着吧,这样自己来回跑,岂不是浪费时间还办不成事?

若是夏美珍是某个府邸的千金的丫鬟也就算了,能问这样的话也是给主子问,但这夏美珍却是个一穷二白的自己府上的人,湘琴是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胆子问这样的话,一时诧异,看了夏美珍好几眼,然后道:“我们夫人为了小姐的事已经好几日没休息好了,我也不知道明日什么时候有空,你明日早些来就是。”

言罢也不再看她,转身就走,好似夏美珍就是洪水猛兽会吃了她一样。

没办法,夏美珍只好去外院门房处。她的包袱还在这里,既然程卜说要放了她,现在又见不到少夫人,那她就先回凌阳村好了。

出了荷花坊,老远就看见陆陆续续有人从坊子里向外跑,而坊口出也已经堵的水泄不通,一个个的人头攒动着,更有偶尔你踩了我的脚,我的帽子掉了的话传出来。

夏美珍不明所以,拉了一个赶过去看热闹的老大妈问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了?这么多人去看?”

老大妈道:“是李承山老爷被抓了,大伙儿都去看热闹了。”她说着,也不等夏美珍说话,急急忙忙的往人群里挤了过去。

李承山,不就是害原主的爹死在牢里的那个吗?无论李宝是怎么死的的,可李承山仗着权势将夏致远毒害在牢狱中,是她不能容忍的。

夏美珍坚信夏致远是冤枉的。

此时坊口那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既然事关李承山,少不得她也是要去看一看的。

只是,待到夏美珍好不容易挤到人群里面,押解李承山的囚车已经到前头去了,她只看到四五辆囚车里,各做了一个身穿白囚服头发散乱的男人背影,囚车后头则是跟着老老小小七八十人,估摸着是李承山等人的家眷仆人。

待这些戴了手脚撩的人过去,便是七八个穿了官服的骑马的大人们,原本嘈杂的人群,在这些大人们经过时,衙役们手上的水火棍更是不留情面,将百姓们死死拦住,场面安静了不少。

夏美珍被拦在外面,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她看到那骑在马上的,那位年轻的熟悉的年轻男子。

萧恒卫。她心里说出这个名字。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官服的样子,或许是他太瘦了的缘故,那官服穿在身上有些空荡,如同我们现代学校里的校服一样。

不一会儿功夫,这支押解队伍就过去了,人群虽也散了一些,却依旧有很多三五成群的讨论此事的。夏美珍有意打听这件事,便也过去听了个清楚明白。

就听一个脸黑的汉子道:“……这事啊,其实早就有苗头了,圣上下令严禁私盐,这李承山葛忠遇到萧大人,那还不是猫看见了老鼠一逮一个准!”

就有人问这萧大人是谁呀。

黑脸汉子卖了个关系,在围观人再三的催促道,才说起:“这萧大人啊,就是咱们府城萧培重萧大人的次子,小萧大人,他前两年就任了盐引批验所大使,专门管着盐引,他老子可是门下侍郎正三品的大官,老子有意提携儿子,”他下结论,“李承山栽在小萧大人的手里是明显的事。”

这话说的,众人一阵唏嘘。萧家祖籍宣州府,但族中大部分人都在京城,所以,虽有从龙之功,又荫荣子孙,但现在在宣州府掌家的是个老太太,这十几年来,府城的人都快要忘了这么户人家的时候,突然间蹦出来一个小萧大人,还一举灭了员外郎李承山,真是个大新闻!

员外郎李承山,那是皇帝钦赐的。这一回,朝廷上又免不了再一次的动荡了。

夏美珍来自未来,自然也明白私盐就是某些官员的捞钱的手段,萧恒卫抓了李承山,不仅是帮她报了杀父之仇,更是动了朝廷里某些人的利益,因此不免提他担心起来。

第50章 强势

第50章强势

这一天是个好天,艳阳高照的,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江云仙有意将夏美珍的被褥等物拿出来晒晒,便在小院子搭了两条长凳,用来晒被子。

“大娘子在忙呢!”院子外头一声男人的声音传来。

江云仙扭头看去,见是吴大娘带着个粗壮男人站在门外。这男人五大三粗,穿着绸缎衣裳,眼神肆无忌惮的往江云仙身上瞧。而在寡妇门前还这样大的胆子,非村里的刘大个莫属。

认出这人的身份,江云仙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就掩饰起来了,因此门外的两人并没有发现。

“是你们啊,有什么事吗?”她问道,并没有去开院门。

吴大娘一副老熟人的样子笑着道:“大嫂子,咱们这都是老熟人了,还隔着门说话呀,这样太见外了。”

江云仙依旧站着没动,拿眼瞥了一眼刘大个,再看向吴大娘,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刘大个欺男霸女的事迹那是四里八乡都有名的,这会儿吴大娘带着他来,必定不是好事。

“我独身在家,你们进来不方便,有什么事就这样说吧。”江云仙这样说道。

一听这话,吴大娘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转头对旁边的刘大个道:“大嫂子有顾忌呢,要不……”

话还没说完,刘大个已经哐当一脚将院门踢开,吴大娘吓得脸都白了,江云仙拔脚就往家里跑。

刘大个一面走一面道:“在这地界儿,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怎的我还不能进你的屋了?”

他霸道惯了的,又早对江云仙上了心,加上吴大娘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早已经没了耐心,正好现在夏美珍又不在家,所以就拉着吴大娘一道来了,当然,为了更早的完成‘心愿’,他也是带了手下来的,只要江云仙一个不从,就能从院门外扑进来。

“你有话就说,干什么要踢我家的门?”江云仙站在屋门口,怒视着刘大个,这家伙不怀好意,若是再有什么过分举动,她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先躲进屋子里,再大声喊人了。

打定注意,江云仙又道:“你要是再敢前来一步,我就大声喊了啊。”

那一头吴大娘见了刘大个这么个架势,且也明白江云仙不是他的对手,就提了衣裙悄悄溜了,躲在院门旁的刘家家丁见了,也没有阻拦,而是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纪晓云眼角看见吴大娘转身离去的背影,气的怒不可遏,但刘大个就在眼前,她也顾不得吴大娘的见死不救了。

“你喊啊,就算你喊破了天都没用!”刘大个说着一挥手,院门出就进来了三个家丁打扮的人,刘大个继续逼近,道:“我老早就看中了你,就是姓吴的臭婆娘一直办事不利,不然我早就来了,小乖乖,只要你从了我,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享一辈子清福!”

“做你的清秋大梦吧!”江云仙也不跟他啰嗦,转身进屋就要关门,那刘大个自然不是吃素的,揉身往前一冲,堪堪抵住了门缝,叫江云仙关不上。

江云仙抽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啪’的脆响,外头三个家丁闻声冲了上来,江云仙见了立即将头上的一根银簪子抵住了自己的咽喉,“你们过来试试看,我立即就死在这里,叫你们谁都逃不了干系!”

脸上被打了一巴掌的刘大个举起的手停住了,心里不由的骂道:NND这婆娘动作挺快呀!

随即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老子看上的女人,还没有上不了的,你娘的还敢动手打老子,活的不耐烦了吧!”

他吼着,脸上因为怒气狰狞可怖,青色的血管爬满了脖颈脸颊额头,瞧着如同一头暴怒的恶兽。

“我一个寡妇如果能拉着你下地狱,救了这方圆几十里的女人,倒是一件大功德,”江云仙冷笑,“自从我夫君被害死在牢里,我也就不打算活了,如此我到要多谢你了。”

闻言,刘大个气极,拿着手指朝江云仙点了又点,然后才对手下道:“不知好歹,今日爷就教你个乖!把她绑起来!”

“不许动!”

“哎唷!这是啥啊!”

“啊,我的眼睛!”

一阵混乱中,悄悄摸进院子的夏美珍,一包胡椒粉散向了四个大男人,但是终究因为目标大多,胡椒粉太少,迷了三个家丁的眼睛,刘大个却是一丁点胡椒粉都没占到。

“跟我走。”夏美珍趁着混乱,挤到里面拉着江云仙就走。

“还想跑!”刚才刘大个被突发事件搞懵了,这会儿清醒过来,哪里肯让江云仙被救走,长腿长脚的,三两步就抓住了江云仙的肩膀。

夏美珍见状,往腰间一抹,一把水果刀就往刘大个的手腕住砍去,刘大个不得不缩了手。

夏美珍见他缩了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子扎进了旁边正眼泪连连的下手的胳膊上,拔起,鲜血如喷泉往外一飙,青色的短打衣裳瞬间就染成了黑红色。

她这一下子,虽死不了人,却是能让人狠狠地腾一下,且心里惧怕一下。

“我在外头杀多了鸡鸭,这手头还是准的很的,你要是再敢追过来,我就废了你的手。”夏美珍怒目盯着刘大个,说话也不客气,一边将江云仙往院外推。

她刚走到村口的时候,就见到吴大娘贼兮兮的往村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她心里顿时就觉得江云仙出事了,幸好从戴家厨房带出来的胡椒粉水果刀等物还在身上,于是她稍稍准备了下,就摸进了院子。

她的做法虽然彪悍的很,若是给村里其他人看见,定也会评上个个母夜叉的外号,但这点子手段放在刘大个眼前却是不够看的——这些手段他五年前就烂了的,只是现在由一个黄毛丫头表演了而已。

刘大个一点都不觉得受到了威胁,反而兴起了很大的兴趣。

“小娃娃倒是有两下子啊!”他说道。

此时那三个被胡椒粉迷眼的人,已经没那么不舒服了,纵然依旧泪眼模糊的,但是已经能勉强的站过来,痛刘大个一起‘同仇敌忾’了,渐渐向江云仙母女逼近过去。

第51章 离开(上)

第51章离开(上)

夏美珍心里砰砰跳,懊悔自己思虑的不够周全,竟忘了刘大个这个人了,差点害了江云仙。

“娘,你去叫人,这里我守着。”夏美珍对江云仙说道,眼睛并没有离开对面的刘大个。

“娘守在这里吧,你去叫人。”江云仙不愿走,夏美珍小小一个女孩子她怎么放心留她在这里。

这边争执不下,刘大个倒是更加高兴了,这老的长的漂亮小的标致,这要是一举拿下了母女两,享受齐人之福,倒是美的很,于是他倒也不急了。

这母女两弱鸡似得,怎么斗得过他们四个大男人?

刘大个很是有信心能拿下这对母女。

夏美珍见江云仙这么固执,倒是冷静了下来,一手摸向了藏在腰间的辣椒粉,对江云仙道:“那你小心点。”

生怕刘大个出其不意猛扑上来,夏美珍一手拿着刀尖对着前面,说道:“你别以为我们会怕了你,刚才我来之前就已经去村里叫了里长了,他一会儿就来。”

听了这话,刘大个不由的迟疑起来。他们家因有万贯家财,所以娇惯了刘大个胆大包天的性子,惹了不少事,没少被里长说教过,因此两家关系并不好,所以,他今天这事要是被里长抓个正着,弄不好就是要出官司的。

夏美珍见他迟疑,立即又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是否说的假话,等会儿是否有人来你就知道了。”

话是这个道理,反正他也不差这么点时间,要是来了人,大不了他下次弄点药直接将人弄到手就是,不过就是过程麻烦点,但要是没来人,这母女两还不是任自己搓圆捏扁?刘大个混不觉得自己被夏美珍牵着鼻子走了。

他想完了这个理,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一点都像自己老子说的一脑瓢的稻草,于是为了显摆自己的聪明能干以及维护面子,对江云仙母女也是自己的手下说道:“我当然知道,别以为我好糊弄!”

真是一只头脑简单四只发达的猪!

夏美珍忍不住这样想到,侧头向江云仙看了一眼,几乎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这个意思。

“少爷,您别被她骗了,这丫头鬼着呢!”一个捂着眼擦着泪的下人说道。

刘大个瞬间清醒过来,大喝一声,对夏美珍恼怒起来,“臭丫头,敢骗我!”说着就要扑上前去,却是被眼疾手快的手下一把拉住了。

“小心她手里的刀。”另有下人提醒道。

夏美珍赶紧道:“你别以为我是骗你的,我告诉你,我早上才从程府出来的,他们家对我的手艺喜欢的不得了,我还认识萧恒卫萧大人,你若是动了我们母子,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大个准备上前的脚又停了下来。他纵然混了点,但是宣州府几个不能惹的人家他还是知道的,那程府必定就是在夏家买过冬笋饼子的荷花坊程家,而这个萧大人估计就是这阵子大出风头的萧家二少爷萧恒卫了。

这二家,没一个是自己能惹的起的。想他这十几年的‘彪悍战绩’有多少是在这十里八村打下的,又有多少是长辈给兜下的,要不是见机快,自己恐怖早就死了十次八次的了。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他从来不招惹那些有背景的人家。

于是刘大个站着不动了,目光带着疑惑的在夏美珍身上看来看去,似乎只有这样就能看出她的价值来一般。

正当这时,院门外还真进来一个人,一个穿着青布褂子的下人打扮的人,他一进来,就直奔夏美珍过去了。

“原来你真回家了呀,真是让我好找!”

见到这人,夏美珍就笑了,给刘大个介绍起来:“这位就是程府锦少爷身边的人,之前经常来我家取糕点,想必刘大老爷也认识吧?”

来人不是代书又是谁?

其实说来也巧,因为程小夫人不愿见夏美珍,又将人打发了去了,而程卜和程锦恪都以为夏美珍在院子里和冯娇娘在谈酒楼合作的事,所以程卜就老实不客气的指明晚上想吃夏美珍做的菜,程锦恪寻到院子里才知道冯娇娘压根就没见夏美珍,所以又着急忙慌的派代书来请人。

来夏家办事一向都是代书的活,所以时间久了,到还真是让村里好些人认识了他,而刘大个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刘大个本来想着,既然夏家已经不做点心了,那和程府自然就不会又来往,这夏美珍到时候又在戴家当差,这江云仙还不是手到擒来?却是不想竟然不该来的都来了,不该出现的都出现了,打的他呆愣了好一会儿。

“原来是程府的人,失敬。”刘大个拱了拱手,一并让三个手下收了架势,继而一挥手带着手下灰溜溜的走了。

夏美珍这才在代书的惊愕下收了刀,解释道:“一群流氓来家里捣乱,辛亏你来的及时了,不然还真不敢想象。”

说着朝代书福了福身子,道:“多谢了。”

代书赶紧虚扶了一把,受了。虽然他是碰巧遇到这事的,但吓走了刘大个也是事实。

代书道:“这也不能全算是我的功劳,这是娘子你的造化。”

江云仙虽心有余悸,但也知道代书过来是找夏美珍的,便去了屋里。

见江云仙离开了,夏美珍这才问道:“不知道你来有什么事?是少爷有什么交代吗?”

本着古代的尊卑观念,夏美珍还是叫程锦恪为少爷。而且,她被当做赔罪之物送去了程府,又被程卜放了自由身的事,她还没来得及和江云仙说,且酒楼合作的事尚没有没敲定下来,所以夏美珍也不愿现在就和江云仙说起此事。

两个人就在院子里说了起来。

这个家只有两个女人,代书也不好进去说话。

代书见夏美珍问起,便将事情的大概避重就轻的说一袭啊,然后道:“我们太爷已经很久没有吃的这么高兴了,少爷心疼太爷,所以才命我来请小娘子,要是小娘子没空的明日去也是可以的。”

如果没有刚才的事,夏美珍必定是要打算明天才去程府,但既然发生了刚才的事,她就不好拒绝了,可将江云仙一人丢在家里她也不放心,于是道:“那我能带我母亲一同过去吗?你也知道,要是刚才那些人再来,我母亲一人在家,我实在是不放心。”

第52章 离开 (下)

第52章离开(下)

老太爷和少爷都有意和夏小娘子合作酒楼的事,代书是知道的,所以这会儿能做个人情,自然也乐意的很,当即满口子的答应了下来,还补充道:“既然夏小娘子打算在府城常住,那若是有个什么事解决不了,尽管来找我好。”

这里说服了代书,夏美珍便去屋里找了江云仙,将她被戴家人当做赔罪礼送给程府和进府城常住的打算一起说了,江云仙听了愧疚不已,但事已如此也挽回不了了,她再说无意,但是搬家的事她是拒绝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们进府城就什么都要花钱了,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

从生活无忧到捉襟见肘,江云仙的变化是很明显的,同时她的想法也更加成熟起来,想的更长远了,所以她的拒绝完全在夏美珍的预料之中。

“钱是赚来的不是省下来的,我们有手有脚去哪儿都不会饿死,”夏美珍开始分析利弊,说道:“再说,我们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呢?刘大个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你要是现在不走,不一定哪天就会出幺蛾子了,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再者,我觉得姨母他们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的,这几个月没来找我们,恐怕还是看在程府在我这里卖糕点的原因,但是咱们没了庇护,他们可能会随时找上门的。”

江云仙想了想,觉得也是有道理的,于是就答应了搬家,当即两人就收拾了换洗的衣裳细软等物,坐了代书的车往府城去了。

代书将她们带到了一家名叫来水客栈门口,里头立即就有小二迎了出来,代书就给夏美珍说道:“这家客栈是我舅爷家的表侄开的,你们可以放心的在这儿住。”

“那就有多谢了。”江云仙笑着道谢,见夏美珍将车上的行礼拿下来,代书便告辞了。

有了代书的这层关系,掌柜的对他们很客气。夏美珍想着二个女人出门在外,不好住太差的房间,也不好住太好的,于是选了中等价位的房间。

由小二带路,母女二人进了屋子,那小二问了下是否要热水然后由退了下去,等江云仙两人将东西收拾好,热水也就送了来,因为都是第一次出来住,两人心里都不是很安稳,随便擦洗了下就睡了。

她们在乡下为了节省灯油钱,基本都是天色一黑就睡觉的,到后来也就成了习惯了。

而作为宣州府的世家大族的程府,自然没有这个必要。此时除了客厅里灯火息了,暖房卧室都还灯火通明的。

程锦恪和冯娇娘两夫妻围在女儿的床边,看着睡的不安慰的娇儿,很是心疼。旭姐儿因为病着的缘故,哭闹了一下午,是差不多申时才睡的。

“找郎中来瞧了没有?”程锦恪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问道。

“自然找了,可一个个的都说孩子是太小,不好用药,不给孩子看。”冯娇娘说着眼睛就红了,望着丈夫更是觉得身心疲惫的很,这个男人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一点儿都不顾他们两娘儿。

这是冯娇娘第一回生孩子,自然要比男子着紧些。

程锦恪不是大夫,自然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根本不放在心上。古代的孩子成活率不高,这是都知道的,然他和冯娇娘都年轻,就算这个孩子没了,日后也还会有孩子,所以程锦恪一点都不在乎。

“明日咱们去外地请些郎中来瞧瞧。”他想了想,说道,算是安慰了妻子。

于是她便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站直了身子走到一旁的罗汉床坐下,道:“爷爷和我都有意和那夏家娘子合作酒楼,你明日就见上一见。”

见媳妇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又说道:“你也知道你东街的酒楼现在根本就是亏本的,迟早是开不下去的,可是祖父很喜欢那夏的小娘子,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你就不要在念着湘湘的事了。”

程锦恪也是知道冯娇娘对自己带来的两个双胞胎丫头的看重,那又是人家的嫁妆铺子,更是不好多说,于是等待了一会儿,见冯娇娘依旧没应声,便也不愿多留,起身去了卧室打算歇息了。

冯娇娘依旧没理丈夫,盯着摇篮里偶尔咳嗽一声,呼吸粗重的孩子,暗自伤神。

第二天一早,夏美珍早早就起来了,她嘱咐江云仙道:“娘,既然往后咱们都要在这里住下去,那等会儿您就出去找找看有什么适合的伙计,我去程府一趟,若是有时间就去找住的房子,但结果不论怎样,正午时分咱们再来这里汇合。”

古代的客栈也是中午十二点退房的,夏美珍这么说,也是为了晚上的住处做打算。

纪晓云对这个安排没有意义,两人就锁了房间的门,同时出了客栈,在一间早点摊子吃了点东西,就各奔东西了。

到达程府的时候,正好程锦恪要去衙门一趟。程锦恪虽不是朝廷官员,但靠着程府门庭,又是童生,已经辅助知府大人破了好多案子了这也是他为自己的政治生涯铺路。

夏美珍老远就见到了程锦恪骑马出来,便赶紧福了福身子见礼,程锦恪却像是没见到她一般,一夹马腹跑远了,跟在后头跑的代书却是笑着回头跟摆了摆手,算做打招呼。

夏美珍见他们走远了,才向程府的侧门走去。因为有了代书的招呼,夏美珍倒是很容易就进了门。

而这一次,她也很顺利的见到了程家少夫人冯娇娘。

“见过少夫人。”夏美珍进了门,站在距离门口三尺的地方就给冯娇娘行了礼。

“进来说话吧。”歪在罗汉床上的冯娇娘说道,便立即有丫头过去打帘子。

夏美珍进了内室,只觉得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她垂着头,并不敢东张西望,但是,却耳尖的听到上首的为止有轻轻的打哈欠的动静,便知道这少夫人果真是为了女儿操劳了许多日。

就听耳边说道:“我听锦少爷说你的厨艺很好,祖父也打算让你管理一家酒楼是吗?你给你我说说你的计划。”

第53章 退热

第53章退热

这个问题夏美珍早就考虑过了。从冯娇娘的话里她也听出来里面的不满。管理和经营是不一样的,管理那就是手下做的事,尤其这酒楼是程府的产业而不是她夏美珍的,而经营却不同,所以前者与后者的主要区别就在于一个是仆,一个是主。

古人不仅重视产业归属,更是在意主仆不分。

夏美珍在戴家已深知这一点,于是想了下,才开口说道:“承蒙老太爷不嫌弃喜欢我的点心,美珍万分荣幸。”

她先恭维了下,然后说道:“我本来想着以自己的手艺来报答老太爷的,只是一无钱财二无人脉,要说报答更是无从下手,所以我才想到了这个。程府是世家大族,家中不缺人才,只是美珍报恩心切,又怕老太爷心里有想法,他那么一位慈爱可亲的老人家,就凭我这做点心的手艺就愿意还我自由身,要是我不接受他的好意内心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便说了会打理酒楼,且要酒楼的一成分红。”

她说完,向冯娇娘深深地弯下腰,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这么个知恩图报的人,冯娇娘就是想找茬挑刺也找不到理由,而且夏美珍说的句句在理,老太爷那性子她也是了解的,只是就这么由夏美珍解脱了去,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湘湘可不是白死的,既然夏美珍是戴家的人,那就得承了她的怒火。

脚踏上捶腿的湘琴扯了扯她的衣摆,冯娇娘感觉到了,抬头直接了当的说道:“你也知道我程府家大业大,也不会在乎你这么点人情,所以这酒楼的事就免了吧。”

一穷二白的丫头,就凭老太爷一句玩笑话就当了真,就想攀上他们程家这棵大树,飞上枝头当凤凰,真是妄想。

基于夏美珍的出身,冯娇娘完全就将当她当成了来家里投奔的穷亲戚般,何况她还没那层关系,要不是丈夫有交代,她才懒得见她。

对于夏美珍有能力搭理酒楼,冯娇娘那是一万个不相信的,而且,那酒楼是她冯娇娘的嫁妆,凭什么就这样交给一个外人搭理?

酒楼生意不好就不好,亏本就亏本,她冯娇娘手上的进项多的很,可不会在乎这么一个酒楼。

夏美珍好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她直起身子直视向冯娇娘,说道:“少夫人不相信我无可厚非,但是却是不能不听老太爷的话,要么这样,少夫人要是放心的话,就将一家收支不平的酒楼交给我打理三个月,这三个月内我不要工钱,只要食宿不愁就行,三个月后,少夫人看见成效后在做打算?”

冯娇娘简直就要气死了,简直就是不知好歹,要不是看在丈夫和老太爷的面上,这里哪有她说话的余地,现在还拿老太爷来压,真是要造反了。

冯娇娘搁在茶几上的手,捏成拳头又松了,复又捏成了拳头,如此反复了几下,终究还是压不下心里的火气,说道:“你一个乡下穷丫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老太爷哄你两句你就相信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一面摆了摆手:“本来呢,你的东家将你送到了我们家,那就是我们家的下人了,既然是老太爷放了话,我也就不为难你,送客。”

湘湘的死,她还算账呢,现在放了夏美珍,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要交出酒楼?那是不可能的。

“少夫人少夫人,姐儿又高烧了。”一个婆子高呼着闯来了进来,她一头脸的汗,也顾不得看室内还有其他人,急急地说道:“老奴用冰敷了半个时辰了,姐儿的烧还是不退,怎么办啊?”

冯娇娘在婆子进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听了这一席话更是直接就往外冲,一面走一面道:“都是死人吗,都不知道请郎中来看吗?旭姐若是有个好歹,我叫你们一个个的都提脚卖了去。”

屋子里呼啦啦一群人都跟着冯娇娘出去了,夏美珍一个人站在哪儿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一咬牙也跟着过去了。

旭姐是由乳娘带着在隔壁厢房住着的,从正屋过去并不是很远,不过是抬个脚转个弯的功夫就到了。

此时屋里门窗都关着,屋里还烧着二盆火炭,夏美珍一进去就觉得如同到了夏天一般,在看另一边,冯娇娘已经带了丫鬟婆子将摇篮团团围住了,因此看不见里面的清醒。

但夏美珍想也知道,那摇篮里的孩子,定然是小脸通红昏睡不醒。

冯娇娘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急忙喊道:“郎中呢?郎中还没到吗?”

门口有婆子应道:“已经差人去请了,去请了。”

冯娇娘急的在屋子里转圈,想想又道:“去,在给屋里添个火盆,要是冻着了姐儿,让她病情加重,我为你们是问。”

守在外头的一个小丫头闻声就跑了。夏美珍趁机挤到里面,见那孩子果真如自己猜想的一般,心里也着急起来。

就算是医学发达的现代,给重病的孩子看诊都费劲的很,更不用说这什么都落后的古代了,而且孩子高烧不退,很容易影响智力,也就是俗称的烧坏了脑子。

“少夫人,让我试试吧,”夏美珍望着孩子憋的通红的小脸,忍不住说道:“我们乡下的孩子生病了没钱看病,总是有一些偏方的,孩子大多能好起来。”

病急乱投医,现在郎中又没来,冯娇娘很着急。虽然她极度不相信夏美珍,但是也知道民间有些偏方有奇效,便点了点头,让到了一边,无奈且认真的说:“那孩子就交给你了,在郎中来之前,你一定不能让孩子出事。”

前世因为哥哥的孩子病了,夏美珍的房子距离医院要近一些,所以哥嫂一家四口都住了过来,夏美珍这才对孩子的护理有了一些了解,不然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就只能跟着抓瞎了。

不过,幸好,有了前世的经验,夏美珍并不慌乱。当即就说道:“我试一试,并不一定能退烧,但是能降温。”

冯娇娘一颗心都在孩子的身上,现在哪怕是能降温也是好的,于是又点了点头。

夏美珍这才对四周的人说道:“这房间人的太多了,空气不流通对孩子不好闲杂人等还是出去的好,另外,屋子里的火盆也端出去吧,门窗都打开。”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屋里的人无一不呆住了,丫头婆子没敢动,夏美珍见状只好又看向冯娇娘,“少夫人,小姐高温不退就是因为屋子里太暖和造成的,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小姐要是烧坏了脑子怎么办?”

这句话对冯娇娘很有效,且现在也没其他的办法了,只能司马当活吗了,挥了挥手,“按照她说的做。”

于是便立即有婆子将四周的窗户打开,然后鱼贯而出,室内顿时清凉不少。夏美珍走到摇篮边上,伸手就将孩子身上盖着的被子打开,好家伙,一层两层三层,足足盖了三层,还都是足足的全棉的被子,夏美珍心道:盖成这样,不得捂热综合征才怪呢!

冯娇娘看了焦急,生怕冷风扑着了孩子,伸手就将被子又重新盖上了,嘴里说道:“你到底会不会看啊?要是冻着了孩子怎么办?”

前头请了郎中来看过,就说孩子是风寒,药都不用吃,就多喝点水注意保暖就行,可这一下子让夏美珍给掀了被子,怎么叫她不着急?

冯娇娘潜意识里拒绝相信,那些郎中不开药的原因,是因为惧怕给孩子看出个好歹来,累及家人,所以就潜意识里的相信旭姐儿只是简单的风寒,也间接的导致她格外注重了喝水,保暖二个词。

孩子昏睡不醒,喝水无从提起,自然就更重视保暖了。

加上大人发热都会忽冷忽热的,冯娇娘加上一圈子里的婆子妈妈们,自然不自觉得给孩子捂的多多的。

夏美珍也知道冯娇娘的心境,也不慌张,缓缓解释起来,“孩子现在太热了,又出了许多汗,要是不及时给她擦身子,退热,等会儿还会烧的更厉害的,”她将孩子头上的帽子去下,给冯娇娘看,“少夫人你看,孩子这一头的汗,现在又昏睡不醒,再不及时喝水会脱水的,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过来也怕是挽不回的。”

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冯娇娘又迟疑了。世家大族大多主母不会自己带孩子,所以到了冯娇娘这儿也一样,往上长辈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她自己自然也不会带孩子。但是,农家的还自己不一样了,孩子都是自己带的,经验足足的不用说,更是会一些特殊的手段,叫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

所以,纵然夏美珍说的话很是犯忌讳,但是冯娇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迟疑着往后退了一步。

就听夏美珍又道:“我虽然不会开药,但是让孩子早点退了热,她定然也会舒服很多的。”

这一句终于是说服了冯娇娘,她一咬牙,说道:“好,那你就弄吧。”

要是出了好歹,我就将你给我孩子偿命。冯娇娘打定注意,也就不在阻止夏美珍的行动,就见她再一次掀开了孩子身上的被子,一遍叫人打了热水过来,亲自给孩子擦洗身子。

而说来也怪,也不过是擦了身子而已,原本昏睡不醒的旭姐既然醒了过来,还退了热,叫冯娇娘惊喜不已。

这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郎中也在婆子的催促下,来到了内院,给孩子把了脉,又婆子将夏美珍做的事说了一边,那老郎中听了,灰蒙蒙的眼睛里竟然闪了精光,盯着夏美珍看了好半天,才夸赞道:“小娘子做的不错,幼儿娇小,发热时确实是要注意散热。”

冯娇娘没心思听他说这个,问道:“先别说这个了,旭姐儿现在如何了?”

老郎中摇摇头,又看了看夏美珍,然后才在冯娇娘的快要忍不住发火的时候说道,“小姐命大福大,遇上了好人,及时散了热,现下已无大碍了。”

冯娇娘松了口气,又问:“那可能用药了?”

她潜意识里觉得病了就得吃药,不然病不会好。

老郎中摇摇头,“小姐现在已无大碍,多喝水注意保暖就行,”想起自己来之前发生的事,随即又补充道:“不让孩子冻着就行,切记不能太过暖和,孩子大汗淋漓对病情不好。”

第54章 敲定

第54章敲定

送走了郎中,冯娇娘依旧心有余悸,庆幸自己听了夏美珍的话,没有给旭姐儿造成伤害。

回到客厅后,冯娇娘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夏美珍来。

她问道:“你听说你家中并没有弟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幼儿的事呢?”

夏美珍低眉顺眼的站着,显得很是乖巧,与之前的果断决绝判若两人。

“回少夫人,我是从家里的书上看到的,我外祖父是童生。”夏美珍说道。

“如此说,你还识字了?”冯娇娘点了点头,又问道。

“我父亲教过一些。”

如此这般的冯娇娘问了好一些关于夏美珍的事,最后话题才又拐到了酒楼上来,她带着审视的态度说道,“那家酒楼是我的嫁妆铺子,虽说生意不好也不至于亏本,老太爷既然发了话,我也不好忤逆,那你就和我说说你的想法。”

夏美珍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事,她前世在小说里可看了不少,当下就把自己的经营理念说道。

“现在的酒楼还是以茶点为主,鲜少有提供饭菜的,而且,酒楼里的掌柜的也大多是年纪大的,他们虽然很有经营手段,但是对来往的客商却是没那么多吸引力。”她说道,“我想的是,一是酒楼装潢一定要有特点,二是不论掌柜还是小二年纪都不能太大,三,我们除了茶点和普通的饭菜,还可以提供饭菜送上门的服务。”

夏美珍就把现代的美团服务大致的说了一下,而就光这一点,就叫冯娇娘听的上了瘾。她实在是想不到,经营酒楼还有这种手段,要知道,她手上的酒楼从来都是客人自己上门来取食盒,还没有主动上门送的。

“那些出去送餐的伙计,在酒楼里还好,可一旦出了门,你还能管的到他?而且,要是没那么多人订餐怎么办?你要我养那么多闲人吗?”

他们这些上位者,都习惯了事事都在掌握中,让店里的伙计送餐,要是没那么多餐送养着闲人他可不干,而且,伙计在外那就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个道理,她要管也管不着。

夏美珍笑了,觉得这冯娇娘还真是个聪明人,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于是道:“咱们店里送餐的人,用不着店里的伙计,就招那些家里家里经济困难的,就是跑个腿,然后一趟多少钱,现结,点餐人少的时候就让掌柜的先管着,等酒楼名气打出去了,点餐人多了,就招一个账房,专门管收支,掌柜的和账房分开,一个管人没钱,一个有钱没权,而账房没有你的印戳不能取钱,掌柜的没有您的令也不能行使权力……”

冯娇娘也是大家族的女儿,自幼学习御下之术,夏美珍的话自然是一点就透,而且是越想越觉得可行。要知道,她手下的下铺子,都至少要有三个掌柜互相督促监督,还不能完全的防止他们贪污做手脚的可能,而夏美珍的这个办法,一举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妙的很。

于是冯娇娘看夏美珍的眼光又变了。

于是就敲定了酒楼合作事项,等夏美珍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午时了。

这是她和江云仙约定汇合的时间。

刚进客栈,那小二就迎了过来,抬着下巴一脸鄙视的看着夏美珍,说道:“客官,您今晚还要住店吗?住的话就麻烦将僦钱交一下。”

僦钱就是这个时代的房费。这店小二昨夜里接待江云仙母女时是看在代书的面上,才对这样穷酸的乡下妇人客气的,而现在经过一晚的观察,他明显的就看出来这母女二人身上没钱,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掌柜的都说要盯紧了这母女两,他照章办事自然不会客气。

掌柜的都不迈代书的人情了,何况他一个小伙计呢?

打定主意,小二便想着若是这小娘子交不上钱,就立马将她赶出去。

“不住了,麻烦你给办下退房手续。”夏美珍不想和他争执,进去收拾了东西就在大堂里等江云仙,顺便还点了一壶白开水。

小二倚在柜台边上,盯着坐在那儿喝水的夏美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穷酸。

在柜台上算账的掌柜的飞了一个眼刀子过去,小二立即拿了肩膀上的抹布准备去大堂里擦桌子,眼角瞄到有人进来,转身打算讨好一下,见是江云仙回来了,脸色立即变了。

“大娘子,你总算回来了,和您住一间房的小娘子在那头等您老半天了。”说着将江云仙带到夏美珍的位置,听见掌柜的在唤人,便去了。

掌柜的低声对他说道:“既然那大人回来了,你就去问问她们要不要饭食,不要的话就将人赶出去。“

代书那小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带来的穷酸,真是,将他这里当做善堂了不成!

掌柜的心里说道,一面扫了眼寥寥无几的大堂,低头继续算账了。

虽然这账簿他已经算了不下十遍了,可这事实却是不能让小二知道的,还是装作忙碌的好。

小二得了令,便向江云仙母女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就听那小娘子道:“你来的正好,这是茶钱。”说完将五文钱放在了桌上,接着江云仙起身走了。

“您走好。”小二恭恭敬敬的在后头唤了一声,拿着钱往柜台走去。

走到柜台边,就再也演不下去了,一脸愤愤的道:“掌柜的,这穷酸以后可不能在接待了,连五文钱的茶钱都舍不得出。”说着将四文钱放在了柜台上。

他扣了一文钱的事,可不能给掌柜的知道。

这里的一出戏江云仙母女并不知道,她们已经出了客栈有一段距离了。

“我找了一上午倒是找到个浆洗衣裳的活,只是人家只要一个人,你看,要不我就回了人家吧。”江云仙最不放心的就是夏美珍了,要是那户人家要二个洗衣工就好了。

夏美珍却是一脸不在乎,她给江云仙画了一个美丽的蓝图,“娘,我和程府的少夫人已经谈好了,只要这三个月我经营的酒楼能盈利,咱们就不愁吃住了,等我有了钱,我一定会给您在府城买一座小院子,就咱两住。”

她又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个荷包,交给江云仙,里面是她一大半的积蓄,“这三个月我吃住都在程府,娘,你一个人在外需要钱财傍身,快拿着吧。”

说着话,前头跑来一个青衣小斯,对着母女二人问好,“萧青见过二位,我家少爷让小人来问,二位可是遇到麻烦了?若是需要帮衬,尽管说一声就是。”

第55章 之恩

第55章之恩

来人正是盐引批验所大使萧恒卫的小斯,萧青。

夏美珍因为和萧恒卫打过交道,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突然的来这一下,她有些疑惑,问道:“你家少爷在这里?”

萧青便指着距离这里不远的一座茶楼,道,“少爷在那边的茶楼喝茶,不如二位过去坐一坐吧。”

这下夏美珍更疑惑了,但是一想也明白了过来。这古人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给萧恒卫的的香橙食疗估计是起了作用,所以此时见到自己母女二人这般境地,便起了‘报恩’的心思?

在联系起她解决了程卜厌食症的毛病,程卜就放她自由的事,萧恒卫的这个举动就更不难理解了。

想罢,夏美珍看向江云仙,见她也在看自己。江云仙向来是不怎么管她的事的,萧恒卫的邀请,主意还是要夏美珍自己拿。

“如此,就叨扰了。”夏美珍颔首,便扶着江云仙跟在萧青身后去茶楼。

跟着萧青上了楼,进了一间包房,就见里面除了萧恒卫,还有两位穿着锦缎衣裳的十六七岁的公子。

萧青进了屋子,靠近萧恒卫,轻声将夏美珍要找房子的事禀告了下,然后就出去了。这是他们在来茶楼的途中,萧青打听到的。

见她们来,萧恒卫便对二位公子介绍起来,“重贤,阿俊,这位便是我向你们提起过的夏美珍,她的厨艺堪称一绝,是我尝过的手艺最好的厨娘。”

然后又给夏美珍介绍了在场的两位少年,一位是营缮清吏司主事李大人的公子,名重贤,他爹隶属工部;另一位则是行军司马张大人的儿子,因为老爹掌有实权,一看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存在,叫张俊。

他们是同窗。李张二人目前是童生,只待三年一次的春闱,便可入仕。萧恒卫因祖母的关系,才谋得了官职。

李重贤看了看夏美珍,见她的年纪甚小,对萧恒卫的话不置可否,视线便落在了江云仙的身上,说道:“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那名叫张俊的胖墩,则一脸促狭的在夏美珍身上和江云仙来回巡视。

夏美珍前世见多了大场面,就眼前这三个人,还吓唬不到她,当即不卑不亢的说道:“这是我娘,我的厨艺都是我娘把关的。”

世家子弟教养就是好,听了夏美珍的介绍当即就站起来给江云仙见了礼,江云仙避让,又客气了下,这才纷纷落座,说起话来。

萧恒卫道:“萧青说你们要找房子?不知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我们搬出来的匆忙,能租凭又价格合适的房子一时还真找不到。”夏美珍老实不客气的说道。她来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可不会介意一个古人对她们这等贫困百姓有什么看法。

而且,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因为不对等的地位,而低人一头。

萧恒卫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现在天色已晚,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哪里有一处空院子可以给你们暂住,等你们找到了房子,再搬出去也不迟。”

他这明确的不是施舍的话,让夏美珍挺受用的。

平白的受一个男子的相助,江云仙不愿接受这样的好意,正要拒绝时,夏美珍却是快了一步:“如此,那就多谢了,等到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一定搬出去。”

江云仙扯了扯她的袖子,夏美珍却投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萧恒卫仿佛没看见她们的小动作,继续说道:“那我就让萧青带你们过去,若是有需要尽管向他提就是,就当是我答谢夏姑娘的谢礼了。”

说完就唤了萧青进来,将宅子的地址告诉他,而这院子别人不知道,萧青却是知道的,不由得瞪大了眼,“少爷,那院子是……”

萧恒卫不由他多说,“就照我的意思去办吧,过去的路太远,你用马车送她们去再来接我。”

萧青一个下人,主子这样说了,便也只能依言行事。

“请二位跟我来。”萧青对江云仙母女说道。

萧青是一个忠心的仆人,他不仅能给主子刷好人值,更是会看人眼色。他怕她们母女二人对刚才的话有什么疑虑,等坐上了马车,他便解释起来:

“我们少爷说,咱们读书人应当牢记滴水之恩,夏小娘子与我们少爷和老夫人都有恩,不论二位有何难处,能帮的上忙的必定鼎力相助。所以,还请二位不要将刚才小人的冒失放在心上。”

夏美珍莞尔,笑着点点头,“自然不会,小哥中心为主,是个好人。”

这话说的萧青很是高兴,马鞭一甩,驾着马车嘚嘚往前去了。

车内,夏美珍将自己用香橙食疗帮了萧老太太的事说了,一面又用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解释了自己接受萧恒卫好意的原因。

“咱们一介普通老百姓,初来乍到无权无势的,要是再有个像刘大个那样的麻烦找上门来,凭我们两的力量根本就抵抗不了,如果有了萧少爷的撑腰,那就不一样了,那些人想找麻烦,也是要掂量掂量的。”

“再者,我二次有恩与他们家,他们借我一个院子暂住几日,也是应当的,何况这是他主动提起的,我们接受而已。娘,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我和萧少爷一清二白的,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污不了我的名声。”

江云仙这才止住了内心的不安,拍了拍夏美珍的手,说道:“娘有你这样的姑娘,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可不是么,能借势,会手艺,还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吗?

夏美珍笑了笑,并没有做声。心里却是发誓,一定要让江云仙过上好日子,若谁阻了她的路,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一盏茶的功夫后,马车就到了萧恒卫说的院子的门口。从门外看,两扇贴着艳红色桃符的院门锁着,高高的院墙,墙角下还堆放了些碎砖。

这是一个普通的院落,江云仙纠结的心再一次落下来,在夏美珍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萧青打开了院门,一面对她们说道:“这是我们老夫人给少爷购的私宅,平日里少爷很少来,这附近是萧府的管辖之内,所以二位尽管在这里住就是。”

进了院门,就见院子中间一座嶙峋假山,四周种了很多植物,一条鹅卵石路通往宅子,廊下一排飞来椅;这院子主屋是三间大房,西边是三间厢房,东边是柴房和厨房,整个气派和精致都让人眼前一亮。

萧青又将院子里的分布介绍了下,更是点名了那间是萧恒卫的卧室,那里是他的书房,让母女二人不要过去,这才打算离开。

这屋子是个男主人,她们不用提醒也是不会去那等地方的。

夏美珍在他临出门前叫住了他,“小哥,请问哪里能买到文房四宝?我想写点东西。”

萧青一笑,道:“这好办,少爷书房里就有,我去给你拿。”不一会儿功夫就拿了东西过来。

这个时候的文房四宝是比较贵重的东西,一般只有读书人家里才有,萧青要不是得了萧恒卫的嘱咐,此时也不会胆大到做这样的主。

待萧青一走,江云仙就忍不住拉住夏美珍说道,“珍姐儿,这里始终不适合咱们住,明日娘一早就去找房子,找到了咱们就搬出去。”

虽然萧青说萧恒卫并不常在这里住,但是她们孤儿寡母的住在这里始终不便,何况夏美珍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这要是传了出去,对她的名声实在是不好。

“好。”夏美珍没有在说什么,而是肯定的应了声。然后就将东西拿去了西厢房,这里的房子多,她们一人一间都绰绰有余。

这里的厨房得了萧恒卫的允许是可以用的,母女两出门买了点粮食回来,就开始烧晚饭。

吃过了饭,两人哪儿都没去,因是住的别人家,入夜后便都回了房间。江云仙虽然难以入睡,却依旧是灭了灯,躺在床上烙大饼。

这边,夏美珍可没那么多顾忌,既然有了灯,又有了笔墨,便趁机将酒楼策划案些了出来。她虽然不太会用毛笔字,但坑不住底子好,写出来的字虽没正宗的古代好看,却也是有模有样的。

第二天一早,按照约定,夏美珍吃过早饭就直接程府,然后和冯娇娘一起去了酒楼。这次是实地勘察,以备做出更具体的方案来。

坐了马车一路去了东街,下了车夏美珍才发现程家的这酒楼,竟然和昨日她住宿的哪家客栈是斜对门。夏美珍有些想笑。

这缘分,还真是没的说。

采风楼是个三层楼的建筑,占地十分宽大,无论装修还是格局,都十分的高端上档次,可纵然如此,在膏腴之地的宣州府,它的人流量也只能勉强支撑酒楼的运转,更说不上赚钱。

“我们进去看看。”冯娇娘说道。她已经看过夏美珍写的管理方案了,此时对夏美珍早已没了先前的轻视,有的只有慢慢的佩服。

像夏美珍这样的农家子,识字就已经很难得了,而夏美珍却不仅识字,还能有那样的经营之术,比她这个大家宗妇还要厉害三分。

冯娇娘有这样的感觉其实也不难解释,谁叫夏美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了,何况前世夏美珍就是做服务这一块的,管理个酒楼自然不在话下。

第56章 眼毒

第56章老成

进了门,门口就是一张高大的柜台,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见到程家少夫人,老远就迎了出来。此人正是采风楼的大掌柜李世和。

“少夫人。”男人向冯娇娘见了礼,道:“听说少夫人今日要带人来,想必就是这位了吧。”

他看向夏美珍的眼光充满不屑。他是一个聪明人,自己经营的酒楼是什么样子,是有自知之明的。昨日少夫人将他叫去敲打了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亦能猜的出来,若是少夫人量能授官他也不会说什么了,可这带过来的十来岁的丫头,这就是诚心侮辱他啊。

但是,当着冯娇娘的面,他可不会做出什么受人把柄的事来,是以依旧是恭恭敬敬的,还给夏美珍打了招呼。

“小娘子如此年轻,果然是年少有为。”不着痕迹的给夏美珍上了眼药水,但是夏美珍却是完全不理他这一套,谦虚的回了句李世和过奖了。

见他们打过招呼,冯娇娘便道:“李掌柜,美珍,我们进去谈。”

随即一马当先进了后堂。

李世和的眼睑狠狠地抽了一下,见那丫头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的跟着少夫人进去,两眼就差给她身上瞪出两窟窿来,似乎是感觉到异样,前头的夏美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李掌柜立即摆正了态度,谄媚的笑起来。

在服务行业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的夏美珍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小九九?只一眼的功夫就看出这李掌柜是个眼高手低,睚眦必报的人——冯娇娘和她说过采风楼的情况,而一般位置好的上档次的酒楼,只要不是经验不善,是不会入不敷出的。

只是李掌柜的作所作为还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夏美珍自然也就不去管他。

后堂里如同是个汇报大厅,上首两只座椅,下面左右两排各四只座椅,配上茶几,四周墙面上挂着两幅画作,通往院子的四开门边有一对落地美人瓮。院子里是个天井,种了四个大盆栽,环境肃穆而简洁,倒是个开会的待客开会的好地方。

冯娇娘在上首坐下来,将那日夏美珍说的一掌柜一账房的管理规则说了一下,才又说道:“夏姑娘是我从外头请来的人,年纪虽然小了点,但是手段一点也不少,李掌柜,你自己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可别仗着资历在这儿欺压了夏姑娘,让我知道了定然不会饶了你。”这是冯娇娘为夏美珍找的托词,不然以夏美珍的年纪是真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是是是。”李世和弯着腰应着,半点也看不出来违逆心思。

一旁的夏美珍眼观鼻,站定不动,好似入了定的老和尚。但是她心里还是很感激冯娇娘的周到的。

冯娇娘继续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夏姑娘要在这儿试试手,你凡事要听她的意见在行事,另外,酒楼的装修问题,一概由夏姑娘来打理,知道了吗?”

“是。”李世和转身面对夏美珍,道:“劳烦姑娘了”为表示诚心,李掌柜弯腰至九十度,夏美珍慌忙的避开了,忙道:“当不得当不得,快请起。”

冯娇娘冷眼瞧着,一旁跟着来的丫头湘琴过去提醒道:“少夫人,咱们出来好一会儿,该回去了。”

身为大家宗妇,是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的。冯娇娘当即站了起来,对夏美珍和李掌柜道:“这里的装修你们两看着办吧,我先回去了,银钱的事回头由美珍写了条子去我哪儿领。”

“送少夫人。”李掌柜跟着冯娇娘往外走,二人一直看着冯娇娘上了马车,走远了才重新回酒楼内。

此时店内并没有什么客人,夏美珍也就没那么多顾忌,进了里面环视一周——大堂内除了桌椅,就是柱子,竟是没有一点遮挡物,李掌柜在一旁道:“咱们宣州府的酒楼都是这个样子的,空间大,适合行脚商人,二楼有包间,适合谈事儿的来坐。姑娘要不要上去看看?”

夏美珍点了点头,李掌柜当即在前头带路,沿着楼梯上了二楼。这二楼的楼梯口依旧是二只一人高的美人翁,沿着走廊左右各十间包间,门牌上都是些吉祥的词,什么花好月圆、千里婵娟之类的,倒是和现代的包厢差不多。

李世和就近推开一扇包厢的门,带着夏美珍走到里面,这是一间套间,由一扇移门分成两间,里外间的布置都差不多,都是一张大圆桌,一扇朝向酒楼后院的窗户,以及一只放在花架子上的盆栽。

夏美珍围着移门看了看,这移门四脚上镂空雕刻着缠花牡丹百鸟朝凤等团,屏风中间镶嵌的是一副绢布山水图,一看就只价值不菲。

李世和见她这样,心底更加鄙视起来,但是面上却是和蔼的解释起来,“那些世家大族的人出来踏青郊游的,大多是男男女女的,吃饭时不好坐在一块儿,所以就有了这移门。”

这话看似是善意的解释,但是实则是表达夏美珍是个乡下来的丫头,少见多怪,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闻言,夏美珍侧头看向他,看的李世和心里一惊,莫名的觉得自己遇到了厉害角色。

“这儿的所有包间都是这样的布局吗?”夏美珍却是问道。

“都是这样的。”李世和见她对自己的话没反应,就有觉得是自己吓自己,当即也没了先前的恭谨。

“那宣州府其他的酒楼包间和这里的一样吗?都是这样的格局?”夏美珍再问。

“不一样,他们这样的大包间最多三五间,”李世和摇头,并从体内迸发出一种自豪,“他们哪有底气和咱们一样,我们这酒楼可是全宣州府最有档次的酒楼,自然什么都是按最好的最高档的来,哪里是他们那些小门小户的能比的。”

“所以,只有那些阖家一起出来的人才会来咱们采风楼吧。”夏美珍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一面看向李世和,“而宣州府那些档次不如咱们的酒楼,却是每天客似云来,高汤满座对不对?”

李世和顿时一惊,这些是他经营采风楼二年才看出来的问题,没想到竟被这丫头一句道破了,心底的盘算好的为难的话,就往底下压了压,一时不敢说出来了。

“姑娘何以如此说?”他问道。

夏美珍站直了身子,态度谦和道:“这也就是我的一点浅见,我若说的不对,李掌柜还请包涵。”

她走出包间,站在走廊上望着店内多出来的三五客人,“咱们这等高档的酒楼,客人却没别人家的一半,一时因为咱们的包间针对的客源不对;其二,咱们酒楼装修没有特色;其三,店内的服务不到位,其四,我要看过厨房才知道。”她说完一转身,径直就往楼下走,走了几步,没听见李世和跟来,又道:“麻烦李掌柜带路。”

李世和其实还在震惊当中,他完全没想到,只看了这么点地方,这小小的丫头,就能给他说出个一二三来,而且,点点在命中。

他都五十多岁了,人也一半埋在土里了,又是在酒楼当差,见过的人何止千万,可也从没见过这个眼毒老成的人,而且还是女子!

第57章进行

第57章进行

“就来就来。”李世和回了神,赶紧提了前襟在前带路,而且这一回,他已经不敢小瞧了夏美珍。

“姑娘请跟我来。”一行说着,就下了楼,重新转到后堂,由刚才的会堂旁一条窄窄的过道通向厨房。

还没出过道,夏美珍就见四五个穿着白围裙的男人歪斜在墙角晒太阳,几个杂工打扮的人进出着厨房做开火准备。

就听其中一个微胖界圆脸男人道:“……今早我过来的时候,见着了咱东家了,真不亏是大家里出来的,那气势往哪儿一站,像咱们这样的老爷们儿都觉得矮人家一截。”

一众人人哈哈笑起来,更有人笑道:“王富贵,其实你要是也是那等人家出身,往我们这儿一站,肯定比我们都高一截!”

说着有眼尖的看见李世和过来,连忙啪嗒了那人一下,四五个男人顿时个个像个鹌鹑似得,缩头缩脑的站好,那叫王富贵的,张了张口,终究说道:“还没来人点菜,哥几个就在这儿说说玩笑。”

今日的生意,比往日更清淡些。

李世和拉着个脸,心情也不好,但是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瞪了一眼这帮犹埋头①,才对夏美珍道:“王富贵这帮人成日在厨房里干活,是多舌了些,但是手艺还是不错的。”

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里面请。咱们厨房分了红白案,你是先看红案还是白案?”

夏美珍并没有多看那些男人一眼,淡淡的道:“先红案吧。”随跟着李世和进了厨房。

将厨房又看了一圈之后,夏美珍和李世和交代了测量大厅及包间尺寸的要求之后,约定第二日商谈装修的事就离开了。

李世和转头就交代了下去,因为已经到了午时,店里开始来客人了,他须得去招待客人。

回到小院,夏美珍趁着江云仙出去了,利用剩余的纸张画一些设计图纸。但是因为毛笔实在是太柔软了,浪费了二张纸之后,夏美珍不得不重新想办法。

毛笔不好用,她挠头,她郁闷。

她想念电脑,想念碳素笔啊!

后来,夏美珍想了个不得已的法子——她在院子里找了一根枯萎的桔梗花枝干,这东西外面坚硬里面空心的,倒是能临时充当一下画笔用。

江云仙今日出去找活干了,现在还没回来。她得知程少夫人信任夏美珍之后,就觉得自己若是找个洗衣工的活,会让夏美珍美在少夫人哪儿抬不起头,所以今日就又出去找活了。

画了四五张图纸后,夏美珍才去厨房弄了点饭菜吃,吃完了之后,她又抓紧时间画了七八张图,然后才出了门。

采风楼想要一炮而红,除了装修还是不行的,今日她还得去一趟程府才行。

门房上一听是夏美珍求见少夫人,二话不说就让人领到了二门上。

旭姐儿刚被哄睡着,冯娇娘此时正有空。听婆子说夏美珍求见,便立即让她进去了。

“你是为了采风楼装修的事吗?”冯娇娘指了指一旁的绣凳,让夏美珍坐,一面说道。

夏美珍知道大家族的规矩,道谢后坐了四分之一,然后就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冯娇娘听了眉头不由皱了眉,一脸不高兴道:“你要在酒楼里说书?你要知道咱们是酒楼,不是茶馆。”

在冯娇娘眼里,茶楼就是消遣的地方,和酒楼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她要的是高档,而不是俗不可耐。

夏美珍点了点头,认真的听着冯娇娘说话。

等她说完了,才问道:“那美珍想问少夫人,您开酒楼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赚钱!冯娇娘几乎脱口而出,但是临到开口还是生生的忍住了。

她一副见鬼的样子看着夏美珍,越看越觉得这丫头有种要牵着自己鼻子走的趋势,这想法惊的她出了一身汗。

于是冯娇娘不说话了,调整着心态,想要弄清楚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见冯娇娘不说话,夏美珍不以为意,接着画大饼:“开酒楼自然是赚钱,但是名利双收才是我的打算。采风楼位置好,不差客源,关键就在装修和里面的特色,若是我们能将茶楼和酒楼合二为一,必会成为咱们宣州府第一家,到时候,就凭着这点,就不愁没有客人。”

就楼里有说书的这不是拉低档次,而是特色,加上如流水似得钱财进账,顿时就改变了冯娇娘的想法。可不是么,管它黑猫白猫,会抓老鼠的就是好猫,所以,就甭管是茶楼还是酒楼了,名气上去了就没人会在乎这到底是酒楼还是茶楼了。

于是冯娇娘和夏美珍就酒楼的装修又谈论了下,夏美珍更是将自己画的设计图递给了她,上面软皮包装的座椅,一看就比硬邦邦的长凳舒服的多,冯娇娘眼睛一亮,说道:“你要在采风楼里都放这种座椅?”

这东西好是好,但是成本就太高了点。

作为有嫁妆铺子的程家少夫人,冯娇娘对各种用具的价格还是比较清楚的。

夏美珍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嫣然一笑道:“少夫人不放心的话,可以在家做上一套试试,若是好的话,咱们先在二楼的和三楼的包间试试,大堂就先用凳子,等有了收益再用这硬包座椅不迟。”

采风楼的二楼被夏美珍设成了贵宾室,享受高等待遇,而三楼则是vip室,只有有权有钱的人用的起,加上保密措施做得好,堪称是幽会调戏外室的好场所。

没办法,想要在这时代生存,必须顺应大时代走不是,这时代的男人偷腥可是合法的,她不利用起来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再说,就算那一日出了正室抓小三的戏码,有程府这么个大靠山在,谁敢在采风楼闹事?

只是夏美珍不知道的是,因为自己的这一决定,让采风楼在日后得了个采花楼的外号。这是后话不提。

夏美珍的提议很得冯娇娘心意,当下就让人按照图纸去赶制了一套,而在商量妥当之后,又在账房支了一千两银子给夏美珍,作为采风楼装修资金。

李世和的办事效率快,工匠的手艺更快。在测量出采风楼大堂和楼上包间的尺寸之后,不出三天,一组硬皮靠椅加沙发就出炉了。

这是四张软包靠椅加木质圆桌的组合,架子都是叫铁匠打造上银漆的,圆桌则是薄薄的木板加上一层清漆,光可鉴人。而且,这一组东西不光坐着舒服,还无形的给人一种冷硬气质,很有逼格有没有?

夏美珍看着这一组东西,内心是激动的,她完全的想象不到,这个时代的工匠竟然会这么厉害,一张图纸就能将现代的洽谈桌完全的般了过来,那要是她画的沙发,还有展示架什么的,是不是也都可以实现呢?

注:犹埋头:相当于现代的刺头,形容在单位不安心工作不服从管理,仗着自己的知识才学经常出状况的人。

第58章心思

第58章心思

她缓缓抬头看着同样一脸稀罕的冯娇娘,内心一惊,突然醒悟过来,要是自己一直拿出这些超乎古人见识的东西,会不会被当做妖怪看待,抓去架在火上烤?

要知道她可是一个穿越人士,智多近妖在古人眼里就是异类啊。

“你是怎么想到做这些东西的呀?瞧着比那些木头的家伙事儿好上太多了。”冯娇娘摸着软包座椅,缓缓地坐下,看着夏美珍。

看吧,出问题了吧!

夏美珍捏了捏手心,心里郁闷的要死,现代的那些网络小说上的女主人公怎么都不用担心被发现穿越身份似得,怎的的到了自己这儿,就这么波折呢!

“少夫人也知道,我之前是戴家的丫头,”夏美珍斟酌着,将自己的借口缓缓道出,“我当差的时候,发现祺少爷每读一阵书就会起来走动片刻,就估摸着是凳子不舒服,所以就想着能不能弄个舒服的凳子出来,这不,刚研究出来,我就到了这儿了。”

这话说的,屋子里婆子丫头都笑起来,冯娇娘身旁的湘琴更是笑道:“还真是个丫头呢,这种事儿也敢拿出来说!”

夏美珍先是一愣,接着明白她的意思,脸颊瞬间也红了。可不是么,她光想着合理的解释了,忘记了这古代是个尊卑有别的时代,一个丫头做这样的事,可不就会让人以为她有爬上主子床的心思了。

不过,也幸好她现在已经不是戴家的丫头了。

笑过之后,冯娇娘道:“真是一个忠心的人,祖父要放你自由真是对了。”不然自己可不会捡到宝,更不会因此而收拢了这样的人才。

以自由身收拢一个忠心的人,在程府来说,是个划算的买卖。

夏美珍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对待旧主都有这样的心思,那么对待程府这样的积善之家,夏美珍也只有更忠心这条路。

之后冯娇娘便叫夏美珍回去了。酒楼的装修,冯娇娘不操心。

回到小院,夏美珍就赶紧将自己画的那些设计图,都装进一个匣子里藏在了床底下。因为刚才的事,她已经明白贸然行事会招祸的道理,而至于自己的理想,只能徐徐图之。

“有人在家吗?”院门外萧青的声音,吓的夏美珍一慌,额头撞在了床板上。

慌忙爬起来,揉了揉额头,夏美珍一路走一边应道:“在家在家!”

打开院门,萧青站在门外,身后拉着一辆马车,脸上似乎很不满,见到夏美珍出来,更是肉笑皮不笑:“少爷说,姑娘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采买不方便,正好今日府上采买,就让小的送些过来,也好让姑娘解了燃眉之急。”

这萧恒卫当真的细心的人,连这个都想得到!夏美珍不由在地心赞美一声,这才看见萧青身后的马车上放着的都是蔬菜果品类,想到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萧恒卫却这般帮助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便赶紧道:“萧少爷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还将这么好的院子借我们,我们怎好再收东西。”

还算是知趣的!萧青心里说道,但是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原先他就反对少爷这个决定,觉得将院子借给这一穷二白的母女居住就已经是还了人情了,现在还贴米粮就太过了,而现在夏美珍提出来不要,正合了他的心意。

可是作为大家族的下手,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更是有少爷的名头压着,萧青无论如何也是要做做样子的。

“这是少爷的意思,我们做下人的只有领命行事,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

夏美珍想了想,向马车走去,见上面有一袋大米还有几颗新鲜的蔬菜,在大棚菜稀少的古代,冬天里能见到新鲜的蔬菜是很难得的。

“既是如此,那我就那这些韭黄就好,其余的小哥带回去吧。”

“那……那好吧。”萧青心里其实已经乐了,夏美珍既然已经拿了东西,那么就算他将东西带回去,也不能说他办事不利。装模作样的面露为难之后,快速的就将车上的韭黄取了下来递给夏美珍,然后驾着车离开了。

在中国古代,秦汉时期就有了反季节蔬菜,只是每年开支很大,且有人反对此物是不时之物,有伤于人,所以并没有大面积种植,而夏美珍所在的这个架空时代,似乎是延续了中国唐宋时期般,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夏美珍作为重活了二世的人,哪里能不知道萧青的想法,只不过,人家都送到了门口了,且萧家又不是那等的小门小户,自己要是一点东西都不要,就等同于打脸了。

当然,萧恒卫的做法,却是获得了夏美珍的认同,这就好似在前世,两个要好的人相互帮衬一般,有来有往的,不带任何目的性的相处,让人从骨子里觉得舒坦。

将韭黄拿到厨房,夏美珍想了想,做了一盘羊肉韭黄酸汤饺,送去了萧府。

一直跟在萧恒卫身边的萧青,见到那一盆饺子的时候,心里是激荡的,更是懊悔的,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这脸打的真响,而且,萧青心里更生出了一种感觉——少爷不愧是少爷,眼光岂是自己这等下人能看的透的!

而且,萧青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必定将夏姑娘的事放在第一位!

这些夏美珍当然不知道,她从萧家回来正好遇到了江云仙,江云仙高兴的告诉她,自己找到一份好差事,是给一家商户当采茶娘,夏美珍也很惊喜。

在戴家的时候她就听说宣州府内有茶园,她一直遗憾不能去看一看,没想到江云仙这就给递了个枕头过来,怎叫她不喜呢。

她的那些茶技,是不是也有可能重见光明呢?

不是她贪心,而是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容不得她不这样想啊。

以前她们是被迫从家族里逃出来的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连吃饭都难,就更不用说搞服务行业,振兴茶道了,而现在不同了,她有在戴家当差的见识,更有程府当靠山,何愁自己的事业不能重现呢?

越想她越激动,恨不得立马找一个人来分享自己的喜悦。当然,夏美珍现在也已经不在是半年前的她了,不管心里多么渴望,也只会忍着不说——关于她的秘密的事,只能徐徐图之。

第59章 没座

第59章没座

秦三在这宣州府东街一片儿,就是个吃租子过活的闲汉。手底下十来个店铺的租子,供养着简单的五口之家,到也算的上是小富之户了。

但他还有个另类的身份,用现代话来称呼,就是美食家,只有他没吃过的,没有他吃不出来的。每每有些上档次的酒楼开张,都会请他来店里坐镇下,所以,在这不大不小的宣州府也是小有名气的。

他的家是在东街牛尾巷巷中,出来进去都要经过采风楼。

作为一个闲汉,采风楼是谁的产业他自是知道的。这几日采风楼歇业装修,里面叮叮咚咚的已经响了一个多月了,他估摸着就在这几日开业,心里想着又能吃到好吃的了。

他虽是闲汉,可金舌头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当初采风楼开业时,他也是去坐镇过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一次,程家人必定会送帖子上门来。

为了这张帖子,他叫家里的小斯日日守在采风楼门口,等着闭门装修的采风楼开门,而自己则是在家里等着请帖。

然而,等来的却是小斯一张慌张的脸,“老爷,我看见采风楼的大门开了。”

秦三闻言站了起来,一脸蒙蔽,他还没收到请帖呢,怎么采风楼就要开业了?

“走,过去看看。”他知道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亲自去往了采风楼,还没走近,就看见一溜儿围着白围裙的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手脚麻利的从马车上下花篮。

花篮?他又愣了下,然后看见花篮上贴着两张红纸条幅:隆声援布,兴业长新,落款是静山,这可是宣州府里有名的儒士啊!

再看,‘昌期开景运,泰象启阳春’,落款是晖之,这是知府大人的名字,秦三一个激灵,汗毛都竖了起来。再看,‘一川风月留人醉,百样菜肴任客尝’,落款是节度使顾震平的私章。

秦三不自觉得身子抖了抖,眼睛不受控制的往陆陆续续拉过来的马车上瞧,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采风楼的门口就已经停了七八辆马车,而且远处依旧有马车过来,这会儿子秦三只觉得腿肚子打弯儿有些站不住了。

小斯眼尖,连忙扶住了他,一叠声的问:“老爷,您怎么了?”

秦三此时哪里说得出话来,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采风楼门口已经摆好的十多个花篮,心道好险好险,幸亏自己亲自过来了一趟,要是叫小斯散播流言诋毁采风楼的名声,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他是闲汉,做下无伤大雅的事也是常有的。

“回去吧。”好半响,他才感觉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摆摆手,全身虚脱一般往回走。

小斯在后头奇怪的挠头,心道老爷真奇怪,叫我在这儿盯了半天,怎么这会儿什么都不做就回去了?

见秦三已经走出去好远,小斯终究忍不住问道:“老爷,咱们不去看看热闹嘛?听说采风楼里面很是新奇呢。”

秦三转过头来,看着他,心道:新奇,当然新奇了,也不看看那些送花篮来的是那些人!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秦三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他不是个笨人,自然明白此事的门道。转过身就往家里狂奔而去,小斯在后头直叫老爷老爷,秦三已经跑出去七八米远了,他想到什么回过头来,说道:“你去给老爷安排个位置去,等我忙完了就过去!”

说罢如同狗撵猫一样往前蹿,一口气跑到家喘的和什么似得,他媳妇儿张氏见了,稀罕的不得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被狗撵了?”

秦三哪里顾得上媳妇的调侃,喘够了就将媳妇往边上一推,径直往书房去了,一边还嘱咐道:“将高账房叫来,咱们开个花店,专门卖花篮!”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有不少,一个个就怕迟了人一步,叫人抢去了先机,于是宣州府内,以这日后,四五日内开了七八家花店,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秦三因为抢了先机,手上又有点钱,花店生意好的不得了,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赚了百来两银子,喜的整个人满面红光。

当然,这是后话了。

秦三兴摩拳擦掌正和高掌柜说着开花店的事宜,那跑腿的小斯急匆匆的撞门进来,大冬天里的一头汗,激动的话都说不全了:“老,老爷,采风,采风楼没座了!”

高档次的酒楼开业都会搞个开业大酬宾,没座也不是个稀奇事。秦三皱着眉,很不高兴被打断了思路,呵斥起来:“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小斯却道:“不是,老爷,是没座了,”他绞尽脑汁拼命的才想出一个词来:“采风楼里的凳子供不应求,大家伙儿都在抢凳子!”

这倒是稀奇了,秦三眨巴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采风楼如今不是酒楼是家具铺子了?也不对啊,刚才那些花篮上的祝福词可不就是给酒楼的么。

他有些懵,问道:“采风楼买家具了?”

小斯是个不识字的,在多的词已经想不出来了,干脆上前拉着秦三就往外跑,“老爷,您还是自个儿去瞧吧,哪里人都挤满了!”

高账房这边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本想也跟着去看个热闹,怎料秦三还惦记着花店,回头见高账房跟着,忙急道:“高账房,劳烦你快去拾掇花店的事,我去去就来。”

得,高账房只好站住了脚,转了个方向去找人看铺子去了。

而这头,秦三刚出牛尾巷,就被眼前的盛大情景惊呆了,这哪是酒楼啊,简直就是瓦市!不,是土豪级别的瓦市!

只见前头人头翻涌,珠光宝气,绫罗绸缎一片,期间夹杂着些许青衣小斯往里挤,偶有骂声传来,“谁踩老子的脚了!”“我的扇子!”“哎呀,我耳朵上的坠子谁看见了?”

秦三咽了咽口水,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些挤在门口的可都是宣州府数得上名号的商户和官家,自己一个闲人,在这样的人推里,还真是不够看的。

“老爷,老爷你看那里。”小斯眼尖,拽着秦三的衣角指着一处,正是采风楼大门,此时正有两个穿着白色围裙的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抬着一个靠椅似得东西往外搬,人群让开,这东西一步步朝秦三这边走来,然后上了马车。

秦三终于看清了这包了皮的椅子,心里热乎的不得了,更是对穿白围裙的小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两小孩真是太有眼界了有没有?真是越看越舒服!

无形的,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小小的白围裙已经在他脑子里烙下了印记。

“真漂亮!”他不由的赞叹着。

“帅哥,您拿好!”这时,从采风楼内涌出来一队十二三岁的姑娘,清一色的青绿小褂,袖口裤脚都绣了红色梅花,扎着两条粗长辫,系着粉色围裙,流水儿似得出来,一行走一边清脆的说道:“采风楼开业大酬宾,各位美女帅哥进去捧个场咧!”

说完了还将手上拿着的一叠儿纸张发过来,上面写着采风楼开业酬宾活动,但是,这些新鲜东西好像并不能压制住刚才的劲爆动静,也压制不住秦三的好奇心。

他忙拉住一个丫头问道:“你们这儿到底是酒楼还是家私坊?”

不怪他有些懵,采风楼的这些东西完全超出他的见识嘛,有疑问,不丢脸。

小丫头口齿清脆,说话时候嘴角还有两梨涡,浅浅一笑,“我们是酒楼,今日开业。那些椅子是给节度使顾大人家送的。”

秦三这才明白,那是椅子,且是酒楼出的。

慢着!他这才明白小斯说的椅子没了是什么意思。

见丫头要走,又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问道:“你们这椅子还有吗?我也想要。”

小丫头被他这举动吓到了,脸色白了白,紧抿着嘴不说话,秦三发觉放了手,丫头才道:“我们家椅子不卖!”说完扭头就走。

但是秦三哪里就肯放了她走,“你们没了椅子,那怎么开酒楼啊?”

有这样疑问的不止他一样,在采风楼小小门前广场,几乎每个扎堆的人群里,都拉着个丫头或小二在问这话。

丫头和小二都只回了一句:“咱们开酒楼的,自然是有座的!”

秦三一噎,对采风楼更好奇起来,也不招呼小斯了,自个儿单枪匹马的就往采风楼大堂冲,等他终于挤进去的时候,眼前一个个小隔间,一张张小餐桌,一把把软包靠椅,无一不亮瞎了他的眼。

这些隔间一条线儿的排着,整齐舒适,还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

在木头制得隔间板上,还放着一盆盆小盆栽,绿盈盈的,看的心尖尖一颤,太有逼格了是不是!

看着看着,秦三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不抢个座儿,等会儿估计就真的没座了,于是赶紧的找座位,因为今日人实在是太多了,门口还不断的在进人,秦三进来的太迟,最后只在靠近后堂的地方找了个座,这里距离一扇门比较近,里面还有檀香味飘出来,不由得令他心神飘荡——这门里难道是采风楼的那些小姑娘住宿的屋子?

他不由的小心翼翼的往年瞅了瞅,但是什么都没看到。

其实他不知道的事,其实这里面是卫生间。按照夏美珍设计,为了避免异味,所以里面燃了檀香,且利用粗细相同的毛竹筒加流水处理秽物,也不会影响前厅的进餐。

第60章 开吃

第60章开吃

因为提前知道采风楼开业,作为三少之一的张俊,岂能不来凑个热闹。

张俊,李宝,李重贤是宣州府三少,一年前李宝死在一锅狗肉下,所以现在应该称二少才对。

他以前来过采风楼一次,感觉不太好,单调没品位,所以就在也没来过了。

可是这一回他好像听说采风楼不一样了,于是接了妹妹,一起来看个热闹。

张清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红色骑马装,眉目清朗,双眼炯炯大而有神。他爹爹是行军司马大人,自小爱听行军打仗的故事,所以养成了不爱红妆的性子。

她此时正坐在在包间里瞧稀罕。

这是个小包间,一览无余,大红的天鹅绒铺的圆桌,四张蓬松的绵软绣凳,靠墙的地方是一张窄窄的罗汉床,上面无论是坐的地方还是扶手,都用厚厚的棉布裹着,一看就知道很舒适,在罗汉床的两头放着两盆茂盛的富贵竹盆景,翠绿盎然,生机勃勃。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终选择坐在了罗汉床上。

“哥,这儿真特别。”她仰着头说道。

张俊拿着酒杯靠在窗户边,瞅着楼下的院子里,然后用拿着杯子的手指了指,道:“还有更特别的呢,你来看看。”

他们此时正位于二楼,院子里的情景看的很清楚:只见原来的天井里盖了一个小戏台,戏台上已经上去两个小孩儿在翻筋斗,年纪小小,却是花样繁多,翻着着翻着在裤兜里竟摸出来一只活的鸽子,噗凌凌扇着翅膀飞走了,惹得大堂里一众食客大笑不止。

接着一个缩头缩脑的小老二拎着根细鞭子就冲去,逮着那小孩儿就开揍,小孩儿哭喊躲藏,一不小心将老头儿的裤子拽掉了,露出里面大团花的棉裤,看客一愣笑的眼睛都流泪了,而戏台上却是不罢休,那小孩子像是得了鼓励,上了爪子就朝花裤子一抓,里头竟然摸出来一只装满水的钵子,里面一只大青蟹竖着钳子示威着,张俊看到这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但是他却挡着妹妹的眼光,嘴里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不能看,你不能看。”

越是说不能看,张清就越想看,左右躲过哥哥的阻拦,终于是瞧见了戏台上的把戏,脸蛋儿腾一下就红了,转到绣凳上坐着不说话了。

张俊笑道:“都说了不能看了吧。”一面丢了颗花生进嘴里,咯吱咯吱咬的香脆。

张清气鼓鼓的扭过头,不理他。

张俊也没在意,继续看向戏台,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什么,说道:“你要是没劲就点些东西来吃。”

张清想想也是,便叫丫鬟去叫了小二来,那小二来的时候手上还捧了一个厚厚的本子,见到屋里的二位,先是弯腰行礼,在问道:“不知二位想吃点什么?我们这儿凉热拼盘火锅小炒应有尽有。”

张清却没怎么听,指着他手上的本子,问道:“你那是什么?”

“这是本店的菜单,请小姐过目。”小二双手将菜单地上。大周有钱有权的人家,不说男丁,就是女子也都是识字的,且采风楼包间价格昂贵,不是一般的百姓能用得起的,基于此,采风楼的包间才有菜单,而大堂并没有。

张清打开菜单,往里一瞧,里面热菜冷菜炒饭面条包子馒头等等都分门别类的写的详细,倒是比一般的酒楼还要清楚,刚才的哪一点不快瞬间消散,青葱般的手指点了几样小吃,交给小二去办了。

而楼下秦三则是看着身边围着百围裙的小二说菜名,问价之后觉得又不贵,且今日开业,一切消费价格减半,他心情顿时很好,一连点了三道小菜二个点心才作罢。

第一道是韭黄炒肉丝,这是最贵的一道菜,要一钱银子。他整个冬日里吃的都是萝卜白菜,人都吃干巴了,此时见到一样新鲜菜,再贵也是下的去手的。他这金舌头的称呼可不是白叫的。

吃,那是他的根本儿。

第二道是:上海青烧蘑菇,在采风楼里却是叫做绿叶轻舟,很诗情画意的名字。

第三道菜是道盅老鸭汤,浅浅的瓦罐刚刚好一个人喝的,采风楼里人称瓦罐汤。

点心则是秘制羊肉锅贴和南瓜糯米糕。这两玩意儿前者他吃过,后者却是听都没听过的。

不过,他隔壁的一个人却是听过。

“呀,这不是夏厨娘的南瓜包么!”那人惊呼,看着南瓜糯米糕稀罕的不得了,“我在戴家见到过的,真正的美味也不过如此了。”张嘴咬一口,里面豆沙馅儿露出来,更是叫人惊喜,他赞叹道:“我原先还以为夏出来离开了戴家,我就再也没机会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

这人和戴家是表亲,偶尔会去戴家做客,吃过夏美珍做的点心,也是因为夏美珍的点心,他对其他的点心再无念头,当时得知程府要了夏美珍去,他还遗憾了好一阵,而如今在采风楼里能吃到这样令人满足的点心,他真是太满足了。

他三两口吃完嘴里的东西,完全忽视友人异样的眼光,招呼小二过来:“你们这点心是夏美珍厨娘做的吗?”

这采风楼是程家的产业,他怎么会不知道,夏美珍去了程家,这酒楼里出现了这样的点心,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

“不是。这是我们厨娘做的。”围着白围裙的小二摇头。

那人一脸遗憾,但是想想也就释怀了:管它谁做的点心,做的好吃不就行了。

可是秦三却不这么想,要知道他自诩美食家,要是只知道吃那还算什么美食家!于是他将那人的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二楼,最靠里的一间包厢里,夏美珍推开窗户,观察着下面食客的反应,因是最后一间包间,所以便没了走廊,东西方向的窗户一个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戏台,一个则可以看到大堂里的情景。

这次开业所用的菜品和点心都是她在戴家做过的,厨子和点心师傅也都是她紧急培训的,虽然味道不如自己的好,但是应付这些食客倒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今日这般的盛况,也是她没预料的——古人的接受能力还是蛮强的嘛。

此时程府冯娇娘正在听完管家汇报后,激动的小脸都红了。软包靠椅做出来后,她就见到了商机,这话说给夏美珍听后,没想到夏美珍竟然决定大庭广众之下,从采风楼直接般出来,送到节度使府上去,要知道这一波广告打的,那叫一个响啊!

节度使身为边疆大使,和程家自然相交莫逆,这一套桌椅送过去,不仅长了程府的面子,更是在广大宣州府百姓面前露了脸,将来她们程家的木材铺子做这生意就不要太顺利哟!

第61章 盈利

第61章盈利

采风楼开业一周后,李世和和赵秉初带着前所未有的业绩去了程府汇报,夏美珍也在。

程秉初是程府老管家程平的次子,为人踏实肯干,且有一手好算术,在冯娇娘按照夏美珍的管理法子后,特意的寻来,升做采风楼的账房先生。

由于程秉初是家生子,从小跟着程平接触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与人打交道也是好手,采风楼里的表演古彩戏法的艺人就是他从梨园里购买的。

他站在哪儿规规矩矩的将盈利额报给冯娇娘,“少夫人,采风楼除却采购成本一百三十四两,还盈利三十两,另外包间定金是一百一十两。”

采风楼的装修费用是由夏美珍经手的,冯娇娘亲自监督的,所以并不在程秉初的汇报之列。采风楼的包间都是要预定交定金的,而就这几天的功夫,二楼的十个大小不一的包间几乎都排满了客人,就是三楼也预定了两间出去。

冯娇娘看着手里的账簿,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数字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李世和接着道:“少夫人,食客们说咱们采风楼能不能不限名额?好多人都说排了几个时辰却吃不上饭,而那些排上号的客人,又说第二场的戏法和说书能不能换成新内容。”

采风楼的戏法和说书上下午各一场,第二场重复,精彩度也是别的地方能比的,加上档次够高,茶点够好,座椅又舒适,可每天只接待五百人次,就导致早上店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看的李世和是又高兴又心酸。

在李世和眼里,有钱不赚是傻子,名额制这玩意儿根本就是把客人往外推,虽然推行的送餐可以将推出去的客人拉回来,可他还是不愿将送上门的客人推出去。

李世和说着还偷看一旁夏美珍,眼里满是可惜:这姑娘赚钱的法子是好,可就是脑子笨了点。

名额制是夏美珍坚持的,目的就是控制进店的人流量,带动送餐。采风楼档次太高,服务周到,座椅又舒适,那些个贪图舒适的食客一杯茶坐一天,就算是价格比外面贵了点,她也亏本不是,所以,就有了限制名额的规定。

冯娇娘想都不用想,淡淡的道:“不用,物以稀为贵,就让他们挣去吧。”

这时代同样不缺土豪大佬人物。虽然送餐一样能吃到采风楼的饭菜,但是没有在店里吃的逼格,攀比成性的世家子弟,在得知采风楼一跃成为府城第一楼的情况下,又怎么会放过长脸的机会?

要知道,自采风楼开业第二天以来,就出现了一句话:身为宣州人,不去采风枉为人!

在不缺钱的土豪面前,采风楼那点儿的茶钱,更本不算什么,而是能在五百个号里得到一个名额,才是真正的得意。

李世和一惊,知道明白其中的奥秘,赶紧描补道:“是小的愚钝了。”

冯娇娘接着说道:“从明日起恢复原价,到时候客人肯定比现在少,但是名额还是控制在五百就行。”

李世和道了声是,便和程秉初告辞离开了。李世和出门前,偷偷的瞧了一眼那个气定神闲的女孩子,眼中已是慢慢的佩服。

冯娇娘这才转头看向夏美珍,眼里具是满意,“采风楼有这样的收益也都是你功劳,按照咱们说的,我给你一成的分红,你可同意?”

七天收回成本,在整个宣州府来说当算做前无古人了,想起夏美珍是被丈夫从戴家要来的,那一家子估计肠子都悔青了,于是越看夏美珍越是喜欢。

也不是冯娇娘小器容不得人,更不是程府权势压人,而是戴家理亏在前,他们不过是让金子发光而已。冯娇娘如是想着。夏美珍有这样的经商头脑,若是能用一成的红利收拢,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夏美珍当初为了解决自己的食宿为题,曾经提出过三个月不要工钱,现在被冯娇娘并没有提,倒是让夏美珍诧异了下,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采风楼一炮而红,几乎成了宣州府最高酒楼茶馆的代名词,这些都在夏美珍的预料之内。

她为了能早日赚到钱,能从萧恒卫的院子搬出来,是早就打算好了的。想了想,说道:“当然,采风楼一成红利,我是赚到了。”

她接着狡黠的笑了笑:“少夫人,咱们还可以合作一下木材的生意。”

这个狡猾的丫头!

冯娇娘眼一瞪,瞬间又笑了:锦哥儿是从哪儿认识的这么个机灵丫头!

可不是么,早前送给节度使府的那一套桌椅,不就打着要定制的打算么,这丫头倒是聪明,还会打蛇随棍上!

她的木材铺子前几日就开业了,有了采风楼的带动,生意好的很,就光是那软包的座椅,赚的钱都够她数到手软,而且,整个宣州府甚至附近的府城听闻了这东西,稍稍有些头脸的人家,少的定个两三套,多的还有十几套的,且由此,程氏木材行好隔壁的好几个县都搭上了线。

她笑问:“你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夏美珍便从身边的挎包里取出来一张图,随意的递给了冯娇娘。这挎包是她为了方便装东西,让江云仙模仿了现代的包包做的,目前用不起皮子,还不能防水。

冯娇娘接过去看了一眼,仔细看的时候,却是又被夏美珍猛的抽走了。

“少夫人,我画这图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的。”夏美珍憋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就好似被人欺负了般。

冯娇娘看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夏美珍这孩子气的样子,让她突然醒悟过来,眼前的不过是和十三岁的孩子。她笑起来,“你这人,我连采风楼一成的利都给你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夏美珍眨眨眼,接着道:“我这张图不打算分利的,您要是想要,就买断吧。”

买断,在酒楼饭馆,家具铺子,金器铺子都是常见的,冯娇娘自然也明白意思。

她想了想,凭着刚才那一眼,加上之前的座椅,约莫能估摸出这东西价值,而且直觉告诉她,这次夏美珍拿来的东西,绝对是个好东西。

“你出个价吧。”

冯娇娘也不当她是个小孩,直接说道。

“七百两。”夏美珍毫不犹豫的说道。

七百两可不是小数字,冯娇娘听的一愣,觉得这丫头真是狮子大开口,可一想也就明白了,光先前的座椅就有那么好的销路,而这次的东西无疑会更好,再加上其中带来的好处,七百两到也不算多的了。

于是她也不矫情,当即叫湘琴取了七百两来银票过来,交给了夏美珍。

“你点一下,看看数目可对。”冯娇娘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了一口。

夏美珍重新将图纸掏了出来,交给冯娇娘后,又拿起那一叠子银票,也不数直接放到挎包里,说道:“不用数,咱们是什么交情呀!”

这年代伪造银票可是杀头连坐的罪的,加上程家可不缺这点钱,没必要哄骗她一个一穷二白的农家子不是。

“既然这样,我就不叨扰少夫人休息了,告辞。”她行了礼,退了出去,而正巧外头有丫头打起帘子,程锦恪裹着寒风进来,夏美珍就听冯娇娘道:“这么冷的天出去怎么也不披个大氅!”

后面的话她便听不见了。

程锦恪道了句没事,径直到里间换了衣裳,再出来,他才问道:“刚才出去的那个,是夏家的小娘子吗?”

第62章 不够

第62章不够

程锦恪去了一趟江南,回来没两日,又忙着读书,所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夏美珍了。

“可不就是她。”冯娇娘言笑妍妍,将图纸递给他,“你看这东西,比咱们用的这个还舒服。”

图纸上是一组布艺沙发,有单人和双人的,图纸上标了尺寸和制作工艺,只是程锦恪向来不管这些庶务,轻轻扫了眼图纸,便被边上的字吸引了。

他道:“这字也是她写的?”

冯娇娘诧异的看向他,心里暗自琢磨起程锦恪对夏美珍的态度:丈夫对庶务向来不感兴趣,但是偏偏在夏美珍身上总出意外,之前还听说丈夫为了夏美珍去戴家的生气了,而现在又这样巴巴的问这个,是不是对那丫头有意思呢?

她虽聪慧貌美,只是那样的出身,给锦哥儿当个姨娘到也合适。

想罢,冯娇娘按下了这个想法,想等着程锦恪自己提。

是个女人,都不会希望和别人共享丈夫,哪怕是见惯了抬妾纳小的冯娇娘也一样。

“是她写的,我当初知道的时候也是吃惊的很呢。”说着在程锦恪对面的座椅上坐下。

这软包座椅当初冯娇娘就做了一套,在这冬日里坐着,不需要坐垫都不觉得冰冷,还可以往后靠着,很是舒服。

程锦恪听了不置可否的嗯了声,便将图纸放下了,端起茶几上的茶吃起来。

冯娇娘笑笑,道:“我看这沙发挺舒服的,等铺子里做出来后,给太爷和几个叔伯都送去一套吧,”说着,她又想起了一件事,笑的眉眼弯弯,“夫君,我和你说,那日采风楼开业我不是送了一套桌椅给顾大人家么,你猜怎么着?当天下午顾小姐就亲自来了,还直言想认识认识美珍呢。”

她和夏美珍不是主仆关系,虽身份差距大,但是两人也算是有默契的了,所以冯娇娘就直接称呼了她的名字。

“顾家的么,按照咱们家还是不要和他们太亲近的好。”要是皇帝陛下误会他们结党营私就不好了。

冯娇娘道了声知道了,两人便又说了些别的事,然后程锦恪说要看望一下旭姐儿,才离开去了隔壁屋子。

夏美珍现在有钱了,自然第一时间寻房子。她出了程府大门,径直就去了采风楼,让李世和介绍个掮客看房子。

李世和因为对夏美珍改观了,再加上冯娇娘对夏美珍特别,便有意巴结,一听她请求就满口子的答应下来,并且约了夏美珍第二日下午见面。

送走了夏美珍,李世和立即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当中去。目前的采风楼的火爆生意,是他这辈子都见过的,而且来往的无不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就连大堂里的都是有些家底子的,所以,他自觉地自己的一定要好好干,努力干,有奔劲的干。

“李掌柜,你们家的点心真不错,下回我还来。”一个高瘦穿绸缎的食客满意的道。

李世和笑的见牙不见眼,“哈哈,过奖过奖,欢迎您下回再来。”

那高瘦食客点点头,和同伴往外走,那同伴笑呵呵的道,“这采风楼真是不错,价格虽然比其他的店贵点,但是老子就是觉得这儿舒坦,比梨园还舒坦!”

站在柜台后头的李世和,享受的眯了眯眼,虽然这样的话这几日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但是他还是觉得越听越舒服,心里那个得意。

这时,店内管着送餐事儿的管事刘平,脸色不对的跑过来,对他招招手,李世和看见了赶紧过去,两人进了柜台后面的厢房。

刘平进门,又瞅了瞅外面,见没人注意这边,才道:“掌柜的,咱们送餐的人手不够了,刚刚又来了十多个订餐的。”

他一脸焦急,显然是被这事难住了。采风楼开业前,就在外头物色了些穷书生来当送餐员,以府城内十文钱一趟的价格,与之签了契约,原本李世和还觉得招的人多了,却没想到这哪是多啊,是远远不够好么。

他呆了一呆,想到马上就到饭点了,会有更多的人点送餐,顿时也是急的一脑门子汗。

不过,他还算是理智,脑子里一晃而过某个人影,不自觉暗想着:如果夏姑娘在这儿,她会怎么做?

他接着又看了看外头又有小斯打扮的人过来,咬紧了牙拍案:“你火速的指派两个人出去,一个去府上,把那些游手好闲的家生子都叫过来一解燃眉之急,另外一个就到那些读书人家家里去,上门去问他们愿不愿来我们这儿干活!”

读书人自持身份,不屑干偷鸡摸狗的事,更不会招惹是非,招来送餐再适合不过了。这也是夏美珍给他的提点。

他说完,眼角瞥见有人在柜台前要结账,便抬脚过去,但是想想终是不妥,连忙拉住要出去的刘平:“去外头找人的事你亲自去,谈妥了就签字,稳妥点,别给我惹了事出来。”

他板着脸嘱咐,显示这事的严重性。

刘平自然知道给东家惹了祸的后果,连连应是出去了。李世和这才一脸笑容的走出去,对站在柜台前要结账的食客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刚刚有点事。”

食客毫不在乎的挥挥手,脸上沾了不少油光:“你这儿这么多客人,忙点是应该的。”说着就将荷包打开,取了银钱出来爽快结账了。

收了银子,送走食客,李世和掏出了手帕擦了擦汗,目光不自主的向店外张望。

刘平,你可快些啊,这些来吃饭的都是天王老子,我得罪不起的啊。

还没感叹完,外头来了两差役,大刀阔斧的进了门,李世和赶紧迎接:“两位差爷是吃饭还是?”

这几天来点餐的差役不少,从前很少和差役打交道的李世和,现在也平淡的多了。

“我们点餐,”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胖男人道,目光犀利的往大堂内一扫,要是旁的胆小的一准吓的腿软,李世和却是依旧站的好好的,拿出来一本菜谱,将二位引到柜台边上,免得挡住了来往食客。

“这是菜单,二位请过目。”他将菜单递给二人,自己则拿了笔准备记菜品——这样重量级的人,可不能交给小二,免的出乱子。

络腮胡子并没有接,而是道:“我们都是粗人不识字,我们是知府衙门的,今天要招待贵客,你看着上就行,价格中等,别给整贵了。”采风楼的菜比外面贵,一桌席面要比一般的贵一倍不止,而知府大人为了显示清廉,又有面子,中等价格的席面是最合适不过的。

“好的,好的。”李世和了然的点点头——这些吃公粮的人,那个不是打着两袖清风的幌子要吃要喝的?知府是父母官,就算采风楼背靠程府的大树,也是要掂量掂量的。

“那是您最近提回去还是我们送呢?”他又问道。

采风楼的送餐费用这些差役早就听人说过,而知府大人既要两袖清风又要面子,那当然是叫人送餐的好,想想那个穿着青色长褂背后写着采风楼三个字的送餐员出现在衙门里,两衙役心里竟不觉得升起了得意之感。

这真TM的见鬼了!

“你们送。”另一个差役按下心里的激动,丢下一句话,拉着络腮胡子就出去了。

第63章 刘昌

第63章刘昌

刘昌一家住在东街街尾樟树巷,和寡母相依为命。母子二人住着一进的小院子,院子里养鸡养鸭还撑了许多竹竿晒衣裳,本就狭小的院子更加拥挤。

刘昌母亲章氏坐在小凳子上卷高了袖子搓洗衣物,一边对屋里读书的刘昌道:“儿啊,娘这么辛苦的将你拉拔大,又供你读书,就是希望你将来能出人头地,虽然你姑父没能让娘去采风楼干活,但咱是有骨气的,可不能为这个记恨他,他也是给人办事,不容易……”

刘平带着人站在院门外听的清清楚楚的,耳根不由红了又红。采风楼开业没两天,章氏不知从哪儿得知消息的,知道他在采风楼干活,就求到他家里去,想为自己在采风楼某个差,只是刘平没有招人的权,自然就没答应,不想今天来就听到了这些话。

但是刘平心里是有愧的。刘昌的姑姑正是刘平的妻子,身为至亲,在刘昌家遭难时却没有伸出援手,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平息了一下情绪,重重的清了清嗓子:“嗯咳!”

章氏闻声抬头一看,见是刘平,身后还带了一个人,脸上顿时有些琢磨不定,不过很快就掩饰了。

站起来将湿手在围裙上擦擦,才开了院门,道:“他姑父,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已是和颜悦色了,转头朝屋里叫了一声:“昌儿,你姑父来了,快出来。”

“我今日来是找昌哥儿的。”刘平说着,就见屋里出来一个粗布长衫浓眉大眼瘦高个的男孩,十六七岁,模样周正,他笑起来,“这就是昌哥儿吧,几个月没见又长高了!”

“见过姑父。”刘昌拱手,儒雅气质,可见章氏管教的好。

刘平有事在身,也不敢耽搁,当即就将采风楼招送餐员的事说了,末了才道:“这是个好机会,能认识不少达官贵人,昌哥儿年纪不小了,将来找事也会好找的多。”

这算是推心置腹的话了,一般人刘平还懒的说呢。

只是章氏却不同意,她说道:“那些显赫人家和我们这等晓敏差距太远,又能帮衬我们什么呢,再说昌哥儿还要读书,是不能做这个的。”采风楼一色儿的招年轻人送餐,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儿子耽误学业的。

刘平也不急,将后面的话说道:“这跑一单就有十文钱,也就几盏茶的功夫,不耽误什么的,干的好还可以签长约,他姨母,你再想想吧。”

转头又问刘昌:“昌哥儿,采风楼楼需要很多你这样的,为了读书家里捉襟见肘的,你同窗里要是有这样的,你给我介绍介绍,立马上任。”

刘昌的内心是激荡的。他一直就恨自己是读书人,拖累了母亲,而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他又怎能放弃?

“我要去!”

“昌哥儿不会去!”

母子二人几乎同时说道。

刘昌看向章氏,诚恳无比道:“娘,你就让我去吧,耽误不了什么的,我在送餐的路上还可以背课文,没什么耽搁的。”

好孩子!刘平暗赞一声,看着刘昌的眼神更热切了。

章氏还待说话,刘昌却不给她机会,拉着刘平的胳膊道:“姑父,走,我给你介绍同窗去,我有好几个和我一样家境,他们一定肯跟你干活的。”

有了刘昌的介绍,刘平很快就找齐了十个送餐员,并一起签了契约,让他们每日最忙的时候去店里帮忙,而银钱则是半个月一结。

这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们,无一不同意,当下就跟着刘平去店内上工了。

申时一刻,刘昌带回了一百三十文钱,惊的章氏嘴巴张了又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刘昌将钱塞到她的手里,信心满满道:“娘,儿子能赚钱了!娘,儿子以后还要让你住上大院子,买丫鬟伺候您,你再也不用给人洗衣裳了。”

章氏控制不住的眼泪往下掉,嘴巴咧着笑,伸手摸摸儿子的头,“好,好,我儿子长大了。”

刘昌将母亲扶进屋子里,笑着道:“娘,出去的这会儿我背了三篇文呢,有些不懂的地方,我也想明白了。”

章氏嗔怪:“要是都能像你这样,出去跑几趟不明白的地方都明白了,那还要夫子做什么。”

“真的,娘,我说的是真的。”他接着道:“店子里都是两个人一起去送餐的,远的还给配马车,我和小李一起送餐,我两换着背书驾车,一点都不耽搁。”

小李是刘昌的同窗,家境也苦,早早的就一边读书一边在街边卖字画了,是个孝顺诚实的好孩子,有他做陪,章氏这才放心下来。

想起什么,有淳淳教导起来:“昌哥儿,你有今日,是你姑父给你的,日后他要是有个什么,你一定不能忘记的了今日的恩情啊。”

刘昌一笑,露出洁白的牙:“我省的。”

第64章 辣条

第64章辣条

这里发生的事夏美珍不知道,她去买了一堆纸张墨条,就回家了。因为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在有限的条件下,只能自己更刻苦,而这些纸张墨条就是她发家致富的必需品。

进屋梳洗了一下,换上家常衣裳,在铜镜照了照:昏黄的铜镜里,一个肌肤雪白的姑娘,弯弯的柳叶眉下杏眼盈盈,挺翘的鼻梁,恰到好处的厚度的嘴唇,她一笑镜子里的她也一笑。

因为在戴府吃了一阵饱饭,身量也长高了不少,已经有了一米六了。这是夏美珍比较满意的,她前世个子就不高,这世倒是弥补了前世的遗憾。

将换下的衣裳洗好晒好,然后又去厨房烧了饭吃,夏美珍这才进了厢房,写起策划,直到晚间江云仙回来才作罢。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江云仙洗漱后便去休息了,夏美珍见到隔壁厢房里的灯熄灭,才盘坐起来,将白天发生的事自己说过的话,在脑子里过一遍,然后又仔细筹谋了一下赚钱计划,才沉沉睡去。

这一阵监督采风楼的运行,着实累很了。

转眼到了二月,为期五场的县试结束后,因采风楼而沸腾的宣州府再一次热闹起来。戴家庶长子戴祺斩获了县案首,因此过继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放榜后的第三日,刚般了新家的夏美珍抽空来到采风楼就遇到了凌阳。

她说道:“本来按照夫人的想法是,要宴请亲朋一起聚聚的,只是老爷说得了县案首就这样张狂,传到书院会给少爷惹麻烦,所以就应了二小姐的提议来这儿吃饭。”

夏美珍这一阵经常来酒楼,对于试后学子德行影响前途的事有所耳闻:话说前朝有个商户家的读书人,人到中年过了会试,成为族中唯一一个贡生,家中甚是高兴,于是宴请亲朋高摆流水宴,不想此事传到了御史耳中,一纸文人无行,不仅丢了功名,更是连累了子孙三代不许入考场,下场可想多凄凉。

夏美珍心有戚戚。

“诸姨娘怕死要哭瞎眼了!”芙蓉道:“她这一阵天天在屋里流泪,我就想不明白,少爷有个好前途难道不好吗?”

凌阳没做声,低下头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夏美珍见状,毫不客气的指点芙蓉道:“你这话儿在我这里说说没什么,要是给旁的人听见,小心夫人给你吃瓜落儿!”

吓的芙蓉一缩脖子,闭嘴不说了。

凌阳转了话题,说道:“我听说程舅老爷家的茶园今年要大丰收呢,也不知道今年我们府上要派多少丫头过去帮衬。”

戴夫人的娘家程家也是商户,经营着好几个山场,每年收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后来自从雪娥嫁到戴家,也就跟着做起了茶叶生意,几个山头全种了茶树,每年光是卖茶青都赚的不少。只是程家虽种了不少茶树,自己却懒得开铺子搞营生,所以他家的茶叶主要又戴成瑞收购,忙碌时不仅戴家家里要抽派人手,也会在府城招募采茶娘子。戴家抽派人手也成了惯例的事。

夏美珍在戴家呆的时间短,并不了解采茶的事,只是江云仙也在城外的茶园采茶,不免要多问一些。

夏美珍这才知道,江云仙去的正是程家的茶园。

心里不由的苦笑起来:看来还真是要早点自己搞起事业了,不然还走不出戴家的魔圈了。

只是江云仙去茶园采茶的事已经定下了日子,不好改动,夏美珍便只好给了凌阳一大包点心,希望她回去给那些要去采茶的姑娘递个好,在茶园里多多照顾母亲。

然后夏美珍又将新家的地址说给她们,让她们有空来坐,这才散了。

刘平正忙着交代送餐员,见她过来,不由忙里偷闲问道:“夏姑娘今日又来指导吗?”

采风楼原来的厨子懒散惯了,经常偷工减料,做出来的菜根本不符合夏美珍的要求,后来开除了两个老油条后,虽有所收敛,但是夏美珍终是不放心,时常过来查看指导,倒是将后厨管理的井井有条。

“嗯,过来看看。”夏美珍应了声,径直就去了后厨。

只是她进去后,却是直接去了仓库,查看起了仓储,尤其是调味料。会做菜的都知道,一道菜除了需要好的原料外,还需要极品调味料。

采风楼作为高档酒楼,它所需要的调味料就更高级了,也是最齐全的。

夏美珍想要创业,自然是来这里寻找原料才是最方便的。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她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八角。

在宣州府内,八角这玩意儿可是个稀罕东西,因本地烹调手法限制,加上交通不便,八角这种有刺激味道的调味料是很难见到的,也只有高等的酒楼或是和戴家那般,和马帮打交道,以或是如同萧家,程家那样的大家族,才用的起。

既然找到了东西,夏美珍便和李世和说了下,李世和本来想送她点,结果被夏美珍拒绝,并以进货价买了一斤,然后她又去集市买了腐竹,辣椒面,桂皮,料酒,糖等等东西。

回到家后夏美珍便一头扎进了厨房,捣鼓起她的东西来。程家还没开放茶园,所以江云仙便在家干着织布的老本行等着茶园开放,见夏美珍拿着一大包点心进了厨房,便连忙也跟了进去。

“你要煮什么跟我说就好,我来给你做。”短短时间内夏美珍办了几样大事,令江云仙不自觉得以她为主心骨,更是觉得夏美珍是做大事的,这等小事不用她来忙。

“不用了,我先试试,等真的做出来了,再让娘来做。”夏美珍说道,将油纸包打开,锅里到上油……只不过这东西她没做过,业务不熟,前头两次失败了,到了第三次才成功。

“这是什么?”江云仙好奇的问。眼前四个盘子里,每个盘子里都是一根根鲜红油亮的腐竹,又是放糖又是放盐的,能好吃吗?

“您吃吃看。”夏美珍没解释,用筷子夹了一个给她吃,入口鲜辣,继而香甜,回味辣中有甜,是个不可描述的滋味,虽然江云仙觉得口味不大好,但是,吃了一个之后,就莫名的想再吃一个,再吃一个……

“你觉得如何?”夏美珍看着她吃完,满心期待的问道。

她这一阵几乎是跑遍了宣州府大小茶馆酒楼,发现大多数都是以甜口小吃招待客人,就连点心铺子都是以甜口为主,所以她便反其道而行之,将我们的现代最受欢迎的小吃之一辣条君山寨了过来。

“味道不错,就是辣了点。”江云仙给出点评。

而原本还担心古人对辣条接受不了,不想江云仙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倒是让夏美珍小小的意外了下。

“那你再尝尝这个。”说着夹了另一个盘子里的,色泽要金黄些的腐竹给她。入口咸香,吃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回味时却香辣味道经久不散,和刚才的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这个好吃。”

“那你再尝尝其他的。”夏美珍将筷子递给她。

四个盘子,材料差不多,但是口感和味道完全不一样,江云仙不由自主的觉得这是死去的丈夫在保佑夏美珍,好让她们不在吃苦。不然夏美珍的赚钱能力,令人称赞的手艺是怎么来的?

丈夫在时,她们母女何时会为了生计而抛头露面?

要不是家中有此变故,像夏美珍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一个不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她的眼睛不由的红了,看的夏美珍吓了一条,还以为是辣椒弄进去了,慌忙要去打水,被江云仙拉住了手腕。

“珍姐儿,我没事。”江云仙道。

夏美珍想了想,便知道她是想念夏致远了。江云仙其实很坚强,这两年多基本没什么事能让她如此,而今日不过是小小的触感,就让她红了眼,可见她对夏致远用情之深。

夏美珍强按下心底的情绪,笑着道:“既然娘都说好吃,那等你回来,咱们就开始卖这个吧。”

江云仙自然也不愿被看破了心思,笑着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第65章 流氓

第65章流氓

到了江云仙去茶园的那天,夏美珍给她备了一些点心,耳里听着江云仙的嘱咐: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不要随便给人开门,也不要随便和陌生男子说话知道吗?”

“虽然现在天热了,但你还是要把饭菜热了再吃,或者去外面吃也行,总之一定要按时吃饭。”

“天晴的时候要记得把被子拿出去晒晒……”

夏美珍听得有些好笑:“娘,你不过是出去十天半个月的,您就放心吧,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对啊,短短二个月的功夫,夏美珍就凭着自己的能力赚了许多银子,还买了大宅子,有这样大的能力,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不要嫌我话多,我的话你记着就是。”江云仙祥装不高兴的看着她,道。

“女儿遵命。”夏美珍笑呵呵的应了一句,还将行了个军礼,逗的江云仙直笑,一扫分离的低沉气氛。

二三月里,正是春雨连绵的时候,不大的宣州府城一眼望去雾蒙蒙一片,和夏美珍前世见过的江南水乡很是相似。此去茶园路途遥远,江云仙会和其他采茶娘一同乘坐马车过去,她们约了在城门汇合,夏美珍送她到城门,就见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

江云仙过去和哪里的管事打了招呼,然后回头对夏美珍说道:“下雨天的,你也快些回家去吧。”

“是,看您出发了我就回去。”夏美珍点点头道,眸光幽幽。古代的的官道可不是现代的柏油马路,不宽的土路,晴天还好,雨天就泥泞不堪,举步维艰,就算是乘坐了马车,也时有趴窝不能动的时候。

夏美珍想了想还是道:“您到了那边,就叫个人过来报个平安,不要舍不得钱。”在她的记忆里,这是江云仙第一次出远门,她实在是不放心。

江云仙也晓得她的心思,点点头,“我急着了,有人回来我一定让他给你带口信。”

那头管事的清点了下人数,便高声宣布出发,采茶娘们纷纷上车,相送的家属也都停住了脚,望着车队渐行渐远。

送走了江云仙,夏美珍提步往回走,在路过康宁坊坊口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咦,这不是夏姑娘么,好巧啊!”随着一道声音的出现,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小山,她抬头一看,认出这胖墩儿正是那日在酒楼结识的张俊。

“原来是张少爷。”夏美珍点点头,道:“难得您还记得我这等小人物。”

夏美珍有一种我被搭讪了的感觉,眉头微微蹙起。大路朝天,她可没有自恋到是张俊故意堵截自己。

张俊浑不在意,笑呵呵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边:今日夏美珍穿的是一身浅绿缠枝花对襟襦裙,已经开始发育的前胸,微微臌胀,薄纱似得裙摆随风摇曳着,隐隐能瞧见笔直结实的大腿轮廓,当真是雏雏动人,比那些个通房诱人的多。

春天来了就是好啊!他心神荡漾,一双眼粘在夏美珍身上下不来。

“夏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必麻烦了,距离近的很。”夏美珍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是张少爷没事的话,我就去忙了。”

美人要走,岂能让她如愿?张俊当即笑呵呵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两个小斯纪堵住了她的去路。

夏美珍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瞧着他:古代官二代当街强抢民女的事,她在电视小说上见的不要太多,虽然张俊这小胖子不一定敢干这种事,但是对她的名誉还是有影不是。

“夏姑娘,我是真心仰慕你的,你要是肯跟了我,我保证你以后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比呆在那破酒楼强多了。”

张俊也是被家里人给逼的急了,采风楼的生意日益红火,挤的他家的酒楼都没生意了,自从他娘得知夏美珍在指导采风楼后厨,就隔三差五的脚他先下手为强,所以,这大马路上的偶遇了夏美珍,还是一个人,他怎能不把这个事提出来?

要知道,他父亲是行军司马,有多少女人想上他的床?又有多少女人为了进他家门,挤的头破血流?

当然,张俊能答应母亲的提议,其中也有他自己相中了夏美珍的原因。

夏美珍想的却是:自己现在是十三岁,在古代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且就这时代对女性的地位来说,要是张俊当街做出什么事来,自己还不就非张俊不能嫁了?

“你仰慕我是你事,和我无关,你想娶我也是你的,和我无关,所以,能不能让你的家丁让下路?”

张俊也是读书人,一听这话自然是知夏美珍生气了,当即就让下人让开了路,一边说道:“是我唐突了,无怪姑娘如此生气。但是夏姑娘,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要是想明白了,就叫人给我递给话,我就让我娘去你家下聘礼去。”

夏美珍很不耐烦,也幸好时辰还很早,街道上的人还不是很多,不然就这当街表白的话,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后果呢!

夏美珍狠狠的体会了一把被古人调戏的戏码,对张俊更是敬而远之,话也不想多说,夺路就跑了。

但是她不知道的事,她这慌不择路的样子,在张俊眼里却成了害羞的表现,只当她听进了自己的话,一脸满足的微笑。

“她真是个好姑娘!”他说道,两个小斯听到,连忙一通马屁,拍的张俊更加高兴,笑呵呵的回家去了。今日这收获,真不枉他早起一回啊。

一口气跑到程府门口,夏美珍才停下来,好好的喘喘气,才敲响了侧门。

夏美珍来程府多次,守门的家丁已经认识她,一见是她,便迎进了门房,然后才去通禀,不一会儿夏美珍便得了话,由婆子带着去了冯娇娘处。

因为前头有了两次的合作,冯娇娘待她已是好姐妹一般。

“你来啦,坐。”冯娇娘从内室出来,请夏美珍坐,“你现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又有什么事了?”

夏美珍在打造采风楼一事上功不可没,冯娇娘也知道她为了采风楼比自己这个宗妇还忙,难得能见到她,便打趣起来。

夏美珍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就是个事业狂,能有事忙,自然就顾不得冯娇娘这里了。

“是这样,我这几天研究了一种新小食,咸口的,想在采风楼推广。”夏美珍道。

冯娇娘自然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这回你要卖多少钱?”

一个七百两的沙发设计,着实让冯娇娘狠狠地赚了一笔,这还不算其中附带的附加好处,所以,对于夏美珍提出来的事项,她是不会不考虑的。

夏美珍却是道:“这次我不想买断了,我想分成,每买出一份,我拿一文的利。”

这倒是新鲜,冯娇娘坐直了身子,她这做了多年生意的人,还是第一回听说只拿一文利的分成,她想了想,道:“这价格,你不会亏吗?”

“不会。”

“那行,既然你都说不会亏,就随你了。”冯娇娘随叫了管事的去传账房,两人立了契书,按了手印,夏美珍交了辣条制作方法。

第66章 不速

第66章不速

从程府出来,夏美珍狠狠的舒了一口气:现在她和程府的关系算是打牢了,在合作赚钱的路子上,只要冯娇娘不起别的心眼,她就不用担心亏本,而且,只要一直继续合作,她就不愁赚不到钱。

只是,这点钱距离她实现前世的傲人成绩还是有点远。同时,夏美珍还是比较担心这个时代的人对自己的看法,一来她年纪小,且是女子,二来将来她必定会做出许多惊人的举动,要是哪一天被人构陷成妖怪,她就太冤枉了。

尤其是出了早上被张俊当街拦路的事后,她就醒悟了:在这个时代,光有钱是不行的,必须要有权,且权利大到别人不敢动你才好。

这就是为了防止哪一天被人当做妖怪架在火上烤的觉悟。

夏美珍回了家,当即在屋里里写写画画起来,一直忙到下午才出来。

随便吃了点东西,夏美珍就又进了屋子写写画画起来,为了保护眼睛,天一黑就收了笔墨,吃过饭,洗漱一番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美珍吃过早饭正要出门,谁知开门就见江蓉夫妻两,另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杵在她门前,不由的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江蓉自从上次吃亏后就安分了不少,基本就没出现在她们面前过,而自己搬家更是没有透露过地址,她们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她皱着眉,并没有说话,瞧着门口的三人,还是江蓉先开的口。

“哟,见到大伯父大伯母来,怎么也不知道喊人呀?”她一副长辈的语气说道,“这女孩子家嘴巴要甜一点,将来才能嫁个好人家,”说着像是想起什么,咯咯的笑起来,“当然啦,我们珍姐儿这么大的本事,那里会愁嫁,嘴巴不甜也没事。”

夏美珍暗自皱眉,看来是叫钱妈妈递的话并没有起作用,这见钱眼开的一家子,现在倒是成了牛皮糖,甩都甩不掉,想了想,不动声色道:“你们过来前怎么不打个招呼,我就不让娘出门了,免得我一个人招待不周。”

站在后面的老吴脸色当即一变,叫道:“你娘出门了?都这时候了她怎能出门呢?”

江蓉抬脚就跺了他的脚背,眼刀子一飞,老吴灿灿的闭了嘴,尴尬的摸摸鼻子,笑道:“我这不是着急么。”

夏美珍笑笑,眼睛盯向她们身后的少年,江蓉见状,笑的一脸谄媚,“这是你承嗣哥哥,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夏美珍点点头,淡淡的哦了声,却是没有下一步动作,江蓉也不在意,笑着道:“妹妹去哪儿了?我们等她回来就是。”

说着就拉着儿子往院子里挤,进了院子,就见小小的庭院里,打理的井井有条,青石板铺的小径直通主屋,石板路两边的空地一边种了绿色蔬菜,一边则是一丛一丛的怒放的迎春花,就连屋角的一棵紫荆花也开的比自家院子里的好看。

主屋三间大瓦房,东边四间厢房,西边两间屋子,一间是厨房,一间摆放杂物,由一条长长的回廊连着,整个宅院占地颇大,虽比不上自家门庭高大,却是别致的很。

江蓉越看越羡慕,嘴里啧啧夸赞道:“这院子真好,买下来花了不少钱吧?”

她也不是无知妇人,光看地理位置和占地,也能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但是她还是想听夏美珍自己说出来,可是她等了半天也等不来夏美珍出声儿,不由的回头看去,却见那丫头正蹲在地上给菜园子里的菜拔草。

于是她就又问了一边,“你们家这院子是租的还是买的?花了多少钱呀?”

夏美珍抬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是我娘购置的,我并不知花了多少钱。”就算知道能告诉你吗?

江蓉听的一噎,见小丫头嘴严的很,便真打算等江云仙回来,好好的套套近乎,好让她将这宅子让给自己住——在族里住着太憋屈了,动不动就要看族长的脸色,哪里有这里自由?

有了这等宅子,也就不怕儿子娶不上媳妇了。

老吴则已经上了廊,往主屋去了,屋门敞开着,一眼就能见到里面一水儿的红木家具,还有精致的摆件,看的他暗暗咂舌,赶紧挥手让江蓉也来过过眼。

江蓉本就是听了吴大娘从戴府钱妈妈哪儿传来的消息,得知夏家如今发达了,她千方百计弄来地址,可不就是为了眼见为实,一见丈夫那要流口水的样子,就知道是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当即便道:“你大伯哪儿叫我呢,我过去一趟。”

江蓉过去一眼就呆住了,愤恨的情绪涌上来。

要知道她心里一直不平父亲当初的偏心,江云仙如今用了这等上好的家具,江蓉又怎会不生气?要不是当初父亲的偏心,她又怎么会嫁给老吴?过如今这种低三下四的任人摆布的日子?

她是长女,凭什么什么好处都让江云仙占去了?

江蓉心里的嫉妒如同野草般迅猛生长,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刺激着她,她越看眼睛越红,手捏的越紧。

这些东西应该都是我的,应该是父亲给我的补偿,凭什么她江云仙霸着不放!

似乎是看出了母亲的不对劲,吴承嗣上前一步挡住了母亲的视线,一手扶住她的手臂,道:“娘,咱们是头一次来,也应当去别处看看。”

这话提醒了江蓉,光是一个待客的厅子就能用这么好的家具,那要是内室呢?江蓉想想就激动,用力捏了捏儿子的手,算是夸赞他出了个好主意。

夏美珍前世就是用惯了好东西,之前是没钱没办法,现在有钱了自然要提高生活质量,所以这套院子,外面看着没什么,但是里面都是用的上好的东西,夏美珍赚的那么多钱,几乎一大半都用在布置宅子上了,江蓉一家有这个反应,也全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你们随意看,我去给你们泡茶。”夏美珍在院子里高声道,转身就往厨房去了,这让江蓉满意的不得了,趁着夏美珍去了厨房,这要是有个好东西,不就能拿回去了?

就算她们知道是自己拿的又怎么样?还能告发了自己去不成?再说,就如今夏美珍这一身的好名,要是闹出个同室操戈,将来不仅会累及夏美珍的婚事不成,就连江云仙也不会得个好下场。

她这里想的美妙,却不料夏美珍将在厨房打个转儿就出了门,在巷子口拉了个小乞丐,嘱咐了一番话,才又重新回了厨房继续烧水。

吴承嗣并不知道自己的娘有多短视,还当真陪在左右欣赏起了人家的内室。

第67章 之客

第67章之客

等夏美珍端着茶水进客厅的时候,江蓉一家正从内室出来,满脸掩不住的艳羡。

不等夏美珍请喝茶,江蓉就忍不住的夸赞起来:“珍姐儿真是好本事,这么一副好家当,要搁我们家都能吃三五年的了。”

说着,就和老吴分别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来。

夏美珍听了,更加确定是有人给他们透的风声,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翻脸,便笑着说道:“大伯父大伯母表哥喝茶。”将茶水一一放在他们身边的小茶几上,到吴承嗣时,她关心的问道:“表哥今年参加县试了吗?”

吴承嗣还没答,江蓉就一脸自豪道:“你承嗣哥哥是聪明人,要不是夫子压着,他前几年就参加了。”

夏美珍侧目,追问道:“那哥哥肯定是第一名吧。”她笑呵呵的样子不想作假,这一回江蓉没有做声,吴承嗣道:“哥哥没用,这回考了三十名。”

夏美珍满脸钦佩,“真厉害!”

然后又说道:“我娘说今年表哥一定会高中,所以早就备下了礼,还道不论你们来也好,还是我们去你家,一定要将这份礼送给你们。既然你们来了,那我这就去拿来。”说着转身去了内室。

一转身,她就笑不出来了:这几个人怕是拿她当傻子呢,考个三十名有什么好得意的!

吴承嗣在她进屋时就变了脸色,看向母亲无比焦虑:刚才他们进内室后,江蓉就看中了梳妆台上的一支镶玉簪子,便随手拿了,这要是被那丫头一眼看出来,且嚷嚷出来,不就太丢人了?

好歹她也是过了县试的人,要是自己的父母德行有亏,影响了自己的前途可怎么办?

江蓉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是却料定了夏美珍不会也不敢嚷出这件事,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果不其然,夏美珍进去半天也没个动静,这更让她们放心不少。

夏美珍进了内室,当先就是在梳妆台上检查,因为江蓉和江云仙年纪相当,这梳妆的东西多而精巧,是顺手牵羊再好不过的选择,而江蓉打的一手好盘算,并没有拿最值钱的掐丝黄金钗,而是一般化的镶玉簪子,这簪子做工虽精巧,但是玉不是定好的,所以到不是特别值钱。

真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女人!

若是放在别人那里,定当首要检查最值钱的东西,若是没丢也就不会在检查了,要不是夏美珍本身就是一个特别心细的人,还真就发现不了她的手段。

接着夏美珍又检查了一下其他东西,然后又发现一块封门青玉石不见了,这是他给程老太爷备的生辰礼物,价值不菲,却被这家子顺手牵羊了,真是气的不轻。

不过,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院门外有有人说话的声音,当即就抱了一盒装人参的盒子出去,刚来到客厅,就见外头进来一个矮胖的妇人,眼里笑意弥漫开来。

“听说你家进来来客人了,我来瞧瞧。”矮胖妇人笑着说道。她是夏家的邻居,平时有空就到处串门子,这牛头巷里就没她不知道的事儿,亦是夏美珍见过的最具八卦精神的古代婆子。

江蓉原本沉静的心也有些不安了,朝丈夫看了看,但是这男人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慌乱,一副老神在在的,搞的江蓉气都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只好闷闷的坐着。

“婶子,你来拉,进来坐。”夏美珍打着招呼,一边给江蓉等人介绍道:“这是隔壁的李婶儿,经常来家里玩的,”又对李婶儿道:“这是我大伯父大伯母和表哥,来的可不巧,我娘出门去了,害的我一个人老怕招呼不周,传出去给人笑话。”

李婶眼中精光闪了闪,盯着江蓉看了好几眼,才笑着和她们打了招呼,不客气的捡了最末的位置坐了,笑开来,“那是不巧了,你们都不知道,珍姐儿她娘昨个儿就出门了,可怜这一个小姑娘在家的,临出门她还托我关照珍姐儿呢,这不,我听说家里来人了,就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听了李婶儿的话,江蓉的心就放进肚子里了,笑着道:“是啊,我这妹妹一家人都客气见外,当初搬家了也不愿告诉我们,就怕带累了我们;我们呢先头怕影响了我们家哥儿的考试,不敢过来打扰,这不,我们家的哥儿一过了县试,就赶紧过来看看了。”

开口就给夏美珍下了眼药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重亲情似得,这要是旁的人,还真就信了。

只是这李婶儿是最爱八卦的,夏美珍一家搬过来,不消五日,就将她们家搬家的前因后果弄明白了,加上夏美珍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来的她们被赶出宗族,为生计抛头露面不说,还被抢了秘技,最后不得不进了戴家当丫鬟的种种可怜的事迹,所以,对于江蓉的话,李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李婶儿笑笑,眼睛看向了珍姐儿手上的盒子,道:“哟,你们还带这么重的礼啊,珍姐儿,你可得好好的谢谢人家才是。”

装人参的盒子和旁的盒子可不一样,这李婶儿的家里是开药铺的,自然能一眼就认出来,这也是夏美珍选了人参而不是绸缎的原因。

江蓉被这话刺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一听是重礼,心里又舒服了下:这是送给她儿子的贺礼,也就是他家的东西了。

夏美珍就笑了,李婶儿很会来事儿啊!

“这是我娘送给表哥的县试贺礼。”一面打开来,就见里面卧着一棵雪白的胖乎乎的人参,“表哥家什么都不缺,我们也不知道送什么,就是听人说很多学子都买了人参健体,所以我们便也备了这个。”

古代的人参主要都是野生的,所以价格也不便宜,所以李婶儿说重礼,也不为过。

一旁江蓉笑道:“都是一家人,还这般客气做什么。”一面递了眼色给吴承嗣,让他接了过去。

“多谢姨母和妹妹了。”

李婶儿眼里精光又闪了闪,看向了坐在哪儿像是透明人的老吴,心下有了计较,打算这些人走后一定要将这事好好给夏美珍说道说道。

而江蓉也见好就收,说道:“其实我们来也没别的事,既然妹妹不在家,我们也不好多呆,这就回去了,等那一日妹妹在家了我们再来。”

夏美珍便又亲自送了出去,客气的都没法儿说。

目送了江蓉一家上了马车走远了,李婶儿才一把拉过夏美珍,说道:“丫头,他们来可带了东西了?”

夏美珍眨眨眼,“没有啊。”

“那你还送那么贵重的礼做什么?这么一家子,要是我,我早就撵出去了。”李婶儿对江蓉一家子没有好印象,尤其是江蓉的做法她看不惯,先是赶亲妹子出宗族,又抢夺人家的秘技,最后逼的人家卖身为奴了还不放过,这顶顶可恶的人,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夏美珍低下了头,呐呐道:“他们是长辈啊,我们做小辈的能有什么办法?就算他们要钱要命,不也只能给他们拿去么。”

这话李婶儿不爱听了,数落起来:“她们的命是命,你们的命就不是命了么?你还真的个丫头!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帮人家说话!”

说着摇摇头,急在了心里:这丫头光是会赚钱有什么用啊,一点心眼子也没有,迟早要被那江蓉一家子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这头夏美珍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的她抬起头问:“为什么不能送重礼啊?表哥过了县试,还是三十名,不是喜事么,我们庆贺的不对吗?”

闻言,李婶儿都差点发怒了,大声道:“当然不对,他没有拿你们当亲戚,你干嘛还拿他当亲戚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这话说的夏美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李婶儿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道:“这是你家的事,我们外人不好多说,回头你和你娘多想想就是,我走了。”

夏美珍拉住了她的胳膊,将腰间的绣帕取下递过去,“李婶儿拿着,给你家姐儿玩吧。”

这是要和她家姐儿借手帕交啊,李婶儿深深的望了那帕子一眼,是百合花的图案,当真漂亮的很,想到夏美珍和采风楼的关系,心里也很高兴,便接了下来。

“好,我带我家姐儿多谢你了。”

第68章 后招

第68章后招

因为心里装着夏家这么大的新闻,李婶儿自然想早点找人说道说道,于是径直就去了家里的药铺。

她进门就见女儿李玲在给人抓药,两学徒都在不在,就问道:“那两个小子呢?”

“在后头制药呢。”李玲头也不抬的说道,手里拿着戥子看重量。老李家也算是医药世家了,祖祖辈辈五代都是吃的这碗饭,李玲爹更是将医药发展到了最高点,到军营里当了军医,所以带的四个徒弟里,出师的带去军营效力去了,剩下的两个没出师的则留在药铺里帮衬李玲抓药制药。

而李玲自己小小年纪,就已经连成好眼力,不论是抓药分药,还是辨别假药次药,在宣州府内都是小有名气的。

李婶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等着客人走。干他们这一行的比较特别,因为是给人看病抓药的,对着的不是病人就是病人家属,要是笑脸相迎,必定会引起客人的不满,所以,李婶心里藏着喜事,也不好露出来。

送走了客人,李玲才洗了手端了一杯水过来,一边喝水一边问道:“娘,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于是李婶儿就把在夏家看见的事说了,还愤愤不平道:“这一家子就是个吸血鬼啊,要搁我身上,我一准将人给骂出去!也就那小丫头和她娘性子太好,任江蓉两口子欺负,我都看不下去了。”

李玲慢悠悠的听她将话说完,才下评语道:“你这回没跟人家起冲突,倒是进步了不少,回头爹爹回来了,我会和爹爹说的。”

李婶一愣,心里那个气啊:这丫头还是不是我生的啊?咋不跟自己一条心呢?

其实说起来,因为李婶爱打抱不平的性子惹了不少祸事,要不是丈夫李怀乐军医的身份摆在那儿,又是个护短的主,李家宅子都不知道给人掀了多少回了。所以李怀乐就给她下了个规矩,就是:李婶若是不惹事,就给她回房睡,不然按照惹事的次数,李婶就在客房睡几个月。

李婶虽然爱惹事了点,但是对丈夫李怀乐那是爱惨了的,李怀乐惯着她,她自然也就多多想想李怀乐。

对于这样的惩罚,李玲是知道的。

李玲说完,站起身来,高挑修长的身影转向后堂,查看两个小师弟的进度。李婶儿虽讨了个没趣,但是她还没忘手帕的事,于是又跟了进去,嘴里碎碎念道:“你这丫头,我看你倒不是我生养的,是捡来的,一点都不向着我。”

李玲侧身,看向她:“我这样还叫不向着您?那我该如何?”

李婶一噎,想想也是啊,女儿这是帮自己传话啊,但是怎么觉得味道不对呢?她张了张嘴,到底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玲和自己,以及他爹的性子都不像,一张嘴就能噎死人,能说会道吃不了亏,而且人还长的长看,叫人生不起气来,只是这嘴巴皮子要是对付是外人到还好,要是自己,李婶只能有气往肚子里咽,谁叫这是自己的女儿呢?

骂吧,没理由,打吧,更舍不得。

堂子里两个制药的学徒,对这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都只是抬头看了看两人的表情,就低头继续做事了。

这么想着,李婶也就不计较了,将怀里的帕子取出来递给她:“这是夏家丫头给你的耍的,有空你也多多出去转转,别老是闷在铺子里。”

李玲站正了身子,看向李婶手里的帕子,上面百合绣的栩栩如生,说道:“女红到是不错。”说着一面接了过去。

她因为医术不错的关系,经常被请去那些大家里给女眷看病,也有好些人家,因为李怀乐军医的名头,为和她拉关系,不说手帕,就是人参灵芝名茶瓷器等等都收到过,所以,她对于这点东西,不说看不上眼,但也是不奇怪的。

看女儿接了,李婶加把劲道:“夏姑娘和采风楼关系亲着呢,到时候要是你爹那边有个什么事,咱们是不是能从夏姑娘这边,向程家递递话呢?”

李玲嘴角弯弯,看的李婶儿心里有些发毛。她说道:“娘,你想的太多了,我和夏姑娘交好,那是我和夏姑娘的关系,和程府是没关系的。”

李婶失望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打起了精神,问道:“那……那就算是这样,有夏姑娘的关系,那些个歪瓜裂枣是不是就不敢打你的注意了?”

李玲生的美,又有一手医术,虽然性子清冷孤傲了些,但是总不乏一些家里有钱,又看中她背后权利的人,在李玲到了年龄后就隔三差五的来说亲,扰的李婶都烦——李婶对这个女儿很是宠爱,才不肯女儿去到那些大家族里呢,正妻太烦,当妾她看不上。

李婶不愿女儿为了父家的事劳烦。

李玲想了想,道:“或许可行。”

而就因为李玲的这句话,李婶为了打牢和夏家的关系,愣是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江蓉一家子欺负弱小,不悌兄弟,宣传的人尽皆知,等穿到江蓉耳里的时候,已经是人人都拿异样眼光瞧他们一家了。

吴承嗣因为这言论,连同窗举行的诗会也没参加,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而老吴更是走到哪儿都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然后他旁打侧击才知道事情的缘由,于是,为了儿子的名声,江蓉不得不将人说退回去,另外还添了一匹上好的锦缎和一副银头面,才将脸面挽回了一点点。

但是他们这么做,也只是亡羊补牢而已,逼人离族在前,夺人秘技在后,现在来示好当真是迟了。

吴承嗣纵然已经过了县试,但因这事,他被先生叫去谈话不说,还丢了功名,只能来年再考。不仅如此,因影响了宗族名声,族长还将他两口子叫去训了话,这件事气的江蓉砸了家里一屋子的东西,对江云仙一家更是怀恨在心。

吴承嗣最后看不下去了,无奈的说:“难道我们家和他们家搞好关系就那么难吗?”

之前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母亲和姨母一家的事并不关心,但是现在他的功名因此丢了,他也就不得不从书里出来,管一管这凡尘俗事。

之前的江蓉倒是想啊,但是多年的积怨,哪里就能那么容易说消就消的?但是儿子现在功名丢了,她哪里能说那么容易就和夏家和好?不将江云仙母女脱层皮,她是不会罢休的。

“不可能,她将你害的那么惨,怎么就能便宜了她们!”她面目狰狞的说道。

第69章 畅新居

第69章畅新居

江蓉一家发生的事,夏美珍并不知道。她每日里走街串巷,或是购买点当地小食,亦或是在酒楼茶馆坐上半天,欣赏欣赏这时代的特色,总之就是休闲而自在。

江云仙去茶园的第六天,她便在牙行里相看了铺子,打算自己开一家茶馆。这时代的茶馆大多是听书的场所,和夏美珍前世有很大的不同,而夏美珍本身就是茶艺师,所以,她要是不拿茶来赚钱,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

茶馆的位置依旧在东街,距离采风楼不远,夏美珍将茶馆选在这里,也是想借一借采风楼的东风的原因。

古代的茶馆大多一个模样,宽敞的大堂,前头设了说书先生站的高台,没什么讲究,夏美珍装修起来也方便,先是叫人粉刷了墙,然后将大堂四壁都拉了华丽色彩帐幔,大堂内安放了从程家铺子购来的座椅围成一圈,中间空地舍席座,便是茶艺师的位置。

由此,一个高档的茶馆便形成了。这茶馆的特色就在于,没有说书先生。

通过八九天的忙碌,在江云仙回来的那天,正是挂了牌,取名:畅新居。

鞭炮噼里啪啦响过,在排了长长花篮队伍的地上留下鲜红的红衣,一些小孩子们围着花篮嘻嘻哈哈的笑着,围观的人群也都好奇的向店内张望着。

这畅新居的掌柜是冯娇娘推荐给她的,名唤杜飞,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微胖的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很是讨喜。夏美珍拉了红绸,就进了屋里,外面则由杜飞来招呼。

待杜飞说完话,就见从街头走过来一行人,具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她们身穿一水儿的绿衣裙,轻纱遮面,一个个的高挑身姿,自路的一端走过来,将手上端着的茶具一一展现,紫砂茶具、白瓷茶具、漆器茶具和竹木茶具等等七八种茶具,依次排开,其中茶壶,茶杯,茶船、茶托、茶荷等等都是世人没见过的,看的人啧啧称奇,只道这畅新居的主人,是一个世外高人。

而这些东西,不过是夏美珍这几年闲来无事时画的图纸,最近才叫人打造出来的摆了。本来她还想藏拙,并不想这么快的开茶馆的,只是有了江蓉上门的事后,她怕这人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给自己添麻烦,索性就来场大的,奠定自己在宣州府的地位,间接的消除隐患。

畅新居虽然开业匆忙,但是该来的客人一个都不少,荷花坊的程府,萧府,以及小有名气的军医李怀乐家属,还有行军司马张家,工部主事李家等等,宣州府数的上号的,一半的世家都送了花篮,因为花篮上都有祝词和提名,狠狠的提醒了一下围观众人:这畅新居,怕是个新贵,凡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于是乎,昌新居的第一批客人,就是宣州府内的上层人士,以及夏美珍特意让刘昌叫来的数十位学子。这番阵容,又足足的说明了畅新居只招待文人雅士以及世家子弟。

所以,在这些见过大世面的世家子弟或管家学子面前,夏美珍这招固然新奇,但是却因从没人见过这等茶馆作风,便一个个对此有很大的质疑,疑心夏美珍这是风声大雨点小,只是一个噱头,那就有些丢人了。

于是,这些个人物,并没有将关注力放在这些女子身上,而是低声说起夏美珍的手艺。

这十二个少女依次进了畅新居,然后便又见一个大和尚走到茶馆正中间的蒲团前坐好,早有伙计将一座白瓷的茶船搬过来,大和尚见了,也不等馆内是否满客,抬手便行云流水的行了一道茶,浅绿色茶汤,在白瓷的茶杯中,宛若神女翩翩,香气袭人。

因为茶馆新开业,人手不够,刘平从自己负责的外卖人员里推荐了几个过来帮忙,其中就有刘昌,以及他的两个同窗。这是冯娇娘给夏美珍的脸面,特意的嘱咐李世和办的。

见大和尚倒好了茶,刘昌便和另外三个人上前将茶水端起,一一递给在场的所有客人。如此新奇的手法,加上这般服务,到真是让一些爱茶之人另眼相看。

秦三作为一个吃货,也是一个爱茶的人,因仗着在东街有点脸面,自然是在这群人当中。当然秦三并不能和那些文人雅士那样能将茶品出个一二三来,他喝茶,纯碎是为了解腻——食用美食之后的腻味。

这会儿接到刘昌递过来的茶,他先是轻轻的闻了闻,然后才抿了一点点,舌尖一点涩继而甘甜的味道,让他为之一震:这茶比之砖茶要味淡,比之散茶又浓香些,可能是手法的关系,比之点茶又有点不同。

这时代,对茶的研究还停在煎茶点茶上,制作上还停在蒸青上,对于炒青还没能发展出来。而夏美珍让大和尚来做这茶道也是因为,炒青绿茶是由大和尚研发出来的。

秦三有些疑惑,他带着疑问看向其他人,于是就见到一个个惊愕的表情,还有不时冒出来的好茶的评论,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后堂厢房里,夏美珍从窗户口查看了客人们的表情后,对身后的杜飞道:“以后咱们的客人就是这些勋贵和学子们,回头你就花钱让那些学子们写一些咱们的茶的文章来。”

因为她的年纪和身份的关系,不便到前头去招呼客人,所以就只好将杜飞叫来嘱咐了。

杜飞在李世和哪儿听过夏美珍的事迹,因此对夏美珍倒是敬佩的很,并不在乎她年纪小又是女子身份,而且,夏美珍此时如此周到的想法,也令他眼前一亮,于是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这边茶馆热闹的开业,江蓉自然在家里听到了风声,尤其是听儿子说,书院里那些在茶馆帮忙的人,一个个的都拿了大分红,这还不算,畅新居里接待的都是宣州府当地的大家,这是江蓉最最生气的地方,如此一来,她要算计江云仙母女两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冯娇娘的屋里却是一派喜气,她听着湘琴打听来的事,笑的合不拢嘴,道:“这丫头就是注意多,瞧瞧,她干的哪一件事不是赚钱的,还偏偏咱们宣州府的有钱人还就吃这一套。”

湘琴笑道,“我倒是觉得夏姑娘是脑子好,要是像奴婢这样的笨的人,就是给了方子给了钱,都不一定有她那么会赚钱呢。”

湘琴是为数不多的敢和冯娇娘对着说话的人之一,所以,冯娇娘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反而笑的脸儿都红润了不少。

正巧这时程锦恪进来,见她们笑的开心,便问了下原由,湘琴就将事情说了,冯娇娘笑着将这个月的账簿递给他看,一边说道:“因为她这个辣条,我们采风楼这个月收益了一千多两。”

第70章话

第70章话

对庶务并不感兴趣的程锦恪,再一次的破例,将账簿拿了过去,细细看上面的账目,好一会儿都没做声。

冯娇娘见状,更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便试探着说道:“夏姑娘头脑好,赚钱很有一手,只是她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又是女子,就算有我们护着,只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迟早还是会对夏姑娘下手的。”

这么个没有根基又有赚钱能力的小娘子,谁不眼红?

程锦恪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连个眼都没抬,但是冯娇娘却明显的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变了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树秀于林风必摧之,既然她出了那个头,就应该承受其后果。”他放下账簿说道。

冯娇娘蹙眉:“我们不管一管吗?会不会太冷血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冯娇娘对夏美珍就像是对待亲姐妹一样,实在是听不得丈夫说这样的话,于是,她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我听说行军司马家的少爷,就一直在打美珍的注意,想纳她做妾,要不,咱们在族里找一个相配的庶子,将她娶过来如何?或者,你纳她做妾?”

程锦恪顿时诧异了,望向她:“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嘴上这样说,但莫名的,心底竟觉得有些兴奋。

他接着又道:“你问过人家的意思没有?就这样擅自做主。”温怒的话,将他的情绪展露无遗。

冯娇娘有些想笑:想就想呗,做什么装模作样的!

一面又道:“我这不是和你商量么,要是你同意就算了,当我没提过。”

见程锦恪站起来要走,忙追了一句:“她新开的茶馆,听说环境不错,你下回和人约会,可以去看看,也免得在外招惹了些事情,惹得爷爷不快。”

程锦恪没有回话,掀开珍珠链子就出去了。

冯娇娘这才转头对身边的湘琴道:“你说,要是夏美珍能进我们家多好啊,她那么能赚钱,人又好相处,可不比那些世家的贵女差的。”

湘琴自然满嘴的附和:“少夫人仁善,看谁都是好的。”

畅新居一炮而红,因此有不少人纷纷模仿,但是也只不过得其形而不得神,不伦不类的多以失败告终。

而它真正的主人,或许一般的人不清楚,但是最为世家之一,又存着追求夏美珍的张俊是很清楚的,所以,在畅新居开业没多久,他就时常出现在这里了。

因为畅新居不仅可以在大堂品味茶,还可以在楼上专门的包间里,请茶艺师一边演示茶道,一边谈生意,环境安静而有气氛,所以,不过短短的三五天的时间,就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乎,在畅新居和上一壶茶,谈谈生意成了那些生意人的不二之选。

杜飞望着一波又波地主豪绅们往楼上跑,那些个请来的略做培训的初级茶艺师们,几乎因此而没有休息的时候,心里不由的再一次狠狠地佩服起夏美珍来。

东家小小年纪,就如此有谋算,若是男子的话,必定所向匹敌啊。

他被这个想法狠狠的激了一下,决定回家要好好教育一下儿子们,然后他就看见张俊带着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径直往楼上去,立即认出了这是行军司马家的少爷和小姐,忙上前打了招呼,“您二位贵客,是在大堂还是去楼上包间?”

这时代,类似古中华的唐朝,女扮男装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且因其一股英气扮相,很受官家小姐们喜爱,所以杜飞并没有多少吃惊。

只见那胖胖的张家公子挥挥手道:“在包间能看到你家东家吗?我等她。”

杜飞不知道张俊对夏美珍的心思,但是他是个好职工,立即就问了。

“请问少爷和我家东家约的是什么时辰?小人好去催一催她。”秉着和气生财,他如此说道。

张俊就是因为在外头堵不到夏美珍,才特意的来畅新居的,自然是没有约的,所以一听杜飞这话,就有些支吾,“我,我找你东家还得约好了才能见不成?真是不知所谓!”

杜飞正要说,那边就见程锦恪带了两个气质非凡的人过来,便只好道:“真是对不住,小人不会说话,让您生气了。”

他话锋一转,“既然少爷并没有和东家有约,那今日您恐怕是见不到我们东家了。”说完招招手叫来一个伙计将他们带到二楼包间,自己则去招呼程锦恪。

因畅新居接待的都是富贵之人,掌柜的到是一般的店铺里要忙的多,当然,也因为此,杜飞现在的月奉银子也比之前的多很多。所以,就算是忙些,他也乐意的很。

将程锦恪几人安顿好后,杜飞立即派了小二去给夏美珍通话,叫她今日不要来店里,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烦——夏美珍身为女子,在很多事情上多有不便,就如这些仗着家中有钱有势,就想占夏美珍的便宜,杜飞这么做,也是夏美珍提前做的叮嘱。

所以,这一日夏美珍便没去畅新居。

只是,杜飞似乎是低估了张俊的毅力,一连半个月,这厮几乎天天都来,就为了见夏美珍一见,而杜飞则是想着既然张少爷如此有诚意,见一面或许也无妨?于是在取得夏美珍的同意后,就没去管这事。

所以,夏美珍和张俊在畅新居不期而遇,而且,就当着程锦恪的面。

“我可算等到你了。”张俊一脸高兴的对夏美珍说道。

程锦恪看的眼角抽抽,抬脚上楼上去的动作停了下来。

夏美珍望着他,问道:“你等我做什么?”她可不想见他。

“上次和你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回去和我娘说了,她连聘礼就准备好了,就等姑娘你一句话了。”他脸蛋红扑扑的说道,显示这样的话,他也是第一次说,羞的很。

在这时代,读书人大多讲究些礼法,男子不会轻易去女方家登门,所以就算张俊知道夏美珍家在哪儿,他也不敢直接上门去问话,只敢在畅新居守着——而夏美珍除了在家摆弄吃食,就是畅新居,要不就是去采风楼指点一二,而采风楼是张俊不敢惹事的地方。

这话夏美珍听了还没什么感觉,毕竟她是来自现代的女性,婚姻自由什么的还是看的很开的,但是,这话搁在程锦恪身上,他就有些受不了,还没等夏美珍说话,就从盘旋的楼梯上一转,来到张俊的面前,僵着脸硬着声道:“张少爷真是好大的派头,青天白日里就敢这么问。”

大周民风淳朴,男男女女私相授受的事也不是没有,想张俊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问一个未婚的女子,虽然不合适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招惹旁人的异样眼光,可现在被程锦恪这么拿出来一说,张俊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霎时精彩。

原本男婚女嫁的对于双方都是影响名声的事,张俊也是效仿了别人的缘故才这么做的,现在被程锦恪当中点出,脸上出了火辣辣的感觉,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击了。

程锦恪紧追不饶:“你父亲身为朝廷官员,要是知道你在老家如此作为,怕是要气的杀过来了吧?”

张俊张嘴就想说这是自己母亲的注意,就算爹爹过来也算不到自己的头上来,然而他还算聪明,想明白这是程锦恪拿父亲的官位来威胁自己,自己的解释就多余的很,咬了咬牙,他终于选择无视程锦恪,转头对夏美珍道:

“夏姑娘,你若还是没想好没关系,我等着就是。”然后甩袖而去。

第71章 救急

见张俊气愤而走,夏美珍不由暗喜,朝那背影俏皮的吐吐舌,好似在说:看吧,叫你嘚瑟!

这一幕稳稳当当的全部落入程锦恪眼里。

他没有做声,微微抿了抿唇,眼睛看着女子,几乎能溢出宠溺来。

夏美珍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转过头来,说道:“刚才真是多谢少爷了。”

程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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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打算

第72章打算

夏美珍道:“回头我去采风楼问问,看看能不能把你哥弄进去,在屋里当差总比在外头日晒雨淋的强。”

采风楼是宣州府高档酒楼,来往都是有身份的人,凌阳是戴夫人的贴身丫鬟,自然也知道像采风楼这样的地方,伙计的工钱也比旁的地方高,当下便不知怎么感激夏美珍才好,眼睛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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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是贵女

第73章是贵女

宣州府的五月不是很热,但是一向怕冷的刘雪娘在老太太院子里转了一圈,回去就让丫鬟摆了躺椅在院子里,自己坐在太阳底下看花名册。这是宣州府内数得上的年轻女子名册。

她为了给萧恒卫定下婚事,是早在年前就打算好了的,所以愣是提前三个月来了宣州府,就是为了在节度使顾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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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旷工

第74章旷工

刘雪娘听了反应过来,一拍桌子道:“真是太欺负人了,我恒哥儿就被她这么糟践的么!”

她不自觉的认为夏美珍就是老太婆找来的托,是来恶心自己的!看吧,这小丫头年纪好,长的好,光从外面是找不出一点差的,可就那么个下贱身份,怎么能配的上她的恒哥儿。

家里落了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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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同窗

第75章同窗

听她说完,夏美珍笑着摇头,只看的章氏刘昌心里一阵不安,才道,“我来不是要你们赔偿的,就是来看看你们。”

章氏心急,说话都要打哆嗦了,忍不住问道:“那东家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家昌哥儿?”

这东家不要赔偿,那她要什么?难道是要别的东西抵押吗?他们这小门小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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