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小针女 - xp1024.com
《田园小针女》


第一章 投河的痴呆小姑娘

细枝抽出嫩芽这日,李家沟里出了桩不大不小的事。

打了四十多年光棍的瘸子郑,花了大半辈子攒下来的五两银子买回来的那个痴呆小姑娘,还没等洞房,就投河了。

这事可算是让整个李家沟的三姑六婆精神都为之一振,算是有了桩极好的饭后谈资。

要说这个小姑娘,眼里无神,一看就是个脑子坏了的痴呆,但要真说起来,那长得可是秀秀丽丽的极为好看。当时人牙子把人领着过来给瘸子郑相看时,别说老光棍瘸子郑了,就是围观的一些早就娶了婆娘的村人,都看直了眼。

本来还不太情愿花五两银子买个傻子当媳妇的瘸子郑,当场就痛快的用怀里头揣了好久的银子给付清了账,把痴痴呆呆的小姑娘领回了家。

只是买了人后,不巧的很,瘸子郑手上又来了个挺着急的木匠活。尽管瘸子郑倒是想马上提枪做新郎,圆了他几十年没近过女人快渴死的心,但架不住那木匠活的主家是个屠户,凶煞得很,他只得把那看着痴痴傻傻的小姑娘用麻绳给栓到了茅草屋里头,又锁紧了院门,赶紧去了主家,紧赶慢赶两日就把木匠活给干完了。

瘸子郑满脑子花花心思的往家里跑,正想跟新买的小姑娘亲热下呢,谁曾想,那小姑娘却不知怎地,竟是挣脱了绳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出了院子,闷头直跑,一直跑到了耙子河边上,一头就扎了进去。

眼下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河水里头的冰尚未完全融化,浮浮沉沉的,小姑娘就在那堆碎冰里头,也跟着浮浮沉沉的,越漂越远。

这可算是震惊了整个李家沟,有那种游手好闲的闲汉高声一喊“瘸子郑的傻子媳妇跳河了”,几乎整个李家沟闲着的人,都乌泱泱的跑到了这耙子河边,伸着脖子看好戏。

还有些人暗搓搓的想下去救一救,毕竟这救人吧,总免不了碰到这里那里。他们可眼馋瘸子郑艳福不浅,能偷着摸着占那个傻子点便宜也是挺好的。

但耙子河他们是知道的,面上看着风平浪静的,实际上河里头的水湍急的很,年年都有不少自持水性好的人死在里头,这可不是什么稀奇事。再说了,眼下那耙子河的河水还尚未完全解冻,那夹杂着冰块子的水,本就凉得渗人骨头,水性再好的人,说不得也脚脖子一抽筋,交代在里面。

没有一个敢下去的。包括一瘸一拐赶来的瘸子郑。

瘸子郑看着河里头沉沉浮浮的小姑娘,喉咙里发出一身愤恨又焦急的吼声。因着着急赶路,他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眼神有些发红发狠的瞪着河里头的小姑娘。

瘸子郑本来就因着面目异于常人,又腿脚不便,常年遭到村人的嘲笑,这会儿刚买来还没吃到嘴里的小媳妇跳河了,那些酸溜溜的村人可就有笑话看了。

旁边就有人嘲笑瘸子郑:“看看,就连一个傻子,宁可跳粑子河也不愿意跟你睡一个被窝哩!”

瘸子郑面红耳赤,差点跟那人扭打起来。

河边上站了一溜袖手旁观的,兴致勃勃的指指点点看着热闹。

谁都不知道,那个痴呆的小姑娘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已经没了。

她沉下去许久,再飘上来时,内里的芯子已经换了人,变成了现代车祸身亡的姑娘姜宝青。

原先那个痴呆的小姑娘,倒也叫姜宝青。

现代姑娘姜宝青出了车祸后,整个身子飘飘荡荡的浮了起来,脑子里像是飞快的过了一场默声电影,她便这般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痴呆小姑娘姜宝青短暂的一生。

现代姑娘姜宝青本还有些纳闷,若是人死,不应该是看到自己的一生吗?怎么看的反而是别人的?

谁知道这问题还没想明白,她身子就急速坠落,竟一路落到了那冰渣子要凉死人的河水里!

姜宝青一时反应不及,那冰凉刺骨的河水就顺着嘴灌入了肺里头。

难受死了!

姜宝青痛苦的甩了甩头,肺里头好似有把刀在刮。

好在她打小是在乡下长大的,水性自然不在话下。她下意识的划动四肢,使出吃奶的劲,使劲往岸边游去。

姜宝青哆哆嗦嗦的,无比艰难的爬上了岸,一离开水,整个人便脱了力,蜷缩在岸边,冻得直发抖,不停的咳着水。

看热闹的李家沟众人围了上来,这会儿倒是不笑话瘸子郑了,反而七嘴八舌的点着姜宝青:“呦,你这个小姑娘有啥想不开的,人家瘸子郑可是花了五两银子买的你!”

“足足五两!”

有些人发出了既酸且羡的感叹声。

对他们来说,五两银子,算得上一笔天价了。

这是瘸子郑足足攒了大半辈子的钱。他也是看着自己年纪大了,再不找个媳妇要个种,说不定后头就再也要不上了。这就等于是绝后了!

瘸子郑心急了,咬牙豁出去,这才拿出五两银子去买了个媳妇。

村里头一些娶不上媳妇的闲汉,眼睛都快羡慕红了。

然而他们可拿不出五两银子!

瘸子郑推开跟前的人群,一瘸一拐的挤到姜宝青前头,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个小蹄子,老子花了那么一大笔钱买了你,你死了,老子的银子不就打了水漂?!”

说着,便要去扯姜宝青的头发。

姜宝青似心有所感,身子微微发抖间,猛然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刺向那瘸子郑。

瘸子郑去扯姜宝青头发的手,生生的就停在了半空中,有些骇然的看着那张掩在湿漉漉发丝下的苍白小脸。

姜宝青眯着眼看着瘸子郑。

她之前旁观了原主这十三年来的过往,在意识到她重生在这个痴呆小姑娘姜宝青身上的时候,自然也知道了眼前这个眼斜鼻歪四十来岁的男人的身份。

姜宝青不由得在心里把那瘸子郑给从头骂了个尾,个死变态,老禽兽,四十来岁的老男人,竟然还有脸对十三岁的小女娃下手!

这搁在现代,小姑娘刚刚上初一!

姜宝青想起自己那个同样被人笑话成痴呆的小妹,脸色又是一沉。

她的小妹,被别人当成是威胁她的工具。她为了小妹一直忍气吞声,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为那家人赢得了多少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哪怕是这样,小妹也还未满十四岁就病逝了。

而这个小姑娘,差不多也跟小妹一般的年纪……

姜宝青看向瘸子郑的眼神越发凉飕飕的。

瘸子郑猛然发现,这小姑娘,怎么落了场水,看着整个人都有点不大一样了呢?!

然而眼下这境况,旁边村人的嘲笑讥讽,让瘸子郑来不及细想太多。他方才被姜宝青的眼神唬了下,眼下更是恼羞成怒,复又伸手要去扯姜宝青的头发。

“住手!”

一声有些气急的吼声响了起来。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缀了不少补丁的长衫的少年人拼命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少年的五官生得极好,然而此刻他整张脸都紧张激动到近乎扭曲,几乎是扑到了地上的姜宝青身上。

他一边手脚颤抖的解着自己身上的扣子,近乎于扯的将自己外头那件缀了好几个补丁的长衫给扒了下来,囫囵的套在了姜宝青身上,声音抖的厉害:“宝青啊,你没事吧?”

姜宝青冷得厉害,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望着那少年,眼里不由自主的流着泪,喃喃道:“哥哥……”

姜云山也落下泪来,像是劫后余生似的,手微微颤抖着,摸了摸姜宝青的头。

这种酸涩又松了一口气的情绪并不属于姜宝青本人,想来应该是原主遗留下来的情绪了。

姜宝青是知道的,眼前这个满脸都是悲愤和心疼的清俊少年,是自己的孪生哥哥姜云山。

原主虽然是个痴呆的,但她的记忆却是没问题的。

姜宝青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眼下这个身体真正的亲人,就只剩下眼前这个孪生哥哥姜云山了。

姜宝青跟哥哥姜云山,是一对双生兄妹。亲娘在生他们的时候大出血去了,亲爹几年后也病故了,只留下了一对孤苦伶仃的兄妹俩。族里头商量后,就由兄妹俩的二爷爷姜老头收养了这对兄妹。

第二章 哪里跑来的小兔崽子

其实一开始,收养这事,一整个姜家的人,甭管近亲还是远亲,都挺不愿意的。

毕竟,这对兄妹虽然看上去粉雕玉琢的很,但七里窝的人都知道,其中一个小时候摔了一跤撞到了头,把脑子给撞坏了,就是个傻子。若是收养了,还指不定有多麻烦。

再说了,这说什么都是两张嘴呢。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里过的本来就艰难,他们家就算有余粮,也不愿意拿去喂外人啊!

推啊推的,就把俩孩子推到了姜云山姜宝青亲爷爷的弟弟姜老头身上。

毕竟,从血缘上来看,这是最亲的一家子了。

大家既然都不愿意接收这对兄妹,那也只能落在姜老头身上了。

只是,姜老头一听要收养这俩拖油瓶,跑的比兔子还快。

当时只有六岁的姜云山跪在冰天雪地里求了姜老头一下午,姜老头都没有改口。一边说着俩孩子年纪小小就没爹又没娘真是可怜,一边又在那说自己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嘴都要吃饭,实在养不起旁人。再说了,这俩孩子没生下来时亲爷爷就没了,一降生下来先克死了亲娘,过几年又克死了亲爹,他们家的人能有几条命啊?实在不敢收命硬成这样的。

后来,是族里怜悯姜云山跟姜宝青着实可怜,再没人管就真的只能绝户了。于是就允了姜老头,若是收养姜云山跟姜宝青两个小孩子,便将原来属于姜云山姜宝青家的房产田地都划给他。

姜老头当时听着眼睛就一亮。

当时他家里分家,他爹他娘疼他大哥,把几亩好地都分给他大哥了。

那几亩地啊,可是上好的黑土地,再肥沃不过。

只是他大哥那一家子,身子都忒弱,不善种田。哪怕是好地,每年也得不了多少收成。旁人还一直以为那几亩地是薄田。

旁人不知道那是好地,可姜老头知道啊!

有田地跟房子在前头勾着,姜老头也不说什么俩孩子命硬不命硬的话了。一边说着“看在族里的面子上”,一边勉为其难的让俩孩子从原先的家里搬出来,住进了挨着灶房的土坯屋,这就算是收养了。

说是收养,其实就只是给口剩饭让这对兄妹俩饿不死罢了。

姜宝青从原主之前的境遇里头回过神,却见这具身体的孪生哥哥姜云山正在那紧紧的护着她,站在她身前,喉咙间发出了愤怒的低吼:“这是我亲妹妹!……不!不卖!我没有卖她!我要带她走!”

瘸子郑同样也很愤怒,他可是实打实的把五两银子交给了人牙子!

五两银子啊!那可是他攒了大半辈子的老婆本啊!

这小子的长相一看就跟他买来的这个小婆娘是亲人,可这又怎样?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可没见着这个小兔崽子出来碍事!

瘸子郑恼怒的大吼:“从哪里跑来的小兔崽子!格你老子的乱嚷嚷个什么!”他一指姜宝青,“这傻子,老子可是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整整五两银子!你现在跳出来说这是你妹妹,你不卖,你早干啥去了?!卖了再反悔,有这么做生意的吗?!滚滚滚,滚一边去!”面红耳赤之下,瘸子郑的口歪鼻斜越发明显,骇人的紧。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野小子,轻轻巧巧的一句“不卖”,就想把他花了五两银子巨款才买回来的媳妇给带走?!

做他的青天白日大梦!

姜云山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似是想起了什么,面露痛苦之色。

姜宝青身上披了哥哥的长衫,却架不住身上依旧是湿透了,在还夹着微凉的春风里头,冷得直打颤。

饶是这样,她心里也忍不住冷冷一笑。

她的亲哥哥自然是不会卖她。

卖她的是他们的二爷爷姜老头。

姜云山痛苦的蹲在地上抱着头。

姜云山书读的极好,然而小小年纪,性子却读书读的有些迂腐了。

他一直觉得若不是二爷爷姜老头给了他们片瓦遮身之地,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兄妹俩早在那个冬天就挨不过去了。

而这次的事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二爷爷一家,竟然趁着他去县里念书的当口,为着五两银子,就将他的亲妹妹卖给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瘸子!

若不是他中途回来拿落下的东西,见到妹妹不在家,邻居家的阿杏妹偷偷告诉他宝青被卖到了李家沟,等他下次休旬回家,怕已经是追悔莫及了!

姜云山念及至此,眼中闪过一抹痛苦跟坚定,他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虽然人有些瘦弱,却依旧坚定的挡在了姜宝青的身前。

姜云山声音有些低,明明是还在变声期的少年,嗓子却已然有些哑了:“我是不会把我妹妹卖给你的!……那五两银子,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他朝那瘸子郑一揖到地。

瘸子郑撇了撇嘴,轻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姜云山。

姜云山不仅外头那件长衫打满了补丁,就连里头的夹衣,也是东一块补丁西一块补丁。且那袖口处颜色也不大一样,分明是拿小时候的旧衣,接了块布又穿上的。

瘸子郑歪着嘴笑了笑,朝着姜云山的脚下狠狠吐了口唾液:“就你这样,穷酸书生读书读傻了,除了浪费粮食就只会啃书袋,还想还我五两银子?下辈子吧!”

姜云山脸上又白又红。他今年也不过十三岁,少年人遭遇了这等的羞辱,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了,直直说不出话来。

他痛苦的意识到,对方羞辱他的这番话,怕是真的。

姜宝青抿了抿唇,她既然重生在了原主的身子里,代替原主活下去。那么,原主的孪生哥哥,也合该是她的哥哥。

姜宝青在料峭的春风里冻的口齿还有些打颤,喊了姜云山一声“哥哥”。

姜宝青从前是个傻子,虽说不至于眼斜鼻歪口角流涎,但却是双眼无神的很,话也说不清几个字……唯有“哥哥”二字,却是时常挂在嘴边。

姜云山正要应,却又听得他妹妹竟是一口气没停,说了个长句子出来。

“哥哥,不要怕了这男人。他眼下大祸临头还不自知呢!”姜宝青紧紧的裹着姜云山的外衫,双目神采涟涟,声音虽有些冷得发颤,但却是不同于往常的字不成句,清晰极了。

姜云山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了,他直勾勾的盯着姜宝青的嘴,仿佛不相信这话是从姜宝青口中说出来的。半晌,他才露出个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声音颤抖着几乎不能成句,难以置信的惊喜:“宝青啊,你,你这是,好啦?”

第三章 犯了大荣律了

姜宝青在姜老头家里过的日子实不能算好,好端端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饿的面黄肌瘦,看上去跟十岁出头似的。饶是这样,此时她朝着姜云山一笑,眉眼间那分稚嫩的风华,却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心里都猛的那么一跳。

“是啊,哥哥,在凉水里那么一泡,我脑子一下子就清明了不少,记起了不少事。我全好啦!”姜宝青瘦瘦小小的脸上,那笑就跟花一样。

不少人听了这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耙子河可不是一般的河,在当地人的口耳相传中,这可是条大有来历的河。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这大牟山附近的山民,愚蒙等诮, 一直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也不知外头今夕何夕。

后来有个山民从粑子河里头救上来一个溺水的男子,那男子为了报答大牟山山民的救命之恩,教了他们不少东西,也鼓励他们走出大牟山,同外界接触,算是带领他们从蛮荒愚昧里头走出来的人。

这故事流传了不知道多少代,在流传中,粑子河变得越发神秘,用大牟山这附近十好几个村子村民的话来说,那就是这是一条有灵性的河。

发展到了后头,不少村民在孩子洗三的时候,都会特特去粑子河里舀一瓢河水,搀在孩子的洗三盆里头,以祈求孩子聪敏伶俐,无病无灾。

如今姜宝青这傻子,跳进河里头,再冒上来时,多年的傻病一下子好了,可不就是粑子河又显灵了吗?!

一时间,不少李家沟的人看向姜宝青的眼神都变了。

瘸子郑却是又怒又喜。

他先怒这买来的黄毛丫头是个不知好歹的,竟然咒他大祸临头;然而怒过之后却又是一喜——这黄毛丫头的痴病竟然好了,那他五两银子买个这样相貌的来当媳妇,可是赚大了啊!

哪怕后头生了娃给他老郑家留了种以后,再转手卖了,也是大挣一笔啊!

这样一想,瘸子郑越发恨不得立马把姜宝青拉回自个儿的小院子里去,关上大门好好教训一番!

村里头的那些闲汉说的都对,婆娘就该用棍子狠狠揍一顿,揍一顿就听话了!

瘸子郑还在心猿意马,姜云山却是激动的想要去搂住痴病初愈的妹妹,却又有些顾忌男女大防,只得拉住妹妹姜宝青的袖子,激动的在妹妹身边直打转。

姜宝青看到姜云山这副欢喜的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模样,心里头一软。她在现代时,也是当姐姐的,倒是很能理解姜云山这种心情。

姜宝青冲着姜云山甜甜一笑,又喊道:“哥哥!”

姜云山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迭声的喊着“宝青”。

瘸子郑此时却是不耐烦起来。

姜宝青神智恢复以后,双眼间神采涟涟,顾盼生辉,与往日那副呆滞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瘸子郑光棍了这么多年,乍然一见这么水灵的小姑娘就是自己花了五两银子买的婆娘,哪里还按捺得住,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要上前拉扯姜宝青。

姜云山自然是拼了命的护在姜宝青跟前。

瘸子郑那鸡爪子似的枯瘦的手用力推搡着姜云山,嘴里不干不净的:“小瘪犊子,滚一边去!老子管教五两银子买回来的婆娘,你算老几在这拦着!”

姜云山气得脸皮都涨红了,然而依旧牢牢的挡在姜宝青身前。

明明是那么瘦弱的身躯,在姜宝青眼里头,却一下子高大了很多。

姜宝青眼中一热,沉了沉思绪,出声道:“哥哥,这老不修一意寻死,你就成全了他吧!”

姜云山愣了愣。

瘸子郑先是一愣,继而大怒:“小蹄子,胡咧咧什么呢!”

周围看热闹的村人越发多了起来,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场闹剧。

其实大牟山附近的村落,大多都是穷的叮当响的,找不着媳妇的老光棍也是不少的。他们早就眼馋瘸子郑这个瘸子能攒下五两银子买个媳妇回来暖被窝留种。眼下瘸子郑花了整整五两银子买回来的媳妇跟她哥哥闹出了岔子,最兴奋的就是他们了。

闲汉们不怀好意的吹着口哨起哄道:“小姑娘,你倒说说看,这瘸子郑怎么就寻死了啊?”

姜宝青在现代时,打小也是在山里乡下过日子。村里头的闲汉是个什么德行,她其实再清楚不过。姜宝青丝毫不惧,大大方方的朝着村人一笑:“大家看我哥哥便知,我哥哥是读书人。从前在家,我听我哥哥给我念过《大荣律》……”

姜宝青故意卖关子的顿了顿。

姜云山愣忡了下。

《大荣律》是他们大荣朝的律法,他确实曾经在家里头给姜宝青读过。

实际上,不止《大荣律》,姜云山为了给妹妹开蒙,他曾经读过的书,他都会当着妹妹的面,一字不落的再给妹妹读一遍。

只是可惜的很,曾经的姜宝青对姜云山这些行为没有半点回应。

姜云山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妹妹这一恢复了神智,竟然还能记起很久之前他曾经给她读过的书?

姜云山又惊又喜。

村人们虽然知道大荣律是他们大荣的律法,但具体里头写了什么,谁都没有读过。他们只知道,谁要是犯了法,那可是要被抓起来去蹲牢子的!

不仅仅是村人,哪怕是有些混不咎的瘸子郑,一听到姜宝青提到大荣律,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宝青见众人脸上明显有瑟缩之色,心里大定。

她之前面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头其实也是有些拿不准的。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万一这些村民是那种混不咎的,根本不管什么律法不律法呢?

既然还知道害怕,那就好办多了。

姜宝青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

她直直的看着那瘸子郑,语气也笃定了三分:“你可知,你买了我,已经是犯了大荣律了!”

这话石破天惊,惊得瘸子郑脸都青了,嚷道:“你这小蹄子别胡说!我是通过牙婆买的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没拖欠什么,哪里犯了法!若是这也犯了法,旁的村也有买媳妇的,怎么都没见官老爷把他们抓了去?!”

不得不说这瘸子郑脑子转的也算快。

姜宝青道:“还说没犯法?这买卖人口,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任何抢夺、诱骗人口的行为,都违反了大荣律!”姜宝青转向姜云山,露出一个纯良无比的笑容,“哥哥,我有点记不清了,这抢夺诱骗人口买卖的行为,按照大荣律,该判个什么来着?”

姜云山心性淳朴,还以为妹妹真的是忘了在问他,心下还有些懊恼,自己这个当哥哥的真是不尽责,妹妹刚经历了这么一场灾难,又刚刚大病初愈,应最是虚弱的时候。他这个当哥哥的,竟然一时欢喜太过了,让妹妹浑身湿着讲这么多话。

姜云山连忙道:“按照本朝律法,抢夺诱骗人口按程度定罪,轻则刺字流放,重则立即处斩。”说完,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兴奋的脸色都有些发红了。

他的妹妹,“病”好以后,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啊!

而此时,旁人的心情,就没有姜云山这般轻快了。

第四章 咋把这傻子接回来了

别说瘸子郑了,就连围观的那些村民们都被“立即处斩”这四个字给惊呆了!

一时间,姜宝青那满脸纯良的笑,落在瘸子郑的眼里就像是阎王的催命符!

瘸子郑脸色由青转白的慌乱喊道:“你个小兔崽子,乱嚷嚷什么!什么立即处斩!我呸!老子可是规规矩矩从牙婆那里交了钱买的!没偷没抢的,凭啥就要砍老子的头!”

“哦?”姜宝青笑眯眯的,尽管小脸有些苍白稚嫩,小小的身子也有些过于瘦削了,然而她一双清如山泉的眼眸直直的盯着瘸子郑,却仿佛要把瘸子郑看穿似的, “规规矩矩的?那好,我问你,当时你们交易,可有契约,可有凭证?”

凛冽的早春,瘸子郑的额头却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不识字的,哪曾管过什么契约凭证之类的东西!

瘸子郑心一横,大声嚷嚷道:“咋啦!俺们山里人家,讲究的就是一个信誉!要不老子把那牙婆喊来作证?”瘸子郑焦头烂额之下,竟然真让他想起件事来,他眉目间一喜,大叫道,“老子想起来了!那牙婆给老子看过一张纸,牙婆说是你的卖身契,上头还有你的指头印!再说了,旁人都可以给我作证!麻老三,李老五,你们说是不是?!当时买人的时候,我记得你们还在场看着眼馋哩!”

瘸子郑点出了俩人,那俩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

别的李家窝的村民此时也不说什么风凉话了,你一句“钱都交到你们家里人手里了,就认了吧”,他一句“就没听说过卖了闺女还想反悔从男的家里拉回去的”,竟是纷纷劝起了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作罢。

虽说他们都有些幸灾乐祸的,但砍头可不是个小事,一旦坐实了瘸子郑是犯法的,那这瘸子郑可说不准要遭什么罪了,都是一个村的,面对外村人,又是俩势单力薄的孩子,守望相助总没错。

这些山里人家,这些年没了战事,又稍稍风调雨顺了些,这日子还好一点。前些年大旱,又大乱的,卖儿鬻女的人家多的是,几个铜板就直接把孩子领走了,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卖身契文书。

那领着姜宝青过来的牙婆也不是什么正经牙婆,就是村里头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的老妈子,胡乱出具了一张按了姜宝青手指印的纸,糊弄瘸子郑一句,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姜宝青的原主记忆里自然是有按手印这么一回事的。

当时那个名义上是收养了她们兄妹俩的二爷爷,强扯着她的手,让她在灶台锅灰那沾了一手锅灰,然后强按着她的手,在一张纸上印出了指头印。

她也清楚的“记得”,按了手印后,那个所谓的“二爷爷”及其他的家里人,脸上那写满了贪婪的笑容。

姜宝青低下头,唇边闪过一抹讽刺的冷笑。

姜宝青再抬起头时,她神情已经恢复正常了。

姜云山却没料到还有按指印这个事,想想也知,当时妹妹心智还未恢复正常,只可能是二爷爷一家逼着她这么做的!

姜云山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他紧紧的握了握拳头。

姜宝青小脸一板,看向瘸子郑:“手指印证明不了什么!你说可以找牙婆给你作证,我自然也能找一堆人给我作证!我们七里窝的人都知道,我姜宝青,之前因为患病,是个神智不清的。眼下,不慎落水,被这河神眷顾才恢复了神智!”姜宝青瘦瘦的指头上几乎没有多余的一点肉,她指着粑子河,满脸肃然,“一个神智不清的人,她的所作所为是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

姜宝青提到她经由粑子河恢复神智一事,立即让不少人神色都变得有些惊恐,本来还在议论纷纷的村民们也个个闭了嘴。

瘸子郑打小在粑子河边上长大,对粑子河的传说自然也是深信不疑,他见姜宝青提到“河神眷顾”四个字,心里头咯噔一下。

早年这粑子河是发过大水的,当时投了不少小女孩进去给河神当祭品。

当时也有几个小女孩幸而没死,自个儿游上了岸,村里的瞎眼算命老头说是河神庇佑她们,不收她们的命。那几个小女孩后来果然过得都极好,顺风顺水的,很像是有神灵庇佑的模样。

眼下姜宝青再提到“河神”,瘸子郑心里头就有些打鼓了。

再加上之前姜宝青所说的那些什么犯法什么立即处斩的话,瘸子郑动摇的越发厉害。

姜云山拉着妹妹的手,义愤道:“走,妹妹,跟他们说不清,咱们去告官,看看县太爷是抓他们还是抓我们!”

姜宝青在心里头给哥哥点了个大大的赞,心里头也暖洋洋的。

有哥哥保护的感觉,可真好。

姜云山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瘸子郑变了神色,狠狠的在地上吐了口唾沫:“算老子倒霉!晦气,真他吗的晦气死了!”

……

姜二丫溜进家里头的灶房里,偷着从锅里头捞了个水煮蛋出来。

刚出锅的水煮蛋烫手的很,姜二丫一边烫的呲牙咧嘴的来回倒换着手,一边鼓着腮帮子猛吹那水煮蛋,企图让它凉得快一些。

姜二丫她娘周氏一进灶台,见着姜二丫这模样,两步上前,一巴掌拍在姜二丫的背上:“死妮子,这是给你大姐补身子的!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偷嘴!家里少过你什么了?!饿死鬼投胎呢你!”

姜二丫猛的遭了这么一巴掌,差点把鸡蛋摔地上。

周氏干脆一把夺过姜二丫手里头那颗水煮蛋,有些小心的放回灶台上的锅里,正要再教训姜二丫一顿,却听得外头那柴门吱呀了一声。

姜二丫忙道:“我去看看是不是马家过来人跟大姐提亲了!”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姜二丫知道,眼下只有马家来人跟大姐提亲这种大事能让她娘忘了收拾她了。

姜家小的很,三间泥瓦房,两间土坯屋。

姜老头跟李婆子住一间泥瓦房,姜老头的儿子姜一牛跟媳妇周氏领着小儿子姜有才住一间泥瓦房,姜老头跟李婆子的小闺女姜梅花跟大侄女姜大丫,二侄女姜二丫住一间泥瓦房。

剩下的两间土坯屋,原本一间用来当灶房,一间用来储物。后来姜老头跟李婆子收养了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也懒得再给兄妹俩起一间屋了,直接把放杂物的那间土坯屋拾捯出来给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居住。

柴门就在离灶房不远的地方,姜二丫三步并做两步跑出去,结果看到来人却惊呆了。

姜云山正一手推柴门,一手扶着姜宝青往里头走。

姜二丫的声调猛的拔高了一大截:“云山,你这个不懂事的,咋把这傻子给接回来了呢?!这傻子都卖出……”

姜二丫刚想说这傻子都卖出去给瘸子当媳妇了,忽的想到姜云山还在这儿,只好有些悻悻的住了嘴。

虽然姜二丫没有说完,但姜云山跟姜宝青都能猜到姜二丫想说什么。

姜宝青微微垂下眼,心里冷笑一声。

第五章 没有嫁人

姜云山气得脸通红,喊了一声“二丫姐”!

姜二丫不欲跟姜云山纠缠,她回身敞着大嗓门朝小院子里一喊:“爷,奶,爹,娘!云山把姜宝青给带回来了!”

从称呼上就能看出区别了。

喊姜云山是“云山”,提到姜宝青时就是全名全姓“姜宝青”三个字了。

这哪里像是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家人”?

也是,家人哪能为了钱就把你卖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瘸子当老婆呢?

姜宝青微微笑了笑。

她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只是,这个小院子,很快就不平静起来。

大概是姜云山带姜宝青回来的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了,姜老头,李婆子,姜二丫的爹姜大牛还有灶房里的周氏,都出来了。

不同的脸上,表情都近乎一致——都是一张眉头皱得极高的脸。

因着灶房离着柴门近,再加上周氏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是出来最早的。

周氏往腰间的麻布围裙上抹了把手,皮笑肉不笑的跟姜云山道:“云山啊,你看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非得去找妹妹。这不你也见到了,你妹妹齐齐活活的挺好的……就是这回门还得等三天呢,宝青这才嫁过去两天,你就接她回来,不太合适吧?”

姜云山被周氏一顿夹枪带棒的堵话,俊脸更是涨得通红。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婶娘,宝青她没有嫁人。”

周氏呵呵干笑了两声。

姜老头跟李婆子也急匆匆从正屋出来了,这人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还都有些不敢置信。待急急走近了,才敢相信姜云山身边站着的那个,披着姜云山衣服的人,不是被他们五两银子卖给瘸子郑的姜宝青又是谁?!

李家沟不是离这儿足有两座山头吗?!

怎么就让姜云山把人给找回来了?!

姜老头跟李婆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姜老头不悦的咳了一声。

李婆子仗着长辈的身份,很是不高兴的开了口:“我说云山,你这娃,也老大不小了,做事咋这么不过脑子呢?你妹妹这嫁过去,就是人家老郑家的人了,你这么冒冒失失把你妹妹带回来,以后她在老郑家怎么当人媳妇呢?”说着,又颇为不解气的嘟囔了句,“还是读书人呢,我看这脑子啊,越读越呆了!”

说着,李婆子就要过去推搡姜宝青:“行了行了,我让你二爷爷去找孙小子套个骡车,受趟累,把你妹妹送回去!”

然而李婆子却一下子失了手。

这边姜云山一把拉住了她,那边姜宝青却冷冷的避开了她那伸过去的手。

李婆子顾不上骂姜云山吃里扒外,她仿佛见了鬼似的直勾勾盯着姜宝青,伸出去的手也没有收回来,点着姜宝青直颤抖:“你,你……”

姜宝青像一个普通的十三岁少女那样,朝着李婆子甜甜一笑,喊了一声:“二奶奶!”

这下子,姜家人看向姜宝青的眼神都仿佛看到了鬼。

姜二丫仿佛杀鸡一般,尖叫出声:“姜宝青,你,你不傻了?!”

原主的记忆里可还有不少姜二丫欺凌原主的记忆画面,姜宝青定定的看了会儿姜二丫,直到把她看得脸上身上都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白毛汗,她这才慢悠悠的笑道:“是啊,托各位的福,我掉进了粑子河里,倒是因祸得福,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

一时间,小小的院子里外,姜家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然,他们也想到了那个粑子河的传说。

姜二丫的脸色难看得紧,她甚至有些不太敢看姜宝青的眼睛,躲避着姜宝青的视线,嘴里却还在嚷嚷着:“傻了这么多年,突然说好了……谁信啊……”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谁都知道,不管是个什么情况,这事的结果就是,姜宝青突然不傻了。

周氏神色难看的很,脸上还强挤着一丝笑,强作出一副慈爱神色来:“哎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宝青……”她想要去拉住姜宝青的手表示亲热,姜宝青又是一躲,避了过去。

周氏脸上的尴尬都快溢出来了。

然而她偏偏还不能发作。

眼下姜宝青已经不是那个痴痴傻傻任她打骂糟践的傻子了。

不过姜宝青是不是傻子跟她没什么关系,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周氏心里头计较着,面上依旧强挤着笑,试探着问:“我说宝青啊,你就这么跟你哥哥回来了,你那汉子,能让呢?”

——终于说到正事了。

姜云山一脸忍无可忍,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姜宝青伸手拉了拉姜云山的衣袖,示意他先不要开口。

姜云山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妹妹要做什么,不过他对姜宝青又是心疼又是怜惜,这等小事自然是没有不听从的。他便闭了嘴。

只见姜宝青笑吟吟的对着周氏开了口:“婶娘这说的什么话呢,我今年不过十三岁,哪里来的汉子?”

周氏脸上直接变了颜色!

她担心的就是这手!

姜宝青这傻子,突然恢复了神智,看到自己男人是个口外眼斜的瘸子,能答应?

周氏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李婆子不耐烦道:“你跟她多说这些做什么!”

纵然姜宝青变得不痴傻了这事让姜家上上下下都大吃一惊,但她们骨子里头对姜宝青的那种蔑视还是掩盖不住的。

这种女人间的事,姜老头跟姜一牛不愿意插口,但爷俩心里头想的事可都差不多,都没把姜宝青放在眼里头。

姜云山倒是还值得他们稍微注意下,可是姜宝青,她算个什么东西?

李婆子干脆就直接把姜云山扯到一边去,挤到了姜宝青跟前。

姜云山措不及防下被李婆子扯了个趔趄,刚想反抗,就被周氏给一把拉住了。

周氏面上带着强笑,干惯了农活的妇人,手劲倒是大的很,她话里头带着股强势:“云山啊,你听婶子说啊,咱们是一家子,肯定不会害你们的。”

以往的姜云山,被这句话糊弄过无数次。

然而这一次,他倒是想苦涩的问一句,把宝青嫁给一个四十多岁口外眼斜的瘸子,这叫不会害他们?

李婆子眉头皱得老高,手指虚虚点在姜宝青的肩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还当你是在家的黄花大闺女呢?我可告诉你啊,你这进了瘸子郑的门,可就是那瘸子郑的婆娘了。都已经是那瘸子郑的人了,还这么使小性子,说回来就回来,到时候你是想让七里窝的人都戳我们老姜家的脊梁骨不是?”

说到最后,李婆子疾言厉色的很,恨不得拿指头在姜宝青肩头戳出个洞来!

姜宝青心底冷冷的笑了笑,面上却柔柔的,反问那李婆子:“二奶奶,那你把寄居在你家的孤女五两银子卖给一个老男人,这事就不怕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吗?”

姜家在场的人,闻言脸色大变!

姜老头见李婆子被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不得不咳了一声:“你这丫头,瞎说些什么!那五两银子,是瘸子郑给你的彩礼钱……”

姜云山再也忍不住,大声道:“二爷爷!我已经问过了!那瘸子郑根本,根本没碰宝青!你把那五两银子还给人家,宝青不嫁那瘸子!”

他还要好好的考出个功名来,让妹妹可以挑个顺心的好人家呢!

若说方才姜宝青的话让姜家人的神情都有些难看,那姜云山这还银子的话,却是让姜家人都有些慌乱起来。

第六章 未婚先孕

其中尤其是姜一牛跟周氏的脸色最是难看。

姜一牛生得本来就黑,这一下子脸更黑了,他粗声粗气道:“云山,你年纪还小,不晓事,那瘸子郑憋了四十多年没碰过女人,他哪里又能忍得住不搞!”

这话说得粗俗极了,姜家人平日里就这么说话,倒还不觉得什么,姜云山却是熟读圣贤书的,又因这话里攀扯到了妹妹的清誉,当即脖子都气红了,羞愤交加的朝着姜一牛大喊:“叔!你这说的什么话!”

姜一牛的脾气,哪里受得了一个半大小子这般跟他说话,眼一瞪就想扇巴掌上去。再一想之前他爹还交代过的,这姜云山是个读书种子,保不得后头就有了什么出息,要好好拉拢才是。

姜一牛脸色难看的忍了下来。

旁边的周氏嘴一撇,脸上的笑又勉强又古怪:“云山,你是不知道,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能说不嫁就不嫁……宝青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瞎胡闹。”

姜云山都快急疯了,他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开口解释妹妹的清白。

姜宝青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早就将这姜家的人上下打量了个遍。

她心下一叹,她这个淳朴的哥哥呦,还在那拼命跟别人解释瘸子郑没有碰她。

这姜家人在意的哪里是这个,他们在意的,分明就是那五两银子而已!

姜宝青没有多说话,她知道,对付姜家人这种赖皮的,开口就要打他们的七寸!

这样,才能让他们惊慌失措的忘了跟人耍赖皮!

于是,姜宝青静静的看着周氏大费口舌的在那劝说姜云山接受姜宝青已经嫁给了瘸子郑这个事。

然而姜云山性子虽然淳朴近迂,但他心性亦是坚韧,无论周氏再怎么说,他都不为所动,再三强调他不会将妹妹嫁给那瘸子郑的。

周氏最后再也绷不住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一直都很好糊弄的姜云山其实是个犟头青呢?

周氏脸上的恼意已经有些压不住了。

李婆子见状,给儿子姜一牛使了个眼色。

姜一牛心领神会,准备出门去孙大虎家里套个骡车,就是绑,他也要把姜宝青给绑回瘸子郑那里去。

绝对不能让姜云山姜宝青这对兄妹俩坏了他们家的事!

姜宝青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注意力却一直都在这姜家人身上。她见姜一牛这般动作,心里头多少有了数,知道这必定是要采取强硬措施了。

姜宝青不徐不疾的笑眯眯开了口:“说起来,怎么没看见大丫姐?”

这句看上去再简单不过的问候,听在姜家人耳里,却犹如石破天惊一般。

姜一牛僵在了那儿。

周氏脸上的笑更是僵硬,神情极其不自然,却又有些欲盖弥彰的解释道:“你大丫姐她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你大姐这身子素日里就有些不太好,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一旁的姜云山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妹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但在回来的路上,姜云山跟妹妹说了不少话,他脑子里多多少少已经有了个印象,那就是妹妹是个聪慧的,绝不会无的放矢。他就没吭声,静静的看着妹妹跟姜家人说话。

姜宝青笑吟吟的朝着周氏点了点头,语气关切又意味深长:“是啊,大丫姐身体是有点不太好。我从前虽然傻着,却也记得些事情……我记得,你们把我五两银子卖给那瘸子郑之前,大丫姐仿佛是生了一场重病,经常恶心呕吐,身形还胖了一些吧?”

这话出来,姜家人全都像是被人一锤子砸懵了,僵了原地。

无他,姜宝青的话,戳中了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拼命想隐瞒的一件事。

姜大丫她还没成亲,肚子就有了别人的种了。

周氏只觉得血从脚底板冲到了头顶。

她浑身有些发颤,看着姜宝青。

青天白日的,姜宝青那有些面黄肌瘦的脸上挂着的那丝笑,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的?!

周氏仿佛看到了姜宝青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獠牙……

“啊!”周氏尖叫一声,眼白一翻,竟是要晕厥过去。

姜宝青还唯恐天下不乱的赶忙上去一扶,边大声喊:“婶娘晕过去了!快去找大夫来看看啊!哦对了,大姐不也一直病着吗?正好让大夫来给大丫姐也看一看……”

周氏听了这话哪里还敢晕!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在喉咙口,好玄没闭过气去!

姜二丫满脸发青的去捂姜宝青的口,脸上慌张之色大盛:“你给我闭嘴!别瞎说!……我大姐没病!不用看大夫!”

哪里敢让大夫来看!

这七里窝只有一个会摸脉拿药的苟婆子,苟婆子也擅长妇科,经常有人喊她去帮忙接生。若那苟婆子一过来,估计连脉都不用摸,望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那可什么事都完了!

姜宝青拨开姜二丫的手,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遗憾:“原来二丫姐跟大丫姐的感情也就这样了啊……”

姜二丫气得牙花子都咬疼了。

这姜宝青!原来痴痴傻傻的时候,让人看了就心烦;眼下倒是不傻了,倒是更让人讨厌了!

李婆子脸都青了。

她狠狠的瞪了周氏一眼。

都是这个儿媳妇没有把大孙女教好!教的她不知廉耻,小小年纪就一肚子乌七八糟的心思,开始想汉子了!也不等爹娘给她相人家,竟然就跟外村的一个穷小子钻了草垛堆!

在他们乡下,往些年时,这种不知廉耻的*,那可是要浸猪笼的!

若是旁人家出了这种事,李婆子倒是很乐意喊上三姑六婆一起去看这场热闹。

然而这种丑事却出在了自家!

李婆子跟姜老头知道这事的时候,活活打死姜大丫的心都有了!

尤其是,他们家孙女肚子里都踹了那野汉子的种,那野汉子家里头却偏偏拿了乔,不但一文钱的聘礼都不肯出,还要姜大丫拿出十亩地的陪嫁才肯娶她过门!

李婆子当场差点晕过去,醒过神来就要拿着扫帚去打死那个不知廉耻跟男人私通还怀上了崽的姜大丫。

若不是周氏哭着死命护在姜大丫身前,说不得姜大丫就要被李婆子打的血溅当场。

姜大丫似乎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吓得哭个不停。

李婆子恼的不行,把扫帚狠狠一摔:“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哭了你肚子里头那个野种就能变没了?!你就能变回黄花大闺女?!”

姜大丫瑟缩的躲在母亲周氏身后,下意识的护着肚子,有些喏喏道:“这是马哥的孩子,不是野种……”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到那姓马的,李婆子气得肺都快涨破了:“你还有脸提那姓马的?我呸!种是他们老马家的,还有脸要十亩地的陪嫁才肯娶你!老娘辛辛苦苦养大了你爹,你爹又辛辛苦苦养大了你,是为了让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霍霍咱们家田地的吗?!”

这话说的极为难听了,周氏的脸色也难看的很。

他们老姜家倒不是没有十亩地,相反,他们老姜家的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亩。要十亩地陪嫁,那老马家竟是想分去一半!

可是周氏也很清楚,公公婆婆视土地为命根子,是断断不会将那十亩地给姜大丫做陪嫁的。

其实,别说姜老头跟李婆子了,就是周氏这个当亲娘的,也不会为了个闺女,就将全家人的一半生计给陪出去。

姜大丫下头可是还有弟弟妹妹的!

第七章 入乡随俗

老姜家是死活不愿意拿出十亩地。

老马家更是不急,放话若是不怕姜大丫肚子大了遭人指指点点,那就这么拖着。

两边为了这事差点打起来。

后来老马家似是良心发现,“勉为其难”的把条件降了下,说不要十亩地了,只要姜大丫有五两银子做陪嫁,他们立刻请媒人上门说合。

这下子姜家人可是一边欢喜一边生愁。

欢喜的自然是十亩地保住了,发愁的却是他们家虽说不是一贫如洗,但,靠天吃饭的农民,不过将将够过日子,冻不着饿不着孩子罢了。

五两银子,从哪变出来呢?

最后,一家子把眼神都放到了门外头痴痴傻傻坐在树墩子上望着村头的姜宝青身上。

李婆子一拍大腿,想起桩事:“我一表妹,嫁到了李家沟那边。前两天我回娘家碰到她,跟我唠嗑,说他们村有个瘸子,四十多了,怕后头留不下种,没人给他摔盆子,这会儿正想买个媳妇呢!”

全家人,只有李婆子跟姜老头的小闺女姜梅花瑟瑟的说了句:“宝青是不是太小了些……生不出孩子的吧?”

李婆子瞪了一眼姜梅花。

姜梅花生得不大好看,又是李婆子难产了一天一夜,付出了以后都没法再生娃的代价才生下来的种,打小李婆子就看她不太顺眼。姜梅花也就这么养成了畏畏缩缩不敢说话的性子。

谁都没想到姜梅花这会儿会开这么个口。

李婆子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看那傻子人虽瘦了点,但那身形再长长,肯定是个屁股大好生养的——现在小,生不出,难道还一直小下去?”

——于是这桩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姜家人,将姜宝青,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两座山头开外的一个口歪眼斜的瘸子老光棍。

姜老头亲自把懵懵懂懂的姜宝青送到了村里头一个干这种腌臜事的婆子手里。

……

谁都没想到,姜宝青竟然被姜云山从瘸子郑那给救了回来,还变得不痴傻了!

眼下更是了不得,听着话里头那个意思,她即便不知道姜大丫怀孕的事,怕是也猜到了什么!

姜家人一时间恨得姜宝青牙痒痒,却偏偏拿她没办法。

万一这死丫头把姜大丫怀孕的事嚷嚷出去怎么办?!

哪怕这死丫头并不知道姜大丫怀孕了……但她要是到了外头,再跟别人说起姜大丫的症状……

但凡是个有经验的,可不就知道姜大丫怀孕的事了?!

那他们老姜家,以后就别在村子里头做人了!

丢尽了祖宗十八代的脸!

姜家的人,从姜老头李婆子,到姜一牛周氏,再到年方十四的姜二丫,脸色个个如同锅底,难看得要命。

姜宝青见了姜家人的反应就知道,姜家人的七寸,她抓到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

姜宝青拉了拉姜云山的衣袖:“哥哥,我有些冷,我们回去添几件衣服吧。”

姜云山是不懂女子怀孕会有什么症状的,他听姜宝青提起姜大丫的病症,还真以为姜大丫是得了什么厉害的病症。

眼下姜宝青说冷,他方是如梦初醒,极为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竟然忘了!你落了水,又走了这么久的路……”他也顾不上跟姜家人讲什么礼仪了,连忙拉着姜宝青往屋子里头走。

姜宝青顺从的被哥哥拉着,只是在经过姜老头跟李婆子身边时,故意像是刚想起来般,说道:“对了,既然我已经跟哥哥回来了,二爷爷二奶奶别忘了把五两银子给人家退回去。”

——全然不管听了这话后脸色像吃了十斤黄连那般难看的姜家人,姜宝青开开心心的跟着姜云山回了他们的那间土坯屋。

姜宝青跟姜云山的屋子小的很,他们小时候倒还好,本就是双生兄妹,年龄又小,住到一块也还勉强可以。

待到大了,彼此再住在一块儿就不合适了。

好在姜云山那会儿已经凭着自己努力,考进了县学,颇得县学先生的喜爱。县学先生又怜他家贫年幼,给他找了份整理书案的书童活计,用以抵消他在县学的食宿等开销。

故,姜云山每次旬休,都是天还蒙蒙亮时就从县学里出来,中午在家吃过午饭就赶紧再赶回县里头去,从不在家过夜。

也因此,这土坯屋说是姜宝青跟姜云山的房间,其实里头就只有一张土炕跟一个坏了一角,露出大半个柜体的柜子。

土炕上是一床已经洗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被褥。

姜云山从柜子里头翻了半天,才勉强翻出来一件稍厚些的夹衣。

看样子,这应该是家里头唯一一件夹衣了。这夹衣同样也是洗的都掉了色,不少地方都打了补丁,饶是如此,有一两处仍是露出了其中的芦花絮。

他将那夹衣递给姜宝青,有些焦急道:“宝青,你快把里头湿的衣服换下来,小心别得了风寒!”

结果话音未落,他自己倒先打了个喷嚏。

姜云山觉得自己是男人,受点凉没什么,揉了揉鼻子就要避开让妹妹换衣服。

姜宝青却很严肃的喊住了姜云山:“哥哥,你把外衫穿上,风寒不是小事。”

看惯了姜宝青双眼无神的模样,再看她这副板着小脸关心自己的肃整模样,姜云山心里头就像是数九寒冬里头喝了一碗热水那样熨帖。

他不忍让姜宝青失望,接过姜宝青递来的外衫,囫囵披上便关上门出去了。

自打重生到这具稚嫩的躯壳中,状况就层出不迭。姜宝青如同赶鸭子上架般,很是被迫的,不得不迅速进入了原主“姜宝青”的身份里。

不过,姜宝青打小就是个外柔内刚的。且,经过那些年的磨炼,心性也变得更加坚韧,眼下这些个事,她还并不怎么觉得头疼。

毕竟这是白赚了一条新的命,生死之前无大事。原主生活里的那些个破事,在生死跟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在现代已经死过一遭的姜宝青,决意要替原主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好好的走下去,倒是对眼前这些个破事,很看得开。

姜宝青伸手将湿衣裳脱了——说是湿衣裳,倒也不太恰当。这一路走来,翻了两座山头,体温差不多也快将这湿衣裳给烘干了。

然而在这料峭春风里,活活用身体烘干了冰冷的湿衣裳,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十有八九是要得风寒的。

眼下她这身子就隐隐有些头重脚轻的症状了,虽是不厉害,却也给她敲响了警钟。

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不用说什么疑难杂症,就连这风寒也是万万不能小觑的。

姜宝青记得方才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倒是看到了不少对风寒有效果的药草。七里窝地处山间,药草倒是不缺的。她打算一会儿就出去采些回来,熬个药汤,跟姜云山都喝一些。

她在现代时,打小就跟着爷爷在乡下过活,研习针灸的同时,医理自然也是不能抛下的,姜宝青对中草药,也算得上是很有研究了。

只不过,姜宝青万万没想到,她没有被那个*熏心的瘸子郑给逼死,也没有被自私凉薄的家人给逼死,却差点被这古代的衣裳给逼死!

——姜宝青翻遍了整个衣柜,竟然没有发现一条形似内裤的东西!

没!有!内!裤!

学银针之术,自然也是要学古的。姜宝青依稀记得,很早些时候,古代女人确实是不穿内裤的。

然而现在的大荣,姜宝青很肯定的是,历史上根本没有这个朝代。

姜宝青万万没有想到,这大荣也是个没有内!裤!的朝代。

姜宝青举起一条长裤,默念了几声“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含泪穿裤。

恰在这会儿,窗外依稀传来了周氏同姜云山说话的声音。

姜宝青这窗户,是用不透光的油纸给糊的,因着年久失修,几处都已经卷了毛边,很是残破了。

姜宝青从一角残破处,往窗外望去。

第八章 咎由自取

周氏正拉着姜云山的胳膊,声泪俱下的不让他走:“云山啊,你是个懂事的……你自己说,婶娘把你们兄妹俩从六岁养这么大,容易吗?付出了多少啊?”

姜云山看上去有些尴尬,他垂下头,动了动嘴唇,始终没说话。

姜宝青回想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心下只想冷笑。

付出了多少?

他们老姜家把兄妹俩的房产田地都过了去,然后每年像是打发乞丐一样,给那么一两件姜大丫姜二丫实在穿不上的破衣裳,再给上那么一袋子掺了不少糠的陈年老米,让他们兄妹俩冻不死饿不死。

姜云山一个少年郎,为了让自己跟妹妹能把那些破衣裳穿的得体些,竟是生生的被逼出了一手好针线活。姜宝青跟姜云山身上穿着的这补丁叠了补丁的旧衣裳,哪怕有一片补丁,是周氏帮着缝补的吗?

周氏怎么有脸说付出了多少!

还有那一袋子掺了不少糠的陈年老米,周氏也好意思说!多少次了,姜二丫都笑话他们,哪怕是家里头养的猪,吃的都比他们更好些!

周氏却仿佛看不见姜云山的窘迫,继续扯着姜云山的胳膊不放,哭声倒是真情实意的很:“……再说你念书的事,你去打听打听,咱们七里窝能有几个孩子去念书?……家里供你读书容易吗?读书的开销那么多,要是没有家里的支持,你能有今天吗?哪怕是你弟弟阿才,他想去念书,我都没答应!”

姜宝青简直要控制不住的冷笑了。周氏的那小儿子姜有才读书的事,哪里是周氏不答应,实在是姜家花了大把价钱把唯一的独苗苗姜有才送进了学堂,没几天学堂里的先生就把姜有才给赶了回来。

无他,这姜有才在学堂里太能惹事了,不仅自个儿一听讲就打瞌睡,没几天在学堂里把三四个同学都给打了!这个小霸王甚至还打了学堂里的先生一巴掌!

就这事,周氏还好意思拿出来表功!

至于姜云山念书那事,原主的记忆里清清楚楚,是姜云山父亲还在时,结识了一位在大户人家当过管事的老大爷。那老大爷认得不少字,是个有些文化的。他见姜云山玉雪可爱,左右无事,就在沙地上拿树枝教他认了几个字。谁曾想姜云山小小年纪,学得倒是极快。那老大爷来了兴致,干脆每天都教姜云山一段时间。后头更是不住的跟姜云山他爹感慨,姜云山这学习的本事乃是老天赏饭吃,强烈建议姜云山他爹送姜云山去读书。

只是后来那老大爷因事去了别处,姜云山姜宝青他们爹也病得起不了身,这事就这么耽搁了。

在姜云山姜宝青他们爹过身后,机缘巧合下,姜云山从同村孩童口中得知县里头的学校正在收蒙童,他咬了咬牙,在家里安顿好了妹妹,在蒙童考试那天起了个大早,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村里头去县城里赶集的人,一块去了县里。

谁曾想,姜云山这一考,就考了个蒙童中的魁首出来。

县学的几位先生爱其才,在知道其家贫后,特特免去了一多半的束脩。

饶是如此,姜云山还是在姜老头那碰了个大壁。

姜老头说什么都不肯出几十文钱,让姜云山去县里头读书。

“家里头农活忙得很!你妹妹又是个只会张嘴吃饭的闲人!家里头白白养你们这么大,你们好意思一个两个都吃干饭呢?!还想花着家里头的钱去读那什么劳什子的书,做梦!想都别想!”

后来还是村里头的里正听说了姜家出了个县学蒙童魁首,想着过来勉励一番姜云山,正好碰见姜老头臭骂姜云山,当即不乐意了,逼着姜老头出了那余下的几十文钱束脩。

姜老头因着这个,气了好久。

他不仅仅气那几十文钱,更气家里头少了个劳动力,还得白白养那个傻子!

结果后头姜云山越学越好,姜老头听了里正夸了姜云山不止一两次,隐隐也意识到了若是姜云山考出个什么名堂来,以后他们家里才能跟着沾光,这才慢慢的对姜云山面子上好了些。

也仅仅止于面子上了。

然而姜云山读的是圣贤书,对于姜家让他读书这一块,他确实是心存感激的。

但感激并不能跟恼怒相抵消。

姜云山微微咬了咬唇,低声同周氏道:“婶娘,你想说什么直说吧……我很感激你们让我去读书,只是,让宝青嫁给那瘸子郑,这事是万万不行的。”

周氏没想到面皮一向很薄的姜云山竟然能这么干脆的拒绝她,她紧紧的抓住姜云山的胳膊,手指深深的陷下去,掐的姜云山脸色都有些变了。

姜宝青看不下去了,她直接伸手推开窗户,扒着窗户大喊:“哥哥,我饿了!”

周氏脸色一变。

姜宝青可不管周氏,她扒着窗户,甜甜的朝周氏喊了声“婶娘”,趁着周氏心慌意乱的时候,一溜烟跑出了土坯屋,从周氏手底下直接把姜云山扯了出来,拉着就往门外跑。

周氏这才回过神,在后头跺着脚“哎哎”喊了两声,姜宝青跟姜云山都没有回头。

姜宝青凭着来时的记忆,拉着姜云山直奔一处药草繁盛的地方。

路上遇见了同村的孩童,那几个孩童一见姜宝青跟姜云山就拍手笑了起来:“书呆子,又带着你那傻子妹妹出来晒太阳了?”

老姜家把姜宝青五两银子卖了的事,因着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老姜家的人都没有往外说。村里头也没几个人知道姜宝青被卖了又跑回来的事。

姜云山没说什么,却紧紧的攥住了姜宝青的手。

姜宝青撇过头去,歪着头看了那几个孩童一眼。

说是孩童,其实年龄也不小了。只是因着没去上学,一群精力旺盛的孩子在家里头也没什事干,一块儿上树抓鸟,下河捉鱼,斗鸡遛狗,什么闹腾就折腾什么。

这几个孩童平日里谩骂姜宝青,姜宝青从来都只是瑟瑟的躲起来罢了,何曾这般打量过他们?

“呦,傻子转性了?”其中一个留着鼻涕的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拿着根树枝就往姜宝青身上扔。

姜云山忙护在姜宝青跟前,树枝正中了姜云山的面门,在姜云山脸上留下了一道红印子。

姜云山吃痛,却不肯喊出声,生怕妹妹担心。

姜宝青眼睛眯了眯,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朝着那扔树枝的人,用力一掷——

一声惨烈的嚎叫响彻天地。

那扔树枝的人抱着一条胳膊惨痛的哭嚎:“啊!这个傻子竟然拿石子扔我!我的手被砸断了!断了!你们快帮我打死她!打死她!”

吓得几个同伴慌忙去扒他的衣裳,检查他的胳膊。

然而外裳扒了,里头的袖子也高的撸了起来——别说什么断了,那有些发黑的胳膊上就连个颜色再深点的印子都没有留下。

一个同伴就哈哈大笑起来:“刚子,你咋这么丢人,那傻子能有多大力气?再说了,你这衣服厚厚的呢,还砸断你的手呢!哈哈哈哈!连个印子都没有,就嚎的好像被砍了一刀,真是丢人玩意!”

旁边几个同伴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那个叫“刚子”的,面红耳赤,他抱着胳膊,红着眼,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胳膊——既然没断,怎么会那么疼?

因着这个事,这几个孩童纷纷吵了起来。

姜宝青翘了翘嘴角,趁乱拉着姜云山走开了。

姜云山待走远了,这才有些欲言又止:“宝青啊……”

他想教育妹妹,拿石头丢人是不好的,万一砸到眼睛哪儿的,对方一辈子可就完了。

然而姜云山想起妹妹从前吃过的苦,这话又有些说不出口。

算了,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第九章 大姐找你

姜云山一颗正义的小心脏,已然无条件向妹妹倾斜了。

姜宝青却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姜云山脸上的红痕:“哥哥,疼不疼啊?”

姜云山摸了摸脑袋,朝姜宝青露出个笑:“不疼,一点都不疼。”他顿了顿,还是道,“刚才刚子叫的那么惨,我还以为……”

想到这,姜云山又有些羞愧,“没想到刚子看上去挺壮实的,竟然这么不耐痛,险些让我误会了,好一阵担心妹妹伤了人……”

那刚子五大三粗的,妹妹不过是个纤细的小姑娘,又大病初愈,哪里能把他的胳膊给砸断!

姜宝青翘了翘嘴角,笑眯眯道:“是啊,还不如个小姑娘呢。”

她在现代时修习针灸之术,对穴位了若指掌。方才她便是拿石头对准了那刚子的曲池穴扔,那处穴道,可是很不耐痛的。

若这具身子再有力气些,或者小石子换成银针,她保证那刚子还能再疼一些。

不过,虽然疼了些,对身体却也没什么伤害,不过是给他个教训罢了。

姜宝青心不在焉的想着。

兄妹俩说着话,脚下倒是没停,很快就到了那处药草茂盛之地。

姜云山是不认识什么草药的,他一心只想着多摘些野菜给妹妹加餐。

对了,他口袋里还有两个铜板,到时候去买块小小的猪皮,熬点油出来……

姜云山心里头盘算着,回头一看,倒是一下子愣住了。他妹妹扯了不少他不认识的野菜,怀里快抱不下了,竟然还在努力的挖。

姜云山有些担心,又不好打击妹妹的积极性:“宝青啊,你这挖的是什么啊?能吃吗?”

姜宝青扬起瘦瘦的小脸,用力点头:“能吃的,哥哥,这个叫麻黄,我从前听村里人说过,把这个的根茎熬成汤,身体会发汗呀。”

姜云山听了一喜:“咦,这倒是个好东西。今儿你受了风,回去我给你熬上一碗,你喝了好好发发汗。”

姜宝青见姜云山满心满眼只惦记着她,浑然忘了自己也受了寒,心下又是一叹,对着姜云山又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哥哥,多熬些,你也喝。”

“好好好,我也喝,我陪着你。”姜云山满脸宠溺。

姜云山只请了一天假,原本下午就得回县里的学院。眼下天色已然不早了,姜云山再走回去,怕是要半夜才能到了;再加上姜云山不太放心姜宝青自个儿待在家里,索性便留了下来,打算后头回学里时,再好好向先生解释。

学业固然重要,然而唯一的妹妹,要比学业重要的多了。

两人晚饭各吃了一碗加了猪油的野菜米汤,后又喝了一碗有些发苦的麻黄汤。兄妹两个一个在炕上,一个在炕边的地上铺了床席子——这般炕上炕下的,围了一床露着芦花絮的破被子,兄妹两个结结实实的发了一顿汗,俱是觉得头脚都轻快了不少。

其实姜宝青是想让姜云山也在炕上睡的。

但姜云山坚决的很,妹妹大了,眼下痴病尽去,再过几年就该给她找个好人家了。他这个做兄长的,跟妹妹同睡一室已然是不得已的情况了,再睡到一张炕上去?那妹妹的清誉可怎么办!

姜云山性子虽然有些软,但在某些事上,却是说什么都不会妥协的倔强。

姜宝青只得作罢。

两人一夜好眠,早上却是被李婆子嘭嘭嘭的敲门吵醒的。

李婆子在门外指桑骂槐:“以前是个傻子,家里头的活计干不了,家里头白养着这么一张嘴!让她去嫁人又挑三拣四的不肯嫁!全家顶数她最娇贵!……现在不傻了,还不赶紧起来干活!家里头哪个姑娘不干活?!怎么着,还等着旁人三请四请啊!我看就是个惯会偷懒躲闲的小蹄子!”

门霍的一下打开了,姜云山顶着微乱的头发,站在门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语气倒还带着对长辈的恭敬,道:“二奶奶,宝青刚大病初愈,昨儿又受了凉见了风,她要做什么活计?我替她做吧。”

李婆子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粗言秽语,结果一见是姜云山,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去。

不过她现在对着姜云山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是看出来了,这对兄妹,没一个好东西!家里白白养了姜宝青那么多年,她姜宝青为家里牺牲一下怎么了?!

李婆子哼了一声:“哪里敢劳烦你这个读书人!”她一把推开姜云山,就直接往屋子里走。

姜云山张了张嘴,见李婆子已经进了屋,知道拦不住了,只得纠结的叹了口气。

姜宝青昨晚也是和衣而睡,她听着动静,爬起来的倒也快——不然李婆子那满是皱皮的手指头,就要戳到她脸上去了。

“这日头都几点了还睡睡睡!”李婆子破口大骂,“猪猡都比你勤快!快去割猪草,回来喂猪!”

姜宝青倒是丝毫不恼,笑眯眯的一口应下:“好啊好啊,听说阿杏妹早上也要去割猪草的,我们正好可以做个伴!她若是知道我好了,一定也很高兴!我恨不得现在就去跟她多说会话!”

“多说会话”四个字让李婆子眼皮狠狠跳了跳。

再一想到这小蹄子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把姜大丫的异状当成闲话跟王阿杏说了……

李婆子脸一下子就青了。

姜宝青偏生还要再去撩那李婆子一下,一脸纯良的看着李婆子:“二奶奶,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呀?二奶奶,你怎么了?……你要是不说话,那我出去找阿杏妹一块儿去割猪草了啊?”

李婆子的脸青的快发紫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不用去了!”

“二奶奶你说什么?”姜宝青佯装没听见,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往李婆子跟前凑,“我刚才没听清。”

李婆子真是恨不得撕了这个小蹄子的脸!

她吼了一声:“我说你不用去了你聋了吗!”恼怒的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姜宝青啧啧两声,同一旁看傻了眼的姜云山道:“二奶奶真是老当益壮啊,看她这架势,再操劳个二十年没问题!”

……

李婆子拿姜宝青没办法,转头把气都出到了小女儿姜梅花身上,把姜梅花骂的震天响。

李婆子倒不是不敢骂姜大丫,实在是她怕自己骂着骂着骂秃噜嘴,让旁人把姜大丫跟人私通还怀了野种的事听了去。

不一会儿,姜梅花双眼噙着泪花背着个箩筐出门了,看样子李婆子是把割猪草的活安到了姜梅花身上。

姜云山见状心里头有些不太好受:“小姑姑也是个可怜人……”

姜宝青抿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可怜吗?

不,姜梅花再怎么可怜,最起码她的家人也没有五两银子把她卖给那个四十来岁的瘸子当媳妇。

最可怜的人,明明是那个原主小姑娘啊。她甚至已经为此付出了最为珍贵的东西——生命。

……

用过饭后,姜云山拿了本书,跟姜宝青再三叮嘱:“宝青啊,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就在外头读书,有什么事,你喊我便是。”

姜宝青乖巧的点了点头。

只是姜云山刚走没多久,他们这间土坯屋里又来了个不速之客。时间卡的这么刚好,显然是一直在等着姜云山出门。

姜二丫一脸嫌弃的迈进这土坯屋,打量着姜宝青。

只是这打量里头,还蕴着一丝丝紧张跟试探:“你,你的病真的好了?”

姜宝青有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这姜二丫是个什么人。

姜宝青抿了抿嘴,语气淡淡的:“你来做什么?”

姜二丫见姜宝青果然是一副不再痴傻的模样,脸色微微变了变。

姜宝青同她对视。

姜二丫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般,怒色一下子涌上了脸。

她硬邦邦的丢下一句“大姐找你”,摔门而去。

第十章 你咋就那么狠心呢

姜宝青也不墨迹,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就去了姜大丫的屋子。

说是姜大丫的屋子,其实一块儿住在这屋子里的还有姜二丫跟姜梅花。

只不过眼下屋子里只有姜大丫垂着头坐在炕上,也不知道姜二丫跟姜梅花是知道这事避了出去,还是凑巧赶上了两人都不在屋子里。

“大姐。”姜宝青叫了一声。

姜大丫抬起头。

姜大丫生得并不怎么好,普普通通的长相,因着常年干农活,皮肤有些黑了。大概是因着怀孕后压力太大,整个人看着都有些憔悴。

见着姜宝青,姜大丫突然面露殷切之色,上前一把握住了姜宝青的手。

姜宝青被吓了一跳,她十分不爱与人亲近,下意识的就想抽出手来。

然而顾虑到姜大丫是个孕妇,姜宝青挣扎了下,见姜大丫攥得极紧,只得忍了又忍心里的不舒服。

姜大丫热切的跟姜宝青联络感情:“宝青啊,昨儿我听说了你那病好了,脑袋也开窍了似的,高兴得紧呢。家里头盼你好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如了愿。”

哦?盼她好?

姜宝青假笑了下:“那还真是要谢谢了。”

姜大丫佯装不喜的拍了下姜宝青的胳膊:“咱们一家子,谢啥谢啊。”

姜宝青心里头却在面无表情的吐槽,谁跟你们一家子,跟你们有血缘关系的那个姜宝青,早就死在冰冷的粑子河里了。

姜大丫还以为姜宝青接受了自己的示好,心下一松。

心想傻子毕竟是傻子,对她好一点就行了。

姜大丫对着姜宝青,脸上神色越发亲近。她是家里的头一个丫头,如何关心下头的弟弟妹妹向来做的得心应手。

姜大丫摸了摸姜宝青的手背:“宝青啊,咱们一家人,就不说外道话了。”

姜宝青有些好笑的发现,这一家子,开口闭口都喜欢说“咱们一家人”。

真当她是痴儿好哄是吗?

纵观原主这七年的记忆,姜家人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可以称得上是“一家人”?

“宝青,我知道你是个再好不过的小闺女了,打小你就知道在外头采花给我跟二丫……”姜大丫挤出了两滴眼泪,略黑的脸上浮现出动情之色,“大姐也是为了你好,下头的话你可要好好听着。”

姜宝青皱眉想了一下,然后就呵呵了。

真当她不知道呢,小宝青采回来的那野花,姜大丫跟姜二丫嫌弃是傻子采的,随手就丢到猪圈里头。

眼下还好意思把这个拿出来说事,真不嫌臊得慌!

姜大丫强拉着姜宝青,让她也坐到炕边上。

姜宝青顾虑着姜大丫肚子里的孩子,倒是顺了她。

不管大人怎么造孽,孩子总是无辜的。

“宝青啊,大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姜大丫一副巴心巴肺的长姐模样,“这嫁人呢,可不能光看外表。你看那瘸子郑,他虽然丑了些,但他有手艺啊,我可都听说了,那瘸子郑一手木匠活,在他们七里窝可吃香了,多少后生都比不过他!你这要是嫁过去,那以后你跟孩子这日子可就都有保障了!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家里强多了?”

姜宝青垂下眼。

能把卖人说成嫁人,这一家子上上下下都是这么不要脸啊!

姜宝青垂着脸,缠着手指头玩,嘴上木木道:“那瘸子郑都四十多了,年纪也太大了,比叔年纪还大几岁呢。”

姜大丫见姜宝青似是有所松动,还以为是自己的说辞起了效果,一拍炕边,有些激动道:“哎呦我的妹啊,你这就不懂了吧?这男人啊,还是要大点好!大了才知道疼人哪!”

姜宝青木木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啊?”

姜大丫心花怒放的直点头:“好着呢!你嫁过去以后就知道了!”

姜宝青突得抬起头,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姜大丫,蜡黄的脸上浮起一个甜蜜蜜的笑。

姜大丫猛不丁的,被姜宝青脸上那笑瘆得白毛汗都要起来了。

姜宝青一拍手,兴高采烈道:“既然是这么好的一桩亲事,那就让二丫姐嫁过去吧!二丫姐还比我大一岁呢!”

姜大丫被姜宝青这一句话堵的差点喘不上气来。

她万万没想到,这傻子竟然这么不好糊弄!

姜宝青起身,拍了拍缀满了补丁的裙子:“大丫姐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姜大丫想都没想,一把扯住了姜宝青。

姜宝青忍了忍,回头看姜大丫:“大丫姐,还有啥事?”

姜大丫绞了绞手,心一横,直接问道:“你是不是也知道……也知道……”

姜宝青也没跟她扭捏,大大方方的一点头:“之前我傻的时候,听见婶娘嘱咐二姐不要说出去了。”顺手把锅甩给了周氏跟姜二丫。

原来是娘跟二丫口风不紧被听见了,跟她猜的也差不多……姜大丫反而舒了一口气:“这事反正你也知道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咱们是一家人,我相信你不会出去乱说的。”

姜大丫垂下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起来,我肚子里的这个娃,等出来了还得喊你一声小姨呢。”说到这,姜大丫话里头总算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我肚子里的这个娃又没啥子错处,只不过来错了时候……”

姜宝青很是冷静的开口问道:“这孩子,是别人强迫的你吗?”

姜大丫略黑的脸上有些窘迫:“宝青,你这妮子,咋说话呢。”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颇有些得意道,“我跟成远哥是相互中意的……”

说完这句,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跟姜宝青这个十三岁啥也不懂的黄毛丫头说这些她也不一定能听懂,打住了这个话头,有些狼狈道:“你问这干什么。”

姜宝青眨了眨眼:“那大丫姐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姜大丫真情实意的流了几滴泪:“宝青啊,大姐也不瞒着你了。我肚子里这娃的爹,他们家说了,没有五两银子陪嫁,是不会娶我过门的……你嫁给了瘸子郑,得了一桩好姻缘,我也能拿着那瘸子郑给的五两银子做陪嫁,嫁到成远哥家里去,让你小外甥能有亲爹照顾,这事对咱们都好啊。”

姜宝青简直惊了,这姜大丫说起无耻之语来,脸上竟然丝毫不见心虚!

让姜宝青牺牲自己去成全她自个的幸福已经是很无耻了,她竟然还有脸把这种牺牲说成对姜宝青好!

姜宝青气笑了:“那好啊,大丫姐,这种好事你不留给自家姐妹,多说不过去啊。你让二丫姐去嫁给瘸子郑嘛,这样二丫姐得了一桩好姻缘,你也能拿着那瘸子郑给的五两银子做陪嫁,你肚子里的娃也能有亲爹照顾。多好的事啊!”

姜大丫见无论怎么打感情牌,姜宝青这铁石心肠的都不为所动,甚至还用她劝姜宝青的话来打她的脸,一边心里暗恨,这姜宝青果然就像奶奶李婆子说的那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

姜大丫急了,再也维持不住温情的假面,指着姜宝青,一脸的痛心疾首:“姜宝青,你这脑子好了以后,怎么变得这么自私了?!不过是让你去嫁个男人,又不是让你去死!你咋就那么狠心呢?!”

第十一章 很不容易了

姜宝青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的笑了起来。

痩黄的小脸上,已经很有了几分稚嫩的清秀姿色。

眼下她轻笑着,稚嫩的小脸半仰着看着姜大丫,反问道:“我狠心?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种?你那成远哥让你还没成亲就有了孩子,这不叫狠心?有了孩子后不仅不想着赶紧娶你过门,还非要五两银子陪嫁才肯娶你,这不叫狠心?”

“你什么都不懂,别瞎说!”姜大丫情绪更激动了,她像是被一下子踩到了痛脚,瞪大了眼睛怒视姜宝青,“成远哥也是没办法!他家里头那么难!……要五两银子陪嫁也是为了我们以后好!再说了,他已经很努力了!本来他娘就不喜欢我,要十亩地陪嫁才肯松口,他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娘改成了五两银子!成远哥很不容易了!”姜大丫声调极高的再三强调。

姜宝青毫无诚意的呵呵笑了笑。

很不容易了?

我呸!

姜大丫捂着肚子,面露戚戚之色,拉着姜宝青的衣服不让姜宝青走:“宝青啊,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要是没那五两银子的陪嫁,成远哥他爹娘不会让我进门的!爷爷奶奶也会打死我的!只有你能救我啊,求求你了,救救我跟娃啊……你摸摸看啊,娃在我的肚皮里呢,他是死是活就看你了啊……你一定舍不得他死对不对?!”

说着,她颤颤巍巍的拉着姜宝青的手就要往自己肚子上放。

姜宝青这次再也忍无可忍了。

她平生最恨旁人要挟她!

姜宝青控制着力道,从姜大丫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再也不顾忌什么,直接指着姜大丫的鼻子开骂:“姜大丫,你够了!别拿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来要挟我!我有什么舍不得?!又不是我不顾后果跟人钻了草垛堆!现在怕被打死了?当时做那种事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怕呢?!你怎么不去求姜二丫呢?因为你知道,姜二丫没我好‘糊弄’!因为你知道,比起牺牲姜二丫,还是牺牲我这个没了父母的孤女更容易些!……我劝你醒醒,死了这条心,我凭什么为了你牺牲我一辈子?你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姜宝青酣畅淋漓的骂了一场。

最后她轻蔑的看着姜大丫,以简短的两个字结束了她的发言:

“傻、逼!”

姜宝青干脆利落的抬腿走了。

姜大丫被骂得面无人色,说不出话来。待姜宝青一走,她就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姜宝青自然也听到了身后的哭声,她脚步连停也未停,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就当听不见了。

出了姜大丫的屋子,姜宝青只觉得外头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见着离着猪圈不远的那处木架子篱笆那,探出个黄黄瘦瘦的小脑袋来,似是正在往这边看。

是个胡乱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看上去年龄要比姜宝青还小一些,明显也有些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

那小姑娘见着姜宝青就眼睛一亮,很是惊喜的模样,朝着姜宝青招了招手,小声喊着:“宝青!”

姜宝青“认”得她。

是阿杏妹。

昨儿姜云山回来时还跟她感慨过,好要生谢过阿杏妹。要不是阿杏妹偷偷把姜云山拉到一边去,告诉他姜宝青被卖到了李家沟,指不定他还要抓瞎多久。

姜宝青蹬蹬蹬跑过去,小心的绕开猪圈,同王阿杏隔着木架子篱笆说话:“阿杏妹,昨天谢谢你啦!”

王阿杏满脸惊喜的去拉姜宝青,小声道:“刚才我还问云山哥你怎么样了。云山哥说你病好了,我还有点不敢相信!竟然是真的啊!”王阿杏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王阿杏大概是在家里头刚做完农活,小手黑黑的,指甲里还有些泥巴。姜宝青丝毫不在意,任由王阿杏欢天喜地的拉着她的胳膊。

姜宝青很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个小姑娘的善意。

只是俩人还没说几句话,王阿杏那边就传来一声吼:“阿杏!你又跟姜家的傻子玩!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跟她玩吗!”

王阿杏脸色稍变,急急回身解释,声音都有些结巴了:“娘,宝青,宝青她不傻了,她,她,她病好了!”

那声音越发凌厉:“傻病好不了!……就是好了也不许你跟他们家玩!他们姜家没个好东西,养个猪都要把猪圈死命的往咱们家灶房这靠!臭死个人了!你给我回来!”

那有着凌厉声音的女人从一处小棚子里走出,狠狠的瞪了一眼姜宝青,直接揪着王阿杏的耳朵就把她往屋里拉,看来是要过去好生教训一顿了。

王阿杏一边踮着脚尖就着她娘的步子小步跑着,免得被拽的太疼,一边给了姜宝青一个尴尬的笑,口型示意她:“我没事。”

姜宝青站在篱笆旁,一直看着王阿杏被她娘扯着耳朵拽进了屋子里头,隐隐传来了几句骂,后头就没了什么别的动静。

姜宝青这才轻轻的吁出一口气。

她回身望了望,正好能看见几十米外的大槐树下头姜云山埋头苦读的身影。

姜宝青心情松快了些,转身回了自己的那间土坯屋。

她把屋子里的家当都理了一遍。

说是家当,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不过一炕一个破柜子。

炕上头铺着草席,还有一床露了芦花絮的被子。

柜子里一处放着几个磕破了边边角角的破碗,一只装了米的破烂米袋;另一处放了几件洗的都发了白缀满了补丁的旧衣裳;还有一处,放着几本翻得字都有些模糊,书纸发黄还卷了边的书,都是这些年姜云山或是捡的或是学堂里先生送的旧书。

这就是他们兄妹俩全部的家当了。

姜宝青捧着脸,叹了口气。

就这些,她都不好意思说自个儿穷的叮当响——她穷到了连叮当响都办不到的境界。

其实之前,在原主的记忆里,大概也是攒过一些铜板的。

那是姜云山在外头给人当书童,去除学堂里的束脩后,剩下的一丁点铜板。每次姜云山旬休回来都会给姜宝青这么几个铜板。

原主虽然痴傻,却也隐约知道这圆圆的带孔的片片是了不得的东西。

每次姜云山给她,她都小心的放到了柜子的深处。

然而有次这事却是被姜二丫发现了,姜二丫直接把姜宝青赶出了屋子,然后在柜子里头翻了个底朝天,把那些铜板都给搜刮走了。

原主当时还痴傻着,又不会告状,也就任由姜二丫将铜板一次次全都搜刮走。

姜云山还很高兴,以为妹妹终于学会了花钱。

后头姜宝青就再也不肯要姜云山给的铜板了。每每姜云山要给,她就很激动的将那一两枚铜板全都塞回姜云山的怀里。

姜云山干脆每次旬休回来,就拿那一两个铜板给姜宝青改善一下伙食,加点营养。

不过,这也导致了姜宝青他们兄妹俩的经济状况,可以说是一片赤贫了。

第十二章 仁至义尽

其实,挣钱的话,姜宝青也并非没有门路。

针灸就是最大的一条门路。

因着原主的眼界受限,姜宝青并不知道眼下这个朝代,针灸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她的针灸技术在这个朝代算是什么水平。

然而无论她的针灸在这个朝代是什么水平,姜宝青眼下都不打算让旁人知道,她是个懂医术会行针的大夫。

一个痴儿,突然病好,竟然还无师自通的懂了医术还会针灸之道?

说出去怕是十个人里头十个人都不会相信,说不得还会把姜宝青当成什么妖孽,绑在架子上给烧了。

且,在现代时被威胁被利用的遭遇已经教会了姜宝青,当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时候,敛起你的光华,湮没于众人,才是最安全的。

姜宝青垂下眼,顺手扒拉着柜子里那几件旧衣裳,一边苦苦思索别的挣钱门路。

只是还没等她想多久,外头就有人哐哐哐很急促的敲响了姜家的柴门。

“敲敲敲!敲什么敲!叫丧呢!”李婆子一边骂骂咧咧的从姜宝青这屋子旁边路过,一边很是烦躁的过去开门。

李婆子现在已经知道了姜大丫也没能在姜宝青那讨得好的事,心情正差的要命。

姜宝青打开一溜窗户,从窗户的缝隙里瞥了一眼。

柴门外头站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穿得倒是利落的很,只是这么大年纪了,头上却簪了一朵红艳艳的绢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姜宝青收回视线。

巧了,这婆子原主是见过的。

正是将原主带到李家沟,把原主五两银子卖给了瘸子郑的牙婆——郭婆子。

这郭婆子此时上门,姜宝青隐隐能猜到郭婆子的目的。

姜宝青知道,一会儿肯定要有一场热闹了。

她翘了翘嘴角,不疾不徐的将窗户关好,不再关心这事。

果不其然,李婆子一见郭婆子,脸色就有些不好。

这郭婆子说是牙婆,其实也就是旁人给她个面子,高抬她一下。这郭婆子真正干的事,乃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她收取其间一点点银钱过日子。

像姜家把姜宝青五两银子卖给瘸子郑这事,这郭婆子转个手,就收了五十文钱的好处费。足足让李婆子心疼了好些天。

“你来干什么?”李婆子一边心惊胆颤的左右看了看,见这会儿村里头的路上没什么人,左邻右舍也没在院子里头的,这才赶忙把郭婆子拉进了院子,“咱们进去说。”

同郭婆子来往,就代表了这家子有了啥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好面子的李婆子极其不愿意让旁人知道,她们姜家跟郭婆子有啥来往。

就之前,李婆子还想过干脆问这郭婆子买包堕胎药,给姜大丫灌了,再给姜大丫找个远些的夫家,远远的嫁了算了。

郭婆子一大把年纪了,却拿了块鹅黄色的手绢,一甩手绢,掩住嘴咯咯的笑:“这事啊,是不能在外头拿到明面上来说。”

李婆子脸色更不大好看了,心里头暗暗骂了句老骚包。

她直接把郭婆子带到了正屋。

姜老头今儿跟姜一牛去地里刨地了,并不在家。

李婆子没好气的往正屋炕上一坐,斜着眼看郭婆子:“你说吧,到底啥事?”

郭婆子咯咯笑了一声,也不跟李婆子见外,自顾自的盘腿坐到了炕边上,撮了撮牙花:“我说,老姐姐,咱们明人也不说暗话,你这事,做的可不太地道啊。人家五两银子买的媳妇,还没等吃到嘴里呢,你那侄孙女就又是跳河,又是要告官的,吓得那瘸子郑哪里还敢要这媳妇……今儿那瘸子郑托人找了我,问我要回那买媳妇的五两银子呢!”

之前李婆子多少也能猜到郭婆子来是为了个啥事,果然,这是来要那五两银子的。

李婆子脸色难看得紧,颇有些苦大仇深的跟郭婆子诉苦:“哎呦我说小郭,这可不是老姐姐我造的孽。是那小蹄子,不知怎地,跳了次河竟然把傻病给治好了,非得不愿意跟那瘸子郑,我能有啥办法!家里头好话歹话都说了几箩筐了,那小蹄子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愣是不肯松口……”

李婆子还没说完,就见郭婆子颇感兴趣的向前倾了倾身子,眼里大放光芒,打断了李婆子的话:“我说老姐姐,那瘸子郑说的是真的?你那侄孙女不傻了?”

李婆子一拍大腿,恼的很:“可不是吗!之前卖她的时候她还傻着,让她干啥就干啥,可听话了!眼下真恨不得让人打死算了!省心!”

“可别啊老姐姐,孩子不听话,好好教育就是了,哪能打死呢。”郭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假情假意的劝了两句,又道,“老姐姐,不如你把你那侄孙女喊过来,我也劝她两句?”

李婆子可巴不得郭婆子能把姜宝青给劝住,忙应下了,掀了门帘就出去喊姜宝青。

姜宝青正坐在炕上整理方才被她翻乱的那几件破衣裳,李婆子也没敲门就直接踹门进来了,不耐烦道:“跟我去正屋见个人。”

姜宝青笑眯眯的看着李婆子:“二奶奶,见什么人啊?刚才大丫姐还跟我说她怀孕了,把我给好一顿吓呢。万一到时候我不小心,把大丫姐怀孕的事跟那人说秃噜了嘴,那怎么办呀?”

姜大丫未婚先孕这事绝对是李婆子的死穴。顿时,李婆子额角的青筋都要绷起来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心里头把姜宝青这小蹄子给骂了好几遍,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走了。

李婆子可不想让郭婆子知道姜大丫还没成亲就大了肚子的事。

她忍了忍,心想着等着姜大丫嫁出去了,她一定要把姜宝青这小蹄子给剥了皮!

姜宝青在李婆子身后看着地上那口还带着些绿痰的唾沫,恶心的不行。她麻利利的去了灶台,铲了一铲子灶台下头烧柴火剩下的草木灰回来,把那口让人直犯恶心的唾沫给厚厚的盖了又盖。

李婆子回了主屋,见着郭婆子正饶有兴趣的扒拉开了半边窗台在看些什么,“唉”了一声,跟郭婆子直抱怨:“那小蹄子主意大的厉害,一点都不听话。早晚好好收拾了她!”李婆子恶狠狠道。

郭婆子笑眯眯的掩上窗户盘腿坐了回来,一双浑浊的眼里满满是精光:“老姐姐,你听我次劝,你那侄孙女你别卖了,把那五两银子退给那瘸子郑吧。”

李婆子惊得直瞪着郭婆子,一时忘了言语。

郭婆子用那方鹅黄色的帕子掩嘴笑了笑:“我说老姐姐啊,你家的福气在后头呢!我刚才可从窗户里看到你那侄孙女出来走了一遭,这傻病去了后,果然整个人都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她见李婆子还在那因着她夸姜宝青皱着眉头不高兴,噗嗤笑了出来:“老姐姐,你咋没想过来呢?你把这姜宝青再给养上两年,到时候她这容貌也长成了,身段也出来了——到那时候再把她一卖,价钱得高成什么样?最起码……”她手掌前后翻了足足四翻。

李婆子一见郭婆子这手势,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她一下子算不出来到底多少,只知道是极大的一笔钱,顿时惊得说话都不利落了:“真,真有那么多?”

郭婆子笃定的很:“那可不,我可跟你说,县里头不少商人老爷,走南闯北的,见惯了各色美人儿,可就爱你那侄孙女这口,又清秀又稚嫩的。到时候保不定这身价高到哪去呢。”

李婆子心砰砰砰直跳,她一想到那些银子,嗓子眼就有些干,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要是到时候,她再跑了咋办?”

“嗨,”郭婆子一甩帕子,根本不当回事,笑道,“那些商人老爷,走南闯北的,身边侍卫也多,到时候让他们把你侄孙女一绑,走的远远的,她要跑还能跑到哪儿去?保证你那侄孙女到时候插上翅膀也飞不回来!我这也给一些商人老爷买过几次这种乡下黄花大闺女了,那价钱,不是我说,保证你们全家过大半辈子好日子了!”

李婆子口干舌燥的,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来住着大宅子,呼奴使婢的日子:“那这五两银子,就退给瘸子郑?”

“可不是!”郭婆子果断道,“你侄孙女这样的人才,配瘸子郑简直浪费了。老姐姐啊,你可想好了啊,是眼下这五两银子重要,还是过两年那一堆银子重要……”

这还用比吗?李婆子迅速做出了决定,拍板:“那行,我这就把那五两银子拿给你!”

跟后半生的富庶日子比起来,怀着娃的大孙女又能算得了啥?

李婆子已经决定了,到时候实在不行,就一碗堕胎药灌下去,姜大丫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造化了。

家里头没把她沉了塘,已经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姜大丫,赔上他们老姜家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吗?!

第十三章 本事

马家这几天都很是喜气洋洋的,老马媳妇支使着闺女把家里头里里外外都给打扫了一遍。她自己也是翻出了家里头一床旧被褥,趁着日头好,在院子里把被褥给拆了,里头的棉花翻出来,晾晒在院子里的一张大草席上。

隔壁的张婶子出来喂鸡,见着这一幕,哎呦一声,同老马媳妇说起了闲话:“老马家的,看看这又是大扫除又是拆被子的,家里头是有啥好事啊?”

老马媳妇笑呵呵的直起了身子,捶了捶腰:“嗨,这不是我家老大要娶媳妇了吗!”话里头颇有几分自得之意。

还是她家儿子能干,一声不响就弄了个媳妇出来,更别说,那媳妇肚子里还带着一个呢!

一想到再过几个月就有大胖孙子钻出来了,老马媳妇脸上简直是笑开了花。

张婶子一见老马媳妇乐成这样,心里头就有些酸溜溜的。

她家小儿子比老马媳妇的大儿子还大着两岁呢,至今媳妇在哪里还没个着落,想不到这老马家的这么快就要娶媳妇了。

张婶子脸上强作出惊喜的笑意来:“哎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就是这也太突然了些,平日里也没见着你找人给成远说合啥的……说的是哪家的姑娘啊?”话说到后头,想起自己儿子的亲事,心里头就有些酸溜溜的。

要说她那小儿子,啥都好,就是这亲事上,实在是多灾多难了些。也不知道那些个姑娘都是些什么毛病,她儿子这么优秀,竟然一个两个的都看不上,还挑三拣四的,嫌这个嫌那个,毛病忒多!

这老马家的大儿子马成远,哪里比得过自家小儿子啊!

看老马媳妇说起亲事的这副得瑟样!我呸!果然眼下的姑娘大多都瞎了眼!

老马媳妇撇了撇嘴,斜了一眼张婶子,嘴角上翘着:“哎呦,这可真不是我这当娘的看着自家儿子好。我们家成远啊,可真真是个有本事的。不像有些人,就是满村的托关系也找不到合适的说合。我儿子这个啊,是那个姑娘自个儿看上的,非要嫁给我们家成远,连彩礼都不要我们出半文钱,还自带五两银子嫁妆!哎呀哎呀,这养儿子养的太好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你说是吧张家的?”

张婶子的脸色一下子比锅底还要黑了几分,手上的劲差点把喂鸡的草簸箩给掐断了。她嘴角向下歪了歪,呵呵一笑,声音有些尖锐:“哎呦呦,原来你儿子找的媳妇是个倒贴的啊。不是我说啊,老马家的,”张婶子一副关切的模样,“咱们这的老话说的好啊,倒贴如贱草啊。眼下谁家养个闺女不是趁着嫁人的时候大要一笔啊,你那儿媳妇家里竟然一文不要还倒贴嫁妆?难不成是个傻子?”张婶子一手拿着簸箩,一手掩嘴笑,看着老马媳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头快意极了,“我说老马家的,你那儿媳妇,肯定是个有问题的,她家里头为了赶紧打发她出门子,这才不要你们家半文彩礼……偏你这又是大扫除又是拆被子的,还把她当个正儿八经的好姑娘了。啧啧啧。”

最后那三个“啧啧啧”,再加上张婶子那副名为关切实际上幸灾乐祸的很的嘴脸,让老马媳妇彻底忍受不了了。她把手上拿着拆线的剪刀往地上一摔,脸也拉的好长:“张家的,你这咋说话呢,啥叫有问题的?实话告诉你,那姑娘肚子里揣着我儿子的种呢,不嫁我儿子还能嫁谁?!”

张婶子夸张的“哎呦”一声,也把喂鸡的草簸箩放到了地上,往前两步,扒着两家之间的篱笆,声音里的幸灾乐祸压都压不住了:“我的天哪老马家的,这种成亲前就让男人搞大了肚子的你也敢往家里头娶啊?!哎呦不是我说啊,这种不要脸的儿媳妇,别说陪嫁五两银子了,就是五十两,我家幺儿也不愿意要呢!也就你家成远,荤素不忌的,什么都往家里扒拉!……再说了,她既然能跟你儿子在成亲前就滚到一块儿去,咋就不能跟别人滚到一块儿去了呢?!你咋就能保证她肚子里的种一定是你儿子的?你眼睛栓她裤腰带上了?”

张婶子的这话说的难听极了,老马媳妇心里头却是咯噔一下。

是了,她也曾经怀疑过,那女的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是别人的。是马成远跟她夸口,那女的中意他中意的不行,心里头只有他一个,不可能是旁人的。

眼下让这张家的一说,老马媳妇心里曾有的那丝怀疑又开始剧烈的翻腾起来。

张婶子看着老马媳妇那张脸,白了青,青了白,心里头舒坦极了。

哎呦,娶个倒贴的儿媳妇了不起啊?还跑她跟前来臭显摆!

让你再臭显摆!非得给你添堵不可!

张婶子笑眯眯的又加了一句:“我说老马家的,我可诚心奉劝你一句,你到时候可别白白给旁人养了种!”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压塌了老马媳妇。

老马媳妇脸如锅底,怒气冲冲的冲进了屋子,把门狠狠摔的震天响。

张婶子冷笑一声,哼着乡间小曲儿,转身回去拿起草簸箩,继续喂鸡去了。

……

姜家将五两银子退给了瘸子郑,姜大丫眼看着到手的陪嫁飞了,急得嘴角都长了个大燎泡,更是天天在周氏跟前哭:“这肚子,再过些日子就藏不住了……娘啊,家里头这是要让我去死啊!”

周氏心里头也着急的很,听着姜大丫这般哭诉,越发烦躁。

姜二丫瞅着周氏的神色,也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大姐啊,不是家里头不帮你,你看看那姜宝青,打从她脑袋不傻了以后,离着滚刀肉也差不远了!……说话轻声细气跟个花似的,可你听听她那话,真让人恨不得把她的嘴都给缝上!……这几天,咱娘的头发都愁白了一大片!”

姜大丫恨恨的抓着炕上头铺着的被子,死命的攥着:“姜、宝、青!都是她!”

这会儿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了,惊得周氏母女三人都往门口看去,再看到门口那胖乎乎的身影,三人脸上神情俱是一松。

“娘!”

那胖乎乎的身影像块撞城门的木头墩子,冲入周氏怀里,直接将周氏冲撞得没有坐稳,倒在了炕上。

周氏哎呦一声,撑着炕起来,一边搂着怀里头的小胖子,一边揉着腰,没有半分恼意,反而有些紧张的问那小胖子:“可摔到哪里了?”

小胖子不悦的在周氏怀里头拧着身子,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没摔着!娘,你不是说要给我炖排骨吗!排骨呢?!”

第十四章 姜有才

这小胖子就是姜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姜有才了,姜老头李婆子简直把他当成眼珠子一般。

周氏跟姜一牛也是,生了俩闺女,又隔了好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姜有才,自然也是如珠似玉,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拍摔了。

哪怕周氏现在为着姜大丫的事再怎么烦恼,一看见十岁的小儿子姜有才,嘴角都忍不住的往上翘。

还没等周氏回话,姜大丫嘴快,道:“家里头都没银子了,哪里来的钱买排骨?”

小胖子姜有才一听,哪里肯依,在周氏怀里头使劲的闹着:“排骨!我要吃排骨!”

周氏瞪了一眼姜大丫,连忙哄着姜有才:“哎哎哎,别听你大姐瞎说,再怎么没银子,也不会断了咱们才哥儿的排骨。”

姜有才这才安生下来,得意的瞥了一眼姜大丫,哼了一声,丢下一句:“晚上没有排骨我就不回来了!”蹬蹬蹬的跑出去了。

姜大丫被弟弟那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姜二丫“哎呀”一声,拉着姜大丫的手劝她:“大姐,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弟弟置气呢。”

周氏一听姜二丫这话,心里头对姜大丫就有点老大不高兴。

她在乡下这不把闺女当人看的地界里,算是疼闺女的了,但跟儿子一比,俩闺女加在一起的份量怕是都不及小儿子的一半。

周氏瞪了一眼姜大丫:“没出息,你弟弟就吃点东西,看你心疼的!还指望你嫁过去了帮衬你弟弟一把呢,就你这样,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

姜大丫被母亲这偏心到了极点的话给伤到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周氏也懒得再哄姜大丫,把手往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擦了几擦,打开柜子门,数出来三十个铜板,犹豫了下,又放回去五个。

周氏丢下一句“二丫你劝劝你大姐”,就急匆匆出去了。

一听这话,姜大丫都愣住了。

有什么好劝的,自然是劝她不要肚子里这个孩子,打掉了,再找个人家把她远远的发嫁出去。

姜大丫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起来。

她猛的从炕上站起来,却被一旁的姜二丫拉住了。

“大姐,你别冲动啊。”姜二丫道,“家里头也肯定是没法子了。”

姜大丫脸色煞白的直摇头:“肯定还有旁的法子……肯定还有……”姜大丫有些惊恐的捂着肚子,“二丫,你打小就比我机灵,你帮大姐想想法子啊。”

姜二丫也愁着一张脸:“家里头啥情况大姐你也是知道的,之前要不是姜宝青还能换个五两银子回来,家里是说啥也不会答应马家那边的要求的。”

“姜宝青,姜、宝、青!”姜大丫把这三个字给咬在齿间,活像是在嚼姜宝青的肉。

姜二丫眼神一闪,面上又是一派愁苦的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大姐,要是那瘸子郑早点成事就好了,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姜宝青还能往哪里跑。”

姜大丫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哆嗦起来,眼神却越来越亮:“二丫,我想到了……”

……

姜家把五两银子退给瘸子郑的事倒也没瞒着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银子一送回去,心里头那口气怎么都咽不下的李婆子站在姜云山姜宝青骂了足足半个时辰,只是花样不怎么精彩,翻来倒去的就是白眼狼,小蹄子轮流主场。

姜宝青还好,那半个时辰,姜云山在屋子里窘迫的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姜宝青看不下去了,想打开窗户骂回去,还被姜云山拉住了,小声的劝:“二奶奶就是心里有口气,你让她发出来,她就不找咱们麻烦了……反正这次也是咱们赚了便宜,就让她骂去,当听不见的就是了。”态度还坚决的很。

姜宝青心里头直摇头,什么叫“咱们赚了便宜”。他们家本来就不该做她姜宝青的主,把她卖给别人。

不过她这个孪生哥哥向来如此,姜宝青没多大兴趣去矫正别人的性格,也就随他去了。

这事解决了倒是还有一桩好处,姜云山已经在家待了三天了,姜家这五两银子一退回去,好歹姜云山就能稍稍放心的回县学里去了。

只是姜云山走之前万分不放心的拉着姜宝青的手,细细嘱咐了一遍又一遍,听得姜宝青耳朵都有些长茧。

论真实年龄,姜宝青比姜云山都大了一旬有余了。

姜宝青赶紧把化身为唠叨鬼的哥哥送走,这才觉得耳边轻快了很多。

只是,那个唠叨鬼,沿着村里的小路走出村子很久,还在几步一回头的往后张望时,姜宝青总觉得眼睛有点酸。

回到了姜家,小小的院子里头弥漫着一股子香味。

姜宝青刚要推开那柴门,后头就传来一股大力,将她猛的推到了一边去。

姜宝青吃痛,刚站稳,就听到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大笑道:“傻子,好狗不挡道你不知道吗?!”

姜有才站在那儿,叉着腰,睨着眼看着姜宝青。明明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但神态里那副刻薄尖酸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跟他奶奶李婆子相像。

原主的记忆里自然是有姜有才的,且还是相当的浓墨重彩。

往日里欺负姜宝青的人,若姜有才称第二,旁人是不敢称第一的。

这几日姜有才整日里出去疯玩不着家,倒是跟姜宝青岔开了。打从姜宝青回来,俩人还是头一次见面。

姜宝青向来不大喜欢熊孩子。

她先看了一样姜有才,皱着眉头,拂了拂方才被姜有才撞过的地方,就像是拂去什么脏东西一样。

虽然未置一语,但那股子嫌弃劲,姜有才一下子就意识到了。

姜有才简直暴跳如雷,他上前就想把姜宝青扑倒在地,扯着姜宝青的头发,听她哀叫——就像以前他对姜宝青做过的无数次那样。

然而以前的姜宝青是个脑子不清明的,这才任由姜有才欺她辱她。眼下这个姜宝青,虽然壳还是原先那么个壳,可里头的芯子早就换了。

姜宝青冷笑着,趁姜有才扑过来的时候,一弓腰,就从姜有才的腋下钻了过去。

她虽然比姜有才大着三岁,但毕竟长期营养不良,比起膀大腰圆的姜有才那是矮小了不少,也灵活了不少。她这么一钻,姜有才扑了个空,势头没收住,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跌了个狗啃泥。

这一下子可摔的不轻,姜有才满脸都是泥,趴在地上也不起来,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

作为老姜家的宝贝疙瘩,姜有才这么一嚎,没多久,姜家院子里跑出来两道身影。

先跑出来的是手里头还拿着锅铲的周氏,她满脸惊慌,一见小儿子趴在地上在那嗷嗷的哭,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手脚都软了,差点跌在地上。

“我的儿!”她踉跄着扶了下门,稍稍稳住了身子,脚步半分不停的就往姜有才那跑。

这会儿李婆子也从正屋里出来了,嘴里满嘴喊着:“心肝啊,你咋哭了,谁惹你了啊,看奶奶不撕了他!”一边往外冲。

姜有才听见周氏跟李婆子的声音,知道撑腰的来了,哭的越发凶了,蹬腿拍地的撒着泼,滚的浑身都是泥。

周氏见着姜有才这模样,急的嗓子里直冒火。她跟李婆子一左一右,一边说着各种好话哄着姜有才,一边想把姜有才拉起来。

姜有才哪里肯起,一边撒泼,一边扯着嗓子干嚎,指着姜宝青:“打死她!打死那个傻子!就是她欺负我!”

第十五章 挨打

这下子可不得了了。

李婆子跟周氏看向姜宝青的眼神,简直要喷出火来。

周氏像看着杀父仇人一般,拿着锅铲就要去打姜宝青:“才哥儿今年还比你小三岁呢!你就这么欺负他?!”

这会儿,因着姜有才的干嚎,四下里也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邻人,指指点点的。

姜宝青脸上换了一种楚楚可怜的表情,左闪右躲着周氏的锅铲,一边可怜巴巴的哭喊着:“婶娘,我没有!……是才哥儿看我病好了,不傻了,想打我,我不让他打,躲开了他自个儿摔倒的。”

看热闹的村民们一听,哎呦喂,这村里头有名的傻子姜宝青说话竟然也这么有条理了?果然是像她说的那样病好了不傻了啊!

这是场好戏啊!

“哎呦,姜家嫂子(指周氏),你们家宝青不傻了啊。”看好戏的邻人里头有个细着嗓子说话的小媳妇,她看上去比周氏年轻了大约十岁的模样,穿着粗布麻衣,鬓角别着一朵迎春花,倒也衬出了两分姿色。她脸上一副不赞同的神色,捂着嘴直摇头,“宝青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好了,这可是大好事啊!你咋还打孩子呢?”末了还嘟囔一句,“一牛哥那么好的一个人,咋就娶了这么个狠心肠的呢。”

虽说是嘟囔,但这小媳妇挨着周氏极近,说话声音又高,周氏听了个清清楚楚。

——气得周氏差点倒仰,看着那戴迎春花的小媳妇简直想上去撕了她的嘴!

这个小浪蹄子!别以为她不知道,打从去年这小浪蹄子的男人死了以后,每次看见她家一牛,就跟发了春的母猫似的,恨不得脱光了贴上去!

李婆子见周氏住了动作,心里头暗呸一声,这儿媳妇终究是个不顶事的,要不是看在她生了才哥儿这个宝贝疙瘩的份上,早就把她给赶回周家去了!

李婆子自个儿冲着姜宝青上去了,一边拉扯着姜宝青劈头盖脸的打,一边恶狠狠的骂:“小蹄子,还装哭!我才哥儿身上的一身泥还不是你害的?!摔着了我们才哥儿一根手指头,你这个小贱/货就是折了你自己也赔不了!”

姜宝青哭着闪躲着,只是这次,李婆子打过来四五下,总有躲闪不及的时候,中上那么一下子。

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披头散发的,脸上脖颈上还有些红痕,看着更可怜了。

看着更可怜的姜宝青一边躲一边哑着嗓子哭喊着求饶:“爹啊,娘啊,你们当初怎么就不带了我们兄妹俩走啊!……二奶奶你别打了,别打了,以后有才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躲了……”

姜宝青生得本就面黄肌瘦的,这么撕心裂肺的一哭喊,看上去简直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慢慢的,周边看热闹的人就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个劝一句“娃好不容易脑袋好了,别再打坏了”,那个说一句“你们家也太不把亲戚家的闺女当人了”,那些隐隐暗含着指责的话语跟目光,让李婆子跟周氏简直如芒在背。

李婆子本就是个爱面子的,她气得一跺脚,瞪着姜宝青,面红耳赤,直喘着粗气:“给我滚进去!”

姜宝青瑟缩着身子,在李婆子跟周氏要吃人的眼神里,抹着眼泪,埋头冲进了院子,躲进了土坯屋里。

姜有才见姜宝青被奶奶狠狠揍了一顿,哭着跑走了,这才心满意足的自个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姜宝青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

周氏心疼的给姜有才打拂着身上的泥土,一迭声道:“才哥儿,没磕到哪儿吧?”

李婆子也在一旁直道:“心肝肉啊,那个小蹄子打从脑子好了以后,心黑的很,你见了她直管打,莫要再受她的气!只要不打死不打残,打成啥样奶奶都给你兜着!”

姜有才胖墩墩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戾,狠狠的点了点头。

一进了自己屋子,姜宝青那副瑟缩的可怜模样顿时消失了。

姜宝青摸着自己脖颈上跟脸上的红肿,有些疼。

不过那又怎样?

姜宝青毫不在意的嗤笑了一声。

她就是故意让李婆子打中她几下的。

反正,比起周氏的锅铲,李婆子赤手空拳的,再怎么打她,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

就当是苦肉计了。

往日里原主痴傻着,姜家人经常趁姜云山不在的时候,这个打姜宝青一巴掌,那个踢姜宝青一脚,根本不把姜宝青当人。

那时候村民们还觉得姜宝青是个傻的,对待傻子,姜家这种不把姜宝青当人看的行为虽然不太地道,但也没人想着为了一个傻子去打抱不平。

姜宝青今日索性就在那么多人面前挑明,她已经“病”好了,不再是个傻子了。

于是,她“老老实实”的众人面前挨了一次打,让众人看看,在她成为了一个正常人后,姜家又是如何对她的。

姜家若是不怕村里头的人指指点点,那就继续不把她当人看好了。

不过从今天的效果来看,这李婆子跟周氏,还是要点脸的。

那就好办多了。

姜宝青哼着小曲儿,不小心扯到了红肿的地方,还是疼得忍不住“嘶”了一声。

……李婆子这老虔婆,下手可真够狠的,一大把年纪了,力气还这么大,真是精神矍铄宝刀不老老而不死是为贼啊。

姜宝青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脸上红肿的地方。

挨了这么一顿打,总不能吃亏的。

姜宝青决定明天顶着这一头一脸的伤,在村子里多走走转转,让村里人都见识见识,姜家人是怎么对她这个父母双亡大病初愈的孤女的。

……

“咚。”

像是一块小石子,撞到了门上。

姜宝青从炕上爬起来,竖耳听着动静。

又是一声“咚”。

声音温温柔柔的,不像是有人在外头拿着石头要寻仇的模样。

姜宝青谨慎起见,还是从破窗纸里头往外望去。

外头院子里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隐隐看见篱笆那有个瘦小的人影在那露了半个头。

院子里头弥漫着炖排骨的香味,正屋那边姜有才的吵闹声,李婆子以及周氏的安抚声,时能听闻。

姜宝青眼下不想节外生枝,趁着暗暗的天色弯腰溜到篱笆那。

篱笆后的瘦小人影有些瑟缩的露出半个头,果然是王阿杏。

她紧张的打量着姜宝青:“宝青,刚才我听着外头闹腾的厉害,我娘拘着我也不让我出来……听说你让你二奶奶打了?没事吧?”她眯着眼,就着昏暗的天色,还是看清了姜宝青脸上脖子上的淤肿痕迹,一下子倒吸了口气,“咋打的这么狠啊!”眼里噙了泪花,“云山哥这刚走,她们就这样打你……咋能这样啊。”说着,就有些抽抽涕涕起来。

姜宝青反过来哄王阿杏:“嗳,一点都不疼,就是看着厉害点。”

姜宝青总不能告诉王阿杏,她这是故意用了大力揉开了脸上的淤青,让伤势看着严重了不少。

实际经她这么一揉,也就三五天就消下去了,半点痕迹都不会留。

王阿杏将信将疑:“真的不疼吗……”

姜宝青用力点头,没想到又牵动了伤势。然而王阿杏在前,姜宝青生生忍住了没喊出声,只是表情扭曲了不少。

天色又暗沉了不少,王阿杏倒是没注意姜宝青表情的诡异。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闻了闻姜家院子里头飘着的排骨香,有些依依不舍的从口袋里抠搜了半天,掏出来一个东西,就要放到姜宝青手里头去。

第十六章 一个煮鸡蛋

姜宝青这具身体夜视能力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尽管天色昏暗,她倒是一下子就认出了王阿杏手里头拿着的那东西。

是个鸡蛋。

姜宝青忙缩回手来。

她知道,王阿杏在她家里头境遇也不太好,这鸡蛋还不知道是攒了多久不舍得吃的。

她不能要。

王阿杏见姜宝青缩回手去,有些着急道:“宝青,给你吃,之前我嫂子偷着给我的煮鸡蛋,我没舍得吃。”一边说着,她一边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姜宝青更不能要了。

王阿杏比她还小着两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日里也没什么能补身子的东西,一个熟鸡蛋,大概就是王阿杏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然而王阿杏却要把这个熟鸡蛋给她。

姜宝青心里头一酸,往后退了一步,刚要说什么,却见王阿杏她娘大步冲了过来,往王阿杏头上就是一巴掌呼了过去。

“娘!”王阿杏傻了,踉跄了下,要不是身前就是篱笆,怕是要摔着了。

她一手扶着篱笆,另一只手下意识的赶紧把那颗煮鸡蛋往身后藏。

然而王阿杏她娘早就看见了,双眼一瞪:“好啊!我可都听见了!胆子肥了是吧?!你还敢从你嫂子那骗鸡蛋吃了?!你嫂子肚子里有崽,你肚子里也有崽吗?!这煮鸡蛋你个小蹄子配吃吗?!”骂着又是一巴掌呼到了后脑勺上。

王阿杏被打得泪眼汪汪的,更瑟缩了,喏喏的,半句话都不敢说。

姜宝青看不下去了,出声道:“王婶子……”

王阿杏她娘嘲讽的笑了一声,看向姜宝青:“听说你这傻子脑子好了?我看也是,还会骗我家的煮鸡蛋了?……呸,你个臭不要脸的!姓姜的果然就没个好东西!”满是鄙夷的睨了一眼姜宝青,然后又推了一把王阿杏,扯着王阿杏的衣服,不耐烦道,“你看我回去怎么拾捯你!”

王阿杏瑟缩了下,不敢再出声,咬着嘴唇看了一眼姜宝青,朝她摆了摆手,被她娘扯着,踉踉跄跄的走了。

好像每次王阿杏找她都没什么好下场……

姜宝青心里头不太好受的叹了口气。

然而眼下的她,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

姜宝青有些惆怅的回了屋子,想了想,还是从柜子里头翻出了一个破旧的小布包。

这是她之前整理衣物时整理出来的一点杂物。

里头放了两根粗壮的缝衣针,颇有些粗制滥造的模样。

这缝衣针之前是姜云山缝补衣裳用的。

毕竟他们兄妹俩的衣裳,没有一件合身妥帖的,都是东缀一块补丁,西接一茬碎步这样缝缝补补拼起来的。在这过程里,姜云山倒是练就了一手好针线活。

两根缝衣针在姜宝青手指间转了一圈。

她是不愿意泄露自己身怀针灸之术的。

但眼下她实在是太过弱小了,弱小到了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

像刚才,若把王阿杏拉扯走的,是一个意图不轨的歹徒呢?

姜宝青轻轻的咬了咬下唇,又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块碎了一大半的磨刀石。

这两根针,对于缝粗布衣服来说,是足够了。

但对于她的银针之术来说,还是有些太粗了,于精度上也不太好控制。

姜宝青就着窗口的月光,在磨刀石上磨起了缝衣针。

屋子里一片昏暗。

蜡烛油灯这种东西,自然是没有的。

但针这种东西,对于姜宝青来说,仿佛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再是熟悉不过。

屋子里没有了其它声音,静的很,只有缝衣针在磨刀石上摩擦产生的细小扑簌声。

……

姜二丫鬼鬼祟祟的回了屋子。姜大丫在屋子里头焦急的等了很久了,一见姜二丫回来,激动的抱着肚子站了起来:“到手了吗?”

姜二丫露出个略有得意的笑:“那是,不看看我是谁?”

姜大丫激动的脸都有些红了。

姜二丫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确认姜梅花不在,这才上前神神叨叨的,从怀里头小心的掏出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大姐,这事我跟你说啊,我就是帮你在郭婆子那里跑个腿……里头这*粉是啥东西,我也没听懂,我可不管你咋用啊。”

“行了,我知道,没你啥事,你放心!”姜大丫不耐的摆了摆手,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姜二丫手里头那个小小的油纸包,拿在手里头,却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姜二丫亲昵的坐在姜大丫身边,一脸邀功的模样:“大姐,刚才我为了去郭婆子那买这纸包,还挨了娘一顿骂呢。刚才咱们才哥儿好像被那傻子给欺负了,爹跟爷爷又不在家,娘跟奶奶都出去了,把那傻子打了一顿——刚才娘嫌我关键时候不去帮忙,这到了晚上要吃排骨了,又回家了……大姐你看,人家为了给你买东西挨了这么一顿说,你可得记着我的好啊。”

姜大丫原本还有些老神在在的听着姜二丫在那念叨,后头听到“排骨”二字,眼神一亮,越想越兴奋,猛的一拍桌子。

姜二丫一副被吓着了的模样:“大姐,你干啥啊?”

姜大丫激动的面红耳赤:“你就甭问那么多了!……”她顿了顿,又挤出了一丝笑,“二丫,让你帮我找的人,你找了吗?”

姜二丫撅起嘴,眼神却有些闪烁:“大姐,好端端的你找村口那个二流子干啥啊?”

姜大丫咳了一声,眼神也有些游离,支支吾吾道:“不就是,不就是让他给成远哥带个话嘛……”说到这儿,又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了姜二丫一眼,“你问那么多干啥!我这当大姐的还支使不动你了!”

姜二丫哧溜从凳子上滑下来,嘴角往下撇了撇,口中却应道:“哎呀大姐,你尽管支使我,我还能不听你的!……你放心,那个二流子孙大冬,我按照你吩咐的,给了他五文钱,跟他说了,让他申时在咱家大门外头避着人等着。”

姜大丫攥了攥手,定了定神。不过她本就生的黑,屋子里头眼下也有些暗,方才紧张的双颊通红之态,倒是也不怎么显。

姜大丫正欲再说些什么,门帘响了,姜梅花掀了门帘推门进来,见姜大丫姜二丫都在屋子里头没出去,愣了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朝她俩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姜大丫忙把那油纸包塞到怀里头去,欲盖弥彰道:“小姑,你回来了啊。”

姜梅花只见一个油纸包让姜大丫藏到了怀里头,倒也没多想。

她这俩侄女,打小就爱藏食。

姜梅花讷讷的,应了一声“嗯,我回来了”,然后就不吭声的坐到了半边炕上,点了个煤油灯,拿出件针线活来在煤油灯下头做起了针线。

姜二丫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奶奶昨儿还嫌咱屋用煤油太快了。”然后掀了帘子出去了。

第十七章 加了料的冬瓜排骨汤

姜大丫见姜梅花在那做针线,眼前一亮,也从炕边上拿起个装了针线活的小簸箩,亲昵的坐到姜梅花身边去:“小姑,你针线活可真好。”

姜梅花正拿针篦着头发,闻言手一抖,差点扎到头皮:“也,也没多好……”

“小姑你咋这么不喜显摆呢,”姜大丫从小簸箩里头拿出自己的针线活往煤油灯下一凑,故意展示给姜梅花看,那是一件做了一半的小孩肚兜,“哎,小姑,你看这人跟人之间啊,就是差距大,我这也做了好些年的针线了,说啥都做不到你这样的。哎,看看你这针脚,多细密啊……”

姜梅花头皮有些发麻。

她忙推了姜大丫的称赞:“没有没有,大丫你也甭这么夸我了……”

平心而论,姜梅花的针线做的确实不错。家里头有一部分收入,就是靠姜梅花做针线活卖钱。

姜大丫还有些不大高兴了:“小姑,你再说自个儿做的不好,这不是在寒碜我跟二丫吗?”

姜梅花这才讷讷的不敢再说什么。

姜大丫又道:“小姑,咱们一家人不说二道话啊,你看你针线这么好,我这马上就要出门子了,你帮我绣个盖头呗……哦对,再加一对枕套。活也不多,你说中不?”

姜梅花张口结舌,半晌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李婆子这前几天刚给她接了几件大活,都是比较急的。因着对方给的价高,李婆子就不管姜梅花死活,全都接了下来。

这几日姜梅花白天要忙着干家务,照顾菜园子,晚上还要挑着煤油灯做针线活,短短几日,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不过姜梅花素来在这个家里头存在感极低,也没人在意她是不是憔悴了。

然而她这个怯懦的脾性,向来也不会拒绝人,哪怕自个儿再为难,嘴皮子张了半天,都说不出半个“不”来。

可是她也实在没有时间再去替姜大丫绣盖头跟枕套了。

姜大丫兴高采烈的拍了下巴掌,自顾自的把这事给定了下来:“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啊。小姑你可得赶紧的,我估摸着也没多少日子我就要出门子了。”

姜梅花握针的手紧了紧,嘴唇蠕动了半晌,面如蜡色,然而那拒绝的话,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姜大丫摸着怀里头的油纸包,紧张中又有一种难言的亢奋。

没多久姜二丫就又蹬蹬蹬撩了门帘进来:“小姑,奶奶说让你上她那屋里去做活,还能省点灯油哩。”

姜梅花慌的“哦”了一声,赶忙把针线活放回簸箩里头,端着簸箩,匆匆出了屋门。

姜二丫在姜梅花身后撇了撇嘴,又回头朝姜大丫挤了挤眼:“大姐,我到奶奶那屋玩了啊。”

姜大丫按捺住心跳,朝姜二丫摆了摆手:“去去去。”

门帘被撩起又落下,屋子里头重新恢复了安静。

姜大丫坐在屋子里头,一只手探进怀里头,心如擂鼓。

过了会儿,周氏端着一碗稍有些淡的排骨冬瓜汤过来了。

说是排骨汤,里头就光有一块带着一丝肉的大排,大多都是冬瓜。不过汤头倒是熬得浓香无比,罕见荤腥的姜大丫闻见那股子香味,哈喇子差点都要流下来了。

因着五两银子还了那瘸子郑,周氏知道,自己这大闺女基本就等于是白养一场了,等后头落了这一胎,就得把她给远远的发卖了,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上几面。

周氏本来想多给大女儿盛几块排骨来着,只是让小儿子看见了,护食的厉害,哭闹着又把大半排骨给抢了去。

“你多吃点。”周氏也有些不大自在,不过转念一想,大丫落得这个境界又能怪谁?还不是怪她自己没有廉耻,小小年纪还没等爹娘给找人家,就按捺不住跟野汉子钻了草垛。

倒是白养了她这么多年!

念及此,周氏的脸色又有些不大好看起来,稍稍坐了坐,没说几句就匆匆走了。

姜大丫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头,半晌没有说话。

……

姜宝青一心沉浸在磨针大业里头,浑然不晓得外头过了多久。

磨得差不多的时候,只听得屋门似乎被人踹了一脚。

姜宝青微微皱了皱小鼻子,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屋门又被人踹了一脚。

这次她倒是听得分明。

“谁啊?”姜宝青问了一句。

门外头的人压着嗓子,有些焦急,又有些不耐:“姜宝青,快开门!”

姜宝青对人的声音敏感度极高,倒是分辩了出来,这是姜二丫的声音。

姜二丫大晚上的来找她,能有什么好事?

姜宝青有点不大想搭理她。

然而姜二丫不屈不挠的很,又踹了一下门,依然是压着嗓子,声音明显暴躁了不少:“姜宝青,快开门!”

看来不给她开门,她就会一直这样闹下去。

姜宝青摸了摸自己磨了半晌的针,虽然依旧有些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不过倒是多少能趁手些了。

有这么两根银针,姜宝青心里头的底气倒是多了不少。

她手里头攥着银针,这才趿着鞋去开了门。

外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不过月色倒是好得很,姜宝青看得分明,姜二丫端了碗什么东西站在外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干嘛?”姜宝青扶着门框,没打算出去。

姜二丫把手里头端着的那个搪瓷碗往前一递,脸上故意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拿着,给你的。”

尽管碗里头只有那么一块可怜的排骨,除此之外都是些薄冬瓜片,排骨汤的浓香倒是扑鼻的很。

不过……

姜宝青鼻翼微微动了动,脸上神色不变,她打量着姜二丫,似笑非笑:“谁让你送来的?”

“还能谁?是我奶……不是,是我娘,说让你也补补身子。”姜二丫神色更加不自然了,她把那碗排骨汤强行塞到姜宝青手里头,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姜宝青站在门口,就着外头的月色,细细的打量着手里头那碗排骨冬瓜汤,鼻头微微的颤着,嗅着这碗冬瓜汤里那一丝丝不怎么对的味道。

她虽然主修的是针灸之术,但中医的望闻问切这等基本功可不曾丢弃过。

给这碗冬瓜排骨汤加料的人,一定是个外行人。

细闻之下,那“料”的味道跟这碗冬瓜排骨汤的味有些相冲,根本融不进去。

用姜宝青自个儿的话就是,这简直就是大咧咧的明摆着在告诉她——“我给这碗汤里头加了点东西”。

姜宝青端着那碗冬瓜排骨汤,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是真真没想到,这等下三滥的东西都有人使了出来。

第十八章 这排骨汤你也配喝

姜宝青将那碗冬瓜排骨汤端进了屋子里头,放在了窗台上。

有人使了这么下三滥的招数,肯定不能是单有下药这一条的。

姜宝青小心翼翼的,将整个身子都缩到夜色的阴影中,缓缓溜出了院子。

她借着阴影的掩饰,细细的打量着周边。

果然,还真让她发现了。

就在离她家几丈远外的那棵歪脖子槐树后头,有个人影,在那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

看模样,应该是个成年男子了。

姜宝青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抹与年龄十分不符的嘲弄,手里的银针攥的更紧了。

她小心翼翼的缩着身子,蹭着篱笆的阴影,偷偷的溜回了院子。

只是一进屋子,姜宝青就愣住了。

屋子里头已然站了个墩胖的身影,正捧着那碗排骨冬瓜汤,唏哩呼噜的,连吃带喝得开心。

不是姜有才还是谁?

“……”姜宝青此时此刻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姜有才正好全都喝光了那碗排骨汤,他用袖子抹了把嘴,放下碗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脸愣忡的姜宝青。

“小贱/蹄子,这排骨汤你也配喝?!我呸!”姜有才朝地上吐了一口带着油脂的浓痰。

姜宝青被恶心的歪过头去。

姜有才脸上的笑有些狰狞,他将那碗扔到炕上的被褥里,哈哈大笑道:“就你这傻子,小爷我还好心给你留了点渣滓,你也就配舔舔这碗了!”

姜宝青扭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姜有才一眼。

只是姜有才夜里头眼神没有姜宝青那般好,没看清姜宝青那副神情。他大摇大摆的离开时,故意狠狠撞了一下姜宝青的肩膀,这才洋洋得意的走了。

姜宝青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揉了揉自个儿的肩膀。

大傻子,一会儿有你难受得哭爹喊娘的时候。

……

姜大丫在屋子里头转来转去,紧张的不行。

她见姜二丫回来,立马上前,紧紧攥着姜二丫的手腕:“送过去了?”

姜二丫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她有些不满的大力抽出了手:“大姐,干啥呢,不就是送碗汤吗?送过去了,送过去了!”

姜大丫一听,全身脱力般,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脸上说不出是笑还是什么表情,喃喃道:“都是你逼我的……你可别怪我……这都是你逼我的……”

姜二丫撇了撇嘴,转过头去,在姜大丫看不到的地方,嘴角一抹讥笑一闪而逝。

在姜大丫看来,姜二丫将那碗冬瓜排骨汤送到了姜宝青手里头,事情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眼下她就等着,等过一会儿,姜宝青那边屋子有了动静,她就偷偷溜出去打开门,把那孙大冬给放进去……事情就成了!

姜大丫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手,只觉得手心里头全都是黏腻腻的汗。

为了缓解紧张,她故意让自己想起了情郎马成远,想着他们之间那些动人的情话,想着他们之间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经历……

姜大丫脸上满是红晕,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春意。

等这件事完了以后,她就能如愿嫁给她的成远哥了。到时候再把肚子里的大胖小子生下来,他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过日子……

然而还没等姜大丫畅想完日后的美好生活,就听到正屋那边突然闹腾了起来。

姜大丫眼下是最不愿意节外生枝的,紧张的心肝都颤了,忙支使姜二丫:“你过去看看发生啥事了?”

姜二丫应了,匆匆出去了。

没多久,就白着脸回来了:“大姐,才哥儿好像发了狂病,在正屋那边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叫着热,直脱自己衣裳……奶奶跟咱娘都吓坏了,咱爹出去去找那苟婆子了。”

姜大丫脸色一白。

在这种关头,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她心一横,不行,她得赶紧把那孙大冬给放进来,先让他跟姜宝青成了事再说——哪怕就是不成事,到时候两人衣衫不整的在屋子里头,姜宝青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姜大丫打定了主意,忙跟姜二丫说了句:“你去看着才哥儿罢,我出去一趟。”匆匆出了屋子。

姜二丫在姜大丫身后翘了翘嘴角,嘴里头爽利的应着:“大姐你放心出去就是了。”

……

姜二丫回了正屋,李婆子跟周氏正一边一个死命抱着发狂的姜有才,在那儿哭嚎着:“才哥儿,你这是咋了啊!别吓奶奶啊!”

姜老头也急得在一旁团团转:“一牛咋还没把苟婆子请回来?!”

周氏一抬头见姜二丫从外头进来,她向来对这个二闺女都有些不太喜欢,一下子就提了音调,骂道:“你这死丫头!你弟弟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出去乱逛!死没良心的!还不赶紧过去给你弟弟倒碗水!”

周氏骂着姜二丫,李婆子也在骂姜梅花:“一个个都是丧门星!平时吃吃吃不少,该干活的时候就知道装死偷懒!”

姜梅花赶紧倒了碗水,姜有才在地上不住的撕扯着自己衣裳,嘴里头杀猪一样的嚎着“热”,狂躁的很,伸手就把那碗水给打翻了。

李婆子一个劲的“心肝肉”的喊着,心疼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朝姜梅花一脚踹了过去,大骂着发泄:“啊!你个小蹄子,死人啊你!倒碗水都能泼了!没用的废物!”

姜梅花被踹得一个踉跄,倒在桌子上。桌子上头放着的两个粗瓷碗都被这冲击撞到了地上,碎的干干净净。

李婆子心疼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姜梅花赶忙蹲在地上,徒手捡着那些破碎的瓷片。

姜二丫不想过去帮忙,讨了个巧,自个儿暗暗拧了胳膊里头的软肉一把,逼出了一泡眼泪,哭得倒也情真意切,眼泪汪汪的,一副很为姜有才担心着急的模样:“才哥儿这模样,莫不是冲撞了什么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李婆子,她关心则乱,刚才竟没想起这茬事来!

李婆子冲了出去,去灶台那边抓了一把灶灰,回来劈头盖脸的就扔了姜有才一脸。

姜有才正张着大嘴在那嚎着,这灶灰劈头盖脸的洒下来,大部分都进了他喉咙,姜有才被呛得直翻眼白,疯狂的咳嗽起来。

正屋里头乱得几乎要掀了屋顶去。

再说姜大丫那边,自打她怀孕的事被姜家人知道后,姜家人就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了。

她这许久没出门,算着也差不多到申时了,就把半掩的大门打开,悄摸摸的往外张望着。

初春的这个时辰了,天还凉着,村里头的路上早没了什么人影,只能隐隐听到不知谁家的狗叫一两声。

“孙……大……冬?”姜大丫一边张望一边小声的喊着。

窸窸窣窣的,从不远处歪脖子槐树后头偷偷摸摸的走过来一个人影。

不是孙大冬又是谁?

第十九章 热药

这孙大冬眉眼之间猥琐的很,见了姜大丫,就嘿嘿一笑,暧昧的朝姜大丫啧啧了两声,故意压低了声音:“大丫,这三更半夜的,喊我过来……想干啥呢?”

姜大丫这一胎一直没什么孕吐反应,见了孙大冬这样,倒是忍不住有些反胃。

不过眼下还需要他办事呢,倒也不好跟他翻脸。

姜大丫强忍住恶心,强笑了下:“大冬哥,你知道我家那个傻子姜宝青,突然不傻了吧?”

孙大冬“嗨”了一声,朝姜大丫近了近,趁机摸了姜大丫一把手背:“咋能不知道?那傻子不傻了的事,全村都传遍了!”

姜大丫脸色都变了。

也就是她生得黑,眼下夜色又暗,看不出来罢了。

她使劲抽出手,强笑道:“大冬哥,你别闹,我找你来可是有正事的……”她小声跟孙大冬说了几句。

孙大冬的眼神都变了,脸色兴奋得直发红,忍不住搓了搓手,连咽了好几口唾沫:“好妹妹,还是你想着哥哥!你放心,哥哥尝了鲜,也不会忘了你的!”

两人商量定了,姜大丫悄摸摸的领着孙大冬进了姜家的柴门,往姜宝青那土坯屋走去。

正屋那边乱糟糟的,姜大丫也顾不上了,她算着时辰,觉得姜宝青这药效应该要发作了,先成了事再说。

孙大冬比姜大丫还快上一步,他兴奋的双眼直放光,迫不及待的伸手就要推门。

只是姜大丫跟孙大冬万万没有想到,门,这会儿自己打开了。

姜宝青站在门后,月光正好映在她脸上,五官稚嫩却又说不出的秀美。

只不过,这脸一边秀美,一边却像是发糕一样高高的肿了起来,犹如妖魔鬼怪一般,瘆人得紧。

孙大冬被这副情形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姜大丫的表情,更像是活见了鬼。

被发现了!

姜宝青根本没给姜大丫跟孙大冬反应过来的时间,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喊:“大丫姐这么晚了你领着男人来我门前干啥!”

声音又高又利,语速飞快,不带一丝停顿,一气呵成。

这大概是姜宝青这具小身体里能发出的最大音量了。

喊完以后,姜宝青小脸憋的都有些通红了。

这具身子肺活量是真差啊……姜宝青嫌弃了下,决定以后要早些起床,好生锻炼一下这具身体。

姜大丫跟孙大冬这做贼被人抓了个正着,对方还偏偏高声喊了出来。

孙大冬哪怕*熏心,也不过是个胆子稀松的村头二流子,一听这话,知道今晚断断不能成事了,浑身哆嗦了下,见机不妙,撒丫子赶紧跑了。

姜大丫心跳的飞快,恨不得把姜宝青刚才那话给塞回到嘴里头去!

然而最要命的是,今晚姜家本来动静就大的很,鸡飞狗跳的,这会儿听姜宝青这么喊,也不知道落到多少人的耳朵里去。

姜宝青呵呵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指尖两点寒芒闪烁——算那人跑得快,不然,她倒是要那人好好尝尝她这银针的厉害!

“你!……”姜大丫怒视着姜宝青,有些喘不过气来,肚子隐隐作痛,张口就问了出来,“你怎么没事!”

姜宝青也懒得跟姜大丫转圈子,笑眯眯的:“大丫姐你可真奇怪,大晚上的,我都快睡了,我能有什么事?”

姜大丫被姜宝青一句话给堵的难受,她脸涨得通红:“你,你……你没喝那排骨汤?”

姜大丫从来没想过姜宝青会不喝那碗冬瓜排骨汤。

在她的想法里,姜宝青这种打小就没怎么见过荤腥的穷胚子,怎么能经得住排骨汤的诱惑?

姜宝青干脆的回她:“自然是没喝。”她顿了顿,见姜大丫脸色难看,又十分好心的加了一句,“我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见才哥儿把那排骨汤给抢着喝了。”

姜大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难看极了!

姜宝青又喃喃自语:“才哥儿在正屋叫的厉害……好像难受得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她顿了顿,笑眯眯的,故意问姜大丫,“大丫姐,总不能是你往那碗排骨汤里加了什么药吧?”

这一句轻飘飘的问,问的姜大丫是晴天霹雳,浑身冰凉,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姜大丫自然是不能承认!

她怎么能承认,她说什么都不能承认!

姜大丫结结巴巴的骂着:“尽、尽扯些什么,什么混账玩意话!”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说着,又丢下一句,“我,我去看看才哥儿……”

逃也似的慌张去了正屋。

姜宝青勾了勾嘴角,伸了伸懒腰,抻了抻胳膊,心情愉快的回了她的土坯屋。

……

姜一牛背着苟婆子深一脚浅一脚赶到姜家的时候,姜有才已经闹得浑身没了力气,就像一只墩实的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身上早就撕扯的什么都不剩了,浑身湿哒哒的,仿佛从水里头捞出来一般。

李婆子跟周氏在一旁哭天抢地的,都恨不得替姜有才受了这番罪。

苟婆子年纪大了,本来歇下就早,这是被姜一牛硬砸门喊起来的。

她蹲在地上给姜有才把了脉,又翻了翻姜有才的眼皮,看了看他的舌苔,皱着眉头:“你们给你家娃吃啥热药了?”

热药?

屋子里头除了角落里心如擂鼓的姜大丫之外,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婆子抹着眼泪:“苟姐姐啊,我家才哥儿向来身体好的很,壮得跟小牛似的,谁见了都得夸他一句壮实……家里头就没给他吃过啥药啊。”

周氏在一旁有些慌的补充:“倒是今晚上,家里头买了些排骨,他一个人吃了不少……是不是吃伤了?”

苟婆子只是个赤脚大夫,简单的看看脉象,开几贴寒热方子还行,再看旁的,她就有点有心无力了。

苟婆子皱着眉头:“吃排骨,咋还能这样……我看你家娃这脉象,倒像是吃了啥虎狼药。”她摇了摇头,“我看啊,等天亮了,你们还是套个车,去县里头看看去。”

听了苟婆子这话,李婆子跟周氏的腿都软了,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

在她们脑子里,会死人的大病才去县里头看。

姜一牛红了眼,姜有才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小儿子,他这么一大把岁数了,就这么一个种,是万万不能有啥闪失的。

李婆子突然暴起,直直把苟婆子往外推:“我早就说了,你这姓苟的就是个啥都不懂的骗子,我家才哥儿这根本不是啥大病,肯定是冲撞了啥!我呸!你快滚快滚,一个克死了亲爹亲娘,又克死了男人孩子的糟老婆子,别把晦气带进我们家了!快滚快滚!”

苟婆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拎着药箱直直的就往外走。

姜家没有一个人追出来付个诊费的,苟婆子心里头把姜家狠狠的唾弃了一番。

第二十章 哪里来的丑八怪叫花子

次日,天还未亮,姜宝青便神完气足的醒了。她看了一眼昏蒙的天色,估摸着这点数换成现代时间也就清晨四点,还有些早。

不过姜宝青倒也没有赖床,麻利的去外头捡了些柴火回来,开始在灶房里煮糙米粥。

她又把外头挖的野葱跟野菜切成了小段,在糙米粥快出锅时,把翠绿的野葱野菜细段往糙米粥里一烫,野葱野菜的清香被热气带得直往鼻子里扑,让人精神一下子都振爽起来。

拿勺子在锅里搅一搅,也算是营养丰富的一顿饭了。

姜宝青把这糙米粥小心的分成了三份。用过其中一份后,另外两份分别用破碗给放进屋里头的柜子里收了起来,留着中午跟晚上吃。

做完这一切,外头的天光还有些灰蒙蒙的,姜宝青从炕底下的角落里扒拉出一个竹篮子,这竹篮子看着就很有些年代了,篮子底下都有些沤了,烂了几个不算大的破洞,倒也勉强能用。

姜宝青也不嫌弃,用块破抹布使劲擦了擦这竹篮子,又将昨晚磨好的那两枚缝衣针小心的拿块破布包起来放在了腰包里,这才拎着竹篮子出了门。

她这具身体实在太营养不良了,那天她往水里头一照自己模样,简直心酸得不行。

这哪里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若不是年龄摆在那儿,说她八九岁,也是有人信的。

天天的吃些糙米粥,基本不见荤腥,这对于发育期的小姑娘来说简直惨无人道。指望姜家那堆直立行走的渣滓良心发现给她改善伙食是不可能了,之前跟姜云山一块去挖的野菜也剩得不多了,姜宝青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姜宝青在现代时,打小就跟爷爷在山里头的乡下生活,除了修习针灸,就是满山满野的乱玩。说起来跟这边的环境倒也差不多,姜宝青没有半点不适。

在现代时,她被囚禁在名为权利的牢笼里那几年,她做梦也想带着妹妹回到那个恬静安然的小山村。

眼下……倒也算是意外圆梦了吧。

姜宝青默默的想着。

眼下,她打算去山里头再摘点野菜,看看能不能再弄点野味,那也是极好的。

村子里头去山里的路委实不太好走,姜宝青权当锻炼身体了——这具身体实在太过孱弱了,如果后头她还想掌针的话,她都怕自个儿没法控制这具身体精密的下针。

毕竟针灸,是一门非常严谨的技术活。

费了半个来时辰,天光都有些亮了,姜宝青总算是进了山林子里。

初春的山里,万物刚刚复苏,山里头的林子里,灌木丛边上,大片大片都是些肆意生长的野菜。荠荠菜,马齿觅,车前草,蕨菜,漫山遍野的长着。姜宝青挎着竹篮子,开始蹲着摘野菜。

这山野里的土,因着长年没什么人过来,挖起野菜来倒是不难,姜宝青找了块边角锐利的石头,撅着小屁股,开始专心的挖野菜。

在山里头挖野菜,其实最危险的还是那些有毒的长蛇。

它们刚从冬眠中醒来,潜伏在野草碎石中间。若是不小心被那种剧毒的蛇咬了一口,稍稍处理不当,小命基本上就要交代了。

因此,姜宝青还要分些心神出来,留意着周边有没有什么剧毒的长虫。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惊扰了这些毒物,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

姜宝青心知这一点,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刚冬眠醒来的蛇,肚皮都饿翻了,稍有点风吹草动它就默认你是要攻击它。

这会儿也没有什么抗蛇毒血清,用草药加针灸倒是可以一治,但多半还是要看个人的抵抗能力。

简而言之,还是要看“命”!

姜宝青是不信命的。

因着姜宝青这具身体着实太过孱弱无力,仅仅挖了一会儿,野菜堪堪只铺了大半个篮子底,便累得气喘吁吁的,小脸都有些通红了。

姜宝青抹了把汗,再次觉得锻炼身体刻不容缓。

她找了块石头,刚坐下没多久,就隐隐听到似是林子里的某处传来了一声尖叫。

姜宝青耳朵动了动,听着林子里的风隐隐送耳的惊慌话语。

“小姐你被蛇咬了!”

“小姐别动!奴婢这就为您把毒吸出来!”

姜宝青闭上眼睛,忍了忍,又忍了忍。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认命的起身,往方才出声的地方快步走去。

算了算了,或许真的是有“命”这种东西。

她只希望,这次若是能再救得人命,所救之人不要恩将仇报,害她一生了。

林子里头,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趴在一个穿着绫罗的小姑娘腿上,正在那吸一口血,往外一吐,继续在那吸。

姜宝青大老远看见了,只觉得头大,忙喊了一声:“别吸了!”

这吸蛇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开始流传下来土法子了,根本没什么用。

姜宝青瘦小孱弱的身子穿过林子里头漫生的藤枝杂草,气喘吁吁的跑到那对主仆跟前,看了那丫鬟打扮的少女一眼,发现她的嘴唇已经有些泛青了。

果然,哪怕她马上吐掉血,这蛇毒也会通过她的口腔黏膜直接吸收到了血液循环里头,让这吸蛇毒的人也中了蛇毒。

只是,这吸蛇毒的丫鬟并没有把姜宝青这衣衫褴褛的黄毛丫头的警告放在心上,俯下身子又要替她家小姐吸蛇毒。

姜宝青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提高了音量警告道:“别吸了,没用!”她色厉内荏的警告道,“再吸你们俩都得死!”

吸蛇毒的丫鬟呆立在了当场。

穿着绫罗的小姑娘浑身抖了下,她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一双大眼睛里蕴了一泡眼泪,动人的很。

她裙子撩到了一边,裤子也挽了上去,露出受伤的左腿,那两个小小的牙洞还在往外渗血。

腿上还紧紧扎着一条帕子,扎的地方都有些泛紫了。

姜宝青心里头又叹了口气,蛇毒包扎,最怕的就是这种扎的死死的,完全阻碍了血液流动的,这可是真不怕把血管给勒死了,那样可就只能截肢了。

她伸手想去松一下那手帕,丫鬟眼疾手快的一把把姜宝青推了个趔趄,怒道:“哪里来的丑八怪叫花子!休想害我家小姐性命!”

害害害,害你个头啊。

姜宝青的腰差点闪了,心里大骂。

不过倒也不能怪那丫鬟警觉,姜宝青这突然从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跑出来,衣衫褴褛,脸上脖子上还青青紫紫的,红肿的厉害,再衬着一边清秀的脸颊,越发诡异恐怖。

姜宝青这本来是打算以这副尊荣去村子里头晃悠,让旁人知道李婆子昨儿是怎么虐打她的。

谁曾想还没惊到村里人,先把患者给吓到了。

第二十一章 诊治蛇毒

姜宝青揉了揉脸,尽量让自己的行为举止看上去更符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她作出一副乍然见了外人那般瑟瑟的模样来,小声道:“姐姐,你们不是这附近的人吧?这附近的毒长虫俺们村子都有应对的法子……”

丫鬟眼神一亮,急切道:“那你快把我家小姐给救了,救好了有赏……不然我饶不了你!”话里头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命令意味。

姜宝青心里头呵呵了一声,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瑟瑟的害怕模样:“知道了。你嘴唇都有些发青了,应该也是中了蛇毒,你情绪不要太激动,不要走来走去。”

丫鬟面皮一紧。

姜宝青蹲下,稍稍把手帕放松了些,以免真的把血管给勒死了,造成不能挽回的后果,又假装不经意的拉着小姑娘的胳膊,不着痕迹的把脉,装作很好奇的问:“咬你的长虫是什么样子啊?在哪里咬到的?”

那小姑娘想了想,声音还有些发颤:“背上一道红一道黑的……就在那儿,那蛇从石头后面突然咬了我一口……”

姜宝青心里头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缩回了手。

这小姑娘的脉象倒还好,只是有些微微凝滞之相,并无大碍。再听她这般描述,看来应是火赤链咬的。

火赤链这种蛇,蛇毒微弱的很,基本不会对人产生多大影响。

姜宝青看了一眼嘴唇有些发青的丫鬟,这丫鬟怕是个易感体质,对这火赤链的毒素敏感性要比这小姐厉害多了。她又顺势摸了一把丫鬟的脉,果然。

姜宝青想了想,起身在附近找了找。

她记得这一带附近生了不少隔山香,这个对于毒蛇咬伤倒是一味良药。

找到了!

姜宝青眼神亮了亮,扯了不少叶子回来。

小姑娘跟丫鬟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把那隔山香的叶子递给丫鬟:“这是我们这的一种土法子。把这隔山香嚼碎,把汁吐掉,碎渣抹在伤口上,没多久就好了。”

丫鬟满是怀疑的看着姜宝青:“就这么简单?”

姜宝青解释道:“咬伤你家小姐的蛇,是我们这叫火赤炼的一种。本身这火赤链的毒性就不大,也就是你家小姐跟你身子有点虚,正常健壮一点的成年人拿清水洗一下伤口就好了……对了,回去以后你俩别忘了都喝点清热解毒的药,喝个两三天就好了。”

没有人盼着自己出事,再加上姜宝青一脸信誓旦旦的淳朴模样,丫鬟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脸上也现出几分喜色,忙将那隔山香的叶子放入口中嚼碎,嚼成渣后,细细的抹在了她家小姐被咬伤那处。

姜宝青就在一旁袖手看着。

这隔山香行气止痛,散瘀消肿效果极好,再加上那小姑娘的伤口本就不大,一副快要死的模样多半也是被蛇咬后的恐惧作祟。

在她心理那关过去后,小姑娘脸上凄凄之色散了不少,看着气色也好了不少,试着下地走了几步,果然没什么大碍。

“珠画,我没事了!”小姑娘回头激动的喊她丫鬟。

名为“珠画”的丫鬟也是一脸喜意:“这都是小姐命里贵重,老天保佑,才能逢凶化吉……奴婢早就说了,小姐没必要因为追上宫少爷的行程委屈自己。小姐你看,若是遇到有剧毒的蛇,那可怎么办?”

小姑娘一脸后怕的点了点头,又委屈的扁了扁嘴:“……珠画,你还记得回咱们马车的路吗?”

珠画语中隐含自豪:“小姐,奴婢来得时候一路都做了记号。眼下这时辰,估计护院他们也快找过来了。咱们先往回走吧,说不得半路就能遇上了。”

主仆二人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珠画搀扶着她家小姐便要离开。

“等一下,”一旁的姜宝青喊住了她们,“你们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两人齐齐回头,丫鬟珠画脸上有些不耐烦:“什么事?快说!”

姜宝青也不恼,笑眯眯的伸出手:“我的诊费呢?”

珠画仿佛听到了一件什么荒谬的事,脸上带着几分鄙夷之色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宝青:“你这个小叫花子也真是忒不要脸,你自己也说了那火赤链没什么毒性,怎么好意思伸手要诊费?”

姜宝青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哦,原来你去医馆看病,只要不是什么大病,都不用给大夫钱咯?”

珠画涨红了脸,看着这个面目可憎的黄毛丫头分外恼怒。

她,薛家的掌上明珠薛玉霞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珠画,竟然被一个半边脸青肿得都看不出人样的小叫花子给拿话讥讽了!

珠画深深的吸了口气,再三提醒自己,不能在小姐面前失了仪态。

珠画强扯着笑,从衣袖里头翻出几个铜板,对姜宝青努了努嘴道:“呶,过来拿。”

姜宝青没动,看着珠画那脸上遮都遮不住的轻蔑,呵呵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看你家小姐穿着,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呢。想不到千金小姐的贵体,也就值几个铜板啊。”

“你这个小叫花子,讨打!”珠画怒目圆睁,一副恨不得上来给姜宝青掌嘴的模样。

她家小姐乃是多么金尊玉贵的人,竟然被这个小叫花子给羞辱了!

她也确实打算这样做了,只不过珠画刚迈出半步,手臂才微微扬起,一旁的小姑娘薛玉霞就出了声。

“珠画。”

语气倒不严厉,却有制止的意思。

珠画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了,不甘的喊了声:“小姐!”

薛玉霞这次声音里头多了几分严厉:“珠画!”

丫鬟珠画有些难堪的收回手臂,咬了咬唇,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一脸的羞愤的想要扔到姜宝青身上去。

然而她还是咬着后槽牙,紧紧抓着那块碎银子,将碎银子重重的放到了姜宝青的手里头去,一字一顿道:“拿好你的诊金!”

姜宝青攥着银子收回了手,笑眯眯道:“承蒙惠顾。”

丫鬟珠画简直要羞愤的哭了。

这个臭不要脸的小叫花子!

薛玉霞轻柔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珠画,不要坠了自己身份。”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姜宝青挑了挑眉,看向那薛玉霞。

薛玉霞疏离的笑着朝姜宝青微微点了点头:“就此别过。”

珠画狠狠瞪了姜宝青一眼,搀扶着她家小姐,往深山里头走了。

姜宝青想起薛玉霞方才那副神情,只觉得好笑。

眼下这种自恃身份的清傲模样,跟方才生死之间一脸凄惶的模样一对比,可是真是有趣啊。

嘿,管她呢……

姜宝青抛了抛手里头那块碎银子,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果然,知识就是金钱啊!

姜宝青哼着小曲,走回方才挖野菜的地方,提着之前挖的小半篮子野菜,高高兴兴的往回走。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了之后,林子深处的某地,一名侍卫模样打扮的人,推着一个轮椅走了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名华服青年。

这华服青年明明是再清隽俊美不过的绝世长相,偏偏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散不去的阴戾之气,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阴森森的。

侍卫轻声汇报道:“爷,薛小姐此时应该跟她的人安全汇合了。”

华服青年冷笑一声,声音也阴嗖嗖的,又带着股漫不经心:“谁管她去死。”

那侍卫像是习以为常华服青年这般说话了,咳了一声,心想,人家小姑娘好歹也是为了追他家爷才跑出来的,他家爷可真是无情啊。

他推着那华服青年又转入山林间,风中送来隐隐的对话:“爷,方才那小叫花子其实挺有意思的。”

“坐地要价,贪财好利,貌丑心恶。这等丑陋之人到处都是,哪里就有意思了?勿要多言。”

“……是,爷。”

第二十二章 魏神婆

待到姜宝青从深山里出来,回了七里窝,还没等入村,就被村口的一些顽童给围了起来。

“傻子,听说你头壳好了?”

“哎呦,这是被谁打的啊,真可怜,哈哈哈哈,你都不傻了怎么还挨揍啊!”

“来我看看,这篮子里是啥东西?哎呦,天天这种猪都不吃的东西,你咋这么惨啊。”

其中嘲笑得最起劲的那个,还是之前被姜宝青击中了穴位疼得直嚎的那个刚子。

姜宝青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不计打啊。

以姜宝青的心性,不过是这么几句酸话,是不怎么想跟这种小屁孩一般见识的。

然而小屁孩们推推搡搡的,这个推姜宝青一把,那个扯姜宝青一下,姜宝青正待忍无可忍爆发之际,突然一声喝在外头响起:“你们又欺负人!”

顽童们回头一看,纷纷起哄:“孙大虎,你这心疼呢?”

“你没有爹娘,这傻子也没有爹娘,倒是绝配啊。”

“哈哈哈,你就不怕生个孩子也是傻的?”

被称作“孙大虎”的年轻人面红耳赤的绷着脸,将那些调皮捣蛋的顽童纷纷都驱赶了,颇有些局促的站到姜宝青跟前,看着姜宝青那青青紫紫的半边脸,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家里头咋下手这么狠……”

姜宝青看着这个孙大虎。

孙大虎生得一脸憨厚,浓眉大眼的,普普通通的模样。

原主的记忆里头是有这个叫“孙大虎”的年轻人的。

隐约记得,在村里人欺负她的时候,这个孙大虎曾经帮过她几次,也被人讥笑说连个傻子的主意都打。

每次这个孙大虎听了,都会面红耳赤,讷讷不能言很是窘迫的模样。

然而下次,只要他碰见了旁人欺负姜宝青,那是宁可自己挨上几拳,也要帮一帮姜宝青的。

这是个好人。

姜宝青得出了结论,朝着孙大虎一笑:“谢谢大虎哥。”

孙大虎的脸一下子像是被热气熏过一样,刷的一下红到了头顶,他都有些不太敢看姜宝青的脸了。

姜宝青抬手摸了摸自个儿半边快肿成馒头的脸颊,也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副尊荣还出来吓人是她不对……

孙大虎结结巴巴的,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家,你家好像出事了。我来得时候,看到,看到外头围着挺多人。你快回去看看吧……”

姜宝青挑了挑眉。

家里头出事了?

这可是好事啊。

她慢悠悠的朝孙大虎摆了摆手:“知道了,谢谢大虎哥。”

孙大虎竟然一下子转身就跑了。

姜宝青这下可真是愣住了,有些迟疑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能想象得到,是丑了些。

可真就丑到这种伤人无形的地步了?

姜宝青觉得有点点受伤。

快到姜家的时候,还隔着老远,姜宝青就发现,果然如同孙大虎说的那样,姜家的篱笆外头,围了好一些看热闹的村民。

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带着疑惑,姜宝青走近了,好不容易才钻到了前头去,就见着村民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全神贯注的看着姜家的院子里——

姜有才紧紧闭着眼躺在院子里的泥地上,一个身上披着羽毛做成的衣裳,头顶带着长长的几根翎毛的老婆子,手里头拿着一串铃铛,另一只手拿了一把木剑,绕着地上的姜有才跳着什么诡异的舞,口中还发着一长串晦涩难懂的音节。

光天化日的,姜宝青被这婆子口中那串晦涩难懂的莫名音节给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摸了摸胳膊。

旁边有好事的村民在那窃窃私语:“听说姜家的内个宝贝疙瘩好像是冲撞了啥,中邪了!”

“是啊,我还听说昨晚就找了苟婆子,苟婆子说没治了,让他们去县里头治病去。”

“哎呦,这不,一大早就去山那边把魏半仙给请回来了驱邪呢。”

“是啊,这魏半仙可是厉害得紧,我听说隔壁村有个中了邪的,就全靠魏半仙,才能活下来呢!”

姜宝青听着这话皱了皱眉,那姜有才是喝了碗劣质*,中了热毒。若是大人的话,或是宣泄,或是熬过去也就罢了。姜有才这等小孩,还没发育完全,宣泄是不大可能的了,生生熬过去也就是受罪了些,拿点清热解毒的药就行了……找个所谓的神婆过来跳大神,是真的不心疼自家孩子受罪啊。

不过这也跟姜宝青没什么关系了。

用姜宝青自个儿的话说,这纯粹是,咎由自取。

姜宝青往姜大丫窗户那看了一眼,果然,从窗户那倒是看到了姜大丫的半张脸隐在窗柩下头。

不知道姜大丫是不是也发现了姜宝青在看她,心虚得躲了回去。

旁人不知道什么情况,这姜大丫可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

饶是如此,看这架势,她是没敢跟家里头人说原委的。

真是“姐弟情深”啊。

姜宝青撇了撇嘴。

那魏神婆口中念念有词的绕着姜有才跳了半晌,然后从腰间取下水囊,猛灌了一口水,在嘴里头咕噜咕噜含了半天,然后一口喷到了姜有才的脸上。

冰水泼脸,姜有才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一样,抽搐了一下,猛的睁开了眼。

魏神婆一脸的高深莫测,声音嘶哑,大概是掉了几颗牙齿,说话还有些漏风:“魂魄已经唤回来了。”

一旁的李婆子跟周氏差点哭出声来,几乎是飞快的扑了过去,抱着姜有才双眼通红,嘴里头不住的“心肝肉”啊,不住的上下摸着,仿佛一个不留神姜有才就飞了。

魏神婆呵呵一笑,又从怀里头拿出一叠黄符:“每次一张化水饮下,一天三次,连喝七天,保他没事。”

姜宝青继续撇了撇嘴。

都用不着七天,那*效果早就退了。

李婆子跟周氏却仿佛拿到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一个劲的谢着魏神婆,话里头直把魏神婆给夸成了活神仙。

魏神婆耷拉着眼:“这是损了我的寿元,才从神仙那里把你大孙子给救了回来。这些黄符,也是加持了我的法力。”

李婆子还想装着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周氏忙赔笑道:“是是是,半仙辛苦了。这个香火钱我们一定如数奉上。”

魏神婆这才稍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婆子瞪了周氏一眼,周氏忙拉了拉李婆子的袖子,小声道:“娘,人家魏半仙能把才哥儿身上的邪物送走,说不定也能召回来……”

点到为止,李婆子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说半句,对魏神婆的态度更是恭敬。

一家子把魏神婆奉为上宾请回了屋子里。

第二十三章 做个伴

看了好一场热闹的村民们交头接耳,说着方才的一幕幕,敬畏的感慨着魏神婆的法力无边。

有人看见半边脸跟脖子都青青肿肿的姜宝青,愣了愣,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姜宝青推开柴门,进了院子。

只是没想到,正好跟送魏神婆出来的李婆子周氏一行人打了照面。

李婆子见到姜宝青心里头就厌烦,哼了一声,不愿意搭理她。

周氏尽管昨天恨得拿锅铲直揍姜宝青,这会儿在那么多人面前,还是要维持一个好婶娘的形象,她笑着跟姜宝青打招呼:“宝青,回来了啊?看你这孩子,不小心弄得这一头一脸的,快回屋子去休息休息吧。”

若真是个十二三阅历少的小姑娘,没准真被周氏这情真意切的表面功夫给笼络了去。

然而姜宝青的芯子里是个成年人了,这一套她根本就不吃。

姜宝青客客气气的朝周氏跟李婆子点了点头,拎着篮子回屋子里去了。

魏神婆又看了姜宝青一眼,边走边问李婆子:“……你收养的这个侄孙女,不傻了?”

李婆子不耐烦提姜宝青,然而问这话的人是魏神婆,她刚才刚目睹了魏神婆大显神威救活了命根子姜有才,心里头对魏神婆正敬畏着,也不敢不答,只能含糊道:“可不是,落了场水,就好了……”

魏神婆心里头有了数,装模作样的闭上眼,掐指算了半天。

把李婆子跟周氏吓得啊,两人都呆呆的愣在当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半晌,魏神婆才一脸肃穆的睁开了眼,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了。

魏神婆虽然半字未提,但在李婆子跟周氏心里头却是比说了什么还要更惊悚,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难受得紧。

她俩面面相觑,然而这会儿正屋那边姜有才又开始在那砸东西发脾气,姜一牛这当爹的根本就哄不住姜有才,李婆子跟周氏一时也顾不得什么,赶忙回了屋。

正屋那边又是一阵忙乱。

周氏跟李婆子纷纷许了不少东西,这才把姜有才哄得脸上露出了笑,哼哼唧唧的睡了过去。

这小祖宗折腾了一整夜了,一大家子都疲累不已。

姜老头干脆就给自己倒了盅家里头自己酿的土酒,美美的一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跟姜一牛又去地里干活去了。

他家因着接了姜云山姜宝青家的地,比村里头大部分人家都要多,哪怕再累心里头也是再愿意不过的。

李婆子甩了鞋,在炕上搂着姜有才合上眼直接眯了过去。周氏依依不舍的看了看眼熟睡的小儿子,捶了捶腰,也打算回屋去炕上眯一眯。

只是回了屋子,发现大闺女姜大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一脸焦急的坐在屋子里头。

姜大丫见周氏回来,知机的上前,坐在炕边上替她捶着腰,神色有些忐忑又有些焦虑:“娘,才哥儿没事吧?”

周氏疲累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得亏有半仙。”

姜大丫不敢再多说什么,怕露出马脚,忙转了话题:“娘,我跟成远哥的事……”

周氏在解外套的手顿了顿:“咋地,还没死心呢?你找的好人家,拿着你肚子来要挟咱们家,忒不要脸!家里头哪来的五两银子给你当嫁妆!你能再把那姜宝青卖一回?!”说到这个,她就满肚子怨气。

姜大丫哪里敢告诉周氏,昨晚上她本来想着用劣质*让姜宝青跟别的男的成了好事,她再去捉奸,破了身的姜宝青哪里还有脸挑三拣四,哪怕是把她卖到窑子里去,也得把那五两银子弄回来!谁知道竟然没成事,还阴错阳差的害了才哥儿……

姜大丫哪里敢再提拿姜宝青换银子的事!

姜大丫扶着腰给周氏跪了下去,哭着恳求道:“娘啊,求求你了。我肚子里这个可是你的外甥啊。你找个人去给成远哥捎个话,就说咱们家实在没银子了,让他先想办法把我接过去……我这肚子不能再等了啊,到时候,到时候咱们姜家就成了旁人的笑柄,二丫也不好说人家,才哥儿后头也找不到好姑娘了啊!”

说到这周氏就气得一巴掌打到姜大丫的肩膀上:“你这不都知道吗?!都知道还做下这种丑事!老姜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姜大丫吃痛,却也不敢大叫,只睁着一双眼,流着眼泪看着她娘。

周氏顿了顿,皱了皱眉头,终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第一块肉,她叹了口气:“行吧,我下午自己过去一趟,好好跟他娘说一说你俩的事!”

姜大丫喜出望外,忙抹了眼泪,殷勤的给她娘各种捶背捶腿。

周氏因着小儿子的事从昨晚累到现在,早就身心俱疲,她摆了摆手:“行了你也不用在我这瞎殷勤,回去休息吧……出去的时候避着点人,别让人看见你。”

姜大丫喜滋滋的应了,体贴的说了句“娘你好好休息”,出去了。

周氏睡到了晌午,起来热了几个窝窝头,让姜二丫给田里的姜老头姜一牛把饭送了过去。

她往姜宝青住的那间土坯屋那走去,走到屋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踅身回了灶房,从灶上拿了个窝窝头。

周氏看了眼手里头的窝窝头,又有些不舍,掰了一半放了回去。

她拿着半个窝窝头,重新回了姜宝青的屋门口,慈爱的喊:“宝青啊,醒着没有?”

姜宝青倒是还没午睡,她推开门,看着周氏跟她手里的半个窝窝头,嘴角翘了翘:“婶娘有事?”

周氏慈爱的将那半个窝窝头递了过去:“这不婶娘想着你这孩子许久没吃点好的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拿了点好吃的来给你。”

姜宝青看了看周氏手里所谓的那“好吃的”窝窝头,扬了扬眉。

这对母女可真有意思,昨晚上姜二丫不怀好意的送来了一碗掺了劣质*的冬瓜排骨汤,今儿中午这当娘的又施恩似的拿来了半个窝窝头。

一个个的,真是把她姜宝青当成什么啊?

养猪都没有这么养的吧?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结合原主记忆跟自身感受,姜宝青算是把姜家人的性格摸了个透。

简单来说,这一家子基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那种。

昨晚上那碗加了料的冬瓜排骨汤,姜大丫想做啥她心里头也透亮着呢,不就是想毁了她的清白,好将她卖出去换银子吗?

呵呵。

姜宝青也不接那半个窝窝头,直接道:“婶娘到底有什么事,直说便好。”

周氏脸色不太好看,还是强撑着笑:“你这孩子……哎,你大姐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寻思下午去隔壁村走一趟,找找那马家的,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章程。就想着你这孩子打从病好了以后伶俐的很,想着让你过去跟婶娘做个伴呢……”

原来是这档事。

第二十四章 能耐的很

姜宝青天真无暇的笑了笑,指着自己青肿的那半边脸:“婶娘,你看我这样,也不适合出门吧?”

这正是昨天李婆子下了狠手揍的。

周氏却不以为然:“你就说自个儿不小心摔的,小孩子嘛,跌跌撞撞在所难免。”

姜宝青对周氏的无耻简直叹为观止。

不过她倒也想去村子外头看看。在原主记忆里头,除了被卖的那次,对村子外头的世界还没什么印象。

若是以后遇到个什么事,怕是都不知道往哪里走。

姜宝青装作为难的模样,犹豫了会儿还是把这事应了下来。

周氏大喜,心里头想着小孩子果然就是好哄,也不提给姜宝青窝窝头的事了,直接吩咐道:“你收拾一下自己,我去屋子里拿点东西,这就准备走了。”

姜宝青眼下怀里头还有块刚挣来的碎银子,哪里把那半个窝窝头看在眼里。

她也不计较周氏的态度:“行,婶娘走的时候喊我便是了。”

周氏夸了一句姜宝青是个懂事的,顺手把那半个窝窝头往袖子里一藏,转身就走了。

姜宝青呵呵了一下,回去把自己给收拾了一下,重新梳了梳头发。只是她实在没有什么体面的出门衣裳,只得挑了身干净的补丁衣裳穿上。

那块碎银子她是不敢留在家里头的,毕竟姜二丫翻她柜子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小心的将那块碎银子跟磨好的两根缝衣针都放进了一块布里包好,贴身藏着,就等周氏来喊她了。

周氏回了屋子,打开放钱的柜子,狠了狠心,拿了五个铜板,小心翼翼的收好,又对镜看了看自个儿的打扮,翻出来一支有些老旧的空心银簪子,插在了头上。

周氏这才出门去喊姜宝青。

马家住的地方叫黄牛村,离着七里窝不算远,只要翻过一座小山头,在山那边的一处山坳坳里。

周氏带着姜宝青沿着村头小路往外走,正好碰上孙大虎套着骡车要出村子。

孙大虎见了姜宝青,脸上又有些发红,不敢去看她,有些局促的同周氏打招呼:“周婶子。”

周氏眼前一亮。

这孙大虎对这个姜宝青的心思她也听说过,从前还笑这个孙大虎也是个脑子里有坑的,连个傻子都看得上。

不过心里头嘲笑归嘲笑,姜家可没少占孙大虎的便宜,遇到事时让孙大虎套车运个什么东西,回头给钱时经常要少了一半去。

孙大虎本来就是个老实憨厚的,家里头爹娘都没了,就剩下他跟一头老骡子,他就靠着套了车接送个人挣那么几文钱糊口,遇到姜家这种总是少给钱的,他也不好说什么,憨厚一笑就过去了。

“哎,大虎,这是往哪去呢?”周氏热情的跟孙大虎打着招呼。

孙大虎老实回道:“去张平庄那边拉点东西回来。”

周氏喜上眉梢,道:“哎呦,这可真是巧了,我跟我们家宝青这正好要去黄牛村走个亲戚呢,你看要不顺路捎我们一程?”

孙大虎看了一眼姜宝青,脸一红,赶忙别开了眼。

青丫头这一双眼睛原来生得这么好看啊……

孙大虎心中慌乱的点了点头,应了周氏。

其实黄牛村跟张平庄也不算多顺路,顶多走到一半就要从岔路口那改道,这一来一回要费不少功夫。

然而孙大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他心里,青丫头身子是很孱弱的,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他都怕一阵风刮来,把青丫头给刮跑了。

这趟路,是不顺也得顺。不然他不放心。

姜宝青是不识路的,她见孙大虎没什么犹豫的应了,还以为真的顺路。她脚上这双破鞋都快露脚趾了,能少走点崎岖的山路也是好的。姜宝青抬头朝孙大虎一笑:“谢谢大虎哥。”

孙大虎脸一下子又烧到了头顶,别过脸去不敢看姜宝青。

姜宝青捂住自个儿半边脸,忘了她眼下这副尊荣有多吓人了……

孙大虎的这个骡车就是辆平板车,周氏跟姜宝青上去后,确定两人都坐稳了,孙大虎这才挥鞭,骡车吱呀吱呀的动了起来。

姜宝青在现代时,儿童时期的最大乐趣就是躺在乡下的马车里头,悠悠闲闲的看着碧天白云。马车一颠一颠的,就像是天然的大型摇篮。

姜宝青倒是没想到,眼下竟然还能重温一次儿时的乐趣。

她美滋滋的坐在平板车的边边上,晃着腿,一边看着山里头的风光。

孙大虎偷着往后看了一眼,见姜宝青脸上一直挂着笑,眼里头仿佛有光,他只觉得胸膛里头有什么东西快要爆出来了,再也不敢偷看姜宝青。

因着有了这趟不怎么顺路的顺风车,黄牛村很快就到了,孙大虎把骡车停在了路边。

周氏假意从袖子里掏钱,装模作样的问:“大虎,你看我俩,这车费要多少钱啊?”

孙大虎连忙摆手:“算了算了,反正顺路……”

周氏顺势就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笑吟吟的夸了孙大虎一句:“可不是,咱们乡里乡亲的,出门在外是要互相帮衬着。”

孙大虎连连点头,看也不敢看姜宝青一眼,逃也似的套着骡车赶忙离开了。

周氏心情显然很好,直到她从黄牛村村头的一个老旧杂货铺里,花四文钱买了包劣质的糖果子。那副肉疼的模样,哪里像是花了四文钱,说是四两银子都有得人信。

姜宝青低眉顺眼的走在周氏后头。

这一路过来,她已经算是把路给记得差不多了,这次的目的算是完成了大半。

周氏显然是来过黄牛村的,不过马家住哪里她似乎也不太清楚,便就近找了个村里人问路。

那妇人看着比周氏还要大着那么几岁,怀里头抱了盆衣裳,湿漉漉的,应是刚从河边洗衣回来。

周氏满脸是笑:“这位姐,问一下啊,马成远马家你知道在哪吗?”

那妇人一听问得是马成远家,眼神一下子亮了亮,打量了下周氏,眼神在周氏鬓边的银簪子上转了转,撇了撇嘴,又落在了姜宝青身上,没回答周氏的问题,反而“哎呦”了一声:“这孩子这是咋了?”

周氏有些尴尬的笑道:“来得时候走路没留神,自个儿摔了一跤。”

妇人撇了撇嘴,这才重新又打量起周氏:“你找马成远家啥事啊?”

周氏怎么能说是来找马成远家谈亲事的,她有些尴尬的假笑道:“我是他们家远方的亲戚,过来看看亲戚……”说着,一边举了举手里头的糖果子,示意自个儿是真的过来走亲戚的。

妇人看到那包劣质的糖果子,嘴角撇的更厉害了。当她不认识啊,这不就是村口卖的四文钱一包的劣质糖果子,她有点兴趣缺缺道:“行吧,你们跟我来,马成远家就在我家边上。”

周氏挺高兴的,跟着那妇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扯了起来,旁敲侧击的想要打听马成远的事。

那妇人倒也没多想,耷拉着嘴角:“不是我说人闲话,马家那小子吧,的确不咋地。整天游手好闲的,跟村里头的二流子也没啥区别。”她似想起什么,讥讽的笑了笑,“还挺能的,他娘还在那跟我吹嘘,说他们家成远能耐的很呢,还没等成亲就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

轰隆隆!

姜宝青就见着,周氏仿佛一下子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当场。

第二十五章 撕破脸

周氏嘴唇都有些哆嗦:“她就这样把这种、这种事到处说啊?”

那他们姜家的脸面……

那妇人说的兴起,根本没注意到周氏那张发青的脸:

“可不嘛,人家可得意了,还跟我说,那姑娘家里头什么彩礼都不要,还倒贴五两银子陪嫁!啧啧,不是我说,这肚子里有了旁人的种,就是站不直腰啊……不过说起来,谁能保证那姑娘肚子里的种就是老马家的呢!”

周氏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行了,到了。”妇人把洗衣盆抵在腰上端着,指了指一户半开的柴门,“呶,那就是。”

周氏阴沉着脸没说话,还是姜宝青乖巧的跟那妇人摆了摆手:“谢谢婶子,婶子再见。”

那妇人笑眯眯的应了声,刚要走,不经意一瞥,这才发现了周氏的脸色不太对劲,“哎呦”一声,反而停下了脚步,打量起周氏来。

周氏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朝那妇人挤出一个笑脸,抬腿直接往那柴门走去。

她现在是没力气再去装什么贤惠妇人了。

正好老马媳妇端了盆猪食出来,准备下午再喂一顿猪,就见着周氏站在柴门门口,挂着假笑,脸色却十分不善。

这俩人之前是照过面的,还差点为了姜大丫到底陪嫁多少的问题打了起来。

看见周氏,老马媳妇还以为是来上门送银子的,要是前几天,说不得心里头有多舒坦,但前几日刚被隔壁老张家的媳妇连讽带刺的排揎了一顿,心里头正有疙瘩,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呦,来了啊。”

周氏见老马媳妇这副倨傲的模样,心里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脸上更是假笑都维持不住了,刚提高了声调:“你……”

就被姜宝青拉住了袖子,把话给截住了:“婶娘,咱们堵着人家门口了。”

周氏皱了皱眉,继而看了眼一旁眼里头放光等着看热闹的端着衣裳的妇人,一下子想起了方才这妇人路上说得那些难听的话,脸色更差了,却也没有直接在门口就把事嚷嚷出来。

周氏强挤出一丝笑:“马家嫂子,咱们进去说。”

老马媳妇看了一眼那看热闹的妇人,也不愿意让这隔壁的张家媳妇的看了自家热闹去,撇了撇嘴:“进来吧。”把猪食往院子里头一放,率先转身回了屋。

周氏跟姜宝青也跟了进去。

看热闹的张家媳妇“嘁”了一声,拧着身子转身,端着衣裳回了自家院子。

到了屋子里,有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姑娘正在窗边的炕上盘腿坐着针线,见她娘领着外人进来,呆了呆,还没等说什么,她娘就喊她名字:“成红,烧点水去。”

马成红什么也没多说,应了一声,麻利的下炕趿了鞋子就要出去。

周氏把手里头拎着的那包劣质糖果子往桌子上一放,声调一抬高:“不用了,马嫂子,我就说几句话就走。”

老马媳妇没想到周氏竟然还有这种底气这么跟她说话,愣了愣。

周氏是那种很在乎面子的人,哪怕心里头气得恨不得手撕了老马媳妇,脸上还是带着假笑道:“马嫂子,你说你这咋回事,你儿子做下的孽,你咋还到处说呢?就不怕村里头人指指点点吗?”

老马媳妇断然没想到周氏拿这事跟她兴师问罪,一下子就怒了,反讽道:“哎呦,瞧你说的,你那闺女不要脸,还没成亲就敢跟男人钻草垛,还留了种,你闺女都做得出,我有啥不敢说的?”

周氏脸一下子气得通红,怒急攻心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拿胳膊拐了拐姜宝青,示意姜宝青这个伶牙俐齿的替她说话。

姜宝青跟姜家新仇旧恨的,不趁机落井下石踩上一脚,自觉已经很是道德小模范了,哪里还愿意出声相助?

她垂下头,做出一副怯怯的模样来,就是不开口。

对着自家人嘴巴就跟个炮仗似的,对着外人就怂了!周氏心里头狠狠呸了姜宝青一口,早知道这是个窝里横的,就不带她出来了!

老马媳妇见周氏说不出话来,冷笑了一声:“行了,你也别一副当了婊/子还想立块牌坊的模样了。五两银子的陪嫁准备好了没?我可跟你说,你闺女肚子里的种,还指不定是谁的呢!到时候要是生下来长得跟我家成远不像,我就把那小杂种给按在尿桶里溺死!”

周氏气得眼白直翻,差点晕过去,拼着一口气,狠狠的吐出几个字:“五两银子!没有!你爱娶不娶!”

老马媳妇立马翻了脸:“五两银子没有你还想让我儿子娶你闺女那个破鞋?!我呸!做梦去吧!”

周氏脸色由紫转青,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狠狠看着老马媳妇,就是不松口:“那行!你别后悔!你儿子搞大了我闺女的肚子,还有脸问我们要五两银子陪嫁!我告诉你,我闺女不嫁了!我就是把她嫁到深山老林里去,给个打猎的当牛做马,也不会让她嫁到你们家来!以为我不知道呢,你们家那马成远就是个整天里吃闲喝闲的二流子!还真当宝呢!我呸!你也做梦去吧!”

老马媳妇被周氏话里头的轻蔑鄙视之意给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两个女人就这样互相狠狠瞪着彼此,老马媳妇气得指着门口:“你俩给我滚出我家!”

这就是彻底撕破了脸,周氏也绷不住她一贯的脸面了,恶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声:“我告诉你姓马的,咱们两家各自嫁娶互不相干!要是让我知道,后头你们这传出啥不着调的闲话来,我娘家兄弟是走村给人做工的,到时候我就让他到处传你家闺女被你家儿子搞大了肚子!”周氏指着呆立在一旁进退两难的马成红。

别说老马媳妇跟马成红了,姜宝青都惊呆了。

周氏这一招实在太狠了啊……

这真的是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胆横的!

老马媳妇气得都快背过气去了,老马媳妇的闺女小脸吓得惨白惨白的。

周氏阴着脸走了出去。

姜宝青自然跟在后头。

回七里窝的路都是山路,周氏深深的吸了口气,带着那一贯的假笑,嘱咐姜宝青:“宝青啊,这事实在是马家太过分了,你可不能说出去。”

姜宝青心里呵呵了一下,应了。

周氏见姜宝青顺从应了的模样,又想起刚才在马家时姜宝青屁都放不出半个的样子,心里头暗暗呸了声,白带这个傻子出来了一趟。

周氏脸上阴阴的,直到进了七里窝,脸上才挂起了笑。

第二十六章 整整五两

自打周氏带着姜宝青去了黄牛村,姜大丫就一直坐立难安的很,手里头拿了件小孩的衣裳在缝,好几个地方都下错了针。

姜二丫从地里送饭回来,给自己倒了碗水,见姜大丫这走神的模样,笑道:“大姐,你放心吧,要是你那成远哥心里头有你跟你肚子里的娃,肯定也不能扯着那五两银子的陪嫁不放。不是我说,咱们这十里八村的,谁家嫁个闺女还得陪个五两的嫁妆啊……”

似是没听出姜二丫话里头的不满,姜大丫索性将手里头那件小孩衣裳放下,重重的叹了口气:“不怪成远哥,都是成远哥他娘,眼里头只有银子……唉,咱娘这次去,要是能让成远哥他娘松口就好了。”

姜二丫眼珠子溜溜转了转,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坐到了姜大丫身边:“可不是嘛。咱家里头刚花了五两银子给才哥儿请了半仙,可说啥都没有五两银子再给大姐凑嫁妆了……”

“什么!”姜大丫还是刚知道给姜有才请神婆花了五两银子的事,她大惊失色,家里头不是一直说没银子了吗?怎么给才哥儿请神婆就有银子了?!

五两!整整五两!

姜大丫怄得憋了一口心头血。

姜二丫眨了眨眼:“……说起来,才哥儿这病也发的奇怪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姜大丫心里头砰砰砰直跳,嗓子眼都有些干了。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姜二丫,嘴里头含糊的附和着姜二丫的话:“谁说不是呢……”

姜二丫又似想起什么,一派天真的问姜大丫:“大姐,你让我去郭婆子那里买的到底什么药啊?”她又似突然发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惊慌的问道,“大姐,别是你让我从郭婆子那买的药,不小心让才哥儿吃了吧……我就说,我就说昨晚上你咋好端端的非要给那傻子送好吃的,那傻子今儿还好好的……”

姜大丫慌得一下子捂住了姜二丫的嘴。

因着太过恐慌,姜大丫只觉得自己小腹都有些隐隐作痛了。她咬着牙,小声对姜二丫道:“二丫,你,你别胡说,那药我,我不小心洒了……昨晚让你给那傻子送冬瓜排骨汤,是,是我想讨好那傻子,让那傻子自愿卖身……”

这番说辞漏洞一堆,姜二丫哪里会信。不过她本来目的就不是为了揭露姜大丫,她拖长了音:“哦……这样啊。”

姜大丫小腹那阵抽痛似乎过去了,她心里稍稍一松,更着紧的拉了拉姜二丫:“好二丫,我让你买药那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怕咱家里人多想呢。”

姜二丫满脸真诚:“大姐你说啥呢,咱们是一家子,我怎么可能出卖你呢?”

姜大丫一脸欣慰,去炕上摸了半天,摸出一个麻布缝的钱袋子,从里头掏出五文钱,塞给姜二丫:“拿去买糖吃。”

姜二丫接过,一脸甜甜的朝姜大丫笑了笑:“谢谢大姐……不过我不太想吃糖,我之前在赵货郎那中意了今年刚出的一款桃花粉,挺好看的。”

姜大丫一口心头血差点喷出来。

那款桃花粉,她也看中了……就是太贵,要足足四十文钱,她一直没舍得买。

要知道,这一文一文钱,都是她这么多年抠抠搜搜才攒下来的!

姜大丫拿着钱袋子的手差点不稳,她看着笑盈盈的姜二丫,心一横牙一咬,把钱袋子直接倒在了炕上,手颤着,一枚一枚的数了起来,一共还有三十二文钱。

姜大丫不忍再看,全推到姜二丫那:“都给你,你拿去,买桃花粉吧。”

姜二丫笑靥如花,不客气的把那堆铜板全都拨到了自己跟前,往袖子里一拢:“还差着几个呢,不过咱们是姐妹,自然不计较那几文钱,妹妹我自个儿出上就是了。”笑着出去了。

姜大丫深深的吸了口气,攥着手,心焦的坐在窗边,望着窗户外头,等着周氏带好消息回来。

到了日头快下山时,周氏跟姜宝青回来了。

周氏面色如常,甚至还在姜家的门口,跟路过的村里人扯了几句今年的收成。

姜大丫从窗户里头看见,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在她看来,周氏这样轻松,定然是亲事谈妥了。

姜宝青在院子里跟窗户后头姜大丫那张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的脸打了个照面,姜大丫见是姜宝青,笑容敛了敛,嘴角撇了撇,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朝她厌烦似的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什么秽物似的。

姜宝青没理她,收回眼神进了自个儿的土坯屋。

不多时周氏进了姜大丫的屋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屋子里头传出一声凄厉的“我不信!”,只是这喊声又急又短,戛然而止,像是被人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再后头,屋子里头就没了旁的声响。

到了晚上,周氏趁着夜色出去,回来后径直去了灶房,从怀里头掏出个纸包,加水煎熬,熬成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端去了姜大丫的屋子。

姜大丫屋子里的动静响了大半夜,到了后半夜才渐渐弱了下去。

姜宝青躺在土炕上,身下是干瘪的稻草,头顶是露着泥坯稻草的屋顶。待外头没了动静,她才慢慢睡去。

接下来的几日姜家都平静的很,也没什么人来找姜宝青的麻烦。姜宝青难得的度过了几天平和的日子,每天清晨天还未亮就起来拾柴烧火做饭,然后往深山老林去挖些野菜,一路上的攀爬就当是锻炼身体。

有次她甚至还在灌木丛里误打误撞抓了一只瘦巴巴的野鸡,虽然瘦瘪瘪的,但也算是极为难得的荤腥了,姜宝青感觉自己眼里的光都快把那野鸡给烧秃了。她用锋利的石头棱抹了鸡脖子,放了血,又就着流经深山的粑子河的一条溪流小分支将野鸡洗了个干净,生了火,褪了毛,就近找了些有调味功效的野菜挤出汁液把野鸡肉一抹,串了木枝,架了个烤架,美滋滋的烤了起来。

那香味香得,姜宝青这具长年不见荤腥的身子简直控制不住的流了涎水。

因着在深山,姜宝青倒是很淡定,抹了把嘴,继续烤着那瘦柴柴的野鸡,到了后头,她自个儿的意志也有些太过煎熬,没等熟透,就忍不住扯了个鸡翅膀,大快朵颐起来。

后头等姜宝青再也吃不下时,这大半个烤鸡都进了姜宝青的肚子。

剩下的那小半只烤鸡跟鸡骨架姜宝青也没浪费,全都整理好了,拿布包着带了回去。

那点儿鸡肉可以加在糙米里头做鸡肉粥,鸡骨架可以用来熬汤!

这可是难得的营养品啊。

姜宝青感慨不已。

第二十七章 你干嘛撞我

他们大牟山附近的这些村子,分布的虽然零零散散的,但大致都划在石嘉县的管辖范围里头。

姜宝青跟王阿杏打听过了,石嘉县的集会是逢三逢八。

这日里正好是初八,姜宝青照例起了一大早,在院子里头打了一套五禽戏,这才抱着昨儿特特择出来捆在一块儿的野菜出了门。

她去找了孙大虎。

姜宝青也跟王阿杏打听过了,每到集会这日,孙大虎就会套车去集上,卯时走,申时归。

姜宝青去的时候挺早,孙大虎正在那儿给他家的老骡子喂草料,见着姜宝青踩着昏蒙的天色过来,这几日的功夫,姜宝青脸上的青肿也去了大半,更显得灵秀动人,他差点把草料怼到老骡子的鼻孔里头。

姜宝青乖巧的喊了一声“大虎哥”。

孙大虎又差点把草料怼到老骡子的眼里头去。

老骡子愤怒的差点一脚蹶飞他。

然而就算这样,孙大虎也忙狼狈又尴尬的笑着请姜宝青进来。

姜宝青觉得孙大虎是个很有意思的好人。

姜宝青把择好的野菜递给他:“大虎哥,上次谢谢你载了我跟婶娘一程。”

孙大虎脸都红透了,好在天色暗得很,他皮肤又有些黝黑,倒也不怎么显。他连连摆手:“说了顺路,不值当不值当。”

姜宝青大大方方道:“大虎哥,你就收下吧。这也不怎么值钱,就是我从深山里挖出来的一些野菜,不是啥好东西……”

孙大虎摸了摸脑袋,觉得胸膛里头的某处有点不太对劲,咳了一声:“那行,那,那我就收下了。”他双手像是接什么宝物般接过那捆野菜,小心翼翼的捧着去了屋子里头,半晌才出来。

姜宝青有点不太好意思的跟孙大虎商量:“大虎哥,是这样的,我这打算去县里头一趟,来回的车费能不能回来的时候再给你……”

孙大虎瞪大了眼睛:“青丫头,我咋能要你的车费?再说了,你哪里来的铜板啊!”

姜宝青的贫穷简直是人尽皆知了。

姜宝青不会因为这个就感到窘迫,她面不改色的扯了个谎:“我哥哥给的。”

她没再说别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旁人知道她手里头有了块碎银子,还不知道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不说旁的,就说姜家那一家子,八成会说她手里头那块碎银子是从家里头偷的。

好在孙大虎是个实诚人,见姜宝青这么说,就信了。不过他还是挠了挠头,拒绝了姜宝青的车费:“你哥给你的铜板肯定是想着让你买点吃的补一补的。你就别浪费了,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人,能占多少空?这车费就算了。”

孙大虎态度坚决的很,姜宝青想了想,决定到时候把碎银子兑成铜板,往他手里头一塞就跑。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好意思跟她一个小姑娘拉拉扯扯吧?

姜宝青就没再说什么,孙大虎也以为姜宝青是想明白了,开心的咧了咧嘴。

孙大虎给家里那头老骡子喂过草料之后,就给老骡子套上了车,还特意给姜宝青拿了个草垫子,免得她硌得屁股疼。

到了村头时,卯时也快到了,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村里人,都是要借着孙大虎这趟车去县里的。

他们见着姜宝青,脸上神情都有些古怪,没想到姜宝青一个傻子也坐在车上。

虽说姜宝青“病”好了,不再傻了的事情村里头基本上都传遍了,但眼下亲眼见着一个傻了好多年的人,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的坐到一处,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新奇的。

有稍微和善些的村人,就跟姜宝青打招呼:“姜家的丫头,听说你病好了啊?”

姜宝青并不忌讳旁人说这个,她笑眯眯的回道:“是啊,好了。”

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旁的好说,在这个时辰赶着去县里头的,基本上都是为着家里头的生计奔波操劳的。

像怀里头抱着包袱的那个妇人,估摸着就是去县里头卖自个儿针线活的;挑着两担子菜的那个老爷子,估计是想去县里头卖点菜赚几个铜板的;怀里头抱着个昏睡着的孩子那个年轻妇人,看那小孩在昏睡中面颊还是通红,额头隐隐有黄汗,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也有些浮肿,看样子应该是去县里头看病的。

再看其他人,基本上都各有各的愁苦。

生活不易啊。

“……她也是俩人,你咋就只收一个人的钱啊?”

声音有点咄咄逼人,一下子把姜宝青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姜宝青望过去,见着是个头上扎了块蓝色包布的大娘,正在那跟孙大虎吵架。

她身边领了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只想交一个人的车费。

那大娘指着那个抱着昏睡孩子的年轻妇人,声音尖锐:“孙大虎,你是不是看这个小娘们死了男人,想着捡破鞋呢?!”

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猛的抬头,脸都涨红了,嘴里嚅嚅半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孙大虎面红耳赤的,他本来就是个憨厚的老实人,哪里好意思跟个大婶子吵,只能有些气弱的解释:“屠大娘,不是,白家嫂子她虽然抱着娃,可这不是只占了一个人的位置么……算了算了,”他看着那头上扎着蓝色包布的屠大娘眉头一瞪还要再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忙道,“反正我看着今天人也不多,地方余阔的很,树生也还是个娃,就这么算了吧。”

屠大娘哼了一声,像打了胜仗什么的,得意洋洋的瞅了那年轻妇人一眼,找了个位置坐下,又招呼她家孙子:“树生快上来,来奶奶这边坐。”

那年轻妇人眼里头含着泪,却不敢说什么,垂着头,只是抱着怀里头那昏睡的孩子更紧了。

屠树生爬上板车前,朝着姜宝青咧嘴一笑:“傻子。”然后故意狠狠撞了她一下,差点把她撞了下去,姜宝青死死的抓住车板子,这才免得从车上摔了下去。

这小兔崽子。

姜宝青心里头冷笑一声,却做出依旧是身子不稳的模样,手快的抓住屠树生的脚腕,使了个巧劲,作出一副要平衡身体的模样,口中喊着:“哎呀你干嘛撞我!”

屠树生只觉得脚腕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麻感,他来不及反应什么,只觉得身子一下子没使对力,整个人从板车边缘跌了下去,摔在了土路上,跌了个灰头土脸。

姜宝青深藏功与名的收回了自个儿的小爪子。

“哎呦树生!”屠大娘急急下车,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从地上扶起屠树生。屠树生本来想作弄姜宝青,结果没作弄到,自己反而摔的灰头土脸的,又急又恼,狠狠的瞪着姜宝青:“你个臭傻子!”

谁也没看见姜宝青方才那小动作,屠树生只是个山村里的土娃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描述他刚才的感觉,只能狠狠的瞪着姜宝青,一副要上去厮打的模样。

相比之下,屠大娘就直接多了,她见孙子受了委屈,又在那骂姜宝青,那肯定就是姜宝青这小蹄子害得自家孙子跌下去的,立马就火冒三丈,要上去扇姜宝青的巴掌。

第二十八章 进县城

孙大虎哪里能任由屠大娘去扇姜宝青的巴掌,当即就挡住了屠大娘,架住了屠大娘的胳膊:“咋能动手打人呢?”

屠大娘眼里头快要喷出火了:“是那个小蹄子先动手欺负俺树生,害俺家树生从板车上摔下来了!”

姜宝青本来等着屠大娘过来先给她一个飞踹的,见孙大虎这般,默默的把腿劲收了回来,在孙大虎身后清脆道:“屠大娘,你可不能不讲理啊,明明是你孙子撞了我,我自个儿都没坐稳差点摔下去,怎么有余力去害你孙子从板车上摔下来?”

孙大虎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附和:“可不是嘛,青丫头说的是这个理。”

这话确实是,在场不少人都看见了,也听见了刚才姜宝青喊的那声“你干嘛撞我”。

再说了,都是村里头的孩子,各自啥秉性基本上村里头的人都知道。

这屠树生,因着打小就是家里头娇惯着长起来的,也是个横行霸道在村子里头偷鸡摸狗的主。

而姜宝青这傻子,那是谁都知道的,让人欺负到了头上都不敢还手的。尽管最近听说她傻病好了,可前几天还被姜家那李婆子给打的满地乱跑乱叫,脸上脖子上青青肿肿的差点都没了个人样。

再看看姜宝青这小身子板,能把壮实得跟小牛犊似的屠树生给摔下去?

开什么玩笑呢。

就有人在一旁劝:“行了行了,不就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吗?孩子又没啥事,老屠家的,赶紧跟你大孙子上来吧,别误了俺们赶集。”

“就是就是,俺这菜到时候不新鲜了,你赔吗?”

“赶紧上来吧,多大点破事。”

屠大娘在周围一堆人的或劝或说中,脸皮都有些涨了,倒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她狠狠的瞪了挡在姜宝青跟前的孙大虎一眼,见村里头的人都不站她这边,也没法子,只好去哄自家孙子:“树生啊,一会儿去了县里头,奶奶再给你多买个糖人!”

屠树生这才不情不愿上了车。

不过,屠树生还没吃过这样的亏,他有些不大服气,本来还想再找姜宝青的麻烦,谁知道姜宝青正好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笑盈盈的,眼里头的寒光却湛湛的,瘆人的很。

屠树生打了个寒颤。

之后,一路上都算是安然无恙。

除了屠大娘一直在跟旁人碎嘴聊天的时候,眼刀子老是往姜宝青身上飞这件事,倒也没什么旁的插曲。

石嘉县的县城城墙,已经有好些年头了,近些年又没怎么修葺过,远远看上去,也是破破烂烂的,并不怎么雄伟。

县城门口就只有个收费的棚子,简陋的很,几个官兵在那懒懒散散的站着,吆喝着来往行人交入城费。

孙大虎在收费棚子不远地方停了骡车,照例吆喝着:“大家伙儿自个儿进城吧,申时前还是在这地方碰头。”

村人们都陆续下了板车,屠大娘拿眼刀子刮了一下姜宝青,拉着屠树生也走了。

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也下了车,低声跟孙大虎说了声谢谢,抱着孩子飞快的走了。

这些要进县城的人,只有姜宝青还待在原地。

姜宝青摸了摸自个儿袖袋里头放碎银子的地方,不知道那些官兵找不找钱啊?

姜宝青有点发愁。

孙大虎正从草料口袋里头抓了把草料出来喂老骡子,一回头就见着姜宝青望着收入城费的那个棚子迈不动腿。

“咋了青丫头?”孙大虎关心的问道。

姜宝青小声问:“大虎哥,入城费多少铜板啊?”

“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也就一个铜板吧。”孙大虎挠了挠头,突然福至心灵,微微睁大了眼睛,“青丫头,你是不是,铜板不够?”

准确说来是只有一块碎银子,没有铜板……姜宝青咳了咳。

姜宝青没吭声,孙大虎也没含糊,从口袋里把方才收的车马费都掏了出来,一股脑的就要往姜宝青手里头塞:“你这丫头,你大虎哥这里有啊,拿着。”

姜宝青吓了一跳,忙让到了一边。

孙大虎是个实诚人,七里窝里面的村民都穷的很,虽说这个车马生意只有他一个人做,可他觉得大家伙都挺不容易的,定价都定的很低。像是七里窝往石嘉县,这一趟要走将近两个时辰,他不过每人才收两个铜板。

这些铜板可以说个个都是不容易赚来的辛苦钱。

孙大虎抓着那些铜板,有点伤心:“青丫头,好歹你也喊我一声大虎哥,咋这么见外呢?你要觉得不好意思,等后头你有了钱再还你大虎哥还不成吗?”

姜宝青想了想,从孙大虎手里头拿了一枚铜板,郑重道:“大虎哥,我会还你的。”

孙大虎抬了抬手,想去摸姜宝青的头发,然而他还是忍住了。

青丫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像她小时候那样做这种动作,已经有些不太合适了。

孙大虎惆怅的叹了口气。

姜宝青怀揣着一块碎银子加一枚铜板,去了收费的棚子那。

前头正好有个外县的人,感慨了一句:“你们县里头进个门还得收费啊?”

负责收费的官兵抬了下眼,有些傲慢道:“怎么着?一个地一个规矩,交不交?”

那外县人连声说“交,交”,交了两个铜板进城了。

到了姜宝青这,收费的官兵上下打量着这个面黄肌瘦身上衣裳补丁叠补丁的小姑娘,就跟个小乞丐没什么区别,厌恶的摆了摆手:“小孩,一个铜板。”

姜宝青交了钱,便顺利进了县城。

姜宝青不知道这石嘉县在这大荣朝算什么水平,但看这临街的不少屋子都有些年久失修的模样,主干道路也坑坑洼洼的缺石少板,周围的铺子人气也不是多旺盛,总觉得有些凋敝。

不过再怎么说,也比七里窝好得多的多。

因着不太清楚县里头的物价,姜宝青并没有贸然规划用那块碎银子做些什么。

她得根据实际制定一个发财致富的法子。

姜宝青一路走,一路不停的问着价,不少店铺都把她当成了耍人的小乞丐赶了出去,旁的店铺倒是会告诉她价格,但口气都不怎么好就是了。

姜宝青看着自个儿身上补丁叠着补丁的衣裳,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先给她自个儿还有哥哥姜云山置办一身衣裳吧。天天这个样子,她这罕少出门都被鄙夷成这样了,哥哥姜云山天天在县学里头读书,还不知道会成个什么样子。

第二十九章 庸医

姜宝青先去了成衣店,成衣店的伙计差点没把她给赶出去。

她只得把那块碎银子给掏了出来,证明自个儿有购买衣衫的能力。

成衣店的伙计一见着银子,一下子变了个脸色,笑呵呵的:“小姑娘喜欢什么款式的衣裳?”

姜宝青想了想,表达了自个儿对衣裳的诉求:“厚度适中,耐磨,穿着舒服即可。”

至于什么款式花色,完全不在姜宝青的考虑范围内。

成衣店的伙计一拍大腿:“我们店里这些衣衫啊,质量您放心,绝对都满足这个需求!”

“哦,还有,要便宜些的。”姜宝青加了条补充。

成衣店的伙计脸色一下子淡了不少,便宜的衣服代表利润低,不过蚂蚁腿也是肉,他虽然脸色没刚才那么灿烂,好歹没有像最初那样把姜宝青往外赶。

然而接连看了好几套,姜宝青都连连摇头。

符合她这些要求的成衣,最便宜的都要一百五十文一身了。

而她方才在布料店问过布匹的价格,一匹料子与这成衣差不多的布匹,也不过才七十文。

而一匹布,至少可以做四身衣裳。

成衣着实太贵。

姜宝青想了想,指着方才选定的衣裳,又问那成衣店的伙计:“你们这有这种布匹卖吗?”

布匹的利润,又比成衣要低上不少。成衣店的伙计笑容又淡了不少。

他脸色有些生硬:“不好意思,客官,这种布料刚好做衣裳都做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零碎的布头了。”

姜宝青简直就要鼓掌了,她热情的看着那伙计,吐出五个字:“布头贱卖吗?”

……最后,在伙计铁青的脸色里头,姜宝青将这些待处理的布头,其中还包括一块三米长的布料,杀价到了三十文。然后全都打包成了一个大包袱背到了身后,有点沉,不过这个瘦弱的身子还能承受。

那块碎银子,伙计给称了下,成分足的很,除去这三十文的买布钱,算下来还有差不多三两七钱。

姜宝青背上背着大包袱,怀里头揣着三两四钱的碎银子,再加上两百多枚兑换好的铜板,心满意足的出了成衣店。

成衣店不远处就是一处医馆,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大烫金字“回春堂”。

姜宝青下意识的往里头看了看。

患者还不少。

对于古代的行医运作原理,姜宝青也是很好奇的。她探头往里头看,才看了没几眼,就被里头眼尖的学徒往外赶:“哪里来的乞丐,出去出去!别挡了病患进来!”

这么大个门,怎么会挡着别人的道。姜宝青撇了撇嘴,不过还是依言走到了一旁,只在门边那儿侧着身子往里头看。

这样总挡不住了吧?

学徒气得白了姜宝青好几眼。

姜宝青可不搭理他,她正专心的看着大堂里头那些顶格的大药柜上的中药名字。

虽说是繁体字,姜宝青也认了个大概。

姜宝青惊喜的发现,这里头的中药几乎跟前世没什么差别!

只是,她渐渐的有个疑惑,明明有些病人的病情,用针灸效果更好一些,怎么这坐堂大夫,看了这些个病人,一个用针灸的都没有?

这医馆规模看着也不小啊,总不至于坐堂大夫的水平次到这种地步?

这个疑惑在心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滚雪球一样滚成了大大的一团。

只是姜宝青还未得到答案,就见着之前一块儿过来的那个年轻妇人抱着娃从医馆里头出来了。

这年轻妇人也看到了医馆门前的姜宝青,她托了托孩子,腾出一只手抹了把泪,强笑着跟姜宝青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年轻妇人大概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刚张了张嘴,还未发声,就泪如雨下。

姜宝青只得上前,问道:“白家嫂子,这是怎么了?”

这年轻妇人看上去年龄也不算大,姜宝青估摸着,大概连二十岁都没有。

原主对这年轻妇人的印象浅的很,几乎没什么交集的记忆,姜宝青只依稀记得,这年轻妇人似乎是白家从外头捡了个小闺女,给自家多病的病痨儿子打小养起来的童养媳。

后来白家二老没了,那病痨儿子也没了,只留下了这年轻妇人跟一个两三岁的女儿。

“大夫说,凤儿得的是难症,至少,至少要十两银子才能治好。”年轻的妇人将昏睡的女儿往肩上托了托,腾出一只手来抹了把眼泪,“我家男人去得早,家里头哪有那么多银子……就是卖了我也……”

年轻的妇人说到这,突然怔了怔,呆呆的愣在原地。

许久,她才又抹了一把泪,像是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心,抬腿就要走。

姜宝青拉住她:“白家嫂子,你这要干嘛去?”

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微微有些红肿的双眼不敢看姜宝青,她只含糊道:“你别问了……”

姜宝青心里头暗暗的叹了口气:“旁的药堂医馆也看过了吗?”

年轻妇人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都说县里头的回春堂是最好的医馆。要是连回春堂都治不好,别的医馆怎么可能治好?”

姜宝青道:“不一定呢,娃都这样了,多去看看也多一份希望啊。”

望着怀里孩子烧红的睡脸,年轻妇人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这是一家开在小路边上的医馆,有些破,从外头望进去,只有一个跑堂的正趴在药柜前头的柜台上睡觉。

竟是一个来看病的都没有。

年轻妇人有些迟疑,看了看姜宝青。

姜宝青率先走了进去。

她敲了敲柜台:“有人吗?”

那跑堂的伙计猛然惊醒,抬起头,睁了睁因着长时间趴着有些模糊的双眼,使劲瞪着眼前的人,见是个面黄肌瘦,穿着一身补丁衣裳的小女孩,颇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乞丐别来这找事,出去出去。”

“……”

姜宝青决定回去就立马把那些布头给做成新衣裳。

“大夫呢?我们要看病。”姜宝青懒得跟着伙计废话,开门见山道。

年轻妇人忙抱着孩子上前:“我家闺女病了,麻烦你喊大夫出来。”

一身跑堂打扮的伙计指了指自己:“我就是这药堂的大夫啊。”

“……”

一身跑堂打扮的大夫将还是昏睡的小凤儿放在里头诊室的床上,先是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舌苔,再询问了一下妇人小凤儿生病的症状,眉头皱得老高。

妇人咬了咬唇,有些惴惴不安的跟姜宝青道:“靠、靠谱吗?”

姜宝青安慰道:“好歹也是个药堂的大夫。”

话音未落,就听着那小大夫一脸严肃道:“这孩子病的很厉害……”

妇人脚一软就要溜到地上去。

姜宝青一把捞住妇人,转头瞪了那小大夫一眼。

庸医!

第三十章 冷酷无情

方才她趁人不注意,伸手替小凤儿把了下脉,也跟着看过舌苔,再看着眼下小凤儿一直烧得脸通红的模样,姜宝青便知,小凤儿这应是得了黄汗又高烧不退。

那大夫挥挥手就要赶人:“我学艺不精,你们赶紧的去回春堂,别耽误了孩子。”

姜宝青无语,这大夫倒是实诚,还知道自己学艺不精。

妇人抱着昏睡的小凤儿满脸绝望:“看来还是只能走那条道了……”

姜宝青连忙拉住妇人,作出一副想到了什么的吃惊模样来:“白家嫂子,你等下!从前我病着的时候,哥哥给我读了很多书,里头好像有跟小凤儿相似的病症!”她转头看向那大夫,“小凤儿这是黄汗吧?”

那大夫有些迷茫的想了会儿,继而以拳击掌:“对,没错,就是黄汗!”

妇人打小在七里窝里长大,娃生了病,家里条件稍好些的,或者让苟婆子来开一剂药,或者是请魏神婆来跳大神;家里条件不好的,干脆就熬一熬,抗的过去就抗过去,抗不过去,每年夭折的孩子大有人在。

这次也是苟婆子建议妇人,带娃来县里头看一看。

她哪里听过“黄汗”这病症?

她一听得那大夫把病症名喊了出来,激动的瞪大了眼睛:“那,那我家凤儿是不是有救了?!”

那大夫一脸纠结的回想医书里头怎么治黄汗,半天才背出一长串药名来,背完以后又是以拳击掌:“就是这个!没错!”

里头不乏人参鹿茸等滋补之物。

姜宝青听了简直头大,这么冗长无用的药方,到底是什么医书传下来的?

里头管事的药材就只有黄芪桂枝芍药生姜甘草,其余的什么葶苈子、茵陈篙、大黄、栀子一类,虽说也是治伤寒发黄的,但跟小凤儿脉象体现出的病症对不上好吗?

还有,眼下小凤儿哪怕在昏睡中都憋的脸色通红,起了高热,需要大椎、曲泽、合谷、委中点刺放血来应配合处理才是。

这么简单的针灸配合法,这大夫怎么连提也不提?

姜宝青微微皱着眉头:“不用针灸吗?”

那大夫却是一脸错愕:“针灸……是什么东西?”

轰隆隆!

姜宝青被这句话给惊得差点魂飞天外。

这大夫虽说水的很,但好歹也是能背出点不靠谱医书的人,怎么来了句“针灸是什么东西”?

只要但凡有点医疗常识的人,都不应该问出这种话的啊!再忆及之前那医馆里头,坐堂的老大夫看了半天病患,都未曾有一例针灸……

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姜宝青的心砰砰砰剧烈的跳动着,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这个时代,没有针灸!

这个时代,竟然没有针灸!

作为针灸世家传人的她,自然明白,这个时代没有针灸,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机遇!

当然,也是一桩多么大的险事!

在这种皇权至上,一言可以定他人生死的时代,你某项可以救命的技艺比较突出,跟只有你一个人会某项救命的技艺,这完全是两码事!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再也不想像上辈子那样,因着她的银针之术太过拔尖,成了别人权力牢笼里的金丝雀!

姜宝青的脑子里念头纷纷杂杂,那大夫还在那追问:“针灸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姜宝青回过神,强撑着一笑:“我从前生过病,怕是听过的书太杂,记混了。”

那大夫嘀咕几句,便把“针灸”这个新鲜词抛到了脑后,大笔一挥,开始开起药方来。

姜宝青心里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针灸,目前来看,怕是不能光明正大的现于人前了!

妇人哪里知道姜宝青的心理历程,她见那大夫没有强调诊费很贵就去开药方了,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又有些忐忑道:“大夫,我,我身上没多少银钱……”

她话还没说完,那大夫大手一挥:“这病症不算我看出来的,就光收你个药费行了。”他噼里啪啦拨着旁边的一个算盘,最后报出一个数,“四两二钱银子!”

比之前回春堂报出的十两银子几乎少了一半,但这个价钱,也让妇人变了脸色,她嚅嚅道:“大夫,我,我暂时没那么多银钱,能不能再便宜些……”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大夫有些为难:“这已经是很便宜了啊,你看这些药材,都很贵的啊。”

姜宝青收拾好了心情,凑过来看了下那张药方。

这大夫学艺不精,这笔狗爬似的字,倒是跟很多大夫都如出一辙。

姜宝青辨认了半天才都看出都写了些什么。

跟方才那大夫背的药方子内容一模一样。

姜宝青扶额,刚才她就听出来了,药方子里头的药材,有许多都是可以剔掉的。

不但白白花了许多冤枉钱,这方子里头一些药性强烈的药材,对小儿也并不适用。

刚要开口指出时,姜宝青又是一愣。

眼下她应该只是一个“傻病刚好”的十三岁山村小姑娘啊。

若说认出黄汗,还能勉强推到哥哥之前给自个儿读过的书上头。

那现在,这个“傻病刚好的十三岁山村小姑娘”又要删减更改药方呢?

若是传出去,谁不起疑?

姜宝青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不要怪我自私,我只是想好好在这个时代自由的活下去。

我要当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我要当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我要当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在心里头足足默念了三遍给自个儿洗脑,姜宝青这才睁开了眼。

然而看到妇人那张绝望无助的脸,还有小凤儿昏睡中都烧得通红的小脸,她顿了顿,还是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姜宝青做出一副符合年龄的天真无邪的模样,问那大夫:“大夫,我刚才听你说还有人参鹿茸呢?我哥哥说人参鹿茸老稀有了,乃是大补之物……是不是很贵啊?”

那大夫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药方子贵是因为里头都是好东西啊。你看这人参鹿茸,多补啊。你家娃那小身子骨这次生病受罪啊……”大夫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嘶”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对啊,这娃脉象虚浮的很,人参鹿茸这么补,她虚不受补反而影响发汗。”他念叨着,眼睛一亮,大笔一挥将药方子上的“人参三钱,鹿茸一钱”都给划掉,噼里啪啦又打起了算盘,算出个价格,“给一两四钱就好了!”

(本文治病部分都是从古籍上找的资料,纯属为了小说的艺术创作。大家身体哪里有不适一定不要自个儿瞎折腾,一定要及早去正规医院啊!)

第三十一章 真金贵

尽管一两四钱对妇人来说也是笔天价,但好歹比之前的十两、四两都少得太多了。

她抹着泪,颤着手从怀里头拿出个布包来,里头都是些铜板,还有几块极小的碎银。妇人把这堆零散的铜板碎银全推到柜台上,声音有些颤抖:“大夫,我,我就这些钱了,你看看,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给您洗衣做饭,做牛做马……”说着就要给大夫跪下。

大夫有些不忍的把妇人扶起来,叹了口气:“哎,这位夫人,你别这样,起来吧。我就是个孤家寡人,也不用啥洗衣做饭的。”

他有些为难的摸了摸头:“算了算了,看这些也差不多了,差个几钱银子,就当我日行一善了吧。”

妇人喜出望外,连连跟大夫道谢。

大夫回身一边按照药方子拿药称药,一边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耿子江,活该你守不住这份家业,天天的就这么滥好心。你爹你娘去的早,到时候败完了家产,去了地下看你怎么跟爹娘交代。”

他嘀咕的声音极小,要不是姜宝青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配药,怕也听不到。

这大夫医术虽然水了些,但人好像还不错啊。

姜宝青看了一眼这大夫,发现这大夫其实年龄也不大,大概不到二十岁,细看眉眼之间还有几分英气。就是衣着什么的都随意的很,明明是这家药堂的大夫兼掌柜,穿得跟个跑堂的伙计似的。

药很快就抓好了,又细分成了好几包。前头那大夫在那絮絮叨叨的交代妇人怎么煎药熬药,妇人连连点着头:“我家男人在的时候经常喝药,我会熬药。”

大夫点了点头,指了指药堂:“后头有煎药的地方,你先去煎一碗给孩子服下。”他又指使姜宝青,“你去打盆凉水,给孩子敷下额头降降温。”

这也是常用的降温法子,虽然见效不算快,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姜宝青率先过去把几包药都拎了起来:“我去熬药吧。我笨手笨脚的,还是亲娘照顾她更好一些。”

妇人有些犹豫:“宝青,你会熬药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从前在家里头看他们熬过,我都记着呢。”

想想一路过来姜宝青的帮衬,妇人顿了顿,虽然还是有些犹豫,还是做了决定:“那就麻烦宝青你了,我给凤儿打水去。”

“那行,白家嫂子,我去了哈。”姜宝青解下身上一直背着的大包袱,拎着药往后头熬药的地方走。

大夫耿子江看了眼姜宝青利落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句:“这小姑娘看着跟小乞丐似的,倒还挺能干的。”

接着,他打了个哈欠,继续趴在柜台上头,懒懒洋洋的,一会儿就睡着了。

姜宝青拎着那几包药到了药堂后头的灶房,这儿是熬药的地方,她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便把那几包药都打开,一边摇头一边把里头几味画蛇添足的药材都挑了出来扔到了炉子里头,剩下的药材都是对高热黄汗有效的,且对小凤儿这孱弱的身子不会造成太大负担的。

等挑好了,她又将剩下的那些药摆了摆,尽量让它们看上去跟之前药包的大小差不多。

不过剔出去的药材大概有一半了,剩下的草药怎么摆都看上去比之前的要小了些。

姜宝青叹了口气,也就只能这样了。

炉火一点,那些多余的药材都烧成了灰渣。

待到姜宝青端着熬好的药回到药堂里头时,躺在诊疗床上的小凤儿已经醒了,头上搭着块湿汗巾,小脸有些通红的躺在妇人怀里,恹恹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姜宝青坐到旁边,一勺一勺吹凉了细细的喂着小凤儿。

药苦的很,小凤儿却连挣扎哭闹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一张小脸将哭未哭的,让人看着心疼的很。

妇人眼睛有些红,有些语无伦次的:“宝青,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这要是没有你,我就,我就……”

姜宝青不在意道:“没什么,白家嫂子,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互相帮忙应该的。”

妇人忙道:“宝青,经了这么一遭,你喊我瑞花姐就行,再喊白家嫂子太见外了。”她自打被捡回来,就是白家的童养媳,跟了白家姓白,起了个名叫瑞花。但一直以来很少有人喊她的名字,总是喊她白家的,白家的。

姜宝青从善如流:“瑞花姐。”

白瑞花红着眼点了点头。

待到下午快到申时时,小凤儿的脸色好了不少,烧看着也退了些,开始细声细气的闹着喊“娘,我饿”了。

白瑞花有些尴尬的哄着小凤儿:“咱们这就家去,回家娘给你做糊糊吃。”

小凤儿扁了扁小嘴,有些想哭。但这孩子着实是太懂事了,尽管饿的难受,也只是微微的泣了几声。

越是懂事的孩子越招人疼,大夫耿子江有些看不下去,从柜台下头扒拉了几下,扒拉出半包糕点来,一股脑都塞到了白瑞花怀里头:“拿着给孩子吃吧。”

白瑞花简直有些惶恐了,抱着孩子就想给耿子江跪下去。

耿子江忙托住白瑞花,牙疼似的抽了口气:“这位夫人,你这动不动就要给人下跪的习惯还是要改一改才好。”

白瑞花脸一红,讷讷道:“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耿子江摆了摆手:“都说了,我这是日行一善,纯属自我满足,你不必感谢我,我已经从帮助你的行为里头得到了助人的乐趣。”

姜宝青看了耿子江一眼。

思想觉悟还挺高。

她就不行。

她现在立志做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嗯,冷血无情。

姜宝青背着她的大包袱,帮着白瑞花提着药,白瑞花抱着小凤儿,对着耿子江千恩万谢过,这才往城外走去。

待到姜宝青跟白瑞花赶到县外头要汇合的地方时,正好申时刚到。

只不过旁人出来的都早,也就是卖菜的老爷子菜筐子里还有不少菜,看来没卖掉,有点愁眉苦脸的,除此之外,旁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喜气。

屠大娘一见姜宝青跟白瑞花一块儿回来,重重的哼了一声:“小娼妇跟小蹄子混到一块儿去了!也不知道去县里头干了什么勾当,看看,这都啥时候了,一车的人都在等着你们!”

白瑞花微微颤着嘴唇:“大娘,我们是陪我家凤儿看病去了……”

屠大娘尖锐的“哎呦”了一声:“打住打住,就你家闺女金贵,竟然还去县里头看大夫。”她轻蔑的扫了一眼白瑞花,“也不知道是哪个姘头给的银子。”

白瑞花浑身发抖,快要哭出来了。

姜宝青看了眼屠大娘身边买的那一大堆东西,屠树生手里头还抱着一个糖盒子在那吃。她呵呵一笑:“小凤儿哪里比得上屠家的闺女金贵啊。看看,这不过是卖了一个孙女,一下子就得了这么多银钱呢!”

屠大娘像是被人戳到了什么,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第三十二章 宝青不傻

前几日姜宝青是听说了,屠家把孙女卖给了县里头一个走商的当通房丫头,得了一笔不菲的银钱。这不,一下子阔起来了。

那走商的在县里头名声差得很,听说在县里头待了不过半个月,已经从他家宅子里抬出两具女尸了,都是花季少女,据说抬出来的时候身上一点好肉都没了,青青肿肿的,瘆人的很。

因着这个事,李婆子还特特在姜宝青窗外头指桑骂槐了一番,说他们姜家最厚道了,最起码没把姜宝青卖给那个走商,偏偏有白眼狼不识好人心!

屠大娘眼下最忌旁人说他们家卖孙女,他们家做得出,却不愿别人这般说。

“哪个生儿子没*的玩意传的话!”屠大娘外厉内荏的疾声嚷嚷着,“我们把孙女嫁到富人家里头去享福,怎么就能叫卖孙女呢!谁再说闲话,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好了好了,”孙大虎忙出来打圆场,“眼下正好是申时,这就该回去了。”

屠大娘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姜宝青跟白瑞花,而是转头跟旁边的妇人炫耀似的谈起了这遭去县里头她买了多少东西。

孙大虎看着姜宝青背后头那个大包袱有点咂舌:“青丫头,你这买了啥,咋这么大一袋子?”

姜宝青见孙大虎一问这个问题,板车上其他人几乎也都竖起了耳朵。

这傻子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

“没买啥啊,都是些碎布头。”姜宝青大方的把那包袱从背上解下来,打开个小口子,抓出一把碎布条,举得高高的展示了一下,特特让那些人都看到,“因为太碎了,店家几文钱卖给我了。”

姜宝青脸不慌心不跳的胡乱报了个低价。

确实也经常有这样的事,一些碎布头因为太碎,质量又不怎么好,做什么都不合适,店里头便会贱价卖了。

孙大虎挠了挠头,还是耿直的开口道:“青丫头,你这是不是被店家骗了啊,这些布太碎了又没法做啥东西了,几文钱都瞎了。”

姜宝青做出一副“啊?还有这种事”的懊恼模样:“真的吗大虎哥,我还以为自己赚了大便宜呢。”

她当然是赚了大便宜。这些细细碎碎的布头是她特特从一堆碎布头里头挑出来的小块的,放在上头就是为了让旁人以为她买了些无用的东西。

不然后头传到姜家那些人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因着姜宝青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屠大娘一路上心情特别好,一脸的得意,没再使什么幺蛾子,不过是嘴欠几句,跟旁边的人笑话姜宝青“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这就是姜宝青想要的结果,她一直垂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

不过,大概是姜宝青演的太逼真,就连白瑞花也忍不住一边轻拍着小凤儿一边安慰她:“……好在就只有几文钱,布头到时候缝起来还可以做点小荷包什么的。”

姜宝青“一脸丧气”的点了点头。

孙大虎张了张嘴,憋了憋,还是什么都没说。

待这骡车到了七里窝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各人在村头下了车,屠大娘下车时,连连剐了白瑞花好几眼,又趾高气昂满是嘲笑的对着姜宝青哼了一声,这才抱着那一堆东西,拉着她家宝贝大孙子屠树生走了。

姜宝青把药包递给白瑞花,白瑞花怔了怔,迟疑道:“……怎么这药看上去小了不少?”

姜宝青非常镇定,信誓旦旦的:“没有吧,瑞花姐你肯定是看错了。这药我亲手拿去煎的,错不了,你看小凤儿这不好了不少吗?”

白瑞花还是有些迟疑,但看了看安安静静窝在她怀里头吃点心的小凤儿,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是好了不少……”

“那就是了。”姜宝青将那几包药都塞进了白瑞花的怀里,“瑞花姐,记得按时让小凤儿吃药。”

孙大虎站在姜宝青跟前,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姜宝青从怀里头掏出五个铜板,往孙大虎手里头一塞,掉头就跑。

孙大虎措不及防姜宝青还来这么一手,呆了呆,待他反应过来,姜宝青早就背着她的包袱蹿出去好远了。孙大虎手里头拿着那五个铜板直发愣——四个铜板是来回车费,一个铜板是他借给姜宝青的进城钱。

最后,孙大虎说不上心里头是什么滋味,紧紧把那五个铜板攥了起来。

……

姜宝青冤大头买了一包袱碎布头的事很快就在七里窝不胫而走,李婆子出门跟几个婆子唠嗑的时候,被人半是打趣半是嘲笑的说起这个事,气得她当即就火冒三丈,怒发冲冠的直接跑回了家。

正好这一日姜云山回来了,李婆子踹开门冲进屋子里头的时候,姜云山正坐在炕边,跟姜宝青说着县学里头的几桩趣事。

李婆子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使,但隐隐约约的也能看见姜宝青手里头正拿着针线在那缝一块布头似的东西,顿时就炸了似的骂了起来:“个小蹄子,败家娘们,手里头有几个铜板,不想着孝敬孝敬家里的老的,就知道乱花!早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什么臭玩意儿!买些碎布条,干啥?!缝起来接尿吗!”

李婆子骂得十分难听。

实际这已经是看在姜云山的面子上了,不然李婆子早就动手打了。

铜板的由来姜云山已经听姜宝青提过了,知道是她在深山里时救了一个富家小姐,旁人给她的谢礼。他也能理解妹妹把钱藏起来不让外人知道的做法。

不说别的,看看今天李婆子的反应就知道了。

姜云山脸都涨红了,纯粹是被李婆子的污言秽语给气的。他气道:“二奶奶!”

李婆子瞥了一眼姜云山,反而教育起姜云山来:“云山啊,不是二奶奶说你,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整个村里头,哪有去县里头读书的?也就俺们老姜家,勒紧了裤腰带送你去县里头读书。后头可是指望你好好孝敬家里头的!你看看你,别一有几个铜板就给你妹妹浪费!她之前是个傻子,我看着现在脑壳子也是个有问题的!”

姜云山本就不是个善于争辩的,李婆子又老话重提的拿着他读书这事说话,他涨的脸皮都要发紫了,也只不过憋出一句:“宝青不傻!”

第三十三章 四十文

李婆子轻蔑的撇了撇嘴:“不傻?不傻能让人坑了去!”李婆子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朝姜云山伸出了她那满是褶皱的手,嗓音尖锐,“我说云山,你有钱给你妹妹这傻子乱花,还不如给家里头点嚼用啊?……你大姐身体不是很好,弟弟前些日子又中了邪,家里头正是要钱的时候呢!”说着,要账似的抖了抖手掌。

姜云山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身上,摸出三个铜板。

然而他又攥紧了这三个铜板。

这是这些日子他攒下的,打算给妹妹补补身子的。

李婆子分明看见了姜云山的动作,她老眼一眯,就要直接上手去抢。

姜宝青把针线活往炕上一扔,声音爽脆,还带着二分笑意:“二奶奶,这人啊,上了年纪,总不能连脸都不要了吧?”

李婆子大骂一声:“小蹄子骂谁不要脸呢!”

姜宝青笑眯眯的:“谁接话骂的就是谁!二奶奶,你这口口声声说家里头没钱没钱的,我咋看着前两日,二丫姐还去买了盒四十文的桃花粉呢!咋着,我花几文钱买点布头就是败家,二丫姐花四十文买盒桃花粉就不是败家了?”

什么?!四十文?!

李婆子来不及计较姜宝青前头话里的暗骂,心疼得都快滴血了。

在两个孙女中,因着姜二丫嘴巧,会来事,比起姜大丫,她算是偏疼姜二丫些。

但这绝不代表她就能容忍姜二丫大手大脚的花钱啊!

四十文啊!

一想起这个数,李婆子心疼的都快要晕厥过去了。

在她心里,家里头所有的家产都是她大孙子姜有才的。孙女再好,也终究是要嫁到别人家的。

姜二丫一下子花了四十文,就等于是败了她大孙子的四十文家产!

四十文呐!能给她大孙子买多少肉补身子了!

一想到这,李婆子简直心如刀割。

比起这四十文,李婆子一下子也顾不得找姜云山讨那几文钱了,她奋力点着姜宝青,留下一句:“再这么浪费,我就打断你的狗腿!”匆匆出去找姜二丫算账去了。

赶巧姜二丫也正好在家,没过多久,姜大丫跟姜二丫住的那土坯屋里头就传来了李婆子的打骂声,还有姜二丫的哭喊声,动静大的很。

姜宝青才不管那么多,她干脆利落的把方才李婆子踹开的门给关上,吵闹声倒是小了些。

姜云山还有些担心的从破窗户那往外看了看:“二丫姐……”

姜宝青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的好哥哥啊,你就别替旁人瞎操心啦。从前你给我的那些铜板,都是姜二丫给拿去了。她买桃花粉的事,又不是我杜撰的。前几日天天来我窗户边上炫耀她新买的粉多细腻上脸多好看,就姜二丫这样的作派,李婆子早晚都会知道的。”

姜云山倒不知还有这么回事,他脸色变了变,最终归为了一句长叹:“唉……宝青,委屈你了。”

“我才不委屈。”姜宝青脆生生的回了一句。

平白得了一条命,人生得以重活一回,哪里还有什么委屈?

她一边拿起了方才被李婆子打断的针线活,熟稔的飞针走线,顺便换了个话题,“哥哥,县试快到了吧?”

说到这个,姜云山神色也好了不少,眉眼之间颇有神采:“还有三日。这是我们这一届的头一次考试,先生也是怕我们压力太大,特特许了我们回家休息一日。”

等他过了县试府试,考得了童生的身份,就离秀才又进了一步;等他考上了秀才,就可以食廪,到时候每天就有一升米的补贴,还能得些官府给的鱼肉盐醯,到时候让妹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姜云山觉得日子很有盼头。

姜宝青笑道:“哥哥放宽心,你一定没问题的。”

姜云山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县试不过是科举路上的第一步,学无止境,我还有得学呢。”

兄妹俩说笑了半日,姜宝青手上的腰带也正好做好了。

她咬断了线头,献宝似的拿给姜云山看:“哥哥你看,我给你做的腰带如何?”

姜云山知道这是姜宝青用买回来的那堆布头做的,拿过来细看,忍不住惊叹道:“宝青,莫非你于这针线一道上有着别出的天赋?这针脚是真的很好。”

姜云山跟姜宝青那些补丁叠补丁的衣裳,都是姜云山缝的,他被生活逼出了一手针线活,自然也能分辨得出姜宝青这针线活的好坏。

姜宝青嘻嘻一笑:“从前总看你缝补衣裳,潜移默化的就会了。”

哪里来的别出天赋,不过是在现代时,练习针灸的副产物罢了。

她那时候就热衷给学针灸用的人体模型缝制衣服,不用说常服了,就连汉服JKlo裙这“破产三姐妹”,各种风格她也驾驭的极好。

不过那时候就当是一个业余爱好了,谁曾想如今竟然派上了大用场。

姜云山信了姜宝青这个说辞。毕竟,在他心里头,病好以后的妹妹,仿佛是上天为了补偿她前些年的“痴病”,如今简直是钟灵毓秀,再聪敏灵慧不过了。

姜宝青笑眯眯的,又从炕下头扒拉出另外一个布包来。

她把买来的碎布头分成了两份,一份是这种很细碎的,适合做点荷包或者拼接个腰带什么的,这一份就放在明处,也是为了防范姜家人趁她不在的时候,过来乱翻东西,应付姜家人用的。

还有另外一个布包,就是她藏在炕下头这个了。里面全是一些可以做衣裳的大布头。这些就不能让姜家人知道了,不然那几文钱买一包碎布头的说法可就行不通了。

她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铜板,也会遭人质疑。

姜宝青从包袱里头拿出一件做得差不多的长衫来,抖了抖,给姜云山看:“哥哥,我估摸着尺寸给你做了件衣裳。”

姜云山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小少年,也是同姜宝青一样,打小就没了父母,寄人篱下。且,他还要拉扯着一个神智有问题的妹妹。

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本事,只能拼命读书,才能在日后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第三十四章 又不是花你的铜板

姜云山抽了抽鼻子,忍住声音里的酸涩:“宝青,我不用新衣裳。你是女孩子,合该先把自个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姜宝青抬头嗔了姜云山一眼:“哥哥说什么话呢。我知道这人靠衣装的道理,我去了一趟县里头,一堆人都把我当乞丐,看不起我。哥哥一直在外头求学,岂不是处境比我更难?……再说了,我在这个家里头,要是穿得光鲜亮丽的,也招人眼不是?”

姜云山简直要落下泪来。

姜宝青见姜云山这副样子,心里头也是酸酸软软的。

她在现代时,一直是姐姐,照顾着底下的妹妹,从来没有试过上头有个兄长的感觉。

她至今不能忘,在她刚在这个时代醒来时,姜云山穿着一双磨破了的草鞋,拨开人群,红着眼朝她跑来时的模样。

姜宝青抽了抽鼻子,忍住酸涩:“哥哥,我给你量一下,也好再得合身些。”

姜云山还要再推,姜宝青佯装生气,拉下了脸:“哥哥就这么看不起我的手艺?况且,我们兄妹之间,何必这般分出先后来,这里碎布还多得是,我回头再给自己做一身就是了。”

姜云山一见妹妹生气了,立马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忙不迭的点头,哄她:“是是是,宝青你不要生气,你量,你量就是了。”

姜宝青这才露出了笑脸。

待到中午时,周氏笑吟吟的送来了半碗炒白菜,说是给姜云山补身子的,看她那模样,好似手里头端的不是什么白菜,而是绝世佳品一般。

她一脸的关切:“云山,听说你们快县试了?”

姜云山点了点头:“还有三日。”

周氏脸上露出有些夸张的喜悦:“呦,这么快了啊?云山你准备的怎么样啊?还有三天,也就是大后天了,今儿回来会不会有啥影响啊?”

姜云山平日里是个比较腼腆的少年,尤其是之前因着姜宝青的事,他们还闹得很不愉快。今儿周氏就这么热情,姜云山还有点懵,半晌才挤出一句:“多谢婶娘关心。”

周氏见姜云山还承她的情,脸上的神色又好看了几分,她笑吟吟的拉着姜云山的手:“看你跟婶娘见外的。听说你们读书人了不起的很,后头每天还能领大米,领鱼肉啊什么的!还能减免赋税!是不是真的啊?”

姜宝青在一旁就见着周氏望向姜云山的眼神都快冒出绿光了。

周氏的眼神着实太过殷切,姜云山有点抗不太住,只得道:“确实是真的。只不过得先经过县试,府试,院试,当上秀才,才能……”

周氏有点失望,还要经过那么多场考试,这一时半会的,似乎也没法从姜云山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不过再一想后头能得到的那些东西,尤其是减免赋税,家里头二十亩地呢,要是把赋税一减,岂不是能白得好多粮食?

周氏眼里头又有了光彩,笑盈盈的拍了拍姜云山的肩膀:“云山,那你可得好好考啊。我可听说了,这十里八乡的,就没出过秀才老爷。咱们老姜家光宗耀祖可全看你了。你可得好好考,知道吗?”

姜云山点了点头,道:“我会好好考的,婶娘。”

周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姜宝青,眼里头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脸色也差了些:“宝青啊,以后少盯着别人买了啥,又不是花你的铜板。多大的人了,要懂点事,不要跟碎嘴子似的天天嚼舌,没得让人笑话你!”

姜宝青自然知道周氏指的是前头她告诉李婆子姜二丫买了盒四十文的桃花粉的事。

姜宝青灿灿一笑:“婶娘说的是。”

周氏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姜宝青这副没脸没皮全然不在乎她意有所指的那些话,她脸色更不好看了。

但碍于姜云山在这儿,她还真没法跟姜宝青直接撕破脸。

其实,对于姜二丫竟然藏了这么大一笔私房钱,还买了盒贵得要死的脂粉的事,周氏也是又心疼又恼怒,恨不得把姜二丫吊起来给抽一顿。但姜宝青把这事直接捅到了李婆子那,导致李婆子冲进姜二丫屋子里头,把姜二丫大骂一顿后,直接把那盒桃花粉给拿走了,说要拿去换钱。

这就跟李婆子从周氏手里头抠走四十文没什么区别。

只要一想起来,周氏心疼的都快闭过气去了。

这笔账,自然又被周氏给记到了姜宝青头上,她看姜宝青更不顺眼了。

周氏真是恨不得抓花了姜宝青这张笑盈盈的脸。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欲走,又看见了炕上那堆散放的碎布头。

姜宝青花几文钱买了一堆碎布头的事,她自然也是听说了。

因着姜云山在外头一直半工半学的,手里头经常有几个铜板,周氏倒也没起疑姜宝青手上为什么会有钱。

“你哥哥挣点钱也不容易,还要上学呢,你看你一点都不心疼你哥哥,败家败的,几文钱买这么一堆烂布头回来。”周氏又借着那碎布头的事趁机教训起姜宝青来,还在姜云山跟前表现了一番自个儿的心疼,“你不心疼你哥哥,我可心疼呢!”

姜宝青心里头冷笑,你要是心疼,你倒是给我哥哥点铜板改善生活啊?就光会耍嘴皮子罢了。

她也不跟周氏客气,软软道:“婶娘啊,好似你刚跟我说了,少盯着别人买了啥,又不是花你的铜板?”

周氏脸色一青。

这臭丫头竟然还会拿她的话来堵她!

真真是气煞她了!

周氏青着脸:“行,算婶娘白操心了。婶娘说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好?”

姜宝青依旧是软软的:“那谢过婶娘关心了。”

周氏越发想抓花姜宝青那张脸了!

周氏铁青着一张脸,脚下生风般,大步离开了。

姜宝青见姜云山一直默然坐在炕边上没说话,朝他那边挪了挪:“哥哥,怎么了?你觉得我不该这般顶撞婶娘吗?”

姜云山有些低落的摇了摇头:“以前我总觉得,他们虽然对我们差了些,可总也是关心着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自打出了那事,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姜宝青安慰似的拍了拍姜云山的胳膊,然而话却说得很直白:“哥哥,看开点。眼下他们对你还客气点,不过是看你还有些利用价值了……你看方才婶娘的那话,明里暗里是在表功她关心你。可她要是真的关心你,怎么舍得让你在外头吃不饱穿不暖的?这种事,不要看她怎么说,要看她怎么做的。”

姜云山也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他从前不过是自小失怙,渴望一份来自长辈的亲情罢了。

姜宝青的事情出了以后,他就知道,他不能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了。

姜云山长长的出了口气,打起精神来:“没错,妹妹说得对极了……”

第三十五章 陈年真相

待送姜云山离家回县学时,姜宝青已经将长衫给改好了。连着那条新作的腰带,她一并都给姜云山打包好,用从前的破衣裳做成的包袱包了起来,然后又往那包袱里头,塞了好几十枚铜板。

姜云山在一旁看见了,刚要说什么,姜宝青抬头瞅他一眼:“咋了,哥哥,你当我也是婶娘那种只会耍耍嘴皮子关心一下你的人吗?”

姜云山稚嫩的俊脸微微一红,忙解释道:“宝青,我就想着让你自个儿留着花。”

姜宝青一副豪放的模样拍了拍自个儿腰间:“哥哥你放心,你妹妹我现在可是个小富婆。这些钱你且拿着花,我这儿还有好多呢。再说了,哥哥你自管好好考试,考好了,我才能沾你的光享福呀。”

姜云山被姜宝青给鼓励的胸中豪情万丈,小小的少年郎郑重的向妹妹点了点头:“宝青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享福的。”

姜宝青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在村口送走了姜云山,姜宝青回到她的土坯屋,发现本来就简陋的屋子,此刻更像是飓风过境一般,东西横七竖八的散了一地;柜子里头放的好好的碗都被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烂瓷片;之前故意放在炕上的那一包碎布头也被人扯了开来,满炕满地都是。

好在放在炕下头被杂物藏起来的那包布头还在那儿,没有被人发现。

姜宝青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果不其然,她拿笤帚把那堆烂瓷片扫出去时,就见着姜二丫红肿着眼,站在院子里,狠狠的朝她吐了口唾沫。

“我不会放过你的!”姜二丫小声的恶狠狠的说。

姜宝青手往腰间一摸,不动声色的取出一枚绣花针。

她朝着姜二丫走去,慢吞吞道:“哦?你想怎么不放过我?”她靠近姜二丫,轻声道,“就像小时候那样,再将我从台子上推下来一次,让我再摔到头,变成傻子吗?”

姜二丫满脸骇然,难以置信的往后倒退一步,有些惊慌的看着姜宝青:“你,你都想起来了?”

姜宝青往前紧跟了一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都是托你的福啊。”

姜二丫看着姜宝青那幽深的眸子,想尖叫,然而嗓子却像被人扼住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她惊慌失措中,往后倒退几步,却被自己的脚给绊倒,跌倒在了地上——她浑身都有些忍不住的发颤,屁股仿佛被摔成了两半,疼得厉害,自然也就忽略了胳膊上一处一转即逝的轻微刺痛。

姜二丫以为那终将成为秘密。

都说姜宝青小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成了个傻子。

然而姜二丫跟周氏都清楚的很,不是的。

那是小时候她们一块儿玩,两人之间起了争吵,她仗着比姜宝青大一岁,动手将姜宝青推下了土台子——谁知道就那么不巧,台子下头有块石头,姜宝青的头正好撞到了石头棱上,头破血流,晕死过去,生死不知。

当时也不过四岁的姜二丫吓傻了,一旁的周氏听到动静过来,也是吓了一跳。

然而在了解到事情真相后,周氏给了吓得哭闹不止的姜二丫一巴掌,疾言厉色道:“你记住,这事跟你没关系,是姜宝青自个儿不小心摔了下来!是她自己摔下来,跟你没关系!”

对……是姜宝青自己摔下来的,跟她没关系!

这么多年,姜二丫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这事却在今日,由姜宝青这个受害者本人,亲手戳破了这个谎言。

姜二丫只觉得牙齿都在打颤,她强作镇定:“你,你胡说……别人,别人不会信的!”

姜宝青微微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姜二丫:“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头有数。旁人信不信,与我何干。只是我劝你,别再惹我了。”

说完,姜宝青拔腿走了。

只留下院子里一个浑身发颤的姜二丫。

当天晚上,大概是受到了惊吓,姜二丫就发起了热,一条胳膊更是不知怎么了,竟然酸软无力,抬都抬不起来。

因着那四十文的事,向来不怎么喜欢姜二丫的周氏根本懒得理会姜二丫,李婆子更是啐了一口:“败家的小蹄子,不用管她,有钱花四十文买个什么粉,本事大着呢!”

姜一牛见媳妇跟亲娘都这么说,也有些埋怨二女儿不知好歹,有钱不想着补贴家里头,花那么多钱买盒只能涂涂抹抹的胭脂——这是想勾引谁呢?!

别是学了她那个不知廉耻的大姐!

姜二丫无人问津的躺在炕上。

姜大丫形容枯槁,前些日子刚被灌了碗虎狼之药落了胎,恹恹的躺在炕上自身都难保,更别说再去管姜二丫了。

最后也就是同住一屋的姜梅花,着实不忍心,长长的叹了口气,出去打了盆凉水,给姜二丫擦头擦身子照顾了姜二丫大半夜,待到姜二丫额头的热度褪了差不多,这才小心翼翼的褪了鞋袜裙钗上炕歇息了。

姜宝青才不管姜家那边怎么折腾。

姜二丫的胳膊,是她给姜二丫的一个小小教训,过个一两日自己就会好。

倘若姜二丫再惹到她头上,那可就不止这样了。

这几日,姜宝青除了一大清早出去锻炼身体,就躲在屋子里头拿着那堆碎布头缝制衣裳。

她拿着那些碎布头,给自己缝制了一条裙摆是相近色系的碎布拼接起来的襦裙,看上去清新素雅又大方;也因着颜色都相近,也并不怎么打眼,不会说什么太过标新立异,却又让人眼前一亮。

看着铺在炕上的襦裙,姜宝青满意的点了点头,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成衣跟布匹的价格差那么多,她完全可以凭借自个儿针线上的手艺,以及时代带来的那些超前的设计感,做一些成衣拿到店里头去寄卖。

男子衣衫样式少一些,倒没什么可发挥的余地;相比之下,女装的样式可以发挥的设计余地倒是要多一些。

眼下这些余下的碎布头,正好可以让她来试试水。

姜宝青规划了半天,回过神来也忍不住摇头笑,在现代时的一桩练习行针精准度的业余爱好,到了这里,反成了她谋生的手段。

也算是人生的无常吧。

姜宝青这土坯屋采光并不怎么好,为着眼睛着想,姜宝青也不敢长时间的看那针线,万一近视了,这里可没有可以矫正视力的近视眼镜。

她推开窗,想着极目远眺,放松下眼睛。

结果这会儿开窗,却正好跟院子里头的来人打了个照面。

第三十六章 钱氏兄妹

这人,原主的记忆里也有些印象。

是李婆子跟姜老头的二女儿姜莲花的长子,钱金武。

因着姜莲花嫁人嫁得早,十四岁时就嫁给了隔壁漯头村的钱屠夫当媳妇,隔年就生下了长子钱金武,这钱金武反倒还比姜一牛家的姜大丫还大着一岁,今年十七了。

因着钱家乃是屠户之家,家里头常年杀羊宰牛的,倒是不怎么缺荤腥,这钱金武人高马大的很,看上去壮实的跟座小山似的。

钱金武下头本来是还有一个弟弟俩妹妹的,但钱金武他娘姜莲花似乎是生钱金武的时候伤了身子,后来接连两胎,产下的孩子身子骨都弱得很,一子一女都没活到足岁,眼下除了钱金武,就只剩下个好不容易才养活的小女儿钱香香,如珠似玉,真真是捧在手心里疼宠的那种。

自打姜宝青“好”了以后,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钱金武。

钱金武也是头一次见“好”了的姜宝青。

这不见还好,猛的一看,钱金武突然发现,这姜宝青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脸上的神情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呆滞惹人厌……

还,怪好看的?

钱金武直勾勾的盯着姜宝青看。

姜宝青知道这个钱金武若是论亲戚来说,她是得喊声表哥的。

然而这人的眼神实在是太讨厌了,姜宝青礼貌似的朝着钱金武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关上了窗户。

钱金武就有点不大高兴了。

“哥,你看什么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喊了钱金武一声。

钱金武回过神,见妹妹钱香香过来了,觉得自己看个傻子走了神有点丢人,撇了撇嘴:“我刚才看见那傻子了,看着好像还真是傻病好了,不傻了。”

钱香香咯咯的笑了起来:“傻病好了也是个傻子,我还记得去年咱们过来,给她块烤焦的木头,跟她说是好吃的,她就傻傻的啃了起来的样子,太傻了。”

兄妹想起这桩事,两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钱金武也觉得自己刚才竟然有那么一小会儿觉得一个傻子好看,真是太丢人了,笑过以后就把这事给放到了脑后。

姜莲花在屋子里喊她俩:“金武,香香,还不赶紧进来,在外头干啥呢!”

“来了!”兄妹二人应着,赶忙进了屋。

正屋里头,李婆子见着外甥外甥女,脸色比看见姜宝青姜云山要好多了。

尤其是姜莲花过来的时候,还拎了一块少说也有两斤重的五花肉,念及此,李婆子的脸色就更好了。

“哎呦,金武啊,小半年没见,这长得更壮实了啊。”李婆子夸了一句钱金武,在乡下人看来,长得壮实就是对男人最好的夸奖了。

果不其然,听着李婆子这么夸,姜莲花笑得跟朵花似的,“娘,你就净夸他吧!”

“那也是咱们金武长得好!要是才哥儿后头能长得跟他金武表哥似的这么壮实就好了。”李婆子念叨了一句,又看向钱香香。

然而李婆子一看钱香香的穿戴,就觉得有点肉疼。

姜莲花着实太宠钱香香了,她家里头虽说是屠户之家也不怎么有钱,但她舍得给闺女花钱,看看这钱香香,不过十三岁,头上竟然还插着一根银簪,身上穿得那衣裳,裙子上竟然还绣了不少花。

尤其是钱香香过来的时候,李婆子还闻到了一股香味,那香味跟前几日她从姜二丫那拿来的那盒桃花粉的香味一模一样。

李婆子简直肉痛,来不及夸钱香香,就开始怪起了姜莲花:“我说你这也太宠着闺女了,这一身得花多少钱啊,你就金武这么一个儿子,留给金武多好!……前些日子找你拿点钱,你还直说没钱,我咋看你这都不像没钱的样子呢?”

姜莲花大概是因着家里头断不了荤腥,嫁到钱家这些年,养得颇有些珠圆玉润,她撇了撇嘴:“娘,前些日子你一开口就是五两银子,我家里头哪有那么多银子啊。”

李婆子酸溜溜的瞥了眼钱香香:“没钱还给你闺女置办这么一身。”

姜莲花却振振有词:“娘,算命的都说了,我这闺女啊,是有福命的人,那可得好生精细的养着,后头有大福报的!”

李婆子还欲说什么,姜莲花看了一眼有些委屈,垂着头摆弄衣角的小闺女,心疼得不行,忙截住她娘的话:“娘,我这趟来可是有正事跟你说商量的。”然后又对小闺女慈爱道,“香香,你去找你表姐表姨玩去吧。”

钱香香巴不得赶紧走,闻言头也不回的拔腿就出去了。

李婆子就有些不满。

姜莲花是知道她娘这个脾气的,当年她还在家当闺女时,她娘就这样,有啥好东西都恨不得扒拉到她大哥姜一牛跟前去,闺女在她娘眼里头就是根草。

这也就是她嫁出去这么多年,逢年过节的还知道往家里头捎几块肉,她娘这才能高看她一眼。

“娘,你看咱们金武,这都十七岁了。不是我夸自个儿子,咱们金武小小年纪就跟着他爹在肉案子那帮忙,可出息了。”姜莲花满口夸着钱金武,又有些发愁,“我寻思着,这孩子到了年龄,也该说亲了。就是我们那漯头村你也知道,满村子就找不到一个中看的姑娘。我寻思着娘你认识的人多,看看这十里八乡的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金武说说啊?”

李婆子瞅了姜莲花一眼,算是猜透了姜莲花的心思。

姜莲花这是委婉的拒绝周氏想让姜二丫嫁给钱金武的心思呢!

其实周氏原本是打算让姜大丫嫁到钱家去的。钱家虽然也不怎么富,但好歹还能多出几个彩礼钱。可是姜大丫后头出了那么桩事,若是旁人家也就罢了,说不得瞒天过海就让姜大丫给嫁过去了,但姜莲花家……周氏还没那个胆子去坑她姑子家。

首先李婆子跟姜老头就饶不了她。

既然姜大丫不行了,那周氏又打上了姜二丫的主意。

只是这主意周氏也还没跟姜莲花说呢,也不知道姜莲花这是从哪看出来了,这不,今儿巴巴的带着儿子闺女过来,明面上是说让李婆子帮着掌眼给钱金武挑个媳妇,实际上不就是含蓄的拒绝了周氏想要把姜二丫嫁过去的心思吗?

李婆子心里头就有点不太高兴,脸上也直接拉下了脸。

不管姜二丫最近干了什么事,但好歹姜二丫是他们老姜家的种,又是个会来事的,之前李婆子还算中意这个孙女。

钱金武再怎么好,那也是姓钱的。

果然这闺女嫁到外头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竟然还觉得他们老姜家的配不上他们姓钱的!

我呸!

第三十七章 挑拨

钱金武见着气氛不大好,知机道:“姥娘,娘,听说大丫表妹病了,我过去看看。”说完,溜也似的跑了。

姜莲花一看她老娘那神情,知母莫若女,怎么不明白她娘是怎么想的?

但是姜家那俩丫头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肚子里头的花花肠子谁还不知道谁!

姜大丫就是个惯自私的,平日里嘴上跟她那个娘似的,说得比唱得好听,真当了该她出力的时候,还指不定在哪里藏着;姜二丫呢,肚子里头的弯弯绕绕最多了,平日里嘴甜又惯会哄人,背地里阴起人来,那可是丝毫不手软的。

她家香香小时候也不知道吃了这俩姐妹多少次暗亏了!也就她家香香现在大了,知道提防人了,这才好一些!

姜大丫这会儿“病”得蹊跷,然后她大嫂竟然又想把姜二丫塞进来!真是把她家金武当啥了?收破烂的吗?真真是气死她了!

之前孩子还小的时候她大嫂就提过这事,被她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了。眼下大概是看着俩孩子都大了,这心思又活起来了。

一听到这风头的时候,可把她吓得,坐立难安了一整天,决定还是过来跟老娘说清楚。

姜莲花是万万不能让姜二丫那死丫头糟蹋了她家金武!

姜莲花赔着笑:“娘啊,你咋这脸色呢?咋了,还不愿意帮你外甥掌掌眼找外甥媳妇啊?”

李婆子从鼻子里头重重的哼了一声,斜着看姜莲花,语气讥讽的很:“到底咋回事你心里头没个数吗!行了,你啥都甭说了,你这了不得了,嫁到个杀猪的家里头,这了不得了啊,俺们老姜家的闺女可配不上你儿子,赶紧家去吧,别在这招我眼!”

姜莲花没想到她老娘直接翻了脸,忙陪着笑,把姜大丫姜二丫夸了又夸:“……不是我说,放眼整个七里窝,也就咱们姜家这俩闺女生得好,看看那小鼻子大眼的,多招人稀罕啊。我是一直觉得我们家金武配不上咱姜家的闺女!你想想啊娘,大丫这身子不好也就罢了,二丫这闺女眉眼水灵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后头啊,说不得就得了什么造化,嫁到县里头去,把你跟我爹都接县里头去享福呢!”

姜莲花这般漫天夸着,李婆子心里头却是一动。

不说旁的,之前那姓屠的家里头的孙女,卖给一个走商家里头去,还挣了不少银钱呢,眼下整个屠家就跟暴发户似的,让人看了不爽极了。

想想姜二丫长得也还算不错,起码也不比那屠家孙女差哪里去啊!

想到这,李婆子脸上神情总算好看了些,她撇着嘴:“按理说,大丫的人品样貌配你家金武是没啥问题的,就是大丫这身子最近不太好,咱家也是厚道人家,你家金武就独一个,万一大丫嫁过去这生不出娃来,那你还不得恨我一辈子!二丫吧,年纪还小,家里头还想多留她几年,不急,到时候再说!”

一听这话,姜莲花就知道总算是把她娘给说通了,心里头松了口气,忙附和的夸了几句姜二丫的人品样貌,好似明儿就要县里头的贵人要把姜二丫娶走似的, 李婆子越听心里头越畅快,矜持的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挺在理的,中听。”

娘俩又说了会旁的,姜莲花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梅花呢?”

一提起姜梅花,李婆子就直皱眉,颇有些嫌弃道:“……问她做啥,在她屋子里做针线吧?”

姜莲花坐到李婆子身边去,小声道:“娘,梅花都快二十了,你这再留她,都留成老姑娘了。”

李婆子嚷嚷道:“那能怨我留她吗?她自个儿不争气,你跟你哥长得都不孬,到了年龄也有几家来说亲的,你再看看你妹梅花,长得那副模样,平日里又瑟瑟缩缩的,见人也不知道喊一声。村里头哪有看得上她的,还不如多在家里头做几年针线活补贴点嚼用!”话里头满满都是嫌弃。

姜莲花神神秘秘道:“说起来,漯头村里头倒有个合适的……”

……

钱香香去了姜大丫她们的屋子里,一进去就蹙起了刮得细细的柳叶眉:“小姨,大丫姐,二丫姐,你们三个咋还住一个屋,不嫌挤啊?”

姜二丫最烦钱香香这副小姐作派,明明跟她们一样,也是个土生土长的乡下闺女,偏偏一副就数她精贵的模样来。

不过她向来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嘴上,她看了一眼躺在炕上当没听见钱香香的话的姜大丫,又笑道:“香香这一身可真好看,这裙子,我就没见过村里头有人穿得比你还好看的;哎呦,这银簪子,是二姑刚给你买的吧?老好看了,估计值不少钱吧?”

钱香香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听到这种奉承自个儿衣裳首饰的话,心里头就高兴得很,脸上却做出一副矜持的模样:“没花多少银子……我娘说了,家里头就我一个闺女,要好好的打扮我。过些日子我过生辰,还要再给我买一些呢。”

姜二丫意义不明的笑了两声。

钱香香有些疑惑,却见着躺在炕上的姜大丫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仿佛要把她身上盯出个洞来,把她吓得心里头直发毛:“大丫姐,听说你病了……没事吧?”

“没事。”姜大丫又闭上了眼。

手却在被子下头攥的紧紧的。

二姑真是好得很,有钱给闺女买银簪子买衣裳买香粉,没钱借她成亲!

姜二丫目的达到,又亲热的坐到钱香香旁边去,很是亲密的模样,跟钱香香嚼起了耳根:“香香,今儿你来见到那傻子了没?”

姜二丫话里头的“那傻子”,说的自然是姜宝青。

钱香香有些感兴趣:“听说那傻子真的不傻了?……今儿我哥在院子里头看着她了,说是看上去好像是不傻了。”

姜二丫一听就撇了撇嘴:“武表哥别被那傻子给蒙骗了。她现在哪是不傻了啊,简直猴精猴精的,心肠可坏了!”

钱香香有些感兴趣的眨了眨眼:“二丫姐,这话什么意思啊?”

姜二丫提起来心里头就有些恨恨的:“别提了,前些日子,我这好不容易攒钱买了盒桃花粉,回头她就把状告到了奶奶那里头去,害得我被奶奶给大骂了一顿。”

“那个桃花粉我也有一盒。”钱香香先是高兴的接了一句,又有些义愤填膺,“那傻子怎么能这么干呢?这么干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啊?真是太坏了!二丫姐,你就任由那个傻子这么欺负你啊?”

姜二丫听到这儿,目光沉了沉,咬了咬唇,没说什么。

第三十八章 血腥味

这会儿正好钱金武推门进来,正好听到钱香香在说傻子,他嘿嘿一笑:“咋了香香,那傻子怎么惹你了?”

因着都是表兄妹至亲,他们也就没讲究什么男女大防。

姜大丫躺在炕上,看到钱金武,就想起她娘之前还想让她嫁给钱金武的事,眼神有些木。

后不后悔,大概也只有姜大丫自个儿知道了!

姜二丫还没到思春的年龄,但近些日子她娘多少也给她透了个口风,说是打算把她嫁到她二姑家里头去。

姜二丫原本还在犹豫,然而看到钱香香这一身明显跟别的村里姑娘都不一样的行头时,她心里头几乎立即动摇了。

看看她大姐,说是跟那个马成远彼此中意,许了终生。结果呢,最后换来了什么?

眼下都躺炕上几天了,脸青的跟鬼似的,半死不活的模样。

值得吗?

想通了这些,姜二丫再看到钱金武的时候,心里头就起了不小的波澜。

仔细看看,她这表哥长得还是挺魁梧的,样子不能说是出众,但最起码也是浓眉大眼的,整个七里窝似乎就没有比她这表哥更壮实的了。

姜二丫一颗少女心,禁不住的砰砰乱跳起来。

钱香香没有注意到姜大丫跟姜二丫的异常,嘟着嘴跟钱金武告状:“哥,那傻子可真坏,背地里跟姥娘告黑状,欺负二丫姐。”

钱金武就有些摩拳擦掌:“呦呵,这傻子能耐了啊?不行,一会儿得收拾她一顿,让她见识一下厉害!”

姜二丫抬起头,瞥一眼钱金武,忙又垂下头,脸却忍不住红了起来。

谁都没有理会在角落里一直默默做着针线活的姜梅花。

因着姜大丫的婚事告吹,姜大丫原本让姜梅花给做的那两件绣活也就搁置下来。姜梅花由此轻松了一些,但李婆子那边派下来的绣活她还是得赶紧抓紧时间做。

姜梅花无声的在角落里头飞针走线着。

钱金武跟钱香香说定了要收拾姜宝青,也不拖延,忙去喊了姜有才一块儿去河边挖了两桶泥,打算到时候泼姜宝青一身给姜宝青个教训。

然而等钱金武跟姜有才兴冲冲的拎着两桶河泥回来时,却发现土坯屋外头的门上串了一把大铜锁——姜宝青出去了。

钱金武就有些发懵。

气得姜有才狠狠往那大门上踹了两脚,又把两桶泥都泼在了土坯屋的大门上,这才作罢。

而这时候的姜宝青,已经去了深山里。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那个钱金武也是打小爱欺负她的。如今他长得这么人高马大的,哪怕她手上有银针这等利器,但原主这身子目前这般瘦削,怕是讨不到什么便宜。

还不如避出去。

这般打定了主意,她就把手上的针线活都给藏了起来,然后炕上零散着放着一些碎布头,算是做了个小小的伪装。

这还不够,她又扯出了前几天从村里头打铁的那儿,花了十几个铜板淘换的一条破铜链子锁,把那个没什么家产的土坯屋一锁,也多少算是个保障。

姜宝青用破了不少洞的废弃旧衣裳裁了个口袋,又缝了两条背带,做成了一个简陋的双肩布包,手里头拿了把也是刚花了两文钱从打铁的那儿淘换来的小铲子,准备去山里头挖点草药晒制一下。

毕竟她这具身子底子着实有些虚,这种虚,不是简简单单的锻炼身体就能补回来的。

前期她锻炼身体,只是为了勉强能增加一下这具身体的承受度。这么多年下来,姜家说是养着她,也不过是不让她饿死罢了。这具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虚得让人没法看,姜宝青都怕自个儿一剂补药下去,把自己直接给补死。

不说别的,就说前些日子姜宝青逮了只老野鸡,她吃第一顿的时候,竟然因着肠胃受不住这荤腥,后头好悬没泻死她。也就是姜宝青自个儿是懂针灸的,给自己扎了几针,换做旁人遇到她这种情况,怕是得去半条命。

前期多少锻炼的身体也算是有点基础了,眼下姜宝青就打算给自个儿药补加食补,好好的拾捯一下自个儿这具身体。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可不能倒下啊。

姜宝青暗暗给自己在心底加油。

这么多天以来,对于这一片的深山,姜宝青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她钻这些老林子钻的就像是打小生活在这儿似的,还顺手从腐朽的枯树根旁捡了不少能吃的蘑菇。

为了多挖一些三七,今儿姜宝青比平时往老林子的深处走了不少的路。

只是,越往里走,就越有些不太对劲。

姜宝青用力嗅了嗅鼻子,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行医者,对血腥味向来敏感的很。

这片空气里头,若有似无的飘着一股子血腥味,虽然很淡,却逃不过姜宝青的鼻子。

她走了几步,蹲下,这里的灌木丛上头似是落了些血迹。

姜宝青拿手指沾了些,在鼻子下头边碾边闻。

确实是人血。

而且还很新鲜。

怕是这儿不久之前刚发生了一场什么血斗。

姜宝青是最不愿意同一些麻烦事牵扯上的,她判断了一下血迹的大致走向,毅然决然往血迹的相反方向跑了。

“做人呢,要冷血无情一点……我跟你讲,这样对自个儿是有大好处的。”姜宝青默默的在心里念叨着,“想要活的长,就离这些见血的事情远一些。什么医者仁心啊,也要先有自个儿的小命在,才能仁啊。不然你仁个荠荠菜呢!”

姜宝青跑的很是着急,老林子里的野草藤蔓把她身上脸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她也毫不在意,一意往方才发现的那些血渍的相反方向跑。

跌跌撞撞的跑着,姜宝青也不知自个儿跑了多久,她只隐约记得前头是粑子河的某条支流小溪。

终于,前头似乎就是溪岸了,小溪边上那些鹅卵石,散乱的铺在溪岸上,在阳光下闪着亮眼的光芒。

姜宝青气喘吁吁的手撑着膝盖,在溪边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然而待到气稍微顺了些,姜宝青的身体却一下子绷直了。

她这才嗅到,这里的血腥味……似乎更重了些。

姜宝青手缓缓的摸向腰间。

第三十九章 好汉饶命

“主子,我怎么看这个叫花子有点面熟?”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姜宝青全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只是,这会儿她的手已经摸到了腰包里的几根绣花针,这让她心思大定。

姜宝青往声音那里看去,看到的一幕却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溪流的上游,离她不远的溪边,有三个男人。

一个华服青年坐在轮椅里,一个青年站在轮椅边上,手里面提着一把剑,还有一个男人,看不清年龄,浑身是血,半边身子都浸入到了河里。

站在轮椅边上的那个青年,饶有兴趣的看着浑身僵硬的姜宝青。

姜宝青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了,她怕是正好赶上杀人抛尸现场了!

现在叫好汉饶命还来得及不?!

姜宝青暗暗捏紧了手里头的绣花针。

轮椅里的华服青年微微眯着眼,看向姜宝青,蓦的出声:“叫花子,你手里的是什么?”

提着剑的那个青年立即机敏的挡在了华服青年前头,剑尖直指姜宝青。

姜宝青往后退了几步,当机立断的喊道:“好汉饶命!我手里的是绣花针!绝非什么凶器!”还主动亮了亮手里头的东西,果然是几根绣花针。

半点骨气也没有。

华服青年冷笑了一声。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就是之前诈了薛家小丫头一块碎银当诊金的小乞丐。

之前她半边脸肿的厉害,他险些没认出来,这会儿这个小乞丐一开口,他便听出声音来了。

是个贪财好利,貌丑心恶的。

既然是这等人撞破了,也没必要留她一命。

“白芨。”华服青年冷冷的喊了一声,“杀了她。”

被称作“白芨”的青年有些不太赞同的叹了口气:“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一边却提剑靠近了姜宝青,“小姑娘,要怪就怪你今儿运道不好,出门没看黄历吧。”

姜宝青瞳孔微微放大。

她万万没想到,这些古人竟然也有反追踪的意识。她明明是逆着血迹方向跑的,就正好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大概是姜宝青的外表太过无害了——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上来就求饶的小乞丐,白芨是真的没起什么提防的心思。

所以,当白芨在措不及防间被姜宝青用银针刺中大穴放倒时,整个人先是懵逼,继而就崩溃了。

姜宝青见白芨浑身僵硬的提着剑径直倒了下去,脸上装出来的惧怕一扫而空,笑眯眯的站在浑身僵硬不能动的白芨旁边,弯腰下去,拍了拍白芨的脸,把刚才白芨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小伙子,要怪就怪你今儿运道不好,出门没看黄历吧。”

白芨一脸阴沟里翻船的僵硬模样,不堪受辱的闭上了眼。

她费力的从白芨手里头拔出长剑。

这一看就是把好剑,上头还有不少血,她拖着有点沉。

“这等大凶之器,还是沉在河底更安全些。”姜宝青费力的拖着剑准备往河里扔,却突然听到利物的破空声。

不好!姜宝青瞳孔微缩,却来不及避开了。

右边肩膀瞬间剧痛,有什么东西破开了她的血肉,将她肩膀射了个对穿!

一把匕首,插在了姜宝青的肩膀上。

长剑应声而落,摔在地上。

姜宝青强忍着剧痛,头上都疼出了豆大的冷汗,她难以置信的缓缓回身望去。

坐在轮椅上的华服青年,手里头把玩着一把小小的匕首,明明是再俊美不过的清隽样貌,偏偏眉眼间笼上了一股阴戾之气。

她竟然忘了这里还有个坐轮椅的!是她大意了,以为坐轮椅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结果差点死在了这个坐轮椅的人手里头!

肩膀传来的剧痛,还有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姜宝青简直想哭。

华服青年一手把玩着小小的匕首,一手撑在轮椅上,微微撑着头,薄唇微张:“奸猾狡诈,死有余辜。”

剧痛中的姜宝青简直就要疯了,她不过是正当防卫,怎么就奸猾狡诈了!

退一万步讲,奸猾狡诈就奸猾狡诈吧,这等的世道,狡猾狡诈也不是什么坏事,怎么到这人嘴里头,就成了死有余辜了啊?

这怕不是个变、态吧?!

“你猜,这把匕首会扎在你哪里?”华服青年勾起嘴角,笑得有些阴森。

啊啊啊,姜宝青确定了,这果然就是个变态啊!

“主子……”地下躺着的白芨弱弱的出声,“你杀她以前,能不能让她先把这几根古怪的东西从我身上拔下去啊……”

华服青年十分干脆的拒绝了他:“学艺不精,死了活该。”

白芨:“……”

话是这般说,华服青年还是发号施令的同姜宝青道:“去,把他给放了。”

姜宝青一手捂住肩膀上滋滋流血的伤口,也懒得再跟华服青年伪装,她冷冷的笑:“我放了他还不是个死?不如拖他跟我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华服青年盯着姜宝青,阴森森的挑起眉:“你是在威胁我?”

姜宝青扬起有些发白的小脸:“没有!我是在跟你谈条件!你保我一命,我保他一命!”

“哦。”华服青年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你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姜宝青忍着痛,干脆道:“那就让你这个属下陪我一块儿死。一命换一命,不亏!”

华服青年点头,缓缓从轮椅不知什么角落里摸出一叠匕首:“不亏?我倒觉得亏得很。既然你求死之心这般强烈,我可以让你万剑穿心死的再痛苦一点,这样大概才能叫不亏吧。”

这就是个根本不在乎属下死不死的变、态啊,看着他那冰冷无情的眼神,姜宝青确定了这一点。

姜宝青只觉得体内血液流失得越发快了。

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声音极为虚弱:“好,你赢了。”

她忍着剧痛,肩膀的血大滴大滴垂落在溪边鹅卵石上,她艰难的弯腰,颤着手,从那个叫白芨的人身上拔下了她的绣花针。

她方才只不过是暂时封住了白芨的血气,让他一时血气受堵,才会行动被制。

当然,只要将银针拔去,这人就死不了。

白芨在姜宝青拔去银针的那一瞬,几乎是立即从地上弹了起来,抄起地上的剑就把剑架在了姜宝青的脖子上。

姜宝青没有管他,她坐在地上,忍着剧痛,尽量维持住手的平稳,在肩膀附近的周身大穴刺了进去。

立竿见影的,血流失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姜宝青抬头看向轮椅中安坐的华服青年:“看见了吗?我这手祖传秘法,可以封住血脉。同时,也可以将血脉里的毒素,排除出去。”

白芨的手一紧,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宝青,眼里头却有着不容错失的欣喜。

华服青年脸上的神情,却由方才的阴森,一下子变得冰冰冷冷的,甚至不像个活人一般。

第四十章 谈判

“你是谁派来的?”华服青年的声调不带一丝人气,冷冷的,仿佛要渗入到人的骨头里去。

失血算是勉强止住了,姜宝青强忍着剧痛,打起精神:“我只是这儿的一个普通村女,打小就长在这附近的村落。你完全可以去调查一下,我家世清白有迹可循,完全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物。”

白芨有些迫不及待的:“那你怎么知道主子中了毒的?”

姜宝青知道自己已经隐隐抓住了一线生机,她失血过多,晕眩的厉害,却不敢在此时晕过去。借着肩膀的剧痛,她保着最后一丝神智的清明,艰难的解释道:“望闻问切是最基础的。你家主子眉宇之间有一丝青气缠绕,分明是中毒的表象。然而上身双手皆灵活,下肢也并没有一点萎缩变形的迹象,不像生来残疾之人,却又囿于轮椅之间。我便猜,应是中了血毒导致的行走不便。”

姜宝青知道,这个华服青年是个变态,她用他属下的性命做要挟,他却根本不咬这个饵。

那在这等生死存亡之际,她必须要展现自己有活的价值。

针灸,就是她最大的底牌了。

白芨此时此刻已经信了一大半姜宝青的说辞。

他有些激动,恳求似的看向华服青年:“主子!”

华服青年一言不发,神情却依旧是冷若冰霜。

然而,他放在轮椅上的手,却慢慢的紧紧的攥了起来。

他并非生来残疾,也曾是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然而一次阴谋,使得他父亲殒命,他自己也身中剧毒。若非他身怀内功,将毒逼到了双腿之上,恐怕早已毒发身亡。

他死死的盯住姜宝青。

姜宝青忍住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努力让自己精神集中,她发白的薄唇一张一阖:“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华服青年豁然色变。

姜宝青却再也忍耐不住那铺天盖地的晕眩感,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

等姜宝青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躺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肩头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伤口处有些清凉。

四周无人。

什么轮椅变、态,提着剑的男子,都不见了。

连之前倒在溪畔的那具尸体,也不见了。

头还有些晕眩,姜宝青费力的坐在石头上,环顾四周,有一瞬间的茫然。

若不是肩头的伤提醒她这并非一场梦,没准她就要以为她之前遇到的是一场幻觉了。

那个变、态没有杀她,却也没有带走她。

姜宝青轻轻一动,就牵引到了伤口,很疼。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抿了抿唇。

比起丢了小命,眼下的疼痛更多的是在提醒她,她死里逃生了。

甚至那两个亡命之徒,还给她包了一下伤口?

伤口包扎的似乎还行,只是她失血过多,头晕眩的厉害。

姜宝青慢慢起身,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那股劲。

她之前带来的破布袋子还落在一旁,口没扎紧,散了一些三七出来。

姜宝青盯着那些三七,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她肩上的伤口处清清凉凉的,应是旁人用这些三七给她随意止了血上了药了吧?

“坏了,我的针……”姜宝青看到三七,又想起了自己的绣花针。

她昏迷前,那几根绣花针被她用来扎在右肩附近的大穴止血来着。

眼下一根都不见了,想也知道定是让那俩人拿走了。

姜宝青心疼的很。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用绣花针磨出来的!

不过再怎么心疼,她还是要赶在天黑之前赶紧家去。

姜宝青忍住晕眩,右胳膊因着肩膀受伤的缘故,暂时已经没法动了。她用左手将那破布袋子拎起来,跌跌撞撞的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山下走去。

等姜宝青到了姜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好在这会儿村里头也没什么人,她也不用一身血的把旁人吓一跳,还以为她怎么着了。

悄悄的摸进了姜家,姜宝青一看土坯屋的门上门口都被人泼了满满的泥浆,就知道之前避出去是对的。

开了门,姜宝青死狗一般躺在了炕上,纵然肩膀还有些疼,但她昏昏沉沉的想着今天的波澜壮阔,竟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姜宝青的生物钟头一次没有起作用。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被外头咚咚咚的踹门声给吵了起来。

姜宝青这具身体似乎对疼痛的敏感度高得很,姜宝青只觉得这肩膀疼得好似有人在不停的拿刀捅她的肩膀。

她咬了咬后槽牙,心里头把那个玩匕首的轮椅死变/态给骂上了天。

这死变/态是真的狠,这特么是贯穿伤啊!贯穿伤!

稍有不慎她这肩膀就得废了啊!

“谁啊!”姜宝青对外头那个踹门的没好气的喊道。

外头踹门的顿了顿,既而踹的更猛烈了:“臭傻子你给我滚出来!”

姜宝青听得出来,那是姜有才的声音。

姜有才之前阴错阳差的被姜大丫一碗劣质*给药坏了,本来熬一熬,喝点清热解毒的汤药也就过去了。然而李婆子却非得信那跳大神的魏神婆的话,觉得姜有才是中了邪,给他连喝了好几日的符水,喝得姜有才脸色发黄,倒是白白受了好几日的苦。

看来这是闲的皮痒了。

姜宝青习惯性的去摸她的绣花针做防备,胳膊刚一动,就疼得她眼角一抽。

这会儿她也想起来了,绣花针全让人拿走了。

一根都没给她剩下。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

“臭傻子!开门!”踹门声越发剧烈了,大有姜宝青不回应就把门给踹坏的劲头。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忍着疼从炕上爬起来,左手抄了一把用来挖野菜的小铁铲,费力的开了门。

姜有才趾高气扬的站在门口,正待大骂一顿这个臭傻子,昨天竟然让他跟金武表哥白去挖了两桶河泥。然而姜宝青一开门,他骂人的声音还未出口,脸一下子就白了,见鬼似的指着姜宝青直抖:“你,你,你杀人了?!”

姜宝青身上穿的旧衣裳还未来得及换下,大半个身子都血渍斑斑的,看上去活脱脱像是杀了人。

姜宝青呵呵了下,阴森森的朝姜有才露出雪白的牙齿,邪魅狂狷的笑了笑。

“杀、杀人了!”姜有才吓得倒退几步跌在地上,手足并用的爬起来,屁滚尿流的尖叫着跑去正屋了,“傻子杀人了!”

第四十一章 傻子杀人了

赶巧了这日姜老头脑壳有点不太舒服,没去下地。姜有才在外头闹腾,他还拍着大腿跟李婆子夸:“老婆子,看咱这大孙子壮实的!”

李婆子也得意的很:“那可不。”

结果没多久,就听着外头姜有才的鬼哭狼嚎声,喊什么“傻子杀人了”。

姜老头跟李婆子都吓了一跳,一个抄起个板凳,一个抄起扫帚,就往外冲,正好跟吓得眼泪鼻涕都冒出来的姜有才撞到了一块。

“哎呦我的乖孙啊,这是咋了?”李婆子心疼的拉住姜有才。

姜有才眼泪鼻涕抹了一脸,吓得牙齿都直打颤:“奶奶,那傻子,傻子杀人了!全身都是血!”

李婆子跟姜老头对视一眼,眼里头都有些惊惧。

不能吧,这傻子竟然还有胆子杀人了?

杀谁了?

姜老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提了提手里头的木头板凳:“我去看看。”

李婆子拉着姜有才跟在姜老头身后,一块儿从正屋出去。

正好姜二丫也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见姜老头跟李婆子都在,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也躲到李婆子身边去,准备过去看热闹。

姜宝青知道事情不会完,一直就在土坯屋门前头等着,她见姜老头跟李婆子一人手里头操着板凳,一人拿着扫帚,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过来了,心里头只觉得好笑。

算是给自己病中找个乐趣吧。

姜宝青笑眯眯的。

姜老头跟李婆子可不是像姜有才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姜老头见姜宝青右边肩膀整个被包了大半,虽说大半身血渍斑斑的模样有些吓人,但这怎么都更像是姜宝青自己的血……

“这是咋回事!”姜老头冷着脸朝姜宝青挥了挥手里的板凳。

姜宝青指了指自个儿的右肩膀:“昨天在山上摔了一跤,撞石头上了,摔破了。”

姜二丫嘀咕了一句:“怎么没摔死你。”

她说的声音极小,谁也没听见。

李婆子拿着笤帚往前一步,看样子像是想要揍姜宝青一顿:“弄成这鬼样子,还敢吓唬才哥儿!小蹄子,我看你皮痒了找打是不是?”

姜老头一把拉住李婆子,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我估摸着这几日云山那什么县试,就快揭榜了……”

李婆子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口:“丧门星!真是晦气死了,看看你这一身血,咋不直接把胳膊摔掉呢?!”她搂过姜有才,又扯了扯姜二丫,“走了走了,离她远点,别沾染上晦气,看看她那副丧门样!就是个灾货!”

一家人骂骂咧咧的回了屋,姜宝青面无表情的在门口又站了会儿。

姜家这般咒骂在她眼里倒不算什么事,她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视线一直在绕着她似的。

姜宝青有些疑惑的四下里看了看,然而这会儿也就是几个左邻右舍听到了动静,在那好奇的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跟方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宝青,宝青。”王阿杏在篱笆那焦急的小声喊着姜宝青。

姜宝青朝王阿杏挥了挥左手。

王阿杏都快急哭了:“你这没事吧?……摔一跤咋这么多血……”

姜宝青倒是没什么的样子,反而还安慰王阿杏:“没事,多养几日就好了。”

王阿杏面黄肌瘦的小脸煞白煞白的:“等云山哥回来,我可咋跟他交代啊。”

姜宝青眨了眨眼,哄着王阿杏:“没事,只不过是这些血太吓人了而已。实际上都是小伤。等我哥哥回来的时候,说不得早就好了。”王阿杏这才少了几分忐忑不安。

姜宝青这才回了她的土坯屋,把屋门一关,费力的用左手把包着伤口的绷带取了下来。

伤口倒是挺整齐的,伤口处除了三七的药渣,还有一些糊状的东西,大概是那两个人的伤药。

姜宝青极为费力的将外头这件满是血渍的旧衣裳给脱了,换好了伤药,又找了些干净的旧布条给自己包扎了下。做好这一切,她这才换上另外一件补丁叠着补丁的旧衣裳罩在外头,这样最起码从外头看上去,倒是看不出什么伤来了。

姜宝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换药换衣服的过程总是避免不了牵扯到伤口,她疼得满头都是细汗。这一遭下来,就跟打了一场仗似的。

姜宝青这身子的底子本来就虚,再加上失血过多,姜宝青觉得自个儿还能站在这儿,简直就是邀天之幸。指望姜家是绝对指望不上的,她把装着碎银跟铜板的小布兜仔细的放入怀里,出了门。

姜宝青去村里的屠户家里买了一斤猪肝,拎着去了白瑞花家。

因着眼下是孤儿寡母的,白瑞花又是年轻守寡,为了避免邻里闲话,她大白天也是院门紧锁,罕少有人过来。

白瑞花一开门见是姜宝青,也是吃了一惊:“宝青,你这脸咋白成这样了?”说着,忙把人迎进了院子。

小凤儿前几日汤药不断,已经好了个差不多,现下里也恢复了孩童的活泼,正扒在她娘腿边上好奇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举了举手里头的猪肝,笑道:“瑞花姐,我来你家蹭个饭。你可别跟我二奶奶她们说。”

白瑞花见姜宝青手里头拎着那块猪肝份量不小,知道她这是准备了她们三个人的份,顿了顿,道:“上次小凤儿的病就多亏了有你搭手。我这要谢谢你还没来得及,这又怎么好意思……”

如果可以,其实姜宝青也不愿意来麻烦白瑞花。

可她眼下失血过多,再不好好补一补说不得明天就醒不过来了。而她现在又寄人篱下,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上次不过是买了点碎布头,李婆子跟周氏就都按捺不住的跳出来说三道四,若是在姜家做什么食补的东西,估计能被姜家人给恶心死。

她想了想,整个三里窝,也就白瑞花家里她能厚着脸皮过来叨扰一下了。

白瑞花家里头就她跟小凤儿,人口简单,不会有什么人来说三道四,再加上她们之前还有那么一段算得上是交情的过往……

“瑞花姐,我这肩膀受了伤,得补一补,不过姜家那情况你也知道。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了。”姜宝青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解释道。

白瑞花关心道:“肩膀这伤没事吧?……院子里头还有点菠菜,我去给你薅点菠菜,一会儿炖个菠菜猪肝汤再好不过了。”

白瑞花说着,又让姜宝青往屋子里头坐着歇息去。她先把猪肝放到了灶房那,又去院子自家垦的菜地里薅了一大把菠菜,转身就去灶房拾捯起来。

小凤儿见她娘在那忙着,倒是很乖巧的没有去缠她娘,她躲在门后头,探着小脑袋打量着姜宝青。

因着上次见面是在病中,这会儿她对姜宝青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第四十二章 宋寡妇

姜宝青朝小凤儿招了招左手。

小凤儿有些犹豫,跑去奶声奶气的问她娘:“娘,我能跟这个姐姐玩吗?”

这辈分岔的。白瑞花一下子笑了,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把,爱怜的捏了捏小凤儿的小酒窝:“喊姨姨。去跟姨姨玩吧。”

小凤儿这才高兴的蹬蹬蹬跑到姜宝青跟前,羞涩的喊了句“姨姨”。

这般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姜宝青一下子喜欢的不得了。

若是平时没受伤,定要抱到怀里头哄着玩了。

然而眼下姜宝青基本是个半残废,右胳膊抬都抬不起来,她只得用左手摸了摸小凤儿的头,从腰包里头摸出一块饴子糖来——这是她来白瑞花家的路上,正好遇见了走街串巷的货郎,在货郎那买的。

小凤儿眼睛亮了亮,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一个面对喜欢的东西还能忍住不拿的三岁小姑娘,可见平时她娘把她教的有多规矩了。

“拿着吧。”白瑞花把饴子糖塞到小凤儿的手里头。

小凤儿又蹬蹬蹬的跑开了,兴奋的拿着饴子糖去灶房给她娘看。

白瑞花的声音从灶房那传过来:“宝青,咱们都是穷苦人家,铜板一个恨不得掰成两个花,你不用给小凤儿买这些。”

姜宝青笑道:“没事,瑞花姐,路上碰见货郎了,顺手买了块,给小凤儿甜个嘴。”

白瑞花便也不再说什么。

有了这饴子糖的情分,小凤儿对姜宝青亲热了不是一分半点,围着姜宝青“姨姨”“姨姨”的喊着,黏糊的很。

很快,白瑞花就端来了一大碗猪肝菠菜汤,还有几个高粱面做成的饼馕。

一开始白瑞花还有些不大好意思,姜宝青劝了半天,这才领着小凤儿跟姜宝青一块儿吃了起来。

好好吃了这么一顿,姜宝青这才觉得身上似乎有了几分力气。

从白瑞花家出来,姜宝青本来想去挖些益气补血的草药,只是她一想起昨天的那两个人,就忍不住打寒颤,觉得还是暂时不要进山比较好。

尤其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华服青年。

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还没法沟通的变、态!

姜宝青权衡了一下,还是在离村子不远的山路边,挖了几株勉强能用的草药,拿着就往家里走。

说是家,哪里有半点家的样子?

若真是她家,她何必连熬个补铁补血的猪肝汤都要避出去?

鬼使神差的,姜宝青走到了一处破旧如同鬼屋的院落前头。

这不是她第一次过来了。

这里曾经是原主跟哥哥姜云山的“家”。

只是,在他们父亲去世以后,她跟哥哥被姜家收养,这几间屋子里没了人住,迅速的荒芜破败下来。

腐朽的院门半开着,姜宝青走进了这个院子,打量着眼前的房屋。

屋顶破了好几个大洞,屋梁也因着风吹日晒,腐朽成了断木,墙体更是坍塌了好几处,看着整个屋子都将倒未倒的。

根本没办法住人。

只有一间砖瓦房看着还稍微好一些,只是屋顶漏了一个大洞。

整个院子倒是不小,然而遍生着枯木败藤,杂草疯狂滋长,几乎蹿到了人腰的高度。

因着七里窝是个山村,不少房屋都是依山势而建,散落在山间。这院子附近只有旁边不远处的一座老院子,也是年久失修,房屋摇摇欲坠,看样子也有很多年没人住了。

姜宝青最后又打量了这院子一眼,还是又走了。

她现在缺少一个契机。

拐到村子里的大道上去时,没走几步,姜宝青突然发现不远处聚了一堆人,热闹的很。

姜宝青现在一个行事的宗旨就是,尽量远离热闹。

她打算从侧边绕过这堆麻烦。

然而没走几步,就听见人群里头还夹杂着周氏高昂尖锐的叫骂声。

“你个臭骚狐狸,自个儿男人死了,就去勾搭别人的男人是吧?!臭不要脸的,你家男人要是在地底下知道他刚死没多久你就勾上了别的男人,你就不怕他夜里爬出来掐死你吗!”

姜宝青心里头一咯噔。

“男人刚死没多久”……别是周氏在找白瑞花的麻烦吧?

姜宝青犹豫了下,还是叹了口气,上前几步,仗着身子小钻进了里头。

周氏正拽着一个小媳妇的胳膊,在那破口大骂。

那小媳妇抽了好几次胳膊,都没抽出来,只得委屈巴巴的给自己辩解:“姜家嫂子,你真误会俺了。俺跟一牛哥没什么,真没什么。”

姜宝青记忆极好,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之前周氏为了姜有才要拿着锅铲揍她的时候,站在人群里讥讽了周氏一顿的那个小寡妇。

村里头的人大多都互相认识的,原主对这个小寡妇也是有点印象,似乎姓宋,她家男人去年刚去了。

姜宝青一见不是白瑞花,就松了口气。

周氏一见宋寡妇还想狡辩,气得她从怀里头掏出一块帕子,上头绣了朵迎春花,一下子摔到那宋寡妇的脸上:“小浪蹄子,敢做不敢认呢?!要不要脸啊?!还给我男人送帕子,就这么缺男人?!村东头那么多二流子你咋不去找?找别人家的男人算啥东西呦!臭不要脸的!”

周氏越骂越激动,直接上手一下一下的打着宋寡妇的脸。

宋寡妇一见那帕子就傻眼了,一边哭着喊“误会”,一边护着脸躲着周氏的追打。

看热闹的大多都是些跟周氏年纪差不多的大娘婶子,这个点着鼻子骂一句“不检点”,那个唾液横飞骂一句“骚狐狸”。

姜宝青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也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这宋寡妇跟姜一牛勾搭上了,送了姜一牛一块手帕,结果这手帕让周氏发现了,直接到了宋寡妇“捉奸”。

这边正打的激烈,那边姜一牛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连声喊“住手”。

大家伙儿一看,呦,正主来了,都非常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路。

周氏一见姜一牛,眼圈就红了,呸了一口,骂道:“你个死没良心的!”

宋寡妇抬起头,她头发还被周氏抓着,人又比周氏还要年轻十岁,眼中含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很。

她欲语泪先落:“一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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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昨晚定时到了今天早上7点发的,结果刚才一看后台还没更新,再仔细一看原来我定时到了2019年的今天7点,被自己蠢哭了,手动点发布……

第四十三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姜一牛脸色差的很,一个大男人,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媳妇婆子围观看热闹,可想而知他心里头有多恼怒。

他冲着周氏大喝一声:“有话回家说!闹什么闹!不嫌丢人!”

周氏没想到姜一牛跟村里头的寡妇乱搞,竟然还有脸吼她,当即也是又委屈又恼火,梗着脖子跟姜一牛对骂了起来:“你咋有脸骂我的!这些年来我照顾你爹你娘,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哪点做的不如你意,你说啊?!你竟然还在外头跟个寡妇勾搭上了,你,姜一牛,你个死没良心的!”

姜一牛还没等说话,宋寡妇就楚楚可怜的哭了起来:“姜家嫂子,你误会一牛哥了。一牛哥跟我什么也没有,他上次看我可怜,帮我打了两桶水,我就拿了块帕子让一牛哥擦擦汗……一牛哥对你这么好,你还这样误会他,我真是替一牛哥不值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姜一牛仿佛找到了底气,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氏:“看见没,人家比你晓事多了!快家去,别再外头丢人了!”

周氏犹豫了下。

比起男人跟别人勾搭上了,她自然更愿意相信男人没出去乱搞。

她有些迟疑的松开了抓着宋寡妇头发的手。

姜一牛脸色十分的差,吼了周氏一句:“家去了!”然后怒气冲冲的走在了前头。

周氏忙跟在后头也走了。

看热闹的村人见周氏跟姜一牛都走了,只剩下一个在那儿哭得委屈兮兮的宋寡妇,没什么好戏可以看了,也就散去了。

姜宝青也要走,宋寡妇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姜宝青的胳膊:“宝青丫头!”

好巧不巧的,拉着的就是她受伤的那条胳膊。

姜宝青疼得差点翻白眼晕厥过去。

宋寡妇被姜宝青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了手,眼角还挂着泪花:“你咋了?”

姜宝青蹲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缓过那股子疼来。

这也就是好在她及时卸了力,不然宋寡妇那股子劲,她肩膀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八成又要血崩。

“你,你咋了……”宋寡妇大概也反应过来应是她把姜宝青给弄疼了,然而她却不愿意担这份责任,推脱道,“我也没用力啊……咋就疼成这样了。”

姜宝青缓缓起身,冷冷的看了宋寡妇一眼。

宋寡妇冷不丁看见姜宝青那眼神,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

“什么事?”姜宝青耐着性子道。

宋寡妇回过神,她干嘛这么怕一个傻子……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也没人再注意这边了,这才挤出笑道:“宝青丫头,你还记得我不?你小时候我还老抱你呢。上次你婶娘要打你,还是我给拦下来的,你忘了?打小我就心疼你……”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听着。

真当她不知道原主小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

真当她不知道上次周氏要打她的时候,这个宋寡妇说的那几句话是借势来数落寒碜周氏?

姜宝青真是最烦别人把她当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来忽悠了。

宋寡妇见姜宝青不搭腔,心里暗骂一声,傻子果然就是傻子,这哪像好了的样子!

然而她面上还是堆着柔弱又苦涩的笑,同姜宝青道:“……宝青啊,你婶娘那个脾气,你在她家,真是受苦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想看看这宋寡妇到底葫芦里想卖个什么药。

请继续你的表演。

宋寡妇见姜宝青承认了,心中一喜,忙做出一副感同身受、同仇敌忾的模样来:“你方才也看见了,你那婶娘有多霸道,她那般欺我辱我,我都不想活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寡妇双手紧紧捏着那块方才周氏砸到她脸上的帕子,恨不得把这帕子给当成周氏给撕了。

姜宝青心里冷笑一声。

她大概知道这宋寡妇想干什么了。

不就是想拉拢个内部的同盟吗?

果然不出姜宝青所料,宋寡妇嘤嘤嘤完了,就是开始拉拢姜宝青了:“宝青丫头,你跟你婶娘长期住在一起,要是她有个什么事,你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们都是被你婶娘给欺负惨了,得想办法反抗啊!”

说着,就想去拉姜宝青的手。

姜宝青后退一步,明显的避开宋寡妇的手。

宋寡妇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

姜宝青平静道:“还有别的事吗?没别的事我就家去了。”

宋寡妇有些呆滞的看着姜宝青干脆利落转身离去的背影。

这跟她想好的不太一样啊。

她皱起眉。

这姜宝青没准傻病还真没好利索,那姜家人那般对她,她都不想着反抗,呸,真是傻子一个。

宋寡妇垂下眉眼,看着她手里头那块被她揉成一团的手帕,眼里闪过一抹不甘的光。

……

因着周氏在外头大闹了一场,好面子的姜一牛跟受了大辱似的,回到家里头就跟周氏大打了一架,还跑到姜老头跟李婆子那说要休妻。

李婆子早就看周氏不太顺眼了,要不是看在她大孙子的面上,她早就蹿作着儿子把这周氏给休了。

姜老头比起李婆子还是稍微理智些的,他盘着腿坐在炕上:“你说你要休了周氏,大丫二丫这马上就到了说人家的年龄了,谁给操持?”

李婆子在一旁插嘴:“大丫都成那样了,到时候收笔彩礼,远远的嫁出去也就算了;二丫倒是可以嫁到县里头去,哪怕是给人家大户人家当个通房丫头,咱们家里头都吃穿不愁了。后头再给才哥儿娶个县里头的姑娘,最好还多带点陪嫁的,这样就不愁咱们老姜家不兴旺了。”说着,还兴奋的咂了咂嘴,好似已经看到了她抱上重孙子的那一天。

姜一牛接了一句嘴:“休了周氏这些也是不碍事的。”

气得周氏就要拿绳子吊梁上寻死,李婆子还在后头不嫌乱的大喊:“你这周氏,死也不要死在家里头,晦不晦气啊!”

姜有才也不知道从哪里头听说了他爹要给他再找个后娘,嗷的一声哭着进来了,大闹不休。

一家子鸡飞狗跳的闹腾了一整晚。

第四十四章 落榜

姜家内部越是闹腾,就越没有空闲来找姜宝青的麻烦。

哪怕有时候她在灶房里头煮那些草药,被李婆子或者周氏看见了,也不过是讥讽几句姜宝青穷疯了,好孬不分,啥都吃。

姜宝青才懒得理她们。

这几日因着肩膀受伤,姜宝青原本打算做几件不出格又别出心裁的女装拿去卖的想法也搁浅了。

她除了锻炼身体,出去挖草药,以及带着吃的去白瑞花家开小灶以外,就是待在屋子里头用左手磨了几根绣花针。

之前遇的那种特殊情况,算下来还是绣花针保了她一条命。

姜宝青觉得,不管怎么说,身上还得带着一套银针才好。

这是她保命的手段,也是她最后的底牌。

等她有了条件,她一定要找上好的工匠,打一整套大小号齐全的银针。

姜宝青性子极好,将普通的绣花针磨地顺手,少说也要好几个时辰,她就这般沉心静气的在屋子里头磨着,不管外头的纷扰。

只是今日,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有些心浮气躁。

姜宝青不是那种喜欢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她见自己静不下心来,索性就把前几日磨好的绣花针收拾出来,放在腰间的腰包里头,推门出去走一走转一转。

肩伤养了这么几日,又一直食补药补没断过,姜宝青肩膀上那个血洞,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

只不过她的右肩膀,右手臂,目测要养上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如初了。

不知不觉的,姜宝青来到了三里窝村口。

这里的山道可以通向县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渐渐走来的一个身影,看着有些像姜云山。

姜宝青用左手揉了揉眼。

人影慢慢近了,看那身形体态,应该就是姜云山了!

姜宝青高兴的往前迎了几步,继而脚步又慢了下来。

她怎么看着,姜云山有点垂头丧气的?

姜宝青顿了顿以后,又加快了步子,往姜云山那个方向快步走去。

她不敢跑,怕一跑肩伤再裂开。

及到近处,发现果然是一直垂着头默默走着的姜云山。

姜云山似乎有些走神,姜宝青到了眼前他都没注意。

“哥哥!”姜宝青小声的喊了一声。

姜云山没有反应,继续往前走着。

姜宝青有些担心,又喊了一声:“哥哥!”

这声几乎是大喊了,姜云山一开始也没什么反应,慢慢的才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像是怀疑自个儿幻听似的。

然而当他看到跟前的姜宝青时,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愧意,眼眶慢慢的红了。

姜宝青吓了一跳,她早就觉得姜云山不太对劲了,她有些焦急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谁欺负我哥哥,我要拿绣花针戳死你们!姜宝青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的看着姜云山。

姜云山却缓缓的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的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

姜宝青急坏了,她从来没见过姜云山这个模样。

“宝青,我落榜了。”姜云山突然开口。

姜宝青愣了愣,然后在姜云山满是愧意的眼神里头,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次轮到姜云山愣住了。

姜宝青左手抚着胸口,嗔道:“哥哥你吓死我啦。原来是落榜了……你今年才十三岁,来年再考就是了。”

姜云山怔怔的看着长舒了一口气的姜宝青,有些小心的问:“宝青,你,你不会对我失望吗?”

他心心念念要考上秀才,以后就可以食廪,供养妹妹。他一直以为,妹妹也是这般心心念念的期盼着的。

所以这次他信心满满的考了县试后,一直就在县里头埋头苦读准备府试,等过了县试跟府试,他就是童生了。童生才有资格参加院试,也就是秀才试。

他是万万没想到,别说院试了,他竟然连县试都落榜了!

今天张榜的时候,他把那张榜单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直到一个一直都看不起他的同窗把他狠狠的推出了人群,讥笑道:“别看了,上头根本没有你,你个臭叫花子,回你该待的地方去吧!”

周围人哄堂大笑。

姜云山失魂落魄的从县里头一路走回了三里窝。

他以为妹妹也会对他很失望,谁曾想,妹妹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来年再考就是了”。

姜云山用力抽了抽鼻子,闷声道:“宝青,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哥哥很没用。”

姜宝青瞪大了眼睛:“哥哥,你想什么呢!你在我心里头顶顶厉害!考试这种东西,总有发挥不好的时候,下次再好好考就是了。这没什么的!”

姜云山强忍住要哭的酸涩,哑声道:“可是,这样你就得再过一年苦日子了……”

姜宝青满不在乎道:“哥哥你想什么呢。首先我根本不怕过苦日子,再来,我又不是哥哥的累赘,我也会努力不让咱们过苦日子的啊。这个家的责任,不止是你一个人的,我也要为了这个家努力啊。”

姜云山忍不住用手捂住脸,久久没有说话。

姜宝青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姜云山的肩膀:“哥哥,学习这条路呢,本来就艰辛的很,遇到坎坷很正常的,我们再加把劲,跨过这个坎坷就是了。”

姜云山闷着头点了点头。

姜宝青知道,这个少年郎,自己把自己给逼的太紧了。

姜宝青温言细语劝了一路,待快到姜家时,姜云山心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郑重跟姜宝青许了诺,说明年县试,他一定会通过的;不仅县试,府试院试也会都通过,拿到廪生的供给,让他家宝青天天都能吃上精细的米面!

少年的志向非常朴实,就是让他家宝青能天天都吃得上米面。

等到了姜家,李婆子刚好要出门去找人唠嗑,正好在门口跟姜宝青姜云山打了个照面。

李婆子根本就没把姜宝青放到眼里,她一看到姜云山,双眼就放出光来。

“哎呦!云山,回来了啊?!县试考的咋样啊?我听人说,县试完了就是那啥府试,府试完了就是童生老爷了?”李婆子双眼放光,问。

石嘉县这种小地方,似乎天生就在这读书上头缺点什么,出个会读书的人不容易,这么多年了,连童生都少得很。

物以稀为贵,所以,哪怕是童生,在石嘉县也会被人尊称一句“童生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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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有个小小的地方跟后面出了矛盾,改了一下。

第四十五章 搬到哪里

这也就姜宝青刚帮着姜云山调整好了心态,要是姜云山先见到的是这么激动的李婆子,怕是心里头那份没考好的愧疚感,能把他压塌了。

不过,尽管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但姜云山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声音便低了些:“二奶奶,我没过县试。”

“啥?!”

李婆子又尖又利的声音差点把姜云山跟姜宝青的鼓膜都给喊炸了。

李婆子双眼凸出,直勾勾的盯着姜云山,那模样,跟家里头的银子飞了没什么两样——或许对李婆子来说,就是银子飞了。

“你不是读书挺厉害吗?!咋连个县试都没过?!”李婆子那枯瘦褶皱的手指差点戳到姜云山的眼珠子上去,姜宝青把有些呆愣的姜云山往后一拉。

然而李婆子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姜云山,她唾液横飞的骂着:“家里头好好的养着你跟你妹妹,啊,花了那么多钱,让你妹妹嫁个人你也不肯,你又连个县试都考不上,家里头养你们算是白养了,一个白眼狼,一个窝囊废!有啥用啊?!除了吃吃喝喝你们还会干啥!”

姜云山还有些惭愧,连忙跟李婆子保证:“二奶奶,我下次一定……”

“下次下次下次!”李婆子厌恶的提高声音,“你咋不等我跟你二爷爷入土了再考上?!平日里吹得跟多牛逼似的,还不是没考上?!呸!窝囊废!家里头的银子算是打了水漂了!”

姜云山被李婆子骂得抬不起头来。

去年他本来也可以参加县试,结果去年他在考试前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去把腿给摔折了,就错过了县试。

今年好不容易参加了县试,然而却落榜了。

接连两次,他实在是无法再替自己辩白什么。

姜云山原本也不是那种会给自己找理由推脱的……被李婆子骂得面红耳赤,头都快垂到胸膛上去了。

姜宝青听不下去了,这李婆子说的好像姜家给她哥哥出了多少上学的银钱一样!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家里的银子打水漂,白养了他们,真是天大的脸!

拿了他们家十亩地,然后每年只给兄妹俩一袋子掺了石子的糙米,这就是养了他们了?他们就该把自个儿都奉献给姜家了吗?

然而姜宝青刚要开口骂回去,姜云山就拉了拉姜宝青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姜宝青简直无语了。

李婆子骂骂咧咧的回了正屋,说什么“读了那么多年,啥名堂都没读出来,我都替你们丢人,没脸出去见人了”。

姜宝青也跟姜云山回了他们土坯屋。

姜云山见姜宝青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反过头来劝道:“你也知道二奶奶是怎么样的性子,随她骂去吧。你若替我出头,到时候我走了,受难的还不是你?”

姜宝青久久无语。

半晌,她才轻声道:“哥哥,你没有想过,要搬出去吗?”

姜云山吃了一惊:“搬出去?搬到哪里?”

姜宝青道:“比如我们以前的家?”

说到这个,姜云山只觉得一阵恍惚。

以前的家,他已经很久没去过那儿了。

有次回县学里时,他拐了个弯特意去看了下那个家。

荒芜破旧,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小而温馨的家了。

姜云山摇了摇头:“宝青,你觉得那里能住人吗?”

姜宝青随手指了指这个土坯屋,反问道:“收拾一下,也不比这里的环境差多少吧?”

姜云山被梗了一下,他有些头疼:“宝青,你是个女孩子,我又常年不在家,那儿荒郊野岭的,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姜宝青平静道:“哥哥,你以为这里就安全了吧?”她顿了顿,把前些日子,晚上的时候姜大丫领着村里的二流子摸到了她屋门被她发现的事,告诉了姜云山。

姜云山难以置信的瞪圆了双眼。

他霍的起身就要往外冲。

姜宝青早就料到他会这样,眼明手快的用左手死死拉住姜云山:“哥哥,你冷静一下!”

姜云山涨的满脸通红,气得都有些怒发冲冠了:“我要去问问大丫姐!她怎么能这么狠毒!”

姜宝青比姜云山冷静多了,她低声道:“她不会承认的,无凭无据的,说不定还会反咬我们一口,说我污蔑她。”

饶是如此,姜云山还是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卖了你一次不够,还要再害你一次!心怎么就那么毒!”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害怕。

若是那天晚上让姜大丫的阴谋得了逞……

姜云山紧紧的攥住胸前的衣服,不,那种情形绝对不能发生!

姜云山的牙齿都在发颤,说不上是气的还是怕的:“搬,我们搬!”

可算先把姜云山劝好了,姜宝青长长的舒了口气。

姜云山县试落榜的消息,很快姜家人就都知道了。

向来笑面虎的周氏,连笑脸也懒得装了,在外头碰见姜宝青跟姜云山时,轻蔑的上下打量她俩一番,然后从鼻子里头发出一声哼,端着衣裳走了。

姜老头跟姜一牛下午就过来喊姜云山,让他下地干活,还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说家里头不养闲人,姜云山又不是什么大少爷,家里头让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读出个名堂来,也该给家里头干活了。

姜云山正好觉得,以后若是搬出去了,他是该好生学习下家里头的农活什么的,总不能让他妹妹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来做哪些。

他从善如流的应了。

然而姜云山的这份从善如流,在姜老头跟姜一牛眼里,却成了一种自知没法考上童生而重找的出路。

这不就代表着他自个儿也知道自己没希望了吗?

姜老头跟姜一牛对姜云山更是呼来喝去了。

到了晚上姜云山回来时,累得几乎是褪了层皮,沾炕就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还不忘跟姜宝青念叨:“宝青放心……你放心……”

姜宝青心疼的很,用火把绣花针烤了烤当做消毒,帮睡梦中的姜云山好生疏通了一下筋脉。不然他骤然这么大的活动量,怕是夜里头会抽筋。

姜宝青嘀咕道:“幸好我左手也能针灸,虽说不怎么稳妥,但疏通下经脉是没什么问题了。不然今天夜里哥哥可是有罪受了。”

做完这一切,姜宝青又收拾了一下屋子,这才慢悠悠的躺在了姜云山身边,和衣而睡。

然而第二日,姜家又起了大乱子。

第四十六章 发烧

姜有才发起了高烧,折腾了大半夜都没退下去。

急得李婆子一大清早就来踹姜宝青他们的屋门,让姜云山跟她一块儿出去套个车请魏神婆过来。

姜云山其实去不去的没啥作用,但李婆子却觉得,不使唤使唤姜云山,浑身都难受。

姜云山跟在李婆子身后,有些迟疑:“表弟高烧不退,要不还是去找苟大夫来看看?”

李婆子拿眼刀子剐了姜云山一眼:“呦,大少爷,你这是读书把脑子都给读傻了吧!苟婆子就是个山野骗子,只会胡说八道招摇撞骗,才哥儿这种情况,得去找魏半仙!魏半仙的大神通,你们这些读傻了脑子的人,根本不明白!”

姜云山还有些踌躇:“可……”

“行了闭上你的嘴!”李婆子不耐烦的瞪了姜云山一眼,厉声道,“你再不快走,是不是想害死才哥儿!?”

姜云山只得朝屋子里的姜宝青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跟上了李婆子。

姜宝青想了想,打算去看一眼姜有才。

结果周氏就像一只满脑子都是护犊的老母鸡,跟姜宝青在门口只不过打了个照面,手里刚打来的井水差点泼姜宝青一身。

“滚滚滚!黄鼠狼给鸡拜年是吧?!离我家才哥儿远点!”

周氏眼底下全是乌青,看来一夜都没有睡好觉,大骂道。

姜宝青呵呵一下,踅身回了自个儿那间土坯屋。

等到李婆子把魏神婆请来的时候,姜有才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魏神婆一看,眉头就皱得老高。

她其实也是个半吊子大夫,遇见不难治的病,糊弄一番就过去了,病大多都会自愈,然后她的威名便这样越传越广。

像上次,等她过去跳大神的时候,姜有才那虚浮乱燥的*之毒早就熬过了一大半,剩下一点不足为患,她稍微一演,用水把姜有才给泼醒,姜有才的家里人就会以为她法力无边。

然而这次,就有些不大妙了。

这姜有才高烧拖的有点久,她这不太好糊弄了。

好在,魏神婆上次早就埋下了伏笔。

李婆子,周氏,姜老头,姜一牛,四个大人眼巴巴的看着魏神婆又是皱眉又是脸色一变的,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去了。

李婆子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半仙……我,我孙子,咋、咋了啊?”

魏神婆自然不能说因为发烧拖得太久,她不好糊弄人了。

她瘦骨嶙峋的手指飞快的掐了一通,口中念念有辞。

李婆子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脸惨白惨白的看着魏神婆在那掐指算命。

许久,魏神婆才神色肃然的摇了摇头:“你家这个事,不好办啊,你家这是有邪物作祟啊!”

吓得李婆子跟周氏腿一软就要给魏神婆跪下,连连磕头道:“半仙,半仙,救救我家才哥儿啊,求求你了,救救我家才哥儿啊。”

魏神婆一脸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看在你们心诚的份上,我便给个提示吧。”

她顿了顿,又问:“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走前问过你们什么?”

周氏记性好,几乎是一下就想了起来,当时她跟李婆子送魏神婆出门的时候,魏神婆先是问了句姜宝青是不是不傻了,后头魏神婆看着脸色似乎就不是很好看……她还以为是银子给少了的缘故,当时也没有多想,眼下再一对应,可不就是?

周氏脸色惨白,失声道:“难道是那个傻子在作祟?!”

周氏这话一出,李婆子先是如梦初醒般拍了下大腿,继而破口大骂:“我就说!那小蹄子傻了那么多年,她娘的怎么突然说好就好了?!那眼神看得人也瘆人得很,凉滋滋的,好像你惹了她她就敢弄死你似的!”

姜老头也面露恐惧:“对!现在想想,那丫头回来以后,样样事都不对劲的很。才哥儿可不就是跟她了一架后才生了那么一场古怪的病吗!……我看八成她掉粑子河里那次,是被那找替身的水鬼给附身了!”

姜老头这话一出,姜家人的神色俱是一变。

周氏又想起什么,脸色一青,面露惊惧之色:“刚才我出去打水,回来就看着她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是不是那脏东西想要进来继续祸害才哥儿?!”

这话一出,姜家人几乎都慌了,乱哄哄的给魏神婆磕头,求魏神婆救救姜有才,祛除家里的污秽。

魏神婆对于这个效果满意的很。

她上次故意那般留下个埋伏,本来想着后头借这个名号再来敲这家人一笔,谁知道这家人自个儿就送上门来了。

一个傻子,突然恢复神智,本就可以引导出诸多说法来,端看她如何引导了。

魏神婆眯起浑浊的双眼,口中念念有辞,都是一些古怪的音节,似吟似唱,听不懂念得是什么。

半晌,魏神婆猛的睁开双眼,语调诡异,飞快道:“本仙已查到那妖孽来历!那妖孽本是粑子河中一只百年恶鬼,专好吸人阳气,这些年在粑子河中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姜氏女名宝青,不慎落入河中,被那恶鬼占据了身子,上得岸来,祸害一方!姜家近来是否怪事频发?皆是此恶鬼在你家兴风作浪!家中小儿频生怪病,也是被这恶鬼吸了大量阳气!”

竟然是这么有来头的邪物!

李婆子跟周氏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的哭着问:“那我家才哥儿还有救吗?”

魏神婆长叹一声:“那邪祟着实本事太大,如今又吸了你家才哥儿的阳气。你家才哥儿不是一般人,那阳气大大助长了此妖孽的道行,我姑且一试!”

……

姜云山跟李婆子去接魏神婆时,套的是孙大虎家的骡车。孙大虎跟姜云山关系也不错,关心的问了几句,得知是姜有才高烧不退,也是建议去请苟婆子过来看一看。结果还没说两句,就被李婆子劈头盖脸骂了回来,说他不懂别瞎说,免得得罪神仙,害了他们姜家,到时候可饶不了他!

孙大虎是个老实人,被李婆子这样一骂,一路上都有些讪讪的,什么都没敢说。

不过孙大虎心里头总觉得有些忐忑,回到家里头把骡车解下来,左想右想都觉得有点担心。

村里头一直缺医少药的,罕少跟外头有啥联系,他也就是常年做这个拉客的生意,才对外头的了解多了一点。

附近村子里头,孩子活不到成年就夭折,那真是太常见了。

一旦家里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要不就是自己家里头用土法子胡乱熬个什么草药汤,要不就是请神婆过来施个法。有时确实能好,但有时人就这么没了。

尤其是小孩,村里头养不活的小孩每年都有不少。

然而据他所知,人家县里头的孩子养活的多,就是因为一有病就去医馆看大夫。

孙大虎在家里头实在有些坐不住,还是揣了点铜板去了姜家。

他想的很朴素,要是姜家是因着银子不够没法请大夫的话,他这里好歹还有一点铜板能应个急。

第四十七章 邪祟上身

然而孙大虎刚到姜家门口,就见着姜一牛脸色发青,嘴唇有些哆嗦的从外头拎了一只黑狗回来,那黑狗嘴被绑得紧紧的,四肢像肉猪一样的被绑着,把孙大虎给吓了一跳。

“叔,这是……”孙大虎还没问完,就被姜一牛阴着个脸给赶了。

他似乎是怕什么人听到,声音压得极低:“别来瞎凑合,碍事,走走走!”

说着,一边把门给关上了。

被拒之门外的孙大虎一头雾水,也只能是挠了挠头,有些担忧的家去了。

姜云山跟姜宝青此时还并不知道这些事。

姜云山一回来,就让姜宝青拉出去了。

他俩去了从前住的那个院子,去院子里头拔了会儿草,准备清一清院子。

因着常年无人修葺,这地面干硬的很,姜宝青又一直很别扭的只用左臂拔草,还是被姜云山发现了异常。

不过姜宝青一副没什么大事的模样,拿“不小心崴到了胳膊”的说辞把她单纯的亲哥给糊弄过去了。

兄妹俩劳作了大半上午,因着着实太难清理,也不过是清出了并不算大的一块地方。

姜宝青却兴奋的很,指着那块地方,开心的跟姜云山描述着日后的生活:“这儿我要搭点西红柿架子,种点西红柿秧,旁边再种点黄瓜,种点小白菜。到时候饿了的话,摘根黄瓜,稍微一洗就可以嘎嘣吃了,纯天然绿色无污染,一定脆甜脆甜的……”

姜云山见妹妹难得这么有兴头,心里头也是高兴的很。

他希望妹妹一直这样单纯快乐的生活下去。

兄妹两个擦着汗,往姜家走。

虽然他们都不愿意回到姜家,但眼下姜家还是他们的居住地,他们还是不得不回去。

只是到了姜家跟前,姜家却是柴门紧闭着,看不到院子里头的模样。

姜家的柴门上一左一右各贴着一张古怪的画符,姜宝青看了一眼,心想这八成是那个魏神婆搞出来的东西。

姜云山想起姜有才的高烧,稍稍迟疑了下:“也不知道才哥儿的高烧退了没。”

有病不去看大夫吃药,找个装神弄鬼的来跳大神,要是能退的话,那是姜有才他自个儿的免疫系统牛逼!

姜宝青心里头嘀咕着,不怎么在意的把门一推。

院子里头空荡荡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姜宝青还有些奇怪,这会儿是跳大神折腾完了还是怎么着?上次她可见那跳大神的场面挺闹腾的啊。

院子里头虽然没人,但院子的正中心却用草木灰画了个什么图案,诡异的很。

姜宝青还在那驻足打量着,冷不防听到一声大喝:“妖孽,伏诛吧!”

一盆狗血直直泼来,泼了姜宝青一头一脸!

“宝青!”姜云山在一旁傻眼了,正要冲过去,却被斜刺里冲出来的姜一牛紧紧的制住,按着头狠狠的压在了地上!

姜一牛往一旁吐了口唾沫:“这臭小子说不定也被那个邪祟给附过身,待会儿让半仙也给看一看!”

姜宝青从头到脚在那沥沥啦啦的往下淌着血。

她也没动,就站在那儿。

狗血是周氏躲在门边上泼的,她泼完后,紧张的手都快端不住空盆了,哆哆嗦嗦的。

魏神婆此时也从暗处站了出来,手里头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几张黄符,绕着姜宝青跳起了大神,口中念念有辞,声调诡异的很。

魏神婆的算盘打的极响。

一个痴傻了多年的弱女,突然被泼这么一身黑狗血,肯定会被吓坏,指不定如何失态,被吓得暂时失了魂也是常有的事。

那她就可以说是她祛邪成功了!

至于姜有才,病好的话就是她法力高深,把冲撞了姜有才的邪祟驱走了,自然不药而愈;不好的话,那自然就是附在这个傻子身上的邪祟吸了姜有才太多阳气,已经无力回天!不过她已经将邪祟完全驱走,日后不必再担心!

魏神婆算盘打的精极了。

她以前这么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至于被她当成邪祟附身的女孩子,日后会遭到什么待遇?

哈?跟她有什么关系?

无论是被远远卖掉,还是被沉塘,被活活烧死……无论什么那都是她们的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魏神婆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魏半仙又施法了!快来看啊!”

“天哪,听说姜家那傻子是被邪祟上身了!怪不得我看她古怪的很!”

“嘿,我早就看姜家那个傻子不对劲了。那天我跟她一趟车去县里的,我那时候就觉得那个傻子魔怔的很!”

不少村人闻风而来,挤在姜家门口看着热闹。

王阿杏满脸惊恐,站在篱笆那似是想要去救姜云山跟姜宝青,却被她娘狠狠的左右开弓扇了几个耳光:“你要去死我现在就打死你,别害了咱们一家子!那是邪祟上身!你要出去这个门,就别回来了!免得把晦气给家里头带回来!”

王阿杏被打的双颊迅速肿了起来,她慢慢的蹲了下去,呜呜的哭了起来,却不敢再说半个字了。

……

魏神婆看着姜宝青一直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心里揣测着这应该是完全被吓傻了,不然不至于有这等反应。

魏神婆很满意,又手舞足蹈的绕着姜宝青跳了会大神,这才一手剑尖指天,一手捏着黄符,“呔”,将黄符一把按在了姜宝青的脸上。

姜宝青满脸都是黏腻的黑狗血,黄符十分容易的就贴在了她的脸上。

她仍是一动不动。

一旁的周氏紧紧攥着方才装黑狗血的脸盆,颤巍巍的问:“半,半仙……这,这是好了吗?”

魏神婆没有回她,紧紧的盯着姜宝青,剑尖指着姜宝青的胸口,喝道:“邪祟!本仙已看破你真身!你莫要再在此兴风作浪,尘归尘,土归土,回你该去的地方!”

自打上一次魏神婆“救”了才哥儿以后,李婆子对魏神婆的厉害简直是心服口服。她躲在魏神婆后头,见姜宝青一动不动的,心里头也没那么怕了,骂道:“生前是个傻子,闹得家里头不安宁,死后也不放过我们老姜家!忒歹毒了!你要是再不滚,半仙就把你打的魂飞魄散!赶紧离我家才哥儿远一些!”

没有半点动静。

晌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大家都屏气凝息,半点动静不敢出。

只有姜云山还在那挣扎着大喊:“你们干什么……宝青!宝青!”

然而没人搭腔。

姜一牛把姜云山的脸往地上按的越来越狠,脸上都被蹭出了不少血痕。

第四十八章 好强的功力

然而外头聚着看热闹的村人越来越多了。

一个有些苍老,又有些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是干什么呢?”

姜老头忙迎了上去,陪着笑道:“全老哥,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三里窝姓全的人家也有几户,但能让姜老头称为“全老哥”的,只有三里窝的里正了。

全里正脸上褶皱比姜老头还要多些,他慢悠悠道:“出来消消食,看着你家这儿挺热闹的。”

姜老头压低了声音:“……我家那个傻子,被水鬼附身了,魏半仙正在这驱邪呢。”

全里正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没再说旁的。

而正当这会儿,一直没动不言语的姜宝青却动了。

她抬手撕下脸上的黄符,抹了一把脸,带着哭腔的喊姜云山:“哥哥,我好怕啊!”

果然是被吓傻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魏神婆心里头暗忖这种时候正好是小女孩最好吓唬的时候,面上却紧紧板着脸,掐着手指口中乱念一通,猛的睁眼,呔道:“这妖孽,好强的功力!你们不要靠近她!小心她再找替身!”

姜宝青顶着一头一脸的黑狗血,看上去就像个血人似的,饶是大中午的,这些围观的人看着也是觉得脚底下生出不少寒气直冲头顶,听了魏神婆的话,个个都忍不住倒退一步。

姜云山脸被按在地上,听见妹妹在那哭着喊他,当即又剧烈的挣扎起来:“宝青!宝青!”

姜一牛正对姜宝青犯怵呢,姜云山这会儿又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挣扎,竟一时没按住,让姜云山把他给掀翻了,挣扎了出去。

姜云山看着满身满头都是血的妹妹,眼泪都掉下来了,上前用力用手帮姜宝青抹着脸上的血:“宝青,你没事吧宝青?”

姜宝青自然没事。

其实周氏端着狗血要泼时,她已经察觉到了。

她本来想躲过,脑子里却突然掠过一个念头——她不是正愁没借口光明正大离开姜家呢,这不是瞌睡就送了枕头过来吗?

于是姜宝青就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被周氏用黑狗血泼了一头一脸。

对于血这种东西,或许很多人心里头畏惧得很,但对于姜宝青这个现代时修习针灸的医疗工作者来说,血真的是一种司空见惯的东西了。

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身体也有,我身体里也有。

也就是血腥味难闻点,不过闻久了也就那样了。

姜宝青毫无心理负担的顶着满头满身的黑狗血站在那儿当布景板。

她在等,等围观的人多一些,再多一些。

而全里正的到来,让姜宝青心中一动,得知时机到了。

关于全里正这个人,原主的记忆里是有的。当年哥哥姜云山考上了县学的蒙童班,想去读县学,姜家不答应,觉得家里头会少个劳动力,最后还是全里正过来劝说才让姜家同意的。

于是,姜宝青撕掉黄符,喊着哥哥,哭了起来。

她从前其实不爱掉眼泪的。

在现代时,她打小就被爷爷当作传人培养,虽然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心性却再坚韧不过。再加上下头又有一个患病的妹妹,肩上担着很多责任,更是不怎么掉泪了。

然而等她在这个古代痴女姜宝青身上重生,她似乎变得爱哭了。

像她本来只打算假哭几声的,然而当姜云山满脸土和血的从地上挣扎爬起来,朝她跑来,心疼的给她抹着脸上的黑狗血时,她鼻子突然就一阵酸涩,竟然是情真意切的哭了起来。

“哥哥……”

老天爷对这对兄妹,似乎是真的有些不公。

然而天道不公,他们却还得走下去。

世事坎坷,总不能因为坎坷,就裹步不前。

李婆子躲在魏神婆后头,指着姜云山,喊:“你可别被那个邪祟骗了!那不是你妹妹,那是耙子河里的水鬼,占了你妹妹的身子!是来霍霍我们老姜家的!要不弄死那个邪祟,咱们一家子都没有好日子过!你看看才哥儿,都快被那个邪祟给吸光阳气了!”

姜云山将姜宝青挡在身后,怒道:“二奶奶,她不是什么水鬼,她是我妹妹!我同她一母同胞,一同长大!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姜宝青稚嫩的哭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哥哥,是不是因为我不肯听二奶奶她们的话,不愿意卖了自己给大姐姐换嫁妆?所以她们就觉得我是什么水鬼?”

姜家打算把姜宝青卖了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一听这话,都有些哗然,面面相觑起来。

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事呢……

姜云山跟姜宝青这对兄妹的事,村子里头很多人都知道,按理来说,这俩孩子把家产都给了他们,换得他们在姜家寄居,这等于是个交易,姜家是没有权利把这俩孩子卖掉的。

你拿了人家的家产说要养着人家,转头把人家给卖了,这传出去能好听吗?

好面子的姜老头脸都憋红了,他忙跟人解释,尤其是跟全里正解释:“不是,别听那邪祟瞎说……哪是卖啊,就是把她给嫁出去……死丫头不满意给她说的人家,非得说我们卖她。”

姜宝青委委屈屈的哭着质问:“二丫姐比我还大一岁呢,为什么先把我给嫁出去?还不是因为那人四十多岁了,眼斜鼻歪的,还瘸了腿。你们家里缺钱使,不舍得让二丫姐跳火坑,就把我给卖出去了?”

“哎呦,这也太缺德了吧?之前这傻子也不过才十三岁吧,年纪也太小了些。”

“所以说不是亲生的,根本不心疼啊。说起来那四十来岁的瘸子,该不会是李家沟的瘸子郑吧?……要不是为了银子,谁家会把闺女嫁过去?……说好听点是嫁,其实还不是卖!”

村人的议论纷纷让姜家人脸上都有些发臊,他们还真没法梗着脖子反驳——他们不敢拿着这个事多说,毕竟这牵扯到了未婚先孕的姜大丫。

卖个孙女事小,要是传出去姜大丫是这种德行,那她们姜家一家子的颜面就全毁了!

李婆子心里头暗暗发狠,当时知道姜大丫肚子怀了种的时候,就该把她溺死在耙子河里,来个死无对证!

周氏脸色有些发白,忙喝止姜宝青:“行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那会儿你还傻着,家里头想着把你嫁出去有个年龄大的能照顾你也挺好的——后头你跑回来,说是脑袋好了,家里头不是也没把你赶出去吗?谁曾想,谁曾想你这哪是好了啊,你根本就是被水鬼上了身,回来祸害我们一家子的!”不得不说周氏还是有些脑子的,她把话题又引到了姜宝青这不是病好了,是被邪物附身上头。

不是只有姜宝青一人会哭,周氏也会哭,她把手里的脸盆一扔,也哭着控诉起来:“打从这水鬼回来了,家里头出了多少邪事!你们是不晓得啊,这个姜宝青真是太邪门了!打她回来了,家里头怪事一桩桩的,我们家才哥儿从来没生过病,她回来后,没几天我们家才哥儿就病的在地上直打滚,也请了苟大夫,苟大夫直接说没救了,后头还是请了半仙来做了法,才哥儿这才好起来;结果没过几天,我们家才哥儿这又病了!……这要不是邪物作祟,哪能这么巧?”

第四十九章 我不是邪祟

李婆子也忙不迭的点头:“之前那个傻子,平时家里头大人说她几句,她也不会还口;这次回来后,哎呀,我说她几句,还会变着法子骂我这个老婆子,厉害得不得了!一点都不像以前了,我看着啊,她眼里的光都是绿油油的,不对劲的很!”添油加醋的描述着姜宝青的异常。

姜云山气得浑身发抖,他据理力争道:“二奶奶,婶娘,你们别瞎说!宝青哪里不对劲了,她从前脑袋病着,很多事都懵懵懂懂的,你们说她她自然也不会还口;眼下病好了,自然有自己的处事方法,凭这个就说她不正常,那每个大病初愈的人,只要跟病中表现不一样,是不是就能说他是被邪物附身了?!——至于才哥儿生病,两次生病都不过是赶巧了!宝青要真是被邪物附了身,我离她这么近,她怎么没吸我阳气呢?”

姜一牛在一旁插嘴:“我说云山啊,你别觉得自个儿没事,我看你这次没考上县试,说不定也是这个邪物作祟!我刚才一直按着你,你还不识好人心,啧啧!”

竟然将姜云山落榜的缘由都扯到了姜宝青身上。

姜云山被这些欲加之罪给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姜宝青拉着姜云山的衣袖哭得抽抽噎噎的:“哥哥,为什么二奶奶她们都说我是水鬼?是因为我不傻了,所以我就有罪吗?……难道我一辈子就得当个痴痴傻傻的人,他们才满意吗?”

因着姜宝青的身子太过营养不良,虽说这些日子一直在补,但近来她肩膀又被人捅了一匕首,虚得很,看着整个人越发瘦弱了。这么个瘦弱如孩童的小女孩用着稚嫩的哭音问着是不是一辈子都要痴痴傻傻的才满意时,在场不少看热闹的村人心里头都有些酸涩。

眼下女娃在村里头大多数人家的地位确实不高,但也没有像姜宝青这样凄惨的。

一整身衣裳,补丁摞着补丁,因为太瘦,袖管都有些空荡荡的。明明都已经十三岁了,看上去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

再加上她这一头一身的血,衣裳全都贴在了身上,衬得身形越发瘦弱,着实有些太过可怜了。

魏神婆看着这围观的村人神情都似乎有些动摇,心道不好,忙扬声道:“这邪祟在水底下久了,惯会揣度人心装可怜,大家不要上了邪物的当!”

姜宝青抽抽噎噎的哭着:“我不是什么邪祟!我是姜宝青!我还记着我小时候的事,若是邪祟上身,邪祟肯定不能知道的!”

她指了指一直躲在窗户后头看热闹的姜二丫:“二丫姐小时候经常打我的头,骂我傻子,有次还把我衣裳点着了,看我跳到了河里头去,还是过路的大虎哥救我了。”

姜二丫脸色一白,整个人都缩到了窗户下头。

谁也不是傻子,一看姜二丫这反应,哪能不知道姜宝青说的是真的。

姜宝青又指着外头看热闹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小时候他还把石头往我嘴里头塞,逼我咽下去,我嘴里头都被石头割破了好多血也咽不下去,他还踹了我好几脚,骂我废物!”

那男孩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娘在他身边,一见儿子这神情,就知道是真的了。她也是头一次知道他小时候竟然还干过这种事,在外人谴责的眼神里,当即羞得都抬不起头了,一巴掌呼在男孩头上:“你小时候咋那么不懂事?!”

男孩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又指着好几个人,说他们是如何以欺负她为乐的。说得那几个被点到名字的人,都恨不得钻到地底下的缝里头去。

她抽噎着说:“……你们打小就欺负我,我要是真邪祟上了身,怎么能知道这么多?”

果然,这样就有说服力多了。

谁都知道,要是被邪祟上了身的话,是没法知道那么久远的事的。

姜云山却是头一次知道她的妹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吃过那么多的苦。从她指着姜二丫说的时候,就有些熬不住了,听到后头,更是直接崩溃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痛哭着一边捶着自己的头:“我还读什么书啊!我还读什么书啊!让自个儿妹妹吃了这么多苦,我读这书有什么用啊!”

姜宝青也蹲了下去,碍于自己身上的血渍,没有去抱姜云山,而是道:“哥哥,哥哥,你别自责了。我知道你读书是为了我好,我小时候就知道这点,所以每次我都隐隐约约的记得,不要让哥哥知道这些……哥哥,现在我好了,以后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你放心。”

不少村里人都有些酸了鼻子。

“哎,算了……这对兄妹也是不容易,打小就没了娘,后头还没了爹……这好不容易不傻了,又被说是邪祟上身……”

“就是。打小这对兄妹也算是咱们看着长起来的了。我看着也不像是什么邪祟……”

“我看着也不像……”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听得姜老头一家子急得头上直冒汗。

半仙说的是邪祟上身,怎么他们都不信呢!

要不是邪祟上身,才哥儿哪能到现在还没退烧?!

全里正慢吞吞的问姜老头:“姜老弟,这俩孩子也怪不容易的,宝青丫头也自证了她不是被邪祟上身。你看这……”

姜老头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李婆子急了,拉着魏神婆:“半仙,半仙,你快说话啊,这姜宝青分明就是被邪祟上身了,不然哪能这么古怪!还有我家才哥儿,现在还躺炕上起不来呢!”

魏神婆在周围诸多质疑声里头也是有些发懵,这还是她从业这么多年来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一般狗血一泼,小姑娘不是被吓个半死,就是被吓得失了魂,这还是她遇到的头一个,被泼了这么多黑狗血,还能哭着把事情都给掰扯清楚的。

这次真是踢上铁板了。

魏神婆咳了一声,一脸的肃穆:“本仙刚才开了天眼看过了,这小姑娘身上的邪祟,已经被本仙驱走了,眼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李婆子大喜,忙掉头就往屋子里跑。

周氏紧跟在后头。

姜有才还躺在炕上,依旧是脸颊通红,烧得神志不清,口中不停的说着胡话。

李婆子绝望的冲了出来,拉住魏神婆的袖子:“半仙,不对啊,我孙子还烧着呢!”

魏神婆有些不悦的把袖子从李婆子手里头拉了出来:“无礼!本仙已经把邪祟驱走!你孙子阳气被吸得太多,回天乏术,怪得了本仙?!”

李婆子双眼暴瞪,回过头去就要厮打姜宝青:“你还我孙子!”

那模样好似要生吃了姜宝青一样。

看得周围不少围观的村民心里头都有些发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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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儿童节快乐!为祝贺六一儿童节,今天双更!中午12点还有一更!

没有人永远是孩子,但我们都曾经是孩子。所以,节日快乐!

第五十章 火光

“让你家婆娘住手,这咋像要打死人呢。”全里正跟身边的姜老头道。

姜老头只得跟李婆子喊:“全老哥让你住手。”

对于村子里的里正,李婆子还是多少有些畏惧的,她瞪着眼:“全里正,你是不是想护着这个……这个小蹄子!”她本来想骂邪祟,但想起方才魏神婆说已经驱走了邪祟,只得换了个词。

全里正皱了皱眉,看向姜老头:“姜老弟啊,你这家里头,看来说话不大管事啊。”

姜老头一贯爱面子,一听这话,脸都涨得有些发紫了,尤其是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他朝着李婆子怒吼一声:“行了!你够了!”

李婆子哆嗦一下,一直被姜云山拦着架着的手,就不甘的放了下来。

她狠狠的瞪了姜宝青一眼。

“让让,都让让,”人群后头孙大虎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把苟大夫请过来了!”

围观的村人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孙大虎跑得气喘吁吁的,背上背着的正是三里窝唯一一个会看病的苟婆子。

孙大虎鼻头上都渗出了汗,脸色潮红,苟婆子被颠得哎呦哎呦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一看就是孙大虎背着人一路奔过来的。

孙大虎小心的把人放在院子里,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满头满身狗血的姜宝青。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苟婆子赶紧去看看姜有才。

看到苟婆子,李婆子就想起上次苟婆子要姜有才去县里头看病的事,她眼一瞪:“叫她过来能有个屁用!”

苟婆子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这句,气得就要走。

“别别别!”周氏急得满头汗的冲过来拦住了苟婆子。

她现在是但求儿子能退烧,别说苟婆子了,就是猫婆子,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要试一试。

苟婆子去屋子里给姜有才看病了,孙大虎站在姜宝青跟前,心疼的不得了:“宝青丫头,你受罪了。”有心想给姜宝青擦一擦,但他知道,这男女大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是伸了这个手,怕是后头还没出这个门,闲话就没天飞了。

“我没什么。”姜宝青冲着孙大虎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就见着魏神婆蹑手蹑脚的,打算趁着人不注意溜了。

“魏半仙,”姜宝青嗓子还带着几分哭后的哑声,“您这是去哪里啊。”

魏神婆没想到会被姜宝青直接喊住,浑身一僵。

方才姜宝青哭哭啼啼却怼天怼地把姜家人怼的说不出话来的英姿她是全都看见了,并不想姜宝青直接交锋。

万万没想到,姜宝青直接找上了她。

魏神婆做出一副高人风范,转身答道:“这里邪祟已清,本仙正要离去。”

“我说了我不是邪祟,也跟很多人都证明了我不是邪祟,那么您刚才清的是什么?”姜宝青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非要魏神婆说出个三五七来。

不就是演个白莲花吗,谁还不会演似的。

只不过旁人装白莲花,都是些清清秀秀的靓丽少女。姜宝青演白莲花,一身黏腻的狗血,从头黏到脚,实在有碍观瞻的很。

然而也正因为这份有碍观瞻,让姜宝青看上去越发有种受了迫害后的可怜。

村里头的人看着魏神婆,不少人神色间都有了几分怀疑。

魏神婆正在那绞尽脑汁的想着说辞,就见着苟婆子气冲冲的出来,在院子里大骂:“孩子都烧成这样了,你们还请这种跳大神的过来,嫌孩子死的不够快是吧?!不就是个伤寒高热吗?还整出什么驱除邪祟来,我呸!”一边骂着,一边往地上重重的吐了口唾沫。

苟婆子直接当着众人面把魏神婆喷了一顿。

因着上次才哥儿的事,周氏跟李婆子近来没少在村子里踩苟婆子,说她没什么真本事,比不过魏半仙一根手指头。

这次苟婆子也是憋着一口心火,替自个儿正名了。

魏神婆脸一阵红一阵白,本来她说姜宝青是邪祟,被姜宝青打脸回来后,就有些圆不回去了;眼下苟婆子又出来这样喷了魏神婆一顿,魏神婆的名声算是彻底扫地了。

魏神婆跟过街老鼠一样,在众人怀疑鄙夷的眼神里头赶紧溜了出去。

只是魏神婆没想到,她走到半山路的时候,后头就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匆匆追了上来,拉扯住她,不让她走。

这个有些疯疯癫癫的女人眼里含着泪,扯着她衣裳,质问道:“你根本不会什么驱邪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邪祟是不是?!”

魏神婆被质疑的头都要大了。

她对眼前这个女人隐约有些印象,前两年这女人生了病,家里头请了她去跳大神,因着她也看不出这女人是什么病,也是怕砸了自己招牌,就胡说这女人的闺女乃是邪祟附体,也是用黑狗血进行了驱邪。一盆狗血当头泼下,把那个小姑娘吓得神智都有些恍惚了。

这样,她就借口邪祟已清,拿了银子走人了。

结果后头的事她也听说了,这女人的婆婆向来重男轻女的厉害,一直都不喜欢孙女,一听说孙女被邪祟附了体,坚信孙女是个不吉利的,趁人不备的时候,把神志恍惚的孙女关在破屋子里活活给烧死了。

小姑娘被烧死的时候才五岁。

再后来,好像听说这个女人就疯了,家里头一直关着她不让她出来。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跑出来看得这场热闹。

魏神婆支支吾吾的:“你那病这不好了吗?就是证明邪祟清了!”

“病好了!?哈哈哈!我根本没病!”那女人疯疯癫癫的哈哈大笑,笑完,眼里头闪着诡异的光,从怀里头拿出一把刀子,向魏神婆捅去。

魏神婆年纪毕竟大了,又是措不及防的,被那女人一刀捅进了胸膛里头。然后,女人奋力将那魏神婆推落了山涧。

魏神婆被推落山崖的时候,眼里满满都是恐惧,大量的鲜血流失与急速坠落感让她意识迅速消散……

坠落中,她脑子里头只有一句话:

莫非,这就是报应?

女人在山崖边上站着往崖底观望着,确认魏神婆无法再爬上来,便把那染满了魏神婆鲜血的外衣一脱,扔进了山涧,若无其事的回了家。

她婆婆还在炕上躺着午睡,她把窗户,房门都从里头关紧,推了柜子挡住。

然后在屋子里一把火,把她跟婆婆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火光中,女人望着炽热的火焰,想着她那五岁的闺女那天是不是也这般疼痛,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闺女,娘来找你了……

……

而此时姜家院子里头,姜一牛和姜老头被周围看热闹的人数落的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孩子是得了伤寒发了热,非说是什么中了邪,拖了这么久;刚才苟婆子也骂了,说因为拖得太久,后头可能会有什么影响。

而且还非得说人家傻病好了的小姑娘是什么邪祟,还泼了人家一头一脸的黑狗血。

真是太胡闹了。

果然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周氏跟李婆子都臊的不敢出来了,借口照顾姜有才,一直躲在屋子里头不露面。

全里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姜老头:“姜老弟,这做人,还是厚道些。你这拿了人家家里头十亩地呢。”

全里正点到为止,姜老头涨红着脸,连连点头。

事情到了这里,差不多也就落下帷幕了,全里正也打算继续去遛弯消食了。

但,谁也没想到,姜宝青突然快步走到全里正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喊道:“里正爷爷,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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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加更奉上~

第五十一章 自己生活

全里正有些诧异的看着姜宝青,又笑呵呵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姜老头,耐心道:“宝青丫头,你有啥话说?”

姜宝青抬起小脸。

晌午的阳光正炽,照在姜宝青的脸上。尽管已经抹了好些,但她的脸上还是留下了不少血渍,头发也因着狗血而黏腻腥稠的黏在了脸侧,看上去有些可怖。

然而小姑娘一双眸子亮的有些惊人,她看着全里正,又叩了个头:“里正爷爷,我知道你素来公正又讲道理,我今儿是想请您帮忙,让我跟哥哥能离开姜家,自己生活!”

这话说出来,惊得本来都要散去的村人都纷纷为之侧目。

姜云山也忙跪在妹妹身边,满是坚定的朝着全里正磕了个头:“里正爷爷,我们想离开姜家,自己生活!”

旁边就有人忍不住劝姜宝青跟姜云山:“小小年纪不知道这世道苦着呢,眼下家里头有大人能帮你们一把是一把,哪怕受点苦呢,好歹饿不死,这你俩要是分出去单过,后头说不得还要哭着回来的。”

“就是,之前村里头那焦家的小子,爹娘去了,又不肯跟着叔叔伯伯过活,这不,那年那个冬天他就没能熬过去!等开了春,尸体才让人发现了,那个惨啊!”

“就是就是,还有隔壁村的那个红姑,非得自立门户,这不,据说是夜里头滑了一跤头撞到炕上,人就不行了。到早上隔壁家小孩去她家串门,那满地血啊,吓得小孩后头又是烧又是说胡话的……啧啧啧。”

“就是啊,云山你不是还要在县学里念书吗?到时候你妹妹自个儿在外头,你也放心啊?”

村人七嘴八舌的劝着姜云山跟姜宝青。

姜云山昂着稚嫩的头颅,声音虽然不高,却坚定无比,道:“我已经决定不去县学里头了,在家念,应该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好好照顾我妹妹!”

姜宝青看了一眼姜云山,她没想到姜云山为了她竟然能牺牲至此。她是知道姜云山是有多喜爱读书的,那般苦读不辍,若是没有心中对书的一腔喜爱,怕是也撑不下来的。眼下竟然放弃了在县学里头读书的机会……

姜宝青没有在众人面前反驳姜云山的话,这是他们兄妹两个的事,她私底下会再去说服姜云山。

眼下,先脱离姜老头家最为重要。

全里正原本没说话,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姜老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任由周边的村人在那劝说着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两个,就是没吭声。

直到姜云山说不去县学读书了,他才抬起眼,打量起跪在他跟前的这一对兄妹来。

半晌,全里正才缓缓开口:“姜家收养你们的事,当初是姜家族里头做的决定。我这个里正也无权干涉,不过,旁听当个见证还是能行的。”

姜老头忍了又忍,这会儿才脸色难看的开口:“全老哥,我看这就不用去麻烦族里了吧……这俩娃来我家时才不过六岁,啥都不会,啥都不懂。眼下好不容易长起来了,能给家里搭把手帮个忙了,这又要说分出去……这谁家也没这种事吧?”

全里正伸手止住姜老头的抱怨:“全老弟,这会儿说这些也没啥用,还是跟你们族里头说去。你们宗族的事,我这个当里正的也不好怎么插手。你跟我说也没用。”

姜老头悻悻的闭上了嘴。

姜一牛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姜老头:“爹,这……”

姜老头阴着个脸:“回家再说!”

姜宝青跪在地上,神情却无比坚定:“择日不如撞日,我记得咱们村跟隔壁村,都住着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都不远,请他们过来把这个事一说就是了。”

全里正闻言也点了点头:“行,以免夜长梦多,就这么着吧。”

全里正都这么说了,姜老头跟姜一牛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只得阴着个脸,找人帮忙去请姜家几位族老了。

其实姜老头这一支,还有姜宝青姜云山他们爷爷这一支,都算得上是姜家的支脉,跟主脉亲戚关系都有些远了,平时也没什么来往。最起码在姜宝青的记忆里头,她跟哥哥在姜家这么多年,没见过有一个族里头的人过来看过他们的。

因着姜家的族老过来还有些时间,姜老头便把全里正请到了正屋去喝茶,姜宝青回屋去把自己给清洗一下,换一件衣裳。

虽然顶着一头狗血很是有说服力,但这事已经闹得不小了,姜宝青没必要再故意顶着一头狗血,反而落了痕迹。

孙大虎在一旁跟姜云山小声道:“云山,咱俩一块儿玩到大的,也不是啥外人,你有啥需要帮忙的,就吭声。”

姜云山点了点头,诚恳的谢过:“大虎哥,今天多亏你把苟婆子请过来,不然后头也没那么容易洗清宝青的嫌疑。”

孙大虎听见自己帮上了姜宝青的忙,高兴的挠了挠头,憨憨的笑着:“能帮上忙就好!”

这边姜一牛进了姜有才养病的屋子,摔了门帘。

李婆子看了一眼姜一牛:“干啥呢,惊着才哥儿咋办!”

姜有才其实就是上次余毒未清,身子里太过燥热,太虚,得了风寒后便引发了持续的高热,本来早点让苟婆子过来看看,吃点退热药说不定就好了。然而李婆子跟周氏却觉得苟婆子是个只会招摇撞骗没什么本事的,非得请魏神婆过来“驱邪”,这不,活生生给拖了大半日,烧得姜有才一直在那神志不清的说胡话。

连苟婆子都说,不知道姜有才后面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

李婆子跟周氏眼下心里头都有些惶惶不安。

姜一牛粗声粗气道:“娘,姜宝青跟姜云山说要分出去单过!”

李婆子愣了愣,继而破口大骂,反应倒是跟姜老头差不多:“这俩白眼狼!养他们这么大容易吗,屁股一蹶就想出去单过!?我呸!”

周氏虽然心里头很是担心姜有才,但遇到这个事,她想得比旁人都要多一些。

她拉了拉李婆子的胳膊,示意李婆子小声点,别吵着姜有才,她自个儿也压低了声音:“我倒觉得这是桩好事啊。”

李婆子见儿媳妇竟然敢反驳自己,两眼直接翻了个白眼,刚要骂,就听到周氏又压低着声音说:“你们想啊,眼下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那姜宝青身上到底有没有水鬼,谁也说不清。我反正觉得她是老邪门了,再把她放在家里头,再妨碍着才哥儿咋办?……我看才哥儿这虽然是伤寒发热,也挺古怪的。以前养了才哥儿那么多年,才哥儿哪这么频繁的生过病啊?”

第五十二章 做个见证

周氏这话甚是说到了李婆子的心里头去。

她也觉得怎么看姜宝青都有点瘆人,尤其是顶着满头满脸黑狗血那儿,活吞吞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想到这儿,李婆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声道:“对对对,我也觉得她在碍着才哥儿。哪怕她没有啥水鬼上身的,她八字肯定也是有问题。你们看,她这一出生就克死了她娘,小小年纪就把自己给克傻了,后头又把她爹给克没了……”李婆子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一拍大腿,“哎呦,幸亏我这整明白了,不然留这么一个祸害在家里头,肯定家宅不宁啊!”她兴冲冲的,跟周氏道,“没准前些时候一牛跟那个宋寡妇的事,也是那个傻子给克的!”

周氏一想到那事心里头就很是不得劲。姜一牛也有点不太自然,忙把她娘扯远的话题给扯了回来:“那把姜宝青给分出去,她哥姜云山呢?”

断断没有把妹妹分出去,留下哥哥的道理。

一说到姜云山,周氏也有些迟疑了。

毕竟十里八乡的,都没出一个读书种子,这姜云山去县学里读书,可是给她们家长了不少脸。平时出去几个媳妇唠嗑的时候,她们可没少艳羡姜家出了个好苗子。

李婆子撇了撇嘴,颇为不屑的呵呵两声:“读书苗子,啥狗屁读书苗子!别人捧个两句你还真信了!真要读书苗子,咋能这两次都中不了童生?不说别的,就说咱们隔壁村那个荀老头,考了五十年了!今年都七十了,还没过童生呢!当年那荀老头也是一堆人吹捧啥读书厉害厉害的,养的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一大把年纪了啥都不懂,连个后都没留下,可惨了!”

李婆子这么一说,周氏心里头也咯噔的很,难不成还得把那姜云山养到七老八十的?

就算一年只给他们一袋子糙米,也是让人心疼的很啊!足足一袋子呢!

这一袋子糙米干啥不好,哪怕养头猪呢,过年还能宰来吃肉……养两个废物!?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炕上的姜有才喃喃说着胡话,周氏一个激灵,不能再让那个邪门的姜宝青待在家里了!

……

姜家不是什么大家族,说是族老,也不过是几个本家有些年纪的人。

都是靠天吃饭的人家,这些年他们过的还没有姜老头家里好。

毕竟这几年实在称不上什么风调雨顺,地里头又贫瘠,他们家里头瘦巴巴的几亩地养那么一大家子,也就是勉强能裹腹了。

每到这时候,他们就实在有些羡慕嫉妒姜老头家里。

最起码姜老头家里还能养两头猪养点鸡什么的,他们家过的是连猪都养不起了。

毕竟姜老头当年收养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的时候,可是把这对兄妹家里的田地都顺手接了过去。

将近十亩地呢!

这些姜家的族老都有些眼红了。

他们到了姜老头家,就见着三里窝的全里正也在。

虽然这几家都不尽是三里窝的,但里正这种村官,放在哪个村都是要给人家几分颜面的。

几个族老跟全里正寒暄起来。

请他们过来的人早就已经说了,说是姜宝青这傻病好了,闹着要分出去单过。

其中一个胡子花白了大半的老爷子不赞同的看了一眼姜老头:“老七啊,你是不是对不住伢了?不然伢咋非要闹着出去单过?”

姜老头按照族里头排行老七。

姜老头“哎呦”一声:“瞧二哥这话说的,那个姜宝青到我家的时候啥情形你们也见了,傻不愣登的,谁也不认识。除了我家,谁愿意收养这傻子啊。这不,把她养的病都好了,家里头费了多少功夫,这小白眼狼,翻脸不认人,就说要分出去,唉!我这心啊……一大把年纪了,真是……”

外头姜一牛喊了声,“爹,你出来下。”

姜老头只得停下诉苦,出去看了下。

姜老头跟姜一牛在院子里头嘀咕半天,再进来时,就换了一种口风:“唉,虽说我这心里头也难受得紧,但丫头大了,咋想的咱们也管不了……”

待到姜宝青费劲的只用左臂,把自己给上下洗涮了一遍后,她发现,她的衣服能穿的两件都先后被血给染透了——一件是之前肩膀那被捅了一刀,也是落了大半身的血,且这肩膀带着伤,着实不太好洗,她就扔一边去了;还有一件就是今儿被泼了一盆狗血的这身了。

柜子里倒是还有两身,但那两身一些地方的补丁都磨破了,袖子也短了些,还没来得及再补一下。

虽说前几日她刚好给自己缝了一身衣裙,但是那身衣裙这会儿是绝对不能穿出去的。

姜宝青抿了抿唇,笑眯眯的借了姜云山的一身衣裳。

姜云山虽说跟姜宝青乃是双生子,但姜云山的个头比姜宝青要高了将近一头,衣服也略大了一截,姜宝青干脆就把一段下袍给塞到了腰里头去。

姜云山看着妹妹在那左手费力的塞着衣服,鼻子一酸。他暗暗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兄妹两个一块儿去了正屋。

说起来,因着李婆子跟姜老头都很嫌弃姜宝青,姜宝青这还是头一次进正屋。

屋里头的摆设虽说不是多精致,但比起姜宝青跟姜云山住的那间缺角少料的土坯屋,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姜宝青跟姜云山见屋子里头除了姜老头姜一牛全里正,还有几个没见过的人,看着年纪都不小,不用猜便也知道这就是姜家族里的族老了。

兄妹两个都极有礼貌的跟族老们行了礼。

有礼貌又好看的孩子,谁不喜欢呢?族老们脸上个个都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

其中一个还捋着胡子说:“伢都很不错。”

姜老头在旁趁机道:“可不是?费了好大功夫教呢。”

真是不要脸。

姜宝青心里头暗骂一声,面上却一脸乖巧:“是啊,我哥哥可不容易了,每次从县学里头旬休回来,都要费好多功夫来教我这些生活常识,不然我就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了。”

姜宝青顺着杆子就把姜老头自夸的话给掰到了她哥身上,又反手扔了个“没人管”的标签回去,气得姜老头当即脸色就拉了下来,别提多难看了。

族老们又纷纷夸起了姜云山,夸他打小就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兄长。

姜云山被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起之前妹妹强调过的话,忙道:“都是咱们姜氏一族的族风清明,小儿打小就受氏族之风熏陶,不敢自大。”

把赞誉都推到了那什么虚无缥缈的族风上头,等于是把这些姜家氏族的人都给夸了个遍。

族老们听得心里头别提多舒服了,看着姜云山姜宝青兄妹又顺眼了两分。

姜老头在一旁听着,心里头暗骂姜云山就是个奸猾鸡贼的,真会奉承人。

他忙道:“今天请各位族老来就是做个见证……”

第五十三章 十亩地

全里正听了不由得看了姜老头一眼。

刚才他就觉得姜老头这话风有点变了,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说让族老做主,这会儿又变成了“做个见证”。

“……我大哥的后人,姜云山姜宝青,今日打算离开我家,单独过活。”姜老头一脸痛心疾首,“强扭的瓜不甜,总不能把这俩娃强留在我家,这样也说不过去,就这么着吧……”

姜云山心中一喜,万万没想到姜家人竟然没打算为难他们。

姜宝青则是看了一眼姜老头,仿佛看穿了他心里头所想,心中冷笑一声。

有个族老就有些不满:“这俩娃今年十几岁来着,我记得也就十二三岁吧。分出去住哪啊?”

姜云山道:“族老放心,我们以前的院子稍作修葺就能住人了。”

另一个族老也有些不太赞成:“那你俩分出去,靠什么过活啊?总不能喝风饮露吧?神活吗?”

姜宝青眨了眨眼,一脸的天真烂漫,拍着手笑道:“我家之前不是还有十亩地吗?”

屋子里头俱是一样的安静。

姜老头万万没想到姜宝青这个心黑的白眼狼竟然打起了他家田地的主意,气得一股血直冲头顶。

“想都别想!”

姜老头的怒吼回响在屋子里头。

姜老头这副要吃人的模样让姜云山咯噔一下,顿时就有些气弱了:“那本来就是我家的地……”

动什么都不能动家里头的地!

谁动他的地,那就是在动他的命啊!

姜老头气得鼻子里头哼哧哼哧的,眼睛都充血了,怒瞪着姜云山:“当年收养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的时候,那可是白纸黑字的都说好了,你家那地归我们了!”

姜云山还没见过这等架势的姜老头,好似下一刻马上就要拿起刀冲过来跟他拼命似的。

姜宝青知道自己哥哥其实是个和善的性子,她把姜云山往自己身边一拉,委屈巴巴的问姜老头:“二爷爷,你吼的这么大声做什么?知道那地是我们兄妹俩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谋夺你家田地呢。”

姜老头被姜宝青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在他心里,那田地可不就是他家的?

还没等姜老头说什么,姜宝青又叹道:“二爷爷难道就忍心我们兄妹两个出去饿死?明明答应了要分我们出去,却霸占着我们兄妹俩的家产不还,二爷爷,你这不太好吧?”

姜老头被姜宝青这没脸没皮的样子差点给呕死。

什么叫霸占着家产不还?!

姜一牛有些急躁的拉着姜老头的胳膊,他倒是想说话,但他爹还在这儿,有什么话还是他爹说出来更有份量些。

姜老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这才拉着脸道:“宝青啊,你这就说的不对了。你家那十亩地,当时收养你跟你哥哥的时候,族里头就去里正那立了字据,说是把那十亩地当成是收养你们的酬劳。家里头白吃白喝的养着你们这么多年,你们这说要走就走吧,竟然还想把地给带走,这也太贪心了!”

姜老头一边说着,一边给姜一牛使着眼色,让他去把李婆子给喊来。

这族老都在这儿,他这好歹也是户主,不好跟这臭丫头撕破脸。有些泼辣事,还是得让李婆子这个会撒泼的来做更合适些。

姜一牛心领神会,悄悄的往外溜了。

姜宝青看到了姜老头跟姜一牛的小动作,也大概猜到了他们想干什么,不外乎就是请外援。

只是姜家的外援,大概也就是李婆子跟周氏了。

不是姜宝青自大,但她还真没把李婆子跟周氏这俩人的战斗力看在眼里。

“养着我们?”姜宝青轻声道,“每年只给我们一袋子糙米,我哥哥怕我饿死,只得小小年纪就去县学里头边给人做书童边寄读,好把一整袋糙米都留给我。我今年十三岁了,生得跟十岁小儿没什么区别,在你家七年,不过饿不死罢了。”

“饿不死就挺好了!你还想咋地!”外头李婆子大步迈进来,摔了门帘,嚷嚷道,“眼下谁家养孩子不是饿不死就行了!穷苦人家,你当自个儿是什么大小姐呢?!我呸!还想要我家十亩地?!做梦吧你!”

姜宝青还没说话,一个族老就有点不高兴的开口了:“你这婆娘,说的啥话呢,我前几天看你家才哥儿就壮实的很。再看看宝青丫头跟云山伢,一个瘦的跟猴子似的,一个弱的风一吹就倒!你拿着人家十亩地,就这样对人家呢?咱们姜家可没你们这样不厚道的!”

另外一个族老也很是不满道:“就是,再看看这俩孩子的衣裳!这上头的补丁摞着补丁的,你们家里头咋没人穿这个?”

这俩族老问的李婆子跟姜老头都有些哑口无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姜一牛又有点不太服气。李婆子跟姜老头不管这一块,可能不太清楚,他是见过媳妇周氏把大丫二丫穿不上的衣裳扔给姜云山跟姜宝青的,平日里姜宝青分明也有自个儿的衣裳,今天这族老一过来,就故意换上了她哥的衣裳,真是心眼子太坏了!

姜一牛越想越憋屈,道:“二伯,表叔,这臭丫头肯定是故意穿她哥的衣裳的,我媳妇经常把大丫二丫的衣裳拿给他们,她咋会没衣裳?”姜一牛指着姜宝青控诉。

姜宝青一副比姜一牛还要更委屈的模样,没待几位族老问就开口了:“各位族老明鉴,大丫姐穿不上的衣裳扔给二丫姐,二丫姐穿坏了的衣裳才扔给我,我哥哥帮我缝缝裁裁的,也就凑出两三身能穿的……之前我摔着肩膀了,一身衣裳染了血还没洗,还有一身衣裳今儿被婶娘泼了一身黑狗血,根本没法见人。您几位都是德高望重的,我不敢在这上头说谎,要是不信可以去我跟哥哥住的屋子看一下,是不是没有能穿的衣裳了。”

姜宝青脸上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心里头可是乐开了花,简直要给姜一牛点个大赞了。

这可不就是瞌睡了正好来了枕头?

她正好想引出黑狗血这问题呢!

第五十四章 话可不是这么说

不负姜宝青所望,其中一个族老果然就问起了方才姜宝青话里头提到的黑狗血一事。

“不对啊,这黑狗血自古是驱邪辟邪的东西,好端端的,你婶娘咋往你身上泼黑狗血?”

姜宝青闻言,脸上的小神情更加委屈了,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做戏做全套,她还举起袖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一双杏眼满满都是凄凄惨惨戚戚:“族老爷爷,是不是我这辈子都痴痴傻傻的才是对的?二奶奶跟婶娘非要说我傻病好了,是因为耙子河里头的水鬼上了我的身。说我是邪祟,说我要害才哥儿,这才泼了我一身黑狗血……族老爷爷,我跳耙子河是因为我不想嫁给那个眼睛跟嘴都歪了的四十多岁的老瘸子。结果因祸得福,那河水把我给冲清醒了。这些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头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一开始我还很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当家里头的累赘了。我还以为,二爷爷家把我五两银子卖给四十多岁的瘸子的事就不会再发生……”

听到这,任谁都听明白了,泼黑狗血只是因着无妄之灾。

说句不好听的,就凭往孤女身上泼黑狗血这事,要是有人说这是姜家为了弄死姜宝青故意在磋磨她,也不奇怪!

丢人!真丢人!

其中一位族老狠狠的瞪了姜老头一眼:“老七啊,你真是好大本事,咱们老姜家,也不是没有穷得过不下去的,顶多把闺女送到县里头给大户人家干点活,后头还能再赎回来,在这十里八村的,嫁个好人家也不是啥大问题。你倒好,家里头比旁人家多着十亩地呢,咋还落到把堂孙女往火坑里推的地步?人家宝青跟云山是你大哥的后人,你大哥在世上就留了这么两个种!你倒好,要真落到那种地步,倒是卖你自个儿的孙女啊?你这样,等你到了地下,对得起你大哥吗?”

另外一个族老也啧啧道:“就这样,还有脸拿你大哥的十亩地?”

姜老头脸色一变,涨的通红,说不出话来。

“哎!别听这丫头胡说!”李婆子忍不住跳了出来,“家里头是拿了他们十亩地,那这十亩地难道不是我们照顾这俩吃白食的该得的?……没错,这吃穿上是有点不大精细,可你们想想,这死丫头当时不过是个脑子有病的傻子,有点照看不到的地方不也挺正常吗?你们几个也甭拿着这死丫头说事,你们咋不说云山呢?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哪个能去县学里头读书的?不都是打小就帮着家里头放羊放牛,帮着家里头干活的。还不是家里头寻思着云山是大哥的后,想着他要是出息了,也算是给大哥长脸了。这不,家里头勒紧了裤腰带省吃俭用的送云山去县里头上学,俺们自己的亲孙子都没舍得拿钱让他去县里头念书呢。你们今儿也看看,俺们把云山教育的多好啊!”

姜云山确实极好,但这绝对不是姜老头跟李婆子教育的。

只是李婆子这些话,让这些不知内情的族老听了,不免心里头又有些犹豫。

是啊,之前姜宝青是个傻子,对她不怎么好,确实也是人之常情。

还是得看姜云山,眼下姜云山这么出息,估摸着姜家确实也付出了心血养育,阖族出个读书人不容易啊……

几个族老脸上不由得又有几分动摇。

李婆子心里头有些得意,在她心里头,姜云山就是个面皮薄的,她说的又没有假,当时姜云山去读书,家里头可是拿了好几十文呢!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姜云山确实没提李婆子他们根本没出多少银子的事,但他,直接给几个族老跪下了。姜宝青默默的跟在姜云山旁边,也跪下了。

“各位族老,”姜云山重重的叩了个头,“我妹妹,这些年是真的不容易。我不想让她以后再不容易下去了。我想让她一辈子都顺顺遂遂的,平安喜乐……二爷爷一家子如何对我们的,几位族老其实也可以出去打听一下。若真的是能让我们兄妹俩在这家里头活下去,我们也没必要自寻死路非要单独分出去,更不会说,非得把这十亩地给拿回来。当时白纸黑字写的清楚,那十亩地是给二爷爷一家子收养我们的报酬,用来养育我跟我妹妹。那十亩地上的产出到底多少钱花在了我跟我妹妹身上,二爷爷二奶奶大概心里都有数……那么,我们在分出去的时候,把这本属于我们家的十亩地拿回来,是天经地义的。”

李婆子忍不住破口大骂:“天经地义你个屁!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家里头这些年亏待你了吗?!啊?”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椅子里头旁听的全里正,此时却慢悠悠的开了口:“姜老弟家的,话可不是这么说。当年你们不让云山去县里头上学那事,我记得可是清楚。你们当时出了几十个铜板,我也是记得清楚……咋到了你们嘴里头,就成了勒紧裤腰带了呢?……再说这打从云山念了书啊,我可是听我在县学里的老友说了,都是云山天天的去给人当书童挣回来的束脩,家里头是一个铜板都没给过他,有时候这孩子两三天才能吃上一口粥。这孩子苦啊……县学里头可有不少人都在那说,这姜家咋这样对自个儿的子弟啊?难道这子弟有出息,不是阖族的骄傲吗?咋连口饱饭都不让人吃上?”

姜老头跟李婆子没想到全里正会掺和到这件事里头来,然而全里正说的全都是真事,一时之间他们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得支支吾吾的,脸色难看的很。

族老们面面相觑,便知道,里正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没想到,姜家已经丢人丢到县学里头去了。

县学里头那都是什么人?那可都是些读书人啊!

读书人啊!

李婆子还待说些什么,一个族老看见了,黑着脸喝道:“李婆子!你行了你!这是我们姜家一族在说话,你一个外姓婆娘插什么嘴!行了!你们家的情况咋样我们都晓得了,这会儿就商量出个对策来!你莫说话!忒聒噪!”

这话把李婆子给气得,然而她又不敢发脾气反驳,憋着个脸,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几个族老们小声的商量了会儿,姜老头跟李婆子急的不行,又不敢去纠缠,只能拿阴鹫的眼神死死的瞪着姜宝青跟姜云山。

第五十五章 五亩地

过了一会儿,几个族老都商量得差不多了,方才喝骂李婆子的那个族老,咳了一声,道:“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这事吧,确实不大好办……既然老七答应了让俩孩子分出去,那这俩伢是可以分出去了,反正祠堂那边,这俩伢一直在老七他哥名下。至于这地的事,当年吧,族里头考虑到了俩伢跟老七家的关系比我们都近一些,想着伢跟着老七也不会太吃苦,就把伢他们家的十亩地都给了老七。按理说,这十亩地已经过了文书,就是老七家的了。”

姜老头跟李婆子听到这话,都疯狂的点头,一脸的狂喜。

姜宝青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心思来。

姜云山怔了怔,也没说什么。

其实,若是换了别个收养他们的家,哪怕对他们稍微好一些,他们出去自立门户时,再苦再累定然也不会要这十亩地的。

然而这姜老头一家子……不提也罢!

“不过,”那族老话音突然一转,语气有些痛心疾首,“老七啊,你们家实在也有些不大地道,看看,看看,这些都叫啥事啊!”

虽然没有明指,可但凡是在场的,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姜老头跟李婆子狂喜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姜老头有些不自然道:“二哥,你刚不是也说了这地过了文书,就是我家的了……”

族老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你家的咋了?你没照顾好你哥的后,还想种他的地,要不要脸啊?……我跟你说,族里头已经决定了,你把那十亩地里头,拿出五亩地来,给俩伢!”

李婆子一听,竟然是把足足五亩地给分了出去,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翻着白眼晕过去。

姜老头大吼一声:“不行,这事我不答应!我家的地,谁也甭想分走!”

全里正在一旁慢悠悠的劝:“姜老弟啊,这事吧,我觉得你还是答应比较好。当年那土地转让的文书还在衙门里头放着呢,上头可白纸黑字的写着那十亩地是用来照看人家兄妹俩的,自然是谁照顾,谁拿地。你这把人照顾成这样,我觉得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代替你好好照顾他们兄妹俩的。”

姜老头脸色赫然大变!

“凭什么!凭什么把地给那两个小畜生!”李婆子抚着胸,脸上因气得喘不上气来有些发青,难看得紧,“一家子都没个好东西!”

几个族老一听李婆子这话就怒了,然而他们不骂李婆子,掉过头去骂姜老头:“老七,你家这婆娘咋回事?啥叫小畜生?你这咋管的婆娘?咱们姜家这俩孩子,根正苗红的,咋就小畜生了?真丢人,咱姜家的老爷们可没有让一个老娘们骑在头上屙屎屙尿的!”

姜老头脸色红红青青的,冲着李婆子大吼一声:“不会说话就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李婆子也不是个吃素的,平时问题上,她可能有点怕姜老头,但田地这东西,这是她的命根子,她是说什么都不会让的。李婆子拿起个板凳就要抡姜老头:“你个没本事的!那几个死老头都打算把咱家的地分给那俩小畜生了!你还在这大着脸跟老娘吵!”

姜老头当着几个族老的面被自家婆娘骂成这样,面子简直就是被踩到地上还又碾了几下,当即就有些挂不住了,一脚朝着李婆子踹了过去,就跟李婆子打了起来。

然而不管姜老头再怎么闹,李婆子再怎么撒泼,都没法改变族老们的决定,丢下一句“要么除族,要么把五亩地分给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就走了。

除族,在古代乡下,可以说是极为严厉的惩罚了。

一个被族里头除族的家庭,旁人是不敢跟他们有什么来往的。逢年过节,也没了先人可以祭拜,他这一支,会在族谱上留下一笔“被除族”的记载,遗臭万年。

一听到“除族”二字,姜老头跟李婆子顿时都跟哑巴了一样,脸色铁青铁青的,却是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三天后,姜老头跟姜一牛去了里正那儿,由全里正作证人,忍痛把五亩地的地契交给了姜云山跟姜宝青。

至于李婆子,听说是气病了,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身。

经此一事,姜老头家里算是跟姜云山姜宝青决裂了。

这会儿姜老头一家子看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的眼神,跟看仇人也没啥区别了。

姜宝青才不在乎。

其实她本来心理预期就是拿回五亩地。毕竟当时也是立了字据的,让姜老头一家子把十亩地都吐出来不太现实,怕那时候真弄个鱼死网破的下场。

吐五亩地出来,虽然让姜老头肉痛无比,却又不至于像十亩地都还回来这么难以接受。

而这五亩地,也算是姜宝青跟姜云山他们俩的小家的立家之本了。

面对姜老头跟姜一牛快要喷出火来的脸色,姜宝青置若罔闻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三日,她早就跟姜云山一块儿把东西移到了以前的老家。

按理说,以前的老家其实也该落在姜老头名下的,但因着房屋过户这东西,得去县里头交一笔税,姜宝青他们的老家着实太破,姜老头一家子根本看不上眼,更不愿意为这几间破屋子交上一笔钱,遂,姜老头一家把老屋子里的东西搬了个干干净净以后,这老屋子的名字就没再去县里头做变更。

这事倒是方便了姜宝青跟姜云山。

她们俩把老院子里的杂草给拔了个差不多,又找村里头的泥瓦匠先把较为完整的瓦房补了补漏雨的房顶,也算勉强能住人了。还有几间破损的比较厉害的,房顶跟墙面都破了不少地方,蓬屋漏壁,需费不少时日,就暂时缓了缓,先腾出手来拾捯屋子。

姜云山站在院子里头,看着隐隐有昔日模样的小院子,忍不住又想起了从前他们跟爹住在这里头时的欢乐时光。

姜云山一时间有些恍惚。

姜宝青的肩膀还是有些痛,不过已经结了痂,稍稍动作还是能忍住痛的。这会儿她正拿着一把扫帚,在院子里头做着清扫。

灰尘扬起,姜云山反应过来,忙去夺了姜宝青的扫帚,有些责怪道:“你肩膀不像是好了的样子,怎么就又开始不爱惜了?是不是想以后做一个独臂老姑娘啊?”

姜宝青笑眯眯的跟姜云山开着玩笑:“哦,原来哥哥嫌弃我了!”

姜云山这几日跟姜宝青感情又近了许多,他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宝青,一边休息去。”

姜宝青歪了歪头,朝着姜云山嘿嘿笑了笑,又去打了一盆水,把先修葺好的那间瓦房窗柩门框都给擦了个铮亮。

姜云山见姜宝青实在闲不下来,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随她去了。

第五十六章 吴秀才

姜宝青姜云山搬出来的时候,因着跟姜老头家里决裂,周氏笑呵呵的就去了他们屋子里把那床薄薄的被褥给抱走了,斜着眼,语调阴阳怪气的很:“就是丢出去给乞丐,也不能便宜了那种心肠都坏死的白眼狼!”

就连姜宝青姜云山那几件补丁叠着补丁的衣裳,周氏原本也是想从姜宝青姜云山身上扒下来的,最后还是跟着他们一块儿来的一个族老看不下去了,指着那半袋子糙米:“人家家里头十亩良田啊,你就一年年的给人家孩子吃这个?要不你也把前几年五亩地的收成给吐出来?”

周氏这才灰溜溜的赔着笑出去了。

这会儿到了新家,新打扫出来的炕上没有被褥,姜宝青便跟姜云山出去抱了不少野草回来,铺在炕上,弄了个草垫。姜宝青还采了不少的艾草,铺在里头也算是防蚊虫了。

姜云山看着这简陋的环境,心里头有些难受,抹了一把脸:“宝青……委屈你了。”

姜宝青不以为意的很,笑眯眯道:“哥哥,这算啥委屈呀。已经从那种环境里头搬出来了,住哪里都不委屈。”

姜云山张了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姜宝青欢快的叫了一声:“对了哥哥,咱们去把灶台给清理一下,今天我想吃你做的野葱炒豆腐。”

姜云山来不及感伤,见姜宝青又奔了出去,忙喊道:“宝青,你慢点,你肩膀还没好,仔细你肩膀!”

姜宝青奔出去,就见着院子外头孙大虎站在那儿,一副束手束脚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姜宝青搬离了姜家,心情好的很,喊了一声“大虎哥”。

孙大虎脸一红,忙掩饰道:“……我,我跟你哥也是打小玩起来的,过来看看,看看有啥要帮忙的没。”

姜云山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听见孙大虎说过来帮忙,有些受宠若惊,又忙摆手:“不用不用,哪能麻烦大虎哥。”

孙大虎挠了挠头:“刚才听着你们要整灶房呢?那个不大好整,我一个人在家,灶房捣鼓过几次,倒是比较有经验。你俩又都细胳膊细腿的,还是我来吧。”

人家真情实意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推就有点伤情分了。

姜云山不好意思的小声道:“那就麻烦大虎哥了。”

孙大虎像是得了什么好差事一样,喜滋滋的进来撸起袖子,就往灶房那边走。

灶房的外墙都被熏黑了,也是破了几个大洞,呼呼的漏风。

孙大虎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弓着腰拿着铲子结了块的灶灰从炉膛里铲出来。

姜云山拿着根粗柴火棒子,从灶眼那往下捅着。

两人干的热火朝天,姜宝青撸起袖子也要进,孙大虎忙道:“宝青丫头,这里头污的很,你一个小丫头家家的,出去休息吧。”

“大虎哥,这不算啥。”姜宝青笑着进来,也加入了清理灶台的行列。

孙大虎愣了愣,脸又些红,又不知道说啥,只好闷头苦干。

三人先把灶台清了个七七八八,孙大虎跟姜云山推着车子去河边弄了些河泥,姜宝青在家看院子。

姜宝青站在院子里,打量着哪里还要再修葺整理一下,就听着远远有些许动静入耳。

姜宝青左右望了望,就见着离她们家不远的那座破院子,里头竟也有了做工的人,爬到了屋檐上头去,在那修着屋顶。

巧了,看来那座也是废弃了好些时日的房子,也要搬进人了。

姜宝青便把这事记到了心里。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跟邻里打好关系,总不会比他们跟姜老头李婆子那一大家子的关系差。

正心里头琢磨着事,有人轻轻的敲了敲她家的那个破门。

姜宝青有些讶然的望了过去,有个穿着长衫看着有些年纪的中年男子,手指曲着扣了扣门沿,朝姜宝青笑了笑:“小姑娘,请问这里是姜家吗?”

很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姜宝青朝他笑了笑:“是姜家没错。请问你找谁?”

那中年男子笑道:“我姓吴,在县学任教。小姑娘,姜云山是你哥哥吗?”

姜宝青一听就明白了,这大概是哥哥姜云山在县学的先生了。

姜宝青肃然起敬,几乎一揖到地,郑重其事的给这位吴先生行了个大礼:“姜云山正是我哥哥。宝青谢过这么多年以来先生对哥哥的培育之恩。”

一身秀才长衫的吴秀才忙扶起了姜宝青,不掩欣赏道:“曾听云山提起,说家中妹妹病了多年,一朝痊愈。今日一见,不愧是云山的妹妹,哪怕是病了多年,这也是行止有仪,落落大方。”他很是感慨。

姜宝青忙请了吴秀才进来:“刚搬家,家中简陋,并非有意怠慢先生。”

吴秀才并不在意,他环视四周,见院中衰败,房屋破旧,心中又是几分感慨。

他早就知道姜云山家中条件并不是很好,基本上可以说是吃不饱穿不暖了。他生了爱才之心,给姜云山介绍了一份充作书童整理书台的差事,来充作束脩和补贴日用。

这两个孩子,确实很不容易。

吴秀才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并没有半分秀才老爷的架子,平和的跟姜宝青聊着闲话:“宝青,你哥哥出去了?”

姜宝青刚要答话,就隐约听到那边的小路上传来孙大虎乐呵的吆喝声:“泥来喽!”

姜宝青一听便露出几分笑,同吴秀才道:“先生,哥哥方才去河边挖河泥了,这就回来了。”

吴秀才点了点头。

等孙大虎跟姜云山一前一后抬着满满一筐河泥进到院子里,后头的姜云山把担子放下,这才看到院子里头坐着的吴秀才,惊得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话都结巴了:“先,先先先生?”

显然是没有料到吴秀才会来到这里找他。

吴秀才方才与姜宝青闲聊时的轻松全不见了,他从石凳上起身,神色严肃的很,喊着姜云山的名字:“云山,这么些日子都没回县学里头念书,甚至还送了封要退学的信笺回来。你这是想怎样?”

姜云山浑身一个哆嗦,颇有些羞愧的垂下头,走到师长身前,行了跪礼,却又没有多解释些别的:“先生,云山让您失望了。”

孙大虎显然有些摸不清头脑,颇有些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是好。他们这些黄土里头刨饭吃的庄户人家,对吴秀才这种读书人显然是有些天然的敬畏。他额上流着汗,求助似的望向姜宝青。

姜宝青朝孙大虎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孙大虎心里头立马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还是有些发慌,但最起码心里头有了些许底气。

吴秀才看着跪在身前的姜云山,语气又有些痛心疾首,“云山,我痴长你些许岁数,托大忝为师长。教了你这几年,你的品性资质,都是我所不曾见过的优异。只是不知为何,不过一次小小县试失利,怎么就一蹶不振,竟是到了退学的地步?”

姜云山鼻头红了,却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七章 不愿成为你的累赘

姜宝青走到姜云山跟前,也跪了下去,瘦黄的小脸微微扬起:“先生,我哥哥都是为着我。您也看见了,我们兄妹两个刚从二爷爷家搬到原先的院子里,我哥哥只是不放心我,才在家里头多待了几日,并非有意放弃学业。眼下事情已毕,明日哥哥便会重回县学。”

姜云山却头一次对姜宝青的话表示了反对。他跪着,身板挺得直直的,非常不赞同的看向身边的姜宝青:“不行,我走了,你一个人住在外头,这可怎么办?”

姜宝青也直起身子看向姜云山,认真道:“哥哥,对咱们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二爷爷他们家。眼下既然已经从二爷爷家搬了出来,总不会更糟糕了……这儿篱笆木门一修,比姜家那边安全多了。”她又指了指几丈外正在修葺的邻家院子,“那边废弃的房子也要住人了,我住在这儿也不算孤单。到时候再养只小土狗,夜里就放它出去看家护院。”姜宝青顿了顿,神态凝重,“哥哥,我知道你胸中有一番大抱负,我不愿意成为你的累赘。”

姜云山被姜宝青最后这句话给弄得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宝青,你怎么会是我的累赘呢?”

你是我心中最温暖的所在啊……

姜宝青朝着姜云山灿然一笑:“那,哥哥,你相信我,我会一人在这儿过得极好。不必担心我,你安心求学便是。”

姜云山不知为何,看着妹妹的笑脸,却落下泪来,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他拿袖子抹了一把脸,又朝吴秀才重重的磕了个三个头:“先生,我还能回县学读书吗?”

吴秀才板着脸,长袖一甩:“县学岂是你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的地方?心志不坚,难成大事。”

姜云山有些羞愧,伏在地上:“先生教训的是。”

吴秀才严肃的脸上这才露出一分笑意:“明日写一份检讨出来交与我,日后断然不可再这般儿戏!”

姜云山恍悟,满脸的惊喜,连连应道:“是,是,学生谨遵先生教喻!”

姜宝青也给吴秀才行了大礼:“多谢先生!”

吴秀才是特特从县里头车马行雇了骡车过来,骡车这会儿还在村门口等着。姜云山的事办好以后,吴秀才婉拒了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的留饭,只说县学中还有事,姜云山能早日归学,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让他高兴。

说的姜云山又是羞愧无比,头几乎都要抬不起来。

送走了吴秀才以后,孙大虎摸了摸头,有些憨憨的跟姜云山道:“云山,别的话我这庄户人也不会说,反正你放心去读书,这十里八村的,也就出了你这么个有本事的读书人,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宝青丫头的事你放心,咱们也是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我,我会帮忙照看宝青丫头的。”

说完最后这句话,孙大虎脸色有些发红,不过他本来肤色就有些黝黑,倒是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姜云山感动的不行,连声说了好几句谢谢大虎哥。

有了从河边运回来的河泥,孙大虎浑身是劲,姜云山帮着打下手,灶台很快就修葺好了,因着还需要晾几天风干一下,眼下并不能使用。

不过这也没什么,都是山里头长起来的娃,地里头挖个坑,架上木架子,就能用来烧个水煮个粥了。

三个人围着火架子热乎乎的吃了一锅粥。

孙大虎觉得这是他这么些年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

第二日天还未亮,姜宝青便醒来了。

虽然睡在草垛上,但却比之前睡在土炕上还要安心许多。

只是姜宝青刚坐起身,合衣睡在地上草垛里的姜云山就惊醒了,直直坐了起来,还有些睡眼朦胧的转着头望着姜宝青的方向,口中迷迷糊糊的念叨着:“宝青?”

姜宝青应了一声,一边从自个儿头发上薅了一把杂草下来。

姜云山拍了拍脸,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他从地上爬起来,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大概也就是酉时末,还不到卯时的模样。

“得去大虎哥那边了。”姜宝青把自个儿身上的草捯饬干净后,又帮着姜云山择着身上的杂草,“今儿正好是市集,哥哥你去县学,我去市集上买点东西。”

他们家的老院子里头能被搬走的东西基本上早就被搬走了,需要买的日常杂物着实有些多。

这是昨儿他们就商量好的事。姜云山应了一声。

姜宝青身上还有三两四钱的碎银子,外加一百来枚铜板,在三里窝,这笔钱足可以称为一笔巨款,买一些日用杂物,绰绰有余了。

姜云山出去打了水,回来的时候见屋门紧闭,有些奇怪,喊了一声:“宝青?”

“在呢。”姜宝青应了一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姜云山睁大了眼睛,呆了半天,愣愣的看着姜宝青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裙水灵灵的出现在他面前。

因着前些年的营养不良,姜宝青生得要比同龄孩童痩黄一些。这些日子以来,经过姜宝青的好生调养,瘦削的脸颊上也慢慢长出了些肉,清灵秀美之姿已经隐隐可见。

眼下姜宝青把平时穿的洗的看不出颜色的补丁摞着补丁的衣衫换下,换上了她之前用布头边角料亲手绣制的衣裙,浅浅淡淡的颜色依次铺陈开,在因着心思巧妙,样式虽然跟眼下的主流衣裙差不多,色彩搭配却让人眼前一亮。然而这份鲜亮又不会标新立异到令人侧目,只是衬得姜宝青稚嫩的小脸越发可爱。

这一打扮,跟往日那个小叫花子似的姜宝青,可谓是天差地别了。

姜云山回过神,忍不住抹了一把有些酸涩的眼。

姜宝青在姜云山跟前转了个圈,乐呵呵的很:“哥哥,好看吗?”

姜云山忙不迭的点着头:“好看,好看!咱们宝青这么一打扮,比那些县里的千金小姐们还要好看!”

女孩子谁不喜欢被夸呢,姜宝青嘿嘿笑了笑,抚了抚裙摆:“哥哥,你今儿也换上之前给你做的那套衣裳吧?”

姜云山脸色一僵,他支支吾吾的转了话题。

然而这老实孩子实在太不善说谎了,姜宝青又是个心眼通透的,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姜云山的窘迫,她眨了眨眼:“哥哥,怎么了?”

姜云山脸色有些发白,几乎不敢去看姜宝青的眼,有些结巴的转了话题:“宝青,没啥,没啥……你看、看这里还有啥要办的,准备一下咱们去大虎哥那边了。”

姜宝青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笑,装作被姜云山转移话题的小伎俩给糊弄过去了:“呀,对了,我得去拿块包袱布,不然到时候买了东西没地方放。”

没有逼问姜云山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底。

姜云山心里头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紧张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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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睡得太早,忘记定时啦……今天早上醒了以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上网站一看才发现没定时。为了表示歉意,12点的时候再加更一章~

第五十八章 又遇屠大娘

姜宝青踅身回屋拿了块包袱布,这包袱布是之前姜宝青拿那些布匹的边角料给缝制的,颜色不一,浅绿鹅黄湖蓝,拼接在一块儿,煞是好看。

兄妹俩一块儿去了孙大虎那,孙大虎本来正在牵着骡子往外走,抬头一看正好看到一身新衣的姜宝青,全身一下子僵了,差点被自个儿脚给绊倒,话都说不利索了:“宝,宝青丫头,你们,你们来了啊。”

兄妹俩跟孙大虎打了招呼,又付了四个铜板当车费。

孙大虎魂不守舍的,原本早就做好不收她们兄妹俩车费的打算,竟也晕晕乎乎的收下了,脑子里木木的,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姜云山叫了孙大虎好几声,孙大虎才回过神,发现自个儿手里头正紧紧攥着姜云山兄妹俩给的四枚铜钱,差点烫手山药一般给扔出去。

他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定住了心神,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今天青丫头这一身裙子,可,可真好看。从,从哪里买的啊?”

姜云山与有荣焉的很:“……宝青自己做的。”

孙大虎瞪大了眼睛。半晌,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句:“宝青丫头真是越发能干了。”

姜宝青笑嘻嘻的把这称赞给受了。

她也觉得自己能干的很。

兄妹俩跟孙大虎说说笑笑的,一块儿去了村头。只是到了村头才发现,已经有人等在那儿了。

白瑞花抱着小凤儿,坐在村口那树墩子上,身边还放着一个包袱。

“白家嫂子,来的这么早。”孙大虎憨憨的跟白瑞花打着招呼,白瑞花有些不大好意思,正想说什么,又正好看见了姜宝青跟姜云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宝青,你这衣裳,可真俊啊。”

大概是看惯了穿的跟个小乞丐似的姜宝青,乍然一见姜宝青穿着好看的衣裙,谁都有些移不开眼去。

之前姜宝青拿着猪肝去白瑞花家蹭过几次饭,小凤儿跟姜宝青算是比较熟了。小丫头躲在她娘的怀里,有些兴奋的张着手臂要让姜宝青抱:“姨姨,好看。”

白瑞花忙道:“小凤儿别闹。”她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凤儿,一边有些艳羡的抬头看着姜宝青,“宝青啊,你这衣裳从哪里买的。颜色搭配的可真俊,我还没见过这种样式,真有心思。”

姜宝青从腰间的布袋里头摸出一块麦芽糖,塞进小凤儿的嘴里,摸了摸小凤儿的头:“瑞花姐,这我自个儿做的,上一趟去赶集不是买了些布头吗?这就是用那些边角料随便拼接的。”

白瑞花张了张嘴,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没有把这个疑问给问出来。

她记得上次姜宝青从包袱里头抓了一把布头看了,都是些碎布头,哪里有这么大块的布料?

再说了,她记得姜宝青说过,只花了几枚铜板。她眼下也是经常接一些绣花的活计来补贴家用,她清楚的很,这样大的边角料,几枚铜板是绝对拿不下来的。

……她哪来的那些铜板?

白瑞花想起什么,抿了抿唇,没有再问下去。

这会儿,陆陆续续的就有些别的村人过来了。

也是赶巧了,上次那个一直在给姜宝青脸色看的屠大娘又来了,这次倒是没领着她孙子,自己一个人来的。

昨儿孙大虎就跟姜宝青说过了,这屠大娘近些日子,几乎逢集就要去市集上买一堆东西回来,出手阔绰的很。今儿很可能碰上她,让她当心些,不要让屠大娘欺负了去。

姜宝青就没把屠大娘给放在心上过。

屠大娘看了一眼姜宝青,哎呦哎呦的跟旁边的妇人说着闲话:“……真不知道有些穷的吃不上饭的人咋就突然能穿上好衣裳了,没准分家出来的时候偷了多少银钱去呢!”

姜云山脸有些涨红,他自己受到的蜚语多了去了,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人这般非议。

姜云山正要开口,却被姜宝青拉了拉衣袖,小声的笑道:“哥哥何必跟那起子眼皮子薄的人一般见识,徒劳白费口舌。”

姜云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摸了摸姜宝青的头。

又到交车费的时候了,屠大娘见白瑞花又只交了一个人的钱,又不爽快了,拉着长脸,阴阳怪气道:“我就说这小寡妇到处勾搭上汉子吧?看看,俩人就交一个人的钱呢!”

白瑞花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眼眶也迅速红了,她有些结巴的给自己辩解:“大娘,不、不是。我,我没勾搭人——凤儿,凤儿我抱着,不占空。”

“哎呦,不占空就不是人了吗?”屠大娘翻了个白眼,啧啧了两声,又转过头去跟旁边的人叨叨,“我就一直觉得吧,有点不大对头,你看白家那男人,打小就是个病秧子,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咋能让那小蹄子怀上崽的?”

白瑞花紧紧的抱着小凤儿,嘴唇发白,哆嗦了下,眼眶里头泪水直打转,却又羞愤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小凤儿虽然年纪小,但却也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小脸扎在母亲的怀里头,整个小身子都缩着,一动都不敢动。

姜宝青看不下去了,她正要说什么,孙大虎却大声道:“大娘,你再这么没凭没据的说人闲话,我就不拉你了。”

屠大娘脸色变得难看极了,看那样子倒是想从车上跳下来跟孙大虎打一架似的。

然而,她想到村子里头去县城里只有孙大虎家才有板车能送人,她今儿是一定得进县里头去的,要不想走上好几十里的山路过去,就只能忍了。

屠大娘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僵硬的变了脸色:“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背地里却又跟旁边的妇人小声嘟囔,说她们家孙女嫁的孙女婿有钱的很,回头就让孙女婿送她们屠家一辆大车,要马拉的那种!

听到这话的人,但凡知道内情的都忍不住在心底嘲笑。

你家孙女就是被你卖去给人家当丫头使的,咋好意思说是孙女婿?

心里头是真的一点数都没有!

白瑞花红着眼,小声的跟孙大虎道:“谢谢。”

孙大虎憨厚的摆了摆手:“白家嫂子,没啥,屠大娘有时候这话说的就是有点难听,你也别放心上去了。”

白瑞花有些悲伤的垂下眼,没有说什么。

她是童养媳,打小就知道自己是要给一直躺在炕上的那个男人生孩子的。

村里头那些嚼舌根的人,根本不知道她为了生出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

她打小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然而当那个病榻上的男人跟她说,他不能让他们白家断了后的时候,她认了命。

那是她永远不愿意回忆的一段日子。

这个孩子,流着白家的血脉。

她就当成是他的后人来养。

白瑞花紧紧的抱住了小凤儿。

第五十九章 移动小金库

这一路上,姜宝青看出白瑞花的心神都有些恍惚,跟她搭话,她也只是略略说几个字,就垂下了眼。姜宝青就没再说什么。

到了县城外头,屠大娘狠狠剐了白瑞花几眼,这才拧着腰下了车,故意大声的跟周边人炫耀:“我这就去我孙女婿家里头去了,我跟你们说,我孙女婿住的那院子,那个大啊,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定能见上一次!”挺着腰板走了。

姜宝青跟姜云山下了车,本来想跟白瑞花打声招呼来着,却见着白瑞花紧紧抱着小凤儿,像是躲什么似的,背着那个小包袱飞快的往县城里头去了。

姜宝青只得跟哥哥俩人进了县城。

在县城门口收费那,看门的小卒已经认识姜云山了,知道他是县学的学生,没有收他的钱,只收了姜宝青的一文钱,便让他们进了城。

姜宝青不由得感叹,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力量获得金钱,越等下来,就是知识获得金钱了。

这省了一文钱的入城费,可不就等于是白赚吗?

姜宝青十分乐观的想着,陪着姜云山一块儿往县学那边走。

只是刚到路口,姜云山便停下了脚步,有些紧张的催着姜宝青:“好了宝青,我这马上就要到了,你赶紧去看看要买些啥,别错过了下午回村里头的时间。”

姜宝青定定的看着姜云山,姜云山呼吸都有些僵了,努力维持着表情,生怕姜宝青看出什么来。

半晌,姜宝青露出个笑脸,语气轻松道:“还是哥哥体谅我,那我就先去买东西了。”

姜云山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忙不迭的挥了挥手:“好好好,快去吧。”

姜宝青笑容满面的转过身,只是在背对着姜云山的时候,脸上的笑很快就淡了去。

她可以确定姜云山有些事是瞒着她的。

只是她尊重姜云山的选择。

姜宝青紧紧的攥住了拳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头也不回的直接走了。

站在路口看着姜宝青远去的姜云山,直到姜宝青的身影消失在街尾,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他看向县学的方向,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脸坚定的朝着县学走去。

谁曾想,在县学门口,还是跟他不想碰到的那群人碰见了。

这些人身着绫罗锦缎,看着富贵非凡,相比之下,姜云山一身洗的快要发白的补丁衫,实在是差异太大。

他们笑嘻嘻的挡在了县学门口,有的吹口哨,故意发出了惊呼的声音:“哎呦呦,你们快看啊,不是说这个叫花子退学了吗?怎么还舔着脸来上学啊?”

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姜云山只解释了一句“我没有退学”,然后想绕过这群人,为首的那个却伸着胳膊又挡住了姜云山。

为首的是个一身富贵模样的青年,他眼角上挑,目露不屑,这副作态就差把“纨绔”两个字给印在脸上了。

他斜着眼,嘲笑道:“让小爷来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号称学问最好的姜大乞丐吗?哎呦,连县学初试都没过,还有脸来上学啊?啧啧啧,要小爷是你啊,肯定羞愤的都不敢来见先生了。咱们县学里头,就因为有你这个臭要饭的,生生的拉低了整个县学的档次!识趣点的,就赶紧滚,别脏了县学的地!”

他身边的那些少年青年,都轰然大笑,起哄道:“赶紧滚,赶紧滚!”

姜云山涨红了脸,瘦弱的身躯在那满是补丁的长衫下微微抖着。

然而他最终还是稳住了情绪,只是声音里还有些发颤,道:“韩英骐,你们再不让开,我就要喊先生了。”

被称作“韩英骐”的青年呸了一声,往姜云山脸上吐了口唾沫:“臭要饭的,别拿先生来压小爷!小爷的姐夫是县太爷,你当小爷吓大的?!”

说着,就动手狠狠推搡了一把姜云山。

姜云山差点从县学的台阶上滚下去。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云山站稳后,忙抹了一把脸,朝那人行礼:“先生。”

正是昨儿劝姜云山回来继续念书的吴秀才。

韩英骐见吴秀才来了,嘁了一声,趾高气扬的领着那群人进了县学。

吴秀才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姜云山的肩膀:“能避则避吧。”

姜云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里已满满都是坚定:“学生知道了。”

……

姜宝青并不知晓县学里这些种种,她从哥哥那离开后,就往市集那边走。

大概真的是人靠衣装,今儿姜宝青新裙子上了身,看上去也是个清清秀秀的黄毛小丫头了,哪怕是进了铺子只问价不买货,也没有被伙计们翻什么白眼往外赶,实在是方便了许多。

姜宝青很是满意,并把这些价格都记在了心里,进行了一番筛选对比,挑了些物美价廉的出来。

正当姜宝青准备去采购一番的时候,却被人在街道正中间拦住了。

拦她的人是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眼间颇带着一番高傲,居高临下的看着姜宝青:“喂,你这衣裳从哪里买的?”

姜宝青停下脚步,打量着对面。

这问话的显然是个丫鬟——她身后还有个衣着更为华丽的少女,样貌称不上什么好看难看,但她妆容精致,头上插着金簪金发梳,耳畔带着金耳坠,手腕上带着金手镯,整个就是一移动小金库。

在这等说不上多富贵的小县城里头,这位移动小金库还敢这么招摇过市,只能说明了两个问题。

要不就是这石嘉县治安特别好,要不就是这位姑娘的身份不一般。

再打量一下这位移动小金库眉眼间比那高傲丫鬟还要更倨傲几分的神色,姜宝青琢磨着,八成是后者了。

在这种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姜宝青并不打算跟上位者打什么交道起什么冲突。

跟她们可没有什么人权可谈。

姜宝青态度十分平和:“不是买的,我自个儿做的。”

问话的丫鬟十分怀疑的上下打量着姜宝青:“你自己做的?”

毕竟姜宝青虽然十三岁,但由于之前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比同龄人要更为瘦小些。

姜宝青大大方方的:“穷苦人家,买不起衣服,只得自己做了。”

丫鬟嫌弃的看了姜宝青一眼,转身回去跟那位移动小金库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移动小金库半是倨傲半是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宝青,撇了撇嘴角。

第六十章 你把裙子脱了

丫鬟折回身,理直气壮道:“你把这裙子给脱了。”

什么?

姜宝青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向来知道这等级制度可恶,也没想到这么恶心啊。

大庭广众就让人家脱裙子呢?

姜宝青看了丫鬟一眼,转身就走。

那丫鬟怒了,大喝道:“你走什么走?!耳朵聋了吗?没听见吗?让你把裙子给脱了!石福,石寿,把她给抓住,别让她跑了!”

便有两个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家丁挡住了姜宝青的去路。

姜宝青是万万没想到穿个裙子出门都会遇到这等破事。

她住了脚步。

丫鬟得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想跑?!让你脱个裙子怎么了?!我们家小姐看上你这贱民的裙子,想要带回去让绣娘研究下,是你这等贱民的福气!”

姜宝青转身:“哦?光天化日之下就让人家脱裙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丫鬟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笑了起来,就连她身后那位移动小金库,也一脸倨傲的翘了翘嘴角。

“你个土包子,连我们家小姐都不认识,还跟我谈什么王法?”丫鬟笑得张扬,“告诉你,你可别吓尿了裤子。我们家小姐可是县太爷的千金!”

哦。

姜宝青了然。

原来是我爸是李刚的古代版,我爹是县太爷。

从这也能看出,县太爷的女儿当街就敢这般猖狂,看来这石嘉县是没什么王法了。

这个问题她以后可以不再问了。

姜宝青笑容依旧灿烂,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在县太爷家的移动小金库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到丫鬟身上。她声音清清脆脆的,像是大珠小珠落在了这街道的石板路上:“哎呀,这位姐姐,原来你就是个丫鬟,你身后那位才是小姐啊。我看你这般威风厉害,还以为你是县太爷的千金呢。”

这话一出,移动小金库的脸就黑了。

丫鬟脸色一变,忙喝道:“你这贱民瞎说什么!我们家小姐……”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后头的移动小金库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够了,秋月!”这位县太爷家的千金明显很是不高兴,她没有再让丫鬟传话,而是自个儿朝姜宝青点了点下巴,态度倨傲的很,“你去街边的店里,把裙子脱下来。别说本小姐欺负你!”

哦,倒是有了些进步,让她去街边的店里脱裙子了。

姜宝青有些想笑。

看上什么东西直接上*,那位县太爷的官风,想来能从这位官二代的作风上头窥见一斑。

姜宝青小小的巴掌脸上一脸的疑问:“这位姐姐,我这裙子你穿不上吧?”

移动小金库石家千金明显比姜宝青要大上几岁,大概是自小营养跟得上,虽然不能说胖,但整个人看着有些壮,骨架较大。

石家千金没想到这个庶民在得知她的身份后,竟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挑衅她。

石家千金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丫鬟秋月忙上前:“小姐息怒,小姐息怒。这贱民心思坏的很,就是故意在挑衅小姐。依奴婢看,不如让石福石寿直接把这贱民拖回去扔进牢里头!”

姜宝青笑道:“我就说嘛,发号施令的其实是这位丫鬟姐姐!”

石家千金抬手就直接给了秋月一个巴掌。

秋月整个人被打的一个趔趄,捂着脸就给石家千金跪下了,痛哭流涕的喊着:“小姐,你可千万别中了这个贱人的挑拨离间之计啊!奴婢只是一心只为了小姐啊!”

秋月心里头快把姜宝青给恨死了。

她打从跟在石芊芊身边,就没受过这等委屈,当着街上这么多人的面丢过人。

她往日行走在外头,那些小商小贩,谁见了她不恭恭敬敬的称呼她一句“秋月姑娘”?

眼下丢了这么个大人,以后她可怎么收那些小商小贩的孝敬?!

秋月牙齿都快咬碎了。

石芊芊满脸阴霾的看着姜宝青:“你这贱民,舌头倒是挺巧的。本小姐倒要看看,到时候被拔了舌头,你是不是还有这等巧言令色!”

说着,便给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丁打了手势,要他们去抓姜宝青。

姜宝青小小的身子身形灵动,反而先一步蹿到了石芊芊跟前,在她跟前飞快的小声说了一句话。

石芊芊像是被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把头给砸了一样,难以置信的望着姜宝青。

这会儿石福石寿两个家丁也一左一右擒住了姜宝青。

姜宝青倒是坦荡荡的,任由两个家丁抓着她的胳膊。

秋月眼里头闪过一丝畅快。

两个家丁望向石芊芊:“小姐?”

然而石芊芊这会儿却犹豫了。

无它,方才姜宝青在石芊芊耳畔只悄悄的说了一句话:“你最近月事是不是不太正常?我有办法。”

石芊芊听着这话简直石破天惊!

这事就只有她的贴身丫鬟秋月知道。

她这几个月,月事一直不太正常,先是量少,上个月就干脆没来,一直到现在。

因着近几年她爹一直宠爱侧院里的那个小贱人,她娘没了以后,她爹更是直接把管家权都交到了那个小贱人手上。石芊芊可不想让那个小贱人知道她月事上出了问题,不然,那小贱人定然会假惺惺的借着关心她的名头,把这等羞耻之事传的漫天都是!

像她夜里总打鼾那事,那个小贱人知道后,假惺惺的说什么打鼾其实是一种病,容易猝死,还大肆给她寻医问药,弄的如今石嘉县里头没有人不知道她石芊芊夜里头鼾声如雷!

眼下竟然被一个干瘦的黄毛丫头一口叫破了她的隐疾!

石芊芊动了杀念。

然而再一想想这个黄毛丫头后面那句“我有办法”,石芊芊这个杀念就被按捺了下去。

看着姜宝青那张看上去很有把握的脸,石芊芊犹豫再三,决定赌一把。

半刻钟后,石芊芊跟姜宝青出现在了一家茶楼的包厢里。

秋月暗地里差点把牙咬碎,想劝她们家小姐不要被这贱民的巧言令色给蒙骗了,还在隐隐作痛的脸颊却又提醒着她,最近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更好些。

石芊芊把秋月跟两个家丁都给支了出去,守着包厢门。

眼下这个单独的包厢里面,就剩下了一脸倨傲的石芊芊,还有一脸纯良的姜宝青。

石芊芊眯起眼,威胁道:“现在没旁人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是怎么知道我月事不正常的!”

第六十一章 开药方

姜宝青又开始娴熟的装起了单纯的山村丫头,她一脸纯良的表情:“哎呀,这位姐姐,我看你脸色有点暗黄,说话的时候舌头颜色淡淡的,脸上还生了一些红肿的痘,我听我们村里头的苟嬷嬷说过,这就是女人的月事出了问题呀。”

石芊芊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月事这等隐私的问题,就这么从这个贱民口中这般毫无遮掩的说出了……

“别叫我姐姐,你这贱民也配?”石芊芊厌恶的皱了皱眉,脸色难看的很,“你说你有办法治,什么办法!”

“石小姐。”姜宝青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她不爱喊人小姐,主要是小姐这个词,给她的印象太内涵了。

姜宝青继续道:“办法自然有的,我曾经看过一本书里,传下来一剂方子……”

石芊芊勃然大怒:“山村野方你也敢拿出来给本小姐用?!”

姜宝青丝毫不惧,依旧一脸纯良,淳朴的给出了另外一个建议:“石小姐也可以让大夫上门来诊治。”

“不行!”石芊芊一口回绝,犹豫了会儿,眯着眼看姜宝青,“你这贱民,当真能治好本小姐?”

姜宝青笑眯眯的,跟石芊芊道:“石小姐把胳膊伸一下。”

石芊芊犹豫了下,还是把胳膊伸了过去。她见姜宝青手指搭上来,一副把脉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讥讽:“你这贱民倒是挺有意思,能看书识字,还会学人把脉?”

姜宝青露出个腼腆的笑:“不识几个字,只是凑巧得了那么一个方子……把脉就更不懂了,我只是验证下跟书上说的准不准。”

还要“验证”?!

石芊芊眼里头差点喷出火来。

这会儿,姜宝青却已经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

“开方子吧!”石芊芊强忍怒火,粗声粗气道,“我可警告你,要是没什么效果,我就让我爹把你全家都抓起来扔进大牢里!”

怎么可能没效果?姜宝青暗暗撇了撇嘴。

这小姑娘就是月经不调,血气不足,才导致了脸色暗黄生痘,调理倒是不难。

至于开方子嘛……姜宝青看了石芊芊一眼,理直气壮道:“我不会写字,怎么开方子?”

倒不是不会写,只是写出来都是简体字,姜宝青觉得她们也看不懂,还不如索性就当个不会写字的省事。

石芊芊被姜宝青这副态度给气得忍不住抓紧了桌边,狠狠的掐着:“你是不是在耍我?!”

姜宝青很良心的给出了建议:“反正都是要去抓药的,我直接把药给你抓好了就是了。”

石芊芊深深的吸了口气。

……

姜宝青带着石芊芊一行人七拐八拐的穿过街道巷子,来到一家开在小路边上,看上去平平无奇还有些破旧的医馆门口。

石芊芊高高的皱起了眉头。

姜宝青没有管她,而是直接进了医馆。

那个穿着伙计衣服的医馆老板耿子江又正趴在柜台上睡觉。

“耿大夫?”姜宝青敲了敲柜台。

耿子江猛的惊醒,抬起头,眯着迷迷糊糊的眼睛对了半天焦距,才看清了眼前站着的这个黄毛丫头。

这次因着姜宝青的裙子很给力,耿子江倒是没把姜宝青再当成小乞丐。

不过他也没认出姜宝青,只觉得眼前这黄毛丫头有点眼熟。

“有啥事?”耿子江打了个哈欠。

姜宝青也不跟他多废话,道:“我拿药。”

耿子江揉了揉眼睛,伸手:“药方给我。”

姜宝青侧头避开伸到自己脸前的爪子,飞快的报了一串药名:“三钱当归,三钱熟地黄,三钱白芍,三钱川穹。先拿三副。”

耿子江睁大了眼睛,喃喃的把这几味药重复了一遍,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石芊芊脸色有点难看,秋月在她身边嘀咕:“小姐,我就说这丫头有问题吧?”

然而这会儿,耿子江眼前却是一亮,一把按住了姜宝青的肩头直晃:“小丫头,这谁开的药方?这是针对月事不调的吧?简单又有效,真乃妙方啊!”

姜宝青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气。

她肩头的伤好的倒是差不多了,但也架不住这人冷不丁的把手往肩头伤口上按啊!

耿子江有些纳闷,但见着姜宝青眉眼之间似有痛苦之色,他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我这手劲,不算大啊……”

姜宝青对他就有点没什么好脸色了:“这位大夫你快去开药行吗?”

“哦,哦。”耿子江忙应了,回身去抓药称药。

石芊芊将信将疑,秋月在一旁忙道:“小姐,没准他们就是串通好故意骗你的。”

石芊芊觉得秋月说的很有道理。

耿子江这边很快就抓好了药,递药包的时候,有些期期艾艾的问姜宝青:“小姑娘,不知道这么妙的方子,是哪位神医开出来的啊?能不能引荐一下啊?”

姜宝青看了耿子江一眼:“书上看的。”

耿子江忙又追问:“什么书?”

姜宝青:“忘了。”

耿子江懊恼的差点想抓头发。

姜宝青回身递过去药包:“石小姐,别忘了付钱。”

石芊芊有些傲慢的用下巴点了点那个药包:“秋月,去回春堂那边去验一验。”她顿了顿,狠狠的盯着姜宝青跟耿子江,面露警告道,“若是真有用还好……要让我知道你们联合起来糊弄我,你们就等着下牢房吧!”

耿子江惊得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来。

他还没搞清什么情况,他怎么就跟这个小丫头联合起来糊弄人了?什么情况?

秋月上前一把从姜宝青夺过了药包,心里头别提多兴奋了。

回春堂她是知道的,这是她们县里头最大的医馆,里头的大夫都牛气的很。她拿着这几副药过去,但凡那几个挑剔的大夫说出半点不好来,她就能把这半点不好说成是十分不好!

到时候看这个贱民还敢不敢在她面前这般得瑟放肆!

秋月狠狠的瞪了一眼姜宝青,趾高气扬的拎着那几副药出去了。

姜宝青才懒得理会秋月。

她扒着柜台,问耿子江:“耿大夫,我能看看这些中药吗?”

耿子江揉了揉有些发懵的脑袋:“看也不是不行,小心点,别给我弄混了。”

耿子江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从上次小凤儿在这看病时,他又是减药材又是抹零头的行为上,就能看出一二了。姜宝青得了应许,笑眯眯的朝耿子江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小心的。”然后高高兴兴的去开那些药材抽屉了。

耿子江看着姜宝青那背影,总觉得这小丫头给的他的感觉有点似曾相识,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

第六十二章 山村野方

“咱们是不是见过面?”耿子江道。

姜宝青正在那看着药材抽屉里的药材,她拿出一块丹皮,闻了闻,有些微芳香的气味,外表呈黄褐色,细纵文明显,只是稍有些散碎,品相不能算是上佳,不过于药性倒是没有多大影响。

听着耿子江问她话,姜宝青顺口就回了:“上次我们村里有个发黄汗的小姑娘,我跟她一块儿来你这看过病。”

一说起黄汗,耿子江几乎是恍然大悟,他以拳击掌:“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小乞丐啊!”

姜宝青撇了撇嘴。

耿子江来了兴致,凑到姜宝青跟前,见她拉开抽屉,拿出里头的药材,像是在品鉴一样,忍不住道:“你还认识药材呢?”

姜宝青脸不红心不慌:“不认识啊,我就随便看看。”

耿子江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姜宝青根本不理会他。

耿子江只得作罢,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脑袋,继续往柜台上趴着去了。

他倒不是很担心回春堂的大夫会说那副药是假的,连他这个医术不精的都能看出那副看似简单的方子中的精妙之处,他就不信那些常年行医的大夫看不出来。

在石芊芊的耐心快要殆尽的时候,秋月脸色不大好的拎着药包回来了。

见秋月那副模样,石芊芊心里咯噔一下,忙问:“这药果然有问题?!”

秋月垂下头:“……不是,小姐,回春堂的大夫说这药没有问题。”

何止没有问题,这药方好到她差点没法从回春堂脱身!

回春堂的大夫一看这药方,就知道这是治疗月事不调的,细细品过后,一拍大腿,一脸兴奋的抓着她问她这是哪里的大夫开的,要不是她说是别人告诉她的山村里头流出来的野方子,差点就没法出回春堂的大门了。

回春堂的大夫差点把这药方夸上了天!

秋月有些悻悻的,然而又没有胆子拿石芊芊的身体动手脚,只得回来如实禀报,方子没什么问题。

然而也仅限于此了,至于大夫对这副药方的夸赞,她半个字都没提。

她可不愿意让姜宝青在石芊芊跟前出这个风头!

既然这药方没什么问题,石芊芊十分高兴,她大手笔的往柜台上扔了个银裸子。

耿子江都惊呆了:“这位小姐,不用这么多……”

石芊芊阴森森的盯着他:“后头我还会让丫鬟过来拿药的。”

中药不是三副两副就能解决问题的,石芊芊也懂这个道理。

只是,这药材本来就简单,哪怕吃一年,也用不了这些银子啊。

耿子江还要再说些什么,石芊芊又警告道:“还有,要是让我听到有什么不好的风声传出去,我就来砸了你这个铺子!”

耿子江目瞪口呆的闭上了嘴。

多出来的敢情是封口费。

石芊芊看了姜宝青一眼,施恩似的斜着眼撇着嘴:“你这贱民的裙子,本小姐就当赏你了。若要让我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你就到牢里头去过日子吧!”

说完,领着丫鬟秋月跟家奴走了。

留下耿子江一头雾水的看向姜宝青:“这到底咋回事啊?”

姜宝青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那位大小姐看上我的裙子,我又不愿意把裙子让给她,她就恼羞成怒要抓我。我只得献出这个药方自保了。”

“你也是无妄之灾。”耿子江十分同情的想去拍姜宝青的肩膀,姜宝青一侧身,耿子江拍了个空。

耿子江有些讪讪的。

他见姜宝青要走,忙喊道:“哎?你等一等啊。”

姜宝青有些纳闷的住了脚,就见着耿子江在柜台后头扒拉半天,拿了个什么东西追了出来。

等那东西被耿子江放到姜宝青手心里时,姜宝青才看清,竟是几块碎银子,看模样份量还不太轻,沉甸甸的。

耿子江还有些不大好意思:“按理说你出了这么好的方子,应该都给你才是。主要那些药材我也是要本钱的……”

姜宝青握着那块碎银子,心里头百味陈杂。

说实话,这次她根本没打算从这里头捞一笔,带石芊芊她们过来,也不过是她觉得这个耿子江是个好人,她给带个创收什么的。

能从阶级的大手之下保住自己的裙子,姜宝青已经挺满足了。这几块作为“诊费”的碎银子,简直是意外之喜。

不过有银子姜宝青才不会不赚呢。

她笑得一脸灿烂,将那块份量不轻的碎银子塞进了自个儿腰包:“正好我要买好多东西,缺银子呢,我就却之不恭了。”

……

这几块碎银子,给姜宝青的购买日用品带来了极为可观的资金注入,顿时,姜宝青有了自己已经成为了富婆的错觉。

只是,这一遭事下来,留给姜宝青买东西的时间不算多了,她得抓紧时间行动。

姜宝青在街边花了三文钱买了个藤条编的筐子,在她刚才筛选出来的相对物美价廉的店铺里,买了些碗碟杯筷,都放了进去。

因着家里头就两个人,实在不算多,东西也并不重,姜宝青拎得相当轻松。

她又去隔壁的种子铺里,买了几包蔬菜瓜果的种子。

从姜老头那里挖过来的五亩地,姜宝青可不打算荒废了。

姜宝青挎着筐子,打算再去买些被褥料子跟棉花,自己做几床被褥。总不能一直睡杂草堆,每天早上醒来先折腾头发衣服,也是有点麻烦。

只是没想到,当她经过一户人家门前时,那院子的朱色大门突然开了,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把一个堵住了嘴绑住了手脚的老妇人给扔了出来。

来往的路人有避开的,也有好奇的,只是哪怕好奇,也站的略有些远的围观,显然不愿意沾惹麻烦。

姜宝青本来也不愿意沾惹什么麻烦,正要绕一下路过时,却发现地上挣扎的那人隐约看着有点像屠大娘。

稍稍近了一看,还真是。

那家丁站在屠大娘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蠕动挣扎的屠大娘,讽刺道:“你这乡野村妇也怪有意思的。你孙女可是签了死契卖进我们杨家当丫鬟的,你这会儿跑到我们家嚷嚷着说什么你孙女嫁到我们杨家,真是够不要脸的!”

看热闹的路人一听竟然是这种情况,对地上的屠大娘指指点点的,说的话都不怎么好听。

屠大娘好不容易把嘴里头塞的那块抹布给吐了出来,她面色憋得通红,杀猪似的嚎着:“那我孙女呢?!你让我孙女出来见我!”

第六十三章 回村(上架加更)

那家丁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拿脚尖踢了踢地上挣扎着的屠大娘,讥讽道:“都说了,你家孙女二十两卖到我家当丫鬟,就跟你们家没啥关系了,别死皮白赖的缠上来!再这样,我们杨家可要报官了!”

屠大娘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的直转,她有些不甘心,但眼下却又形式比她强。

屠大娘是个能伸能屈的,见状慢慢的停下了挣扎。

那家丁以为屠大娘把话听进去了,哼了一声,转身又进了那朱色大门,重重的把门关紧了。

有好心的路人上前帮屠大娘把身上的绳索给解绑了,劝道:“这位大娘,我劝你别跟杨家的闹了,人家上头可是有人的。”

屠大娘在乡下干农活干惯了,身体健壮的很,没什么大碍的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叉着腰,朝那朱色大门吐了口唾沫,愤愤道:“一个臭家丁,还跟我横呢!我孙女可不是一般的丫鬟,是伺候杨家老爷睡觉的!等我家孙女得了势,到时候要你好看!”

路人一瞧,嗬,这位也不是什么善茬,忙不迭的离远了。

这附近的人谁不知道杨家老爷呢,这是位走商,也就刚来石嘉县个把月。然而这个把月,名声就已经传出去了。

无他,这里的人都传,这位杨家老爷是个暴虐成性的,来了石嘉县时间不长,房里头已经抬出去两具尸体了……

也因此,但凡疼家中女孩的,哪怕是穷到把女孩送到大户人家做丫鬟,也是万万不敢往杨家送的。

这老妇人舍得把孙女签了死契卖进来,还是专门做通房丫鬟的,这心也是真够狠的。

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屠大娘可不管那些看热闹的人怎么想,她冲着那大门骂了半天,见那大门吱呀一声,似乎又要开了,吓得直接蹿了跑了。

姜宝青摇了摇头,悄悄离开了。

这就是个吃人的年代,她不过是偶然闯进这个年代里的一朵浮萍,飘摇之中自保尚是问题,哪里管得了其它?

姜宝青手脚麻利的买了不少东西,大件的就托店家直接往城外孙大虎的板车那一送,小件的自己挎着,倒也不怎么重。

等她出城的时候,离着申时还有些时辰。

孙大虎的板车上堆了些她买的东西,孙大虎都有些咂舌,悄悄问姜宝青:“宝青,你的钱够吗?”

东西虽然多,但大多都是些常用的日用品,价格并不贵,再加上耿子江给的那几块碎银子,算下来姜宝青还有不少银钱。

姜宝青朝着孙大虎点了点头,笑道:“大虎哥,够的,你放心。”

早就卖完了绣活又接了点绣活回来的白瑞花,看着姜宝青站在那儿跟孙大虎窃窃私语,又看了看在板车上堆了好些零零杂杂的物什,紧紧的抱了抱小凤儿。

屠大娘来的最晚,她垮着脸,眼角向下耷拉着,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一屁股往板车上一坐,谁都不理会。

村里头别的人看她这模样,又想起她的泼妇作派,倒也不好跟她计较来晚了的事。

孙大虎甩起鞭子,驱赶着骡车往山里头走去。

到了三里窝的时候,还是依例在村头下车。待众人走了个差不多以后,孙大虎又驱车将姜宝青送到了新院子那儿,帮着姜宝青把县城里买的一堆东西都给搬到了暂时放杂物的一间屋子里。

姜宝青谢过了孙大虎,孙大虎有些不打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憨厚的说:“说谢字就外道了,青丫头你这有啥要帮忙的就找我就行。”

姜宝青笑道:“还真有一桩事需要大虎哥帮忙。”

孙大虎眼睛亮了亮,难掩高兴道:“青丫头,你尽管直说。”

姜宝青道:“大虎哥你认识的人多,麻烦帮我问问,谁家里头有小狗,我想买一只来看家护院。”

原来是这事!

孙大虎就差拍着胸脯包票了:“可别说啥麻烦!咱们这山村里头,家里狗多了也不好养活,吃东西多,好多人家恨不得旁人能抱几只过去呢!……我记得有几家好像家里头都有小狗的,一会儿回去我把骡子喂上,就帮你去问问。”

姜宝青忙道:“那就麻烦大虎哥了。”

孙大虎“嗨呦”一声,摆了摆手忙回去了。

孙大虎走了后,院子里头一下子安静下来。

本来就是个僻静的地方。

姜宝青看了看几丈外的隔壁院子,看样子修葺的差不多了,院子里的杂草也除干净了,看上去虽然整洁了不少,却也空荡荡的。

等邻居搬进来,还是过去打个招呼,搞好一下邻里关系。

姜宝青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了屋子。

她的肩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因着是贯穿伤,伤着了筋脉,缝制衣衫这样的细致活目前估计是不行了,凑合缝床被褥还是可以的。

虽然天还亮着,但屋子里还是有些暗。姜宝青摸出一根蜡烛,点上,又从怀里头的掏出一个布包,从里头小心摸出一把子绣花针来。

这是她在县城里的针线铺子买的,比他们村子里头走串的货郎卖的那绣花针要精细不少,还分大小号。

姜宝青小心的在火上将那些绣花针给烤了烤,算是消过了毒。

姜宝青动作轻巧的解去衣衫,左手稳稳的拈起绣花针,一一扎在了右边肩膀上。

环境虽然艰苦,没什么条件,可是也要创造条件做复健啊,姜宝青可不想后头成了独臂大侠。

扎完后,姜宝青看了下自己右边肩膀各处大穴都扎满了银针的模样,心里头默默道,后面有了条件,她还是得去银楼里打制一套专门的针具才是。

微风轻拂过窗台,姜宝青的动作微微一凝。

近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总感觉有人在凝视着她似的。

然而她也警觉的四下里查看过,并没有什么人。

方才那阵风吹过,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这味道极淡,若不是她从前就对各种药草的味道知之甚详,对待各种气味都有些敏锐,怕也要错过了去。

姜宝青屏气凝神听了会儿动静。

四周寂静的很,只是偶有几声鸟鸣虫叫。

不像是有人在四周的样子。

正当这会儿,外头的柴门被人拍响了,一个声音有些怯怯的喊着姜宝青:“宝青,在家吗?”

第六十四章 家中琐事

姜宝青听得出来,是王阿杏的声音。

她忍不出呼出一口气,说实话,方才那氛围有点吓人。

眼下她需要点“人气”。

“阿杏妹,在呢,你等会儿,我这就去开门。”姜宝青应了一声,正好针灸的一刻钟也差不多到了,她飞快的把肩膀上的绣花针给取了下来。

姜宝青出了屋门,忙给王阿杏开了院门。

王阿杏有些懦懦:“我,我,我过来看看有啥能帮忙的……”

双手绞着衣角,明显很有些紧张。

姜宝青热情的把王阿杏请了进来:“屋子里头还没收拾好,有点乱,你不要嫌弃啊。”

姜宝青一如既往的热情,让王阿杏松了一口气。

之前姜宝青被泼黑狗血,还被污蔑成邪祟上身,她却因着她娘的阻碍,没能过来帮忙,王阿杏心里头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姜宝青跟姜云山的。

她见姜宝青待她一如既往,并没有把那事放在心上,心里头的大石头像是一下子搬走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神色间也自然了些:“没收拾好没事,我就是过来帮忙的呀……宝青你这裙子真好看,从哪里买的啊?”

姜宝青哈哈笑了两声:“用布头自己缝的,好看吗?”

王阿杏用力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艳羡:“好看!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有这么巧的心思呢!”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的一块儿进了屋,姜宝青招呼王阿杏帮忙把被褥铺展在炕上的杂草上,她要缝被褥。

姜宝青虽然惯用右手,但左手也并非不能用,可以施针,缝被褥也能勉强凑合。不过姜宝青记得原主也是惯用右手的,突然用起左手,怕在王阿杏面前露了破绽,索性还是用起了还有些不大利索的右手。

王阿杏是知道姜宝青右肩膀受了伤的,见姜宝青不甚灵巧的在那穿线,忙过去接过针线,对着窗户外头的天光,穿了起来。

王阿杏在家也是经常做针线活的,她跟姜宝青一人一角,一边做针线一边聊起了闲话。

“……今天得亏我嫂子回娘家了,不然我还没法出来。”王阿杏嘟囔道,“我嫂子怀这一胎不容易,我娘看得老紧了, 啥都不让我嫂子沾手,平常炕都不让我嫂子下。”

姜宝青穿针引线,一边顺口答着:“怀了孕总不下地可不好,多出去走走也有利于生产呢。”

她说完这话,就见王阿杏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宝青,你,你懂的咋这么多?”

姜宝青汗颜,说的有点多了。她随口忽悠着王阿杏:“以前我傻的时候,村里头那些小媳妇大婶子的,都不把我当小孩子,经常在我跟前说一些,我就记住了。”

这话倒也不是姜宝青撒谎,事实也确实如此,从前原主还傻着的时候,村子里头好多人说闲话的时候根本不把姜宝青放在眼里,有时候甚至还当着她面故意说一些夫妻床笫之间的事,借以取笑懵懵懂懂的姜宝青。

王阿杏自然也是知道这情况的,她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很是同意姜宝青的话:“那些碎嘴子有时候就是爱这样欺负人,故意说一些咱们不该听的话……她们还当着我的面嘲笑我家呢,说就我家的媳妇金贵,怀了孕连个炕都不用下了,旁人家的媳妇怀了孕还要下地干活,好多挺着个大肚子的都在家里头忙前忙后的。我娘也是让他们笑话的有点抬不起头,这次才让我嫂子回娘家看看。”

姜宝青听着小姑娘絮絮叨叨的念着家中琐事,手下在被褥上飞快的穿针引线着,心里头只觉得很是安宁。

说起她嫂子的事,王阿杏看来是憋的很了,一个劲的跟姜宝青絮絮着家里头的事:“……我哥也是,我嫂子怀着孕,又不是他怀孕,非说要在家里看顾着我嫂子,地里头的农活也不去干了,就我爹跟我娘在地里头忙。有时候连我也要去下地,我看着到时候说不定连阿柳都下地了,我哥还在屋子里头窝着啥都不干呢。”

阿柳是王阿杏的小弟弟,今年还不到一岁。

姜宝青道:“这可不行。”

“就是就是!”王阿杏像是找到了什么知音似的,很是义愤填膺。

不过小姑娘虽然嘴里头抱怨着,手底下可没慢,飞针走线麻利的很,一看就是在家里头也没少干活的。

“……可家里头也没啥办法,我哥非说嫂子已经掉了好几胎了,这胎一定得好好陪着……就这么扯着大旗偷懒。”王阿杏随口又抱怨了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宝青还是头一次听说王阿杏的嫂子已经掉了好几胎的事。

她心里头咯噔一下,又装作无意的跟王阿杏说:“你哥跟你嫂子成亲几年了啊?”

王阿杏歪着头想了想:“差不多三年了吧?”

三年!

掉了好几胎!

姜宝青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习惯性流产了吧?

山村里头又没啥避孕措施,这身子还没养好就怀上了下一胎,不停地流产,又不停的怀孕,对大人孩子都很不好啊。

姜宝青努力回想了一下王阿杏家的事,打从她来到这边以后,似乎还没见过王阿杏的嫂子。

不过之前原主记忆里似乎见过,看上去身子骨好像还不错。

然而再怎么好的身子骨,不停的流产又怀孕,也是扛不住啊。

姜宝青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跟王阿杏说:“……你嫂子身体还好吧?”

王阿杏有些迷茫,不知道姜宝青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句,然而还是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我嫂子不大生病,还行,就是眼下怀了孕,气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姜宝青委婉的劝道:“要是有啥不对劲,还是赶紧得送去县里头医馆好好查一查。”

闻言,王阿杏却瑟缩了下:“……那医馆贵的很,我嫂子好像也没那么严重吧?”

姜宝青只得叹气。

这附近山村里头的人似乎都形成了一个固定思维,去医馆等同于病得没法治了。

“我听村子里头的人说怀孕不是什么小事,你嫂子又是掉了好几胎的人,到时候晚了就后悔了。”姜宝青尽量委婉的劝。

然而王阿杏虽然对姜宝青不错,她脑子里的思维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转过来的。她心里头觉得没什么必要,但看着姜宝青有些坚持的神色,觉得为着一句话跟姜宝青闹得不愉快也不值当的。

反正她在家里头说什么话家人也不会听的,王阿杏迟疑了下,还是应了姜宝青:“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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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上架了,前文有部分章节是安排的倒V,大家在看书的时候小心些别把前面看过的又重复购买啦。

第六十五章 来人

姜宝青见王阿杏那有些敷衍的神色,就心知王阿杏不过是赶趟应一下她的话。

算了,旁人家的事,她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姜宝青没说话。

王阿杏转了话题,把话题带到了姜宝青的哥哥身上:“依我看,宝青,还是你哥哥好。我可羡慕你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这话倒是没错,姜云山确实是个极好的哥哥。

不说别的,就冲之前姜云山为了姜宝青甘心放弃学业,甘心放弃未来,姜宝青这个自诩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不为之感动。

“你看云山哥,读书读的好,对你也好。”王阿杏有些艳羡道,“我哥就只会天天嫌弃我,嫌我长得丑,又瘦又黄,支使我干这个干那个……”王阿杏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姜宝青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劝王阿杏了。

好在王阿杏这个小姑娘很会调节自己,一会儿眉眼又飞扬起来,跟姜宝青说起了姜云山:“……宝青,我跟你说,云山哥是真的好。我看着附近的村子里头,就没有一个生得比云山哥还好看的人。”

姜宝青看着王阿杏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呃”了一下。

王阿杏这小丫头,该不会是看上姜云山了吧?

不会吧?

这小丫头才多大啊……

姜宝青对自己的猜测有些啼笑皆非,然而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太肯定。

毕竟,这里可是个十四五六岁就可以成亲的时代啊!阿杏妹这个年龄情窦初开似乎也没什么?

姜宝青无语了。

做了会儿针线活,王阿杏往窗外一看天色,差点把针线给扔了:“都这个时辰了!不行我得回去了,宝青,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姜宝青把王阿杏送了出去。

天色是有些不太早了,她回去把剩下的一点被褥边角给收了边,心里头挺高兴。

明天一早起来总算不用先择头发上的杂草了。

不过也是时候做饭了。

因着灶房昨天刚修葺了,还要再晾晒几日,目前不能用,姜宝青便带着一小篮子食材,出了院子,去了昨儿做饭的地方。

昨天挖的坑还在,她把几块燃尽了的木头扒拉出来,放了几块新的柴火进去。

又把锅给架好,灌入河里的清水,烧了起来。

今天姜宝青从市集上买了块腊肉干,她这会儿切了一点,切成腊肉干,带了过来。炒菜的时候,放一把腊肉干切成的丁,用来爆锅,别提味道多香了。

姜宝青正在拿着锅铲,豪情大发的炒着菜,就听见吱吱呀呀的声音从身后的小道传来。

那是轮椅的木轮压过土路上树枝的声音。

在油锅滋滋作响的声音中,乍然听到这个声音,姜宝青只觉得浑身一僵,寒毛都竖起来了。

轮椅的声音,在她身后几步开外停了下来。

天色昏暗,寂寥无声。

眼下,这片灌木林子,除了油锅在滋滋啦啦作响,就没了别的声音。

姜宝青的手,缓缓的,摸向腰间。

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

姜宝青见过那个护卫的身手,知道跑是没用的。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转了身。

既然上次那个轮椅变态没有弄死她,那么,这次应该也没什么性命之忧……

吧?

果然,姜宝青转身后,她首先看到的就是一脸嘲弄看着她的轮椅变态,外加轮椅后手放在腰间剑柄上站着的护卫。

姜宝青看了一眼那个护卫。

她记得他叫白芨。

这是一味中药的名字,可收敛止血,消肿生肌,救死扶伤。

然而这可不是个救死扶伤的人。

那锋利的剑刃上的寒意,她似乎还能隐隐感受得到。

然后姜宝青的眼神落到了轮椅上的青年身上。

因着姜宝青身边有炉火,火光旺盛,倒也能看清这青年的神情。

这青年身着一身浅青色衣衫,头顶着玉冠,一张清隽又英气的脸,看上去贵气非凡……如果忽视掉这青年眼里头的嘲弄,这青年的外貌在姜宝青心里头可打满分。

然而,这么好看的人,却是个变态。姜宝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们找我有事?”姜宝青道。

事实上,方才她转身的时候,闻到这个叫白芨的护卫身上那淡淡的药味时,就顿时明白了。

这些天来,她感觉到的没错,确实有人在她周围,应该就是这个白芨在监视她。

对于这对主仆来说,如果他们只是想要她的命,应该早就下手了,不必等到现在。

轮椅上的青年哼了一声。

他身后的护卫白芨发了声:“姜姑娘,我们主子找你确实有事。”

姜宝青点了点头:“请讲。”

她的手这会儿已经摸到了腰间的绣花针,心里头觉得沉稳了不少。

轮椅上的青年显然看破了她的小心思,嘲弄似的翘了下嘴角。

姜宝青心里头叫了声老天爷。

真是不公平,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变态,哪怕是嘲讽人,也是长得真好看啊。

白芨刚要说话,姜宝青鼻子动了动,变了神色:“等一下!”

她飞快的转身——白芨动作比她还快,剑都已经出鞘了!

然而姜宝青并非发起攻击,她慌忙的翻了几下锅里的菜:“差点糊了!”

白芨执剑的动作僵住了。

轮椅青年神色也有点僵。

姜宝青蹲下,用一旁的沙土把火给覆盖了,这才拍了拍手,重新站起来,一副呼了一口气的模样,再转身时,脸上也露了几分笑模样:“好了,没事了。”

白芨有些忍无可忍的把长剑插回腰间的剑鞘:“姜姑娘,我们可以说正事了吗?!”

姜宝青伸手做邀请状:“请讲。”

白芨深深的吸了口气:“姜姑娘,你这一手,把绣花针往身上插的本事,当真能治好我主子的毒?”

姜宝青纠正道:“这个不叫‘绣花针往身上插’,叫针灸。”

“好,针灸。”白芨从善如流改了口,他看着姜宝青,道,“姜宝青,女,十三岁,父母亡,自由痴呆,曾寄住于亲戚家,现已分家搬出。有一孪生哥哥正在县学读书——”

听到这里,姜宝青垂在袖子遮掩下的手,忍不住也攥起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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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感觉改成双更,更好一些?

第六十六章 不跟变态一般见识

似是看破了姜宝青的小动作,轮椅上的青年又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要跟变态一般见识。

不要跟变态一般见识。

不要跟变态一般见识。

姜宝青默默的念了三遍。

这俩变态是会直接动手杀人的。

姜宝青垂下双眸。

白芨顿了顿,请示似的看了眼轮椅上的青年,青年神色不动,仍是一副没什么活人气儿的表情。

“姜姑娘不要生气,”白芨继续道,“跟你说这些也不过是因为提醒你一句,我们已经把你的底细调查个底朝天了,若你轻举妄动治不好我家主子的话,受牵连的人不止你一个。”

姜宝青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当时在那种生死攸关的情形下,她不得不抛出针灸这个底牌来为自己保命。

眼下这种受制于人被人威胁的情况,也算是当时活下来的代价之一吧。

白芨又道:“姜姑娘放心,若你治好我家主子的毒,我家主子不但会放你一条命,还会给你一大笔银钱,让你跟你哥哥此生都不必再为钱的事担忧。”

姜宝青讽笑道:“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家主子宽宏大量了。”

“你这惩一时口快有用么?”轮椅上的青年懒懒散散的开了口,“除了会让我对你多几分戒心,有什么用?”

姜宝青瞪向轮椅上的青年:“哦,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的提醒了!”

轮椅青年眉眼淡淡的:“不客气。”

姜宝青紧紧的捏住腰间的绣花针,恨不得把这轮椅青年给扎成个马蜂窝。

白芨咳了一声,继续道:“不过,在这之前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姜姑娘,还望你如实回答。”

因着对轮椅青年看不顺眼,姜宝青对这个叫白芨的护卫也有些横挑鼻子竖挑眼,她面无表情道:“你说。”

白芨大概是明白自家主子跟自个儿都不招人待见,也不说什么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们希望姜姑娘能解释一下您这个绣花针……”他顿了顿,用上了姜宝青方才纠正他的说法,“针灸,师从何处?根据我们的调查,姜姑娘在几个月以前,神智尚且不清,但被家人卖过一次又跑回来以后,神智不仅恢复了正常,且,也掌握了医术跟针灸。这着实太过神奇。”

姜宝青知道,这些人肯定已经把自己调查个底朝天了,医术跟针灸的事,她拿“书上所得”来搪塞一下不知情的人还行,糊弄这种看上去就很精明的人,那是肯定不行的。

姜宝青之前就设想过这种情况,她早就想好了说辞,一脸深沉:“唉,实不相瞒,在我恢复了神智以后,天天在这片山林里挖野菜吃。结果我大概是运气太好了,就遇到了一位隐世高人,他见我骨骼清奇,可堪大造,就传授给了我医术跟针灸。不过因为是隐世高人,他不希望我拿着这些本领招摇撞骗,便让我隐藏自己的本事,低调度日。那天若不是在生死关头,我也不会暴露我的针灸之术。”

声情并茂的说完,姜宝青又看了一眼轮椅青年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轮椅青年在以一种“我就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的神情睨着她……

不过这说辞虽然有些扯淡,但细究起来,也并非不可能。

谁都知道,一些身怀绝世本领的大能就喜欢隐居在名山大川,或者四处流浪。谁不准人家就真有这种造化遇见了这种大能呢?

白芨还是有些怀疑:“……除非你天赋异禀,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得这么玄妙的本事?”

姜宝青拍了下手,一脸欣慰:“你说的很对啊,我就是天赋异禀啊。”

白芨:“……”

然而无论怎么说,这些日子,白芨跟他的同僚,全方位无差别的调查了这个山村少女的一切,发现这个山村少女真真是土生土长在这三里窝,身世清白的可以往上追溯三代。唯一有些古怪的地方就是,明明傻了这么多年,一朝掉进水里,竟然恢复了神智,后面还掌握了这神乎其技的针灸。

不是没怀疑过这少女是不是被调了包,但她的家人,包括姜老头一家对她的反应,足可以证明这名少女没有被掉包。哪怕是对她怀有偏见的那几人,都只是在怀疑她被“鬼上身”,而非怀疑她被人调了包。

所以,这个名叫姜宝青的少女,并非是什么敌人精心安插的陷阱。

基于这一点,她拥有这针灸的本事虽然古怪了些,但并非是什么可疑人物。

想到这,白芨忍不住又看了轮椅青年一眼。

轮椅青年的神情还是有些嘲弄,却没有开口。

已经跟在青年身边快十年的白芨,便懂了青年的意思。

他一脸郑重的朝姜宝青做出了请的手势:“既然如此,咱们可以好好谈一下如何替我家主子祛毒的事了。”

姜宝青道:“在此之前我能不能最后问一句。”

轮椅青年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姜宝青问。

姜宝青道:“我能拒绝吗?”

轮椅青年冷笑一声,没有再理姜宝青。

姜宝青长长的叹了口气,认命了。

……

姜宝青跟在白芨跟轮椅青年的身后,越走越有些惊心。

这条路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通往她家的路吗?

难道这些人还想去她家里头谈这件事?

姜宝青眼睛有点抽。

只是,等到了她家院子前,姜宝青都在摸脖子上的钥匙,准备去开院门锁了,却见白芨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了,并没有在院门前停下。

姜宝青有点发愣。

白芨推着轮椅,在几丈外的小院子前头停了下来,回身看了姜宝青一眼:“姜姑娘,这里。”

姜宝青心里头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原来隔壁这荒芜了很多年的院子突然被买下来修葺,是他们搞的?

她一直打算到时候去搞好关系的邻居,是他们?

姜宝青心里头忍不住卧槽了好几声。

那个变态,果然来头不小,一直派人监视她也就罢了,在得知她有搬回老院子住的同时,竟然就立马把隔壁这院子搞到了手……

真是,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六十七章 问诊

进了隔壁院子,姜宝青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

之前她在自家院子里看这边时,就觉得这院子的主人家有些不懂情趣。

他们三里窝这边的山民,因为挺穷的,所以大多每户人家都要养猪养鸡,或者搭棚种菜,院子都圈的比较大。

这户邻居家的院子也是如此,篱笆圈起来的地方挺大的。原本院子里还有些猪圈鸡圈,这几天修葺的时候,不仅是杂草,但凡院子里有的物件,几乎全都弄走了,看上去整个院子空旷的很。

院子里头几乎是只剩下了脚下这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等进了屋子,姜宝青就说不出话来了。

外头看来,这屋子也就是刚刚修葺过的,不会漏雨的普通破瓦屋。

但里面来看,却仿佛别有洞天似的,焕然一新。

一水儿的花梨木家具,看上去疏阔又大气;土炕也整修了,变成了一个向阳的高塌,上头放着个小桌子,小桌子上还摆了一副棋盘。

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圆桌上放着一套白瓷烧制的茶具,比起姜宝青用的那个土陶似的茶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然而,除此之外,似乎也没别的东西了。屋子里头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看上去有点过于寂寥。

姜宝青心情十分复杂。

白芨道:“姜姑娘,我们主子身份特殊,为了不暴露身份,所以将你隔壁这间院子买下,也方便这些日子你过来诊疗。也请你守口如瓶,不要对外泄露我们主子的信息。不然,有什么杀身之祸也是在所难免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问道:“我可以先给你家主子把下脉吗?”

白芨问询似的看向轮椅青年。

轮椅青年神色有些难看,闭上眼睛,像是在忍耐什么,好一会儿,这才睁开了眼,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出乎姜宝青意料的,轮椅青年伸出来的胳膊,并非她所想象的,瘫痪患者的那种瘦弱又塌软的胳膊。

这是一条充满了力量与线条美的胳膊,虽然并不粗壮,却紧实有度,充满了力度的线条美。

姜宝青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胳膊,眼都有点直,差点忍不住上去摸两把了。

轮椅青年的脸色几乎黑成了锅底,攥紧了拳头,伸出来的胳膊青筋都突出来了。

白芨在一旁咳咳了两声,小声提醒姜宝青:“姜姑娘,我们家主子讨厌别人碰他,你最好快一点。”

“哦哦。”姜宝青忙收回心神,心里头又忍不住有些同情这个青年。

双腿不能行动,很多事情都是要假手别人帮忙的,他看上去又是个相当高傲自尊的人,又讨厌别人触碰,这样一天天的下来,应该多难受啊……

姜宝青心里头蹿出来一丝名为同情的火苗。

轮椅青年那副脸色看上去好像要马上弄死姜宝青一样。

姜宝青就当没看见,两根瘦弱的手指并起,搭上了轮椅青年的脉搏,闭上了眼睛,细心感受青年的脉象。

白芨站在轮椅青年身边,小声提醒:“主子,你忍一忍。”

轮椅青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色难看的很。

姜宝青没有理会白芨跟轮椅青年,收回手指:“我大概了解情况了。”

白芨眼里明显有着希望的光:“姜姑娘,我家主子的情况怎么样?”

姜宝青眉头皱得高高的:“情况非常不好,毒素已经侵入了他腿部的各大要穴肌理,很难拔除。”

白芨也面露苦色:“以前也找过不少神医,他们大多也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当时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反而是轮椅青年,听到姜宝青说情况非常不好,不仅没有半分波动,反而还露出个嘲讽似的笑。

“我不敢说一定能治好,”姜宝青顿了顿,“我尽量吧,先把毒素给祛除出去,双腿被毒素浸淫太久了,不敢打包票能重新站起来。”

这话对白芨来说简直是天降伦音了。

前些年,大江南北的神医也算是看过不少了,从来没有一人敢说能把他家主子双腿中的毒素给祛除出去。

这个山野丫头是头一个。

白芨有些激动:“主子!”

然而轮椅青年却明显有些怏怏的,似是提不起来兴趣。

白芨心知,前些年的寻医问药,已经让他家主子完全失去了信心。

能治好固然好,治不好,他却不会再有什么失望了。

姜宝青蹲下就去摸轮椅青年的腿。

轮椅青年原本有些怏怏的神情,一下子就怒目圆睁,似乎想把姜宝青给踢出去似的,袖里的匕首一下子滑了下来,紧紧的握到了手中,看着下一刻马上要把姜宝青捅了似的。

“别激动,我只是检查一下情况。”姜宝青似有所感,头也不抬,将青年的长衫撩起,裤腿也撩了起来,露出两条笔直的小腿。

姜宝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同于双臂的线条感,青年的这两条小腿,大片大片的青紫密布,有些地方甚至还有些鳞状疤痕。

这是这些年来,青年一直把毒素逼到双腿所致。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的时候,姜宝青心里头还是有些心痛。

如果不是中毒,这应该是多好看的两条腿啊!

姜宝青伸手往小腿上摸去,一边摸一边问轮椅青年:“是膝盖以下的部分吧?……这里还有感觉吗?”

轮椅青年一脸受辱恨不得弄死姜宝青的神情,语气僵硬:“没有。”

“这里呢?”

“没有!”

“这里呢?”

“没、有!”

姜宝青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在轮椅青年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之前,把爪子收了回来,一本严肃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半个月之后就可以开始针灸了。”

白芨忙替青年把裤腿什么的都放了下来,方才他都有点不忍去看他们家主子的神情了。

听着姜宝青说半个月之后,白芨有些不解,问姜宝青:“为何是半月之后?”

姜宝青挑了挑眉,看向一脸阴沉恨不得弄死姜宝青的青年,她磨了磨牙,笑得纯良又可爱:“矮油,这话就得问你的好主子了……”她左手摸向右肩,“当时贯穿我肩膀的人可是他!”

白芨汗颜。

青年阴沉的瞪了姜宝青一眼:“你左手不是还能针灸么?”

姜宝青猜他们监视她时,看到了她用左手给自己右肩针灸做复健的一幕。

姜宝青“哦”了一声:“你双腿的情况挺复杂的,左手我没把握,必须要等右肩膀好了以后。”

白芨连连点头:“是要更保险些,不能出差错。”

青年狠狠瞪了一眼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没再说话。

姜宝青不知为何,心情却有点好。

或许是,比起那副死气沉沉只有嘲讽的神情,这等鲜活的情绪外露,让这青年看上去更像是个活人了吧。

第六十八章 租地

黎明未至,姜宝青已经醒了过来。

身下是松软的被褥,因着是刚做的,还带着新被褥的独有气味,姜宝青觉得还有点好闻。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松软的被褥里,过了半晌,这才从炕上爬了起来。

姜宝青出了门,院子里头有口水缸,里头的水是之前姜云山跟孙大虎从河里头挑回来的。

她打水出来,好好的洗了把脸。

这会儿已经不在姜家寄住了,姜宝青也不怕有人会看到,她在院子里头舒展着身体,然后打了一套五禽戏。

打完收势,姜宝青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这会儿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刚来那会儿,这具孱弱的身体别说一整套打下来了,两三个动作就累得气喘吁吁的,差点晕厥过去。也就是后头她天天爬山,配合着呼吸运势,这才让这具身体稍稍强壮了些,足够支撑这么一套五禽戏。

姜宝青擦着汗,就着微亮的天光,看着隔壁的院子。

隔壁几丈外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寂寥,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姜宝青知道,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个双腿不能行走的神秘青年。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姜宝青忍不住又拍了拍脸。

在没有性命纠葛的时候,其实那对主仆看上去也并非那么可怖。

当然,姜宝青知道,这是基于她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在外面的那个野灶上,姜宝青做了早饭,她一边吃一边想着,也不知道后头的生活会因为这个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很显然,他们的势力对她是压倒性的强大,在这种压倒性的强大面前,姜宝青的自保就像是风雨大作浪花滔天的大海上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

光是自保就很困难了,但她想要的,却不仅仅是自保。

姜宝青叹了口气。

用过早饭后,姜宝青出了门,去了之前替她在分家时作证的一个族老家。

这个族老家里头人口比较多,分的地又大多贫瘠,一家子都有些瘦弱。

姜宝青去的时候,族老一大家子正在院子里头吃早饭。

姜宝青扫了一眼他们的碗,那黍米糊糊稀的很。旁边放着几个黍米蒸成的窝头,还有一碟小咸菜。

“五爷爷,”姜宝青跟族里排行老五的姜老五打着招呼。

姜老五有些警惕的看着姜宝青,他还以为姜宝青是过来蹭饭的。

姜老五的家里人有点多。

虽然他的娃中只有一个养大了活了下来,但这个娃娶的媳妇挺争气,一连生了四个小子,姜老五家里头一下子人丁兴旺起来。

不过,人丁兴旺了,后头都是要张嘴吃饭的。尤其是这些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如今他们分的地比较贫瘠,家里头几乎存不下什么粮。

尤其是这几年接连给老大老二娶媳妇,更是掏空了本来就不多的家底。

眼见着老三也快到娶媳妇的年龄了,家里头的米缸都快空了,更别提娶媳妇了。

姜老五愁啊,当年他也想收养姜云山姜宝青来着,不说别的,那可是十亩地啊,但族里头不同意。一个是他们的血缘关系比较远,另一个就是姜老五家里头小子太多了,族里头觉得肯定照顾不上这俩娃。后头就硬是分给了姜老头家里。

所以,在姜云山兄妹俩提出分家时,一个是出于对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的同情,一个是出于对姜老头家里的妒忌,姜老五毅然决然选择了支持姜云山兄妹俩。

不过在那之后,他们也就没什么联系了。

这会儿看到姜宝青,姜老五就有点警惕。

不是不同情这孩子,主要是他们家也实在没啥余力去救济这娃了。

“宝青啊,啥事啊?”姜老五笑的有点僵。

其他人根本就没说话,吸里呼噜的喝着黍米糊糊,生怕后头自己吃不够了。

姜宝青笑道:“五爷爷,多谢你当时在分家的时候替我说好话,今儿过来看看你。”

姜老五的媳妇有些审视的上下扫了姜宝青一眼,有点不满。

说过来看看,咋就空着手过来了?

果然是没娘教的娃,啥礼节都不懂。

姜老五的媳妇撇了撇嘴。

姜老五脸也有点僵:“哦,哦,这样啊。”

果然就是来蹭饭的!

姜老五有点愁眉苦脸。

姜宝青没有在意姜老五老两口的小心思,依旧笑道:“是这么一回事,五爷爷,我之前就听说了,五爷爷家里的表叔还有几个表哥,种地都是一把好手,下力气,硬生生把不出产的地儿给耕了出来。我一直敬佩的很。”

种地的谁不爱听别人夸自个儿种的好呢?姜老五一听姜宝青这话,笑得老脸犹如一朵菊花,戒心也稍稍放下了些:“哦,你说种地啊……嘿你这娃夸的也太实在了。倒也不是俺们说大话,俺们家里头这农活,三里窝里头也是排的上号的!”

姜宝青附和的点着头:“就是,所以我今儿过来,是有点事跟五爷爷商量。”

姜老五方才飘忽忽的警惕又飞回来一些,他有些警觉的看着姜宝青:“啥事?”

姜宝青笑道:“也没啥别的事,就是之前我们家的五亩地不是回来了吗?我本来寻思着自个儿问问旁人,把地种上一种。结果最近不大小心,把肩膀给伤着了,这地就没法自个儿种了。我听说五爷爷种地是个好把式,就想过来问问,五爷爷家里头要不要租我家的地?咱们都是亲戚,这租子就给两成就行。”

这话一说,姜老五家里头的人都呆住了。

姜老五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宝青:“啥,你说啥?!”

他简直不能相信自个儿的耳朵!

姜宝青又把要租地给他们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道:“……就是不知道五爷爷跟几位表叔表哥有没有空……”

“有空有空!咋能没空呢!”姜老五差点把大腿拍断,他激动的起身,差点把桌子给撞倒,“哎呦俺说宝青丫头,俺早就看你这个小姑娘是个好孩子,还跟你五奶奶说呢,你跟你哥分出来过不容易,要有啥需要帮忙的,俺们就过去帮一帮!……这地交给俺们种,你放心,没问题!”

姜老五的三孙子眼睛直放光:“宝青表妹,你说真的啊?真把那五亩地租给俺们家?”

他身边的大哥给了他一肘子:“老三你这还问啥问呢!咱们宝青表妹不是说的清清楚楚了吗?!就是给咱们租的!”

姜老三一副想要跳起来的模样:“就,就真的两成租子啊?”

两成租子!

要知道,外头租别人的地,那可都是三成租子起的!眼下年成不好,三成租子都租不着,至少要四成租子起!

一大家子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姜宝青。

第六十九章 你们哪来的钱

姜宝青气定神闲的点头:“是真的,两成租子。”

姜老五家里头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姜老五激动的上前几步,想要去摸姜宝青的头,想想自个儿刚才在吃饭,还抓了咸菜,他又使劲把手在身上蹭了好几下,这才摸上了姜宝青的头:“好闺女!好闺女!”

姜宝青虽然也不是很喜欢旁人触碰她,但大多时候,她是可以忍的。

姜宝青没有躲开,任由姜老五使劲揉搓了一番她的头发,脸上一直都挂着笑。

姜宝青本来还打算等姜老五一家子吃完饭再去里正那立个契约,谁知道姜老五囫囵的把一个窝头往嘴里头一塞,再灌水似的喝了一大碗黍米糊糊,便抹了一把嘴,生怕姜宝青跑了似的,忙道:“宝青啊?你吃了没啊?你也赶紧吃一点,吃完咱们就去里正那。”

姜老五的媳妇笑容有些僵,忙偷着把桌上最大的一个窝头给拿了下来,在桌子下塞到她儿子手里头。

姜宝青的眼角扫到这些,也没在意,微微笑了笑:“五爷爷,我在家用过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哎哎,好,好!”姜老五连声应着,忙催着姜宝青,“那咱们就赶紧去,赶紧去。”

姜老五的三孙子把嘴一抹碗一放,着急的从桌子后头蹿出来:“哎,爷爷,我也跟着过去凑个热闹啊?”

“走呗!”

小四也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似乎想跟着过去,被他奶奶一把拉了回来:“你三哥跟着过去就行了,今儿地里头还有好多活计呢!”

小四瘪了瘪嘴,有些艳羡的看着他三哥跟着出去了。

里正是个通情达理的,租赁契约很快就签好了。姜老五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一个劲的夸着姜宝青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甚至还很是激动的拍了胸膛,说后头要是她二爷爷家里找她什么麻烦,尽管找他帮忙!

姜宝青也一脸纯良的笑了:“谢谢五爷爷。”

这个佃户她也不是随便找的,一来,确实姜老五家里头干活比较下力,不是什么懒怠的人,在周围一带风评都还不错;二来是姜老五家里头人际关系简单,男丁又多,姜宝青找了他家做佃户,就等于是把他家给绑在了自家上头,算是给自己找了个有力的保障;三来嘛……

姜宝青看了一眼姜老五的三孙子姜飞。

姜飞正激动的跟在他爷爷身边直搓手:“妈呀,这多了这么多亩地,后头总算能顿顿吃窝窝头了吧?!”

姜老五拍了姜飞的脑袋一巴掌:“瞧你这出息!”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表哥在她小时候被野狗围攻时,曾经救过她一次。

虽然这个表哥对她也是不怎么亲近,但最起码没有打骂欺辱,还拿着木棒挡在她身前帮她赶走了几只野狗。

原主深深的记着这一幕。

当姜宝青要给人治腿没有什么时间下地务农,得把土地租赁出去时,姜宝青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这桩事。

就当是,善有善报吧。

姜宝青笑了笑,朝姜老五挥了挥手:“五爷爷,我家里头还有点事,先回去了啊。”

“啊?……哎,”姜老五看姜宝青顺眼了不止几十倍,再加上姜宝青眼下也不是从前那副补丁叠补丁的寒酸模样,越看越觉得这个小姑娘可人的很,他大手一挥,“让俺们家三伢送你回去,看看你家里头有啥要帮忙的没。这刚分了家,家里头估计事不少吧?”

“刚才我听五奶奶说,地里头不是还有活要忙吗?”姜宝青客气的笑着回绝了,“我那边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弄就行,就不麻烦三表哥了。”

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啊!姜老五感慨万分:“那有事别客气,喊我们就成!”

“好来!”

……

姜宝青自个儿往院子那边走,因着她家老院子那块着实有些偏僻,她七拐八拐的,绕了半天才到。

只是刚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就见着姜二丫在她家院子跟前探头探尾的,还泄愤的似的踢了好几脚院门。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头,往前走去:“姜二丫,你干什么呢?”

姜二丫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姜宝青穿着那么一身好看的裙子,气得眼角都有些歪。

因着四下无人,姜二丫知道姜宝青知道自己的本性,索性也不再遮掩,伸手指着姜宝青,声音尖锐:“这裙子哪里来的?!”

姜宝青“哦”了一声,拿手拂了拂耳畔被风吹的有些乱的散发,慢条斯理道:“你管我裙子哪里来的?”

姜二丫被气得恨不得一指头戳瞎姜宝青的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声音尖尖的,又带着些气急败坏:“我就说分家的时候你们肯定偷家里的钱了!又是换新裙子,又是买了这么多东西!”姜二丫指了指院子里头新添的一些物件,复又指向姜宝青,“你们哪来的钱?!”

姜宝青看着自己面前不远处那根指缝里有些污垢的手指,微微侧了侧头:“你管我家哪里来的钱?凭什么我家买东西还得跟你交代?凭什么我家有钱买东西就是偷了你家的钱?你家开钱庄的吗?”她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一边避开了姜二丫,从衣服里头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铜钥匙,把铁链子锁着的大门给打开,径直进了院子。

姜二丫简直要被姜宝青气疯了。

这个臭丫头……这个臭丫头!

她小时候怎么没直接摔死?!

微风里,姜二丫想起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深深的,又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方才一看到姜宝青这个叫花子似的傻子竟然穿着那么好看的裙子,一下子就让她失去了理智,忘了这次来的目的。

至于姜宝青怎么有钱买新裙子,买家里头的物什,这先暂且一放,反正真要有问题,也跑不了她!

姜二丫缓了缓自己的心情,也不屑于迈进姜宝青家那个破败的院子。

她哼了一声,在院子外头有些倨傲道:“我这次来,是找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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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结了好几天,没想好第二更几点发比较好……你们觉得呢?

第七十章 姜梅花的亲事

姜宝青正在院子里头拿着锄头在院子里头做土地规划,一听姜二丫这么说,头也不抬,继续慢慢抓着锄头在院子里画着区域,慢条斯理道:“哦,什么事?”

姜二丫心里头那团怒火简直蹭蹭的往上蹿。

姜二丫最讨厌的就是姜宝青这副永远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样。

一个这么多年来跟狗一样活下来的傻子,怎么敢!

她也配?!

再三提醒自己要冷静以后,姜二丫这才稳住情绪,说出了这次的来意:“小姑姑要成亲了,你跟你哥哥虽然已经分了出去,也是跟我们家是亲戚,别忘了随份子!”

姜宝青停下扶着锄头画线的手。

小姑姑——姜梅花要成亲了?

对于这个小姑姑,姜宝青印象有点稀薄。

她似乎在姜家是个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人,虽然平时不会跟姜家其他的人一块儿来欺负她,但也不会管她就是了。

根据原主的记忆,姜宝青大概推断出,姜梅花今年已经差不多二十岁了。

二十岁这个年龄,在这山村里头,是个非常尴尬的年龄了,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骂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所以姜梅花几乎不怎么出门,经常在家里头做着各种家务,或者窝在屋里头做着针线活。

眼下要成亲了,虽然很意料,不过也是情理之中。

尽管姜宝青不想再跟那个姜家扯上什么关系,但她确实也不好对姜梅花做的太绝。

毕竟,若真是毫无缘由的就这么绝情,下次需要借助姜家宗族力量的时候,姜家宗族里头的人未必会站在自己这边了。

这般一权衡,姜宝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哪天成亲?我会过去随份子的。”

姜二丫见姜宝青答应的这么利落,越发断定姜宝青手里头肯定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钱出来。

她心里头火烧火燎的。

打小,姜宝青私藏的那些零花钱就都是她的。后头姜宝青这傻子不知道怎么了,硬是不要姜云山给的钱,害她好长一段时间手头都有点紧,没法买好看的胭脂水粉!

在姜二丫心里,姜宝青的钱,就跟她的钱没什么两样了!

眼下得知姜宝青手里头可能有不少余钱,姜二丫别提多难受了。

眼见着姜宝青又一副对她视而不见的模样在那扶着锄头不知道干什么,姜二丫咬了咬下唇,喊道:“小姑姑三天后成亲!……你就不关心小姑姑嫁到谁家去吗?!”

“哦,小姑姑嫁到谁家去啊。”姜宝青连头都不抬,继续扶着锄头在那辛勤劳作。

姜二丫见姜宝青这么一副连装都不愿意装的模样,又是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不气,她不气。

姜二丫调整好了心情,嘴角勾了勾,做出一副笑脸模样来:“小姑姑呢,嫁的地方也不远,就是二姑嫁的那个漯头村。二姑跟小姑嫁到一块儿去,也是件大好事。”

“哦。”姜宝青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扶着锄头把打算搭葡萄架的地方给勾了线出来。

姜二丫头上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了:“……”

她告诉自己,这个死丫头就是这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姜二丫继续道:“漯头村的孟铁你听过没有?”她也不待姜宝青回答,就自己把答案说出来了,“呵呵,你不知道吧,那孟铁是漯头村的一个鳏夫,前头娶了俩老婆,都被他喝完酒打死了!眼下三十来岁了,还打着光棍,家里头急得不行,出了七两银子愿意娶小姑姑过去当填房!”

姜宝青停下了动作,扶着锄头站在了原地。

姜二丫见姜宝青有所反应,呵呵一笑,看你再装!

姜二丫幸灾乐祸的笑:“你明白了吧?甭管你再说什么分家,等你到了嫁人的时候,还不是要找族里头的长辈给你做主?到时候,你觉得你能比小姑姑嫁的好?”

姜二丫哈哈大笑了起来,恶狠狠道:“我看你到时候能嫁个什么玩意!”

“煞笔吗你?”姜宝青淡淡道,“这会儿还有心情在这幸灾乐祸呢?你晃一晃你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都是水?生长在这么一个随意卖女儿的家里头,不仅没有什么忧患意识,现在还跑我这里来恐吓我,说你是煞笔我觉得都是对煞笔群体的一种侮辱。”

姜二丫额上隐隐有青筋:“你别以为我跟你一样?!我是爷爷奶奶的亲孙女,奶奶向来喜欢我,不会把我嫁到那种人家去的!”

“呵呵,”姜宝青扯了扯嘴角,歪了头去看姜二丫,“瞧你话说的,亲孙女了不起呢?觉得有这层身份就是有了保护伞吗?小姑姑还是你爷爷奶奶的亲闺女呢!还不是嫁到那种打死两个媳妇的鳏夫家里头去当填房了?”姜宝青摇了摇头,“真是煞笔,有这个功夫跑我这里来幸灾乐祸,不如好好想想已经到适婚年龄的你后头能嫁个什么人家。”

姜二丫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她想大声去反驳姜宝青,她是不一样的,小姑姑在家里头,爷爷奶奶都不喜欢她,所以才卖了她!她不一样!奶奶是喜欢她的!

然而,她想起平日里奶奶李婆子的性格作风,晴天朗日之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是得她奶奶的喜欢,可她知道,她奶奶心里头最喜欢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弟弟姜有才。

姜二丫捂着头,惊惶的大叫了一声,调头就跑了。

她现在心里头慌的很,她必须去证实,她跟小姑姑是不一样的,是不会被随随便便就嫁出去的!

……

姜宝青挑了挑眉,继续扶着锄头规划她的菜园子。

隔壁的院子,主屋窗台边的塌上,两人分坐棋局两端。

白芨执黑子,听着窗外的动静,忍不住摇了摇头:“姜姑娘其实也挺可怜的。”

轮椅青年坐在另一端,手执白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落下一子:“你输了。”

“啊?”白芨有些傻眼,“主子,你今天怎么不给属下留点面子?”

青年瞄了白芨一眼,摇了摇头:“半点长进都没有,浪费我给你的面子。”

白芨:“……”

第七十一章 嫁给谁

姜二丫一路狂奔回了家,直直的冲进了自己屋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喘。

近来几日姜大丫身子已经有了几分气色,能坐起来了。

她坐在炕上,看着妹妹姜二丫喘得像是要断气似的,眉眼间带着几分阴郁问道:“这是咋了?”

姜二丫抚着自己胸口,顺了半天气,才缓过那股劲来,左右看着:“小姑姑呢?”

姜大丫露出几分嘲讽似的神情:“去奶奶屋里做针线活了。你找她?”

之前姜梅花给她绣了小半的喜活,本来收起来了,这会儿又拿出来可以继续绣了……只是新娘的人选却变了。

“不不不,我不找她。”姜二丫忙摇了摇头,她缓了缓心神,作出一副贴心妹妹的模样,坐到姜大丫炕边,脸上也带着几分欢喜模样,“大姐,我看你这身子好挺多的,很快就能下地了吧。”

姜大丫眉眼间几分阴郁。

没错,她很快就能下地了。

到时候她就要去亲自问一问马成远,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样!

姜二丫一脸惋惜道:“要是小姑姑早点嫁出去就好了……奶奶要十两银子彩礼,孟家还到了七两。有了这七两银子,大姐你当时就不用为那五两银子发愁,也能嫁到马家去了,孩子也不至于……”姜二丫忙捂住嘴,一副失口的模样,“唉,看看我这嘴上没把门的。大家你别在意,我就是太替你跟孩子惋惜了。”

姜大丫没说话,但她一脸痛苦,紧紧的攥住了炕上的被子。

姜二丫欣赏着姜大丫痛苦不甘的神情,心里头慢慢升起的愉悦快感,压住了方才在姜宝青那受到的愤懑。

她欣赏够了姜大丫的痛苦神色之后,这才不动声色的起身:“大姐,你先休息,我去娘那边了,有点事。”

姜大丫没吭声。

姜二丫带着一脸惋惜的出了屋门,在踏出屋门的时候,脸上的惋惜几乎是瞬间卸下,换上了几分愉快的表情。

姜二丫心情愉快的去了她娘的屋子。

因着孟家那边希望姜梅花早点嫁过去,商议好的彩礼让姜家比较满意,姜家这成亲日子定的也很爽快,就订在三日后。

虽然姜梅花在姜家不受重视,但姜梅花嫁人这事,代表着姜家的脸面,爱面子的李婆子是不会在这上头太跌份的——成亲用的盖头,鸳鸯枕套,几乎都拉着姜梅花,让她这几日赶工赶紧赶出来。

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就是让儿媳周氏在忙了。

周氏正在屋子里盘算这次姜梅花成亲,他们这边能收多少礼钱,就见着女儿姜二丫掀了门帘进来。

“那傻子那边通知了没?”周氏问。

姜二丫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娘,我跟那傻子说了,她本来不愿意给这个份子钱的。我花了好大功夫让她答应呢。”

“嗯,二丫素来是个能干的。”周氏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吝夸了姜二丫一句。

姜二丫见周氏似乎心情不错,忙凑到周氏身边,讨好的笑着:“娘,我这也快到了成亲的日子了吧?”

因为算着这次似乎能借着姜梅花成亲进一笔不小的账,周氏心情不错,见二女儿这般问起成亲的事,也没有生气,她甚至还很是慈爱的摸了一把姜二丫的头:“是快了。”

姜二丫有些呆了。

她这个娘,因着她不是个儿子,向来对她有些横眉冷对的,哪里曾想竟然还有这般温情的一天?

难道……

姜二丫的心剧烈的跳着,她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了出来:“娘,是,是嫁给谁啊?”

她曾经听过那么一耳朵,家里本来是打算把她大姐嫁到大姑家去的。然而她大姐不争气,跟个姓马的钻了草垛,还落了个胎,这样是肯定不能嫁到大姑家去的。

那这样顺下来,也就是她了。

姜二丫小时候也不见得多喜欢钱金武,觉得他长得不太好看,但后头,随着年龄的增长,钱香香那好看的衣服,好看的簪子,好闻的香粉,都是她所没有的,她渐渐觉得钱金武似乎也挺不错。

尤其上次钱香香过来,那一身行头,几乎瞬间让姜二丫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如果她嫁到钱家去,那么,这些她也可以有!

她大姐不能嫁过去了,那么,能嫁过去的人,不就是她了吗!

姜二丫的心几乎都跳到嗓子眼了。

周氏哪里想到姜二丫想的这么多,她听姜二丫直接问嫁给谁,忍不住皱了皱眉:“咋着,这成亲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跟你爹,还有你爷爷奶奶都会替你做主,你问嫁给谁,是想作甚?!”

说到后头,周氏的语气都有些凌厉了。

她想到了自个儿那个不争气的大女儿。

姜二丫忙垂下眼,做出一副听话温顺的模样来:“没,没,娘,我没啥别的想法,就是,就是提前问问。我都听娘的。娘的眼光最好了,娘说啥就是啥。”

这一番剖白让周氏露了个笑脸出来:“这才像话。”她起身看了看窗外,似乎没什么人,又走回来,小声跟姜二丫说,“二丫,你是个听话会来事的,我先告诉你也无妨,你奶奶那天跟我说了,是想给你在县里头找个人家。”

姜二丫呆住了,县里头的人家?她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知道并非是钱金武,有些着急了:“娘,不是,不是说大姑家那边?金武表哥……”

说到姜二丫她大姑姜莲花,周氏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什么玩意,还看不上她家女儿,假惺惺的过来让李婆子掌眼挑儿媳妇,我呸,真当她周氏听不明白这是在拒绝她想把闺女嫁到钱家去的心思?!

“以后不许说什么金武表哥!”周氏疾言厉色道,“你大姑了不得了,她家儿女个个金贵!咱们可高攀不起!二丫,我跟你说,县里头的人家,哪怕是个再穷的,也比你大姑家好上许多!到时候你嫁到县里头去,给你娘争个光,回来的时候穿金戴银的,比死你大姑!”

姜二丫原本一听周氏不许她再提钱金武,心里头还有些难受,然而听到后头,尤其是那句“穿金戴银”,心思一下子就活泛起来,是啊,县城条件可比他们这些山村里好上不是一星半点……

这么一想,不能嫁给钱金武似乎也不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了。

姜二丫咽了口唾沫:“娘,我真的能嫁到县里头去啊?”

周氏一拍姜二丫的肩膀:“我说你能你就能!不光是我,你奶奶也觉得你能嫁过去呢!……你看屠家那个孙女,长得哪有你周正?还不是嫁到县里头大户人家去享福了?”

听到这,姜二丫又有些犹豫:“就是听说那户人家老死人……”

周氏不以为然的很:“我就是拿屠家当个例子,又没让你也嫁到那人家去。到时候给你找个不死人的,哪怕是去当个通房呢,那也是比村里头那些泥腿子好太多!”周氏满怀期望的拍了拍姜二丫的肩膀,“二丫啊,到时候娘可就指望你给娘争口气了!”

那语气神态,好似姜二丫明天就要嫁进县里头的大户人家了。

姜二丫也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她内心豪情万丈,忍不住重重点了下头。

一时间,母女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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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伙伴建议晚上7点,那就先暂时早七点一更,晚七点一更~

第七十二章 戳人一时爽

到了昨晚上跟人约定好的时辰,姜宝青来到了隔壁院子门前,敲了敲门。

有一位打扮起来像是寻常农女的姑娘给她开了门。

姜宝青有些发愣。

这个姑娘看上去大概有十六七岁,虽然身着荆钗布裙,但样貌却犹如清晨还沾着露水的杜鹃花一般娇嫩,身段婀娜,可以说是个很迷人的少女了。

她有些审视的打量着姜宝青:“你就是姜宝青姜姑娘?”

姜宝青点了点头。

少女略略点头:“请进。”

姜宝青跟在少女身后进了院子。

少女领着姜宝青去的屋子并非是昨日见的那间,而是在主屋后头的一间侧屋。

在门外时,少女便禀告道:“少爷,姜姑娘来了。”

不多时,里头传来白芨的声音:“芙蕖,主子说了,你领着姜姑娘直接进来便可。”

姜宝青进门,发现这间屋子里头也是跟昨天那间一眼,外头看上去平平无奇,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不说别的,单是那整整三面墙的药柜,就让姜宝青说不出话来了。

轮椅青年面色不善的看着姜宝青。

领着姜宝青进门的少女,也就是芙蕖,她恭敬的朝轮椅青年行礼:“少爷,要泡茶吗?”

轮椅青年道:“不必,免得暴殄天物。”

姜宝青心里呵呵一声。

就跟她稀罕似的。

姜宝青挺想气势十足的给这个轮椅变态一个王之蔑视,然而她实在是有些瘦小,哪怕是站着,都比人家坐在塌上的轮椅青年矮上大半个头。

不仅形势比她强,身高也比她强啊……

姜宝青简直想流泪了。

一番腹诽过后,姜宝青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忍下了患者的挑衅,转头问白芨:“昨晚上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白芨点头,指了指放在药案上的一堆药材:“已经完全配好了。”

姜宝青过去打开药包,简单的翻了翻,嗅了嗅,露出个笑:“都是上好的药材啊,药性挺足的,不错不错。”

轮椅青年眼神露出几分嘲意。

这么娴熟的辨别药材,那一定是建立在对药材的大量甄别后才能达到这种水平,一个普通的农女,在短短数月内,怎么可能这般娴熟?

姜宝青似乎从轮椅青年的眼神里头发现了什么,冲着轮椅青年撇了撇嘴:“都说了我天赋异禀了。”

呵。

轮椅青年懒得理会她,直接闭上了眼。

姜宝青把药材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纰漏,点了点头,把这些药材的处理法子叮嘱了一下白芨。

白芨朝芙蕖点了点下巴,芙蕖躬身,抱着那一包药材去外头处理了。

姜宝青道:“中毒时日太长了,昨晚开的那个方子是拔毒的,先看看效果再一点点调整药方。”

白芨道:“辛苦姜姑娘了。”

姜宝青眨了眨眼:“知道我辛苦就好,以后麻烦不要拿着剑往我脖子上怼了,怪吓人的。”

白芨不好意思道:“姜姑娘眼下是我家主子的大夫,自然不会了。”

姜宝青又看向轮椅青年:“也烦请这位大哥别再用匕首戳我肩膀了。戳人一时爽,用时悔断肠。你看,要不是你戳我一肩膀,针灸的进度能提前好些呢。”

轮椅青年勾起嘴角,嘲弄道:“你再多说一句,说不定我就会被你烦的把你左肩膀也给捅个对穿。”

姜宝青吐了吐舌头,走到药柜前的书桌后头。大概是方便她开药方,书桌上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姜宝青对文房四宝没什么研究,但见那造型,姜宝青就能看得出这绝不是什么便宜货。

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顺一些回去给姜云山用……

墨是研好的,在砚台里头像是流动的黑玉般,还带着几分浅浅的梅花香。姜宝青把宣纸铺开,拿起毛笔,一脸严肃,在宣纸上刷刷的画着什么。

轮椅青年原本没什么表情,在望见姜宝青板着小脸一脸认真的在书案上奋笔直书时,神色微微一顿。

没多久,姜宝青便停下了笔,将毛笔搁在一旁的笔架上,往宣纸上小心翼翼的吹了几口气,让白芨过来看。

白芨探头一看,是各式各样的一些……针?

他有些迟疑的看着姜宝青:“姜姑娘,这是?”

姜宝青语气有些遗憾:“右肩受伤了,画的不太准确——你找个靠谱些的银楼,将这些针严格按照画上面的模样、尺寸、数量打一套出来。”她顿了顿,“记得,针尖不能太锐利,不然容易钩曲。还有,针体必须挺直,光滑,匀称——这事关你主子半个月后的治疗,懂吗?”

白芨一听这些银针关系重大,神色立马肃然了,许诺似的点头:“姜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姜宝青很是满意。

能不满意吗?其实治腿真用不了这么一大套银针,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啊,能从这个万恶的驱使她的资本家手里头弄出一整套银针来,姜宝青简直要大笑三声了。

满意,她实在是太满意了!

这会儿,芙蕖提进来一桶水。

桶不是普通的木桶,这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雕刻成的,无论是纹理还是形状,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质朴感。

水也不是普通的水,是方才那包中药熬制成的药水,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芙蕖却仿若闻不到似的,将那桶药水放在了轮椅青年跟前。

白芨替青年褪去了鞋袜,将双腿放在了木桶中。

青年原本原本淡淡的表情一下子就凝住了。

白芨吓了一跳,急道:“主子,怎么了?”

姜宝青在一旁解释道:“毕竟是拔毒,要将那些深入肌理千丝万缕的毒给拔出来,自然是有点疼的。这是好事,说明对你家主子中的毒确实有效。”说到这,姜宝青看了一眼青年苍白的紧紧抿住的唇,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忍不住啧啧称奇。

她方才说的“有点疼”,其实是很委婉了。

根据脉象来看,这人中毒少说也有六七年了。毒素跟他这条腿几乎可以说是融为一体了,跟他的筋,他的骨,他的肉,可以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想想,把血肉一条条的抽出来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男人乍然受到这般疼痛,却依旧忍耐未吭一声,姜宝青敬他是条汉子。

第七十三章 姓宫

姜宝青没提前告知,其实是有点坏心眼的。眼前这男人差点废了她的右肩膀,她小小的报复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芙蕖有些激动:“那你怎么不早说?”

姜宝青有些惊奇的看了一眼芙蕖,这个看上去端重自持的丫鬟还是头一次露出这等着急的神色。

“反正我提前说了他也是要受这一道的。如果受不过,还治什么腿?”姜宝青声音平平道,“以后几乎天天都这么疼,要是挨不住,早点告诉我,也省的费功夫了。”

“继、续。”这两个字,几乎是从青年牙缝里挤出来的。他额上大滴大滴的冷汗滚落,他一声未吭。

芙蕖狠狠的咬住了嘴唇,眼里盈满了泪。

姜宝青看了一眼青年,拍了拍白芨的肩,让白芨让开。

白芨脸色也不大好看,但还是依言让到了一边。

姜宝青蹲在青年前头,把手伸进了木桶里,摸上了青年的小腿。

剧痛让青年根本无暇分心去在意这些。

他闭着眼,紧紧抿着唇,死咬着牙关,不肯吭半句。

姜宝青纤细的手指开始揉按着青年腿上的各大穴位。

芙蕖在一旁道:“姜姑娘,不麻烦你了,我来替少爷按摩吧。”

姜宝青看了一眼芙蕖,拒绝了:“这位姐姐,我这不是随便按摩的,按压穴位的顺序以及手法都是有讲究的。”

芙蕖愣了愣:“姜姑娘可以教我吗?”

姜宝青简直要叹气了。

一些按摩手法其实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人家吃饭的家伙,轻易哪里肯传给别人。这位芙蕖姑娘,这般冒冒失失就开口问这个,实在是有些唐突了。

不过,姜宝青倒不是敝帚自珍不肯教芙蕖,实在是眼下情况特殊。

姜宝青叹了口气,道:“这位姐姐,这不是个简单事。每天我都要给你主子把脉,根据他的病况来斟酌药方,治疗手法也会随之改变,实在没法教你。”她又嘀咕道,“要是能让别人代劳,我也不想自己上啊,我右肩膀还伤着呢。”

“是我唐突了。”芙蕖垂下头。

姜宝青继续给青年按压着腿部的各处穴位。

青年脸色越发惨白,豆大的汗水自额头滚落,他紧紧闭着眼,却死死咬着牙,不从唇间露出半句*。

这人,也太能忍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这会儿通过穴位的揉按,药性会更快的渗入双腿中……换句话说,疼痛几乎会加倍。

然而这青年却一声不吭的忍住了。

说实话,姜宝青有点怕这种人。

姜宝青蹲着帮青年揉着腿,一边扭头问白芨:“你家少爷怎么称呼?”

这事结了以后要是遇见了,她会记得到时候离这个人远远的。

白芨稍稍有些犹豫,但见着蹲在那儿的姜宝青额上微微渗出的汗,觉得人家这般费劲心力的治他家主子的腿,他若是太防备,连个名字都不告诉人家,会不会让人家小姑娘寒了心,后头治疗上不尽心怎么办?

白芨看了眼他家主子,他家主子的意志力几乎都在跟疼痛斗争,着实没有多余的心力来管这边的事。

犹豫了下,白芨道:“我家主子姓宫。”

并没有直接告诉姜宝青,他家主子叫宫计。

毕竟,眼前这个会针灸的小村姑,实在太古古怪怪了。

小心起见得好。

芙蕖在一旁看了一眼白芨,没说什么。

姜宝青从善如流:“哦,宫少爷。”

看来这姓宫的身份果然是有些蹊跷的,不然白芨也不会犹豫这么半天才只告诉她他们家主子的姓氏。

算了,知道姓宫后面好称呼就行了,她是真的怕哪一天不小心就把心里头藏着的“变态”这个称呼喊出来。

按揉了一会儿穴位,姜宝青便起身,在原地转着胳膊,微微活动着肩膀。

“这就完了吗?”白芨问道。

姜宝青看了白芨一眼:“想啥呢,这会儿只是帮你主子把穴位打开,让药性更好的吸收罢了。还早着呢。”

宫计还是脸色苍白,这会儿却微微张开了眼。

冷汗把他脸边的头发都给打湿成了一缕缕的。

然而哪怕是脸上沾了几缕头发,这个男人的美貌并没有半分折损,反而看着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更让人挪不开眼去了。

“还有多久。”宫计没了血色的唇一开一阖,声音也比平时要低一些。

姜宝青回道:“怎么说也还得半个时辰,受不了了吗?”

宫计没理她,复又闭上了眼睛。

姜宝青也不过随口一句而已,这个可怕的宫少爷,在她揉按穴位最疼的时候都没有吭一声,这会儿又怎么会受不了。

芙蕖眼睛都要红了,她转身出去,不多时端了一壶茶进来,给姜宝青倒了一杯:“姜姑娘辛苦了。”

姜宝青正好口渴了,接过茶道了声谢。

宫计的腿又泡了半个时辰。

原本木桶里碧绿的药汁,这会儿已没了半点绿色,反而有些诡异的蓝。

到这时候,姜宝青这才点了点头。

白芨忙帮着把宫计的腿从木桶里捞出来,拿一块极大的绸巾裹住。

宫计半靠在塌上,神色隐在窗柩的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宝青从高高的药柜里开了几个小抽屉,翻了些药材出来,随手扔到了那木桶里,跟芙蕖道:“芙蕖姑娘,这桶水静置一个时辰再去倒掉。”

芙蕖有些迟疑。

姜宝青解释道:“这药汁里头融进了拔除的部分毒素,你把水泼在院子外面,地就坏了。”姜宝青很是正经道,“我就住在你们隔壁院子,还打算在院子里头种菜呢,坏了我的地,我可不依。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啊。”

芙蕖问:“那为何静置一个时辰就可以倒掉了?”

姜宝青指了指她方才随手扔进木桶里,正在木桶里浮浮沉沉的一把子药材:“这些能中和毒性,泡一会儿,基本就没什么影响了。”

芙蕖眼前一亮,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知道芙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不一样的,这种毒离了人体,毒性在削弱的同时也会发生变化。你家主子体内的毒,没这么简单。”

芙蕖有些失望,但还是客客气气的给姜宝青福了福身子:“姜姑娘说的,我记下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坐到宫计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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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万恶的资本家

宫计看了坐到自己身边的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示意他伸出手来。

宫计没什么反应,姜宝青索性左手捞起宫计的胳膊,右手两根手指搭在宫计的胳膊上开始把脉。

宫计打掉姜宝青的左手,却也没别的过激反应了,任由姜宝青给他把着脉。

一旁静静候着的芙蕖差点惊得脸上端庄自持的神情都要绷不住了。

她家少爷不喜旁人触碰他,除了白芨,哪怕是她这个名义上的随行大丫鬟,平日里也就只能帮着添茶倒水,做一些不会触碰到她家少爷的活计……

姜宝青不知道芙蕖的震惊,她收回手,对宫计点了点头:“今天的效果比我预期的要好。眼下你有没有感觉轻快一点?”

过了半晌,宫计道:“有。”

姜宝青很高兴,吩咐道:“一会儿我开一副药,你晚上入睡前喝下。明天下午我再过来把脉开药给你泡脚拔毒。你不要怕疼。”

宫计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哼”字。

芙蕖道:“姜姑娘,不知道我家少爷还要遭多久的罪?”

姜宝青看了一眼芙蕖,义正言辞道:“芙蕖姑娘,这是在给你家少爷治病,救他的腿,怎么能叫遭罪呢?至于多久我也不清楚,毕竟陈年老毒了,也是得看你家少爷个人造化。”

芙蕖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姜姑娘说的是。”

姜宝青从塌上坐着溜下来,站稳,走到药柜跟前,开了不少小抽屉,抓了些药材出来。有几味药待的抽屉放置的太高了,姜宝青毫不客气的支使起白芨来,让白芨这个胳膊长腿长的人替她拿药。

在配药的过程里,姜宝青发现了好几味极为珍稀难寻的药材,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摆在药柜的抽屉里,她忍不住呼了出口:“卧槽,这个你这儿都有?!”

“卧槽?这个也有?!”

姜宝青真恨不得把这位宫大爷家里的药柜给据为己有。

真真是,太全了。

所以说,万恶的资本家什么的,就是让人很不爽了。

配完了药,姜宝青捶了捶腰:“就这些了,晚上三碗水熬成一碗水,睡前服下。”

在一旁搭手的白芨有点目瞪口呆:“……不用开药方吗?”

姜宝青理直气壮道:“开啥药方?我一个傻了七八年的乡下姑娘,怎么可能会写字。”

白芨:“……”

姜宝青继续理直气壮:“你要是不放心,就再让验药的人来验一下嘛。”

她之所以昨晚就把需要泡腿拔毒的药方开出来,其实也是为了让宫计这方有足够的时间去检验。

姜宝青知道,她身上有很多解释不清的地方,人家在这种性命攸关的地方怀疑一下也无可厚非。

白芨便没再说话。

姜宝青继续捶着她的腰,道:“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啊。”

“等一下,姜姑娘,”白芨喊住姜宝青。

姜宝青回身看他:“啥事啊?”

白芨郑重道:“姜姑娘,因着我家少爷身份特殊,在这边养伤,用了假身份。还望你不要跟别人提起有关我家少爷的事。”

哦,这个。

姜宝青摆了摆手:“放心放心,我口风很紧的。”

保护医患的隐私,这是她们这些行医的人的基本职业操守嘛。

走到门口时,姜宝青想起件事,转回身,带着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喊宫计:“宫少爷啊,跟你商量个事啊。”

宫计靠在塌上,看着门边笑容灿烂的瘦弱少女,没说话。

姜宝青就默认那位宫大爷听见了,她笑眯眯的:“宫少爷,你看你家里头这么多药,你一个人也用不了,我稍微拿一点用一用行不行啊?”

宫计闭上眼:“随便。”

姜宝青简直想高呼万岁了。

她身姿矫健的折返,拉着白芨,让他替她拉开抽屉拿药材:“快,白芨,趁你家主子改变心意前,我要这个,我要那个,还要那个……”

“……”

“哇,白芨你好小气,这样再多拿点啊。”

“姜姑娘这个都快被拿空了……”

“这不是还没空吗?那你再给我拿点这个。”

“……”

姜宝青一连拿了十几样药材,有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也有那种白芨看了都心疼的不敢再看第二眼的珍稀药材。

简直大获丰收。

姜宝青甚至还支使着白芨把这些药都给她杵成了粉末。

姜宝青高高兴兴的拎着小药包回去了,白芨摇着头叹着气回了屋子。

“姜姑娘真是个一言难尽的人。”白芨评价道。

宫计歇息了这段时间,已经缓过了腿上的疼痛,他哼了一声,讽道:“跟个小强盗也没什么区别了。”

粗略一计,那个小强盗至少打劫了他几百两银子的药材。

虽说他不把这点银子放眼里,但一想到那个姜宝青脸上那灿烂又得意的笑脸,宫计呵呵了一声。

讨人厌的小鬼。

……

姜宝青拎着药包回了自个儿院子,心情好的很。

她这具身体之前长年营养不良,着实底子太虚了,她凭借着锻炼以及食补,也要过好些时候才能慢慢补回来这些亏空。

眼下就不一样了,她从那宫变态手里头薅了些药出来,其中不乏罕见的珍稀药材,正好是一副养气补血的方子,完全可以让她好好的给自个儿补一补幼年时落下的亏空了。

不过做成药丸子最好是需要蜂蜜,大量的蜂蜜,用蜜炙法做成丸药。

只是,上次去县里的市集时,姜宝青也问过蜂蜜的价格了,贵的很,她现在是买不起的。姜宝青想了想,决定还是用面粉做些丸药出来。

因着面粉的特性,做的药丸并不能保存很长时间,以现在的储存技术,大概也就是三天。

只能一次制作三天的量,吃完了再制药了。

姜宝青去外头生了火,把适量药粉用文火炒制颜色加深,再加上适量的水跟面粉,做成糊丸后蒸熟。很快,她的补气养血丸就出锅了。

放凉后,姜宝青顺手抄了一个扔进嘴里,嚼了嚼,苦味几乎是立刻炸在了口腔中。

好苦!

姜宝青的眉头都被苦到了一块儿去。

看来这具身体,不仅对疼痛的敏感度极高,对苦味也十分不耐受。

简直太惨了有没有!

第七十五章 抱奶狗

翌日清晨,姜宝青心情愉悦的打了一套五禽戏,又去生火造饭,解决了自己的肚子大事以后,开始拿着锄头在院子里头翻地。

姜宝青打算在院子里开垦一块菜地,以后就可以自给自足的吃蔬菜了。

她都规划好了,这一畦种些茄子,到时候弄点肉沫做个红烧,想想就美的很;这一畦种白菜,水嫩嫩的大白菜,无论是做醋溜还是炖汤,都美味的很;这一畦种点韭菜,到时候包饺子就方便了;这一畦再种点西红柿黄瓜什么的,等到了收获的季节,随便摘下个来,用水一冲,就能直接开吃了。

姜宝青正畅想着未来美好的农居日子,院子外头有人喊她:“青丫头!”

姜宝青回头,就见着孙大虎咧着个大嘴淳朴的笑着,正朝她挥手。

姜宝青也笑了,她高高兴兴的给孙大虎开了院门:“大虎哥,来玩呢?”

孙大虎见姜宝青手里头还拄着把锄头,院子里一块地的泥土翻了一半。他二话不说的就把锄头拿了过来,有些责备道:“青丫头你也是的,之前就跟你说了,家里头有啥累活你就去喊我,咋跟你大虎哥这么见外呢?”

姜宝青有点不太好意思:“这活也不累,我就当锻炼身体了……”

孙大虎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抓着锄头开始锄地,还一边跟姜宝青说:“你还是个小丫头呢,比锄头还高不了多少,这活又累人,咋这么逞强呢?再说了,你肩膀不是还有伤吗?”

“快好啦!”

“快好不就是还没好吗?你这也真是!”

孙大虎一边唠叨着姜宝青,手下也没停下来,一下又一下,使劲的翻着地。

孙大虎力气大,下力又实,地翻的又快又好,效率简直比姜宝青翻了好几番。

姜宝青转身去屋子里拎着水壶来,里头是她放凉了的开水。

她倒了一碗给孙大虎:“大虎哥喝口水。”

孙大虎也没跟姜宝青客气,哎了一声,接过来一饮而尽。

有了孙大虎的帮忙,院子里的菜地很快就开垦好了。孙大虎还细心的给弄了好些菜畊,看上去井井有条的很。

姜宝青真心实意的跟孙大虎道了谢。

孙大虎大手一挥:“别跟你大虎哥客气!”他说起这次的来意,“……上次你不是说想养只小土狗看见护院吗?这两天我给问了问,也是巧了,正好漯头村那边有户人家家里的小土狗正好满月,好几只呢。今儿我就是寻思着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挑一只可你心的出来。”

姜宝青一听,眼睛亮了亮,满口应了:“好啊好啊。”

等锁了院门出来姜宝青才发现,孙大虎这次还是驾着骡车过来的。

骡子拴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正在那无聊的撅着蹄子。

骡子拉着的平板车上,已经铺上了一个坐垫,一看就是给姜宝青准备的。

被人这么妥帖的安排着,姜宝青有些感动:“谢谢大虎哥……”

她知道这言语的感谢有些苍白,但她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孙大虎不以为意,挠了挠头:“都说了别跟我见外了,你这丫头!”

孙大虎驾着骡车,拉着姜宝青去了漯头村。

漯头村离着三里窝不远,翻过一座山头就到,两人很快就到了。

孙大虎把车停在村口,让姜宝青下了车,嘱咐姜宝青:“你别走远,我去找我兄弟帮我看会儿车,然后再陪你过去挑狗。他那边路不大好走,车子不好过。”

姜宝青点了点头,十分乖巧的应了。

漯头村的人不算太多,但也跟三里窝情况差不多,村子里头的村民住的稀稀疏疏的,靠山而居。

姜宝青在村头站了会儿,就有唠嗑的婶子大娘注意到了她。

“哎哎?小姑娘,来来,”有个头上系了靛蓝布包头的婶子热情的招呼着姜宝青,“咋没见过你?是外头村子的?”

完全不理会似乎有点不太好,姜宝青往那婶子那走了几步,笑道:“我跟我哥是外头的,来这边办点事。”

靛蓝色包布头的婶子似乎很喜欢姜宝青这样乖巧的小姑娘。姜宝青长得虽然瘦了些,但样貌底子在那摆着,尽管没还长开,却也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心生喜爱。

“哎呦,真是个可人的小姑娘。”靛蓝布包头的婶子伸手想去搂姜宝青的肩膀。

姜宝青也不太喜欢被人触碰,虽然不像那位宫大爷那般神经质,但她也是能躲就躲,尽量减少别人碰到她。

姜宝青自然的往前迈了一步,看上去跟靛蓝布包头的婶子距离更亲近了,却也一下子就避过了她的搂抱。

姜宝青十分自然,仿佛刚意识到她与旁人的距离太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往后让了让。

靛蓝布包头的婶子丝毫没有察觉姜宝青故意避让的小动作,她自然的收回手,笑道:“这么俊的闺女,哪个村的啊?”

旁边一个穿着红衫的大娘哈哈笑了起来:“咋着,看上人家啦?你俩儿子都娶媳妇了,你这是给你家那个两岁的大孙子预定媳妇吗?”

靛蓝布包头的婶子脸上没有半点窘迫之意,她有些泼辣的啐了那个红衫大娘一口:“我就随口问问,你看你编排出这么一堆来,吓着了人家小姑娘咋办?”

红衫大娘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么一打岔,靛蓝布包头的婶子也就忘了追问姜宝青是哪个村的,跟她聊起了别的。

“哦哦,你是来抱奶狗的啊。”靛蓝布包头的婶子拍了下大腿,“村子里头眼下有奶狗的,那不就是朱老三家吗?不算远,用不用婶子带你过去啊?”

姜宝青脸上的笑纯良又腼腆:“谢谢婶子好意了,我在这等我哥,一会儿一块过去呢。”

靛蓝布包头的婶子也没放心上,又嘻嘻哈哈的唠起了别的家常。

“哎呦,你知道吧,那孟铁又要娶媳妇了,这次也不知道是祸害谁家的。”红衫大娘随意的跟靛蓝布包头的婶子聊着,“……听说这次又花了不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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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事,又忘记更新了……这记性也真是……一会儿加更一章给大家赔礼啦

第七十六章 孟铁(加更)

姜宝青耳朵动了动,孟铁这名字,有点耳熟。

大概是为了赔偿原主前头傻了那么多年,这具身体的记忆力也好的惊人,几乎是过目不忘。姜宝青略微一想,便记起来了,孟铁,可不就是之前姜二丫跑来跟她炫耀的,小姑姑姜梅花即将要嫁的人吗?

姜宝青顿了顿,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来:“婶子,那个孟铁的娶媳妇咋叫祸害人啊?”

说起家长里短,红衫大娘显然来了精神,她唾沫横飞的跟姜宝青道:“这你就问对人了,孟铁家,那是俺邻居,俺可熟得很呢!”

姜宝青眨了眨眼,一副非常感兴趣洗耳恭听的模样,显然让红衫大娘心里头舒服的很。

唠嗑需要的是什么?需要的就是别人对你唠的这个磕的重视!

红衫大娘精神百倍的讲起了孟铁家的八卦:“说起这老孟家,也是怪可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坟埋错了地方,养了五个儿子,前头四个都没活下来,就最后这个小五,听了风水先生的话,改了名字叫孟铁,这才养下来。就活了最后这么一个伢崽,独苗苗一根,能不金贵吗?”

“是挺不容易的。”姜宝青附和。

靛蓝布包头的婶子不甘心风头都被红衫大娘给抢了,插嘴道:“就是养的太金贵了,老孟家以前也算是咱们漯头村的小地主,这会儿倒好,家里头的地都快败完了我看后头他们家吃啥去。”

“总比地还在,后头还绝了户更好。”红衫大娘反而有些不以为然道,“俺倒是也能理解老孟跟他媳妇,跟俺差不多大的岁数,俺大孙子都快娶媳妇了,他这孙子还没见个影来!能不急吗?”

“可不是嘛,”姜宝青在现代时一直在乡下跟着爷爷学针灸,知道怎么跟这些婶子大娘相处,很是轻车熟路的套着红衫大娘的话,“搁谁谁也着急。”

红衫大娘见姜宝青赞同她的话,更来劲了,她神秘的往附近看了看,近处就只有她们三个在这唠嗑,她小声道:“俺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往外传。不都说那孟铁是喝醉酒先后打死了俩媳妇吗?……那孟铁啊,是因为媳妇肚子怀不上崽,气得打媳妇出气,打的多了,就把人给打死了!”

靛蓝布包头的婶子捂着嘴“哎呦”一声,像是被吓到了,神色却有些兴奋:“哎呦,俩媳妇都没怀上,说不定,说不定是那孟铁不行呢?”

红衫大娘撇了撇嘴:“也不是不行。孟铁那小子,基本上就是俺看着长起来的,十来岁那年毛还没长齐呢,就把隔壁村一个丫头的肚子给搞大了,后来那丫头好像没敢跟家里人说,自个儿喝落胎药大出血死了。”她神神秘秘道,“当时那家人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孩子是孟铁的,还过来跟老孟家里闹了一场,后头诈了老孟家一大笔钱才走的。这事也就没闹出来。”

“还有这事!?”靛蓝布包头的婶子一脸吃惊。

红衫大娘就有些得意道:“可不是?前阵子老孟家那两口子都说孟铁戒酒了不打人了,到处托人去说亲,还许诺说好了就给包个大的媒人红包。”说着,红衫大娘伸出指头比了个数。

靛蓝布包头的婶子又是一声“哎呦”,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道:“可不少。看来老孟家为了儿子是拼了。”

“可不是嘛!”红衫大娘充满了唠嗑的成就感,“钱家媳妇这钱拿的老开心了……听说她把娘家的妹妹说给了孟铁,啧啧,那可是亲妹妹,她这为了拿媒人利市,也是挺拼的。”

钱家媳妇,大概指的就是嫁到钱屠夫家里的姜莲花了。

要嫁给孟铁的姜梅花,是姜莲花的亲妹妹。

姜宝青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青丫头!”孙大虎喊着姜宝青的名字,哼哧哼哧朝她们跑了过来。

孙大虎有时候也来漯头村拉人拉货,红衫大娘跟靛蓝布包头的身子都认得他,纷纷“哎呦”一声:“那不是大虎吗?你刚才说的哥哥是大虎啊?”

姜宝青笑了笑:“是啊。”没有过多解释。

孙大虎跑的额头上渗出了些汗,过来喘着粗气:“青丫头,没等急吧?”

“没呢。”姜宝青回道,“跟婶子们聊了会天。”

红衫大娘忙拉住孙大虎:“你可先别跑,上次俺跟你说的那个毛家闺女,你觉得咋样?”

孙大虎有点傻眼,挠了挠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大娘,我,我现在还不急着找媳妇呢。”

“还不急,你这都几岁了!”红衫大娘唠叨着,“要是觉得毛家闺女不行,那马家的闺女?……诶,别跑啊你啊……”

孙大虎拉着姜宝青的手一路狂奔,跑了半天,后头没什么动静了,这才放下了姜宝青的手。

他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狂跳,也不知道是这一路狂奔所致,还是拉到了姜宝青的手。

姜宝青虽然不喜欢人触碰, 但孙大虎对她一直很好,情急之下拉着她的手跑路,她也没觉得哪里有不妥。更别提这会儿她跑的有些喘,就更不会去想别的什么了。

“大虎哥,”姜宝青喘匀了气息,直起腰,“咱们这是去拿小狗吗?”

孙大虎猛的回过神,慌不迭的点着头:“呃,呃,没错。”

他方才跑路的时候就是冲着有奶狗的那家人方向跑的,这会儿仔细一看,已经快到了。

“前头就是了。”孙大虎不敢去看姜宝青,忙转身在前头领路。

确实不算太远,姜宝青跟在孙大虎后头没走多久就到了。

院子门虽然关着,但绕着院子一圈的篱笆都不算太高,姜宝青在篱笆外往院子里看,就见着几只小奶狗欢快的在院子里撒谎,追来赶去的,生机勃勃的很。

“朱老三,朱老三!”孙大虎在院子外头砰砰拍着门。

姜宝青就见着一个穿着麻布围裙的年轻妇人从屋子里出来:“来了,谁啊?”

这妇人开了门,见着孙大虎,有些迟疑,似是有些不太确定:“你是……三里窝赶车的孙大虎?”

第七十七章 小黄狗小白狗

孙大虎应了一声,喊了妇人一声“嫂子”,又道:“朱老三在家吗?”

年轻妇人迟疑道:“他去地里看麦子去了,你找他啥事啊?要不给你喊回来?”

孙大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也没啥事。就是听旁人说你家的奶狗快要出月子断奶了,正找人养呢。正好我妹子家里头想抱一只回去养,今儿没啥活计,领着妹子过来看看小狗。”

年轻妇人一听是要抱养小狗的,忙把人往院子里请:“……小狗都在这了,这也太闹腾了,满院子里头乱蹿。前两天差点把娃他奶奶给绊倒……眼下也还好,后头大了吃食就多了,家里头可养不过来,只能送人了。”

孙大虎跟姜宝青进了院子,正好没走几步,一只小狗嗷嗷叫着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撞在了姜宝青的腿上,自己撞了个倒仰,躺在地上奶里奶气的汪汪了两声,又使劲一翻身,跟没事狗似的又跑去撒欢了。

姜宝青被逗笑了,指了指它:“就这只吧。”

这是一只脸上有块大棕斑的小黄狗,样子看上去有些虎头虎脑的,讨喜的很。

年轻妇人笑道:“妹子真会挑,这狗精神着呢,后头肯定是个看家的好手!”

姜宝青从怀里头摸出十来个铜板,塞给年轻妇人:“谢谢嫂子。”

年轻妇人一见姜宝青这么上道,意思意思的让了几下,也就高兴的收下了。

孙大虎也挺高兴,帮着把那只小狗抓了起来。

小黄狗的四条小粗腿在空中直挣扎,嘴里头嗷嗷的叫着,只是毕竟还是刚出月子的奶狗,叫声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而让人忍不住想笑。

小黄狗被塞到提篮里,嗷呜嗷呜的叫着,姜宝青从怀里头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之前她用猪的肥肉炼油时剩下的油渣,她拿来当零嘴吃的,酥香又耐吃。

她抓了一小把油渣放到提篮里,小黄狗闻着味儿,拱着头吃了起来,小尾巴不停的摇着,一看就吃的贼开心,也不闹了。

抓了奶狗,正要往外走,姜宝青眼角一扫,正好看到角落里的狗窝那儿有只白色的小奶狗在那卧着,一动不动的。

小奶狗的前腿不正常的弯曲着。

姜宝青不知怎么,就停下了脚步,指着小白狗问年轻妇人:“那只小狗的腿怎么了?”

年轻妇人看了一眼,不以为然道:“那天跑出去院子,让几个伢崽拿石头把腿给砸断了,这种的肯定没人要,到时候杀了吃肉了。”

这年头,他们这些山民靠天吃饭,很多人吃都吃不饱,更别说给狗吃什么了。

姜宝青顿了顿,问那年轻妇人:“要不这只小白狗我也带走吧?”

妇人愣了愣,疑惑的看向姜宝青:“妹子,我也不坑你,这狗腿断了,没法给你看家护院,你要了去也就只能吃狗肉。”

姜宝青摇了摇头:“没事,我认识个会接骨的,看看能不能救一下。”

妇人不以为然的很,但既然姜宝青主动要接盘这只瘸腿狗,她也就很乐意的点了点头:“你要是想养就拿去呗,反正放我家也是养养吃肉了。”

姜宝青听明白了妇人的弦外之意,她很上道的又从怀里掏出十几枚铜板,放到了妇人手里头。

妇人乐得很。

这种傻子不多了。

姜宝青往狗窝走去,那只白色的小奶狗喉咙里发出威胁似的叫声。

狗窝里头的气味不大好闻,姜宝青屏住呼吸,摸了摸小白狗的头,把小白狗抱了起来,也放到了那个提篮里头。

小黄狗有些护食,汪汪的叫了起来。

小白狗就缩在提篮一角,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嗷呜声。

姜宝青同样也抓了一把油渣给小白狗,就放在小白狗跟前。小白狗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敢用舌头轻轻的舔了舔,这才埋头吃了起来。

年轻妇人心里头直嘀咕,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真真是个败家的,花十几文买只瘸了腿没法看家的狗,还给狗喂油渣——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

孙大虎拉着姜宝青回了三里窝,把她送回了她家院子。

两只小奶狗大概是认住了姜宝青,对姜宝青亲近的很,嗷呜嗷呜的叫着,直舔姜宝青的手。

孙大虎挠了挠头:“青丫头,这小白狗你要是养不好,就给我,我替你养着。”

孙大虎还以为姜宝青只是一时兴起。

姜宝青摇了摇头,笑道:“今天麻烦你了,大虎哥。”

孙大虎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再三嘱咐姜宝青要是有什么重活累活,就去喊他。

姜宝青随口应了。

看着孙大虎的身影消失在小道的拐角处,姜宝青这才去了隔壁院子,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芙蕖。

芙蕖道:“姜姑娘,眼下还没到治疗的时候吧?有事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有事。我借点药用。”

芙蕖想起上次姜宝青扫荡过后的药房,在她心里,就跟蝗虫过境没什么区别了——倒也不是心疼药材,实在是,这些药材本是用来给她家少爷治病的,姜宝青拿了那么些药材去,万一耽误她家少爷治病怎么办?

然而芙蕖是个识大体的,她知道眼下她少爷的腿还得仰仗姜宝青,实在是没法跟她翻脸。芙蕖忍了忍,露出个笑:“姜姑娘,我家少爷不在,出去了。按理说少爷不在的话,我只是个做人奴婢的,没有权限带姜姑娘去药房。不过姜姑娘对我家少爷来说身份特殊,我想少爷一定会通融的……”

姜宝青又不是什么缺心眼的傻孩子,芙蕖话里头的言外之意她自然听的明白。

她笑眯眯道:“你放心,你家少爷不会责怪你的,要是有什么事,你让他来找我好了。”

说着,姜宝青径直去了药房。

芙蕖自小就被家里头送去给宫计当丫鬟,虽然说是丫鬟,但无论是衣食住行,用度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也没有养的她这般好。

眼下出来个乡野村女,却号称能治好她家少爷的腿毒。

芙蕖抿了抿唇,跟在姜宝青身后,也去了药房。

姜宝青就拿了些三七,便准备走。

芙蕖有些迟疑道:“姜姑娘,就拿这一点?”

姜宝青笑了笑,看来她土匪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姜宝青晃了晃手里头的三七:“这点就够了。”

她又翻出来药臼,把三七都捣成了粉,然后小心的把三七粉都给装到了药包里,便拿着药包要走人。

走之前,姜宝青不忘跟芙蕖道:“芙蕖姑娘,麻烦你跟宫少爷说一声,我拿了点三七。”

芙蕖抿了抿唇,应了。

第七十八章 不破不立

姜宝青回了自己院子,便去了放置杂物的地方。她扒拉了半天,才从里头找出块细长的竹板。

姜宝青把竹板冲洗干净后,掰成两半,有竹刺的地方都用麻布给磨平了,这才拿着走到小白狗跟前。

眼下小黄狗已经精神十足的在院子里撒起了欢,小白狗趴在姜宝青跟姜云山之前用废木头跟藤蔓搭的一个简易狗屋里头,一动不动的。

姜宝青蹲下来,小心的摸着小白狗受伤的那条腿骨。

因着受伤的时间有些长,断掉的骨头已经有些愈合长歪了。

若是想让小白狗的腿好起来,只能把那长歪了的腿骨再打断一次。

“你忍着点,”姜宝青嘟囔道,“我还有个患者,给他治腿时比这打断更疼,一声都没吭……你领会一下精神,学习一下。”

小白狗没什么反应,只是湿漉漉的大眼睛信任的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摸着它的头,还给了它好吃的的人。

被这么无瑕的眼睛盯着,若是唤作他人,说不得就有些下不去手了。

姜宝青就很下得去手——她面无表情的,直接双手一使劲,折断了小白狗的腿,小白狗顿时疼的嗷嗷叫了起来,若不是姜宝青一直强行抱着,怕是小白狗已经疼的蹿出去了。

“哎呦,乖,以后要是不想当个瘸狗,就老实一点,”姜宝青嘟囔着,一边飞快的用竹板把骨折的那条腿拉直,正反都固定起来,用布条捆了个结实。

小白狗一直哀嚎着,后面嚎的没有精神了,却也在地上抽抽的,很疼的样子。

“不破不立!”姜宝青给小白狗打气,“想想咱们隔壁的宫大爷,看看人家疼成那样,都没跟你似的!”

小白狗有气无力的“嗷呜”着,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小白狗没有听懂,但有些人肯定是听懂的。

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姜宝青背后传来:“你把我跟一只狗比?”

姜宝青顿时寒毛直立,手一哆嗦,站起来回身一看,几丈远的隔壁院子那,宫计一身华服正坐在轮椅里,他身边站在的白芨一副深沉的表情。

宫计的神情阴森森的,看着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姜宝青头给砍下来似的。

姜宝青立马替自己辩白:“误会,天大的误会!宫少爷,我只是太敬佩你了,让这只小狗把你当成学习的榜样,万万没有别的意思!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啊!”

宫计呵呵了一声,眼角带着嘲弄看着姜宝青,懒得跟她说话了。

姜宝青看宫计没有发作,立马转了话题:“……哎呀,你们啥时候回来的?”

宫计已经懒得理会姜宝青了,白芨只得替主子作答:“……在你刚才虐狗的时候。”

“虐啥狗啊,我这是在给它正骨!”姜宝青连忙替自己辩解了一下。

后面跟这对主仆打交道的日子还多,姜宝青可不想自己给人留下个什么虐狗狂魔的印象。

白芨很是客气:“那姜姑娘你继续忙。下午别忘了准时来给我们家主子看腿。”

说完,朝姜宝青点了下头,推着轮椅往屋子里头去了。

姜宝青见那对主仆的身影进了屋子,这才吁了一口气。

她至今都没办法忘记,白芨跟那个宫变态,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若非她有可以治好那个变态的腿毒的针灸当底牌,怕是现在也是耙子河里的浮尸一具了。

姜宝青摸了摸灶台,这两天阳光好的很,这会儿灶台已经干燥了,差不多已经可以用了。

姜宝青往嘴里塞了一粒养气补血丸,哼着歌去了村子里头卖肉的屠夫那,打算买点排骨,算是自己给自己温锅了。

姜宝青之前傻了七八年,眼下一朝神智正常,村子里头一些人对她的观感都有些复杂。

姜宝青买排骨的时候,村子里另外一个过来买猪血的阿嬷就瘪着个缺了牙的嘴,上下打量了她好久,牙齿都有些漏风道:“妮啊,你这平(病),不会寨(再)犯吧?”

姜宝青笑道:“阿婆你放心,我眼下好的很呢,应该不会再复发了。”

阿嬷提着屠夫给称好的猪血,摇了摇脑袋:“虽(谁)知道呢。池(之)前有个脑子有问题的……突然发平(病)把他家里人都给杀了!”

姜宝青有些无语,原主以前痴痴傻傻的时候,哪里有过半点攻击的行为?

她也摇了摇头。

拎着排骨回自己家的路上,谁知道就冤家路窄,正好碰见了姜有才。

打从姜有才上次发烧以后,姜有才原本不太好的脾气,似乎更加暴躁了些,但反应却比之前迟钝了。

像这次姜有才跟人打闹,倒着跑过来撞到了姜宝青,他足足愣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

这一想起来,姜有才简直暴跳如雷。

他弯腰就抓起一把子石头,往姜宝青身上砸:“臭要饭的!还偷了我家五亩地!”

在姜有才的思想里,家里头的东西,无论什么最后都是他的。

被姜宝青要回去的五亩地,那就等于是从他的东西里头拿走了五亩地。

虽然姜有才还不大清楚五亩地大概有多大,但姜有才知道一点——姜宝青抢了他的东西!

姜有才突然就暴走了,让姜宝青躲闪的时候有些躲闪不及,一块尖锐的石头擦着脸过去了,在姜宝青脸上划了一道血痕。

姜宝青虽然觉得自己可以忍耐疼痛,但并不代表她不疼。

尤其是这具身体,对疼痛很是敏感,姜宝青需要更大的意志力去忍耐这份疼痛。

姜宝青抬腿就把姜有才给踹倒了。

姜有才的玩伴都惊呆了。

姜有才欺负姜宝青哪是一次两次了,以前姜宝青傻乎乎的时候,何曾反抗过?

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一反抗,不止是姜有才的玩伴,姜有才自己也呆了呆。

那个风一吹就倒的傻子,现在怎么这么有劲?!

姜宝青居高临下的站在姜有才身边,语气森森,警告道:“以后再来招惹我,就不是踹你一脚这么简单了。”

姜有才缓过神,刚想破口大骂,但瞥见姜宝青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竟然一下子被噎到了。

他眼下哪怕反应迟缓,也能感觉的到,这个姜宝青,已经不是寄居在他家的叫花子了。

她很危险!

姜宝青从怀里头掏出块干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头也不回的拎着排骨走了。

姜有才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

他的一个玩伴怂恿道:“有才,你回去跟你奶奶说去!让你奶奶好好治一下那个傻子!”

姜有才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呼在了玩伴的背上:“别瞎比比!”

第七十九章 我只是路过

姜宝青在院子外头的林子里捡了不少柴火抱了回来,中午,她把铁锅刷干净,生火,打算做个芋头排骨汤。

这芋头是上次她去县里头赶集时买回来的,这东西耐放,她买了不少。

她拿出来两个芋头,小心的削了皮,切成块,泡在了水里头;又把方才买的排骨洗净后过水焯了下,捞了出来,又重新烧了一锅水。

这会儿焯过水的排骨已经散发着香味了,小黄小炮仗一样的蹿到姜宝青的腿下直打转。

小黄就是姜宝青从漯头村那刚抱回来的黄色小奶狗,她最不擅长起名字了,索性就简单粗暴的给黄色小奶狗起名叫小黄,给那只白色的小奶狗起名叫小白。

姜宝青用脚推了推小黄:“边玩去,一会儿熟了再给你吃。”

小黄嗷嗷的叫着,不肯走,在姜宝青的脚旁直转悠。

姜宝青便不再理它,把芋头跟排骨都倒入沸水中,盖上了锅盖。

姜宝青往炉灶里添了把柴。

很快,铁锅里头的汤咕噜咕噜的开了,姜宝青又待煮了半刻,这才掀起了锅盖,顿时排骨的鲜香混着芋头的微甜扑面而来。

小黄在姜宝青脚边疯狂嗷呜。

姜宝青小心的盛了两块排骨跟几块芋头出来,给两只小奶狗单独放凉。

这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小心翼翼的吹着,咬下去第一口的时候,差点好吃的哭出来。

待吃了饭,姜宝青把排骨肉都给薅了下来,切成碎末,跟煮的软糯的芋头拌在了一起。

姜宝青把这肉沫芋头拨出一半,盛在一个小盘子里,放在了小黄跟前,小黄吃的差点整个狗都要扎进这个小盘子里了,屁股后的小尾巴飞快的摇着,就差原地起飞了。

另外一份,姜宝青放了点三七粉进去拌匀,给小白端了过去。

小白不像小黄这么精神,一直有气无力的趴在狗窝里头,这肉沫芋头一端过来,小奶狗的鼻子就动了动,似是嗅到了什么好吃的。

待小白发现了香味就是眼前这盘奇怪的东西发出来的时候,终于伸出小舌头开动了。

姜宝青看小白吃的欢,这才放下了心,她还担心小奶狗挑嘴,不吃里头拌了三七粉的东西。

待两只小奶狗都吃完,姜宝青这才出门,去了耙子河的某段河边。

姜宝青有些印象,姜梅花喜欢在午后来这一块洗衣服。

河畔斜斜的长着一棵大树,姜宝青站在树下荫凉处,静静的等着。

她并不确定,毕竟按照姜二丫的说法,姜梅花后天就要嫁人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过来洗衣裳。

然而姜宝青没等多久,姜梅花便端着个盆子过来了,盆子里的衣裳堆成了小山似的。

姜梅花脸上完全没有半点即将嫁人的喜悦,脸上木木的,看上去与往日没什么两样。

姜宝青从树后出来,喊了姜梅花一声:“小姑姑。”

姜梅花被吓的瑟缩了下,定睛一看发现是姜宝青时,姜梅花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很快姜梅花就有些局促起来,端着堆满了衣服的盆子不知怎么是好的模样:“是宝、宝青啊。找我有啥事吗?”

她的声音又细又小,姜宝青有些听不清,往前走了一步。

姜梅花吓得端着盆子往后退了一步。

姜宝青眨了眨眼,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姜梅花也意识到了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她补救似的解释道:“不是,我、我不是怕你。”她缓了缓,放下盆子,又问了一遍,“宝青,你找我是有事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

姜梅花有些局促,神色还是有些木木的。

姜宝青知道,大概姜梅花想不到自己会来找她。

原主在姜家受尽欺凌的日子,姜梅花虽然没有跟着她们一块儿欺负她,但却也从来没站出来替她说过半句公道话。

然而,在原主心中,却因为姜梅花这没有跟着其他人一块儿欺负的丁点善意,对姜梅花充满了亲昵。

虽然姜宝青很清楚,原主心中的这份亲昵,只是一个可怜的无法表达自我的孩子,在困境时乞求的一点点虚假的温暖……但她却始终不忍心将这一点点温暖给毁掉,哪怕是虚假的。

“小姑姑,听说你要嫁人了?”姜宝青问。

姜梅花五官平平的脸上没有半分欢喜,只是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嗯,后天,嫁到漯头村了。”

姜宝青又问:“是叫孟铁?”

姜梅花脸上没有半分新嫁娘听到未婚夫婿名字时的羞涩,她依旧是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那你知道,孟铁前头两个媳妇,都是被他打死的吗?”

不出姜宝青所料,姜梅花果然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知道,她果然是知道的。

姜莲花说媒时,毕竟是亲妹妹,肯定不能把这个情况给隐瞒了。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出来。

姜梅花见姜宝青没有说话,又补充道:“……你大姑说了,孟铁已经跟家里头都保证了,再也不喝酒打人了。”

姜宝青静静的看着姜梅花,问:“你信吗?”

姜梅花没有想到姜宝青会这样问她。

她愣了好久,脸上的神情依旧还有些木讷。

“我不信的话,有用吗?”姜梅花神色有些木然的反问,“反正都是要嫁的,还不如信了,后头日子说不定会好过一点。七两彩礼,挺好了,家里都挺满意的。”

姜宝青万万没想到姜梅花是这么想的。

然而,既然人家本人是这么想,姜宝青无意干涉别人的思想,给别人当情感导师。

她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走。

“宝青。”

姜梅花这时候却喊住了姜宝青。

姜宝青回身:“什么事?”

姜梅花看着姜宝青,神色有些困惑的感动:“你是特意来跟我说这些的吗?”

姜宝青断然否认:“不,我只是路过,想起之前听过几句孟铁的传言,顺便问一下你知不知情。既然你知情,并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我无话可说。”

姜梅花有些欲言又止,似是有些怯怯的,又不知道怎么跟姜宝青说才好,她犹豫了半晌,这才有些小声道:“宝青,谢谢你。”

姜宝青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姜宝青睁开眼,上前,一把抓住姜梅花的手。

姜梅花被姜宝青吓了一跳,忙往外抽手,试了试,有点抽不动,她就有些傻眼的任由姜宝青握着。

片刻,姜宝青放下了手:“你身体挺好的。”

怀孕是没有问题的。

姜宝青转身走了。

姜梅花在后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呆呆的看着姜宝青的身影越走越远。

她神色依然是有些瑟缩怯懦,她想不明白姜宝青刚才是在干什么。

姜梅花呆了半晌,看了看放在脚边的那盆堆的小山高的衣裳,默不作声的把洗衣盆端了起来,去河边继续洗衣裳去了。

第八十章 送礼钱

一直到了自己的院子,姜宝青心情还没有恢复。

这种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情,让今天姜宝青在给宫计把脉时,也有些压抑。

不过虽然心情不怎么好,但姜宝青的专业性没有受到影响,她飞快的念着药名,支使着白芨给她取药柜高处的药材。

又是一番泡腿,揉按穴道。

在看着宫计隐忍剧痛却又死活紧抿着唇不肯喊出声的表情时,姜宝青突然就释然了。

她早就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道路。

她没有那么伟大,可以替别人选择人生。

姜宝青的心情骤然轻松下来。

……

到了姜梅花出嫁这天,姜宝青起了个大早,锻炼洗漱早饭喂狗,这一套流程下来,姜宝青看着时间还早,就又拿了些菜种子洒在了之前开垦好的菜园子里。

姜宝青还特意种了些辣椒,想来等辣椒熟了的时候,她这具身体应该就调理的差不多了,可以吃些辣椒了。

姜宝青正在那用脚推踢着浮土,盖上洒好的种子,外头王阿杏站在篱笆外头喊她:“宝青,宝青!”

回应她的,是小奶狗小黄的汪汪直叫。

王阿杏脸上浮现惧怕之色:“啊?宝青,你家养狗了?我好怕狗啊。”

“小奶狗也怕?”姜宝青隔着篱笆问王阿杏。王阿杏直点头:“怕怕怕,你快把你家小狗关起来。”

姜宝青无法,只得把小黄放进了狗窝里,把狗窝外头的小木门顺手给关上了。

小黄在狗窝里头嗷呜嗷呜的直叫唤,小白趴在狗窝里头,时不时也跟着叫上一两声,比刚来的时候精神多了。

姜宝青这才开了院门,迎了王阿杏进来,笑道:“阿杏妹,今天怎么这么早?”

王阿杏睁大了眼睛:“宝青你不知道吗?今天是你小姑姑成亲的日子,咱们一会儿去看迎亲去啊。”

姜宝青失笑道:“知道,姜二丫前几天过来特特通知的我。”她拍了拍腰间,隐约能听到铜钱撞击的声音,“我份子钱都准备好了。”

王阿杏扁了扁嘴:“她家那么对你,你还给她家准备份子钱啊。”

姜宝青笑道:“几个铜板罢了,省的落人口舌,后头不好办事了。”

姜宝青之间出门时已经打听过了,因着大家都穷的很,这边不少人也不随铜板,放一块土布就算是随份子了。姜宝青衡量了下,决定随的份子钱比一般的邻居啊村里人啊多个几文钱就好,这样也不落什么话柄。

姜宝青出门前,把狗窝的小门打开,嘱咐两只小奶狗道:“小黄小白,好好看家哈。”

回应她的,是两只小奶狗嗷呜嗷呜的乱叫。

姜宝青跟王阿杏过去的时候,漯头村那边的迎亲队伍还没来,姜家大门上只贴了两个大红喜字,挂了俩大红灯笼,看上去很是气派。

王阿杏悄悄跟姜宝青道:“我娘说了,姜家门前头那俩大红灯笼,是从里正家里头借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她就说,李婆子怎么会舍得花钱买大红灯笼。

姜家的柴门开着,里头倒是来了不少人来道贺,热闹的很。

院子里头摆了几张桌子,这是打算等新娘子被接走了后,这边留客吃饭的。

只是有人是拿着钱过来的,有人是拎着一块土布过来的。

周氏负责管账,她坐在那儿收着份子钱,见了人都是三分笑,只不过拎着土布过来的,得到的笑就比较含糊些了。

王阿杏不肯进姜家的门,直说她要是进了,她妈看见了能打断她的腿。姜宝青也不勉强,自个儿进了姜家的大门。

姜宝青一进来,就惹得不少人暗搓搓的往她这边看。

谁不知道,姜宝青这么一闹,带着五亩地分了出去,算是跟姜老头家里彻底撕破了脸。

这些看热闹的,都有点期待姜宝青跟姜老头家里闹起来。

也有些人觉得,人家小姑娘跟哥哥分出去单过,也不大容易,今儿还知道过来随个份子钱,真是再懂事不过了。

姜老头是听说姜宝青会来送份子钱的,他这个辈分,总不好跟一个孙女辈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起来。

然而他心里,又确确实实因为那被分出去的五亩地膈应的不行。

姜老头就给李婆子使了个眼色。

李婆子完全没有接收到。

她这会儿正瞪着姜宝青的裙子,恨不得把这衣裳给扒下来撕了!

在李婆子看来,姜宝青的一切,都合该是她们家的!

“呦,这几天没见,宝青啊,穿着气派了啊。你倒是狠心,家里头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没半点报答不说,还直接拿了五亩地过去!看看这小裙子,啧啧,花了不少钱吧?!我就说你根本守不住产业!”李婆子的嘴叭叭叭的,连珠炮似的。

姜宝青笑道:“二奶奶别眼红,这裙子我自己做的,就光花了个碎布头钱。这么多人面前二奶奶也在这阴阳怪气了,咱们撕扯开,坏了喜事,不大好。毕竟是小姑姑嫁人呢。”

姜宝青这一番应对下来,对比李婆子的阴阳怪气,就越发让人觉得这个小姑娘是很顾大体的。相比之下,李婆子这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都是一个村的,很多事大家都有所听闻,心里都有一杆秤。李婆子在自家闺女成亲的日子里还要再找侄孙女的茬,也真是难看。

李婆子感受到了众人的视线,恨得直咬牙。

她只得皮笑肉不笑道:“你也知道你小姑姑嫁人啊?你就这么空着手来?”

姜宝青从怀里头掏出个红封,李婆子哼了一声,指了指之前姜宝青住的那个土坯屋——现在临时改成了收份子钱的地方。

姜宝青进了土坯屋,正好她前头有个四十来岁的大婶拎了块布过去,放在周氏跟前:“一牛媳妇,你别忘了给记一下哈。”

周氏“哎呦”一声笑了起来:“王家嫂子,你咋这么客气呢。上次你儿子娶媳妇,我家随了十文钱的礼,你这会儿随块布过来,想来这块布肯定名贵的很。可不得了。”她转头跟身边的姜二丫道,“闺女,还不赶紧把你王大娘送的名贵布收起来?到时候娘拿这个给你压箱。”

姜二丫脆生生的应了,又道:“大娘,你放心,到时候这块名贵布肯定得压箱的。”

这个姓王的大婶送来的不过是一块最普通的粗布,几文钱可以好大一块。

周氏跟姜二丫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的,就是故意寒碜这姓王的大婶小气,别人给她儿子成亲送了十文钱的礼,她也应该回十文钱才是,拿块粗布过来,糊弄谁呢?

这娘俩弄的这姓王的大婶脸红一块白一块,最后落荒而逃了,也不好意思说啥吃席了。

第八十一章 落水

姓王的大婶一走,周氏跟姜二丫这才发现了姜宝青。

姜二丫声音一下子有些利:“哎呦,看看这谁啊,这不是……”

周氏拉扯了一下姜二丫的袖子。

这丫头,真是不懂事,要拿话刺人也不能这会儿啊。人还没交份子钱呢,跑了可咋整?

周氏脸上堆着笑,截住了姜二丫的话:“宝青啊,你是来给你小姑姑随份子钱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把手里头那个红封给了周氏:“这是我跟我哥恭贺小姑姑成亲的份子钱。”

周氏当场就拆了起来。

最后她倒出来十几枚铜板,还有些难以置信,又往下倒了倒,见实在倒不出什么来了,这才皮笑肉不笑的跟姜宝青道:“宝青啊,就这点?”

姜宝青笑道:“婶娘,你瞧你这话说的。咱们不久前刚分家,家里头就我跟我哥哥,就只把我们家之前的十亩地分了一半给我们,别的,连一床被子都没让我们带走,婶娘还指望我家能有啥余钱?”

连一床被子都没让带走这话直接说出来,就太打脸了。周氏磨了磨后槽牙,继续笑道:“你这孩子,话不是这么说。这可是你亲姑姑成亲……”

姜宝青笑道:“别说亲姑姑成亲了,就是我二爷爷再成亲,也断然没有问单独分出去住的孤儿兄妹要这么多份子钱的。婶娘,我跟我哥随个份子钱,不管随多少,那都是我们懂事!我们又不欠你们的!婶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氏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过来凑热闹的一些村妇早就看不爽周氏这种捧高踩低嫌贫爱富的行径,个个很给姜宝青面子的笑了起来。

姜宝青转身就走了。

哪怕这是她在古代见过的第一场亲事,她对这场亲事也没有半分好奇之心。

王阿杏见姜宝青出来,有些奇怪道:“这么快就出来了?宝青,你去看你小姑姑了吗?”

姜宝青有些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没看。”

王阿杏歪了歪脑袋,想了想,也没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宝青,我看着你家隔壁那个院子,似乎住人了?”

姜宝青还以为她看见了宫变态,“啊”了一声,有些紧张的问:“你看见什么了?”

她生怕王阿杏再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被宫变态给灭口了怎么办。

王阿杏倒是没多想,顺口道:“我看见他家屋子升起炊烟了啊。”

姜宝青的心这才缓了下来,搪塞道:“可能吧……”

姜宝青想起之前白芨说过,他们过来养伤用了假身份,姜宝青惦记着,回头要问一下白芨,他们用的假身份是什么,到时候别在她这说漏了嘴。

王阿杏见姜宝青好像确实对迎亲这事不怎么感兴趣,便提议去河边玩。

眼下已是初夏,只不过他们这儿是在山里头,夏季不算炎热,凉爽的很。

河岸边的蝉鸣声声,让姜宝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夏天确实来了。

有人在耙子河较浅的河滩上打着水仗,王阿杏看上去有点跃跃欲试,姜宝青把她拉住了。

河滩那边的水也不算浅,万一不小心打滑,被湍急的河水带到主道里,那就麻烦了。

比起姜宝青,王阿杏可以说是在土生土长的小村姑,她自小就在耙子河旁边长大,虽然也有些敬畏耙子河湍急的河水,但面对浅浅的河滩,王阿杏那是半分没在怕的。

王阿杏笑嘻嘻的跟姜宝青道:“宝青你放心,你要是不敢,你就在河边乘乘凉,打打水漂,我去玩会就回来。”

姜宝青便不好说什么了。

王阿杏便褪了鞋袜,把裤脚高高的挽起,从河滩上淌着河水,朝那几个打水仗的人过去了。

那几个打水仗的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剩下的四个几乎都是十岁出头的模样,看着应该是王阿杏的同年人。

只不过王阿杏有些面黄肌瘦,看上去更瘦小些,倒更像是八九岁的样子。

姜宝青拿起块石头,找了找打水漂的手感,正当石头掠过河面激起第三朵水花时,姜宝青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姜宝青下意识的回头,却看见王阿杏在湍急的河水里头起起伏伏。

看她那痛苦的神情,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小腿肚子抽筋了。

姜宝青来不及多想,直接跳进了耙子河,朝王阿杏游去。

初夏的河水冰冰凉凉的,姜宝青乍然跳进来,小腿肚子也隐隐有了抽筋的迹象。

她忙缓了缓自己的动作,调整呼吸节奏,抗过了这一波抽筋。

王阿杏在粑子河里挣扎的厉害,姜宝青调整好了以后,就犹如银鱼般冲着王阿杏游去。

在救溺水的人时,是断断不能在人跟前施救的。姜宝青绕到王阿杏后头,从肩膀后头勒过来,紧紧的勒住王阿杏的身子,拖着她往河岸游。

姜宝青水性不错,但她这具身子瘦弱的很,体力也刚在起步,根本跟不上,离着河岸还有好些距离的时候,她的体力就快耗尽了。

更别提王阿杏还在下意识的挣扎,更是加大了姜宝青体力的消耗。

姜宝青说什么都不肯放开王阿杏,她也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往肺叶子里灌一肚子冰凉的河水,于事无补罢了。

她死咬着牙,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终于把王阿杏拖到了河岸边上。

一上了岸,姜宝青如同死狗般瘫在地上直喘气,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王阿杏也是,在那不停的咳着水,听动静都快把肺叶给咳出来了。

方才在河水里头绷着神经还没感觉怎样,这会儿缓过来,右边肩膀就跟炸了似的,一直在隐隐作痛。

有人去喊了王阿杏的家里人过来,这会儿王阿杏她娘跑过来,一看王阿杏没事,破口大骂:“你个夭寿的小蹄子,今儿非要溜出来玩,你看看,这会儿成啥样了!咋不死了一了百了呢!”说着,还踹了王阿杏一脚。

王阿杏浑身湿漉漉的,不停的咳嗽着,一边害怕的直哭:“娘,我错了,咳咳咳,我错了!”

姜宝青这具身体本就是不耐痛的体质,这会儿右肩膀疼的她整个人都快爆炸了,她也无暇去理会旁的。

王阿杏她娘见姜宝青也在一边,又把炮火对准了姜宝青:“我就说我们家阿杏咋好端端的跑来河边,肯定是你这个小蹄子支使的是不是?!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们姓姜的没个好东西!以后不许跟我们家阿杏来往!听到没有?!”

姜宝青缓了半天劲,费了好大力气,这才慢慢爬坐了起来,咳出几口水。

第八十二章 软弱

王阿杏她娘还在那指着姜宝青骂:“我虽然看不惯姜家那俩老不死的形式做派,但她们有句话说的还真没错!你就是个扫把星!祸害!以后离我闺女远点!听见没有?!别让我闺女沾了你的晦气回来害了我们一家子!”

王阿杏哭的浑身发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王阿杏她娘强拉着哭的喘不上气来的王阿杏走了。

微风拂过,姜宝青冷的很,抱着膝盖缩了缩身子。

不远处几个方才在那打水仗的小姑娘在那叽叽喳喳着:“……不能怪咱们,都是她太不小心了!”

“对!谁让她跟那个傻子玩!”

“不就是轻轻推了她一把吗?!谁能想到她自己不小心滑到河里头去了!”

“就是就是!明明是她不小心!咱们打水仗都没事!”

“没错!只要她以后都不跟那个傻子玩,我们就带她玩!”

“就是就是!”

……

一道道声音被微风送了过来,姜宝青身上湿漉漉的,冷的很。

右肩剧烈的疼痛让她保持了神智的情形。

已经忘了是怎么回到家的了,姜宝青倒在家里头,把身上的湿衣裳一脱,钻进了被子里头。

被子里真暖和啊……

姜宝青从床头的柜子上的碗里扒拉出一颗养气补血丸来,塞进了嘴里,机械似的嚼了嚼。

苦味几乎是瞬间在嘴里爆炸开来。

在被窝里缓了不知多久,周身的寒意才慢慢被驱散。

姜宝青慢吞吞的换了一件衣裳,起身准备去隔壁蹭点药。

右肩还是疼的厉害,然而她眼下必须先喝点药祛寒了。

姜宝青去了隔壁敲门,这次开门的还是芙蕖。

芙蕖看到姜宝青的模样,愣了愣。

姜宝青头发还有些湿,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看上去好不狼狈。

姜宝青跟芙蕖打了声招呼:“你家少爷在家吗?”

芙蕖忙回过神:“在呢。姜姑娘找我家少爷有事?”

姜宝青摇了摇头:“不,我就随口一问。这就跟‘吃了没’的问候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实际含义。”

姜宝青边说,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直接往药房走去。

药房里头安安静静的,只有姜宝青抽拉药材抽屉的声音,她捡了几样祛寒发汗的药材,回头看着追进来的芙蕖:“芙蕖姑娘,借一下贵宝地煎药?”

芙蕖直接接过姜宝青手里头的药材:“我替姜姑娘去煎药吧,看姜姑娘的状态不是很好,为了避免影响下午的治疗,不如姜姑娘先回去休息一下,一会儿我把熬好的药给你送过去。”

不得不说芙蕖这是个极好的建议。

只是芙蕖刚拿着药材出了门去煎药,姜宝青就只觉得头重脚轻,倒在了地上。

在隔壁屋子听到了动静的宫计,睁开了眼:“白芨。”

“主子,属下在。”

“去药房看看。”

姜宝青过来蹭药的事,从一开始他们这些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就听到了动静。

白芨领了宫计的指令去药房一看,就见姜宝青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躺在地上,嘴唇已经被咬的没了什么血色。

白芨有些迟疑,把姜宝青抱了起来,放在了窗侧的塌上,这才回去禀告宫计:“主子,姜姑娘晕过去了。”

宫计过来看的时候,就见着昏迷中的姜宝青把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呓语带着几分委屈:“肩膀疼……怎么这么疼啊……不要疼了……”

宫计从来没见过姜宝青这副模样。

打从一开始,她就是生气勃勃的模样,哪怕是后面他用匕首把她肩膀刺穿,她依旧是白着脸,强作镇定的跟他谈着条件……他从来没有见过姜宝青这么软弱的模样。

宫计皱着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白芨跟着宫计久了,多少也懂一点医理:“主子,我刚才给姜姑娘把了下脉,姜姑娘应该是落水了,寒气入侵,她身子底子本来就不算多好……”

宫计脸色不怎么好看:“你去找芙蕖,让她熬完药直接送到这边来。”

白芨抱拳去了。

宫计坐在轮椅上,看了姜宝青半晌,这才转了视线,看着窗户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芙蕖没想到姜宝青在她走后直接晕倒在了药房中,得到白芨通知后,待到熬好了药,她飞快的把药端到了药房里,伺候着昏迷中的姜宝青把药喝了下去。

……

姜宝青幽幽转醒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她醒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懵。

头晕脑涨肩膀还疼,姜宝青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她的屋子里。

待她慢慢坐起来,便看到了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皱着眉头看着她的宫计。

姜宝青瞬间清醒了。

她还是有些搞不太清状况:“我咋在这里?”

宫计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嘲:“这就要问问你为什么要晕倒在这里了。”

姜宝青这才想起了前因后果,她微微的僵住了。

半晌,姜宝青才咳了一声,苍白的脸上露出个纯良的笑:“这个吧,你看,我给你治腿毒,你帮我治风寒,还,还挺公平的你看是吧?”

宫计没接腔,而是仔细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被他看得心头发毛。

难道这位大佬又对自己动了杀心?

姜宝青心里咯噔一下。

这会儿,却听得宫计慢悠悠的问:“肩膀还疼吗?”

姜宝青迟疑了下,还是如实道:“挺疼的。”然后又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罪魁祸首你咋好意思问的?

宫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的神情倒是看不出疼来。”

完全没有昏迷时那么脆弱。

“因为我意志力强啊。”姜宝青不以为然,她眼下头重脚轻的症状好了很多,想来祛寒的药已经喝过了。

她微微晃了晃肩膀,正打算脱衣服给自己针灸,突然意识到,自己跟前还杵着这么一个大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残变态。

姜宝青住了解衣扣的手,咳了一声:“宫大爷,我要脱衣服,那个,你回避一下?”

宫计上下扫了眼姜宝青,嘲道:“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害怕什么?”

虽是这样讽刺着,却也喊了一声“白芨”。

白芨从外头进来,拱了拱拳,把轮椅推了出去。

不多时,再进来的人成了芙蕖。

芙蕖朝正在单手解衣扣的姜宝青福了福:“少爷让我来帮姜姑娘。”

姜宝青:“……”

第八十三章 这都是报应

在芙蕖的帮助下,姜宝青倒是很容易的就把自己的衣衫给褪了下来,露出右肩一个狰狞的伤疤。

这会儿伤疤已经裂开了,被冷水泡的伤口的嫩肉都有些发白了。

芙蕖露出吃惊的神情。

姜宝青看了她一眼,顺便给她科普了一下:“这是你家少爷拿匕首捅的。”

芙蕖神色严肃道:“那定然是姜姑娘做了什么让少爷不喜的事。”

……姜宝青放弃了沟通。

她左手持着绣花针,手法娴熟的往右肩上扎着穴位,芙蕖还是第一次见姜宝青露这一手,惊诧的睁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芙蕖喃喃道。

姜宝青科普:“这叫针灸,也就是你家少爷后面能康复的关键。”

芙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右肩的疼痛因为针灸大大缓和了不少,姜宝青终于能集中精力了,她问芙蕖:“你能认得药材吗?”

芙蕖点了点头:“跟在少爷身边,这些自然是要会的。”

挺好的,姜宝青也不跟芙蕖客气,支使着芙蕖配了副药,又让芙蕖帮着把药材都碾成药粉。拔了针以后,便敷在了右肩裂开的伤口处。

做完这一切,姜宝青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差点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真是惊险刺激。

芙蕖见姜宝青已经把衣衫重新穿上,忍不住道:“姜姑娘,今天的治疗……”

姜宝青点了点头:“放心,麻烦你把你家少爷请来,这就开始为他治疗。”

因着姜宝青的右肩伤口复发,今天在穴位揉按时,姜宝青只能一只左手揉按,泡腿的时间因此延长了些。姜宝青左右瞅瞅,趁白芨跟芙蕖都没注意,凑近宫计小声道:“你看,当时要是你没刺伤我,眼下也不用多受这些苦了。这都是报应啊你信不信?平时请多做好事,不要那么凶残。”

宫计微微眯起眼,压低了声音:“姜宝青,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弄死你?”

姜宝青立马垂下头,当无事发生。

等这一套做完,外头的天色已经暗沉到底了。

姜宝青回到自己院子没多久,芙蕖那边就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我们少爷嘱咐的,给姜姑娘送过些饭菜过来。”

芙蕖打开食盒,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往姜宝青桌子上摆。

很清淡的一盅粥,配上四碟小菜,并一盘水果。

很适合姜宝青这种身子虚弱的病人。

姜宝青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她笑眯眯的朝着芙蕖摆了摆手:“谢谢芙蕖姑娘,也帮我谢谢你家主子。”

芙蕖拎着食盒走了,姜宝青在屋子里头点着油灯,安静的吃完了这一餐。

她哼着小曲,又去灶台帮两只饿的嗷呜嗷呜直叫的小奶狗煮了些糊糊,看两只小奶狗吃的不亦乐乎,这才回了屋子,洗漱安歇了。

日子缓缓流逝着,姜宝青的生活简单又有序,每天早上早起锻炼,在院子里伺弄菜园子,养养菜,喂喂狗,脸上的肉都多了一些,没有之前那般瘦削露骨了。

很快,就到了县学休旬休的日子。

姜宝青一大早就去村里头几家种着菜的人家,给人塞了铜板,摘了些新鲜的蔬菜,又去屠夫那买了些肉。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姜云山回来了。

然而等到了中午,姜云山还没回来。

姜宝青有点坐不住了。

这是在记忆里从未发生过的事。

姜宝青没什么心思做饭了,只给两只小奶狗弄了些吃的,便去了隔壁院子给宫计治腿。

虽说姜宝青并没有什么纰漏,但宫计还是发现了姜宝青的心不在焉。

宫计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在姜宝青离开时差点撞到门板时,终于忍不住发了话,带了丝嘲弄道:“怎么?姜宝青你今天没带脑子?”

姜宝青扁了扁嘴:“我哥哥没回来。”

宫计连眼都懒得抬了:“然后呢?”

姜宝青想了想,下了决心:“我要去县里头一趟。”

姜宝青是个行动派,她下了决心后又折返回来,拉着宫计的胳膊给他把了脉,然后点了点头:“宫少爷,你最近这个脉象都比较平稳,毒性抑制的差不多了,我先把明天需要泡的药开出来,明天下午我怕赶不回来。”

宫计没说话,但脸色不大好看。

芙蕖在一旁有些迟疑:“姜姑娘,之前你不是讲过吗,每天的药方都需要根据当前的脉象斟酌。眼下你就把明天的药方开出来,会不会有点对少爷的身子有不好的影响?”

姜宝青看了一眼芙蕖,还是耐心解释道:“不会的,你家少爷近来病情稳的很,药材也基本都是同一张方子增减几分,不会影响什么的。”

芙蕖还是坚持道:“那万一我家少爷明天的脉象起了变化呢?”

姜宝青眼下正好是焦急的时候,听着芙蕖还在这儿跟她杠,火也上来了。

她强压着燥火,一字一顿道:“我是大夫,你家少爷的脉象我最清楚!如果这样会对他有影响,我不会不负责任的说这种话!”

芙蕖没见过姜宝青这般发火的模样,在她印象里姜宝青总是笑眯眯的脾气很好的模样,这样眼里都快喷出怒火了,还是头一次见。

芙蕖没说话。

姜宝青自知失态了,深深的吸了口气,和缓了下情绪,语气恢复了正常:“书院旬休的日子,如果我哥他回不来,都会托人给我提前带话的。这次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人带话过来,我觉得不太对劲。我要是不去县城那边看一眼,我是不会放心的。”

她又看向宫计,诚恳道:“宫少爷,你放心,我会尽快赶回来;赶不回来你就用我提前开好的药方继续浸泡,比往日多泡一刻钟就是了,不会耽误事的。口服用药跟今晚一样。”

交代的差不多了,姜宝青朝宫计鞠了个躬,就开始支使白芨拿药。

白芨有些迟疑的看了宫计一眼,但见他家少爷脸色虽然难看的很,却没有出声反对,白芨心里头多少也就有数了,上前听着姜宝青的吩咐把各味药材拿出来称好摆放好。

姜宝青最后又检查了下,点了点头,把这包药材放到一边:“这是明天需要泡的……明晚口服用药跟今天晚上口服的药方一样,你还记得吗?要不要我再背一遍。”

白芨摆了摆手:“姜姑娘,我都记下了,你放心。”

姜宝青最后,又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宫计。

宫计闭着眼睛,半躺在塌上,没有理她。

姜宝青看他神色好像不大好看,也就不想去他那儿招人身攻击了,掉头就走了。

宫计在姜宝青走后,猛的睁开眼,脸色难看的紧:“这个姜宝青……”

白芨“啊”了一声:“主子,姜姑娘怎么了?”

宫计却是阴着个脸,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第八十四章 寻人

姜宝青匆匆离开了家,揣着银子去了孙大虎那边。

孙大虎刚从外头拉货回来,正在那拿着一桶水洗涮骡子。

姜宝青把事情跟孙大虎一说,孙大虎也有些懵,忙道:“青丫头,你别急。等下,我把骡子一喂,这就送你去县里头去。”

姜宝青点了点头:“大虎哥,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孙大虎憨憨道:“你别这样说,这次你没跟我见外,跑来找我,我还挺高兴的。”说完这话,孙大虎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反正你别急,先等一下,我准备一下咱们就去县里。”

孙大虎手脚麻利的很,他给骡子添了不少草料,趁着骡子吃草的功夫,拿着扫帚把板车清扫了一遍,给姜宝青放了个坐垫。

想了想,孙大虎又进屋,悄悄把自个儿攒的一块碎银子给揣到了身上。

这个时辰了,往县里头赶,怕是等到了县里头,没多久城门就要落闸了。孙大虎总不能把姜宝青一个人丢在县里头,他决定这次跟姜宝青一块儿去县学那边,要是真有个什么事,他也好照应姜宝青。

很快,等骡子吃饱了草料,孙大虎便又给骡子套上了缰绳,骡子似是有些不满,打了个响鼻,又拿着蹶子不停的刨着地。

孙大虎摸了摸骡子:“别娇气,好好拉车,明天给你加餐。”

也不知道骡子是听懂了孙大虎的话还是被孙大虎的抚摸给安抚好了,它很快就停了小小的反抗,任劳任怨的拉起了车。

骡车走的不快,在山路间晃晃悠悠的。

姜宝青坐在骡车上,不住的往前看着,生怕万一姜云山这会儿回来,再错了路。

孙大虎看出了她的焦急,安慰道:“许是县学里头临时有什么事呢,他又找不到人顺路帮着传话……”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可能,姜宝青点了点头,她也想过这个,可她更怕,万一是姜云山出了什么事,她这样的侥幸心理会不会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后悔。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要乱想,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姜宝青这才稍稍能平静几分。

孙大虎看姜宝青脸色稍好了些,暗地里松了口气,笑道:“车上有俩水囊,干净的,我没喝开,之前刚在家里头灌的水。喝口水吧,我看你嘴唇都有点起皮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把水囊拿了起来,小小的喝了几口。

一尝就知道是家里头打的井水,烧开后,比河水要多一丝丝甜味。

姜宝青拼命让自己发散思维,或许她可以在家里头找人打一眼井……虽说她家离着一条耙子河的支流小溪近的很,但她还是觉得家里有口井更方便点,也省的她天天都要去溪边一桶桶的打水来往水缸里灌了。

在姜宝青这番刻意排解之下,她看上去总算没那么焦躁了。

等骡车到了石嘉县县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沉的了。

进城的人也少了不少。

孙大虎赶着骡车带着姜宝青进了城,入城费到了五文钱,连骡子都要被收费。

孙大虎每个市集都赶车来县城的,但他几乎都不进来,在县城外头等人也方便。这会儿黑灯瞎火的,来到城里头,灯光全靠街道两旁的人家依稀溢出的光芒……孙大虎都有些不认路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县学那边走。

“我知道路。”姜宝青坐在车上,努力从黑暗中辨别,替孙大虎指着方向。

“这条街,左拐。”

“进这条巷子,到头左拐。”

“直走,到头右拐……”

就这样,待两人到了县学外头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县学大门前,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大灯笼,散发着橘黄色的光。

姜宝青从车上下来,孙大虎找了个地方,把骡子系好,也陪着姜宝青去了县学大门前。

看着这高大的朱色大门,孙大虎喃喃道:“看着这县学还挺有钱的……”

姜宝青随口道:“我哥哥跟我说过,县里头好多乡绅地主,都给县学捐钱。”所以县学里头有很多有钱或者有权的子弟。他们之中多半不是来钻研学问的,纯粹就是为了来县学这边靠着同窗之情给自己开拓下人脉。

这样,姜云山不说,姜宝青也能猜得出,哥哥这种穷苦人家出身的小孩,在县学里头一堆富贵子弟里头,是有多么的显眼。

姜宝青用力的拍着朱色大门。

孙大虎也帮忙拍着,边拍边喊:“开门!开门!”

过了会儿,门房举着个油灯过来把门一开,露出半条缝隙,在门里头不耐烦道:“什么人?敲什么敲?”

“叔,今儿旬休,我哥哥没回去,我有点担心,过来看看。”姜宝青露出个让人没有什么防备之心的纯良笑脸。

果然,门房态度就软和了一些:“哦,你哥哥在县学里头上学啊,叫啥名字?”

姜宝青报上姜云山的名字:“我哥哥叫姜云山。”

门房神情变了又变。

看到门房神情的时候,姜宝青心里头就咯噔一下。

这果然是有问题的!

门房举着油灯从门缝里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又回身往里头看了看,确定了四下无人,这才小声的跟姜宝青道:“我一看你这闺女,就知道也是个老实的好孩子,跟你哥一样……听叔句劝,劝你哥去别的学院里头读书吧。都是读书,去哪里不行?”

姜宝青声音都有些颤了:“叔,我哥怎么了?”

门房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声道:“这帮权贵子弟真是越来越欺负人了……你哥不容易啊。”

说着,他把门打开一条缝:“按理说晚上也不该让人进来的,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姜宝青神色都快绷不住了,忙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县学里头。

孙大虎也跟在姜宝青后头。

门房举着油灯在前头带路,小声道:“我领你们去宿舍那边。今儿旬休,县里头的学生大都回家睡去了,眼下还在宿舍的,要不就是家里头在外地离着远的,要不就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学生……唉,娃念个书也是不容易的很。”

姜宝青心里头砰砰砰直跳。

也不知三绕五绕的拐了多少条路,终于到了一排统一刷着白色外墙的小排屋,窗户也有些低矮,看上去有些逼仄。

有些屋子里头亮着昏黄的灯光,有些已经早早的灭了灯。

门房小声的介绍道:“这边宿舍住的都是些穷人家的伢崽,没钱,只能住这边的宿舍。”

说着,他轻轻敲了敲某间已经灭了灯的宿舍门,半晌,里头才传来一声有些低弱的声音:“谁啊?”

姜宝青一听这声音,心里头一块大石头几乎落了地。

是姜云山的声音!

门房隔着门板,小声道:“姜云山,你妹妹来找你了,快开门!”

里面的动静明显就有些慌乱:“等下……等下!”

姜宝青再也忍受不得,直接用力一推门。

第八十五章 骨折

房门没有上锁,姜宝青用力一推就推开了。

屋子里头放着两张床,看样子应该是两人间,其中一张床上没有铺盖,只有个床架子,看样子应该是没人住。

姜云山慌乱的坐在另外一张床上,尚且还有几分稚嫩的脸上,又惊又慌。

他下意识的往上拉着被子,似乎是在遮掩着什么。

屋子里还有些暗,门房举着油灯进来,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也稍微能视物了。

姜云山头发有些凌乱,一只手往上拉着被子,直拉到了脖子下头,有些强笑道:“宝青,你咋来了?……大虎哥咋也过来了。”

姜宝青站在原地,咬了咬下嘴唇:“今天应该是旬休的日子,你没回去,我很担心你。”

姜云山鼻子一酸,他抽了口气,努力稳住情绪:“我托人帮忙找人带话的,可能出了啥岔子……”

一旁的门房插嘴,小声道:“你托的那个人,还没出门就让人给截下了耍弄威胁了一番不要跟你来往……估计话没托到吧。”

姜云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一时愣住,没了话说,半晌才强笑道:“宝青,你看,你来也来了,我这没事,你放心的回去吧,这边住的都是男人,你一个小姑娘过来也不大方便……”

姜宝青抹了一把眼,上前一步,一下子就扯开了姜云山的被子。

事发突然,姜云山没有护住,只得被姜宝青拉扯开了被子。

昏暗的灯光下,姜云山的一条左臂,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垂在肩膀下头。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人殴打过一样。

姜宝青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哗啦啦的不断往下掉。

一旁的门卫小声叹了口气:“造孽啊……”

“哥哥,你跟我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姜宝青死死咬着后槽牙,努力让自己说话不要太带哭腔。

就连孙大虎这个粗汉子,都有些不忍再看了。

姜云山见妹妹哭成这样,一下子慌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慌张道:“宝青啊,你别哭了,你这一哭我这心里头……我,我没事啊,就是摔了一跤,怕你担心,就,就想着这次旬休不回家了。”

姜宝青使劲抹了一把眼泪:“到现在你还要骗我?”她上前一步,抓住姜云山那条无力垂在肩侧的胳膊,顺着往上摸,摸到肱骨那儿,姜云山剧痛之下叫了一声,立马死咬着牙关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姜云山虽然性子软了些,但他跟姜宝青一样,都是再坚韧不过的人。

少年自己疼得额上冷汗直流,还在那哄姜宝青:“宝青啊,哥哥没事,你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挨着摸了一遍骨头的姜宝青差点哭出来。

这哪是过几天就能好的伤。

肱骨都骨折了!

姜宝青当机立断,跟门房道:“叔,我能带着我哥出去治一下胳膊吗?”

姜云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姜宝青神色不太对劲时,还是闭上了嘴。

门房忙道:“伤成这样,是应该的,应该的。”

姜云山有些迟疑:“我还没跟先生请假……”

姜宝青瞪了他一眼,语气凶狠:“等明早再请假也不迟!你胳膊不想要了是不是?!”

姜云山便只能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姜宝青狠狠的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跟门房道:“叔,今晚上真的太谢谢你了。”

门房没想到姜宝青跟他这么客气,心觉自己没看错人。他迟疑了一下,小声跟姜宝青道:“你也别太生你哥的气了……你哥在县学里头不容易,学业那么出众,被人当了眼中钉……”

姜宝青心中酸涩不已。

孙大虎搀扶着姜云山,姜宝青把人带到了巷子边上的一家小小医馆前。

医馆已经关了门,姜宝青知道这是前门房后院子的格局,耿子江这会儿应该是在后头的院子里。

姜宝青用力拍着门,喊着耿子江的名字:“耿大夫,开门!”

喊了半天,里头终于有了动静,像是趿着拖鞋快步过来的声音。

里头紧锁的门开了,耿子江一看是姜宝青,眼睛一亮:“小丫头,你又来了?!这次有啥事?”

姜宝青也不跟耿子江客套,扶着姜云山进了这个小医馆。

耿子江把店里头的油灯点了两盏,四下一下子亮堂起来。

姜宝青也顾不得什么了,问耿子江:“耿大夫,你这还夹板吗?”

耿子江从姜云山那一看就不怎么正常的手臂上回过神:“啊,有。”他飞快跑去拿了一副。

姜宝青给姜云山正了骨,用夹板固定了位置。

姜云山跟姜宝青一样也是能死忍的那种,半句痛都没喊过,正完了骨,姜云山额头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

耿子江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你,你这还会正骨啊?”

“生活不易,只好多才多艺了。”姜宝青没什么心情,随口回了一句。

耿子江是服气了。

“这些日子跟我回家养伤。”姜宝青不给姜云山半点拒绝的余地,“明天早上我们就去请假。”

姜云山知道今晚上妹妹估计吓坏了,便露出个安抚的笑:“好。”

看到姜云山这个笑,姜宝青扬起头忍住落泪的酸涩。

这会儿孙大虎才插话道:“……忙了一晚上你们累不累,我去外头给你们买点吃的?”

姜云山忙道:“大虎哥,还麻烦你陪着宝青跑这一趟。”

孙大虎道:“不麻烦不麻烦,宝青丫头担心的都快哭了,我这陪着过来看一趟,大家心里头都能安心些。”

姜宝青也连声向孙大虎道谢,弄的孙大虎不好意思的很,借口买饭食,出去了。

这会儿姜云山的骨折情况固定下来,姜宝青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口问耿子江:“上次那个石小姐的病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耿子江简直眉飞色舞:“哎我说,你那方子简直神了。石小姐的丫鬟来拿了几次,脸上笑容一次比一次多,也没那么恶言恶语了,看着就让人舒服多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石小姐的事。

反而是姜云山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什么石小姐?”

姜宝青简单的讲了下她跟石芊芊的纠扯,姜云山听了脸色微微一僵。

“石芊芊?是县令家的小姐吗?”姜云山有些紧张的问。

姜宝青点了点头。

姜云山脸色有些严肃:“宝青,跟那个石小姐不要有什么来往,离她远一点。”顿了顿,姜云山怕姜宝青不相信,有些犹豫的还是说了出来,“……我这胳膊,就是跟县令家有关系的人折断的。石家在县里头横行霸道的很,旁人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他没说的是,那个韩英骐已经放了话,这次是左胳膊,下次就是右胳膊了。

第八十六章 县学请假

姜宝青道:“叫什么?”

姜云山愣了愣:“什么?”

姜宝青道:“找人弄断你胳膊的人,叫什么名字?”

姜云山叹了口气:“宝青,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以后躲着些也就是了。”

姜宝青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别说姜云山了,在一旁毫无睡意听的正专心的耿子江也吓了一跳。

姜宝青看着姜云山:“哥哥,你可曾招惹过他们?”

姜云山分辩道:“自然没有。”

姜宝青认真道:“你看,哪怕你没有招惹他们,一直在避开他们,他们也会对你下手,这次是左胳膊,下次呢?你躲着些,有用吗?”

姜云山为之语塞。

姜宝青又问了一遍:“哥哥,那人叫什么?”

姜云山摇了摇头,神色也很坚定:“宝青,别问了,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姜宝青气得踹了一脚一旁的门柱。

“宝青!”姜云山心疼的喊,“别这样,我不会告诉你的。”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县里头的城门已经落了闸,没有手令是无法出城的,姜宝青姜云山孙大虎找了家小旅店,姜宝青一间房,姜云山孙大虎一间房。骡车寄放在旅馆后院,孙大虎还特特叮嘱了店小二别忘了喂草料。

孙大虎本来要抢着付钱,不曾想早就被姜宝青付过了。

孙大虎挠了挠头,看姜宝青打从出了耿子江的医馆就不大高兴的模样,就没再推让。

次日一早,姜宝青起了个大早,过了这么一夜,她也想明白了。

姜云山平时性子软和,也能听得去劝,但一旦对某件事下了决心,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强。

姜宝青去了小旅馆外头,一整条巷子都是卖早点的。

卖醪糟的,卖大油包子的,卖胡辣汤的,卖豆浆油条豆腐脑的,卖烧饼的,各式各样都有,不少人坐在早点摊子上大口大口吃着早饭。

姜宝青挑了几样都买了些,拎着回了旅馆,然后去把姜云山跟孙大虎给喊了起来。

姜云山早就习惯一大早起来读书了,只是骨折的疼痛一直折磨他到了大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睡去,今天却是起迟了。

孙大虎也是因为心里头想的事太多,辗转反侧到了大半夜,跟姜云山双双起迟了。

俩人见姜宝青这个小姑娘起的比他们还早,还带回来了早点,都有点不大好意思。

姜宝青今儿的神色已经比之前都好了不少,她笑眯眯的放下早点,又转身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姜云山跟孙大虎都已经吃完了。姜宝青手里头拎着三件成衣,放到姜云山跟前。

他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实在是没法穿出去见人了。

姜云山有些坐立难安:“外头的衣服都贵的很,买一件就行了,用不着三件。”

姜宝青瞪了一眼姜云山:“哥哥,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你最好老老实实任我安排。”

姜云山昨晚说什么都没告诉姜宝青是谁打的她,惹得姜宝青一直闷闷不乐,姜云山自觉已经有些对不住妹妹了。眼下姜宝青又这么说,姜云山只好把省钱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姜宝青拿出其中一件青色绣竹叶的长袍,在姜云山跟前比划了两下。

姜云山这胳膊还用夹板固定着,不太好换衣服,姜宝青就要上手替姜云山换衣服,姜云山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很是尴尬。

姜宝青反而不怎么在意:“哥哥你躲个什么劲?我帮你换下衣服啊。”

姜云山还是有些窘迫,他只得求救的看向孙大虎:“大虎哥,能帮我换一下吗?”

孙大虎自然是不会拒绝。

姜宝青只得出了房间,还带上了屋门。

待姜云山出来的时候,一身青色长衫,衬着少年瘦削的身姿越发挺拔。

只是头发还有些乱。

姜宝青替姜云山散了发,细细的梳着,好生打理了一番。

尽管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但姜云山还从来没有被妹妹这么照顾过。

姜云山身子僵硬的都有些不太敢动了。

梳好了头发,姜宝青上下打量着姜云山,忍不住心中感慨,她哥这样貌,放到现代帅哥遍地的娱乐圈,也是很能打的啊!

“接下来就是去县学请假了。”姜宝青眼里闪过一丝什么,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银针。

姜云山看着姜宝青那杀气满满的模样,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姜云山也说不上来。

孙大虎驾着骡车送兄妹俩去了县学门口,眼下不同晚上,人太多了,骡车这边不能离了人,孙大虎还在犹豫,姜宝青已经很是善解人意道:“大虎哥,就是进去请个假,我们两人去便是了。”

孙大虎犹豫再三,这才点了点头。

手臂打了夹板,一身新衣的姜云山很是引人注目,还未曾进县学的门,已经收到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姜宝青也换了一身刚买的嫩绿色成衣,头发梳成了两个小团髻,站在姜云山身边,就像是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

兄妹两个在众人的窃窃私语里头进了县学。

只是还未走近内堂的院子,就有几个闻讯赶来的人拦在了姜云山跟姜宝青面前。

为首的那个正是韩英骐,他一脸的趾高气扬,轻蔑的打量着姜云山,嗤笑道:“呦,这不是昨儿刚断了胳膊的叫花子吗?……啧啧啧,看看这一身簇新的衣衫。跟你说,何必打肿脸充胖子的,大家都知道你家里头穷的叮当响了,猴子穿上衣裳难道就是个人了吗?”

韩英骐的跟班在一旁哄堂大笑。

“哎呀臭要饭的,你忘了上次你那件新衣裳是怎么被人泼了颜料剪烂的了?还敢穿新衣裳呢?”

“哎呦,还带了个妞来上学?童养媳啊?看这小脸水嫩的,可真俊啊。跟着叫花子有什么好的?来,让你情哥哥来摸把小脸?”

姜云山一把扯住那人伸过来要摸姜宝青脸的手,奋力一甩:“这是我妹妹!你们别胡说!”

被甩开手的那个流里流气的纨绔踉跄了几步,怒了:“原来是你这个臭要饭的妹妹!那也是个臭要饭的!了不得,臭要饭的你竟然还敢动手了?!”

第八十七章 你退学吧

韩英骐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看来是昨天给的教训还不够!我看着今天是得把右胳膊也一起给你掰了!”

姜宝青猛的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韩英骐。

韩英骐被姜宝青那眼神给瘆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禁骂道:“臭要饭的,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姜宝青不理他,转头问姜云山:“哥哥,弄断你胳膊的人就是他?”

姜云山脸色一变,喊道:“宝青,不是!”

韩英骐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看这个怂包!我让人把他胳膊掰断了他都不敢说什么!”韩英骐轻蔑的看着姜云山跟姜宝青,“贱民就是应该在垃圾里头活着,赶紧滚出县学吧!”

说着,他上前狠狠推搡了姜云山跟姜宝青一把。

姜宝青等的就是这种时候!

她的手拂过韩英骐的胳膊,像是在反抗韩英骐的推搡,方才早已不动声色捏在手里头的绣花针狠狠的扎进了韩英骐的胳膊,飞快的又收了回来。

韩英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有些酸麻的扎了自己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左胳膊便像是从某一点爆炸了似的,剧烈的痛了起来。

韩英骐哪里吃过这苦头,抱着胳膊就惊天动地的嚎了起来。

姜宝青顺手把绣花针丢到了茂密的草丛里。

昨晚上泡了一夜药水的加料绣花针了解一下。

没什么毒性,专门加强痛感的。

姜宝青目光森然的看着韩英骐那副抱着胳膊鬼哭狼嚎眼泪鼻涕都飙出来的模样。

姜云山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韩英骐过来推搡他跟姜宝青,他正护在宝青前头,就见着这韩英骐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样,哭嚎成了这样。

韩英骐的几个跟班也都呆住了,忙上前去看,却被韩英骐哭嚎着骂了滚开。

韩英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抱着左胳膊,疼的整个脸都扭曲了。

这情形实在太吓人了,有那种机灵的,就赶紧脚底抹油去通知县令家了。

姜宝青拉了拉姜云山的胳膊:“我们赶紧去找先生请假吧。”

眼下确实没有人有闲情逸致管姜云山兄妹俩了。姜云山点了点头,跟姜宝青去了先生休息的教舍。

吴秀才一见姜云山,见他左臂已经打了夹板,一看就是处理过的,不禁缓缓松了口气。

吴秀才找了个僻静地方,关心的问了几句姜云山的胳膊:“……早上来教舍时听说这桩事的,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我方才去了你宿舍,见你不在,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唉,你没事就好。”

“谢谢先生关心,”姜云山道,“我没什么事了,就是想跟您请个假,回家休养一个月。”

吴秀才欲言又止。

半晌,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淡:“是我错了。我一开始以为他们只是眼酸讥讽……读书人忍受这些也算是磨炼心性。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开始动手了,出手还这么狠,竟然是想毁了你的前途……”

大荣律例,身体有碍者,是不能为官的。

吴秀才犹豫再三,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云山,你换所书院吧。以你之才学品行,无论去哪里,想来都能闯出一片天地。不要再待在县学里了,这里面藏污纳垢,又无人可主持公道……云山,你退学吧。”说到后头,吴秀才已经有些哽咽说不出话了。

姜云山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他用仅剩的右臂撩起长衫下摆,给吴秀才磕了个头:“学生,谢过这些年来先生的教导。”

吴秀才长袖掩面哽咽。

姜云山没想到,自己本想请个假,后面却成了退学。

他的行李很少,也就是两身日常换洗的衣裳,跟一点生活用具。

笔墨纸砚都是书院里提供的,书本字谱也是学院的公共财产,姜云山都没有带走。

全部家当只有一个小包袱。

姜宝青想帮姜云山提着,姜云山摇了摇头:“我右手又没断,宝青,不要把我当成什么废物了。”

姜宝青见姜云山神态虽然有些落寞,却也还好,便没有说什么,把包袱递给了姜云山。

两人安静的沿着小路往县学外头走。

吴秀才从后头追了过来,又拿了一个小包袱,见姜云山手上已经拎了一个包袱,便把这个包袱递给了姜宝青:“好孩子,帮你哥拿一下。这里头是几本书,都是我这几年的收藏,送给你哥了。”

这年头,书本是很珍贵的资源,更是读书人的象征,吴秀才把这几本书送给了姜云山,可以说得上是一份大礼了。

姜云山想要道谢,吴秀才挥了挥手:“回去吧,一定要把胳膊养好,我还有课,先走了。”

姜云山跟姜宝青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吴秀才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处。

这时候,旁边一个有些瑟缩的学生走过来,目不斜视,像是没看到姜云山跟姜宝青似的,与两人擦肩而过。

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有些瑟缩的学生飞快的说了一句:“县衙里头来人了。”

姜云山神色一变。

韩英骐之所以能在县学里头横行无忌,靠的就是县令石志成。

这个韩英骐的姐姐,是石县令眼下最得宠的小妾韩姬,据说耳旁风那个吹的啊,厉害的很。

韩英骐就靠着这层关系,甚至比石芊芊这个正儿八经的县令家千金小姐还要霸道些。

“别怕,”姜云山低声安慰姜宝青,“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不用怕。”

姜宝青默默的想,她似乎有些行不太正,不过用淬了药的绣花针扎人,很难留下什么证据,再加上姜宝青已经把那绣花针都给扔到一尺高的草丛里了,那是说什么也找不到的。

姜云山跟姜宝青到了前院,果然,已经有不少穿着衙役服的衙差把县学前院给层层围住了。

透过人体缝隙,基本能看出圈子里头有人在给坐在地上抱着胳膊哭嚎的韩英骐把脉。

隐隐能听到声音:“公子没事啊,脉象正常的很,不像是中毒……手臂骨头也正常的很……不应该啊……”

接着,就听见韩英骐在里面狂吼:“废物!废物!再换一个!快!再换一个大夫来!”

第八十八章 问心无愧

姜宝青垂下眼。

绣花针浸泡的那些药,自然是无毒的,只是能激发人的疼痛感。

药性在穴位里面会停滞很久,就算是让这个韩英骐也尝一下骨折的感受吧。

姜云山特特拉着姜宝青离着人群远远的,然而两人外貌实在是有些打眼,就见着一个韩英骐的小弟,指着姜宝青跟姜云山骂道:“当时那两个叫花子也在场!跟他们肯定脱不了干系!”

紧接着,就衙差凶狠的过来要抓他们。

姜宝青跟姜云山避无可避。

姜云山捏了捏姜宝青的手:“放心,我们问心无愧。”

罪魁祸首姜宝青也跟着点了点头:“嗯,问心无愧。”

她确实很问心无愧啊,让这么一个欺负她哥哥的渣滓,感受一下她哥哥受到的疼痛,有什么有愧的?

姜宝青神态从容跟姜云山自己走向衙役。

衙役把两人带到圈里头,这会儿圈里头已经差不多可以算是清场了,没什么别的人。

韩英骐一边紧紧抓着自己胳膊,一边恶狠狠的看着姜云山跟姜宝青:“对,我想起来了,我不过轻轻碰了你们俩一下,我胳膊就这样了!一定是你们两人捣的鬼!……快给我把他们抓起来!”后面这句是对在场的衙差们说的。

哗啦啦!

几乎是所有的衙役,顿时抽出了腰间的刀,对着姜宝青跟姜云山,

“我妹妹不过是一个弱质少女,哪里来的本事捣鬼?”姜云山费力的举起自己的左臂,“至于我……韩公子,我若有那个本事,何至于落到胳膊都被你折断?”

姜云山已经决定从县学退学,他言语间不再忍耐韩英骐。

韩英骐被胳膊的剧痛给折腾的无暇多想,他恶狠狠的喘着粗气,脸颊扭曲道:“就算不是你们,也跟你们这俩要饭的逃不了什么干系!……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

带队的是县衙的捕头,他有些迟疑:“韩少爷,若是无凭无据就……”

捕头话没说完,韩英骐随手抄起身边一块石头朝捕头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道:“逼逼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让你们抓你们就给我抓!什么无凭无据,老子的话就是最大的证据!”

捕头躲闪不及,被石头砸了一下,夏日衣衫薄,挡不住什么石头的威力,捕头痛哼了一声,不敢再忤逆韩英骐的话。

韩英骐还在那里叫嚣:“先给我把他们胳膊砍下来!不然我就去告诉我姐夫,让我姐夫把你们的职给撤了!”

“哦?韩公子真是好大的口气,”一个带着嘲意的声音响起,“虽然他们不过是些衙役,好歹也是领国家薪饷的,韩公子说撤就能撤,真是好生威风。”

姜宝青听到这声音,心里蓦的狠狠跳了几下。

人群像是有什么力量似的,缓缓给说话的人让了道,只看到一名侍卫打扮模样的人,推着一个轮椅,从县学外头走来。

轮椅上是一名身着华服的青年,样貌是再贵气英俊不过。

他神色淡淡的,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嘲讽之意。

侍卫将轮椅推到圈子里,不知是有意无意,正好挡在了姜云山兄妹俩同韩英骐之间。

韩英骐虽然疼得几乎没了理智,但这会儿他一看那青年的穿着,心里头就是咯噔一下,以他这么些年的见识,竟然认不出这青年穿的到底是什么料子——莫名的韩英骐心里头就有点发虚了。

但他一想,眼下在这石嘉县,天大地大都不如他姐夫最大,他姐姐那么得宠,他姐夫就是他最坚硬的后盾,有什么可怕的?

“哪里来的瘸子在这大放厥词……”韩英骐辱骂的话音还未落,便听得两声脆生生的巴掌声。

韩英骐脸上多了两个红肿的巴掌印,一看就知道力道有多大。

谁都没看清韩英骐是如何被打的。

站在轮椅青年旁的侍卫甩了甩手,警告道:“再让我听到你对我家主子出言不逊,就不是两巴掌能解决的事了!”

轮椅青年神色淡淡的,坐在轮椅里,那感觉,反而像是高坐华堂一般。

韩英骐先是愣了愣,继而狂怒!

他韩英骐,自打姐姐当了石县令的小妾后,就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屈辱!

韩英骐狂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人给我宰了!”

衙差们的刀锋,又对准了轮椅青年主仆二人。

姜宝青心里咯噔一下,相处了这么多日子,姜宝青虽然不知道宫计是什么来头,但她知道,眼下不管什么来头,刀剑无眼,宫计又行走不便,万一……

姜宝青挡在宫计身前,虚张声势道:“我劝你们不要冲动,不然后果不是你们可以承担的!”

宫计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神情变了变,眉宇间的嘲弄之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诧异,这让他看上去表情有些古怪。

“让开。”宫计凝声道。

姜宝青转身,神色有些急,低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宫少爷,三思!”

宫计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朝姜宝青摆了下手:“一边去,他们伤不到我。”

姜宝青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宫计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她突然就有些生气了。

姜宝青是不怕闹大的,最不济她还有针灸这个底牌,最最不济,她跟她哥哥亡命天涯去。

眼下宫计这般拉仇恨,真的闹得不可开支了,白芨再怎么厉害也是只有一个人,旁人伤到他怎么办?

姜宝青瞪了宫计一眼,宫计有些不耐烦:“姜宝青,一边去。”

姜宝青被宫计这副模样给气得不行。

姜云山忙过来把姜宝青拉到一旁,低声道:“宝青,你认识这俩人?”

姜宝青还有些气呼呼的:“不认识。”

宫计冷冷的哼了一声。

白芨道:“姜姑娘,我家主子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白芨!”宫计硬邦邦的出声喝道。

白芨忙住了口,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说。

韩英骐大吼:“我管你们是什么人!衙差!把他们都给我拿下!关到大牢里去!大刑伺候!”

衙差往前逼进一步。

宫计安坐于轮椅之上,呵呵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去,把你们县令喊来,我倒要看看,他这县令倒有多大的威风!”

这种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气势,让惯于看人的捕头都有些腿发软了。

第八十九章 拴好

捕头生怕这样下去再引发什么不可逆转的后果,他忙伸手止住那些衙差,不让他们轻举妄动。

只剩下韩英骐还在那发了疯似的叫嚣:“废物,一群废物,连个瘸子都怕!”

话音未落,韩英骐已经被人一脚狠狠踹开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把凌厉的长剑,剑锋直指韩英骐的咽喉。

韩英骐吓得面无人色,骇大了眼睛。

但碍于他咽喉前的这点剑锋,他说话都有些打颤了,也不见了平日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态度。

白芨脚踩着韩英骐的胸口,手中持着长剑,眯着眼:“我警告过,不要再胡说八道。”

剑锋往前微微一递,韩英骐只觉得一阵刺痛从咽喉处蔓延开。

殷红从韩英骐的喉间流下,不多,只有一点点,但足够让人知道,若是韩英骐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接下来这剑锋就不是这样只刺破一点皮,而是直接贯穿韩英骐的喉咙了。

韩英骐吓得声音都变了:“周捕头,快!救,救我!”

周捕头知道今天定然是遇到硬茬了,他硬着头皮走上前:“这位……”

他有点不知道如何称呼白芨了。

看白芨穿着,应是护卫一类,真正厉害的应该是轮椅上坐着的那位。

周捕头当机立断转向轮椅上的宫计,态度无比的谦微:“这位大人,还望让您的侍卫不要冲动。很可能是一场误会。”

宫计纤细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轮椅扶手上,有些漫不经心:“哦?把你们县太爷喊来,让他跟我说。”

周捕头连连应是:“早就已经派人去请我们县太爷了,还望这位大人耐心等候。”

宫计嗤笑一声。

周捕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赔着笑。

不多时,石县令就匆匆赶来了。

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打扮娇艳的二十来岁的少妇。

少妇一见韩英骐被人踩在地上,用剑指着喉咙,喉咙那还有血迹,当即就差点晕过去,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敢抓着石县令的胳膊:“郎君,你救救英骐啊,快让人把这些坏人都给抓起来啊。”

哪怕是哭,声音也娇滴滴的,很是婉转,如同黄鹂娇啼。

韩英骐一见自己的靠山来了,信心也大涨,哭道:“姐姐!快让姐夫把他们都抓起来!快!”

宫计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了一声。

石县令明显就没有韩英骐那么不用脑子了,他见青年虽然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但看看那衣衫,那气质……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富家公子哥能有的。

石县令在石嘉县当土皇帝当惯了,尽管知道宫计身份可能不一般,却也不肯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身份,他皱眉:“阁下是何人?!这般劫持一名书院的学生,是否想跟天下的读书人为敌?”

宫计眉宇间嘲意更甚,他声音有些清冷,带着几分讥讽:“石县令好大的脸面,你这妻弟怎么就能代表天下读书人了?他是当朝状元,还是什么学问大师?……他在外仗着石县令的官威横行无忌,嚣张跋扈,难道就是天下读书人都横行无忌、嚣张跋扈了?”

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让石县令有些恼羞成怒了。

他本来是想先给这个轮椅上的青年扣个大帽子,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激起旁人的同仇敌忾之心。谁知道人家根本不虚,三两拨千金的把话又给绕了回来。

石县令喝道:“妖言惑众!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根本就是居心叵测!来人,把他们几个同党都给我抓到大牢里去,严加拷问!”

姜云山抓紧了姜宝青的手。

宫计冷笑一声:“白芨。”

“是,主子。”白芨收到了宫计的讯号,也不再管韩英骐,把长剑插回剑鞘,走向石县令。

韩英骐白着脸手脚并用的逃到一旁,瑟瑟发抖。

韩姬哭着扑到韩英骐身上:“英骐啊,你没事吧?天哪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你放心,你姐夫会给你讨个公道的!”哭的是梨花带雨。

韩英骐跟韩姬抱头痛哭,边哭边发狠道:“姐姐!……让姐夫把他们都关进大牢里去!我要狠狠的折磨他们!”

石县令见白芨走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什么?”

白芨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飞快的给石县令亮了一下。

石县令的脸顿时就白的跟宣纸似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芨在石县令的耳畔,飞快的说了些什么。

只见僵硬着的石县令额上,滚落一滴豆大的汗珠。

最后,白芨轻声道:“我家主子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你,明白吧?”

石县令仿佛回神一般,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放心,放心!”

这峰回路转的剧情,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姜宝青看了宫计一眼。

她本来就觉得宫计这人不同一般,没想到,似乎比她想象中的不一般还要更加不一般?

白芨走到宫计身边,宫计看了姜宝青跟姜云山一眼:“走吧!”

姜云山还有些搞不太清楚状况,姜宝青拉了姜云山一把:“哥哥,咱们走。”

韩英骐离得远,又一直跟他姐在那抱头痛哭,没听见什么,却见着欺负他的那些人都要走了。韩英骐如何能忍?他强撑着左臂的疼痛,冲到石县令跟前:“姐夫!他们都要走了!你愣什么愣啊!”

宫计的轮椅转过来,看着韩英骐似笑非笑。

石县令满头冷汗,抬手就是甩了韩英骐一巴掌。

再加上之前白芨打的两巴掌,今天韩英骐挨的巴掌怕是活到现在加起来都没有今天挨的多。

韩英骐捂着脸,彻底傻了。

宫计似笑非笑道:“石县令,你妻弟很厉害嘛。”

这话说的石县令冷汗都流下来了,他忙解释道:“大,大人,这不是我妻弟,只是,只是我小妾的弟弟……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

这种当众否认的话,对于韩英骐跟韩姬来说,比什么都打脸,姐弟俩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那就拴好,不要让他跑出来仗着县令的威风咬人。”宫计淡淡道。

“是,是。”石县令忙不迭的点头哈腰。

一行人就这么,无人敢阻拦的走出了县学。

姜云山虽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他并不傻。

姜云山拧着眉头,看着妹妹。

看上去这俩人都不像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妹妹怎么跟这种人有了交集?

第九十章 顺手

第90章

刚走出县学,就见着孙大虎风风火火的从远处跑来,见着姜云山姜宝青安然无恙的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刚才看着好像官老爷都进去了,你们又迟迟不出来,想着别出什么事。刚把车子放好,要去找你们,你们就出来了。”

姜宝青朝孙大虎在一旁露出个笑脸:“大虎哥,谢谢你!”

孙大虎刚要说什么,哪怕是粗线条如他,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视线——就见着一位轮椅上的青年,正在那用一种不耐烦的神情看着他。

孙大虎“呃”了一下,询问似的看向姜宝青:“这是?”

姜宝青实在还没编好她跟宫计能有什么联系,宫计漫不经心道:“邻居。”

也对,两人最简单的关系,就是邻居了。

姜宝青连连点头。

宫计看了姜宝青一眼,声音冷淡的很:“白芨,走了。”

两人身影慢慢远去,消失在了街角。

孙大虎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挠了挠头:“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姜宝青笑弯了眉:“当然是回家了!”

姜宝青跟姜云山坐着孙大虎的骡车回了村子,姜宝青想要给孙大虎钱,孙大虎气的不行,犟着头走了,劝都劝不回来。

姜宝青只得道:“只能换个方式谢谢大虎哥了。”

姜云山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姜云山把屋门一关,就有些忐忑的问起了姜宝青:“宝青,那个坐轮椅的人……你跟他有什么瓜葛?”

姜云山自然是看得出,轮椅青年这一次是专门来救姜宝青的。

问题是,他妹妹什么时候认识这等人物了?

看向来不可一世的石县令那副惶恐的模样,就知道,坐轮椅的那个,手里头要不是有县令的把柄,要不就是来头比县令还大很多。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姜云山感觉妹妹跟这种人有关系,有些让人担心。

姜宝青小声道:“哥哥,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姜云山连连点头:“妹妹你放心,我是断然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姜宝青一脸神秘道:“哥哥,前些日子我不是天天去山里头挖野草吗?遇到个老爷爷,他见我天资卓越,就花了一段时间教了我一手救人的秘术……”

姜云山霍的一下子站起来,把姜宝青吓了一跳。

姜云山有些着急道:“那位老爷爷这般倾囊教授,就是你的师父了。我得去好好拜谢人家。”

姜宝青见姜云山对这说辞完全没有怀疑,甚至都没有问救人的秘术是什么,对她信任的很,心下感动,又觉得有点愧疚,毕竟什么老爷爷什么秘术,都是她为了针灸技能的合理化胡扯出的骗人说辞。

姜宝青忙道:“也没什么,老爷爷他讲究缘分,行踪不定,教完我这一手秘术之后,就继续云游四海去了。”

姜云山这才缓缓坐下,点了点头,神情带着几分高兴:“我听说过,有很多大能隐士都是这样的。宝青,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报的。”

姜宝青汗颜,又继续道:“至于那位坐轮椅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只是偶然让他得知了我能治他的腿,于是他就搬到了咱们隔壁,我天天帮他治腿。”

姜云山对妹妹的能力没有半分怀疑,听到姜宝青这般说,长长的吁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同时又有些提心吊胆:“宝青啊,你这救人的秘术……是不是很厉害?”

姜宝青大力点了点头,那自然是极为厉害的。

姜云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担心,然而他又怕妹妹不高兴,小心翼翼道:“宝青啊,我觉得,眼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

姜宝青道:“哥哥!”

姜云山有些懵:“啊?”

姜宝青道:“哥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姜云山不说话了,一张脸都快红到了脖子底。

昨儿姜宝青就准备了一堆的菜,本来想等着姜云山回来再烧,结果昨天没等到姜云山。

不过今天再做也不晚。

姜宝青炒了个西红柿炒蛋,又炒了个红烧茄子,炖了个冬瓜汤,兄妹两人就着炕桌,美美的吃了一顿午饭。当然,也没忘了给两只小奶狗特特做了些吃的。

姜云山从县学那边打包回来的行李,还有吴秀才临别时赠送的那几本书,都静静的躺在一旁。

两人都没有提及退学的事。

姜宝青觉得,姜云山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心情。

饭后歇息了会,就到了治疗的时辰。

今天县学里头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宫计救了他们,姜宝青想了想,决定要跟宫计郑重道个谢。

结果过去以后,宫计的神色一直都有些淡淡的,姜宝青跟他说话他也有些爱答不理。

宫计这副模样,姜宝青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在姜宝青心里,宫计一直有些喜怒无常,捉摸不定,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是常有的事。

为了稳妥,姜宝青还是给宫计重新把了脉,昨天开的药一点问题都没有,还是继续用了昨日早就开好的药方。

一切都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只是在泡完腿后,姜宝青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感谢的话说了出口:“今天的事谢谢你……”

宫计额上依旧是疼出的冷汗,他神情却看不出什么疼痛过后的痕迹,依旧是清隽的,带着几分嘲弄的样子:“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去县里办事,路过罢了。”

姜宝青沉默了下,又道:“反正,你救了我跟我哥……”

宫计打断了姜宝青的话,依旧是那副带着几分讽意的模样:“说了不必谢我,要谢,你就谢你有这一手医术吧。我顺手救了你,也不过是为着我自己罢了。”

姜宝青看着宫计,宫计反而闭上了眼。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行,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把感激放心里行了吧?”

宫计哼了一声。

气氛有点僵。

白芨去拿了一卷东西过来。

姜宝青看到那卷东西,方才的一点点难过全都飞走了。她双眼放光,几乎是小跑过去接过。

能不放光吗?这是她之前画在宣纸上的针囊!

既然针囊都做出来了,针囊里面的东西,还用猜吗?

姜宝青将针囊放到书案上打开,里面的银针有些耀眼,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针囊里面。

姜宝青胸口中一团郁气终于全都出来了。

这是她的银针,也是她的利刃。

姜宝青心里头终于有了安定感。

宫计半靠在塌上,看着姜宝青摸着银针时眉间那不加以掩饰的雀跃,神色终是慢慢的和缓了。

第九十一章 脱裤子

“有烈一点的白酒吗?”姜宝青转过头去问一旁的白芨。

白芨眨了眨眼,看向塌上的宫计。

宫计闭着眼,没说话。

白芨便明白了宫计的意思,点了点头:“正好有坛还未开封的上好醉亭春。姜姑娘需要,我这就拿来。”

芙蕖正好泡茶过来,听见姜宝青要酒,微微蹙了蹙眉,还是规劝道:“姜姑娘,烈酒伤身,尤其女子,更应爱护自己身体。”

姜宝青知道芙蕖误会了,也没在意,只笑道:“这酒不是我要用的,是你家少爷要用的。”

芙蕖有些不明所以,姜宝青却也不再多解释了。

一会儿白芨把烈酒拿来,开了封口,烈酒味几乎是瞬间扑面而来。

姜宝青别开脸。

这酒味香是很香,但她不喝酒,这酒味太香太冲,她有点受不了。

因着姜宝青知道,古代人酿酒,放的东西有些杂,她生怕里头有什么跟宫计的用药药性相冲,犹豫了下,还是倒出来一小盅,抿了一口,咂了咂嘴。

烈酒入喉,却出乎意料的并不呛人,酒液在舌尖蔓开,划过喉咙,竟然还有几分回甘。

只一口,姜宝青的鼻尖,双颊,耳畔,都飞快的红了起来。

芙蕖在一旁又劝道:“姜姑娘,这酒后劲大的很……”

姜宝青红着脸笑:“一口就够了。我已经知道里面没什么相冲的药物了。”她神智清醒的很,因着喝了这一口,甚至情绪有些莫名的兴奋。

姜宝青又支使白芨去拿了个海碗,里面倒满了醉亭春,她净过手以后,把针囊里的银针全都浸泡在了醉亭春里头。

白芨道:“这银针之前已经按照你的吩咐用沸水煮过了,眼下这是还要继续消毒?”

姜宝青看了白芨一眼,很有耐心的给他科普:“确切来说,见血的东西都要消毒。你看你那把长剑,砍来砍去的,其实很不卫生啊。砍了那么多人,你有给它消过毒没有?万一后面伤到了自己人,说不得就要因为你之前砍了人没消毒而导致自己人生病!”

白芨言之凿凿:“我不会砍自己人的。”

姜宝青拍了下桌子:“你再说!你上次就差点砍了我!”

“呃……”这话白芨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有些尴尬。

宫计却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宝青抬头又瞪他:“大哥,你还很好意思笑咯?!人家白芨好歹没砍我!你那把匕首,把我肩膀捅了个对穿!”姜宝青义正言辞的指控,还指了指自己之前受伤的地方。

“……”饶是宫计这等人,也被姜宝青突如其来的指责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好的,怎么又旧事重提了?

芙蕖微微蹙了蹙眉:“姜姑娘莫不是喝醉了吧?”

姜宝青朝芙蕖小手 一挥:“我没醉,清醒的很!”她又转过头去念叨宫计,“这也就是我福大命大,得亏没惹上个破伤风什么的,不然谁给你看腿啊?到时候咱们俩一个没命,一个没腿!很惨了我跟你说!”

“……”宫计继续沉默着。

他发现了,姜宝青虽然不是个小气的姑娘,但他捅了她一匕首这事,估计她能念叨很久。

芙蕖虽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听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她把这话题岔了开来:“姜姑娘,今天就要给少爷针灸吗?……会不会,太仓促了?”

针灸这件事,芙蕖其实现在还是保持怀疑的,毕竟她没有见过姜宝青那手神乎其神的针灸术,充其量也不过只见了一次姜宝青往自己肩膀上插了好几根绣花针。

但芙蕖相信她家少爷的判断力,既然她家少爷觉得姜宝青的针灸对他的腿毒有所裨益,那定然不会错的。

姜宝青又吩咐白芨去拿了一块干净的软巾,转头看着芙蕖,道:“怎么会仓促呢?这些日子,用药材泡腿祛除部分毒性,全是为了针灸做铺垫的。既然银针已经到了,我觉得可以两者兼容并进,这样可以好的更快。”

芙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不再吭声。

宫计顿了顿,才道:“你的肩膀?”

姜宝青活动了下给宫计看:“放心宫少爷。虽然前些天伤口有点崩,但我坚持用针灸做复健,里面的筋肉现在都没什么问题了。你放心,决计不会影响你的腿。”

宫计神色又有些不太好看了,半晌他才淡淡道:“那就好。不要因为你的肩膀碍了我的事。”

姜宝青眨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宫计这句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管他呢。

不过……

姜宝青看着宫计,犹豫了下,还是大无畏的把话说了口:“宫少爷,接下来,我得脱一下你的裤子。”

这话说完,满屋皆寂。

宫计原本刚拿起手边的茶杯,听了这话,差点把茶杯给捏碎了。

芙蕖更是双脸通红的挡在宫少爷跟前,对着姜宝青怒目而视:“姜姑娘,请你自重!”

太劲爆了。白芨心里默默道,想不到姜姑娘是个这么热情的。

姜宝青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你们想哪里去了,我这针灸自然是要脱裤子的啊,撸上去也不行,会压迫腿部血管,影响治疗效果。”

芙蕖避了出去,最后,宫计的腰间盖了层薄薄的被子,只露出了小腿。

宫计躺在床上,一张俊脸冷若冰霜,看向姜宝青的眼神都是小刀子。

姜宝青一本正经:“宫少爷你这样子,好像我是什么采花贼。麻烦你端正一下态度,我是兢兢业业的大夫,在大夫眼里病患都一样……”

“姜宝青!”宫计阴森森的喝道,“你给我闭嘴!”

姜宝青听出了宫计话里头的杀气,她眨了眨眼,十分识趣的闭上了嘴,从酒里面捞出一根银针,用软巾擦净,手指拈着,找准了宫计小腿上的穴位,缓缓的刺入。

宫计的心理素质确实不错,很多头一次接触针灸的人,肌肤都会无意识的紧绷,这样下针的时候,医者就能感觉到有凝涩感。

宫计这就完全没有半分凝涩,下针时针感好的很。

姜宝青下针如有神助,不多时,宫计双腿的各大穴位上就已经插满了银针。

姜宝青净了手,在一旁观察了下,问宫计:“宫少爷,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宫计瞥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似是读懂了宫计的意思,飞快的问道:“宫少爷,你现在有晕厥,或者呕吐的感觉吗?”

宫计硬邦邦道:“没有!”

姜宝青很是欣慰,看来宫计没有晕针。

她走到医案那边,医案上堆了几本书,姜宝青驻足翻了起来。

白芨忙道:“姜姑娘,你要找什么书?”

姜宝青随手翻了翻:“那种打发时间的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爱情小戏本有吗?”

白芨:“……”

宫计:“……”

第九十二章 预支诊费

在屋子里等了两刻钟,姜宝青上前又细细看了下宫计的状况,见宫计最起码精神状况颇为不错,还给了她一个懒得理她的鄙夷眼神,姜宝青心里就稍稍放心了。

这一看就是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可以说很正常了。

姜宝青拔起一根银针。

银针上有着一星半点的蓝色荧光。

姜宝青心里有了几分数。

今日其实是用银针再清一遍被毒堵塞的各大穴位,权当一次正式操作前的试验组。

看样子情况跟她料想的差不多。

姜宝青飞快的把银针都一一从宫计的腿上拔了出来,仍然是放在方才那个盛满了酒的海碗里面。

姜宝青把芙蕖喊了进来,郑重其事的吩咐:“这些银针,决不能马虎对待。一会儿我给你开些药草,你要用那些药草把这些银针都煮上两刻钟。一定要注意不要让水干了。”

芙蕖点了点头。

姜宝青捶了捶自己的腰板,对白芨道:“好了,今天就没什么大事了。明天准备一把消过毒的匕首。”姜宝青指了指宫计,“不要他身上那把。”

白芨点了点头,又有些好奇:“为什么不要我家主子的那把?他那把可是上好的南海精铁,削铁如泥,乃是这世间最为难得的一对匕首之一。是不是还有哪里有欠缺?姜姑娘请告诉我,我也好避免一下。”

姜宝青道:“没有什么欠缺的地方,我单纯就是不想用它,不可以吗?”

白芨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回复,呆了呆,还是应了。

宫计面无表情的想,看来匕首这桩事,她是过不去了。

……

姜宝青在宫计这边忙完,回到自家院子,见自家哥哥正在那儿逗着两只小奶狗。

见姜宝青回来,宫计起身,笑着指了指那只被姜宝青用竹板固定了前腿的小白狗,道:“我看着我跟它还挺有缘的,都是断了胳膊。”

姜宝青对于姜云山根本没把骨折放在心上的爽朗心态很是佩服,但也对姜云山这种类比有点头疼:“哥哥,哪有把自己自比成狗的。”

姜云山不以为意,笑着拿出本书,坐在院子里头的石凳上看了起来。

姜宝青见姜云山并没有被退学的事情打倒,心里也很高兴:“我去给你倒水。”

“你先歇息一下……”姜云山话还没说完,就见着姜宝青已经高高兴兴的进了屋。

看着妹妹那副活力十足的模样,姜云山觉得,他是不能被生活给打倒的。

他的身后,有他相依为命的妹妹。

他要为妹妹撑起一片天来。

……

翌日清晨,姜宝青依旧是早起后在院子里打了一套五禽戏。姜云山起得同样早,他看着姜宝青在院子里奇奇怪怪的跳着打着拳,驻足看了会儿,见姜宝青收了势,这才问道:“宝青,你那是在做什么?”

姜宝青回头,朝着姜云山笑道:“这个叫五禽戏,也是之前教我秘术的高人教我的。你现在胳膊上打着石板,不便运动,等你手臂好了,也跟我打一打这套拳吧,养生的很。”

姜云山笑着应了。

兄妹两个分了下工,姜宝青负责做早饭,姜云山负责去溪边打水,把家里头的水瓮给装满。

因着姜云山一条胳膊打着夹板,一次只能拎一桶水,要把水瓮装满,要来来回回好几趟,姜云山权当锻炼身体了。

在姜云山打水回来的路上,也碰见了村子里其他出来打水的,很是诧异的问姜云山胳膊怎么断了。

姜云山便用“不小心摔了一跤”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谁知道这消息就这么的传了出去,又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说成了姜宝青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把自己克傻了那么多年,眼下又把亲哥哥的胳膊给克断了,乃是大凶之人。

当然,此时这些还未发生,姜宝青跟姜云山兄妹俩也毫无察觉……

兄妹俩用了早饭后,姜云山便在院子里头借着天光看书,因着没有纸笔,姜云山便拿了树枝,蹲在地上用沙盘当纸,树枝为笔,一边读着吴秀才临行时给他的书,一边在地上写着什么。

姜宝青看了会儿,蹬蹬蹬跑去敲隔壁院子的门。

依旧是芙蕖开的门,平日里姜宝青在非治疗时间来过两次,都是要蹭药,芙蕖还以为这次也是蹭药,跟姜宝青打了招呼后,就把姜宝青往药房领。

然而这次姜宝青还真不是来蹭药的。

姜宝青把芙蕖喊住:“芙蕖姑娘,错了,今儿我是来找你家少爷的。”

芙蕖停住脚步:“哦?姜姑娘找我家少爷有事。”

姜宝青点头:“有事,自然是有事的。”

没事干嘛要来找你家少爷?唠嗑吗?

……姜宝青一想她跟这位宫大爷唠嗑的场景,还是算了吧。

芙蕖有些怀疑,但姜宝青似是不愿意说太多,她犹豫了下,还是把姜宝青请到了正屋。

宫计正在靠在塌上看着书,白芨在一旁有些无聊的自己跟自己下着棋。

听见芙蕖进来通报,宫计眉头一挑,将书放到了一旁:“让她进来吧。”

芙蕖领命下去传话了。

姜宝青进了屋子,朝着宫计露出个灿烂的笑脸。

宫计嘴角勾起一丝有些嘲弄意味的笑:“行了,我知道了,你定然是有什么事了。”

每次姜宝青想弄什么幺蛾子的时候,就定然会笑得灿烂又纯良。

“宫少爷真是明察秋毫。”姜宝青给了宫计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啊?”

得,敬语都用上了。

白芨在一旁默默想,看来应该是有事相求了。

然而宫计似乎很是受用,他撑着头,侧脸看向姜宝青:“你继续说。”

姜宝青嘿嘿两声:“当时您不是说,等我治好您,给我一大笔银子吗?那啥,我能不能,提前预支一点?”

宫计饶有兴趣的看着姜宝青,淡淡道:“可以。不过,你打算做什么?”

姜宝青啪的拍了下手,先吹捧了一波宫计:“我就知道,宫少爷很是敞亮的一个人,我向来敬佩的很。”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红晕,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就是,就是之前我看着宫少爷这里笔墨纸砚都有不少余着的,我想跟你换一下,我不是白拿你的东西,可以从后面我的报酬里抵。”

宫计定定的看着姜宝青,没说什么。

芙蕖忍不住小声道:“姜姑娘,没有提前预支诊费的道理吧……”

再说了,姜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家少爷那些笔墨纸砚有多贵吧?

宫计看了眼芙蕖,道:“无妨。”

芙蕖便一下子住了嘴,恭恭敬敬的倒退几步,站在了一旁。

第九十三章 相抵

宫计认识姜宝青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倒是从来没见过她脸上露出这等不大好意思的神色来。

姜宝青虽然对笔墨纸砚没什么深入了解,但她用过药室里书案上摆着的那一套,用起来确实舒服,下笔润泽圆滑,丝毫没有半点凝滞感。

姜宝青其实知道这样的笔墨纸砚有多贵,不然她也不会提出要用诊费给预支了。

姜宝青不太好意思的原因除了要求人家先支付诊费之外,还一个便是她有些不太确定,万一她的诊费还不够这一套笔墨纸砚的价钱,那就尴尬了。

毕竟,确切意思上来讲,当时她答应给宫计治腿,是为了等价交换对方放自己一命。

诊费这种东西,人家给是情分,不给她也没法说什么。

姜宝青觉得,按照宫计这种不好好说话爱讥讽人的个性,说不得就要拿这个再刺她一顿。

然而宫计没有多说半句,只是跟白芨吩咐了一句:“去库房里再拿一套。”便没有说别的。

姜宝青不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人,她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宫计:“我的诊费,够付吗?”

宫计顿了顿,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姜宝青被宫计笑得有些懵。

宫计道:“姜宝青,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是觉得本少爷的腿,比不过这些俗物吗?”

姜宝青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让我尽管开价了?”

宫计:“……”

姜宝青也笑了起来:“开玩笑的,我是知道的,做人不能贪得无厌。我不用太多诊金的,除了这套笔墨纸砚,我只希望宫少爷能答应我一件事。”

宫计今日心情不错,他挑了挑眉:“你说。”

姜宝青道:“我希望宫少爷能对我会‘针灸’这一桩事保密。”

姜宝青本以为自己还要解释半天苦衷,对方才会答应,没想到宫计竟是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便应了这桩事:“可以。”

姜宝青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她眨了眨眼,看向宫计:“你说的是可以?”

宫计被姜宝青这副不相信他的模样给气着了,脸色又差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一分讥讽:“不然呢?你希望不可以?”

已经对宫计的坏脾气有了一定了解的姜宝青立马闭了嘴,连连点头:“我晓得了。”她顿了顿,朝着宫计露出个粲然的笑,“宫少爷,你真是个好人。”

宫计呵呵一声,不置可否。

很快,白芨拿着一个长长的锦盒回来了,他递给姜宝青:“姜姑娘,笔墨纸砚都在里头,纸有一刀,你看一下。”

姜宝青连连点头:“够了够了,下次市集时我去县里头的书斋去买些纸就好了。”

宫计道:“不必,我这儿纸很多,你尽管来取。”他顿了顿,“会从你的诊费里扣。”

姜宝青听到前面本想拒绝,然后听到后面这一句,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

姜宝青抱着锦盒高高兴兴的回去了,芙蕖送了她出去。

白芨透过窗户看着姜宝青的背影,同宫计道:“主子,我说句直白的,你不要生气。”

宫计“哦”了一声:“那就不要说了。”

白芨一下子憋的脸都有点红。

宫计嗤了一声,看了白芨一眼。

白芨咳了一声:“主子,你对姜姑娘,好像有点好……”

宫计没料到白芨这般说,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道:“有吗?”

白芨重重的点了点头:“有的。”

宫计微微蹙起了眉头:“我怎么没觉得?”

“……”白芨无话可说。

……

姜宝青把笔墨纸砚铺在石桌上给姜云山看时,姜云山都愣住了:“宝青,这?”

姜宝青笑道:“哥哥,这是我拿诊金换的,你别误会,来历正当的很。”

姜云山忍不住看了一眼隔壁院子。

芙蕖正好从院子里往屋子里走,荆钗布裙也难掩她的秀丽姿容。

姜云山看的愣了愣:“那是?”

姜宝青顺着姜云山的视线看去,“哦”了一声:“那是芙蕖姑娘,是宫少爷家的丫鬟。”

姜云山点了点头,又把视线落到眼前的笔墨纸砚上去,有些迟疑:“这好像太贵重了……”

姜宝青便拿宫计的原话来讲:“宫少爷说了,他的双腿不是这些俗物能比得上的。我想了想也是,我天天跑去给宫少爷治腿,也是很费神的啊。这是我合理的劳动换回来的,哥哥你就拿着吧。”

姜云山还是有些迟疑:“宝青,有那些钱,你买些女孩儿的胭脂水粉多好,何必换这些?”

姜宝青见姜云山迟迟不肯接受,只得凑近了,跟姜云山小声道:“哥哥,你想想看,那位宫少爷来历不凡,我要是什么都不图,人家说不定就觉得我对他有什么图谋了。眼下我要了这些笔墨纸砚,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嘛,我觉得宫家的银子不好拿,万一惹出什么麻烦就坏了,还不如拿些笔墨纸砚这种不打眼的东西抵了诊金。”

姜云山觉得妹妹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以他的阅历,足以认出这些笔墨纸砚都是名贵之物,绝非凡品,他用起来,总觉得有些扎手……

姜云山苦笑道:“宝青啊,这也太奢侈了些……”

姜宝青小声的在姜云山耳边道:“哥哥,你就用这个。放心,我们后头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的。”

看着姜宝青笃定的眼神,姜云山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打击妹妹的积极性。

姜云山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姜宝青说的也并非是空话。

她昨天,已经想到了一条赚钱的法子。

昨天下午在宫计拔针的时候,她在那边翻了些医书,却震惊的发现这里的医书,有不小一部分的药方都过于繁缛了,药方里面很多药材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益处,完全可以去掉的。

再联系之前给小凤儿治疗黄汗以及给石芊芊治疗月经不调的经历,姜宝青觉得,她在这个时代,似乎找到了一条可以养家的法子。

她的优势在于,她知道如何用更少的简单的药材,开出更为有效的法子。

姜宝青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在不涉及针灸之术的前提下,用自己所长发家致富的法子。

那就是,制作药丸。

姜宝青掌握的一些方子,比如今的大荣医书上的法子更为有效。

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方子制作一批治疗常见病症的药丸!

当然,售货渠道也是有现成的。

姜宝青想,到时候要跟耿子江耿小老板,好好谈一谈了。

第九十四章 又生幺蛾子

姜宝青正在给自己菜园子里刚播下的种子浇水,就听得院子外头有人喊她的名字。

姜宝青望过去,是姜老五家的三孙子,姜飞。

前些日子,姜宝青刚把分家时得的那五亩地租给了姜老五家。

这次也不知道姜飞过来是个什么事?

姜宝青打开院门,请姜飞进来。

姜飞一见院子里站着的还有姜云山,愣了下:“云山回来了啊,这胳膊咋弄成这样了?”

姜飞比姜云山大个两三岁,两人虽然平日里没什么往来,但姜云山还是很有礼貌的朝姜飞点了点头:“飞哥,这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你也真够倒霉的,以后小心点儿。”姜飞安慰了姜云山一句,又看向姜宝青,“宝青,之前不是我家租了你家的地嘛?就想着你二爷爷家这波麦子收了以后就开始种了。结果前两天我爷爷去地里头一看,都傻眼了,也不知道他家咋想的,又在地里头种了些小白菜……我爷爷都快气疯了,他让我过来喊你过去,看看是出个什么章程。”

姜宝青一听也不意外,依着姜老头家的个性,怎么可能老老实实把地给让出来?肯定是要出幺蛾子的。

姜宝青知道姜老五家里并非没有对策,只不过这块地的地主是她跟她哥哥,估计姜老五家里头是想走个名正言顺,免得后头被人诟病。

姜宝青想了想,点了点头,把这事应了:“行,我跟你过去看看。”

姜云山本来也想去,姜宝青忙制止了他:“我的亲哥啊,你看看你的胳膊,你去干什么啊?咱们二爷爷家那几位的作派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也是正常的很。你这副伤残病员的样子,去了再碰着撞着了可怎么办?”

姜云山着急道:“那碰着撞着你怎么办?”

“嗨,哪就能让他们碰着撞着我啊?”姜宝青笑道,“咱们五爷爷家里头那么多堂哥呢,要是真跟二爷爷家里起了争端,难道几个堂哥还能眼睁睁看着我挨打不是?”

姜飞在一旁插嘴:“那肯定是不能的。云山你放心啊,我爷爷喊宝青过去,也就是让她做个见证,肯定不能让你二爷爷家里头碰到宝青一根手指头。”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云山想想姜老五家里的一排男丁,觉得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句:“要是二爷爷家里还来欺负你,宝青你记得跟我说,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害你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你放心吧。”心里头却在想,就姜老头家里那些战斗力,来一个她扎一个,来一双她扎一双。

姜宝青回屋把地租给姜老五家的契书揣在了怀里头,就跟着姜飞去了。姜云山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回去重新读起了书。

此时,旁边的院子里,正屋的窗户大开着,姜飞的声音又大,哪怕隔得远,宫计跟白芨这两个身怀武艺之人也差不多听了个大概。

白芨忍不住感慨:“姜姑娘也是不容易的很,那家人明明拿了好处,又不好好抚养他们兄妹。咱们刚见姜姑娘的时候,姜姑娘跟小叫花子也没什么两样。”

宫计冷冷道:“这种亲人……良心都被狗吃了的渣滓还少吗?”

白芨知道主子应是想起了往事,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再惹得主子想起往日旧事,忙岔开了话题:“说来,姜姑娘这么瘦小的一个,她那亲戚家里头又都跟豺狼虎豹似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亏?”

听了这话,宫计的眉头皱了起来。

半晌,他硬邦邦道:“推我过去看看。”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能耽误了下午的治疗。”

白芨默默的品了下主子后面的那句话,没多说什么,只应了是。

芙蕖在一旁伺候茶水,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主子跟白芨要到村子里头去,她忙上前:“主子也把奴婢带过去吧,咱们住在这里,要是总不露面,也会引起别人怀疑的。还不如大大方方的露个面,就说咱们是来乡下疗养的富家子弟便是了。”

这也是之前宫计准备的假身份。

富家子弟总是要有丫鬟跟着的。

宫计顿了顿,点了点头。

……

姜宝青到了姜老五家里头,一家子男丁都在正屋里头商量这事,姜宝青年纪还小,在他们眼里头还是个小丫头,见她过来倒也没有避讳的。

姜老五的媳妇还赶紧出去给姜宝青倒了碗水。

若按照规矩说起来,姜老五一家子算是人家姜宝青的佃户了。

姜宝青跟姜老五家的男丁都问了声好,从姜老五五爷爷,一直喊到姜老五最小的四孙子支堂弟,姜宝青挨着叫了个遍。

哪怕姜老五眼下对姜老头一家子的做法十分不满正在生闷气,也架不住姜宝青这般甜甜的小姑娘这般,咧开个笑:“宝青丫头可真是个懂事的崽。”

姜宝青笑了笑,问道:“五爷爷,我二爷爷那边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啊?”

说到这个,姜老五就来气,他猛的一拍桌子,怒道:“老七也真是不像话!当时这地契转让的时候,族里头几个族老都在,里正也在,咱们说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里正给你跟你哥哥立了个户,这五亩地的地契从此就是你跟你哥哥家的了,也算是你亲爷爷那一脉的传承。宝青你说,当时是不是都按了手指印认了这个事?”姜老头按照族里排行,是族里头的老七。

当时确实是这样按了手印转让了地契。姜宝青点了点头。

姜老五又怒道:“咱们姜家都是厚道人,当时也跟他说好了,这五亩地上种着的麦子你家不贪他家的,等他家收过了麦子,你再种新的!这话当时也是都认了的!……这老七倒好,也忒不要脸,眼看着就要收小麦了,我家里头都准备好种子钱了,竟然又在地里的缝里头种了一茬小白菜!要是按照当时的说法,我家想要种地的话,得等他家种的小白菜也熟了!……这咋能行?!耽误了播种时候,这收成肯定有影响!……这老七真是气死我了!”

第九十五章 别想好好种地

这确实像是姜老头家里的作风。

姜宝青点了点头,问姜老五:“五爷爷你打算咋办?我这地是诚心诚意租给你们家的,没想着二爷爷家里头还使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宝青丫头你可别说这话,地租给我们家,我们家只有感激你的,不能说啥麻烦不麻烦的。”姜老五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不讲理还敢横,咱们占着理,肯定得比他更横!走,一会儿咱们就去他家里说理去!”

……

姜老头正盘着腿在炕上就着炕桌喝小酒。

酒是家里头自己酿的土酒,不怎么好喝,一股子劣质酒的苦味。

但有的喝总比没的喝强,姜老头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倒上这么一小盅,优哉游哉的喝上半天。

尤其是之前小闺女姜梅花嫁出去,家里头收了孟家七两银子彩礼钱,手里头正是松阔的时候,姜老头琢磨着,是不是得拿出点银子来给自个儿添置点好酒喝。

李婆子手里头端着盆衣裳,没好脸色的进来,见姜老头在那优哉游哉的喝着小酒,忍不住埋怨道:“临老一大把年纪了,还得自个儿去洗衣裳。”她提高了音量,“儿媳妇孙女没一个省心的!”

自打姜梅花嫁到孟家以后,李婆子一开始还美滋滋的,毕竟家里头多了一大笔进账,结果后头到了操持家务的时候,李婆子就烦了。

家里头的地没人扫了,桌子没人擦了,衣服也没人洗了。这以前都是姜梅花的活,姜梅花嫁人以后,都落到了她头上。

让周氏干吧,周氏非得扶着个腰,说前些日子给姜梅花操持亲事累着了闪着腰了,得多歇息几天;让姜大丫干吧,姜大丫只会往炕上一躺,跟个死人似的,说自个儿之前大出血差点死了,还没养好身子;让姜二丫干吧,这滑头的丫头,跑的比谁都快,天天勾着她的宝贝大孙子一块儿玩,拿着这个当由头,偏偏李婆子还真拿她没法子!

今天早上洗了一早上的衣裳,李婆子都快呕死了。

姜老头这个手就没沾过家务,一听李婆子又在这念叨干家务活的事,头就有点大,颇不高兴道:“行了,多大点事,你顺手干了就是了!”

李婆子一团火噌的就从心底蹿了上来,可她看着姜老头那副脸色不好的不耐烦模样,不敢跟姜老头吵,就骂骂咧咧的把那盆衣裳往地上重重一放,掀了帘子出去了。

李婆子先是到了儿媳妇周氏的屋子里,见周氏还装模作样的躺在炕上,劈头盖脸的就骂:“丧天良的玩意儿!怪不得栓不住你男人!当老娘不知道呢?!你这哪是累着,你这就是管不住你男人,没脸出去见人,在屋子里头躲懒来了!就你这样当人儿媳妇的,我呸!我可告诉你,你再躺着,等我儿把那宋寡妇领进家门,你就立马给她让位!最起码我看着那宋寡妇手脚麻利还是个能干活的!”

周氏双眼含泪,先是被骂的羞愤欲死,后面又一听李婆子要认了宋寡妇,吓得也不敢装病了,赶紧从炕上滚下来,给李婆子磕头:“娘,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可千万别让一牛把那个狐狸精给弄进家门,不然……不然有才肯定在村子里丢死个人了!”周氏也是有点聪明的,她知道她要是求情李婆子这种铁石心肠的不一定听,但要是拿着小儿子说话,李婆子十有八成是会听一听的。

果不其然,李婆子啐了周氏一口:“你还知道你有儿子呢!我可告诉你,你要再给我摆出这副模样来,我就不管了!反正那宋寡妇还年轻,肯定还能多给我生几个大胖孙子!”

周氏吓得腿都软了。

李婆子把周氏这连吓带骂的一顿收拾,立马把周氏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李婆子心里头舒坦的很,再去俩孙女的房间时,脸色就好看了些。

李婆子进去一看,果不其然,大孙女姜大丫正坐在炕上,呆呆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婆子过去,啪一巴掌呼在姜大丫的背上。

姜大丫吃痛,回过头来,见是李婆子,神色动了动,喊了一声“奶奶”。

李婆子阴阳怪气道:“哎呦,你还知道我是你奶奶啊,看你这模样,我还以为你是我奶奶呢。”

姜大丫也隐约听见方才她娘屋子里那番动静了,不敢跟李婆子作对,垂下头不说话。

李婆子骂道:“不就是掉了个胎吗?看把你金贵的,在炕上躺多久了?你这是打算躺到死吗?!今儿起就去给我干活!家里头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久!又丢人又丢钱的!当时你生下来我就该把你直接溺死在尿壶里头!真是作孽!”

姜大丫被李婆子唾液横飞骂得有些木然,却也不敢反抗李婆子,乖乖的从炕上下来,半句别的都不敢多说。

李婆子骂的爽了,对着姜大丫发号施令:“去!打猪草去!家里养头猪都好歹知道年下让家里头吃顿肉呢!养你还不如养头猪!”

姜大丫低眉顺眼的出去背上了竹篓,去打猪草了。

李婆子没找到姜二丫,猜她肯定又是领着姜有才出去玩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悻悻的回了屋子。

这会儿屋子里头洗完了的那盆衣裳,周氏已经端出去晾了。

李婆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也坐到了炕上,见姜老头依旧是闭着眼在那美滋滋的喝着小酒,忍不住道:“我说,老头子,那五亩地的麦子,快熟了吧?”

说起那分给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的五亩地,几乎已经成了姜老头家里人心口的痛了。

李婆子一提起,姜老头就忍不住瞪了李婆子一眼。

李婆子撇了撇嘴:“瞪我有啥用啊,后头等麦子熟了,还不是得把地让给那俩白眼狼种?”

姜老头狠狠道:“他们别想好好种地!”

李婆子在炕上盘起腿,“哎”了一声,也带着狠意的笑了:“你跟一牛种的那小白菜,我看就好的很!就那俩小崽子,等小白菜熟了,那就误了种地的时节了!我看他们到时候吃啥!”

两口子正在这说着,却听得外头砰砰砰的砸门声。

能听见在院子里头晾衣服的周氏问了一句:“谁啊?”

“我!姜老五!”姜老五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

姜老头跟李婆子面面相觑:“五哥咋来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姜老头放下酒盅,忙从炕上起来。

李婆子也紧跟着后头出去了。

第九十六章 按市价补偿

周氏还没来得及过去开门,就见着公公婆婆都出来了,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抢先的,周氏低眉顺眼的跟在姜老头跟李婆子身后。

姜老头把门一开,一声“五哥你咋来了”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姜老五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好家伙,姜老五的四个大孙子也跟着过来了。

另外,还有一个姜老头不愿意看见的人。

姜宝青。

姜老头眉头皱得高高的:“不是,五哥,你咋领着这丫头过来了?有啥事吗?”

这刚说到五亩地,就看见了罪魁祸首。李婆子眼下看着姜宝青就想起那五亩地,也觉得很是别扭,恨不得上去把姜宝青给撕了。

姜宝青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曾怕过李氏跟姜老头,这会儿跟在姜老五跟他几个孙子身边,更是不怕了。

姜飞见姜老头跟李婆子对姜宝青的眼神都不太对,特特挡在了姜宝青前头,挡住了姜老头跟李婆子的视线。

姜老五哼了一声:“咱们就在外头说?你也不请你五哥进去?”

姜老头迟疑了下,姜老五这番阵仗已经引得了几个看热闹的在探头了,在外头说的话,确实太打眼了。

姜老头只好憋着一股气:“行,进来说吧!”

一行人到了屋子里,还没等姜老头说话,李婆子先开了口:“我说五哥啊,咱两家平时也没啥来往吧。这非年非节的,你咋领着你一帮大孙子过来了呢?”

李婆子看着姜老五家的四个大孙子往那齐溜溜的一站,眼馋的很,忍不住就说起了酸话。

姜老五看了一眼李婆子,没搭理她,对姜老头有些痛心疾首道:“我说老七啊,你咋当的一家之主,你看看你这婆娘!上次就说过了,着实不像话,你就任她这么骑在你头上?”

姜老头脸色难看的很,他阴着脸朝李婆子吼了一句:“还不赶紧去给五哥跟几个大孙子倒水?!”

李婆子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的去了,经过姜宝青身边时还狠狠瞪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没理会李婆子。

姜老头强忍着一口气:“五哥,现在可以说了吧,你这过来啥事啊?”

姜宝青道:“还是我来说吧。”

姜老五看了一眼姜宝青,没吭声。

姜老头一看见姜宝青就烦得很,他皱着眉头:“你来干啥?”

姜宝青笑道:“二爷爷,要是有可能,我也巴不得咱们两家子一辈子不见算了。可是你老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这弄的我很为难啊。”

姜老头勃然大怒,就想上去揍姜宝青:“你这咋说话的?!”

姜飞跟弟弟姜支挡在姜宝青跟前,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了。

姜老头阴着个脸,看向姜老五:“五哥,你这是啥意思?我教训家里头的小辈,你家崽咋插手呢?”

姜老五道:“老七,你看你这话说的,宝青也是我小辈,是我孙子们的妹妹,当哥哥的肯定得护着妹妹。”

姜老头冷笑一声:“五哥,我家养了这小崽子这么多年,你咋没管过你这小辈呢?”

姜老五针锋相对道:“我又没拿人家宝青家里的十亩地!”

这话直接戳中姜老头的死穴,他喘了几下粗气,还是愤愤然的收回了要揍姜宝青的手。

姜宝青笑道:“二爷爷,我可以继续说了吧?”

问是这么问,但姜宝青根本不给姜老头任何拒绝的机会,她笑道:“二爷爷,当时咱们可是说好的,那五亩地地契也给了我家。等那五亩地上的庄稼熟了以后,就是我家种了。你这现在又往麦子地里头种一堆小白菜,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为了这事来的,竟然还跑去找了姜老五当帮手!姜老头心里头暗忖,冷笑一声:“咋着,地契上有说不让我家种小白菜了吗?既然种了小白菜,你就老老实实的瞪着小白菜长好了以后再种地不就成了吗!”

姜飞性子有点爆,忍不住在一旁道:“那就耽误种地时节了!”

姜老头道:“耽误了关我啥事?”他顿了顿,突然那张褶皱老脸动了动,露出一个有些阴测测的笑,“要不你就按照小白菜的市价,来补了我家的损失!”

姜飞差点忍不住要骂人了。

这还要不要脸了啊!

地里头的小白菜他也去看了,种的歪歪扭扭强挤在麦子地里的,能种出个什么好来?现在还有脸要求他们按照小白菜的市价补偿他们!这跟讹人有啥区别了?!

姜老五比姜飞脾气更爆,姜老五直接从炕上一下子站起来,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姜老七,咱们姜家里头哪有你这种不要脸的!我看当时就不该还让你留下五亩地,就应该让你一个铜板都捞不着!”

李婆子提着一壶水进来,把水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骂道:“姜老五!这我家的事,你别管闲事!先管好你那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吧!别觉得有四个大孙子了不起了!就你家那几口破地,你养得活吗?!”

李婆子还以为自己戳到了姜老五的肺管子,谁知道姜老五不怒反笑了起来,得意道:“养不养得活你就不用管了!宝青的事,就是我家的事!我管定了!”

在李婆子跟姜老头都有些猜疑姜老五是不是疯了的眼神里,姜宝青慢条斯理的拿出一纸契约,正是之前姜宝青跟姜老五签的那个租地契书。

姜宝青吹了一口那个契书,笑眯眯道:“我已经把我那五亩地以两成租子的价格租给五爷爷家里了。”

轰隆隆!

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把姜老头跟李婆子都劈了个外焦里嫩!

李婆子几乎要呕出血来。

两成租子!

像那样的上等良田,三成租子那都是别人排着队抢着租的!

李婆子恶狠狠的看着姜宝青,双手恨不得上前掐住姜宝青的脖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家里头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哪怕租地,咋不先考虑租给家里!?”

姜宝青轻飘飘的接话道:“然后像前几年一样,十亩地的收成,每年只给我们兄妹俩一袋子掺了石头的糠吗?”

这话把李婆子跟姜老头问的都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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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姜老头咬牙道:“算你狠!……事到如今,反正我是不会把那些小白菜给拔了的!你们要不赔偿我的损失,要不就等着错过了种地时节吧!”——竟是耍起了无赖!

姜老五被姜老头这副无赖模样气得上前就要揍人,这会儿却听到院子里头周氏有些尖锐又有些颤抖的声音:“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屋子里头的众人都下意识的回身望去。

姜宝青离着门进,她回身一看,就见着白芨正推着宫计进了他们家院子门,旁边还跟着荆钗布裙的芙蕖。

姜宝青有点傻眼。

破落的农家小院,跟一派华贵气质的宫计……

这根本不搭的好吗!

姜宝青抢先迈了出去,很是摸不着头脑,但却又小声问道:“宫少爷,你怎么来了?你不怕你身份暴露啊?”

姜宝青还记得当时白芨要求她保密,免得坏了他们表面上的身份。

白芨小声提醒道:“没事,姜姑娘,我们现在用的就是假身份。”

宫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叹了口气:“在外头实在听不下去你们的对话了。”

姜宝青睁大了眼睛,他们明明是在屋子里谈的,宫计方才明明是在外面的,怎么听见的?

宫计看着从小破屋子里陆续出来的数人,声音有些清冷,语调有些嘲讽:“你们有什么好吵的。大荣律例上写的清清楚楚,转让土地时,土地上所有物视为附属价值。”

旁人听这话还有些云里雾里,姜宝青一听,眼睛却蓦然亮了亮。

宫计见姜宝青听懂了他话里头的意思,旁人还没听懂,忍不住眼里头就带了几分笑。

姜老五还有些懵,挠了挠头:“宝青,这位……这位少爷,是谁啊?”

饶是姜老五这种粗人,见到宫计时都忍不住用了个敬语。

姜宝青还不知道宫计他们是怎么编身份的,忙求助似的看向白芨。

白芨贴心的替姜宝青回答:“我们家少爷是禹城的富商,因着腿受伤了,就想找个僻静地方修养,所以就来了三里窝。”

姜宝青连连点头:“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姜老五咽了口唾沫,把姜宝青拉到一旁:“宝青啊,你认识这位少爷?”

姜宝青寻思着宫计他们连假身份都编好了,定然是不怕让人知道他们住在哪里的,小声跟姜老五道:“这是我家那边的邻居。”

姜老五恍然大悟,对姜宝青又高看了一眼。

跟这种富家子弟做邻居,姜宝青这小姑娘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飘飘然,真是不错。

姜飞性子急,看了看姜宝青,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宫计:“呃,那,刚才这位少爷说的那啥,大荣律例,是什么个意思?”

姜宝青见姜飞问到了重点,便笑着解答道:“这位少爷的意思是,当时二爷爷把土地转让给我家的时候,土地上的东西,也就是我的东西了。”说到这,姜宝青几乎要偷笑出声!

他们这山村常年闭塞,很多东西都是靠宗族情分而不是法律条文,因此,这条在土地产权范畴的律文,还真是没几人知道。

宫计倚在轮椅里,样子有些懒散。

但哪怕这样,众人也不敢小看他一分一毫。

姜老头跟李婆子听了姜宝青的讲解,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李婆子强忍着心慌,急急道:“没有这个道理!我家辛辛苦苦种了那么久的麦子,咋能是别人的东西?!”

宫计不屑于跟李婆子对话,芙蕖便上前,客客气气礼礼貌貌道:“这位大娘,是这样的,按照大荣律文来看,当时你们跟姜姑娘进行了土地转让,当签订地契的时候,就默认你已经同意把土地上这些产物的所有权也转让给姜姑娘了。这点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拿着地契去县里头的衙门确认一下。”

李婆子只觉得天旋地转,在她心里,县里头的衙门那就跟天皇老子差不多了。这富家公子的丫鬟竟然有底气让他们去县衙确认,想来这些就是真的了。

姜老头更是心慌的不行,他跟李氏想法差不多,已经相信了这是真的。

姜老头差点瘫坐在地上。

姜宝青摊了摊手,看向姜老五:“五爷爷,当时我们就说好了,这地已经租给你了,上头的东西自然也归你处理。那些小白菜,你愿意啥时候铲就啥时候铲。”

“哎?!好,好!”被天降馅饼砸了个正着的姜老五乐得几乎找不着北,满口应了下来。

哪有这等好事?租个地,种子、力气都不用出,就白得五亩地的粮食!

姜老头回过神来,忙去求姜老五:“五哥,五哥,咱们都是一家子的弟兄,你把小麦还给我吧,这样,我那些小白菜都不要了,明天,不,今天下午我就跟一牛去铲了它们去!”

姜老五一脸鄙夷:“老七啊,这事能怪谁?要不是你起了坏心思,能白白送给我家五亩地的粮食吗?”说到这,姜老五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姜老头哭嚎着:“别啊,五哥,别啊!……”

……

剩下的事就不归姜宝青管了。

姜宝青乐得悠闲,跟着宫计他们出了姜老头家的院门。

这会儿动静闹得已经很多人家都来看热闹了,一看到宫计这一派贵气的公子哥,顿时也不敢上来凑热闹了。

姜宝青眼角扫过人群,正好看见人群后头藏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往这边偷偷的看着。

不是王阿杏又是谁?

姜宝青的愣神,宫计察觉了,顺着姜宝青的眼神望过去,就见着人群后头躲闪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那天姜宝青落水的事,宫计已经派人查了个底朝天。

他都不用猜,就知道,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八成是王阿杏了。

一个姜宝青豁出性命救上岸的人,却又那般回报了姜宝青,宫计想想就觉得心里头憋着一团火。

姜宝青看着整天笑眯眯的,跟谁都能聊上几句的模样,其实相处久了就知道,姜宝青这人心里头是很有戒心的,能让她豁出命去救的,肯定是她放在心里头的人。

宫计脸上露出几分嘲讽之意,他下巴点着姜宝青:“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投入过多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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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带存稿出门,今天只有一更啦。等明天我回了家,再补更+加更补偿大家

第九十八章 我跟他一点都不熟

第98章

姜宝青愣了下,倒是没想到宫计会跟她说这种话。

她有些沉默的走在宫计身边,过了会儿,才又笑道:“宫少爷,这次又要谢谢你给我解围了。”

宫计嘲讽的笑了声:“只是路过,不要自作多情。”

“是是是。”姜宝青笑着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宫计有些淡漠又有些微讽的侧脸,心里头不知怎的,有种很安然的感觉。

“对了,”姜宝青边走边随口聊着天,“我们当时在屋子里头说的话,你在院子外头怎么听见的?隔老远呢。”

宫计看了姜宝青一眼:“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姜宝青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有点僵,偷着看了一眼宫计,咳咳两声:“那,那我在我家院子里头说话,你在屋子里能听见吗?”

宫计冷冷淡淡道:“能听见,还能听见你骂我呢。”

姜宝青整个人都僵硬了。

宫计一看姜宝青这模样,丹凤眼都危险的眯了起来:“挺行啊姜宝青,你还真的骂我呢?”

姜宝青这才反应过来,宫计方才只是在诈她的话。

她立马再三保证,绝对没有在家说过半句他的坏话。

然而宫计已经不乐意搭理她了。

走到了村口岔路,姜宝青拍了下脑壳:“对了,你们忙你们的事去吧,我去屠夫那买点排骨给我哥哥养养身子。”

然后,宫计,白芨,芙蕖三人就看着姜宝青朝她们挥了挥手,转身跑了。

芙蕖有点莫名:“姜姑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少爷是特特为了她出来的?”又有些委屈,“哪怕少爷是为了下午的治疗才出来看看情况,这也很给她面子了!她怎么能先跑了!真是太失礼了!”

“回去。”宫计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但很熟悉主子情绪的白芨却知道,他家主子好像确实不大高兴了。

芙蕖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三人沉默的回去了。

……

姜宝青从屠户那买了不少排骨。

这会儿有几个大姑娘小妹子的,就有意无意的跟她套起了近乎,但目的大多都有一个。

那就是:方才那个轮椅上的大少爷是谁?

姜宝青拎着排骨,有点无奈的申明:“我跟他真的不太熟。”

“瞎说,我看见你跟他说话了!”一个大姑娘指控,愤愤道,“他还朝你笑了呢!”

“就是就是!姜宝青,你是不是想一个人霸占那个大少爷!”

“忒不要脸了!姜宝青,做人要大度!”

……

姜宝青差点想给这群姑奶奶们给跪了。

她好不容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这几个疯狂的大姑娘小妹子里头逃脱出来。

拎着排骨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姜宝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然而姜宝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人锲而不舍的跟她跟到了家里来。

姜宝青愤怒的回身一看,谁曾想,竟然是姜二丫。

姜二丫一脸兴奋,踮着脚,想从姜宝青院子里往隔壁院子里望。

然而隔壁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姜云山都一头雾水:“二丫姐,你干啥呢?”

姜二丫扫了一眼姜云山:“云山,你胳膊断了啊?”就随口这么一句,然后也不管姜云山怎么回答了,立马激动道,“姜宝青,我可是躲着都听见了!你说那位少爷是你邻居!”她兴奋的指着隔壁院子,“就是住在那的吧?!想想也是,整个村里头能休养住人的就你隔壁这院子没人了!快快快,你快带我去你邻居家串门子!”

姜宝青忍无可忍:“姜二丫!你够了啊!”

“咋着,姜宝青,就你这傻子,还妄想攀上人家大少爷?”姜二丫一副施恩的模样,“你把我介绍给那个大少爷,我就原谅你,咱俩之间两清了。”

呸呸呸!谁稀罕啊!

姜宝青简直要被姜二丫这副自信满满目中无人的模样给逗笑了。

她用力把姜二丫推到门外,麻利利的锁上了院门,大声道:“姜二丫,我实话告诉你!我跟那位大少爷一点都不熟!半点都不熟!你再来烦我,别怪我放狗咬你了!”

两只小奶汪在窝里应景的汪汪叫着。

姜宝青转身就去了灶房,专心处理起排骨来。

姜云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被锁在外头踢门叫嚣的姜二丫,最终选择了回屋去继续读书。

姜二丫简直想砍死姜宝青了。

然而无论她如何叫嚣,院子里头除了狗叫,都没有半分动静。

姜二丫又不敢去宫计院子跟前造作,最后只得悻悻的回去了。

……

宫计在屋子里头,听着外头传来的姜宝青的大吼声:“……我跟那位大少爷一点都不熟!半点都不熟!”

白芨简直不敢去看宫计的脸色了。

宫计冷笑了一声,脸色十分不善:“关上窗户,吵死人了!”

白芨老老实实的过去把窗户关上。

……

中午,姜宝青炖了一大锅冬瓜排骨汤,想了想,先盛了两大碗出来。

姜宝青端了一碗去了隔壁院子,敲了敲门。

开门的依旧是芙蕖。她见姜宝青端着一大碗冬瓜排骨汤过来,诧异之外,似乎还带着几分审视。

姜宝青笑道:“芙蕖姑娘,你家少爷在吗?”

芙蕖半晌才道:“在的,姜姑娘这是?”

姜宝青举了举手中的冬瓜排骨汤:“我炖了些排骨汤,特意来感谢宫少爷的。”

芙蕖很想说她家少爷不缺吃食,但这话终是没有说出口,芙蕖抿了抿嘴唇,领着姜宝青去了正屋。

宫计看着姜宝青,神色淡淡的:“这是什么?”

姜宝青搞不懂为什么芙蕖跟宫计都要问这是什么,难道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它就是一碗冬瓜排骨汤啊!

姜宝青只得道:“就是我自个儿炖了些排骨汤,想着你虽然不缺吃食,但好歹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宫计冷声道:“不是说跟我一点都不熟吗?”

姜宝青这才意识到,之前跟姜二丫那番争吵肯定又都传到宫计耳朵里去了。人家上午刚帮了她,她就在那里大喊一点都不熟,半点都不熟……

主要是,还被正主给听了个正着。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想,习武之人的耳朵,可真是讨厌啊

第九十九章 给我倒掉(补更1)

“咳咳,”姜宝青诚恳的解释道,“那是我的一个亲戚,缠人的很,要是知道咱们很熟的话,肯定会来无休止的纠缠我的。我就是搪塞她一下。”

不知道哪句话取悦了宫计,宫计神色明显和缓了不少,嘴角还微微上翘,显然心情好转了不少。

宫计拿下巴点了点那碗冬瓜排骨汤:“放那吧。”

虽然他不爱吃冬瓜,也不爱吃排骨,但既然这是姜宝青亲手做的,他就勉为其难给姜宝青一个面子,尝一尝。

姜宝青见吃食被宫计收下了,也很高兴,朝宫计摆了摆手:“你慢慢吃,我先回去啦。还要给大虎哥送一碗去。”

姜宝青边说着,边转了身,一路小跑出去了。

看上去还有些着急。

宫计的脸彻底阴森下来。

白芨半个字都不敢说。

不知过了多久,宫计冷飕飕的声音响了起来:“给我倒掉!”

……

姜宝青小跑回了院子,转身不经意的往隔壁院子一望,就看见芙蕖正在院子里把一大碗东西弃如敝履的倒掉了。

姜宝青愣住了。

她认得那个大碗,那是她特特在市集上挑选出的花样。

姜宝青抿了抿唇,也是,人家是什么人,怎么能看得上她这一碗简简单单的冬瓜排骨汤?

说不得还会嫌弃粗鄙呢。

姜宝青自嘲的笑了笑,摆了摆头。

回到屋子里,姜云山还未吃饭,在等着姜宝青。

姜宝青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哥哥,你先吃,不用等我,我去给大虎哥送一碗,他帮我们那么多,我一直想谢谢他。”

姜云山起身:“要不我去送吧。”

姜宝青已经笑得看不出什么异样了:“你这独臂大侠去送,怕是路上我的碗跟我的汤都要报废了。”

说到这,又想起方才被芙蕖倒掉的那碗汤,姜宝青神色顿了顿,倒也没在脸上显出什么异常来。

姜云山没看出姜宝青的异常,想了想,自己一条胳膊确实也不太方便,便点了点头:“好吧,宝青,我等你回来吃,你快去给大虎哥送吧。”

姜宝青见姜云山也很坚持,她便没再说让姜云山先吃饭的话。

出了院门,姜宝青脸上的笑脸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端着碗,小心翼翼的往孙大虎家行去。

到了孙大虎家,孙大虎正在灶台准备炒菜,一见姜宝青端了碗冬瓜排骨汤进了院子,惊喜的话都不会说了:“青丫头,你,你这是?”

姜宝青是个豁达的人,这会儿的心情已经调节的很好了。她笑着把冬瓜排骨汤放在桌子上:“我给哥哥补胳膊呢,做了一大锅,想着大虎哥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她顿了顿,又笑道,“大虎哥,你可别嫌弃。”

孙大虎忙道:“青丫头有这份心,大虎哥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他用力闻了闻,很捧场的一脸惊喜道,“真香啊!”

姜宝青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大虎哥,你喜欢就好。”

到了下午治疗的时间,姜宝青依旧是笑盈盈的去了宫计的院子。

无论是说话,开药,还是揉按,姜宝青一直都是笑盈盈的,看不出什么异样。

泡完腿后,便是针灸了。

宫计打从中午起,脸色便一直难看的紧,姜宝青这么笑盈盈的,他脸色越发难看。

宫计躺在床上,姜宝青把他的腿又给刺成了一个刺猬。

姜宝青笑盈盈的看向白芨:“让你准备的匕首准备了吗?”

白芨用干净的软布包裹着一把匕首递了过来。

姜宝青温言软语:“宫少爷,一会儿我会在你的脚趾上割一刀口子,用针灸将穴位里的毒素慢慢逼排出来。麻烦你配合一下,不要动。”

态度是无懈可击的温柔。

但宫计听着就是无法言说的憋屈。

宫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闷。

他憋了一肚子火,在看到姜宝青一脸形式化的温柔笑意时,那一肚子火差点把他整个人都点燃了。

不应该。他宫计不应该是这样的。

宫计眼神有些阴鹫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似无所察觉,依旧是一脸的笑意,拿着匕首,轻轻的在宫计左脚脚趾上轻轻一划。

血口子不算大,姜宝青拿了个盆接在下面,血一滴滴的往下滴落,很快,往下滴落的血的颜色就变成了微微的蓝。

姜宝青一脸专注的看着那些微蓝的血,仿佛那是什么世界奇景。

待到两刻钟后,姜宝青拔了针,让白芨帮宫计止了血。

姜宝青柔声道:“宫少爷,烦请你伸出胳膊,我给你把个脉。”

半晌,宫计没有半分动静。

姜宝青很有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宫少爷,烦请你伸出胳膊……”

话音未来,宫计便抬头,一双幽深的眼睛紧紧的盯住了姜宝青。

姜宝青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蓦的住了口。

一会儿,宫计长长的吐了口气,伸出了胳膊。

他闭上了眼睛,神色又恢复成了最初的那种漠然。

姜宝青强忍住不住为何突然加剧的心跳,替宫计把了脉。

半晌,姜宝青收回了手指,点了点头:“脉象很稳定,祛毒过程进行的很顺利。”

她一如既往的给宫计开了一份当晚服用的药,一如既往的嘱咐了用药,然后离开了。

只是姜宝青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再一如既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隐隐能听到哥哥姜云山在屋子里头的读书声。

在朗朗书声里头,姜宝青的思绪慢慢的沉淀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焦躁了,对于她而言,这是很奇怪的一种情绪。

姜宝青摇了摇头,逗起了小黄。

小黄已经认准了姜宝青是每天给它喂好吃的那个人,在她脚边撒娇打着滚,露着自己的肚皮。

姜宝青挠了挠小黄的肚皮,惹得小黄嗷呜嗷呜的叫着。

姜宝青往狗窝里看了一眼,小白的前肢还带着夹板,然而整只小狗跟刚来时已经不太一样了。

小白朝姜宝青也嗷呜嗷呜的叫着,黑黝黝的小眼睛里,有着生机勃勃的神采。

姜宝青看着莫名心里一软,上前也摸了摸小白的头,继而回屋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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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更啦

第一百章 温柔(补更2)

姜宝青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却是很罕见的失眠了。

这导致到了早上,姜宝青没能起得来。

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姜云山怜惜妹妹小小年纪就支撑起了这个家,难得躲个懒,不想去吵醒她。姜云山努力用一条胳膊,把家里头需要做的事物都给安排妥当了。

姜宝青是被什么声音给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睡迷糊了。

然而又是几声。

姜宝青觉得,是有人在敲她的窗户。

没睡够的姜宝青脑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把窗户直接给打开了。

头发凌乱,衣衫凌乱的姜宝青跟窗户外头的白芨对了个照面。

“这一定是在做梦。”姜宝青自言自语道,然后直接关上了窗户。

当当当。

窗户又被敲响了。

姜宝青的意识清醒了些,她意识到,她不是在做梦。

姜宝青复又拉开窗户。

果不其然,白芨站在她的窗户外。

“白芨,这是你的什么新爱好?”姜宝青捂着有些昏涨的额头,已经完全忘了形象这个词,“大清早的你敲我窗户,有事吗?”

“大清早?”白芨简直无语,“姜姑娘,眼下马上就快午时了。”

姜宝青“哦”了一声:“没事,耽误不了你家主子下午的治疗。”

白芨左右打量了一下姜宝青的神色:“姜姑娘,你是生病了吗?”

姜宝青恹恹的:“没有,我就是没睡够。睡懒觉你不知道吗?”

白芨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摆了摆手:“既然姜姑娘没什么,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身形一闪,竟然是消失不见了。

姜宝青觉得白芨有点神经兮兮的,也没当成一回事。只是被白芨这么一闹,她的睡意差不多也跑了大半,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

坐在炕上好一会儿,姜宝青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就顶着一团乱发,凌乱的衣服,面对面还跟白芨聊了好几句?

幸好不是被宫计看见……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姜宝青接着就愣住了。

为什么她会觉得幸好不是被宫计看见?

为什么?

姜宝青完全想不出答案来。

姜宝青费劲的摇了摇头,干脆不想了。

她已经决定跟宫计那边保持距离了。

他们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白芨回了院子,正好芙蕖从正屋里端着一壶空了的茶出来,跟白芨打了个照面。

芙蕖有些责备道:“白芨,你去哪里了?方才少爷还找你。”

白芨回道:“没去哪,我先进去了。”

说完,便闪身进了屋。

见状芙蕖也没法再说白芨什么,白芨跟她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服侍茶水伺候笔墨的丫鬟,而白芨,则是她家少爷的直属心腹。

芙蕖叹了口气,又去茶水房泡茶去了。

白芨进了屋子,宫计神色看不出什么生气来,有些懒散的漠然,连句去哪里了都没有问。

白芨主动提了起来:“主子,你猜我刚才去哪里了?”

宫计一点都没有捧场的兴趣。

白芨只得自己把答案揭晓:“我方才去姜姑娘那边了。”

虽然宫计依旧没说话,但白芨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家主子的呼吸方才停顿了一下。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宫计依旧是那副不太好听的语气,带着些嘲讽。

白芨笑道:“是我,是我太好奇了行不行?主子你就当听一听我讲故事成不成?……今天不是姜姑娘一直没露面吗,今天早上也没看见她出来打那个奇奇怪怪的拳,也没见她出来逗狗遛狗……”

宫计没说话。

这些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白芨接着说:“于是我就去敲她家窗户了。”

“哦,那你可真是了不得。”宫计语气平平道。

白芨一脸的唏嘘:“其实我还挺怕姜姑娘一开窗户就把我扎成刺猬的……主子你知道吧,最早那次,姜姑娘那一手,我连动都不能动了,真是把我给吓到了。”

宫计没说话。

白芨便继续道:“结果姜姑娘一开门,头发散乱着,衣服,咳咳,衣服也有点散乱……不过主子你相信我,我是一个正直的人,我没有乱看什么。原来姜姑娘就是睡过头了,没有什么,我还以为她生病了呢,哈哈……”

“白芨。”宫计突然出声,打断了白芨的尬聊。

白芨“啊”了一声。

宫计慢条斯理道:“今年你的薪酬都没有了。”

白芨:“……”

……

下午宫计的腿毒治疗方案变了,姜宝青不再给他揉按穴位,而是在宫计浸泡双腿的时候,无所事事的去了书案那翻着几本医书。

在一旁伺候茶水的芙蕖有些迟疑又有些惊讶:“姜姑娘,这……”

姜宝青知她想问什么,从医书里抬起头来,笑道:“毒素已经排的差不多了,从此以后只是浸泡、针灸、服药即可。”

芙蕖脸上一喜:“我家少爷的腿……”

姜宝青摇了摇头:“排毒很成功,接下来就看复健了。宫少爷不良于行太久了,虽说因着一直按摩,双腿并没有萎缩,但长年的毒素侵蚀还是对双腿有着不可逆转的伤害,只能慢慢恢复了。眼下还是不太好说,要看后期的恢复效果。”

芙蕖脸上又喜又忧。

宫计没说话,睁开眼看了姜宝青一眼,复又闭上了眼。

针灸过后,姜宝青收了针,留下当天的药方,要离开时,想了想,还是对宫计道:“宫少爷,之前因着排毒效果不定,我没有提什么太多条件。眼下排毒良好,只看后期复健恢复的如何了,我想再跟宫少爷确认一下,等宫少爷的针灸疗程完毕,我便跟宫少爷‘钱货两讫’,宫少爷答应对我会针灸一事保密,对吧?”

几缕散发散在宫计颊畔,面颊如玉,黑发墨染,像是一尊再美不过的雕像。

他逆着光,看向姜宝青,嗤笑一声:“你放心,等此间治疗事了,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听不出他话中的嫌弃之意,“这样最好。”

说完,客气的朝几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待姜宝青离开后,白芨有些迟疑的对正闭目养神的宫计道:“主子,姜姑娘的针灸之术运用得当,将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宫计蓦然睁开眼,凌厉的眼风扫向白芨,嗓音莫名带了几分阴郁:“我宫计,还没沦落到需要逼迫一个黄毛丫头当助力!”

白芨有些骇然,忙跪下告罪:“是属下失言了。”

芙蕖也在一旁跪了下来,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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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周五周六欠的两章都已经补好了。接下来是加更的两章

第一百零一章 少了几分缘分(加更1)

姜宝青回了院子,就见着姜云山正蹲在狗窝前逗着小白,小黄在一旁绕着姜云山撒欢的跑着。

小白的前腿似乎有了很大的起色,这会儿在姜云山的逗弄下还能精神十足的扑棱几下子,看上去有活力的很。

姜宝青喊了一声“哥哥”。

姜云山站起来:“宝青,回来啦?”

姜宝青点了点头:“哥哥,今晚想吃什么?”

姜云山顿了顿,面上似有些迟疑之色。

姜宝青是个心细的,她眨了眨眼:“哥哥,怎么了?”

姜云山犹豫再三,还是道:“宝青,你跟阿杏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提到王阿杏,姜宝青脸上的笑意不减,眼中神色却是淡了几分,她笑着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误会,无非少了几分当好朋友的缘分罢了……怎么了,突然提起这个?”

姜云山见姜宝青这般说,心知妹妹年龄虽小,但人情世事上却是个练达的,她既然这般说了,那定然是有这般的道理。

“没什么。”姜云山摇了摇头。

姜宝青却不愿就这么算了。

她跟王阿杏之间的事,是她们两个人的事,姜云山牵扯在里面,反而就有了几分不好了。

姜宝青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

姜云山只得道:“方才阿杏妹在院门外徘徊许久,我见她一直犹犹豫豫的探头观望,却也不敲门,不像是要找人的模样。我就出去问了下她。哪知……她哭着说你现在不跟她玩是应该的,她不怪你。然后就跑了。”

姜宝青才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王阿杏这是想做什么?

是想道歉呢,还是想火上浇油一把, 在她哥跟前给她上眼药呢?

姜云山窥着姜宝青的神色,小心道:“其实阿杏妹比咱们还小着一两岁……”

“哥哥,”姜宝青冷静的打断了姜云山的话,“这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也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阿杏妹跟你说什么不怪我,好像是我做错了事一样,这我就得跟你说清楚了。”

姜云山点了点头:“宝青,你说,我听着。”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好说的地方,”姜宝青道,“就之前,阿杏妹因着跟我玩,被村里头那些人给推进了河里,我把她救了上来。她娘觉得我是扫把星,祸害,让我离阿杏妹远点……当时我跟阿杏妹状况都有点不太好,阿杏妹什么也没跟我说就跟她娘走了,后来也就一直没理我。我想吧,也就这么着吧。”姜宝青顿了顿,反而笑了,“就是不知道阿杏妹又突然跑来跟你说不怪我,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说法?”

姜云山直倒吸气,心疼不已。

在耙子河边长大的小孩,谁不知道耙子河里头的水有多湍急,哪怕是成年人,水性不是那么好的,都不敢下河救人。他妹妹,前些日子肩膀还一直不怎么方便,又这般瘦弱,下河救人定然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结果还受到这种对待……想想就觉得心里头像是被人剐了一刀。

姜云山只觉得一股酸气往眼睛里冲。

他抹了把眼睛,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来。

姜宝青反而笑得一脸轻松:“其实也没什么了,就是把这事前因后果跟哥哥说一下,免得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云山默然无语。

……

日薄西山,姜宝青挎了个菜篮子去村子里头买菜。

这种时候的蔬菜,大多都是村人卖菜一天后剩下的。虽说样子不怎么好看了,但营养价值却是不会因此而流失多少的。

因着姜宝青他们院子住的地方比较偏,去往村人聚居的主村落时,要从林子里头经过一条小路。

这附近的树林是较为稀疏的,灌木丛比较多,姜宝青没走多久,就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她。

她故意加快了脚步。

果然后头那脚步声就快了起来,甚至还不小心踩到了地上枯败的树枝发出了声音。

姜宝青停下脚步,手飞快的摸向腰间,将几枚银针藏于指间,同时回身——

躲在树后的人影似是没料到姜宝青会突然转身,匆匆忙忙的跑走了,很快消失在了林子里头。

姜宝青只看到了一身灰衣。

果然有人在跟踪她。

因为对方太菜了,姜宝青倒不怀疑是白芨那伙人跟踪的,他们的业务能力还没这么差。

那么,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萦绕了姜宝青一路。

姜宝青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姜宝青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这事既然琢磨不出个头绪来,那就暂且先放一下。若是想做些什么,总不会不露出马脚。

村里头卖菜的老大爷正蹲在地上抽旱烟,因着烟叶太贵了,眼下旱烟里头放是的干了的丝瓜藤,使劲一吸,一吐,烟雾缭绕的,倒跟抽真的旱烟没啥区别。

姜宝青跟老大爷打了个招呼,眼下老大爷跟前的菜篮子里还剩下一把子豆角,几个有些焉了吧唧的茄子,一把子韭菜。

这些都是老大爷自家菜园子里头种的,虽然村民大多也都是吃自家菜园子里头种的菜,但总有些不赶趟的时候。

老大爷卖的价钱便宜的很,眼下正好是收尾了,卖的更是便宜中的便宜。

“呦,宝青伢崽,来买菜啊?”老大爷熟练的招呼着姜宝青,“今儿剩的不多了,我给你算便宜些,你三个铜板全拿走。”

姜宝青笑盈盈的应了。

老大爷也挺高兴,兴高采烈的帮着姜宝青把菜往菜篮子里装。

老大爷突然想起什么,帮姜宝青装菜的手一顿,小声道:“宝青伢崽,眼下你可小心点……”他嘴巴往姜老头家方向那边呶了呶,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听人说了,那边因着那几亩地,憋着口气,好像要使点什么坏呢。”

姜宝青领了这个情,谢过了老大爷。

老大爷把铺在地上的油纸布一收,放回扁担里,高高兴兴的挑着扁担回去了。

姜宝青拎着菜篮子往回走,没走几步,却见着姜有才在前头跟别人家的小子在地上翻滚着打架,姜二丫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不时假意劝上两句“不要打了”。

姜宝青不想跟姜家再有什么牵扯,她想了想,换了一条路走。

第一百零二章 一双鞋(加更2)

这条路正好经过孙大虎家,姜宝青路过孙大虎家院门口时,隐约听见孙大虎院子里头传来的声音。

是孙大虎的,带着几分慌张:“白家嫂子……这,这多不好意思……”

姜宝青下意识的往孙大虎院子里头望去。

篱笆不算密,姜宝青就见着白瑞花似乎在往孙大虎手里头塞什么东西。

白瑞花的声音穿过篱笆,有些低,又似乎带着几分自伤的意味:“大虎,我们孤儿寡母的,这个村子里头谁见了都要踩一两脚。只有你,三番两次的帮了我们母女俩……我无以为报,替你做了双鞋子,你不要嫌弃……”

孙大虎挠了挠头,憨厚的脸有些红,还是想拒绝。

白瑞花的声音听上去快哭了:“大虎,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是个不祥之人……”

孙大虎的声音更是慌乱了,透着一股子手足无措的意味:“哎,哎,白家嫂子,你别,你别这样,我收下还不行吗?”

白瑞花轻轻的擦了擦眼角。

这个动作让她做起来,显得风情极了。

孙大虎这憨厚的农村汉子,乍然见到这种少妇风情,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他什么都不懂,只觉得白瑞花这样还挺好看。

只不过,在孙大虎这种并不会怎么多想的老实人心里头,也就只是好看了。

白瑞花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她露出一个带着怯意,又有几分羞意的笑:“你把鞋收着,那我走了。”

“哦哦,那你慢走。”孙大虎松了口气,他觉得白瑞花有些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来。

白瑞花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站在篱笆外的姜宝青,脸色刹那间变白了,眼中闪过几丝慌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低着头飞快跑走了。

姜宝青看着白瑞花的背影,心情有点复杂。

说不上什么时候起,白瑞花对姜宝青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了。

她们从前明明相处的很是融洽,最初姜宝青肩膀受伤的那段日子,就靠着买了食材去白瑞花家偷着开小灶,才勉强补了补身子。

那时候白瑞花对她,明显没有现下里这么奇怪。

姜宝青抿了抿嘴唇,着实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大虎出来送白瑞花,自然也看到了姜宝青。

孙大虎倒是没多想,见着姜宝青双眼一亮,乐呵呵的跟姜宝青打着招呼:“宝青丫头,出来买菜呢?”

姜宝青收拾了下心情,对着孙大虎露出个笑,扬了扬手里头的菜篮子:“是啊,买了些菜。”

“对了,你昨天送来的排骨汤,”孙大虎有些黝黑的脸上浮起几丝红,“可真好吃啊。”

“好吃就好,大虎哥,我回去做饭了啊。”姜宝青朝孙大虎摆了摆手。

孙大虎“哎”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挠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头还拿着一双纳好的麻布鞋,动作怔在了半空。

这双麻布鞋,方才离得远了看得不太清楚,离近了,姜宝青留意到,鞋底纳的细细密密的,看上去就很是结实。

姜宝青出了出神,突然想起自家哥哥的鞋底似乎磨的也有些破旧了,下回得再买两双这种耐穿又舒服的鞋……

孙大虎却误以为姜宝青在盯着他手里的鞋发呆。

他忙解释道:“这是白家嫂子刚才送来的,说是谢谢我之前的帮衬。”孙大虎有些不大好意思,手里头端着鞋子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其实也没帮衬到啥。白家嫂子真是太客气了。这鞋我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姜宝青诚心赞了一句:“瑞花姐的鞋子做的挺不错的,这也是瑞花姐的一片心意。”她顿了顿,笑道,“大虎哥,我先回去了啊。”

孙大虎又忙送了一段路出去,直到将姜宝青几乎送到了村口,孙大虎这才有些恋恋不舍的回了院子。

谁都没有看到,拐角处垂着头缩在角落里,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白瑞花。

白瑞花脸色有些发白,咬着下唇,眼里慢慢有了一丝不甘。

姜宝青拎着菜回了院子,天色有些暗了。

院子里头只有小黄和小白的嗷呜嗷呜声,静的很。

几间屋子都一片漆黑,没有点灯。

灶房那有着火光,姜宝青拎着菜直接去了灶房。

灶台上坐着口大锅,姜云山在灶台前右手拿着一本书,就着灶膛里头的火光,费力的看着书。

姜云山看得入神,并没有发现姜宝青已经回来了。

姜宝青有些心疼,放下菜篮子,上前直接把书从姜云山手里头抽了出来。

姜宝青“啪”的合上书,十分不赞同道:“哥哥,你也不怕累到眼!还有这烟呢?多熏眼啊。”

姜云山自知理亏,又有些心虚,陪笑着想解释些什么,结果一张嘴就被灶膛里的烟给呛了个满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姜宝青忙从水壶里头倒出碗水来,递给姜云山。

姜云山喝了几口,总算是缓了过来。

“宝青啊,回来啦?”姜云山眼睛还有些咳得发红,他见姜宝青一脸的不赞同,忙岔开了话题,搓着手站在旁边,“……咳咳,那啥,宝青啊,我熬了点粥,再炒个菜就是了。”

姜宝青见姜云山一副怕她念叨的样子,心里头也是叹了口气。

姜宝青知道,哪怕是过去那般艰苦的环境,姜云山都不曾丢过他的书本,如今他们兄妹俩初获自由,姜云山又怎么可能会丢弃他的书本?

姜宝青也知道,对于姜云山,这些翻到卷了毛边的旧书,不仅仅是书。

这是他的未来。

姜宝青转身从菜篮子里头拎出一把豆角,在姜云山跟前晃了晃:“……哥哥,今晚就简单的做个豆角炒腊肉吧?”

姜云山心知这次不会挨妹妹念叨了,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宝青做什么我都爱吃!”

“烧焦了也爱吃吗?”

“哪怕焦了也好吃!”

“哥哥你可真捧我场啊,就冲着你这话,今晚必须焦一个了。”

“……啊?还是,还是别了吧……”

欢声笑语盈满了小小的灶房。

而在他们隔壁的院子,华贵的青年神色冷漠,倚在窗边,望着夜幕上的弯月。

夜色寂寥,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便经由微风送了过来。

青年神色顿了顿,淡漠的眉宇间便带上了几分不快。

“白芨,关窗。”

“是,主子。”

寥寥两句对话,室内便重新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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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加更完毕,大家晚安

第一百零三章 芙蕖买桃

翌日,姜宝青背了个草篓子,准备进山采药。

姜云山把姜宝青送出了门,在门口望着姜宝青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这才转身准备回去继续看书。

只是姜云山回身的时候,正好见着隔壁院子的门开了,里面出来个拎着竹篮的布衣少女。

正是芙蕖。

芙蕖也没料到会跟姜云山正好打了个照面,她微微发愣之后,便朝姜云山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是姜云山第二次见到她了。

姜云山耳畔微微有些发热,他记得妹妹跟他说过,这是隔壁院子里头住的那位少爷家的侍女,叫芙蕖。

当时姜云山就觉得这名字很是衬这个少女,明明是荆钗布裙,可阳光映在少女侧脸时,他脑海里一下子就浮出“千叶红芙蕖,照灼绿水边”这句诗来。

姜云山是个谦谦君子,尽管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慌乱,他还是微微垂下视线,恪己守礼的朝芙蕖还了礼。

姜云山本欲进院,却听得芙蕖唤他:“是姜姑娘的哥哥吧?”

姜姑娘,自然是指的姜宝青了。

姜云山停住脚步,转身,虽然正对着芙蕖,视线却微微偏离了芙蕖的脸,免得直视对方,唐突了人家姑娘。

“我是。”姜云山答道,“姑娘找我妹妹有事吗?”

芙蕖道:“是这样,听闻这三里窝早上会卖一些新鲜的蔬果,因着我对这附近也并不熟,想着约上姜姑娘,陪我一块儿去村子里走一走。”

姜云山只觉得芙蕖的声音清清脆脆的,甚是悦耳。

姜云山的耳畔越发热了。

他忍不住咳了一下:“……姑娘,不太巧,我妹妹进山去采药了。”

“采药?采什么药?”芙蕖有些诧异,“我家药房里的药材几乎应有尽有,姜姑娘缺少什么从我家药房中取便是了,何必这么费劲?”

姜云山认真的替姜宝青解释道:“我家妹妹做事向来有她的章法,她这般定然有她的道理。”

芙蕖先是一怔,继而神色淡淡的笑了笑:“自然。姜姑娘很厉害。”

姜云山与有荣焉的点了点头。

芙蕖道:“既然姜姑娘不在,那我便告辞了。”

芙蕖客气的朝姜云山点了点头,拎着竹篮离开了。

姜云山没有多想什么,只是站在原地发了会怔,继而摇头笑了笑,进了院子,读书去了。

芙蕖心里想着事,拎着竹篮去了村子。

打从芙蕖进了村子口,就吸引了不少村人的视线。

芙蕖打小就被家里头送进宫家当了丫鬟,宫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像芙蕖这等坐上了大丫鬟之位的,更是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再加上耳濡目染的熏陶,气质自然不必多提。

再加上芙蕖正处花季,年龄正好,样貌又生得好看,哪怕未施粉黛,一张水嫩嫩的脸儿也像是清晨还沾着露水的花朵,娇妍的很。

怎能不吸引这些村人的注意?

芙蕖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在自家门口摆摊的老大爷,他把个顶个大的桃子堆在门前的大青石上,自个儿靠在一旁的桐树下头,乘着荫凉。

这桃子看上去确实不错的很,红得像是要从桃子上头流下来一样,让人看着就有食欲的很。

“老大爷,这桃子怎么卖?”芙蕖道。

老大爷打量了一下芙蕖,见她是生面孔,又明显跟他们这十里八乡的姑娘都不大一样,心里头飞快的做出了考量。

“一文钱一个。”老大爷窥着芙蕖的神色,又飞快的加了一句,“俺们山里人,不兴讲价的哈。”

其实这些山村里头的桃子,根本不值几个钱,几乎家家户户院子里头都种着几棵果树。更何况这些村子还靠着山,山里头的果树更是多的很。

这老大爷明显就是在看人下菜碟了。

“行。”芙蕖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点,她脸上带着彬彬有礼却又很是疏离的笑,指着摊子上的几个桃子,把手上拎着的竹篮递了过去,“老大爷,麻烦把那几个桃子给装一下。”

老大爷喜出望外,万万没想到今儿竟是遇到了个财主,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要价要低了。

正装着篮子,旁边有人凑了过来,硬是凑到了芙蕖跟前,嬉笑道:“呦,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啊,长得这么好看?”

芙蕖往旁边避了避,脸上虽然带着笑,没搭理这人。

这人吊儿郎当的,身上的衣服也不好好穿,领子松松垮垮的,看着就不像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

他见芙蕖不理他,又想舔着脸往芙蕖身边凑。

卖桃子的老大爷生怕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财主飞了,忙往竹篮子里装了几个桃子,往芙蕖手里一递,又跟那人道:“孙大冬,别在这硬挤了。你家地里头的麦子收完了吗?你老娘一大把年纪了,你也不赶紧去帮忙。”

若是姜宝青在这,说不得会认出来,这个孙大冬,就是之前跟姜大丫合谋想趁夜对她不轨的那个二流子。

芙蕖接过竹篮子,从怀里头数出七枚铜板,递给卖桃子的老大爷。

老大爷忙不迭的接过钱,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孙大冬往地上重重的啐了口唾沫:“臭老头,你装啥好人呢?我家的事用得着你管!就几个烂桃子还坑人家小娘子这么一大笔钱!”

气得卖桃子的老大爷脸色都有些发青了,又有些着紧芙蕖会把钱再要回去,忙不迭的把那七枚铜板给塞到怀里头去,这才狠狠瞪了孙大冬一眼。

孙大冬转过头去对着芙蕖笑得满脸邪光:“小娘子,一看你就不是这里人,莫要被人占了便宜去。你放心,哥哥替你做主!”

芙蕖不理会孙大冬,拎了竹篮就继续走。

孙大冬哪里肯放过芙蕖,一下子挡在芙蕖前头拦住了芙蕖,伸手想去搂芙蕖:“小娘子,别跑啊,哥哥只是想好好帮帮你嘛。”

芙蕖一直带笑的俏脸此刻像是生了霜,冷冷的瞪了孙大冬一眼:“让开!”

孙大虎被芙蕖这一下唬住了,再加上周围指指点点的村人又有点多,当着这么多村人的面,孙大虎只得悻悻的把手收了回来,一脸不甘的看着芙蕖拎着竹篮转身袅袅娜娜的走了。

第一百零四章 先下手为强

芙蕖挎着竹篮,一脸不高兴的回了院子。

这两日宫计的脸色都难看的很,白芨不太敢去触他家主子的霉头,正无聊的发慌,见芙蕖这般拉着脸回来,就有些好奇:“这是谁惹你了?”

芙蕖在院子里头打了盆水来清洗着买回来的桃子,一边洗一边头也不抬的回:“在村子里头遇见了个无赖,想占我便宜。”

白芨啧啧两声,又下意识的往隔壁院子望了望,没看见姜宝青的身影,有些纳闷:“姜姑娘没跟你一块儿去?”

芙蕖正在洗桃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会儿才道:“听她哥哥说,是去山里头采药了。”

芙蕖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不是我说,咱药房里那么多药材,少爷又不是不让她用,她还这般跑去采什么药,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

白芨猜测:“可能是不太好意思蹭药?”

芙蕖看了白芨一眼:“又不是没蹭过?”

白芨被反驳的有些哑口无言,只得道:“姜姑娘愿意去采药就去采吧,说不定这是人的一点小情趣呢?”

芙蕖被白芨这番说辞给气得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才幽幽道:“少爷对她那么好,她不知道领情也就罢了,做出这番采药的行径来,是想折谁的面子?……我只希望她不要太过分心,耽误了给少爷治腿。”

白芨正欲说什么,屋子里却传来宫计的声音,有些冷硬:“你们两个叽叽喳喳在外面说些什么?太吵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敢再说什么。

此时此刻,对此一无所知的姜宝青正蹲在灌木丛外头,拿着小铲子铲着灌木丛里的麻黄。

姜宝青并非不知道可以用宫计药房里头的药材,只是她眼下需要草药,却是想用草药来试制药丸,这是她用来挣钱的,并不好意思去蹭人家的药材。

姜宝青对于草药熟悉的很,短短时间就挖了不少草药,她直起腰,擦了擦汗,估摸了一下时辰,差不多也应该回去了。

背着草篓往回走时,那种熟悉的被窥伺感又出来了。

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暗处,观察着她。

姜宝青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把银针从腰间摸了出来。

有极为细碎的脚步声。

姜宝青脚步一顿,直接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藏在树林里的人影并未料到姜宝青会发现他,惊慌失措,待到准备反身逃跑时,只觉得身体某几处微微一酸,却是动也动不了了,像根木头一样,直愣愣的戳到了地上。

姜宝青带着和善的微笑慢条斯理的走到了他的跟前,拿脚使劲踢了踢地上的人,让人翻过身来。

一照面,姜宝青脸上的微笑更和善了。

巧了不是,这人她还真有印象。

这人是李婆子娘家那边的侄孙子,叫李高亮的。二十来岁了,一直游手好闲,家里头的农活帮不上忙,也不出去找点正经活计干,经常来李婆子那打秋风,还总是欺负姜宝青。

李高亮一脸的惊恐,看着姜宝青像是看到什么魔鬼一样:“你这个傻子,你,你对我做了啥!快,快放开我!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姜宝青拿脚踢了踢李高亮:“就这样,还好意思在这说大话呢?”

李高亮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你这个傻子,你,你,你!”

你了半天,接下去就是一长串污言秽语的辱骂,脏的不行。

姜宝青一脚踩在了李高亮的嘴上,依旧是面带和善的笑容:“你可真是不知死活啊,都这样了,还在这作死呢?”

李高亮瞪圆了双眼,拼命想挣扎。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费力挣扎,浑身却像是被人捆了起来般,毫无力气。

李高亮的双眼慢慢被恐惧惊骇给占满了。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他没办法反抗。

姜宝青见李高亮老实了,这才把脚收了回来。

因着她在山间挖了大半上午的草药,鞋子上都是泥土,沾了李高亮一嘴。

李高亮掩住眼神中怨恨的眼神,有些虚弱道:“姜宝青,咱们好歹也算是亲戚,我也算是你表哥,咱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弄这个干啥啊?……快把我放开。”

姜宝青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没什么深仇大恨?那你跟踪我做什么?”

李高亮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口中有些虚张声势的拔高了音量:“谁说我跟踪你了!这道又不姓姜,我还不能走这路了?”

姜宝青呵呵了一下:“我看你还是不老实。要是不心虚,你跑什么?要是不心虚,怎么你上来就开始狂骂我呢?”

姜宝青从背后的草篓里翻出小铲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我看这铲子挺不错的。”她蹲下,将那小铲子横在李高亮的脖子前,晃了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么锋利,要是我一不小心让这铲子在你脖子上划上这么一道,周围又都是深山老林的,抛个尸什么的再简单不过……”

李高亮虽然躺在地上不能动,但他眼珠子疯狂往下看着,看着那铲子就在自己脖子上摇摆。铲刃边缘虽然有些泥土,却依旧无法掩盖它的锐意。

李高亮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大滴大滴的汗从额上滚落,滚到了地上。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铲刃的那股子凉意,从他的皮肤上慢慢划过……

李高亮崩溃了,疯狂喊道:“我说!我说!你别杀我,别杀我!”

姜宝青带着和善的笑,拿着小铲子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李高亮:“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李高亮已经被姜宝青给折磨的心态都崩了,他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全讲了。

原来是李婆子找了他,让他想办法把姜宝青给娶回家,哪怕使点什么手段,比如坏了姜宝青身子什么的,让姜宝青只能嫁给他。

到时候姜家会再想想办法,让姜宝青带着五亩地陪嫁过去。

这五亩地,李高亮跟姜家五五分。

所以李高亮最近就打算跟着姜宝青,看看能不能找个什么合适的时机下手。

结果昨天不太谨慎,不小心踩了树枝让姜宝青发觉了。

而今天早上姜宝青进山时,李高亮把人给跟丢了,一直候在这里,等了许久才等到姜宝青从这条路上回来。

他本来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下手,谁曾想姜宝青这么警惕,竟然先下手为强,把他给制住了。

第一百零五章 硬不起来

听完李高亮的话,姜宝青冷冷的哼了一声。

在她看到跟踪她的人是李高亮时,她就猜到了,这事肯定跟李婆子他们有关系,没得跑。

姜宝青早就知道,李婆子姜老头一家,他们是毫无底线的。

李高亮有些讨好的看着姜宝青:“宝青啊,你看,我好歹还是你表哥呢?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姜宝青非常和善的笑了。

算了?

想得美。

姜宝青蹲下身子,从腰间摸出剩下的几根银针,微微笑着,朝李高亮几处穴道扎去。

姜宝青手法好的很,几针下去,李高亮只会觉得某几处微微一麻,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眼下他动弹不得,李高亮的恐惧放大了数倍:“你,你在做什么?啊啊啊?你对我做了啥?!”

姜宝青没理他,只是和善的威胁了他一下:“再不闭嘴,我就继续踩你的嘴了。”

李高亮简直欲哭无泪。

姜宝青任由李高亮扎着银针躺在地上,在附近就近摘了些草药跟野菜,待到差不多一刻钟,银针刺穴的功效全然发挥后,姜宝青这才哼着小曲,优哉游哉的回了李高亮身边。

李高亮一直动也不能动的躺在地上,别提多难受了,他甚至可以感受得到,一些小虫子从他脸上慢慢爬过的恐惧……

李高亮曾经听李婆子咒骂过,说姜宝青是个邪门的,他当时还不信,觉得李婆子危言耸听。这会儿自己亲身体验了,才知道,李婆子说的都是真的!

姜宝青回来的时候,李高亮差点哭着求饶了。

姜宝青没搭理他,素手微扬,几下便将银针全都起了出来,收回了腰间。

由于气血不畅,眼下哪怕拔了针,李高亮还是要再待一会儿才能慢慢行动。

姜宝青哼着小曲,身后是李高亮崩溃的叫骂声,她毫无心理负担的离开了。

不是说什么要坏她身子吗?

她倒要看看,一个硬都硬不起来的人,怎么坏别人的身子。

待到姜宝青到家时,不出意外的看到姜云山依旧正在窗边读书;院子里头小黄在追一只蝴蝶,满院子乱蹿;小白在窝里趴着,嗷呜嗷呜的叫着,似乎是在羡慕小黄。

这样温馨的日常让姜宝青的心慢慢宁静下来。

只是姜宝青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她看见前些日子她种下的一些菜籽发芽长出的小苗苗,被追蝴蝶的小黄踩的东倒西歪的。

姜宝青拎着小黄的后颈,拎到了菜地边上,苦口婆心的教育了半晌。

小黄不停的嗷嗷嗷着,并不是很明白主人在说些什么。

姜云山听见动静,出来迎接姜宝青,见姜宝青在那一本正经的训小黄,忍不住笑了:“它听得懂吗?”

“听不懂也得给它立规矩啊。”姜宝青愁着脸,放下了小黄,小黄一溜烟就蹿了出去,继续满院子乱跑去了。

姜云山右手捞过姜宝青背上的草药篓子,帮着放到了灶房里,一边说道:“早上隔壁院子有人找你。”

姜宝青在捶腰的动作一愣,下意识的往隔壁院子望了一眼,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愣了愣,像是回神一般收回了视线:“啊?……谁?”

姜云山没留意到姜宝青的反常,他想着芙蕖,心神也有些不定:“就,就那位芙蕖姑娘。”

姜宝青定了定神:“芙蕖?她找我什么事?”

“好像是想去村子里头逛一逛,因着不太熟悉路,想约你一块儿去买些蔬果。”姜云山回道。

哦,是这样。

姜宝青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感觉,只能道:“这样啊。不巧我正好出门了。”

姜云山见姜宝青神色似乎并不怎么热衷,他试探着问:“宝青,你不喜欢那位芙蕖姑娘?”

姜宝青愣了愣,摇了摇头:“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心里头却在想,真要说起来,似乎是这位芙蕖姑娘更不喜欢她。

姜云山一听,姜宝青对芙蕖并没有什么恶感,心里头便高兴起来:“那下次你们俩有机会再一块出去玩吧。”

姜宝青有些奇怪的看了姜云山一眼,倒是没多想,只是觉得,要是她俩一块儿出去,可能玩的并不会很开心。

芙蕖的气质跟样貌,一看就不是山村挂的,再加上跟她这个村子里头的“知名人物”走一块儿,估计会引来不少事。

用过午饭,姜云山收拾好碗筷,就去午休了。姜宝青拿了个大簸箕出来,把上午采的草药都铺好晒制上,正在那折腾的时候,有人站在篱笆外头踢了几下篱笆,喊她的名字:“姜宝青!”

晌午的阳光有些耀眼,姜宝青手搭在脸上遮着光,眯着眼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人是谁。

呵,这不是之前还在姜家时,想要趁夜摸进她屋门的人吗?

姜宝青记得,这人似乎叫孙大冬。

孙大冬有些不耐烦,又踹了两脚篱笆,吼道:“姜宝青!又傻了吗?!”

小黄呲牙咧嘴的嗷呜着,冲到篱笆附近,朝着那人直叫。

小白在窝里也不甘示弱,疯狂叫着。

姜宝青挺满意,两个小家伙虽然还是小奶狗,但看家护院的意识还挺强的,不错。

“你来干什么?”姜宝青懒得过去,搁了数米问话。

孙大冬贼眉鼠眼的往隔壁院子望了望,想起上午时见过的那一抹风姿韵味,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唾沫。

他打听了许久,才从姜二丫那打听到,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小娘子,估计就是姜宝青隔壁这富家公子家里的丫鬟。

姜二丫可跟他说了,姜宝青认识那个富家公子,但是藏着掖着不想让人知道,他过来能不能接触到那个美貌小娘子,就全凭他自己的本事了。

孙大冬心头只觉得一片燥热,他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来:“姜宝青,你认识隔壁人家吧?!去,把他家丫鬟喊出来!我要跟她交个朋友!”

姜宝青被孙大冬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差点逗笑。

她转身就走。

孙大冬在篱笆外头大声狂喊:“姜宝青!你给我回来!你要是不去把那丫鬟喊出来,我就到处去跟别人说你勾引我!”

姜云山听着外头的动静,忙出来看什么情况,见孙大冬这般纠缠姜宝青,还说出这等威胁之语,气得脸都青了。

“这真是,真是……”姜云山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满院看着有没有什么能让孙大冬闭嘴的东西。

姜宝青端了一盆水,直接泼了孙大冬一头一脸。

第一百零六章 暴力手段

“也不找找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姜宝青嘲讽道,“我还勾引你呢?这话说出去有人能信?我就是一辈子孤独终老我也不会看上你一根头发丝。”

孙大冬顶着一头一脸的水,像个落汤鸡,他万万没想到姜宝青这个傻子竟然还这般鄙夷他,气得脸都青了,狠狠又踹了几下子篱笆:“你个臭傻子,找打是不是?!”

姜宝青的视线又看到了院子角落里竖着的那把大扫帚上。她往那边走去,准备把孙大冬当垃圾给扫走。

然而这会儿,隔壁院子门开了,白芨阴着一张脸往这边走了过来。

姜宝青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跟白芨怎么打招呼,有点尴尬。

大概是白芨的气势太盛,孙大冬竟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你,你是谁?!”

白芨根本不回话,抬腿,当胸一脚就将孙大冬给踹飞了。

孙大冬痛得哀嚎一声,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哪怕是再没眼色的人也应该知道了,孙大冬这是碰上硬茬了。

孙大冬躺在地上跟杀猪一样哀嚎着,白芨站在边上,冷冷道:“我家主子说了,你再出现在这边,出现一次就打断你的一条狗腿。滚!”

孙大冬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脚并用的往前跑,跑掉了一只鞋子都不自知。

姜宝青看的叹为观止。

果然,从古至今,压制性的暴力手段都是一种十分有效的解决方法。

孙大冬逃了,这会儿就只剩下姜宝青姜云山跟白芨。

姜云山神色有些发青,还是谢过了白芨。

姜宝青也很客气,跟白芨道了谢。

白芨看了一眼姜宝青,客气道:“这痞子是冲着我们家丫鬟来的,不想,竟让姜姑娘为难了。下次若再有这种状况,姜姑娘直接把人引进我家便可,自会让他有来无回。”

白芨说有来无回的时候,语气平淡的很。

姜宝青却不期然想起最初见到白芨跟宫计时的情景。

当时,他们是要杀她灭口的……

只因为她不小心看到了他们抛尸现场。

姜宝青再次意识到,她跟宫计他们不是一路人。

白芨回去了,姜云山看着姜宝青,长叹了口气:“百无一用是书生,还是武力震慑更为有用。”

姜宝青见书呆子似的哥哥突然发出了这般感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哥哥,你莫不是想投笔从戎吧?”

姜宝青本是一句玩笑话,但她万万没想到,姜云山竟然认真的沉思起这个问题来。

然而半晌过后,姜云山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道:“天下有千百条路,并非每一条都适合我。”他顿了顿,又十分郑重的跟姜宝青道,“宝青,你放心,我哪怕浑身碎骨,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你的。”

姜宝青心中一酸。

芙蕖有宫计白芨为她出头,她也有她的哥哥替她着想。

从这以后,姜云山读书的案边多了一把镰刀。

或许他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但他仍然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他的妹妹。

到了下午针灸治疗的时间,姜宝青依旧是秉承着一个大夫的正常操守,对宫计的伤腿针灸时一丝不苟,只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交流了。

宫计也不怎么理会姜宝青,只是极其偶尔视线落在姜宝青身上时,眸光颇有些阴郁。

眼下宫计的双腿比起最初时的狰狞发青,已经好了很多了。

芙蕖在一旁伺候茶水,给姜宝青递上一杯茶:“姜姑娘,辛苦了。”

姜宝青恰好口渴,道了声谢,接过了茶水。

针灸过后要两刻钟才能起针,姜宝青坐到书案后,又翻起了医书。

芙蕖拎着茶壶过去,给姜宝青续了茶水,轻声道:“今天给姜姑娘添麻烦了。那人在村子里就一直纠缠于我,没想到他会追到这边来。”

姜宝青看了芙蕖一眼:“没什么啊……这也并非是你的错,是那个孙大冬不好。”

芙蕖抿了抿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好在有少爷替我出头。”

姜宝青浅浅一笑,点了点头,附和的赞了一声:“你家少爷对你非常好了。”

宫计瞥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微微怔了怔。

宫计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移开了眼神。

姜宝青心中只觉得有些莫名,这人有病吧,难道她不是在夸他吗?

他那是什么眼神!

姜宝青摇了摇头,果然变态的心思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揣度。

起针后,姜宝青给宫计把了脉,留了份药方,旁的没多说半句,便要告辞。

芙蕖喊了一声“姜姑娘”。

姜宝青看向芙蕖。

芙蕖似有些不太好意思:“明日我打算去村中买些新鲜蔬果,不知道姜姑娘去买菜的时候能不能喊我一块儿?”

“呃,”姜宝青迟疑了一下,“我都是黄昏时才去买菜的,你可以吗?”

芙蕖有些诧异:“那样不就不新鲜了吗?我们早上的时候去吧?”

姜宝青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不懂什么叫节俭挺正常,她也无意去跟人家在这方面争一争辩一辩。

姜宝青想了想:“那明天早上你要出去的时候喊我便是。若是想买新鲜的蔬果,我带你去旁人家的果园菜地里,刚刚摘下来,还带着露水的最新鲜。”

芙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宫计,见宫计在那倚着迎枕,什么都没说,她便露出了笑,朝着姜宝青点了点头:“姜姑娘,那说定了,明日清晨我去喊你。”

翌日清晨,姜宝青刚做完早饭,正在那喂小黄小白,便见着芙蕖在院子外头,拎着竹篮喊她名字。

今儿芙蕖打扮的分外简朴,同村子里那些小姑娘打扮的没什么区别。

只是芙蕖着实生的好,这样反而给她添了份清水出芙蓉的水灵。

姜云山在院子里头晨读,抬头第一眼,看的都有些呆。

只是他回神也很快,忙垂下了头,不敢唐突了人家。

姜宝青踅身,朝院子外的芙蕖挥了挥手:“芙蕖姑娘,稍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一番就好。”

芙蕖应了,视线落在姜云山身上,对着姜云山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姜云山手忙脚乱的朝着芙蕖点了点头,忙把石桌上的书本跟镰刀都拿了起来,转身回了屋子。

第一百零七章 被围堵

姜宝青很快就收拾利索出来了,也拎了个草编的篮子,同芙蕖一块往村子里走。

大概是近来宫计的腿情况好转,芙蕖脸上的笑也多了不少,她同姜宝青边走边道:“……等少爷的腿好了,我们大概就得离开这儿了,想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多尝尝这山里面新鲜的蔬果。”

姜宝青顿了顿,点了点道:“有些果子确实挺好吃的。”

“那你可要多推荐下了,昨儿我买的桃子就挺甜的,少爷跟白芨两个人都吃光了。”芙蕖瞅着姜宝青的表情,笑着去搀她的胳膊。

姜宝青还是不太适应跟别人肢体接触,她笑着快走几步:“那我们快些走,去晚了可能好的都被人挑没了。”顺势躲开了芙蕖的手。

芙蕖见状也没说什么,笑吟吟的把手收了回来,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到了三里窝,这会儿正是农忙的时候,不少人家地里头的麦子都该收了,虽然时辰尚早,但整个村子基本都醒了。

壮劳力基本都下地了,没啥力气的就在自己屋子门口摆个小摊子,上头摆着自家的蔬菜或者瓜果,也算能补贴几个家用。

村子里满村跑的,大多是些什么都不懂的顽童,以及一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痞子二流子。

因着芙蕖想要新鲜的蔬果,姜宝青先领着她去了村头一户家里有果园的人家。

黄灿灿的杏子压了满枝,坠在枝头,看上去就让人充满了食欲。芙蕖眼睛一亮,指着枝头的一片杏子:“挑大的帮我摘。”

那户人家的劳力也是下地收麦去了,只剩下个背有些驼的老大娘,她拿着个带着兜的长杆,颤巍巍的过来打杏子。

姜宝青有点看不下去了,从老大娘手里头拿过那个杆子,按照芙蕖的要求打了不少杏子。

芙蕖夸赞道:“姜姑娘真厉害,这个也会。”

姜宝青笑了笑没说话。

最后付钱的时候,芙蕖把大部分杏子都给买了,给了老大娘不少铜板,老大娘眼睛都睁大了,有些颤颤的说:“这,这也太多了……用不着这么多。”

芙蕖轻声道:“您一大把年纪了,也怪不容易的,就拿着吧。”

老大娘眼睛含泪的把铜板收了起来。

芙蕖看向正在那帮着老大娘收起杆子的姜宝青:“姜姑娘,你不买些吗?”

姜宝青摇了摇头:“不买了,买不起。”

芙蕖付的价格远远高于市场价了,姜宝青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她确实买不起。

更何况,杏子这东西,后山上多的很。只是没有专人栽培的甜,也没有这么大。但酸中带着一丝甜,夏天吃来也挺解暑的。

芙蕖劝道:“多少买点吧,老大娘看着挺不容易的,让人怪心疼的。”

姜宝青看了一眼芙蕖,心平气和道:“我也很不容易啊,谁来心疼我?”

被这样直接怼回来的芙蕖脸上显出一丝尴尬。

但她的涵养摆在那儿,她见姜宝青这般油盐不进,摇了摇头,一脸包容道:“你啊……唉,算了。”

姜宝青扭过了头不理她。

老大娘是认识姜宝青的,她悄悄给姜宝青怀里塞了两个杏:“宝青丫头,拿去尝尝鲜,甜着呢。”

姜宝青连连抗拒,老大娘非要把杏子往姜宝青怀里塞,塞完以后还拍了拍,示意她藏好。

芙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姜宝青只得在离开前,偷偷留了几个铜板。

芙蕖拎着半篮子杏出来,她低声跟姜宝青道:“姜姑娘,做人要善良,你看,方才的老大娘还不是给你塞了杏子?不要把银钱看得太重,能帮就帮一下别人……”

姜宝青停下脚步,看着芙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没反驳。

有些人,银钱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但另外一些人,哪怕几个铜板,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活命的稻草。

观念不同,姜宝青懒得跟芙蕖沟通,只是心里头默默想,这次带着芙蕖把村子熟悉一遍,以后她便不会再陪芙蕖出来买东西了。

着实遭罪。

村子里头卖东西的人有几户,大多是没法下地劳作,又实在缺钱的。芙蕖出手阔绰,样貌又不凡,买了两三样之后,姜宝青就敏锐的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了。

好像不远处的几个痞子二流子,眼神一直在追着她们。

准确的说,是追着芙蕖走。

然而村子里头卖东西的又把芙蕖当成了是冤大头,各个捧着自家的东西过来狂热的推销,几乎是将她们团团围住,还有一些毛手毛脚的,偷着伸手去芙蕖篮子里偷拿东西。

姜宝青只得憋了口气,强行拉着芙蕖逃了出来,往山上跑。

芙蕖的衣服都有些被扯歪了,她从来没这么狼狈过,整个人都有些呆滞,说不出话来。

“你们……你们这的人……也太可怕了。”半晌,芙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

姜宝青叹了口气:“附近山村的人都穷的很,乍然见到个有钱又……”姜宝青把人傻钱多的“傻”字给咽了回去,“不疯了就怪了。”

芙蕖咬了咬下唇,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姜宝青原本也在没什么正形的捶着腰,突然听到了什么,直起了腰,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芙蕖还有些发懵:“怎么了……”

山路的那头,几个吊儿郎当的痞子一脸淫笑的往这边走来。

芙蕖也不是个傻的,顿时明白了什么情况,她睁大了眼睛,脸色越发苍白,禁不住往身后看了看。

身后是一段崎岖的山路,离着他们院子还有些路程。

姜宝青对他们有印象。

这几个都是附近村子出了名的混混,天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都是出了名的人憎狗厌。

姜宝青对他们成群结队出现在面前的动机一点都不乐观。

姜宝青往后退了一步,护住芙蕖。

为首的那个混混姜宝青记得是叫周三,家里头只有个瞎了眼的老寡母,没人管他,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娶上媳妇,天天的胡混。村子里有传言,这个周三在外头当了小偷,用偷来的钱维生,不然早就饿死了。

周三叫嚣道:“臭傻子,滚一边去,大爷们对你没啥性趣,别不识趣,挡了大爷们的道!”

其他几人也一块起哄着。

芙蕖脸色惨白。

第一百零八章 保护

姜宝青右手摸向腰间。

对方有六个人,皆为成年男子。但她身上携带的银针,顶破天只能让四个人失去战斗力。

也就说还有两个成年男子有战斗力。

姜宝青心里飞快的盘算着。

芙蕖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周三笑得更淫/荡了,他眼里放着绿光,看着芙蕖:“嘿嘿,没啥。你生得这么好看,我们就是想跟你亲香亲香……”

旁边一个混混附和道:“哎呦小娘子,看看,脸咋这么白,摸起来也一定滑滑的,嫩嫩的……”

几个混混都在淫笑,芙蕖浑身都在发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抓着身前的姜宝青,使劲往姜宝青身后缩,企图让对方看不到自己。

“嘿,臭傻子闪开,别挡道!怎么,你也想让大爷们疼爱疼爱你?”其中一个混混调笑道,被他旁边的人取笑,“你咋连个傻子都看得上?”

“嘿嘿,这不仔细一看,这傻子不傻了以后,还挺好看的。”

“就是太瘦了,干巴巴的,都没啥肉,摸起来不好摸……”

芙蕖整个人都快晕倒过去了,她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声音发颤:“我,我家少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家少爷?”几个混混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小娘子,什么少爷老爷的,先让大爷们爽爽再说!”

眼见着几个混混步步逼近,像是在耍弄老鼠的猫一样,芙蕖情绪都有些崩溃,她松开姜宝青,往后退了几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姜宝青没理会她,她在观察时机,什么时候,打倒哪四个混混,才能给她们最大的逃亡机会。

“你们几个想干什么!”

一个声音有些着急的吼。

姜宝青精神一振。

只见着旁边的小道上,孙大虎背着个草篓,一手提着一把砍柴的砍刀,一手拎着一只野兔的耳朵,急急的跑过来,警告道:“你们几个,别想欺负人家小姑娘啊!当心我告诉里正!”

周三一见孙大虎这身强力壮的出来搅局,往地上呸了口唾沫:“呸,晦气!”

他们六个打一个倒不是说怕了孙大虎,实在是孙大虎这手上还有把大砍刀。再说了,眼下有了旁人,他们这事要是传出去,怕是以后日子也不太好过了。

再三思索,周三悻悻的挥了挥手,狠狠的瞪了孙大虎一眼:“咱们走!”

这场灾难就这么过去了,芙蕖吓得腿都软了,瘫倒在地上。

姜宝青也松了口气。

孙大虎紧张又着急的问姜宝青:“宝青丫头,你没事吧?他们没怎么着你吧?”

姜宝青真心实意的道谢:“大虎哥,多谢你,我没事,今天真是多亏有你了。”

孙大虎紧张的打量了姜宝青一番,见她确实没什么事,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芙蕖不肯在外人面前失态,强撑着站了起来,只是脸色还有些惨白。

孙大虎送两人回了院子,芙蕖白着一张脸,向孙大虎道过谢,匆匆回了宫家的院子。

孙大虎把手里拎着的野兔往姜宝青手里塞:“今儿砍柴在林子里抓了只兔子,这玩意我也不会拾捯,就想着给你拿过来……正好也是赶巧了。”孙大虎想起当时那几个混混的熊样,心里头就无比庆幸自己正好过来。

不然,宝青会遇到什么事,他想都不敢想。

姜宝青想了想,接过这兔子:“大虎哥,今儿你有活吗?要是没活,我把这兔子收拾一下,中午就在我家吃顿便饭吧。”

孙大虎眼睛一亮,摸了摸头,憨笑着应了。

姜宝青又看了看屋子,姜云山还在里头专心读书。她小声同孙大虎道:“大虎哥,今天上午的事就别跟我哥哥说了,免得他担心。”

孙大虎自然应了,只是还有些担忧,再三叮嘱姜宝青日后要小心。

姜宝青笑着应了,心里头琢磨,要多带些银针在身上。

……

芙蕖回了院子,整个人的脸色是惨白的,眼睛却是红红的。

她去灶房洗了些杏子李子,竹篮里原本有不少,路上散落了些,她也没什么心情去捡了,只挑了些最大的洗净,盛在果盘里,端了出去。

宫计正在书桌前看着账本,芙蕖送水果进来,他头也不抬,一张俊颜颇为冷峻,抿着薄唇查账。

白芨作为随身侍卫,在主子忙正事的时候还是挺闲的,他放下手里头的书,看向芙蕖,吃了一惊:“芙蕖,这是怎么了?眼睛红成这样?跟姜姑娘出去遇到什么事了?”

宫计正在翻账本的手微微一顿。

芙蕖咬了咬下唇,别过头去,哽咽了几下。

宫计抬起头,看向芙蕖:“发生什么事了?”

宫计这般问了,芙蕖跪了下去,小声啜泣起来:“奴婢……奴婢遇上了几个无赖,想要对奴婢动手动脚。奴婢差一点就……”

宫计不自觉的攥紧了手,声音仿佛能渗出冰渣来:“姜宝青呢?”

芙蕖有些哽咽的声音几不可查的微微一顿,继而垂下头,啜泣道:“奴婢当时太慌张了,姜姑娘挡在奴婢跟前,被他们言语调戏了几句……后来多亏了有姜姑娘的朋友赶来,救了奴婢跟姜姑娘。”

“姜姑娘的朋友?”宫计慢慢的重复了一遍,“是那个什么孙大虎?”

“孙大虎”这个名字,芙蕖是记得的。她记得上次姜宝青来送冬瓜排骨汤的时候说过,也要给孙大虎送一份。

芙蕖声音轻轻的细细的:“我见姜姑娘对他颇多信任,见他过来,笑颜逐开,应该就是他了。说起来,这次也是多亏了他,不然,怕是奴婢只能在外面自裁了。”

宫计没说话,但脸色却难看的要命。

“白芨,以后芙蕖出门,你派个人保护她。”宫计声音沉沉如水。

白芨领了命,又有些迟疑:“那,姜姑娘呢?”

宫计看了一眼白芨,白芨缩了缩脖子,还是硬着头皮道:“主子,属下问姜姑娘并非属下关心她,只是姜姑娘万一有个什么不妥,影响了主子治疗进度,这就不妥了。”

宫计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你去保护她吧。”

白芨:“……啊?”

他真的只是问问啊,并没有想把自己搭进去的意思啊!

宫计却已经不再看他,低头专心看起了账本。

第一百零九章 杀兔

孙大虎逮着的这只野兔,因着夏天野草野果都还算丰茂,自然吃的是肉肥肚满。

姜宝青从灶房拿了尖刀出来,便在院子里头手法利落的宰杀剥皮起来。

芙蕖在隔壁院子里偶然看到姜宝青满手是血,拎着块血淋淋的兔子皮这一幕差点晕厥过去。

白芨也看见了,回屋津津有味的跟他家主子说姜宝青的丰功伟绩。

宫计“呵呵”一声,没搭理白芨。

姜宝青倒是不知道这些,她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剥下来的这张兔子皮,觉得完整的很,品相也好。

孙大虎看着姜宝青这血淋淋的手倒是没吓着,在一旁有些紧张的问:“宝青啊,没戳着自己吧?”

姜云山帮着打了水过来,姜宝青就着把手洗干净,伸开给孙大虎看:“没有,都是兔子血。”

孙大虎松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姜宝青手脚麻利的将兔子料理好了,剁成了块,打算做个简单的干煸兔子肉。

灶台上的锅里已经烧好了热水,姜宝青把兔子肉放进水里焯了下,撇去浮沫,又捞了出来。

她正要把锅中的水倒掉,一旁的孙大虎忙过来帮忙,将热水泼了出去。

姜宝青把锅烧热,拿了块猪肥肉擦了擦锅,小火把猪肥肉给熬成了猪油。

眼下调味料都属于稀罕东西,姜宝青只能往锅里放了些野葱野姜,待炒出香味后又放了焯好的兔子肉,大火煸炒起来。

不多时,灶房里便满是香味了。

小黄在外头闻到香味,激动的直想往灶房里拱,被孙大虎一把捞起来,嗷呜嗷呜的叫着,四只小短腿拼命的在空中像划水一样划着。

孙大虎拍了拍小黄的屁股:“别进去给你家主人添乱啊,一会儿肯定少不了你的。”

小黄哪里听得懂,还是在那嗷呜嗷呜的叫着。

小白在狗窝里也有些蠢蠢欲动,只不过它的断腿还没好利索,活动还是受限,只能不甘寂寞的在窝里直叫。

兔肉很快就出了锅,因着屋子里有些闷热,姜宝青便将兔子肉端到了石桌上,香气扑鼻。

旁边是拍好的黄瓜,用蒜汁醋水调了,脆生生的,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不仅是人的,两只小狗也有一份兔子肉大餐。

三人两狗,吃的都相当开心。

隔壁院子的宫计从窗户里看到这一幕,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捏碎了。

用过午饭,孙大虎便要离开了。姜宝青把洗净的兔子皮给了孙大虎:“大虎哥,你拿去找人硝制一下,做副兔皮手套挺好的。”

孙大虎本来想推辞,他又突然想起姜宝青专注的给兔子剥皮时的认真模样,忍不住心动,还是把兔子皮拿走了。

下午给宫计针灸时,芙蕖在一旁跟姜宝青说起了上午时的事:“……真是要好好谢谢你那位朋友,若没有他,怕是我们两个都要在劫难逃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大虎哥是个好人。”她顿了顿,又道,“芙蕖姑娘,我倒是觉得,以你的相貌,下次你去村子里买菜,最好找个护卫陪着。”

芙蕖一脸的歉意:“姜姑娘,这次害你也受到了牵连,是我不好。”她顿了顿,“你放心,日后我不会再麻烦你了。少爷已经派了人陪我去买菜。”

姜宝青听着这话,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这样最安全了。”便不再说别的。

白芨有些憋不住了,他咳了一声:“姜姑娘,你看,你也是个……妙龄小姑娘了,出门也挺不安全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安全问题?”

宫计抬头看了白芨一眼。

不明所以的姜宝青眨了眨眼:“我?我如果一个人出门,挺安全的啊。”

她顿了顿,默默的瞥了宫计一眼,又对白芨道:“说起来,至今为止我遇到的最大安全问题,就是你们主仆俩吧?……虽然你被我的银针放倒了,但我被你家主子的匕首给捅个对穿啊。”

宫计望天不说话。

白芨也想起了最初的时候被姜宝青的绣花针支配的恐惧。

芙蕖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姜宝青仿佛已经知道了她心中所想,道:“咱们上午的时候是人太多了,我银针不够。”——直接堵住了芙蕖的话。

白芨咳了一声,把话题拉了回来:“其实我也觉得姜姑娘神技高超,并不需要旁人保护。”

姜宝青挑了挑眉:“……所以,白芨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宫计看了一眼白芨,白芨忙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好不吭声。

“……”姜宝青觉得这对主仆怪怪的。

待针灸完了,姜宝青话也不多说,依旧是把脉留药走人。

芙蕖去送姜宝青出门了,屋子里头只剩下了宫计跟白芨两个人。

“白芨。”宫计声音沉沉的喊了一声白芨的名字。

白芨一听他家主子这声调,浑身就是一哆嗦,忙单膝跪下:“主子,属下并非不愿听主子调遣,实在是主子的安危高于一切,属下不愿离开主子身边。再加上姜姑娘又身负针灸神技,自保能力很强,属下之前也不过是问一句关于姜姑娘的安排……”

“行了。”宫计不耐烦的打断了白芨的话。

他眉眼深锁,半晌,才道,“拿纸笔来。”

宫计挥毫泼墨,很快便画出一样物件来。

白芨凑过来一看,有些傻眼:“这是?”

看这东西形状,样子有些像腕带,但说是腕带,又似乎又太繁琐了些。

“上次姜宝青那丫头画的银针图还在么?”宫计半阖着眼,倚在大迎枕上吩咐,“去再打一副银针,然后把今天我画的这个图打出来,材质按照我写的那些来。”

白芨心中一动,隐隐明白了他家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要给姜宝青打造一个防身装银针的东西。

白芨简直要给他家主子跪了。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张墨迹未干的图,小心翼翼的问:“主子,那属下……”

宫计依旧是半阖着眼,冷声道:“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白芨懂了宫计的意思,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给你们说合说合

因着已是夏日,天亮的特别早。原本天还暗着的时辰,这会儿天色已然蒙蒙亮了。

这日正好是县里头的市集,姜宝青怀里头揣着昨天晚上制好的药丸,往孙大虎家走去。

这药丸是之前她在山里采集的一些草药制成的,专治风寒。

夏日其实得了风寒最为麻烦,姜宝青翻了些当下的医书,对于风寒这块,确实有其独到精妙之处,但对于大多数情况,却是有些繁琐冗杂了。

姜宝青摸了摸怀里的三个小瓷瓶。

这小瓷瓶还是之前她买来装她自己炼制的补血益气丸的,眼下装这些药丸正合适。

到了孙大虎家里头,还没走近,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小凤儿咯咯的笑声。

姜宝青觉得有些奇怪,走近了一看,见院子里白瑞花正拉着小凤儿的手,去摸孙大虎家的那头拉货的骡子。

小凤儿摸一下,就乐得咯咯直笑。

孙大虎在一旁安抚着骡子,也带着笑看着小凤儿。

姜宝青过去,正好看见小凤儿笑得前仰后合,白瑞花带着慈爱的笑看着小凤儿。

这会儿白瑞花也看到了姜宝青,脸上有些变色,忍不住失声:“啊,宝青……”

小凤儿被白瑞花这样吓了一跳,小手下意识的一蜷,指甲利利的划过骡子,骡子顿时激动起来,蹄子刨了几下地,孙大虎忙摸了几下骡子的背,安抚骡子的情绪。

然而这样也吓得白瑞花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几下,抱着小凤儿跌坐在地上。

小凤儿哇哇大哭起来。

白瑞花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忙抱住小凤儿,急急的看:“小凤儿,你摔哪里了?没事吧?小凤儿,你别吓娘啊!”

姜宝青忙从院子外头进来,也急急的想去查看小凤儿摔到哪里了。

结果刚一伸手,白瑞花眼睛有些发红,啪一下打开了姜宝青的手。

姜宝青有些愣,白瑞花也有些愣,回过神来忙道歉:“对不起,我有点反应过度了……”

姜宝青抿了抿唇:“先看看孩子吧。”

好在小凤儿没事,只是受了惊吓。作为母亲,哪怕跌倒时,也会下意识的顾看着自己的孩子。

无论是姜宝青还是孙大虎,都松了口气。

孙大虎连连道歉:“白家嫂子,都是我家这骡子突然发疯,都是我没看好它。”

白瑞花抱紧了小凤儿,忙道:“大虎,这也不能怪你。”

小凤儿抽抽噎噎的在白瑞花怀里抱紧了白瑞花的脖子,她还记得姜宝青,记得这个姨姨给她糖吃。

小凤儿小手指着姜宝青,叫:“姨姨,姨姨……”

姜宝青摸了摸小凤儿的头,从怀里掏出块麦芽糖来。

小凤儿伸手去接,白瑞花忙拦住:“小凤儿,怎么见了姨姨就问姨姨要糖吃,这多不好。”

小凤儿懂事的很,委委屈屈的把手收了回来,眼睛里还噙着方才的泪花。

白瑞花抱紧了小凤儿,看向孙大虎:“大虎,这时辰也不早了,该去村头拉人了吧?”

孙大虎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对,对。我这就套车。”孙大虎一边套车,一边又扭过头来跟白瑞花道,“白家嫂子,今儿就别给我车费了,今天害小凤儿受了这么场惊,你也摔了一跤,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白瑞花推辞道:“这哪成……”

孙大虎拍板道:“白家嫂子,你也别跟我客气了,平日里我也没免过你车费,今儿这不是情况特殊么。”

白瑞花这才没有再推辞,有些郝然的笑了笑。

尤其是看到姜宝青把车费给孙大虎时,眼睛亮了亮。

到了村口,时辰还未到,天色已然有些亮了,几个准备进城的大爷大娘小媳妇,都在路边等着车。

有个跟屠大娘一块儿进过两次县里头的妇人就左右望了望,嘟囔道:“咋没看见老屠媳妇呢?她不是最爱去县里头了吗?”

孙大虎神色变了变,变得很不自在。

姜宝青小声问孙大虎:“大虎哥,咋了?”

孙大虎低声同姜宝青道:“前两天屠家雇了我的车去了趟县里,找那买了他家孙女的人家想要个说法……结果门房说,屠家的孙女早就死了,尸体扔乱葬岗上了。”

青天白日的,姜宝青生生打了个寒颤。

“屠家,屠家没说什么吗?”姜宝青小声道。

孙大虎抚着骡子的后背,小声同姜宝青道:“怎么没说,都闹到县衙去了,让县衙打了一顿赶出来了,什么都不敢说了。咱们小老百姓,哪敢跟官府作对。”

姜宝青想起县令那德行,心中顿时了然。

后面骡车上就有人催了:“大虎,别等别人了,差不多到时辰了,咱们出发吧。”

孙大虎提高音量应了一声,又低低嘱咐了一句:“宝青丫头,跟你说这个是让你小心些……”

小心些什么,孙大虎没说。

但姜宝青知道,孙大虎也知道。

骡车慢慢沿着山道颠颠的往县里头行去,白瑞花抱着小凤儿坐在板车上,小凤儿本来就起的早,这会儿车一直在颠着,便窝在白瑞花怀里头睡着了。

白瑞花牢牢的抱着小凤儿,脸上神色却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有个婶子试着跟白瑞花搭话:“白家的,你看你男人没了,上头的婆婆公爹也都没了,自己带着个娃,挺不容易的吧。”

白瑞花脸上微微有些发白,似是很不习惯跟人打交道,声音也有些没底气:“还行,小凤儿挺乖的,不闹人。”

那婶子啧啧两句,趁着颠簸,在小凤儿身上摸了一把:“这娃你养的挺好的,水嫩。”

白瑞花没说话,只是更抱紧了小凤儿。

那婶子像是来了谈兴,又道:“……白家的,你就没考虑再嫁啊?你看你带着个娃,不趁着年轻,赶紧找个男人把自己给嫁了,还能多生几个娃后半辈子养老。这得亏你带着的是个女娃,不然也不好找男人。”

白瑞花自寡居以来,这种话就听了不止一次两次了,她讷讷几句,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那婶子却来了劲,反而说的越发带劲了:“说起来我娘家那边有个侄子,人品是没的说,人也踏实,耐苦,能干,就是长得挺一般,三十来岁了还打着光棍,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们说合说合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推销药丸

旁边一个大娘嗤笑一声,带着几分泼辣道:“行啦老睢他媳妇,你也别再这给人介绍你那侄子了,这不是坑人吗?啥长得一般啊,长得眼歪鼻斜也就算了,你那侄子比白家这小媳妇还要矮一头多呢!你看看这白家小媳妇生的这模样,不说多好看,但也不丑吧?配你那侄子,这不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吗?”

老睢他媳妇脸微微一红,梗着脖子反驳道:“矮一头咋了,这男人吧,身高跟长相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得踏实能干吧?你咋说的这么难听呢!还啥鲜花,啥牛粪的。白家的这也没好哪里去啊,命硬把公公婆婆男人都给克死了,还带着个拖油瓶。我那侄子不嫌弃就不错了……”

她说完这里,仿佛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轻轻的打了下自己的嘴,朝着白瑞花赔笑道:“哎呦,你瞧瞧我这张嘴,我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不算啊,你别放心上……”

白瑞花一脸惨白,嘴唇微抖,直直说不出话来。

话说成这样,老睢他媳妇也不好再舔着脸给白瑞花推销自己侄儿了,只得剐了插话的那个大娘一眼,悻悻的闭了嘴。

到了县城,白瑞花头一个下了车,一言不发的抱着小凤儿往县城里走了。

她还要去卖她的手工绣活,来挣得她娘俩接下来几日的花销,不然就真饿死了。

姜宝青见白瑞花匆匆走了,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孙大虎在姜宝青身后喊了一声:“宝青丫头,小心些,注意安全,买完东西就赶紧回来。”

姜宝青收拾好了心情,转身朝孙大虎摆了摆手,走了。

姜宝青进了县城,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小药瓶,直奔耿子江的药铺。

经过几次相处,姜宝青还是挺信任耿子江这个更像是伙计的药铺掌柜。

前几次姜宝青过来,耿子江这药铺都无人问津,这次来,倒是正好遇见两个问诊的。

耿子江自然也看见了门口的姜宝青,他双眼一亮,只是他右手正搭在病患脉搏上正在诊脉,不好太过动作,便只用眼神示意姜宝青进来。

姜宝青大大方方的进了药铺。

耿子江摇头晃脑的把了会脉,又让病患张了张嘴,他这才一脸深沉的收回了手:“‘脉象来往有力,左右弹人手,如转索无常,数如切绳,如纫箅线’——这是浮紧脉,再观你舌苔薄白,兼有头痛咽痛——你这是得了风寒了。我给你开副药,你按时饮用几日便可。”

姜宝青站在耿子江身边看他开药。

他洋洋洒洒开了一堆药材,姜宝青看着就有些头发晕。

“停,停。”姜宝青将耿子江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开这么多药,不怕医死患者吗?”

耿子江先有些发懵,继而又理直气壮道:“怎么会?我开的都是些清热解毒,利于风寒的药,怎么会医死患者?”

姜宝青简直要扶额了:“里面那么多药性冲突的中药,相抵相消,不但白白浪费了药材,患者还要背负这些药材带来的副作用风险,你这真是……”

耿子江被姜宝青说的有些发懵,但还是嘀咕道:“医书上说这些都是清热解毒的,也没啥问题吧?”

是没啥大问题,但问题是根本不用吃这么多药啊,是药还三分毒呢。

姜宝青摇着头,从怀里头掏出了小瓷瓶。

她其实是来推销她的药丸的,没想到正好在这遇到个风寒的患者。

这些日子入了夏,前两天天气有些反复,风寒的人就比较多了。不仅仅是耿子江这个小破医馆也有了患者来问诊,像是回春堂那种大药堂,问诊的患者都排了好长的队。

耿子江木木的看着姜宝青手中的小瓷瓶:“这是啥玩意?”

姜宝青也不瞒着他:“这是用麻黄附子细辛做的药丸,对风寒挺有效果。”

耿子江将信将疑,姜宝青打开瓷瓶的盖子,倒出一粒来,掰开:“要不你闻闻?”

耿子江就真的接了过来,闻了一下,拧着眉,直接放入了嘴里,咂巴了几下。

姜宝青叹为观止。

她早就知道,这个有些迷糊的药铺小老板似乎脑子里缺了根筋,今天一见,何止缺了根筋啊,他还缺心眼——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放?就不怕她下毒?

耿子江咂了半天的嘴,脸上有些茫然之意:“能尝出里头确实有这几味药,但多少比重就尝不出来了……”耿子江脸上有些羞愧,“我还是学艺不精,听说有些很厉害的老药师尝一尝汤药就能尝出里头什么药材,几钱几两,都清清楚楚。”

姜宝青拍了拍耿子江的肩膀。

这会儿一直候着的患者有些等的不耐烦了,他咳嗽几声:“大夫,好了没啊?”

耿子江仿佛刚回过神来般,忙朝外喊了句:“稍等啊,马上就好。”

耿子江拿着那药丸琢磨了半天:“……这几味药材,确实都对风寒有效果。”他想起之前姜宝青开出的那副治疗月经不调的药方,他后面也仿照这药方给一位月经不调面色发黄的妇人开了药,那妇人后面还特意来夸他医术高超。

耿子江下了决心,问姜宝青:“你这药丸还有多的吗?可以卖给我吗?”

姜宝青笑眯眯的掏出怀里的另外两瓶:“必须可以啊。”

这是她做来试水的,再加上自己采集的药材为了保证药性,可用的实在不算多——做出来的药丸并不算太多,也就得了这三小瓶。

耿子江搓了搓手:“你开个价?”

姜宝青笑道:“第一瓶算是我送你的,让你看看疗效。后头两瓶我也先放你这,要是效果好,下次市集我过来的时候,你再把药款给我就好——每瓶大概二十粒,每天早晚各一粒,温水送服。你根据患者的病况斟酌,普通的风寒,五天足够了。”

耿子江连连点头。

他一直觉得姜宝青这小丫头身上就带着一股子神秘的气息,让人觉得像是那种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隐世高手。

想到这,耿子江忍不住神神秘秘的问姜宝青:“丫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啥隐世的大能……返老还童的那种?”说到这,耿子江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惊恐,“你别是看着只有十来岁,实际已经是六七十的那种老妖怪吧?”

姜宝青呵呵一笑:“耿老板,有空你多看点医书,少看那些山野诡事的怪谈。”

耿子江嘟囔道:“那你这也太……”

太不同寻常了。

姜宝青就把之前糊弄宫计他们的说辞又拿出来糊弄了耿子江一番,什么神秘高人倾囊相授毕生医学,这种宫计那变态连标点符号都会怀疑的话,耿子江却是深信不疑,满脸激动的直点头:“啊,你放心,我懂!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所以说,跟单纯的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姜宝青默默想。

第一百一十二章 筹钱

姜宝青从耿子江的药铺里出来,一身的轻松。她惦记着给姜云山买鞋的事,便在市集上逛了逛。

卖鞋的人不少,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没什么手艺只能纳几双鞋拿出来卖的穷苦人。姜宝青在一个小摊子前蹲下,细细的翻了翻摊子上摆着的几双男式麻鞋。

摊主是个有些沉默的妇人,没有像别家那样一直在推销。看上去她年纪不算太大,三十来岁的模样。

姜宝青注意到,妇人的双手上布满了茧子,脸上也满是沧桑。

鞋底纳的极厚极密,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姜宝青有些心动,挑出合适姜云山鞋码的鞋子,问摊主:“这鞋子怎么卖?”

女摊主有些讷讷道:“你,你看着给吧,出个价……”

姜宝青其实也没什么经验,她想了想,说了个差不多的价格,十二文。

女摊主犹豫了下,似乎有些迟疑。

姜宝青想了想,又把价格提高了两文钱,十四文了。

女摊主脸上有些发臊,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小姑娘,你是个好人,你看,二十文钱行不行?”

二十文钱,比普通这模样的麻鞋,要贵着个八九文了,几乎贵了一倍。

姜宝青也有些迟疑。

这摊子上的麻鞋质量确实不错,她也有心理准备比别的摊子上的鞋卖的稍贵些。

但贵出个五六文,就有些坐地起价的样子了。

那女摊主见姜宝青面露迟疑,也有些着急,忙道:“哎,小姑娘,实在不行,你看,十八文,十八文行不行?”

姜宝青把麻鞋在手中翻过来,细细的看着鞋底,轻声道:“婶子,你这鞋子做工确实好,比别家针脚都细密些,但这也不能高这么多。太贵了。”

女摊主急得眼睛都有些红了,她拿手背抹了一把眼:“小姑娘,我也不是故意抬高价格,实在是,实在是家里头缺钱,急的不行……”

姜宝青没说话,其实她也挺缺钱的。

话说这个世道,尤其他们这些住在山里头的,开垦点田地不容易,谁不是靠天吃饭?这最近又是连连灾年,家家户户都不怎么容易。

女摊主见姜宝青不说话,有些绝望的咬了咬牙:“十六文,小姑娘,真的不能再说了,就比你刚才开的价格贵着两文钱。”她有些哽咽,“实在是,实在是家里头的娃惹着了不该惹的人,这给他凑钱疏通关系呢……”

眼里头的绝望,厚厚密密的犹如实质。

姜宝青蹲下身子,这两文钱,对她来说确实也不算什么攸关性命,对于这个女摊主,或许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说不定能让她眼中的绝望少那么一丝一分。

姜宝青点了点头,拿了两双鞋码合适的,付了钱。

女摊主千恩万谢的,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个有些破旧的小布包,将那三十几文钱珍而重之的放到了布包里。

然而这会儿,街口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吵吵闹闹的,还夹杂着喝骂,女摊主一看,脸色直接白了。

姜宝青顺着望过去,就见街口那边来了几个穿着衙役服,大摇大摆在各个摊主那收税的衙差。

这个摊子踢一脚,那个摊子捞三五个果子,几个衙差经过的摊子,无一幸免。

若是遇到不配合交钱的摊主,几个衙差还会直接动手把摊子给打砸了,有时候连人,也少不得挨这么一顿打。

也因此,大多数摊主都选择了老老实实交钱,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女摊主浑身都有些发抖,她紧紧的捂住胸口放布包的地方,有些绝望的喃喃:“又来收摊位费了……明明之前已经收过一次了。”

姜宝青有些诧异,她也来赶过几次集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一直都是收两次吗?”

“最近这些日子才开始的,”旁边的另外一个摊主又憋屈又愤懑,小声抱怨道,“听说县令上头的那个大官要过生辰了,县令这打着孝敬父母官的名义来刮百姓的皮……摆个摊都要收两次税,一次摊位税,一次生辰税。”

话虽然这样抱怨,但那几个衙差过来的时候,摊主还是老老实实的把钱交了上去。

到了女摊主这,她眼里含着泪,敢怒不敢言的瑟瑟把布包掏了出来,双手都在发颤。

“快点,别墨迹。”几个衙差不耐烦的催。

女摊主鼓起勇气,哆哆嗦嗦的问:“几位大人,我,我儿子还在等着我凑钱……实在没钱,能不能,能不能先缓一缓?”

“缓一缓?!”其中一个衙差骂,“上头那位大人的生辰是能缓一缓的吗?!几个铜板都不肯出,我看你这是在藐视朝廷!”

衙差说着,直接将女摊主地上的鞋摊子给掀翻了。

女摊主浑身颤抖着连忙把钱掏了出来,一双手递铜板的时候,哆嗦的不成样子。

衙差不耐烦的一把夺过,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都是你们这些刁民不配合,我们收个税都这么麻烦!”

几个衙差继续往前去收税了,女摊主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姜宝青默默的帮女摊主把掀翻的摊子收拾好,旁边卖菜的摊主劝道:“行啦,别哭啦,等那位大人的生辰过去就好了!”

女摊主抬起头,满脸的绝望:“可是我儿子不能等了啊……早知道,他就不在县学替他那个同窗说话了,现在他那个同窗退学了,我儿子不过是替他说过一句话,现在就……”

女摊主声音哽咽。

姜宝青愣住了,她直接问那女摊主:“婶子,你儿子的事,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女摊主心里头太苦了,哪怕有这么一个人让她倾诉也好。她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脸上的沧桑遮不住眼中的愁苦,她叹了口气:“我儿子考进了县学读书,县学里头好些达官子弟就看不上他们这些考进来的穷孩子,总是在学院里头欺负他们。我儿子还好,学业中中乎乎,也不惹眼。平日里那些达官子弟总是逮着那个考第一的那个姓姜的穷孩子欺负,后来那个穷孩子受不了被欺负,退学了。那帮达官子弟不知道听谁说,我儿子替那姓姜的穷孩子跟先生求了情,他们就把我儿子抓了起来!”

女摊主满脸的绝望:“说是关起来了,不给吃不给喝,这都两天了,也不知道我儿在里头是个什么情况!我要凑钱,凑钱去疏通关系啊……”她痛苦的捂着脸,“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把我的肉割下来去卖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怪谁

姜宝青微微攥紧了拳头。

没想到,这事竟然还跟她哥哥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她从前就知道,眼下这个世道很多时候就没有王法的。

姜宝青叹了口气,把那女摊主从地上扶起来,安慰道:“婶子,你说的那个姓姜的穷孩子,就是我哥哥。”

女摊主猛的抬起头,反手紧紧攥住姜宝青的胳膊,她嘴唇微微颤着,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怪那个被欺辱的姜姓穷孩子吗?

她心底最深处,是有些怨的。

怨他退了学,那些达官子弟的愤恨无处发泄,只能找她儿子算账。

可是,这又怎能怪人家?

最该恨的,不是那些为非作歹无法无天的达官子弟吗?

那个姜姓穷孩子跟她的儿子,又做错了什么?

硬要说,就怨他们这些做爹娘的,没能给孩子一个不被人欺负的背景吧……思及此,女摊主又忍不住泣不成声。

姜宝青长长的叹了口气。

待到女摊主情绪稳定了,姜宝青才继续跟她攀谈起来。

女摊主夫家姓高,家住县城的一条小巷子里。她男人去世快十年了,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带到了这么大,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

高婶子有一手好绣活,家里还有个小门头,供着儿子高春海考上了县学,按说也算是前途可期了。

因着家离县学不算近,高春海是走读,每天都按时下学回家。前天高婶子等了许久不见高春海回来,她急的不行,一直待到天黑,隔了几条街的儿子同窗才偷偷摸摸背着人过来,告知她,高春海因为替别人说话,惹到了县学里的达官子弟,被他们推搡着关了起来。

高婶子急得不行,然而跑去县学,却根本毫无头绪,没有任何人能帮她。

后来还是有个达官子弟勉强开了口,说要二十两就答应替高春海说说好话,让别人放了他。

走投无路的高婶子只得回来凑钱。

她家巷子里头那个小门头,因着地理位置不太好,她卖的又匆忙,被人压了价,最后只卖了六两银子。

高婶子掏空了家底也不过才凑出了几两碎银子,加上卖门头的钱,加起来也不过才堪堪十二两。

还差整整八两银子。

为了这八两银子,高婶子是各处求人借钱,往日里关系还算不错的邻里,也大都是些穷苦人家,你几十文我几十文的凑一凑,也不过才凑了一两银子,是再也借不出来了。

高婶子这两天,就只啃了半块馒头。

她恨不得把家里那间破屋子也给卖了凑钱。

可是她不能。

那是他们高家的祖屋,她男人死前拉着她的手,就嘱咐了两件事。一是把孩子养大成人,二是再难也不能卖祖屋。

高婶子说到这,抹了把泪:“儿子都快保不住了,我还管那死鬼怎么吩咐的!回去就把屋子卖了,能凑一点是一点。”

姜宝青摩挲着从高婶子那买的麻鞋的鞋底,针线又密又整齐,给人一种很是坚韧的感觉。

“卖了屋子,钱就能凑齐了吗?”姜宝青缓缓道,“哪怕是想尽办法凑齐了钱,等你儿子回来,你们母子俩住在哪?”

高婶子拿着有些干枯的手背擦了擦泪:“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怎么也先得把春海保下来……这都两天了,再过几天,怕是春海……”

高婶子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把那两双麻鞋放到随身的小包袱里,她起身:“高婶子,你先别急着卖房子。县学我去过,我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你家高春海。”

高婶子眼里蓦然放出了光彩,然而一瞬间那光彩就黯淡下去。高婶子摇了摇头:“小姑娘,你是好孩子,但对方家里头都是有权有势的,你可斗不过,不然你哥哥也不会被欺负的退学了。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这良心是说什么都过意不去的。”

姜宝青摆了摆手,笑道:“高婶子放心,要是真有什么危险,我肯定也会先保全自己。我就是过去看看。”

高婶子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又颤颤的住了口。

她不敢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报以什么期望,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可是,她又想去相信这个瘦弱的小姑娘。

绝望之中,她太需要一点点光了。

……

姜宝青记路记得清楚,她门儿清的摸去了县学。

这会儿县学正是上学的日子,高高的大门紧闭着,里头书声琅琅,从高高的围墙上传了出来。

姜宝青绕着县学大门几丈远的地方来回走了几步,一边想着对策。

她该怎么进去呢?

说她哥哥有东西落在县学里头她过来取,这种话肯定行不通。

正当这会儿,姜宝青就见着一个大夫背着药箱,带着个小童,在县学大门前扣了几下门。

门房开了角门,打量一下:“你是?”

那大夫便自报家门:“我是慈心堂的大夫,贵院有几名学生都身染风寒不能起身,贵院便让我来上门诊治。”

那门房神态立马都恭敬了不少:“失敬失敬,原来是慈心堂的大夫,麻烦您这边请。”

门房引着大夫进去了。

姜宝青眼前一亮。

两刻钟后,县学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门房打开角门,一看,有些发愣,怎么又是个大夫?

那大夫生得有些稚嫩,上唇处生了一圈小胡子,看着总算是成熟了些。他身边跟着个背了药箱的小药童,小药童一身小厮打扮,头发都塞到了帽子里,大概是年龄小,看上去样貌有些雌雄莫辩。

门房嘟囔道:“咋又来了个大夫?”

大夫一脸的肃然:“我是康宁堂的大夫。你们这有人说是学生得了风寒,请我来出诊。”

门房有些懵了:“刚才已经有别的大夫来过了啊?”

大夫微微蹙起了眉头:“风寒可大可小,或是你们院士担心学生安危,特特多请了几个大夫过来吧。你莫要拦着,学生之事无小事,万一你在这阻拦,耽搁了救治,学生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担得起责任吗?”

门房被这大夫说的浑身一颤。

眼下县学里头大多都是达官贵人子弟,无论哪个出了事,他都背不起这个责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寻人

康宁堂的大夫带着他的小药童,说自己多次来县学看诊,拒绝了门房的带路,正大光明的进了县学。

门房见此疑心又消了两分。

他们门房都是轮班制,这个大夫对他们县学这般熟悉,八成是在其他人值班的时候,多次来县学给学生看诊。

只是,门房心里头还有些小小的嘀咕:“康宁堂?……怎么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

——自然是没听过,这个药堂就是姜宝青随口乱编的。

待到拐过拐角门房看不到的地方,大夫一直绷着的脊背一下子松了下来,他不住的给自己扇着风,显然头上已经出了一头的细毛汗:“太刺激了,姜宝青,你真是个人才。你帮我想的台词,全都用上了!”

——这大夫,自然是耿子江贴了个小胡子装扮成的。

小药童姜宝青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别垮,继续装。”

耿子江只得又装出一副出众大夫风范来,挺胸抬头往前走。

这会儿学院里头正在上课,学堂里传出来的读书声,虽说不是千篇一律的整齐,却也让人忍不住往他们读书的地方望去。

耿子江直摇头:“这些人啊,有这么好的念书条件,不好好珍惜,整日里作妖,真是……”

之前姜宝青突然又回到他的药铺,把他给吓了一跳。等听姜宝青说完,耿子江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但稍稍冷静下来,耿子江内心深处还有些跃跃欲试。

他打小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对于书本上的东西,都是靠死记硬背。他爹惋惜了小半辈子,最后只能在临终前不得已把药铺传给了这个独子,只希望这个独子能把这个药铺给继承下去。

不要求他发扬光大,但最起码别砸在他手里。

就像每一个学渣都对清华北大有所憧憬,姜宝青发现,当她提前县学的时候,耿子江的眼睛瞬间放出了光。

这次潜入县学的行动,耿子江后面比姜宝青更积极,甚至可以说是积极的过了头。

姜宝青只得时不时的小声提醒耿子江小心一些。

耿子江板着一张沾着小胡子的脸:“放心,我心中有数。”

姜宝青上次来过县学,县学里的路径仿佛还历历在目。

若说着县学学堂里头,有哪里能关一个人关上两日,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学生宿舍了。

姜宝青这个背着药箱的小药童,走在前方,为耿子江引路。

路上也曾遇到县学里头教书的先生,他见耿子江跟姜宝青是大夫药童的打扮,也没起疑,只是跟耿子江说,近些日子以来得风寒的学生较多,让他开药的时候注意一下,莫要开虎狼之药。

待那教书先生离开了,耿子江有些奇怪的小声问姜宝青:“你怎么不告诉那个先生,有学生被人关在县学里头两天了啊?”

姜宝青小声道:“县学里头有一些先生跟那些纨绔子弟沆瀣一气,反而会暴露我们。”

说到这,姜宝青突然低低的笑了一下。

耿子江抖了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姜宝青,你这一笑还怪瘆人的?”

姜宝青挑了挑眉,低声道:“这次这个高春海,是在先生跟前给我哥哥求情,让纨绔子弟关起来泄愤了。那么,你猜一下,高春海跟先生求情,为什么纨绔子弟会知道?”

耿子江倒吸一口凉气:“总不能所有的先生都这样吧?”

姜宝青左右留意着来人,一边随口回道:“自然不是,但那些不与纨绔子弟沆瀣一气的先生,我又不忍拉他们下水。”

耿子江算是没了话。

这会儿他们两人也差不多到了学生宿舍区。

这片宿舍,大抵都是为那些家远且家贫的学生建造的,只是眼下看来,有些讽刺。

这个学院,根本容不下穷人家的孩子,又何必建这宿舍惺惺作态呢。

姜宝青抿着唇,向前行去。看上去,就像是已经知道了高春海会被关在哪里。

她心里头关于这个自然有自己的猜测。

姜宝青径自走到其中一间宿舍前头。

这宿舍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

“这是我哥哥从前住过的宿舍。”姜宝青声音有些低,她伸手摸着那大大的铜锁,“大概打从我哥哥退学后,这铜锁就锁住了这间宿舍吧。”

耿子江还记得那天晚上那个手臂断了的少年。

他疼的满脸冷汗,脸色惨白,都不曾痛呼一声。

姜宝青放下那边铜锁,继续道:“……若是一直锁着,这铜锁上面应该积了不少的灰尘。我刚才看了,铜锁上面的灰尘几乎没有,定然是这两日刚被打开过。”

耿子江佩服道:“你观察的真是仔细,我就没注意到这点。”

“哦,”姜宝青从善如流的接过了这句夸奖,平平道,“那是因为你没长脑子。”

耿子江:“……”

宿舍里头没什么动静,原本有些破旧的窗户被人糊了一层纸。

姜宝青干脆直接拿手指在那层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往里头望去。

从这窄小的洞里,确实能看见有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捆着,躺在地上生死未卜。

耿子江在一旁有些着急的问:“怎么样?有人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有人被绑着躺在地上,但不知道是不是高春海。”

耿子江看着那铜锁就有些发愁:“我可不会开锁啊。”

姜宝青“哦”了一声,从怀里头掏出几根银针,并在一起,捅入锁眼。

耿子江就看着姜宝青拿了几根针左左右右的捅了一会儿,那铜锁竟然就咔嚓一声,自己开了。

耿子江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姜宝青,那啥,你其实是什么飞天大盗吧?”

姜宝青把银针收回腰间,一脸冷漠的去摘那铜锁:“跟你说了,乱七八糟的书少看。”

这是在现代时她爷爷曾经教过她的,关于银针的妙用。

生活不易,必须多才多艺啊。

姜宝青感慨着,把铜锁并锁链都扯了下来,把门打开,走了进去。

地上躺着的人依旧无知无觉。

姜宝青蹲在地上,推了推那被困的五花大绑,嘴里头还塞着一块抹布的人:“醒醒,醒醒。”

毫无动静。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抓个正着

姜宝青脸色一变,忙喊耿子江过来,给地上的人松了绑。

那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紧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姜宝青摸到他的脉搏,把了会脉,这才松了口气。

真是幸好他们来的及时,两天两夜不给吃不给喝,这人已经晕厥过去,快熬不住了。

姜宝青想了想,从怀里头掏出个小纸包,纸包里包着几颗养气补血丸,这是之前她炼制的那一锅仅剩的几颗了。

姜宝青捏了一颗药丸,塞到了那人口中。

耿子江在一旁忍不住问:“姜宝青,你这又是啥药?”

姜宝青瞥了一眼耿子江:“别想了,这药丸炼制原材料贵的很,而且是针对我个人体质来的,没什么实用价值,我这也就是在这应个急。”

能不贵吗?当初姜宝青可是抱着泄愤的心,从宫计那满是奇珍异宝的药房里头可着好的贵的拿的。

耿子江有些讪讪的。

大概是那药丸起了效果,不多时,那人*一声,皱着眉头醒转过来。

大概是晕厥久了,有些不耐光,那人下意识的把手搭在了眼上,遮挡着阳光。

他的手腕上,勒出了深深的勒痕。

“你是高春海吗?”姜宝青蹲在一旁,问。

那人刚意识到周围有人,他有些受惊过度的收回了手,脸上还写着惊恐,眯着眼看向姜宝青。

大概见对方只是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姑娘,那人有些放下了戒心,带着一分警惕的问:“你是谁?”

姜宝青又重复问了一遍:“你是高春海吗?”

那人虚弱的点了点头:“你到底是谁?”

姜宝青见这人果然是高春海,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她松了口气:“我是姜云山的妹妹,听你娘说,你替我哥哥说话,受了那些人迁怒,就过来县学找你。”

缺水缺食了两天的高春海还有些晕眩,但听到姜宝青提到那些人,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

耿子江在一旁帮着把高春海扶了起来,高春海没站稳差点跌倒,耿子江忙扶了一把。

高春海脑子还有些混乱,他正努力把眼前的情况串起来:“是你们救了我?”

姜宝青点了点头:“算是吧。你能走吗?你娘还在家等着你呢。”

高春海有些着急:“我娘,我娘没事吧?我这么久没回去,我娘一定着急坏了。”

何止着急坏了,就差倾家荡产赎他出去了。

耿子江搀扶着高春海,姜宝青背着药箱,正往外走,却听得外头传来几个纨绔子弟幸灾乐祸的笑声:“走,咱们去看看高春海死了没。”

“咦?!这个锁怎么开着?”

耿子江心里大叫一声,完了,他们这是闯空门要被抓个正着了!

几个纨绔子弟纷纷抢进门来,见高春海被松了绑,还有人扶着他,当即就勃然大怒了:“哦呼,高春海,你胆挺肥的啊,还敢让人来救你?你当小爷是死的?!”

为首的那个人,姜宝青眼熟的很,不是上次被她整治过的韩英骐还能是谁?

看来这韩英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次疼的在地上嚎的跟死狗似的,眼下又生龙活虎的出来横行霸道了。

高春海瑟缩了下,垂下头,求饶道:“韩少爷,我以后再也不敢替姜云山说话了,这次你就饶了我吧。”

韩英骐狰狞的笑着:“饶了你?!等你娘凑够那二十两银子再说!”

高春海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事,他一听二十两银子,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我家哪有这么多钱!”

韩英骐狂笑:“就是因为你家没有,才有意思啊!看你们这等穷人,为了丁点银钱,倾家荡产,拼了命的去凑,绝望,挣扎,真是太有意思了!”

高春海的眼一下子就红了,拼命的甩开耿子江,朝着韩英骐冲了上去:“韩英骐,我跟你拼了!”

高春海这饿了两天两夜的弱鸡怎么可能对韩英骐这种好吃好喝养起来的纨绔子弟造成什么威胁?

韩英骐几乎是一只手就抵住了高春海的头,顺势狠狠一脚把高春海踹了出去。

韩英骐这一脚踹的极狠,又正好踹到了高春海的肚子上,高春海被踹飞出去,背撞在墙上,吐出一口血,跌了下来。

姜宝青眼睛红了下。

她看韩英骐怎么虐待高春海的,就仿佛看到了当时韩英骐是怎么虐待姜云山的。

耿子江虽然有些半吊子,但他毕竟还是个大夫,他大吼一声:“你干什么啊!他身子还虚着,踢死人怎么办啊!”忙上前扶起高春海,皱着眉头给高春海把起了脉。

好在没伤着什么内脏,不算什么大伤。

韩英骐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耿子江跟姜宝青身上。

他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这是哪里跑来的傻缺,敢掺和小爷的事?还敢吼小爷?!”他阴鹫的眼神盯着耿子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耿子江被韩英骐这等权贵子弟一威胁,也不过是个普通小老百姓的他立时有些怂了。

但再看看靠着墙在那吐血的高春海,再看看一旁身形瘦削的姜宝青,耿子江咬了咬牙,起身挡在高春海跟姜宝青跟前,眼睛都不敢看韩英骐,梗着脖子在那放话:“你,你别嚣张!做人,做人得讲理!”

自打韩英骐的姐姐在石县令的后院里得了势,韩英骐就很少遇到过这种情况了。

他眯着眼睛,先是打量了一番耿子江,又打量了一番姜宝青,结果这一打量不得了,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姜宝青的五官其实生得极好,但因着从前营养过于不良,整个人都面黄肌瘦的,再加上原主还一直痴痴傻傻,目光呆滞,姿色就被活活打了好几个折扣。

姜宝青重生到这具身体上以来,一直在慢慢的调养着身子,整个人的灵秀像是被擦去尘土的原石,慢慢的显现出来,让人见之难忘。

哪怕韩英骐只见过姜宝青一次,这会儿姜宝青又是一副男装打扮,他这会儿也慢慢的认出了姜宝青。

“小王八犊子,原来是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狐假虎威

姜宝青掀了掀眼皮,手里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银针。

“上次的教训,还没受够吗?”姜宝青冷笑着问。

韩英骐一听,眼睛迅速充了血,表情几乎是要把姜宝青给吃了般。

韩英骐的几个跟班还没认出姜宝青,在一旁怂恿:“韩少,这女的太狂了,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咱们一定得给她个教训!”

韩英骐脸色越来越难看,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了过去。

其中离着韩英骐最近的一个,直接被抽了出去。

那人踉跄几下,好容易才站稳,他捂着脸,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说错了。

韩英骐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臭表子,别以为你跟你那叫花子哥哥攀上了靠山我就奈何不了你!”

姜宝青反而轻轻的笑了。

越是这样放狠话的人,说明他心里越是发虚。

不然早就真刀实枪的干了,谁有空在这跟你瞎叨叨呢?

姜宝青平声道:“韩英骐,你说这话,考虑过你那‘姐夫’没有?别忘了,你那姐夫都生怕得罪了我那靠山,你在这给他惹事,是嫌你‘姐夫’位子坐的太稳是不是?”

韩英骐整个脸都有些扭曲了。

他在石嘉县横行霸道很久了,这次竟然被人威胁到了脸上来!

“你竟然敢咒我姐夫的位置坐不稳,”韩英骐咬牙切齿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让人把你给抓起来!”

“得了吧,”姜宝青呵呵一笑,“你去问问你姐夫,他敢不敢动那人吧!”

姜宝青默默的想,狐假虎威不仅仅是寓言故事,它还是个战略小故事。

明明是她跟这个韩英骐的矛盾,她愣是把这转移成了宫计跟县令的矛盾。

韩英骐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其实知道,眼前这个小蹄子说的都是实话。

那个坐轮椅的男人,他姐夫讳莫如深,根本不敢去招惹。

因着他的事,后面他姐夫大发雷霆,头一次动手打了他,甚至还为此冷落了他姐好一段时间。

韩英骐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来稳定情绪。

不然他不能保证他不会把眼前这几个人给直接手撕了。

“你们给我滚!”韩英骐满脸扭曲,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耿子江眼睛一亮,他虽然听不懂姜宝青跟这个韩英骐打的机锋,但他知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耿子江扶上奄奄一息的高春海,忙往外走。

姜宝青站在原地没有挪步。

她冷冷的看着韩英骐。

“走啊,还在那干啥?”耿子江经过姜宝青身边时,小声的催促着。

“多行不义必自毙。”姜宝青丢下这句话,大迈步的出去了。

耿子江一愣,忙扶着高春海,小心的绕开了韩英骐跟他的几个跟班,往外走了。

直到走出县学,耿子江才生出一股死里逃生的感受来,腿一软,差点跌了。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耿子江喃喃道,“姜宝青,他那么凶,你竟然敢正面怼他……你是真的牛。”

姜宝青没理会他,又给高春海把了下脉:“还是先把他带回医馆吧,开个药喝下再送回去。不然他娘见着他这样子,还会受一番惊吓。”

高春海原本精神就有些恹恹的,听到这里,强撑着,虚弱道:“不要让我娘知道……”

耿子江夸了一句:“还是个孝子……哎,我倒也想孝顺我老娘,可惜我老娘十年前就没了。”

耿子江一边叨叨着,一边扶着高春海往他家药铺走去。

姜宝青在县学门口微微顿足,回头望了一眼。

县学那两扇朱漆大门旁挂着两副字。

上联写着“世道今还古”,下联写着“人心欲归仁”。

再讽刺不过。

回到药铺里,耿子江给高春海开了副药。这次他很自觉,开完药之后把药方拿给姜宝青过目。

“姜小姑娘,你看看这样行不行?”耿子江脸上带着有些傻气又有些讨好的笑。

“眼下找人看药方的时候叫人家姜小姑娘,回过头去就直接姜宝青啊姜宝青,”姜宝青一边接过药方,一边啧啧感叹,“你们男人啊,真是翻脸不认人。”

耿子江“嗨”了一声,道:“你要是愿意帮我掌眼这些药方,别说叫你姜小姑娘了,就是叫你姜小姑奶奶都没问题。”

姜宝青不理他,把药方递了回去:“这张还算对症,可以。”

得了姜宝青这么一句话,耿子江简直美滋滋的很,笑颜逐开的去抓药了。

靠在椅子里休息的高春海突然有些虚弱的喊姜宝青:“姜小妹……”

姜宝青回身:“嗯?”

高春海嗓音有些哑:“其实,我跟你哥哥不熟。这次替他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热,就去找先生了。”

姜宝青默默的听着高春海说话。

“结果你也看到了……”高春海苦笑一下,“被关了两天,我娘那边还不定怎样担惊受怕。他们这些权贵子弟,想要玩死我们这些寒门,简直易如反掌。”

高春海顿了顿:“如果能有机会重来,我肯定不会再去替你哥哥说话。”

姜宝青点了点头:“我能理解。”她起身,往灶房走去,“你好好休息,我借耿子江家的小灶熬了点粥,你长时间不曾进食,喝点易消化的垫垫胃。”

高春海在姜宝青身后,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个虚弱的笑,喃喃道:“然而这一次,我也不会后悔。人生……总得有几次坚持信念的年少气盛。”

……

高春海喝了粥,又用了药,耿子江这才扶着高春海,打算把高春海送回去。

高春海连声道谢,耿子江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呃,对了,我家这药铺也是小本经营,送你回去主要是让你家里人顺便把这个诊费给结一结。”

高春海点了点头:“自然是应该的。”

姜宝青摆了摆手:“那你送他回去吧,这事我就不过去掺和了。回村子的时辰也快到了,我怕赶不上车。”

姜宝青走的很是干脆。

“姜小妹真是一个好人……”高春海看着姜宝青的背影喃喃道。

耿子江心里头就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感觉来。

“可不是,虽然平时待人有点冷淡,但为人可真是好啊。”耿子江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娘在家里应该等的很着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偷药

姜宝青回了城外集合点时,白瑞花跟小凤儿都已经回来了。

小凤儿坐在孙大虎的肩膀上,咯咯的笑着,嘴里一个劲的念着:“高高,高高。”

白瑞花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

姜宝青今天可以说是忙活了一天,着实有些疲累,她过去打了声招呼,就往板车上爬,想窝在板车上歇息会儿。

孙大虎察觉到了姜宝青眉宇间那抹疲惫之色,愣了愣,把小凤儿从自己脖子上抱下来,递还给白瑞花。

小凤儿还有些不舍,张着手想要孙大虎再抱。孙大虎哄道:“小凤儿乖,我去看看你宝青姨姨怎么了。”

白瑞花轻轻咬了咬下唇,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把小凤儿张开的手拢了回来,柔声细语道:“小凤儿乖,让你大虎叔叔先去看看宝青姨姨,再来陪你玩。”

小凤儿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她见她娘这般说了,虽然有些委屈,却也含着手手,乖巧的不再吵着要孙大虎抱。

孙大虎感激的朝白瑞花点了点头。

他觉得白瑞花是个又温柔又贤惠的好人。

孙大虎朝姜宝青走去,见姜宝青哪怕是缩在板车里闭目养神,眉宇间也掩不住疲惫,有些心疼:“宝青丫头,今儿在市集上干啥了,怎么累成这样啊?”

姜宝青揉了揉眉心:“帮了别人一个小忙,倒也没什么。就是来回跑,太折腾人。”

孙大虎颇为体谅的点了点头,小声道:“这会儿离着出发还有小半个时辰,你先在车上眯一会儿。”

姜宝青点了点头,应了,很是疲累的模样。

孙大虎心里更是怜惜了。

白瑞花在不远处看着孙大虎的神情,脸色禁不住有些发白。

她紧紧的抱住了小凤儿,直到小凤儿忍不住呼出声:“娘,疼。”

白瑞花这才如梦初醒般,忙向小凤儿道歉,小凤儿扬起小脸笑着,亲了一口白瑞花。

只是白瑞花的脸色,却一直不怎么好看。

待到回到了三里窝,孙大虎回家喂骡子去了,白瑞花跟在姜宝青身后,小声道:“宝青,你来我家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姜宝青想起这段时间白瑞花对自己不太正常的态度,她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应了。

到了白瑞花家里时,小凤儿早已在白瑞花怀里睡着了。

白瑞花把小凤儿抱进里屋,小心的盖上床薄被,这才出来,给姜宝青倒了杯水:“小凤儿的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开口就是这么石破天惊,姜宝青差点呛到。

白瑞花本来没什么证据,只是猜测,但看到姜宝青的反应,她心中一凉,算是彻底在心中给姜宝青坐实了。

姜宝青在斟酌措辞,想让白瑞花不用放在心上,却又听得白瑞花幽幽道:“这件事,我原谅你了,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什么?姜宝青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是,”姜宝青咳了几口方才呛到的水,总算让喉管舒畅了些,“瑞花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白瑞花没想到姜宝青这会儿还敢揣着明白装糊涂,她脸色憋的有些发红:“你,你还装傻!……你最早那些钱哪里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她不明白白瑞花这种近乎于指责的态度是什么个情况:“瑞花姐,这怎么回事?我的钱是我挣来的啊,需要有什么数啊。”

白瑞花倏地站了起来,双眼有些发红的盯着姜宝青,她浑身微微颤着,有些激动:“我都说我原谅你了,你怎么还不肯说实话?!……好,你非要我把话挑明是不是?当初小凤儿那些药材,小耿大夫开出来以后,你拿着进了灶房去煎药,等你再拿出来时,剩下的那几副药,里头的药材就少了很多!分明就是你,你偷了小凤儿的药,拿去卖了钱,所以后面你才有钱买布匹缝制衣服!”

姜宝青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当时她跟耿子江还不算熟,不敢暴露自己懂医术这件事,在看到耿子江开了一堆繁冗的药材时,她实在没别的方法指出药材的错误,只得把那些多余的药材都挑了出来,扔到炉子里烧了。

所以,药材的分量确实比最初耿子江开的那些药要少一些。

问题是,姜宝青没法跟白瑞花解释,她这样做,是为了小凤儿的身体着想。

白瑞花见姜宝青沉默不语,自然是当她认了罪,难掩忿忿道:“你还假装对小凤儿那么好,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偷她的药!你要是缺钱,哪怕你直接跟我说呢!你就不怕少那么多药,会对小凤儿的身体产生多大的伤害吗?……我当时看着药材少了,虽然有疑惑,但也不想去怀疑你。后来我一看你突然多了那么多铜板买这个买那个,定然是偷药去卖了银钱!我心里头都拔凉拔凉的,想想都后怕的很,我当时为什么那么信任你,觉得你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我看错了!……要是那些少了药材的药把小凤儿给吃死了,我,我真是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白瑞花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后面更是直接掩面哭了起来。

姜宝青有些木然。

她没想到白瑞花竟然疑她至此。

怀疑她去偷小凤儿的药卖钱?

这真是十分看不起她的人格了。

姜宝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淡淡的,声音也有些冷,道:“虽然眼下我说什么,估计你都不会再相信了,但我还是得解释一下,小凤儿的药材份量减少,是为了她好。你看后面她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就知道了,这些对她无害。”

“那是小凤儿吉人自有天相!”白瑞花哭得脸色都有些闷红,她性子本来属于偏软的那种,不喜跟人争辩,但她觉得眼下她必须要为她跟小凤儿争取一条出路,不得不硬起来去争,去抢,“好,既然你承认了小凤儿药材减少是你搞得鬼,那不就表示,果然你偷了小凤儿的药材去换了钱吗?!”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郑重道:“我再申明一次,我的所有的银钱,都是我通过自己的劳动努力得来的。它们跟小凤儿的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姜宝青举起一只手,“我敢对天发誓。”

白瑞花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姜宝青,突然幽幽道:“你的银钱,既然跟小凤儿无关,那么,就是跟大虎有关了?”她顿了顿,问出的问题让姜宝青毛骨悚然,“你是不是勾引了大虎,让大虎给你钱?”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所谓人品

姜宝青难以置信的看着白瑞花,几乎是倏忽之间,姜宝青明白了白瑞花今天为什么发难。

姜宝青难以抑制的笑了起来。

白瑞花说什么都没想到姜宝青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反应,她微微蹙着眉,颇带着几分责备的看着姜宝青:“哪里好笑了?”

姜宝青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挺直了腰板,嘴角虽然是在笑着的,可是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毫无温度。

白瑞花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姜宝青好似变了个人。

“瑞花姐,原来你的重点在这里。”姜宝青轻声细语,声音却有些漠然,“你是在怀疑我找大虎哥拿钱吗?别说我没有拿了,就算我拿了,关你什么事呢?”

白瑞花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子会这么不客气的反问。

关你什么事呢?

白瑞花被这个有些凉薄的反问给弄的坐立难安。

准确说来,就算姜宝青找孙大虎拿钱,确实也不关白瑞花的事。

可是白瑞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呢?

综合这些日子,姜宝青见到的那些,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白瑞花看上了孙大虎。

所以之前才拿小凤儿的事,想来拿捏她。

姜宝青想笑。

看上了就看上了,男女情事再自然不过,可是,白瑞花突然拿着一盆脏水对准了她姜宝青,是个什么意思?

白瑞花脸皮薄,自然不好承认她看上了孙大虎,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找了个借口:“宝青,你找大虎拿钱这事,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全毁了。我也是为了你着想……”

姜宝青翘了翘嘴角,一声“瑞花姐”叫的冷漠又疏离:“瑞花姐,方才你还说恨不得跟我拼命呢,怎么这会儿又成了为了我着想了?”

白瑞花脸通红一片,她咬了咬唇,几乎是豁出去般:“宝青,行,我没你会说话,说不过你!事情到底怎么样咱们各自心里有数就好!”

姜宝青眉眼冷淡的起身:“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那我就回去了。今天忙了一天,很累了,不想在你这浪费时间。”

白瑞花从来没见过这般冷硬的姜宝青,她心里有些发慌。

“宝青!”白瑞花有些慌乱的,冲着姜宝青的背影喊了一声。

姜宝青停下了脚步。

“我,我真的不怪你了,以前的事,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不提了。”白瑞花有些语无伦次,几乎是哀求道,“你,你别跟我抢大虎……小凤儿,她需要一个爹。”

姜宝青顿了顿,没说话,继续往外走。

身后突然传来了扑通跪地的声音。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白瑞花哀哀的哭出了声:“宝青,我一个寡居带着娃的,自己过日子,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你设身处地的替我想一想,假如你处在我这个位置,碰见了一个人品好,对娃又好的好男人,你会放手吗?我,我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理解我的,对吧?”

姜宝青简直要冷笑出声了。

给我安罪名时,你不相信我的人品;希望我不跟你争时,却又说相信我的人品。那么,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有人品还是没人品的?

敢情她姜宝青的人品,还可以按照对方的需求,时有时无呢。

“我只说一次,我无意跟你争什么,我一直当大虎哥是哥哥。大虎哥是个好男人,他有自己的思想,不是说我不跟你争,他就是你的。”姜宝青头也不回,声音平平,“我只知道,大虎哥应该有自己的选择权。我言尽于此,再见。”

姜宝青觉得,她说到这个份景上,已经很够意思了。

今天下来,一连串的事情,让姜宝青身心俱疲。

然而回到院子,不曾歇息,姜宝青又得马不停蹄的去隔壁院子,给宫计针灸。

姜宝青过来的时候,已经比预定的时间超出了一些。

芙蕖开门看到姜宝青的时候,一直紧紧抿着唇。

芙蕖同姜宝青往药房走的时候,芙蕖忍不住开了口,极为小声道:“按理说我这个做奴婢的,不应该多嘴,只是少爷的健康,一直是我们这些做人奴婢做人下属的,心里头最挂记的事。麻烦姜姑娘对我家少爷的腿毒态度能严谨点。”

姜宝青疲乏的很,她听了芙蕖这番带刺的话,也懒得说什么怼回去的话了,只是闷头往药房走。

芙蕖被姜宝青无视,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一时有些发青,忍不住咬了咬唇。

药房中,宫计早跟白芨在那候着了。

宫计原本等的也有些不耐烦,但见着姜宝青一进来时那写满了疲乏的脸,他心头一顿,脸上的不耐也慢慢褪去了。

姜宝青没有多说别的废话,给宫计诊脉,开出了今日泡腿的方子,然后就到书案前趴着去了。

白芨抓完药,一回头,姜宝青已然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芙蕖去熬药了,宫计在软塌上盯了姜宝青的睡姿一会儿,拧着眉头喊了一声白芨。

待到要针灸时,芙蕖把姜宝青喊了起来。

姜宝青从睡梦中惊醒,身后披着的衣衫从肩上滑落下去。

姜宝青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睡觉的时候身上还盖了些东西。

姜宝青捡起那件有些青竹色的外衫,这种贵气逼人的风格,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宫计。

宫计半阖着眼,眼皮掀都不掀一下:“你要是风寒了,只会耽误我治疗进度。”

姜宝青点了点头:“说的有理,我一定会注意的。”

结果针灸扎完了后没多久,姜宝青又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宫计忍无可忍:“白芨。”

这次白芨自觉了,主子点了他的名,什么都不用说,他便把那件青竹色的外衫,披到了姜宝青的身上。

只是这次姜宝青醒来后有点尴尬,她还有些迷迷糊糊呢,就见着眼前有一片青竹色的衣角,然后那衣角上……满是一些晶莹剔透疑似口水的东西……

姜宝青浑身僵硬,瞬间清醒过来。

老天爷,她都干了啥事?她竟然在宫大爷的衣服上流下了口水??

就那个,碰他一下他都想砍死你的有洁癖的宫大爷……

姜宝青僵硬的转过头去望向软塌。

然后就看着宫计一直倚在软塌上,神情她非常的熟悉。

就是之前那种想弄死她,但是碍于她要给他治腿没法弄死她的那种神情……

姜宝青面无表情,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右肩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干柴烈火

“我这边还没好,你真的不能再捅一刀了。”姜宝青道,“再说咱们这关系,也不至于吧……对吧?”

宫计磨了磨牙,呵呵笑了一声:“咱们这关系?你展开讲一下,咱们什么关系?之前不是对我挺生疏的吗?”话里头满满都是嘲讽。

但仔细一听,还能听出那么一丁点的……兴师问罪。

姜宝青麻利的把那件沾了她口水的衣衫折了起来,搭在了胳膊上,凑到宫计跟前,乖巧道:“大佬啊,咱们都配合诊治了这么久时间了,关系我就不用说了吧?……至于客气,是因为对你非常敬重,不能玷污了你!……所以你不要生气啊,这衣服我回去洗干净再还你,还你的时候保证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芙蕖在一旁道:“姜姑娘,我来洗便是了,您是少爷的大夫,不必为这些杂事分心。”

宫计阴*:“芙蕖这事你不用管,就让她洗。”

都能剥了兔子皮,送给那山野村夫做手套了,凭什么就不能给他洗件衣衫了?

姜宝青十分乖巧的保证,一定亲手把这件衣衫洗的干干净净的,表示诚意。

大概是小小的补了两次觉,姜宝青眉宇间的疲色消散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一些,宫计看着顿觉舒心不少。

出了前面口水那插曲,莫名其妙的,这几天姜宝青跟宫计之间那层怪怪的屏障,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碎了。

姜宝青垂着头,专心致志的给宫计起着针,口中说道:“宫少爷,我跟你说个事。”

“嗯?”宫计心情不错,懒洋洋道,“你说。”

姜宝青将起出的银针放入器皿中——宫计专用的这些银针,是必要每日都消毒的。

她一边放,一边偷着看了一眼宫计的神色,见宫计脸色还不错,这才慢吞吞道:“就是我今天去县里头,遇到了上次那个欺负我哥哥的韩英骐,我就把你给抬了出来,吓唬他一下……你可别怪我顶着你的名头狐假虎威啊。”

宫计以手撑着右侧额头,懒洋洋道:“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吃了亏,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一个小小县令家小妾的弟弟,嚣张到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天潢贵胄……不过他也跳不了多久了。”

姜宝青心中一动,再欲问宫计深一些,宫计却已经阖上了眼,摆明了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

姜宝青磨了磨牙。

……今天的宫大爷还是这般惹人讨厌。

于是姜宝青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手里头便拿了一件青竹色的衣衫。

姜云山见了颇为吃惊,姜宝青只好再给他解释,是她不小心把那边那位少爷的衣服给弄脏了,所以拿回家来清洗。

姜云山便有些担忧:“那家少爷器宇轩昂,贵气十足,绝非一般人。是不是不好相处啊?”

“脾气有点臭,脸色也总是不好看,还经常一副想弄死我的模样……”姜宝青边回忆边说,就见着她哥哥被她的描述吓得一脸惊恐,她脸上的笑更深了,“哥哥你放心了,我觉得他其实挺好的。”

姜云山一脸担忧的点了点头。

隔壁院子,顺风又听了一耳朵兄妹俩对话的宫计转过头来问白芨:“我脾气臭吗?”

白芨:“呃……”

宫计又问:“我脸色不好看吗?”

白芨:“呃……”

宫计黑着脸继续问:“我总是一副想弄死姜宝青的模样吗?”

白芨快被主子的问话逼哭了,他只得换了个方向,委婉道:“主子,姜姑娘不也说了吗,她觉得您人挺好的。”

清隽贵气的青年略一思索,矜持中带着一丝满意的点了点头。

……

这边姜宝青跟姜云山的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村子里头姜老头家里却颇有些鸡飞狗跳。

这些日子姜有才打伤了不少村子里头的娃,头破血流的都不少,家里头大人领着找到了姜老头家要个说法。

有些能赖的,李婆子跟周氏两人就都矢口否认,说俩孩子闹着玩没轻没重是常有的事,互相都有受伤,就他们家孩子磕不得碰不得的,那以后谁还敢带他们家孩子玩?——这也就把赔偿赖掉了。

有些不能赖的,通常要在姜家大吵一架,搞得李婆子跟周氏都心力交瘁,时不时的还是得花点铜板才能消灾——不止一次李婆子跟周氏拉着姜有才苦口婆心的说,让他不要打人了。

姜有才有些暴躁的跳起来反驳:“我跟他们闹着玩,没有打人!”

李婆子忙哄道:“是是是,咱们家才哥儿没打人,那才哥儿跟他们闹着玩的时候,下手轻一点啊,最起码也别见血啊。你看他们家里头个个把孩子娇惯的,就出那么一点点血还得跑咱们家闹,可吵人了,才哥儿你说是不是?”

姜有才这才勉强答应。

周氏有些迟疑,等姜有才又跑出去疯玩以后,才小声跟李婆子道:“娘,才哥儿最近是不是……”

李婆子知道周氏想说什么,她双眼一瞪,没好气道:“快闭嘴吧你!谁不羡慕咱们家才哥儿皮实,到你这就成了有啥问题了!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才哥儿他亲娘!你要是不想给才哥儿当娘,外头有的是小媳妇大姑娘想进来给咱们才哥儿当娘的!”

周氏心里一咯噔,忙低眉顺眼的垂下头,什么都不敢说了。

这边才哥儿的事闹腾着,那边姜大丫也不安分。

姜大丫自打身体养好后,时不时的就偷偷跑出去,又跑去跟之前让她怀孕又非要五两银子彩礼才成亲的马成远搞在了一块。

要说这马成远,花言巧语是真的厉害,竟然哄骗的姜大丫相信他是被迫不能娶她的,他们两个不能成亲,都是姜家不愿意掏五两银子嫁妆的错。

姜大丫一想,确实也是这么个理,这大了肚子自然理亏两分,多出些嫁妆是应该的;再说了,姜家为了姜有才花了何止五两银子,怎么到她这里,就舍不得拿出来了呢?

都是姜家的错!跟她的成远哥没关系!

姜大丫跟马成远重来这一遭,算是干柴重遇烈火,情到浓处,竟是忍不住又去钻起了草垛。

眼下正是村里头的人陆陆续续开始收小麦了,草场上堆放草垛的地方也不算那么无人问津,偶尔也会有人来往。姜大丫跟马成远这事,次数多了,总有一两次不小心露了行迹让人抓住了端倪。

这算是一桩很多人都心照不宣的丑事了。

偏偏这日,有个经常被姜有才欺负的娃,拿着这事去挑弄姜有才了。

“姜有才,你姐姐真不要脸,大白天的跟人钻草垛干那种生孩子的事!你姐是个下三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这一句话,就让姜有才彻底炸了。

他把说这话的那小孩狠狠的按在地上揍了一顿,揍到那小孩哭都哭不出声来的时候才松了手。

第一百二十章 宗族会议

揍完人,姜有才心里头并没有好受一些,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其暴躁的状态,无法平息心中的狂躁。

姜有才干脆领着几个孩子直接去草场了。

一路上,一些闻风来凑热闹的大人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到达草场时,人数竟然也不算少了。

姜有才冲到那偏僻的草垛堆里踹开一垛垛大草垛时,马成远正好已经完事了,提上裤子在扎裤腰带,而姜大丫,半露着酥胸,衣不蔽体,就这样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跟着姜有才来看戏的不少人都看直了眼。

“啊!!”姜大丫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

这事还没到一个时辰,“姜有才这个当弟弟的,领着人把跟别人通奸的大姐姜大丫给抓了”这种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姜老头听到这个消息,眼白一翻,直勾勾的就往后倒。

李婆子捂着心口,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喊着“造孽啊,那个小蹄子,可把我们老姜家人的脸都给丢尽了啊!”

姜一牛听了这消息,满脸阴沉的直接摔门出去了。

周氏呆呆愣愣的,一时脑子都没有转过弯来。什么情况,姜大丫那死丫头,什么时候又跟人鬼混上的?!

姜二丫听说了这事,当场气得把炕上姜大丫的枕头都给绞碎了。家里头有这么一个姐姐,清白好人家谁还敢娶她?!姜大丫算是把她一辈子都给毁了!

姜宝青去村子里买菜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个消息,没什么反应,付了钱拎着菜篮子就回来了。

然而这事她想躲,姜家族里的人是不让她躲的。

姜家的宗族会议很快就在一个族老家招开了。

这族老辈分挺大的,姜老五还要喊他一声三叔。

姜宝青原本不怎么想去,但耐不住姜老五直接派了他家三孙子姜飞过来喊姜云山跟姜宝青。

姜宝青原本还在自家菜地里锄草,就听着姜飞在外头,精神头十足的喊:“宝青妹子,我爷爷让我来喊你跟你哥哥去三太叔公那开个会!”

“啥玩意?”姜宝青杵着锄头直起了腰,“怎么好端端的喊我跟我哥哥去开会啊?”

院子门没锁,姜飞跑进来,夺过姜宝青手里的锄头,一边哼哧哼哧帮姜宝青锄起了草,一边道:“我爷爷说了,这次的事情太过恶劣了,影响了咱们姜家一整个大家族的声誉,所以姜家各族老的意思是这次让小辈们也在场听一听,还能起一个告诫的作用……这不,就让我来喊你跟你哥哥了。”

姜飞大小伙子了,一把子好力气,手脚又麻利的很,很快就帮着姜宝青把院子里那一小畦菜地里头的杂草都给锄干净了。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你哥呢?咋没看到他?”

姜宝青端了碗水过来,递给姜飞:“我哥哥去河边打水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姜飞端着碗,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一抹嘴:“那行,我先回去了。你别忘了跟你哥哥说,这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俩赶紧过去啊。”

姜宝青想了想,应了。

姜飞走了没多久,姜云山就拎着一桶水回来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左胳膊还没好利索,平日里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活计,都是右手单手来。

姜云山放下水桶,晃了晃右臂,看着干干净净的菜地,咦了一声:“宝青,已经锄完了?这么快,我还想着回来帮你拔会儿草。”

姜宝青道:“方才姜飞过来了,说三太叔公让我们过去开个会。”

姜云山除了去河边打水,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出门,村子里的事基本都不清楚,他有些发懵的问姜宝青:“好端端的,让咱们过去开什么会啊?”

姜宝青把姜大丫的事简单的跟姜云山说了说:“……我估摸着八成是要说这个的。”

姜云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有点难以置信:“大丫姐咋这么不记打呢?都吃过一次亏了,还往坑里跳。”

姜宝青没评论这事,又问姜云山:“哥哥,一会儿咱们要不还是过去看看?”

姜云山点了点头:“是得过去看一下。宗族会议一般都是族老间举行的,很少有让咱们小辈也去参加的情况,这次既然让咱们去,咱们就去看看。”

姜宝青也是这么想的。

现下里,宗族间的凝聚力约束力,还是有一些的。像上次她跟姜云山同姜老头李婆子分家,就是倚靠了宗族的力量。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姜宝青打算去好好观察一下。

兄妹俩商定好,便麻利的往三太叔公家去了。

宫计靠在窗边,若有所思道:“好像有点意思。”

他这么一说,白芨几乎是立时,很上道的明白了他家主子的意思。

……

姜宝青跟姜云山赶过去的时候,姜三太叔公的院子里头已经站满了不少人,偌大的一个院子,竟然看上去有些狭小了。

院子中间摆着好几把破破烂烂的椅子,把院子中心给空出了一块地方。

从前倒还真没发现,姜家竟然有这么多人。

看来不仅仅是三里窝的,附近一些村子的姜家人都聚了过来。

姜宝青跟姜云山进了院子,姜飞一眼发现了他们,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姜飞跟几个兄弟在一块儿,姜老五在姜氏族中很有地位,自然不会跟这些小辈们站在一起。

姜宝青小声道:“人还挺多,我都不知道,姜家竟然这么多人。”

姜飞道:“这还不算多,出嫁女跟嫁进姜家的媳妇都没让他们过来。我大哥家的娃娃也太小,也没让他过来。”

原来还有这么个区别。

正说着,院子中心空着的那个地方,几个上了年纪的姜家族老,纷纷入座。

姜宝青认出,姜老五跟上次几个在分家时见过的族老,也在其中。

有个头发花白,牙齿都漏了几颗,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站在中间,提高声音说道:“人来的也差不多了,这次宗族开会,把大家都喊来,为的是什么,估摸着你们中间不少人已经心里有数了。”

周围人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姜宝青耳朵灵,听了好几句。

“是为了姜大丫那事吧?”

“可别说了,真给咱们老姜家丢死人了,我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哎呦,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三太叔公捣了捣拐杖,人看着年岁大,中气却足的很:“吵什么吵!别吵了!这会儿都是姜家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次开会,就是为了姜老七家里头的大孙女,姜大丫跟人苟且一事!”

姜老头在族里头排行老七。

“带上来!”

随着这句话音,一个壮小伙把反绑着双手的姜大丫带了上来。

姜大丫嘴里头还塞着一块脏兮兮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抹布。

壮小伙伸手一推,姜大丫便跌坐在了院子中心的那块空地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浸猪笼

三太叔公满是皱纹的脸上,一脸的痛心疾首:“咱们老姜家在这三里窝,也聚居繁衍了几百年了。不说是啥大富大贵的人家,好歹也是勤勤恳恳踏实务农的,外头人提到咱们姜家,哪怕说不出什么好来,也绝对没有啥看不起的字眼。这次倒好了,出了这么一桩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未嫁女跟人公然苟且,实在伤风败俗,丢尽了咱们老姜家的脸,算是把咱们老姜家的颜面全给毁了!”

三太叔公语气沉沉,再加上这些话语,让在场很多姜家人都生起了一种感同身受的耻辱和愤怒。

而这种耻辱和愤怒,是姜大丫带来的。

不少人就从怀里头拿出了带着的臭菜叶,往姜大丫头上扔:“都是你这个*!”

“臭不要脸的贱人!”

纷纷咒骂着。

很快,被绑着倒在地上的姜大丫身上就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臭菜叶。

姜飞身边的四弟,姜支,看着周围人都扔,觉得好玩,也拿了块菜叶随着大流朝姜大丫扔去,姜飞一把抓住姜支的手,摆出兄长的架势来:“行了,老四,别浪费粮食。这菜叶子哪怕人不能吃,还能给猪吃呢。”

姜支这才住了手。

姜宝青在人群里,也发现了姜老头,姜老头蜷缩着身子,垂着头,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倒是没看见姜大丫的亲爹姜一牛,也没看见姜大丫的妹妹姜二丫。

三太叔公没有立时阻止,过了半晌,才重新捣了捣拐杖,阻止了群情激奋的姜家人:“行了!眼下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大家再怎么愤怒也于事无补,现在咱们需要做的,是对姜大丫这事做个处理!”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还用说吗?这等伤风败俗之人,肯定要浸猪笼了!”

一直麻木的躺在地上任人丢菜叶而毫无动静的姜大丫,听到这,激烈的反应起来。她在地上挣扎耸动着,奈何双手被困,嘴里还塞着抹布,无论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

浸猪笼这说法一提出来,立时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这个丢人的**,就该浸了猪笼!”

“可不是吗!也就是这些年咱们老姜家太仁慈了,就去年,人家漯头村的王家,他家女儿跟人亲嘴儿被发现了,王家直接就把他家女儿捆了绑猪笼里沉了塘!这才是清白好人家啊!”

“可不是,我也听说了,还有那二十里铺的陈家……”

姜飞抖了抖,上下摩挲着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浸猪笼,也太……”

姜云山皱着眉头:“这肯定不行的,大丫姐不偷不抢不杀人的,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浸猪笼是违反了大荣律的。”

姜支年纪还小,他拉了拉姜飞的衣角:“三哥,浸猪笼是啥意思啊?”

姜飞扮了个鬼脸吓姜支:“就是把人绑起来,放到猪笼里,扔到水里去!”

姜支倒吸了一口凉气,牙齿都有些发颤:“那不是,那不是就淹死了吗?”

姜飞道:“可不是嘛。所以老四啊,你听话点,不然我就把你给浸猪笼了,知道了吗?”

姜支扁着嘴就要哭。

旁边姜飞的二哥皱着眉头:“你们俩能不能闭嘴安静点啊?”

姜飞吐了吐舌头。

这会儿说啥的也有,乱哄哄的。

场上三太叔公又捣了捣拐杖:“行了,大家的意见我差不多也了解了。那咱们族里你们几个咋想的?”

这就是在问坐在椅子里的族老了。

姜老五皱着眉头:“这姜大丫还没成亲,跟人做下这种事,是有点丢人,不过浸猪笼也太严厉了点吧?”

旁边一个族老捏着胡子,不高兴的反驳:“老五啊,我看你这是家里头没闺女,不知道姜大丫干下这出事,给全族的女娃丢了多大的人!人家往后一听,呦,你们族里头竟然还有跟人无媒苟合的败德女啊,那你们家闺女啥品德也不用说了……咱们全族的女娃往后说亲都要受影响你知道吗?!”

姜老五被反驳的说不出话来。

他家确实没有女娃,就连大孙子媳妇刚生下来的重孙辈,也是个臭小子。

有个平日里跟姜老五关系不错的族老道:“话是这么说……但好歹也是个小姑娘,看着怪可怜的,我看着也别浸猪笼了,把她给逐出家族,就不算是姜家人了,让那奸夫家里头收拾收拾过来把她娶回去也就是了。”

姜老五忙点头:“是这么个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最初那个说要把姜大丫浸猪笼的族老竖着眉毛,嚷嚷起来:“看不出老五你还是个软心肠,前些日子抢了老七家五亩地粮食的时候咋不软心肠了?”

提到粮食,这就是姜老五的逆鳞了,他霍得拍了下椅子扶手,破旧的椅子扶手咯吱咯吱晃了几下,差点散架:“老三你这话说的!啥意思啊?!一码归一码,我知道你眼热,这时候也别拿粮食说事!人家宝青丫头原本没跟他计较那五亩地的粮食,他非要惹事,使些下三滥的阴招,这才把原本的粮食都给作没了!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家?!”

族里排行老三的族老气得直吹胡子,却也说不出话来。

他就是眼红嫉妒姜老五家里头白白得了那么多粮食,这两日正好是麦收,他看着别提多羡慕嫉妒恨了!

姜三太叔公又出来镇场子,他扬声道:“还有旁的意见吗?”

有个族老呵呵笑了两声:“我看着姜大丫她亲爷爷也在呢,要不让她亲爷爷也说两句?”

一直藏在人群中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姜老头被推了出来。

如果有可能,姜老头是说什么也不想来的。

但姜老头不得不来。

宗族会议这种事,要是不来,后头吃了亏,都不能怪人家没通知你!

谁让你不去的?

姜老头一家子算是在三里窝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亲孙子带着人把亲孙女给捉奸了,这可真是……

他只想晕厥过去不要再醒来。

被推出来的姜老头脸上臊热,他向来是个爱面子的,从没想过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这么丢脸的一天。

姜老头有些恨恨的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姜大丫。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狠毒:“家里头出了这种事,丢人啊,我们家虽然穷,但都是清清白白本分人,这么个丢人玩意,我赞成浸猪笼!”

姜家人有的夸姜老头大义灭亲,有的不齿。

倒在地上的姜大丫双眼一下子就睁圆了,目呲欲裂的看着姜老头。

姜老头说出了“浸猪笼”三个字,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

姜老头一脸悲痛:“这两天,我跟我媳妇,还有大丫她爹娘,都快被这个不争气的下三滥气死了!我们老姜家也是辛辛苦苦操劳了大半辈子,好歹在村子里也算有了一丝脸面,就被这个不孝女全毁了!”

“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浸猪笼,我们全家人都没意见!”

一句句,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的锤入了姜大丫的心。

她早就知道姜家人都是心狠无情的,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能狠心到这个程度。

姜大丫彻底绝望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十八比二十七

眼下姜家这个宗族会议,基本上意见是两极分化了。

包括姜大丫亲爷爷在内的一部分人认为,姜大丫伤风败俗,给所有的姜家人抹黑,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后果,要求把姜大丫给浸猪笼来以正族风,同时也是告诫这些小辈们,不要做出给宗族抹黑的事。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姜大丫无媒苟合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把她逐出宗族,从此她就不是姜家族人,也就谈不上给姜家人抹黑了。

两拨人互相争吵,吵闹不休。

姜三太叔公被吵的头皮发麻,忍不住使劲捣了捣拐杖,中气十足的吼:“行了!都别吵了!”

姜家族人还是很敬重姜三太叔公的,场上渐渐静了下来。

姜三太叔公让人给姜大丫松了绑:“听听姜大丫她自个儿咋说。”

姜大丫被松绑之后,忙扯去了塞在口间的抹布,跪在地上干呕了好几下。

有人脸上就变了颜色:“别是肚子里有了吧?”

这话一出,立刻哗然了。

姜大丫眼里都是泪,忙辩解:“没有!我没有!”她膝行几步,跪在姜三太叔公跟前,哐哐哐磕了几个头。

大概是生死关头,姜大丫这会儿脑子无比的清醒,她知道谁是在场中最有话语权的人。

“三太叔公,我,我是被逼的啊。”姜大丫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是那个马成远花言巧语哄骗了我,还逼我……我,我也是不想的。”

姜三太叔公见姜大丫跟自己重孙女差不多大的年龄,哭的这般凄惨,脑门上磕头磕的都有些破皮了,心里头就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做出这等丑事,实在是丢尽了祖宗的脸。”姜三太叔公沉声道。

“就是,就是。”底下一片附和的。

“不过,”姜三太叔公话音一转,“要是你真是被逼的,倒也是个可怜人。”

姜大丫一见有了转机,几乎是立马抓住了这一丝机会,心里头做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姜大丫哭的极为凄惨:“我是被那马成远逼迫的!几个月前他就强了我,然后我有了孩子,可他家又不愿意娶我,我本来想带着孩子一块去死,结果孩子没了……我在家养了好些日子,他又找上了门,拿着从前的事逼我,我只能跟他再……我都是被逼的啊!”

一片哗然。

姜老头脸都黑了,他说什么都没想到姜大丫竟然这么有胆量,竟然把以前的丑事拿出来说!

姜宝青则是心中感叹,这姜大丫还真是果断,置之死地而后生。

换个说法,那就是触底反弹。

她现在已经是被舆论按到了浸猪笼的边缘了,她把从前的事稍稍动下手脚拿出来说,最坏也不过就是浸猪笼了,不可能更糟糕了。

却是给自己的说法“马成远逼迫了她”做一个辅证。

果然,许多人都被骇得说不出话来。

“竟然还曾落过胎!”

“真是太肮脏了!太恶心了!这么恶心的人怎么能让她活在世上给咱们老姜家丢人?!”

“快点把她浸猪笼!沉塘!不然这就是我们姜氏一族全族的耻辱!”

一些人仍旧愤怒的吼着“把这个不洁之人给浸猪笼”!另一些人,却是觉得姜大丫着实太惨了。

甚至方才一个喊着要把姜大丫浸猪笼沉塘的族老也有些迟疑:“这孩子,应该不是说的假话吧……这种未婚先孕又落胎的丑事,说出去可以是天大的丑事了。她选择说出来,说明这孩子确实是被强迫的。”

场面更混乱了。

姜三太叔公只得又站了出来维持了一下场上的秩序。

因着群情激奋,族老们也吵闹不休,姜三太叔公只得想了个法子。

让在场的人举手表态。

在众人举手表态之前,姜三太叔公问姜大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姜大丫跪着朝众人磕了几个头,哭道:“各位叔叔伯伯,弟弟妹妹们,当时出了这事,没能立即去死以保清白是我的错。我只有一个请求,无论大家是决定把我浸猪笼,还是逐出家族,我求求你们,到时候去黄牛村找马成远替我讨回公道。我是被逼的!”

姜大丫跪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当他们被人捉奸时,马成远连连否认,把事情都推到了姜大丫头上,说是她勾引了他,并落荒而逃时,姜大丫心里已经彻底看透了马成远。

哪怕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姜三太叔公看了看众人,缓声道:“行了,现在,同意把姜大丫浸猪笼沉塘的人举手。”

八个族老坐席,上头有四个缓缓举起了手。

人群中,不少人也哗拉拉的举起了手。只是,有些人举起手来,犹豫了下,又放下了。也有些人,犹豫了一下,把手举到了头顶。

其中,赫然有姜大丫的亲爷爷,姜老头的一只手。

他还生怕旁人怀疑他大义灭亲的坚定,口中直嚷嚷道:“这种未婚先孕伤风败俗的下三滥不是我的孙女!咱们老姜家不能有这种丢人现眼的玩意!”

姜大丫幽幽的看了姜老头一眼。

姜老头根本不敢看去看姜大丫。

姜三太叔公眯着眼点着人数。

二十八人。

姜三太叔公又道:“同意把姜大丫逐出家族,从族谱除名,从此就不再是姜家人的举手。”

八个族老中剩下的四个族老举起了手。

人群中有些人犹犹豫豫的,你看下我,我看下你,稀稀拉拉的举起了手。

“干嘛让那种人活着?丢尽了姜家的脸。”

“我感觉她挺可怜的……”

“就是,被人逼迫也是身不由己吧。逐出家族也就算了。”

“毕竟也是一条命。”

姜云山跟姜宝青都举起了手。

姜宝青依旧很是反感姜大丫,但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这种草菅人命封建糟粕的刽子手之一。

姜飞也举起了手。

姜家其他兄弟几个,看着自家兄弟举了手,犹豫了下,也把手举了起来。

姜大丫的眼神落在姜宝青举着的那只手上。

她的眼里突然涌出一窝眼泪。

姜大丫垂下头,咬了咬唇。

那个傻子是在怜悯她吧?

她血脉相依的亲人无情的抛弃了她,她却要接受一个傻子的怜悯。

姜大丫心底无比酸涩。

姜三太叔公公布了答案:“二十七人。”

比支持浸猪笼的二十八人,少了一人。

姜大丫绝望的瘫软在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票

选了浸猪笼的那些人简直欢欣鼓舞:“这种下贱的腌臜女人,留在族里只会给我们丢脸,浸猪笼就对了!”

“就是!真是太恶心了!全族的耻辱!”

突然,一个瘦弱的身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有些瑟缩的举起了手,发问:“三太叔公,我想问件事……”

那人是平时在村子里毫无存在感的一个姜家族人,叫姜一穷,家里头确实也挺穷,但为人踏实,属于埋头苦干不爱说话的那种。

姜三太叔公打量了他一下,点了点头:“你说。”

姜一穷弱声道:“今儿开会,不是让姜家子弟无论男女都过来吗?上个月我媳妇刚给我生了一对闺女,我寻思她们才满月,出来吹风不好,就没让她们出来……我现在去把我俩闺女抱来,算她俩举了两次手,你看能行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旁边有人就不耐烦道:“姜一穷,哪能这样?谁家里没个年纪小没带过来的娃,你要这样算就没意思了。”

“就是就是,咋还带耍赖呢?”

一直弱声弱气的姜一穷却突然抬头看了一下他们,声音也努力提高了音量:“那你们要想把家里的娃抱过来,就,就抱来好了!我只是,只是想到以后,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我闺女身上……”姜一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抹了一把泪,“我俩闺女,娇娇嫩嫩的那么一团,要是以后,有男人欺负了她,我这当爹的,不仅不能给闺女讨回公道,还要把闺女浸了猪笼……我,我只要一想,我这心里头就跟拿刀子割似的。我不能让我俩闺女生活在这种环境里!”

姜一穷一开始声音还带着颤抖,后头越说越哽咽。

在场不少辱骂姜大丫的人都沉默了。

姜大丫跪在地上默默的流泪。

她的亲爹,这次根本就没有过来。

她的亲爷爷,举手表决要把她浸了猪笼。

这都是些怎样的亲人啊。

“说的好!”姜三太叔公忍不住大声夸了一句,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

旁边有姜三太叔公的小辈忙递上了茶水。

姜三太叔公把茶水喝完,润了喉。

他咳嗽几声,沟壑深深的脸上满是风霜:“搁我们那个时代,大丫做出这事,甭管是不是被逼的,不仅要把大丫浸了猪笼,还得把老七一家子都给逐出家族。”

姜老头身体都僵硬了下。

姜三太叔公看了眼姜老头,继续沉声说道:“只是,我活到这个岁数,也不能只按照我这一把老骨头的想法来维护族里的声誉……总要为小辈们着想的。一穷家俩闺女的票,就这么算上了!”

最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道:“大丫做下这等丑事,给族里抹黑,族里头确实是容不下这等伤风败俗的……把她驱逐出姜家,从此不再是姜家人。”

一锤定音。

姜老头哪里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那些举手表决要把姜大丫浸猪笼的人,看了看现场的氛围,纵然心中不满,也只能是嘀咕两句,不再说旁的。

这场宗族集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姜三太叔公请出了保存着的族谱,在族谱上把姜大丫的名字给划了去。

姜家族人十几个青壮汉去了黄牛村,把马成远家砸了个稀巴烂,把马成远给打的鼻青脸肿的,趴地上动都动不了。马成远他娘哭天抢地的喊着要找里正替他们做主,结果黄牛村的里正一听,是这个马成远跟人通奸被抓了,之前还害人家姑娘掉了个孩子,眼下又逼迫人家姑娘跟他成事,当即就丢下一句活该就走了。

马家从此以后在村子里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姜老头家在三里窝也是面子里子都掉光了。

姜老头一脸阴沉的回了家,劈头盖脸就把姜二丫骂了一顿,嫌姜二丫没去宗族开会,不然浸猪笼的票数又能多一票。

其实姜大丫她爹,姜一牛也没去开会,不知道去了哪里;惹出了这桩祸事的姜有才没心没肺的继续出去疯玩了,根本不当回事。

只有姜二丫在家,挨了这顿臭骂。

李婆子心烦气躁,指着周氏就骂,骂她当时生下姜大丫就不该养大,直接扔到耙子河里,比什么都强,眼下算是把一大家子都给害了。周氏跟姜大丫就是他们老姜家的扫把星,祸害!

李婆子越骂越气,越骂越气,直接冲到姜大丫屋子里,胡乱扯了姜大丫几件衣裳,拿了块破包袱布胡乱一裹,直接扔到了门外,把大门紧紧的锁了。

姜大丫顶着一身烂菜叶子臭菜梆子,拖着脚步回到家门前,就见着院门紧锁,门外还扔着个破包袱,包袱里露出的衣角明显是她的衣服。

姜大丫什么都明白了,她讥讽的勾起嘴角。

是不是还要感激一下她的“家人”,最起码他们没让她光着身子滚出去。

姜大丫一声不吭的背起包袱,往村外走去。

在往村外走的路上,她路过了宋寡妇家门口,影影绰绰的听到了一句“一牛哥”。

姜大丫一愣,踮着脚贴在宋寡妇家的门上,就隐隐听见了宋寡妇在那柔声安慰着人:“……你那闺女,其实本该是个好孩子,只是你媳妇那性子你也知道,不会教孩子,把好好的一个孩子都给毁了。一牛哥,你是个好人,你不该受这个委屈。”

姜大丫就听着她爹满是感动的说:“好梅儿,还是你懂我。家里头那个糙婆子天天就只会抱怨抱怨,哪里有你这么贴心……还是你给我再生个娃,好好教他吧。”

“讨厌~”

姜大丫面无表情的听着她的亲爹姜一牛跟宋寡妇调笑着。

当他的亲生女儿在被人表决是浸猪笼还是逐出家族时,这个男人,在跟寡妇偷情。

真的是一家子“亲人”啊。

姜大丫拎着包袱,继续往村外走。

只是,走到一半,姜大丫停下脚步,又折返了。

她捏着嗓子,躲在篱笆外拼命高喊:“捉奸啦!有人爬寡妇墙啦!有人跟寡妇偷情啦!”

附近不算太远的人家都探出头来看个究竟,正好看见姜一牛急头白脸的提着裤子从宋寡妇家的院子里夺门而出,仓惶的一溜烟跑了。

村里头的人指指点点的:“那不是姜一牛吗?呦,早就看出他跟宋寡妇不一般了。”

“就是,他女儿前两天跟人在草垛做那种事被他儿子领着人抓了,再看看他……他们一家子净是些什么人啊。”

“啧啧啧,听说他女儿今天被拉到宗族那边去了,好像是要浸猪笼。”

“就这,当爹的还有心思出来跟寡妇乱搞啊……”

“厉害了,厉害了。”

姜大丫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听到这些议论纷纷,快慰的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眼里面又流出了泪。

笑过以后,姜大丫背着包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村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点热啊

下午姜宝青给宫计针灸的时候,就感觉宫计的眼神怪怪的。

针灸完,姜宝青有些奇怪的瞥他一眼:“怎么,突然发现我是个绝世美女了吗?”

宫计手指搭在胳膊上轻轻敲了敲,呵呵笑了笑:“醒醒。认清现实不好吗?”

姜宝青不以为意的哦了一下:“那你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宫计微微直起腰,一旁的白芨便很有眼色的在宫计身后给垫了垫迎枕。

宫计靠在迎枕上,道:“我在想一个问题。”

姜宝青一副“你说我听着”的表情。

宫计若有所思道:“若是有一天,你们这边的人发现你摸男人大腿,会不会把你给浸了猪笼?”

姜宝青差点被自己给呛死。她惊恐的往后倒退两步,咳咳咳的咳嗽着:“咳咳,宫大爷,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宫计微微拧着眉:“你摸我的腿难道不是事实吗?”

话里带上了几分质问的语气。

姜宝青对这个不知道脑子里什么回路的变态简直无话可说:“大佬,我是在给你治疗,这是治疗方式,你……”

你就是巴不得弄死我啊。这句话姜宝青还是没说出口,但她用眼神如实的谴责了宫计。

宫计饶有兴趣的看着姜宝青的反应。

两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有点古怪。

白芨不敢说什么,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努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自己不存在。

芙蕖端着洗好的水果进来,就见着屋子里的氛围古古怪怪的。

她轻咳一声:“姜姑娘,吃点水果吗?”

姜宝青像是猛然回过神,不知怎地,脸颊有些发热。

她拿手作扇挥着风:“有点热啊……”一边说着一边逃也似的远离了宫计这张软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从芙蕖端着的果盘里拿了个桃子,啃了起来。

第二日下午再过来时,姜宝青就发现屋子里头冷了不少。

姜宝青摸了摸胳膊,冻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姜宝青忍不住嘀咕:“这屋子里怎么这么冷啊?”

宫计眼皮抬也没抬,凉飕飕的搭话:“昨儿你不是还说好热吗?真是善变。”

姜宝青愣了愣,继而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屋子四角都摆了盆冰块。

冰块在这山村里根本就是见不着的稀罕物,也就县城里有人挖了冰窖,专门供达官贵人们夏日里使用。

姜宝青觉得这仿佛摆的不是四盆冰块,而是四盆白花花的银子。

“大佬!”姜宝青竖起大拇指,“你真是有钱没出花的大佬,在下姜日天甘拜下风。”

宫计冷笑一声。

姜宝青还是觉得有些太冷:“不成,我得回去添件衣裳。”

白芨热情道:“姜姑娘,不用那么麻烦,我给你找件主子的外衫披上?”

宫计看了一眼白芨,没吭声。

姜宝青忙拒绝了:“别,我再不小心弄脏就不好了。”

上次那件沾了她口水的竹青色外衫,她洗了好久才洗干净。后面晾好了送过来的时候,芙蕖小声告诉她,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她家主子有洁癖,哪怕洗干净了,也未必会穿第二次。

果然,姜宝青就没再见宫计穿过那件竹青色外衫。

宫计终于忍无可忍的出了声:“白芨,把冰块搬出去。”

正准备回去的姜宝青愣了愣,这会儿白芨已经从善如流的往外搬冰块了。

姜宝青就看着那四盆冰块,放到了日头下面。

她仿佛已经看见了四盆银子慢慢的化成了水。

姜宝青忍不住感叹,果然有些有钱人就是喜欢扔钱玩。

不过银子是别人的,姜宝青也不会置喙别人怎么花自个儿的钱。

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人家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啊,别说买来冰块放日头下化水了,哪怕是人家往水里用银子打水漂玩呢?

你管得着吗?

姜宝青想的很开。

针灸完,又把脉开了药,姜宝青起身,道:“宫少爷,明儿我要去趟市集,针灸时间还是跟之前一样,往后推一个半时辰啊。”

宫计没说话,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姜宝青哼着小曲回去了。

清隽贵气的青年微微蹙着眉,有点不太高兴的跟白芨道:“我怎么感觉,她每次能晚来会,人都挺高兴呢?”

这话白芨哪里敢接。

宫计拧着眉头看向窗外,从这儿望过去,正好能看见姜宝青家院子。

姜宝青正站在院子里问姜云山,声音又清又脆:“哥哥,今晚想吃什么啊?”

“什么都好。”

“那我出去买菜啦,看看有什么菜!”

姜宝青拎着菜篮子出门了,宫计又转过头来问白芨:“她怎么从来不问我想吃什么?”

白芨:“……”

华贵的青年微微拧起眉头,俊美的面容上写满嫌弃,道:“这个姜宝青!之前还说敬重我。看来也不过说说罢了。”

白芨抹了把汗。

自打姜姑娘开始给他们家主子治疗腿毒以后,他家主子的脾气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这年头,当侍卫也不容易啊。

……

夏日的清晨,空气中还带着一丝丝湿润,仿佛是黑夜离开时流下的泪。

姜宝青起得很早,姜云山起的更早。

这会儿姜云山已经在院子里按照姜宝青教的打了一套五禽戏,把院子里的几畦菜地浇了浇,又从河边一桶一桶的拎回水来把水缸盛满了,这才在灶上升起火来,一边熬粥一边背书。

在炊烟袅袅中,姜宝青与姜云山对视一笑。

用过早饭,姜云山送姜宝青出了门,便回去读书去了。

姜宝青原本要去孙大虎家,只是走到一半时,脚又生生的顿住了。

她想起什么,叹了口气,折身去了村口,直接在村口等。

村口这会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准备去市集的村民,有人蹲在路口,有人两两说着话,倒也一派安然。

时辰快到的时候,孙大虎牵着骡车过来了,他旁边果不其然的跟着抱着小凤儿的白瑞花。

孙大虎看到姜宝青等在村口,愣了愣。

以前姜宝青去市集,从来都是直接去孙大虎家里头找他,两人聊会儿生活琐事,再一块儿来村口。

“宝青丫头。”孙大虎抬起胳膊跟姜宝青招了招手。

姜宝青朝孙大虎笑了下,点了点头:“大虎哥。”

没再说别的。

孙大虎虽然嘴里说不出什么,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白瑞花看到姜宝青,脸上微微一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风寒药丸

那天几乎是跟姜宝青摊了牌,白瑞花有一阵子有些提心吊胆的,生怕姜宝青再去孙大虎那把这一切都给捅出来。

然而白瑞花忐忑了好久,再看到孙大虎时,发现孙大虎待她还是一如往日的客气,她才慢慢的放了心。

这会儿再见着姜宝青,白瑞花也不知道该跟姜宝青说什么了。

好在姜宝青也并不打算再跟白瑞花打什么交道。

姜宝青交车费的时候,孙大虎神色有些困惑。

他总觉得今天姜宝青对他客气的有些过头了。

可是这会儿人都盯着他等出发,他也实在不好跟姜宝青再说些什么私底下的悄悄话,孙大虎有些郁闷的甩了甩马鞭,驾着骡车,往县城里走去。

孙大虎憋了一路,待到县城门口,众人下车纷纷进城,孙大虎没忍住,喊住了姜宝青,小声问她:“宝青丫头,咋了,我咋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姜宝青愣了愣,绽出个笑来:“没怎么啊,大虎哥,什么不对劲啊。”

孙大虎是个嘴笨的,他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那种感觉,就心里发慌,有点干着急。

姜宝青总不能直说,大虎哥啊,有姑娘看上你了,我得避嫌……吧?

她朝孙大虎摆了摆手:“大虎哥,没啥别的事,我先进县城了啊。”

孙大虎刚想再说些什么,后面传来小凤儿稚嫩的童声:“大虎叔叔,抱抱,抱抱。”

白瑞花抱着小凤儿,一脸歉意的跟孙大虎道歉:“大虎,小凤儿突然吵着要找你……”

孙大虎确实很喜欢小凤儿,他见小凤儿张着双臂,忍不住从白瑞花怀里接过了小凤儿。白瑞花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姜宝青,这才收回了眼神,笑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分,小凤儿就是特别喜欢你。”

孙大虎憨憨的笑了两下:“我也挺喜欢小凤儿的。”

姜宝青这会儿已经转身走远了,听着身后传来白瑞花同孙大虎说的温言细语,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姜宝青进了县城,径直向耿子江那个药铺行去。

算起来,她把那三瓶药丸放在耿子江的铺子里已经有十天了。

要是有什么反馈,时间也够了。

只是姜宝青没想到,这会儿耿子江的药铺里人稍微多了些,竟然有五六个了。

耿子江忙的有些头昏眼花,抬头一见姜宝青站在药铺门口,大喜:“哎呦,姑奶奶,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患者们一听这近来治疗风寒小有名气的耿小大夫竟然这般热切的喊姑奶奶,都下意识的往门口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耿小大夫的“姑奶奶”,竟然是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

还是个生得颇有几分钟灵毓秀的小姑娘……

患者们都纷纷露出了然的微笑。

耿子江可顾不得病患们误会什么了,告了个罪,忙把姜宝青拉到内院,忍不住擦了擦汗。

“我的姑奶奶啊,得亏你来了,不然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了。”耿子江一脸的庆幸,“你那个丸药啊,效果太好了,这一传二二传三的,已经有几个病患慕名过来了,你说怎么办啊?”

姜宝青指点耿子江:“你把你药方里一些疗效重复,药性冲突的药材都给去一去,精简一下方子就可以了。你的方子本身是没什么大问题,也是能治病的,就是太过繁冗。”

耿子江点了点头,又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那药丸……”

姜宝青笑道:“药丸我带来了一些,只不过我手上采摘的原材料有限,只能做一点,你先拿去应应急。一会儿我用一下你的药材跟灶房,在你这做些丹药。”

“用,用,你随便用。”耿子江喜出望外,忙接过姜宝青递来的小瓷瓶,大步回了药铺。

药铺里头的病患还在等着,他也是风寒,耿子江把完了脉,给人开了十粒药丸,嘱咐了早晚各一粒,温水送服。

病患是听说过耿子江家这个药丸的疗效的,况且十粒药丸要一百文,比起喝汤药,丸药方便简单,价钱还要良心不少。他喜出望外的付了钱,拎着药包走了。

在最初,耿子江琢磨了半晌的药价,拨着算盘算了半天,最终把这药丸定位在了一粒十文的价位上。

到现在,这药丸的疗效被证实,耿子江还是分文未涨,十文一粒。

比起大药店的汤药,这药丸不知道便宜了多少钱。

不过姜宝青当时就不甚在意耿子江的定价,她做药丸诚然是为了赚钱补贴家用,但她还有她的底线,绝对不会用这个来牟取暴利。

她相信耿子江的良心。

姜宝青在旁边默默的看着耿子江把五六个病患都送走了,然后忙把药铺门给关了。

耿子江殷殷的看着姜宝青:“用哪些药材?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姜宝青颇有些无奈,挑选了几种药材。

耿子江在一旁看着,眼睛眨都不眨的。

姜宝青索性就不客气的支使起耿子江做事,什么清洗药材啊,什么把药材碾碎磨成粉末啊,全都是耿子江的活。

耿子江无怨无悔甚至还有点小激动的做着这些杂活。

姜宝青对于耿子江的人品可以说很是信任了,待到配比药丸时,耿子江见姜宝青没有半分要他离开避嫌的样子,甚至还主动招呼耿子江靠近一些,耿子江愣了愣,继而激动的涨红了脸:“姜小姑娘,我,我……你放心,哪怕我学会了,只要我卖出多少,都有你的一份分红!”

姜宝青笑了笑。

姜宝青几乎是手把手的把制作药丸的法子教给了耿子江,耿子江浑身都有些颤抖,他自己也尝试做了一锅,姜宝青掰开一粒,尝了尝药性,点了点头。

耿子江捧着几颗他制好的药丸,竟然有些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冷静啊,耿小大夫,好说咱们也是见过大风大浪,恶霸手里救过民男的人了,咋这么脆弱?”姜宝青举起手拍了拍耿子江的肩膀。

耿子江被姜宝青逗笑了,忍不住道:“宝青,咱们这个药丸,总得起个名字吧?”

姜宝青沉思了会:“要不就叫风寒药丸吧?”

风寒药丸,风寒要完啊!……姜宝青觉得这名字其实还有点诡异的幽默感。

然而古人耿小大夫根本没有get到药丸等于要完这个梗,有些不赞同的同姜宝青道:“你这也太随便了些。”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媒

不太随便的耿小大夫最后给这药丸起名为御风寒。

意思为能征服风寒的药丸。

中二气息简直都要从药瓶里溢出来了。

姜宝青一本正经的点头:“……你开心就好。”

耿子江自然开心的很,当场就去巷子尾的陶瓷铺子去买了一批小瓷瓶,然后又去纸笔铺子买了一大张红纸,拉着姜宝青一块裁成了三寸见方的标签纸,甚至还想让姜宝青在上面提个字。

姜宝青看着兴奋过度的耿子江,明确表示了拒绝:“……我不会写字谢谢。”

文盲这种借口,真是好用的很。

姜宝青就看着耿子江一脸惋惜的看着她,再也不提让姜宝青在题字的事。

于是,耿子江自个儿捏着毛笔,郑重其事的在几十张裁好的小红纸上,写上了“御风寒”三个字,然后沾着浆糊,糊到了小瓷瓶上。

黑字,红纸,白瓷瓶。

姜宝青怎么看怎么觉得耿子江这像是江湖卖假药骗钱的。

做完这一切,耿子江长长的舒了口气,瘫在椅子上,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一溜儿摆在书案上的小药瓶。

突然,耿子江像是装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

他起身,从书案下头的抽屉里翻了半晌,翻出个新的账本。他郑重其事的在上头刷刷刷写了些什么,然后郑重的递给姜宝青:“姜小姑娘,我记得你是识字的,你看看。”

姜宝青看了下,这是之前她送来的那六瓶“御风寒”的药款。

耿子江定的价钱不算高,一个瓷瓶里有二十粒药丸,一粒药丸十文钱,六瓶“御风寒”,一共一百二十粒,一两多银子。耿子江从钱匣子里拿了块大概一两来重的碎银子递给了姜宝青。

这耿子江确实是个实在的,之前头一瓶,姜宝青明明说好是送他的,他还是把那瓶算到了药款里面。

耿子江小心翼翼的看着姜宝青的神情:“……姜小姑娘,以后咱们就用这个账本来记御风寒的账。我这小药铺,来看病的,大多都是穷人,咱们这御风寒用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稀有的药材,所以我想着,接下来这些售卖时,定价还是十文一粒……如果你要觉得定价低了,我可以把我的分红再让一让,不然你七成我三成也可以。”

这三成,估计连药材本钱都不够。姜宝青摇了摇头:“我三你七吧,毕竟你还负责本钱,还要给人诊脉,斟酌用量。分红钱也不急,一个月结一次就是了。”

耿子江感动的眼睛都红了,他早就知道姜宝青是个心肠好的,但没想到姜宝青心肠竟然这么好。御风寒这个药丸方子,她若是真心想换钱,拿去大药铺卖,说什么也比在他这里要挣的多了。

“不不不,这也太不合适了……”耿子江良心难安,十分过意不去,“本来定价定的就低,你这只要三成的话,也太少了。”

姜宝青漫不经心道:“哪里不合适?我是挺穷的,但也不至于那么没底线,用医术这种救命的东西来坑穷人的钱。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定的这个价钱,我觉得很好。你安心拿你的七成,毕竟除去本钱,其实你也挣不了多少。”

“姜小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耿子江红着眼眶想去抱姜宝青,被姜宝青伸出手挡住拒绝了。

姜宝青一脸嫌恶:“耿小大夫,麻烦你自重啊,不要趁机占我这个妙龄少女的便宜啊。”

耿子江这才反应过来,站在他跟前的……不是什么深山老怪,而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你这……实在是行事啥的,太不像个小姑娘了。”耿子江忙替自己分辩,“高风亮节,实在是高风亮节的很。”

“呵呵,”姜宝青面无表情,“你是说小姑娘就不能有高风亮节了?”

耿子江差点想给姜宝青跪了:“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姜宝青像个调戏了良家妇女的小流氓,吹了声口哨,潇洒的离开了药铺。

挣了一两多银子,姜宝青挺高兴的去市集上买了些腊肉香肠,并一些做饭的调料,打算回去给姜云山做顿好吃的。

在县城外头集合的时候,白瑞花看着姜宝青拎着一堆腊肉香肠什么的,眼神禁不住闪了闪。

孙大虎见了,也是有些吃惊,但没多想,迎上前想帮姜宝青提下东西,姜宝青避了下,笑道:“大虎哥,这些东西不重,我能提得动。”

孙大虎神色黯淡了些。

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太对劲了,姜宝青在疏远他。

这个认知让向来一根直肠子的孙大虎备受打击。

直到回了三里窝,姜宝青对孙大虎的态度依旧是客气又有些疏远。

孙大虎心里难受得紧,偏偏又不能说什么。

白瑞花抱着小凤儿,轻言细语的安慰了几句,孙大虎勉强笑道:“白家嫂子,谢谢你的关心,我没啥事,我先回去喂骡子了。”

说完,牵着骡车匆匆走了。

白瑞花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宝青拎着腊肉香肠回自己家时,说什么也没想到,院子门口有这么一个大“惊喜”。

有个一身靛蓝色粗布衫,额角别着一朵杜鹃花的婆子,正在她家门口探头探尾,似是在观察什么。

姜宝青上前,有些疑惑道:“你找谁?”

这身打扮,怎么看上去那么像是……媒婆呢?

那额角别着一朵杜鹃花的婆子被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差点跳起来,她转身欲骂,待看到是姜宝青时,脸上瞬间像是挤出了一朵花似的,嘴里夸张的喊着:“哎呦,这是姜家的宝青吗?几年不见,已经出落成了大闺女了啊。”

姜宝青只觉莫名其妙。

姜云山听见门口的动静,推开房门出来,见妹妹跟一个打扮的一言难尽的婆子在院门口说话,当即一愣:“宝青,有客人?”

姜宝青迈进门,想要先放下手里头的东西。谁曾想身后那婆子也跟着迈了进来。

散养着的小黄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汪汪的叫着,姜宝青拦住,顺手把小黄抱着放进了狗窝,锁上了狗窝的小木门,让它在狗窝里跟小白待着。

这婆子左右打量着院子,啧啧赞叹道:“都说咱们宝青这傻病好了后,精明了不少,我还当她们开玩笑。今天一看这院子,收拾的可真是利索啊。”

谁跟你咱们宝青呢?

姜宝青更莫名其妙了,她看了一眼那婆子:“谢谢您夸奖……不过,您有啥事,直说行吗?别绕圈子了。”

那婆子也不觉尴尬,又想往屋子里走,姜云山忙拦住:“这位婶子,你找我们有事吗?”

婆子看了一眼姜云山,笑了两声:“姜小哥啊,你可别急,你啊,估摸着还得等两年才能用上我。我今儿啊,是来给你妹妹说媒的。”

“说媒”这俩字,简直把姜云山跟姜宝青都给惊到了。

兄妹俩像被雷劈过一样,呆在了原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其实人挺好的

“说……说,说媒?”姜云山先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

婆子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是哦,你这个哥哥当的,一点都不关心妹妹的终身大事。”

姜云山完全有些懵逼了,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姜宝青:“可,可我妹妹还小……”

婆子啧啧两句,抢先截了姜云山的话:“不小啦!不说别家,就说你们家原先隔壁家的那个小闺女王阿杏,这才十一吧?都已经定亲了!我都打听过了,你妹妹这没多久就满十四了,这哪还叫小啊!”

姜云山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他被婆子说的阿杏妹已经定亲了的消息给震惊了一下,继而又恍恍惚惚觉得,难道宝青真的不算小了吗?

婆子见姜云山被她说的一脸发懵,再接再厉的继续给姜云山洗脑:“哎我说姜小哥,你可千万别觉得咱们宝青年纪还小。你这当哥哥的,不赶紧给宝青操持找个好人家,难道想等宝青大了以后,好男人都被抢走了,留她在家里当老姑娘?”

姜云山回过神,喃喃道:“不是……不行,不管怎么说,宝青还是太小了,太小了,才这么一点的小姑娘,怎么能……太小了。”饶是姜云山这个读书人,这会儿也只会轱辘话来回说,“太小”。

婆子没想到她费劲口舌说了半天,这个姜云山就只会一句“太小”,顿时就没了兴趣,转而看向姜宝青。

她这当媒婆的,走街串巷,见过的人三六九等,惯会观察人的。她在院门口初见姜宝青时,就发现她跟前几年那个痴痴呆呆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了。

婆子露出一抹笑,刚要向跟姜宝青说什么,就听见有人敲了敲院门。

姜宝青往院门那一看,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白芨推着轮椅,华贵的青年坐在轮椅上,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门板上扣了几下,一脸的不耐烦。

媒婆瞪大了双眼。

她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得出,轮椅上坐着的这个男人,绝非一般人。

媒婆脸上不自觉的就挂上了谄媚的笑:“这位是?”

没人理她。

姜宝青上前几步,在宫计跟前小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宫计冷冷的瞥她一眼:“怎么,我家院子你天天进,你家院子我来不得?”

这莫名其妙的臭脾气。

姜宝青磨了磨牙:“来得,你天天来都无妨,真是蓬荜生辉!”

宫计微微自矜的点了点头:“不必感谢我。”

“……”姜宝青放弃了跟宫计沟通。

姜云山有些拘束的看着宫计。

宫计对姜云山倒还算客气,他朝姜云山点了点头,道:“我在那边听着,似是有人要给姜宝青说媒,觉得甚是有趣,过来旁观一下。你们不必管我。”

姜宝青看向白芨,一脸的“你家少爷闲疯了吧?”的表情看着他。

白芨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婆子见这富家少爷打扮的人都过来听她说媒,顿时底气越发足了,她甚至想上手去拉姜宝青的胳膊:“宝青啊,看到了吗?这位少爷是个明理的,知道说媒这等事小不得,你也多上点心啊,这次托我说媒的人家,那可是好的很!”

姜宝青不喜人触碰,避开了婆子的手。

还没等她说话,宫计就在一旁,“哦?”了一声,似是很感兴趣的模样,眉毛微微上挑:“是什么样的好人家?”

婆子啪的一拍大腿,眉飞色舞道:“这人家可是真的不错,小伙子二十来岁,壮的跟熊似的,一把子好力气!他家里头七八亩地,家底在咱们这十里八乡,都算是丰的了。虽然前头媳妇病死了,但好在底下还没娃,你这嫁过去就能当家,好的很!宝青啊,我可跟你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之前你去村子里买菜,人家来村子里做活,一眼相中了你,托我来说媒,这都是缘分啊!”

婆子越说越是带劲。那小伙子可许诺了,要是说成功了,就给她包个厚厚的媒人红包,想起这,婆子简直浑身都是劲。

然而,旁边一声冷笑打断了婆子的劲头。

“就这,好人家?”宫计慢条斯理的反问,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这是侮辱谁呢?”

婆子被宫计话里头渗出的冷冷寒意给激得浑身一个哆嗦,她强作镇定,赔笑道:“这位少爷,不是,这山野里头的条件,自然跟富贵人家没法比。这十里八乡的,这就算是顶好的人家了啊。难得有个不嫌弃咱们宝青条件又这么好的……”

“嫌弃?他哪里来的大脸还敢嫌弃?”宫计冷冷的打断了婆子的话,“扔出去!”后面这话却是对白芨说的。

婆子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发现自己被人给扔出去院门。

婆子在地上狼狈的一滚,撑着坐起来,就见着那个侍卫打扮的人,手搭在腰间的剑鞘上,站在院门口,杀气腾腾的警告着她:“再敢来,就不只是把你扔出去了!”

婆子吓得屁滚尿流,额角别的花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头也不回的赶忙跑了。

姜宝青站在院子中间,突然笑了:“宫大爷,你这一弄,我估计后头都没人敢来给我说亲了。”

宫计冷冷的瞥了姜宝青一眼:“没出息,就这破地方的歪瓜裂枣,你也看得上?什么眼光!”

姜宝青努力替十里八村的小伙子们正名:“其实还是有一些挺不错的……”

宫计手紧紧按在轮椅扶手上,手背上青筋都凸起了,他语气冷得像是挂了冰渣:“姜宝青,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急什么急,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个好人家。”

姜宝青一愣,继而笑了:“那行,我可就等宫少爷给我介绍的好人家了。”她顿了顿,主动上前,替宫计推着轮椅,往外走去,“说起来,也该去给你针灸了。”

宫计哼了一声。

白芨跟在姜宝青跟宫计身后,眼里是惊涛骇浪。

他家主子对于他的腿,始终有个巨大的心结。

这么些年了,这一直是他内心深处最不可碰及的耻辱。

曾经那么骄傲,肆意飞扬的少年,却只能囿于轮椅之间,被他人推着走。

对于宫计来说,这就是羞辱。

也就是这么些年的主仆情分,白芨替宫计推着轮椅,才没有让宫计这般反感。

但最初他为少年推轮椅的时候,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喘着粗气,眼睛血红,死死的盯着靠近的他,仿佛要杀人般。

而今,就这么容易的,接受了姜宝青推他的轮椅?

白芨看着姜宝青推着轮椅的背影,默默的想,可能他家主子都没发现,他对姜宝青已经这么不同了吧。

给宫计做完针灸之后,姜宝青回了院子,姜云山突然对她说:“其实,感觉那个宫少爷,人挺不错的。”

姜宝青没想到姜云山突然感慨这么一句话。

她先是一怔,继而心底有些高兴,点了点头:

“没错,他其实人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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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宫计:姜宝青,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人家。

姜宝青:好人家在哪?

宫计:你面前。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送鱼

有人给姜宝青说媒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也传到了孙大虎的耳朵里。

孙大虎顿时坐立难安起来。

传闻也没说姜宝青有没有答应,他在家憋了小半个时辰,最终还是心急火燎的去了姜宝青家。

孙大虎过来的时候,姜宝青正在院子里头给西红柿秧扎架子。树枝是姜云山去林子里头捡回来的,他这个“残障人士”在一旁打着下手,帮忙扶着或者递个东西什么的。

院门开着,孙大虎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跑的气喘吁吁的,把姜云山跟姜宝青都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大虎哥?”姜云山起身,关切的问。

孙大虎见姜宝青在一旁,也是关切的看着他,心中总算是理智回了笼,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支支吾吾的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的样子。

姜宝青去一旁洗了洗手,然后端了碗水过来:“大虎哥,看你这满身的汗,先喝口水。”

孙大虎讷讷的接过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把碗里的水都一饮而尽。

放下了碗,孙大虎总算是找到了一点组织语言的能力,他讷讷道:“宝青丫头,最近,最近还好吧?”

姜宝青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孙大虎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

“就,挺好的啊。”姜宝青如实回道。

“哦,”孙大虎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我就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孙大虎实在说不出口,问一个小姑娘,为什么最近对他这么疏远。

姜云山有些紧张:“大虎哥,外头是不是有什么对宝青不好的传言啊?”他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让孙大虎这么紧张的跑来问姜宝青最近还好不好。

“啥……”孙大虎愣了愣,“我就只听说了有人给宝青丫头说媒,没听到啥不好的传言。”

说完以后,孙大虎心里咯噔一下。

嘴上没把门的,怎么就把心里头真正想问的事给秃噜出来了!

好在姜宝青跟姜云山都没有多想,说起这事,姜云山也是有点小牢骚,跟孙大虎倒起苦水来:“哎,大虎哥,别提了,宝青才这么一点大,那婆子也不知道谁找来的,说是要给宝青说媒,可把我吓了一跳。得亏有隔壁的那位少爷,帮我们赶走了那婆子。”

原来是这样!

孙大虎心里松了口气,觉得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一般。

他讪讪道:“这可要,多谢谢那位少爷。”

“可不是吗?”姜云山实心实意的夸道,“那位少爷可真是个好人。”说着,笑了起来。

姜宝青也跟着笑:“我都没想到,我这才多大,还有人来给我说亲呢?其实挺有意思的。”

孙大虎也摸着脑袋跟着兄妹俩傻傻的笑了起来。

他这还担心姜宝青跟别人定了亲,没定就好,没定就好。

孙大虎跟姜宝青姜云山兄妹唠了两句磕,就家去了。

只是没想到,家门口正好碰见了白瑞花。

白瑞花端着一碗鱼肉,看着孙大虎院门上的大锁有点发愁,就听着身后孙大虎招呼她:“白家嫂子,找我有事啊?”

白瑞花眼睛亮了亮,转身看着孙大虎:“大虎,大晌午的,这是去哪了?”

孙大虎摸了摸脑袋:“去了趟宝青丫头家。”说着,傻笑了两声。

白瑞花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端着碗的手微微抖了抖。

孙大虎却没注意到这些,他拿钥匙开了院门上的锁,招呼白瑞花:“白家嫂子,有事进来说吧?”

白瑞花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把碗往前送了送:“……也没啥事,就是做了两条鱼,我跟小凤儿吃不了,拿了一条过来给你。”

孙大虎是知道白家生活不易的,忙推辞道:“这咋好意思,还是留给你跟小凤儿吃吧。小凤儿正长身体……”

白瑞花强笑道:“我俩实在吃不了了,要是放到晚上,这大热的天,说不定就酸了。你平日里对我们母女俩多有照顾,一条鱼而已,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孙大虎还是推辞:“哎白家嫂子,你也太客气了,我是真不大好意思……”

而且上次已经送他一双鞋了,孙大虎觉得平日里也没怎么帮忙,这白家嫂子真是太客气了。

白瑞花情绪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突然垂下头,幽幽说道:“宝青给你送的冬瓜排骨汤你就可以吃,我送的你就不肯收。大虎,我送的吃食,你就这么嫌弃吗?”

孙大虎一下子就有些懵了,怎么这白家嫂子说两句话就要哭了的样子。

他有些手忙脚乱:“不是不是,白家嫂子,我真没嫌弃的意思……这,这我收下还不行吗?我收下,我收下。”

孙大虎忙把碗接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去灶房找碗盛出来了。

白瑞花在孙大虎身后幽幽的说:“大虎,你听说了吗?有人给宝青说媒了。”

孙大虎往碗里倒鱼肉的动作顿了顿,继而有些干干的笑了笑:“听说了。”

白瑞花柔声道:“宝青自打病好了以后,真是越来越受欢迎了……就以前宝青陪着我去给小凤儿看病的那个医馆,宝青跟里头的小掌柜,关系也挺好的。上次赶集,我见宝青去了那家医馆,然后跟那个小掌柜有说有笑的,亲密的很……”

孙大虎差点没拿住碗,他转过身,匆匆把碗塞回到白瑞花手里,“白家嫂子,我把鱼肉收下了,你赶紧家去吧,小凤儿自己在家,也挺让人不放心的。”

白瑞花咬了咬下唇,什么也没说,端着碗走了。

孙大虎又陷入了苦恼中。

……

这边院子里,姜宝青跟姜云山花费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一小畦的西红柿秧都搭好了架子。

兄妹俩看着自己的劳动成功,成就感爆棚。

姜宝青去洗了盘野杏子,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她随手拿了一个,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稍微有些涩,倒也挺好吃。

这野杏子是她去山林里头野生的杏子树那儿摘的,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纯天然绿色无污染。

只是没有经过人工培育,这野杏子稍微酸涩了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最起码姜宝青就吃的很开心。

正吃着杏子,敞开的院门被人敲了敲,姜宝青姜云山望过去,就见着王阿杏红着眼,双手搅弄着衣角,可怜兮兮的站在那儿。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王阿杏的苦恼

姜云山站起身,招呼道:“阿杏妹,过来玩呢?”

打从王阿杏落水那事以后,姜宝青就很少跟王阿杏说过话了。

除了上次跑来跟姜云山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几乎是没什么打交道的地方。

姜云山已经知道了姜宝青跟王阿杏的事,他知道做朋友是需要缘分的,倒也没有强求。王阿杏是曾帮忙照顾过傻傻的姜宝青,但姜宝青也以命相救了,她俩没有谁欠谁的,相处的不合适,不当朋友也没什么。

只是姜云山想着上门是客,王阿杏又是曾经跟他关系不错的邻家小妹妹,总不好把人家晾在外头。

姜云山起身,招呼道:“阿杏妹,进来玩玩啊?”

这两天因着在整修院子里的菜地,姜宝青把小黄关在了狗窝里,不然这会儿见到生人,定然是要冲上来狂吠的。

王阿杏一言不发的进来,她咬了咬唇,跟姜宝青小声道:“听说媒婆上门来给你提亲了,你也要嫁人了吗?”

姜宝青想起那个婆子说的“你们隔壁家的小闺女王阿杏才十一岁都定亲了”的话,想想眼前这个小姑娘在现代也不过是上小学的年龄,叹了口气:“没答应,不嫁。”

王阿杏眼圈迅速红了起来,她有些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宝青,你,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姜宝青有些头大:“明明是你不跟我说话啊。”

王阿杏抽抽噎噎起来,她吸着鼻子,声音有些瓮瓮的:“上次她们说我跟你玩,不带我玩,就把我推到了河里。我娘也说,再跟你说话就打断我的腿,你,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一下……”

姜宝青看到王阿杏哭,有些头疼,她捏了捏自己眉心,叹了口气:“阿杏妹,当时我也是拼了命的救你,换来这样,那谁来体谅我啊?哪怕你私底下过来同我说一声呢?”

实际上,姜宝青没说的是,她那次真的是去了半条命。

要不是隔壁住了个宫计,指不定她就得交代了。

王阿杏舌头有些打结,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云山见两人之间的氛围着实尴尬,他挠了挠头,想打破这层尴尬:“要不,要不你俩先坐下,再聊?”

这会儿姜云山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王阿杏的眼泪就像是决堤了的洪水,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王阿杏边哭边打着哭嗝:“云山哥,我,我跟别人定亲了。”

这话惊得姜宝青都忍不住望向自己的哥哥。

王阿杏这话怎么听着都是跟姜云山互许过终身的样子啊?

姜云山就没听出来这话里头的意味,他见王阿杏哭成这样,还有些呆呆的问:“你不愿意吗?是你家里人逼你的?”

王阿杏抽泣着,打着哭嗝:“我不愿意……可,可我娘说,他家里养牛,有,有钱。云山哥,我,我是想嫁给你的……”

姜云山被王阿杏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话给惊呆了。

在他眼里,王阿杏就是个邻家小妹妹,他可从来没对王阿杏产生过什么嫁娶之心。

“阿杏妹,我就一直把你当妹妹,没别的意思。”姜云山有些慌乱的解释。

王阿杏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当她娘给她定下了亲事的时候,她也不过是蒙着被子哭了一场,就丝毫没有抵抗的接受了这件事。

王阿杏拿手背胡乱的抹着眼泪:“我知道,我,我就是不死心……”

小女孩哭起来,那是真的能把人给淹了,姜宝青是说什么也没想到,王阿杏这么能哭。

仿佛要把在家里受到的不公待遇都给哭出来。

待到王阿杏哭的差不多了,大半个中午也就过去了。

最后,王阿杏什么也没说,抹着眼泪回去了。

王阿杏到了家里,家里头一片愁云惨雾,她娘见了她劈头盖脸一巴掌:“惯会偷懒的小蹄子,这会儿你嫂子不舒服,你跑哪里去了!”

正屋里头,隐隐传来了她嫂子的痛哭*声。

王阿杏捂着脸有些懵。

但她娘其实也并不关心王阿杏去了哪里,她打王阿杏不过就是为了出气。

这会儿,她一颗心都系在王阿杏的嫂子身上。

打从昨天起,王阿杏的嫂子就说肚子不舒服。

但她娘没当一回事,王阿杏的嫂子这胎胎象不大好,不舒服的时候常常有。

结果今天上午,王阿杏出去没多久,嫂子的肚子就开始疼了,还见了红。

王阿杏她娘这才慌了,匆匆去请了苟婆子过来。

苟婆子别的平平,看妇科倒还算拿手。

她一摸脉,就说坏了。

当场吓的王阿杏她娘腿都软了,就差给苟婆子跪下,求苟婆子一定救下她大孙子。

苟婆子叹着气,让王家的去烧了热水,在屋子外头等着,别添乱。

王阿杏她哥倒是也着急他没出世的儿子,偏又在家游手好闲惯了,也不愿去烧水帮忙,在屋外头一蹲,什么事也不管了。

反而是刚回来的王阿杏,跑前跑后的,帮忙往屋子里送着热水,然后小脸雪白雪白的往外端出来一盆盆血水。

王阿杏她哥眉头皱得老高:“出这么多血,孩子还保得住吗?”

孩子确实没有保住。

流下来的胎儿,已经有些成形了,能看出是个男胎。

王阿杏她哥不知道骂了句什么,阴着脸出去了。

王阿杏她娘阴着个脸,把那流下来的血淋淋的胎儿裹在一块破布里,匆匆拿出去处理掉了。

只有王阿杏进去看了看她嫂子。

她嫂子脸色白的像一张金纸,已经知道她又流了一胎,正木木的躺在炕上,望着屋梁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王阿杏见她嫂子这副模样,有些害怕,不敢说什么,又悄悄的出去了。

到了中午,王阿杏她娘不知道在灶房里剁什么东西,哐当哐当的。王阿杏刚进灶房,就让她娘给骂了出去:“一天到晚就知道馋嘴,你嫂子流了胎,给你嫂子加个饭补补身子你也馋!看你小弟去!”

王阿杏只得又出去了,只是在离开灶房前,她往案板上看了一眼,就见着那案板上放着些肉。

她娘竟然罕见的在非年非节时买了肉,可见这次流了个男胎,她娘是真心疼的不行。

中午,王阿杏她娘破天荒的在不是过年的日子里包了饺子,其中甚至还有一盘特特包出来的肉馅饺子。

王阿杏她哥满眼放光的就要伸筷子去夹那肉馅饺子,被王阿杏她娘一把打掉了。

王阿杏她娘罕见的对男人板了脸:“像不像话!你媳妇身子正虚呢,这盘肉馅饺子的是给你媳妇吃的!”

王阿杏她哥嘀咕抱怨了几句:“又坐不住胎,还补什么补,吃了也是白吃。”

然后被他娘狠狠剐了一眼。

最终,因为王阿杏的嫂子还躺在炕上下不了炕,王阿杏她娘让王阿杏给她嫂子端进里屋去。

王阿杏的嫂子看到王阿杏端进来的饺子,没什么反应。

王阿杏小声道:“嫂子,娘知道你流了胎伤了身子,特特给你包了肉馅饺子,让我端过来给你。”王阿杏为了让嫂子高兴,又加了一句,“我哥想吃,我娘都不让他碰的,说是专门给你包的。”

王阿杏的嫂子听到这句话,木木的脸上闪过一抹受宠若惊的慌乱,她努力坐起来,接过那盘饺子,颤颤的用筷子夹了一个,放进了嘴里,努力的吃着,边吃边落着泪。

婆婆平日里对她并不好,尤其是这几年来她总是在落胎,这次又落了一胎,还是个男胎。她心里其实一直都觉得没底。

眼下婆婆竟然还会给她特特包了肉馅饺子给她补身子,最起码说明并没有怪她。

王阿杏的嫂子在心如死灰中,仿佛看到了一撮希望的小火苗。

待到王阿杏把空盘子端出去后,她娘把她拉到一旁,质问道:“你嫂子一盘子都吃了?你没偷吃?!”

王阿杏弱声道:“嫂子全吃光了,我没吃。”

“吃了好,吃了好,补好了身子,下次就能坐住胎了,生个大胖小子。”王阿杏她娘喃喃着,满意的让王阿杏离开。

王阿杏呆呆的蹲坐在院门的门槛上,有些茫然。

难道她一辈子就这样了吗?嫁给那个家里头养了牛的男人,然后像她嫂子那样,拼了命的去生男娃,生不了就一直生一直生……

王阿杏望着远方,莫名的落下泪来。

第一百三十章 讨来当孙媳妇

在姜宝青院子里的韭菜长到能割下来包饺子的时候,宫计的腿毒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在某次姜宝青给他针灸完了之后,宫计的左腿,轻轻动了动。

虽然只有极小的一个弧度,但眼尖的姜宝青几乎是立即发现了,惊喜无比:“你的左腿,刚刚是不是稍稍动了一下?”

宫计微微蹙着眉,集中精力到他左腿上,竭力去控制他这条十年来不曾使用过的腿。

左腿轻微的抬起一丝丝,又重新落了下去。

哪怕是割骨削筋的疼痛都没有吭过一声的宫计,脸色煞白,额上满满都是汗水。

可想而知,这有多艰辛。

但这却是十年以来,唯一的有所回应。

宫计抬起双眼,看着姜宝青。

眼眸中光彩流离,几乎要将姜宝青整个人都迷醉。

“姜宝青。”宫计轻轻的唤她。

姜宝青还从未听过宫计这般……郑重其事又柔情万分的喊她名字。

这个青年,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向来是或恼火或讥讽的语气,这般轻声唤着,还是头一次。

姜宝青一时间心如擂鼓,口干舌燥。

“什,什么?”姜宝青结结巴巴。

“谢谢。”宫计直视着姜宝青,郑重其事的道谢。

姜宝青捂着心脏,只觉得像是被击中了般。

这好看的男人啊,一旦认真起来,可真是要老命哦。

姜宝青强作镇定,点了点头,干巴巴的道:“……不客气。你也加油。”

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宫计看着姜宝青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回到了家里,姜宝青连洗了两次脸,才勉强降下了脸上的温度。

“美色误人啊……”姜宝青摇了摇头。

姜宝青揉了揉脸,去院子里菜地的韭菜割了几把,鲜嫩肥厚的韭菜叶绿油油的,看着就招人喜欢的很。

姜宝青烧热了灶,往锅里倒了些猪油,煎了几张蛋饼。

姜宝青是打算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正揉着面,就听着院子外头有人叫门。

其实打从姜宝青搬出来以后,因着住的偏僻,再加上很少有人找,小院子静谧的很。

乍然有人叫门,声音便尤为明显。

姜宝青听着声音像是姜老五家的姜飞。

在屋子里读书的姜云山也听着声音出来了,打开院门一看,果然是姜飞,推着个小推车,小推车上堆着两个满满的麻袋,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姜宝青洗净手,出来一看,也有些不解:“三表哥,这是啥?”

姜飞拍了拍麻袋:“你家那五亩地的晚麦麦收了,今年收成还算过得去,我爷爷让我来给你们送那两成租子,他怕引人注意,特特跟我说趁着天色暗过来——大概还有这么四袋子,我再拉两次就结了。”

姜宝青都快忘了还有租子这码事了,姜老五家倒还算厚道,主动把租子送了过来。

姜宝青向来是别人敬我一尺,我还别人一丈。姜老五家这么厚道,姜宝青也大方的很:“三表哥,我看着我跟我哥哥吃这两袋子粮食就够了,多了也吃不了,你看看,要不再麻烦你家里一趟,帮我把那四袋子小麦给卖了?”

说是帮着卖了,其实就等于问他们要不要了。

姜飞眼睛亮了亮,他家里人口那么多,粮食每每都有些不够吃的,忙点头:“我回去问下我爷爷,这一块他懂。”

过了大半个时辰再来人时,就是姜老五自己亲自过来了。

姜老五搓着手,跟姜宝青打着商量:“宝青丫头啊,听说你要把你那四袋子粮食给卖了啊?”

姜宝青笑着应是。

姜老五嘿嘿笑了两声:“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家正好也缺粮食呢,咱们不折腾了,直接卖给我家算了。”

姜宝青也笑:“五爷爷说的是,卖谁不是卖呢,还不如卖给自家人便利。”

姜老五喜笑颜开,姜宝青又让了几分,最后,姜老五用比市价低出将近一成的价格,跟姜宝青把那四袋子粮食给买了下来。

姜老五心里头那个美啊,看姜宝青越发亲切。

等姜老五回了家,他就跟他媳妇商量:“我看着宝青这丫头不错,行事大大方方的,为人又大气,你看,咱家老三也要讨媳妇了,你看,给咱家老三讨了她来当孙媳妇咋样啊?”

说的就是姜飞。

姜老五他媳妇一听就有些不大乐意:“你咋突然看上姜宝青?”

姜老五一听他媳妇这语气,也有点不大高兴了:“咋着,人家姜宝青哪里不好了?今天我去她家,人家跟她哥哥两个小孩顶门立户,把家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你是没见,就她家之前那个老院子,现下里又是养了狗,又是在院子里种了菜,小日子过得津津有味的,哪里配不上你孙子了?不说别的,你可别忘了,人家宝青还租给咱家五亩地呢!”

姜老五他媳妇嘴唇动了几下,最后脸色不太好看的憋出一句话:“她再好,咱们也不能赔个大孙子进去啊!”

“你这话啥意思?”姜老五不乐意了,“咋看都是咱家老三高攀了人家,怎么就叫赔进去呢?又不是上门当女婿。”

姜老五他媳妇见男人话里话外都维护着姜宝青,也生气了:“还不如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呢!——姜宝青,姜宝青再好,可你别忘了,她这命格太硬了,把她爹她娘都给克死了,还把亲哥给克的胳膊断了,学业也毁了,这么大凶的命格,怎么能娶回来当孙媳妇?!”

姜老五气得手都颤了,指着他媳妇:“一边租着人家的地,一边骂人家克夫克母克哥哥,你这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吗!”

姜老五他媳妇也自知有些理亏,嘟囔了句什么,不再说这个,而是换了个比较实在的方向:“行,咱们先不提这些。咱们就说宝青这之前的傻病。这你总不能否认吧?她傻了那么多年,突然好了,谁也不好说,她会不会又突然得了傻病。万一再生个傻孩子呢?你忘了当初老邢家被他家傻儿子生生拖累死的事了?……你,你这不是坑咱家老三吗?咱家老三是哪里不好了?好几家说媒的知道咱们在给老三相媳妇,最近这都抢着跟我套近乎,你还怕咱老三讨不着媳妇?”

姜老五的媳妇一顿说,把姜老五心里头那点火气也给说没了。

姜老五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这不还不一定吗?再说吧,再说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确实还小

正在讨论的老两口谁也没发现,窗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听到这里,脚底抹油溜了。

姜老五家最小的孙子姜支,偷听了壁角,立刻麻利利的跑去跟他三哥通风报信了。

姜支神神秘秘的把姜飞拉到一边,鬼兮兮的道:“三哥,我听爷爷跟奶奶说了,要给你讨宝青表姐当媳妇!”

这话简直是石破天惊,姜飞瞪大了眼睛,照着姜支的头先给了一巴掌:“胡咧咧啥呢?”

姜支抱着被打的头,一脸的委屈,扁着嘴委屈巴巴的:“我没胡说啊,咱爷爷就是那么给奶奶说的,说宝青表姐挺不错的,给你娶回来当媳妇。”

“卧槽,你说的是真的?”姜飞简直头大如斗,“可不成啊,宝青妹子在我心里就是妹子,我可不想把妹子娶回来啊。”

姜支嘿嘿笑道:“三哥你放心吧,咱爷爷想给你娶回来,咱奶奶可不愿意。她觉得宝青表姐之前傻过,怕以后跟了你生个傻孩子。”

姜飞听了并没有觉得这事就保险了。他知道他爷爷有时候会一根筋的犯犟,就怕哪天一晕了头,就把姜宝青给他娶回来了。

这可不行!

姜飞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第二天忙完农活,下午的时候挑了个家里头人不注意的空隙,偷偷的溜到了姜宝青家。

姜宝青这会儿正好在宫计家里针灸,姜云山热情的把姜飞请进了家里头。

姜飞有点坐立难安:“宝青妹子啥时候回来啊?”

姜云山见姜飞这副模样,也是有些奇怪:“飞哥,你找宝青什么事?她差不多还得大半个时辰才能回来吧。”

姜飞一听这时间就有点绝望,他又怕今晚上要是没等到姜宝青的话,万一后头他爷爷抢在前面把姜宝青给他定下来怎么办。

姜飞简直快要崩溃了,蹲在地上扯着头发直发愁。

姜云山见姜飞好像是有急事,犹豫了下,还是去宫计家敲了院门。

开门的是芙蕖,姜云山还是头一次来这边,有点紧张。

芙蕖一看是姜云山,也是微微一愣。

“姜公子,有什么事吗?”芙蕖客气的问道。

姜云山声音有些僵硬:“芙蕖姑娘,家里头三表哥找我妹妹,好像有急事,能不能请她暂时出来一下?”

芙蕖微微蹙了蹙眉,似是很有些不赞同:“姜公子,我家少爷的腿正好在关键的时刻,让姜姑娘离开的话,也太不妥当了。”

姜云山忙道歉:“是我思虑不周了……”

正说着,白芨从后头过来,拍了拍芙蕖的肩膀:“少爷请姜公子进去。”

芙蕖咬了咬下唇,顺从的点了点头:“姜公子,请。”

姜云山是头一次迈进宫计的院子。

他倒是守规矩的很,没有东张西望——事实上,空荡荡的院子也没有什么好东张西望的。

姜云山进了药房,就见着宫计身后靠着大迎枕,躺在软塌上,双腿裸露在外,上头扎满了银针。而他的妹妹姜宝青,坐在软塌边上,眉眼弯弯,像月牙一般,似是正跟那位宫少爷说着什么话。

“啊,哥哥,”姜宝青看见姜云山,从软塌上下来,眉眼弯弯的看着姜云山,看得出心情很好,“你来找我,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姜云山道:“飞哥找你,好像挺急的样子。我跟他说你大概大半个时辰就能回去了,我看他蹲在地上发愁的不行。”

姜宝青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宫计。

其实宫计针灸这会儿,她不在倒也可以。

只不过……

宫计大概看出了姜宝青的迟疑,脸上明显有些不爽的神色:“把他叫来这边不就可以了?”

姜宝青讶然:“能行?”

宫计白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无妨。”

姜宝青想了想,还是让白芨拿了件衣衫来遮住了宫计的腿。

宫计脸上神色总算好看了些。

这会儿的功夫,姜云山回去把姜飞喊了过来。

姜飞一开始还有些懵,进了药房以后,简直目瞪口呆了。

他是知道姜宝青家隔壁院子住了个休养的贵公子,但完全没想过富家少爷的生活是这样的。

姜宝青小声的跟姜飞解释:“三表哥,找我有什么事?”

姜飞咳了一声:“咱们找个地方私下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宫计倚靠着迎枕,冷冷道,“就在这儿说便是。”

姜宝青也跟姜飞道:“没事,这位少爷人十分可靠。”

宫计翘了翘嘴角。

饶是如此,姜飞仍是把姜宝青拉到一边,小声道:“宝青妹子,这几天要是我爷爷来跟你提亲,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姜宝青还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她这三表哥,这是在说啥?

姜飞见姜宝青一副没听明白的模样,有些着急,小声道:“宝青妹子,我爷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想让我把你娶回去,你懂吗?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没别的想法,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这下子姜宝青是彻底听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姜宝青彻底无语了,她知道以宫计的耳力,没准听得清清楚楚的,这会儿她都不用去看宫计的脸,肯定一脸嘲讽。

姜宝青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道:“三表哥你放心,我对你也没别的想法。再说我还小,这种事现在根本不考虑。”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姜飞十分高兴的走了,姜云山朝姜宝青宫计道了声别,也跟着姜飞一块离开了。

姜宝青心情十分复杂。

她怎么感觉她被人嫌弃了?

一时间,药房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姜宝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姜宝青,”宫计不客气的喊她,“鹌鹑么你?”

姜宝青磨磨蹭蹭的转身,踱到宫计的软塌边上,认命的问道:“你都听见了吧?你都听见了吧?”

果不其然,宫计给了她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你猜。”

姜宝青呵呵一声:“你猜我猜不猜。”

两人互不相让的瞪视了半天,姜宝青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宝青颇有些感慨的坐在了宫计软塌边:“我觉得我还小呢,怎么最近一个两个都想找我提亲?”

宫计上下打量了姜宝青一遭,满含深意的点了点头:“确实还小。”

“……”姜宝青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是,宫少爷,你跟我说一说,你说的小,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宫计颔首:“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姜宝青:“……”

她根本就没法跟这变态愉快的做朋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求你娶了我吧

这日,姜宝青打算去县里头采买些东西,顺便去耿子江的药铺看看。

仍然还是一大早就去了村口等孙大虎的骡车。

只是这次姜宝青没看见白瑞花抱着小凤儿跟在孙大虎身边。

姜宝青还有些奇怪。

旁人的事,姜宝青向来不多嘴多舌,她便也没多问。

只不过姜宝青不问,架不住有人在那讨论这八卦。

行途漫漫,两个婆子无事就在那嚼起了舌,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了一圈,最后话题就落到了白瑞花身上。

“……要说白家那个小寡妇,也真是可怜,”一个婆子啧啧了两声,“打小就给那个病秧子当童养媳,伺候这个伺候那个的。好不容易把病秧子伺候走了,能自在些了,白家那边的族人又要把她给嫁出去……”

“可不是?听说给她找的那个人家,是比咱这还要穷的大荒山里头的,”另外一个婆子挤了挤眼,神秘兮兮道,“听说那边都是兄弟好几个娶一个老婆!”

“哎呦,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我可听说了,那户人家兄弟三个,都还没娶上媳妇,”这婆子一副熟知内幕的模样,咂了咂嘴,“他们也不知道咋跟白家联系上的,听说白家那小寡妇,都能给快病死的病秧子生娃,肯定是挺能生的……我估摸着吧,这白家小寡妇嫁过去,可有得罪受咯。”

“哎呦哎呦,还是咱们这边好……”

两个婆子挤眉弄眼叽叽喳喳的嚼着舌根。

姜宝青听着,心下只觉一沉。

车子行至半路,后头突然听得有人声音沙哑的喊着:“等一下!大虎!等一下!”

姜宝青猛然回头,只见白瑞花头发散乱着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追着骡车。

她鞋子跑掉了一只,另一只脚上的袜子已经磨破了,沾了点点血色,看上去狼狈的不行。

俩方才嚼舌根的婆子往后一瞧,纷纷“哎呦”一声,脸上露出了看热闹的兴奋神色,一边招呼着孙大虎:“大虎啊,车子停一下,后头有人追呢!”

孙大虎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听得俩婆子这般说,忙勒了缰绳,让骡子停了下来。

白瑞花见车子停了下来,眼中迸发出了希望的神采,她又勉力往前跑了几步,离骡车不远的时候,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脱力的跌倒在了土路上。

孙大虎把缰绳捆在一旁的树上,赶紧上前几步,扶起白瑞花:“白家嫂子,这是咋了?”

白瑞花跑的上气不接下去,双颊潮红,眼里满满都是泪花。

孙大虎赶忙把身上带着的水囊递给了白瑞花。

这里离着三里窝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加上山路崎岖难行,看白瑞花的模样,竟像是生生从三里窝追到这儿来的。

白瑞花接过水囊,仰头往口中灌去,水从她嘴角蜿蜒而下,划过脖颈,流入被汗浸湿的衫衣中,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几条鞭打过的红痕。

姜宝青眼神微微一凝。

白瑞花似是注意到了姜宝青的眼神,她神色一紧,一手抓着手囊,一手紧紧的抓住了衣领,手背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孙大虎没注意到这些,他只是有些讶异的问白瑞花:“白家嫂子,这是咋了?……你这也要去县里头?”

孙大虎还以为白瑞花这是误了点来追车的。

姜宝青并不这么想。

不过她已经不愿意再多管白瑞花的闲事了。

姜宝青没吭声,冷眼旁观着。

颗颗泪水从白瑞花的眼眶中滚落,她松开衣领,紧紧抓住孙大虎的胳膊,声音悲戚:“大虎,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孙大虎憨厚又热心肠,他一见白瑞花哭成这样,最受不住女人的眼泪,有些慌了,忙道:“白家嫂子你这到底是咋了?有啥事你就说,我要是能帮上忙的,绝对不推辞。”

板车上方才说闲话的那俩婆子眼睛都亮了,一副听八卦的兴奋模样。

赶去县城卖菜的老汉有点不耐烦,敲着车板:“还走不走哪?再不走耽误了俺卖菜找谁赔去?”

旁边就有人劝他:“说不定这白家小寡妇有啥要紧事呢……”

白瑞花这面皮向来很薄的,此刻也不顾旁人说什么了,她眼睛有些红肿,脸色苍白,嘴唇被咬的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上去都带着一股弱不胜风的怯弱,声音哽咽:“大虎,我是真的没法子了……求你,求你娶了我吧。”

这话石破天惊般,炸的众人反应各异。

那俩说闲话的婆子互相对视一眼,眼里的绿光像是饿了一冬天的野狼。

她们没想到这白家小寡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这么惊人,这茶余饭后又有大说料了!

孙大虎更是先是一惊,继而慌张的看了一眼姜宝青,结结巴巴的跟白瑞花道:“白家嫂子,你这,你这是啥话啊……”

白瑞花紧紧的抓着孙大虎的胳膊,顺势就跪了下去,哭得梨花带雨:“大虎,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孙大虎手足无措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他试着想从白瑞花的手里头抽出胳膊,然而白瑞花抓的死死的,爆发出一股完全看不出的蛮劲,像是抓着她黯淡人生里唯一一棵救命稻草似的。孙大虎根本抽不出来,又不敢跟白瑞花比蛮劲,只得慌张的站在原地,尴尬的很。

“白家嫂子……你别,别这样……”

白瑞花却是彻底把脸面抛出去了,她跪在地上,哭得犹如杜鹃泣血:“大虎,他们想把我卖到荒山那边去给好几个男人当媳妇,去那边……我就是个死啊。而且还要跟小凤儿分开,这还不如直接弄死我……我不想跟小凤儿分开,求你,求你救救我们母女俩吧。只要你娶了我,我就不用被卖了,也不用再跟小凤儿分开了……求求你了。”

孙大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白瑞花哭的凄凄惨惨,他也着急,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也想不出啥好法子来,结结巴巴的问:“他们,他们是谁啊?”

白瑞花咬着下唇,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字字泣血:

“就是我男人那些所谓的亲人。”

“我男人死之前,他们一个个都好像不在了似的。”

“我男人刚死没多久,他们一个个都跳了出来,想跟我们孤儿寡母争那一点可怜的家产。”

“好不容易啊,把那一丁点家产守了下来,这会儿,却又要把我卖到荒山里去。”

“为什么,这世道,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想活下去,就这么难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是因为宝青妹子吗

孙大虎看着哭成了泪人的白瑞花,也不知如何劝解,心里头又慌张得很,只能语无伦次的劝着:“白家嫂子,日子再难也总有过日子的法子……哭也没用,啊不是,白家嫂子你别哭了……我这,我这真不能娶你……”

白瑞花扬起满是绝望的脸,声音哽咽道:“大虎,为什么?你是嫌我嫁过人还生过孩子吗?……我长得不差,嫁给你以后肯定一心一意待你,给你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你是个好人,为什么不能救救我跟小凤儿?”

孙大虎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从前不是没有人给他说过亲,可他心里头还藏着个瘦弱的身影,旁人说的再天花乱坠,他心里头也总觉得不是那么个滋味。

眼下白瑞花突然这么直接的求他娶她,他知道是这个可怜的女人实在没活路了,才想出个这个荒唐法子。

可他是真没法答应。

白瑞花见孙大虎支支吾吾的,满脸为难,就是不答应,心中不禁一片冰凉。

她泪眼婆娑,抹了把眼泪,幽幽道:“大虎,你不愿意娶我,是因为宝青妹子吗?”

这话,骇得孙大虎浑身抖了抖。

板车上那两个听八卦的婆子也抖了抖,却是因为听到了大八卦兴奋的,两双滴溜溜的眼珠子,不住的往姜宝青那边瞟。

姜宝青呵呵一声,只想打人。

姜宝青能理解白瑞花迫切的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心理,所以,哪怕白瑞花这么明显的在众人面前向孙大虎逼婚的时候,姜宝青作为一个局外人,也就没开口,一直面无表情的静待孙大虎自个儿把事情处理完。

然而她就搞不懂了,好端端的,她这瑞花姐姐,说什么“是因为宝青妹子”这种混账话?

姜宝青还真就不信了,白瑞花之前因为人言可畏过的颇有些艰难,她会不知道这口舌是非杀人的厉害?

她这会儿提一句“宝青妹子”,姜宝青敢信,今儿傍晚前“傻子勾搭孙大虎”这种谣言就能传得满村飞。

诚然,她姜宝青在三里窝人人都知道她是个傻子,没什么名声可言,姜宝青自己也不在乎什么名声。可是她生活在这个时代,就要被这个时代的条条框框给束缚住手脚——她再怎么不在乎,可她的哥哥姜云飞会为她受到非议揪心难过。

姜宝青对如今安然的小日子是有些满意的,并不想日常遭到破坏。

“不、不是,你,你别瞎说。”孙大虎回过神,结结巴巴的驳斥了白瑞花的话。

白瑞花凄然一笑:“大虎,我不傻。要是平日,我是断然不会跟宝青妹子争的。可我亲眼看到宝青妹子跟县城里的药铺老板打的火热,眼下又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也只好厚着脸皮求你救我了……”

孙大虎脸色一白。

姜宝青怒极反笑,她冷冷的,站在孙大虎身后,眼神如冰箭一般盯着白瑞花:“白家嫂子,你这说话可要凭良心。这空口白牙无凭无据的,就说我跟人家药铺老板打的火热?!好,哪怕你看我再不爽,对我有再多的误解,难道你忘了,当初小凤儿病得奄奄一息,你又无钱医治的时候,是那位药铺老板心地善良,给你开了价格低廉的药方,让小凤儿得以存活至今!这会儿反口就说人家跟我打的火热,连你的救命恩人你都可以反咬一口,你的良心是扔到深山里去喂狼了?”

白瑞花万万没想到姜宝青这平日里待人有些冷淡的人,伶牙俐齿起来会这般让人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她浑身一颤,脸色先是涨红,继而又慢慢变成了惨白。

孙大虎有些迟疑,犹豫了下,还是同白瑞花道:“白家嫂子,你刚才说的那话,以后别说了,传出去对宝青丫头的名声也不好……”

白瑞花见孙大虎明显站在了姜宝青这边,话里头也尽是维护的意思,心肝都颤了颤。

“好,好,好。”她绝望的笑了笑,连说了三个好,“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活着。”

说着,白瑞花猛的顿身,就要往路边冲去。

这是一条盘山路,颇有些陡峭,有些地方甚至还是峭壁千仞的悬崖,不慎掉下去就尸骨无存的那种。

恰好这一段路,旁边就是一个有些陡的山谷,从这路上跳下去,十有八九是活不了的。

孙大虎徒然一惊,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赶紧三步并组两步把白瑞花给死死往回拽。

白瑞花哭喊道:“大虎,你还拉着我干啥啊,让我死了算了。”

孙大虎急得额上汗都出来了:“白家嫂子,别啊,你别啊,这,这活着才能解决问题啊,死了算个啥事啊?”

白瑞花凄凄喊道:“我活着生不如死!反正你又不愿意娶我,让我死了算了!”

孙大虎急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动了又动,就是狠不下心来说“我娶你”三个字。

姜宝青在一旁冷眼看着白瑞花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使出来了,她冷冷一笑,扭头同板车上的几位村民喊:“叔叔婶子们,快来劝劝这白家嫂子,别到时候传出去了,白家的爷奶们又怨咱们没看住白家嫂子,让她寻了短见,找咱们的麻烦。”

两个看热闹的婆子一听,是啊,这看热闹看八卦,可不能把自个儿给搭进去。

白家那一家子玩意是些什么东西,小年轻或许不知道,她们这些村子里的老人可是清楚的很。

俩婆子对视一眼,双手一撑,就从板车上溜了下来。

卖菜的老伯也觉得有些晦气,叹了口气,也从板车上下来了,边走边嘟囔:“遇到这茬事,今儿可真是倒霉。”

俩婆子其中一个假模假样的劝着白瑞花:“我说白家的,你这做啥想不开啊,你家里头要把你嫁过去的人家,虽然家里人口多了点,但这不也多个人疼你吗?”

“就是,”另外一个人瘪着嘴也劝,“你这为难人家大虎也不是个事啊,人家大虎可是不愁娶媳妇的,到时候娶个黄花大闺女照样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干啥娶你这个带这个拖油瓶的寡妇啊?想开点吧,别为了这点事就寻死觅活的,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比你惨的多的是,人家照样活的好好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追来

显然这俩婆子都劝的不太成功,白瑞花抹着个泪眼,就要再往路边冲。

那个卖菜的老汉有些受不了了,粗声嚷嚷着:“娘们就是事多!……大虎,不就是娶个婆娘吗?你就把这白家的婆娘给娶了不成吗?我看这婆娘腰细屁股圆,肯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咱们爷们娶谁不是娶!……赶紧的,还去不去县城了!”

孙大虎急得额上的汗都流下来了,嘴里头一个劲的拒绝着:“不行,我真不能娶……我,我……”

“我”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孙大虎再憨,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把姜宝青的名字给说出来,不然那些三姑六婆的嘴,那可向来都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趟浑水,他决计不能把宝青丫头拉进来。

孙大虎越是这般,白瑞花越是面如白纸。她咬着下唇,凄然朝孙大虎笑了笑:“大虎你放心,之前是我想岔了,为了自己能活命,就这么为难你。你就松手让我死了一了百了吧,我不怪你。希望你以后能娶到你心爱的姑娘,得偿所愿……”

白瑞花越这么说,孙大虎心里头越是愧疚自责的不行。

一伙人陷入了僵持。

不过拖延了这么会儿,山路拐角那边传来了些许嘈杂的动静。

姜宝青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在催促:“快追,别让她跑远了。”

甚至间或里还有孩童的小声啜泣声。

姜宝青听见了,白瑞花他们自然也就听见了。

白瑞花神色一变,浑身瑟瑟颤了颤,转身投入了孙大虎的怀抱:“大虎,救我!”

突然的投怀送抱让孙大虎浑身都僵硬了,也就没能第一时间把白瑞花给推出去。

这会儿那伙人也拐过了山路的拐角,见着在路边上僵持的孙大虎白瑞花等人,先是一怔,继而一喜,接着脸上神色各异,什么表情都有。

其中为首的一个中年人尖嘴猴腮,眼神滴溜溜的就不像是个正派人,他快步走出来,指着白瑞花:“好啊你个白瑞花,怪不得说啥都不肯嫁过去,原来早就有了奸夫啊!这大白天的,跟奸夫搂搂抱抱的,白瑞花你还要不要脸了?!”

这是跟白瑞花家沾亲带故的一个亲戚,算起来白瑞花随她男人,要喊他一声三堂兄。

白瑞花像是刚发现自己在孙大虎怀里一般,惊呼一声,从孙大虎怀中躲闪开来。

孙大虎朴实的松了一口气,浑身僵硬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他挠了挠头,试图解释:“白三哥,你误会了,我跟白家嫂子没啥,刚才白家嫂子想跳山,我这拉住她……”

“小凤儿!”白瑞花的惊呼打断了孙大虎的解释,只见在追来的几个人里,竟然还有个人抱着小凤儿,这会儿小凤儿看见她娘,哭的更大声了,在那人怀里头拧着身子挣扎着,朝着白瑞花伸着手,“娘,抱。娘……”

那人显然没什么耐心,死死的禁锢着小凤儿,朝小凤儿吼了句:“赔钱丫头,再闹我就把你扔山下去喂狼!”

吓得小凤儿哆哆嗦嗦的,哭声都憋在嗓子里。

白瑞花泪如雨下,想去抱小凤儿,却被人一左一右抓住了胳膊制住了。

白老三寡薄的脸上更显嘲讽:“哎呦,这会儿装啥母女情深啊。还不是把你这闺女给丢下了,眼巴巴的跑来找情郎?我说弟妹啊,你这样对得起我那病痨鬼堂弟吗?他这尸骨还未寒呢,小凤儿这三年孝还没过呢,你就眼巴巴的跟这孙大虎勾搭上了啊?还挺能耐的啊?”

孙大虎忍不住辩道:“不是,我们没有……”

白瑞花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哭腔中带着一丝尖利:“白老三,你还知道你堂弟尸骨未寒呢?!你这就伙同家里头那群人,想把我卖到荒山里头去?!”

白老三“哎呦”一声,啧啧道:“我说弟妹啊,这有了奸夫撑腰就是不一样啊,还敢这么大声跟你哥说话了?”他面露狰狞,“跟你说,你是不嫁也得嫁!”

白瑞花只觉得满眼都是绝望。

孙大虎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白老三狠狠的剐了他一眼:“我说孙家伢子,这事吧,我白家不跟你算账,你心里头有点数!这么多眼睛都看着呢,你跟我白家的媳妇搂搂抱抱的,没把你告了,算是你走运!占了这便宜,闲事你就别瞎管了!”

白瑞花被人制住,努力挣扎着,声音沙哑:“大虎救我!”

这些来追白瑞花的人,可不像孙大虎那般怕伤了白瑞花,他们那是下了狠手制住白瑞花的,白瑞花这挣扎着,头发也散乱了,衣衫也有些凌乱,看上去凄惨的很。

孙大虎有些弱声道:“不是,白三哥,你们凭啥逼白家嫂子嫁人啊……”

“凭啥?”白老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呵呵两声,睨了孙大虎一眼,“你是不是忘了,这白瑞花可是我们老白家的童养媳,是我们老白家打小养起来的,跟我们老白家的闺女没啥两样。再嫁,自然也是听我们老白家的。”

孙大虎被说的哑口无言。

白老三懒得再理孙大虎,眼下追到了人,他张罗着几个白家的人把白瑞花带回去。

白瑞花还欲再闹,白家人彻底不耐烦了:“你闹把,你再闹我就把小凤儿从这扔下去。”

白瑞花浑身颤了颤,终于是老实了,也不再挣扎,呆呆的任由旁人制住她。

“这就对了。”白老三满意的吹了个口哨,“弟妹啊,这人啊,就得听话,知道吗?”

这边卖菜那老汉也在催孙大虎:“行了,耽误了这么久,人家家里头人也追过来了,你又不想娶人家,还能咋地?……咱们赶紧去县里头吧,耽误我多少事。”

确实也是这样,孙大虎犹豫再三,看了一眼白瑞花,见她不再寻死觅活,心下稍松,思索再三,还是赶车去了县里头。

姜宝青坐在板车上,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遇到白瑞花往这边看来,那眼中的恨意,竟是如此露骨。

姜宝青面无表情,转过了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老愿意了

姜宝青去了耿子江那儿看了看情况,御风寒卖的挺好,耿子江药店的名声也稍微打出去了些。

御风寒自然也给耿子江的药店好好的引了一波流,只不过耿子江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医术就懂个皮毛,一些他看不了的病症,还是往回春堂那等大医馆推,免得耽误人家病情。

一来二去的,附近的患者们反而都觉得这个小耿大夫人实在,耿子江的这个小药铺子生意比之前好了不少。

姜宝青便很放心的把分红一取,然后去了笔墨铺子,给姜云山买了一大刀宣纸。

家里头从宫计那拿的宣纸倒还有,但姜云山觉得那纸太宝贵了,用的非常节省,大多时候都是用木棍在地上做了沙盘来练字,写文章。

姜宝青说过几次,姜云山每次都答应了,转头还是不怎么舍得用。

姜宝青无奈,只得趁这次出来的机会,买一些普通的宣纸给姜云山做日常练习用。

在回三里窝的路上,孙大虎大概是惦记着白瑞花的事,总有些忧心忡忡的。

到了三里窝村口,一个人影匆匆迎了上来,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姜宝青一看,这人她眼熟。

曾经跟姜大丫勾结,想深夜潜入她房间;后来垂涎芙蕖美貌,被白芨扔了出去的的那个——孙大冬。

孙大冬搓着手,贼眉鼠目的脸上满是压不住的兴奋,他嘿嘿一声,强按着嗓子:“虎哥,赶集回来了啊。”

孙大冬是孙大虎同一族的叔伯兄弟。

尽管孙大冬不是个什么好玩意,但孙大虎对孙大冬这个族弟还是挺和蔼的,他点点头应了一声:“大冬,有啥事?”

孙大冬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姜宝青。

眼下车上几个搭车的都陆陆续续下了车,姜宝青坐在里头,算是下车最晚的了。

姜宝青没搭理孙大冬,灵巧的从板车上下来,转头正要去抱放在板车上的那一刀宣纸,孙大虎忙回过身去帮忙,长胳膊一伸,就帮姜宝青从车上把宣纸直接捞了下来。

姜宝青道了声谢,从孙大虎怀里接过来那刀宣纸。

“磨磨蹭蹭的,”孙大冬嘟囔着抱怨了一句,继而又是满脸兴奋的压低声音催着孙大虎,“虎哥,快跟我家去,借我点钱!”

姜宝青知道,孙大虎尽管踏实能干,又有着村子里唯一的拉货工具骡车,但一直存不下钱来,除了他本身是个憨厚人,要价一直不高以外,还因着这个不争气的族弟孙大冬总是找他拿钱花。

别说姜宝青了,就连姜云山也碰见过几次孙大冬找孙大虎要钱。

兄妹俩都委婉的劝过孙大虎,毕竟这孙大冬整日里游手好闲又偷鸡摸狗,还好跟一些别的村里的二流子聚在一起摇个骰子啥的,给他钱,还不如扔水里头听个响。

但孙大冬毕竟是孙大虎的族弟,孙大虎从前还受过人家父母的看顾照料,每次孙大冬来找孙大虎拿钱的时候,都说的天花乱坠,好像拿到钱就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样,孙大虎手上但凡有几个余钱,都让孙大冬这般哄着骗着要了去。

姜宝青抱着那刀纸,瞪了孙大冬一眼。

孙大冬没看姜宝青,他这会儿兴奋的脖子都涨红了,一个劲的催着孙大虎回去拿钱。

尽管他压低了声音,姜宝青还是隐约听到了他说的话:“……虎哥,这事可事关你弟一辈子的幸福,能不能娶个婆娘回去就看虎哥你了……”

孙大虎一听孙大冬终于要娶媳妇了,还有些高兴:“大冬,家里头给你说媳妇了?哪家的?成了没?”

孙大冬露出个洋洋得意的笑:“大虎哥,那人你也认识,就是白家那个长的贼水灵的小寡妇,白瑞花!”

这话一出,孙大虎就愣住了:“白家嫂子?”

这咋回事?

不是说白家要把她嫁到荒山里头去吗?

孙大冬一拍大腿,脸上掩不住的兴奋,滔滔不绝的炫耀起来:“这不是赶巧了吗!白老三之前给那小寡妇说了个亲事,荒山里头的一户人家,要五两银子彩礼。结果后头荒山里头那户人家遇到个更便宜的,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花了二两银子就把人给娶回去了,这不就不要那个白家小寡妇了吗?这把白老三给气得啊,说要把那小寡妇给卖到窑子里头去。虎哥你看,我这也是一片好心,从那路过听了这桩事,看那白家小寡妇生得水灵的很,被卖到窑子里去太糟践人了,就跟那白老三商量。白老三说,我要出得起五两银子,今晚就让那白家小寡妇跟我家去暖炕去!”

“嘿,虎哥你别说,那白家小寡妇从前我看着天天低着个头,不显山不露水的,今儿这么仔细一看,还真是够劲!白家那病痨鬼可是艳福不浅……哈哈,虎哥你快给我拿五两银子,今晚弟弟我就能成家了!”

孙大虎万万没想到,那白家老三这么荒唐。

他拧着眉头:“你这……不太好吧?白家嫂子愿意?”

孙大冬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瞥了孙大虎一眼:“虎哥,瞧你这话说的,弟弟我就不爱听了。那白家小寡妇一听要被卖到窑子里去,本来都哭得站不住了,我这一出来说要娶她,她对我可是感恩戴德的很,都快给我跪下了;再说了,她一个生了娃的破鞋,我愿意花五两银子买她回去,不让她去窑子里接客,咋就不好了,咋就不愿意了?人家老愿意了!……虎哥你问这么多干啥啊,快家去拿五两银子给我啊,晚了白老三再把那小寡妇许了别人可咋办啊?”

孙大虎没想到白瑞花竟是答应了的,拧起来的眉头稍稍一松,只是后面听到孙大冬要五两银子的话,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不是,大冬,我也没有五两银子啊。”

孙大冬眉头倒竖,挺不高兴:“才五两银子,咋就没有了?虎哥你可别抠,这可事关弟弟讨婆娘,是一辈子的大事。”

孙大虎为难的很:“大冬,你这见天的陆陆续续从我这拿了钱去,我也攒不下多少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吸血

孙大冬一听就急了,站在原地就嚷嚷起来:“虎哥,我喊你一声哥,你咋这么抠呢?——这可是你兄弟一辈子的大事,你这时候说没钱,这不是害人吗?”说着,孙大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恍然大悟般,“难道那白老三说的是真的?他说你跟白瑞花那小寡妇不清不楚的,怪不得不愿意拿钱。”

孙大虎急得脖子都红了:“大冬,你瞎说些啥呢?!我跟白家嫂子清清白白的……你这,你这……我确实没啥余钱了。”

孙大冬却不听,眼神落到孙大虎身边的骡车上,倏地一亮:“哎呦,虎哥,我差点忘了,你这不是还有这个骡车吗?这骡子虽然是头老骡子了,但你养的这么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这骡子一卖,别说五两银子了,就是十两也不在话下,正好帮兄弟我翻修下新房子!”

孙大虎脸上显出为难之色,颇有些犹豫的看向骡子:“这是我爹娘传下来的养家活命的……”

孙大冬见孙大虎还在犹豫,急了:“我说虎哥,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哥了?叔跟婶子去的早,你忘了你那次生病是谁一口水一口饭的喂你了?是我娘!你可别当白眼狼!”

孙大虎有些羞愧的垂下头,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骡子,一脸的挣扎:“真要卖了骡车吗……”

孙大冬见说动了孙大虎,老鼠般的黄豆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精光,他继续蹿和鼓动着:“虎哥,这可是你弟弟一辈子的大事啊,你想啊,骡子可以再买,可你弟弟娶婆娘娶不上可能就要光棍一辈子了……虎哥,我喊你一声哥,你也得有个哥哥样啊……啊!”

孙大冬没说完,发出了一声惨叫。

姜宝青抱着那刀纸,又往孙大冬身上狠狠砸了一下。

“姜宝青你个臭傻子你干啥?!”孙大冬眼睛发红,就想上去撕打姜宝青。

孙大虎拉着孙大冬:“哎,哎,大冬,别冲动。”

孙大冬狠狠甩开孙大虎的手:“虎哥,你拦着我干啥?!我要弄死这个臭傻子!”

孙大虎急得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姜宝青呵呵冷笑一声:“呦,孙大冬你个废物,还知道大虎哥是你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大虎哥是你亲爹呢!废物玩意,有手有脚的不去干活,跟个水蛭似的吸别人的血,还好意思说别人白眼狼?!……自己娶媳妇凭啥让别人把吃饭的家伙什都给卖了,怎么着,以后你养大虎哥吗?你这废物东西连自己都养不起,娶媳妇生孩子也是祸害一家子!”

孙大虎从来没见过姜宝青这么一面,愣住了。

孙大冬被心里头一直看不起的傻子指着鼻子骂废物,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偏偏姜宝青骂的抑扬顿挫的,再加上小姑娘的声音本就又脆又甜的,吸引了村头不少人的注意,都往这边指指点点的,好似在嘲笑孙大冬。

孙大冬恨不得扎到地底下去。

碰巧这会儿有个平日里跟孙大冬厮混在一起的混混跑来,在孙大冬耳边不知道说了啥,孙大冬神色一变,也顾不上跟姜宝青骂狠话了,看向孙大虎:“虎哥,快,快借我银子,不然白家那小寡妇就被别人买走了!”

孙大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缓缓摇了摇头:“大冬,宝青说的没错,你平日里连自个儿都养不起,哪怕成了家,怎么养活一家子?”

孙大冬神色几变,最后变成了一副恶狠狠的模样,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孙大虎,我算看透你了,什么兄弟情,你个抠逼连借我点银子都不愿意!我呸!”

孙大冬越是这样,孙大虎对孙大冬就越是失望。

最后孙大冬骂骂咧咧的走了,他急得很,得赶紧去筹银子。

孙大虎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最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姜宝青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孙大虎的胳膊:“大虎哥,你也别怪我方才骂的太难听。实在是孙大冬这种吸血的,你不甩掉他,他一辈子都会紧紧的附在你身上吸你的血。”

孙大虎神情有些低落,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姜宝青见状,自然也不会再说些什么,只是简单的跟孙大虎道了声别,回家去了。

她家隔壁的院子里,还有位爷在等着她给做康复理疗呢!

……

姜宝青再在村子里见到白瑞花时,已经是几日后了。

这时候的白瑞花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高高的拢了起来——却不是之前守寡时常梳的那个发式,变成了眼下村子里的妇人们为了方便做活计的那种发式。

她神色间已然没有了往日的怯弱,表情有些平平淡淡。

两人的视线撞了一下。

白瑞花直勾勾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礼貌客气的朝白瑞花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以她们眼下的关系,这大概已经是最平和的相处方式了。

然而白瑞花似乎并不这么想。

她端着堆了一盆的衣裳,拦在了姜宝青面前。

原本挎着菜篮子准备回去的姜宝青便停下了脚步。

白瑞花声音有些嘶哑:“我嫁人了,五两银子嫁给了孙大冬。”

姜宝青点了点头:“恭喜。”

却也没有别的话了。

白瑞花一直在打量着姜宝青的神色,她见姜宝青反应这般平淡,像是一下子被激怒了般,喊着姜宝青的名字:

“姜宝青!”

姜宝青不懂白瑞花突然间这般是为了什么,她挑了下眉:“怎么?”

白瑞花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起起伏伏的胸膛。

她同孙大虎那桩事,眼下已经不适合再拿到明面上说了。

她恨姜宝青,要不是姜宝青,她嫁的人就是孙大虎,而不是这个猪狗一样的孙大冬……

“我听说了,孙大冬筹银子娶我的时候,你拦住了孙大虎,不让他借银子给孙大冬。”白瑞花幽幽道,“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孙大冬最后东借西借了五两银子娶了我,我就要被卖到窑子里去了?你难道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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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刚回来,晚了点,抱歉抱歉!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旧识来访

姜宝青轻轻的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姜宝青一直早起用五禽戏锻炼身体,再加上营养丰富的膳食调养,以及从宫计那边弄来的益气补血丸,姜宝青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瘦巴巴的干瘪小傻子了。

她这般清淡一笑,在日头下,竟颇有了几番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形容。

白瑞花看得就是一怔。

“白家嫂子,”姜宝青声音清清脆脆,像是上好的玉石那般剔透,又像是淳洌的甘泉。

只是问出来的话,却让白瑞花浑身生寒,呆愣在原地,说不出半个字。

“把你卖掉的人是白老三,若你觉得凄苦委屈,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不去找他算账呢?”

“你的一切,与我何干?”

姜宝青看着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的白瑞花,冷冷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从白瑞花身边擦肩而过。

姜宝青没有再看白瑞花一眼。

姜宝青拎着菜篮子回了院子,只是没想到,向来人迹罕至的隔壁小院,竟然有了访客。

人竟然还不少,姜宝青飞快的数了下,竟有十几人。

这十几人都骑在马上,看那样貌,个个都器宇轩昂的,虽说服色各异,但又意外的给人一种统一感。

只是他们一个个都停在隔壁那小院子门前,隔壁院门紧闭,他们也不上前敲门,就静静的坐在马上,似乎在等着院子里的人开门。

姜宝青多看了他们一眼,那些人中为首的一个便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身边的人,朝她走了过来。

姜宝青拎着菜篮,刚打开院门,是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索性就站在门边,等着那人过来。

这是个看上去年纪不算大的青年,甚至可以说生得有几分俊美,只是左侧脸颊有一道刀疤,从嘴角倾斜着延伸到了耳朵,生生将这份俊美割裂了。寻常人看着,可能觉得有些骇人,只是姜宝青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医者,眼皮抬也不抬,脸上没有半分异样。

青年越走越近,在姜宝青身前站定,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闭塞荒远的山村里头还有这么灵动的小姑娘。

“小丫头,你是住在这院子里的农户?”青年声音的尾音有些轻轻的上挑,听上去似乎有些轻浮,但偏生这声音的主人又是这般的刀疤脸,颇有几分怪异。

姜宝青倒也不怕他,她寻思这八成不能是宫计的敌人,若是敌人,哪还会老老实实等在院门前。

姜宝青心态比较放松的点了点头。

青年勾起嘴角,眼里笑意越发浓了:“你爹娘呢?”

这大概是来摸底查户口的,姜宝青一边想着,一边很淡定的回:“死了。”

“……”青年顿了顿,又道,“这院子,就你一个人住?”

姜宝青奇怪的看了青年一眼:“我说朋友,你到底想问什么啊?想问我知不知道旁边院子里主人的消息吗?直接问好吗?”彼此真诚一点,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不好吗?

青年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农女不仅不怕她,同他说起话来,还这般随意。

要知道,他虽然还没到止小儿夜啼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打从他脸上多了这么道疤以后,靖都的那些个闺秀千金们,哪个看到他不是花容失色,瑟瑟发抖的。像眼前这个山村里的小丫头这般,语气轻松谈吐随意的,倒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了。

青年对眼前这个小农女生出了几分兴趣:“那你知道你旁边院子里人的事吗?”

“当然……不知道。”姜宝青干脆利落的回,然后又道,“没别的事了吧?那我进去了啊?”

“等下,”青年伸手拦住姜宝青,“小丫头糊弄起人来倒是面不改色嘛。”他勾起半边唇,显得左侧脸颊那道横亘嘴角耳畔的刀疤,越发狰狞。

这是他对着镜子苦练多时才练好的表情。

“胆子挺肥的,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青年压低了声音,再配上那副神情,阴森森的很。

然而跟宫计那经常杀气四溢的人待久了,青年这副模样,姜宝青一眼就认得出来,这叫虚张声势。

姜宝青真想回他一句:“我还真不怕。”

只是这时,隔壁院子里侧那道屋门开了。

白芨站在屋外,朝这边喊了一声:“柳大人!”

青年,也就是白芨口中的柳明安,眼神蓦然一亮,也顾不得再去吓唬姜宝青了,遥遥朝白芨打招呼:“白侍卫,许久不见,可还好?”

白芨似面有无奈,朝柳明安点了点头:“我家主子有请柳大人。”

柳明安的眼神此刻可以说得上是熠熠生辉了。

他一摆衣袖,脚下生风般大步往隔壁院门那去了。

姜宝青可以说是摆脱了个麻烦,不由舒了口气。

白芨面有歉意的朝姜宝青抱了抱拳:“牵扯到姜姑娘了,姜姑娘没被吓到吧?……柳大人面相凶了些,却并非坏人。”

“……”面相凶了些,并非坏人的柳明安耳聪目明的听到这话,脚步在院门前微微顿了顿。

这个小农女果然非同寻常,看白芨那副态度!

姜宝青笑着微微摇头:“没事,我先去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便喊我。”

姜宝青拎着菜篮进去了。

这会儿众人隔着好几丈进行对话,声音自然不比之前。屋子里闭门苦读的姜云山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他放下笔,走出房门,见着隔壁院门前那么多人也是愣了愣:“宝青,这是怎么回事?”

姜宝青看了一眼,那姓柳的青年已然只身进了院子,正一脸兴奋的往屋子那边走,而他带来的那些人,依旧悄无声息的在院门外待着。

姜宝青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事,应该是宫少爷的旧识……不用管他们,哥哥,你想吃什么?我买了些牛肉,你看我做个宫爆牛柳怎么样?”

心思单纯的姜云山见妹妹说不用管,便把隔壁少爷的旧识来访这事扔到了脑后,认真的跟姜宝青边往屋里走,边讨论起宫爆牛柳来。

耳聪目明的白芨在隔壁院子听到“宫爆牛柳”四个字,嘴角抽了抽,决定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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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白芨:主子,柳大人在门外求见。

宫计:不见,让他滚一边去。

白芨:主子,柳大人在跟姜姑娘说话。

宫计:让他立刻滚进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随行

柳明安的走,就像柳明安的来一样,悄无声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离开了。

姜宝青再给宫计过去做针灸复健的时候,院子外头的人马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好在姜宝青对于这些事也并不怎么好奇,那个姓柳的刀疤青年如何,同她也没什么干系。于是,姜宝青给宫计做针灸的时候,旁的话没多问半个字,依旧是一如往常。

白芨是真的服气姜宝青这小姑娘的素养。

只是宫计明显走神的时间多了些,眉目深深,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

姜宝青收拾好东西要走时,没想到,却被宫计叫住了。

“嗯?”姜宝青挑了挑眉。

宫计神色如常:“明日我要动身去趟府城,可能要在府城待几日。”

姜宝青愣了愣,继而蹙起了眉:“这几日最好不要断了针灸……那我想个法子。”

宫计看了姜宝青一眼:“你随行。”

“……”大佬就是大佬,这法子真是简单粗暴。

患者无法准时就医怎么办?

随身携带医生,便可安枕无忧。

姜宝青微微沉吟,没说话。

宫计挑了挑眉,语气就有些不太高兴:“怎么,不愿意?”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姜宝青早就不怕宫计了,她看了宫计一眼:“宫大爷,随行这话说的轻巧的很……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我哥哥一人在家,他胳膊又不方便,我有些不大放心。”

宫计根本就没把这个当回事,他掀了掀眼皮,给了姜宝青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些事我自然都替你考虑好了,有什么不轻巧的。”

宫计顿了顿,喊了声芙蕖。

芙蕖自外面掀帘进来,端庄淑雅的向宫计福了福身子。

宫计吩咐道:“明日起,隔壁姜公子的一日三餐你记得按时送,盥洗衣衫等事宜记得帮忙。若隔壁院子有什么不方便的活计,便让护卫主动过去帮一帮。”

芙蕖微微一愣,但随即她便顺从的屈了屈膝,应了下来。

姜宝青见宫计想的很是妥帖,加上她哥哥姜云山其实是个自立性很强的人,且她只不过出门几日,再加上宫家的照看,应该也无妨,便点了点头。

宫计见姜宝青答应的干脆,神色稍缓。

等回去姜宝青跟姜云山一说这事,姜云山先担心的便是姜宝青的安危,他有些忧心道:“我见宫少爷谈吐气派非同一般,想来定不是一般人……他这突然要带你去府城,也不知是什么事。”

姜宝青倒是没想这么多,她笑道:“哥哥,你放心,那位宫少爷虽然看上去凶了些,但迄今为止,他对我多加照料,并非是个坏人。若这次有危险,想来他也不会喊我同行了。如今他的复健正到了紧要关头,确实离不得我。”

姜云山见妹妹对宫计这么信任,心里头闪过一丝极为细微的怪异,不过这丝怪异就如林间的微风,还未等姜云山品出什么,便稍纵即逝。

当姜宝青说宫计安排了芙蕖帮忙送饭以后,姜云山一下子就呆愣住了,一抹红晕从脖颈一直烧到了耳朵。

姜云山有些结巴:“这,这不太好吧,多、多麻烦人家啊。”

姜宝青眨了眨眼:“我帮他主子针灸,她帮我哥送饭,互相帮忙,哪里谈得上麻烦。”

姜云山还是局促不安的很:“可……”

可了半天,也没可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于是,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翌日清晨,姜宝青起了个大早,将一些日常用具并两身衣裳收拾进一个小包袱后,便出了院门。

姜云山有点寝食难安,一是妹妹从未离家这么远过,二是他只要一想到芙蕖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天天都要给他送饭,这代表着日日相见……

姜云山浑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院门外停了辆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马车,白芨亲自担任车夫,正坐在车前朝姜宝青招手。

姜宝青拎着小包袱,轻巧的爬上了马车,然后回身朝姜云山挥了挥手:“哥哥,你不用送我,回去吧。”

少年只得压下心中那抹不知从何而起的无措,跟妹妹也挥了挥手。

姜宝青掀开帘子进了车厢,就看见宫大少爷正悠悠哉哉的靠着个迎枕,坐在马车里的软塌上,半挑了眉毛,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一身月白色华服,越发衬得他清隽无双。

姜宝青脸红心悸了一下,忙装作无事发生打量起这马车来。

不打量不知道,这一打量,姜宝青又想痛斥资产阶级的腐朽了。

外头看着其貌不扬的,里面装饰的极尽华贵之能事,不说别的,就说这马车小窗上遮光窗帘用的丝绸料子,姜宝青觉得她挣个几年都未必够做个香囊的料子钱。

只是宫计却并未对这些有半分注意力,他打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起来的,这般奢华,对于宫计来说,只是日常里不起眼的一处小地方,并不值得他费什么心思。

姜宝青自然心知这些,她调整了下心态,坐在了靠窗户的地方,撩起窗帘一角,探出半只胳膊去,又大力跟还站在原地的姜云山摆了摆手:“哥哥,快回去吧!”

姜云山见妹妹这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出发。”车厢里传来青年的声音。

白芨闻言甩了甩马鞭,车轮平稳和缓的慢慢滚动起来。

马车里静静的,只能听见外头车轮压过山路以及白芨偶尔甩鞭的声音,也没什么颠簸感,姜宝青渐渐的有些困,坐在那打起了瞌睡,小脑瓜一点一点的。

宫计原本在看书,后来发现姜宝青这样也很是有意思,索性盯着姜宝青看了起来。

等姜宝青意识清醒的时候,路途已经过了一小半,姜宝青揉了揉眼,就见着对面宫计若有所思的在看着自己。

姜宝青几乎是瞬间清醒,心脏狂跳,感觉都要跳出喉咙了。

“怎么了?”姜宝青强作镇定。

宫计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然后扔过来一方帕子,意味深长道:“擦一擦。”

“……”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果然她在睡着的时候又流口水!

特别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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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有点事,更新时间不定。然后每天两章不会少的,这是昨晚17点那一更,今天还是有两更~~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报酬

“这帕子……”姜宝青攥着擦过口水的手帕,“我是洗了还给你,还是怎么着?”

姜宝青知道宫计是个有洁癖的,她用过的东西,宫计未必还能看得上,更别提这只是一方帕子。

果不其然,宫计垂下眼翻着放在膝上的卷宗,声音有些懒洋洋的:“扔了吧。”

姜宝青撇了撇嘴,知道了宫计的态度。

因着这会儿马车里的氛围有点不太自在,姜宝青掀开车帘,假装看窗外的风景,却不曾想真的被吸引住了。

可以说,除了石嘉县,她还从未到过以外更为广阔的地方。

马车在大道上疾驰着,不远处是一条犹如天上银带落入凡间的河流,滚滚奔腾,看上去声势颇为浩大。

只是看了会,姜宝青就微微蹙起了眉头。

“宫少爷,这是什么河?”姜宝青扒着车窗,回头问宫计。

宫计头也不抬的回:“汇河。跟清河一左一右穿过了榆丰府。”

姜宝青知道,清河就是经过她们村的耙子河的官方名称。

姜宝青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两条河都进入汛期了。”

宫计挑了挑眉:“知道的不少。”

姜宝青看了一眼宫计,道:“宫大爷,我知道的还多着呢,不要这么无知好伐?”

宫计呵呵一声,直起身子:“那行,你表演一下,让我感受一下。”

姜宝青回给他一个后脑勺,继续看窗外的风景去了。

只不过窗外景色大多都一致,自打重生以来还没到过外面天地的姜宝青很快就看腻了。她放下窗帘,直回身子,有些无聊。

只是宫计似是很习惯了这种无聊,他面色平静的翻着放在膝上的一本卷宗,偶尔修长的手指还会敲几下卷面,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姜宝青实在无聊透顶了,她只便去同宫计搭话:“宫少爷,你在看什么?”

宫计赏了她一计“你猜?”的眼风。

见宫计这副模样,姜宝青心中有数,这八成不是什么秘密的东西,不然依着宫计这脾气,怕是会直言不讳的跟她说“你没必要知道”。

姜宝青索性凑到跟前去瞅那卷宗。

然而那细细密密的小字,姜宝青看两行就晕了,败退下来。

宫计眼角眉梢俱是微微上挑,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大发慈悲的同姜宝青讲解道:“这个,是他们呈上来的榆丰府知府孙忠义的履历,有几处小地方,很有意思。”

姜宝青心中一顿。

早就知道宫计来历不凡,但他这般轻描淡写的评论着一府知府的履历……

姜宝青点了点头:“这位孙忠义孙大人,想来也不能算一位好官。”

宫计倒没想到姜宝青连履历都未看,便这般断言,颇感兴趣:“怎么说?”

“旁的我不知晓,我只知,身为一府长官,竟任由手下的地方官员在辖区内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我不信他一点风声都不知晓,这不叫共犯叫什么?”姜宝青道,“退一万步讲,哪怕他真的被蒙蔽了,对石县令那等行径毫无所知,那他也背着个失察之罪。因他失察,害那么多百姓受苦,怎么能叫好官?……别说一个知府了,哪怕当今圣上呢?若他认人不清用人不明,导致下面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哪怕他胸中再有丘壑,史书也只会评论他是一位昏君。”

宫计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宝青:“你胆子倒是大的很,倒是敢说,连当今圣上都敢非议。”

姜宝青作为一名现代人,其实对这种封建君主制度下的君王,也没什么特别的敬畏之情,说这些话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她看了一眼宫计:“当然,我在外面是不敢这么说的。这会儿不是只有你一个吗?”她顿了顿,“哦,对,外面还有个白芨。”

姜宝青提高了下音量:“白芨啊?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你不会去举报我吧?”

白芨有些无奈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姜姑娘,你可以当我什么都没听见。”

姜宝青朝宫计摊了摊手:“看,这根本跟胆子没什么关系。反正你跟白芨又不会去告发我。”

对于姜宝青这份信任,宫计受用的很,他点了点头,心情一好,便愿意多说两句:“……这个孙忠义,确实不能算是个好官。这次我们去的地方,便是孙忠义的府上。他过五十大寿,邀了不少人。我们这算是去给他祝寿。”

说到“祝寿”二字,宫计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姜宝青倒是吃了一惊:“我也要去给那什么孙忠义祝寿?”

她还以为她只是个随行医生,就负责给宫计针灸呢。

宫计看了一眼姜宝青:“没看我没有带芙蕖么?”

言下之意特别明显——他缺一个丫鬟。

姜宝青拒绝:“我职业素养不行,你再找一个。”

“嗯?”宫计危险的半眯起眼,尾音上挑,“这会儿我只带了你一人,你现场给我变一个?”

姜宝青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宫大爷。”

老板,扮演丫鬟属于加班啊,给加班费吗?

加班费显然是没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但宫计很满意姜宝青的顺从,他心情略好:“一会儿到了驿站,给你样东西。”

宫大少出手,怎么可能是普通的东西。

于是,到了中途休息的驿站,宫计让白芨拿出了个檀木盒子。

姜宝青看着精致的檀木盒子,也有些好奇里面装着什么玩意。

只是,盒子打开后,姜宝青的眼睛都直了。

盒子里躺着一排明晃晃的银针,银针上面,放着一个腕带似的东西。

姜宝青好奇的拿起来翻看,发现腕带里面做了暗层,暗层里那细细密密的小格子,让姜宝青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它的用途。

宫计轻描淡写道:“这套,是送你防身用的,也算是你这次的报酬。”

其实打造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宫计一直在思索,要如何不动声色的把这东西给姜宝青。

她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在腰间收着银针了,完全可以把银针都收在这几寸宽的腕带里,隐蔽又方便,携带量还多,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防身最佳利器。

姜宝青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腕带,还是这套银针,定然是一早就设计好了。

看这风格,定然是宫计特特让人替她打造的。

姜宝青心中百转千回,最后抬起头,万千情绪都化成了一抹极为绚丽的粲然笑意:“宫少爷,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女的笑颜,宫计只觉得,像是有人用手,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心脏。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四十章 不解风情

姜宝青他们是在第三天到的府城。

姜宝青这个最远只到过石嘉县的小土鳖,还没进城,远远的看着榆丰府的城墙,忍不住“喔”了一声。

石嘉县那个破旧的城墙跟这个一比,可以说是土胚屋跟高屋广厦的差距了。

宫计还挺喜欢看姜宝青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小模样。

因为姜宝青这人,说的好听点,叫自持稳重情绪不外露。说的直白点,就是永远蒙着层纱,她心里怎么想的,你从她脸上根本看不出来。

哪怕有时候笑盈盈的,一副水灵灵的小可爱模样,可眼里面还是一副拒人十万八千里的样子。

别看她现在有时候嘴上跟他们皮个一二三的,其实宫计心里面很清楚,姜宝青这丫头小心谨慎着呢。

大概也就是一胞双生的姜云山,能看到真真正正的姜宝青了。

宫计曲起手指,轻轻的在窗柩上叩了叩,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宝青一行人进城的时候受到了些小阻碍。

他们被守城的兵士拦下了,白芨前去与人交涉。

姜宝青就听着马车后面排队的人已经一直在催。

过了半晌,白芨才回来重新驾车,一行人顺利的入了城。

入城后,白芨才低声道:“似乎因着生辰那事,全城戒严。咱们的路引是外地的,要上车来盘查。我怕惊扰了主子,就塞了银钱……这才放了行。”

宫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姜宝青不想管那些,她正掀着帘子,打量着榆丰府里面的街道。

不得不说,榆丰府不仅城墙跟石嘉县一个天一个地,城里面的建设,那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相当宽敞的青石道路整整齐齐的连接着城门,向城内延伸着,街道两旁的临街铺子鳞次栉比,各色招牌在铺门前矗立着。临街的一些固定地方,还有些摆地摊的小商贩,满是朝气的叫卖着……这样看着,就比石嘉县那小破地方要规矩繁荣的多。

“看着还挺不错的。”姜宝青怕太过招摇,只是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车帘。

宫计冷笑一声:“自然,榆丰府虽然比不上那些地肥人丰的富庶之地,但总也算是兵家要地,表面的一些装点还是要做到位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懂了,也就是说,这大多都是些面子工程。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平稳的行驶了好一会儿,东拐西拐了几次,钻了好几条巷子,这才在一条小巷深处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同相邻几户人家无甚差异的院子。

院门上的拉环跟铁钉都有些许生锈了,看着有些年头了,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户人家。

白芨下车,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然后顿了顿,又敲了几下。

过了会儿,破旧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芨牵着马,直接驾着马车进了院子。

院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院子是一如既往的萧瑟,空荡荡的,除了白墙和小路,什么都没有。

同三里窝那间院子审美非常的一致。

“……”姜宝青无话可说。

这小院子里像是没什么人,姜宝青分到了个小侧院,离着主院就一个拱门的距离。

只不过,侧院里的屋子,打开门后,发现里面虽然装饰的简简单单,但必要的那些,却是竭尽舒适考究。

比如床上的铺被,入手软的简直像是流动的。

再比如梳妆台上放着的那把木梳,是用沉香木做的,梳齿润滑,入手还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听白芨之前话里头的意思,这个下榻的隐秘小院子,在其他的地方,还有很多处。

姜宝青再一次见识到了宫计的壕无人性。

姜宝青下意识的摸了摸戴在左手手腕上的腕带。

这会儿,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姜姑娘。”是个陌生的声音。

姜宝青过去打开门,就见着一名跟白芨穿着同色侍卫服的青年站在门外。

侍卫微微垂着头:“姜姑娘,主子邀您去主院用餐。”

姜宝青微微拧了拧眉。

这几日在驿站休息用餐时,宫计没少折腾她,口上说着要训练她的礼仪姿态,结果连吃饭时都要让她用公筷来给他布菜,美其名曰提前适应丫鬟角色。

不过,拳头大的是老大。

姜宝青轻轻抚了抚左手手腕上的腕带,想了想,还是应了过去用餐。

只不过,姜宝青没想到的是,这次吃饭两人倒是相安无事的很。桌面上整整摆了一桌子珍馐,宫计也没提让姜宝青给他布菜的事,姜宝青乐得逍遥自在,美美的用了一餐。

用过饭后,几名侍卫将席面撤了下去,姜宝青回过味来:“在这真的一个丫鬟都没有啊?”

宫计扫了姜宝青一眼:“不然也轮不到你来扮丫鬟。”

这话说的,姜宝青“哦”了一声:“宫大爷可以另请高就啊。”

“不了,”宫计慢悠悠道,“我看你还勉强可以。”

姜宝青哼了哼。

说的好像她很愿意给他当小丫鬟似的。

宫计看了眼白芨,白芨心领神会,去里屋捧了个托盘出来。

托盘上放着几套衣裳,看那配色,明显不是给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穿的。

果不其然,白芨径直端着托盘到了姜宝青面前:“姜姑娘,这几套衣服是主子找人替姑娘准备的,姑娘一会儿回去试试尺寸,若有不合身的地方,立马再让裁缝来改。明日孙知府生辰的时候,还烦请姜姑娘穿上。”

做戏做全套,看来宫计是铁了心把她弄到身边当丫鬟。

姜宝青没说什么,把衣服接了过来,抱着那几套衣服回去了。

回屋一试,这几套竟然都合身的很,像是给姜宝青量身定做的一般。

姜宝青在镜子前转了转,镜子里的那个娇俏小姑娘也跟着转了转。

姜宝青忍不住感慨,这人靠衣装马靠鞍,诚不欺我。

一会儿到了针灸复健的时辰,姜宝青回了主院,宫计见她穿着的还是从前的旧衣裳,忍不住蹙了蹙眉,“不合身?”

姜宝青手法稳健的往宫计腿上各大穴位扎着银针,头也不抬道:“不啊,挺合身的。”

宫计微微眯了眯眼:“那你怎么不穿?”

姜宝青往宫计腿上的三阴交穴缓缓刺入一枚银针,这才回道:“不是扮丫鬟的时候才穿吗?”

这理直气壮的反问,简直气得宫计不想说话了。

白芨在一旁简直想给他家主子点蜡。

扮丫鬟一天就结束了,他家主子让人准备了那么好几套衣裳,姜姑娘都不考虑下的?

姜姑娘,实在是有点不解风情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防备

翌日清晨,姜宝青从宫计送的那几套衣服里挑了身最不打眼的,想了想,没再梳包包髻,而是随手梳了个不打眼的少女发髻。揽镜自照,镜子里的少女神采奕奕,眼神清亮,看上去犹如清晨沾着露水的花骨朵般娇嫩。

得体又大方。

姜宝青很满意,去了主院,正好迎面碰上白芨推着宫计的轮椅出来。

宫计一直随意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僵。

姜宝青眨了眨眼,朝宫计行了个丫鬟的福礼,压低了声音:“给这位爷请安。”

然后直起身,在宫计面前转了个圈,笑着问道:“怎么样,扮的可还像?”

宫计没说话。

姜宝青有些奇怪,朝宫计看去,却见着宫计正不眨眼的盯着自己。

那种深深的眼神,让姜宝青忍不住灵魂深处都震颤了下。

姜宝青愣神的功夫,宫计已经收回了眼神。

仿佛之前那深深的注视都是镜花水月,宫计垂着眼,点评着姜宝青的装扮:“太素了。我要扮的人物,可是一方富豪,随行丫鬟就这般素净?也太给大爷我掉价了……梳妆台抽屉里那些首饰,你为何不戴?”

姜宝青万万没想到宫计还能挑出这茬事来。

梳妆台里的那些首饰,个个都看着价值不菲,姜宝青当时还斟酌了下,觉得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戴这些实在有些招摇。

不过既然宫计这般说了,姜宝青便点了点头:“那我回去选一些。”

姜宝青很快就回来了,她选了个小小的银簪,簪头打成了灵巧的蝴蝶模样,插在发髻间,看着灵动又精致。

宫计眼神落在姜宝青白净小巧的耳垂上,眼神一凝。

姜宝青这具身体,从前一直痴傻着,自然不会有人给她打耳洞。到了现在,耳饰一类自然是无法佩戴。

“还是太素净了。”宫计移开眼神。

姜宝青据理力争:“再戴些别的,我的衫裙就要压不住了。这个簪子同我这一身正搭,够了。太引人注意也不好。”

宫计凉凉道:“那就再换一身能压住的衫裙。”

“宫少爷!”姜宝青忍无可忍,女子换套衣服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开一闭说换就换那么简单,发髻什么的都要重新梳过,麻烦的紧,“咱们不是赶时间吗?速战速决赶紧回来可以吗?”

白芨在心里给姜宝青鼓掌。

勇士,真的勇士。

果不其然,宫计的神色迅速阴沉下来,他阴森森的扫了姜宝青一眼,姜宝青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不自觉的就抬手先摸向腰间,然后微微一僵,想起什么,这才垂下了手。

宽大的袖袍掩住了姜宝青的大半动作,但宫计还是从细微之处猜到了这会儿姜宝青的反应。

宫计心头一片冰凉。

她在防备他。

宫计迅速冷静下来,不再看姜宝青一眼,冷冷吩咐白芨:“走。”

白芨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推着轮椅走了。

姜宝青抿了抿唇,跟在后面也出了院子。

沉默着上了马车,宫计已经安坐在软塌上了。

姜宝青注意到,今日这辆马车,不仅内饰,连外观也极尽气派,并非他们来时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又沉默又古怪。

宫计看了一眼姜宝青,只要想起方才姜宝青下意识的防范,就像是有人拿着锥子在扎他。

不如从前姜宝青给他治腿时的疼痛,但他却觉得远比那疼痛还让他难受。

宫计索性闭上眼,不再去看姜宝青。

姜宝青本就不是个聒噪的,宫计不理她,她乐得清闲,只是这会儿不好再掀着车帘看四周景色了。

她也安坐着,默默想着心事。

这份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热闹的很,似乎很多人的样子。

姜宝青犹如老僧入定,安安静静的坐着。

她知道,这会儿,她是宫计所扮的神秘富家公子“尚棋光”身边的小丫鬟青玉。

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有心人盯在眼里。

白芨下了车,给管事递了名帖。

很快,马车又行驶起来,直直进了府邸。在廊道尽头的月亮门处,已经备下了白芨昨日便着人送来的特制轮椅。

姜宝青迅速入戏,扮演起对主子尽心竭力的小丫鬟来,她拿了把团扇在宫计身边打着扇子,一脸关切道:“少爷,热吗?”

宫计简直本色演出倨傲富家公子,他半阖着眼,冷哼一声。

于是小丫鬟“青玉”便殷勤的打起了团扇。

引路的管事早就被知府孙忠义特别吩咐过,若是遇到尚棋光尚公子,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当成贵宾来招待。

于是,管事恭敬的在前面一侧引着路,轮椅轱辘轱辘的压过园林中的石板小路,一行人向前行去。

这次孙忠义五十大寿,虽说他一直说不要铺张浪费不要大办,但架不住手下的人“自作主张”给他张罗了这次生日宴会,孙知府只得半推半就了。

几乎整个园子都装扮过了,一行人穿过茂密林荫小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好大一片湖面,走廊从湖边延伸过去,在水面上搭起了一座极为宽广的水汀。

水面上停泊着一艘花船,孙府请了戏班子,在花船上头唱戏。

戏腔悠悠,水声幽幽。

这会儿已经来了不少客人,毕竟一府最大的官员就是知府,他过五十整寿,手底下但凡是有名号的,哪里敢不来。

不仅要来,还要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早早过来。

湖边也有许多乘凉的走廊,里面备上了瓜果茶点,还未正式开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随意的散坐着,三三两两的聊着天。

说是“随意”,其实不自觉的也是按照官职大小,派系凑坐了几堆。

宫计像是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遭,将这些场景尽收眼下,继而一副无甚乐趣的模样懒洋洋闭上了眼。

管事的将宫计一行人引领着一处凉亭中,便告罪还有其他事宜先行退下了。

宫计知道,这只不过是明面上的人退下了。

暗中观察他们的还有另外一拨。

姜宝青打了一路的团扇,早已累的双手有些发酸,打的团扇也有些有气无力。宫计瞥她一眼,突然开口:“去,给爷倒杯茶。”

凉亭里伺候的孙府丫鬟忙上前斟茶。

宫计冷冷道:“本少爷从不喝外人斟的茶。”

孙府丫鬟尴尬的告罪退后。

姜宝青顺势放下团扇,笑吟吟的给宫计斟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给宫计:“少爷,请用茶。”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间绸缎铺

宫计倨傲的拿下巴点了点:“不喝了,一闻就是雨前龙井。庸俗,爷喝不惯。”

姜宝青猜着宫计这八成是洁癖作祟,她一脸温柔顺从的把茶又放回了石桌上。

宫计本就引人注目,这般一来,更是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有几个公子哥打扮的青年便带着小厮丫鬟大摇大摆的过来,明面上是想“结交”一下宫计,实际上就是来探宫计的底的。

宫计一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配与我交谈”的倨傲模样,这样反而让那些公子们都有些惊疑不定,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秘人物?

毕竟,宫计打小就是在那种环境下熏陶长大的,贵气是浸透在骨子里的,哪怕只是寥寥几个神色,也足够唬一唬这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能混到知府寿宴上的人,大多也都是榆丰府里头有头有脸有家世的,对宫计这等摸不到底细的人,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也不排除这些人里面,还是有那等混不咎的。

一个生得颇有些肚满肠肥的公子哥,摇着一把折扇,吟着一首酸诗就过来了。

他朝宫计拱了拱拳:“不知这位少爷,是哪家的公子?在下梁志同怎么从来没在榆丰府见过这么位人物?”

宫计冷笑一声。

依旧是一副尔等不配与我交谈的模样。

方才别的公子哥遇到这等事,或是面子上下不去,或是摸不着宫计的底不敢轻举妄动,哪怕心里头再怎么憋气,也就罢了。

但这梁志同,偏偏就是个败絮其外,内里也都是糟粕的很表里如一的这么一个人。

梁志同见宫计不理他,“嗬”了一声,把扇子一收,眼神落到了束手站在宫计身旁的姜宝青身上,眼神蓦的一亮。

姜宝青本就生得清灵秀美,今儿这么一拾捯,虽然年纪尚小,却也多了分楚楚动人的稚嫩。

这梁志同,偏偏就爱这么一口,眼珠子都要黏姜宝青身上了:“哎呦,这位公子身边的小丫鬟倒是水灵的很啊。你不如把她赠给我,我还你五个美人儿咋样?”

梁志同说的轻轻巧巧,毕竟在高门大户中,互赠美人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有些文人墨客还引以为风雅,歌而颂之。

宫计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但站在他身边的姜宝青却觉得周身一寒。

“梁志同是吧?”宫计声音冷冷的,眼神像是浸了寒霜,“知府知事梁有新梁大人的独子是吧?”

梁志同一听宫计点破了他的身份,洋洋得意的把手中折扇一展,扇了扇作潇洒状:“正是,你倒还有几分见识。”

宫计冷冷的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新街那家绸缎铺,收益不错吧?”

“我家绸缎铺自然……”梁志同洋洋得意的话,像是被人砍断了般,戛然而止。而梁志同像是听到了什么惊骇至极的事,整个人的脸都扭曲了。

“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梁志同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宫计冷冷的睨了梁志同一眼:“你觉得呢?”

梁志同用力的摇着折扇,掩着额上的冷汗,打着哈哈:“今天天挺热的……”

实在是他只要一想那新街绸缎铺的来历,他就心虚的不行。

那绸缎铺可是他跟他爹新进收的一点小进账,怎么就让人给知道了呢?

按理说,要是平时,这么个小进账其实也没什么,官场之上,大家谁不弄点这种无伤大雅的收入,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只不过这个绸缎铺,来历却是有些不太好说的。

他也是之前刚买了几个美貌小丫头,手头正紧巴着,正好碰到有人巴巴的捧着个铺子送上来,自然就敬谢不敏的收下了。结果这一收,就收出问题来了。

原来这个看着不怎么起眼的绸缎铺子,是一户人家从新寡的嫂嫂的嫁妆里头强夺过来的,献给梁志同求个庇佑的。

要是这样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那个寡妇见知事的公子插了手,她又个烈性的,绝望之下,直接投了河,随了她先夫而去。

然而捞起来以后却发现,淹死的寡妇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

逼死新寡嫂子的那家人慌了,抢夺寡嫂嫁妆跟把亲哥的血脉逼得断子绝孙了,这两桩事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梁志同接了个烫手山芋,差点没气死。

但吃进嘴的,总不能再吐出去。

梁志同被他爹梁有新狠狠的收拾了一遍。

但收拾完了以后,梁有新还是得捏着鼻子给他的独苗子收拾烂摊子。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事给压下去。

这事弄到后头,倒也没几个人知道,梁志同还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

那这个瘸子,是怎么知道的?

梁志同一时心虚的很,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偷瞟着宫计,一时倒也没什么心思要跟宫计互换美貌丫鬟了。

宫计冷笑一声,拿眼上下睨了梁志同:“蠢笨如猪!”

猪这个字,对于梁志同来说,那跟禁语也没什么两样了。眼下被一个瘸子指着鼻子骂“猪”,梁志同气得差点就想上去动手打人了。

只是他刚喊了一声自己的护卫,姜宝青很是适时的挡在了宫计跟前:“你想对我家少爷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爷是什么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生动形象的扮演了一个誓死护卫主子的忠心丫鬟的角色。

梁志同还真不知道,他淫/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姜宝青,浑身都有些臊热:“小美人儿,那你跟我说说看,你家少爷是什么人啊?”哎呦,不仅人长得水灵,这管声音也好听的好,到时候到了床上……嘿嘿嘿嘿……

虽然这一幕是之前姜宝青跟宫计都预演过的,姜宝青需要适时的“透露”出宫计的“真实身份”。

但真正发生的时候,宫计看着梁志同盯着姜宝青那副*熏心的模样,宫计眼神微微眯起,真正动了杀念。

习武之人对杀气敏感的很,白芨在轮椅后默默叹了口气,这个梁志同,看来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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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了一更……orz,昨晚回来太晚直接睡觉了。一会儿补上一更,下午再加个更。然后晚上正常还有一更。我就不能给自己立正常更新的flag……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十万两(补更)

姜宝青挡在宫计面前,看不到宫计的神色,她只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

不过这会儿的功夫,姜宝青注意力在跟前这个笑得很是猥琐的死胖子身上。

姜宝青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来,又微微带着一丝不屑,半扬着下巴,对梁志同道:“你这等人也配知道我家少爷的名讳?呵,你就记住,我家少爷姓尚就够了。”

梁志同简直被姜宝青这副倨傲的小模样迷的神魂颠倒的,“哎呦哎呦”两声,就要伸手想去摸两下姜宝青,“什么上啊下的,小美人儿,跟着爷去吃香的喝辣的……”

话没说完,只听见微微破空声,接着就是杀猪似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梁志同捂着右手,嘴里倒抽气嚎着,右手被一把小巧的匕首贯穿,血从指缝中不断的流下,滴落在地上。

附近一片鸦雀无声,只听见梁志同那哀嚎:“疼疼疼,疼死老子了!”

在人家寿宴上起冲突跟在人家寿宴上见血,是两回事。

已经有好事者去派人悄悄通禀主人家。

宫计漫不经心的倚在轮椅里,手里头还把玩着一把小匕首,一边冷飕飕道:“还有一只手,要不要给那只手也来一下?”

梁志同气急败坏道:“好啊,竟然敢公然伤人!你!你!……”

“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什么来,旁边有跟梁志同交好的公子哥劝下了梁志同,声音挺小,但宫计听的很清楚。

“那人一看就是个有背景的,那气度那讲究法,肯定不是什么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老弟,今天是孙大人的寿宴,你这是想惹孙大人不快吗?别闹大了。”

宫计冷笑一声。

姜宝青起初还有些愣,之前他们预演的场景里可不包括见血这一项。

不过再一细想,宫计扮演的“尚棋光”是个心思狭隘为人倨傲身份背景成迷的富家公子哥,遇到有人调戏他的丫鬟,他这般不管不顾的直接出手,倒是也挺符合这个人设的。

姜宝青心中暗自赞许,宫计这个加戏,加的还挺好。

姜宝青立马后退两步,垂眉敛手的站在宫计身边。

也有人出来劝宫计:“这位公子,你这脾气也太大了些,今儿可是孙知府的寿宴,你闹出这么一档子事,还见了血,就不怕孙知府怪罪吗?”

回应他的是宫计的一声满含嘲讽的冷笑。

气得那劝人的说不出话来,干脆拂袖不管了。

出了这么一桩事,很快孙知府这个在前头待客的,匆匆领着大夫过来了。

孙知府看上去倒是一副为国为民着想的那种两袖清风的忠臣模样,一脸着急:“梁贤侄,你这没事吧?”说了不少关怀的话。

梁志同见了孙知府简直像被恶霸欺负的良家少女见到了亲人。

趁大夫处理梁志同的伤这会儿,孙知府沉声道:“不知是哪位,做出这等残暴的伤人之举?”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的给孙知府指了路。

孙知府看到宫计,眼皮子跳了跳。

这般出众的人物,他在刚过来时其实就已经看见了,联想到这次确实邀请了一位不良于行的贵宾……

孙知府忍不住心中大骂梁志同给他惹事。

“尚公子?”孙知府试探的喊了一声宫计。

宫计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原是孙知府到了。”

还真是!

孙知府有些糟心,又有些放心。

糟心的是这位尚公子竟然是个这样的角儿,果然传闻中说的那些并非空穴来风,实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放心的却是,既然能请到这位尚公子来出席他的生辰宴,想来那桩事,应该也是能牵线办成的……

孙知府脑子里百折千回,最后化为威重样貌上的一抹笑:“误会,误会一场。”

围观人士但凡不傻的,心里就是这么一哆嗦。

梁志同跟他爹梁有新,可以算得上是孙知府的嫡系了。他们见孙知府过来的时候,本还以为这次这个坐轮椅的要遭大秧。

谁知道,这坐轮椅的只不过多说了一句话,孙知府这在榆丰府都能横着走的人,竟然都要这么礼遇?

这些人精们迅速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这个姓尚的背景,然后决定一个个安静如鸡,别管闲事就是了。

宫计淡淡一笑。

孙知府却已经做出了邀请的动作:“尚贤侄……这边请,去前厅稍作歇息,正好有些事要与你洽谈一下。”

宫计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于是,在梁志同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宫计就这么潇潇洒洒的跟着孙知府离开了。

半句苛责都没有……

到了稍有些隐秘的前厅,孙知府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还派了心腹在门口看守。

“尚贤侄……”孙知府略作踌躇,那神态明显是想让宫计把姜宝青调开。

宫计却道:“此乃我的心腹。”

孙知府见宫计脸上已有不快之色,当机立断,换了笑脸,不再提这个事,直接开门见山道:“贤侄,之前咱们在书信上谈过的那桩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宫计懒洋洋道:“孙大人,那可不是小数目,三十万两银子啊……我还什么都没见着呢,空口白牙就想让我订下这么笔买卖,不太合适吧?

孙知府连连道:“那是自然,恰好今天云乌族的三王子也会赏脸来参加老夫的生辰宴,到时候老夫替二位好生介绍。”

宫计倨傲自矜的微微颔首。

孙知府长出了一口气,看上去气色都好了数分。

稍坐了会,孙知府就借着还有宾客需要招待,起身离开了,留宫计三人在这前厅中歇息。

姜宝青知道,事情还早着,她这会儿也不能松懈。

宫计不动声色的朝姜宝青微微点了下头。

姜宝青便知道,果然如同宫计所料,这孙忠义虽说有求于生意做的很神秘的“尚公子”,但同时,也不会太相信他们,说不定会安排眼线在四周盯梢。

宫计这样子,便说明确实周围有人在盯梢。

姜宝青便继续作为宫计的宠婢“青玉”开始加戏。

“少爷,尽管三十万两对咱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巨款,”小丫鬟青玉一副替主担忧的模样,“这孙知府靠谱吗?这笔生意会不会有什么风险?与异族通商,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富贵险中求。”宫计有些懒洋洋的,他手扶在轮椅扶手上,轻轻的叩着,“那孙忠义在榆丰府经营多年,自然有他的渠道。我尚棋光纵横商海这么多年,什么生意不敢做?”

小丫鬟青玉一脸的崇拜:“少爷不愧是少爷,就是厉害。”

宫计瞅着姜宝青脸上那抹不加掩饰的崇拜,虽然知道是这丫头演出来的,怎么还是觉得……

怪受用的?

宫计心情很好的哼了一声,闭上了眼。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当众献礼

宴席快要开始的时候,白芨才推着宫计缓缓入席。

这几乎吸引了大半人的视线。

宴席开在湖面上的水汀间,湖面上微风送来,凉爽了不少。

众人的目光落在宫计身上,纷纷在揣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尚贤侄,来来来,已经为你预留好了位置。”孙知府快步走来,亲迎宫计入席,态度亲热的仿佛这位尚贤侄是他的拜把子兄弟。

孙知府这态度,让宫计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

宫计是见过大场面的,这起子小宴会哪里会放在眼里,言行举止依旧是我行我素的很,可偏偏是这样,反而越发让人觉得他神秘莫测。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周围的人,发现那个拿着扇子装文化人的梁志同已经不在了。

然而,她却在宴席里头发现了另外的两张熟面孔。

石嘉县县令石志成,跟他小妾的儿子韩英骐。

两人坐的席位离主位不近不远的,看来应是孙知府的心腹。不然,石志成不过一小小的县令,哪里能坐到这等位席上?

石志成跟韩英骐显然也认出了宫计他们,两人面容僵硬,额头一片细细密密的白毛汗,显然有些慌张。

只不过石志成在石嘉县当土皇帝当久了,好歹表面功夫还是能掩饰一下。

与其相比,韩英骐就像是一个无措的小丑,方才旁边人同他搭话,回答的磕磕绊绊的,出了个洋相。

姜宝青挑了挑眉,收回了视线。

韩英骐简直没想到,那个臭丫头竟然真的攀附上了一棵大树?

看看孙知府对她主子那副热情样,怪不得他的县令姐夫一直三令五申不让他再去找人家的麻烦。

哪里敢啊!

石志成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哆嗦,他之前看白芨亮的那块腰牌时就认出来了,那腰牌是京中贵人所有,虽然具体阶级他弄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在石嘉县他是可以为所欲为,然而到了外头他这种等级的官员根本不够看,随便一个贵人就能像碾死蚂蚁那样,轻松的碾死他。

现在见孙知府这么巴结这位“尚贤侄”,他双腿都有些抖,生怕这位“尚贤侄”再来个秋后算账。

不过好在宫计似乎并没有把二人放在眼里,甚至眼神都未曾往这边看一眼。

推杯换盏间,孙知府已经把主位上的几位贵客都介绍给了宫计。

宫计依旧是一副倨傲的模样,偶尔点点头,心底却在冷笑,榆丰府的驻军从指挥使到副将,竟是都跟这孙知府勾连不浅。

这群白痴,知不知道这孙忠义干的是什么勾当?

宴席过半,孙知府使了个眼色,于是便有人笑着起身,举杯祝孙知府岁岁青松,并要当众献礼。

其实当众献礼这个事,是每年生日宴上都要来一次的。孙知府表面是两袖清风一派正义,实则却是个喜爱铺张热闹的人,看看这湖面上费了大工夫来修建的水汀便可窥见一斑。

孙知府板着脸,连连推辞:“都说了今日不过是我等同僚在一块喝酒吟乐,权当联系感情。你这突然要献生辰礼,岂不与本官的初衷相悖?”

那人笑道:“知府大人此言差矣。大人奉公为民,忘了生辰,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有感大人为国为民的奉献,实在心中感怀,自愧不如。这说是生辰礼,却也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一片心意,还望大人收下。”

孙知府摆摆手:“哎,不可不可,这实在不妥。”

下面便一片相劝的,孙知府“推辞不得”,只有勉强接受。

第一个当众献礼的,是献了一颗白玉做的寿桃,那白玉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看着便价值不菲,偏偏那献礼的人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还要一脸羞愧:“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不值钱。只是下官的一片心意,愿大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孙知府很满意,和颜悦色道:“你费心了。”

收下了这份礼物。

第二个当众献礼的,献了一斛珍珠,依旧是一脸羞愧道:“下官家贫,这些小珠子不怎么值钱,却也是下官的一份心意,还望大人赏脸收下。”

不值钱?

姜宝青简直想呸那人一脸。

孙知府和颜悦色的笑着点了点头:“这不在贵贱与否,俱是大家一片心意,本官领了大家的这份情。”

着人收下,收入了库房中。

第三个,第四个,几乎都是一样的套路,嘴上说着不值钱,但拿出来的个个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结果后面真就有个愣头青,大概是刚调来榆丰府,不太了解规矩,以为寿礼如他们说的那样重在心意即可,准备了自己画的一幅麻姑祝寿图。

一直微微笑着的孙知府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那愣头青还偏偏对自己的书画很有信心,在阳光下让小厮一左一右展开,大声的说了一番祝词。

一片静谧,只有不远处湖中的花船上唱戏的花旦们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剧腔。

孙知府收拾好了心情,笑得有些僵硬,让人把这副画给收了起来。

却是不肯再给那愣头青一个好脸色。

愣头青回席入座时,身边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往旁边挪了挪,尽量与他拉开了距离,免得孙知府再误会他们跟他很熟。

接下来当众献礼的,却是石县令跟他小妾的弟弟韩英骐。

姜宝青一见是“老熟人”,几不可闻的呵呵一声。

她还记得,之前石县令给小贩们征收的那个生辰税。

她倒要看看,这生辰税用到了什么地方!

石县令见孙知府脸色难看,心里有些忐忑,依旧是起身,笑道:“下官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大人笑纳。”

说着,拍了拍巴掌。

湖面莲叶深处,突然响起了婉转的小调。

有个面上覆着薄纱的女子,撑着小船,从莲叶中分水拂叶而来。

小调悠扬婉转,跟花船上的戏腔分明不同,两种声音混在一起,反而越发显得小调悠悠,吸引人忍不住去侧耳倾听。

“下官见大人为政务劳心劳神,呕心沥血,实在太过辛苦,故特特去扬州寻了位擅唱小调的歌姬,愿能为大人分去一分劳累。”石县令情真意切道。

这歌姬身段柔软,歌声动人,尽管戴着薄纱,但倾城之色依旧难以遮掩。

孙知府连说了三声“好”,意味深长道:“志成替我分忧之心,我很是感动。”

石县令面上一喜:“能为大人分忧一二,下官万死不辞。”

一副上下和乐的模样。

“呵呵。”

宫计的一声冷笑,便显得分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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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家少爷找你(加更)

听得这声冷笑,石县令头皮就是一麻。

韩英骐终是有些沉不住气,再加上他姐夫方才献礼得了孙知府的称赞,韩英骐这会儿正是自觉撑腰有望,出声喝道:“你笑什么?”

宫计眼皮抬也未抬:“青玉。”

“是,少爷。”姜宝青笑吟吟的站了出来,对韩英骐道,“我们家少爷何等过的尊贵之人,尔等凡夫俗子实在不配与我家少爷说话。只好由我这个做奴婢的来同你说一说了。”

“你!”韩英骐脸色涨的通红,霍得站起来,又被他身边的石县令在席面下拉了拉袖袍,同时给了他个警告的眼色,“不可失礼。”

韩英骐悻悻的坐下,深吸一口气。

姜宝青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宫计正好需要有个人来立威,那个梁志成不在,韩英骐不就正好是最好的人选?

姜宝青笑盈盈道:“恕我眼拙,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哪家的公子啊?”

韩英骐怒目圆瞪:“你装什么装呢?装什么不认识?!”

石县令瞪了一眼韩英骐,笑着对姜宝青道:“这位姑娘,这是下官的……”石县令刚要说“妻弟”,想起上一次的教训,冷汗涔涔而下,忙改了口,含糊道,“内宅中人的弟弟。”

姜宝青笑道:“石县令说笑了,若是妻弟,大可直说妻弟便是。这内宅中人……莫不是指的石县令家那位受宠的宠妾吧?”

石县令脸皮有些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再否认,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声。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跟石县令走的相近的人,都知道他极其宠爱后宅的那位小妾,连带着小妾的弟弟,也得他高看一眼,但凡出来交际,都会带在身边,帮着小妾的弟弟走走门道。

平时不拿到台面上说也就罢了,拿到台面上说,尤其现在又是在顶头上司孙知府的寿宴上,一个小妾的弟弟的身份,就实在有点不太够看了。

轻里说,是想给自己宠妾的弟弟走走门道;往重里说呢,竟然带个小妾的弟弟来祝寿,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姜宝青点到为止,不再说别的,反而更让人想的更多。

姜宝青笑盈盈的,怼完了韩英骐就退回了宫计身边。

宫计微微勾起嘴角,显然心情挺好的。

他漫不经心的开口:“石县令,实在有些失礼啊。我听闻你征了生辰税,说要为孙知府好好庆生。谁曾想,这重税最后换了这么个……”宫计遥遥点了点小船上的那个美人,“若是传出去让别人知晓了,孙知府觉得,会传出什么话去啊?”

石县令脸色大变,冷汗涔涔的就流下来了。

孙知府的脸色也一下子就变了,方才看美人的眼神,一下子就像是看一个避之不及的毒药。

歌舞升平的宴会,一下子就变得细针落地可闻。

宴席上的人,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姜宝青忍不住在心里给宫计点了个赞。

……

白日里这场生日宴会,宫计算是出足了“风头”。

孙知府专门备了个小院子供宫计小憩,待散席宾客都走完了,孙知府才匆匆将宫计请到了前院的书房,说是要商议要事。

宫计给姜宝青使了个眼色,姜宝青便留在了这小院子里。

其实这种大户人家的园子,姜宝青还真是第一次来。不过她知道,在这种陌生的地方,胡乱走动,很容易会领盒饭。

尤其是这次他们来孙知府这儿,貌似目的还有些不纯。

姜宝青很清楚,在古代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地方,她谨慎点是最好的,小心驶得万年船。所以,尽管对古代的园林很是好奇,姜宝青还是决定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头。

奈何姜宝青老实,有人不老实。

有个看上去不过垂髫之龄的小丫鬟在小院子拱门那探头探脑的,姜宝青看她生得可爱,招手问她:“小姑娘,你找谁?”

小丫鬟见姜宝青今儿一身青色衣衫,双眼一亮,蹬蹬蹬的跑进来:“姐姐,你是青玉姐姐吗?”

姜宝青摸了摸小丫鬟的包包头:“我是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丫鬟歪着头:“你家少爷喊住我,托我过来传话,说有事找你,让你去园子里的假山那等他。”

姜宝青正在顺毛捋的手微微顿了顿,脸上的笑浅浅的:“我家少爷?”

小丫鬟点了点头:“嗯嗯,我看他一直坐在石凳上,双腿好像很不方便的样子……像是有急事呢?”

姜宝青笑容不变,拍了拍小丫鬟的头,从腰间拿了块饴糖,这饴糖还是坐马车来榆丰府的时候,马车里备下的,姜宝青顺手拿了几块,无聊的时候甜个嘴。她把饴糖递给小丫鬟:“好啦,知道了,你去吧。若是那人问起你,你就说我马上去。”

小丫鬟传完话,又得了块饴糖,高高兴兴的跑走了。

小丫鬟走了以后姜宝青转身就回了屋子,屋门的门栓给杠好,窗户也都关的紧紧的。

做完这些,姜宝青坐在凳子上休息,右手轻轻抚着左腕上的腕带,心里冷笑,她倒要看看,谁这么不长眼。

那想使坏的人,倒是还知道模仿宫计不良于行的样子。

然而做戏做全套,那人肯定不知道,就宫计那种洁癖性子,还坐在石凳上?

不管那人是想做什么,肯定是没什么好事就是了。

姜宝青冷笑一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去什么去?自个儿在外头晒太阳吧!

……

右手裹得严严实实的梁志成藏在假山里头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的小美人儿过来,急得挠心挠肺的。

“那个臭瘸子,竟然敢伤我!”梁志成咬牙切齿道,“我管他是什么身份!他身边这个小美人儿我还偏要弄到手了,好好打一打他的脸!”

小厮狗腿道:“少爷真是英明果断,故意挑那臭瘸子在前院跟知府大人议事的时候。待会儿那小丫头过来,少爷把她打晕,再成了好事,谁都不知道是您干的!”

梁志成被小厮吹捧的哼笑一声,一双绿豆大小的眼里头满满都是淫、邪之光。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抓贼啊

然而两人左等右等,时值盛夏,等的日头都偏西了,依旧没等到来人。

梁志同实在受不了,一条手帕擦汗都擦的快要拧出水了。恰巧这时,方才替他传话的那个小丫鬟端着水经过,梁志同揣了一脚小厮:“出去问问!”

因着梁志同体型肥硕,方才坐在石凳上装宫计的,实则是梁志同身边的小厮。

那小厮跳了出去,一把拽住小丫鬟:“我让你传话,你传到了没?”

小丫鬟吓得一哆嗦,她年龄小,自然分不清什么小厮还是少爷的,连连道:“少爷,奴婢传话过去了,真的传话过去了。”

小厮扯着小丫鬟的前衫,快把她给拎起来了,凶神恶煞的吼:“那她怎么还没过来?”

小丫鬟哭丧着脸,想哭又不敢哭:“奴婢,奴婢不知道……那个姐姐说一会儿就来的……”

“你是不是传错人了?”小厮狐疑道。

“奴婢问过了,是青玉姐姐没错啊。”小丫鬟哆哆嗦嗦的,快哭出来了。

小厮回头往假山里头梁志同那看了一眼,梁志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小厮转过头来喝道:“滚吧!”

小丫鬟哆哆嗦嗦的端着水,踉跄了下跑了,水差点撒了也顾不上了。

小丫鬟走了以后,小厮几乎是瞬间变脸,狗腿的过去给梁志同打扇子:“少爷,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小丫头找错地方了?毕竟这园子也挺大的,迷路也是常有的事。”

梁志同觉得小厮说的很有道理。他一身欲、火难消,咬了咬牙:“走,咱们去找她去!”

“啊?”小厮有点傻眼,“这,这不妥吧?”

暗搓搓干坏事,跟直接找上门强抢人家丫鬟,还是有挺大差距的。

梁志同想想姜宝青那一身肤如凝脂的白玉皮肤,那水灵灵的稚嫩样貌,那管脆的能出水的好嗓子……觉得整个人都要烧着了,他咬牙切齿道:“爷我今天还非得收了那个小丫头片子不可!”

梁志同带着小厮,避着人去了姜宝青待的那个小院子。

院子很小,但很精致。只是这会儿的梁志同也没闲心欣赏那份精致了,他见院子里头正房那边房门紧锁,跟小厮对了下眼神,露出一抹淫、邪的笑,蹑手蹑脚的悄悄过去。

屋子里头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梁志同只觉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浑身燥热的很。他把手指伸嘴里蘸了点唾液,往粘好的窗户上濡湿了个洞。

梁志同把眼凑了上去,想去窥视一下里面的情况。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刚把眼睛贴上去,就见着里头似乎有个东西一闪而过,下一刻,一计重击就直接砸到了他的左眼上。

眼球可以说是人体很脆弱的地方了,梁志同后退几步,跌下台阶,倒在院子里头,惨烈的捂着左眼叫着。

这次的哀嚎直冲云霄,凄惨无比。

姜宝青拿着一盒铁盒包装的胭脂,在屋子里微微一笑,继而拉开门栓,冲到了院子里,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有贼啊!快来人抓贼啊!有贼啊!”

“少爷啊,你怎么了?没事吧少爷?”小厮心急如焚的跪坐在他家少爷旁边,像只无头苍蝇惊慌又不知所措,哪里还顾得上姜宝青。

不得不说,孙知府家的侍卫,来得还是很及时的。

一是惨叫声实在太过惨烈,二是今日本就宾客云集,安保力度加大,侍卫对“贼”这个字还是很敏感的。

结果一来院子,就看着一位富家公子打扮的人捂着左眼在地上翻滚哀嚎。

看那体型,应该是梁知事家的梁少爷。

“这是……”侍卫有些目瞪口呆。

姜宝青一指地上翻滚着的梁志同,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侍卫大爷,这人就是贼啊!快把他抓起来!”

“……”侍卫看着地上惨叫不休的梁志同,决定立马禀告主子。

侍卫过去禀告的时候,恰好宫计已经跟孙知府达成了初步战略合作的意向,一行人从书房里出来,正往大厅走。

孙知府心情正好着,殷勤的留宫计下来用晚宴,宫计还未回应,就见侍卫匆匆而来:“大人,梁公子好像出事了。”

一提到那个蠢货,孙知府就微微皱了皱眉。

这次商议,梁知事梁有新也在,一听就大吃一惊,忙拽住了侍卫:“成儿怎么了?你说清楚?”

侍卫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如实禀告:“属下不知,属下赶过去的时候,就见着梁公子在地上捂着眼睛哀嚎。”

梁有新忙向孙知府告了罪:“逆子顽劣,不知又闯了什么祸。”

孙知府还是要给梁有新这个知事面子的,他和蔼的笑着:“年轻人,闯点祸也没什么。听着是伤了眼,”他顿了顿,同身边的小厮道,“把大夫请来。”

梁知事微微松了口气。

宫计对这种事根本没什么兴趣,眼角眉梢俱是不耐。

这会儿,又听得侍卫犹豫着禀告:“属下过去的时候,有个小丫鬟也在院子里,喊着捉贼……”

孙知府有些不悦:“这等小事也要通禀本官?”

侍卫忙告罪,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宫计:“好像是……这位公子的丫鬟。”

宫计原本百无聊赖随意搭在扶手上的双手一下子绷出了青筋。

孙知府听到这事竟然还跟宫计有些关系,忙看了宫计一眼:“尚贤侄,这……”

宫计抬起眼,扫了那侍卫一眼,慢条斯理道:“既然是我的丫鬟,那自然就与我有关。带路,过去看看。”

侍卫被宫计那一眼扫的,浑身都有些发寒。

孙知府当机立断:“既然是在本官府上出的这事,本官自然也要查探清楚,给梁知事与尚贤侄一个交代,不若咱们一同过去?”

这话说是询问,其实跟命令也没什么区别了。

宫计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小院子行去。

还未行至院子,就听得梁志同愤怒的大吼:“我左眼看不见了!我要杀了这个贱婢!”

梁有新哆嗦了下,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了那小院子。

宫计微微眯起了眼,杀气弥漫。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场误会

梁有新快五十了,家中后院莺莺燕燕一大堆,每日辛勤耕耘,也不过在快三十岁时辛苦得了梁志同这么一个独苗苗。

梁志同打生下来,就是梁家千宠万娇的宝贝疙瘩,胡吃海塞荒唐胡闹都由他去,也就养成了他这样肚满肠肥,胆大妄为的性子。

梁有新快步冲进院子,就见着梁志同捂着左眼,缓过了最初的剧痛,正在那暴跳如雷,要人剥了那个贱婢的皮。

今儿梁志同被“尚公子”扔飞刀戳穿了右手掌,虽然梁有新心如刀割,但好好养伤也不是不能养好。

眼下独生子竟然被一个丫鬟给弄瞎了左眼,梁有新如何忍得?!

他满是心疼,交织着怒火,上前问梁志同:“同儿,你的眼到底怎么了?”

梁志同费力用一只眼认出了他爹,没受伤的那只眼也流出了泪水,哭着给他爹告状:“爹啊,那个贱婢把我左眼给弄的看不见了!你快帮我把那个贱婢弄死!不!我要亲手剥了她的皮!”

梁志同指着一直站在旁边的姜宝青。

梁有新扒开梁志同捂着的左眼,就见着左眼乌青了一大片,显然已经睁不开了。

梁志同疼的哎呦哎呦直叫唤,紧闭着的左眼里不住的往外流着泪,他咬牙切齿道:“爹,快帮我收拾那个贱婢!”

梁有新满心的愤怒,之前他的同儿对尚公子不尊,尚公子出手教训还能说得过去,一个区区的贱婢,怎么也敢对他的同儿下手!

梁有新调头看向姜宝青,语气阴森森的:“就是你伤了同儿?”

姜宝青干脆利落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打了个贼人而已。”

“贼人?”梁有新咬牙切齿的反问。

姜宝青正大光明的反问:“怎么不是贼人,奴婢在屋子里面休息,他这贼人在窗户上戳洞偷窥奴婢,奴婢心急之下只好用妆盒打向贼人……”姜宝青露出个惊疑的神色,“怎么,难道这还不是贼人吗?”

梁有新看着眼前这个水灵的小丫鬟这般振振有词的说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的疼。

他不用想都知道他儿子这是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见着这丫鬟生得水灵可爱,想要亲近一番!

“爹,别听她胡说!我,我只是听着里头有动静,以为里面遭了贼!”梁志同脑子转的也不慢,捂着左眼大声辩解,“谁知道这贱婢下手这么狠!再怎么说,她也就是个卑贱的下人,竟然敢如此伤人!爹,快把她给捆了!”

“哦?是谁要捆我的丫鬟?”宫计凉凉的声音从院子拱门那传来,不知道他在那多久了。

梁有新心道不好。

孙知府这会儿也过来了,他皱着眉头走到院子中间:“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梁志同心知不能让那小贱人恶人先告状了,抢先道:“大人,我路过这院子,听见里头动静有点奇怪,进来又见着门窗紧闭,想着别是有人在这里面作奸犯科,就想着一探究竟,就在窗户上戳了个洞。谁知这小贱人……这丫鬟她竟然对我动了手,拿了个硬物把我的左眼给打瞎了!这小丫鬟出手这么狠辣,上来就直接打人要害,可见其心之歹毒!这样恶毒的人跟在尚公子身边,对尚公子安危也是很大的威胁!”

孙知府一听,竟然是尚公子的丫鬟动手打坏了梁志同的眼。

这梁志同是个草包,倒是没什么可顾忌的。可梁志同他爹,梁有新,知道他不少事,一个安抚不好,那是会出大事的……

若是普通的丫鬟,那孙知府肯定眼也不眨一下,直接送出去给这梁有新梁志同父子消气了。可这丫鬟不是一般人的丫鬟啊……

孙知府看了一眼宫计,见宫计神色阴暗,心里咯噔一下。

“尚贤侄,不知道此事,您怎么看?”

孙知府装作为难的模样,问宫计。

宫计没理孙知府,看向姜宝青:“青玉,你说。”

他声音不高不低,冷冰冰的,像是带着刀片。

青玉,也就是姜宝青,方才还一副怼天怼地的模样,这会儿瞬间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往宫计身边一躲,委屈巴巴道:“少爷,别听那登徒子胡说!奴婢今儿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哪里也不敢去,生怕给少爷添麻烦。听着外头有脚步声,哪里敢出去。然后又见窗户那有人偷窥。奴婢心想,若是有事,又不是不能敲门,这等偷窥行径,不是贼人又是什么?奴婢慌张之下,只得自保。谁曾想,这位贼人竟然还是一位公子?……不过这也没什么,谁说公子就不会去做宵小之事呢?”

宫计慢慢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对。”

孙知府一听宫计这么说,便心知他的态度,当下就做了决定。

梁有新一听姜宝青说的有理有据,将罪责都推到他宝贝儿子身上,就差说出“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这等字眼了。当即青着脸:“好!哪怕我儿行为不端引起了姑娘的误会,姑娘大可喊人,侍卫这般多,如何不能保护姑娘的安危?……非要这般歹毒,重物伤了我儿的眼!?”

姜宝青举起手里的小铁盒,那是一个盛放胭脂的小铁盒,盒面上雕琢着牡丹模样,精致的很:“重物?这位老爷说笑了。奴婢若真心有意伤人,早就用凳子或者茶壶这等重物了。用这胭脂盒,只不过是因着心中慌张急于自保。”

梁有新简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孙知府有意和稀泥,忙道:“这样说来,这不过是一场误会。尚贤侄的丫鬟确实没有伤人之意,只不过是小姑娘随手拿了个东西自保。说来也是梁贤侄思虑不够妥当,才造成了这场误会,日后行事谨慎些就是了……梁大人,本官看梁贤侄的眼伤得赶紧去看大夫才是,当务之急是先救治梁贤侄。”

这是要盖章定案了——一场误会,也顺便给了梁有新跟梁志同一场台阶下。

梁有新听明白了孙知府的话外之意,心里恨姜宝青恨得咬牙切齿,面上也不得不带着个笑:“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这话说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宝青心里却冷笑一声。

就这等龌龊之人,孙知府还一口一个“梁贤侄”,偏生这孙知府也喊宫计为“贤侄”,岂不是把这等龌龊之人跟宫计相提并论?

想算了,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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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有加更,算是弥补又更晚了一个来小时……我再也不给自己立奇怪的flag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是我(加更)

梁志同也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左眼不受控制的流着眼泪,右眼瞪得像铜铃一样:“爹?!怎么能算了?!那个贱婢她……”

“嗖”一声,一柄利刃紧紧贴着梁志同的头皮而过,削掉了梁志同不少头发。

梁志同头皮都要炸了!

那是一柄匕首,紧紧的插在梁志同身后不远处的树干里,入木三分,可见其力道。

梁志同是吃过一匕首的,自然知道这是谁丢的。

他牙齿控制不住的打着颤,结结巴巴的向梁有新求救:“爹……爹……”

梁有新太阳穴还是突突突的疼,他强笑道:“尚公子,这刀剑无眼,不知道小儿哪里又惹到公子了……”

宫计甩了甩白得有些透亮的手腕,带着股漫不经心,仿佛他刚才扔的不是匕首,还是一块木头:“这头猪,竟然谩骂我的丫鬟,这次是警告,下次,呵。”

宫计冷笑一声,梁志同浑身都随着那声威胁意味极浓的冷笑打了个颤!

他突然发现,这个尚公子根本不是在吓唬他,他是真的能杀了他!

梁有新目瞪口呆,不过是一句“贱婢”,这姓尚的就敢出手伤人,这是何等的跋扈!

梁有新下意识的看向孙知府,孙知府咳了一声:“梁贤侄,这说话的时候确实要注意一些……”

梁有新咬了咬牙,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宫计这一手,是真真正正的吓坏他了。

然而此时,姜宝青清清脆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少爷,说起来,奴婢倒想起一桩事。”

宫计抬眼看向姜宝青,少女朝他轻轻眨了眨眼。

宫计方才有些暴虐的心情,像是被抚平了一样,背脊也几不可见的放松了些:“什么事,你说。”

梁有新绷着个脸,向孙知府告罪:“下官要先领着这个逆子去看眼伤了,万一耽搁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就先不听那位姑娘再说些什么了!”

姜宝青笑了一声:“那位大人,你莫不是知道我要讲些什么,所以要先跑了吧?”

“你!”梁有新气得面容发青,但碍于宫计方才的威势,他只得深深的吸了口气,强压下怒气。

孙知府又出来打圆场:“梁大人莫急,方才来之前,本官已经派人去请府中的大夫了。想必一会儿就能过来,在此稍等片刻便好。”

梁有新僵硬着谢过了孙知府。

姜宝青笑着继续道:“也就下午那会儿,有一桩稀奇事。奴婢在院子里头待着乘凉呢,就见着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跑来传话说少爷您找奴婢,让奴婢去假山那儿。再一问,小丫鬟说是您坐在石凳上让她传的话。奴婢一听不对劲啊,少爷何等尊贵,如何会坐在石凳这等人人皆可坐的不洁之物上,想着或是有人假借了少爷的名头来骗奴婢前去。”

说到这儿,姜宝青微微一顿,故意看向梁志同。

梁志同紧张的气都喘不匀了,他见姜宝青果然是识破了计谋没有过去,更是浑身一僵:“你看我作甚!又不是我干的!”

梁志同突然这般慌乱的说这么一句,几乎就等于在众人面前不打自招,是他干的了。

宫计危险的眯起眼睛。

梁有新心里简直对猪儿子的这种智商绝望了,低喝道:“没你的事,闭嘴!”

梁志同捂着左眼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姜宝青冷笑一声,继续道:“奴婢自然不肯去,就回屋把门窗都给紧闭了……结果后面来了这位少爷,奴婢这才把这位少爷当成了贼子。眼下思来想去,知府大人定然是忙于公务,疏于管理府内治安,竟让有心人混了进来,还敢假冒我家少爷,想骗奴婢前去,此等行径,虽说因着奴婢警醒,没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但万一发生了什么,那可就是追悔莫及了……例如这次是假冒少爷想来骗奴婢,下次是假冒他人想谋害知府大人呢?……要奴婢说,此等险情,不得不防!这作恶之人,也必须揪出来!”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梁志同的一些特殊癖好也大多都听过。若说此事是梁志同做的,他们半点意外都没有。

假冒人家少爷,把人家美貌的小丫鬟骗去假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用说吗?

孙知府一听心里头就咯噔一下,忍不住大骂起梁志同来,甚至也忍不住怪上了教子不严的梁有新。

这梁志同,当真是什么事都敢做!在他府上行这种苟且之事,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再一个,这小丫鬟,明显就很得这尚公子的宠爱。他可刚牵线跟这尚公子签了个三十万两生意的协议,你这边就趁着人家签协议的时候想强占了人家的丫头,这不仅是在打尚公子的脸,也是在打他这个主人家的脸啊!

孙知府恨不得把那梁志同给踢到湖里头去好好清醒清醒!

“梁,志,同。”宫计慢条斯理的念出了梁志同的名字。

梁志同浑身一个哆嗦:“不,这真不是我……我,我只是刚好碰巧去了那小贱……去了青玉姑娘那里。真的只是刚好。”

姜宝青笑道:“这事原也不难,那小丫鬟刚留头,年纪不大,又是在园子里头帮忙的,知府大人着人去把那小丫鬟喊来,让她当场认人去是了。”

这话一说,梁志同腿就软了软。

知子莫若父,梁有新见儿子这模样,怎能不知道,儿子这跟认了也没什么两样了!

梁志同说他蠢笨如猪吧,关键时刻还能有半分急智。这会儿他正拼命的想着,等那小丫鬟认出人来以后,应该怎么脱罪。

想到这,梁志同精神突然一振。

当时去骗人的时候,可不是他啊,那小丫鬟只能认出他的小厮啊!

到时候再全都推到小厮头上,他顶多也就是个管教不力罢了!

梁志同立马精神奕奕起来。

姜宝青心中冷笑。

她知道依着梁志同这么好认的体型,装宫计的时候,定然会是让身形没那么突出的人来假扮的,到时候指认,顶多也就是把那小厮推出来当替罪羊罢了。

果然,那小厮这会儿抖如糠筛,一副吓得失了魂的模样。

他平日里跟着主子作威作福,没少出些丧尽天良的主意,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竟踢上了块铁板!

小厮也不是个笨的,哆哆嗦嗦的从他家少爷身边走了出去,差点跌倒,跪倒在地上,连连叩头:“我招,我都招了!这是小的一个人的主意,跟我家少爷无关!是小的见少爷受伤,心中不忿,想对青玉姑娘恶作剧一番罢了!求青玉姑娘原谅小的这等猪狗不如的人!”

说着,怦怦怦在石板路上磕起了头,不多时,额头就渗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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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奉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乱棍打死

姜宝青挑了挑眉。

这小厮还有几分小聪明。他知道,等别人把他指认出去,主子为了脱罪,肯定会把他当成替罪羊,到时候为了划清界限,定然会重重罚他!若他现在就自己主动认了,还一力替主子承担了污名,那么,主子看在他这么忠心耿耿的份上,到时候哪怕为了做戏重重罚他,事后也定然会重重补偿他!

小厮权衡之后,选择了替主子担罪。

梁志同大喜过望,心中大赞小厮忠仆行为的同时,也不忘跳出来捂着眼睛大声立场——他重重的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磕头的小厮,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你这贱奴,竟然敢瞒着我做下这等事!恶作剧?恶作剧也不行!青玉姑娘是尚公子身边的丫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怎么敢对青玉姑娘恶作剧?!我踢死你个自作主张的贱奴!”

小厮哪里敢躲,生生挨了几脚,然后抱着梁志同的大腿开始哭诉:“主子,小的对不住您。小的实在是替您不平,才做下了如此错事,小的甘愿领罚!”

梁志同一脚把小厮踹开,又狠狠补了几脚,这才对孙知府道:“知府大人,我管教下人不力,竟然让他做出这等事。好在青玉姑娘机敏,此事并没有造成什么恶果。我现在就把这个贱奴带回家,好好教训一番!”

孙知府还没表态,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这等心思龌龊之人,再留在梁公子身边,怕是教坏了梁公子!”

梁志同眼下一听这个声音,就浑身一颤。

梁志同简直怕煞了宫计!

梁有新当机立断,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了小厮身上:“都是你这贱奴,教坏了同儿,今天我便清理门户!——把这个贱奴拖下去,打一百大棍,赶出梁家!”

事情急转而下,小厮简直呆住了!直到有人来拖他,他才回过神来,吓得浑身打着摆儿,去抱梁志同的大腿:“少爷,少爷救我啊。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啊!少爷救我啊!”

夏天衣服这么薄,一百大棍下去,他哪还有命在!

宫计冷冷一笑。

梁志同见宫计那般笑,惊得后背白毛汗都起来了,他忙蹬开小厮的手:“你别瞎说!现在为了脱罪就来把污水都泼到你主子身上!你这等贱奴,果然不能再留了!快,拖下去,拖下去乱棍打死!”

这梁志同比他爹还狠,他爹不过是一百棍,到他这儿,直接是乱棍打死了。

小厮还想再辩解,梁有新的长随当机立断往小厮嘴里塞了块汗巾,两个长随一左一右强按住小厮,把他压出去了。

院子里重新回归了安静。

孙知府也有些不耐了,这遭破事,就该一开始把那个奴仆推出去顶罪!

这会儿大夫匆匆过来了,他原本正在后宅给孙知府的宠妾请平安脉,这边说是梁家公子伤着了,他本要赶紧过来,那宠妾却仗着肚子里有了宝贝疙瘩,说什么都不让大夫先走,一定要把平安脉给请完了才行。

好在此时此刻并没有人,有心情去追究大夫来晚一事。

大夫流着汗,匆匆替梁志同看了看眼睛,最后得出结论,梁志同眼球是经过猛烈碰撞,眼球充血导致的暂时失明,待到消肿以后,便可重见光明。

这结论一出,梁有新跟梁志同脸上都好看了不少。

宫计冷笑一声:“青玉,我们回去!”姜宝青顺从的应了一声。

孙知府一惊:“尚贤侄,今晚我在府内设了宴……”

宫计一点都不给孙知府面子,不耐烦的抬头道:“孙知府,你看眼下我还有心情赴宴吗?”

孙知府被这毫不客气的诘问给弄的一怔一怔的,面皮发紧,竟是回不上话来。

梁有新跟梁志同更是气都不敢喘一下。

几人眼睁睁的看着宫计由他的侍卫推着,身边跟着丫鬟,扬长而去。

半晌,梁志同才有些忿忿不平道:“知府大人,那什么劳什子尚公子,也太傲气了些,连你的面子都不给……”

“你给我闭嘴吧!今日吃的亏还不够吗?!”梁有新糟心的踹了一脚儿子,“赶紧滚回家去!”

梁志同今日右手挨了一匕首,左眼又被人打的差点失明,连小厮也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了。最惨的按理说就是他了,可他老子还这般骂他……梁志同捂着眼,委委屈屈的回去了。

孙知府神色不虞道:“梁大人,你这儿子,今日差点给本官闯了天大的祸事!若是那桩生意不成或是出了什么差池,抄了你全家都不够!”

梁有新一哆嗦,忙垂下头连声应道:“是是,下官日后对逆子一定严加管教。”

孙知府这才微微眯起眼,看着方才宫计他们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

马车里。

姜宝青毫无形象的瘫在里面:“勾心斗角,可真是太累了。”

宫计看了一眼姜宝青:“怎么,我看你倒是游刃有余的很。”

声音很是不悦。

姜宝青有些忐忑,突然坐正,犹豫道:“宫少爷,是不是我给你惹了什么麻烦?”

宫计一愣,见眼前小小的少女一脸的担忧,显然是在担心他。

有些什么东西,在宫计心里缓缓淌过。

姜宝青正在诧异宫计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就见着宫计有些嘲讽的睨了她一眼:“就凭你,能给我惹什么麻烦?……我不过是恼那些人食君之禄,却表里不一,猪狗不如。”

既然不是她惹了事,那就好办了。

姜宝青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若是因着她的举动,给宫计带来了麻烦,就有些不太好了。

姜宝青轻轻松了一口气。

“你放心,”宫计漫不经心道,“那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姜宝青抬头,眨了眨眼。

一般这种话,都是人的一种口头诅咒。可这种话从宫计口中说出来,姜宝青却觉得,这不是诅咒,这是宫计在预示那些人的未来,不远处的未来。

这会儿,姜宝青却发现,马车行驶到一条小巷子前,突然变了方向,原本不该进这条巷子的,白芨却驾车驶进了这小巷子。

姜宝青记忆力非凡,虽然只早上行过一次,但她一直默默在心里头记着路,这会儿见白芨突然进了巷子,忍不住同宫计小声道:“白芨,是不是走错路了?”

第一百五十章 跟踪

宫计冷笑一声:“有几只虫子跟在后头。”

姜宝青眨了眨眼:“那个孙知府的人?”

宫计不置可否的哼笑:“敢跟踪我,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姜宝青在一旁非常有诚意的鼓掌:“可以可以,这话说的真霸气。”

宫计撇了她一眼。

姜宝青突然想起什么,颇有兴趣的问:“宫大爷啊,要是我跟踪你呢,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宫计转过头,上上下下的把姜宝青仔细看了一遍。

姜宝青:“你在干嘛?”

宫计冷笑着嘲讽:“我看你这会儿竟然醒着也开始做梦了。就你,还想跟踪我?”

*裸的蔑视。

姜宝青反而露出个笑:“宫大爷呀,你这是只享受过我的银针治病,没有享受过银针的另外一些功能啊。”

宫计抬眸看她:“你展开讲一下?”

“你可以让白芨讲一下感受啊。上次我封了白芨的周身大穴,你给忘啦?”姜宝青兴致勃勃的展开了美妙的幻想,“我完全可以跟踪你们,把你们都扎晕,然后就……”嘿嘿嘿。

姜宝青笑得一脸神秘。

白芨在外面隐约听到这话,忍不住抖了抖:“姜姑娘,烦请你不要再说那个了。我一想,就觉得这大概是我这辈子都迈不过去的耻辱回忆了。”

姜宝青很是善解人意,回话:“那好吧,我尽量。”

白芨:“感激不尽。”

宫计:“好好赶车。”

白芨:“……是,主子。”

……

孙知府派出去跟踪宫计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后来他实在耐不住性子,又派出了另外一队人马,才发现之前那一批前去跟踪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人打晕扔在了小巷子里。

把这几个晕倒的人都弄醒后,两批人马俱是回了府上复命。

原来他们只记得,偷偷跟踪尚公子的马车,跟踪到某一条小巷子那时,突然出现了几个覆面的人,不声不响的将他们都打晕了。

梁有新也在一旁听着汇报,听到这儿,他忍不住道:“大人,依我看,那尚公子当真是半分颜面都不给。大人明明是担心他的安危,派人护送……”

孙知府抬手阻止了梁有新的话,他有些感慨道:“尚贤侄真不愧是那个尚家百年难得一出的子弟,手底下人才济济啊,竟然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将这批侍卫都打晕……这八成也是在告诫我,不要妄想窥探他的私事。”

侍卫有些犹豫:“大人,那……”

孙知府摆了摆手:“他这次只是让人将你们打晕,而不是打死,就是在告诫我,他已经知道我派人跟踪他了……既然人家也给我留了颜面,那么此事就此作罢,你们下去吧。”

侍卫行礼告了退。

孙知府派系里的另外一位官员有些疑虑:“大人,此事事关重大,那位公子,当真是那个尚家人?”

他们口中的“尚家”,其实是大荣朝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一段传奇。

他们经商发家,在大荣朝开国皇帝还在微末时,就毅然决然站在了开国皇帝这边,几乎把所有家产都捐了出来。不仅如此,造反是个烧钱的活,他们还主动给姬家办成了不少生意,赚了不少钱。不夸张的说,大荣朝的开国皇帝在登基前,花的银子,大半都是尚家人挣来的。

也因此,尚家做出的贡献着实太大,大荣朝立国后,姬家人都在发愁该拿什么样的爵位来赏这个尚家。

尚家当家人却是急流勇退,当朝上表,辞了所有的赏赐,言明前朝暴虐昏庸无能百姓民不聊生,他们尚家站出来不是为了自己的富贵,而是为了天下百姓的生路而战。如今改朝换代,贤帝即位,他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皇帝大为感动,大笔一挥,给了尚家一块免死金牌,风风光光的送尚家出了京。

尚家从此在历史中失去了踪迹。

但若是有心人细细研究历史,便会发现,其实尚家人的行踪经常有迹可循,许多大生意背后都有他们参与的影子。

尤其到了本朝,尚家人跟京中不少权贵都有了一丝半缕的联系,尚家人也经常出来行走,倒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

孙知府听得下属这般问,倒也颇为自得的捋了捋胡须:“那位尚贤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尚家人。他手中的尚家令牌我曾有缘见过几次,现下已是确认过了,实是尚家嫡系子弟所拥有的。再者,我确实也听说过,尚家有位公子,自幼不良于行,样貌俊美,性格冷傲,确是做不得假。”

那官员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佩服道:“还是大人消息灵通。”

孙知府微微一笑,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梁有新一眼:“今日一直没有机会同你细说这位尚公子的来历,你回去同你那儿子好生说一下,日后见了尚公子,还有他身边的那位青玉姑娘,离得远远的,莫要再去骚扰。不然……”

孙知府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拍了拍梁有新的肩膀。

梁有新的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

……

接下来的几日对于姜宝青来说,其实过的还算悠然。宫计跟白芨出去也不再带她,她就待在小院子里,按时给宫计针灸一下。

宫计的腿复健效果也越来越好,在姜宝青日复一日的针灸之下,宫计的腿已经从偶尔动一动,到能小幅度的自己抬动了。

尽管进展非常缓慢,但情势却也是非常喜人。

饶是如此,这几日宫计的神色却并未轻松半分。

姜宝青不知怎地,见宫计这般,心里竟也觉得有些难受。

这日里,宫计又同白芨出去了,她闲来无聊,溜溜达达到了厨房那儿。

灶房做饭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不太爱说话,但干起活来,却是手脚麻利的很。

姜宝青过去的时候,厨娘正在那劈柴。姜宝青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慢慢的也看出些门道来。

这厨娘不知道是不是有强迫症,几斧子劈下去,出来的木柴,大小几乎都差不多。

姜宝青在家自然也劈过柴,她知道,这其实是非常难的。

她看得出神。

厨娘劈完柴才发现姜宝青在那似是看了许久,有些慌,但她又不善言辞,有些干巴巴的问:“姑娘,有事吗?”

姜宝青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出来走走。”

厨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着柴进了灶房。

姜宝青跟着进去,见厨娘把柴放在一旁,洗净了手,便在一旁开始择菜。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误会

灶房很大,一应灶具厨具应有尽有,梁上还挂了不少腊肉鱼干垂下来。

姜宝青眨了眨眼,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外头连着的后门被人哐哐哐的砸了起来:“开门!快开门!”

姜宝青一惊。

厨娘忙擦净了手,便要出去看看。

姜宝青想的较多,宫计在这边身份好像弄的挺隐秘的,这莫不是漏了行迹吧?

姜宝青想了想,把扁担拿在手里头,掂了掂,想着这个倒是可以勉强用来防身。实在不行还有左手腕上的杀招。

说起来还真的不是露了行迹,厨娘刚开了门栓,就见着两个身上沾了不少血的人拿着武器,凶神恶煞的踹门就进来了。

进来院子后,一个立马回身把门闩上,另外一个把刀横在了厨娘脖子上:“不怕告诉你,老子哥俩是江洋大盗,在你这借住几日,你若是敢出去报官,我就屠了你满门!”

不善言辞的厨娘喃喃道:“这,这不方便啊……”

其中一个高些的凶徒环顾了下院子:“二弟,你说的还真是没错,这小巷子看着位置不错,挺隐蔽的,随便找户人家藏起来,那些追我们的人定然找不到这儿!”

另一个矮些的凶徒正把刀架在厨娘脖子上,闻言有些得意:“那还用说!大哥,你快看看这院子里都有些什么人,不然全都宰了,也免得他们出去通风报信!”

正说着,高些的凶徒就看见了手里拿着扁担站在门边的姜宝青,一愣:“呦,这里还有个怪水灵的小娘们!喂,臭丫头,过来,不然这刀剑无眼的,砍死你可别怪我们!”

姜宝青拿着扁担慢慢的往他们这边走。

矮个子凶徒喊:“你,把扁担给扔了!”

姜宝青随手扔了扁担,右手慢慢摸着左手手腕:“你们把厨娘给放了!”

矮个子凶徒哼笑:“放了?你当我们傻?放了拿谁当人质?!”

“不行啊……”厨娘喃喃道,“我不能当人质啊,我还得做饭呢。”

矮个子凶徒刚要威胁一番,却只觉得眼前景色竟是颠倒过来——他被人狠狠的攥着手腕掼到了地上!

矮个子凶徒被这一下子彻底给砸懵了,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他又被人一脚踹飞,狠狠的撞到了墙上!

“二弟!”高个子凶徒面对这突然的一幕,有些目瞪口呆。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跟普通仆妇没什么区别的厨娘,依旧是懦懦的表情,竟然像是突生了神力,竟然拽着他二弟的胳膊就把人给摔到了地上,然后又一脚踢飞,差点把人踢到墙里头去!

他二弟就算是比他矮一些,那也是个精壮的汉子啊?!

这仆妇力气怎地如此之大?!

高个子凶徒回过神,举着刀劈向厨娘。

管她力气大不大,先砍死再说!

厨娘却身姿灵巧的躲了开来,几乎是瞬间就到了高个子凶徒身后,一个手刀便把高个子凶徒给劈晕了。

姜宝青手指缝里满是银针,看着眼前这瞬息间发生的事情说不出话来。

只是瞬息,两个凶徒都犹如死狗一般,躺在了地上。

厨娘慢吞吞的走到晕倒在地的高个子凶徒身边,从腰里摸出个绳子,手脚麻利的把高个子凶徒给捆了起来,然后拖着他的腿,把他拖到墙角。

然后厨娘又把瘫在墙根上,口鼻都流着血,被摔晕过去的矮个子凶徒也给五花大绑起来,像是堆柴火似的,整齐的把矮个子凶徒给码到了高个子凶徒身上。

堆的还算整齐。

厨娘看着,点了点头,似是还算满意。

然后她又踅身回了灶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净了手,继续择菜。

“……”姜宝青不做声的也去了灶房,也去净了手,帮着厨娘择菜,“您不会把我也给打晕码那里吧?我是自己人。”

厨娘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姜宝青是在跟自己说话,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姑娘说笑了,你是主子带回来的人,我就是一个当厨娘的,跟姑娘出手那不是闹笑话了吗?”

姜宝青默默松了口气。

宫计身边真的是藏龙卧虎啊。

“那些,怎么处理啊,就捆在那儿?”姜宝青指了指墙角被码起来的凶徒二人。

厨娘摇了摇头:“那不是我的活计,我就负责这灶房,连带着这小半个后院。进来这人,我就堆那,自会有人处理的。”

会有人处理的……

姜宝青懂了,不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个“处理”,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法。

到了第二日,姜宝青再过去看时,后院那两个凶徒果然彻底没了踪迹。

姜宝青闲的无聊时,就去厨娘那溜达,偶尔聊几句。

厨娘的嘴很紧,偶尔姜宝青提到宫计,她一律笑笑说不清楚。若是提到旁的,倒是能说上那么一两句。

不过姜宝青也并不是为了从厨娘这打探消息才过来的,她是在这院子里待的太过无聊了。平时若是在家,或是在菜园子里伺弄那些蔬菜,或是去山里头采药,日子过的悠然又有趣,哪里像这般,被关在小小的院子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事才好。

然而姜宝青知道宫计是在做正事的,她便也不愿意拿着这些去打扰他,只得自个儿找法子解闷。

姜宝青甚至在想,她日后还是不要嫁人的好,不然按照当下的习俗,大概会被囿于围墙中间,实在是无趣又无聊。

姜宝青心事重重,并非只有一人看得出,宫计也看出来了。

于是,在某次针灸过后,宫计淡声道:“实在无趣,你便出去走走。”

姜宝青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向宫计:“我能出去?”

宫计见姜宝青这副模样,不知怎地,胸口有些发闷:“你怎么就不能出去了?”

姜宝青笑了笑:“我这不是怕给宫少爷添麻烦么?”

看着姜宝青唇边那抹清清淡淡的笑,宫计突然就有些生气:“在你心里,我连你一个小小的丫头都护不住?你就把我想的这么无能?”

姜宝青慢慢的敛了笑,微微蹙起眉头:“宫少爷,你别是被我扎坏了吧?我不过不想节外生枝,想早日把事情忙完回去,你就这么误会我?”

“到底是谁误会谁?”宫计被姜宝青气得,脸色硬的像是要吃人一般。

姜宝青觉得宫计简直不可理喻,正好拔好了针,她收拾妥当,起身有些硬邦邦道:“没有谁误会谁,咱们就是思想不一致,谈不拢而已。宫少爷,我先回屋休息去了。”

宫计看着姜宝青离开的背影,简直气得心肝都有些颤,他猛的站起来:“姜宝青,你这个……”

骂到一半,宫计突然意识到,他站起来了?!

然而几乎是瞬息,宫计的双腿刺痛无力,重新跌坐回了软塌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六福巷

听着后头的动静,姜宝青悚然一惊,忙回身看去。

白芨比姜宝青反应还要快些,他又惊又喜的扶住宫计:“主子,你的腿?!……”

姜宝青也顾不上跟宫计怄气了,忙奔回来,替宫计把脉。

宫计还有些生姜宝青的气,见姜宝青伸手就握住他的手腕,微微蹙眉,把手腕抽了出来。

姜宝青狠狠的瞪了宫计一眼,喝道:“伸手!”

白芨一下子冷汗就流下来了。自打他们家主子中毒不良于行后,他们家主子的脾气就一天比一天的暴虐。也就是这些日子,这位姜姑娘针灸的时日久了以后,虽然他家主子还是有些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但好歹脸上笑模样多了,看着心情也松快了不少。

但,还真没人敢这种语气跟他们家主子说话……

姜姑娘真是勇士。

白芨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家主子,生怕他家主子一个暴起把姜宝青给收拾了。

然而让白芨出乎意料的是,尽管他家主子脸黑的比灶房那边烧了许久的锅底还要黑,但他还是咬牙切齿的把手腕伸了出来。

白芨来不及感慨他家主子果然对姜姑娘是不同的,就见着姜宝青突然露出个极灿烂的笑,那是打心眼里欢快的笑意。

“宫少爷,你方才血气上涌,有几处血脉堵塞的地方,原本在针灸作用下只有些许松动,现在竟是全都冲开了。”姜宝青眼里看着宫计,那欢喜仿佛是从心底深处漫上来的,直直从一双水样的眸子里溢了出来。

宫计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一般,又软又痛。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坐在榻上,缓缓道:“这么说,你方才气我,还有功劳了?”

姜宝青欢喜之下也懒得跟宫计计较口舌之快,她笑道:“早知道我就该天天同你吵架了。”

宫计冷笑一声:“我看你是嫌自己命长!”

姜宝青不理会宫计,蹲下来,手抚上宫计的双腿。

宫计的双腿微微震颤。他心里有波浪涌动,面上却一副不动声色的淡漠模样。

姜宝青捏捏这儿,捏捏那里,心里欢快的很,忍不住絮絮道:“不过我还是要给你开些解热败火解毒的药,你方才动了肝火,虽说冲开穴道,但实际把腿中残余的丁点毒素都带入了周身,虽说这点剂量无妨,不过仍然稍稍需要祛毒一下。”

宫计这会儿心里乱着,姜宝青说的这些,他只能看着姜宝青的薄唇一开一启,说的什么只是过了耳朵却没走心。

他有些漫不经心道:“你看着吧。”

心里却想着,她絮絮说这么多,应也是关心着他的吧?

姜宝青见宫计像是走神了的模样,伸手捏了一把宫计腿上的肉。

宫计吃痛,回过神来,瞪着姜宝青:“你又做什么!”

却没说什么杀了你之类的话。

白芨心里波澜不惊的想,嗯,他一定是看错了。

姜宝青一脸无辜道:“没事啊,宫少爷,我试试你有没有感觉啊……双腿有了这样的进展,我怎么觉得宫少爷不怎么惊喜?”

宫计垂着眼眸,淡淡道:“以你的针灸,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罢了。不过来得比想象中早了些。”

姜宝青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

翌日清晨,姜宝青依旧是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慢条斯理的打了一套五禽戏,额上不过微微沁出了些许薄汗。

姜宝青漫不经心的想着,她这天天坚持锻炼没有白费功夫,体能比起最初,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不可同日而语了。

太过孱弱的身体,实在是一种拖累。

姜宝青正擦着汗,就见着一个眼熟的侍卫从主院那边过来,朝姜宝青拱了拱拳:“姜姑娘,主子留了话,说榆丰府虽然贫瘠了些,但不远处六福巷里的早点却是尚可勉强入口。不知道姜姑娘有没有兴趣?”

“好啊,”姜宝青眼神亮了亮,心里忍不住腾的升起一丝小小的期待,“……宫少爷也去吗?”

侍卫摇了摇头:“主子跟白芨天刚亮时就已经出去了。”

姜宝青说不出心里为什么会有一丝失望感,不过一想到可以出去逛逛榆丰府,她还是挺高兴的。

姜宝青回屋换了身衣裳,梳了极为简单的发饰。本来想这般素素净净的出去,想了想,还是折返了梳妆台前,犹豫的挑了只碧玉簪子,插到了发髻上。

她倒不是不喜欢这些精致华贵的首饰,只是姜宝青觉得,这些东西都不是她的,现在戴习惯了,后面恢复到荆钗布裙时,心里怕是会有些许落差。

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只不过,姜宝青又想起,万一街上偶遇之前宴会上的人,她太过素净了,再露了馅,就不好了,所以想了想,还是挑了根有些素的碧玉簪子簪到了发髻间。

装扮好了后,姜宝青怀里揣着些铜板碎银子,高高兴兴的往院子外走。

只是走了没多久,还没出院子,她一回头,见那侍卫还跟在她身后,眨了眨眼:“你也要去吗?”

侍卫肃然道:“主子说了,让我守护好姜姑娘。”

“……”姜宝青觉得有点不太适应,想了想,“你能躲在暗处吗?”

侍卫点了点头:“能是能,只是,主子说了,让我跟着姜姑娘,宵小见了姜姑娘身后跟着凶神恶煞的侍卫,就不会起歹心,免得冲撞了您。”

姜宝青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侍卫:“哪里凶神恶煞了?”

侍卫没料到姜宝青会问这么一句,沉默了会,解释道:“我姓熊,叫熊申。”

姜宝青:“……”

最终姜宝青还是跟侍卫熊申一块去了六福巷。说是叫六福巷,其实是条较为宽敞的街道,街道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摊子,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街头有个卖糖糕的,金黄色的糖糕炸得酥酥软软的,摆在炉灶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姜宝青买了俩,小贩用油纸包垫好,交给了姜宝青手上。

姜宝青随手递给熊申一个,熊申愣了愣,倒退了一步,严肃道:“姜姑娘,我在当值,不能吃东西。”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乞丐

姜宝青一手保持着递糖糕的动作,一边自己已经拿起来咬了一口,烫的她直倒吸气。

“你真不吃?”姜宝青含糊道,“主要吧,给你付工钱的不是我,人家跟我也没啥关系。不让你吃早饭有点不太人道啊……哎这个糖糕真好吃,糖汁都快流我一手了。”

熊申默默的又退了一步,脸上微微露出了有些不太赞同的神情,似乎在说姜宝青不雅。

姜宝青见他这么有职业操守,也就不强求他,她其实也挺高兴的:“你不吃也挺好,两个都是我的了。”

姜宝青一边吃着糖糕一边往前走。

街两旁叫卖声倒是不算多,老板都忙着在摊子上做早点呢,摊子上人来人往的,哪有功夫叫卖?

姜宝青从街头开始逛,她也不多买,像小笼包这种的,她就买半笼,三个小小巧巧的小包子,包子褶捏的整整齐齐的,皮薄的几乎能看见里面的馅儿。姜宝青一口一个,分外满足。

熊申默默的跟在后头。

他算是资历比较浅的侍卫了,他的前辈,白芨侍卫告诉他,这位姜姑娘,不是一般人,让他今天打起精神来。不然,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小心主子翻脸。

想到这,熊申就提起了八万分小心。

姜宝青没有护食的习惯,她一开始还问熊申吃不吃,熊申都坚定的拒绝了。到了后面她还没开口,熊申已经如临大敌般,先表了态:“姜姑娘,我真不吃。”

“……”姜宝青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两碗小馄饨,呵呵一笑,“壮士,你误会了,这两碗都是我的。”

熊申默默的想,白芨侍卫说的不一般,难道是指的饭量不一般吗?

确实是,见多了那些吃饭跟喂鸟似的千金小姐,乍然一见这么能吃的主,熊申打从心底感受到了姜宝青的不一般。

这会儿姜宝青用完了两碗小馄饨满足的从早点摊子上出来,前头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跌跌撞撞的跑来,不小心撞到了姜宝青身上。

脏兮兮的小乞丐连连道歉。

“姜姑娘这……”熊申拧眉,正欲上前擒住那小乞丐,就见着这位很不一般的姜姑娘,已经笑眯眯的攥着那小孩的胳膊举了起来:“小朋友,你这技术,还是稍微差了些。”

那脏兮兮的小孩手上捏着的,正是一个荷包。

小乞丐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接着换了副哭腔:“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我七天没吃饭了,你行行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次吧。”

姜宝青从小乞丐手中扯过荷包,笑道:“小朋友,撒谎也要按基本法啊,七天没吃饭,你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来行窃,你天赋异禀吗?”

那脏兮兮的小乞丐见姜宝青生得清秀水灵,说话又总是带着笑,也没有骂他,虽然有点听不懂她说的话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大着胆子陪着笑:“姐姐,七天确实是我夸张了,我不是存心要骗你,我这也是两天多没吃饭了……姐姐你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错,最起码你这眼光挺好的。”姜宝青说着,将荷包放入怀里,突然想起一桩事,奇道,“不对啊,我记得这榆丰府,不是拨了好大一笔款项用来修善堂吗?那个孙知府,还号称是孤有所依,老有所养。你去善堂,怎么两天多没吃饭?”

姜宝青记得这事,是因为当时在席上,孙知府的狗腿子们,把孙知府的功绩翻来覆去拿出来说,每桩功绩都要堆砌辞藻的好一顿夸,乍一听还有点像是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补天。

实在是个煎熬。

想到这姜宝青就很是佩服宫计,他竟然能面无表情的听完全程,然后只是露了个冷笑,竟是一句冷嘲热讽都没说。

说起善堂,小乞丐脸上神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十分警惕的看着姜宝青:“你跟那个孙狗是一伙的?”

孙狗?

一听这名字这明显是孙知府的对家啊。

姜宝青想了想宫计的立场,很是果断的摇了摇头。

小乞丐微微松了口气,嘴巴又甜甜道:“姐姐,我就知道,你生得这么好看,肯定不能跟孙狗是一伙的。”

或许,这也是个调查方向,说不定她能帮上宫计一点忙呢?

姜宝青暗忖了下,又觉得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实在不是说阴私之事的好地方,便先带着小乞丐去吃了些东西,小乞丐狼吞虎咽的吃了直直吃了三笼小笼包,喝了两大碗豆浆。

吃完了,小乞丐才抹着嘴:“姐姐你放心,吃人家的嘴短,我是知道的。你请我吃东西,肯定想从我这得到些啥。你尽管问,我保证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姜宝青微微一笑,这小乞丐确实很上道。

她便领着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客栈。

结果店家小二犯难的拦住了姜宝青他们:“客官,这,这……”

目光一直落在姜宝青身边的小乞丐身上。

小乞丐跳起来打了下店小二的肩膀:“狗眼看人低!我姐姐又不是不给钱!”

店小二狐疑的看了看衣着干净整齐,生得极为清秀水灵的姜宝青,又看了看一身衣服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脸上煤灰也是把大半张脸都给掩住了的小乞丐,迟疑道:“这……”

熊申默默的上前一步,适时的露出了腰间的刀。

店小二一哆嗦,立马点头哈腰的作揖:“您几位这边请,这边上楼,小心脚下,别滑倒。”

他们三人进了屋子,小乞丐激动的直接扑到了床上,脏兮兮的脸埋在被褥间:“啊,我都记不清多少年没有睡过床了。”

姜宝青还没说话,小乞丐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有些讪讪的跟姜宝青解释道:“我,我一时激动,有点得意忘形了……”

小乞丐看个头,也就七八岁孩童的模样。他说不知道多少年没睡过床,看样子是从小就当了乞丐。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

小乞丐有些拘束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搓着腿上的长裤:“姐姐,你想问什么,我,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所谓善堂

姜宝青倒了三杯茶,小乞丐一杯,熊申一杯,自己一杯。

结果姜宝青捧着茶喝的时候,发现无论是小乞丐,还是熊申,都没有动。

算了,姜宝青决定自己喝就是了,她管不了别人,也懒得管别人。

姜宝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愣。

那她为什么总想不自量力的去参与宫计的事?

嗯,一定是她这个大夫太过尽职尽责,毕竟宫计是她的病患。

姜宝青杂七杂八的想着,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

小乞丐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姜宝青:“姐姐,你不问吗?”

姜宝青这才回过神来,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笑道:“问是自然要问的。毕竟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早餐。”她沉吟了会,“孙知府在榆丰府开了善堂的事,是否属实?”

小乞丐冷笑一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属实,可属实了,怎么会不属实?”小乞丐咬牙切齿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善堂就是为了收留像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让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能有个容身之所……我呸!”

姜宝青看那小乞丐忿忿的很,一副恨不得要吃了孙忠义的模样,若有所思。

“不对啊,”姜宝青引着小乞丐继续说,“我上次听孙知府跟人吹牛,说每年给善堂拨款数千两银子,这笔开支可是不小。”

说到这,小乞丐更是气得不行,浑身哆嗦:“姐姐你可别被孙狗给蒙蔽了!什么数千两银子,真正落到善堂里头的,能有几百两就不错了!”

姜宝青若有所思道:“数千两跟几百两,差距也太大了。”

心里头却在想,原来公益圈子里的污糟是自古至今都有的。打着公益的名号,却肥了自己裤兜……

小乞丐还以为姜宝青不信,着急道:“姐姐,我看你生得好看,才愿意跟你说这些的。那孙狗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你别被他给骗了。说是善堂,不过收留了几个无家可归的老人,装装门面,上头来人的时候,那孙狗就带上头的人去老人跟前转一圈。平日里倒是也养着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可那些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街头混混!全都是那孙狗的狗!替孙狗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小乞丐咬牙切齿的很,大概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头很久了,他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开始听说孙狗建了善堂,大家伙都挺高兴的,最起码以后吃饭有个地方了。结果去排队以后,只有那种愿意帮孙狗为非作歹的人才能有饭吃!像我们这些小孩,他们一口饭都不给吃,拿着家伙什把我们往外赶……”小乞丐抹了一把泪,“以前我还有个弟弟,就因为那些人把我们往外赶,弟弟摔了个大跟头,他身子本来就因着长期吃不上饭,弱的很,就这么去了……”

姜宝青见小乞丐哭的可怜,两只手胡乱在脸上抹着,弄的脸上更脏了。她递了块手帕过去:“擦擦吧。”

小乞丐缩回了手,不肯去接,哽咽道:“姐姐,我,我太脏了,不用手帕。”

姜宝青直接帮小乞丐擦了擦脸:“说什么呢,手帕不就是用的吗?”

小乞丐身子僵硬着,任姜宝青帮他擦着脸,露出了些许干净的皮肤。

姜宝青叹了口气。

抓住这小乞丐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小乞丐其实是个小姑娘。不过是年岁小,身形还没长开,再加上还没有变声,脸又涂得黑黑的,倒是让人看不出来这其实是个小姑娘。

再听这小乞丐说,她还有个弟弟,不用想都知道,小乞丐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若真要像小乞丐说的这样,那这孙忠义也太猖狂太可恶了些。

姜宝青给小乞丐留了块碎银子,并一些铜板,朝小乞丐挥了挥手:“保护好自己,咱们有缘再见。”

小乞丐抓住那块帕子,咬着下唇,看着姜宝青带着侍卫离开的身影,心里满满都是渴望。

那么好看的小姐姐,她生得好看,穿的也好看,就连说话时的模样,也好看的很……

小乞丐突然朝姜宝青的背影大喊:“姐姐,我叫阿晴,晴天的晴!”

姜宝青回身朝小乞丐挥了挥手:“阿晴,咱们倒是很有缘。我叫宝青,青色的青。”

小乞丐痴痴的笑了。

姜宝青跟侍卫回到院子时,宫计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头写着什么。

姜宝青自是先回了自己的小院子,熊申则是来同白芨回禀。

“姜姑娘吃了糖糕,小笼包,煮豆皮,炒年糕,两碗小馄饨……”熊申一板一眼的跟白芨回禀着。

白芨发出了感叹:“姜姑娘可真能吃啊。”

熊申顿了顿,又道:“姜姑娘还认识了个小乞丐……”

还没回禀完,姜宝青已经放好了顺手买的一些小玩意,在外头敲门了:“宫少爷,你在吗?我有点事想同你说。”

白芨见他家主子看了他一眼,便去把门开了,见着姜宝青笑了笑:“姜姑娘,玩的开心吗?”

姜宝青一边往里走一边同白芨道:“还行……你家主子呢?”

白芨指了指书房。

宫计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听见姜宝青进来,头也不抬,继续写着,一副完全不怕姜宝青看的模样。

姜宝青手里头还拿着个小小的陶陨,顺手放到了宫计书桌边。

陶陨是种乐器,她不会吹,只是看着做的很小巧精致,特特买了给宫计当小礼物。

姜宝青见宫计在写些什么,好奇的凑头过去看了看,只看了一行,她就满脸惊恐的抬起头来:“不是,我说宫大爷,你写这等机要之事,我来了你也不提醒一句?你是存心想找个理由灭我的口吗?”

宫计正好写完了,懒懒的把笔往笔山上一搁,似笑非笑道:“哦?你这个建议非常好,我会考虑的。”

姜宝青心知宫计是在开玩笑,但她心脏还是狂跳不已。

她看的不多,就看到五个字。

“应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开口道:“我来,是有一桩事想同你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 钱香香

宫计挑了挑眉:“看来你认识了个小乞丐,也不是白认识的?”

白芨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家主子方才在写那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还能分出心思来听他们闲话……

姜宝青倒也不奇怪宫计已经知道了些,她点了点头:“熊侍卫跟你说了吗?那个善堂应该是有问题的。”

宫计微微直起身,神色认真了不少:“坐下慢慢说。”

看来熊申还没说到关键的地方。

姜宝青细细的把阿晴说的善堂问题跟宫计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当然我也并非只是光听信了阿晴的话,我又走访了不少生活困苦的人家……本来还想去善堂走一遭,只是还没靠近,就有人很警觉的把我跟熊侍卫往外赶。我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就先跟熊侍卫回来了……”

“姜宝青。”宫计突然喊了一声姜宝青的名字。

姜宝青愣住:“什么事?”

宫计那双如深井的眸子里映出姜宝青的身影,他缓缓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姜宝青微微咬了咬下唇,避开了宫计的视线:“自然是为了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你为什么想帮上我的忙?”宫计一改往日的懒散,竟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姜宝青不自觉的心头有些慌乱,她直起身,拧着眉头:“……你赶紧忙完,我们就能早些回去了……好了,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

宫计冷笑一声,眼神落在桌边放着的那个小小陶陨上面。

他眼神一凝,把那个陶陨拿在了手里,一边把玩,一边若有所思的在想什么东西。

白芨在一旁道:“听上去,这孙忠义叫孙忠义,干的可全是不忠不义的事。侵占善堂的钱款,可不是什么小罪名……”

提到这个,宫计眼神冷冷的瞥了白芨一眼:“让人去好好查查善堂的事。”

白芨脸色一凛,抱拳道:“是。”

……

姜宝青离开的那日,城外来了很多人马,个个披甲戴胄,领头的将士出示了上头的官文,守城的将士半句话都不敢多说,老老实实的放下了中间的城门。

军士们疾驰入城,却军纪严明,半分都没有骚扰榆丰府的老百姓,百骑飞驰而过,直奔孙忠义的知府府邸。

姜宝青坐在马车里,马车避在一旁,待那些军士过去以后,白芨才挥着马鞭缓缓赶车离开。

姜宝青放下微微撩起的车帘,没说什么。

为首的那个她认识,正是上次在院门外同她说过几句话的柳明安。

姜宝青抿了抿唇,已经不想再费心思去猜宫计到底是什么人了。

实际上,无论宫计是什么人,待他的腿痊愈后,他们从此就不会再有别的关系。

姜宝青闭上眼,靠在车厢壁上假寐起来。

待到几日后,姜宝青终于回到了三里窝。

这个贫瘠又落后的地方,却是姜宝青这些日子心里头的惦念所在。

她惦记着哥哥姜云山,惦记着那山林间的小院子里的小黄小白,惦记着院子里的菜地有没有被两只小狗给糟蹋……

马车平稳的停在了小院前,姜宝青笑眼弯弯的跟马车里的宫计摆了摆手,没说什么,便回身敲了敲院门。

宫计有些不满的蹙起眉头:“真够急的。”

白芨道:“姜姑娘毕竟离家这么久了,自然是惦记着家里人。”

宫计冷哼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院门应声而开,院子里的人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竟然是钱香香。

钱香香看见姜宝青也是一愣,紧接着眼神又落到后头的马车上,宫计还在掀着车帘,倒是同宫计打了个对面。

钱香香脸立即红了,眼睛却像是黏在了宫计身上。

“钱香香,你怎么在我家?”姜宝青疑惑的微微蹙眉。

钱香香是姜莲花的小女儿,自小就娇惯,也没少欺负姜宝青。

姜宝青是说什么都没想到,钱香香会出现在自家院子里。

钱香香杏眼一瞪,娇声道:“我在你家是看得起你!”

姜宝青冷笑一声,拉着钱香香的胳膊就往外一拽:“那你还是看不起我好了!”

辣手摧花,毫不留情。

钱香香万万没想到姜宝青会这么直接,嘤咛一声,眼睛却是看着宫计:“那位公子,来帮帮我啊。”

槽点太多,姜宝青一时不知道怎么吐槽了。

钱香香向宫计求救,姜宝青不知道是吐槽她勇气可嘉好还是异想天开好。

姜宝青松开手,抱臂站在门口冷眼瞧着钱香香一脸的可怜委屈模样,举起胳膊,袖子滑落,露出藕一般的雪白胳膊,胳膊上头还有一丁点红印,她嘟着嘴道:“公子你看,都留印了。”

姜宝青冷笑一声。

果不其然,宫计拧着眉,一脸的厌恶:“哪里来的疯子。”

直接放下了车帘。

一副有碍观瞻的嫌弃模样。

钱香香胳膊还举着,就这么尴尬的僵在了半空中。

宫大少教你做人·系列。

姜宝青也懒得再理会钱香香,她还想去问问她哥,怎么让钱香香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了。

这会儿里屋读书的姜云山也听到了动静,匆匆奔了出来,见是姜宝青,惊喜不已:“宝青,你回来了!”

兄妹小别重逢,自是有一肚子话要说。

然而姜宝青这会儿可没有小叙别肠的心思,她先细细打量了姜云山,见她哥气色挺好,胳膊看着也似乎好的差不多了,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模样。

于是姜宝青便直接反手指了指还在门外一脸委屈的钱香香:“哥哥,那个是怎么回事啊?”

姜云山也头痛的很:“可别提了,我也快愁死了。”

原来这些日子,姜莲花给钱香香说了户人家,对方家里头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算得上富庶,甚至家里头还买了两个丫鬟伺候,在乡下算得上很有钱的人家了。

结果钱香香一看那小伙子,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厉害,嫌人家只比她高一点,实在太矮了些。

无论她娘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说小伙子后面还会再长高的,钱香香被娇惯坏了,就是说什么都不同意。

姜莲花打小是把钱香香当掌中宝宠的,不好的人家怎么舍得说给自己闺女?那小伙子也不过十五,爹娘都高的很,自然还会长。

结果钱香香就是死死的不松口,姜莲花稍微说了句重话,钱香香就直接哭着,离家出走了。

是的,没错,在这种时代,钱香香竟然,离家出走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砸门

不过钱香香很是聪明,她离家出走,目的是为了抗议她娘给她安排的亲事。但她又不想损害了她自个儿的名誉,便索性直接搬到了姜宝青家里头。

不管怎么说,这姜宝青还跟她沾亲带故的,她躲到这里来,就当是走亲戚,旁人哪里能说出什么闲话来?

只是,钱香香没想到,姜宝青恰好“有事出门”了,家里头只剩了一个姜云山。不过她来都来了,再让她回去,那是万万不能的。

钱香香也是真没把姜云山放眼里,在她看来,这姜云山就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同不同意她在这儿临时避一避,还真不算什么事。

实际上,姜云山还真的不能拿钱香香怎么样。

这小姑娘娇滴滴的往院子里一坐,你说什么她都装听不见的,哪怕拉下脸来赶她,她就能立时给你表演个梨花带雨的撒娇,姜云山这种一板一眼的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只得落荒而逃。

正发愁呢,姜云山万万没想到,妹妹竟在这时回来了。

姜宝青听完了究竟,冷笑一声,这钱香香怎么地,还想强行住进别人家不是?

“二爷爷二奶奶那边知道么?”姜宝青问。

姜云山叹了口气:“怎么不知道。香香早上过来的,晌午那会儿二奶奶就领着人过来闹了一遭了。好在宫少爷家的侍卫帮了忙,倒是没闹出什么大事来……对了,我得过去跟宫少爷道个谢。”

宫计的声音遥遥从马车里传了出来:“不必道谢。”顿了顿,他敲了敲车厢壁。

白芨意会,朝姜宝青跟姜云山拱了拱拳:“我家主子舟车劳顿,就先回去休息了。”

钱香香一听有些急,可也没有什么能跟宫计搭上话的办法,方才跟人家套近乎还被直接打了脸,她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宫计的马车驶入了隔壁的院子。

钱香香眼睛一亮,恨不得在姜宝青家里头住个十天半个月的。

结果她一回头,就看着姜宝青一脸冷漠的把大门给关上了,把她给关在了门外。

钱香香急得上去直拍门:“姜宝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妹妹!你就这样对你妹妹的?!”

其实说起来,钱香香跟姜宝青姜云山都是同年,就只是差了月份,从前可从没有说过什么姐姐妹妹的话,眼下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姜宝青在门内淡淡道:“我只有一个哥哥,哪里来的什么妹妹?”

钱香香气结,她怎么都没想到,之前任她揉捏搓扁的傻子,眼下竟然这么打她脸。

“你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啊。”钱香香泫然欲泣,“咱们不都是亲戚吗?”

冷酷无情的姜宝青冷笑一声:“我发现你们这些人,欺负人的时候不想咱们是亲戚,跑来占我便宜的时候,个个嘴上都拿亲戚当说头,敢情这亲戚关系还是块砖,啥时候需要啥时候搬?”

钱香香惊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连装哭都忘了装。

打从姜宝青不再傻了以后,钱香香这还是头一次跟她打交道。以往她也在家听了不少姜宝青的“光荣事迹”,她娘也没少骂姜宝青。钱香香之前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一个傻子,哪怕神智恢复了,毕竟中间当了好些年的傻子,再怎么着也不能这么生猛吧?

结果今天姜宝青就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生猛,什么叫伶牙俐齿。

这会儿她手腕还在隐隐作痛呢。

从小到大,钱香香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姜宝青哪里管钱香香有没有受委屈,她关上门之后,就拎着小包袱拉着姜云山往屋子里走。

姜云山还有些迟疑的往后看了一眼:“……就让她在外面?”

姜宝青笑吟吟的:“她在哪都行,我管不着,只是别进咱家就成。”说着,姜宝青又扁了扁嘴,“哥哥,你妹妹出门这么些日子,你不关心关心我就算了,还操心别人。”

这话说的,姜云山立马就愧疚了不少:“宝青,是哥哥不……”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宝青笑着打断了话,“哥哥,别说那些了,我在外头给你买了些小玩意,进屋来看看啊。”

兄妹两个和乐融融的进了屋子。

哪里管还在拍门的钱香香。

进了屋,把房门一关,什么声音都弱了下去。

姜云山这才好意思细细打量起姜宝青来:“……好像脸圆了些,看来在外头宫少爷照顾的还挺好。”

姜宝青摸着自己的脸简直难以置信:“不是,哥哥,你是我亲哥吗?一般来说这会儿不都是要满怀怜爱心疼的说,妹妹啊,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这种话才像样吗?”

姜云山呆了呆:“可是我看着这脸上的肉肉确实多了些,挺好的啊……”

“好了好了,哥哥我知道了。”姜宝青伸出一只手,无力的阻止了亲哥对她的精神摧残。

她还在发育,脸上长点肉肉怎么了。

兄妹俩正说着话,就听得外头拍门的动静突然大了些,咚咚咚的,不像是个小姑娘在拍门,倒像是有个彪形大汉在砸门,隐隐的,还有些叫骂声。

姜宝青微微皱着眉,打开屋门,声音清晰了些,就听得院门外有人在骂:“一对臭不要脸的兔崽子,有娘生没娘教,一点礼数都不懂!……”

姜云山的脸一下子刷的就白了。

他们娘去的早,是爹把他们拉扯到六岁。虽然姜云山没有说过,但他真的很难受记忆里没什么母亲的影子。

拿这个戳人心真的是太毒了。

姜宝青看了一眼姜云山,脸色也差的很。

……

钱香香离家出走,最着急的人便是姜莲花了。姜莲花心急如焚,疯了般的四下里寻找,偏偏又不敢声张,若是让人知道她家闺女离家出走,定然要怀疑起是不是跟人私奔了。

好在晌午那会儿,姜莲花收到了娘家那边的消息,说是钱香香跑到姜云山姜宝青家里头去了。

过来传话的人是姜二丫,添油加醋的,说什么钱香香让人控制住了,隔壁院子里的侍卫还把他们这些过去找人的给打了一顿。

听得姜莲花当即就恨不得拿起院子里的犁耙去跟人拼命。

第一百五十七章 侮辱谁呢

姜二丫便拦着姜莲花,说万一事情闹大了以后,对香香的名声也不好,万一传到那户人家耳朵里,怕是要让香香丢了这门好亲事。

姜莲花尽管很看不上姜二丫,但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姜二丫说的很有道理。

再三犹豫,姜莲花又实在担心女儿,便拉了男人钱屠夫,儿子钱金武,一块往三里窝去了。

钱家一家子匆匆走了,姜二丫看着一家子离开的背影,诡异的笑了笑。

姜莲花先是领着男人孩子去了娘家,李婆子本来挺不高兴,觉得钱香香不识好歹,对着姜莲花也没个好脸,也就是勉强看在姜莲花拎来的肉上头,算是能给个好脸。

“不是我说,你家香香养的也太娇惯了些。”李婆子撇了撇嘴,“要我说,让她在外头待几天就行了,吃点苦头就知道家里头的好了。还离家出走,这就不是正当好人家的闺女能做出来的事!”

钱屠夫跟姜莲花一样,都很疼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小闺女,听了丈母娘这话就不大高兴。

姜莲花更不高兴,眼一瞪:“娘你这话啥意思?大丫还不是也离家出走了?你是说姜家不是什么正当好人家吗?”

说起姜大丫,李婆子满心满眼都是厌恶,三白眼一瞪:“姜大丫已经被逐出家族,算不得姜家人了!”

眼见着李婆子要跟姜莲花吵起来,钱金武忙说合:“姥姥,娘,这会儿不是吵架的时候,香香还在外头呢,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个姑娘家,跟姜云山那小子待一块,要是让人看见了,可不得传出什么闲话去?咱们赶紧把香香先带回来。”

这确实是正理,姜莲花起身:“娘,家里头还有谁,咱们一块过去,壮个声势。”

李婆子翻了翻眼皮:“还问谁呢,还能有谁。今晌午那会儿,你爹跟你大哥,可都是被人给赶回来了。丢死个人了,要去你们自个儿去。”

姜莲花气得不行,周氏正低头垂眉的坐在一旁不吭声,她眼神落在周氏身上:“嫂子,你跟我们一块去吧,好歹凑个人。”

周氏抬起头,姜莲花吓了一跳。

这才多久没见,周氏怎么老的这么快。眼皮子跟腮都耷拉下来了,眼角又满是戾气,看着有点怪瘆人的。

“嫂子,”周氏呵呵一笑,“你喊谁嫂子呢,没准过几天,这‘嫂子’,就得换人了。”

李婆子见周氏当着姜莲花的面说这些,不耐烦的吼:“行了,别阴阳怪气的,没本事拴住男人的裤腰带,还说些什么屁话!赶紧的,你跟莲花一块过去!”

周氏没再说什么,低眉顺目的站了起来。

姜莲花皱了皱眉,她一心惦记着闺女钱香香的事,也没心思再跟李婆子扯皮,匆匆就出门了。

钱金武虽然不是个游手好闲的,但平日里接触的三教九流也是有些的,闲话听了不少,他在前头低声跟她娘说:“我听说舅舅这会儿跟村子里一个姓宋的寡妇打的正火热……舅妈也不容易。”

姜莲花扯了扯嘴角:“我懒得管你舅舅家里头那点破事,咱们快一些,这天快暗了,村子里人也不少,回头别让人看见香香跟那破落户待一块。”

钱金武点了点头。

周氏跟在后头,隐隐也听到了钱金武跟姜莲花的话。

她这会儿已经是彻底没脸没皮了,连个小辈都听说了姜一牛那个臭不要脸的破事,偏偏李婆子还觉得男人嘛,谁没有点花花肠子,不仅不管姜一牛,反而还掉过头来更磋磨起周氏来,嫌她管不住姜一牛的裤腰带,让姜一牛出去跟个小寡妇厮混,丢了他们姜家的脸。

说起来,打从姜一牛跟宋寡妇幽会被村里头的人戳破以后,姜一牛反而破罐子破摔了,除了面上那层纸没彻底戳破,也算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五天里头有三天晚上是住在那小寡妇家里的。一想起这,周氏就恨得直咬牙,也不知道那下三滥的狐媚子是给姜一牛下了什么药!

要不是为了她儿子姜有才,她真是恨不得跟姜一牛拼了!

……

等姜莲花一行人到了姜宝青院子门前时,姜莲花就看见自己可怜的闺女,正在院门外可怜兮兮的拍着门,哭得梨花带雨,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血一下子就冲到姜莲花头上去了。

姜莲花跑的比谁都快,冲到钱香香跟前,声音都颤了:“心肝儿,这是谁欺负你了啊?”

钱香香一见撑腰的来了,哭的更厉害了:“娘……姜宝青不让我进门,还打我,骂我。”说着,她举起手臂,展示了一下那个快要消退的红印子。

说起来,之前姜莲花还担心姜云山怀了歹心不放人,她一想这个,就又气又急得不行;结果这会儿听说了姜宝青不让姜莲花进门,把她的心肝肉关在门外这荒山野地的地方!

姜莲花简直恨不得踹烂这个院门!

正骂着,院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里头哗一下,就泼出一盆水来。

姜莲花跟钱香香,正好都在门前,被淋了一个一头一脸。

姜宝青端着盆子,冷眼看着他们:“清醒了吗?”

姜莲花哆哆嗦嗦的,倒不是冷的,而是气得,她指着姜宝青:“姜宝青,我是你大姑,你怎么敢拿水泼我?!”

姜宝青挑了挑眉:“放心,这是河水,干净的很,就是让你们醒醒神。大白天的,跑到别人家门外发疯乱吠,赶紧醒一醒!”

钱香香哭的梨花带雨的:“姜宝青,你是不是怕我到你家里头去,抢了隔壁公子的注意?你不让我进门就算了,你还泼我一身水,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恶毒的姜宝青呵呵一笑:“你这是在侮辱谁的审美呢?”

就你,还想抢到宫计的注意力?

就你,她会怕?

钱香香一时间脑子还没转过弯,没听明白姜宝青话里头的双重蔑视。

钱金武却是将钱香香拉到身后,看着姜宝青:“宝青是吧?一段时间没见,你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仅不傻了……也变得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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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跟大家商量个事,晚上还是7点左右更新尽量不变,早上的我想推迟会儿,大概10点-11点。大家午饭后看正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能结了

这会儿钱金武的眼神里,写着不加掩饰的惊艳。

姜宝青皱了皱眉。

被淋湿了一身的姜莲花跟钱香香的情绪就没有钱金武这么好了,姜莲花恨不得上去手撕了姜宝青。

姜云山不动声色的把妹妹往自己身后一拉,周氏在后头声音有些拖长:“云山,之前你也不是这种孩子啊。咋着,你婶娘跟你姑姑一家子上门找你说说话,你就这么着啊,泼人家一身水?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咋读的?以后谁还敢跟你家的人来往啊。”

周氏这话里头意思挺多的,姜莲花脑子来不及转弯,只抖着还在滴水的袖子,恶声道:“赔钱!”

姜云山文质彬彬道:“婶娘,姑姑,姑父,你们若是好声好气的来,我跟宝青自然会好言好语的招待。可你们若是来闹事,我跟宝青这没爹没娘的,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就不能保证了。我们倒也不怕传出去,毕竟是你们先来我们俩孤儿门口作恶,明眼人都能看到出来谁是谁非。”

都说莫扒寡妇门,莫欺孤儿人。

这些人拖家带口的站人家没爹没娘的孩子门前,又是砸门又是辱骂人父母的,人家赏一盆水下来,他们是得好生接着!

姜莲花声音提高了不少:“要不是香香过来,我这辈子来你家这!什么玩意!不说别的,香香好歹算是你们表妹吧?这大白天的,你们就把她关在门外,荒郊野岭的,遇到什么坏人怎么办?做人要有良心!你们做出这种事来,怎么着,还不让人砸门了?!”

姜宝青在姜云山身后冷笑一声:“怎么着,砸门骂人还有理了?钱香香是我们请来的吗?不请自来的恶客,还非得登堂入室,多大的脸!觉得门外危险,那就赶紧离开啊。好像我们求你们来似的。”

姜宝青觉得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姜云山平时虽然性子有些软,但关键时刻还是很能立起来的,他最后客气道:“大姑姑,你们把香香带回去好好换一身衣服吧,日后不要再来我们家了。”

一直没出声的钱屠夫这会儿扒开众人上前,一把拎起了姜云山的领子:“小兔崽子,给你脸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钱屠夫长期宰猪杀羊的,身上一股子血腥味,再加上他又生得凶神恶煞的很,这么一来,清隽白净的姜云山就像一只小白兔一样被钱屠夫拎了起来。

姜宝青脸色一变,飞快的从腕间摸出银针,动作极快的像是手拂了一下,钱屠夫脸色一变,胳膊一阵酸软,却是受不住力,不由自主的把姜云山放了下来,瞪着姜宝青:“你拿什么玩意扎我?!”

姜宝青拉着姜云山避开钱屠夫,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你再动手动脚,我就不止用针扎你了!”

时下女子多会缝补刺绣,随身携带个针什么的,倒也不会惹人起疑。

钱屠夫从腰后头掏出一把别着的尖刀,刀尖对准姜宝青跟姜云山:“我看你俩小兔崽子是想见血了!”

姜宝青眼神一眯,她不动声色的从腕间摸出了更多的银针,夹在指缝间。

谁想见血还不一定呢!

姜云山却是很紧张,忙把姜宝青拉回身后护着,以血肉之躯挡在了姜宝青跟前:“……你这样是违法的!”

“违法”两个字,对于这些山村中人来说,虽然很有威慑力,却也非常遥远。

钱屠夫根本不觉得修理亲戚家恶劣的小兔崽子是个违法的事。

钱金武这会儿已经对姜宝青生出了几分心思,忙拦着钱屠夫:“爹,别冲动,好歹算是沾亲带故的……”

然而这会儿,白芨却提着剑,从隔壁院门走了过来:“我家主子正在休息,你们吵什么?”

姜莲花之前听姜二丫跟李婆子提起过,隔壁院子住着个富家少爷,养了拿刀的侍卫,骇人的很。

眼下看着那侍卫拎着剑过来,寒刃还闪着明光,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好剑,姜莲花吓得腿就有点软。

钱屠夫剔骨刀的刀尖对准了白芨,强撑道:“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钱香香却是有些兴奋的一个劲往白芨身后看,她认出来了,这是方才替那个少爷赶车的马夫,那个少爷呢?

只是这注定让她失望了。

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钱香香这少女心,一时间有些酸软。

她既盼着再看那少爷一眼,又想着,这会儿全身都湿透了,这么狼狈,不见反而更好些。

姜宝青那个小贱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她这么狼狈!

……

白芨哪里管钱香香那么多的内心戏。他是来给姜宝青兄妹俩撑腰的。

白芨举剑,剑尖几乎直指着钱屠夫的鼻子,钱屠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黝黑的脸竟然也能明显看出吓白了几分。

钱屠夫强作镇定的微微颤着:“你,你想干啥!我跟你说,杀人,杀人可是违法的!”

这会儿又跟人讲起违法来了。

然而白芨这可是货真价实杀过人的。

姜宝青冷笑一声,不动声色的把藏在手指间的银针都一一放回了腕带中。

在白芨的威慑下,姜莲花一家子不敢多说什么,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就是钱香香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但看着她爹她娘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再加上她也有点怵那个拎着剑的侍卫,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爹娘离开了。

……

而此时,谁都不知道,给姜莲花报完信后的姜二丫并没有回家,而是悄然出现在了北屯。

因为姜二丫听说过,姜莲花给钱香香要说的那个富庶人家,就住在这个屯里。

姜二丫先去找了屯子里认识的一个叫阿花的小姑娘,给她塞了几个铜板,阿花便答应同她出去。

在那户富庶人家的地头,姜二丫同阿花装作窃窃私语的模样,从那户人家的地头走过。

“听说了吗?我们村有户姓钱的,好像在跟你们村一户人家议亲。”

“有这回事?”

“可不是嘛。我们村那户姓钱的人家可是了不得的很,那户人家的闺女眼睛长头顶上,觉得你们村那户人家的儿子,太矮了,是个矬子,今儿就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天哪,她可真敢……”

“唉,可不是嘛,我可听说了,他们一家子都出门去找了……”

姜二丫跟阿花说着,从地头经过,离开了。

地里头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农直起腰来,很生气的把斗笠扔到了地上。

他没嫌弃那钱屠夫的女儿不过是个屠夫之女,一身怪味,她倒有脸嫌弃他儿子矮了?!

竟然还嫌弃到离家出走?!

这亲,不能结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可能有孕

这日里一大清早,姜宝青想着出来这么久了,也好些时日没去县里头看看耿子江那边的药丸生意了,便收拾妥当,去了孙大虎那。

孙大虎见了姜宝青,便是一愣,继而神情有些激动道:“宝青妹子,你,你回来了?”

姜宝青出去这么些时候,在村子里自然会捂不住这事,不说别的,孙大虎就瞒不过他。之前姜宝青跟姜云山商量的对外说辞是她想做些小生意,跟人结伴去外地看货源。

自然,这话其实也是有些不太妥当,但孙大虎不是那种会把旁人事情到处说的,姜宝青跟姜云山都很信任他。

姜宝青朝孙大虎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拿出两个木雕球,递给孙大虎:“大虎哥,从外头给你带的。这会儿马上要入秋了,天气也要湿起来了,这个放柜子里头除湿的。”

孙大虎黝黑的脸悄然浮上一抹红晕:“宝青妹子,这……”

姜宝青笑道:“大虎哥,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就是一片心意。”

姜宝青这么说了,孙大虎这才赶紧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双手,小心的接过那两个木雕球。

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但这份心意,孙大虎视若珍宝。

两人寒暄了会,孙大虎想起什么事,问:“宝青妹子,你看的货源怎么样了?”

其实说是“看货源”,姜宝青也是想找个理由给以后经常时不时弄来的银子做掩饰,她闻言笑道:“挺好的。”除此之外却也不多说。

她不多说,孙大虎便也不多问,知道挺好就够了,他松了口气,顺手拍了拍板车上的垫子,让它蓬松些。

两人边说着话,边去了村口等人。

只是没想到,孙大冬竟然带着白瑞花过来了。

姜宝青算是彻底跟白瑞花没了什么情分,她也不是个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人,不言不语的冷眼看着这夫妻俩。

孙大冬淫邪的眼神在姜宝青身上打转了一圈,他突然发现,之前那个疯疯癫癫干瘪的小丫头,似是遇到了水的海绵一般,什么都丰润起来了。

就是眼神,太刺人了。

孙大冬瘪了瘪嘴,啧啧两声。

孙大虎作为孙大冬的表哥,尽管知道自己这个表弟不是靠谱的,但打小的亲情摆在那儿,孙大虎又是个憨厚的,实在做不到跟姜宝青这样对孙大冬熟视无睹。

“大冬,这是干啥去?”孙大虎主动跟孙大冬打招呼。

孙大冬有些得意道:“去趟县里医馆。”

孙大虎还以为是谁病了,担心道:“咋了?谁病了吗?小凤儿呢?”

“小凤儿,娘看着呢。”一直没说话的白瑞花主动接话道。

孙大冬一把搂过白瑞花,一脸的炫耀之意:“你弟弟我太能干,你弟媳好像怀孕了,我带她去县里头检查看看。”

光天化日之下提起这个,又是在孙大虎跟前,白瑞花脸上有些红,但更像是难堪。

孙大虎结结巴巴道:“这,这可是好事,恭喜了。”

白瑞花有些哀怨的看了孙大虎一眼。

孙大冬没注意到白瑞花的神色,只一脸的得瑟:“嗨,哥,也是你弟弟我太厉害了。”

旁边有人笑道:“大冬这成了亲,看着靠谱了不少。村里头谁家媳妇怀孕,请苟婆子过来看看就是了。偏你家,还得去县里头医馆,看来是个疼媳妇的。”

孙大冬觉得疼媳妇是丢人的事,这年头,真爷们不都是打媳妇的吗,只有没出息的人,才疼媳妇。他脸色差了些,忙辩道:“也不是疼,就是觉得好歹肚子里揣了个娃呢。”

旁人也不多说什么,嘻嘻哈哈也就过了。

白瑞花脸色有些发白。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内幕,孙大冬昨晚上黄汤多灌了些,又打了她,她才忍无可忍把她可能怀孕的事喊了出来。孙大冬她娘一听她可能怀孕了,这才出来死命着拦下了孙大冬,又怕孙大冬打坏了肚子里的娃,非得让孙大冬带她去县里头看看,也算是多个保险。

当初孙大冬她娘同意孙大冬娶这么个死了男人还带着个娃的小寡妇,不就是看中了她能生吗?

孙大冬一听白瑞花这肚子里可能有了娃,也清醒了几分,忙应了,今天一大早赶忙就领着白瑞花来坐车去县里头。

“你,把垫子让出来。”孙大冬颐指气使的跟姜宝青说,“懂不懂事啊?”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看了孙大冬一眼。

孙大冬被姜宝青那清凌凌的眼神一激,浑身一颤。

白瑞花忙拉住孙大冬:“不用了吧……”

孙大冬甩开白瑞花的胳膊:“你不用,我儿子还要用呢?!你肚子里可是揣着我孙家的种,颠坏了你没事,颠坏了我崽,看我不削死你!”

白瑞花脸上苍白一片,难堪的垂下了手。

礼让孕妇确实是应该的事,但孙大冬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姜宝青这种看着温和软绵实则性子有些孤拐的,就不乐意了。

尤其是,她本来就看不上孙大冬这种渣滓。

姜宝青冷笑一声:“怎么着,你这有了儿子,所有人都得让着你?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是要继承皇位啊还是怎么着?”

所有人脸色几乎都是一变,谁都没想到姜宝青这么敢说,连“皇位”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姜宝青冷冷睨了孙大冬一眼,才下了板车,把位置让了出来。

她拿话刺孙大冬,但不代表她不尊重生命。

不管怎么说,白瑞花可能怀了孕,那说什么也是一条小生命。

白瑞花嘴唇发白,她低声道:“我不用你可怜……”

孙大冬却是扯着白瑞花的胳膊就把她往车上推:“快坐上去,矫情个什么劲。”

眼泪直在白瑞花眼眶里打转,她深深吸了口气,还是稳稳的坐下了。

孙大虎忙出来打圆场:“宝青妹子,我这还有个垫子,不然你坐我的。”

姜宝青笑道:“不用了大虎哥。”说着,主动绕到板车后头,坐了上去。

孙大冬洋洋得意的也上了前头的位置,还故意吼了白瑞花一句:“好好坐着!伤着我儿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瑞花难堪的垂下眼,一句话都不说了。

第一百六十章 借个人情

差不多到了时辰,孙大虎过来挨个收车费,收到孙大冬这,孙大冬装作没看见,也不理孙大虎。

毕竟是自家兄弟,孙大虎也不好说啥,就掠过了。

到白瑞花那,白瑞花垂着眼,手微微颤着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铜板要递给孙大虎,孙大冬这会儿倒是看见了,一把抢过白瑞花手里头的铜板,喝道:“瑞花你这是干啥?!你这不是跟大虎哥见外吗?!你是他弟媳妇,给车费是看不起我虎哥是不是?”

白瑞花僵着手,尴尬的很。

孙大虎忙打圆场:“自家人,没事,没事。弟妹,不用这么客气。”

白瑞花飞快的缩回手,眼里含着一泡泪,将落未落,楚楚动人。

孙大冬却不再管白瑞花,兴致勃勃的跟孙大虎搭起了话:“……对了,虎哥,我跟你说个事。我有个兄弟,在外头混了几年,可算出人头地了,人家那大金扳指,气派!这不,我跟他关系贼好,他这前两天正好回乡,说有心要带带兄弟我一块发财。虎哥,你虽然有时候怪抠的,但好歹也算我哥,怎么着,要不要跟着弟弟我一块发财啊?”

孙大虎一边听着孙大冬在那吹嘘着他那个兄弟有多风光,一边甩了甩缰绳,平缓的赶起骡车来,他是个老实人,没什么大志向,能吃得饱穿得暖就够了。

“……要是银子这么好挣的话,怎么轮得到咱们这种普通人。”孙大虎赶着骡车,犹豫道,“大冬,我咋听着有点不靠谱呢?”

孙大冬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虎哥你这话啥意思?我看着你之前也照拂过我,有赚钱的门道我这才想着拉着你一起挣钱,你不愿意就算了。”

孙大虎憨厚的一笑,不再说什么。

孙大冬嘀咕了几句什么“一辈子就是个赶车的命”“就这样还想娶媳妇,打一辈子光棍吧”,也算是安静下来。

姜宝青在板车后头坐着,翘了翘嘴角。

不说别的,光听这孙大冬描述的,就知道有多不靠谱了。

没有实体产业,却要这个孙大冬投钱投钱再投钱,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来割韭菜的传销。

不过,她可没心思去管孙大冬的闲事。

您啊,自生自灭就行。

……

到了县城,姜宝青跳下车,刚要走,白瑞花喊住了她:“宝青……”

姜宝青顿住了脚步,回身,朝白瑞花挑了挑眉。

意思就是让白瑞花有话快说。

白瑞花咬了咬下唇:“你不是跟耿小大夫关系很好吗……我,我想着要不去耿小大夫那看一看?”

孙大冬“哎呦”一声,直接凑了过来,企图去搂姜宝青的肩:“宝青妹子,想不到你还有这层关系啊……”

姜宝青毫不客气的“啪”一下打开了孙大冬要搂上来的胳膊。

孙大冬其实就是想着一个傻了多年刚好的呆子,能有多大力气,根本没把姜宝青的力气放心上,故意借机占姜宝青的便宜。

结果谁曾想,姜宝青这一下子下来,疼得他五官都变形了:“艹,姜宝青,你个臭表子,下手这么狠!”

姜宝青冷冷道:“你再多骂,我连你的脸一块打。”

孙大虎听着这边吵闹赶忙赶过来,一见那样子,脸都有些红了——气得:“孙大冬我警告你,你别去欺负宝青!”

孙大冬难以置信的吼了起来:“你还是我哥吗?!这会儿是我被打了,你是不是眼瞎?!”

孙大虎拉住孙大冬,喝道:“行了,宝青就不是那种主动招惹别人的人,你什么德行我心里还没数吗?”

白瑞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孙大冬还没打姜宝青呢,孙大虎就这么心疼的护着,那经常被孙大冬殴打的她呢?

她根本就是个无人会心疼,无人会在意的。

白瑞花垂下眼,柔弱道:“宝青妹子,你何必呢?哪怕再不愿意让耿小大夫给我看病,也没必要动这么大的手劲打人啊?”

孙大虎听了,稍稍迟疑了一下。

孙大冬见状忙嚷嚷道:“就是,就是!我看啊,这臭表子肯定是跟那个什么姓耿的关系不清不楚,说不出来,所以这才不想让我们过去,怕发现他们那种关系!我呸!”

孙大虎脸色有些发白。

“傻笔,”姜宝青冷笑一声,“耿小大夫是医馆的大夫,他给人看病是天职,你们问我做什么?想要看病就去看啊,脚长在自己身上,我拦你们了吗?自己不会走?又不是不知道路,从前不还是‘偶然经过’发现我跟耿小大夫说说笑笑过吗?”

白瑞花被姜宝青一句句反问给刺的说不出话来,她勉强的笑着拉住孙大冬:“大冬,算了,我本来想着能借个人情便宜些,咱们自个儿过去吧。”

孙大冬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悻悻的甩开白瑞花的手,先往城里头走了。

白瑞花顿了顿,忙跟了上去。

孙大虎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又回过头来劝姜宝青:“宝青妹子,你也别生气了,他俩可能就是想借个人情吧……”

“借个人情?呵呵,”姜宝青淡淡道,“人情这东西有借有还才像样。你觉得他们能还什么?”

姜宝青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也没生气,就这俩废物,还不值得当的我生气。

孙大虎挠了挠头:“……哎,我也不懂,反正大冬要是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姜宝青道了声谢,摆了摆手,跟孙大虎告别,自己慢悠悠去了县城里。

只是姜宝青发现,石嘉县原本城门处的收费口,没有了。

旁边有人经过,恰好议论了这个事。

“咦,收费的兵士怎么不见了?”

“嗨,你还不知道吗?石县令倒台啦,新上任的县令说这是鱼肉百姓,有碍县城经济的发展,就废除了!”

“哎呦,那可真是不错……”

“可不是嘛!”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姜宝青若有所思,看来那位柳大人做事挺靠谱的,不仅把不忠不义的孙忠义给抓起来了,孙忠义的爪牙走狗也没放过。

这才像话啊。

姜宝青进了城,稍微转了转,发现小摊小贩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叫卖声也中气十足的。

原来,这石县令倒台后,他自己私设的苛捐杂税,几乎都被废了大半。

税少了,赚的就多了,日子就能过好了。

日子能过好了,这生活啊,就更有奔头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干了什么

姜宝青从巷子里拐到耿子江药铺的时候,不出意外就看见了白瑞花跟孙大冬正在里头。

耿子江正在给白瑞花把脉,孙大冬在一旁有些嘀咕:“这小大夫年轻这么轻,能成吗?”

药铺里还有两三个患者在那排队,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嗨,小伙子,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小耿大夫年纪虽轻,医术可是挺不错的。”

“就是就是,我邻居家的三闺女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在回春堂吃了四五副药都没好转,后来听人家推荐,来小耿大夫这买了些风寒的药丸,叫什么来着……反正特别管事,几丸下去就好转了!”

患者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孙大冬脸上不好看的很,正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姜宝青进来了,脸上立即带了副故作熟稔的笑:“哎呦,这不是宝青吗?”

姜宝青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之前打的那一下子还不够重,是不是要往死里打这人才能长点记性。

耿子江一听到姜宝青的名字,很有些惊喜的抬起头来:“姜姑娘,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耿子江飞快的跟姜宝青打了个招呼,然后收回了放在白瑞花脉上的手,道:“这位夫人,你这脉息尚浅,想来是时日不长,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就怀了身孕。我建议你过些日子再来复诊。”

白瑞花睫毛颤了颤:“谢谢耿大夫。”

孙大冬一听耿子江把不出脉来,立刻有些嘀咕:“这都把不出来,就不该看在姜宝青那傻子……看在宝青的面子上来这里。”

姜宝青冷笑一声。

白瑞花没有理会孙大冬,有些局促的站起来:“耿大夫,诊费多少?”

耿子江豪迈的挥了挥手:“不碍事,只不过把了下脉,就不收钱了。”

孙大冬一听耿子江说不收钱,喜色就上了眉梢,忙拉着白瑞花往外走,生怕耿子江再反口。

白瑞花一脸难堪的被孙大冬拉走了。

姜宝青从头到尾冷眼看着,没理会孙大冬跟白瑞花。

待耿子江看完这两三号病患以后,这才笑着从柜台后头拿出账本,跟姜宝青对了对账:“姜姑娘啊,你来的也正是时候,前些时候我都怕我这铺子是不是要关门。好在还是撑过来了。”

姜宝青问了下情况,才知道,原来耿子江卖药丸的事,不知道怎么就落到了回春堂掌柜的耳朵里,生了一场不小的事端。

按理说这回春堂家大业大的,分店几乎遍布整个大荣,根本不在意像是耿子江这种一分半毫的蝇头小利。但说起来也是因为石嘉县这生意环境实在不怎么样,回春堂想要在石嘉县立足,年年都要给石县令好大一笔银钱,这等节骨眼上偏偏又赶上了给孙忠义孙知府过生日,回春堂又被宰了一刀,这正好想要好好找补一番。

耿子江的药丸强占了他们市场份额这事,正好这会儿撞了上来。

一开始回春堂是找了些地痞无赖上门骚扰,弄的耿子江这小药铺开门都没法开。耿子江告去县衙里,石县令收了人家回春堂的钱,自然也是向着回春堂,反而把耿子江打了十大板子给扔出来了。

后来回春堂就更过分了,明里暗里威逼利诱的想让耿子江交出药丸的方子。

耿子江被逼得差点关了这药铺。

好在没过几天,石县令就倒台了。石县令这一倒台,新县令走马上任,当即就把一些行贿的商家都给收拾了,回春堂这才安分下来。

耿子江药铺的生意这才又慢慢好了起来。

说起石县令倒台,耿子江神色突然一紧,左右看了看,手忙脚乱的把药铺的门给关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姜宝青正在随手翻着账本,见耿子江这模样,不由笑道:“怎么,一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模样?”

耿子江紧张道:“姜姑娘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别别别,”姜宝青伸手制止耿子江,“一般来说,这种话后头接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我能选择不听吗?”

耿子江迟疑了一下:“主要咱们现在合伙做着生意,我干的这事,确实有点风险,我说出来也是想让你心里头有个数。还合不合作,也是你说了算。”

姜宝青一听,忍不住蹙了蹙眉。

方才她不过是跟耿子江开玩笑,这会儿听着这话音,怎么像是这耿子江真干了什么违反乱纪的事?

“你到底做了什么?”姜宝青慎重的问,“耿小大夫,这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咱们可不能干啊。”

“……你到底在想什么?”耿子江深深的吸了口气,拉着姜宝青的胳膊,“来,你跟我来。”

“自重啊耿小大夫,”姜宝青拧着眉头,从耿子江手里头抽出胳膊,“不要随便碰人家女孩子啊。”

口中这么说着,却还是跟着耿子江往后院行去。

……

白瑞花跟孙大冬躲在巷尾,就看着耿子江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左顾右望的,见四下无人,然后把药铺门给关了。

姜宝青一直没出来。

也就是说,那姓耿的关了药铺,这会儿指不定在里头跟姜宝青干些什么勾当……

孙大冬一脸震惊,倒吸一口凉气:“姜宝青这小蹄子真有这个能耐?能勾搭上了这城里的大夫?”

白瑞花看了孙大冬一眼:“这下你总该信了吧?我之前不小心撞见过这种情况,这不是头一次了。”

“这会儿关了门,指不定在里头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孙大冬只要稍微一想那个情形,喉咙都有些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看不出来,那傻子傻了这么多年,一开了窍,这么带劲啊……”

白瑞花听着孙大冬这般说姜宝青,眼里闪过一抹扭曲的疯狂,心里头畅快的很。

她是深陷泥潭了,凭什么姜宝青就能清清白白的过她的日子?

凭什么?!

孙大冬正在那意淫着,脑子里突然一阵灵光闪过:“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过,我那大虎表哥对这个姜宝青有那么一两分意思么?……要是我那表哥知道了这事,嘿嘿嘿嘿……”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金屋藏娇

姜宝青跟着耿子江到了后院。

耿子江这个药铺是祖上传下来的房产,前铺后院,后院里头有个小小的天井,并几间正屋。

还没等走近屋子,就隐隐听见屋子里头传来了摔摔打打的声音,还有个女子的叫声:“耿子江!耿子江!你去哪里了!”

耿子江神色一变。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姜宝青忍不住叹道,“想不到耿小大夫年纪轻轻,一脸正派,竟然也做出了这等金屋藏娇之事,实在令我等佩服的很。”

耿子江一脸有苦难言的表情,长叹一口气:“一会儿你见了就知道了。”

姜宝青其实隐隐已经从这个声音里听出了什么,只不过因着距离有些远,声音听不太确切,姜宝青便把那个怀疑的心思给按了下来。

到了门前,声音听得越发真切,姜宝青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耿子江一脸慷慨就义的神色,打开了屋门。

屋门打开的那一霎,有片刻的安静,过了半晌,就见着一人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耿子江,你去哪了!本小姐快渴死了!去给本小姐烧水去!”

尾音戛然而止,冲出来的那个人影惊疑不定的看着耿子江身边还多了个人。

姜宝青看着果然是她猜想的那个人,禁不住头有点疼。

那人娇蛮的拉住耿子江的胳膊,警惕的看着姜宝青,质问着耿子江:“那谁啊,你怎么带外人来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姜宝青长叹一口气:“石小姐,请你认清你如今的形势。耿小大夫这哪是要害死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记忆力极好的姜宝青打从听到那声音时,就有点怀疑了。

果不其然,还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石县令家的千金,石芊芊。

只不过,跟以前满头首饰仿佛移动小金库的模样大不相同了,眼下的石芊芊一身粗布衣裳,头上光溜溜的什么首饰都没有,若不是姜宝青记忆好,险些认不出来了。

这位石芊芊石姑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之前在街上遇见了,仗着她爹是县令,非要姜宝青当街把身上的裙子脱下来。最后是姜宝青拿了个治疗月经不调的方子,才把此事揭过。

耿子江有些尴尬的从石芊芊手里头抽出胳膊,面露尴尬之色:“石小姐,这位是姜姑娘,我的合作伙伴,我收留了你,让人家的生意担了风险,所以这事得让她知道。”

“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万一去偷着报官了怎么办?!”石芊芊声音有些尖锐道,“耿子江你是不是嫌我死的慢?!”

耿子江苦笑道:“石姑娘,这位姜姑娘你是见过的啊,之前你那方子,就是姜姑娘给开的啊,你忘了吗?”

石芊芊一开始满是敌意的看着姜宝青,她只是觉得姜宝青有些面熟,但已经忘了姜宝青是谁了。耿子江一说方子的事,石芊芊总算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哦,是你啊。”脸上警惕之色顿时减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敌意的看着姜宝青,“你怎么会在这?你们认识?关系很好?”

姜宝青没理石芊芊一连串的诘问,反而转头看向耿子江:“我觉得,出于对咱们合作的负责态度,耿小大夫,你最起码得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耿子江挠了挠头:“就前几日夜里头,我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石小姐在外头,她哭着求我让我收留她,我也没什么办法,就只能收留她了……”

姜宝青脑壳都有些疼,她按了按太阳穴:“我说耿小大夫,你这脑子真的是让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心善是你的优点,但也不能这么毫无原则底线的心善啊。这位石小姐,她亲爹犯了事,应该是满门都被缉拿了。你收留了她,就是窝藏的同伙啊!”

耿子江还没等回话,石芊芊已经尖叫一声退回了屋子里,随手拿起个花瓶,当成武器抵在胸前,警惕的看着姜宝青:“果然你想出卖我!”

姜宝青看了石芊芊一眼:“你搞清楚,石小姐,出卖这个词,指的是为了利益背叛,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哪里来的背叛?”

石芊芊这会儿哪还有心情跟姜宝青咬文嚼字,她有些忿忿的看向耿子江,脸都有些涨红了:“耿子江,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出卖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哦?~~~~”姜宝青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看向耿子江。

耿子江脸一下子红了,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想啊。”他苦着脸看向石芊芊,“石姑娘,你别说的这么暧昧啊,咱们之间就是拿了几副药的关系啊。”

“我不管!”石芊芊尖叫道,“你救了我,就得对我负责!我如果被抓回去,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都说罪不及子女,我爹贪污行贿,把家产充公也就是了,凭什么要把我们女眷也都给抓起来?!……我千辛万苦逃了出来,耿子江你不能把我交出去,不然就是害死了我!”

耿子江迟疑的看向姜宝青:“这……”

竟然还会道德绑架了。

姜宝青长叹一声:“耿小大夫啊,你这脑子是不是石头做的啊。如果石县令真的只是贪污行贿,哪能全家被抓啊。这都抄家全抓了,显然是犯了什么大罪,你可别拎不清啊。”

耿子江神色一变,他还真没想到这点。

姜宝青跟在宫计身边久了,内幕多少知道一些。

那孙忠义犯的可不止是贪污受贿的事,他之前要跟宫计做的那笔三十万两白银的买卖,事涉军火走私。

在封建社会的军火走私,代表着什么?

一般都代表着,造反谋逆。

所以这石县令的事,不可能只是抓他一个,抄家充公就能了得的。

石芊芊死死的瞪着姜宝青:“好,就算我爹犯了什么大罪,可我又犯了什么错呢?!我顶多平时借着我爹的官威横行霸道了些,我又有什么错!”

姜宝青平静道:“石小姐啊石小姐,你享受特权的时候,就应该要承担起这份特权带来的后果。哪能享受完了,要承担后果的时候,就把自己推的干干净净的,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第一百六十三章 敲打

石芊芊脸色变得难看的很,狠狠的瞪着姜宝青。

若是平时,有人敢这般冒犯她,她早就让人给拿下了!

姜宝青哪里管石芊芊,从前石芊芊就是个狐假虎威的,这会儿哪能再张狂起来。她沉着脸,问耿子江:“……能说的我都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耿子江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为难。

石芊芊见耿子江脸上竟然显出了几分迟疑之色,慌乱的很,生怕耿子江就被那毒妇给劝的把她给交出去了。她咬咬牙就给耿子江跪下去了:“耿子江,我石芊芊这辈子没求过人,我,我,我求求你……”

姜宝青在一旁有些冷漠无情道:“说的好像你求人是件多了不起的事似的。谁稀罕吶?”

“你,你!”石芊芊被姜宝青气得要倒仰。

她咬牙切齿道:“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要置我于死地?”

姜宝青冷笑一声道:“石姑娘,你为什么就认不清你现在的处境呢?不是我置至你于死地,是你,要把好心收留了你的耿小大夫置于死地。旁人心里可能不清楚,你难道不清楚,耿小大夫为了收留你,冒了多大风险吗?你看看你,你又做了什么?在屋子里摔摔打打,把耿小大夫呼来喝去的,怎么着,耿小大夫救了你,反而成了欠了你吗?……就你这样的,救你?”

石芊芊眼睛一酸,忍不住朝姜宝青低吼道:“我都被人害得家破人亡了,还不许我发点脾气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冷酷无情!”

姜宝青确实对石芊芊这种永远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的人心软不起来,她冷着脸:“你家破人亡是被人害得?心里没个数么?你的锦衣玉食,全是你爹鱼肉百姓换来的。你的横行霸道,全都是在欺压无辜的百姓。这会儿得了报应了,就发起脾气了。怎么着,这些都是耿小大夫逼你的?”

石芊芊跌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耿子江是个心软的,一见石芊芊哭了,头大如斗,忙去劝:“石姑娘,石姑娘,别哭了啊,这,这万一引来了人就不好了……”

石芊芊一听,哭声这才慢慢转小,抽抽搭搭的在那哭:“反正,反正那个姓姜的,都要把我给出卖了……”

姜宝青一瞪眼:“你再说出卖?”

她年纪虽小,样貌却已有几分倾城之色,这会儿一瞪眼,眉眼凌厉,气场强大的仿佛不可侵犯。

石芊芊都有些犯怵了,拿手背一边抹眼泪一边崩溃道:“行行行,我错了,不是出卖,不是……”

耿子江唉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跟姜宝青试探着商量道:“姜姑娘,这人救都救了……要不就这样吧,先让她在我这待些时日,过些日子风头不紧了,我送她去我晋州那边的亲戚那去……”

石芊芊跟着猛点头。

姜宝青绷着脸:“她这种性子的,救她作甚?你看又是摔摔打打的,又是呼来喝去的,你这是救了个犯人啊,还是救了个祖宗啊?”

石芊芊崩溃的喊:“我不这样了,我改,我改还不成吗?”她抱住耿子江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撒手,“耿子江!……不,耿大夫,耿好人!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我改,我都改!”

哭得眼泪鼻涕都蹭了耿子江一身。

耿子江也有些崩溃:“不是,石姑娘,你改就改了,这么蹭我,我旁的衣服还没洗,我怎么见人啊。”

石芊芊像是被人点拨开了窍一样,松开耿子江,几乎是跳了起来:“耿大夫,你衣服我给你洗!我这就去给你洗!”说着就往井边放脏衣服的地方跑去,生怕去晚了,姜宝青再说出什么戳她肺管子的话来。

耿子江目瞪口呆看着那位天天摆大小姐范的石芊芊石姑娘,勤快无比的跑去井边要给他洗衣服。

“不是,这也……”耿子江心情复杂。

他实在是怕那位石芊芊姑娘把他的衣服都给洗坏了……她看上去可不像是会洗衣服的人。

姜宝青拍了拍耿子江的肩膀:“耿小大夫,救人呢,你一定要让对方摆清自己的位置。这样收拾一顿,日后她也少把你呼来喝去的,看着就让人替好人心烦。”

耿子江这才恍然:“……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姜宝青撇了撇嘴:“你甭管我是哪个目的了,我知道你既然救了人,估计是做不出再把人送进牢里去的事了。那还不如替你扮个黑脸,把这个刺头给掰了。”

耿子江心里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方才见姜宝青反应那么激烈,一直在拿话往石芊芊脸上呼,还以为姜宝青是铁了心要把石芊芊给送去官府。

说实话,他夹在中间,确实为难的很。

眼下这种情况,他简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耿子江不由得满是感激:“姜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

姜宝青抬手阻住耿子江的话:“打住打住,我之前就说了,这话后头不会接什么好事的……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耿小大夫行行好,你可千万别再说这话了?”

耿子江哈哈哈的笑了。

姜宝青又给耿子江教了一剂治肺燥咳嗽的药丸,还是同“御风寒”一般分成。耿子江见姜宝青不仅没有怪罪他私自救了犯官之女,甚至还又教了他一例新的药丸,他感动之余,想将这药丸起名为念青恩。

姜宝青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断拒绝了。

最后这药丸定了“止咳丸”这样一个朴素的名字。

商议好了止咳丸的事后,已经晌午了,耿子江热情的要留姜宝青用午饭,姜宝青婉拒了,摆摆手离开了。

出了耿子江药铺的门,姜宝青脸上那股子轻松劲就褪去了。

她叹了口气。

她其实初衷并非是替耿子江敲打石芊芊,但后面她看耿子江那犹豫的样,索性也就不逼他了。

耿子江愿意救人就救吧,这是他的选择。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为自己的选择担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人生在世,不就是活个问心无愧吗?

这样就够了。

后面发展成什么样,都是命。

姜宝青抿着唇,离开了这条小巷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起发财

姜宝青走在街上,迎面有个头发又脏又乱打成结的乞丐跌跌撞撞的跑来,那乞丐手里头攥了个包子,拼命的跑着,后头有小贩边追边骂:“你个臭乞丐,还敢偷东西!”

那乞丐被街上翘起来的青石板绊了一下,重重的摔了出去。

手里头的包子也骨碌碌的滚落在一旁。

这会儿小贩也追了上来,狠狠的踹着踢着那乞丐:“有手有脚的不去干活,学人家偷东西!我呸!还真当自个是之前的那个大少爷?!”

乞丐嘴里呜呜着,说不出户来,只得蜷缩在地上,抱着头,任由那小贩踹着。

小贩又狠狠的踢了几脚,这才出了气,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臭要饭的,以后再去我铺子上偷包子,见一次打一次!”

小贩气冲冲的回去了,乞丐这会儿才动了起来,艰难的伸着手去够滚落在一旁的包子。

姜宝青在一旁冷眼看着。

她已经认出来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狗仗人势在县里头横行霸道的韩英骐。

看来作为小妾的弟弟,这个韩英骐并没有被抓。

说来也是讽刺,那石县令去参加孙忠义的生日宴会都带着韩英骐,不带自己的女儿,这会儿犯了事抓人了,女儿惶惶不可终日,像见不得光的老鼠躲在别人家里;反而是这个经常被石县令带在身边的韩英骐,却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虽然活得很落魄就是了,但刚才那个小贩骂的也对,这韩英骐有手有脚的,正当壮年,混成这样,是他自找的。尽管看着很是落魄,却也是让人——

真的解气啊!

姜宝青虽然行医,但性子却不是悲天悯人的那种。她是个凡人,不是菩萨,韩英骐这等欺负过她哥哥那么多次的人,虽然她也小小的报复回去了,但眼看着韩英骐如今落了个这等下场,还是让人神清气爽。

姜宝青不上前落井下石是她有底线,但这并不妨碍她心里头拍手称快。

姜宝青目不斜视的从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吃着脏包子的韩英骐身边路过,没有回头,没有再多给半个眼神。

……

孙大冬兴冲冲的出了城,白瑞花在他身后,时不时的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

虽然白瑞花肚子里到底揣没揣孩子,现在还说不好,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心情。孙大冬大老远的看见蹲在路边等人的孙大虎,眼睛就是一亮,使劲的挥着手:“虎哥,虎哥!”

孙大虎起身,虽然有些疑惑孙大冬怎么突然这么热情,还是问了下:“大冬,咋了?”

孙大冬兴冲冲的跑来,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没什么人,只有一头拴在树上的骡子,这才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跟孙大虎说:“虎哥,今儿我跟瑞花去看大夫,你猜我在大夫那看到谁了?”

孙大虎有些憨憨的问:“看到谁了?”

孙大冬压低了声音,一脸的神秘:“我看见姜宝青了!”

孙大虎一听就有些着急,孙大冬一看孙大虎急了,心里头正乐呢,猛不丁就听孙大虎着急的在那问:“宝青是生啥病了吗?”

——气得孙大冬差点倒仰。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虎哥啊,你咋这么实在呢?我跟瑞花看的那个大夫,就是瑞花之前说过的,跟姜宝青关系不一般的那个啥,啥来着?”

孙大冬一时间忘了耿子江的名字,扭头问刚匆匆赶过来的白瑞花。

白瑞花低眉顺目的接上话:“就是那位耿小大夫。”

孙大虎愣了愣。

孙大冬一拍大腿:“没错,就是那个耿小大夫!哎呦我说虎哥啊,你是没见姜宝青那样啊,平日里对我那脸就跟大冬天下霜似的,对着那个耿小大夫啊,笑得,跟朵花似的!这肯定有奸情!”

孙大虎心乱如麻,下意识的反驳道:“宝青对我,对我也挺好的。”

孙大冬啧啧两声:“虎哥你还别不信,我跟瑞花后头在巷子里本来想再看看他俩之间是不是有啥的,毕竟你是我哥对吧,我得对你的事上心啊。结果你猜我俩看见啥了?”

孙大虎这会儿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他强撑着,露出个勉强的笑:“看见啥了?”

孙大冬像是宣布什么大事似的,重重道:“我们看见,那耿小大夫四下里看了看没人,一脸淫笑的把药铺门关了!姜宝青还留在里面呢,会发生啥,还用说吗?!”

孙大虎勉强道:“一定是你看错了——”

孙大冬扭头就问白瑞花:“瑞花,你跟虎哥说,是不是?你也看到了?”

白瑞花在孙大虎问询的眼神里,温柔和顺的点了点头:“大虎,你弟说的是真的。”

孙大虎像是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往后倒退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不对,说不得宝青是被逼的!万一,万一……”

孙大冬有些受不了的拉住孙大虎:“虎哥啊,你是不是傻啊,都这样了还万一呢?那姜宝青明显跟那耿小大夫有一腿,瑞花也说了,都看见姜宝青去药铺里找那耿小大夫好几回了!”

孙大虎脸色煞白。

孙大冬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拍了拍孙大虎的胳膊:“虎哥啊,依我看呢,姜宝青那丫头打小就跟你认识,也不是对你没有半分情谊……主要吧,虎哥,你太穷了啊,跟人家县里头的大夫没法比啊。”

孙大虎心乱如麻,他下意识的摇着头:“不是,宝青不是那种人……”

孙大冬简直服死他这个死犟脑袋的表哥了,他恶狠狠的甩开孙大虎的胳膊,大声道:“什么不是这种人那种人的,事情都摆在眼前了,虎哥你还拿着这个当借口。事实就是,哪个姑娘家不愿意嫁给有钱的啊?不然姜宝青为啥选了城里头那个耿小大夫?——还不是因为你穷啊虎哥!”

孙大虎心口像是被人重重锤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孙大冬见孙大虎心思恍惚,趁机道:“这不赶巧了吗?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虎哥,弟弟我手上正好有个赚钱的门道,是我那个朋友给我的,咱们哥俩一块来发财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闲话少说

姜宝青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孙大虎有些怪,似乎不愿意直视她的眼睛,情绪也有些低落。平日里哪个婶子在集市上买了什么,总爱拉着孙大虎炫耀一番,今天李婶子拉着孙大虎说的时候,孙大虎竟然没怎么吭声,胡乱的嗯嗯两声,就没再说别的。

姜宝青忍不住多看了孙大虎一眼。

孙大虎反而避开了姜宝青的眼神。

这会儿白瑞花嘴角带着笑,过来找姜宝青说话:“宝青,你跟耿小大夫,事情商量好了?”

这白瑞花,好端端的突然提起耿子江,安的是什么心?姜宝青看了白瑞花一眼:“白家嫂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瑞花被姜宝青这么一反问,难堪之色就浮上了脸颊。

旁边的孙大冬一口吐掉嘴里头嚼得成了渣的芦苇根,“哎呦”一声:“姜宝青啊,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白家嫂子,我姓白吗?啊?你咋这么不懂事?”

姜宝青又看了一眼孙大冬:“白家嫂子姓白,我喊她白家嫂子,有错吗?”

孙大冬为之气结,只得悻悻的拽了一把白瑞花:“你也是,老想着跟人家搭话做什么,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看看人家,眼下就是不一样了,有了城里头的大夫当撑腰的,腰杆子就是挺得直。”

白瑞花委委屈屈的看了姜宝青一眼,欲言又止的,长叹了口气:“宝青,不是我多嘴。实在是,城里头的人,心思道道都挺深的,未必是真的看中了你……”

旁边听着这闲话的人,耳朵都要竖的高高的了。

孙大虎脸色更是煞白一片。

姜宝青真的要被这俩戏精给逗乐了:“哦,你俩明里暗里,不就是在暗示我跟那个耿小大夫有一腿吗?”她脸色倏地一肃,“也别再那暗搓搓的说这说那了,今天我就把话放这里,我跟耿小大夫,清清白白,光明正大!我找他,是因为寻了个路子,有生意跟他做!从今天开始,我要是听到一点闲话说我跟耿小大夫怎么着怎么着的,孙大冬,白瑞花,你俩就等着我去找你们麻烦吧!”

白瑞花还没见过姜宝青这般冷言冷语,像是对待仇人那样。

她脸色变了,偏嘴上还要强行解释:“宝青,我这也是担心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姜宝青冷笑一声:“行了,收收你的担心吧,你那点小九九,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白瑞花兀自强撑着:“我没有……”

姜宝青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孙大冬嗤笑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孙大虎瞪了一眼,又拉了拉胳膊,制止了。

等到了三里窝村口,姜宝青率先跳下车,回头跟孙大虎说道:“大虎哥,你要是有什么难事,可以来跟我说啊。要是能帮忙的,我一定不推辞。”

姜宝青不爱管人闲事,但打从她重生到这具身体上以来,孙大虎就帮了他们兄妹良多。对于姜宝青来说,孙大虎比那些打着亲人旗号,却不断欺凌他们兄妹的人,更像是亲人。

孙大虎眼里闪过什么,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闷声道:“没啥,没啥。”

姜宝青有些失望,但还是尊重孙大虎的选择,她朝孙大虎点了点头,拎着小包袱掉头走了。

孙大虎看着姜宝青的背影,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喊住孙大冬:“你说的那个赚钱的门路呢?……钱,我投。”

孙大冬脸上露出了急不可耐的笑:“好啊好啊,虎哥你终于想通了啊!”

孙大虎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他想风风光光的去向宝青家提亲。他若还是像现在似的,穷得没多少银子,如何让姜云山相信,他日后能让宝青过上好日子?

孙大虎攥紧了拳头。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白瑞花垂下的衣袖里,她的双拳也紧紧的攥了起来,眼里满满都是绝望。

姜宝青,又是姜宝青。

孙大虎做什么都是为了姜宝青!

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人能救救她呢……

……

姜宝青回了院子,跟哥哥姜云山说了几句便梳洗一翻去了宫计那边。

今日宫计心情似是颇为不错,他气定神闲的坐在软塌上,见着姜宝青,甚至还微微一笑。

姜宝青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摸了摸胳膊,又往外看了看:“宫少爷,今儿心情这么好?外面下金雨了?”

宫计眉梢慢慢就被捋平了似的,他板着脸,冷冷道:“不巧,看见你心情就不好了。”

白芨站在一旁,偷偷侧过脖子,同姜宝青小声道:“今儿主子站了会儿……”

“白芨!”宫计冷着脸,“反了你了,到底谁是你主子!”

白芨忙住口,站直,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块木头。

姜宝青颇为不赞同的瞪了宫计一眼:“宫少爷,这是好事啊,我作为一个大夫,肯定得知道患者的近况啊,你为什么不让白芨跟我说?”

宫计冷哼一声,阴沉沉的,一副懒得搭理姜宝青的模样。

姜宝青也不理他,她道:“伸手。”

宫计恍若未闻。

姜宝青提高了音量,重重道:“宫少爷,烦请伸手!”

宫计狠狠瞪了姜宝青一眼,还是阴着个脸缓缓把手伸了过去。

姜宝青挑了挑眉:“这才乖嘛。”然后在宫计勃然大怒前,一把攥住了宫计的胳膊,垂头沉思,一副埋头于宫计病情的模样。

宫计一口老血便这样生生的被憋了回去。

姜宝青的嘴角不自然就翘了起来。

是的,她就是故意的,怎样?

宫计沉沉的盯着姜宝青,似是发现了什么,冷冷一笑,伸手替姜宝青把额下散落的头发,顺手别在了脑后。

姜宝青一开始还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宫计一眼,待她意识到宫计是在做什么后,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极为不自然的一下子缩回了手,并站直了身子,还往后退了两步。

宫计也没说话,就沉沉的看着姜宝青。

一时间,空气里的气氛颇为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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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宫计:白芨,反了你了,到底谁是你主子!

白芨:属下永远只有您一位主子!

姜宝青:啊?

白芨:主母你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香囊

宫计的恢复情况越来越理想了,姜宝青本应十分高兴。然而因着宫计这不知为什么搞出的一个小插曲,弄的她心里头一阵乱跳,颇为羞窘。

这种羞窘一直持续到了她回到自己院子,用刚打来的冰凉河水把脸洗了洗,这才好受了些。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拍了拍脸,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后,才笑吟吟的进了屋门。

谁知一进屋门,就见着姜云山原本在痴痴的看着个什么东西。姜宝青伸手在敞着的门上敲了两下,姜云山就像被惊醒般差点跳起来,他见姜宝青站在门口,手忙脚乱的把东西赶紧一收,颇为紧张,甚至打起了结巴:“宝、宝青,回来了啊,要不要,要不要喝点水?”

说着,就想假借着倒水这事,缓解下尴尬。

谁知道,姜云山一起身,那东西啪一下便掉了下来。

姜云山偏偏还没注意,去拿茶壶给姜宝青倒水了。

姜宝青往地上看了一眼,弯腰捡了起来。

竟然是个香囊。

一看就是手工绣制的那种,绣的颇为精致。绵绵高山,山顶白云缭绕——绣的图案还暗含了姜云山的名字。

姜宝青惊呆了。

姜云山端着水一转身,就看着姜宝青手里头拿着那个香囊在看,当即吓得手一哆嗦,两个茶杯的水都洒了大半。

姜宝青见姜云山反应这么激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笑着把香囊递还给姜云山,姜云山忙放下茶杯,飞快的接过香囊,耳朵根都红了,喏喏了几下也不知道如何跟姜宝青开口。

姜宝青笑道:“哥哥,我这是快有嫂嫂了吗?”

她早就知道古人成亲早,没想到自家哥哥这么厉害,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脱了单。

搁在现代,这会儿也就是初二初三吧,真的是太那个什么了。

姜云山见姜宝青问的这么直接,脸一下子像是熟透了的虾子,结结巴巴道:“宝青,没,没有。别,别瞎说。坏了人家姑娘的声誉……”

姜宝青一愣,原来这是她哥哥在单恋?

姜宝青又看了一眼那个香囊,十分不解。

但既然姜云山这等有些古板认真的人都这么说了,姜宝青自然不会去故意说一些什么话来招惹她哥哥生气。

姜宝青亲亲热热的上前拉着姜云山的胳膊:“哥哥,是我失言了。那你跟我说一说,这香囊,是谁给做的,总可以了吧?”

姜云山脸红的几乎要冒出热气了,半晌,才从他齿间逸出几个几不可闻的字来:“是芙蕖姑娘……”

竟然是芙蕖!

姜宝青震惊了。

不过短暂的惊呆过后,她反而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仔细一想,似乎也确实只有芙蕖一人满足条件了。

想想吧,姜云山长期在院中看书,顶破天去村子里买点菜,河边打些水,结识的人相当有限;再看那香囊的用料考究的很,皆是上好的绸缎,若是村子里的姑娘,怕也接触不到这些上好的布料。

思来想去,确实也有住在隔壁的芙蕖一人满足条件了。

只是若是芙蕖的话……

姜宝青神色有些复杂。

倒不是她对芙蕖有什么偏见,相反,姜宝青能感受得到,几乎是从刚开始认识的时候,芙蕖似乎就对她有什么偏见。

一开始姜宝青觉得也能理解,对于芙蕖来说,自己这种山野小姑娘,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就声称能给她主子把腿治好,这搁谁身上,谁都要怀疑是不是江湖骗子啊?

所以吧,这一开始芙蕖对她老是明里暗里怪怪的,姜宝青也能理解。

可是后来呢?

宫计这腿,不说肉眼可见的变好吧,至少这么些日子以来,长足的进步是能看在眼里的啊。可芙蕖的态度依旧像是最初那般,不信任,不友好,表明恭敬,内里老是暗搓搓的找事。

姜宝青这人,从来不喜欢主动去惹事,芙蕖对她这样也就这样了,无关人士,管她作甚。她大不了不搭理就是了。

可这芙蕖要是有可能变成她嫂子……

姜宝青想想就觉得有点腮帮子疼。

不管姜宝青再怎么着,但她也不会是那种拆散人的恶毒小姑子。自己哥哥觉得好就够了。

毕竟从客观条件上来看,芙蕖好的很,甚至可以称得上十分优秀了。

只是有一个问题,宫计这腿好了以后,自然是要走的。这小小的山间,留不住他。

那么芙蕖呢?

姜宝青想到这儿,腮帮子好像更疼了。

然而看着红透了脸,讷讷说不出话来偏生眼神里面神采飞扬的姜云山,姜宝青心头一梗。

“哥哥,芙蕖始终是要跟着宫少爷离开的。”姜宝青委婉的说了这么一句。

姜云山抿了抿唇,脸上红晕褪去了些,他很是镇静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芙蕖姑娘同我云泥之别,我不过是,不过是……”姜云山说不出话来了,他结巴了半天,最后只好生硬的转了话题,“只是有个念想就够了。”

“只是有个念想就够了吗?”姜宝青喃喃道。

喜欢一个人,不想去得到那个人吗?

不想看到那个人的心里眼里都是自己吗?

想的啊,怎么能不想的啊。

可是现实又是那么的残酷,像是一道大山横亘在两人之间,姜宝青突然攥住了胸口,觉得心口有些痛。

有些人,大概注定只能是人生中的一段念想了吧?

……

知道了姜云山爱慕芙蕖的事后,姜宝青日常生活里总是有意无意的去留意她哥哥跟芙蕖的互动。

其实互动是真的不多,经常是一个眼神,甚至是一个对视的微笑。

只是姜宝青冷眼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她也对芙蕖存了偏见,总觉得芙蕖对姜云山,纯粹就是客套而已,倒是看不出别有什么特别的情意来。

姜宝青心想,别是姜云山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然而她想想那个荷包,又觉得不可能。

那个荷包出自芙蕖之手,若芙蕖对姜云山无意,谁会把男方的姓名嵌合在绣图中呢?

这不是挺常见的传情手法吗?

姜宝青这般一想,便打消了疑虑。

第一百六十七章 摔断腿

这日里,姜宝青从自家院子里的菜地拔了些几样小青菜,然后便去村里屠夫那买了根大棒骨,准备熬个汤底,做个简单的涮菜吃。

姜宝青往回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一对夫妻一脸焦急的在孙大虎院门前拍门。一边拍,一边着急的喊着。

“大虎,大虎在家吗?我爹不小心摔断腿了,得要你的板车去县里头!”

姜宝青稍稍停了停脚步。

去县里的山路崎岖,若是摔断腿,八成是骨折,那更不应该多加颠簸了。

很快,孙大虎便急匆匆出来开了门,他头发上还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忙不迭的道歉:“李叔,李婶,实在对不住,我方才在里头洗澡呢,没听见。”

被孙大虎称作李叔的村人已经有些年纪了,鬓角都有些染白了,他有些着急的一把拉住孙大虎的胳膊:“这都不要紧——大虎啊,你赶紧套车去,跟我回家接我爹去。”

旁边被称作李婶的妇人愁眉苦脸的:“大虎你可手脚麻利些,我公公年龄大了,在家里头疼得厉害呢。”

孙大虎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他挠了挠头:“李叔,我家没骡车了,这车跟骡子都已经卖了。”

就连不远处听着的姜宝青都微微一愣,卖掉了?

李叔先是错愕,继而便是着急万分:“不是,大虎,你别是诳我把?好好的骡车,咋说卖就卖了呢?”

孙大虎含糊道:“就是、就是缺钱,就卖了。这种事哪能诓人。”

“这可咋整啊?”李婶一听也急了,“我公公那情况可耗不起啊。”

孙大虎为难道:“要不,李叔李婶,我跟你们去苟婆子那,先请苟婆子过去看看?”

李叔一脸着急,已经有了不少沟壑的脸上满满都是愁苦:“苟婆子家里头没人,我问了旁边的邻居,说是出诊去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有时候好几天不着家!”

李婶也急得在一旁碎碎念:“我就说公公年纪大了,让他在院子里走走就得了,非得跟人去河边钓鱼,这不,河边那么滑,溜了一下就摔着了……”

“行了你也别念叨了,”李叔愁的不行,蹲在孙大虎门前,直揪头发,“爹这腿可咋整啊?”

孙大虎迟疑了下:“我知道隔壁山头还有户人家有驴车,要不我去帮着叫过来?”

李婶插话:“你说的是小郑家那个?”

孙大虎点了点头。

李婶直摇头:“不成不成,那也太远了,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得三四个时辰,到时候天黑了没法去县里头不说,我怕我公公也熬不了这么多时辰啊。”

李叔扯着头发蹲在地上直叹气。

孙大虎自责内疚的很:“要是我晚卖个几天就好了……哪就想到会出这么个事。”

李婶忍不住念叨孙大虎:“我说大虎啊,你这也太败家了些,没钱就再想想法子,哪能把立家的骡车给卖了啊。你以后吃啥穿啥?……这倒也不提了,你看看你这一卖骡车,也不通知下村子里头的人,村子里头的人以后要是有个急事,不知道这骡车没了,就耽误了急事,你咋赔的起啊?”

孙大虎被说的脸皮发涨,又碍于对方是长辈,只得苦着脸点头应是。

这会儿,就听得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李叔,李婶,老爷子的腿,要不我去看一下吧。”

李叔一回头,就见着村子里头有名的傻子姜宝青站在那儿。她这会儿倒不像个傻子了,亭亭玉立的跟朵花似的站在那儿,手里头还拎着段麻绳,麻绳上还捆着根大棒骨。

李叔还没说话,李婶嘴快的不行:“这不是宝青吗?……宝青你之前傻了那么多年,怎么还会看病了?”

姜宝青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笑看上去温和一些:“我不会看病啊。只不过之前我哥哥那胳膊断了,你们也都知道。我家里头穷,没钱治,可巧遇到个好心的游方大夫,教了我好几手接骨正骨,一般也够用了。”

李叔起身,眉头皱得老高:“姜家丫头,这可不是啥过家家的事。我爹年纪大了,可不能出差错,你别学了一点皮毛,就觉得自个儿啥都会了,出了差错,你可赔不起!”

姜宝青强行让自己笑得纯良无害又可亲:“不会的,李叔你看,我哥那胳膊不就是我接的么,接的可好了,眼下一点毛病都没有。”

李叔李婶一想,这几日倒是偶尔会见到姜云山到村子里头来买过东西,确实,根本就看不出曾经断过胳膊的样子来。

李婶还在迟疑,李叔却已经咬了咬牙,拍了板:“成!姜家丫头,你跟我回去看看!”

不拍板也不行了,他老爹在家里头疼得直抽抽,说不定啥时候就直接两眼一闭两腿一蹬过去了,到时候可咋办?

李婶还有些惊疑不定:“老李啊,这是不是有点太胡闹了?万一宝青就是瞎胡闹,耽误了爹的腿,坏了事。那咱们这些小辈,可就一辈子在村子里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了啊?你想想老八家里头那个瘸子,不就是小时候断了腿,别人没接好,成了个瘸子吗?”

李叔咬着牙,心里头也是天人交战。

可他老爹实在耗不起了,他这会儿也只能做两手打算:“咱爹年纪这么大了,别说接的好不好了,能先保住命就不错了!……你带姜家丫头回去,我这会儿赶紧去吉祥坝子找小郑套车去!”

孙大虎忙道:“李叔李婶你们都家去吧,山路难走,李叔年纪也大了,再摔着不好。今儿这事我也有责任,这样吧,我去吉祥坝子找小郑套车去!”

孙大虎说话的时候,没敢看姜宝青一眼。

李叔李婶听孙大虎这么一说,也不跟孙大虎客套了,就把事这么定了。

孙大虎匆匆回家套了身外出的衣裳,揣了点铜板,锁了门就走了——李叔李婶没说给钱的事,孙大虎是个实在人,就索性准备自己先垫了。

姜宝青跟在李叔李婶后头,往李家去时,她回头往孙大虎那看了一眼。

孙大虎走路走的很快,像是后面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他一样。

李婶那边忙不迭的催了:“宝青啊,快点,别磨蹭啊。”

姜宝青应了一声,转身也继续走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歹还有个明白人

刚到李家门口,就听得李家院子里头传来的惨叫声。

李叔李婶一脸着急,这也就得亏山村里头家家户户住得稀,没旁人听见,要是被邻居听见了,还指不定传出去什么闲话,说他们虐待老人呢。

大概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李叔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了,忙喊着姜宝青:“姜家丫头,你快给你李爷爷看下啊。”

李叔的儿子跟孙子这会儿都围在老爷子炕边,却都帮不上啥忙,老爷子叫得声音都有些哑了:“疼啊!真疼啊!”

姜宝青拨开这群人,还没等上手,就听得李叔的儿子错愕的跟李叔在那说:“爹,你把这个傻子领家里头来做什么?”

李叔的儿子声音一点也没压,姜宝青听得清清楚楚的。

对医者质疑的患者是挺多的,姜宝青也懒得跟他一般计较,直接上手摸了摸老爷子捂着直喊痛的地方。

结果一上手,方才喊得声音都有些哑了的老爷子叫声一下子又拔高了不少,差点镇聋了姜宝青的耳朵。

李叔的儿子就急了:“不是,你个傻子你干啥呢?我爷爷腿断了你还捏?!”

姜宝青不理他。

李叔的儿子扭头看他爹,这傻子毕竟是他爹带来的,他难以置信道:“爹,你这啥意思?你让个傻子来折腾我爷爷?要是折腾坏了,传出去咱李家还要脸吗?!”

这会儿李叔心里头也直打鼓呢,听儿子这么说,恨不得一耳巴子呼上去:“兔崽子,少在那瞎嚷嚷!给我闭上嘴!”

父子俩争执的功夫,姜宝青已经收回了手:“李爷爷这确实是骨折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悄悄的摸了摸老爷子的脉。

因着没有X光片,姜宝青这也只能是下狠手摸,把老爷子疼得够呛,差点掉了半条命。这会儿虚弱的直喘气,也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还用你说!”李叔的儿子反唇相讥,“谁都看得出,我爷爷这是骨折了。”

姜宝青没搭理他,她吩咐李叔:“李叔,帮我找两条直一点的木板。”

其实最好是打石膏,但这会儿手头哪里找石膏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患者的双腿固定下来再说。

老爷子这会儿看着虚得慌,那是因为疼狠了。其实脉象倒还好,不是什么险脉。

李叔便驱赶似的把儿子往外赶:“没听见你姜家妹妹说吗?!去,找木板去!”

其实这边的大夫处理骨折,大多也是这样的,找东西固定住。

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村民其实自个儿也稍微会一点这种正骨的技术,大多数人家其实是没有找大夫看病的条件的。

李叔见姜宝青处理手法倒是妥帖的很,心里头便稍微定了几分。

姜宝青拿木板把老爷子的腿下了狠手,给固定了下位置,老爷子疼得都没有嚎的力气了,脸色惨白的很。

到了他这种年纪,伤筋动骨那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姜宝青固定好了位置后,便算紧急处理完了。

之前其实老爷子骨折后,他们挪动的时候,估计又让骨折的地方岔了位,所以老爷子才疼成这样。这会儿姜宝青下了狠手正好骨以后,老爷子的腿疼反而慢慢缓了下来。

“那位游方大夫跟我说过,骨折之后最忌挪动,你们就不要再把李爷爷搬来搬去了。”姜宝青还不忘圆一圆之前撒过的游方大夫的谎,顺便又把游方大夫给抬出来当说辞晾了这么一晾。

李婶一口拒绝了:“那可不成,一会儿大虎把车套过来,我们还得送我公公去县里头去看看。”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儿媳妇。让一个傻了好些年的傻子给生病的公爹治病,这要是传出去,李婶觉得自己的脊梁骨能被人戳断。

李叔虽然觉得姜宝青这么处理有些靠谱,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还是稳妥点好。”

姜宝青已经不知道怎么跟这家人说了,他们既然不相信她,又非要折腾病患,那她能怎么办?跪下来求他们听她的吗?

姜宝青只得面无表情的,跟李家人再三强调了骨折的人最忌挪来动去这件事。

李家人一口应了,然后还是打算要把老爷子给送去县里头看一看,这样更保险些。

……行吧,说白了其实就是人家不相信她。

姜宝青扯了扯嘴角,要不是眼看着他们就要把锅都甩给孙大虎了,她出来揽这么个摊子做什么。

姜宝青长叹了口气,只得尽人事听天命的嘱咐了最后一句:“山路崎岖,你们车上铺的垫子,厚实点。”

“晓得。”李叔点了点头。

姜宝青拎起她的大骨头便打算家去,李婶突然又拉住了她:“宝青,你不能走啊。”

姜宝青一头雾水,她怎么就不能走了?

李婶看了一眼炕上躺着的老爷子,虽然老爷子这会儿不怎么哀嚎了,不过是疼得受不了时哼哼几句,明显比之前好多了,但李婶还是一脸的担忧:“我公爹要是被你治坏了,这事你不得担个责任?”

姜宝青简直被气笑了:“行啊,这话我就放在这里头,你们要是不去县里头,李爷爷的腿,治坏了责任我担就是了,毕竟是我说要试试的嘛;可你们非要送去县里头的医馆,路上那么颠簸,颠坏了李爷爷,这事责任还想甩我头上?我可不依啊。”

李婶急了:“话不能这么说啊,说不定是你本来就治坏了,然后怨路上颠簸呢?”

姜宝青语气平平道:“哦,婶子,那你们可以选择不去县里啊。”

李叔跟他儿子这会儿都不吭声了,就看着李婶撒泼式的扯着姜宝青扯皮。

炕上的老爷子突然虚弱的开了口:“老子腿断了,你们一个个的,白吃那么多年大米了,啥也弄不好,窝囊废!人家一个小黄毛丫头,几下子就把老子的腿给治得不那么疼了,你们还这样,要脸不!”老爷子气喘吁吁的骂完,喘了好几口气,又道,“丫头,你走就是了,我这腿我心里头有数!我不去县里,坏了我也不怨你!”

姜宝青心想,这李家好歹还有个明白人。

李叔一家子被老爷子这么一顿骂,一脸尴尬的,也不敢说什么。李叔咳了一声,灰溜溜的让儿子把姜宝青送出了门外。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拎着她的骨头,头也不回的直接走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再去看看

李家人最终还是没拗过李老爷子,没再劳师动众的把李老爷子搬去县城。

孙大虎翻山越岭让小郑把驴车套了来,白跑了一趟,小郑怨气冲冲的又套着驴车回去了。虽说孙大虎也给了小郑这从吉祥坝子到三里窝的来回车费,但这种短途,哪里比得上去县里头这种长途挣钱啊。

这会儿李家却忙着跟邻里愁眉苦脸的剖白自己:“真不是我们做小辈的不想让老爷子去县里头的医馆,实在是那姜宝青夸下了海口,说一定能好,不然就怨她。”

“你们家咋这么实在,那姜宝青傻了那么多年,哪里会治腿啊?你们就信她?”

“咋能啊。”李婶一拍大腿,叫冤道,“实在是我公爹,被那小丫头片子给唬住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去县城里,还把我这操心操力的给骂了一顿……哎呦,当人儿媳妇实在是费力不讨好啊。可是咱们这些当人小辈的,能说啥?还不是只能听着!”

李婶跟人碎碎念了几天,好歹等到了苟婆子出诊回来,连忙把苟婆子给请回了家。

苟婆子虽然不精于骨折这一块,但好歹也是在山里头给人啊牛啊猪啊看了这么多年的病,经验还是非常丰富的,她搭眼一看,再一摸,就知道李老爷子的腿上这个处理,不仅很妥帖,而且有些地方还让她颇有一种“学到了”的感觉。

自然,这种话苟婆子是不能直说的。

李婶见苟婆子在那沉思,心里头就有些不好的猜测了:“阿姊啊,我公爹这腿,是不是有啥不太妥的地方啊?”

苟婆子没有回答,反问道:“这是请谁给弄的啊?”

李婶忙把姜宝青给卖了:“没请谁啊,那不我公爹那天磕着了,正巧阿姊不在,我就跟娃他爹寻思去县里头看看去,谁知道那姜宝青非得说自己会看,过来给我公爹把腿捣鼓成这样的……真不是我们不去县里头,实在是……”

苟婆子是知道姜宝青的,那孩子福薄,没爹没娘的,又傻了那么多年,看来机缘巧合还学了这么一手。

苟婆子直接打断了李婶的话:“处理的挺好的。”她又看了李婶一眼,“得亏你们没送老爷子去县里头,路上那么颠,老爷子年纪又大了,颠坏了熬不过去你们咋办?”

李叔李婶的脸刷一下子就白了。

李老爷子躺在炕上吹胡子瞪眼:“得亏老子硬是不去!不然就被你们害死了!”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很,“我说那黄毛丫头比你们一个个的都能干吧?非得不听!老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看事还能比不过你们?一群窝囊废!”

当着苟婆子的面,李叔李婶被李老爷子骂的头都有些抬不起来。

因着这几日,李老爷子被断腿折腾的有些睡不大好,苟婆子又给李老爷子开了副安神的草药,这才走了。

李叔李婶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再怀疑姜宝青半句。

就这样,姜宝青会治骨折的事就这么传了出去,传的还沸沸扬扬的。

都说姜宝青虽然是个命中带克的,但架不住她有个好时辰出生的哥哥啊。看姜云山被她克断了胳膊,竟然还能成就她跟着游方大夫学了那么一两手治骨折的秘方,这姜云山,命格应该不错。

这消息是经由芙蕖之口,传到姜云山耳朵里的,姜云山当即就气得脸皮都涨红了。

姜云山憋了半天,又实在说不出有辱斯文的词,只愤愤的骂了句“愚昧,荒唐”。

芙蕖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微微抿了抿唇:“姜姑娘这本事大的很,你我都晓得,治骨折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针灸才是姜姑娘最厉害的地方。都说医者有一颗救济天下的心,姜姑娘何不让那些愚民们知道针灸的神奇之处,也省的他们天天的编排姜姑娘。”

姜云山听着芙蕖这话,摇了摇头,还未曾开口,后面便有人笑意盈盈道:“有劳芙蕖姑娘替我操心了。”

姜宝青拎了条鱼回来,衣着简单,站在那儿,却像是从地里生出来的花朵般。

芙蕖晃了晃神。

往常芙蕖说一些姜宝青听着不太爽的话时,姜宝青基本上就拿话直接怼她脸上去了。但因着芙蕖跟姜云山的关系,姜宝青这些日子对芙蕖都客气的很,听得这种明里是替人考虑,暗里却是拿着“救济天下”进行道德胁迫的话时,也没有生气,依旧是微微笑道:“只是芙蕖姑娘怕是忘了,我曾经跟你家少爷也约定过,我会针灸这事不欲让外人得知。芙蕖姑娘若是有什么疑问,便去问你家少爷好了。”

芙蕖垂眉,端庄雅重的笑了笑:“姜姑娘说笑了。既然不愿,那便罢了。”她拎起手上的篮子,篮子里头放了些新鲜的葡萄,“我不过是刚从村子里听了些闲言碎语,怕对姜姑娘不利,再影响了我家少爷的康复,顺口跟姜公子提一提罢了。”说着,她款款朝姜宝青跟姜云山福了福礼,便盈盈离开了。

姜宝青看芙蕖这样,只觉得头疼。

姜云山却是有些担心:“宝青,村子里那些传言,对你没什么吧?”

姜宝青把鱼放在盆子里,从灶房拿了刀,麻利的开膛放血去内脏,一边头也不抬道:“随他们去吧,反正我又不会掉块肉。”她看着盆子里的鱼反而笑了,“哥哥,这鱼肉挺嫩的,晚上我给你做个红烧鱼,再整个鱼头豆腐汤啊。”

姜云山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得摇了摇头。

这事姜宝青没放在心上,却不曾想李婶竟然在几日后的清晨登门拜访了。

原来是李婶的小孙子淘气,跳到老爷子炕上玩,把老爷子的腿给碰着了,老爷子疼得嗷一声差点疼得翻着白眼晕过去。

李叔就有点担心再出什么差池,忙让李婶过来请姜宝青上门。

按理说,一般人当初那么质疑人家,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请人家去救治了,偏偏李婶就好意思的很,热情的在门外对姜宝青道:“哎宝青啊,你那一手,苟婆子都说好呢。这不这会儿苟婆子又不在,你再去帮我公爹看看?”

第一百七十章 把诊费结一下

“还是算了,”姜宝青似笑非笑,“多行易出错,若这次出了差池,那我不还是要担责任?”

“怎么会呢!”李婶忙道,“宝青啊,你想啊,这大夫哪有怕出错就不给病患看病的?你这手治骨折的法子,苟婆子都说好,我们啊,放心!”

姜宝青想起桩事,盯了李婶几秒钟,突然笑了,说了声“好”。

李婶大喜过望,忙夸了姜宝青好几句。

姜宝青回屋跟姜云山说了声,稍稍收拾了下自己,便跟着李婶一块儿去了家里。

李婶领进里屋,便去烧茶了。

李叔脸皮稍微薄些,见了姜宝青,还有些不自然,不过想到他老爹那腿,再不自然,也是得笑脸相迎:“姜家丫头,你来了,快给我爹看一看。也不知道磕到哪碰到哪了。”

李老爷子躺在炕上,跟姜宝青打了声招呼,精神头倒也还好,看上去没什么不妥的。

姜宝青伸手摸了摸李老爷子的腿。李老爷子这次倒是有了心理准备,虽然也疼,但咬咬牙撑过去就是了。

想起之前在一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面前惨叫,李老爷子就觉得老脸有点挂不住。

姜宝青随意的说着:“只是稍微有些挪动,倒不是什么大事。”说话间,姜宝青纤手微微正了正夹板,便起了身,“伤筋动骨一百天,老爷子年岁大了,这少说也要修养个大半年,日后一定要小心。”

“这,这就没事了?”李叔还有些难以置信。

李老爷子躺在炕上中气十足的骂:“怎么着,你还盼着你老子有事是吧?!”

李叔陪着笑:“爹,瞧你说的,这哪能呢,我这不是怕狗子不小心把您的腿给磕碰了么!”

李叔说着,看儿子在一旁,忍不住气从心中来:“多大个人了!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把狗子给看好了!再把你爷爷给碰着,我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李叔的儿子被骂的缩了缩肩膀。

躺在炕上的李老爷子不乐意了,双目一瞪,一拍炕边:“你孙子把我磕着了,你骂我孙子干啥?!窝囊废,看着你就烦!”

李叔被骂的也缩了缩肩膀。

既是无碍,姜宝青便打算离开里屋,跟李婶谈个事。

也是巧了,正在门口那,就见着李婶正匆匆往里头走,两人差点撞上。

李婶一副惊喜的模样:“这么快就好了?我公爹的腿没事吧?”

姜宝青摇了摇头:“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李婶顿了顿,语气十分熟稔的喊着姜宝青的名字,“宝青啊,有桩事还得麻烦你一下,旁边老林家的孙女不小心把胳膊给崴着了,要不你过去给看看?”

姜宝青笑眯眯道:“好说好说,咱们先把诊费给结一下。”

李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啥?你说啥?”

“诊费啊。”姜宝青重重的强调了下这两个字,然后心情愉悦的看着李婶的脸一下子转青了,似笑非笑道,“李婶,你该不会觉得,看病不需要付诊金吧?”

看李婶的表情,当然是这么认为的。

姜宝青就这么笑吟吟的看着李婶。

李婶迅速的调整好了神情,尬笑道:“不是,宝青,都是邻里乡亲的,你这也是随手就帮着看下骨折,又不是啥大夫,咋还收钱呢?”

姜宝青笑吟吟道:“李婶,话不是这么说的啊,你方才去请我过来的时候还说,‘这大夫哪有怕出错就不给病患看病的’,怎么这会儿要付诊费了,就成了不是大夫,邻里乡亲不该收钱了?”

李婶被姜宝青拿她自己的话堵的说不出话来,脸色发青又转红的,半天才道:“这,我这就是随口一说。再说了,你当时是自己非要过来给我公爹治病的,又不是我们请的你。”

“没错,”姜宝青颔首,“我当时也说了,治不好我会担责任。但眼下不仅治的没问题,你们这还请我来了第二次。你这是不是也该把诊费结一下了?总不能责任我担了,腿也给治的差不多了,你们也不用付钱,好事都让你们担了?李婶,你觉得这说出去合适吗?……这要是别人干了这种事,还不得让人骂一声不要脸啊?”姜宝青声音脆脆甜甜的,音调婉转温柔,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像往李婶脸上打了一巴掌似的。

李婶这是首次正面领略姜宝青的伶牙俐齿,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恨恨的想,原来姜家说的没错!这姜宝青傻了这么多年,突然这么精,肯定是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因着姜宝青是在门口跟李婶这般说的,李叔在屋子里头也听了个大概,匆匆出来,有些尴尬道:“姜家丫头,这事咱们出去再商量……”

李老爷子躺炕上中气十足的喊:“不孝子!快把诊费给人家!咋着,人家治了老子的腿,就是救了老子的命!老子这一条命不值当那几个钱?!”

李叔满脸臊红:“爹,我没说不给钱啊,就是怕吵了您,出去商量这个诊费。”

姜宝青笑眯眯道:“李叔放心,我也不是漫天开口要价的,你给个三十文就成了。”

三十文,说多不多,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时他们准备去县里看病,身上那是揣了家里头存了好些年的几两碎银子。

这会儿姜宝青把李老爷子的腿给看好了,只要了三十文,可算是很良心了。

李叔这么一对比,老爹又躺炕上一直骂着,他只得看了一眼李婶:“把诊费给姜家丫头吧。”

李婶有些肉痛,不肯掏钱:“就那么两块板子,还是咱家出的,她出了个啥啊?咋就能值三十文了?”

李老爷子一向只点着儿子的名骂,这次也忍不住骂上了李婶:“你这个恶妇!你意思是老子的腿还不值三十文吗?!”

李婶吓得不轻,这话可不敢让外头的人听见,不然可不得戳破她的脊梁骨!

李婶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姜宝青一眼:“你等着!”

扭身去了侧屋,拿钱去了。

姜宝青收了三十文,坦然的放到了兜里去。

然后李婶也没再提给什么老林家的孙女看胳膊的事。

在她眼里,小孩子崴了胳膊,大人随手一正就是了,再说了,为了个小丫头片子,花三十文请姜宝青过去,也太费钱了!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三十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姜宝青笑眯眯的走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知道她会治骨折了是吗?那她明码标价啊,标的价格稍高些,这足以劝退大多数想要占便宜的村人了。

从李家出来,姜宝青去了孙大虎家。

大门关着,姜宝青抬手敲了敲门。

孙大虎精神头有些萎靡的开了门,一见是姜宝青,一愣,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

姜宝青忙喊住孙大虎:“大虎哥,我刚从李家那边出来。之前你不是替李叔他们叫了驴车,自己掏了车费吗?李叔正好让我把车费捎给你。”

姜宝青面不改色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三十文钱。

孙大虎还有些怔怔的,没有伸手去接。

姜宝青干脆就把那一把子钱,全都塞到了孙大虎的手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坐着分红利

孙大虎像是被烫到一样,捧着钱哆嗦了几下,差点把手里头那一把子铜板都给掉地上去。

“这钱……”孙大虎方说了俩字,姜宝青便笑着截住了他的话,“大虎哥你就拿着,这钱是你之前垫付的啊。”

孙大虎有些讪讪的“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都收了起来。

姜宝青朝孙大虎笑了笑:“大虎哥,那你忙着,我先走了。”

只是,姜宝青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头孙大虎的声音在喊她:“宝青!”

声音里面满满都是挣扎。

姜宝青回身,看向孙大虎:“大虎哥,还有什么事吗?”

孙大虎原本鼓起来的勇气,在看到姜宝青的脸时,又像是灰飞烟灭了般飞快的散去了。

他只觉得,傍晚最好看的晚霞,都比不过她好看。

孙大虎有些颓然道:“没啥。”他抓了抓头发,又重复了一遍,“没啥。”

卖掉了骡车后,孙大虎一下子空闲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地是早就没有了的,他只得一天天闲在家里头。

这人,忙习惯了,一旦闲下来,那是浑身都不自在。

孙大虎甚至在想,等给大冬的银子赚了后,他还是得再买个骡车才行。

毕竟,他只会赶车。

姜宝青见孙大虎一脸的纠结挣扎,叹了口气,又走近几步,低声问孙大虎:“大虎哥,是哪里出了岔子缺钱吗?怎么就把骡车给卖掉了?……若有缺钱的地方,你同我说,我近些日子做了些小生意,大钱拿不出来,应急总是可以的。”

这问题孙大虎哪里能回答,他嘴唇嚅动了半晌,都说不出半个字来。

孙大虎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姜宝青说,他是为了能挣到钱,风风光光的去求娶她。

姜宝青并不想逼孙大虎,既然人家不愿意说出口,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姜宝青也不是很喜欢管别人闲事的人,她见如此,也就作罢了。

结果正要走的时候,就见着孙大冬匆匆的跑过来,见着姜宝青也在这,也没搭理她,直接扯着孙大虎的胳膊就往院子里走:“虎哥,我有事找你。”

孙大虎就直接被孙大冬扯进了院子里。

姜宝青直觉什么事沾上孙大冬,定然就不会是好事,她稍稍驻足了下,零星的听到了一些。

“不够……”

“货源紧张,价格上涨……”

“得再要十两……”

姜宝青心里一咯噔,一下子就想起来之前孙大冬在马车上跟孙大虎吹嘘的那个,疑似传销的业务。

孙大虎卖了骡车,不会是孙大冬骗他去干了这个吧?

姜宝青哪能坐得住,上前几步推开院门。

孙大虎孙大冬兄弟俩还在院子里说话,见姜宝青突然闯进来,孙大冬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你咋还没走?进来干啥?”

姜宝青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笑盈盈道:“没啥,就是听说你手上有条发财的门路,想着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孙大冬眼底闪过一抹贪婪的喜色,面上却要摆出一副嫌弃姜宝青的模样来,喝道:“你想得美!这门路是旁人给我的,我只带虎哥发财就够了!”

“别啊,”姜宝青笑道,“好歹是一个村的,上次听你说,不是有本钱就能赚到银子么?就顺手带我一个啊。”

孙大冬这才露出勉为其难的神色来:“……算了,看在邻里乡亲的份上,就带你一次。你要是想加入,就拿二十两银子入伙。”

姜宝青作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来:“二十两银子,也太多了些。我着实没那么多。”

孙大冬拉下来脸:“没有就去凑啊。你看我虎哥,我虎哥卖了骡车,凑了二十两银子,入了伙,这才几天,什么都不用干,已经分到三分碎银子的红利了!不信你问虎哥?”

果不其然,孙大虎卖了骡车,是被孙大冬忽悠去干这个了!

孙大虎在一旁点头:“前儿大冬刚把分红的三分碎银子给我送来。”

“能赚这么多啊?”姜宝青神色犹豫,一副很是心动的模样。

孙大冬趁热打铁道:“可不是嘛?机会可是不等人的,我也不是谁都介绍的,你晚投一天,就晚挣好多银子!”

姜宝青垂下头,做出一副在认真考虑的模样,像是被孙大冬的话给打动了。

“那,要不你给我讲下,到底是怎么盈利的,我心里好有个数?”姜宝青犹犹豫豫的说。

孙大冬不耐烦道:“人家赚钱的法子,哪能就这么告诉你?!你就知道投钱就能坐等分钱就是了!”

姜宝青一脸的犹豫:“有契书吗?”

“还要啥契书?!”孙大冬眼中闪过一抹心虚,立马色厉内荏的呵斥着姜宝青,“你到底还想不想挣钱了啊?磨磨唧唧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你既说不出这银子是如何盈利的,又拿不出契书来,只空口白牙的就要我们投钱?”

“咋着,你不相信是吧?!”孙大冬提高了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我可跟你说,爱信不信,不信就拉倒!赶紧走赶紧走。”说着就有些不耐烦的想去推搡姜宝青。

孙大虎挡在姜宝青身前,一把拽住孙大冬的胳膊,不赞同道:“大冬,咋说着说着就动上手了?我相信你是因为你是我表弟,宝青不信这个也是应该的。”

孙大冬做出一副气愤难耐的模样来:“虎哥,你说这女的,真是不识好人心。多好的一个赚钱门路啊,我好心想要带她入门,她却说东说西的,净怀疑我了!这种人,我可不带他!虎哥,我带你一个就是了!……算了,这追加银子也不是给我的,还不是为了让虎哥你挣更多,投的越多,挣的越多。我今儿也没心情了,先走了!”

孙大冬狠狠瞪了姜宝青一眼,直接匆匆走了。

姜宝青见孙大冬走了,这才转身跟孙大虎道:“大虎哥,你的骡车,是卖了凑银子给了孙大冬?”

孙大虎目光有些躲闪:“嗯。”

姜宝青叹了口气:“大虎哥,你不是很清楚么,天上哪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怎么就犯了糊涂?你看方才孙大冬那心虚的模样。”

第一百七十二章 芙蕖失踪

孙大虎如何不知道,但孙大虎实在没法子了,他需要钱,他只能去赌。

孙大虎避开姜宝青的视线:“我心里清楚。”

姜宝青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摆了摆手,往家里去了。

结果回了院子,就见着院门开着,小黄小白两条小狗在外头蹿着,你扑我追的闹着玩。

姜宝青心道不对劲,忙赶着小黄小白进了院子,把院门掩上,试探性的往院子里喊了声“哥哥”。

果不其然,没有回应的。

姜宝青心下一沉,微微抬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哥哥”。

仍旧是没有回应。

白芨从隔壁院落的正屋里出来,喊了一声“姜姑娘”。

姜宝青望了过去。

白芨朝姜宝青点了点头:“姜姑娘不要着急,令兄是去找芙蕖了。”

“到底什么情况?”姜宝青微微拧着眉头。

她哥哥姜云山,虽然还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年,但一直行事很是稳妥,断断不会有这种出门连院门都忘了掩的情况。

毕竟家里头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狗。

所以,这种情形,定然是出了什么急事,才让姜云山这般心急如焚的出了门,以至于连院门都忘了掩上。

姜宝青如何不着急?

不过白芨也不是芙蕖肚子里的蛔虫,具体出了什么事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今儿一大早芙蕖收到一封信,然后也没带侍卫,着急的出了门,结果两个时辰后,一个陌生的小丫鬟拿着芙蕖的一根簪子急匆匆的回来报信,说是芙蕖跟她家小姐都出了事,跌落山谷,生死不知。

因着小丫鬟来报信的时候,走错了门,所以这事姜云山便也知晓了。

“……所以,”姜宝青眉头拧得高高的,“你的意思是,我哥哥去山谷里帮着找芙蕖去了?”

白芨道:“姜姑娘放心,后面我家主子知道了这事,也派了一队侍卫前去寻找,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姜宝青咬了咬下唇,下了决心:“不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山里头的路我哥哥估计都没我熟,我去看看。”

说着,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白芨喊了两声,姜宝青根本没回头理他,跑得越发远了。

白芨回了里屋,跟宫计禀报:“主子,姜姑娘也去找芙蕖了。”

一抬头就见着他家主子脸色阴沉沉的很,“我都听见了!她一个小姑娘,过去添什么乱!”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派一队人马,看好姜宝青!”

后面五个字几乎说的咬牙切齿。

白芨却有些迟疑:“主子,这暗中的侍卫都调走了,那……”

白芨没说完,却一下子噤了口。

他看见他家主子脸色阴沉沉的,仿佛要吃人似的。

白芨便知道,多说无益。他干脆利落的行了礼,转身去调派人手了。

……

夏末初秋的山林里,蝉鸣声依旧是有些闹耳,姜宝青正着急着,匆匆的边走边喊哥哥。

因着附近山脉多,山谷腹地有好几处,面积也不小。姜宝青先往最近的一处去寻了寻,喊哥哥喊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回应她的只有声声蝉鸣。

姜宝青挨着山谷腹地找起了人。

这里的山谷罕有人迹,野蔓杂草丛生,根本没什么路可以下脚,姜宝青只得折了根较粗的树枝,一边艰难的开路,一边往前寻着。

很快姜宝青嗓子就哑的喊不出来什么了。

好在姜宝青运气不错,在搜到第三处山谷时,隐隐约约听到了女子的哭声,她精神一振,沿着哭声走过去,便看见两个姑娘坐在一处略微清理出来的大青石上,姜云山正站在她们身边,像是在安慰着什么。

姜宝青一直提在心头的一口气一散,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好在她手里还有根既可以开路,又能充当拐杖的树枝,她抓稳树枝,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手心的刺痛。

原来是她握得太过用力,手心里全都磨破了皮。

姜宝青没在意这个,她强撑着体力,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嘶哑的喊了一声:“哥哥。”

姜云山猛的回身,就见着姜宝青一身狼狈的站在那儿,头上还沾着不知哪里挂上的野草,衣裳被勾得都有些破烂了,拄着根树枝站在那儿,看上去可怜的很。

姜云山大惊失色,忙上前几步扶住姜宝青:“宝青,你怎么来了?——你这,你这怎么弄的啊?”

姜宝青叹了口气:“哥哥你走的匆忙,也没留下句口信什么的,我回家遍寻不到你,白芨同我说,你出来找芙蕖了。我实在有些不放心,便出来寻你。”

姜宝青并非是故意卖惨的人,但她必须要让她哥哥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

他不能这么任性。

会有人替他担心。

果然,姜云山一脸的内疚:“都是我不好,宝青,你,你过来先休息下。”

姜云山小心翼翼的扶着姜宝青,让姜宝青也过来坐在石头上休息会儿。

石头上本来坐着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是芙蕖,另外一个,其实姜宝青也认识,也是挺巧的,姜宝青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曾经在树林里遇到一对主仆被无毒蛇咬伤,因着对她们的态度不爽,姜宝青还特意敲了她们一块银子。

这另外一个姑娘,便是当时的那个小姐了。

这会儿也正是她在哭,芙蕖在一旁轻声劝着。

不过姜宝青也没吭声,就当不认识这人。

薛玉霞倒是没认出姜宝青来,毕竟姜宝青如今的形象虽然很狼狈,但也绝不是最初刚穿越回来时,那个面黄肌瘦状如乞丐的小丫头可以比拟的。

薛玉霞哭得抽抽噎噎的:“姐姐,来了个小丫头有什么用,你不是说有侍卫吗?怎么还没有人来接我们?”

芙蕖耐着性子,哄着:“玉霞,山中地形复杂,侍卫哪能这么快过来。你且耐心等着。这里又不是什么没人的地方。”

薛玉霞又抽抽噎噎了几声,还是抹了抹泪,不哭了。

这会儿芙蕖才腾出功夫来同姜宝青说话:“宝青,劳你也费心了……我家少爷派来的人没跟你在一块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崴脚

姜宝青在最初进林子的时候倒是跟后面追来的几人打了个照面,姜宝青还在想,宫计这个当主子的确实很体恤下属,芙蕖失踪了,竟前后派了这么多人出来寻找。

只是山林里地形复杂,越往深处走,几乎没了路,姜宝青身材娇小,在藤蔓间钻来钻去的,很快就与那几名侍卫走散了。

好在这会儿也找到人了,她沿途开路应是留下了不少痕迹,想来侍卫也快找过来了。

姜宝青便道:“应是快了。”

芙蕖喃喃道:“我给少爷添麻烦了……”

姜云山有些心疼的给姜宝青头上择着杂草枯藤,再看着姜宝青脸上脖子上蹭到的道道血痕,越看越内疚:“宝青,我……唉,连累你受罪了。”

姜宝青道:“哥哥,这都是小事,无妨。我就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这……”姜云山有些为难的看了芙蕖一眼。

其实到底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今早上听到那个来报信的小丫鬟说芙蕖跟她家小姐跌落山谷时,他着急万分,便径直出了门。他也是刚找到这儿,找到芙蕖跟这个不认识的姑娘时,这个不认识的姑娘扭伤了脚,芙蕖正在安慰。

芙蕖叹了口气,起身,把姜宝青拉到一旁,轻声道:“姜姑娘,实不相瞒,那是我家中幼妹薛玉霞,自幼受宠惯了。这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跟着少爷来了这一带,先后几次跑出来寻我,都被送了回去。这次家中给我递信,说妹妹又带着丫鬟偷偷离家出走,来到这一带寻我,我心中着急,早上便出来寻她。结果我们二人不小心跌落山谷,我拼死抓着藤蔓吩咐了妹妹的丫鬟珠画让她去报信,也掉了下来,好在沿途植被多,我们没什么大碍。我倒还好,只是一些蹭伤,我妹妹似乎是崴到了脚,无法行走。只得在这里等候救援。”芙蕖一脸愁苦,“刚才便是你哥哥寻了过来,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你哥哥身子骨也弱,我们正发愁呢。”

姜宝青点了点头,想起上次同薛玉霞相遇时,也是在这一代,倒是跟芙蕖的话对上了。

上次被蛇咬了还没吸取教训,这次又贸然进山,真当山里头太平了?

真真是一个作死小能手。

姜宝青无话可说,起身向薛玉霞走去。

薛玉霞长相娇柔,说话也像是风一吹就会刮走似的,哪怕是哭,也是在啜泣,美人含泪,煞是好看。

但姜宝青还真不吃她这一套。

能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哪怕被蛇咬了都屡教不改的,怎么可能是只小白兔?

薛玉霞不知怎地,看着姜宝青就平白的有些害怕。

可能是因为对方对她太不假辞色了,面无表情抿着嘴朝她走来的样子,让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你,你做什么?”薛玉霞本能的想要往后退,但她脚崴着了,一动便是钻心的痛,这让她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动都动不了,只得满含眼泪惊恐的看着姜宝青的模样,倒像是一个正在被恶霸欺凌的良家少女。

“姜姑娘……”芙蕖忍不住出声制止,“舍妹年纪还小,不太懂事,你多担待。”

在芙蕖眼里,姜宝青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因着妹妹任性才到了这种地步,她说不得会过去掌掴妹妹。

姜宝青没理会芙蕖,她走到薛玉霞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薛玉霞一眼。

薛玉霞全身都有些僵了,有些弱弱道:“你想做什么?……”

姜宝青却是蹲了下来,一手微微撩起薛玉霞的裙子,一手去摸薛玉霞的脚踝:“这里崴到了?”

原来是替她看脚。

薛玉霞全身都放松下来,抽抽噎噎道:“是另外一只。”

姜宝青没说话,去捏了捏薛玉霞的另外一只脚踝。

果然已经肿得有些高了。

薛玉霞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姜宝青顺手帮薛玉霞正了正骨,虽然还是损伤到了筋骨,但总不至于半步都没法走了。

芙蕖急得一把推开了姜宝青:“霞儿,你没事吧?”

薛玉霞这会儿正疼着,眼泪汪汪的直摇头。

芙蕖急得不行,起身便指责姜宝青:“姜姑娘,舍妹不过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哪怕再有错,也不至于此吧?你下次重手,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姜宝青被芙蕖推得跌在地上,姜云山忙过去扶起姜宝青,心疼的不行:“宝青,你这没摔着哪吧?”

“哥哥,我没事。”姜宝青借着姜云山的力起身站稳,先是安抚了一句姜云山,又冷冷的看向芙蕖,“芙蕖姑娘看来对我成见很深啊,连看都不看,就先下了结论。”

这会儿薛玉霞那阵钻心的疼痛过去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脚踝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她试着用脚尖点了点地,虽然还有些疼,但不至于是那种心肝肺都挤在一起的疼痛了。

“姐姐,我好像好了些?”薛玉霞有些欣喜的跟芙蕖道。

芙蕖这才想起来,姜宝青似乎是会正骨的。

“这……”芙蕖有些尴尬的朝姜宝青道歉,“姜姑娘,我一时情急,对不住了。”

姜宝青冷冷的笑。

就连姜云山也十分不赞同:“再情急也不可这般啊。”

芙蕖像是有些受伤,看了姜云山一眼:“姜公子,你也是做人兄长的,应该能体会妹妹受伤后这种焦灼的心情吧……”

姜云山神色犹豫了下。

确实,宝青受伤的时候,他整颗心都要揪起来了。

姜宝青却是冷笑一声,声音有些嘶哑:“芙蕖姑娘好大派头,我哥哥见我被你推倒,可没先上去推你一把!”

因着姜云山的关系,她已经不跟芙蕖计较很久了。

以前都是言语上的一些阴阳怪气,这会儿倒好,还直接上手了!

芙蕖脸皮涨红,说不出话来,只得有些示弱的看向姜云山:“姜公子,我真不是故意的……姜姑娘,我给你道歉。”

姜宝青不欲让姜云山为难,撇过了头去,这事就这么算了。

正在这会儿,几个侍卫终于急急赶来了。

他们一见着姜宝青,神色便是一松。

原本跟丢了就很是失职了,方才听到了惨叫声,他们还以为是姜姑娘出了什么差池,真真是差点吓死他们。

芙蕖看着那几个侍卫,分明是隐在暗处保护她家少爷的,神色一喜:“……少爷竟是派了你们出来寻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全村吃饭蛇

第174章

先寻过来的几个侍卫被芙蕖这般问的愣了愣,又看了眼姜宝青,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几个平日里负责暗中保护整个院子,换岗轮值,倒是很少跟外人接触。之前这位姜姑娘似乎也是误会了他们,认为他们也是来寻芙蕖的。

为首的一个侍卫定了定神,回了芙蕖一句:“主子派的另外一队人马是出来寻你的。我这便给他们发信号。”说着,他给另一个侍卫比了个手势,侍卫点了点头,去到旁边,点燃了一枚信号弹。

这话初初听上去没头没脑的,但与之前芙蕖问的那句“竟是派了你们出来寻我”连在一起,便有些不言而喻了。

——我们不是主子派来寻你的,我们另有职能。

芙蕖身子晃了晃,一时间脸色有些发白。

姜宝青因着在专注的看那个信号弹,倒是没留意到芙蕖的样子。反而是薛玉霞,听出来了侍卫的弦外之音,脸上一亮,有些惊喜的小声问芙蕖:“姐姐,这几人不是来寻你的,莫非,是来寻我的?……宫少爷果然还记得我?”

侍卫一脸冷漠的看着薛玉霞。

这谁啊,脸这么大?

芙蕖在几个侍卫的冷漠脸之下,有些尴尬的拉了拉薛玉霞的衣襟:“霞儿,别说了。”

她在内院伺候茶水已久,偶尔也能知道一些她本不该知道的事。

例如这几个侍卫,都并非普通人。

也因此在她看到这几个侍卫的时候,那种从心底涌起来的狂喜,并非单单只是因为她们得救了,而是更深层的一些东西。

这几个侍卫不是因着寻她出来的,那是为着谁出来的,简直不言而喻。

芙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姜宝青。

薛玉霞有些不解,她咬了咬唇,柔顺道:“是,姐姐。”

很快,另外一队专门出来寻芙蕖的人马也过来汇合了。

因着薛玉霞的脚虽然被正了骨,但还是有些崴到了筋,行走不便,便决定由一名侍卫背着薛玉霞。

姜宝青本来还是要拄着木棍当拐杖,姜云山心疼姜宝青手心被磨得有些惨不忍睹,便要背着姜宝青。

姜宝青却顾忌着姜云山的手臂还未好彻底,便拒绝了。

结果这会儿,异变突生。

在薛玉霞从大石头上起身时,一条白黑相见的蛇蜿蜒从薛玉霞脚边游过。

薛玉霞是被蛇咬过的,见到这蛇,差点吓死,下意识的脚尖挑起来,把蛇往前一踢——

姜宝青正跟姜云山说着话,眼角余光便见着一条黑白相间的蛇朝她们飞过来了!

姜宝青一下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好在宫计派来的侍卫并非一般的侍卫,身手以及反应速度,皆是一等一的,那蛇还未飞到姜宝青跟前,便一道剑光闪过,那蛇在空中就身首异处了。

姜宝青心脏剧烈跳动着,拉着姜云山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几个侍卫护在姜宝青身前,其中一个快步将落在地上的蛇头一脚踢飞到了远处的草丛里:“姜姑娘不必紧张,这蛇已经死透了。”

姜宝青头上涔涔的虚汗便下来了。

姜云山不认识那蛇,还好一些,他忙安抚着姜宝青:“宝青,不怕啊,不怕。”

姜宝青白着脸摇了摇头:“哥哥,我没事。”

薛玉霞还在那拍着胸口:“真真是吓死我了……”

姜宝青冷冷的看了薛玉霞一眼,薛玉霞有些心虚,别开了眼。

姜宝青去草丛里寻到那条还在扭动的蛇尸,丝毫不顾忌血淋淋的断口,直接拎了起来,便往薛玉霞身上一扔。

因着这蛇已经完全没了危害,在场的侍卫都只冷眼看着,并没有上前阻止姜宝青。

再说了,他们一半人得到的命令是寻到芙蕖与姜云山,一半人得到的命令是保护好姜宝青,这另外的一个小姑娘是生是死,跟他们毫无关系。

那蛇刚死不久,蛇尸还在扭动,便这样血淋淋的直接掉在了薛玉霞的裙摆上。

薛玉霞一边面无人色,惨烈的尖叫,一边吓得连连后退,差点被石头给绊倒。

丝毫没了半分闺阁小姐的模样。

“姜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芙蕖强忍怒火,一边呵斥着姜宝青,一边上前搂住薛玉霞安慰,“好了好了,霞儿,没事了。”

薛玉霞扑在芙蕖怀里,哭得浑身发颤:“姐姐,那个姓姜的,她好恶毒!”

芙蕖连连摸着薛玉霞的背,却也有心在侍卫面前揭穿姜宝青的“真面目”,冷声道:“姜姑娘好强的报复心!霞儿不过还是个孩子,她无心之过,你何苦这般吓她!”

“对啊,我就是睚眦必报。”姜宝青冷冷一笑,“你说的很对。”

芙蕖被姜宝青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姜宝青!”

姜宝青呵呵笑了笑。

芙蕖见姜宝青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又转头向姜云山:“姜公子,你也该……管管令妹!”

姜云山微微蹙眉:“芙蕖姑娘,令妹突然把蛇踢到我们这边来,导致我妹妹受惊……我觉得,还是令妹更需要管教。”

芙蕖气得脸都白了:“我妹妹又不是有意的!”

姜宝青最烦芙蕖什么事都要把她哥哥牵扯进来,冷着脸,上前指了指蛇尸:“行了,芙蕖姑娘,你也别说什么有意无意了,过来看看这蛇,你认识么?”

蛇尸血淋淋的,芙蕖哪里敢看,她冷冷道:“我打小就跟着少爷,哪里见过什么蛇。你们生于山野,也不认识么?”

姜宝青冷笑一声:“这叫银环蛇。这玩意有个俗名,叫全村吃饭蛇。芙蕖姑娘知道什么意思么?”

“不知道!”

姜宝青冷笑着解释:“意思就是,你被咬了一口,基本上你家里就得给你办丧事了,村里人会去丧席上吃饭。所以叫全村吃饭蛇。”

芙蕖跟薛玉霞都白了脸。

薛玉霞这是又后怕,又庆幸。幸好自己反应的快,一脚踢开了,不然,要是被咬了一口,怕是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芙蕖强撑着脖子:“我妹妹又不知道这蛇这么毒,她也不是有心往你们那边踢的!”

姜宝青见芙蕖这会儿还在死犟,心里算是彻底对芙蕖失了望,也不打算给芙蕖留面子了,索性就把话给揭开了,道:“我管她是不是有意的。她差点害死我跟我哥哥,若我们俩有一人死了,你是不是也要这般说一句‘不是有意的’?出事之后,你们姐妹俩连句起码的道歉都没有。我不过是将蛇尸往她身上一扔,还不是活蛇,你便这般气急败坏。芙蕖姑娘啊,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们兄妹俩在你心里,就不是人命对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可愿意

芙蕖神色变了又变,几乎强撑不下来的勉强笑了笑:“姜姑娘,我不是……”

姜宝青打断了芙蕖的话,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不想听你辩解什么了。这事说白了我跟我哥哥也没受什么伤,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反正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好强的报复心’嘛。”

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芙蕖。

芙蕖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强笑了笑,又看向薛玉霞:“霞儿,给姜姑娘姜公子道歉。”

薛玉霞眼角还带着泪痕,听得芙蕖这么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但半晌之后,她便咬了咬下唇,有些委屈的对姜宝青姜云山道:“姜姑娘,姜公子,方才我不是有意的,对不住了……”

姜宝青教训也给了,气也出了,懒得再跟这对姐妹计较,她转头对侍卫道:“咱们这就回去吧?”

侍卫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眼应是。

待到他们一行人回去的时候,早就有侍卫先行一步回禀了宫计。

姜宝青这会儿懒得跟宫计他们打交道,见芙蕖跟薛玉霞在侍卫的护卫下进了院子,转身同姜云山互相对视一眼,这才留意到兄妹两个俱是一般的狼狈,脸上抹的快要看不出原本样貌了,再加上破烂的衣服,沾着树枝杂草的头发,看上去活脱脱像是两个乞丐。

姜宝青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哥,我先去烧水,一会儿咱们都洗个澡换换衣服。”

姜云山忙摆了摆手,心疼道:“我去烧水便可,你快回房先休息下。你看看你这一身……”

姜宝青跟姜云山都是手脚麻利的人,等他们把自己收拾好了后,隔壁院子像是掐着时辰似的,白芨恭敬的过来请他们:“我家主子请姜姑娘姜公子前去一叙。”

姜宝青看了眼姜云山,姜云山这会儿也惦记着芙蕖,便点了点头。

三人进屋的时候,就觉得屋子里的氛围似是有些不太对。

芙蕖跟薛玉霞正跪在屋子中间,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少女也跪在那儿,姜宝青看了一眼,倒是认识,便是最早的时候,跟在薛玉霞身边的那个嚣张跋扈的丫鬟。

芙蕖跟薛玉霞都换上了干净衣服,头发也重新挽过了,很是整齐的模样。

只是看着脸上神色似乎都有些发白。

宫计一直没说话,直到姜宝青跟姜云山进来,宫计这才抬眼看了一眼。

然而只一眼,宫计的眉头便拧了起来。

“你这脸上,一道道的……”宫计看上去似乎不大高兴的模样,一副要骂人的模样。

姜宝青却是不太在意的摸了摸脸:“没事,反正都浅的很,不会留疤的。”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忍住了骂人的冲动,看了白芨一眼:“去拿玉颜膏。”

白芨应是,去拿了一个极为小巧玲珑的罐子回来。

白芨把小罐子交给姜宝青:“姜姑娘,取适量早晚各一次涂抹于伤口。”

姜宝青好奇的打开了小罐子,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醒神的很。

一看就是好药。

姜宝青笑着:“那就谢过宫少爷了。”

宫计不再理会姜宝青。

芙蕖浑身有些微微颤抖,她叩首,伏在地上:“奴婢私自外出,任意妄为,让少爷操心了,还请少爷责罚。”

薛玉霞忙跟着姐姐叩了下去:“宫少爷,都是霞儿太过任性,私自跑出来,才连累了姐姐……”

宫计道:“你姐姐乃是你的至亲,倒说不上什么连累。只你一人任性,却累得几人为你深入山林,弄得狼狈不堪。”

芙蕖跟薛玉霞都不敢直起身子,薛玉霞的背脊更是微微一颤,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哭腔:“是,都是霞儿的错。”

宫计却有些意兴阑珊,懒懒道:“知道自己是在作死,日后若还发生此等事,便直管去死。”

薛玉霞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

宫计懒得再看:“起来吧。”

珠画忙给宫计磕了个头,然后爬起来去扶起薛玉霞。

薛玉霞有些迟疑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姐姐。

芙蕖强忍着泪意,又给宫计磕了个头:“少爷,奴婢并非隐瞒霞儿找来的事。只是少爷所在处乃是秘密,奴婢本想寻到妹妹后便悄悄将她送走,谁曾想奴婢姐妹俩竟不慎跌落山崖,这才出此下策,让丫鬟珠画带着簪子回来禀报。奴婢本来是想,若尸骨无存,也好让少爷知晓……”

“行了。”宫计眼皮抬也不抬,“你妹妹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念你是初犯,就罢了。起来吧。”

“谢谢少爷原谅奴婢。”芙蕖飞快的拭了一下泪,然后又给宫计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姜云山看着芙蕖眼睛有些红肿,脸色苍白的模样,又有些不忍。

宫计看到姜云山的神色,再加上想到什么,突然又开了口:“芙蕖。”

芙蕖听得宫计唤她,忙又福礼:“奴婢在。”

宫计又看了一眼姜云山,意味深长道:“姜云山年纪虽小,对你倒是情深意重,听得你下落不明,便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寻你。这份情谊实属难得。”

姜云山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结果又羞赧的不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宝青却是剐了宫计一眼,心里想,听这话音,怎么像是要乱点鸳鸯谱。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宫计嘴角带着一抹笑,道:“依我看来,姜云山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少年俊杰。配你也不算委屈了你,芙蕖,你可愿意?”

姜宝青闭了闭眼,完蛋了。

姜云山的脸一下子就像是熟透了的虾子,红透了,他有些讷讷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芙蕖这会儿却猛地跪在了地上,眼里含泪:“少爷是厌弃了奴婢,想打发了奴婢吗?奴婢打小就跟着少爷,还望少爷开恩。”

宫计微微皱起眉:“你这又是做什么?给你找了个好夫婿,又不是害你。”

芙蕖跪在地上,直起脊背,毅然决然道:“奴婢不愿意!”

姜云山原本红透的脸,一点一点的变白了。

姜宝青这会儿心情说不上来是什么。

凭心而论,她确实对芙蕖有些意见,芙蕖不愿意嫁给她哥哥,对她而言应是桩好事,但这会儿看着自己哥哥脸白如纸,她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她怎么还在

宫计倒也没想到芙蕖会不愿意。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神情颇有些不虞:“我听白芨提过,你同姜云山交好,素日里也算是相处和睦。这次姜云山不顾性命安危进山寻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芙蕖重重的磕了个头:“少爷明鉴,奴婢与姜公子交好,不过因为姜公子是姜姑娘的哥哥,而姜姑娘又是少爷的恩人,需得礼遇罢了。奴婢对姜公子并没有其他的念头。奴婢也很感激姜公子舍命进山的这份情意,但感激并不代表奴婢就要嫁给她。姜公子日后定能寻得一个同他恩爱非常的伴侣,但那绝不会是奴婢。”

姜云山脸色越发惨白,但他此时此刻反而镇定下来,垂着眼,拱了拱手:“宫少爷,承蒙您错爱,但鸳鸯谱不可乱点,既然芙蕖姑娘不愿,我无话可说,就先告退了。”

说着,姜云山扭头出去了。

姜宝青反而没有追出去,这种时候,让姜云山一人冷静冷静才好。

芙蕖似没想到姜云山会这般干脆,微微一顿,却也没说什么。

宫计反而有些恼了:“既然都不领情,那便算了。起来吧!”

芙蕖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又给宫计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薛玉霞勉力站了许久,哪怕是一直扶着珠画,身体大半重量都放在珠画上,脚踝也早已受不住,主仆二人都有些摇摇晃晃的,但薛玉霞却强撑着,一句话也不说。

她实在是怕,宫计再发落她们。

别人不清楚,她心里可清楚的很,这几次说是来寻姐姐,其实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冲着宫计来的。

只是宫计的行程一直都是个秘密,她姐姐又不曾往外泄露半分。她也不过是从蛛丝马迹里推论出了这些,所以才一直不死心的来这一带寻人。

是的,她仰慕宫计很久了。

跟宫计显赫的身份无关,她仰慕的是这个人。

无论这个人暴虐也好,喜怒无常也好,她都喜欢得紧。

前两年,她曾有机会见过宫计几次,打那之后,她心里就住了这么个人。

薛玉霞一边强撑着,一边又有些痴痴的看着宫计。

这次虽然崴了脚,但能让她见着宫计,她真是断腿也甘愿了。

宫计原本喊姜宝青姜云山过来,其实就有一分把芙蕖赐给姜云山的意思。

既然芙蕖不愿,这事也就罢了。

宫计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芙蕖,带你妹妹下去吧。”

芙蕖福身:“谢少爷,奴婢明日就将妹妹送走。”

宫计不置可否。

薛玉霞脸一下有些发白,贝齿咬了咬下嘴唇。

但她知道,宫计一直便是如此冷淡,她的姐姐芙蕖,大概是唯一一个可以长久的待在他身边的女子。

芙蕖领着薛玉霞下去了,离开房门的时候,薛玉霞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宫计正在看着那个姜宝青,那种眼神她从未在这个让她满心敬畏的男子眼中见过。

无端让她觉得心悸。

但这会儿芙蕖却已经拉着她出了房门,还顺手关上了屋门。

薛玉霞用极为小声的声音问芙蕖:“姐姐,那个姜宝青,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还在……”还在宫少爷屋子里?

芙蕖嘘了一声,神色严肃:“噤声!回去说!”

芙蕖的住所是在院子后的倒座,几间小屋子里的其中一间。

虽然小,却也窗明几净。一进屋子,芙蕖便把门窗都关得严严的。

薛玉霞坐在床上:“姐姐,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芙蕖瞪了薛玉霞一眼:“任性!”她犹豫了一下,又悄声对薛玉霞道,“虽说你明日就会离开,但我还是要嘱咐你一句,那个姜宝青,你不要去招惹她,她眼下可是我们少爷身边最得力最受重视的,连我都要避其锋芒,你懂吗?”

薛玉霞惊疑不定:“……我看她不过是隔壁一普通的农女,竟然还能比过姐姐你跟在宫少爷身边十几年的情意?”

芙蕖一想到这个就心烦不已,她按了按太阳穴,轻声叱道:“行了,你就不要管太多了!这次这么任性离家出走,下次我看就得让爹把你用绳子栓起来才是!”

薛玉霞垂下头,不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姜宝青在芙蕖走之后,忍不住还是瞪了宫计一眼:“宫少爷,你看你办的好事,好端端的,点什么鸳鸯谱啊!”

宫计磨牙:“姜宝青,胆越来越肥了,爷我好心成全你哥哥……”说到这,他微微皱了皱眉眉头,没有再说下去。

毕竟这事确实没办成,看样子姜云山应该也挺受打击的。

不过宫计也因这事越发欣赏姜云山了,小小少年,年纪虽小,平时看着也软和和的,没想到遇到打击还能这般坚韧,没有失态,实属难得。

姜宝青呵呵一笑:“怎么,说不下去了是吗?”所以说这些封建主义的特权阶级是真的讨厌,也不跟当事人提前商量,大咧咧的就仗着特权要现场指婚,搞得她哥哥那般伤心。

想到这,姜宝青又忍不住瞪了宫计一眼。

封建毒瘤!

宫计被姜宝青瞪得却有些发不起脾气来,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过来。”

姜宝青警惕的看着宫计:“你干嘛?”

宫计每每看到姜宝青对他一脸戒备的模样,他心里就来火。

对他这么防备做什么?他难道能吃了她?

宫计冷笑着嘲讽:“当然是拿剑砍死你了,不然我还能让你过来做什么?”

宫计这般说,姜宝青反而往前了几步。

这人要真想弄死她,哪还用得着她上前,远距离一匕首甩过来,她就直接凉了。

姜宝青站到宫计身前:“你做什么啊?”

宫计不置可否,却又对姜宝青发号施令:“伸手。”

姜宝青往后倒退一步:“你到底要做什么?”

宫计看着姜宝青那副下意识的防备模样,怒火中烧,直接抓起姜宝青的手,向上一翻,露出了掌心。

姜宝青的手心,虽然已经清洗过了,却依旧是有些血肉模糊。

姜宝青微微往后挣:“宫少爷,放开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吵人

宫计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嘲讽道:“姜宝青,你可真能忍啊!”

语气无比的嘲讽,却牢牢的禁锢着姜宝青的手,小心的避开了姜宝青手心里的伤口处。

他头也不抬的吩咐白芨:“去拿药膏来!”

之前给的玉颜膏,主要是祛除疤痕的,然而他看着姜宝青手心里的这些磨伤,总要好好处理下才行。

白芨飞快的拿了药膏回来,姜宝青的手被宫计攥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喃喃道:“我自己抹就行了。”

宫计瞪了她一眼。

以往按照姜宝青的性子,那定然是要瞪回去的。然而这次不知怎么了,她有一点莫名的心虚。

还有,脸有些发热。

姜宝青只得别开了视线。

宫计没有搭理姜宝青的请求,充耳不闻,脸上一副不耐烦嫌姜宝青不识好歹的模样,然而给姜宝青上药的时候,动作却轻的很。

只不过,再轻柔的动作,猛不丁触碰到伤口的时候,姜宝青还是“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也给我忍着。”宫计冷哼了一声,声音不耐烦的很,动作却又更轻了。

姜宝青“哦”了一声,就没再有别的话了。

上完药,宫计要给姜宝青包扎起来的时候,姜宝青这才又有些挣扎:“别包的太厚了,影响我握针,扎坏了你怎么办?”

宫计顿了顿,勾起嘴角:“行了,你管好自己就行。”

姜宝青却很坚持,跟宫计僵持起来:“你要包厚了我就再拆了。你康复到现在这个程度,不敢不小心的。”

宫计抬起眼来,定定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被宫计的眼神看得不知道怎地,莫名的心就急促的跳了起来。

怦怦,怦怦,像是要跳出喉咙。

姜宝青猛地抽出了手,后退几步,干笑道:“宫少爷,我自己来吧。”

宫计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没说话。

姜宝青试探的喊了一声:“宫少爷?”

宫计回过神,淡淡的抬眼看了姜宝青一眼,神色复杂。

姜宝青不敢去深究那个眼神的意味,她飞快的从一旁把绷带拿过去,给自己包好:“都是小伤,不碍事……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复健了。”

白芨在一旁知机的去把银针拿了过来。

他家主子跟姜姑娘之间的氛围太古怪了啊!他在一旁好尴尬好多余啊!

……

姜宝青回到院子时,见姜云山已经做好了饭在等她。

姜宝青有些尴尬:“哥哥,你吃把,我方才在宫少爷那边用过了。”

扎完针等着起针那会儿,宫计让人给她摆了好几道都是她爱吃的小菜。她心绪一直乱着,也就用了,忘了让人过来跟她哥哥说一声。

姜云山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沉默。

姜宝青想起芙蕖的事,忍不住叹了口气:“哥哥,虽然我不愿意干涉你的感情,但芙蕖真的绝非良配。当然,哥哥你若真心喜欢芙蕖,喜欢到了可以无视她的种种,我还是会支持你。”

姜云山视线像是在看摆在桌子上的饭菜,神色却茫然的很:“我不知道……”

他心里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似的。

姜宝青叹了一声,递过筷子去:“哥哥,你先吃饭吧,也是忙了一天了。”

姜云山下意识的接过筷子,匆匆扒了几口饭,却实在没有胃口。

姜云山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起身:“我去看会书。”

他匆匆离开的时候,一样东西却掉了下来。

“哥哥,你东西掉了。”姜宝青喊住姜云山,帮忙捡了起来,却发现,是那个香囊。

芙蕖绣了青山白云的那个香囊。

姜云山回身看了一眼,见是那个香囊,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

他像是想起了往日的种种,面上颇有些痛苦的神色:“宝青,你,你把它扔了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进了屋子,再没了声响。

姜宝青拿着那个青山白云的香囊,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良久,她的手指慢慢攥紧。

若是单纯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就罢了。

可流水既是无情,绣这种香囊赠人做什么?

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大个人了,这种香囊象征着什么,她芙蕖心里头不清楚吗?

姜宝青冷笑一声,直接把那香囊给扔到了灶膛里,看着火舌把那香囊一点点吞没,化为了灰烬。

……

翌日清晨,姜宝青正在院子里头逗弄着小黄小白,突然听得有人十分不客气的在喊:“那边那个,过来!”

姜宝青头也不抬,继续逗着小黄小白玩。

“姜宝青,说你呢,装什么傻啊!”那道声音越发不客气了。

正在屋子里头读书的姜云山也听见了,有些疑惑,透过窗户问姜宝青:“宝青,好像有人在喊你名字?”

姜宝青微笑道:“哥哥你不必管这些,我过去看看就好。”

她同姜云山说完,转身的时候,脸上神色已然由微笑变作了面无表情。

她冷冷的看着在对面院子篱笆处的那个人,薛玉霞跟她的丫鬟珠画。

姜宝青大步过去,离得篱笆近了些,这才站定。

她可不想让有些无关人士扰了她哥哥的安静。

“架子倒是挺大的,千喊万喊才过来。”丫鬟珠画讽刺道。

“珠画,不可无礼。”薛玉霞轻叱了一声。

姜宝青偏偏不吃这一套。你若真觉得无礼,早干嘛去了,她人都过来了,这才去斥责,不就是做给她看的吗?

薛玉霞一脸的歉意,对姜宝青和婉道:“姜姑娘,婢子无礼,实在不好意思了。你昨日帮我正了骨,我是来对你表达谢意的。”

姜宝青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模样:“薛姑娘真是有意思。道谢竟然是把别人喊过来,这么一副降尊纡贵的模样,旁人见了,还以为是我委屈你了。”

薛玉霞哪想到姜宝青会这么直接的不给面子,脸白了又红,说不出话来。

珠画喝道:“不过就是一介农女,怎么对我家小姐说话呢?!我家小姐金尊玉贵,对你表示谢意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了。别给脸不要脸!”

薛玉霞忙又叱了一句:“珠画!姜姑娘是我的恩人,你再这般,我回去定然要惩罚于你!”

珠画跺了跺脚:“小姐,是她先对你不敬的!”

看着主仆二人的表演,姜宝青笑吟吟的,轻描淡写道:“薛姑娘身边这条狗,吠的甚是吵人啊。薛姑娘好生无能,连一条狗都管不住。”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兜圈子

这话一出,珠画当即秀眉倒立,脸色难看:“我看你这是皮痒了!”

薛玉霞喝住珠画:“珠画!”

“小姐,她骂奴婢是狗……”珠画有些不情不愿的指控着姜宝青。

薛玉霞拧着眉头,朝珠画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珠画这才有些委委屈屈的住了口。

薛玉霞朝姜宝青福了福身子:“姜姑娘,婢子无礼,你又何必跟婢子一般见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代婢子一块给姜姑娘陪个不是了。”

姜宝青似笑非笑的看着薛玉霞:“薛姑娘,好了。这会儿我心情不是很好,你们也不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实话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薛玉霞脸色变了变,神色终是有些勉强:“姜姑娘是不是还在生气昨日的事?昨日实在是我吓到了,一时没有转圜回来……”

珠画委委屈屈的插口:“小姐,你又何必低声下气的跟她说这些!昨日的事,奴婢已经听说了,可你分明之前被蛇咬过,害怕得紧,一时失措也是有的……”

姜宝青叹了口气:“跟你们说话可真是累啊,就不能有什么开门见山的直说吗?非得兜这么一大圈子。”她再叹了口气,“薛姑娘,实话同你说,你被蛇咬过的事我是知道的,我当时还在现场呢。”

听着姜宝青这话,薛玉霞跟珠画神色一下子就变了,她们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姜宝青,并不能把眼前这个虽然穿得简朴,但天生姝色却无法掩住的农家女跟记忆里那个小乞丐联系在一起。

“姜姑娘,真的是你?”薛玉霞神色有些难看,迟疑的问了一句。

姜宝青颔首。

“原来是你!”珠画大声道,“那个巧言令色骗了我们一大块碎银子的人是你!”珠画有些急切的跟薛玉霞道,“小姐,我们把这事告诉大小姐吧,大小姐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珠画口中的“大小姐”,想来指的就是芙蕖了。

薛玉霞神色变了又变,最终下了决心,她拉住蠢蠢欲动的珠画,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珠画惊诧道:“小姐?”

薛玉霞却是不再理珠画,朝姜宝青笑道:“原来我同姜姑娘之间还有这层缘分,那说起话来就更容易了。实在是想求姜姑娘一桩事,还请姜姑娘看在以往咱们的缘分上答应我。”

姜宝青差点笑出声。

以往的缘分?

薛玉霞跟珠画被她狠狠宰了一笔的缘分吗?

所以,这还不是在拿过去的事情威胁她?

姜宝青忍住笑,倒想看看薛玉霞这绕了一大圈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宝青不动声色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薛玉霞微微有些犹豫,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轻声道:“姜姑娘也知道,我脚踝崴到了,虽说已经正了骨,但总归还是扭到了筋,需要静养。我听姐姐说,姜姑娘在宫少爷跟前颇有脸面,眼下特特厚颜来求姜姑娘,请姜姑娘帮着在宫少爷面前说几句好话,许我缓几天再离开……”

原来是这样!

姜宝青依旧不动声色道:“这等小事,你为什么不去求你姐姐?”

薛玉霞倒也想求芙蕖,可芙蕖昨天那个态度,摆明了就不会站在她这边,她求也无益。薛玉霞叹了口气:“姐姐视宫少爷为主,自然怕我在这吵到宫少爷。我思来想去,只好来求姜姑娘了。还望姜姑娘看在咱们过去的缘分上,就当帮帮我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忘拿过去那桩事威胁一下。

姜宝青简直想为薛玉霞叹气了。

她知不知道,就以宫计跟白芨的耳力,之前她们平声说的那些,保不定他们就听了个七八成去。还想拿这个威胁她啊?可算是打错主意了。

再说了,她行得正坐得直,这“过去的缘分”宫计可是亲眼看见过的,为此还对她印象不好的很。后来她知道了这个缘由,也只不过是睨着宫计笑一笑罢了。

她姜宝青,哪里会怕这些。

姜宝青叹气似的同薛玉霞道:“薛姑娘啊,你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其实就是想多待几天。你同我说有什么用,你还不如亲自去求宫少爷。若你在这,真的有碍,谁去说好话都是于事无补;若你在这,并不碍事,你去求一求,难道宫少爷还会不网开一面么?”

薛玉霞怔了怔,有些生气道:“你根本不了解宫少爷,宫少爷不是那种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

“是是是,我不了解他,”姜宝青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所以我根本说不上什么话啊。薛姑娘请便,我还要去菜园子里锄草。”说着转身就走了。

薛玉霞见姜宝青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忍不住要喊住她再说些什么,就见着姜宝青又转过身来,手指在嘴上微微一搭,做了个“嘘”的动作。

姜宝青笑意盈盈的提醒:“忘了告诉你,宫少爷耳聪目明,听力好得很,这会儿怕是什么都听见了,所以啊,你不必说了,去直接求宫少爷看看吧。”

薛玉霞被这个消息给炸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宫少爷,都听见了?!!

姜宝青这才又笑吟吟的走了。

开玩笑,无论是薛玉霞还是芙蕖,她们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们为什么就做不到,互不干涉,各自美丽呢?

总想着拉她下水做什么?

晌午前,姜宝青拎着菜篮准备去村里买些肉回来的时候,就见着隔壁院子前一辆马车正缓缓离开。

经过姜宝青跟前时,马车车帘被掀了起来,露出薛玉霞那张不甘心的脸,她看着姜宝青,双唇微微动着:“姜宝青,我记住你了。”

姜宝青气定神闲的朝她笑了笑,然后拎着菜篮子,目不斜视的从一旁过去了。

这薛玉霞记不记得住她,关她什么事?

到了村子里,因着临近晌午,地里头干活的男人们或是回来吃饭,或是由家里头的女人去地里头送饭,村子里倒是看着人稍多了些。

姜宝青正往屠夫家走,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然后断断续续的,一直有女人的惨叫。

有几个村人驻足,在那说起了闲话:“呦,听这动静,是区麻子家的,发动了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溺死

区麻子家在三里窝,还是挺有名的。

无他,区麻子的媳妇,给区麻子生了七个闺女了,人称麻子家七仙女。

这些年,无论是区麻子,还是区麻子他媳妇,甚至说区麻子他老娘,出门都会被村里头的人嘲笑:“七仙女下凡到你家,你家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还有人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说区家上辈子不知道做了多少孽,这辈子老天爷才会罚他们家里头说啥都生不出个男娃出来。

区麻子每次出去都抬不起头来,到后面,除了去村外料理家里头那两亩薄地,更是基本不怎么出门了。回到家里头也是动辄跟老娘一起,打骂媳妇跟几个闺女出气。

要说最不容易的,还是区麻子的那七个闺女。

最大的不过才十二岁,最小的刚刚两岁多,因着营养不良,个个饿的面黄肌瘦的。两岁多的那个,双腿细得跟柴禾似的,连路都走不利索,老大天天背了个筐,把妹妹背在身后。

姜宝青是不想管别人家闲事的,她只是微微驻足了一下,便继续去了屠户那买肉。

买完了肉,拎着竹篮子回来时,依旧要经过区麻子家,姜宝青还没走近,就听得区麻子媳妇的惨叫呼痛声已经一波高过一波。

围观的村人越来越多了,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说着闲话。

“来来来,你们猜猜,区麻子他媳妇这胎不会还是个女娃吧?”

“哎呦,再来个女娃,这是不是要八仙过海了?”

众人哄笑。

又有人神神秘秘的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他家里可凑不成八仙过海。”

“咋着,你看出这胎是男娃了?”

“倒也不是。”那人卖关子不肯说。

一旁的村人都连声催促着:“就你有货存肚里不往外倒腾,快说,快说!”

那人被催了半晌,这才神神秘秘的开了口:“哎呦,区麻子他媳妇上一胎你们还记得不?”

旁边有人插嘴:“咋就不记得,说是难产,生下来就没气了。”

那人一拍大腿:“啥难产啊,是因着又生了个女娃,区老太直接把那女娃给按到尿桶里给溺死了!”

“真的假的?!这区老太心也是挺狠的,毕竟是亲孙女呢。”

“哎呦,不过也不能怨区家,再来个女娃,他家可养不起了。”

“可不是嘛,人家可不缺孙女,家里头都七个了。”

“其实照我说啊,就养着呗,不过就是多一点糠的事。等养大了,还能嫁出去换几个钱。”

“你说的倒轻巧,你看看区家那样子,再来一个还养得起嘛?”

众人啧啧叹着。

这会儿区家冲出来个头发都有些花白干枯的婆子,指着看热闹的那些村人骂:“你们这些碎嘴子,要嚼舌根别在我家门前嚼,吓跑了我的大孙子,我挨个上你们家门前头扔粪去!”

有个泼辣些的捂着嘴笑了笑:“区老太啊,你可积点德吧,你媳妇在里头生产,你不去照看着,在这吓唬我们干什么?”

区老太翻了个白眼:“积年的母猪了,没人还不会生了咋地?!苟婆子在里头接生就够了,我去待着干啥!”

“等你的大孙子啊?哈哈,说不定又是一个千金呢?”

区老太听得这话,瘦骨嶙峋的脸上青筋都要爆了:“闭上你的臭嘴,这胎我可找人看过了,肚子尖尖的,准是个男娃!”

众人嘻嘻哈哈的笑着,似乎根本没把这些当回事。

区家的几个小姑娘由大姐带着,蜷缩在门口,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满都是麻木,仿佛里面正在生孩子的并不是她们的亲娘。

这会儿,区家茅草屋里的惨叫声似乎小了些,婴儿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哎呦,这么响亮,肯定是个男娃。”

有村人断言,区老太高兴的拔腿就往屋子里跑。

村人逗弄那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你们娘给你们生了个小弟弟,你们高不高兴啊?”

有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姑娘麻木道:“有什么好的,本来就吃不饱了,再来一个,就更吃不饱了。”

说话的功夫,区老太的咆哮声响了起来:“怎么又生了一个赔钱的贱货!王氏你这个没卵用的玩意!”

围观的村人眼睛一亮,纷纷挤进了区家的小破院子去看热闹,就见着区老太手里头拎着个身上还血淋淋的婴儿出来,似是要往茅房那边去。

“哎呦,区老太,你这是要去干啥?”

区老太没想到院子里这么多看热闹的,不耐烦的挥手赶人:“干啥干啥?!关你们什么事啊!这赔钱货,我把她按到尿桶里溺死,也算省的她在人间受苦一遭!”

“别啊,这好歹是你孙女啊是吧?”

“我缺孙女吗?”区老太愤怒的指了指蜷缩在角落里的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一个个的,都是嘴,只会吃,啥都干不了!家里头就两亩地,养得起吗?”

还有人往屋子里喊:“区麻子他媳妇,你快出来看看吧,你闺女要被你婆婆溺死了。”

王氏声音都有些嘶哑了,话从屋子里传来出来:“这种赔钱货,又不是男娃,溺死就溺死吧!”

还带着哭腔。

方才往屋子里喊话的人有些讪讪的,没想到当娘的也这么狠心。

“这区麻子媳妇也是个可怜人,我看着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没块好肉,”有村人嘀咕道,“这肚皮不争气,生不出男娃来,腰杆子也直不起来啊。嫁到区家十几年没干旁的事,就光怀孕生娃了。”

还是有人不忍心:“这好歹也是一条命,直接溺死是不是有点……”

区老太哼了一声,拎起那个哭得震天响的女婴,就往说话的那人那边凑:“行,你觉得是条命,那你带回家去养把。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这去了你家,就是你家的娃了,日后有个啥事,你可别再来我家要钱!”

那人讪笑着往后退了退:“我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我家里头还有好几张嘴呢,咋能再养个女娃。”

区老太不耐烦道:“你们一个个的,嘴皮子倒是利索,我孙女我想怎么着用得着你们管?”说着,她就拎着那个女婴往茅房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你赚大发了

身上还血淋淋的女婴响亮的哭着,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遭受的命运。

原本一直在外围默默看着的姜宝青,眼见着区老太一条腿就要迈进那茅房,再也忍不了了,她一边试图从人群中挤进来,一边把声音提高,喊了句:“等一下!”

好在姜宝青身形娇小,挤进来倒也不费事。

区老太闻声愣住,手里头还拎着女婴,又见着姜宝青从人群中挤出,她不耐的扫了姜宝青一眼:“又有啥事?你们就不能一次说完?”说着就想驱散人群,“有啥好看热闹的,快走快走。”

姜宝青看着区老太手里头那个闭着眼睛哇哇大哭的女婴,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对区老太道:“你把孩子给我吧。”

“你说啥?”区老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宝青重复了一遍,态度很坚定:“我说,你把孩子给我吧。”

区老太这次是听清楚了,她上下打量了姜宝青几眼,发出了一声嗤笑:“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想养孩子?都说你不傻了,我看着怎么还是傻的很?”

姜宝青没生气,心平气和又重复了一遍:“你把孩子给我吧。”

区老太不知怎地,被姜宝青这副模样给激的一下子就恼火了:“嗬!小丫头片子,你以为养个娃是多简单的一个事吗?这又不是你们小毛孩子玩家家酒,养娃养娃,要真那么好养,我至于把这娃给溺死吗!”

旁边也有没走的村人劝:“可不是。姜家丫头,奶娃娃可不是那么好养的,你照顾好你跟你哥就不错了!”

“就是,就是!”

姜宝青置若罔闻,又重复了一遍:“你把孩子给我吧。”

区老太气得脸都有些红了:“你这丫头片子,咋好说歹说不听呢!不会养娃,到时候养死了算谁的!”

姜宝青道:“这孩子你溺死在尿桶里也是没命,被我养坏了也是没命,左右都是没命,为什么不把孩子给我,说不定还能留一条命呢?”

这话说的,区老太怔了怔,不由得又上下打量起姜宝青来。

区老太自认活了这么一大笔岁数了,看人还是很准的。这姜宝青,从前痴痴傻傻的时候,衣服头发,都是乱糟糟的,脸上身上都脏脏的,指甲缝里满满都是泥,一看就是那种没人管的野孩子,也就她哥回来前,姜家大概为了面子上好看,能给姜宝青一盆水让她洗一洗;再看如今的姜宝青,脸上也有肉了,皮肤白嫩透光,倒不像是生活在她们山里头的丫头了。衣服料子虽然不花哨,乍一看朴素的很,再一细瞧,这料子都是那种穿着舒服不磨皮肤的料子,整个小姑娘看上去就干净利落的很,一看就是很会过日子的。

“不行,”区老太略一沉吟,还是拒绝了姜宝青,“这娃咋说也是我们老区家的,你要是养了,一旦有个啥问题,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找我家麻烦!留着就是个祸害!”一边说着,区老太一边又要往茅房里走,那哇哇大哭的女婴眼看就要被按到尿桶里去了。

姜宝青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把拽过区老太的胳膊:“……你要是不放心,咱们这就去里正那立个字据,以后这孩子生老病死与区家无关。能不能成?”

区老太犹豫起来。

这会儿区家几个小姑娘都磨磨蹭蹭的凑了上来,眼里看着姜宝青胳膊上挎着的菜篮子里的肉直放光:“肉……”

“奶奶,要不你把妹妹换成肉吧。”

“是啊奶奶,到时候肉都给你跟爹吃,我们就喝点汤就成……”

几个小姑娘怯怯的,眼里满是渴望。

这倒提醒了区老太,她眼睛一亮,看着姜宝青胳膊上那个菜篮子里放着的好大一块肉,喉咙忍不住咽了一下:“要不,咱们换一下?”

姜宝青干脆的点了头。

区老太飞快的把那哇哇大哭的女婴给塞到了姜宝青怀里,然后一把夺过了姜宝青胳膊上的菜篮子,生怕姜宝青反悔似的,立即离姜宝青几米远,有些警惕的看着姜宝青:“就这么说好了?”

姜宝青怀里抱着个满是血污,哭个不停的女婴,这等于是她奶奶用她换了一斤半的肉。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平缓了下心情。

她点了点头:“就这么说好了。”

区老太掂了掂那菜篮子,眉眼间俱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她生怕姜宝青再反悔,道:“说起来你也是赚了,我那孙女,之前都说是个男娃,她娘怀胎的时候没少补身子,看看,少说也得有六斤!……你这才一斤半的肉!你啊,赚大发了!”

说得好像姜宝青把小姑娘换回来是打算吃一样!

姜宝青垂下眼神,掩住冷笑的嘴角。

这可不就是个吃人的社会么?

姜宝青小心的把外衣脱了下来,将婴儿包好,抱在怀里,便往外走了。

方才这小婴儿被区老太粗暴的拎了许久,她需要赶紧回家检查下这个小婴儿的身体。

姜宝青抱着婴儿从村人身边经过时,村里那些看热闹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污秽一般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身。

“这姜宝青是疯了吧……”

“都说她傻病好了,我看啊,傻的更厉害了!”

“可不是嘛!这年头,天灾频发的,谁家还有余粮再养张嘴啊……”

区老太还唯恐姜宝青忘了,在姜宝青身后大喊:“过几日咱们一块去里正那立字据,这可是你说的!出了这门,你怀里头那个就不是我区家的人了!”

姜宝青脚步不停,反而加快了步伐,飞快的离开了区家的小院子。

姜宝青几乎全程用跑的,进了她家小院子。

这会儿怀里头女婴的哭声已经有些微弱到几不可闻了。

小黄跟小白闻到了血腥味,姜宝青一进门,两只小狗就汪汪汪的低吠着,像是在警戒着什么。

姜宝青顾不上安慰小黄跟小白,她喊着姜云山:“哥哥,帮我去烧点热水!”

姜云山从屋子里应了一声,匆匆出来,一见着姜宝青怀里头似乎兜了个什么,正奇怪,就见着一只胖胖的小脚丫露在了外头。

姜云山像是被雷劈了般:“宝青啊,你怀里头的是?”

姜宝青抱着孩子匆匆进了屋,头也没回:“这是,我刚捡回来的妹妹。”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十个铜板

“妹妹?”姜云山目瞪口呆,但他看姜宝青神色,好似也没时间给他解答。

他摇了摇头,赶紧去了灶房。

好在灶膛里的火一直没灭,从灶灰里拨拉几下子,放几根易燃的木头,轻轻一吹,火便又旺了起来。

姜云山忙烧了一大壶热水,这才匆匆去了屋子。

姜宝青正在给婴儿做检查,姜云山进去的时候,姜宝青刚检查完,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真是个福大命大的。”姜宝青有些亲昵的捏了捏婴儿的小手掌。这会儿的功夫,小婴儿已经哭累了,睡了过去。

姜云山生怕把小婴儿吵醒,声音极轻的问:“宝青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姜宝青把来龙去脉跟姜云山说了下,姜云山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又庆幸的很:“好在当时你看见了,把孩子救下来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

兄妹二人齐心把小婴儿给清洗干净,只是这会儿小婴儿醒了,又哇哇大哭起来。

姜云山颇有些手足无措:“这,这是怎么了啊?”

姜宝青猜着:“估摸着是饿了。”

姜云山这个俊秀的少年郎怀里头抱着小婴儿,小婴儿本能的去拱着姜云山的胸膛,姜云山又急又不敢动:“我,我也没有奶给她吃啊……”

姜宝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从姜云山怀里头接过小婴儿,娴熟的拍着小婴儿的身子:“我想想办法。”

姜云山看着妹妹抱孩子抱得像模像样的,忍不住有些感慨:“还是我们宝青聪明,干什么都上手极快。”

姜宝青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哪里是上手极快,她曾经在很多年前,便是这般哄着她的妹妹……

“这么大的孩子,应该只能喝奶吧?”姜云山犹豫了下,“这一时半会也没地方给她找奶去,要不,去找孩子她娘?”

确实,哪怕是回奶,这会儿也没有那么快的,孩子她娘王氏,应该还有奶水。

可王氏跟区家的态度……

然而怀里的娃娃哭得厉害,姜宝青叹了口气,只能去试试了。

姜云山在家里头看孩子,姜宝青不愿意让刚出生的孩子吹太多风,便自己一人去了区家。

区家这会儿应是拿那块肉做了饭,姜宝青站在门外都闻得到肉的香气。

姜宝青抬手敲了敲门,一会儿跑出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一开门,见是姜宝青就愣住了。

她记得,是这个人把她妹妹抱走了。

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然而她也顾不得什么了,肉汤总共就那么一点,她出来开门还是被她爹打了一巴掌才不情不愿出来的。小姑娘惦记着肉汤,瞪了姜宝青一眼,飞快的又跑回了屋子里。

“爹,抱走妹妹的那个人来了。”小姑娘飞快的喊了一声,然后头也不抬的开始抢桌子上的肉汤喝。

区老太皱了皱眉,一巴掌拍掉小姑娘的勺子:“你恶鬼转世啊?喝那么多,糟践东西!”

小姑娘缩了缩身子,露出个讨好的笑。

区老太跟区麻子面前的桌子上都放着满满一大碗土豆跟肉,和桌子上那一点见不着肉沫的汤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些汤,是给家里头七个孙女吃的。

区老太放下筷子,挨个瞪了孙女一圈,警告道:“谁也不许动我的饭!”这才起身,跟区麻子道,“我去看看,这肉反正已经吃到嘴里了,她要是想后悔,我也不能答应!”

区麻子正埋头吃肉,头也不抬,嘴里头塞的满满的,头也不抬,含含糊糊道:“赶紧去。”

区老太又瞪了一眼区麻子他媳妇王氏,王氏因着没生出男娃,刚被区麻子打了一顿,这会儿鼻青脸肿的缩在饭桌角落里,面前就一碗糙米饭,并几块土豆。

王氏见区老太瞪她,忙垂下头,赶紧扒了几口饭,生怕到时候区老太来了火气,连这点糙米饭也不让她吃了。

区老太看着这一家子女眷心里头就来气,她一肚子恼火的出了院子,见着姜宝青,更来火了,讽刺道:“咋了,后悔了?咱们这一手交人一手交了肉,可不兴后悔的。”

姜宝青也没跟区老太废话,直接道:“孩子她娘还有奶水吧?”

区老太也是生养过的,姜宝青这么一问,她就知道姜宝青的意思了。不就是想让王氏挤些奶水给那个赔钱货吃吗?

区老太眼珠子一转:“有是有,但可不能给你挤。我几个孙女儿都吃不好,正等着喝她们娘的奶水,好好补一补呢。”她顿了顿,打量着姜宝青,“咋着,孩子都给你了,你这还想让我儿媳妇替你喂孩子?想都别想,我儿媳妇平时还要在家里头干活,哪来的空帮你喂孩子!再说了,奶水就那么多,那赔钱货吃了,我另外几个孙女吃啥?”

姜宝青冷笑一声,就知道区老太不会答应,她也不跟区老太废话,直接开出了条件:“每天十个铜板,你让孩子她娘挤一碗奶水给我,不耽误你事,我自己回家喂孩子去。”

区老太一听,眼珠子转了又转,眼里头的奸诈根本就遮不住:“那可不成。十个铜板也太少了,我那儿媳妇之前就想让她回奶了,你这要她下奶,总得给她补补身子吧?十个铜板够干啥啊?”

姜宝青冷笑一声,就三里窝这消费水平,十个铜板够区家一家子吃两天了。

姜宝青直接转身:“算了,爱要不要,我两个铜板就能弄到一大碗羊奶,我找羊奶去。”

区老太这才急了:“哎哎哎,行吧,你回来,十个铜板就十个铜板吧,这不是看在是我孙女的份上吗?”

姜宝青冷冷的看着区老太:“行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别在这说这些恶心我,什么看在你孙女的份上。你孙女在你眼里还不如一斤半的肉,就是喝她亲娘几口奶水,也得用铜钱买。还孙女,你配当人奶奶吗?想做生意咱们就明码标价,别打着亲情牌恶心人。”

区老太这会儿被姜宝青那十个铜板吊着,自然是姜宝青怎么骂她都好,她舔着个脸:“这不是穷嘛,穷人啊,没法子……你看这十个铜板,啥时候付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养得活吗

最终,姜宝青端着一碗乳白色的奶回到了院子,用草杆结做出的小管子,一点一点的喂完了小婴儿。

刚出生的婴儿吃得并不多,吃饱了便又睡过去了。

姜云山小心翼翼的把小婴儿放到炕上,生怕小婴儿冻着,正想给她盖上被子,姜宝青忙阻止了:“俗话说,若要小儿安,长需三分饥与寒。这种天气,不要把小婴儿捂得太严实,她身子弱,体温调节尚未发育完全,过度保暖会引起高汗脱水抽搐昏迷,后果不堪设想。”

姜云山听得一愣一愣的:“养个孩子可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姜宝青叹了口气,“以后可有得忙了。”

说着,姜宝青又去翻了柜子,寻了些旧被褥,旧衣裳出来。

她跟姜云山都在发育期,尤其是姜云山,他个子就像雨后春笋般,个头蹿得很快,姜宝青给他衣裳时,经常要预留一些袖长裤长的,到时候再放出来。

饶是如此,也有几件衣裳实在穿不上了,姜宝青便浆洗好了,晒干收拾好,叠放在了衣柜里,本打算有时间的时候拿这些布料再改些什么来着。

姜宝青便从衣柜里把这些旧衣裳找了出来,有些心疼又有些纠结的看了看,然后还是下了手,将这些衣服裁成了长条。

姜云山在一旁看的愣愣的:“这又是干啥?”

姜宝青一边裁着衣服,一边道:“做尿布啊。”

“……”姜云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继而哭笑不得的上前帮起了忙。

到了给宫计做复健的时辰,姜宝青看了一眼炕上睡得香甜的小婴儿,再三吩咐了姜云山一些注意事项,姜云山听得极为认真,不停的点头,看那模样就差去记笔记了。

姜宝青看自己哥哥拿出了做学问的态度来记她的一些叮嘱,忍住笑,摆了摆手,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到了宫计的院子,芙蕖来开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宝青没理芙蕖,径直往里走。

芙蕖在姜宝青身后,轻声的喊了一声“姜姑娘”。

姜宝青这才微微住了脚步,芙蕖快步赶上,有些局促的往姜宝青她家院子看了一眼,声音极轻:“……姜公子是不是误会了我什么,我寻他说话,他再也不理我。”

“误会?”姜宝青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着芙蕖,轻声道,“我哥哥同芙蕖姑娘能有什么误会呢?我哥哥已经认识到了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为了避嫌,自是应该拉开距离。”

芙蕖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又有些紧张的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似是怕宫计他们听到姜宝青这话。

姜宝青笑了一声,声音轻轻的:“芙蕖姑娘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跟我哥哥不管有没有过往,总之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送给我哥哥的那个香囊,我已经扔进了灶膛里,不会再有旁人知道。”

芙蕖垂下头,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姜宝青没再理会芙蕖,大步进了屋子。

姜宝青进了屋子,就见着宫计微微蹙着眉,问道:“今日你那边来了什么客人?真是太吵了。”

“……”姜宝青一脸一言难尽的神色,只把结果告诉了宫计,“我捡了个小女婴回来,刚出生头一天,估计以后都会吵一些。宫少爷多担待啊。”

宫计听了,抬起眼来,倒是有些感兴趣的模样:“小女婴?你?能养活吗?”

话里满满都是怀疑。

姜宝青也有些发愁:“我也没带过这么小的娃娃……但也实在是没法子了,不带回来这女娃娃就要被她奶奶溺死在尿桶里了。养一天算一天吧。”

宫计不置可否。

世上凉薄之事他见得多了。

什么手足至亲自相残杀,比比皆是。

宫计想起什么,神情变得有些阴冷。

姜宝青倒是没注意,她已然蹲下开始替宫计检查了。

……

因着惦记着家里头那个小女婴,姜宝青给宫计针灸完了,便匆匆回了院子。

宫计原本还打算跟姜宝青说几句话,就见着姜宝青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飞快的跟他挥了挥手当告别,接着就跑走了。

宫计好半晌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问一边的白芨:“我怎么觉得,这姜宝青有点不耐烦搭理我?”

白芨心里确实也这么觉得,但嘴上哪里敢应是,忙道:“主子哪里的话。姜姑娘定然是惦记着她家那个小女婴,毕竟才刚来一天。”

宫计眉头高高的拧了起来,很是不悦:“才来了一天,这姜宝青就一副为着她不愿意在我这待着的模样了?”宫计冷冷的哼了一声,“薄情。”

“……”白芨愕然了半晌,他没听错吧,他家主子这是在跟一个刚出生一天的小女婴吃醋吗?

……

姜宝青回了院子,姜云山有些惶恐的迎了出来:“宝青,宝青,你快去看看……她怎么一直在睡啊?”

姜云山一直少年老成,姜宝青倒是很少见他这般慌张失措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哥哥,她才出生一天啊,小婴儿都这样,除了吃就是睡,全天十二个时辰,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睡。”

姜云山这才微微放下了心,兄妹两人一同进了屋子。

结果刚进去就发现小家伙哇哇大哭起来。

姜宝青赶紧去抱,发现小家伙是拉了,姜宝青早有准备,手脚麻利的给小家伙清理干净,换了之前裁好的新尿布。

姜云山看着尿布上那墨绿色的便便又震惊了:“这,这怎么是墨绿色的?”

姜宝青一边轻轻拍着哄着孩子,一边对姜云山解释道:“这个是胎便,是宝宝在她娘肚子里发育的时候形成的,后面大概还得再拉两三天这种墨绿色的。”

姜云山一副“竟然还有这种事”的神情,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也不用姜宝青吩咐,拎着那沾了便便的尿布,去院子里洗尿布去了。

姜宝青又用细细的草杆结喂了些奶,哄睡了孩子,这才颇有些累的直起了身子,捶了捶腰。

照顾奶娃可真是不容易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立字据

姜宝青跟姜云山喂了几天小姑娘,觉得总不能老是小家伙小家伙这样喊,两人就琢磨着给小姑娘起个名字。

姜宝青是个取名苦手,给小姑娘起了一串名字,像是什么彤雨诗函什么的,又总觉得似乎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合心意。姜云山见妹妹这么纠结,便建议道:“不如叫芃芃?取自《鄘风·载驰》中的‘我行其野,芃芃其麦’,希望小家伙能有草木一般顽强坚韧又茂盛的生命力。”

姜宝青在口中念了几次“芃芃”,越发觉得朗朗上口,便定了这名字。于是小姑娘也算是有了正式的名字,叫姜芃芃。

姜宝青之前说过要跟区家去里正那立字据,证明孩子以后跟姜家毫无干系。她当时不过是为了让区老太放心,这事便也没放在心上。然而她没放在心上,区家却生怕姜宝青把孩子给养出什么问题来,到时候还要找他们区家的麻烦,便让几个小孩一天来好几趟的来催姜宝青,去里正那把这个字据给立了。

小姑娘面黄肌瘦的,穿得衣裳都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捡的姐姐剩下的衣裳,也不知道传了几个姐姐才到她们这儿。人站在那儿,腿都有些饿的打摆儿。

也不知道区家是不是故意的,一趟趟的让这几个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的小姑娘跑来传话。

姜宝青冷笑一声,索性便把同姜云山一块,把小芃芃细心的包裹好了,抱着出了门,去了里正那儿。

全里正那会儿正打算出门遛弯,就见着区老太跟姜宝青姜云山一块过来了。

姜宝青怀里头还抱着个襁褓。

姜宝青捡了个区家女婴回去的事,这些日子在村里头传的是沸沸扬扬的,大多数人都在那说姜宝青果然还是个傻子,费力不讨好,根本不知道养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

全里正自然也听说过,见姜宝青抱着个襁褓过来,心知这大概就是那个区家的孩子了。

“宝青啊,你跟你哥哥过来这是要干啥啊?”全里正慈眉善目的问着姜宝青。

姜宝青还没开口,区老太便抢先一步,叽哩哇啦的把事情一通说,说的口干舌燥的很。

全里正听得连连皱眉:“你们的意思是,来我这立份字据,证明这孩子从此以后跟区家没有任何干系?”

区老太又是抢先一步道:“没错,就这样。全老哥你赶紧帮着把这事给办了啊。”

全里正又看向姜宝青跟姜云山:“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姜宝青点了点头:“就这么来吧。”

见双方都没有什么异议,全里正也懒得多说什么。他们这些山村,女婴的夭折率高得可怕,他年纪大了,心软了,见不得这些,能帮上一个就是一个吧。

全里正年轻的时候跟着隔壁村里书塾的先生学过几个字,写的虽然不怎么好看,却也还能勉强认得出来。

字据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现有区家第八女,因区家无力抚养,现交由姜宝青姜云山二人抚养,从此该女婴生老病死与区家互不相干。

区老太听这些文绉绉的话听得有些勉强,但大体意思也能明白,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样,互不相干啊,以后这女娃有个啥三长两短,你们可别来找我们老区家麻烦。”

姜云山这几日照顾小芃芃,已然是很有些感情了,他听得区老太这般说什么“三长两短”,心里一酸,当即决定日后要更疼爱小芃芃才是。

姜宝青直接冷冷的瞪了区老太一眼:“你放心,我们芃芃健康的很。反而是你一大把岁数了,到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来找我们芃芃麻烦!”

区老太听得这话两眼便瞪圆了,额上青筋都蹦出来了,便要去打姜宝青:“你个傻子怎么说话呐?!什么三长两短,呸呸呸!”

姜云山哪能让区老太动着姜宝青,当即拦在前头,拦住了区老太。

区老太哪有少年郎年轻体壮,姜云山这些日子以来个头又蹿得很,他长臂一拦,区老太连姜宝青的衣角都碰不到。

姜宝青冷笑着:“你也知道三长两短不是好话呐?用在一个还没满月的小婴儿身上也不怕折了寿!”

区老太脸憋的通红,一长串骂人的脏话从嘴里喷了出来。

姜宝青充耳不闻,同全里正又道:“我怕日后小人作祟,里正爷爷你看下小芃芃的身体特征,把这特征也给写上去,当个备注吧。”

全里正本想说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再一看状似癫狂在那骂人的区老太,又觉得姜宝青姜云山这对失怙的兄妹小心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他点了点头,细细看了看,把小芃芃左下腹部那块方形胎记,以及右腿膝盖处的一颗黑痣都记录了下来。

为了更保险,姜宝青又要求全里正多写了两份。

写完以后,区老太还在那骂骂咧咧的,全里正扬声打断了区老太的脏话:“大妹子,你过来看看,行的话就按个手印吧。”

区老太这才算是稍稍作罢,又有些悻悻道:“算了,全老哥,你给我读一遍吧,我又不识字。”

全里正读了一遍,区老太啧啧两声:“这黑痣位置不好……”

全里正忙打断了区老太的话:“大妹子,没啥问题你就按手印吧。”

区老太撇了撇嘴,用手指压了印泥,在纸上按了个大大的手印。

姜宝青跟姜云山也上前按了手印。

一式三份,姜宝青兄妹俩一份,区老太手里一份,全里正这还保管着一份。

区老太胡乱把那纸往怀里头一塞,横了姜宝青兄妹俩一眼,耷拉着嘴角:“你们俩就好好照顾那赔钱货吧!”

姜宝青姜云山没搭理区老太,谢过全里正后,抱着孩子便离开了。

反而是区老太,一会儿追了出来:“哎,对了,今日那十个铜钱你们还没给呢!”

姜云山忍气掏出了十个铜板,给了区老太。区老太攥着那十个铜板,看着姜宝青兄妹俩总算顺眼了些:“一会儿我让三妞把奶给你们端过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掺了水的母乳

姜宝青跟姜云山抱着芃芃回了院子。半个时辰后,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端着一碗奶过来了。

这小女孩年纪不大,神色间也畏畏缩缩的,端着豁了一个口的破瓷碗,站在院门前,门都不敢敲一下。

还是姜宝青在院子里的小菜地拔了几颗生菜,直起身来才勉强从篱笆的缝隙那儿看到一片衣角。

姜宝青有些疑惑的开了一溜院门,往外看,小黄小白追闹着冲了过来,见到院门外有生人,狂吠起来,吓得那小女孩倒退了好几步。

好在手里的碗依旧端得很稳,里面的母乳也没有洒了多少。

姜宝青用脚驱了驱小黄小白,让它们去院子里疯玩去,出门顺便把门一掩,客客气气道:“是区家的三姑娘吧?”

这小女孩还是头一次来姜宝青这边,她有些局促的垂下头,端着破瓷碗的手却稳稳当当的:“你,你叫我区三花就行。”

区家的几个小姑娘,都是按照排行,从区大花,区二花这样顺下来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区三花手里的破瓷碗。

姜宝青客气的谢过了区三花:“……你等下,我去把碗给你腾出来。”却见区三花并不回话,双手搓着衣角,神色畏畏缩缩的,犹犹豫豫的问:“姐,我,我能进去看看妹妹不?”

姜宝青顿了顿,才道:“可以。”

姜宝青领着区三花进了屋子,姜云山正在临窗读书,小芃芃在一旁的炕上睡得香甜。

姜云山见姜宝青领了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回来,微微有些疑惑,姜宝青轻声道:“这是小芃芃的三姐。哥哥,没事,你继续看你的书便好。”

姜云山了然的点了点头,视线重新回到了已经被他翻得书页边缘都起了毛的书本上。

区三花有些畏手畏脚的站在炕边上,神色颇有些复杂的看着小芃芃。

姜宝青从灶房里把消过毒的专门给小芃芃喂奶的碗拿了过来,又把区三花带来的瓷碗里的母乳给倒进了这个碗里,却不由得微微凝了神,仔细端详起来。

区三花只看了几眼,见姜宝青已经腾出了旧瓷碗,便过去拿起了她带来的碗,小声的说了一句“我回去了”。

姜宝青声音沉沉,喊住了区三花:“等一下。”

区三花干瘪的身子微微颤了下,回过头来,看着姜宝青:“姐,还有啥事吗?”

姜宝青指了指桌面上的碗。

那是她专门给小芃芃喂奶用的碗,碗沿上一圈小小的青花,素净又秀雅,是姜宝青之前去县城里的市集上买回来的。

区三花的视线落在那个碗上,羡慕嫉妒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这奶水,是你奶奶让你带过来的?”姜宝青问。

区三花微微颤了下,强作镇定道:“是,是我奶奶让我娘挤出来一碗,又让我带过来的。”

姜宝青紧紧的盯着区三花:“这里头搀了水,你知不知道?”

区三花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看这架势,姜宝青哪里还不晓得,这区三花是知情的!

姜云山放下手中的书本:“怎么了?”

姜宝青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来:“哥哥,区三花刚才送来的那碗给芃芃吃的母乳里,让人搀了水。”

说着,姜宝青冷笑一声:“看那分层的样子,这还是生水!”

这个时代的生水,虽说没什么致命的污染,但里面的细菌微生物那也是不少的。哪怕这大山里头愚昧的村民都知道,无论是河里头还是井里头的水,生着喝都有拉肚子的危险,还是要煮开了才好!

这种生水搀在奶水里给未满月的奶娃娃吃了,会产生什么后果,简直可想而知!

这是想让小芃芃活活拉肚子拉死!

姜云山大吃一惊:“怎么会?”他倏地起身,“这事我去找区家说理去!”

区三花哆哆嗦嗦的就哭了起来:“姐,哥,你们,你们别去我家,都是我不好。”

姜宝青神色莫辨的看着区三花:“哦?你做了什么?”

区三花听见姜宝青没有骂她,说话声同方才也没什么区别,这才大了胆子,偷偷看了姜宝青一眼,抽噎道:“是我,是我来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些,我怕你们骂我,就,就搀了些河水进去。”

姜云山听了,也有些发懵,一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的样子,最后才叹了一句:“小姑娘,你这样,差点害死你妹妹啊你知不知道……”

区三花偷着看了一眼姜云山,见姜云山一副完全不知道责备些什么好的苦恼模样,胆子又大了几分,她抽抽噎噎的,声音也大了几分:“哥,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给你们跪下了,你们别回去告诉我奶奶,我奶奶会打死我的……”

说着,往前几步就要给姜云山跪下。

姜云山哪里能让区三花给他跪下,一个不过才几岁的小姑娘,这种错误想来也是无心之失。姜云山忙拉住区三花,不让她下跪:“你啊,唉,下次一定要再小心些。”

一旁冷眼看着的姜宝青刚要说什么,却听得院门外又有人砰砰砰的敲起了门。

姜云山忙出去开了门,就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焦急的站在门外,大概是跑得有些急了,小脸红扑扑的,气都没喘匀,结结巴巴道:“别,别给我妹妹喂,喂奶。”

姜云山微微皱了皱眉。

他虽然心善,但并不代表他愚笨。

毕竟,功课非常好的人,通常不会是什么蠢人。

这个气喘吁吁的小姑娘,听这话音,应该是小芃芃的另外一个姐姐。那么,她怎么知道,方才区三花送来的母乳有问题?

姜云山领着小姑娘进了屋子。

区三花一见那小姑娘,脸色立即变了:“二姐!你咋来了?”

原来这个小姑娘是区三花的二姐,按照排行,应该叫区二花。

区二花瞪了一眼区三花,着急道:“给妹妹喝了没啊?你咋就晕了头啊!”

区三花脸色有些发白,她偷偷看了一眼姜宝青跟姜云山,小幅度的拉了拉区二花的衣角:“二姐,你小声点,没,没给妹妹喝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能咋办

区二花没回答区三花的问题,音量微微控制着,音调又有些拔高:“我问你给妹妹喝了没啊?”

区三花眼里泪花又泛了出来,只姜宝青在一旁冷眼瞧着,这次流泪倒是比之前更真情实感些。

“没有!我没有!”区三花流着泪,吸了一大口快要流下来的鼻涕。

“……”区二花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给了区三花的肩膀打了一下子,“……你咋能这么干!”

区三花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二姐,你咋这么说我,是我愿意的吗?还不是奶奶……”

姜宝青在一旁听着这对小姐妹的对话,心下不由得冷笑一声,果然跟她方才想的都差不多。

这区三花是个很稳妥的,方才小黄小白倏地冲出去,这般惊吓,她也不过是退后一步,手里头端着的碗稳稳当当,只不过洒了几滴出去。

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这区三花洒了一多半出去?

退一步说,若真的发生了这等意外,区三花真是不小心才洒了好多。看她方才抽抽噎噎道歉,又怎么会把这意外轻轻带过,不说出来博一下同情?

疑点太多了。

而这些疑点,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跟区二花区三花姐妹俩寥寥几句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几乎是不谋而合。

区二花知道她那小妹妹还没喝上那碗掺了生水的母乳后,整个人都有些松泛了下来。她有些局促的看了一眼炕上还在熟睡的小妹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然后又转过身来对着姜宝青跟姜云山垂下了头:“姜哥,姜姐,这事……我妹妹做的不对,我代她向你们道歉。”

姜云山神色严肃,想要说什么,然而看着一个蹲在地上哇哇大哭,一个又这般,满腹的话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叹了口气。

姜宝青就知道,自己哥哥心软,哪怕是责备,怕是也会说不出几句重话来。

姜宝青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区二花:“我觉得你不该跟我道歉。你们全家都该给小芃芃道歉。”

区二花还有些茫然:“小芃芃?”

姜宝青道:“就是刚出生就被你们抛弃的妹妹。”

区二花身体微微抖了抖,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在炕上睡得香甜的小婴儿。

小芃芃,这名字可真好听,比她们这些大花二花什么的,好听多了。

不仅仅是名字,她身上穿得,盖的,哪样不比她们好多了?

小妹妹真是个有福气的。

区三花原本蹲在地上哭,听得这话却猛地抬起头,不甘心道:“是我们想不要的吗?家里头养不起我们能咋办?咋着,饿死我们也要养这个小的吗?”

姜宝青冷笑一声,反问道:“怎么着,这话你不跟你娘她们说,跟我说做什么?养不起干嘛还要生啊?你娘怀着孩子的时候,说什么养不起啊,小芃芃要是个男娃,你看你家养不养得起!”

区三花还不到十岁,被姜宝青这样反问的哑口无言,却又梗着脖子:“你,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男娃,对,男娃跟我们自然不一样,男娃是要传宗接代的!”区三花说到后头越发理所当然起来,“要怪就怪小妹为啥不是个男娃吧!”

男娃是传宗接代,你们八个女孩就都是死的了?

姜宝青冷冷的看着区三花:“……所以就因着小芃芃不是个男娃,你们一家子便要溺死她。这会儿哪怕被我收养了,你也要让小芃芃拉肚子拉死?”

区三花有些惊恐的看着姜宝青,连连摇头:“不,不是我,我没有!”

姜宝青乘胜追击的问:“不是你,那又是谁?”

区三花却又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咬着嘴唇连连摇头。

姜宝青又冷笑道:“哪怕不是你,你也是个知情人。知道这碗母乳里掺了生水,还端过来,要不是我发现了,你猜你这苦命的小妹妹会怎样?你也是害死你小妹妹的凶手。”

区三花情绪彻底崩溃了,哇哇大哭起来。

小芃芃被吵醒了,也在炕上跟着大哭起来。

姜云山忙过去一看,原来是尿了。

他娴熟又小心的帮小芃芃换好了干净的尿布,区二花区三花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们什么时候被这般小心翼翼的对待过?

不仅是她们,她们下头的妹妹,更是从出生开始,就是在非打即骂的环境里长大的,没有受过一天来自长辈的呵护。她们也一直习以为常了,并认为这样才是常态。

原来,还有这样把女婴当成宝贝的……

区二花眼里虽然有羡慕,但更多的释然。

小妹在这种家庭里,应该会很好的长大。

区三花眼中更多的却是嫉妒。

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

姜宝青将姐妹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的同姜云山道:“哥哥,我在这再问她俩些事,你抱着芃芃去我屋子吧。”

姜云山点了点头,一边轻轻摇着襁褓,哄着小芃芃,一边出去了。

姜宝青不再问区三花,而是转向区二花:“二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直接说清楚吧。”

区二花没想到姜宝青会直接问她,她垂下头,有些艰涩道:“……我,我也是听我四妹说的,说我奶奶让三花端了一碗掺了生水的奶过来了,就赶紧过来阻止。姜姐,三花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奶奶……”她垂下头,两滴泪水落了下来,砸到了地上,“我奶奶说的事,我们不能不听。”

区三花在一旁有些着急:“二姐,你……你就不怕回去奶奶拿扫帚揍你吗!”

区二花咬了咬下唇,瘦骨嶙峋的脸上却有了几分坚毅:“……我怕!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妹妹就这么拉肚子拉死啊!”

区三花怔怔的看着区二花,突然发起了脾气般嚷嚷起来:“就你好心,我,我就是个坏的!”她忍不住又流了眼泪,囫囵的一抹脸,发泄似的喊了起来,“我能咋办!我怕被奶奶打死!奶奶说要是不小心被发现了母乳里掺了生水,也只能说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洒了,我自个儿做主掺了河水,我能咋办?我能咋办!我不答应,难不成就得为了一个刚出生还没满月的奶娃娃被奶奶打死吗?!就你们一个个都是好人,我呢?想过我没有!”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姐妹之间的差距

区三花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让区二花有些不知所措,她束手无措了半晌,这才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你送这碗掺了生水的母乳过来,小妹就可能会拉死啊。再怎么着,也不能这样啊。”

区三花把脸上的泪一抹:“关我什么事,是奶奶掺的生水,也是奶奶让我端来的!我就是有错,也不过是害怕被奶奶打死,把这碗母乳送了过来啊。”

姜宝青在一旁冷眼看着。

是,这区三花不是罪魁祸首,但她明知道是刀,还递了过来,此中种种,却也是这区三花冷血无情,毫无手足之谊了。

区二花叹了口气:“行了,这也就过去了。一会儿回去保定又要挨奶奶一顿打。”

姐妹二人愁眉苦脸的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区三花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怯怯的开了口:“姐,你帮个忙成不?”

说实话,姜宝青对区三花这种自私凉薄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好感。

但她也不会去苛责区三花,活在苦难里的小姑娘,长成这样,也并非是她一人的问题。

姜宝青没说话,区三花又状着胆子道:“姐,今天这事,都是我奶奶逼的。我知道,你收养我妹妹,你是个好心人,你能不能也帮帮我?……我回去跟奶奶说,妹妹喝了那奶。你到时候要是见了我奶奶,别拆穿成吗?我保证以后要是再来送奶,奶里头有问题的话就直接跟你说了。”

区三花想的挺透彻,姜宝青一眼就看出了那奶是掺了水的,还是掺了生水。她奶奶再想加生水,姜宝青估计也能看得出来,还不如拿这个事卖姜宝青个好。

姜宝青看着区三花,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脑子倒是个灵活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想好了脱罪的法子,还知道跟她“对口供”。

区二花在一旁也有些局促的开了口:“姜姐,你看……”

区二花说不下去了,很有些为难。

“说个谎,不算什么大事。”姜宝青道,“只是发生了今天这事之后,你们觉得我还会在你们家花十个铜板买奶么?”

区三花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有些发青,她着急道:“不是,姐,我都答应你了,以后有啥问题跟你说了,你咋还……你不能这样啊。”

这些日子,对于区家来说,姜宝青这每天的十个铜板,成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区三花她们姐妹几个从前只能吃糠,有了姜宝青这每天的十个铜板,这些日子偶尔也能吃上几口粗面窝头了。

对于区三花来说,能吃上几口粗面窝头,这就是很幸福的事了。

区二花脸色也有些黯淡。

这事也是在情理之中,她心里头虽然也很放弃不了那十个铜板,但区二花也能理解,出了这档子事,姜宝青怎么可能还放心用她家的奶?

面对区三花的诘问,姜宝青似是觉得有些好笑,翘了翘嘴角:“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啊?小姑娘,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冤大头吗?每天花十个铜板,说是给你娘补身体,不过我也能猜到,依着你奶奶的性子,这十个铜板有那么一两个能花在你娘身上就不错了。我这等于是花着十个铜板养着你们全家——不过为着小芃芃,也就算了。你说你能通风报信,那是在你知情的情况下,要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奶奶又动了什么手脚呢?好,退一万步讲,你跟我说了,我自然不敢给小芃芃吃有问题的母乳。那小芃芃吃什么啊?总不能天天饿着什么都不吃吧?那我是不是傻,天天花着十个铜板养着你们全家,我家芃芃还天天吃不上奶。”

区三花一开始脸上还有些不服气,后头听着姜宝青的反问,不服气的想回话,却又说不出来,着急的很,她只得求助似的看向她二姐区二花:“二姐,你也劝劝啊。”

区二花有些惭愧的垂下了头。

姜宝青心里叹了一口气,同样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这就是最明显的差距。

有人理所当然的要求别人付出,有人却是心生羞愧。

姜宝青不再理会这对姐妹,将这对姐妹送了出门。

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姜宝青没有那么多余力去管。

下午给宫计做了复健,到了傍晚那会儿,姜宝青去了区家。

也是巧了,开门的是区三花。

区三花看到姜宝青也是愣了愣,继而有些紧张的跑到门外,小声的问姜宝青:“你、你咋来了?”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区三花,看上去还好,没有被责打的痕迹,应该是跟她奶奶说了小芃芃喝了那有问题的母乳。

姜宝青没有回答区三花的问题,问道:“你奶奶在家吗?”

区三花大概也猜到姜宝青是来干什么的了,急着想去推姜宝青。

要是姜宝青还是原来大人的身子,这么个瘦巴巴的小不点推她,哪怕姜宝青再不喜欢旁人触碰她,大概也会顾忌下尊老爱幼;但这会儿姜宝青自己也是个黄毛小丫头,谁也不必让着谁,她毫无心理压力的闪到一旁,大声喊了起来:“区老太,有事找你!”

区老太大概是心里有鬼,听着动静,脸色一变,匆匆便出了堂屋,一眼就透过院门见着有人在门外站着。

天擦黑了,黑灯瞎火的,区老太年纪大了,看不清。她上前走了好几步,这会儿才能确定了,果然是姜宝青。

姜宝青见着区老太出来,先发制人道:“你儿媳妇吃了啥东西?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挤出来的母乳给我们家芃芃吃了,今天拉了一下午!”

区老太一听,还以为是得逞了,高兴的差点没掩住脸上的神色:“我们穷人家,吃得都是普通的下苦饭,哪就那么娇贵吃坏肚子了?倒是那个赔钱货,这还没满月呢,呦,拉了一下午,铁定不行了吧?……哎呦我早就说那个是个没福气的,你看吧?我可先说好了,咱们在全里正那字据都立好了啊,那赔钱货可不是我们区家人了,可不兴把她往我们祖坟里埋。”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家主子呢

姜宝青看了一眼区老太那满脸褶子都掩不住兴奋的脸,她慢条斯理道:“好在我们芃芃吉人自有天相,没什么大事。你放心,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到时候你肯定比芃芃早埋地里几十年。”

区老太上了年纪,最忌讳别人话里头带了她离死不远了的事,她听得这话,先是暗恨那个赔钱货竟然命大躲过了这么一劫,又开始琢磨后面再使些啥法子,一定要断绝了这个麻烦才好。而且,在那赔钱货死的时候,借由这个事,她要狠狠的敲姜宝青一笔。一天十个铜板,始终来钱太慢了,哪比得上一下子来一大笔银子更好些!反正现在这字据也签下了,那赔钱货死了进不了他们家祖坟,进不了祖坟的人,那可是魂魄不宁,永不能超生的孤魂野鬼!那姜宝青一看就是个心软的,为着好好的埋葬那赔钱货,肯定能狠狠的敲出一笔钱来!——区老太种种都考虑好了。

结果后头又一听,姜宝青这臭丫头竟然诅咒她埋土里去!

气得区老太差点倒仰,恨不得用最毒最脏的话把姜宝青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

姜宝青自然是没给区老太这个机会,在区老太气得大喘气的时候,她就又抛出了一枚重磅*:“出了这么一桩事,我也不放心你家的母乳了。本来一天给你十个铜板,是想着改善芃芃她娘的伙食,让芃芃她娘的奶水质量好一些。眼下看来,这十个铜板是白花了——从明儿起,这母乳我就不买了。你们爱卖谁家就卖谁家去吧。”

区老太一听这话,也顾不得骂姜宝青了,急上眼了:“嗨你这咋行啊?凭啥说不要就不要了啊……”区老太刚要骂姜宝青,好在刹住了,忙挤出一副难看的要死的笑脸来,“不是,姜家丫头啊,你看,你这年纪轻就不晓事了吧?这刚出生没一个月的奶娃娃,不吃奶,那能吃啥啊?你这不是把那赔……”

区老太说得快了,又差点把“赔钱货”三个字给说秃噜嘴了。她忙转头问一旁一直缩着身子不敢动的区三花:“你那妹妹,叫啥来着?”

区三花小声道:“叫芃芃,小芃芃。”

区老太这才又转过头来,对着姜宝青挤出一脸褶子的笑:“……你这不是把小芃芃往死路上逼吗?”

区老太见姜宝青不说话,天色有些暗了,她年纪大了,又看不清对方的脸色,更着急了,忙道:“行吧,你不是嫌芃芃她娘奶水不好吗?打明儿起,我就去给她加半个窝头……一个,加一个窝头!这还不行吗?!”

一副做出了巨大牺牲的模样。

姜宝青冷笑一声,确实,母乳对婴儿来说是最好的。

但芃芃她娘的母乳,她可是万万不敢再让芃芃吃了。

那哪里是让小芃芃健康成长的营养品,那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了小芃芃命的毒药!

姜宝青轻飘飘道:“免了。不是只有小芃芃她娘一人有奶水,我已经跟旁人说好了,每天买他一小碗奶,也不贵,不过才四个铜板,我还更放心些。”

区老太一听这话,更是一口痰堵在了喉咙,上不来下不去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姜宝青也不管区老太如何,把这事跟区老太讲过之后,便施施然离开了。

区老太偏偏说不出话来,痰在喉咙里又憋得狠了,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在空中晃了半天。

一旁的区三花忙用力捶了区老太后背几下,区老太这才将那一口痰咳了出去。

区三花怯怯的问道:“奶奶,你没事吧?”

区老太又咳了半天,缓过劲来,反手就给了区三花一耳光:“你是不是要死!有没有点眼色!我都憋了那么半天了,是不是把我憋死你就高兴了!”

区三花捂着半边脸不敢说话,她知道她奶奶这会儿是在迁怒。

区老太心里恼啊,却不是在恼自己为何生了歹毒的心思去害小芃芃。

区老太在恼,那赔钱货喝了掺生水的奶水,怎么就没拉死!

这下倒好了,事情没办成,她还把每天十个铜板的收入给弄丢了!这下她可怎么借着那赔钱货的死来狠狠的敲姜宝青一笔!

想到这,区老太心里头突然一顿,她怀疑的眼神落在区三花身上:“那碗奶水,你都给端过去了?”

区三花浑身一颤,好在天色黑了,区老太也看不清什么。

区三花忙回道:“都,都送过去了。我还看着喂了好几口才走的。”

一副非常乖顺的模样。

区老太喃喃自语:“也不应该啊,咋就这样了……”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个头绪来。

区三花小心翼翼道:“许是小芃芃身体好一些。”

区老太回过神来,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她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呸,还小芃芃,她也配叫这名字!赔钱货,打从她出生就不顺……”区老太骂骂咧咧的回了院子。

区三花捂着半边脸,垂着头,也跟在区老太身后回去了。

……

天色已然有些晚了,姜宝青快到村口时,却见着远处有人大步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看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待那人走近了,姜宝青发现,来人正是白芨。

姜宝青有些奇怪道:“白芨?你来村子里办事?”她甚至还往白芨身后看了看,看着似乎宫计并没有一起的样子,又有些疑惑。

白芨作为宫计的贴身侍卫,并不能离开太久啊。

难不成宫计出了事?

姜宝青心下一紧,脱口而出:“你家主子呢?”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在夜色里的视力也要比寻常人好很多,白芨见姜宝青着急,忙道:“姜姑娘不必担心,我家主子还在家中,只是听闻姜姑娘这个时候外出,怕走山路不妥,又怕派了其他侍卫来姜姑娘会担心是坏人,所以派我过来接一下姜姑娘。”

原来是这样。

姜宝青心里头一时间分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像宫计那般性子有些冷僻又有些孤傲的人,竟然能做到这般妥帖,她心里头像是吃了蜜一样甜——然而她的潜意识又告诉她,这样很危险,她不能沉溺在这危险的表象中……

正纠结着,姜宝青突然又听得身后几丈外乱哄哄的,砸门声,哭喊声,交杂在了一起。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救命啊

姜宝青微微蹙起眉,张嘴同白芨说了半句“咱们赶紧走”,就听得身后的哭喊声越发尖锐了,晚风袭来,把那几句哭喊也清晰的送进了姜宝青的耳朵。

“大虎,你开门啊!大虎,救命啊,开门啊!”

事涉孙大虎,姜宝青显然迟疑了些。

而且听这声音,倒像是白瑞花的。

姜宝青微微犹豫了下,又听得白瑞花叫喊声在夜色中隐隐有些凄厉,咬了咬牙。

白瑞花的破事她不愿意管,但孙大虎帮了她跟她哥哥这么多次,她不能不去看看。

姜宝青飞快的对着白芨道:“白芨,要不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情况。”

白芨有些迟疑:“姜姑娘,主子嘱咐了一定要将您安全接回……”

姜宝青摆了摆手,语速飞快:“没事,这夜路我走过很多次了,熟得很。不必担心,你先回去吧,你家主子一个人在家我才不放心呢。”

说完,姜宝青又朝白芨挥了挥手:“你快回去吧。我去大虎哥那边看看什么事。”

来不及等白芨回话,姜宝青便赶忙往孙大虎家跑去。

……

这几日孙大虎都没收着孙大冬的红利,他已经隐隐感到有些不太对了,但因着对孙大冬这个表弟最后一点信任,孙大虎并没有上门催收。倒是在别的村子帮人干活的时候,隐隐听过那么一耳朵,说别的村子也有给孙大冬投钱的,之前也跟着收了不少利息。也是这两日都没什么动静了,都在猜测孙大冬是不是在集钱往外放印子钱。

晚上这会儿,孙大虎刚点上了油灯,在那痴痴的看着从前姜宝青送他的那两个木雕球发呆,便听得门外有人在那拍门。

孙大虎这会儿因着刚洗过澡,腰间就只围了块大汗巾,他听着好像是白瑞花在叫门,急得很的模样,忙回了句:“弟妹,等会儿啊。”

孙大虎手忙脚乱的套了衣裳,这才提了油灯,匆匆去开门。

结果一开门,就见着一个人影撞进了他怀里,拉着他的胳膊,哭道:“大虎啊,你救救你弟弟吧。”

孙大虎提着油灯,不好去板白瑞花的身子,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舌头也有些打结:“……不是,弟妹,有话你好好说,别,别这样……”

白瑞花哭得上气不接下去,一手却又护着肚子:“大虎,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我婆婆这会儿已经哭晕了,小凤儿在家帮着看着,我也想不到求谁合适,只能来求你帮忙了。”

孙大虎一听,立马紧张得不行:“咋了,大冬出事了?”

白瑞花抽泣几声,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可不是?你弟他这些日子在外头,时常不着家。今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话还没说几句,就冲进来几个壮汉,说你弟弟犯了事,说要扭送你弟弟去见官,把你弟弟给抓走了。”白瑞花说到这,忍不住又绝望的哭了,“看那伙人个个凶的很,你弟弟落他们手里,哪还能落个好?我跟我婆婆又拦不住,只能看着他们把你弟弟抓走了……”

孙大虎听白瑞花的描述,觉得事情严重的很,也着急起来:“人都被抓走了?这,这可咋办啊?”

白瑞花拿着帕子抹了抹泪:“大虎,我知道你经常去县城那边,县城里头你熟,你看,能不能帮着找找路子?”

“我熟是熟,可这路子,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啊。”孙大虎急得也是团团转。

白瑞花哭着哀求道:“大虎啊,你可一定要想法子救你弟弟出来啊。”她手放在肚子上,“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再没爹了……”

孙大虎一听白瑞花怀孕了,更紧张了:“弟妹,你,你别哭了,我来想法子。哭多了,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白瑞花双手护着肚子,抽泣道:“大虎啊,要不你去县衙里头问问,看看你弟弟是不是被关进去了?”

孙大虎一听,也算是无头苍蝇有了个主心骨:“成!就这么着,弟妹,你先家去,我收拾一下,去隔壁山头小郑那租车,这就往县里头去。”

白瑞花感动道:“大虎,关键时候还是你靠得住……”

“等一下。”

姜宝青从暗处里走了出来,神色严肃。

孙大虎自打卖了驴车以后,又憋着一口劲想攒钱娶姜宝青,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姜宝青了,这乍然一见,还有些激动。

只是这种时候也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候,孙大虎忍住心头的渴望,跟姜宝青打招呼:“宝青妹子,这会儿我这边有急事……”

姜宝青道:“我刚才都听见了。大虎哥,你这会儿去县衙,路上再耽搁些时辰,等你到了县里头,县衙早就下钥了。”

这倒也是。孙大虎让姜宝青一说,便也有些动摇了。

白瑞花急道:“哪怕衙门下钥了,去别的地方找找线索也是好的啊。”

姜宝青看了白瑞花一眼:“石嘉县换了新县令,县城实行宵禁,这会儿别说衙门了,怕是城门也关了。”

白瑞花为之气结,她咬了咬下唇:“难道只能干等吗?”

“也不是,”姜宝青淡淡道,“不如你先给我们讲一讲,孙大冬是做了什么事,让人给抓走了,还要扭送见官?”

在幽幽油灯的映照下,白瑞花的神色难看得紧。

她一口否认:“我,我不知道。”

姜宝青点了点头:“嗯,你不知道。”她勾起嘴角,“骗鬼呢?你不知道的话,这么慌张做什么?八成孙大冬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你心里头也有数,所以这才喊着救命来找大虎哥。”

姜宝青说的显然戳中了白瑞花的心事。

白瑞花不停的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不,我不知道!……孙大冬天天不着家,他干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姜宝青往白瑞花头上看了一眼。

油灯光芒如豆,却也映得白瑞花头上那新添的银簪子明晃晃的。

再联想起之间孙大冬游说孙大虎出钱时的那些说辞,姜宝青心里头多少就有了数。

这白瑞花,还真是装的一手好白莲花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同去

姜宝青不再理会白瑞花这朵盛世白莲花,她看向孙大虎,道:“大虎哥,我知道你焦急,可这些事急也急不得,千丝万缕的也没个头绪。你连孙大冬为什么被抓走都不晓得,贸贸然去找,万一被看作是孙大冬的同伙,也被抓起来,怎么办?”

孙大虎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他愣住了,有些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姜宝青循序道:“怎么不会呢?大虎哥你想想看,那些人特特跑这么偏僻的三里窝来抓人,废的功夫可不小,这孙大冬哪怕没做违法的事,八成也惹到他们了。他们敢直接来抓了人扭送衙门,最起码人家底气不小的。这会儿见着有个人跳出来,替孙大冬说话、打点,这不就是在给那些人立靶子吗?”

孙大虎算是听明白了姜宝青话里头的意思。孙大冬这事,确实是一趟浑水,可他是孙大冬的堂哥,又在小时候受过孙大冬他娘的恩惠,这会儿还真不好抽身事外。

孙大虎有些讪讪道:“我还真没想这么多。”

姜宝青瞥了白瑞花一眼,白瑞花却不敢同姜宝青的眼神对视,撇开了头。

孙大虎这样憨厚之人,没想这么多是正常的,因为这白瑞花透露出来的信息寥寥,除了孙大冬被人抓了,还说了什么有用的?

这不是害人吗?

还给她在这装什么都不知情!

姜宝青这会儿是真的懒得理会白瑞花,看她这模样,就是吃定了孙大虎一定会去救孙大冬。

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所以姜宝青宁可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凶狠冷酷摆在明面上来。

谁要来动她,先掂量掂量能不能动得动

姜宝青再三嘱咐:“大虎哥,你千万别轻举妄动。正好明天是集,我也要去趟县里头。你要是想去县里,明日卯时我来喊你。”

打从孙大虎卖了骡车以后,姜宝青去趟县里便要天还未亮时就走十几里山路去隔壁山头的小郑那坐车。因着要摸黑走山路,姜宝青脸上被蹭了好些血痕道道,只这么一次,回来的时候宫计就发了大脾气。

宫计说姜宝青没把他放在眼里头,他又不是没马车,这般宁可走十几里的山路也不来问他,是不是看不起他?

姜宝青一开始还解释,结果越解释就看着宫计的脸色越黑了,姜宝青直接闭嘴了。

宫计大发雷霆,姜宝青只能说句多谢,借乘了宫计的马车。

……

姜宝青这会儿琢磨着,虽说只不过是多载一个人,但姜宝青觉得,为表尊重,回去要先同宫计说一声才好。

正想着事,姜宝青眼角突然看见白芨一直默默的站在一旁,当即就吓了一跳:“白芨,你还没回去呢?”

白芨沉默的拱了拱拳,虽没说话,态度却很明显。

尽管担心他家主子,但他家主子交代下来的事,他哪里能不听。

姜宝青一下子有些急了,方才见白瑞花坑孙大虎时也没觉得多慌,这会儿心里头竟有些乱了。

姜宝青飞快的嘱咐了孙大虎一句:“大虎哥,说好了啊,你别轻举妄动,明天早上见。”

孙大虎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姜宝青便匆匆同白芨往他们院子那方向走。

孙大虎沉默的看着姜宝青跟那个侍卫离开时的背景,有些发怔。

白瑞花在一旁幽幽道:“宝青妹妹真是好福气,那个侍卫想来应该是那位在她家隔壁养伤的公子派来保护她的吧?……我要是能有宝青妹妹一丝半分的福气,那也就够了。”

白瑞花越说,孙大虎心里头越乱了。

可白瑞花没带上姜宝青半句不好,孙大虎也没法反驳,只能默默的听着。

白瑞花一边小心的瞅着孙大虎的神色,一边拿帕子蘸了蘸眼角的泪水,幽幽道:“大虎啊,可不是我有事瞒着你,实在是你弟弟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不过我猜着,可能跟你们之前投的那条赚钱路子有关,所以才敢舔着脸来找你。毕竟,你救大冬,也就是在救你自己啊。你老婆本都投进去了。”

孙大冬浑身一震。

……

姜宝青跟白芨一同回了院子,姜宝青顾不上回家看看小芃芃,便先去了宫计的院子。

见到宫计一脸不耐的正在窗边的软塌上自己跟自己下棋时,姜宝青微微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宫计见姜宝青跟白芨总算回来了,脸色十分不虞的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掷:“什么时辰了,怎么才回来!”

宫计手上劲道不小,一盘棋子全都乱了。

白芨正要请罪,姜宝青拦在白芨前头,有些不太好意思道:“你不要责怪白芨,都是我拖拉,耽误了些时辰。”

宫计冷哼一声:“再晚一些,我还以为——”他顿了顿,又有些恼,冷冷道,“算了,你不要误会。你就是死在外面也没什么,我只是担心我的腿而已。”

这种欲盖弥彰的说法,连白芨都不信。

姜宝青却信了,她有些释然,是了,宫计对她这般,一定是因着她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宫计看着姜宝青脸上那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简直怄得想要吐血。

姜宝青换了个话题,说起了明日借马车的事:“……宫少爷,明儿我借你马车时,多带个人成吗?”

宫计冷冷的看向姜宝青,姜宝青只得解释的更详细:“是大虎哥。他骡车不是卖了吗?他明日想去县里头办些事,能不能……”

“不能。”宫计冷冷的一口回绝。

姜宝青也没意外,她本来就没跟孙大虎把话说死,这会儿宫计不借她马车,她大可明儿早上约着孙大虎一块,去隔壁山头租借小郑的驴车。

姜宝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然后跟宫计告了辞,“我先回去看看小芃芃了,宫少爷早些休息。”

姜宝青离开后,宫计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姜宝青这个臭丫头……”

经过这些日子的复健,宫计其实已经可以短暂的站立,甚至能在白芨的搀扶下勉力行走几步了。但他素来要强,自尊心又高,他不愿意看到这般软弱的自己,平日里复健的时候,大多都是自己强撑着床或者软塌来练习行走。

这会儿竟是什么都没扶,生生的站了半晌。

白芨简直喜出望外:“主子,你能站这么长时间了?”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坐下,没好气道:“让姜宝青那个臭丫头气得!……白芨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芨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一说,宫计脸色越发难看了。

“孙大虎……”宫计愤怒的一拍桌子,“姜宝青对那山野莽夫,可比对我上心多了!”

第一百九十章 先苦后甜

翌日,天还未亮,姜宝青便来到了孙大虎门前。

只是孙大虎院门自外紧锁,显然人已经出门了。

姜宝青眉头皱了起来。

这会儿白瑞花却牵着小凤儿的手,从小路那边过来,见着姜宝青,露出个隐秘的笑:“宝青妹妹,你过来喊大虎吗?”

小凤儿对姜宝青也不复往日的亲密,她怯怯的躲在白瑞花的腿后面,偷着瞧着姜宝青。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不想在孩子面前跟白瑞花闹的太难看:“嗯,大虎哥这是出去了?”

白瑞花手里头拿了块帕子,蘸了蘸眼角:“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大虎才好。他许是不忍见我太过着急,半夜就匆匆出门了,说是赶城门开那会儿进县城,去打听打听消息。”

姜宝青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白瑞花见姜宝青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情绪没有失态,也没有多焦心,她心下忍不住一阵失望,继而又是一阵愤愤不平。

孙大虎为了姜宝青可以说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可姜宝青呢?

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

……

姜宝青见孙大虎既然已经自己去了,她却又不好再回去借宫计的马车用,姜宝青心下盘算着时辰,打算往隔壁山头小郑那边去坐车。

小郑那边的驴车是辰时(早七点)发车,这会儿过去,应该还能赶得上。

只是姜宝青还没走几步,后面白瑞花便喊住了姜宝青:“宝青妹妹这是也打算去隔壁山头小郑那坐驴车?正好我在家里头也放心不下大冬,我同你一块过去。”

姜宝青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着,就当听不见的。

白瑞花却匆匆牵着小凤儿的手赶了上来。

山路崎岖,白瑞花跟小凤儿走的磕磕绊绊的,姜宝青只管看着前头,自己走自己的,绝不会说回头看这对母女一眼。

好在都是山里头长大的,翻个山还不是什么难事。姜宝青到了吉祥坝子时,还有一刻钟才到辰时。

因着孙大虎卖了骡车,小郑这驴车的生意,骤然好了不少。

小郑顺势又涨了一波价,从原本三个铜板的车费,涨到了五个铜板。大家怨声载道的,小郑却丝毫不以为然,周围十里八乡就他家有个跑路的驴车了,你嫌贵,那你就不坐啊。

虽然真有几个因着太贵,宁可不坐,自己半夜起来走山路去县里的,但总体算下来,小郑还是借着孙大虎卖了骡车这事,多赚了不少铜板。

姜宝青来得早,也不跟小郑多废话,交了五个铜板,就爬到了板车上坐着休息去了。白瑞花牵着小凤儿,大人孩子都累得气喘吁吁的,白瑞花脸色有些发白,捂着肚子,似是有些不大舒服。

有好心的婆子就上前帮着扶了扶:“哎呦,大闺女啊,我看你这小腹微微隆起,好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咋着,还要去县里头呢?”

白瑞花捂着肚子,深深的喘了好几口气,算是匀了下来,道:“谢谢大娘,我没事,我们那边的苟大夫说我身子底子好,胎象稳的很。”

那好心的婆子啧啧两声,主动把自己带着的一个垫子让给了白瑞花:“我看你也带了个垫子,那垫子太薄了,你把我这个跟你那个摞一块,也舒服些。”

白瑞花满脸感激的谢过了那婆子。

婆子笑眯眯的摆了摆手,又看向姜宝青:“哎呦,这是哪家的闺女?生得可真俊,我还从没见过?”

姜宝青客气道:“我是三里窝的,这也就是第二回来吉祥坝子坐车。”

说起三里窝,那婆子恍然大悟了:“我就说从前咋没见过。往常三里窝那边有孙大虎家的骡车,比俺们这进县里头还要便宜些。你们自然不来吉祥坝子坐小郑的驴车了。别说你们了,我们也不太愿意坐的。”

正在那喂驴子草料的小郑听了这话不乐意了,拖长了声音:“王婆——”

被称作“王婆”的那个好心婆子,回头就啐了小郑一口,口角爽利道:“行了,喊我作甚。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这车费涨的,比你那肚子涨得都快!”

候着的几人都发出了笑声。

小郑脸憋得有些红,悻悻的继续喂驴子草料了。

其实小郑年纪并不小,看面相也得三十多了,中年发福,又时常坐着赶车,这肚子就不免大了起来。只不过好似每个人都喊他小郑,所以小郑这称呼就有些约定俗成的意味了。

笑过了小郑的肚子之后,王婆回过头来,继续热情的跟姜宝青攀谈:“闺女啊,你看你生得,这小脸蛋嫩的,这五官长得也好着呢。说人家了没啊?”

因着三里窝那边的人都见过姜宝青最落魄的样子,几乎都还默认姜宝青还是那个乞丐似的傻子,对着姜宝青潜意识里总有一种蔑视感。像王婆这样热情亲切不含一丝拐弯抹角意味的唠嗑,姜宝青竟还是头一次碰到。

姜宝青倒是不反感,就是习惯性的跟生人先保持一定的距离。她客气的笑了笑,刚要说年纪小,家里头还打算留几年这种客套话,就听得一旁的白瑞花抢先跟王婆唠了起来:“王婆婆啊,我们宝青妹妹还没说人家呢。你不知道,我们这宝青妹妹命苦的很啊,早些时候痴傻了好些年,今年年头上才好了起来,怪可怜的。”

几乎是立竿见影的,不少人看姜宝青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了。

或者他们也听过三里窝有个傻子的事,不过傻子倒是不稀奇,长得这么好看又恢复了正常的傻子,那还真是稀罕。

姜宝青面无表情,看了白瑞花一眼。

王婆听了白瑞花这话,对姜宝青十分怜惜,慈爱的对姜宝青道:“孩子你也别觉得自己命苦,人这一辈子啊,苦甜都是有定数的,你前半辈子苦了,后半辈子就光享甜了!”

白瑞花听得这话,神色一下子就有些愣忡了。

姜宝青正了神色,对王婆道:“谢谢婆婆。”

王婆笑眯眯的:“好孩子。”

驴车很快就启程了,今儿小郑这生意好得很,驴车上坐了满满当当一车,驴子有些吃不住,走得慢吞吞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桥塌

从吉祥坝子这地方往县里头去,却是要从耙子河上的一处木桥上经过。因着耙子河方圆几十里,只这一处有座木桥,上桥的人挺多的。小郑赶着驴车,驴车又慢腾腾的,小郑有些着急了。

今儿有些起风,尤其是在这空旷的河面上,风大,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小郑一边拿手遮着眼,一边有些烦躁的甩着马鞭,驱使着毛驴。小郑家的毛驴这些日子以来几乎都是超负荷在那拉车拉货,这会儿大概是累了,蹶了两下蹄子,就是不肯上桥。

“嗨你这怂货!”小郑发了狠,狠狠的甩了下马鞭,结果因着风大吹迷了眼,小郑这马鞭甩的有些不太到位,竟是抽到了驴子的眼皮上,驴子吃痛,发了狂,竟是直接狂奔上了桥。

桥上行人本就不少,再加上驴子这般狂奔,一时间木桥竟有些摇晃起来。

姜宝青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这木桥在上桥前她看了一眼,年久失修,有些地方连接处的木梁,都被水泡得有些朽了——再加上这驴子突然狂奔踩踏,行人避之不及,这木桥摇晃的实在有些凶险了。

“当心”二字姜宝青还未喊出口,只听得轰得一声,这木桥,竟然就这么塌了。

桥上人的尖叫声瞬间响起,尤其小郑这驴车,车上拉了满满当当的一车人,全都摔入河里头,还有些倒霉的,落到河里后,又被木桥上的落木掉下来给打了个满头血,在河里面浮浮沉沉,眼见着就不太好了。

姜宝青沉住了气,先小心的游到一旁去,免得被落下来的木头砸伤。

耙子河太宽广了,近来大概是汛期到了,又涨了不少水,水流也湍急的很,着实险象环生。

姜宝青一头扎出水面,见河里头很多落水的行人都不会游泳,在河水里头浮浮沉沉的,惨烈的很。

姜宝青自身难保,更遑论去救别人了。

这些人有的运气好些,攀住了河上的浮木,大概率能得救。有些运道差些的,大概是要命丧这耙子河底了。

姜宝青深深的吸口气,让肺里头有些新鲜空气,继而铆足了劲,朝离着她最近的一块浮木游了过去。

……

王婆运道好些,虽然她也是耙子河边长大的,会水,但她年纪大了,没什么体力,好在她从桥上掉下来的时候,身边就有块浮木,她生活经验老道,赶忙抱住了,只是呛了好几口水。

落水的人很多,水流湍急,王婆来不及救什么人,便被河水冲远了不少。

白瑞花运道就不那么好了,她在落水的时候,死死的拉住了小凤儿的胳膊,小凤儿惊惶哭喊,反而多喝了好几口水,吓着了,像个八爪鱼似的缠在了白瑞花的背上。

白瑞花打小就是白家买了来当童养媳的,从她进了白家的第一天,就开始见天的陪在白家那个病恹恹的儿子身边,哪里有机会出去学凫水,自然也是个旱鸭子。小凤儿年龄小,自然更是还没开始学凫水,母女俩凄惶的在水中浮浮沉沉的,眼见着就要不好了。

这当口,一个苍老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闺女,别慌,伸手给我!”

正是抓住了一块浮木的王婆。

白瑞花心里头的求生欲让她顿时又有了力量,她奋力的胡乱蹬着水,朝那声音游去。

费劲了千辛万苦,王婆终于把这母女俩都给拖了过来,白瑞花死死的抓住那块浮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小凤儿因着惊惧过度,死死的缠着白瑞花的背,这个姿势让两人都呛了不少水。可没办法,这块浮木不大,堪堪够白瑞花跟王婆两人抱着,这会儿也已经有些浮浮沉沉了。

王婆费力的喘着气,安慰着白瑞花:“闺女,别,别怕。肯定会,会有船,来救咱们的。”

白瑞花被河水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看着王婆,拼劲了力气同王婆道:“王婆婆,你说,先苦了才能后甜,是真的吗?”

王婆被河水泡得脸色有些发白,依旧是在安抚着白瑞花:“肯定,肯定,闺女别怕啊……”

王婆话音未落,却见白瑞花已然变了脸色,在水下将王婆的身子奋力一踹。

白瑞花看到王婆的最后一眼,是王婆满脸的惊惧与难以置信,紧接着,王婆便被湍流的河水掀翻,冲走了。

白瑞花用最后一点体力,才将背后的小凤儿放在了浮木上,让小凤儿坐在浮木上,紧紧的抓着。

小凤儿小小的身子瑟瑟抖着,抱着浮木,同白瑞花一起在耙子河上载浮载沉。

白瑞花牙关紧锁,瑟瑟的抖着。

不怪她,不能怪她,这块浮木载不动她们三个,要不她们三个都得死……

再说了,她的苦日子还没过去,甜日子还没到,她不能死在这里,她不能!

王婆一大把年纪了,她的命,换她们三个的命,合算!与其三个人一起死,还不如让王婆牺牲了她自己,让她们母女二人都活下来。

白瑞花看着头发衣服都黏在一块,死死的抱住浮木的小凤儿,心里默默的想着:“王婆,我们母女俩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要是今天我们母女能得救,等我回去,便给你立长生牌位,当成是自己亲娘一样来供养。”

……

姜宝青上岸后,像是死鱼一样瘫在了河岸上。

有些水性好身子壮的,这会儿也已经爬上了岸,然而他们也有亲人还在河里头,眼见着就被河水给吞噬了,都没什么让他们能相救的机会。

不少劫后余生的人,趴在河岸上,嚎啕大哭。

最后,是附近村子的一些有船的,将那些抓住了浮木的人给救了回来。

白瑞花跟小凤儿也得救了,因着白瑞花肚子里还有一个,再加上小凤儿还是个小孩子,两人还得了一块毯子裹着。

正好附近村子里有个本在县城行医,年纪大了,回村子里养老的大夫,平日里经常顺手给村民们看个头疼脑热的,这也匆匆来了给这些落水的人把脉,受了惊吓的,受了风寒的,都让人煮了浓浓的姜汤送了过来。

到白瑞花这儿时,大夫忍不住叹道:“小娘子啊,你还真是福大命大,受了这么一场惊,肚子里的这孩子,脉象还是稳的很啊。”

白瑞花摸着肚子,有些愣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船渡

小郑也获救了,他会水,是自己游到岸边的。只是游到岸边后,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这会儿又跪在岸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驴子啊,我的驴子啊!”

驴子虽说会水,但这耙子河深不可测,更何况驴子身上还套着枷锁,跟那板车一块,早不知道被湍急的河水冲到哪里去了。

小郑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了。

旁边有个人忍不住嘟囔:“平日里你总说那个孙大虎是傻的,竟卖了骡车。可现在看来,人家好歹还卖回了钱,你这倒好,遇上这种天灾人祸的,也算是血本无归了。”

旁人就拉了拉这碎嘴的人,小声劝阻:“行了。”

小郑哭得更伤心了。

河岸边哭得伤心的人不止小郑一个,哭喊声几乎是此起彼伏。

出了这么一桩事,姜宝青自然是不能也没法再去县里头了。她攥了攥衣服上的水,看了一眼白瑞花:“跟你在一块的王婆呢?”

她游去找浮木的时候看了一眼,王婆正把白瑞花给救上了浮木,后面情况紧急,她也没多注意。这会儿见着白瑞花跟小凤儿裹在毯子里瑟瑟发抖,倒想起了这茬事。

白瑞花手一抖,眼睛都不敢多看一下,垂着眼,牙齿都有些打颤。

“王婆,她,她落水了……”

姜宝青微微眯了眯眼。

为什么提到王婆,白瑞花的反应这么奇怪?

小凤儿方才哭累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会儿偏偏像是被梦魇住了般,紧紧闭着眼,蹬着腿,哭叫起来。

白瑞花忙抱住了小凤儿摇着哄了起来,大夫赶忙过来给小凤儿把了把脉:“这是惊着了,失了魂,我给开复安神的方子,回头你记得让孩子喝。”

白瑞花忙不迭的在那谢着大夫。

出了这么一档事,县城自然是没法去了,还有幸存活下来的人,去找小郑想把车钱要回来,被小郑骂了个狗血淋头。

旁边就有人劝他:“他也怪惨的了,这驴子跟车都没了,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了!”

方才要车钱的那人就有些嘀咕:“他惨,又不是我造成的。我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再说了,我也差点没了命,可比小郑惨多了。”

这话听得好几个乘驴车的,都纷纷附和:“可不是嘛?我们这还遭了好大一场灾,我们问他要个车钱,咋就不行了?”他们早就对小郑乱涨钱的事不满了,这会儿全都借机发挥起来。

“还有我的菜!全都掉河里头去了,小郑赔钱!”

几个乘车的闹腾着去找小郑赔钱了,小郑被逼狠了,眼睛红着吼了回来:“我这还没问你们要钱呢?我要不是为了送你们去县里头,我驴子也不会掉河里头!你们赔钱!赔我驴子!赔我驴车!”

几人闹哄哄的推搡起来。

出了这么一档事,县城肯定是去不得了,姜宝青又不想留在这里听他们扯皮,她叹了口气,将头发散开,捋了捋头发上的水,攥了攥衣角,又控了控鞋里头的积水,沿着河边往三里窝走去。

好在这会儿还是初秋,天气还暖得适宜,迎面的河风一吹,虽然有些忍不住的抖擞,但也算不得多冷。

这会儿木桥断了,也就只能靠船渡了。姜宝青走了大半个时辰,湿漉漉的走到船渡那儿,已经有几个人在船上候着了,船家要等这一船差不多人满了才肯开。

船家见姜宝青浑身湿漉漉的,猜也能猜到了:“哎呦,孩子,这是刚才掉河里了?”

他们这些行船的,消息也灵通的很,那边桥塌了,他们这边收到的消息比谁都快一些。

姜宝青点了点头。

船家同情道:“可怜见的,快上来坐坐歇息歇息,好好的一个小闺女,遭了这么一场罪……没事就好,这说明你啊,福大命大。好了,我就不收你渡费了,也算是沾沾你的福气。”

姜宝青谢了船家,一上船,就察觉了一道让人极为不适的视线。

那人眼珠子几乎都快黏在姜宝青身上了。

姜宝青马上就要十四了,按理说这个年龄的少女,早该发育了,但因着姜宝青这身子从前长期营养不良,这段日子姜宝青虽然精心的药补食补补回来些,但发育还是有些迟于同龄人。

饶是如此,少女的身子已然有了些许曲线,尤其这湿衣裳黏在身上,这曲线可以说是清晰的很。

姜宝青冷冷的直视那人。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看上去有些猥琐,油头满面的。他见姜宝青不似寻常村女那般发现了被人一直盯着就一脸羞恼的模样,这么冷冰冰带刺的模样,反而让他心里头怪痒痒的。

猥琐男子索性直接推搡着人跟他换了座位,旁人碍于他一脸凶狠,不愿惹事,也就换了。

猥琐男子坐在姜宝青边上,舔着脸对着姜宝青笑:“这位妹妹,是哪个村子里的啊?”

姜宝青面无表情,右手摸向掩在袖下的左手手腕。

猥琐男子试探着伸出手去,想要去搂姜宝青,姜宝青冷笑一声,翻手一抚那人的胳膊。

猥琐男子骤然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竟是直接从船上没站稳,翻身掉进了河里头,弄的船身好一阵摇晃,众人惊恐,半晌船才平稳下来。

那猥琐男子还在水里头扑棱,船家忙拿了桨去够那猥琐男子,让他扒着桨,把他给救了上来。

猥琐男子不太会水,又突然遭此刺痛,在水里头呛了好几口水,吃足了苦头。

姜宝青在一旁抱臂冷眼看着猥琐男子。

猥琐男子大力咳着水,手指指着姜宝青乱颤:“你,你……”

姜宝青露出个笑吟吟的模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冰冰的:“哦?我怎么了?你指我做什么?”

这会儿胳膊分明不痛了,但猥琐男一回想起当时那刺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对我胳膊做了啥事!”

姜宝青还没说话,旁边船家看不下去了:“行了马六啊,我们可都看见了,人小姑娘不过是拍了你胳膊一下,你自个儿心虚掉进河里头去了,还怨别人啊?……刚才差点害我们翻船,再闹,你这生意我不做了,你给我下船哈?”

第一百九十三章 鬼啊

猥琐男子马六不知是忌惮船家,还是忌惮那一下子莫名其妙的刺痛,开船后老实了不少,也不敢再去试探着揩一下油占一下便宜了。

姜宝青安然下了船,下船后没走多远,姜宝青就觉出了异样。

有人在跟踪她。

姜宝青垂眼,想着这人可真是不知好歹。

她一边走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摸上装满了银针的腕带。

这原本就是山川连绵,山间小路僻静之地多得很,姜宝青一边装作毫无察觉的走着,一边盘算着,如果对方对她有所图谋,差不多这里就该动手了。

果不其然,在某个灌木茂密的拐角处,姜宝青听得身后动静大了些,一折身,就见着跟踪她的那人,弓着腰,正一副准备要扑过来按住她的模样。

那人见姜宝青猝不及防的转身,也是吓了一大跳。

姜宝青上下打量着那人,露出一抹纯善的笑:“怎么,刚才在船上还没疼够?”

那人正是方才想在船上对姜宝青动手动脚的马六。

听得姜宝青这话,马六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既而变得有些狰狞:“果然是你这个女表子动的手!”

姜宝青懒得跟他多废话,只站在那儿冷冷的睨着他,还顺便放了个嘲讽:“垃圾。”

马六被激怒了,他狞笑着,一边喊着:“今儿就让你尝尝爷的厉害!”一边朝姜宝青扑了过来。

马六想的很简单,他人高马大的,对方就是个瘦弱的小丫头片子,他先用体重制住她,然后再慢慢的折磨她……

至于说折磨人的法子,一瞬间马六脑子里都过了好几种了。

然而马六却惊恐的发现,他扑过去的过程中,有一瞬间身体几处微微刺痛了一下,紧接着,身体似乎就不再是他的了!

马六的身子失去控制,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他身上、半边脸都扎着灌木上的刺,疼得很,偏生动不了,马六惊恐的大叫:“你对我做了什么!?”

姜宝青没搭理马六,费劲的踹着他,翻了面,让他身子朝上,从他身体上把银针给拔了下来,完成了回收。

“行了,”姜宝青拿着遮阳,看了下天色,笑眯眯道,“今儿阳光挺好的,你就在这晒会太阳吧。”

马六倒在满是刺的灌木丛里,又痛苦又惊恐,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他动不了!

“你给我回来!回来啊!”马六眼角余光见着姜宝青的小身板悠悠闲闲的离开,越发惊惶了,然而哪怕他喊破了喉咙,姜宝青也没有回头过。

因着要乘船过耙子河的关系,姜宝青多走了老远的路,才算进了三里窝的地盘。然而她还没到家,却见着她哥姜云山正慌里慌张的从家那边的小道冲出,怀里头还抱着小芃芃。

姜云山乍然一见着姜宝青,脸上的慌张瞬间变作了狂喜,几乎要落下泪来:“宝青,你没事?!”说着,像是劫后余生般,将姜宝青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头。

姜宝青跟姜云山虽是孪生兄妹,但也甚少这般亲近,姜宝青有些发懵。小芃芃还在姜云山怀里,大概是不舒服,哇哇大哭起来。

姜云山忙摇着小芃芃哄了半天孩子。

姜宝青在一旁眨着眼,慢慢回过味来,莫不是她哥知道了桥塌的事吧?

果不其然,哄好了小芃芃,姜云山这才眼睛有些泛红道:“二丫姐过来说,货郎看见你坐的那辆驴车上了桥,然后桥塌了……说是木头砸死了不少人,又淹死了不少人。急死我了……”

说着,姜云山又腾出一只手来,急切的拉着姜宝青让她转个身:“我看看,你哪里伤到了没?”

姜宝青这会儿才注意到,姜云山这会儿脚上只趿着一只鞋,另一只鞋似是跑掉了,磨得袜子底都有些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了。她不禁又好笑又感动,依言转身让姜云山细细的看过。

这会儿姜宝青的衣服早就被风吹干了,除了头发有些凌乱,发髻散了,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下外,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姜云山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

姜云山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叹道:“方才一听二丫姐那么说,吓坏我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姜宝青便说起了那桥塌的事:“……许是桥年久失修了,再加上驴子突然在桥上狂奔,那会儿正好过桥的人又多,便塌了。我会水,倒是没事,抱了块木头,就这么游到岸上了。”

兄妹二人说着话,一边往家里头走,姜云山突然想起件什么事来,一僵:“对了,二丫姐过来跟我说的时候,声音大的很,好似隔壁的宫少爷也知道你落水的事了,他还让人推出来又特意问过了二丫姐……只是我看着宫少爷那个脸色,实在是难看得紧。”

姜宝青愣了愣,道:“那一会儿回去我去同他说一声。”

姜云山叹道:“是该如此。”

姜云山不爱说人是非,他没说的是,当时尽管他已经急疯了,可他还是注意到了,宫少爷那双眼睛一瞬间就变红了……实在有些可怖的很。

转过山间小路的拐角,前头不远处就是姜宝青他们兄妹俩的家了,姜宝青远远的看着,似是有个女子身影一直在那边徘徊。

走近了才发现,竟是姜二丫,一直扒在宫计他家院子篱笆外,不时的踮着脚往里看。

姜二丫来报信时,一脸的幸灾乐祸,还说了不少什么恶人有恶报之类的话,再加上姜二丫之前的一些行径,姜云山宁可自己抱着小芃芃冲出来去寻姜宝青,也不愿意让姜二丫帮着看孩子。姜云山也没料到,这会儿姜二丫竟然还没走。

“二丫姐?”姜云山试着喊了一声。

姜二丫闻声转头,先看见了抱着孩子的姜云山,正想说几句什么,又看见了在姜云山身边笑吟吟的站着的姜宝青。

姜二丫像是白日见了鬼一般,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鬼啊!”她一边叫着,一边吓得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后躲,直到背抵在了篱笆上,退无可退。

她心里已然是认定姜宝青活不了了。

听说这鬼新死之后,会回到让她惦记的地方。

姜二丫吓得眼泪鼻涕都飙出来了:“鬼啊!姜云山,你妹妹变成鬼了!就在你旁边!”

第一百九十四章 那可不一般

姜云山哭笑不得,正想跟姜二丫解释姜宝青没事的时候,姜宝青呲了牙咧了嘴,作出一副装牙舞爪的凶恶样子来,一步步逼近姜二丫,甚至还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线:“姜~二~丫~你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这会儿我是来向你讨债的!”

姜二丫一脸极度的恐慌,死死的靠着篱笆。因着尖叫过度,她这会儿喉咙都破音了。

姜宝青见差不多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姜二丫,看来你平日里亏心事真的没少做啊。”

姜云山也怕姜二丫真被姜宝青吓死,忙上前,腾出一只手去捞瘫在地上的姜二丫:“二丫姐,你别怕,宝青好好的呢,是人,不是鬼。”

姜二丫依旧是瑟瑟发抖,有些狐疑看向姜宝青。晌午的阳光耀眼又明媚,照得少女笑吟吟的脸晶莹剔透的,白里透着红,再滋润不过的模样,哪里有半点传说中鬼的样子?

姜二丫突然就反应过来,这姜宝青没事!是在糊弄她!

姜二丫一下子血气直冲脑子,她打开姜云山的手,身上流失的那些力气迅速回来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姜宝青的鼻子就开始骂:“姜宝青你这个扫把星,你竟然敢吓我!”

姜宝青笑眯眯的,打开姜二丫快要戳到她脸上的手:“哎呦,都说我福大命大,不好意思没出事让你失望了啊。”

姜二丫怄得快要吐血了。

“姜、宝、青!”

院子里传来的一声低吼让姜宝青愣了愣。

不仅是姜宝青,姜云山跟姜二丫都愣住了。

篱笆并不高,姜宝青透过篱笆往缝隙里看,就见着宫计这边院子正屋的门开了,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正扶着门框,似是有些艰难的站着。

不是宫计又是谁?

芙蕖匆匆从一旁角屋里出来,大惊失色,想去扶宫计,宫计却一脸铁青的打开了芙蕖的手,冷着个脸,扶着门框站着,隔着院子,遥遥的死死盯着篱笆外的姜宝青。

姜二丫却喜形于色:“哎呦,是那位宫少爷。今天宫少爷问了我好几句话呢……”

姜云山低声的同姜宝青道:“宫少爷问了姜二丫桥塌了的事,打那时候起看着这脸色就好像难看得紧。”

姜宝青没说话。

芙蕖白着脸,快步出来开了门。

姜宝青飞快的进了院子,姜二丫也想进,却被芙蕖拦住了,芙蕖白着个脸,客气道:“这位姑娘,我家少爷并没有请你进去。”

姜二丫不服气,指着姜宝青正匆匆往院子里的背影:“你家少爷分明也没请她,她怎么能进?!”

芙蕖脸色微微变了变,垂下眼,语气也淡淡的:“你跟姜姑娘能比吗?人家姜姑娘,对于我们少爷来说那可不一般。”

语气微酸。

姜二丫可听不出来,她只是有些恨恨的,忍不住跺了跺脚。

这会儿姜云山抱着小芃芃还有些迟疑的站在院子外头,芙蕖看向姜云山,刚要说什么,姜云山见着芙蕖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小芃芃这会儿也哭了起来,差不多也是喂奶的时候了,姜云山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垂头抱着孩子匆匆回了自己家的院子。

芙蕖脸色微微一僵。

这么些日子了,姜云山一直都这样,一副对她避而远之的模样。

芙蕖当着姜二丫的面,把院门关上了。

姜二丫不甘心,想先去姜云山家里头先待会儿,再等等机会,看还能不能再见那位公子一面。

那么俊美的富家公子哥,跟他一比,她曾经见过的那些男的,简直就是土里刨饭的。

然而姜云山却也是直接无情的把院门锁上了。

虽然他并不是针对姜二丫,只是方才心慌意乱之下随手关的门,却也正好阴差阳错将姜二丫拦在了外头。

姜二丫气得不行,掰扯起自己的衣角来,把衣角想象成了姜宝青,死死的攥着拧着,恨恨道:“姜宝青……那个臭傻子,扫把星,有什么好的!”

……

姜宝青快步进了院子,见宫计脸色依旧难看的样子,她忍不住劝道:“宫少爷,这会儿勉力尝试行走还是有些太过勉强,你要多休息才是。”她左右四下张望着,“白芨呢?让白芨扶你进去啊。”

宫计没说话,冷冷的盯着姜宝青。

姜宝青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宫计冷冷道:“我让白芨出去寻你了。”

姜宝青倏地明白过来。

宫计这是在担心她?

姜宝青脸上这副恍然的神色,让宫计忍不住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我没事,我水性好着呢……”姜宝青软声道。

宫计忍不住拔高了音量,眼神似刀子一样剐向姜宝青:“那孙大虎对你就这么重要?!你宁可翻山越岭,也要同他一块去县里?!”

若是因着孙大虎,姜宝青淹死在河里,看他会不会杀了那个孙大虎!

姜宝青眨了眨眼,拖长了声音道:“宫少爷,你这莫不是,吃醋了吧?”

姜宝青故意这般拿话挤兑宫计,她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宫计这生气的点有些反常,她也觉得奇怪的很。

宫计冷笑一声:“吃醋?做梦吧你!我是怕你淹死在河里,我的腿没人治了!”

姜宝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似是有些如释重负,又似是有些失落。姜宝青面上笑盈盈的,伸手去搀宫计:“行了宫少爷,咱们进去说话吧。你的腿还在恢复,站久了对你的腿也不好。”

芙蕖远远看着,就见着姜宝青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去搀扶她家少爷。

芙蕖忍不住心下冷笑,这姜宝青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敢去扶她家少爷,她家少爷再怎么优待她,那也是看在她给她治腿的份上……

看吧,她家少爷把姜宝青的手打开了。

她就说,这姜宝青真是不自量力,她家少爷最厌被人触碰。

……等下!

芙蕖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她看到了什么?!

……

姜宝青被宫计打开了手,也不恼,瞪了宫计一眼,索性直接上手搂住了宫计的胳膊。

宫计身体瞬间僵硬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情比金坚

姜宝青行医的,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那长衫下的肌肉的僵硬。姜宝青自然知道宫计这不喜旁人触碰的毛病,比她严重千百倍。她只得半强硬的拉了拉宫计的胳膊:“我说,宫少爷,宫大爷,宫老爷,这会儿,咱们就别犯脾气了。你的腿我担心的很,配合一下行不?”

宫计冷冷的睨了一眼姜宝青,没说话。

姜宝青就当他默认了,半是扶着,半是拽着的,让宫计进了屋子。

芙蕖在外头站着,难以相信她所看到的。

一定只是因着这姜宝青对少爷的腿还有用,是的,一定只是这样……芙蕖闭着眼,心里默念。

……

到了屋子里,姜宝青将宫计扶到软塌上。说起来,宫计虽然身形修长,没有赘肉,但说什么他也是一成年男子,姜宝青这样半拽半扶着,也是累得够呛。

宫计坐在临窗的软塌上,脸色不大好看,姜宝青跟他搭话,他也不搭理姜宝青。

眼见着是气得够呛。

姜宝青才不管他,自顾自的坐到宫计旁边去。

宫计瞪她一眼,她也装没看见的,伸手替宫计把起了脉。

宫计被姜宝青这副模样气得够呛,终是忍不住出声冷冷道:“别以为你这样就能把事情给抹过去了!”

姜宝青正好把完脉了,收回手,眨了眨眼,问宫计:“我要抹过去什么事啊?”

宫计凉飕飕的睨了姜宝青一眼。

他觉得姜宝青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姜宝青也不理宫计不理她的事,自顾自道:“这会儿我也没事了,你让人把白芨招回来吧。你又别扭的很,不让旁人伺候的,还是白芨在这更好一些。”

宫计见姜宝青话里头有关心他的意思,心里总算舒服了些,神色稍缓,只是语气还有些嘲讽:“你操心的事倒还不少。”

姜宝青呵呵一笑:“不然宫少爷的腿迟迟好不了,回头再怨我医术不精啊。”

宫计方才刚顺了口气,这会儿又被姜宝青快气死了。

姜宝青继续道:“其实宫少爷的腿到了如今这地步,针灸已经没有多大益处了。剩下的反而是多加按摩,训练,更好一些。我们倒也不必这般天天来诊脉了,我隔三差五过来看一下便可……啊,对了,”姜宝青笑道,“今儿下午我就不过来了,正好出去一趟。宫少爷今日站了这么久,下午还是要多加休息才好。毕竟做什么事都不能一蹴而就,复健也是如此。你的双腿多年不曾用过,若是一下子使用过度,我怕会影响日后的恢复。”

宫计脸色沉沉:“下午你不过来要去哪里?”

姜宝青没多想,笑眯眯道:“去趟县里头。”

宫计脸色一变:“怎么,出了这么桩事,你还是要去找那孙大虎?”

一想起孙大虎,姜宝青就有些忧心忡忡的:“大虎哥生性憨厚,眼下那孙大冬犯了什么事,白瑞花都不肯说。我怕大虎哥去了县里头,没找到门路还好,找到了门路我反而担心他吃亏。”

宫计那蓬蓬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大虎哥,大虎哥,她叫得倒是亲热!

平日里喊他呢,宫少爷,宫少爷的,他没有名字吗,生疏的很!

依着宫计平日里高傲的性子,一个“滚”字几乎都要冲到喉咙口了。可他看着姜宝青那张微微蹙着眉的小脸,喉咙动了动,这个字终究是没说出口。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冷漠道:“既是如此,你便赶紧回去准备吧。”

姜宝青觉得宫计这会儿非常善解人意了,她笑盈盈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宫少爷记得休息,万万不可操劳过度。”

姜宝青离开屋子后,宫计脸色差得要命,端着茶杯的手一用力,茶杯竟然被生生的捏出了好几道裂纹。

……

姜宝青一出宫家院子正门,就见着姜二丫顶着一头汗,非常有毅力的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头,死死的盯着门口。

见姜宝青出来,姜二丫像是突然活过来般,冲着姜宝青就跑过来了,嚷嚷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你别忘了我姐的教训!”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姜宝青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姜二丫:“你说什么呢?”

这人是刚才让她吓傻了,还是被这大晌午的阳光给晒傻了?

姜二丫恨恨道:“别装傻!你到底用啥狐媚法子迷住了那位公子哥!这大中午的,一进去待就是半天,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姐是怎么被除族的?!”

提起姜大丫被除族的事,姜宝青算是明白过来了姜二丫的逻辑。

怎么着,姜二丫以为她在里面,是在跟宫计……

姜宝青眯了眯眼,看着姜二丫,故意气她,笑盈盈道:“哎呀,这种事总得抓住证据不是?抓不住证据,谁能管我呢?”

姜二丫见惯了姜宝青冷嘲热讽伶牙俐齿的模样,突然见她这般笑眯眯的,没有否认,还隐隐承认了她跟那个公子哥奸情的事,差点气晕过去:“你,你也忒不要脸了!”

姜宝青哎呀一声,笑眯眯道:“没办法啊,宫少爷就喜欢我不要脸,你要不也试试?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我跟宫少爷情比金坚,宫少爷未必看得上你。”

姜二丫简直要被姜宝青这副模样给气得发疯了,她算明白了,平时姜宝青冷嘲热讽的模样还算好的,这会儿没脸没皮的模样,才真真是能把死人都能给气活过来!

姜宝青瞥了姜二丫一眼,哼着歌去了自己家院门,拍了拍门:“哥哥,我回来啦,开门。”

完全不再理会姜二丫。

……

到了下午,姜宝青要出门时,门外姜二丫已然不见了,但却有一辆马车候在门口,不是宫计的马车又是谁的?

姜宝青有些发愣,她本来打算走到县城里去,若是天色晚了,就在县城里投宿的,并没有向宫计借马车。

车夫见姜宝青出来,跳下马车,向姜宝青抱了抱拳:“姜姑娘,主子嘱咐我,将您送到县里头去,再完好无损的将您接回来。”

姜宝青愣了愣:“我没借啊……”

车夫又道:“主子说了,毕竟你们‘情比金坚’,借马车这等小事哪里值得一说。”

轰!

姜宝青的脸一下子就像烧着了一般。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头却在尖叫:卧槽卧槽卧槽,宫计他把她故意气姜二丫的那些话都听见了?!还故意拿这话来讽刺她?!

卧槽!

她没脸见人了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五十大板

第196章

“情比金坚”这个插曲导致了姜宝青去县里头的路上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后来她索性就自暴自弃,不去想这个事,就当无事发生。

马车一路将姜宝青送到了县里头最繁华的街上,姜宝青示意车夫停车,朝他摆了摆手:“麻烦你了,我今晚未必能回去,你先回去吧,到时候我自己再租马车就是了。”

车夫恭谨道:“姜姑娘,万万不可,您今儿个回不去也没事,我自个儿找个地方安顿就是。哪怕明天后天,我都会在这儿等您。主子的命令是让我将您完好无损的接回去,我这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

“那多不好意思,也太麻烦你了,”姜宝青拒绝道,态度还很坚决,“我自个儿去车马行租个车回去便是了。”

车夫笑道:“不麻烦,不麻烦。毕竟您跟我家主子情比金坚。”

“!!”

……姜宝青最终还是在“情比金坚”这四个字上败下阵来,深刻的意识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她当时怎么就想不开故意去气姜二丫呢?

姜宝青心里头嘀咕着,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从街口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她打算先去耿子江这儿看一看,打听打听,毕竟药铺这种地方,消息流通的也快。

只是有些奇怪,姜宝青瞅着耿子江那小药铺的门头,竟然没开门。

姜宝青又绕到了巷子后头,小院子那边的门那儿。

结果大门也紧锁着。

姜宝青拍了拍门,试探性的喊道:“耿小大夫?”

一丝动静也无。

旁边有居民买菜经过,“哎呦”一声,忙上前拉了拉姜宝青的袖子:“大妹子,你这是找这家的小耿大夫呢?”

姜宝青应了一声,问那买菜的大姐:“大姐啊,你知道耿小大夫去哪里了吗?”

那买菜的大姐四下里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边,这才把姜宝青拉到一旁偏僻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道:“我说,大妹子,你还不知道?这小耿大夫窝藏罪犯,被人告发了,今儿晌午的事,两个人都被上了枷,让衙差压去衙门里头了!”

姜宝青心里头咯噔一下,忙谢过了买菜的大姐。

买菜的大姐豪爽的摆了摆手:“大妹子,不用谢,小耿大夫平日里没少帮我们这些邻里乡亲的。我好像在他这也看到你过,跟你说一声,你心里有个谱!”

姜宝青匆匆离开了这巷子,心里琢磨着要先去县衙那边问一问。

石芊芊被抓,她算是无能无力了,毕竟这也是她该得的;耿子江这“窝藏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端看这新上任的县令要怎么判了。

姜宝青一路问着,快步去了县衙。

这县衙大概是石志成在任的时候修的,修的是富丽堂皇的很,不说别的,端说县衙门口那两只石狮子,就气派的很;门口竖着个登闻鼓,鼓面簇新,不知是新做的,还是一直没人用过。

姜宝青来不及欣赏这富丽堂皇的县衙,打算先给衙差塞个钱,问问耿子江的事,结果就见着县衙门开了,两个衙差拖死狗一样的拖着个人,然后扔了出来。

衙差站在台阶上呵斥道:“日后不要再违法了,你这次算是留了案底,再有下次,我们大人定不轻饶!”

说完,便重重的将县衙大门给关上了。

姜宝青定睛一看,那人不是耿子江,又是谁?!

耿子江看样子应是屁股上挨了好几道板子,隐隐渗出了血。姜宝青忙上前搀扶起耿子江来。

耿子江原本趴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的,见有人来扶他,下意识的就连声道谢,再扭头一看,竟是姜宝青,整个人立刻松懈下来:“姜小姑娘,你来得太是时候了,快快快,帮我找辆马车,送我回去趴着去。”

姜宝青拧着眉头:“你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耿子江一边疼得直吸气,一边又忍不住的叹气:“别提了,这些日子我看着风声似乎有些过去了,今儿我本来还想送那位石大小姐去我亲戚那呢。结果还没出门,就见着石大小姐以前的那个丫鬟,好像是叫秋月什么的来着……带着些衙差过来了,说我窝藏罪犯,把我跟石大小姐一锅端了。”

姜宝青拧着眉头:“秋月?她不是石芊芊的丫鬟么?看着对石芊芊还挺忠心的。”

耿子江叹了口气:“再忠心,大概也熬不过狱里头那些磋磨吧。我看着这些日子,好好的一个人都有点不像样了……这下子,石大小姐被带走了也不知道会受什么罪。唉,反正我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耿子江忍不住想去摸自己被打的屁股,结果一摸,又疼得眼里鼻涕都有些飙出来了:“可真疼啊!”

姜宝青扶他去街边待着,然后又去喊了辆马车过来。

这马车是车马行专门出租用的,简陋的很,一颠颠的,耿子江趴在车厢里,疼得一抽一抽的,忍不住喊外头的车夫:“大哥,行行好,稳一点啊,我这快疼死了。”

“哎哎,好嘞。我尽量啊。”车夫在外头应着。

姜宝青看着那被血隐隐浸透的衣衫:“……你这窝藏罪,挨了多少板子啊?”

耿子江趴着,扭过头来,给姜宝青费力的比了个五的手势:“整整五十大板!”说着,耿子江惨白的脸上又有些振奋,“想不到我学医这么多年也算有了点用。本来县令大人要打我八十大板,还要羁押三个月的。后来听说了我是附近的大夫,救人行善的,就说念在我是初犯,打了五十大板就放我出来了。”

耿子江一副庆幸的模样,让姜宝青忍不住叹气。

这个缺心眼啊。

他要不是一开始就滥好人,收留了石芊芊,连这五十大板都不会挨!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耿子江这样的人品,姜宝青一开始也不会跟他合作。

什么事情都是有得有失的。

姜宝青叹了口气。

到了耿子江的小药铺,姜宝青原本想着帮耿子江上棒疮药来着,结果耿子江大惊失色,非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伤及的地方又是那等私密之处,死活都不让姜宝青给他上药。

姜宝青冷笑着把药摔他边上:“那你自个儿上啊。”

耿子江艰难的上了半天,发现确实自个上不了药,这等重伤放着不管又可能会丢了性命,只得含泪同姜宝青道:“姜小姑娘……麻烦你了。”

活活像是一个惨遭恶霸蹂躏的良家少女。

第一百九十七章 被抓

姜宝青最后是冷笑着给耿子江上完了药,全程耿子江像只熟透了的虾米似的,脸缩在枕头里,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

姜宝青故意等上完了药,才同耿子江道:“耿小大夫,你怕是忘了,我也算是半个医者了,医者眼里头只有病患,哪来男女之分?”

耿子江恍然,“哎呦”一声,连声羞愧道:“是我着相了,着相了……你,你也不早些提醒我。”

姜宝青笑眯眯道:“给你个教训啊,这样记忆才会更加深刻。”

耿子江趴在床上,幽怨的回头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没理会他,去一旁脸盆里净了净手。耿子江家自备的这个棒疮药其实成分不怎么好,味道也刺鼻,姜宝青不过是一时间来不及给耿子江调配,耿子江这伤又不能耽误,所以就先用了这个。

虽说效果不怎么好,但也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负面的效果,聊胜于无吧。

这会儿上了药,也算缓解了下病情,姜宝青索性同耿子江说了声,自己去院子前头的药铺那,挑挑拣拣了不少药,去给耿子江熬成了汤药,让耿子江喝了下去。

喝完药后的耿子江苦得五官都挤到了一块去:“姜小姑娘,你这不是公报私仇吧?怎地这么苦?”

姜宝青凉凉道:“良药苦口啊,耿小大夫你身为医者这个都不知道吗?”

耿子江道:“不,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了。”

姜宝青笑吟吟的,见耿子江心情也还可以,便换了话题:“昨日你可听说有什么人被扭送到了县衙吗?”

耿子江被姜宝青问的就是一愣,回想了一下,苦着脸道:“没听说啊。昨天一整天都在给石大小姐收拾东西,准备今日送她出县城,坐车去我远方亲戚那的,谁曾想……”

实际上,昨日一整天石芊芊都在闹腾,发脾气,觉得耿子江是厌烦她了,所以才要把她送走。耿子江也不明白自己这一心替这位石大小姐打算,怎么就又成了他的不是。昨日一整天简直是心力交瘁,甚至说连药铺都没开,自然也没什么消息来源。

谁曾想竟然就这么巧了,费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说通了石大小姐,让石大小姐答应了去他亲戚呢先避一阵子风头,结果呢,今儿人还没走,就被石芊芊以前的丫鬟给举报了,他跟石大小姐一起都被抓到衙门里了。

耿子江只得感慨人生真是世事无常,说是难受,也有,毕竟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要是说痛彻心扉,那就谈不上了。

毕竟耿子江自认已经对这位石大小姐仁至义尽了,他们本非亲非故,他做成这样,他觉得已经是问心无愧了。

姜宝青见耿子江这般说,也不算失望,毕竟耿子江正好遭了这么一桩事,也是倒霉:“好吧,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自己出去打探打探消息去。”

耿子江见姜宝青这般,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个事啊?”

姜宝青叹了口气:“我有个朋友,他表弟被人抓了说要扭送县衙,他昨天连夜进了县城,想要打探下消息,走动走动。我那个朋友人生性憨厚,我怕他吃亏,过来看看。”

耿子江听得姜宝青这般说,突然一拍脑袋,结果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

姜宝青道:“多大个人了,做什么这么激动?好不容易上了药,伤口再裂开了,看你怎么办。”

耿子江一边疼得倒吸着凉气,一边皱着个脸忍痛跟姜宝青道:“不是,你一说你村子里那个,我倒想起一桩事。方才在县衙里头挨打的时候,我见着一个人,长得总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还以为是自己曾经的病患。方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可算想起来了,之前你哥哥胳膊骨折的时候,你跟那人一起来我药铺里过,可不就是一脸的憨厚老实吗?”

姜宝青一听,忍不住蹙了蹙眉:“县衙?大虎哥怎么会在县衙?”

耿子江回想了下,忍不住又苦了脸:“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我被拖去挨打的时候,听了那么一耳朵,说是诈骗什么的。我当时还在想,真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上去这么憨厚老实的农家汉子,竟然也会参与诈骗。后头我就被拖走了,也没听清楚。”

“诈骗?”姜宝青眉头紧锁,隐隐觉得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说孙大冬诈骗她不意外,但说孙大虎也参与了诈骗,那定然是被孙大冬牵连了。

许是孙大虎打探消息时,被人当成了孙大冬的同党?

姜宝青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看来这县衙,她还是得去一趟看看情况才好。

耿子江见姜宝青准备出门,便猜到大概是要去县衙,忍不住劝:“我说姜小姑娘,你再考虑考虑吧,县衙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万一再牵扯到你,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这板子可不是那么好挨的。”耿子江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沧桑的说道。

姜宝青叹了口气:“我本也不愿意掺和这些。只是大虎哥平日里帮我良多,待我兄妹一片赤诚,我若是在他无辜受难时还袖手旁观,那简直太不像话了。”

耿子江跟姜宝青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知道这个小姑娘,平日里待人笑眯眯的,说话也软和,但其实就是个犟性子,认定了的事,无论你怎么苦口婆心的说,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耿子江苦着脸:“行吧,我知道我劝不动你,我倒也想帮帮你的忙,只是我如今这个模样,不给你帮倒忙就不错了。”耿子江想了想,又道,“前头药铺柜子里左下角那个抽屉,里头放着一些平日里做生意的银子,你去衙门打点,没银子怕是不行,你先拿着。总归这个月的分红我还没算,托你的福,近来生意也不错,分红应该也不少,就当先把分红给你支了。”

姜宝青知道耿子江的性子,虽然有点板,有点缺心眼,但却不是那种跟人假客套的。他既然这般说,那就是真心实意的。

她想了想,若是孙大虎真的被孙大冬牵连被抓进了衙门,虽说银子不一定能管事,但带些银子傍身,打探消息时,总也算是有几分底气。

第一百九十八章 民女不急

姜宝青揣着些银子去衙门的时候,正好赶上衙门开衙办案,原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几个鸡蛋的事,围观的百姓并不是很多,姜宝青趁机进了衙门,站在一旁听了会扯皮。

她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县官。

看着年纪不算大,四十岁上下的模样,这个年纪还来这等穷乡僻壤来当官,八成是下放的,估计在官场上应该也有些不太得志。

但看其眉目神色,温润和缓,不急不躁,哪怕下头的两户百姓因着谁动了谁家鸡蛋这等事吵了起来,他也没恼,而是极为耐心的听着。

据说这个新来的县官,姓巨,在石县令被抓以后,飞快的走马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火就把进县城的那个收费制度给去了。

去了收费制度后,来县里头的人明显多了不少,也很明显的带动了经济的发展。

所以这个巨县令,眼下在百姓里头的风评还挺好。

尤其是跟前头那位石县令一对比,百姓们纷纷觉得这个巨县令是个好官。

百姓认为巨县令是个好官的结果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都拿来给巨县令做断定。

毕竟,父母官,父母官嘛。

姜宝青心里头有了盘算,一边悄悄的拉了拉有些无聊的站在一角站岗的衙差的衣角。

“谁啊。”衙差不耐的回头,见是个面容姣好的小姑娘,这才面色稍缓,还是警告道,“小姑娘,衙门重地,不是可以玩闹的地方,快家去吧。”

姜宝青一脸纯良的笑了笑,她不动声色的去拉了拉衙差的手,往衙差手里头顺势塞了块碎银子:“大叔,是这样的,我哥昨儿进了城,一直没家去。我这担心他呢,又听说有人好像在衙门这见了他,过来跟您打听打听,是不是我哥犯了什么事啊?”

姜宝青生得就好,再加上还未长开,眉眼间尚带着少女的稚气,柔柔笑着的时候,气质又可亲的很。

尤其是,姜宝青不动声色往衙差手里头塞的这个碎银子,简直是敲门利器,衙差看着姜宝青顺眼了何止几百倍。

衙差四下里悄悄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边,便咳了一声:“你这小姑娘进县城来找你哥哥还怪不容易的。你哥哥叫什么?”

姜宝青小声道:“叫孙大虎。”

衙差脸色变了变,“哎呦”一声,叹气道:“小姑娘,你哥这事,我劝你还是别沾了。”

姜宝青心下一沉,又往那衙差手里塞了块比方才还要重几分的碎银子。

衙差见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却上道的很,忍不住眉开眼笑,却又忙敛目忍住,压低了声线道:“小姑娘,我看你是个心诚的,就同你说一说。你哥犯的这事可不小,那可是骗了旁人几百两银子!我劝你啊,赶紧家去给你哥收拾收拾东西吧,估计要在牢里头住上个十几年了。”

姜宝青道:“怎么可能呢,大虎哥向来憨厚老实,平日里兢兢业业赶个马车,还经常让利于乡亲百姓的,怎么可能一下子骗了旁人几百两银子?”

衙差咂了一下嘴:“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有人指证的。”

姜宝青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谁?”

“他同村的表弟,孙大冬!”

果不其然!

这孙大冬,甩的一手好锅!

姜宝青反而笑了。

这孙大冬,怕是要失策了。

若是那石县令,一切看钱的,这案子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但姜宝青看这个新上任的巨县令,从之前的取缔进城收费,再到之前把耿子江的八十大板酌情改成了五十大板,再到今日的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处处都透露着,这个巨县令,是想当一个好官的。

姜宝青跟衙差在后面的这一来一往,其实都落在了上头巨县令的眼里。

巨县令其实并不如何禁止下头的衙差收那么一星半点的“外快”,毕竟衙差薪俸低,又要养活家里头的人,都不容易,如果不是在这上面弄一星半点的“外快”来补贴一下,没准就会走上违法乱纪的道路。与其那样,还不如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收外快也要有个度,过了度,那也是违法乱纪了。

巨县令正好也处理完了这边的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两户百姓都心服口服的退下了。巨县令咳了一声,点了那衙差的名,和善道:“朱力,你不好好值班,在同那小姑娘说些什么呢?”

那衙差吓得一哆嗦,几步走到堂中间,跪在地上,伸开手,让巨县令看到他手心中间的那两块碎银子:“大人,这位小姑娘,在同小的打探她哥哥的消息,小的见这小姑娘不像个坏人,又心系家人,就……”

巨县令不置可否,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只得也过去,跪在堂下:“县令大人好,民女姜宝青,民女同村的哥哥孙大虎因着他表弟的事,来县里头打探消息,却没了踪影,民女心里着急,又凑巧听闻有人曾在衙门里见过孙大虎,便斗胆来衙门这打探一二。”

巨县令一听是孙大虎,却是笑了笑:“小姑娘,你姓姜,这孙大虎姓孙,你怎说他是你哥哥?”

姜宝青直起身子,直视着巨县令的眼睛,道:“兄者,长也。我与我同胞哥哥自小失怙,大虎哥平日里对我们多次施以援手,为表尊敬,大虎哥这一声哥哥也当得。”

巨县令心下忍不住赞了一声,这姓姜的小女孩,态度不卑不亢,谈吐有理有据,倒不像普通村女。

再加上孙大虎那事,虽然有人咬定了是受他指使,甚至还拿出了证据,但这事明显还有几处说不通。他之前刚派了人去搜寻其他证据,眼下还未回来。孙大虎是否犯了法,尚未定数。

巨县令便笑道:“原是这般。小姑娘,你听说了你大虎哥有诈骗了几百两银子的嫌疑,我看着你怎么不着急呢?”

姜宝青笑道:“原先的时候,民女不知大虎哥的行踪,自是着急,后来听说有人诬陷大虎哥诈骗了几百两,民女反而放下心来。民女早就听闻县令大人不同上一任,乃是个明察秋毫的好官,有县令大人在,民女,不急。”

一顶“明察秋毫”的大帽子扣下来,巨县令都忍不住给姜宝青这句“民女不急”击节赞叹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探监

巨县令笑道:“好一个不急。既是不急,那你且回去等着吧。是非曲直,本官自有公断。”

姜宝青并无异议,她想了想,又道:“县令大人,能让我见一下大虎哥吗?哪怕是犯人呢,犯人家属还有探监权呢,这会儿大虎哥只是疑犯吧?”

师爷在一旁吹着山羊胡子,喝道:“你这民女,好大的胆子!”

“没事,没事。”巨县令呵呵的笑着,摆了摆手,让师爷不用上火,“这小姑娘有点意思,胆子确实挺大的,不过她说的也在理。”

师爷有些不赞同的在一旁道:“万一串通口供……”

巨县令笑道:“那师爷你便陪着她去看看吧,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便有如此胆识,你看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怎会走串供这一步?”

师爷觉得腮帮子都有点疼。

师爷姓高,他从前是个落魄秀才,石县令在任上时,这高师爷虽然也在县衙里当替补的文书,但因着人有些迂腐,又挺着一点儿书生意气,不肯同流合污,一直被排挤,过得十分落魄。

本想就这样混个几年,也就回家去颐养天年了,谁知这临近老年了,官运反而来了,石县令落了马,巨县令上了任,巡视了一圈衙门后,跟着石县令为非作歹的那些个小官小吏的几乎一个没落,全被捋了下去,抓了起来,他这向来在衙门里当边缘人的替补老文书,反而一下子“青云直上”,当了这么个师爷。

尽管这巨县令并不怎么听他建议,但对他还算有几分看重,高师爷也就非常满意了。

这会儿高师爷一听,巨县令让他去盯着这姓姜的小姑娘去探监,那就是让他盯着这个小姑娘有没有跟犯人串供啊。

任重道远啊,他还能再发挥下余热啊!高师爷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好生监督!”

……

高师爷领着姜宝青去了监牢那儿,从前衙到监狱还有些距离,高师爷原本看姜宝青有些不顺眼,但架不住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捧了高师爷几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高师爷立马对姜宝青印象扭转了不少,觉得这个姓姜的小姑娘虽然胆大妄为了些,但好歹还是很有眼光的。

结果后面两人聊着聊着,姜宝青恰到好处的说了几句“怀才不遇”“是金子总会发光”这等套话,高师爷越发觉得姜宝青简直是他的忘年小知己,主动谈起了孙大虎那桩案子的事。

“说起来,那孙大冬也是够胆大妄为的,他骗钱竟然骗到了一个从京城来的贵夫人身上,那位贵夫人的家公乃是京城中的正四品大人。”高师爷遥遥的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显然很敬重那位“正四品大人”,姜宝青便也跟着拱了拱手,高师爷看姜宝青越发顺眼,觉得这是个懂礼识礼的好姑娘,他不禁点了点头,继续道,“说来那位贵夫人也惨的很,听说从前膝下是有个小千金的,甚得宠爱,后来被人拐走了,她夫君也因此一病不起,就这么去了。这位贵夫人在夫家守寡这么些年,也就是近些日子,南下来散散心,谁知道就碰上这么个事,竟然被这孙大冬骗了整整二百两银子去。”

姜宝青有些咂舌,好家伙,这位京城来的贵夫人看来也是有些不太动脑子。

哪里就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高师爷继续道:“那贵夫人后来似是经人提醒,回过神来,昨儿便让人去扭了孙大冬,送到了衙门,那孙大冬直说自己冤,是被人指使的,却又说不出个三六九来。我们县令大人是个好官,又不爱用大刑的,就这么把孙大冬在牢里头放了一夜。谁曾想大清早衙门门口就有人来打探孙大冬的消息,说是孙大冬的堂哥,这孙大冬一听,立马就招供了,说正是这孙大虎指使的他。”高师爷年纪大了,说了这么一长段话,中间喘了好几口气。姜宝青耐心十足的等着,也不催,时不时的捧场的接个一两句“是吗?竟是这样?”“接下来呢?”这等话,高师爷谈兴十分浓厚。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听上去,孙大冬一开始就知道,孙大虎会来寻他?

然后,姜宝青又想到一桩事,孙大冬昨儿被抓后,白瑞花头一个就哭哭啼啼的跑来找了孙大虎,甚至还求他连夜来寻孙大冬!

姜宝青心下冷笑一声。

高师爷叹了口气:“我看着那孙大虎也不像是这等诈骗的狡诈之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再说,孙大冬又拿出了孙大虎按了手印的证据,这孙大虎却也是抵赖不得了。”

什么?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按了手印?”

高师爷道:“可不是嘛?已经找人验过了,确是孙大虎本人的。”

两人说着说着,已然走到了牢狱口。

这石嘉县的县衙修葺得富丽堂皇,牢狱却是简陋的很,门口懒洋洋的坐着两个衙差正在那唠嗑,一见高师爷领着人过来,立马站直了,谄笑道:“高师爷,您怎么过来了?”

高师爷“嗯”了一声,问道:“新来的那两个犯人,叫孙大虎跟孙大冬的,我去看一下。”

衙差忙让开路,自有专门负责牢里事宜的狱卒迎了上来,满脸是笑的引着高师爷跟姜宝青往下走。

牢狱建在了地底下,从门口往下走了好些台阶,便是满满木头栅牢隔开的牢间了。

这牢狱又暗又潮湿,通风口又不大,气味重的很,各种臊腥味,加上木头陈烂的那种腐味,熏人熏得厉害。

方才姜宝青往下走时,简直是屏着呼吸的。

因着是高师爷带人过来,牢头很是殷勤的把高师爷跟姜宝青都领到了他们几个狱卒平日里待的地方,然后又殷勤的去了牢里头,提人去了。

这狱卒休息的地方,环境比外头稍好些,通风的窗户做的又大又亮,气味也淡了不少。

姜宝青道:“看着牢里头的犯人似乎并不多。”

提起这个,高师爷有些自傲:“那是因着县令大人上任之后,我辅佐着大人,翻阅了不少陈年旧案,把许多冤案错案都给重判了。”

姜宝青便顺势又夸了高师爷一句:“师爷真是县令大人的左膀右臂,想来帮了县令大人不少忙。”

高师爷看姜宝青越发顺眼了。

这会儿的功夫,牢头跟另一个狱卒一块,把孙大虎跟孙大冬给押了进来。

第二百章 你甘心吗

刚进来的时候,孙大虎还有些茫然,孙大冬眼珠子滴溜溜的四下打量,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又在想什么诡计。

结果孙大虎跟孙大冬下一刻齐齐看到了姜宝青,两人神色俱是一变。

孙大虎紧张的舌头都要打结了,上前一步,结果手上叮叮咚咚作响的镣铐提醒了他,他现在是个犯人,孙大虎神色又是一变,眼里闪过一抹黯然,他勉强的笑了笑:“宝青,这牢里头,你咋来了?”

孙大冬在一旁幸灾乐祸道:“还能咋来的,肯定是被抓进来的呗。我早就看出来了,姜宝青不是个安分的……”

“闭上你的嘴吧,”姜宝青冷冷的直接打断了孙大冬的话,因为之前高师爷就说了,按照规定,探监时间也是有限制的,出入牢狱都要在文书上做记录,时间记录的清清楚楚的,到时候查出问题来不好交差。而高师爷又是惯不愿意弄虚作假的,不然也不至于在石县令手下那么多年都郁郁不得志了。

姜宝青也没想为难高师爷,就想着在高师爷的见证下,把话赶紧问一下孙大虎。

姜宝青看向孙大虎:“大虎哥,我没事,我是特特来看你的。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孙大虎还没说话,一旁的孙大冬已经洋洋得意道:“行了,你不用再问了,虎哥已经打算认罪了。”

姜宝青微微蹙着眉头:“认什么罪?又不是大虎哥做的?”她转向孙大虎,“大虎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孙大虎一脸痛苦,避开了姜宝青的视线。

“哎呦姜宝青,你还问个什么劲啊,我都说了虎哥愿意认罪了,我这也有虎哥好久前就按下手印的知情书,人证物证都有了,罪犯也打算认罪了,这桩案子很快就能结了。我也不过是受人蛊惑,为别人办事罢了,顶多挨上几板子,罚些银子也就是了。”孙大冬越发得意了,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分外让人作呕。

姜宝青不管他,她上前一步,认真的看向孙大虎:“大虎哥,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为人勤勉老实,从来不会做这种违背良心道德法纪的事。孙大冬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我要听你亲口说!”

孙大虎脸色浮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他嘴唇有些发白,微微颤着,眼神却不敢直视姜宝青。

他想起在之前在狱里头孙大冬偷偷跪在了他跟前,跟他说的那些话:“虎哥,你无父无母,无妻无女,无牵无挂,可我呢?我上头还有个老娘,我老娘在你小时候如何待你的,你都忘了吗?我还刚娶了媳妇,媳妇带了个小拖油瓶,肚子里还又揣了一个,我这都得养,不然我也不至于一时迷了心窍走上这条路。虎哥,我求求你,求求你替我顶了这罪,不然,不仅是我这一辈子完了,我娘,我媳妇,我还没出生的孩子,甚至我媳妇带来的那个小拖油瓶,就全都完了!虎哥,我知道你心最善,求求你救救我们一大家子吧!”

孙大冬哭着跟他各种保证出狱了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敢迷了心窍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了。

……

孙大虎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姜宝青,她神色镇定,定定的看着他,眼里都是信任。

孙大虎痛苦的别过头去:“宝青,你,你别问了,是我……”

孙大冬在一旁兴奋道:“姜宝青,你听到了没,虎哥亲口承认了!师爷,师爷,您也听到了吧?快去跟县令大人说啊,我是无辜的,我是被冤枉的!”

高师爷人是迂腐板正了些,却不代表他是个傻的,眼下情形多有蹊跷,高师爷冷哼一声,神色不虞:“尔等把衙门当成了什么地方!这等事关案情的事,自然要拿到公堂之上去公断!私底下所说的一切,都无法成为呈堂证供!”

孙大冬被高师爷疾言厉色的训斥了一番,却也不恼,他这会儿可以说是“死里逃生”,满心满意的都是兴奋,连连应道:“是是是,您教训的是。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堂啊?”

高师爷肃然道:“等县令大人提审你们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姜宝青不理孙大冬,只定定的看着孙大虎:“大虎哥,你可想好了替孙大冬这等渣滓顶嘴?他骗了你把骡车卖了,又骗了人家寡居的太太的体己银子,还骗了其他多少人,我是不知,但这些罪,到时候一一都按在了你头上……所有的骂名,刑罚,都会由你替这等小人给背上。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你心里真的甘心吗?大虎哥,你别躲闪,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真的甘心吗?”

姜宝青决定,要是孙大虎真的说一句“甘心”,姜宝青就随他去了!

他深思熟虑做出的抉择,她做什么干扰?

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孙大虎浑身都在微微轻颤,被姜宝青的诘问一声一声给锤的几乎心肝肺都在疼。

他甘心吗?他自然不甘心!

可是,他若不替孙大冬顶了罪,那孙大冬的一大家子,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

与其那么多人受苦,还不如他一人把事情给担了起来……

尽管这般劝自己了,可“甘心”二字,孙大虎还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姜宝青,在这最阴暗的牢底,几缕灯光幽幽,并不多明亮,可姜宝青那双眸子璀璨如天上星辰,就这般定定的看着他。

孙大虎面对这么一双眼睛,真的无法说出“甘心”二字。

姜宝青见孙大虎这般痛苦,却是笑了。

孙大冬见孙大虎这般迟疑,却是急了:“虎哥,虎哥你这是啥意思啊?你是不是想反悔啊?……不是虎哥,你忘了之前咱们说好的了吗?”孙大冬又看向姜宝青,却是有些咬牙切齿:“都是你这个臭傻子,跟我虎哥叨叨的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啊!”说着竟是想冲上去打姜宝青。

按理说,有狱卒看着,孙大冬这应该也得逞不了。但偏偏牢里头的狱卒经验不足,还有些松懈,一时不慎,竟真让孙大冬扑了过去。

但也没事,姜宝青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她看准孙大冬的膝盖,趁孙大冬扑过来的时候,仗着自己身子矮小,狠狠的往孙大冬膝盖那一踹,然后往侧边一翻滚——

整个牢狱里都响满了孙大冬的惨叫声。

第二百零一章 民女怕的很

姜宝青毫发无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身上蹭上的灰尘,冷眼看着在疼得跪倒在地上嚎叫的孙大冬。

高师爷捂着受惊的心口,他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种下,缓了半天才有些迟疑的问姜宝青:“你把他给咋了?”

姜宝青轻描淡写道:“没啥,高师爷你也看见了,是他当着你们的面先冲上来要对我不轨,我才被迫自卫,也不过是踢了一下他的膝盖,断不了,只是让他暂时剧痛而已……民女怕的很呢!”

高师爷呲着牙花子倒吸一口凉气,这把人都给踢倒在地嗷嗷直叫的,你这会儿跟他说你怕的很?

怕个鸡毛掸子啊。

高师爷心情十分复杂,他觉得他这位忘年小知己,行事可真是狂野。

孙大冬疼红了眼,抬起头来狠狠的盯着姜宝青,一副要再上去把她给撕了的神色,骂了一长串话,真是要多脏就有多脏。

姜宝青充耳不闻。

高师爷在一旁看着都有些佩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了。

年纪不大,这涵养功夫倒是不错。

牢头跟狱卒这才反应过来,忙冲上去,把孙大冬的脸都给重重的按到了地上,喝道:“师爷面前,你一个嫌犯也敢这般放肆!”

孙大冬吃痛,嗷嗷的叫着,却因着辖住他的人是狱卒,并非那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孤女姜宝青,孙大冬并不敢造次,一边吃痛一边反而赔着笑:“官爷,官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牢头凶相毕露,警告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孙大冬要不是动态不得,估计得点头哈腰了:“是是是,您放心,我一定老实,一定。”

姜宝青冷笑着一指地上无比狼狈的孙大冬,对孙大虎道:“大虎哥,你看他这种人,欺软怕硬,为非作歹,心都脏了的人,你相信你替他顶了罪,他出狱后会重新做人吗?就他这等小人模样,永远不知悔改。你记得他之前说过什么,说娶了媳妇就会好好做事,重新做人,结果呢,他做的这叫什么事?把你骗得去卖了骡子,去骗人家寡妇的体己钱,这都是他孙大冬干出来的!……这次是骗钱,下次呢?下次是不是要抢劫了?到时候你在牢里,再替他顶罪一次?你这不是帮他,你这是在毁了他!自己犯的错,本来就用该自己承担惩罚!不然,下次只会变本加厉!”

孙大虎浑身一震。

孙大冬见孙大虎被姜宝青三言两语说的就动摇了,对姜宝青恨不得能剥皮抽筋,他慌乱的朝孙大虎喊:“虎哥,你,你别听她瞎说!这,这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去认罪,本来,本来就是你犯下的罪,我要是替你受了罚,我老娘,我媳妇我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可不都完了吗?虎哥你想想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子!你忍心见他一出生就见不着爹吗?”

孙大虎脸上满满都是挣扎。

一旁看着的高师爷心中多少也有了数,他咳了一声:“行了,时间差不多到了,姜宝青,你随我出去吧。”又转头吩咐狱卒,“把这两人给押回牢中!”

牢头跟狱卒都恭敬的应是。

高师爷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把这两人给安排得远一些。不要让这二人碰头。”

孙大冬一听,急了,刚喊了半句“这样不行”,狱卒就暗暗下了狠手:“师爷说话哪里轮得到你说三道四的!”

孙大冬吃痛,又不敢嚷嚷,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牢头跟狱卒把他跟孙大虎分别押走,押到了几乎算是整个牢房的两端的牢间。

孙大冬试着喊了一句,狱卒在外头一鞭子抽过来,只是鞭尾扫过了他,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孙大冬混市井时曾经听人提过,说是牢里头这些狱卒腰上挂着的鞭子,那都是浸足了盐水的,一鞭子下去,不说分筋错骨了,但皮开肉绽总是有的。

孙大冬吓得不敢再吱声,心里头把姜宝青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算是恨毒了在他眼里多管闲事的姜宝青。

……

高师爷跟姜宝青出了牢房,重回地面,姜宝青感受着阳光以及新鲜空气,就像重新活过来似的。

高师爷看着姜宝青在那眯着眼的模样,忍不住道:“头一次去牢里头?”

姜宝青点了点头。

高师爷便有些不赞同道:“也是,你这等年纪的小女娃娃,大多都安分守己的在家里头操持家务准备嫁人了,哪有跟你似的,往牢房里头钻的?”

姜宝青听出了高师爷的弦外之音,也笑了:“师爷,如您这般年纪的老爷子,大多都在家里头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哪有跟您似的,还在衙门里头殚精竭虑?”

高师爷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小女娃,果然是有些意思的。

姜宝青离开的时候,高师爷意味深长的同她说了一句话:“你放心,县令大人明察秋毫,定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民女静候佳音。”

姜宝青从衙门里头出来,这会儿天色已然有些擦黑了。姜宝青便先去了耿子江那,耿子江这会儿已经是因着棒疮的关系,发起了高烧,人烧得迷迷糊糊了。

姜宝青本打算跟耿子江说一声便先回三里窝的,见他这样,也是走不开了。毕竟耿子江家里头就他一个,这会儿高烧让她碰上,她要是不管,耿子江再有个三长两短的……

姜宝青叹了口气,起身去院子前头的药铺抓了会药,熬好了给耿子江灌了进去。

烧迷糊了的耿子江倒是老实的很,姜宝青灌药,也很配合,一动不动的,任由姜宝青往他嘴里灌。

灌完了药,姜宝青扶着耿子江躺下,这会儿又马不停蹄的出了门,去了宫计的车夫等她的地方。

车夫一见姜宝青过来,立马跳下了车,殷勤的问道:“姜姑娘,事情办完了?咱们这就回了啊?”

姜宝青却是摇了摇头:“劳烦你先回去同宫少爷说一声,我这会儿还有些事,今晚回不去了。”

第二百零二章 传话

车夫拱了拱拳,温声道:“还请姜姑娘不要见怪,恕我不能听命。既然主子让我完好无损的将姜姑娘带回去,这会儿自己回去了,姜姑娘却不在,主子定然会怪罪的。”

姜宝青倒也没说别的,点了点头:“我只是怕你主子跟我哥哥心里记挂,想着你回去可以捎个口信。”

车夫忙道:“姜姑娘不必忧心,我们自有传讯的方式,您想传什么?”

姜宝青却有些迟疑了:“会不会太麻烦你们?”

车夫却是笑了:“姜姑娘有所不知,您若今晚不回去,本来我们也是要传讯回去交由主子知晓的,捎一下您的口信不过是举手之劳。”

既是如此,姜宝青也就不跟车夫客气了,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还麻烦你们给我哥哥传句话,就说同我合伙做生意的耿小大夫发了高烧,我在这儿走不开。大虎哥没事,让他不必挂心。”

车夫先是点了点头,见姜宝青一副说完了的模样,有些诧异,迟疑了下,还是问:“姜姑娘,就这些……没了?”

咋着,传个口信简单些还不好吗,难道还要扩展成八百字小作文不成?姜宝青有些懵,眨了眨眼:“是啊,没了。”

车夫纠结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那,您,您就不给我家主子带句话?”

姜宝青脸色一瞬间僵了僵,想起“情比金坚”那个事,忍不住就有点想遁地。她硬着头皮道:“你们不是还要回禀吗?我再托你们带话,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车夫苦着脸:“姜姑娘,您要带的话,跟我们回禀,这,这不一样啊。你要不想一下,想跟我们家主子说句啥?”

姜宝青刚麻烦了人家车夫帮自己哥哥带话,这会儿也实在不好拒绝,只好绞尽脑汁的想给宫计带个什么话。

带什么话啊?

可姜宝青只要一想,宫计那个性子,听到“情比金坚”的时候那似笑非笑的嘲讽模样,姜宝青头皮就有点发硬,大脑一片空白。

车夫还在殷殷的望着姜宝青,面对这样的眼神,姜宝青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

车夫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诧异:“就,就这些?”

姜宝青干巴巴道:“就这些。那啥,麻烦你了哈。”

姜宝青落荒而逃。

在姜宝青遁走之后,一个侍卫自暗中走出,同车夫小声道:“看姜姑娘方才那副慌张的模样,可丝毫没有半分在公堂上不卑不亢一派安然的风采……”

车夫白了那侍卫一眼:“你个没成亲的毛头小子懂什么?”

侍卫:“成亲了的老男人还真是了不起啊,没成亲真是对不住了!”

……

车夫这边自是传讯回去,宫计院子那边的人收了信,便去回禀宫计。

宫计正在跟白芨下棋,大开大阖的杀的白芨丢兵卸甲,溃不成军。

白芨苦着个脸:“主子,要不行了,或者换旁人来跟你下?”

他已经被虐了一下午了,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宫计冷冷的抬头睨了白芨一眼。

正当这会儿,报信的人在外头喊了一声“主子,来消息了”,宫计正要下子的手微微一顿。

白芨就觉得自己肩膀上那压的他抬不起头来的腾腾杀气,一下子就没了。

宫计缓缓落子:“你又输了。”

白芨忙道:“是,是。主子,要不先听听县里头那边的情况?”

宫计冷哼一声:“听什么听,她去县里头替那个什么孙大虎操心操力的,我管她做什么?”

白芨垂头忍笑:“是,都是属下想听一下,成吗主子?”

宫计脸一阴,然而又想起晌午那会儿,姜宝青清清脆脆的说“我跟宫少爷情比金坚”。宫计虽然明白,姜宝青那丫头伶牙俐齿的,那会儿八成是在气人,但一想起来,还是觉得……

宫计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白芨。

白芨轻咳一声,忙喊人进来。

传话的人进来,恭恭敬敬给宫计行了礼:“主子,那边来了消息,说是今儿姜姑娘先去了平时一起合伙卖药的药铺那儿,药铺那个掌柜叫耿子江的,今天早上因着窝藏逃犯被抓去衙门打了五十大板。姜姑娘去衙门接了那掌柜回来,然后又去了衙门探监孙大虎。”

方才说“听什么听”的宫少爷不悦的重重哼了一声:“她倒是挺忙的!”

传话的人只负责传话,旁的却是不会说的,他顿了顿,见宫计没别的吩咐,又道:“消息上还说,今晚姜姑娘不回来了,托人给她哥哥带了口信。”

宫计微微坐直了身子。

传话的人却没什么眼色,依旧微微垂着头,一板一眼道:“主子要听吗?”

白芨心中暗道,真是愚笨,主子想听的是给别人的口信吗?!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冷漠道:“说。”

传话的人一板一眼,一五一十道:“姜姑娘说,同她合伙做生意的耿小大夫发了高烧,她在那儿走不开。大虎哥没事,让她哥哥不必挂心。”

宫计的脸色阴森森的,犹如狂风暴雨即将来临那般暗沉。

白芨心中大叫不好,忙救场:“不是,还有别的口信吗?”

传话的人又道:“姜姑娘还给主子带了句话。”

白芨心中大叫万幸,果不其然,他家主子的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但最起码那种低气压没了不少。

白芨忙道:“姜姑娘带了句什么?”

传话的人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好好休息。”

白芨等着传话的人继续说,但迟迟等不到下面的话,他微微睁圆了眼:“就这四个字?没了?”

传话的人头垂的更低了:“……没了。”

完蛋了。

白芨这会儿都不敢去看宫计的脸色了。

然而半晌之后,等来的却是宫计的哈哈大笑。

白芨心想,他家主子莫不是疯了吧?

“好好休息?”宫计气得直接抬手掀翻了棋盘,“通宵达旦的去照顾旁人,过来跟我说好好休息!我看她待那药铺老板跟孙大虎,对我都上心得多了!”宫计气得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都没缓过这劲来。

白芨跟传话的人立马就跪下了:“主子息怒。”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却也知道,他生姜宝青的气,跟这些侍卫没关系。

第二百零三章 避嫌

传话的侍卫退出房间时,后背都有点浸湿了。他跟着他家主子也算是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被气得晕了头的模样。

从前那起子小人使些阴谋毒计,他家主子对亲情凉透了心,都不曾这般气到哈哈大笑失态过。

侍卫摇了摇头,算了,主子怎么想的他也没法管,他做好本职差事就是了。

说着,他喊来另外一名侍卫:“我这边还要去当值,你帮我去给姜公子传一下姜姑娘的口信,就说同她合伙做生意的耿小大夫发了高烧,她在那儿走不开。大虎哥没事,让姜公子不必挂心。”

另一名侍卫点了点头,正要去,一旁拿着扫帚路过的芙蕖听了一耳朵,心中一动,喊住了那名侍卫:“……我替你去传话吧。”

侍卫略一迟疑。

芙蕖又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咱们都是给少爷办事的,难不成我还会误了事吗?”

侍卫一想也是,这位芙蕖姑娘虽然不算是主子的心腹,但也作为丫鬟伺候主子好些年了,行事向来端庄稳妥,错不到哪里去。

念及此,侍卫便爽快的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芙蕖姑娘了。”

……

姜云山刚喂完了小芃芃,正要哄睡觉,便听得外头有人敲的声音。

“姜公子,姜公子。”

姜云山心中一紧。

他如何听不出来,这是芙蕖的声音。

姜云山本想置之不理,却又猛然觉得这样实在有些幼稚,人家芙蕖姑娘不过是拒绝了同他的亲事,又非罪大恶极之人,他这般置之不理,实在有些失了风度。

尽管少年心里还是好生难过,但恪守的礼仪却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小心的将小芃芃的襁褓包好,抱起来,出了屋门,穿过院子,去给芙蕖开了门。

姜云山客气的朝芙蕖点了点头:“芙蕖姑娘,可有事?”

芙蕖见姜云山倒是不躲她了,却对她这般生疏起来,愣了愣,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她勉强笑道:“没事的话,难道就不能来找你说说话了吗?”

芙蕖以为她说出这等话,姜云山会像从前那般,露出有些腼腆又万分不好意思的模样。

然而她却失策了。

姜云山听了这话,神色微微一僵,却是有些坚定道:“芙蕖姑娘,你我年纪皆是不小了,又是非亲非故的。若是无事,为着避嫌,日后还是少来往更好些。”

芙蕖那本就勉强的笑,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姜云山又客气道:“若芙蕖姑娘无事,那我就先回去哄芃芃休息了。”

芙蕖见姜云山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眼看着一副要去关门的模样,忙道:“姜公子,姜姑娘那边传了口信过来。”

姜云山这才止住了要关门的动作。

芙蕖忙道:“姜姑娘说,同她合伙做生意的耿小大夫发了高烧,她在那儿走不开。大虎哥没事,让姜公子不必挂心。”

姜云山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脸上也隐隐露出了几分笑模样:“谢过芙蕖姑娘了。我知道了。请回吧。”

说着竟又是要关门。

芙蕖忙从怀里头掏出一方婴儿肚兜,料子一看便是上好的绸缎,上面绣着鱼戏莲叶的图样,栩栩如生,绣工好的很。

“这是我给小芃芃做的小肚兜,后面还给小芃芃做了身小衣裳,还有些地方没完工,等我绣完,就给小芃芃送过来。”芙蕖往姜云山怀里一递。

姜云山看到这肚兜便想起了那个香囊,心下忍不住又是一痛,他下意识的避过:“不必了,宝青给小芃芃准备了不少小衣裳,够小芃芃穿了。”

芙蕖脸上便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几分难过的神色:“……姜公子,我知道你对我有心结,但这是我对小芃芃的一番心意。咱们俩之间的误会,同孩子又有什么干系?”

姜云山迟疑了下,见那绣图精美,想来确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芙蕖坚持向前递着那肚兜。

姜云山腾出一只手,将那小婴儿的肚兜接了过来:“既是如此,那我替小芃芃谢过芙蕖姑娘了。”

芙蕖见状,露出个温婉又动人的微笑:“姜公子,我没别的事了,你去休息吧。”

以往芙蕖每每这般笑,姜云山都会脸红低头,或是别过眼去,不敢细看怕唐突了芙蕖。而这次,姜云山却恍若未见,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了院子,还顺手把院门给闩上了。

芙蕖呆呆的站在关上的门外半晌,这才脸色有些难看的回去了。

……

耿子江确实是一个挺省心的病人,烧迷糊了以后也不作妖,还特别配合喂药。姜宝青照顾了耿子江大半夜,耿子江的烧终于彻底稳定的退烧了。

姜宝青不想居功,万一到时候耿子江知道了她照顾了他大半夜,一感动来了个以身相许,那她可亏大了。

姜宝青强忍着睡意,打着哈欠去了旁边的房间,冲到床前倒头就睡。

第二日姜宝青醒来的时候,去看了一眼耿子江,耿子江已经醒了,趴在床上有些有气无力的。

“姜小姑娘,”耿子江有气无力道,“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药啊,这会儿我怎么头重脚轻的?”

昨夜照顾了耿子江许久,这会儿还有些精神不济的姜宝青冷笑一声:“是啊,我给你下了一日断肠散,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感不感动,兴不兴奋?”

耿子江被姜宝青给梗了一下,哑口无言,只得转移了话题:“你咋还在我家?”

这个没良心的,姜宝青冷笑三声:“当然是看你死了没有!死了我好谋夺一下你家家产啊。”

耿子江弱弱道:“你也谋夺不了啊,我还有堂叔堂弟呢……”

姜宝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去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凉开水,递给耿子江:“喝。一会儿我给你买饭去。”

耿子江这会儿头重脚轻的,接个水差点都摔了杯子。

姜宝青只得顺手就端着茶水给耿子江喂了水。

……

这段传到宫计耳朵里的时候,就成了姜姑娘亲手喂那药铺老板喝水。

气得宫计又摔了一副白芨刚摆上来的琉璃棋盘。

白芨望着一地狼藉,心中流泪。

得亏家大业大经得起折腾啊!

第二百零四章 滕让

姜宝青把耿子江安排妥帖了,又去了县衙那边。

倒也巧了,今儿在门口值班的衙差,正好是昨天姜宝青“贿赂”的那位,名叫朱力的。昨天虽然被巨县令看见了贿赂现场,但巨县令并未加以责怪,更没有没收非法所得,只是意味深长的告诫了下朱力,莫要踩过线。

朱力战战兢兢的,今儿见了姜宝青,浑身哆嗦了下,下意识的就想背过身去。

可巧的是,姜宝青也一眼见着他了,笑眯眯的迎了过来,跟他打招呼:“朱大叔,你好啊。”

昨儿巨县令点朱力的名,姜宝青便知道了,这名衙差是姓朱的。

伸手也不能打笑脸人,更何况这笑脸人还是个又纯良又清秀可人的小姑娘。

得,这下子也别想躲了。朱力硬着头皮也同姜宝青打了个招呼,苦着一张脸:“小姑娘,你咋又来了?”

姜宝青笑盈盈的:“瞧朱大叔这话说的,我咋不能来?”

朱力见这小姑娘一副单纯无知,不知世事艰辛的模样,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左右看了下,见没什么人,一块站岗的同僚这会儿正好去茅厕了,他便招手让姜宝青上前。

姜宝青依言上前,朱力小声的提点:“小姑娘,看在你昨儿的银子份上,我多说几句。你那个大虎哥让人骗了那位贵夫人的钱,那位贵夫人恼了,使了关系,今儿上头来了文书,让咱们县令大人速速判案呢!……这不,这会儿,那位贵夫人都亲自过来了,要看着县令大人给她一份公道呢。”

姜宝青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位贵夫人很生气啊。”

朱力咂了咂嘴:“能不生气吗?虽然是个庶女,但据说也是京中的名门闺秀,也是娇宠着长起来的。谁知道运道不好,年轻的时候丢了闺女又没了丈夫,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被个山野村夫给骗了,这一想,还不得气炸了啊?”

姜宝青点了点头,笑道:“谢谢朱大叔指点,我一看您就是个面善的,果然,您可真是个好心人。”

衙差说起来挺威风的,其实也是下九流的行当,朱力被姜宝青这般一敬,浑身都舒畅的不行,看姜宝青也顺眼得不行:“得得,小姑娘年纪不大,嘴跟抹了蜜似的,既然你喊我一声叔,我也不能白让你叫是不?……再提点你一句,申时那会儿,县令大人要开堂审问,你要是担心你那大虎哥,到时候记得过来看看,等等消息。要是真的收监了,你也好准备些物件,这牢里头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姜宝青谢过了衙差朱力。

既是得了确切的时辰,姜宝青再在这儿也于事无益,她便顺手买了些菜去了耿子江家。

到了耿子江家,却发现前院的门开着,里面有些吵。

姜宝青拎着菜进去,就听见一个女人在那嚷嚷:“……我说子江啊,婶也是好心,你说你都是差点被官府逮起来的人了,你再占着这药铺,合适吗?反正你名声都坏了,还不如啊,把这药铺腾给你叔,你叔的为人你也信得过,肯定做不出像你这样有辱祖宗名头的事来。这老耿家的基业也不至于断在你手里啊。”

耿子江声音虚弱的很,姜宝青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也懒得等,直接拎着菜推开了门。

那女人吓了一跳,躺在床上的耿子江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让姜宝青撞到了这一幕。

他结结巴巴道:“姜,姜小姑娘,你回来了啊……”

这一句回来,让那女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两人关系的非同一般。

她狐疑的看了看姜宝青,又看了看耿子江。

看姜宝青的样貌气度,她初初是吓了一跳的,这县城里头的有名有号的闺秀她大多都听过或者见过,没听过有这等样貌气度的人啊;再看那衣着,却也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

姜宝青朝耿子江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女人:“这位是?……”

耿子江不知道姜宝青听去了多少,但家丑不可外扬,耿子江只觉得脸上跟屁股上的伤一样都火辣辣的,他嚅嚅道:“这是,这是我堂婶……”

“说是堂婶,可你爹娘去后啊,我可没少操你的心,跟亲娘也差不多了。”耿子江的堂婶麻利的接过话去,一边审视的看着姜宝青,“这位姑娘,你是?”

耿子江一时结舌,也不知该如何给堂婶介绍姜宝青。

反而是姜宝青,大大方方道:“我是耿小大夫的合作伙伴。”姜宝青顿了顿,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刚才听这位婶子说,好似耿小大夫要滕让药铺了?”

耿子江的堂婶更是狐疑了:“什么合作伙伴?我怎么没听过?”她上下打量着姜宝青,又见姜宝青手里头还拎着菜,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哎呦,子江啊,这别是你的小相好吧?”

耿子江脸瞬间僵了。

啥,姜小姑娘,小相好?他婶子可真敢说啊!

耿子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宝青的脸色先变了,她冷冷道:“这位大婶,我看在你是我合作伙伴的堂婶份上,不跟你计较,你这是污蔑我的清誉呢。”

耿子江的堂婶经常开左邻右舍小姑娘的玩笑,基本都是面皮薄的话都不敢怎么说,哪里遇见这种还直接甩脸色呵斥的,且又是当着她小辈的份,一下子脸面哪里挂得住。

耿子江的堂婶便转向耿子江,啧啧道:“看看你这什么,什么合作伙伴的,我不过开两句玩笑,真是不经逗。”

耿子江苦着脸,心里想,婶啊,你那哪是开玩笑啊,你这是要命啊。

耿子江的堂婶见耿子江一脸苦相,却不说话,心里又有些不悦:“……方才我同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耿子江这会儿还有些恍惚:“啥事啊?”

耿子江的堂婶脸一拉:“你这孩子,又装傻!婶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为了祖宗的基业,你要不把这药铺过给你叔吧。你要是喜欢行医,你就继续还在这药铺里当大夫就成了!只一点,这药铺的地契上,可得写你叔的名字!这也是为了让祖宗的基业能延续下去啊,不然旁人一听,呦,你这药铺还是个犯人开的啊,那谁还敢来啊!你说是吧?”

第二百零五章 战无不胜

耿子江苦着个脸,实际上,面对这么胡搅蛮缠的长辈,他除了苦着脸,他也找不出别的表情来面对了他这个堂婶了:“堂婶,这不太好吧,毕竟这是我爹我娘传给我的……”

耿子江的堂婶眉毛一挑:“怎么着了,当初不也是老祖宗传给你们这一支的吗?老祖宗临终前也说了,对不住你堂叔这一支,眼下有机会能补偿了。咋着,这会儿又说是你爹娘传给你的?”

耿子江趴在床上,眉头都快皱成了个“川”字:“堂婶,话不是这么说,当年,当年老祖宗不过是走街串巷兜售药材的货郎,传下来的也不过是那副扁担跟里头的几样药……是我祖父祖母以及爹娘一点一点把家业做到了如今这个小药铺。”

耿子江的堂婶喝道:“你这个数典忘祖的东西!没有老祖宗当年的那副扁担,能有如今你这药铺吗?!这会儿还要跟我计较这些,真真是坏了本性了,怪不得差点被抓到牢里去!我痛心啊,我没教好你啊,我对不起你爹娘啊!”说到最后,竟一脸悲痛起来。

耿子江目瞪口呆的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姜宝青看完了这出好戏,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姜宝青把菜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慢条斯理道:“我说,耿小大夫他堂婶,大荣律法上有个词,叫谋夺财产,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啊?”

耿子江的堂婶脸色一变,随即梗着个脖子道:“我跟我家大侄子说话,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插什么嘴,懂不懂规矩了?!”

姜宝青一脸温婉的笑了笑:“正因为我懂规矩,所以我才要提醒你一句。大荣律法鼓励民众告发不法行为,这会儿你口口声声逼着重伤的耿小大夫交出地契产权,这就是在谋夺他的财产。若我把这事告到县令大人那里,这位婶子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耿子江的堂婶被姜宝青这话给吓得脸色就是一青:“你这丫头,你,你可别瞎说,你打哪里看出来我打算谋夺子江的财产了?……我,我就是为了不让子江给祖宗丢人,实在不行,让子江他叔花钱买总行了吧?”

姜宝青看向耿子江,问:“耿小大夫,你愿意卖吗?”

耿子江苦兮兮的:“姜小姑娘,你是知道的,从前我生意惨淡的时候,我就守着这药铺也没打算卖。这会儿生意有了起色了,我肯定也不会卖啊。”

姜宝青又看向耿子江他堂婶,凉凉道:“听到了吗?强买强卖,也是违反大荣律的。”

耿子江的堂婶气得脸色这会儿由青转了白,怒冲冲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事怎么这么多!那你说,要怎样!”

姜宝青似笑非笑的看着耿子江的堂婶:“什么要怎样啊?这位大婶,你搞清楚,是你突然跑来要打耿小大夫家药铺的主意,这会儿竟然问我们要怎样?”

耿子江的堂婶为之语结:“不是,我……我这不是,这不是,怕子江给祖宗家业丢人吗?”

一直笑盈盈的姜宝青这会儿敛了笑脸:“从刚才起我就想更正你,看在你是耿小大夫的长辈上,我忍了一次又一次。只是大婶你一次又一次的提,我倒要问问你了,耿小大夫怎么就丢人了?……耿小大夫他窝藏罪犯家属,是有错,县令大人本也要罚他八十大板,监禁三月,后听说了耿小大夫是个行医救人的好大夫,这才网开一面,只打了五十大板,便放耿小大夫回来了。新上任的县令大人,谁都知道他是个奉公清正的好官,连这样的好官都看在耿小大夫行医救人的份上轻饶了他,说明这事就到此为止揭过了,怎么这会儿大婶你反而不依不饶起来了?难不成你比县令大人还厉害哪?……这话,要不要拿到公堂上去说一说啊?”

姜宝青一长串帽子压下来,说的耿子江的堂婶脸都惨白了。

“你,你别胡说!”耿子江的堂婶心虚的从敞开的门口那儿往院门的方向看了看,看有没有旁人听到。在这些街巷小民的认知里,县令大人是顶顶大的官,说比县令大人还厉害?这要是传出去,得让人笑死!

好在门口这会儿并没什么人,大中午的,不是什么人都闲得过来听人壁角的。

“行了,你,你好好休息,我得家去做午饭了。”耿子江的堂婶也不敢多待,几乎是落荒而逃。

趴在床上的耿子江几乎是立即舒了口气,心里头都有些同情他堂婶了。

姜宝青见耿子江那副庆幸的模样,忍不住哼了一声:“我说耿小大夫,你硬气一点成吗?我帮你拦了一次,能帮你拦第二次吗?”

耿子江小声道:“总归我不松口就是了。”他顿了顿,又有些惆怅,“堂婶以前对我还是挺好的,有次还来帮我做了顿饭,还给我做过一回衣裳……”

“打住打住,”姜宝青做了个给我闭嘴的手势,“怎么着,你这人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啊?给你做过一顿饭,做过一回衣裳,就觉得她对你挺好了?”

这人也太缺爱了吧?这都明摆着欺上门来谋夺他财产了,还觉得对他挺好的?

得亏没让他知道她昨天夜里照顾了他一夜,不然,八成真要以身相许了。

姜宝青十分庆幸。

耿子江叹了口气:“我本来打算,要是死了什么的,就把这药铺给我堂叔他们的……”

姜宝青看了耿子江一眼:“这个想法我劝你不要跟旁人说了。你堂婶知道了,说不定会盼着你死呢。”

其实说盼着死都是轻了,就方才那副难看的吃相,姜宝青都不得不怀疑他那堂婶要是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想方设法的弄死耿子江。

耿子江默然不语。

“行了,我从外头买了些菜回来,你想吃什么?”姜宝青问。

耿子江一下子又有些惶恐:“啊?你做?”

姜宝青想起耿子江刚说过的,他堂婶给他做了顿饭他都记到现在,脸忍不住一黑,严肃道:“别多想,我之前用了你点银子,虽说是预支的分红,但总归是承了你的情。一报还一报,你懂吧?”

耿子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懂懂懂。”

姜宝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得了,我也不问你想吃什么了,反正菜都买好了,我做什么你吃什么便是了。”

“是是是。”

姜宝青十分满意,拎着菜去了灶房,自去做饭去了。

第二百零六章 开堂审问

宫计这边听到消息来报,说是姜宝青给那药铺老板下厨做了顿饭的时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白芨眼疾手快的把软塌小桌上摆着的白玉棋盘给端走了。

宫计阴着个脸,用力一拍桌子,桌面隐隐有了几道裂缝。

白芨把白玉棋盘放在一旁,跪了下去:“主子息怒。”

“息怒?呵呵,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宫计冷笑道,“不过就是气这姜宝青不识好歹!我哪里对她不好了,她怎么不来给我做饭!”

说到最后,宫计又是狠狠的一拍桌,竟生生的将桌子一角给拍了下去。

白芨跪在地上,看得心惊胆颤。

这些年因着双腿不能行,宫计一度喜怒无常,自暴自弃,却也没落下过手上的功夫,这会儿一掌拍下,竟有分金断石之力。

白芨咽了口唾沫,小心道:“主子,仔细你的手。其实你想想,之前姜姑娘也送来过冬瓜排骨汤,只是你吩咐芙蕖拿走了……”

宫计想起那桩事,脸色更阴沉了,越发生气了。

当时哪里是只给他一人,没听见那臭丫头后面还说,要给那个孙大虎也送去一碗吗?

真真是气死他了!

真真是恨不得把那丫头给抓起来,狠狠打一顿!

……

姜宝青跟耿子江用过了午饭,算着时辰快到了,姜宝青打算去县衙那边看看开堂的情况,临出门时,耿子江却突然欲言又止起来,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姜宝青却猜到了:“你是想让我帮着打听石芊芊的消息?”

耿子江一脸惊喜:“你咋知道的?”继而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吞吞吐吐道,“……虽然我对石大小姐算是仁至义尽了,但总归一起住过那么些日子,想知道石大小姐后面会怎样……”

姜宝青点了点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我帮你找个人问问就是了。”

耿子江虽然是个滥好人,但也不傻,还没糊涂到想去救石芊芊的地步。姜宝青挺欣慰的。

到了县衙门口,大概是因着还没到时辰,县衙大门还没开。

姜宝青笑吟吟的跟站岗的衙差打招呼:“朱大叔,当差呢?”

衙差朱力这下也看到了姜宝青,扯了扯嘴角,算是笑着跟姜宝青打招呼:“小姑娘,来了啊?”

姜宝青笑着过去,想着耿子江那事,便小声道:“朱大叔,我再跟您打听个事啊?”说着又要掏银子,朱力眼明手快的伸手拒绝了:“哎哎哎,小姑娘,可别,上次你给我那两块碎银子不少了,我昨天心惊胆颤的呦。你有事就问吧,能说的我就说了,不能说的啊,你就是给我一百两我也不敢开口啊。”

姜宝青心下忍不住叹道,这巨县令果然好手段。

姜宝青也不墨迹,小声的问朱力:“……听说前任县令,卷入了大案子。我有个朋友认识前任县令家的小姐,听说她昨日被抓了,想问问会判个什么?”

朱力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原来是你问这个,我还当什么事,这本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前任县令家的女眷,是要被没入官坊的。”

姜宝青心下一沉,点了点头。

能保得住一条命,也算不错了。

毕竟,石芊芊她爹可是卷进了谋反案里……

日头微微有些倾斜了,洒在衙门门口的街道上,点点金辉。

衙门大门缓缓开了。

孙大虎孙大冬诈骗一案,就要开审了。

每每衙门开堂审问,附近的百姓们都会当成是一种消遣,过来围观。

这会儿骗钱的案子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围观的人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闲闲的站了一圈,正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家长里短的事。

姜宝青仗着身形娇小,钻到了最前头。

公堂之上确实肃穆,两列衙差分站两行,手持杀威棒,神色肃然。

左侧一红木漆牌立着“回避”,右侧红木漆牌立着“肃静”。

巨县令跟师爷自后堂走入,巨县令坐在公案后,环视了一下四周,拍了下惊堂木:“升堂!带犯人!”

在两侧衙差神色肃穆的“威武”声中,孙大虎跟孙大冬都被带了上来。

姜宝青着重打量了下孙大虎,见孙大虎神色虽然憔悴,但看样子,身上应是没有受刑。孙大冬却是面露不安,企盼哀求的看了一眼孙大虎。

两人被衙差带到了公堂正中,跪了下去。

“堂下所跪何人!”巨县令一拍惊堂木,开始堂申。

孙大虎跟孙大冬报了姓名。

巨县令低头看了眼摆在公案上的案宗,一一念出了孙大冬所骗人的姓名及金额,念完,又是一拍惊堂木:“孙大冬,眼下苦主告你诈骗,你可认罪!”

孙大冬磕头如捣蒜:“县令大人,小的不是不认啊,只是这些事,小的都只是个跑腿,背后另有人指使啊。”

巨县令道:“哦,你所说的指使者,又是何人?”

孙大冬支起身子,一指身边垂头跪着默然不语的孙大虎:“就是他,小的表哥孙大虎,就是他,指使小的去骗了这么多钱!小的上次交给大人的那张按了手印的字据就是证据!”

巨县令又问孙大虎:“孙大虎,你可知罪?”

孙大虎垂着头,有些发抖,又有些迟疑,还没等他说话,孙大冬急了:“虎哥,你不能这样啊,我要是替你背了罪,你想想我的老婆孩子咋整?”

巨县令一拍惊堂木:“孙大冬!未经允许,犯人不得私自开口!”

孙大冬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小的知道了。”不敢再说话,只不断以眼神哀求的看向孙大虎。

孙大虎还未说话,有人却从外头哭喊着想往里挤:“大冬啊!大冬啊!”

声音有些嘶哑,孙大虎浑身一震,孙大冬却有些兴奋的回头往后看去。

巨县令微微皱眉,又是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喧哗!”

有了巨县令的震慑,外围看热闹的百姓很快就给来人让出了路,发现却是一个妙龄少妇,左手搀着一位老人,右手牵着一名孩童。

孙大冬兴奋的喊道:“娘,媳妇,你们来了!”

来人正是孙大冬他娘,以及白瑞花跟小凤儿。

第二百零七章 按了手印的字据

孙母之前知道儿子被人抓走,哭晕了过去,这会儿身子还没好利索,身形还有些佝偻,她眼睛已经看不太清人了,这会儿双手往前胡乱的够着,嘴里还喊着:“大冬啊,你在哪啊!大冬啊?”

孙大冬跪在那儿高声喊:“娘,我在这呢!”

巨县令皱起眉头来,又是一拍惊堂木:“犯人家属,不可上堂!看在是老弱的份上,衙差,去搬把椅子过来!着令在一旁坐着,不得干扰公堂!”

孙母听着那惊堂木,一哆嗦,又听得巨县令让人给她搬了

白瑞花扶着孙母,细声道:“娘,大冬他在前头跪着呢,没事,你别担心。”

孙母早就看不清的双眼里流出了浑浊的泪:“都上了公堂了,咋就还能不担心呢。”

这会儿椅子也搬过来了,白瑞花扶着孙母让她坐下,一边又摸着肚子,道:“娘,咱们这好不容易遇上个拉货进城的商家,载了咱们一程,这肯定是老天爷在保佑呢。总不能让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看不着他爹。”

孙母直点头。

因着这个插曲,后面再审时,孙大冬更是一口咬定是孙大虎指使,几乎是声泪俱下:“虎哥,我老娘,我媳妇都来了,你当着她们的面,还好意思把罪名推给我吗?”

孙母也在外头骂:“大虎啊,当年你爹娘去了,我给你饭吃,还给你喂药,这会儿你就是这么来陷害你弟弟的吗?!”

孙大虎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深深的跪伏在地上:“……草民,认罪。”

孙大冬几乎是松了一口气,有些兴奋的喊:“大人,您听到了吧!他已经认罪了!”

巨县令却道:“那好,既然孙大虎认罪,本官倒要问问,孙大虎你按过手印的那张字据上,都写了些什么?”

孙大冬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手印确实是孙大虎的没错,但他当时糊弄孙大虎按手印时,跟孙大虎说的是,那是入股准备分红的字据。

孙大虎垂着头,低声道:“时日已久,草民记不得上头的内容了……”

孙大冬在一旁插嘴:“县令大人,既然是按了手印,那肯定就是承认了啊。”

巨县令这次没有呵斥孙大冬插嘴,着人拿出了一张字据,让孙大虎去看:“这便是你当时按了手印的字据?”

孙大虎只草草一看,便重重点头:“是,没错。”

巨县令又着人问孙大冬:“你且也看一看,这便是你当时按了手印的字据?”

孙大冬使了个心眼,他当时在这字据上头弄了点污渍,他看了一眼,那污渍还在,便点头:“确是无疑。”

巨县令便是一笑,着人把那字据送上了公案:“这不过是一张胡乱写了些字的字据,本官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故意做得同那张旧字据一般,但字据上的内容,只要认字,必定看得出是南辕北辙。你们二人却都指认这是那张孙大虎按了手印的字据,这说明你们二人皆不识字。那么,写这份字据时,定然与第三人相关,你们且说,这第三人姓甚名谁?”

孙大冬万万没想到这巨县令竟然还会对他们用套路,脑壳子上渗出了丝丝的汗,正要抢先把这事给蒙混过去,巨县令却又拍了下惊堂木,威严的喝道:“孙大虎,孙大冬,尔等可要想好,莫要把这公堂当成了尔等撒谎儿戏之地,不然本官可用藐视公堂的罪名,将你二人当场行板刑!”

官威深重,孙大冬脸色有些发白,他微微哆嗦了下,脑子一下子有些空白。

这跟他那朋友说好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哪怕被抓,只要给当官的塞些银子,这事就过去了吗?

这不仅塞银子被人挡了回来,甚至说,连他给自己留的后路,这县太爷好像也没怎么相信啊。

孙大虎本就是替孙大冬顶罪,闻言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巨县令又拍了下惊堂木:“传证人!”

却又传上来几个证人,孙大冬一看,脸色更是一下子惨白了。

那几个人都算是他的熟人,有酒楼的掌柜,有赌场的掌柜,甚至还有青楼的老鸨……

几人进来,都垂着头给巨县令磕了头,一一报了身份。

“你们几人的常客中,可有名叫孙大虎或是孙大冬的?”巨县令问道。

几人俱说:“孙大虎常来。”

然而巨县令着他们指认时,他们仔细辨认了下,却纷纷指认了孙大冬。

孙大冬挡住脸躲着他们的视线:“你们认错人了!我叫孙大冬,不是孙大虎!”

其中酒楼的掌柜笑了一下:“孙爷,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可不敢在官家面前撒谎。您前些日子常来小店喝酒,我认得您呐,有一回您还叫了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的陪着您喝,羡煞旁人了。”

旁听的白瑞花脸色难看得紧。

她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嫁给这么个男人,又怀了孩子,她也认命了,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个男人过,可这个男人呢?

把她当成了什么!

巨县令笑了下:“有意思的紧,若依孙大冬所言,你是受孙大虎指使,那为何孙大虎家中赤贫,前些日子凑了些银钱还是靠卖了家中的骡车。反倒是孙大冬你,自己花天酒地锦衣玉食?”巨县令敛了笑容,重重拍了下惊堂木,“真当本官糊涂?!犯人孙大冬,若你还不一一招来,那别怪本官用大刑了!”

一听要对孙大冬用大刑,孙母差点从凳子上瘫倒下去,哭喊着:“我儿是冤枉的啊!我儿不说了吗?那是替孙大虎办事的啊!说不定孙大虎私藏了银钱不敢用呢?!”

孙大冬一听,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连道:“没错没错,私藏了,孙大虎肯定私藏了,我给他送过好几次银钱,村里都有旁人看见的!”

巨县令又笑了:“这也好办,那你便悄声同师爷说一下,你共送了多少银钱给孙大虎,孙大虎也悄声同师爷说。不许互通消息,不然,本官便直断孙大冬孙大虎二人联合起来弄虚作假,蒙骗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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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事,提前双更,第一更。

第二百零八章 三颗黑痣

孙大冬脸色煞白,连连使了不少眼色给孙大虎。

高师爷已然走了过来,孙大冬无法,只得小声在高师爷耳边说了个数字。

孙大虎迟疑了下,也说了个数字。

高师爷便走到公堂中央,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孙大冬告诉属下的数额是五百两,孙大冬告诉属下的数额,是一百两。”

孙大冬这已经是横了横心,为了给孙大冬顶罪,往自己能想到的最多的数量上去说了;然他万万没想到这孙大冬更狠一些,报了个五百两。

要知道,一百两的罪,跟五百两的罪,那不是一个级别的。

巨县令冷笑一声:“果然是联合起来在蒙骗本官,扰乱作案!来人,将二人齐齐先打三十大板!”

孙母尖叫一声,竟是直接晕了过去,整个人从椅子上溜了下来。

白瑞花领着小凤儿跪了下去:“大人,大人,我婆母晕过去了!求求您网开一面啊!”

巨县令不为所动:“将老妇人扶入后衙,去请大夫来医治!”

孙大冬高叫道:“别打我,别打我!我……我要去看我娘!”竟是想着耍起无赖,死拖着不让衙差行刑。

巨县令拍了下惊堂木:“你有父母,被你所骗之人自然也有父母!……上有老下有小需你踏实赡养,还做出此等行骗行径,实乃不忠不孝不义!”巨县令又扔了一根签下去,“再加二十大板!”

孙大冬彻底傻眼了,整个身子吓得像一滩烂泥一样。然而他也不敢再耍无赖,生怕再被巨县令加个二十大板。

孙大虎没吭声,只是被衙差拖下去行刑时,他往后一看,正好看到了站在前排的姜宝青,姜宝青正静静的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羞惭,自卑,心酸,害怕……多种情绪都涌了上来,孙大虎白了脸。

姜宝青自然什么都不想说。

这三十板子,合该给孙大虎一个教训。

顶罪,是那么好顶的?

孙大虎孙大冬一个挨完三十大板,一个挨完五十大板,脸上都白得像纸一样。

孙大虎还好一些,他身子骨本就壮得像个牛犊,三十大板虽然重,却也挨得起,这会儿还能跪在地上。

孙大冬就比较惨烈了,他本就是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前段时间又一直花天酒地早就掏空了身子,这会儿挨了五十大板,整个人都奄奄一息了,也别说跪了,整个人像死狗一样,趴在公堂中间。

白瑞花一直搂着小凤儿,挡住她的耳朵,又捂着小凤儿的眼,生怕小孩子看到行刑的场面吓到。

这会儿见孙大冬屁股鲜血淋漓的模样趴在公堂中央,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了。

白瑞花再怎么厌恶孙大冬其人,但她也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白瑞花忙领着孩子跪到公堂中央去,连连磕头:“县令大人,我男人他身子骨本就弱,这会儿挨了板子,怕是难捱了。还请县令大人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啊。他是有罪,但罪也不致死啊。”

巨县令也并非想让孙大冬死,毕竟还没判完,他微微点头,正要让衙差去请大夫来给孙大冬看一看,不能让他死在公堂之上,就见着几个家奴拨开人群,一名看着上了年纪的嬷嬷伺候着一位贵夫人,直接上了公堂。

巨县令看到那贵夫人,就觉得有点头大。

贵夫人没说话,那嬷嬷先开了口:“巨县令,我家夫人上午时来了一遭,催您办案,您给搪塞了过去,说下午开审,这会儿,总该给我家夫人一个交代了吧?”

高师爷皱着眉头道:“卢夫人,这公堂之上不是说这些的地方……”

嬷嬷打断了高师爷的话:“我家夫人是苦主,为何不能来这公堂之上?”

高师爷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从法律上来讲,人家还真能上堂鸣冤。

毕竟被骗了几百两,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嬷嬷扶着那贵夫人的手,往堂下略略一扫:“这些哪个是犯人……”结果话音未落,她眼珠子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般,几乎凸了出来。

嬷嬷颤声道:“夫人,是不是老奴眼花啦?您看看,跪在堂下的那女子,生得是不是跟您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堂下跪着的女子,小凤儿年纪还小,说得应该就是白瑞花了。

白瑞花正侧着身子看那贵夫人跟嬷嬷,闻言便是一呆。

那贵夫人身子微微一颤,忙凝神端详起白瑞花来,结果越看越激动,几乎站都站不稳了,倚在那嬷嬷身上,勉力朝白瑞花招了招手,语不成句:“你,上前来我看看?”

白瑞花却有些怯怯的往后退了退。

那贵夫人索性撑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越是打量白瑞花,却越是忍不住泪盈于睫:“这孩子……这孩子长得跟我年轻时镜子里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她想起什么,有些着急的,却是要上前去剥白瑞花的衣裳。

白瑞花惊恐的叫了一声,扯着衣领又往后退了退。

巨县令也不明白这贵夫人搞得是哪一出。高师爷就更看不明白了,这受害人跟嫌犯家属撕扯上了,传出去也不是多好听的话,他在一旁,忙制止道:“卢夫人,您再生气,这也不能为难嫌犯家属啊……”

“嫌犯家属?”卢夫人愣了愣,然而她顾不得太多,却是急急解释,“我早年走丢过一个女儿,女儿的肩上有三颗黑痣并排在一处,我,我只是想看看……”

白瑞花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摸上了右肩。

旁人不知,难道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她的右肩上,确确实实有三颗并排的黑痣。

看白瑞花神色,卢夫人不用再剥白瑞花的衣服大概也明白了,她方才只说肩上,这姑娘却准确的摸向了右肩……卢夫人一时间激动的竟是说不出话来,只喊了一声:“卿卿!”便泣不成声。

那嬷嬷也很激动,一边扶着卢夫人,一边抹着泪,问白瑞花:“姑娘,您是不是被人收养的?”

白瑞花这会儿心思乱的很,看这贵夫人的装扮行事,便知她非富即贵。这贵夫人又这等表现,说她走失的女儿肩膀上有三颗并排的黑痣……

难不成,这真的是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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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我是提前更啦。今天没有更新了,没有断更,没有少更。大家么么!

第二百零九章 不对劲

一堂好好的公审,后面变成了认亲大会。听白瑞花说她是被人贩子卖给白家当童养媳的,右肩上又确实有三颗黑痣,卢夫人已经认定了白瑞花就是她早些年走丢的女儿,搂着白瑞花哭得肝肠寸断。

周嬷嬷也十分激动:“夫人这么多年,一直对小姐念念不忘,常年在佛前给小姐点了平安灯,求菩萨保佑小姐平安顺遂。一定是夫人这么多年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才让夫人跟小姐团聚啊。”

卢夫人哭着直点头:“等回了京,我定要给菩萨重塑金身!”

白瑞花这会儿激动的难以言喻,对于卢夫人哭成泪人的感情虽然有些疏离,但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不再是什么苦命的任人践踏的童养媳了!

她是贵人家的小姐啊!

她本来就该是贵人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从前那般腌臜龌龊的人生本来就不该发生在她身上啊!

直到这会儿,白瑞花才涌出了泪水。

……

孙大虎强撑着身子走出了县衙。

重见天日的他,看着外头已然有些倾斜的日头,竟有了恍若隔世之感。

姜宝青站在县衙外头,没说旁的,只道:“大虎哥,先去药铺,帮你上个药。”

孙大虎这会儿看到姜宝青的心情十分复杂。

有些愧疚,又有些心虚。

姜宝青特特去牢里面看他,他其实很高兴,但他却辜负了姜宝青的一片好心,最终还是选择了给孙大冬顶罪。

眼看着姜宝青没提这个,只说要带他去上药,他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姜宝青了,只得强笑着摇了摇头:“你大虎哥身强力壮的很,这点都是小伤,什么事都没有。你不用管我,我这边一会儿还得去看看婶娘她的身体。”

姜宝青见孙大虎就是个不计打的,就方才孙母在公堂上恨不得往死里给孙大虎扣罪名的模样,这会儿还在担心她,她也是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随你。”

干脆利落的走了。

都是成年人了,旁人的世界观她也真的不想去干扰。既然于生命无忧,人家愿意如何便如何吧,她有什么立场去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

姜宝青回了耿子江的药铺,耿子江挨了那五十大板,缓过了最初的高烧,这会儿也有些力气了,见了姜宝青回来也很高兴:“姜小姑娘,你回来了啊,事情咋样了?”他一边问,一边打量着姜宝青的神色。

姜宝青看上去神色如常,沉静又平和,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耿子江着实猜不出姜宝青的心思。

姜宝青微微一笑,道:“还行,大虎哥被县令大人判了无罪,只是因着想给人顶罪,便罚了三十板子。”

耿子江是挨了五十大板的人,这么切身处地的一想,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说他图啥啊,抢着给人顶罪,白白挨这三十板子。”

姜宝青反问道:“你这五十大板难道不是白挨的吗?”

耿子江为之语结,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坐在椅子里,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缓缓的转动着杯壁,垂眼道:“人不都是这样吗?有些事,知道不值得,还是要去做。毕竟人活着,又不是为了一个值不值。”

耿子江还没见过姜宝青这种有些恹恹的样子,一下子都有些愣住了。

姜宝青回过神,顿了顿,又道:“我问了下石芊芊的事,说是犯官女眷都没入官坊了,她应该也不会例外。”

官坊是什么地方,两人都不必明说。

耿子江愣了愣神,呆呆的“哦”了声。

两人沉默了半晌,姜宝青起身,舒了舒腰:“……天色也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我拿的那些银子,便从我分红里扣。”

耿子江收拾了下心情,忙道:“天色既然不早了,车马行估计也不做你这桩生意了。隔壁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便去那边再住一晚,明儿再走呗。”

姜宝青惦记着家里头的哥哥姜云山,惦记着家里头的小芃芃,也惦记着隔壁院子里头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宫计。

这样一想,更是归心似箭。

姜宝青谢过耿子江的好意,还是执意出了门。

到了之前同车夫说好的地方,车夫却没了踪影。

这会儿日薄西山,街道上的路人也少了些。姜宝青微微蹙起眉头,试着喊了几声:“在吗?”

没有任何反应。

姜宝青心说不太对劲。

姜宝青仔细的看了下附近。

跟着宫计待久了,他们一些留信的小记号姜宝青也是知道的,然而附近的街面上,墙上,乃至树皮上,都没有留下一丝半分的记号。

姜宝青的心往下沉了沉。

她随便找附近的人问了下路,去了县城里的车马行。

石嘉县并不是一个多富裕的县——准确来说,应该是能称得上颇有些贫穷的县了。这石嘉县里的车马行,也是破破旧旧的,前头几个车夫无精打采的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嗑,一副准备到点回家的模样。

姜宝青进去后径直找了管事的:“我要租一辆马车去三里窝。”

管事的“哎呦”一声,打量了姜宝青一番:“小姑娘,去三里窝的路可险得很,况且这又是大晚上了,这……”

姜宝青没心思跟管事扯皮,打断了管事的话:“我出双倍价钱。”

管事的眼一亮,这下子干脆利索的给姜宝青安排了个车夫:“……经年的老车夫了,走这种夜路,稳!”

上了路之后,姜宝青才发现,这老车夫确实稳,但速度却慢的堪比蜗牛,姜宝青望着外头的天色,心下有些着急:“师傅,能快些么?”

老车夫甩了甩马鞭,赶着马,慢悠悠道:“小姑娘,这天色已经暗了,大晚上的走山路,肯定稳妥为上啊。”

姜宝青咬了咬下唇:“师傅,我家里头有急事……”

老车夫咳了声:“得来,看小姑娘着急这模样,是家人生病了?”

姜宝青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老车夫甩了下马鞭:“噢,我晓得了,定是你的心上人是不是?……行来,小姑娘放心,我尽量赶快点,只是这夜路,实在不能太快。”

姜宝青咬了咬下唇,理智上明白老车夫这样才是对的,心里却恨不得立马飞到宫计身边去,看看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章 反派死于话多

马车到了三里窝村头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因着姜宝青住的地方偏僻,过去的路有些崎岖难行,车夫不愿意上山,姜宝青也不勉强,便跳下了马车,自己一路小跑着去了山上。

结果还没等拐过几道弯,远远的,就望着那边火光冲天。

看方向,正是她家的院子!

姜宝青的心一下子都跳到了喉咙口,微风习习的晚上,她的手脚一片冰凉。

姜宝青拼了命的往家的方向奔去。

越是靠近,姜宝青就越觉得喘不过气来。

哥哥,芃芃……

宫计!

姜宝青一路狂奔到路口,这会儿大概是已经烧得没什么可烧了,火势渐渐小了下去。

她家的院子,隔壁宫计的院子,都快烧成了废墟。

小黄小白两只小狗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绕着姜宝青的裤脚,汪汪的叫着,叫声凄惶,两只小狗的后背大概是被火燎了,烧焦了一片,好在除了这些,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

姜宝青心跳到了嗓子眼,满脑子都是怦怦怦的急促心跳声。

不,应该没事,小黄小白都没事了,哥哥跟芃芃,应该也没事的!

姜宝青拼命安慰着自己。

然而这会儿,她却眼尖的发现,那边宫计的院子里,似乎躺着一些人,横七竖八的,有的身上已经燃起了火,却依旧纹丝不动,身上脸上都是血,看样子已经死了。

只是,看这些尸体身上的穿着,有的是夜行服,有的却是宫计那些侍卫的服色!

姜宝青手脚都一片冰凉。

宫计,宫计呢?!

姜宝青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只觉得双腿疲软的厉害。

不行,不行,宫计肯定不会有事的,她要过去看看,她要亲眼看看,那些死尸里面,没有宫计!

小黄小白这会儿却扯着姜宝青的裤腿,往另一个方向死命的扯。

姜宝青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隐约冒出了一丝疯狂的猜想。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空气里混杂着火灾后的焚烧味,血腥味。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呢?

姜宝青往小黄小白的方向,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

越往里跑林子越深,林子里头漫生的藤蔓将姜宝青的脸,手,刮花蹭伤了不知多少,姜宝青咬着牙往前跑着,哪怕被绊倒了,狠狠的摔了,也不过默不作声的爬起来,吐掉嘴里头的血水跟沙土,继续往前跑着。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甚至,中间姜宝青还被几具尸体给绊倒,摸了一手浓腻黏稠的血。

姜宝青顾不上害怕,实际上,当大夫的,哪里会害怕死人?她怕的,不顾这些尸体里,有她心里面记挂的人。

姜宝青借着月光,将那几具尸体粗略的一看,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她抬起手,嗅了嗅手上沾染的血腥味。

新鲜的很,应该是刚在此鏖战过,丢下的这几具尸体。

应该很近了!

姜宝青定了定神,从尸体身边摸了一把长剑。

长剑对于她这样的瘦弱少女来说,稍有些重了,她两只手拎了起来。

既然是生死搏斗,她不想成为旁人的后腿。

姜宝青双手抓着长剑,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往林子里头走。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便听得金戈交击之声隐隐传来。

姜宝青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拎着长剑,蹑手蹑脚的过去了。

透过密密藤蔓间,那地方恰好是片林间空地,月光正亮,姜宝青隐约见着,是四个黑衣刺客正在围攻宫计跟白芨。

白芨这会儿身上多了不少血口子,宫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双腿本就还未好,步伐艰涩,身上的伤口不比白芨少,脸上也满满都是鲜血。

这几个刺客又歹毒的很,拼着命,以命换命般去攻击宫计的双腿,宫计还在修养的双腿早就扛不住重负,被刺客刺中了胳膊一剑。

宫计咬牙,不顾胳膊上血流如注的伤口,反手就是一剑,削去了那刺客的脑袋。

白芨一见,急了,拼着命,踢飞了一名刺客,然而却在那时候,被另外一名刺客刺穿了小腹。

白芨口吐鲜血,气若游丝的喊了一声“主子”,倒了下去。

宫计暴起,挥剑又是刺入那名刺客的胸膛,却在拔剑的时候,被另一名刺客,在身后刺中了肩膀,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姜宝青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这片空地上,站着的只剩那最后两名刺客。

最后一名刺客将长剑从宫计肩膀上拔出,血几乎是喷流如注的喷涌出来。

“呵呵,宫大少爷,没想到吧?”那刺客发出了有些尖锐刺耳的笑声,将长剑搁在了宫计的脖子上,同时一脚将宫计落在地上的长剑给踢远了。

宫计费力的用手撑坐起来,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狼狈。

尽管身体的半边血都快染红了身子。

“少废话。”宫计冷冷道。

“宫大少爷果然不愧是名门贵胄,听说这些年双腿坏了,成了废人,我看着,这气节犹在啊。”拿剑的刺客嘲讽道,“这么些年了,找你,可让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啊。”

宫计微微喘着,嘴角却勾起嘲讽的弧度:“你是二弟,还是三弟的人?”

拿剑的刺客冷笑道:“宫大少爷这么聪明,想来早就猜到了,何必多此一问呢?”他扭头吩咐另外一名刺客,“去,把宫大少爷那条最忠心的狗给补死。”

另外一名刺客应了一声,拎着剑朝晕倒在地生死不知的白芨走去,看样子是想彻底杀死白芨。

拿剑的刺客又扭头看向宫计,声音阴森扭曲:“宫大少爷,若是你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还能给你那条狗留上一命。”

宫计呵呵笑了一声,微微闭上了眼,冷冷的不屑道:“你这种蠢人,说这种蠢话,还指望旁人同你一样蠢?”

拿剑的刺客啧啧两声:“看来你根本就不在意白芨这条狗的命啊。”

然而话音未落,却听得惨叫一声,拿剑的刺客下意识的往后扭头望去——宫计却倏地睁开眼,匕首自袖口滑至手中,径直射向那刺客的胸口。

一击毙命!

拿剑的刺客至死也不明白,反派死于话多这个道理。

第二百一十一章 第一次杀人

宫计抓住了机会弄死了最后一个刺客,这会儿才有功夫去看那边的情形。

然而这一看,却让他瞬间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正跪在地上,从方才那个欲补死白芨的刺客后背,费力的往外拔着一把长剑。

鲜血溅了姜宝青一身,救了这么多人,这还是她头一次杀人,姜宝青手都是抖的,只是她知道,这会儿,她不能倒下,不能害怕。

姜宝青又拖着那长剑,往宫计这边奔来。

宫计看着一身鲜血满身狼狈的姜宝青,带着快哭出来的神色朝他跑来:“宫计,你没事吧?”

这是宫计头一次从少女脸上看到这等害怕的神色流露在外。

这也是宫计头一次听到少女没有喊他宫少爷,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宫计情绪满腔,最终化为了带着斥责的一句话:“……你这是胡闹!”

刀剑不长眼,她竟然就敢这样冲出来,还捅死了一个刺客,宫计都不知道说她是胆大包天还是不知死活的好。

姜宝青没搭理宫计,吃力的跑到他跟前,有些紧张的看了眼倒地的那个刺客,确定他差不多死翘翘了,这才舒了一口气,把长剑一扔,便扑到宫计身边,手微微颤着替宫计把脉。

还好还好,脉象虽然弱,但并无生命之险。

姜宝青眼里含着泪,看着宫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最重的那处,是肩上的伤,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先帮你止血……你放心,我医术高超,肯定不会让你有事的。肯定不会的,嗯,绝对不会有事的。”

姜宝青连连说了三遍,一边说着,一边手微微颤着,去摸腕带里头的银针。

她方才冲出来之前,手抖的太厉害,银针制敌虽然更安全,但她生怕再出个什么岔子,一咬牙便双手握着长剑从林子里头冲了出来,直接了结了那想要补死白芨的刺客。

宫计却艰难的伸手止住姜宝青:“我没事,你先去给白芨看看。”

姜宝青手顿了顿,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复又冲去了白芨那儿。

白芨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姜宝青替白芨检查了下,发现他的伤比宫计重多了,他小腹被捅了一剑,失血过多,脉象弱得都快没了。

姜宝青忙用银针先给白芨止血,又在一旁的林子里就着月光找了些草药,胡乱的嚼了,涂在了白芨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姜宝青这才又去了宫计那边。

哪怕在月下,也能看出宫计那张脸,因着失血过多,白得像是死人一样。

姜宝青的泪差点没憋住。

她垂下头,不想让宫计看出她的心思,跪坐在一旁,帮宫计的肩头止血。

宫计的声音有些轻:“你哭什么?我当初不也捅了你这么一匕首?”

“我没哭。”姜宝青声音有些沙哑,努力让手不要那么的颤,给宫计下针止血。

宫计轻笑了一声,微微仰着头,看着夜空,像是在看着月亮,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这么些年了,他们还是生怕我有一丝机会好好的活下去,”宫计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我还偏偏就要好好的活下去,把那些属于我的东西,统统都给拿回来。”

姜宝青跟宫计相处这大半年,虽然很少听宫计提起什么,但偶尔的只言片语里,姜宝青却是隐约能猜到宫计这是发生了什么。

“没事的,放心,你们都会没事的。”姜宝青低声安慰着。

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安慰很苍白无力。

她方才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好几具尸体。

其中一具,是在榆丰府时,宫计曾经派给她当侍卫的熊申。

还有一具,是今天她没在原地见着的那个车夫。

曾经有过交集的人,活生生的人,这般毫无知觉的躺在地上,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姜宝青的生活里,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多的血腥,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姜宝青,”宫计突然喊了姜宝青的名字。

姜宝青抬起头。

宫计吃力的抬起手,手贴在了姜宝青的脸上。

姜宝青浑身一僵。

宫计摩挲着姜宝青的脸:“你怕么?今天死了这么多人,你认识的,你不认识的。”

宫计的手,冰冰凉凉的,不知怎地,姜宝青却感到了一丝暖意。她慢慢的将脸像宫计的手上倾斜,低声道:“说不怕是假的……可今天这么多的尸体,那些穿夜行衣的尸体比你的侍卫们要多很多……可想而知你的侍卫们都是在浴血奋战。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姜宝青的脸上,因着一路狂奔而来,细细密密的很多伤口,宫计这慢慢摩挲下来,姜宝青有些吃痛,却并不吭声。

却是宫计先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停了下手:“疼吗?”

姜宝青摇了摇头。

同宫计那满身的剑伤相比,她这又算什么?

宫计却是收回了手,半晌,才道:“姜宝青,我的事,同你没什么干系。你这样,值吗?”

“行了,我做的时候就没过脑子,做都做了,问什么问?”夜深露重,姜宝青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宫计盖在了身上,“我去村子里找人帮忙。”

总不能让宫计跟白芨两个重伤员在林子里过一夜。

宫计止住了她:“不必,之前已经传了信,想来支援的人,很快就能到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却又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宫计若有所察的看了姜宝青一眼:“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姜宝青道:“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出入,白芨在行踪安排上可以说是谨慎的很,怎么会被人找到这地方来的?”

宫计冷笑一声:“自然是有了内奸。”却是不愿意再说旁的。

姜宝青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

待支援的人马过来,姜宝青摇摇晃晃的起身,却是要走。

宫计喊住姜宝青:“你去哪?”

姜宝青回道:“我去找我哥哥跟芃芃。”

刺客的目标是宫计,这一路过来的尸体并没有哥哥跟小芃芃的,想来是没事的。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宫计却道:“事发之时,我让芙蕖通知了你哥哥,带着那个小姑娘,都躲到了山里头那个破庙,有两个侍卫在那,应该无事。”

姜宝青猛的回头,定定的看着宫计。

宫计垂下眼:“那些黑衣死士是冲我来的,你哥哥在这也不过白添两条命。”

当时事出紧迫,他却想着,万一姜云山因为他的牵连出了事,怕是这一辈子,姜宝青都不会再待见他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收拾残局

在山里的破庙找到姜云山时,已经快后半夜了。

两个侍卫像是两座雕像一样守在破庙里头,姜云山抱着芃芃坐在一堆稻草上,旁边是披着姜云山外衣的芙蕖,缩成了一团。

两个侍卫原本看到亮光,很是警惕的抽出了长剑,再看来人是姜宝青,举着火把朝他们这走来,两人都认识她,俱是松了一口气,问道:“姜姑娘,主子没事吧?”

姜宝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老实道:“死了很多人,宫少爷受了重伤,于生命倒是无碍。”

两个侍卫紧绷着的脊梁松了下来,也什么都没说,脸色却也很是悲痛。

天知道他们这几个时辰是怎么过下来的。

他们不怕死,可主子下了死命让他们护住姜公子跟小芃芃,他们也不得不从。

“死了很多人”,可想而知,今晚上不知有多少曾经共事过的同僚死在了这荒凉的山中。

“宝青,你怎么来了?”姜云山看到姜宝青也是吃了一惊,再一看姜宝青,几乎浑身都是鲜血,更是吓得魂飞天外。

姜宝青忙解释道:“哥哥,我没事,这些都不是我的血……宫少爷那边没事了,又同我说了你在这儿。”

姜云山脸色有些发白。

晚上那会儿,突然芙蕖过来敲门,急急的就说让他同她去山里头的破庙躲一躲,说是她家少爷的仇人过来寻仇了,怕连累到他们。

姜云山不敢拿着自己跟芃芃的命赌气,便匆匆用襁褓裹好了芃芃,同芙蕖以及这两位侍卫,一块避在了这破庙之中。

这几个时辰里,姜云山几乎是牵肠挂肚的惦记着姜宝青,见姜宝青安然无恙,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已经无事了,我们便回去吧?”

姜宝青听到“回去”两个字,忍不住苦笑了下。

回去?

回哪里去?

他们的房子院子,都已经被一把火烧没了。

这会儿,芙蕖上前来,有些急切的问道:“姜姑娘,方才你说,少爷受了重伤,怎么样了?”

姜宝青看了一眼芙蕖:“死不了。”

芙蕖敏感的发现姜宝青的态度似是有些不太对,她有些强忍怒气:“姜姑娘,我家少爷怎么着你了,你要这般说话?”

姜宝青微微眯了眯眼:“你自我感觉怎么这么好?怎么就得是宫少爷惹着我了?怎么就不可能是你惹到我了吗?”

芙蕖愣了愣,哪怕是之前因着姜云山的事,姜宝青不给芙蕖好脸色的时候,都没有直白的说过这种话。

这次怎么就?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垂眼笑了笑:“我开个玩笑,芙蕖姑娘别介意。你家少爷伤很重,但是不出意外的话,确实是不会死的。”

眼下还没有证据,她不该这般把情绪宣泄在旁人身上。

芙蕖勉强的笑了笑:“姜姑娘开玩笑可真不会挑时机……我家少爷对你跟姜公子这般好,你这玩笑若是让他知道了,他定要很伤心了。”

姜宝青冷漠的勾了勾嘴角:“这里就你,我,我哥哥,还有两位侍卫,你不说,两位侍卫不说,宫少爷怎么会知道呢?”她盯着芙蕖,“除非,有人告密。”

芙蕖有些不明所以,但姜宝青的眼神直勾勾的,瘆人的很,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姜宝青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会芙蕖,走到姜云山身边,小心的看了一眼小芃芃。

小芃芃是个非常乖的婴儿,尽管多灾多难,经历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坎坷,但她依旧乐呵呵的无忧无虑的活着。

姜宝青既怜爱她,又忍不住有些羡慕她。

……

最终,是宫计那边派来的一辆马车,过来将姜宝青他们接进了石嘉县的一个小宅院里。

这个小宅院,同榆丰府小巷子里的那个小院子有些像,姜宝青顾不上问些什么,粗粗洗漱了一下,几乎是脱了衣服倒头就睡。

醒来后,姜宝青感受了一下身下的松软,一时间意识还没有回笼,难以分清今夕何夕,自己又身在何处。

半晌,姜宝青才算是彻底想了起来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姜宝青一下子坐了起来,见枕边放着一套简洁大方的簇新衣裙,像是给她准备的。

姜宝青展开裙子,在身上比了比,果然是给她准备的,尺寸几乎都很合身。

姜宝青换好了衣裳,推门出去,便见着院子里头有个扫地的大婶。

那大婶见姜宝青醒了,高兴的笑道:“姜小姐,你醒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道:“这里的主人家……”

大婶爽朗的一笑:“你是说尚公子吗?尚公子吩咐过了,若你醒了要寻他,便让我带你过去。”

“尚公子”,应该指的是宫计用的化名“尚棋光”了。

姜宝青跟着扫地的大婶去了旁边的院子。

旁边的院子看着反而比宫计的更小些,芙蕖正站在廊下,见一名侍卫正端着药往里进,便拦住想要替他把药送进去。

侍卫别开芙蕖的手:“芙蕖姑娘,还是我来吧。”客气疏离的拒绝了她。

芙蕖僵着身子,有些落寞的站在廊下。

姜宝青进来后,芙蕖同姜宝青打了个照面,脸上浮起勉强的笑意:“姜姑娘,你醒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

芙蕖顿了顿,又道:“刚醒,姜姑娘便过来看望少爷了,这份情谊,少爷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姜宝青客气的点了点头,却并不接话。

芙蕖一脸尴尬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

姜宝青便没再搭理她,径直进了屋子。

方才拦住了芙蕖不让她进屋打扰宫计清净的侍卫,却像是看不见姜宝青一样,任由她进了屋子。

芙蕖见了,脸颊又白了一分。

……

姜宝青进去的时候,宫计正倚在迎枕上吃药。

姜宝青等宫计把药吃完,这才道:“伸手。”

一旁伺候的大夫冷汗都要下来了,这是哪里来的姑娘,长得倒是挺好看,怎么这么虎?他们家这位主子,脾气乖戾暴虐,喜怒无常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跟他们主子说话,就不怕被打板子吗?

然而让这大夫目瞪口呆的是,他们家乖戾暴虐,喜怒无常的主子只是淡淡的瞥了那很虎的姑娘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很是自然的伸出了胳膊。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可怜的大夫

姜宝青哪里知道旁边大夫心情的狂风骇浪波涛汹涌,她只惦记着宫计的伤势,把了下脉,半晌,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比昨晚的脉象看起来稳定了不少。”

宫计朝旁边大夫的方向点了点头,似是在给姜宝青介绍:“戚大夫,很擅长外伤。”

站在一旁的大夫已经有把岁数了,听着宫计同一个看样子不过十来岁的少女这般介绍他,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但既然主子在介绍他,戚大夫自然要有所表示,他忙往前一步,作揖:“主上谬赞了,昨晚幸得高明之士先为主上跟白芨侍卫止了血,不然,哪怕十个在下,也是无法回天。”

戚大夫这般说完,就见着那个娇小的少女朝他笑了笑:“哪里,若没有戚大夫,怕是二人还要吃一番苦头。”说完,少女又扭头朝宫计道,“听大夫这意思,白芨也没什么大碍了吗?”

宫计略略颔首。

少女便展颜笑了一下。

戚大夫却觉得这个小姑娘,生是生得好,就是太不懂礼数了。

方才他在夸昨晚那个帮着他家主子止血的高明之士,这少女乱接什么话啊?

宫计瞥了一眼戚大夫,看戚大夫那神色,便心知戚大夫这是犯了以貌取人的误会了。

若是旁人,宫计是懒得费一句口舌的,误会就误会了。

但被误会的那人却是姜宝青,宫计就很不乐意了。

宫计拉下了脸,拿下巴点着姜宝青的方向:“戚大夫,那就是你说的高明之士。”

戚大夫有些疑惑的往姜宝青身后看了看,后面是墙啊,没人。

戚大夫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家主子,指的该不会是……这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吧?

戚大夫这一惊吓可是非同小可,竟是失声道:“不会吧?”

宫计见戚大夫又在质疑姜宝青,非常不乐意了:“怎么就不会了?姜宝青医术娴熟,更是有独门绝技,我的腿便是她治好的。你也把过脉了,我的双腿如今如何,你心里没数么?”

宫计很少说这么长的诘难句子,直把一大把年纪的戚大夫都给惊着了。

他家主子这是伤着肩膀,还是伤着脑子了?

怎么性子都变了啊?!

戚大夫心下腹诽着,却是知道,宫计打前些年的剧变之后,性子变得乖戾暴虐,喜怒无常,十分难以亲近,更别提替什么人说言过其实的好话了。

那,还真是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治好了他家主子多年的腿毒沉疴?

戚大夫肃了容,敛袖向姜宝青鞠了一躬:“……方才是在下肤浅了,竟以貌取人。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惊天本领,请受在下一拜。”

姜宝青忙侧了身,可不敢受了戚大夫的礼,她客气了几句,并没有把戚大夫的恭维放在心上。

不骄不躁的,挺好。戚大夫这会儿越看姜宝青越觉得有高人风范。

这世上奇遇多得是,这么小的年龄有惊天的医术,也并非是难以想象的事。

戚大夫这会儿乐呵呵的跟在姜宝青身后,想看看高人如何问诊。

结果就见着这位高人,在撩他家主子的裤子!

戚大夫惊得足足退后了数步,差点掩面溃逃。

他家主子的臭毛病一堆,其中一项就是绝对不允许旁人碰他。他记得从前有个侍卫不当心碰到了,被他家主子拿花瓶砸在地上赶出来了。

戚大夫尽管衣食无忧,却也心疼他家主子砸的那个前朝的花瓶。

那可是古董啊,少说也是几百两银子起步的!

这高人,也太高了,竟然直接就去撩他家主子的裤子啊!——戚大夫已经在“花容失色”的左右顾看着,看看能不能赶紧把附近的贵重易碎东西给抢救一下。

然而,戚大夫提心吊胆的等了半晌,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家主子,好像没啥异动?

戚大夫就见着他家那个喜怒无常的主子半低着头,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看那眼神,却似在专注的看着那少女的双手,在他腿上捏来揉去的……

戚大夫的眼珠子都快脱眶了。

这,这,这太超过他的认知了!

千言万语就化成了一句话:这少女到底何方神圣啊?!

……

姜宝青哪里知晓她这例常检查宫计的双腿,竟惹得戚大夫心里头骇浪连天了。

昨夜里宫计强行拖着双腿,杀了不少人,姜宝青只怕宫计的腿负荷过重,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

不过,好在宫计的双腿经脉顺畅的很,昨晚一役,倒是没什么不良影响,只是气血有些虚了。

姜宝青抬起头,朝着宫计笑眯眯道:“双腿情况还算好,你不知道,我是真的怕前功尽弃了。”

宫计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姜宝青一下。

姜宝青被宫计看得奇怪,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你看我做什么?”

宫计轻哼一声:“之前我同白芨杀了个探子,抛尸的时候被你看见了,打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看我跟白芨,左眼写着变态,右眼写着杀人狂,一副避而远之的模样……眼下倒好,昨晚死了这么多人,你竟也不怕了?”

姜宝青这才想起跟宫计的初遇,扯了扯嘴角,原来他也知道她一直把他们当变态啊……

姜宝青呵呵一笑:“你还好意思说?当时还想杀我灭口呢?……后面时不时的也一副要宰了我的模样,我不把你当变态,难道还把你当佛祖供起来吗?”

宫计冷笑一声:“还有理了是吧?我后面对你不好吗?”

姜宝青理直气壮的:“后面归后面,后面我也没再把你当变态啊?……谁让你跟白芨当时差点弄死我?”

宫计阴森森的朝姜宝青露齿一笑:“被人撞见了秘密,杀人灭口不是应该的吗?谁能保证你不是对方的探子呢?要怪就怪你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姜宝青被宫计气得忍不住轻轻拍了他胳膊一下:“杀啊你倒是杀啊,当时把我弄死了,我看你的腿谁给你治!”

宫计瞥了姜宝青一眼,哼了一声没接话,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

在旁边一直默默听着的戚大夫越听越不对劲,一开始还死啊杀啊什么的,又是变态又是杀人狂的,像是在兴师问罪。后面怎么越听越不对味了?

就好像是在,打情骂俏?

戚大夫打了个寒颤。

不对,一定是他年纪大了,听岔了。

他家主子,怎么可能跟人打情骂俏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废墟

因着原来的住所还有不少善后的事宜,姜宝青在当天又坐宫计的马车回了一趟三里窝。

昨晚的大火,留下的是两座烧成了废墟的院子,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几个村民正在附近啧啧的看着,指着那两座烧成了废墟的房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几个来看热闹的村民都有些好奇的看着那辆马车。

一来这林间小道颠簸的很,更为轻便的骡车驴车都很少进到这边深山中来,生怕颠坏了车子跟牲畜;二来是十里八村的,哪里有什么人家养得起马车,这乍然一见到,自然跟围观稀罕物似的。

待到他们看到姜宝青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时,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无他,姜宝青这边的大火,昨天夜里有人见着了,见是人迹罕至的方向,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今儿早上过来一看,才发现姜宝青家的院子,还有隔壁据说是住了位富家公子哥的院子,都烧成了灰。

谁都以为姜宝青姜云山一家子死在了这场火灾里头。

这话一传,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有人说姜宝青这八字果然是极硬的,先是克死了亲娘,又克死了亲爹,再把自己给克疯了,接下来又把哥哥的前途给克没了,听说前段日子,还克断了一座桥,据说当时淹死了不少人,都是被姜宝青克的。

最后这倒好,突发大火,不仅把自己一家子给克死了,还连累了隔壁的富家公子哥,到时候指不定人家家里头的人会来找什么麻烦呢!

流言蜚语向来是传的最快的,这才大半日的功夫,就几乎人尽皆知了。

姜宝青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这谣言一下子就有些站不住脚了,这些深深的信了姜宝青“刑克六亲”说法的人,都有些讪讪的。

“这不是姜家的宝青吗?”有人上来搭讪,“你家被火烧了,你没事啊。我们都担心你呢!”

这话说的,到底是希望姜宝青有事,还是在担心姜宝青呢?

姜宝青客气的点了点头:“大概是我们兄妹这些年行善积德换来的福报吧,昨天林火烧到了我们家,我跟哥哥,正好带着芃芃出去玩了,躲过了这一劫。”

姜宝青不用猜都知道村子里会传她什么话,无非就是她命硬,克天克地那说法。

真是,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主义者,姜宝青哪怕经历了灵魂在另一个时空的另一具躯体重生这等事,也不相信半分什么八字刑克一类的东西。

问话的村人就有些讪讪的笑了,应和了两声,躲到一边去了。

他们是不敢跟姜宝青多说些什么了,万一沾染到了晦气,那就不好了。

姜宝青也不理他们,去了院子前头,绕着看了看。

宫计的人处理的很是干净利落,昨天夜里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全都没了,甚至说地上的血迹,这会儿也看不出半点来。

就好像昨晚这里真的只是发生了一场火灾,而不是什么死了好多人的修罗场。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空气里还隐隐有些灰烬的味道,呛得人很不舒服。

只是房子里的东西都烧没了……她院子里辛辛苦苦种的那几畦菜地,也都没了。

她刚搭的葡萄架,指望着明年爬满满藤结葡萄的,看来也要泡汤了。

姜宝青看着满目狼藉,忍不住叹了口气。

“姜宝青我早就说过你是个扫把星了!”尖锐又嘲笑的声音响了起来,姜二丫跟钱香香一块,小跑着从那边的小路上跑了过来。姜二丫还不忘嘲笑姜宝青一番,“你这种人,就该直接绑着石头跳耙子河,一了百了,省的祸害人!”

钱香香比姜二丫含蓄多了,她一脸的关怀,可眼里头那份幸灾乐祸却是藏都藏不住:“姜宝青,这下可遭了,你这家都烧干净了,你要住在哪呢?”

姜宝青挑了挑眉:“怎么着,你要帮我出钱盖房子吗?”

钱香香愣了下,有些恼火的矢口否认:“你想什么好事呢!”

姜宝青平心静气道:“那你问这个干什么?有用吗?”

钱香香被姜宝青堵的说不出话来。

姜二丫看着钱香香那副模样就又着急又来气,她忘了在家的时候她们怎么商量的吗?

今儿正巧姜莲花带着钱香香来三里窝走娘家,可巧钱香香就听说了姜宝青家还有隔壁那个富家公子的院子都被大火烧没了的消息,可把她急坏了。

她这次缠着她娘来三里窝,就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再找找机会,接近一下那位富家公子。自打上次见了,钱香香差点得了相思病,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的,原本还有些圆润的脸颊飞快的瘦了下去,把她爹她娘给心疼的,还以为是他们逼钱香香相亲逼得太紧,把孩子逼出毛病来了,愧疚不已。

姜二丫见钱香香三句话里头有两句话是在拐着法子问那位富家公子的消息,她是个心眼多的,一下子就猜出了钱香香的心思来。

正巧姜二丫对那位富家公子也是一直念念不忘,这会儿跟钱香香简直一拍即合,两人商量着,这不是大火烧没了人家公子的院子吗?不如,看看能不能把公子请到他们家院子里头来暂住?

两个人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至于两个人怎么分一位富家公子,这根本不是问题。哪家富家公子还没个三妻四妾啊?

两个人在家里头商量的挺好,这会儿钱香香碰见姜宝青,却是被怼得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姜二丫在一旁急得,索性把钱香香拉到一旁,直接问姜宝青:“那位公子呢?”她眼神落到那马车上,眼里头露出了嫉妒又贪婪的神色来,“你都把人家的院子都给克得烧没了,还好意思坐人家马车呢?!”

竟是兴师问罪起来。

她有什么资格问她这等话?

姜宝青呵呵笑了笑,直接没理会姜二丫,把烧得只剩个架子的院门推开,径直进了那满地都是黑灰的院子。

她记得她在院子底下埋了一坛酒,不是什么好酒。只是那日里突然来了兴致,从县里头买了一小坛酒回来,顺便埋在了院子葡萄架子下头,想着明年葡萄爬满架之时,把这坛酒挖出来,到时候在葡萄架下,兄妹两人对月小酌一杯,倒也美滋滋的很。

只是,眼下这一切,都随着那一场大火,成了泡影。

姜宝青叹了口气,把那坛酒挖了出来。

只是刚拎着要出院子,就见姜老五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扶着腰气都喘不匀的模样。

话还没说一句,姜老五便见姜宝青好端端的站在废墟里头,面上一松,深深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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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第二更,只是发到中午来啦。大家午安!

第二百一十五章 盼着出事

“哎呦,丫头,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姜老五语无伦次,颠来倒去的说着,又问道,“你哥哥呢?”

姜宝青回道:“哥哥在县里头朋友那儿休养呢。”

姜老五的一颗心算是彻底落回了胸膛里。

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利益上来说,姜老五都不希望姜宝青一家子出事。

若是姜宝青一家子都出了事,那他租的姜宝青那五亩地,怕是要转到姜老头李婆子一家子名下。

这其中的待遇之差,怕是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更何况,姜老五从前还暗戳戳的想着替三孙子姜飞把姜宝青给娶回来当孙媳妇。只是他家那个婆娘一个劲的反对,再加上三孙子姜飞说只把姜宝青当妹妹,不愿意娶她当媳妇。姜老五又看着姜宝青人家确实也对他三孙子没啥意思,这才罢了。

这层层关系下来,姜老五大概是村子里头最不希望姜宝青一家子出事的人了。

姜老五满是深深沟壑的脸上写满了叹息:“……唉,房子都烧没了,好在人没事。这真是飞来横祸啊。”

姜宝青反过来安慰姜老五:“也没事,我跟哥哥还有小芃芃都没事,连小黄小白都逃过了这一劫,可见上天待我们还是很不薄的。”

姜老五欣慰的直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很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丫头,你们的后福在后头呢。”

一旁的姜二丫撇了撇嘴,不屑道:“就她那个扫把星,沾上她的人都倒了大霉,还说什么后福呢……五爷爷,我可劝你一句,离姜宝青这个扫把星远一些,别沾了她的晦气。你就不怕你家被她克的倒大霉吗?”

姜宝青一直没搭理姜二丫,随她说去,但这会儿姜二丫话里头牵扯到了姜老五家,姜宝青就直接怼了上去:“姜二丫,那你还不赶紧滚,还敢离我这么近?就不怕我头一个克死你?”

姜二丫脸色一青,退后一步,却又立即意识到姜宝青这是在咒她,脸色难看得紧:“姜宝青我看你还能得瑟多久!你家什么都烧没了,我看你以后跟你哥哥住哪!我可先说好,我家就是收留一条狗,都不会再收留你跟你哥哥这两条白眼狼的!”

姜宝青冷笑一声,不再搭理姜二丫。

真当她稀罕!

说到居住的问题,姜老五也是有些发愁,他倒是不怎么信姜宝青所谓的“刑克六亲”,可他家本就孩子多,屋子少,大孙子成亲后费了好大功夫才腾出来一间土坯屋给小两口住。这会儿眼见着老二也要成亲了,这屋子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会儿要是再收留姜宝青跟姜云山兄妹俩,就更是捉襟见肘了。

姜云山倒还好,跟他几个堂兄弟挤一挤就是了;姜宝青可是个小姑娘,哪能让她跟那些臭小子们挤在一起,可偏偏是真的腾不出屋子来了。

更别提姜宝青跟姜云山还收养了个奶娃娃。

姜老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姜宝青心思剔透,哪里看不出姜老五未说出口的话,她正想开口同姜老五说无妨,就见着区老太带着她的几个孙女,浩浩荡荡的过来了。人还没到跟前,就先哭了起来:“哎呦我的小八啊,你咋就这么命苦啊,还没周岁呢,就被活活烧死了啊。姜家收养了你,害你没了命,姜家怎么也得给我个说法啊!”

结果连哭带嚎的喊完这些,区老太就见着姜宝青手里头拎着坛酒,站在废墟之中,正冷冷的看着她。

吓得区老太浑身一哆嗦:“你,你不是被烧死了吗?”

姜宝青可算是又一次见识到了谣言的威力。

大概全村人都以为她跟她哥哥已经被烧死了。

这会儿区老太过来,估计也不是为着小芃芃过来的,听听她喊的那句话,什么要姜家给个说法的,很明显就是借着小芃芃的名义,打算来分遗产的。

姜宝青冷笑道:“你大概是没听过祸害遗千年。我怎么会轻易的如了你的愿呢?”

区老太眼珠子乱转,整个村子都在传姜宝青一家子被大火烧死了,也有人说,姜老头跟李婆子这下子要开心了,分出去的那五亩地,这下子可以名正言顺的收回来了。

区老太这就不乐意了,她那个赔钱的八孙女,已经是落了姜家的户,名字都改成什么姜芃芃了,可不就是姜家的人了吗?

那姜家的地产,她那个八孙女也是能分的。

既然那个赔钱货已经跟着姜宝青一家子命丧火海,那她作为赔钱货的亲奶奶,自然也是可以要求拿回属于那个赔钱货的一部分地产。

区老太算盘打得精响,却万万没想到,姜宝青还活的好好的。

且,看姜宝青那神色,不见半分悲痛,想来她哥哥姜云山跟那个赔钱货都活的好好的。

区老太心里头满满都是埋怨,这院子昨天夜里都烧成这模样了,她怎么就还能好好的活着呢?

这下子区老太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哦,那可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我那孙女在哪呢?”

“什么你那孙女,”姜宝青更正道,“她是我姜家收养的妹妹,已经落了我姜家的户,叫姜芃芃,跟你区家没有半分关系。至于她在哪里,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怎么,想给芃芃添置些生活用品么?”

区老太一听姜宝青这话,就差明摆着跟她要钱了,老脸一摆:“说了她是你姜家的人,让我区家出啥钱啊?……走了走了,回去了!”区老太拉长着个脸,不耐烦的朝几个孙女吼了一句,气冲冲的走了。

姜老五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区老太离开:“她来这一趟干啥啊?”

“不用理那种人。”姜宝青又同姜老五道,“五爷爷,我这准备要回县里朋友那去了,旁的事你不用挂心,都好着呢。”

姜老五又有些忧心:“在县里头住啊?我听说县里头那边啥东西都老贵了,你身上的铜板够不够啊?”

姜宝青还未答话,一旁的姜二丫却是双眼放光:“姜宝青,你县里头的那朋友,是不是那位富家少爷?!”

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姜宝青的胳膊。

第二百一十六章 时间不多了

姜宝青本就不喜欢旁人碰她,更别提是姜二丫这种惹人生厌的。

姜宝青避开姜二丫的胳膊,冷脸道:“你说话就说话,要是再动手动脚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姜二丫原本想嗤笑一下姜宝青,她能对她怎么不客气着?但抬眼看见姜宝青那双冷湛湛的眸子,喉咙里的那句嘲笑的话却一下子吐不出来了。

姜宝青是在说真的!

姜二丫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她其实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这是她打小在家里夹缝中生存培养出来的直觉。姜二丫转了话题,故作自然的把手收了回来:“……说起来,云山也还得叫我一声姐姐,我这挺担心他的,我看你是坐着马车回来的吧?把我也拉上啊,我去看看云山,你家里头遭了火灾,我挺惦记他的。”

钱香香后知后觉,听姜二丫这么说,眼睛一亮,明白了姜二丫的意图,忙道:“也捎上我……我也去看云山!我,我担心的紧呢!”

姜云山大概这辈子都没被姜二丫跟钱香香这么“关心”过。

姜宝青哪里看不出这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呵呵笑了笑,直接会给她们三个字:

“想得美!”

姜宝青不再理会姜二丫钱香香两人气急败坏的神色,把那坛酒的塞子费劲的扒开,捧着那坛酒,去了同样被烧成了焦炭的宫计他家院门口。

姜宝青将那坛酒,全都倾倒到了院门口的土地上。

不是什么好酒,算是祭奠为了保护宫计而牺牲的那些侍卫们。

……

姜宝青要回去的时候,却见着姜二丫跟钱香香两人是真豁了出去,竟然扒着那马车边缘不撒手,非要跟着一同回去。

车夫是宫计新指派的,也是侍卫的一员,从前没少面对刀光剑影,这还是头一次碰见小姑娘扒车不撒手,一时间没了主意,忍不住望向姜宝青。

姜二丫洋洋得意道:“有本事你就从我们身上碾过去呗。”

姜宝青却是笑着同车夫道:“想来你是没有碾过人的,这次可以试试了。我却是见过人被马车碾过的,那个惨状呦,肠子都流了一地,红的红,白的白,舌头还伸得老长老长的,偏偏一时还死不了,痛苦的在地上那摊血里头滚来滚去,血淋淋的,甚是骇人……这次正好也让你开开眼界见识一下这个惨景。”

姜二丫跟钱香香听着姜宝青的描述,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惨状,头皮都有些发麻,忍不住就松了手,倒退几步,大骂姜宝青心思歹毒。

姜宝青哪里管她们骂什么,见她们松了手,笑眯眯的嘱咐车夫:“好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车夫领会了姜宝青的意图,扬鞭一笑,赶着马车离开了这地方。

姜二丫跟钱香香只能望着马车离开的影子愤恨的跺脚,却又不敢再追上去拦车了。

她们俩都觉得,依照姜宝青这“狠辣歹毒”的心肠,直接从她们身上碾过去这事,她是真的能办的出来!

……

姜宝青回了宫计在石嘉县的住所,打算先回宫计几句,再去看看姜云山。

只是,她却意外的在宫计这看到了姜云山。

两人似乎在商讨着什么事,见她进来,便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再说什么。

姜宝青眨了眨眼:“哥哥,你在宫少爷这做什么?”

姜云山道:“宫少爷给了我们一个栖身之所,自然是要过来感谢的。”

宫计却是不满的看了一眼姜宝青,有些吃味:“怎么,怕我吃了你哥哥吗?”

姜宝青义正言辞的顺着宫计的话往下说:“可不是嘛?你平日里经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哥哥心性最是单纯,你别吓坏了他。”

宫计简直被姜宝青这没心没肺给气得不想说话了。

姜云山都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姜宝青的衣角,索性就说了:“宝青,你误会宫少爷了。方才宫少爷是在问我咱们家院子的布局,想着帮咱们重建。”

“逝者不可追,既然都烧了,就让它随风去吧。”姜宝青眨了眨眼,“不过宫少爷既然打算帮我们重建,我倒是对新院子有几个小小的想法。毕竟一辈子的家,总要舒舒服服的才好。”

宫计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姜宝青这一副打算在山村里长住的模样。

他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攥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凸了出来。

他……能停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

姜宝青跟姜云山从宫计院子里头出来后,姜云山有些小声道:“你方才跟宫少爷是真的不客气,我看着宫少爷的脸色,似乎不是那么好看。”

姜宝青却是沉默的笑了笑,没有搭话。

她跟宫计相处这么久了,哪里看不出宫计的神色来?

半晌,姜宝青才低低的说了一句:“他的腿,快好了。”

姜云山闻言便有些高兴,见妹妹却是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不由得一愣:“宫少爷要康复了,难道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啊。”姜宝青咬了咬下唇,心绪万千,却又不知如何跟姜云山开口说这些。

她方才在宫计面前,是故意那般说的。

他是天上翱翔的雄鹰,待他翅膀养好,三里窝这个小小的山村,哪里锢得住他。

……更何况,又添了这么一笔血账。

姜宝青懂。

宫计在这的时间,不多了。

……

姜宝青后面又去看了白芨。白芨不愧是身强力壮的习武之人,这么重的伤,戚大夫都说寻常人说不得要昏睡个几日,白芨这第二日便恢复了意识。

刚恢复意识那会儿,白芨不顾腹部的伤口,就要往外跑,好在照顾他的人眼明手快一下子按住了他,饶是这样,他腹部缠了厚厚的绷带还是又渗出了血。

后面这还是同白芨说了,宫计安然无恙后,白芨才没有这么冲动,总算勉强的在床上待着了。

姜宝青去看白芨的时候,白芨正在喝药。

这习武之人喝药跟常人也不一般,那么大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眼都不眨一下,仰头就把药咕噜咕噜全喝了。

姜宝青叹为观止,忍不住有些羡慕。

第二百一十七章 探视白芨

姜宝青这具身体其实有些弱鸡,对疼痛敏感,对苦味也敏感,平日里不小心受个伤什么的,其实疼的要命,只不过姜宝青性子有些犟,哪怕疼到脸色发白流冷汗,也不爱表现出来;喝药吃药就更是惨绝人寰了,姜宝青都怀疑自己的舌头就是个苦味放大器。

眼下看着白芨腹部受了那么重的伤,表情如常,只不过面色因着失血过多,苍白的很,简直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再加上这么豪爽干脆的喝药,姜宝青都怀疑白芨是不是阻断了自己的神经系统了。

白芨见着姜宝青,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姜姑娘,我都听说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帮着捅死了那刺客,怕我这会儿也被他补死了。只是这会儿我没法动,戚大夫管的严的很,又唠叨,不然,定是要好好给你鞠一躬的。”

姜宝青忙摆手:“你可别说那事了,我头一次杀人,心里头想起来还有些发毛,所以我尽量就当没那回事。”

白芨点了点头:“其实,姜姑娘救了我还是小事,姜姑娘救了主子的命,我感激你一辈子。以后姜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说这话时,白芨脸上神色认真的很。

姜宝青更不好意思了:“……没事,真没事。你家主子平日里对我也挺好,我又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就,就顺手帮个忙,你真不用这么郑重。”

白芨笑了笑,突然讲起了往事:“姜姑娘,我跟着主子十几年了,那年我们闹瘟疫,我爹娘带着我跟弟弟出逃,先是我弟弟,再是我娘,最后是我爹,都没熬过去。后来我走不动了,倒在路上,努力的往前爬,就想着不能就这样死了。不然,那我爹我娘我弟弟,连记着他们的人都没有了……可是,活着好难啊,就当我快放弃的时候,是主子骑马路过,不顾仆人的反对,见我还有一口气,便让随行的大夫替我医治,救了我一命。打从那时候起,我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就替主子卖命了……姜姑娘,我说感激你一辈子,是真心实意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姜宝青还未说什么,芙蕖端着一盅补汤进来,声音轻柔:“白芨,你昨日刚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要说太多话了。”

白芨见着芙蕖,也有些头疼:“芙蕖,你是主子的丫鬟,你在我这算什么事啊?”

芙蕖不着痕迹的看了姜宝青一眼,姜宝青就当没看见的。

芙蕖这才垂眼,低声道:“少爷那边你也是知道的,不喜欢人近身伺候。我这边服侍你养病,你也好赶紧再去伺候少爷……这也算是尽我所能,帮少爷做点事了。”芙蕖端着那盅补汤,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愁意的抬起头,看向白芨,“眼下你们都受了伤,我这个好端端的人,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就在一旁干看着吧?白芨,你就让我为少爷做点事吧?”

看着快哭出来的芙蕖,白芨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有一点,芙蕖说的确实对,他要赶紧养好身子,出了这么遭事,主子那边事情定然很多,他这个当人下属的,得赶紧帮着主子分忧才是。

白芨便默认了芙蕖这送补汤的行为。

姜宝青起身,笑道:“宫少爷说明天便让人帮我家重建。打明天起,少不得我要经常往三里窝那边去,毕竟以后还要长住的,自然是建的舒服些才好,这竹杠,我可是敲定你家主子了。”

白芨没多想,笑道:“姜姑娘你尽管敲,我家主子的钱是真的不少。”

姜宝青抿唇一笑:“白芨你可要好好养伤,你家主子有些犟,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不管不顾的给双腿太多负荷,你可得帮我盯着点他,别让他逞强。”

白芨意气风发道:“姜姑娘放心,戚大夫还说我一个月才能痊愈,我觉得我过两天就能好了。”

芙蕖听着姜宝青说三里窝那房子“以后要长住”的时候,眼睛不由得亮了亮,这会儿忙道:“姜姑娘你就放心的忙你去便是了,白芨要卧床养伤,我作为少爷的丫鬟,也会提醒少爷的。”

姜宝青客气的点了点头,又对白芨道:“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白芨刚想起身送一送姜宝青,姜宝青眼明手快的按住了白芨:“大哥,你再这么折腾,我看你三个月也好不了。”

白芨不在意的笑了笑,芙蕖又在一旁忙道:“白芨你好好休息,我替你去送一下姜姑娘。”

白芨迟疑了下,姜宝青生怕白芨再乱动,便点了点头:“就麻烦芙蕖姑娘了。”

芙蕖送着姜宝青出了白芨养伤的小院子,在院子的月亮门那,芙蕖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声姜宝青。

“姜姑娘……”

姜宝青驻足,面无表情的看向芙蕖。

芙蕖嘴角露了一抹苦笑:“看来上次同你哥哥的事,把姜姑娘得罪的不轻。”

姜宝青不愿意同芙蕖再扯上她哥哥说事,淡漠道:“若芙蕖姑娘没旁的事,我先回去了。”

芙蕖咬了咬下唇,眼里闪过一抹纠结,却还是犹豫的问出了口:“……你当真,准备在三里窝长住了?”

姜宝青瞥了芙蕖一眼:“不然呢?三里窝依山傍水,建个小院,住点瓜果蔬菜,多悠闲惬意。”

听了这话,芙蕖眼底有遮都遮不住的喜悦:“……姜姑娘可真是豁达,那样的日子,想来确实惬意的很。”

姜宝青呵呵笑了笑,没接芙蕖的话,深深的看了芙蕖一眼,转身走了。

……

因着这会儿不在三里窝,小芃芃每日的那一碗母乳也就没了着落。虽然还不到加辅食的月份,但这会儿也只得让厨房熬了细细的米汤,姜云山一勺一勺喂了小芃芃,小芃芃吃的还挺香。

姜宝青去找姜云山的时候,小芃芃已经吃饱了,穿着大红肚兜,躺在床上玩。

姜宝青眼尖,看着那肚兜不是之前自己给小芃芃做的那几件,便问道:“这肚兜是?……”

说起这事,姜云山就有些不太自在。

这肚兜是之前芙蕖送的那个,只是他拿回家后,便将那小肚兜放在炕边上,没往心里去,也没打算给小芃芃穿。

结果那晚上,芙蕖过来敲门,十万火急的要带姜云山出去避祸。姜云山走的匆忙,也没多想,顺手就把小肚兜放到了襁褓里头。

第二百一十八章 赔偿

这会儿到了这小院子,给小芃芃换衣服时,姜云山稍稍犹豫了下,又想着总不能让小芃芃光着身子,这会儿天气已经凉了不少,小芃芃还这么小,别再让孩子冻着了。

念及此,姜云山还是给小芃芃穿上了芙蕖做的那个小肚兜。

姜云山见姜宝青问起了这肚兜,神色稍稍僵了下。

他也知道,打从上次那事之后,妹妹因了他的关系,就有些不太待见芙蕖。可姜云山又不愿意骗姜宝青,便迟疑了下,还是跟姜宝青说了实话:“这是芙蕖给做的,前天送过来的,那晚上走的匆忙,随手带了这个……”

姜宝青倒是理解的很:“总不能让芃芃冻着,也没事。我只是没见过这个,问一句罢了。”

姜云山暗暗松了一口气。

妹妹果然很通情达理,没有因为这个生气就好了。

姜宝青坐在床边,跟小芃芃玩了会,她眼神好,却见着小芃芃的胸口处有些红,姜宝青有些疑惑,把小芃芃身上穿着的肚兜一脱,却见着小芃芃娇嫩的胸口皮肤上已经有了些红印子。

姜云山这是头一次养小孩,见状就有些担心:“芃芃这别是出了什么疹子吧?”说着就有些坐不住了,“不行,得给芃芃找大夫看一看。”

姜宝青却想到了什么,蹙了蹙眉,拉住姜云山:“哥哥,应该不是什么疹子。”

姜云山知道妹妹懂些医术,听这话也是略略放下了心。

姜宝青拿起方才脱掉的那个肚兜,抖了抖。

姜云山呼吸一顿:“是这个肚兜有问题?”

姜宝青道:“是也不是。这肚兜,我看着上头的花样绣得十分精心,鱼戏莲叶,栩栩如生,想来费了芙蕖不少功夫。只是……”姜宝青把那肚兜翻转过来,道,“尽管芙蕖已经很精巧的在藏线头了,只是绣痕却是藏不住的。婴儿皮肤娇嫩,想来是这些线头把芃芃的皮肤磨红了。”

姜宝青想着芙蕖这大概是想通过给芃芃做衣服,来缓和跟姜云山之间的关系。

只是芙蕖太过“用心”,反而弄巧成拙了。

姜云山没有犹豫,便道:“即使如此,这肚兜是不能再让芃芃穿了。”他犹豫了下,“听你这般说,她似乎也费了不少功夫,直接扔了也不太好,毕竟是给小芃芃的,我也无权处理,便收起来把。”

姜云山说这话时,坦坦荡荡,没有半分不自在。

看来是真的已经对芙蕖不介怀了。

姜宝青心里挺高兴的,她就怕她哥哥对芙蕖还念念不忘。

不是说芙蕖不好,只是他们不合适罢了。

姜宝青笑眯眯的把那小肚兜叠了叠,放在一旁,给小芃芃盖上了薄被:“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还想着同哥哥说一声,一会儿要去买些日用品,还有小芃芃平时用的一些东西。哥哥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姜云山摇了摇头,只有些惋惜道:“我出来的时候,也匆匆收了一套衣服,足够换洗,没什么要带的……只是从前你从宫少爷那边带回来的那套笔墨纸砚,却是都毁了。”

姜云山提到宫计,姜宝青便是微微一颤。

当时她只想着如何降低宫计的戒心,拿了他一套看上去就贵得很的笔墨纸砚,倒不是想贪他便宜。一来确实是想给姜云山最好的,再来却是想让宫计安心,她不会居功自傲,狮子大开口的索要报酬,只是要一点俗物便行了。

当时何曾想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却是想要居功自傲了。

她辛辛苦苦给宫计治好了双腿,她想让宫计……以身相许。

可是,姜宝青心里头也清楚的很,这是不可能的。

姜宝青把这想法抛到脑后,起身笑道:“没事,有机会我再帮你讹宫少爷一套……既然哥哥没什么要指定的东西,我便看着买了。”

姜云山一听妹妹说还要再讹宫计一套,惊得忙摆手:“可别了,我用着都有些不*心。”态度十分坚定。

姜宝青见姜云山是真的抗拒,只得道:“那我便买些普通的笔墨纸砚便是了。我估计还要在这待些时日,院子哪怕马上重建,也没有那么快。”

姜云山迟疑了下:“院子重建,许多东西也要重买,家里头正是用钱的时候……还是先缓缓吧。”

姜宝青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嘴上说着“知道啦”,心里头却想着要给姜云山买套笔墨纸砚。

这些日子,姜宝青看得出来,姜云山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读书做学问这件事的,哪怕从县学里头退了学,他也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在家自学。

只是,姜宝青身上的银钱也不多了。她正往外走,琢磨着要把有限的钱怎么花出价值来,就见着迎面一个有些面熟的侍卫小跑过来了。

似是之前刚在宫计院子里见过的。

那侍卫见着姜宝青,脸上一喜,行了一礼:“姜姑娘,巧了,正好要去找您。”

姜宝青还以为宫计那出了什么事,心中一急:“是你家主子怎么了?”

侍卫一愣,忙道:“姜姑娘不用急,我家主子伤势稳定,又因着之前您给也给他调理了身体,底子好得很……是我家主子让我来给您送样东西。”

侍卫将一个精致的锦囊双手递给了姜宝青。

姜宝青有些疑惑的打开看了一眼,先是一愣,继而心里头各种滋味,有些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这沉甸甸的锦囊里头,是一些银子。且,这些银子,还都是些碎银子,她出门买些琐碎物件时,正合适使用。

姜宝青心中百味陈杂。

侍卫恭敬道:“我家主子说了,因着他的事,连累得姜姑娘跟姜公子两位流离失所,故这也算是给姜姑娘跟姜公子的赔偿了。”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没有什么客套推辞,她拿着那装满了银子的锦囊便出门了。

侍卫站在原地,目送着姜宝青出了外门,这才转身回去复命了。

侍卫没有看见,姜宝青拿着那个锦囊的手,在袖袍之下,攥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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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事,回来晚了,赶紧码字更新奉上。虽然过了12点,但这是昨天的第二更。27号的两更还有。

第二百一十九章 案首

石嘉县变天之后,因着新上任的巨县令取消了不少苛捐杂税,这县城街上的小商小贩也多了不少,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姜宝青在街边的小店先给小芃芃买了些婴儿穿的衣物,倒不必非要什么多名贵的料子,入手要柔软,不磨人,没什么太过繁复的刺绣,为最佳。

因着今儿姜宝青穿得是宫计那边给备下的衣物,虽说样式简单,但料子却不是什么凡品。成衣店的老板是见多了各式衣料的,眼珠子毒的很,只往那布料上一搭眼,差点挪不开眼去。见着姜宝青简直像是见着了移动的金库,眼里头直放光,嘴里一迭迭的好话,都不带重复的。

姜宝青这还是头一次受到这么热情的招待,一时间忍不住感慨,这佛要金装人靠衣装,不仅仅是为了好看。

毕竟看人下菜碟,是这个社会的一些通病。

这金身灿灿的佛像,都比寻常的佛像多一些香火供奉,更别提穿得好的人了。

姜宝青买了几件婴儿的小衣物,虽然花得并不多,但成衣店的老板依旧还是点头哈腰的将姜宝青送出了成衣店。

姜宝青摇了摇头,准备再去书铺给姜云山买些笔墨纸砚。

在进书铺的时候,却正好遇上了一个人,怀里抱了刀纸出来。

姜宝青便跟那人打了声招呼:“吴秀才好。”

正是之前姜云山在县学时的师傅吴秀才。

吴秀才见着姜宝青,先是一愣,大概是对姜宝青有些印象,继而有些恍然,脸上露出极为高兴的神色:“我想起来了,你是云山的妹妹!”

姜宝青也笑道:“吴秀才一向可好?我哥哥一直很记挂您。”

吴秀才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头:“我一向很好,正好我明日还想着去趟三里窝寻你哥哥,眼下正好,你回去同你哥哥说一声,也正好省的我跑这一趟,上了年纪,哪怕坐车呢,这山路也要去我半条老命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您说,我一定把话带到。”

“这事说来也是惭愧,之前县试,你哥哥落榜,那韩英骐却是县试的案首,我心里一直有个猜测,却因着压力不敢为你哥哥伸张正义。”吴秀才脸上闪过一抹羞愧,连连摇头叹气,“惭愧,惭愧。”

当时还是石县令在任,县试的底件被把持的牢牢的,他根本没法看到。吴秀才试图去查这个事,却被威胁要从书院把吴秀才辞退。

吴秀才上有老下有小,要靠在县学的这一份工作换全家老小的嚼用,只得咬牙忍了。

姜宝青却道:“您能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中,为我哥哥复学奔走说话,已是极为难得珍贵,您不必自责。”

吴秀才摇了摇头,叹道:“打从石县令入狱之后,我便想法子看了下当时县试的原件,那案首,分明应是云山。是石县令利用手中职权,将你哥哥跟韩英骐的成绩调换了……委屈你哥哥了。不然这会儿,以他的学问,想来府试都已经顺利通过了。”

早有猜测的事情,得到证实的时候,姜宝青心里反而平静的很。

她肃容,朝吴秀才深深作揖:“劳您一直替哥哥费心了。”

吴秀才摇了摇头:“你哥哥是璞玉,若是因此被埋没,我心中实在愧疚难安……石县令已经入狱,韩英骐自然也退了学。从前依附于韩英骐的几个纨绔子弟,大多家里头都跟石县令有些勾结,也受了不小的牵连,各有入狱之人,也几乎都退学了……我是想问下你哥哥,可愿意再回县学读书?”

……

姜宝青回去后把话带给了姜云山,姜云山听后却很平静,并没有沉冤得雪的激动。

他摇了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

姜宝青问姜云山:“哥哥,你要再回县学去读书吗?”

姜云山却又是摇了摇头:“不了。”他想了想,又起身道,“宝青,你帮我看会儿芃芃,我还是亲自去同吴秀才说这个事吧。”

姜云山没有跟姜宝青解释为什么不去县学读书,姜宝青却是懂的。

县学里面,汇集的是整个石嘉县里最饱读诗书的一批学子。

在姜云山看来,读书是为了明理晓义,然而这批学子,很多人从根子上,就已经失去了读书人该有的气节。

韩英骐纵然是横行县学,可其他的那些学子,明哲保身的都算少数,几乎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为虎作伥。

这县学,从根子上,就臭了。

哪怕有吴秀才这样的良心师傅,都拯救不了这个烂到根子里去的县学。

姜云山在退学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县学深深的失望了。

姜宝青碰了碰小芃芃娇嫩的小脸蛋:“芃芃啊,咱们这个哥哥啊,虽然还是个少年,肩膀还很稚嫩,但比大多数成年人,都要坚定多了。”

……

宫计的人手效率向来很高,很快,一车又一车的石材木料被拉进了三里窝,重建院子已经开始进行了。

姜宝青挑了天气好的一日去了三里窝,却在村口那,她正掀开窗帘,可巧就同路边的孙大虎眼神对了个正着。

打从县衙一别,姜宝青有些日子没见到孙大虎了。

孙大虎比之前憔悴了不少,明明还是个年青人,甚至比宫计年龄还要小一些,但看着却犹如三十来岁的人了。

孙大虎见了姜宝青,先是有些激动,继而神色又有些黯淡,竟是退后几步,一副想逃的模样。

姜宝青忙让车夫停了车,掀开车帘,灵巧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大虎哥!”姜宝青喊了一声孙大虎。

孙大虎停住脚步,有些勉强的对着姜宝青笑了笑:“宝青,听说你家院子被烧了……如今看着你挺好,我就放心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大虎哥,你的伤好些了么?”

孙大虎局促道:“我皮糙肉厚的,早就好了……”他看着姜宝青,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又不敢这般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她,只得想着话题,“对了,大冬他……他也没事了,那位卢夫人不追究了,还替他把银子给补了,又挨了五十棍,巨县令便结了案。”

姜宝青没说什么。

算起来,那位卢夫人还算是孙大冬的丈母娘,这种处理结果,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百二十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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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谁胜

“大胆!你们竟然敢!?”

那两个健仆躺在地上嗷嗷的叫着翻滚着,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快步走来,喝道。

姜宝青掀了车帘,站在车板上,笑眯眯的看着那管事:“你是哪位?我们怎么就不能敢了?”

车夫攥着手里头的马鞭,不屑的看着那管事的:“对我们家姑娘出言不逊的时候,没见着你出来说半句,这会儿乱吠的狗被收拾了,你倒是跳出来大放厥词了。”他掂了掂手里头的马鞭,“我看你也是想尝尝这马鞭的滋味。”

那管事下意识的看向地上还在*哀嚎的那两名健仆。惨状入眼,管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就那么两鞭子,那俩人的衣服都被抽烂了,甚至已经隐隐渗出了血迹。

显然下手极重。

管事的嘴唇都有些哆嗦:“你,你这是……蛮横!无礼!果然是山野村夫!”

这管事哪知道,这些侍卫手里头都是见过血,有过人命的,哪里会在意这些。车夫咧嘴一笑,落在这管事眼里,却是无比的阴森可怖。

“卢管事,算了,是旧识。”声音轻轻的响起,有个贵妇模样打扮的人,掀开车帘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姜宝青一看,果然是旧识,白瑞花。

白瑞花这会儿已经浑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头上插着极为灿丽的金钗,腕上戴着碧玺手镯,手指上还带着几个宝石戒指,珠光宝气的很,像是要把前面那些年的奢华全都穿回来似的。

不仅是穿戴,白瑞花朝姜宝青走来的模样,似乎也是在刻意模仿着卢夫人的样子。只是卢夫人年纪大了,身体又有些弱,走起路来自然带着一股中老年的弱气;白瑞花正当花季年华,偏学个老太太,老气横秋的这般走路,反而让人看上去怪异的很。

无论是穿戴还是举止,都已经不像是从前的白瑞花了。

看来,白瑞花急于同过去的自己割裂。

姜宝青向后看去,从撩起车帘的一角,能看见马车里头的卢夫人边抚着小凤儿的背,边慈爱的望着白瑞花。

白瑞花注意到了姜宝青的眼神,眼里闪过一丝快意:“没想到吧?我也有这般锦衣玉食的一天!”

姜宝青有些诧异的看向白瑞花:“……不是,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个?”

你锦不锦衣,玉不玉食,关她姜宝青什么事啊?

姜宝青觉得这白瑞花可能脑子坏掉了。

白瑞花见姜宝青依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似乎很多人跟事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模样。

白瑞花忍无可忍的低喊了一声:“姜宝青!”

姜宝青也忍无可忍的回了一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瑞花打量着姜宝青,突然冷笑起来:“听说了傍上了那位公子哥,怎么,公子哥就只让你穿这等素净的像个丫鬟似的衣裳,坐那等破旧的马车吗?”

车夫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这个没见识的,这不是在污蔑他家主子吗?

知道姜姑娘身上这布料的价格吗?他都不敢说多少钱一匹,因为有钱也未必能买的来!

至于这马车“破旧”,就更是没影的事了——有本事你去马车里头看看去啊,看完了回来你再能说出“破旧”俩字来,他就彻底服气!

姜宝青愣了愣之后,却是笑眯眯道:“你这么耿耿于怀,怎么,就这么在意吗?”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白瑞花心里最薄弱的那一环。

她怎么能不在意呢?

同样都是村子里过得极惨的人,这姜宝青凭什么就能把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顺,无论是孙大虎,还是那位富家公子哥,好像都在向着她。

而她呢?明明出身于官宦之家,是个千金闺秀,合该锦衣玉食的长大。可老天不公,让人贩子把她拐走,卖到了山村里头给人当童养媳,为了给白家留个种,甚至还经历了那等恶心腌臜的事。

她能怎么办?

白瑞花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正当她对孙大虎动了心思,打算跟孙大虎搭伙过日子的时候,白家那些亲戚却又要将她卖掉,拆散她跟小凤儿,无论她怎么求孙大虎,孙大虎都因着姜宝青没有让步……最后她只能含恨嫁给了孙大冬这个渣滓!

好在苍天有眼,让她的亲生母亲找到了她,她即将恢复本该属于她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这姜宝青,为什么,为什么眼里头就没有一丝半点的艳羡呢?!

白瑞花一瞬间神色都有些扭曲。

同是苦命人,为什么老天爷对她这般不公,对姜宝青却这般优渥?!

卢夫人见白瑞花许久不说话,心里有些担心,便扶着周嬷嬷下了车,快步过来:“卿卿,你这是怎么啦?”

卿卿是白瑞花儿时的乳名,卢夫人坚持喊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她的女儿这十几年来,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白瑞花收起了眼里头的不甘,愤恨,扭过头看向卢夫人时,已经很有些楚楚可怜了:“娘,这位姜姑娘是女儿的旧识。只是遇人不淑,跟着别的地方一个公子哥走了,这会儿女儿见着她,怕她上当受骗,特特来嘱咐她几句。”

卢夫人不禁感慨自己女儿哪怕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本性却依旧这般良善,真不愧是她的女儿,又隐隐有些看不起女儿的这个旧识“姜姑娘”。

被所谓的公子哥给骗走的小姑娘她见多了,无非就是贪慕人家的财势,这才抛下脸皮,无媒苟合,跟着男人跑了。

然而这些所谓的公子哥,很多都是一些混混,把自己打扮成富家公子哥的模样,出来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

最后小姑娘失了身子,人也被抛弃了,后面的路,有多凄惨她都不想说了。

卢夫人的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只是这么一睇,卢夫人脸上原本有些轻视的神色就僵住了不少。

她没看错吧,这布料?……

卢夫人有些失态的朝姜宝青伸出了手,似是想去抓姜宝青的衣裳确认心中的猜想。

姜宝青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卢夫人的手。

姜宝青皱了皱眉:“卢夫人,咱们有话好好说,不必这般动手动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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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第一更,晚上或者半夜还有一更……这周事情比较多,周五还要回趟婆婆家,更新时间不定,但每日两更是基本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都不要脸

卢夫人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笑了下,算是缓解了尴尬。

白瑞花温温软软的喊了一声“娘”,贴心的上前扶了卢夫人一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卢夫人心中熨帖得很,打从这个女儿找回来之后,她的人生,一直抱憾的那块,总算是圆满了。更别提这个女儿乖巧又贴心,就是从前过得太苦了,分外让人心疼。

“娘没事。”卢夫人拍了拍白瑞花的胳膊,看向姜宝青,这会儿对姜宝青的神色反而是有些谨慎的。

方才她一时间没想到会在这山野之间看到这料子,哪怕识货的人,遇到这料子,可能只会以为这是一匹有钱也买不到的布料。她却是在极为机缘巧合之下的情况下,知道得比旁人多一些。

这等布料,又是这个纹样的,不应该在那人手里吗?

只是,在这贫瘠的乡野之间,这个看上去穿戴都素净得很的人,怎么可能跟那人有什么牵连?

卢夫人满腹疑问,同姜宝青说话也不由得带上了一分小心慎重:“这位姑娘是?”

白瑞花在一旁插话:“娘,她同我是一个村的,也是个可怜人。之前傻了好些年,还被嫁给了一个瘸子,自己逃了回来。后面这才恢复了正常。”

瘸子?卢夫人心里一颤。

不,不对,那人听说已经销声匿迹许久了,说不定已是毒发身亡了;且,那人双腿皆不能行,也不能说是瘸子啊。

再说了,那人虽说经历那次剧变后,已是性情大变,但再怎么变,他骨子里也是那个矜傲尊贵的人,怎么可能跟一个乡下的农女有什么牵扯?

卢夫人心里稍定,看向姜宝青时也带上了几分审视:“也是个可怜人。”

姜宝青笑眯眯的:“白家嫂子可真是心善,每每遇到询问我事的人,总要把我过去的事情拿出来说上一说,生怕旁人不够了解我。”

白瑞花垂下眼眸,声音柔柔道:“这也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你是个苦命的,多照拂一下你。宝青妹妹,你这是在怪我吗?”

卢夫人也觉得姜宝青有些小题大做了,护女心切,不悦道:“小姑娘,这都是你过去发生的事,我女儿又没有说假话,只是我问起了,便答这么几句罢了。你又何必这般阴阳怪气?”

姜宝青遇到这母女俩联手不要脸,倒也没恼,笑眯眯道:“是了。确实都是过去发生的事,卢夫人说得在理。那下次,若有再问白家嫂子事的人,我便好好的把白家嫂子过去的悲惨生活讲一下,让旁人也知道,白家嫂子有多命苦,好好同情白家嫂子一番。”

白瑞花跟卢夫人顿时就变了脸色。

这是她一辈子的痛,竟然被人拿出来说三道四,卢夫人顿时怒气直冲脑海,喝道:“你这个小姑娘,心肠可真是歹毒!我女儿经历这等不幸,你还要拿出来说三道四,生得很是白净清秀,内里却这般龌龊下作!”

姜宝青便直接把方才卢夫人的话砸到了她脸上:“这都是你女儿过去发生的事,我又没说假话,只是旁人问起了,我便答这么几句罢了。卢夫人又何必这般大动肝火?……再说了,若非说龌龊下作,也是你女儿在先吧。”

卢夫人气得头都有些眩晕,一旁的白瑞花察言观色,忙扶住卢夫人,低声道:“娘,不必跟这等山野村女一般计较。她最是伶牙俐齿,惯会说歪理的。”

姜宝青耳聪目明,自是听见了,笑道:“白家嫂子这话也甚是有意思,说理说不过我,就说我伶牙俐齿,说歪理。你们母女俩啊,真真就是亲母女,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作派啊。合该是上辈子就记在三生石上头的母女缘分。”

这小姑娘可真是太讨厌了!

卢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强作镇定道:“好,就算方才我女儿失言,不该说那些,这些事咱们暂且不提。”卢夫人指了指地上那两个狼狈凄惨的健仆,“他们又有什么错,不过是过来同你们交涉一下挪车的事情,何至于把人打成这样!”

姜宝青敛了笑意,看都不看地上狼狈凄惨的那两人,淡淡道:“何至于?我看到是很至于。”

“你!”卢夫人指着姜宝青,气得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白瑞花抚着卢夫人的后背,责备道:“宝青妹妹,我知道你对我有一些误解,但你也不该这般气我娘啊。我娘年纪大了,身体又不怎么好,你若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发就是了。”

“卿卿!”卢夫人看着白瑞花,满脸的感动。

她的女儿,可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姜宝青冷冷淡淡的拍了拍巴掌:“好一番母女情深。那你们可曾听见,那两人方才说了些什么?”

姜宝青顿了顿,脸上却突兀的露出一抹有些艳丽的笑:“他们说我,有娘生没娘教。卢夫人,你说可笑不可笑,你自己家的仆人,专戳你的痛点来说旁人呢!”

卢夫人脸色顿时又青又白,心里对姜宝青越发生气,却又忍不住对那两个健仆恼怒!

她的卿卿,打小就被迫跟她分离,可不也是“有娘生没娘教”!

这是卢夫人心里的痛点,而这两名健仆,竟然肆无忌惮的拿出来说!

一旁的周嬷嬷忙当机立断道:“来人,把这两个混账东西给拖下去!回去了一并处置!”

她方才一直没说话,是不想抢她家小姐的风头,让她家小姐好好跟夫人培养下感情。结果这会儿,不说话也不行了。

很快,又来了两个仆从,将地上那狼狈不堪的健仆直接给拖走了。

卢夫人这会儿算是彻底丢尽了脸面。

而让卢夫人丢尽了脸面的“罪魁祸首”姜宝青,还好整以暇的站在对面,像是看戏一样的看着她们。

白瑞花见卢夫人脸色有些发青,扶住她胳膊的手,青筋都有些突起了,忙道:“娘,你身子不好,还是先回车里休息去吧。”

卢夫人看了姜宝青一眼,低声对白瑞花道:“卿卿,那人言锋凌厉,你温柔厚道,不是她的对手,我们不要理她了,由她去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是个厉害的

白瑞花心里千般不愿,但她眼下在卢夫人面前是乖乖听话的贴心小棉袄,哪能跟她娘反着来。白瑞花便笑道:“娘说得极是。我这就扶您上车。”

白瑞花扶着卢夫人往自己车上去了,周嬷嬷看了一眼车夫,又看了一眼姜宝青,软中带硬道:“这位姑娘,您让个路,让我们先过去,也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您看,若是我们一直这样僵持着,反而越*费时间了。咱们彼此都行个方便,您看怎么样?”

姜宝青便慢慢笑了:“其实我们本就打算让到路边,让你们先过的。毕竟这路确实狭窄,只是你们的人太没礼貌,出言不逊,所以才有了后面这么一着。”

周嬷嬷点头陪着笑,心里却有些憋屈。

眼前这小姑娘看上去比她孙女还要小一些,说起话来,虽然也不见怎么声疾色厉,但那话里头的凌厉劲啊,冲谁来的,谁都有些招架不住。

那副气场,真是让人不容小觑。

最后这事便是以姜宝青的车夫把马车稍稍赶到了路边,让卢夫人一行人的马车先行通过为告终。

看样子像是姜宝青退让了,但卢夫人跟白瑞花心里都清楚,与其说是退让,那更像是胜利者的一种姿态。

卢夫人坐在马车里,摇了摇头:“那个小姑娘,是个厉害的。”

白瑞花勉强的笑了笑。

“外祖母,小凤儿要吃糖。”

小凤儿这几日已经跟卢夫人有了深厚的感情,很是依赖卢夫人了。她窝在卢夫人的怀里头,糯糯的撒着娇。

卢夫人立刻把姜宝青那事给抛到了脑后,满脸宠溺的说着:“好好好,乖囡囡,外祖母给你拿糖吃。”

白瑞花被人贩子拐走时,还没有小凤儿这般大,卢夫人这是把当年满腔的遗憾都移在了小凤儿身上,对小凤儿可以说是千依百顺,要星星绝不摘月亮的那种。

小凤儿吃过糖后,又撒了会娇,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见小凤儿睡了过去,卢夫人嘱咐周嬷嬷把小凤儿抱着,好生看着,这又坐到白瑞花身边来,语重心长的拍着白瑞花的手道:“我看你眉头紧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白瑞花哪里肯说是在为方才的事憋屈,忙露了一个柔弱的笑,又有些惴惴不安道:“娘,我是在担心,回到京里后,那些风言风语……”

这确实也是一桩难办的事。

毕竟,京中认识卢家的人,大多都知道卢家有个小孙女,幼年时就走丢了。这会儿却突然被找了回来,身边还带着个孩子,肚子里头还揣了一个,怎能不引起风言风语?

卢夫人微微皱眉:“说起来你这也没什么,走丢了被人收养,又是正儿八经出嫁的,虽然后面改嫁了不太好听,但寡妇再蘸在本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议论就议论去吧,这些话总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嘲笑你。咱们清清白白的,只是吃了许多的苦,卿卿,你放心好了,那些说你坏话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不必理会他们。”

白瑞花垂下头,下意识的摸向了小腹。

这个孩子……

卢夫人自然也看到了白瑞花的动作,她微微皱眉,这孩子确实有些不太好办。

卢夫人答应不再追究孙大冬,那自然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跟白瑞花和离。

卢夫人实在看不上孙大冬这等诈骗犯女婿,她让孙大冬自己选,是跟她女儿和离,还是被判个流徙三千里。

孙大冬当时哪里肯放过白瑞花这个马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金疙瘩,死撑着不肯和离,非说白瑞花肚子里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生是他孙家的人,死是他孙家的鬼。

卢夫人身边的周嬷嬷便冷笑着告诉他,到时候只要让他身边的狱卒在流放路上好好“关照关照他”,保准他撑不到目的地。到时候白瑞花也会恢复成自由之身,不过是多等一段时日罢了。

孙大冬吓得一愣一愣的,周嬷嬷又趁机告诉他,若他同意和离,卢夫人不仅会撤销这次的诉讼,还会再给他一百两银子,足够他生活的滋润无比,盖栋大房子,再娶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孙大冬这才动了心,又把价码加到了二百两,这才痛快的跟白瑞花签了和离书,也不提什么白瑞花跟肚子里孩子是他们老孙家的人这种话了。

也就是说,这会儿,白瑞花跟孙大冬在法律上,已经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了。

唯一还有些牵扯的,就是白瑞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卢夫人下了决心,又朝着白瑞花的方向挪了挪,满是怜爱的握住白瑞花的手,低声劝道:“卿卿,要不,你就把这孩子,给打掉吧……”

白瑞花有些震惊的看向卢夫人:“娘?”

卢夫人摩挲了几下白瑞花那双有些粗糙满是老茧的手,心里酸涩难当。她的卿卿,合该千娇百宠的长大,老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要让她经历这些!

卢夫人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卿卿,娘想好好的补偿你,把你在家里头留一两年,全了咱们的母女情分,再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毕竟你的祖父是京中四品官员,若当年你没有被拐,这会儿也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出阁那会儿,定然是百家求聘。”

白瑞花听了这话,心里像是被扎了一刀又一刀。

白瑞花趴在卢夫人的膝上,哭道:“娘,若女儿能选,女儿怎会选这种日子……”

卢夫人的泪一滴滴落在白瑞花身上:“卿卿,你放心,娘一定不会委屈了你的。听娘的,你把孩子打了,到时候娘给你找户好人家,让你嫁过去便当主母,呼奴唤婢,再也不必操劳生活……”

白瑞花呆了呆,脑子里却不可遏制的幻想起了卢夫人话里头描述的生活。

卢夫人又道:“你看方才那个姓姜的小姑娘,她说话时一副很有底气的模样,可她却不知,她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过上你即将过上的生活。她是个乡野村姑,而你,却是千金小姐。她再怎么能说会道,始终低你一等。卿卿,人啊,总是要往前看的。”

一想到姜宝青即将匍匐在她脚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就直冲白瑞花的脑海。

“娘,我都听你的。”白瑞花温顺的倚在了卢夫人的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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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出门,晚上不知道几点回来,回来立刻码字,可能会很晚。晚上那一更大家可以等明早醒了一起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命途多舛

姜宝青乘着马车回到石嘉县时,已经临近傍晚了,姜宝青掀着外面的车帘,正琢磨要不要去耿子江的药铺那看下耿子江的伤情,就听着外头的车夫道:“姜姑娘来县城这么久了,可见过这石嘉县的夜市?”

姜宝青还真没逛过,她重生之后,这大半年出落的越发水灵动人。她自己也不是瞎子,照镜子的时候心里有数。纵然她有银针傍身,但姜宝青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自是懒得出来寻麻烦。

这会儿车夫突然提起来,姜宝青心下一动,却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起来。

姜宝青往车窗外头看了看天色,沉吟道:“还是算了,大半日没见芃芃了,想的紧,便先回去吧。”

车夫顿了顿,又道:“成,听姜姑娘的。”

姜宝青把车帘放了下去,压下了心底方才腾起的一点异常。

然而,马车平稳缓慢的前行着,姜宝青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她记忆力一向极佳,马车前行,虽然她在车里,但无论是直走还是拐弯,都仿佛在她心里那副石嘉县小巷图里缓缓经过一般。而这会儿,她发现,这会儿的行进路线,已经偏离了最快到宫计那小院子的路线。

姜宝青向来谨慎,当这马车刚开始偏离既定路线的时候,她便发觉了不对。

但姜宝青没有声张,毕竟也有为了谨慎起见,换了路线的可能性。

姜宝青在心底暗暗的算着路线,却发现,这线路越走离那小院子越远,几乎是南辕北辙了,决计不可能是什么换了路线。

姜宝青的眼眸微沉。

她放缓了呼吸,不动声色的摸上左手腕上一直带着的腕带。

摸着腕带,姜宝青沉下气来,还想最后再试探一下,她轻轻的“哎呀”一声。

车夫很是积极,在外头立刻问:“姜姑娘,怎么了?”

姜宝青轻声道:“我想着,我一个开药铺的朋友,前些日子受了伤,这些天因着家里头也有事,许久没去看过他了。不然这会儿去看看他?”

车夫答应的很是干脆:“成!姜姑娘,主子吩咐了,让我听您的!您跟我说下地址!”话里头还隐隐带着几分喜意。

姜宝青使了个心眼,报了一个跟耿子江隔了两条街的地址。

车夫一听,应得更是爽快:“这条街我有印象,就是巷子多,不太好找,到时候姜姑娘再给我指下路。”

姜宝青道:“自然。”

车夫在前头比较宽阔的路上调整了下方向,朝着姜宝青报的地址去了。

姜宝青心下越来越沉。

不是因为车夫又走错了路,恰恰相反,车夫走的路虽然不能说是最近的,但确实是朝着她报的那个地址行去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车夫并不是背叛了宫计。

若是车夫背叛了宫计,故意往偏僻地方去,想要绑架或者谋害她,又哪会往她指定的地方去?

到了姜宝青说的那条街时,车夫将马车停下,恭敬的问:“姜姑娘,这路到了,前面好几条小巷子,不知该如何走?”

姜宝青在车里说了方向。

那车夫转进了那条小巷,却有些纳闷:“姜姑娘,这儿没看见有什么药铺啊?是不是记错了?”

姜宝青没有说话。

车夫有些奇怪,又喊了一声:“姜姑娘?”

车厢里头这才缓缓传来少女的声音:“你老实说吧,你家主子今天想做什么?”

既然不是背叛了宫计,那么,这种故意绕远路的行为,就是受宫计指使了。

再联想到之前刚进县城时,一直不怎么发表建议的车夫竟然提议她去逛夜市,姜宝青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为了什么。

是宫计不想让她这会儿回到院子。

车夫愣了半晌,脸上冷汗便涔涔而下。

他家主子在吩咐他时,特特同他强调过姜宝青是极聪明的,不要想着蒙骗她,而是要尽量制造意外,拖到信号弹升空后再带她回去。

是他大意了。

但他这会儿还没想明白,姜宝青是如何看破的?

只是这会儿,如何看破的也不怎么重要了。车夫硬着头皮道:“姜姑娘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

姜宝青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着那车夫:“咱们明人之间就不说暗话了。你若不说也没什么,我这会儿便要找车回去了。我哥哥跟我家芃芃都在那院子里。”

车夫有些紧张:“姜姑娘,您放心,姜公子跟姜小姑娘也由旁人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姜宝青点了点头,道:“哦,你的意思是,那个院子已经不安全了。”

被姜宝青抓住了关键词的车夫只想扇自己一巴掌。

当时向来不怎么爱说话的主子,都再三吩咐了,姜姑娘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却容易犯犟,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万一她一意孤行的回去了,那就让他提头来见。

姜宝青静静的站在那儿,半晌没说话。

车夫硬着头皮站在那儿,也没说话,心里已经做好了就是捆也要把姜姑娘捆到车上的准备。

然而,让车夫意想不到的是,姜宝青却又自己爬上了马车。

她钻进车厢,声音非常平静:“麻烦你把我带到我哥哥那儿去吧。”

车夫流了一头的汗,忙点头应是。

姜云山跟小芃芃住的地方,就在县衙后衙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姜云山也是聪慧的,打从下午那会儿,宫计派人把他跟芃芃送到这儿时,他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这会儿见了姜宝青,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知道,以宫计的妥当,既然是早有准备的事情,不可能不安顿好姜宝青,但这会儿见到了安然无恙的妹妹站在自己跟前,当哥哥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只是姜宝青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小芃芃这会儿还在睡着,姜云山关了门窗,看着一脸沉色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的妹妹,有些担忧的问:“宝青,你这是怎么了?”

姜宝青摇了摇头,不愿意让姜云山替她担心,只道:“我在想,宫计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姜云山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叹了口气:“宫少爷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般命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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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上昨天的第二更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以吻封唇

在第二日,彻底尘埃落定后,宫计派了人来请姜宝青跟姜云山回去。

姜宝青跟姜云山抱着小芃芃回到原来的院子时,单单看院子,已经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姜宝青一直没说话,姜云山同宫计聊了几句后,因着小芃芃犯起了瞌睡,姜云山便要带着小芃芃回屋子休息去。

临走的时候,姜宝青浅笑着跟姜云山摆了摆手:“哥哥你先领着芃芃回去休息,我帮宫少爷把下脉。”

姜云山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又礼仪周全的同宫计说了一声,这才抱着小芃芃出了门。

姜云山一出门,姜宝青的笑脸便淡了下来,转过头去看向宫计时,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

姜宝青并没有像她方才所说的,过去替宫计把脉。她坐在离宫计不算近的一把椅子上,平静道:“我们谈谈吧。”

宫计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谈什么?”

姜宝青看了一眼宫计:“想来昨晚宫少爷设计了一出好戏,心头之患已是除去了吧?”

宫计并不讶异姜宝青会猜到,他亦没有否认,只嗤笑一声:“一群匪类,算得什么心头之患。”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啪啪鼓了两下掌:“宫少爷好胆识,好谋略。上次明明是内鬼之事,事后却一直按捺没有明查,说不定背后里还偷偷放了什么料出去,以身为饵,吸引了上次刺杀你的那些人的残余势力……一般来说,这等刺杀一次不中,那些刺客的背后之人受此重创,折损了那么多人手,想来会缓一阵子再谋事。也就是说,近些日子以来,按照常理推断,宫少爷应是非常安全的——那些刺客大概以为宫少爷会这般想,或者说,宫少爷放出了假消息,让刺客这般想了。所以,刺客便以为宫少爷没什么防备,于昨晚再次来袭,结果,被早有准备的宫少爷,瓮中捉鳖了。”

姜宝青方才进院子时便发现了,虽然这地面小路的石板被冲洗的很干净,但一旁草丛里溅上的那些个血渍,却是遮掩不得。

想来昨晚上定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宫计看着姜宝青,并没有接姜宝青的话,而是突然微微蹙眉,问道:“你在不高兴?”

姜宝青冷笑一声,倏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宫少爷,请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高兴啊?是高兴宫少爷把我们兄妹三个看得这么重,决战前还费心思把我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还是高兴宫少爷为了麻痹敌人的警觉,一直花着心思照顾我们兄妹三人,藉由我们兄妹三人来掩饰你们的动向?”

姜宝青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她深深的吸着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若说上次,姜云山跟小芃芃因宫计涉险,姜宝青并不怪宫计,毕竟是刺客太过凶残,突然发难,宫计也是受害者;但这次,倘若宫计真的把他们兄妹三人当成他迷惑敌人计划中的一环,那等同于是将他们兄妹三人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姜宝青如何不气?

然而,姜宝青最气的,却也不是这点。

她最气的,是她从头到尾一无所知,只能被动接受这个结局。

若是宫计败了呢,死了呢?

她也要被动接受吗?

宫计脸色越来越差,他显然有些气得急了,只冷冷的看着姜宝青,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心里也难受得紧,像是有人攥住了她的心一般。

对于宫计而言,她就是个利用的道具么?

这会儿,宫计却突然冷笑一声,道:“随你怎么说。”

姜宝青却也冷笑的回呛:“是啊,反正这会儿尘埃落定了,宫少爷已然是胜利者,自然不必顾虑旁人的说法,把隐患给除去了,比什么都好。反正我们这等人,让宫少爷利用一下,也无伤大雅,只管等着最后或是死或是活的结局罢了。”

宫计这次是真被气得上了头,他猛的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大步朝姜宝青走去,一把扯过姜宝青的胳膊,将姜宝青扯到软塌边,直接按倒在软塌上,双臂撑在姜宝青的肩膀两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姜宝青,冷冷道:“姜宝青,我真想把你的心肝肺都挖出来,好好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姜宝青被宫计这般压制在软塌上,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宫计冷笑着俯视着姜宝青:“你再说啊,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小嘴里,能吐出多少诛心之语!”

宫计不怀好意的盯着姜宝青的唇。

他这会儿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这个小丫头再不识好歹,说出一些令他恼火的话,那他索性便封了她的唇!

宫计,宫计这是在干什么?!

被压在软塌上的姜宝青脑子里一团乱麻,半晌,才吐出一句有些结巴的话:“你,你放开我。”

语气却是弱得像是在讨饶。

向来倔强又不服输的姜宝青,这会儿竟然不敢直视宫计的眼睛。

宫计冷冷的笑着:“我看你这会儿倒老实了。放开你?放开你以后,你再说些能把我活活气死的话么?我什么时候要利用你们兄妹三人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为了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姜宝青啊姜宝青,我有时候真恨不得将你拆吃入腹才好!”

姜宝青却突然红了眼眶,咬着下唇瞪着宫计:“你还觉得委屈?我才觉得委屈呢!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同我说。若是你自己的私事也就罢了,这次事情我们兄妹已经被你牵扯进来了,总该有权知晓一丝半分吧?嘱咐你的侍卫将我们把安全地方一送,就这样?我一夜都没睡好,在担心你……”

姜宝青话音未落,宫计便重重的吻了下来,直接堵住了姜宝青的嘴。

姜宝青心里像是被人轰了一锤子,脑子里又像是被人放了漫天的烟花。

宫计的嘴唇有些凉,像他这个人,略略有些凉薄。

但他的吻却火热,像是在攻城掠地一般,征伐着姜宝青的唇舌。

姜宝青被吻得直直喘不上气来,只能被动的,承受着宫计的掠夺。

许久,宫计复又从姜宝青身上直起腰来,撑着身子,定定的看着被吻得双颊通红的姜宝青。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送养

姜宝青这会儿理智算是回了笼,她脸还有些烧,眉头却已经拧了起来。

“登徒子!”姜宝青瞪了宫计一眼。

只是这一眼,软绵绵的无力,看在宫计眼里,跟娇嗔没什么两样。

宫计这会儿也不恼了,只看着姜宝青笑。

青年样貌本就华贵清隽无双,平日里这副好样貌上总带着微微的嘲讽,这会儿却是不见了那微讽的模样,姜宝青看得越发挪不开眼。

宫计见姜宝青怔怔的看着他,哪怕他向来沉稳,这会儿心里也不免有些飘飘然,笑问:“怎么,看我看直了眼?”

姜宝青一张脸瞬时红成了晚霞。

姜宝青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起开。”

然而宫计却露出吃痛的神情。

姜宝青这才注意到,大概是方才宫计把她按在塌上的动作太大,肩上那处伤口竟是迸裂了,鲜血隐隐渗出,染红了宫计的外衣。

姜宝青立马着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不好生保养着,你这伤口……给我看看。”

姜宝青不敢再推他,只得轻轻扶着他胳膊。

宫计只定定的看着姜宝青,纹丝不动。

姜宝青顿时明白过来,方才宫计那个吃痛的神情明显就是故意做出来逗弄她的。

姜宝青顿时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人!

宫计极为难得见姜宝青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又俯下身子亲了亲姜宝青的嘴角。

姜宝青这会儿纵然是再羞再恼,顾忌着宫计的伤口,也不敢太过挣扎,只是轻轻的推了推宫计:“你差不多行啦!别得寸进尺!”

宫计从来就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但这会儿见姜宝青整个人都有些僵硬的模样,他心里边想,算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宫计翻身,松开对姜宝青的桎梏,坐在一侧的软塌上。

姜宝青得了自由,立刻跑到离宫计好几尺的地方,紧紧靠着墙边,警惕的看着宫计。

宫计差点被姜宝青这副翻脸不认人的模样给气死,他冷冷一笑。

跑吧,看她能不能跑出他的手掌心!

姜宝青几乎是落荒而逃,只是在仓皇逃走前,仍不忘吩咐外头的侍卫,请戚大夫过来再给他们主子看一下伤口。

……

姜宝青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深呼吸调整好了情绪,只是脑子里还是有些乱,不住的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姜宝青心不在焉的坐在软塌上,这软塌触感极好,同宫计房里的软塌几乎一模一样。

姜宝青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像是弹簧一样的从软塌上弹了起来。

她有些后知后觉的,面红耳赤的瞪着那张软塌,仿佛瞪的是宫计把她压在上头的那张。

而这会儿,姜云山却匆匆抱着小芃芃过来了,一脸急切之色:“宝青,小芃芃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姜宝青顾不上自己那乱麻似的心思,忙给小芃芃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脸色有些凝重:“是染了风寒。”

风寒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问题是,小芃芃不过是个出生还不到两个月的小婴儿,如何能耐得住药性?

古代这小孩子夭折,不小的一部分都是夭折在这风寒上。

姜云山自责着急的眼睛都红了:“怨我,早上见小芃芃出了些汗,便自作主张的减了件衣裳,定然是风把芃芃给吹着了。”

姜宝青忙道:“哥哥,不是什么大病,有我精心照看,芃芃素来又是个极有福气的,你且放心。”

姜云山哪里能放得下心,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料了小芃芃三天,姜宝青也在一旁衣不解带的照料了三天。

小芃芃病情好转的那天,反而是姜云山跟姜宝青都累倒了。

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身子里早就埋下了隐患,姜宝青觉得这么发出来也好;只是她跟姜云山都相继病倒,没人照顾小芃芃倒是个问题。

姜宝青一边带着自制的口罩咳嗽着,一边琢磨着法子。

宫计却直接推开门闯了进来,把姜宝青好一阵吓。

宫计这些日子已经可以走上几步了,但还是不能长时间行走。

宫计坐在软塌上,看着脸上带了花布的姜宝青,不耐烦的抬手就撕下了姜宝青的口罩。

宫计出手迅捷,姜宝青一时不察让他得了手,便有些急,去抢他手上的口罩:“你这人,知不知道这个是防止咱们交叉感染的?我看你就是想让我在床上卧病几天……”

宫计冷笑道:“一个病人,她的义务不就是卧床休息吗?你倒好,不仅不休息,还硬撑!”

姜宝青看着宫计那谴责的眼神就有些心虚,她转了头,本还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宫计又道:“你们兄妹俩相继病倒,小芃芃无人照顾。像这等事,估计日后还会发生。她始终还是个婴儿,需要有经验的人在一旁照顾。依我看,你们还是个小芃芃找个收养她的人家最好。”

姜宝青何尝不知道宫计说的找人收养是对小芃芃最好的办法。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芃芃打从生下来头一天,就是她救回来一直养在她们家的孩子。

这么些日子了,突然要把小芃芃送走,这谁也没法接受。

姜宝青蹙眉:“先不说收养的事——总归这一时半会也没法找人帮着收养。”

宫计见姜宝青宁可自己病着,也不愿意将小芃芃送走,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几日,姜宝青几乎是一颗心都扑在了生病的小芃芃身上,结果自己还染了病,惹得宫计挂心不已。

然而人家小姑娘似乎并不领情。

宫计冷笑一声,也没坐多久便走了。

姜宝青也就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宫计真是莫名其妙。

谁知道宫计的人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翌日就已经把适合收养小芃芃的人的名单资料,都收拢好了,着人送到了姜宝青那里去。

姜宝青看着那本收养人选,简直有些发愁。

她不过随口一说,宫计还真就打真了。

姜云山知道了这,十分不舍,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在劝姜宝青:“我们始终不是没什么养孩子的经验,若是找个人家,能让小芃芃像是在正常人家一样,吃喝玩乐,享受种种,难道这不是件好事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救救我妹妹吧

姜宝青跟姜云山都是真心疼爱小芃芃的,可正是因为真心疼爱,才想要给她找一户适合养育她的人家,让她如正常孩童那样,平安快乐的成长下去。

姜宝青一边轻轻咳嗽着,一边翻着那本册子,细细的选着。

宫计坐在软塌上,修长的手指微微叩击着桌面,一边漫不经心同姜宝青道:“我看那家姓许的就不错。”

姜宝青便翻到姓许的那一户人家上去,见上面写着:许家,年四十,家中父母健在,一妻四妾,皆无所出,家中富裕,田地一百亩,为人和善,邻里皆赞。

姜宝青蹙起眉头,阖上册子,瞪了一眼宫计:“家中不过一百亩田地,便娶了四个小妾,说明这姓许的男人不是*熏心,就是这户人家很想有下一代,通常这样的人家,更希望的是有个男丁。我家芃芃过去,未必能过得好。”

这会儿芙蕖端了盘切好的橙子送了过来,闻言笑道:“想有男丁传宗接代是人之常情,小芃芃过去未必过得不好。”

眼下之意却是嫌姜宝青有些挑剔了。

宫计摆了摆手,让芙蕖把橙子端到姜宝青那边去:“她爱吃这种酸甜的,放她那边。”

芙蕖微微一僵,便笑道:“是奴婢疏忽了,一会儿再给主子端一盘过来。”说着便把那盘切好的橙子送到了姜宝青旁边的小几上。

姜宝青淡淡的看了一眼芙蕖:“我跟哥哥是为了让芃芃能过上平安喜乐的正常人生活,才决意将芃芃送养。我可不想去赌这个‘未必’。”

芙蕖垂头笑了笑,没说话。

宫计道:“无妨,给你列出这些,本就是让你从中挑选。这些都是可靠的人家,你觉得哪户好,咱们便把芃芃送到哪户。”

姜宝青对宫计这般上道很是满意,点了点头,拿帕子擦了擦手,捏了片橙子,放进口中,忍不住赞道:“这橙子不错,酸甜可口。”

芙蕖心里道,这橙子是贡品,是尚家专程为了宫计送过来的一筐贡品橙子,怎么可能不好。

宫计漫不经心道:“你喜欢吃,回头那一筐都送你那儿去。”

芙蕖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震惊。

这种贡橙,她家少爷向来也是极喜欢的,这会儿竟然一整筐都要送到姜宝青那里?

芙蕖掩在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手指几乎也掐进了肉里。

姜宝青笑道:“一整筐?我看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哪里吃得下。”

宫计挑了挑眉,淡淡道:“就是要把你一口的牙都给酸倒,看你以后还如何说些伶牙俐齿的话来气我。”

姜宝青横了宫计一眼,却忍不住笑了。

芙蕖实在有些受不了宫计跟姜宝青之间的这种氛围,她福了福:“奴婢去给少爷切橙子。”

宫计跟姜宝青谁也没有在意芙蕖,姜宝青吃完了一片橙子,净过了手,又翻起了那本册子,来回犹豫多次,最后停留在某一页上,看了许久。

宫计便道:“是哪一户人家?”

姜宝青便拿过册子给宫计看。

宫计之前也翻过这本册子,只扫了一眼页头的姓氏,便记了起来:“是这户姓安的。我记得这户人家家中人丁单薄,原是一大家子,后来只剩这夫妻二人。男人乃军户,年纪大了,又受了伤,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夫妻二人感情好的很,从前有过一个儿子,十六岁上了战场,牺牲了。旁人劝这老安纳妾留个后,老安从未点头答应过。”

姜宝青点了点头:“人丁单薄,便没有什么复杂的家庭关系;看这册子上写的,安大伯那牺牲了的儿子也极其出色,说明两口子会教养孩子;这安大伯疼媳妇,为着媳妇也不肯纳妾宁可收养,说明是个重情重义的。这样的人家,对于小芃芃来说,应是很好的选择了。”

分析的确实在理,宫计也点了点头,又道:“只一点,这户人家比起册子上的其他人家,并不是多么富裕。”

姜宝青却不在意:“不富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对芃芃好就足够了。况且,我看他家这家境,比寻常百姓家要好很多了。我们都是普通人,不求什么大富大贵,让小芃芃能平安顺遂的长大成人,便足够了。”

宫计没再说什么,只道:“随你。”

姜宝青回去又同姜云山商议了下,姜云山也觉得这姓安的人家是不错的选择,于是,便定下来了这户姓安的。

姜宝青跟姜云山只还有些不放心,在送孩子过去的时候,姜宝青跟姜云山特特跟去看了看,见安大伯安大娘两口子一抱上孩子,那疼爱的样子不是能装出来的,便也放下了心。

安大娘还拉着姜宝青跟姜云山的手,言辞恳切道:“你们俩还是孩子,能把小芃芃养的这么好,真是不容易……我们住在榆丰府,倒也不算太远,日后你们可以常来看看小芃芃。咱们两家子就像亲戚一样走动便好。”

姜宝青跟姜云山都应了。

只是回去的时候,姜宝青跟姜云山情绪都有些不太高,两个人都有些恹恹的。

到了院子里,还没坐下喝口茶,就见着芙蕖慌张的跑了过来,看见姜云山跟姜宝青便直直的跪了下去,不停的给他们俩磕头:“姜姑娘,姜公子,我求求你们了,你们救救我妹妹吧!”

姜云山吓了一跳,又恪守男女授受不亲,不好去扶芙蕖,他只得避开芙蕖磕头的方向,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姜宝青:“宝青,这……”

姜宝青早就有些猜测,如今见芙蕖这模样,更是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她忍不住冷笑一声:“救救你妹妹,你妹妹犯了什么错啊?”

芙蕖哭得满脸是泪,直起身来:“姜姑娘,我知你素来看我不顺眼,但这会儿人命关天,我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即使犯了什么错也是无心的。你不必这般阴阳怪气的说话吧?”

姜云山原本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听得芙蕖后面一句,却有些拧了眉头:“宝青哪里阴阳怪气的说话了?倒是芙蕖姑娘,你上来就给我兄妹俩行如此大礼,却又不肯把话说清楚,我妹妹不过问了一句,你便这般。还是请你起来,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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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鸡花花吹空调吹感冒了,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晚上才起来。这会儿头跟喉咙还有耳朵,都疼得很。跟大家请个假,今天暂时就这一更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避之不及

芙蕖泪眼朦胧,错愕的看向姜云山。

尽管姜云山打从那件事后,就对她一直疏离有礼,可芙蕖相信,姜云山心里还是有她的,不然为何当时逃亡时,不拿旁的东西,偏偏拿了她给小芃芃做的肚兜?

可眼下,她都如此低三下四的跪着求他们了,他怎么能这般毫不留情?!

姜宝青看着芙蕖那凄楚的神色不太对劲,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姜云山前面,顺手一把将芙蕖扯了起来:“芙蕖姑娘,有话好好说。我们能帮上忙的事,你不必给我们下跪我们自然也会帮忙;若我们帮不上的,你哪怕跪穿了这石板,我们怕是也无能为力。”

芙蕖却拨开了姜宝青的手,哭道:“姜姑娘,少爷眼下最是看重你,哪里有你无能为力的事情?”

姜宝青见芙蕖这般不识好歹,冷笑一声,便也不给她留半分情面,索性直接道:“你这高帽子我可不敢戴。你妹妹犯了什么事,我大概也能猜到。”

芙蕖脸色变了变。

姜宝青冷冷一笑,继续道:“上次你家少爷住址泄露的事,是你妹妹干的吧?”

芙蕖万万没想到姜宝青竟然能猜到这里,她涨红了脸,直落泪道:“我妹妹她年龄小,不懂事,只是跟朋友闲谈时走漏了风声……”

“不懂事?”姜宝青对芙蕖这等辩解已然没了什么好脸色,“是挺不懂事的,那么大个人了,屡屡离家出走,给他人惹了多少麻烦,心里没个数?这次更是有意思,不懂什么叫谨言慎行是吧?知道你妹妹的不懂事,这次害死了多少人吗?你怎么还有脸过来求情的?”

芙蕖被姜宝青这一串诘问,问的是脸色惨白,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有些难堪的垂下头,咬牙道:“姜姑娘,你骂的都对……只是,我妹妹真的不是有心的……”

姜宝青打断了芙蕖的话,冷笑道:“这话你同我说做什么?你去同那些被杀的侍卫们说啊?你去跟你家少爷说啊?跟我这个外人说,平白惹得我厌恶罢了。正是因为你们一次次纵容她,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度,根本不晓得做错事情有什么恶果,这会儿正是她承担恶果的时候了。”

芙蕖瘫坐在地上,一脸的绝望。

姜宝青冷冷的睨了芙蕖一眼:“行了,芙蕖姑娘,我劝你也别替你妹妹操心了。归根究底,这次的事情,你是她姐姐,你觉得,你逃得了干系吗?”

芙蕖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姜宝青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宝青却不肯再说什么,只拉了姜云山,道:“哥哥,这里有人碍事的很,去我那边先坐坐歇歇吧。”

姜云山有些迟疑的看了瘫坐在地上的芙蕖一眼。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跟着姜宝青出去了。

芙蕖伏地大哭起来。

……

姜宝青没问宫计如何处置的,只隐约听说宫计给了芙蕖的妹妹薛玉霞两条路,一条是自尽谢罪,另一条是让薛玉霞嫁给一个在那场偷袭里没了双臂的侍卫。

据说薛玉霞哭着选了第二条路。

至于芙蕖,据说是被宫计打发回了京城,去宅子里头洒扫去了。

一直在白芨那帮着端茶倒水的也变成了个眉清目秀的小侍卫,叫郑南。听说是刚上来的,看样子年纪也不大,白白净净的,腼腼腆腆的,是之前某个以身殉职的侍卫的弟弟。

郑南看样子年龄比姜云山大不了哪去,姜宝青探望白芨的时候,就见着郑南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站在,偶尔帮着加个茶,端个水果什么的,半句话都不多说。

姜宝青听白芨感慨似的说起郑南的身世,说是郑南原有个哥哥,叫郑北。郑北跟郑南是从前宫计救助的一些孤儿中的一对兄弟,打小也是一起受训的。郑北去年外出办事的时候,被人暗杀了,宫计派人给郑北报了仇,打那之后,郑南就牟足了劲想进宫计的侍卫队。

今年看这样子,是终于调进来了。

姜宝青一听郑南这孩子没了哥哥,自己孑然一身,对他分外怜惜,有时候给白芨带点什么慰问品的,自然也给郑南带一份。

一来二去,郑南就开始躲姜宝青。

姜宝青有点奇怪,但她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这会儿过来给白芨送了份素烩丸子,说是素丸子,但汤是用老母鸡煨的汤,鲜香的很。姜宝青本也给郑南带了一份,结果郑南见着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弯着腰踮着脚就贴着门边溜走了。

姜宝青目瞪口呆。

白芨在床上笑得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结果牵动了伤口,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住了。

姜宝青忙上前扶着白芨,白芨一边疼的僵着脸,一边做出一个拒绝的手势,气若游丝道:“姜姑娘,不要碰我……”

姜宝青一头雾水:“咋着了这是,一个看见我就跑,一个连扶都不让我扶,我这是多么不招人待见呢?”

白芨咳咳咳了好几声,脸都有些憋的通红,也不知道是憋笑憋的,还是怎么的。

姜宝青拿眼斜了他一眼。

白芨忙清了清嗓子:“这事,说起来也不能怪姜姑娘。”

“等一下,”姜宝青挑了挑眉,“你们本来还打算怪我来着?”

“哪敢,”白芨忙告饶,又忍不住叹笑道,“前两天郑南被主子找了,警告了一番,说若是再跟你过于亲密,就把他调去看大门。这可不就是把郑南给吓着了么?”

原来是这样。

姜宝青又好气又好笑。

宫计那人,竟然还是个醋坛子?

“行吧。”姜宝青点了点头,但看着白芨那副避而远之的模样还是有些气,她恶意的朝白芨的方向靠了靠,惊的白芨连连摆手,苦着脸道,“不是,我说姜姑娘,我没得罪你吧?你靠得我这边这么近,别是故意想害我吧?我不想去看大门啊。”

姜宝青哈哈大笑,心情愉悦的起身:“行了,这素烩丸子我给你跟郑南都带了一碗,就放这了,我这就走了,一会儿郑南回来,你记得让他趁热吃。”

白芨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第二百二十九章 鹅黄少女

天气已经凉了,姜宝青这些日子做了些婴儿的小斗篷跟小衣裳,不愿太麻烦宫计的人,便出门去了车马行使了银子托了人给小芃芃送了过去。

姜宝青顺道又拐去看了看耿子江,耿子江这会儿那五十大板所受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生龙活虎的给病人看着病,姜宝青坐在后头,偶尔的时候,也指点一下耿子江的医术。耿子江简直要把姜宝青当活菩萨供起来了。

从耿子江那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变天,豆大的雨滴说落就落,姜宝青打着伞匆匆往小院子赶。

结果却远远见着有人撑着伞站在门口,看那身形,应是宫计。

难不成是出来接她的?

也真是的,腿还没好利索呢,也不怕受了寒。

姜宝青心里嘀咕了一声,虽说觉得有些甜滋滋的,却也心疼宫计,便往那边小跑过去,不慎踩到了一个泥坑,还溅湿了大半衣裳。

姜宝青也顾不得了,还是匆匆往院门口跑着。

结果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差点将姜宝青剐倒,还溅了姜宝青一身水。

这下全乎了,浑身都湿透了。

姜宝青心里只念叨了一句莫不是赶着去投胎,就见着那辆马车停在了她前头十几米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院门口。

姜宝青微微愣了愣。

那辆赶着去投胎似的马车竟然是客人?

只是,下一刻,姜宝青却倏地睁大了眼睛。

——那马车的车帘掀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冒雨从马车上跳了下力。姜宝青甚至都能听到那少女身后的丫鬟惊慌失措的喊声:“小姐,您打个伞啊……”

少女像只花蝴蝶一样投入了宫计的怀里。

姜宝青手里撑着的伞,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姜宝青几乎是瞬间便被雨水淋得湿透。

已是深秋,雨水自然也是冰凉冰凉的。

然而姜宝青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任由冰凉的雨水将她浑身都浇了个透。

半刻后,姜宝青这才回过神,自嘲的笑了笑,俯身捡起被雨水冲出一段距离的油纸伞。

她在想什么呢?

这段时间的美梦,也应该醒了吧?

姜宝青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那鹅黄色的少女这会儿正巧笑嫣然的站在宫计跟前,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宫计低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虽然有些不耐烦,却也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伞往那鹅黄少女头上倾斜。

少女像是嗔了声什么,又将伞柄往宫计头顶推了推。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姜宝青自认也算得上冷静自持,但见着宫计这样,她心中还是像被人拿刀子剐了一下,生疼生疼。

姜宝青闭了闭眼,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进了嘴里,有点苦。

再睁开眼时,已经看上去与往日无异,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带着一分盈盈笑意,自然极了。

只是那双原本澄澈如秋水的眸子,这会儿却微微的有些晦暗,笑意未达眼底。

姜宝青撑着伞往门口走,还未靠近,那跟着鹅黄少女过来的丫鬟,便“咦”了一声,挥手驱赶:“这是哪里来的乞丐,去去,这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一边去。”

宫计望过来,神色便是一变。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宫计大步朝姜宝青走来,刚要伸手去扶姜宝青,姜宝青却往后退了一步,自然的避开了宫计的手,笑道:“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会儿的姜宝青确实狼狈的很,先是踩了个泥坑,又被马车车轮带起的泥水溅了一身,这会儿跟从泥里捞出来的猴子也没什么两样。

宫计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姜宝青便笑道:“你既是有客人,我便先回院子了,想来我哥哥也挂念着我。”

说完,也不等宫计有何反应,便低垂了伞挡住自己的神情,侧身从宫计身边绕过,匆匆进了院子。

宫计这会儿双腿已经有些隐隐作痛了,但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似的,只拧了眉头,看向姜宝青匆匆离开的背影。

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忙从丫鬟手里接过伞,打着伞跟了出来,声音娇俏,带着忧虑:“表哥,我听祖母说你双腿有了起色,但还需精心保养,这般大的雨,湿气入骨可怎么是好?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却总要替我……我祖母想想,她对你牵肠挂肚了这么多年,你怎舍得让她老人家担忧?”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会儿神色也恢复了正常,看了鹅黄色衣衫的少女一眼:“行了,先进去吧。”

鹅黄色衣衫的少女没想到自己的劝诫竟然会有效果,她双眼一亮,快活的应了一声。

表哥自从双腿不良于行之后便性情大变,乖戾暴虐,又有些自暴自弃,很少能将旁人的话听进去。姑母更是因着这般,失望之下住进了小佛堂避世。这会儿竟然能听见她的话去,莫不是?……

少女羞红了脸颊。

……

姜云山等在屋子里头,却总也静不下心来。他本想打伞出去找一找,方才宫计却使人传话过来,说他身子骨弱,让他不必出去,免得生病了姜宝青还要担忧。

然而这会儿雨越下越大,姜云山却不见姜宝青回来,越发的在屋子里待不住,走来走去的,担忧的很。

姜宝青推门而入的时候,姜云山正拿了把伞,打算出去接一下姜宝青,却见着一身泥泞的姜宝青湿漉漉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姜云山大惊失色:“宝青,你这是怎么了?”

姜宝青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笑:“哥哥不要大惊小怪,没事,我就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进了泥坑里罢了。”

姜宝青又往外赶姜云山:“好啦哥哥,你先回你屋子吧,我去洗个澡,这衣服黏在身上,难受得很。”

姜云山被姜宝青往外推着走,又好气又好笑:“回来就开始赶人。好好好,你去洗澡,我帮你去灶房熬个姜汤,你一会儿喝一碗,发发汗。”

“去吧去吧,”姜宝青没多说什么,只道,“哥哥记得也喝一碗。”

姜云山忙去灶房了,姜宝青关上门,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去。

姜宝青在屏风后头换衣服时,见身上这一身满是泥泞的衣裳,还是宫计使人给她准备的,她自嘲的笑了笑,随手将这衣裳给扔过了屏风。

她之前还在疑惑,怎么搬来的头一天立马就有了新衣裳,还跟她的身形很是契合。这会儿姜宝青才反应过来,看她跟那鹅黄少女身形相差无几,这衣衫想来是给那鹅黄少女备下的吧。

姜宝青眼神淡淡的,只穿着中衣,把衣箱里头宫计着人送过来的那几套衣衫都找了出来,放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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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针回来有些晚了,更新刚码完。感觉好了些,明日起恢复双更。

第二百三十章 春华秋实

洗过澡之后,姜宝青换上了自己之前买的衣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镜前,本想挽一下头发,只是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姜宝青却久久未动。

镜子里的那个人,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长相,然而那脸上的迷茫,凄惶,却让姜宝青陌生。

姜云山在外头敲着门:“宝青,还没好么?姜汤都给你热过三茬啦?”

姜宝青如梦初醒的回过神,忙起身去给姜云山开门。

外头凄风冷雨的,一开门,姜云山便端着姜汤,携着一身的寒意进了门。

姜云山把姜汤递给姜宝青,姜宝青接过来,一饮而尽。

姜云山点了点头,望了望外头的倾盆大雨,这会儿又起了风,呜呜呼呼的,像是在哀嚎一般。

“这天啊,说凉就凉下来了,”姜云山道,“衣裳给芃芃送过去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

姜云山又道:“你也给我添了不少厚衣裳,怎么我看你身上穿的这件,还是略有些薄的?”

姜宝青垂眼笑道:“其实这室内,也算不得太热。方才受了凉,再穿的太暖,一凉一热更易风寒。”

姜云山不懂医理,见姜宝青这般说,便就罢了,只说若是出门,还应再穿的暖和些。

姜宝青从善如流的应着。

姜云山想起一桩事,又道:“说起来,宫少爷好似来了位客人?”

姜宝青心中一阵钝痛。

那哪里是客人,分明是情人才是。

姜宝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反常,实则这会儿她的思绪已然是有些飘远了:“是吗?”

姜云山知道妹妹经常要过去帮着宫少爷复健,便道:“方才宫少爷过来看你,那位客人也跟着来了,看起来二人似乎颇为熟稔。”有意提醒了一下姜宝青,莫要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

姜宝青垂眼,声音有些飘渺:“他们过来干什么?”

过来同她宣布,两人才是郎情妾意的一对,她不过是个第三者么?

第三者,姜宝青恨这个词。

姜云山想了下:“宫少爷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你淋了雨,让你多休息,今天不必去给他复健了。”

姜宝青冷冷的扯了下嘴角。

果然,这情人来了,她这个“第三者”,就得给人家让路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姜云山又嘱咐了几句,见姜宝青似是神色恹恹的,想她应是累着了,担心她的身体,便让她先休息,晚饭到时候给她送到屋子里。

姜宝青点了点头。

姜云山出去了,出门后反身细心的将门关紧,生怕漏了风,把姜宝青吹病了。

姜宝青一直保持着姜云山还在时的姿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

尚诗芷从宫计那回来,进了宫计给她安排的房间,心情一时间还是难以平复。

她这次出来,是偷着跑出来的。

宫表哥向来是祖母心中的痛,她也是偶然见祖母捧着一封信,翻来覆去的读,不时的露出激动的笑容。她趁着祖母心情好,磨了许久,才磨出来一点消息,原是宫表哥的腿有了极大的起色,虽然还不能恢复如初,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尚诗芷还顺便磨出来了宫计的地址,这才偷偷带了丫鬟,跑来了这边。

尚诗芷这会儿心里还怦怦直跳,心里又是紧张又是甜蜜。

她其实有些怕,宫表哥自打双腿不良于行以后,便不再是幼年时陪着她玩耍的那个表哥了。谁曾想,宫计竟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她要过来的事,还在门口等着她,这简直让她受宠若惊,当时才失态了直接扑到了宫计的怀里。

一想到那,尚诗芷只觉得双颊发烫,忍不住捂了脸,喃喃的同丫鬟灵凤道:“灵凤,你说,表哥是不是对我也……”

丫鬟灵凤在一旁笑道:“小姐,奴婢在一旁看着,表少爷不像是心里没您的样子。您看,明明知道您要过来,还特特撑着病躯,站在门口等您,却又不提前给您安排好住所,这不就是想多跟您待一会儿吗?”

尚诗芷一想,灵凤说得极是,心跳得越发厉害。

灵凤这会儿却有些迟疑:“只是……”

尚诗芷看了灵凤一眼:“你说,我最讨厌旁人说话说一半了。”

灵凤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小姐,你记不记得之前在门口碰上的那个小乞丐?”

尚诗芷想到那个乞丐似的人一出现,宫表哥打那后就不正常的很,像是失了魂似的,甚至坐都坐不住,双腿都微微有些打颤了,竟然还亲自过去探望那个小乞丐……她忍不住蹙了蹙弯弯的柳叶眉:“怎么了?”

灵凤有些吞吞吐吐道:“也不知道奴婢是不是看走眼了……一开始奴婢以为那是个乞丐,就没怎么留神,后来奴婢见她待表少爷态度那般,细心看了一下她的衣裳,发现她虽然狼狈的很,但那衣裳的料子,那衣裳的料子……”灵凤吞吞吐吐的,“好似是之前家里头送去给少爷的那匹春华秋实。”

尚诗芷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你没看错?”

灵凤却又有些不太确定了:“也不一定……当时隔得远,再加上那小乞丐浑身湿透,奴婢看走眼了也说不定。”

尚诗芷微微松了口气:“定是你看走眼了,那春华秋实何等珍贵,家里头也不过得了四匹,祖母那留了一匹,一匹送到了表哥那里,一匹给了管家的大伯母,还有一匹给了要嫁到北淮郡王府那边的大姐姐当嫁妆。这小乞丐身上怎可能会有?”

灵凤不停的点头:“小姐说的极是,想来是奴婢看错了。”

只是,尚诗芷这会儿却又想起来什么,眉头一下子又蹙得老高:“不过,那小乞丐是什么人啊,宫表哥向来不喜人接近,怎会让这么一个乞丐跟她哥哥住在他的院子里?”

这么一想,尚诗芷有些坐不住了:“灵凤,你看清那小乞丐长什么样了吗?……看那小乞丐的哥哥,生得那般风灵玉秀,想来那小乞丐样貌也不会差。这……”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介医女

尚诗芷这么一说,灵凤也有些慌,她努力的回想着:“奴婢只记得那小乞丐一直压着伞挡住了脸,倒是看不清长得什么模样。只是那小乞丐的哥哥,生得确实好,这会儿年龄小便如此风灵玉秀,想来后面长开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姑娘……”

尚诗芷越发坐不住了,看着外头还在下着大雨,尚诗芷咬了咬牙:“走,咱们去那小乞……那位姑娘那看看,毕竟当时她淋了雨,我作为宫表哥的妹妹,自然要对客人尽一尽主家之谊。”

灵凤迟疑道:“小姐,可外面的雨那么大……”

尚诗芷却固执道:“雨大无妨,打伞就是了。”

灵凤心知,这次小姐私自离家,家里人未必会惩罚小姐,但如果她照料不周让小姐出了什么差池,那么回去后,一定会惩罚她这个随行的丫鬟。

灵凤急中生智,道:“小姐你忘了?表少爷身边常年有个大丫鬟跟着端茶倒水,叫芙蕖的,前年你还给了她一根玉钗来着。奴婢去寻她问问不就都知晓了吗?”

尚诗芷还想着再说什么,面有不虞,灵凤忙道:“小姐,千金之子戒垂堂,您什么身份啊,万一为了那乞丐似的女子染了风寒,那表少爷定然要心疼死了。”

这话尚诗芷觉得中听得很,脸上忍不住露出个笑:“算啦,为了宫表哥……那你快去问问芙蕖。”她想了想,又道,“带上我妆匣里的新得的那只翡翠玉镯,总不好让你空手去。”

灵凤张了张嘴,想说这翡翠玉镯,不是李公子送的吗?但见着尚诗芷那略略有些不耐烦的神色,灵凤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匆匆福了福,去妆匣里面找出了那只翡翠玉镯,拿锦帕包了起来,打了伞出去找芙蕖去了。

尚诗芷便端了杯茶,坐在椅子里等着灵凤问消息回来。

结果未至片刻,灵凤便面带惶恐的匆匆回来了,手里头还捧着那块包着翡翠玉镯的锦帕。

尚诗芷愣了一下:“怎么,芙蕖不肯收?是嫌礼薄还是……”她这次出来的匆忙,首饰只带了几件心爱的,她这会儿开始琢磨,再给芙蕖送个什么好,“不然你就把去岁生日祖母给我的那块玉佩……”

“不是,小姐……”灵凤惶然的摇着头,“奴婢出去打探芙蕖的住所,却听得芙蕖似是惹上了什么事,被表少爷发落回京城了。”

尚诗芷怔了怔:“芙蕖被发落了?我还以为宫表哥会把她收房……”尚诗芷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住了口,既而脸上又露了几分甜蜜的笑意,“发落了也好,我看那芙蕖总是端着个架子,看着也怪不舒服的。偏她跟宫表哥又是打小的情分……这下可好了。”

灵凤见尚诗芷正高兴着,踟蹰了会,不知道该不该将这消息告知尚诗芷。

尚诗芷高兴了半天,见灵凤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有了不详的预感,不悦道:“你有话便说,我已说过我最是讨厌旁人说话说半截,你这样同说半截又有何异?”

灵凤忙告了个罪,小心道:“小姐,芙蕖虽然不在了,但奴婢却问到了那个小乞丐的事。”

尚诗芷忙道:“说来听听。你问了谁?她是何人,生得如何,同宫表哥关系如何啊?”

“奴婢问了外头的侍卫,侍卫知道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又知道小姐乃是表少爷的表妹,倒是告知的很痛快。”灵凤小心的窥着尚诗芷的神色,见她神色尚可,小心翼翼继续道,“那小乞丐名叫姜宝青,听说是帮着表少爷双腿做复健的。”

尚诗芷愣了愣:“原是个医女。”却又觉得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又追问道,“那她到底生得如何?”

灵凤觑了一眼尚诗芷,咽了口唾沫:“侍卫说,生得……甚好。”

其实原话要比这夸张多了,似是把那姜宝青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姝。灵凤听得很是不高兴,自然也不敢把话直白的同她家小姐说。

尚诗芷听到这个答案,明显很是不悦:“甚好?……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医女罢了,甚好就甚好吧。”

灵凤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接下来的话,但尚诗芷见灵凤这模样,越发动怒:“说过多少次,别弄这番吞吞吐吐的模样,有什么话,痛痛快快的说!”

灵凤见这次自家小姐是真的动了怒,忙跪下,垂头道:“那侍卫说,说……说表少爷对那姜宝青甚是关切……”

尚诗芷听得这话,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不对,不对,这也没什么,”尚诗芷咬了咬下唇,“既是医女,想来宫表哥关切她,也是因着医患之情,没什么可担心的。”

灵凤忙附和道:“是,小姐说的极是。”

可话是这般说,尚诗芷只要一想起昨日里见到的宫计看那小乞丐时的那个神色,总觉得心下惴惴不安的很。

“不行,我得去见见那个姜宝青。”尚诗芷始终放不下心来,忍不住拔腿就往外跑。

灵凤忙拦住尚诗芷:“小姐,外头这风大雨也大的,奴婢刚才出去被冻得哆哆嗦嗦的,您若出去,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说起染风寒,尚诗芷便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笑眯眯的转身,反而往室内行去。

灵凤还有些纳闷,小姐怎么突然变了主意?

尚诗芷看了一眼灵凤,娇俏的眉眼上带了几分得意:“你不懂了吧?她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介医女罢了。本小姐去看她,岂不是矮了她一头?……既然她是医女,本小姐身体不适,唤她来给本小姐看看病,岂不是理所当然的很?”

灵凤一听,高兴道:“小姐果然聪慧。奴婢这就去禀报表少爷,就说小姐惦记表少爷的腿伤,匆匆赶来,不慎在路上染了风寒,又因着是闺阁女子,不便让外头的那些大夫问诊。不如就让那姜宝青来给小姐诊断,毕竟是医女嘛。”

尚诗芷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你也是个机灵的,便这般去禀报吧。”

灵凤领命去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无病*

第232章

尚诗芷躺在床上,思绪却飘远了,一想到宫表哥听说她病了,说不得就要亲来探望她。

尚诗芷满心欢喜甜蜜的躺在床上等着宫计过来探病,却见着灵凤一脸忐忑的自己回来了。

看着灵凤这副模样,尚诗芷心里就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她偏着头,往灵凤身后看去。

灵凤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尚诗芷掀开被子,猛的坐了起来,一下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宫表哥呢?那个医女呢?!”

灵凤忙把尚诗芷往被子里按,小声道:“小姐,一会儿大夫就要来了,你这般会露馅的。”

尚诗芷有些糊涂了,皱眉道:“大夫?什么大夫?我不是说了,不便见大夫,让那医女来给我诊治吗?”

灵凤咽了口唾沫,还是飞快的小声解释了下:“小姐,方才奴婢去表少爷那里,只是提了句小姐恐是路上染了风寒身子不适,表少爷便指了个大夫来给小姐诊治。奴婢说了,小姐怕是不便见外男,想请那位医女来帮小姐看病……只是表少爷却冷冷的看了奴婢一眼,奴婢见表少爷那模样,吓得双股战战,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没用!”尚诗芷瞪了灵凤一眼,却也知道,宫表哥性情大变之后,那副冷冷的模样莫说是灵凤了,就是她,看了心里也要抖三抖的。

事到如今,既然宫表哥派了大夫过来,说明心里还是惦念着她的。

尚诗芷这般安慰着自己,心里却依旧有些失落。

……

戚大夫收回诊脉的手,有些纠结的看着躺在锦被中的少女一眼。

眼下的这些小姑娘搞什么啊?

这脉象,这不是挺健康的吗?

不过就是有些舟车劳顿,脉象略浮了些罢了。

就这样,他家主上还非点名让他跑这一趟,风大雨大的不说,主要是耽误他研究医案,真是的……

戚大夫叹了口气,毕竟是主上的表妹,他也不好说什么啊。

少女身边的丫鬟偏一副担忧的模样道:“大夫,我家小姐身子怎么样了?小姐她自幼身子骨弱,这次旅途奔波又染了风寒,您看,是不是开点什么药调养一下?”

戚大夫不是内宅里那种见惯了内宅手段,开无功无过也要开个养生方的和稀泥大夫,他听得丫鬟这般说,便是万分不解:“小姑娘,你怕是不知道,这是药就三分毒。你家小姐身子骨康健得很,何必糟蹋身子?”

这话一出,尚诗芷跟灵凤的脸色都黑了一半。

这跟明晃晃的打脸说她装病有什么区别?!

灵凤强笑道:“大夫,您再把把脉,我家小姐这会儿头晕脑胀,身子发软,不正是风寒的症状吗?”

戚大夫是宫计手下给这些五大三粗侍卫们看病的大夫,在他看来,这位小姐的身子可比普通人都要好得多,丫鬟话里头的暗示他也没听明白,只觉得这丫鬟真是有病,竟是盼着自家小姐生病吃药呢!

“莫要胡闹了,”戚大夫温和道,“这药不是随便乱吃的。你家小姐好得很,有病才需要吃药,无病吃药,怕会吃出病来!”

这措辞虽然并不怎么过激,但对于没听过什么重话的闺阁小姐来说,已经算是声疾色厉了。尚诗芷便落下泪来:“想来大夫觉得我是无病*,无妨,我熬一熬便是了。灵凤,给大夫拿诊金,送大夫回去吧。”

戚大夫一见主上的表妹这般说,便有些不太好意思,勉强道:“我观小姐气色不佳,想来是有些舟车劳顿,倒也不必吃药,多加休息便是了……诊费倒是也不用给了,小姐是主上的表妹,也算不得外人。”

说着,便起身,婉谢了灵凤递上来的诊金。

灵凤见那戚大夫拎着药箱就这么走了,气得在原地直跺脚,忍不住同尚诗芷道:“这大夫,也,也太不知好歹!”

尚诗芷娇俏的脸上此时满是阴沉,半晌没有说话。

……

第二日,尚诗芷病了,且病得很是厉害。

灵凤有些忐忑的站在尚诗芷床前,害怕的快要哭出来:“小姐,若是夫人知道奴婢照顾不周……”

尚诗芷病弱的看了灵凤一眼,气若游丝:“傻不傻?你不说我不说,我娘怎么会知道?”

虽是这样,灵凤还是很忐忑不安。

尚诗芷躺在床上,脸色虽然带着病弱的惨白,但这会儿却是笑着的:“快,你快去告诉表哥,就说我病的厉害。那大夫昨日说我无病*,昨夜我特特开窗睡了一夜,今日果然病了,我且看他如何自己打脸!”

灵凤不敢违背尚诗芷的命令,只得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又去了宫计那儿,只是不巧,宫计出去了。灵凤左等右等,总也等不到宫计回来,只得悻悻的回了尚诗芷那儿。

……

这会儿的宫计,正在姜宝青的院子里。

雨比起昨日,已经小了很多,只是细细密密的,像牛毛般落下来。宫计坐在姜云山的屋子里,却是心浮气躁的很。

姜宝青一直在睡觉,两个大老爷们又不好闯进小姑娘的闺房,只得干坐着等。

“她打从昨日回来,便一直睡到现在?”宫计实在有些按捺不住,问姜云山。

姜云山想了下,却是摇了摇头:“昨晚上我给宝青送了饭,宝青还开门接了过去。”

听得姜云山这般说,宫计心下稍安,却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两人又枯坐了会,宫计沉着脸起身,打算寻那扫地的婆子过来去姜宝青屋子里看看——这两日下雨,院子也不必打扫,那扫地的婆子便休息去了。

只是刚让人传了话,就见着一个侍卫领着哭得满脸是泪的灵凤过来了,宫计微微蹙起眉头,还未问什么,就见那灵凤噗通一声哭着给宫计跪下了:“表少爷,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她病得厉害极了!”

宫计拧起眉头,想起昨日里戚大夫过来回话,说这尚小姐大概是有些舟车劳顿,只要休息便可。怎么这会儿又成了病得厉害极了?

“你好生回话。”宫计冷冷道。

在这里哭算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住在这里的人怎么样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没什么大碍

宫计这般冷冷的模样,灵凤跪在那儿都吓得双股战战,想起之前的传言,说是表少爷被毒瘸了双腿之后,性情大变,连他爹身边多年的长随都残暴的虐杀了。

灵凤差点瘫在地上,她颤着嗓子道:“是,表少爷……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路途奔波,太过劳累,今天早上便病倒了。方才,方才更是晕过去了。”

宫计拧起眉头。

昨日戚大夫回报,还说只不过是舟车劳顿,没什么大碍,药都不用开,今儿怎么就病晕过去了?

宫计真是心烦得很,昨日他不放心姜宝青,去门外接她,结果却意外的看到了这个外祖家的表妹竟是找上了门来。

外祖家几个兄弟同他关系都极好,这些年,他几乎跟家族断了联系,唯有外祖那边还保有联系。他对外祖家的人,总是要优待几分。

更何况这表妹昨天前脚过来,后脚他这边便收到了一封他外祖母亲写的书信,让他照顾好这个表妹。

这次尚表妹在他这边生病了,听丫鬟描述病得还不轻,自然应当过去看一看。

然而,他这边又着实担心姜宝青……

姜云山似是看出了宫计的纠结,便道:“宫少爷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宝青这边有我照料着。”

宫计往姜宝青闺房的方向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绷着脸,吩咐旁边的侍卫:“去喊戚大夫。”

说着,撑着伞出去了。

灵凤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双腿发软的忙跟着宫计也去了。

姜云山摇了摇头,想着去厨房再熬点姜汤,就听得姜宝青房里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一惊,也顾不得什么了,忙推了门进去。

结果就见着身着中衣的姜宝青跌倒在地上,浑身无力的模样。

旁边还有姜宝青不小心撞倒的椅子。

姜云山又惊又急,忙过去扶姜宝青,心疼得不行:“宝青,你怎么了?”

姜宝青的嘴唇都有些干裂了,她微微张了张嘴,声音虚弱:“水……”

姜云山手忙脚乱的把姜宝青扶到床上:“好好好,你等着,我马上去倒水。”

好在外头的茶水房里一直热着水,姜云山忙倒了一杯,小心的喂给了靠在床上的姜宝青。

“宝青,你怎么了?”姜云山心疼的很,又有些不知所措,“你哪里不舒服吗?我,我给你叫大夫?”

姜宝青声音沙哑的拦住姜云山:“方才你们外面的话我都听到了,戚大夫这会儿去了那位尚小姐那里吧?哥哥何必白跑一趟。我也没事,不过是昨天淋了雨,染了风寒而已。”

姜云山却很坚决:“戚大夫不在,我便去外面给你叫个大夫过来。”

说着便要出去,姜宝青只得虚弱无力的喊住他:“哥哥,等一下。”

姜云山担心的踅身:“宝青,怎么了?”

姜宝青浮起一个无力的笑:“哥哥,你忘啦,我会医术啊,自己给自己开个药方就好了。到时候你让侍卫去戚大夫的药房那边拿些治风寒的药就是了。”

姜云山略有些犹豫,这会儿姜宝青已经自己搭了脉。

脉象虚得很,内火燥热,偏又受了寒,两相一冲,不仅一股郁气郁结于心,风寒也爆发了出来。

其实是有些凶险的,但姜宝青不想让姜云山担心,便笑了笑:“不过是一般的风寒,没什么,哥哥,你帮我写个药方,去戚大夫的药房那边抓些药来,我喝个两三副,就无碍了。”

姜云山向来相信姜宝青的话,这次倒也是深信不疑,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还有些担忧:“好,你说,我写。只一点,药你可要好好喝。”

姜宝青点了点头。

她这副身体,对苦味跟痛感都极其敏感,她不怎么爱喝药,但这会儿,她心里已经很苦了,再苦的药,也就那样了。

只是,心里再苦,脸上却是要笑着的:“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会不好好吃药呢?”声音沙哑,听不出半分往日的脆甜。

姜宝青口述,姜云山写下了份药方,给姜宝青盖了盖被子,便拿着药方去了药房那边。

……

却说那边,戚大夫一听,他家主上又让他去给那位表小姐看病,心下就犯起了嘀咕,昨儿不是看过了么,根本就没病啊;要非说有病,那也不过是舟车劳顿略有些累罢了。

眼下这闺阁里的小姑娘啊,可真是娇贵。

戚大夫受不了的摇了摇头,还是提着药箱,去了尚诗芷那边。

戚大夫过去后,发现他家主上也在,只是没进内室,坐在外头靠窗的软塌处。

戚大夫先上前替他家主子把了把脉,有些不赞同道:“两日阴雨,主上这腿本就没有好利索,怎可这般频繁不顾自己身子,专往这湿气重的地方跑?”

宫计按了按眉心,有些漫不经心,心里头却想着,那个小没良心的,他去了两次都没见到,都不知道关心一下他的腿?

隔着半帘珠帘的尚诗芷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开了口:“大夫莫要怪宫表哥,都是我身子不争气,惹得宫表哥挂心了。”

戚大夫脸色顿了顿,心里直嘀咕,瞧这姑娘这话说的,可真不中听,我哪里敢怪主上啊?

戚大夫心里嘀咕归嘀咕,还是要拎着药箱过去给尚诗芷诊断。

戚大夫穿过那半帘珠帘,一进内室,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尚诗芷便是一愣。

昨儿见着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晚上的功夫,就病成这副模样了?

带着疑问,戚大夫道:“还劳烦尚小姐把手伸出来。”

尚诗芷没有立即伸手,而是可怜巴巴的看向外间:“宫表哥,我好难受。你过来陪陪我可好?”

宫计微微蹙眉,还未曾说话,便听戚大夫道:“小姐,不可啊。你这风寒,可能会过人的。主上腿毒未愈,你贸贸然把他喊过来,万一过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戚大夫这话说得很直白,尚诗芷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半晌才强笑着伸出了胳膊:“既是如此,宫表哥别过来了,免得我过了病气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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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的昨日第二更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想陪你玩了

戚大夫指尖搭在尚诗芷的胳膊上,试了试脉搏,片刻,便道:“尚小姐这风寒乃是受凉所致,倒也没什么大碍,我给小姐开副药方,小姐按时服用便可。”

尚诗芷没想到自己受了这么大的一场罪,换来戚大夫口中的“没什么大碍”,她银牙暗咬,却又不能说什么,虚弱道:“是吗?那就谢过大夫了,希望快些好起来,也免得表哥替我担心。”

戚大夫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尚小姐很是深明大义。”说着,便去了外间,向宫计又汇报了一通尚诗芷的病情。

重点自然是“没什么大碍”。

尚诗芷躺在内间的床上,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正说着话,戚大夫却见他的小药童在外头探头探尾的。

“没规矩,”戚大夫先斥了一声,小药童缩了缩肩膀,跑了进来,给宫计跟戚大夫都行了礼,又小声道:“先生,姜公子来抓药,其中有味山参,您之前怪我滥用,锁起来了……”

“山参?”戚大夫自然也是认识姜云山的,对这个满是书生文雅气质的少年很是欣赏,一听是姜云山要山参,倒也没多想,从怀里头掏盒子钥匙,一边道,“同姜公子好生说一下,这山参大补,不可多服。”

小药童天真道:“不是姜公子要用的,姜公子说,姜姑娘得了风寒,开的药方上有这个。”

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宫计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声音凌厉:“你说什么?”

小药童被宫计突然这般给吓了一跳,加上他年岁还小,扁了扁嘴竟是要哭了:“主,主上……”

戚大夫一直把这小药童当徒弟看待的,忙把小药童护在身后:“主上,这孩子年龄尚小,可经不得您这般。”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莫名的有些烦躁:“姜云山还在药房?”

小药童躲在戚大夫身后,怯怯的点了点头。

宫计起身,冷着脸,大步走了。

戚大夫怔了怔,继而跟在宫计身后大喊道:“主上,不可啊,您这腿,今日走得路够多了,不可啊!”

刚要追出去,又听得身后尚诗芷难以置信的喊了一声:“宫表哥!”

宫计仿佛没听见般,脚步没有半分停顿的离开了。

戚大夫心里不免又有些嘀咕,看这中气足的,可见这位尚小姐的风寒正如他诊断的那般,没什么大碍。倒是那姜公子替姜姑娘拿的药方上有山参,想来是姜姑娘自己开的药方,姜姑娘医术精湛,这山参自然不会乱加,可见病得不轻……不成,他得去看一下。

戚大夫回身道:“尚小姐,你放心,一会儿药包我会让小童给你送来,你安心养病即可。切勿再让自己受寒了。”

戚大夫不过是随口嘱咐了一句,尚诗芷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还以为这大夫看破了她开了一夜窗,故意把自己弄病的事,这是在隐晦的提醒她。

宫计走了,戚大夫领着小药童也匆匆走了。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了丫鬟灵凤,还有躺在床上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尚诗芷。

灵凤有些忿忿的给自己小姐掖了掖被角:“小姐,我看那姜宝青就是故意的!这边你得了风寒,表少爷心疼小姐,过来探望。那姜宝青知道了,便故意又弄出这么一桩事情来争宠。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灵凤这么一说,尚诗芷也觉得正是这样,她不禁银牙暗咬:“这个贱婢!这是存心掉我的面子,给我下马威来了!”

灵凤忙道:“可不是嘛,小姐,你可要把身子养好,到时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好去震一震那个医女,让她知道,她不过稍有姿色,跟小姐你的美貌比起来,那可差远了!”

灵凤这般说其实也是存了私心,她也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看上去很是娇俏乖巧可人,其实有时候却是有些偏执的。她生怕自家小姐闹性子,不肯吃药,才故意这般说。

果不其然,尚诗芷一听灵凤这般说,立马燃起了斗志:“你说得极是!我要让那个贱婢知道,她想凭姿色来勾引宫表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

宫计撑着伞,尚未痊愈的双腿却是有些负荷不住了,自小腿一直顺延往上,钻心的疼痛。他却浑然未觉,大步向姜宝青院子行去。

到了姜宝青院子,宫计径直推门进了姜宝青的屋子。

姜宝青这会儿烧得有些迷糊,听得有人推门进来,还以为是姜云山拿药回来了,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哥哥?”

无人应话,却有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掌,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只是,这手掌,要比姜云山的大,手指也更为修长。

姜宝青混混沌沌的睁开眼,却见着宫计那张清隽秀美的脸冷冰冰的,正坐在她床边,俯身看着她。

宫计眸中怒气翻涌,却又强行克制住。

“病成这样!”宫计强抑着愤怒,“你为什么不找人同我说?”

越是心疼,就越是气她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姜宝青垂下眼睛,淡淡道:“宫少爷忙的很,我怎好打扰?再说了,我自己便是半个大夫,不过是小风寒罢了。”

宫计一听姜宝青这沙哑的声音,心中越发绞痛,然而听得姜宝青这冷漠疏离的话,宫计先是有些难以置信,既而又有些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子的背叛感。

但姜宝青眼下这副虚弱的模样,却又让他强迫着自己压下了心里头那份钝痛,冷冷的开口:“姜宝青,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宝青有些疲累的闭上眼:“就是字面意思,宫少爷,我累了,不想陪你玩了。”

宫计额头的青筋都绷了出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陪我玩?姜宝青,你的意思是,从前种种,不过是你在陪我,玩?”说出最后那个“玩”字时,宫计几乎是咬牙切齿。

姜宝青却依旧不肯再看宫计一眼。

她怕她再看他一眼,她下的决心就会土崩瓦解。

她更怕,她眼里的泪就会这般流下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好得很

宫计见姜宝青这副冷漠无情的模样,向来心高气傲的他又怎会不要脸面的凑上去?

宫计冷笑一声:“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般心高气傲的人,却说出这等近乎自贬的话,无异于是自己给了自己一刀子,鲜血淋漓的。

他起身,冷冷的看了姜宝青一眼,见姜宝青依旧闭着眼睛,竟是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他,宫计只觉得心上又被姜宝青狠狠的捅了一刀子。

宫计只觉满口的铜锈味,竟是生生的咬出了一牙的血。

好得很,真真是好得很!

宫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重重的将门甩上。

院子里细雨蒙蒙,宫计扔了伞,淋着雨,像是发泄似的,狠狠的一掌劈向了院子里头的一颗挂了不少果的石榴树。

石榴树应声而断。

宫计冷冷的看了一眼那棵被折断的石榴树。

姜宝青刚住进来的时候,指着石榴树上头最大的那个果子,满是期待的同他说,石榴熟了的时候,想来他的腿就好得差不多了,以他的功夫,定然能给她摘下最顶上那个最大的果子。

宫计当时还满是鄙夷的同她道,区区一个果子,他哪怕坐在轮椅里,也可以用飞刀给她射下来。

姜宝青当时还颇是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

不,不能再回想了。

宫计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口处一片钝痛。

晚上,戚大夫拎了药箱,给宫计做例行的把脉。然而一摸脉象,戚大夫就大惊失色:“我说主上,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宫计面无表情,漠然的看了戚大夫一眼。

戚大夫愁眉苦脸的:“原本主上这脉象稳稳当当的,双腿的恢复也是稳健的很。这不过一日的功夫,这,这些日子的成果竟隐隐有了分崩离析之像……”

宫计漠然的收回了胳膊,仿佛戚大夫说的并不是他的双腿。

戚大夫见惯了喜怒无常的宫计,宫计这副模样,戚大夫并不觉得哪里反常,他絮絮叨叨道:“主上啊,你可别怨我多嘴,您着实也太过肆意妄为了些,双腿正在恢复的关键时期,您这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双腿,作践自己……”

宫计冷冷的看了戚大夫一眼。

戚大夫打了个寒颤,苦着脸跪了下去:“主上,当年属下医术无能,无法将您体内的毒素清掉,只能任由它积聚于双腿之中,此乃属下小半生的愧恨。然而眼下主上的双腿明明有了希望,马上就能痊愈了,您也能重回那伤心地,夺回本该属于您的一切……您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是忘了昔日那些事了吗?旁的不说,哪怕您心灰意冷不想再去争夺,可那些人,会这般放过您吗?这些年来一直如附骨之疽的刺杀,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宫计双手缓缓攥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半晌,宫计才道:“戚大夫,起来吧。”

旁边有个极有眼力劲的侍卫,将戚大夫扶了起来。

戚大夫捶了捶腰,又禁不住小声念叨道:“主上眼下双腿应是疼入骨髓吧?属下给你开几副安神镇痛的药方,万万不可像那姜姑娘似的,有病也一声不吭的自己忍着……若不是晌午那会儿属下过去探望,都不知晓她病得那般严重。”

宫计这会儿骤然听到姜宝青的名字,饶是已经做了决定,然而心里依旧跟针扎似的。

这种痛苦,哪怕是最耐痛的他,都觉得难受的很。

宫计强忍住心下那种一阵一阵的悸动跟疼痛,冷冷道:“她怎么了?”

戚大夫皱着眉头:“姜姑娘吧,身子的脉象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她应是从前身子底子奇差无比,孱弱的不像话,但后来应是通过自己调养,将身子慢慢的补了回来。可从前身子到底是太差了,哪怕是补得再合适,终究还是有些隐患在的。属下观姜姑娘的脉象,这次的风寒来得甚是凶险。”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她自己医术高超,想来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她若需要什么药材,你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给她凑齐。”

戚大夫抱拳作揖:“属下知晓了。”

戚大夫开完了药,正要亲去拿药,又听得宫计在背后喊住了他。

戚大夫转身,疑惑道:“主上还有什么事么?”

“她的病情,你记得按时回禀于我。”这句话,宫计说得艰难无比。

戚大夫心道,从前看着主上跟姜姑娘关系不匪,怎么今日这般怪异?

但再怎么怪异,他这一心钻研医术的,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满头雾水的应了是。

结果戚大夫还没转身往外走,又见宫计一脸铁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冷道:“算了,她既然想与我划清界限,我又何必这般。你不必回禀我了,只管供应她的药材便是。”

戚大夫作揖:“是。”

然后戚大夫没有走,站在原地待了会儿。

他是怕一会儿宫计再变了心思,还要喊住他,再行吩咐。

毕竟他们家主上,喜怒无常是常有的事。

然而这次,宫计像是铁了心般,什么都没有再说。

戚大夫等了会儿,见他家主上没别的吩咐了,这才拿着开的安神止痛药方,去抓药了。

宫计漠然的坐在软塌上,许久不曾动。

一旁的侍卫都有些担心,却又不知说什么,心里在想,若是白芨侍卫在这便好了。

……

姜宝青面不改色的喝完了一碗药,没叫半分苦。

然而姜宝青这般懂事,姜云山却越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他有些坐立难安,拿了一盅蜜饯到姜宝青面前:“宝青,你把这块蜜饯一吃?”

姜宝青点了点头,拈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姜云山越发觉得妹妹有些不太对劲了。

太淡了……

姜宝青的反应,都太淡了。

就像是这些事情,无法再牵动她的心弦一般。

姜云山心里揪得不行。

姜宝青静静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望着上方那轻曼的床帏,突然开口:“哥哥,想来院子那边修葺的也差不多了。要不明日若是不下雨了,你便回去看看?若是修葺好了,咱们也好早日搬进去。”

姜云山明白过来,妹妹这大概是想家了?

他满口应下:“那好,明日我便回去看看。你只管好好养病。”

姜宝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好。”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无礼

谁知天公不作美,接连两日,都是阴雨连绵,姜云山本想冒雨前去,姜宝青拦住了他,毕竟阴雨之下,山路泥泞,连马车也不好进山,危险的很。

姜云山不忍见姜宝青病着也要替他担心,想了想,便作罢了。

直到第三日,天色总算是放晴了,久违的阳光炽热的炙烤着大地,颇有几分秋老虎的架势。

姜云山一大早便过来看了下姜宝青,见姜宝青气色跟精神都比昨日要好,他便放下了心,同姜宝青打了声招呼,回三里窝去看院子的修葺情况了。

姜云山临走前帮姜宝青调整了下靠枕,让姜宝青舒舒服服的靠在靠枕上,还给姜宝青放了本她平日里消遣时读的话本。

姜云山一走,姜宝青特特提起来给姜云山看的精气神一下子就泻了个干净。她有些恹恹的靠在靠枕上,看着这几日因着生病而越发带着不健康苍白的双手在那发呆。

三日了,打从那日她把宫计给赶走,到今天,已经算是三日了。

三日里,戚大夫每天都会过来给她瞧一下病,她张了好几次的口,都没能问出口。

宫计的腿也不知如何了。

算了,姜宝青想着,有戚大夫这尽心负责医术又精湛的大夫盯着宫计复健,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差池。

她这个无关之人,就不要瞎操心了。

等三里窝那边的院子修葺的差不多了,她就跟姜云山搬回去。

不管春夏秋冬,风起云涌,从此,她跟宫计再无瓜葛。

姜宝青闭上眼,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疼的厉害。

这会儿,姜宝青却听得外头隐约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好似就是这里了。”

姜宝青听出来了,这是那位表小姐尚诗芷的丫鬟灵凤的声音。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

姜云山离开时,因着今儿天气好得很,把屋门跟窗户都敞开了,让姜宝青也晒晒太阳。这会儿倒是方便了别人。

两个女子在门口处探了探头,隐约见到了床上似乎靠着了个人之后,便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迈了进来——

倒是这措辞上,比这无礼的行为要客气了些:“是姜医女么?”

问话的人声音娇俏,姜宝青认得出来,应是那位表小姐问的。

姜宝青靠在迎枕上,淡淡的开口:“是。两位是?”

得了肯定的答复,尚诗芷跟灵凤互相对视了一眼,灵凤扶着尚诗芷往姜宝青床前一站,两人探究的视线便将姜宝青打量了个遍。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尚诗芷心里就有些暗暗吃惊。

这小姑娘,病了这些时日,按理说应该很是憔悴,可哪怕这样,看上去竟也是个十分清秀明婉的小美人!

虽说这会儿样貌还未完全长开,但可以想象,等这医女样貌完全长开后,会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打小就知道自己生得极好的尚诗芷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对她人样貌的嫉妒之情。

灵凤见她家小姐银牙暗咬,脸上表情有些僵硬,哪里猜不到她家小姐的心思!

“姜医女,听闻你病了,我家小姐特来探望你,”灵凤率先开口诘难,“只是你怎么这般无礼,躺在床上同我家小姐说话?”

姜宝青病是病了,但不代表旁人就可以颠倒黑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她冷冷的笑了笑,淡淡道:“不告而入的人,同我说无礼?你们失礼在先,却要求我以礼相待?果然是可以做出这等失礼行为的人。”

“你!”灵凤被反问的张口结舌,她以为这医女看上去不像是言辞锋利的人,便想先以势压人,让这医女处在下风,后面她家小姐打探敌情时也更容易些。谁知道她这明显打错了算盘,姜宝青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灵凤心里正在暗暗懊恼,尚诗芷瞪了她一眼,她心中一凛,忙告罪道:“姜医女,是我失言了。只是我家小姐风寒尚未痊愈,仍然惦念着姜医女的身子。我一时情急,说错话了,还请你原谅。”

姜宝青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尚诗芷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姜宝青,只是越看越是怀疑。

这个小医女看上去年龄不大,当真有能帮着宫表哥复健双腿的医术?

莫不是个骗子吧?

不对不对,宫表哥英明神武,打小就是天资横溢之人,心眼明透,哪里会被这等小丫头给骗了。

难不成,宫表哥是被美色所迷?

尚诗芷越想脸色越是难看,她强笑道:“我前几日染了风寒,听闻姜医女也染了风寒,只是这几日我已是大好了,看姜医女模样,似还在病中。姜医女帮着宫表哥做复健,可要好好爱惜自己身子才是。”

不仅是尚诗芷在打量姜宝青,姜宝青也在打量尚诗芷。

看着应该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

想来是门当户对的。

姜宝青越发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尚诗芷话里头那些隐着的小心思,她也就懒得揭破了。

灵凤搬来了个椅子,让尚诗芷坐下,尚诗芷朝姜宝青笑了笑,径自坐了下去:“我自幼身子骨娇弱,这几日虽然宫表哥天天让戚大夫来探望,又给了我不少名贵药材,生怕我落下什么病根……不过,病去如抽丝,眼下我风寒尚未痊愈,便不能顾全礼数了。姜医女也病着,想来是能理解我的。”

这倒是比灵凤方才上来就指责姜宝青无礼的手段要高了些。

她身子不舒服,所以她才无礼。

且不但无礼,她还要求你必须感同身受的理解她。

姜宝青这会儿心绪不佳,对于尚诗芷的这点小心思也不怎么理会。

又不是指名道姓的欺负到她脸上了,管她呢?

管人家表哥表妹伉俪情深吗?

姜宝青垂眼,心下却有些生疼。

尚诗芷见姜宝青不说话,觉得这是刺到了姜宝青,心下得意,瞥了姜宝青一眼。

饶是你美貌过人又如何?宫表哥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定然是贱婢使了手段缠着宫表哥,她今儿就要让这贱婢明白,她跟宫表哥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有恃无恐

念及由此,尚诗芷不由得有些志得意满,她轻哼一声,笑道:“不知姜医女何方人士啊?”

姜宝青面无表情,薄唇微启:“本地。”

尚诗芷心里更是笃定。

果不其然,她就是这穷乡僻壤的一个乡下妞。

她坐车赶来这边的时候,一路上都惊呆了,打小就生活在富裕优渥的环境里,哪里可曾想过,还有这般贫穷的地方?

尚诗芷掩唇轻笑。

灵凤一听姜宝青这般说,倒是同她主子一般的心思,越发看不起姜宝青来,便笑道:“说起来,姜医女生得花容月貌,怎么会做医女这一行?仅凭着姜医女这张脸,想来就可谋得一个好前程了呀。”

这话说得轻浮的很。

然而说得却是甚得尚诗芷的心。

尚诗芷隐晦的看了灵凤一眼,目光里满是赞许。

有些话,她作为千金大小姐,实在不方便宣之于口,但灵凤作为丫鬟,倒是很适合说。

姜宝青微微侧着脸,看了一眼灵凤。

灵凤知道姜宝青不过是这山沟沟里的一介民女,底气也足了些:“姜医女,你看我做什么?”

姜宝青平静道:“灵凤姑娘不要以己度人,有些人太过肤浅,以为脸就是全部,攀上高枝就是谋了个好前程。依着灵凤姑娘这般想,那你家小姐生得也是不错,是不是平日里什么都不用学了?反正总会谋个好前程的。对吧?灵凤姑娘也是这么想的吧?”

尚诗芷万万没想到,她都没说话,这事都能被姜宝青引到她身上,脸色一下子就有些难看。

姜宝青最后下了判语:“当然,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如同灵凤姑娘这般肤浅,无知,自以为是。”

姜宝青最后那三个词,就像往灵凤脸上啪啪啪甩了三个巴掌。

灵凤眼圈一下子红了,她跪在尚诗芷跟前:“小姐,奴婢万万没这般想,还请小姐明察。”

尚诗芷还没说话,姜宝青已然是悠悠道:“你没这么想,那你问我做什么?怎么,灵凤姑娘,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脸蛋好的什么都不用学不用做,等着以色侍人攀个高枝就行了?还谋前程,呀,这话听了真是让人恶心。”

她声音还有些略略的沙哑,然而依旧悦耳,这般话悠悠淡淡的说出来,对比灵凤那边又是下跪又是快哭出来的模样,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小丫鬟大概是想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不停的来踩她。

姜宝青这会儿正病着,加上心绪不佳,也不想惯着谁,说起话来肆意得多了。

灵凤跟尚诗芷的脸上都一阵青一阵白的。

她们这些宅院里出来的,自恃身份,都习惯了说话拿腔捏调,打机锋,含蓄的膈应人。像姜宝青这样轻描淡写的直接把那层纱给揭开,平铺直述的直接把话扇到了人脸上!

扇的生疼生疼。

灵凤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穷乡僻壤里的医女,跟她以往在宅院里拿话膈应挤兑的那些个丫头都不一样。

尚诗芷强笑道:“我这丫鬟不会说话,让姜医女见笑了。”

按理说正常人这会儿就顺坡下了,姜宝青抬眼看着尚诗芷,点了点头应道:“确实挺惹人见笑的。尚小姐,你合该好好管束一下你的丫鬟,不然人家不会笑话一个丫鬟不懂事,只会笑话你这个当主子的,驭下无方。丢的是谁的脸,你自己好好想想。”

尚诗芷一愣,继而浑身都有些发抖。

这个贱婢什么身份,竟然敢这般居高临下的对她说教?!

“你竟然敢对我家小姐这般无礼!”灵凤几乎是从地上蹦了起来。

姜宝青靠着迎枕,闭上了眼:“我累了,两位请回吧。”

尚诗芷灵凤主仆两个被姜宝青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

尚诗芷自小到大,还是头一次这般被人“羞辱”,谁见了她不恭恭敬敬的尊她一声“尚小姐”,只有这个卑贱的医女,竟然还敢对她说什么“惹人见笑”之类的话!

尚诗芷只觉得被羞辱了,又恼又怒,竟一时口不择言,将心里头的话吐了出来:“姜医女,你这般对我,就不怕宫表哥怪罪于你?你这般有恃无恐,可是仗着美貌,想赌一把在宫表哥心里同我孰轻孰重?!”

姜宝青顿了顿,嘴角却勾起一抹冷漠的笑。

她确实“有恃无恐”。

她已经同宫计讲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还有什么好“恐”的呢?

姜宝青这般冷笑,是在嘲笑尚诗芷无知,却又被尚诗芷误会成了示威。

“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攀龙附凤的心吧!”尚诗芷脸色铁青,起身指着姜宝青,“宫表哥出身高贵,你算什么玩意,也敢妄图攀他的高枝?!”

姜宝青冷笑一声:“你既是知晓我攀不上你表哥的高枝,又跑来我这里嚷嚷什么?尚小姐,你放心,你们表哥表妹郎情妾意的,我无意打扰,你也不必再跑来我这试探什么。”

尚诗芷满腔的怒火,听得这一句“郎情妾意”,一下子熄灭了不少。她有些狐疑的看着姜宝青。

……不对,若这贱婢真如她自己所说,对她跟宫表哥“无意打扰”的话,那这贱婢何必在她染了风寒之后,谎称自己也得了风寒,让人将宫表哥从她那骗走!

且,那戚大夫医术确实不错,几副药下去,她已经好了不少,甚至可以趁着这会儿阳光好,出来走动走动了;可再看这姜宝青,若真是风寒,怎么会还一副病得歪歪趔趔的模样?可不就是在故意装病想博得她家宫表哥的注意力么?!

尚诗芷狠狠瞪了姜宝青一眼,正欲说什么,一句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什么郎情妾意?”

尚诗芷惊喜的回身,就见着宫计一身月白色长衫,眉目冷漠的从门外迈了进来。

尚诗芷几乎是立马摆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往宫计身边踉跄几步,便要往宫计怀里跌:“宫表哥……”

宫计漠然的往旁边迈了一步,看向灵凤,冷冷道:“你家小姐身子尚未痊愈,你就这般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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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太晚了,今天早上早起补的昨晚那一更。一会儿还有一更,是今天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云泥之别

灵凤怕极了宫计,见宫计这般,吓得脸色便是一白,忙上前扶住“站都站不稳”的自家小姐。

尚诗芷没能如愿跌进宫计怀里,多少有些失落。不过宫计出口斥了灵凤,在尚诗芷看来,便是她的宫表哥担心她的表现,尚诗芷心里头还是挺高兴的。

尚诗芷侧身瞥了一眼姜宝青,有心让姜宝青看到她在宫计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便柔弱娇怯道:“宫表哥,你莫怪灵凤了,是我听闻姜医女病得厉害,担心影响你的复健,便上门来探望。”

宫计漠然点了点头,只道:“你好好养病,莫要让无关琐事影响了恢复。”

虽然只是得了一句,但尚诗芷心里头也乐开了花。

她的宫表哥在关心她呢。

而且,这话里头的“无关琐事”,指的不就是姜宝青吗?

尚诗芷又是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姜宝青,脸上闪过一抹洋洋得意。

贱婢,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跟我的云泥之别!

然而姜宝青却已是在那闭目养神,半句话都没多说,尚诗芷的这抹得意,终究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尚诗芷却不肯就此罢休,她娇声道:“宫表哥,姜医女是不是病得很重啊?我记得我同姜医女是同一日染上的风寒,又是同样吃的戚大夫的药,怎地我已经可以下床了,姜医女还怏怏的躺在床上?”她似是娇俏的一笑,“莫不是姜医女怕苦,没有好好吃药吧?不然早该痊愈的病,如今怎地还不见好?”

就差明说怀疑姜宝青在装病了。

宫计微微蹙了蹙眉头。

尚诗芷心里越发高兴,让那贱婢企图装病来博得宫表哥的注意力,她一定要让宫表哥看清那贱婢的真面目,免得被那贱婢给蒙骗了!

“你不必管她,”宫计朝尚诗芷道,声音越发淡了,“管好你自己便是。”

尚诗芷却忙道:“宫表哥,我只是觉得姜医女病了这些日子不见好转,怕是……”

宫计眉间冷色越发重了,他转头看向一旁努力缩在一角当背景板的郑南:“表姑娘身子不好,你将表姑娘送回去吧。”

尚诗芷抬头一看,却被宫计眉梢眼间翻涌的怒意给吓了一跳,继而又是一喜。

她就知道,宫表哥这般定然是生气这个卑贱的医女竟然敢装病来骗他。

尚诗芷心下一笑,面上却一副很是担忧的模样:“宫表哥,你莫要太过生气,为着旁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宫计没说话,郑南上前一步:“表姑娘,请。”

尚诗芷看了郑南一眼,见是个没见过的白净清秀少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点了点头,又扭头同宫计告别:“宫表哥,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我便先回去啦。”

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宫计没说话,只是略一点头。

尚诗芷便高高兴兴的跟着郑南走了。

郑南出了屋子,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尚诗芷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宫表哥,是郑南喊来的。

方才郑南因着白芨的吩咐,来给病中的姜宝青送些东西过来,还没进姜宝青的院子,就见着尚诗芷跟丫鬟灵凤上门砸场子似的,一边商量着一会儿要如何给那姜宝青一个好看。

郑南虽然躲着姜宝青,他却知道,这位姜姑娘,是个好人。

她每次过来,都会笑眯眯的同他打招呼,给白芨带的吃食,也会给他带一份。

郑南没有犹豫,直接拎着东西就转去了宫计院子。

这个小机灵鬼,知道他跟姜宝青都不好处置尚诗芷这位表姑娘,他直接去找能处置这位表姑娘的人了。

……

尚诗芷几人离开后,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姜宝青倚在大靠枕上,闭着眼睛,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宫计。

宫计看着姜宝青那苍白的脸色,站在那儿也不说话。

半晌,宫计冷着脸,转身走了。

宫计没回院子,径直去了戚大夫那。

戚大夫正在院子里指点小药童配药捣药,见宫计进来,吃了一惊,又苦着个脸:“不是,我说主上,您好端端的过来干什么啊?有什么事,让个侍卫来传话便是了。前两日刚跟您强调了不可长时间站立行走,您怎么就把医者的叮嘱当耳旁风呢?”

唠叨的很。

宫计面无表情的听戚大夫念叨完了,然后这才开口,冷冷道:“她的病,怎么还没好?”

戚大夫先愣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得,这是过来问姜宝青病情的。

戚大夫脸色更苦了:“我说主上,姜姑娘那个病吧,风寒其实只是个诱因,她这次爆发出来,未必不是个好事,慢慢休养着便是。只一点,她这个病,万万不可再郁结于心了。”

宫计顿了一下,想起郑南那小子急急过来禀告时的说辞:“……表姑娘带着丫鬟好似去找姜姑娘茬去了!”

尚诗芷打小就是娇宠着长大的,虽然没什么特别娇惯的毛病,但闹起事来,却也不是什么善茬。

虽然宫计相信,尚诗芷这点道行,断然不会在姜宝青手里讨到好。

可姜宝青这会儿身子虚弱,哪怕嘴上没有输阵,却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万一再郁结于心……

宫计想到这,突然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变铁青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忘了那个没良心的臭丫头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今儿还说什么“郎情妾意”,他当时就想把那臭丫头的嘴给堵上。

宫计脸色越发阴郁,面如冰霜,一言不发的砖头走了。

然而,到了晚上,郑南便头疼万分的替宫计往尚诗芷那边传话去了。

“表姑娘,主子说,您过来玩了也有几日了,”郑南低着个头,不敢抬头去看尚诗芷的脸色,“想来家中老夫人定是十分想念。主子让我同您说一声,已经替您备好了马车,明日一早,便把您送回尚家。”

尚诗芷愣在当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宫表哥要送她走?!

凭什么啊!

“你骗我的?!是不是!”尚诗芷难以置信。

郑南低眉顺目:“表姑娘,我哪里敢假传主子的话。”

“不可能,”尚诗芷难以置信的摇着头,“这绝对不可能!”尚诗芷突然回过神来,猛的睁大了眼睛,“一定是那个贱婢,在宫表哥面前说了我的什么坏话!一定是那个贱婢!我要找她算账去!”

尚诗芷不顾灵凤的阻拦,冲进了夜色中。

第二百三十九章 火烧

尚诗芷在尚家金尊玉贵养了这么多年,从来还没试过这般狂奔过。

毕竟是千金小姐的身子,又是风寒刚愈,尚诗芷跑到姜宝青院子里的时候,差点站都站不稳了。

然而,她却在院子里看见了姜宝青。

姜宝青身上披了件外衫,面前摆着个火盆,胳膊上搭了几件衣服,正慢慢的往火盆里扔。

……

姜宝青在烧的,是宫计给她准备的那几套衣衫。

下午姜云山从三里窝回来时,很是高兴的同姜宝青讲了他们家院子重建的进度,说是已经接近尾声了,院子里头的葡萄架都给重新修好了,甚至还按照姜宝青的吩咐,在院子里扎了个秋千;屋子里也修葺好了,亮堂的很,里头的家具俱是一水的水曲柳木,正在布置当中。

姜宝青便笑道:“那这几日我们便拾捯一下,尽早搬家才好。毕竟寄人篱下的,哪有自己家舒服。”

姜云山很以为是,盯着姜宝青把汤药喝了,这才回了自己房间,自有一番收拾。

姜宝青这边便喊了那在院子里头打扫卫生的大婶,把她从前收拾出来的那几身宫计着人送来的衣裳,都悉数给宫计送了回去。

只是没多久,扫地大婶就一脸惊惶的把衣服给姜宝青带回来了,说是主子往地上砸了个茶杯,说他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收回来的先例,让姜宝青看着随意处置。

姜宝青便自嘲的一笑,也是,这料子再好,总归是上过身,人家怎么还能看得上?

是她思虑不妥了。

于是,姜宝青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辰,寻了个火盆,在院子里想着将这几身衣裳给烧了了事,彼此都舒坦。

谁曾想,这会儿烧着呢,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

尚诗芷就着火光,一眼认出了这布料的纹理——她们这些千金小姐,搭眼一看就能将大多名贵料子认个七七八八,这几乎是宅院里出来的本能了。

竟然是春华秋实!

原来之前灵凤真的没看错,这贱婢真的有春华秋实!

嫉妒像是毒虫一般啃啮了尚诗芷的心,她上前几步,看着火盆里还在烧着的一件衣裳,隐约也能看出春华秋实的纹理,简直心痛得不行:“你这个……你这个……”

她指着姜宝青,一时之间竟然寻不到什么词来表达心中的嫉妒跟憎恨。

这姜宝青,竟然将春华秋实做的衣裳给烧了!

这不是在活活的打她的脸吗?——你看,你求之不得的布料,她却能这般毫不珍惜的丢入火盆,看着火苗将其吞噬殆尽,化为一团灰烬。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尚诗芷的声音变得尖锐,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这是春华秋实!春华秋实!你这卑贱的医女,知不知道这料子千金难求!你竟然,竟然!”

尚诗芷这般愤怒,姜宝青越发误会了——她一直以为这衣裳是宫计给尚诗芷备下的,她不过是恰逢其会,这会儿人家正主找上门来,她纵然不心虚,却也是有口难言的理亏。

头一次,姜宝青面对旁人的指责,沉默了。

尚诗芷却越发恼怒了,她一把扯过姜宝青怀里头的衣裳。

姜宝青便也就任她扯过去。

只是姜宝青这会儿还大病未愈,夜寒露重的,她本就有些不太爽利,尚诗芷这般一扯,她便有些站立不稳,失力跌在了地上。

尚诗芷攥着那些布料,指着姜宝青的鼻子骂:“行了,这里没有旁人,你也莫要装了!你到底在宫表哥面前说了什么,让宫表哥明天要把我赶回去!你算到了我会过来找你算账,这会儿又故意在院子里头烧这些春华秋实,惹我发怒,是不是!你这个贱婢!”

院子里的小路上铺的是碎石子,姜宝青骤然跌倒,以手撑地,手上被尖石子扎破了不少,她虽是极不耐痛的身子,这会儿却也一声不吭的忍着。

姜宝青意识有些神游,她在想,宫计要把尚诗芷送走?

为什么?

姜宝青想了半天都没个头绪,对面的尚诗芷却又在那委屈的哭了起来,仿佛她才是受欺负的那个。

算了,旁人的事,她也不要管了。

姜宝青慢吞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顺便将手心里几颗扎在肉里的碎石子给拔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

宫计从院门那迈着大步,面如冰霜,走了进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已然下了决心,从此不再管姜宝青的事,但听说不懂事的表妹又跑了过来找姜宝青的麻烦,他的双脚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般,迈开步子就往姜宝青这边院子走来。

宫计冷着一张脸,走来的时候心里便在想,这双腿,姜宝青一定是给他下蛊了。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姜宝青下了蛊的何止是他的双腿,还有他的一颗心。

郑南溜在后头瞧了一眼,心想,他把主子请了过来,表姑娘再怎么兴风作浪,应该也欺负不到姜姑娘身上去了吧。

尚诗芷一见宫计来了,哭着便要往宫计怀里扑。

头次见面时,尚诗芷扑到宫计怀里,那会儿是宫计有些没料到尚诗芷会离家出走偷偷跑来他这儿,再加上他也确实很久没见到外祖那边的亲人了,一时感念,便也没躲开。

这会儿,最不喜旁人触碰的宫计,怎么又会让尚诗芷扑到他的怀里。

宫计微微侧过身子,尚诗芷扑了个空,差点跌到地上。

尚诗芷目瞪口呆,一时间眼里还挂着泪,却忘了哭:“宫表哥?”

宫计却拧起了眉头:“大晚上的,你不休息,跑到这边来做什么!”

一说起这个,尚诗芷便想起宫计听信了“小人谗言”,要把她赶回家的事,当即那眼泪又像是决堤了的洪水般,滚滚而下:“宫表哥,芷儿做错了什么啊?你要赶芷儿回去?是不是这个……”她指着姜宝青,差点把“贱婢”两个字给吐出来,好在及时收口,尚诗芷哭得梨花带雨,“是不是你听了姜医女的什么话,所以才要把芷儿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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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应该早发的……结果花花自己犯蠢,电脑锁的字数太多,早上又事多,没码完,中午迷糊的很,睡了会。这会儿两章码完才解锁出来。这是昨日欠的那一更

第二百四十章 不懂事

宫计阴着脸:“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外祖母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天天替你忧心。这会儿你病也好了,玩也玩够了,让你回去尽孝就成了旁人说了你坏话?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尚诗芷被宫计一番话说得先是一愣,继而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宫表哥,宫表哥竟是这般看她的?

……这么不懂事?

尚诗芷这会儿意志终于回了回笼,她意识到一件事,她并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格。

毕竟是大宅院里出来的,尚诗芷飞快的抹了抹眼泪,委屈巴巴道:“宫表哥,你别生气了,方才是芷儿想岔了。”

宫计冷哼一声。

其实宫计对尚诗芷这态度算不错了,毕竟是自家表妹,若是旁人,跟他在这儿胡搅蛮缠,还攀扯姜宝青,宫计怕是已经要揍人了。

姜宝青一直一言不发。

宫计见姜宝青肩上披着的外衫滑了大半下去,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上前几步,动作有些粗暴的将姜宝青的外衫给她扯了上来。

宫计冷冷的嘲讽道:“姜宝青,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莫不是想借病偷懒?”

姜宝青垂下眼眸,不动声色的蜷起双手,隐住她手心里方才被小石子扎的血肉模糊的那些伤:“宫少爷说的是,我定好好养病,绝不偷懒。”

话说得客气又疏离。

宫计烦躁的想杀人。

尚诗芷见宫计竟然替姜宝青上前裹衣裳,顿时又是嫉妒得很,她故意放柔了声音,委屈巴巴道:“宫表哥,其实方才怀疑姜医女,也是因着姜医女故意刺激我。”尚诗芷一脸委屈的将左手里一直抱着的衣裳给宫计看。

宫计对衣服料子这些向来不感冒,然而这衣裳,他却是很眼熟的。

这不是今天姜宝青让人还给他,他又退回来的衣裳么?

……再加上方才他看见这院子里还有个在燃着的火盆。

聪明如宫计,几乎立马想到了,姜宝青这是在做什么。

宫计的牙齿都遏制不住的咯吱作响。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这般想同他划清界限?!

宫计的脸色阴沉的太过骇人,哪怕是在夜里,尚诗芷也瞧得清楚,她心中发骇,忍不住后退一步。

太,太可怕了。

这样的宫表哥,仿佛要杀人一般……

尚诗芷强行扼制住自己想要转身拔腿逃跑的冲动,声调都有些哆嗦了:“宫,宫表哥?”

宫计没有理会尚诗芷,也没有再看一眼姜宝青,转身离开了。

他怕他多看姜宝青一眼,就恨不得掐碎她的肩膀!

这一天的夜里,很多人都失眠了。

也包括姜宝青。

姜云山第二天一早来探望姜宝青时,吓了一跳。

姜宝青两只眼睛,肿得像是桃子一般。

姜云山又惊又急:“宝青,你这是怎么了?”

姜宝青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定然是狼狈的很,她也不慌,伸出两只手,让姜云山看她手心的伤口,半真半假道:“昨夜不小心在院子里跌了,回来简单的处理了下,疼得很,大半夜没睡着。”

姜云山见姜宝青手心里那些伤,一看就是被院子里那些碎石子给扎的,顿时心疼得紧:“怎么这般不小心?”

姜宝青随意编了个理由蒙混了过去。

姜云山心疼姜宝青,这下更不许姜宝青出去了:“……若是想晒太阳,便在窗口软塌上坐一坐,不许再去院子里了。你身子还没好,万一再跌了……”

姜宝青倒是很乖顺,只是有些苦恼:“那岂不是要闷死?”

姜云山便哄她:“反正看咱们山里的那院子,不出几日就能回去了,你再忍一忍。”

姜宝青笑道:“好,那我便忍一忍。”

兄妹二人说说笑笑的,倒也是融洽。

过了一会儿,姜云山回屋看书去了,姜宝青这倒是来了位稀客。

白芨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能下床了,郑南在身边陪着,一道来了姜宝青这。

姜宝青靠着大迎枕,有些惊喜:“白芨,你身子大好了?”

白芨点了点头,又笑道:“姜姑娘,你看巧不巧,之前是我躺在床上你探望我,这会儿又成了你躺在床上,我来探望你。”

郑南搬了把椅子过来:“白大哥,你还是别逞强,坐下说话吧。”

白芨有些无奈,他对姜宝青道:“见笑了,见笑了,我这位小老弟,当真管得严的很。”

姜宝青却点头:“合该如此,白芨你这么快养好了身子,想来郑南居功至伟。”

姜宝青这么一说,郑南脸又有些红,站在白芨身边,也不吭声。

寒暄了一会儿,白芨却有些迟疑道:“……姜姑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宝青听到这个句式就有些头疼,这种话多半是不当讲的。

可人家既然这样说,多半又是想讲的,你不让他说,怕不是要憋坏了他。

姜宝青便道:“我说不当讲你便不讲了吗?直说便是。”

“姜姑娘真是洒脱,那我就直说了,”白芨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语言,半晌,才斟酌道,“方才我去了主子那儿,见主子神色之间郁郁的很……不经意间提到姜姑娘,主子便是勃然变色,不知这些日子,主子跟姜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宝青便知道,果然这种“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话,就不该让对方说出口。

她垂下头,看着盖在腿上的锦被:“哪里有什么误会。我同宫少爷,能有什么误会啊?”

白芨顿了顿,见姜宝青一副不愿意说的模样,很是迟疑了一番,但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稍坐了一会儿,白芨便要回去了。

毕竟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得时刻注意休息。

姜宝青还是起身,披了件衣裳,将白芨跟郑南送了出去。

快要出院子时,郑南迟疑了下,还是回身悄悄跟姜宝青道:“姜姑娘,那位表小姐今儿早上已经哭着被送上了马车,想来以后你能安生些了。”

姜宝青也小声同郑南道:“这几次,谢谢了啊。”

之前宫计突然来的那几次,她都看到了郑南。姜宝青不是个傻子,自然能猜到是谁搬来了宫计。

郑南脸又红了,不敢去看姜宝青,快步跟着白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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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一更,饿死我啦,我先去吃饭。又困了……人类真是太虚弱了,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眠,每个季节都很困……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后会无期

日子过得飞快,三里窝那边很快传来了消息,院子已经重建好了,可以随时住人了。

姜宝青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她同姜云山休息了下,决定向宫计辞行。

宫计没有见姜宝青,只是让白芨传话,说要走便走,他这双腿的复健,本也就不怎么需要她了。

姜云山跟姜宝青的日常行李不多,两人各自收拾了个包袱,便坐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时,姜宝青只觉得心尖针扎一般的痛。

她闭上眼,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宫计。

然而从石嘉县往三里窝的路,走到半路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姜宝青有些疑惑,掀了马车的窗帘看了下究竟。

她便看见,宫计骑在马上,手里拉着缰绳,拦住了这马车。

赶车的是车夫是宫计安排的人,见状自然是不敢继续再行的。

姜云山也有些奇怪,隔着车窗看了眼,讶然道:“是宫少爷?莫非有什么事?”

宫计声音冷冷的,自外面传来:“姜宝青,你下来。”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同有些狐疑的姜云山说了声,让他稍等,便缓缓从马车里走了出去。

姜宝青站在马车边,神色漠然,看着宫计:“宫少爷,有什么事?”

宫计翻身下马,大步朝姜宝青走来,然后拉着姜宝青的手腕,将姜宝青拽到了一旁。

宫计那张俊彦无匹的脸上,头一次出现这般郑重的神色。他双目定定的看着姜宝青:“姜宝青,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一句问话,却让姜宝青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烧了起来。

跟他走,以什么样的身份跟他走?

姜宝青垂下眼,指甲几乎掐进了手掌心的肉里。

“宫少爷,你这是言而无信吗?你不是答应过我,待你腿伤尽好之日,便是我们毫无瓜葛之时吗?怎么,变卦了?”

姜宝青努力让声音变得冷漠,防备的模样让宫计只觉得心上被人狠狠砸了一锤,他狠狠的咬着牙,口腔中几乎都是血腥味。他一字一顿的问:“姜宝青,你觉得我想带你走,是要利用你?在你心里,你竟是这样看我的?”

姜宝青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反问道:“不然呢?宫少爷带走我是为了什么?我不过一介农女,同宫少爷云泥之别,宫少爷能在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呢?”姜宝青睫毛微微颤抖,却逼迫自己说出了最终的回答,“……不管怎样,我都是不愿。”

都是不愿!

宫计仰天冷笑三声:“好,姜宝青,你真是好的很!”

他一身傲骨半生不屈,姜宝青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拒他,他自然不肯再弯下脊梁恳求她什么。

“姜宝青,此生后会无期!”宫计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路旁的姜宝青,翻身上马,一甩马缰,双腿一夹马腹,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此生后会无期。

姜宝青怔怔的看着宫计策马离去的背影渐渐在天边消失,半晌,竟是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姜宝青回过神,低笑一声,不在乎的用袖子将口边鲜血一抹。

她知道,宫计这一去,大概就是永别了。

此生后会无期。

透过马车车窗往这边看的姜云山见姜宝青竟是吐了血,大惊失色的下了车,顾不上问姜宝青方才宫计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忙搀上姜宝青,急的不行:“宝青!你这是……”

姜宝青摆了摆手,尽管这会儿心里疼得像是有人把她的心给剜了出来,她却依旧用轻快的语气安慰着姜云山:“哥哥,这是好事,我之前一股郁气在胸中郁结,再加上从前病弱的那底子,皆化作了这一口淤血。如今吐了出来,以后这身子就是彻底没有大碍了。”

姜云山对姜宝青再是信任不过,他听得姜宝青这般说,再加上姜宝青的神色不似作伪,自然是松了一大口气。然而一想起方才看到的妹妹跟宫计相处的模样,他又觉得有些不安:“宝青,你同宫少爷……”

如今姜宝青哪里经得起旁人提“宫”这个字,一整颗心像是让人蹂躏得千疮百孔似的,空荡荡的。姜宝青有些茫然的抬眼看了看姜云山,半晌才笑道:“没什么,都过去了。”

姜云山从前情窦初开过,他知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当时芙蕖直言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他甚是心痛。这会儿见妹妹露出这等神色,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惊骇又是自责。

他竟没有发觉,什么时候妹妹同那位神秘莫测的宫少爷之间有了这等羁绊!

不过,就这般过去了,应该也算是一桩好事。

那位宫少爷,离他们实在是太远了些。

姜云山对姜宝青心疼得不行,便立意不再提宫计半个字,他顿了顿,将姜宝青扶到了马车上:“宝青,想来这些天你也累了。还有不远的路就到家了,回家后好好休息休息吧。”

姜宝青点了点头,不知怎地,上了车以后,整个人疲倦的不行,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醒来的时候,马车软塌上枕着的枕头,全都被泪浸湿了。

姜宝青向来不爱落泪,哪怕心里头疼成了个筛子,都不曾落下半滴泪示弱。

在梦里,她终是不必这么倔强,痛痛快快的哭了个够。

姜云山自然是看着妹妹如何在梦里落泪的,这一路,他的眼也红肿成了桃子。

兄妹二人俱是肿着眼下的马车。

赶车的车夫客气的跟兄妹二人告别,便挥鞭离开了。

在他看来,这位姜姑娘,着实有些不识好歹。他家主子身份尊贵,待她又一片赤诚,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女人啊,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

姜宝青姜云山站在小院子跟前,院子里头小黄小白早就被人送过来了,正在院子里头兴奋的撒丫子狂奔着。

姜云山正想感慨宫少爷的人做事真是妥帖,这些日子他们在县城里寄住,宫少爷的人把小黄小白找到以后,一直帮忙照顾着,这会儿又提前送了过来。

然而他知道不能提宫计,话还没出口,便打了个转,变成了催姜宝青进去休息:“……你快去再睡一会儿,一会儿我去买些菜回来,这好歹也是咱们的乔迁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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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都困的浑浑噩噩的,下午彻底醒来一看表,3点多了,惊的一下子就清醒了……我可真能睡QAQ

第二百四十二章 真没什么

姜宝青聪明慧敏,自然发现了姜云山隐在深处的担忧。

她同宫计的事,是再也不能挽回的,但没有必要把姜云山牵连进来,让姜云山也担心。

姜宝青笑眯眯的朝姜云山摆了摆手:“哥哥去吧,我想吃排骨了,你买些排骨,今晚上咱们做豆豉蒸排骨吃吧。”

姜云山不怕姜宝青提要求,就怕姜宝青萎靡不振,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如今见姜宝青主动说想吃排骨,哪里会不允,高兴的应了,叮嘱了姜宝青好好休息,便拎着菜篮子出了院门。

待姜云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姜宝青脸上那抹笑意便像是被人抹去一般,慢慢淡了下来。

姜宝青缓缓走向那个秋千,坐在秋千上,双腿一撑,便慢慢悠悠的荡起了秋千。

隔壁原本属于宫计的那间院子并没有修葺。

她同宫计的过往,也就跟那院子似的,变成了一堆废墟。

姜宝青荡着秋千,眼泪却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宫计了。

再也见不到那个清秀华贵的青年微微挑着眉,坐在软塌上看着她,口中略略的不耐烦:“怎么才过来?”

姜宝青泪如雨下。

……

姜宝青跟姜云山热热闹闹的做了一顿饭,算是温了锅,也算是自己贺了自己的乔迁之喜。

修葺后的院子,外表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但内里却是舒适的很,姜宝青的卧室里,更是一应家具俱全,甚至连梳妆台上摆着的胭脂水粉都给备下了。

姜宝青看到这些心里头就一阵刺痛,下意识的摸向左手腕处戴着的那个腕带。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想通:算了,真要是睹物思人,整个院子都是他让人帮着修葺的,那还过不过日子了?

睡一觉,明天起来便是新的一天。

姜宝青不知喃喃了多少遍,才终于在柔软的被褥里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应是胸膛那口淤血吐出去的关系,姜宝青总觉得舒畅了不少。

她慢悠悠的在院子里打了套五禽戏,舒展了下筋骨,跟早读的姜云山说了一声,便要下山去村子里头买菜。

院子倒是重新修葺了,但之前精心种的那几畦菜地全都烧没了,这下子还是得去村子里买菜。

姜云山本来担心姜宝青的身子,想自己去,姜宝青摆了摆手:“我已经是大好了,出去多走一走,反而有利于身心健康。”

姜云山想想也是,却又不太放心,还是放下了书本。

少年有些担忧道:“不然我陪你去吧。”

“哥哥,我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姜宝青无奈道,“村子里的路我去了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闭着眼睛都能去,你怎么就这么不放心?”

最后,姜云山还是妥协了,叮嘱了姜宝青好几遍后,才放姜宝青出了家门。

姜宝青觉得姜云山小小年纪,在外头也不怎么喜欢多言语的清秀美少年,怎么在家里头越发有了变唐僧的趋势?

摇了摇头,姜宝青溜也似的赶紧下了山。

今年说起来应是个旱年,但打从前些日子下了那场连绵了几日的大雨后,地里头的庄稼干旱的情况缓解了不少,这会儿三里窝不少农户都欢天喜地的担着沤好的肥,准备去地里给庄稼补补肥。

正巧,在路上姜宝青也碰见了姜老五一家子,正热热闹闹的担着肥料往地里走。

姜老五有阵子没见着姜宝青了,这会儿见着姜宝青也是高兴的很,又怕这担着的肥料味熏着人家小姑娘,把担子放到路边,到处拂了拂衣裳,仿佛这样就能把身上沾染的异味给去掉。

姜宝青却是不在意这些的,主动朝着姜老五走了过去,打着招呼:“五爷爷,早啊,这是要往地里头去呢?”

“可不就是往地里去吗?”姜老五忙往前几步,把姜宝青拉到一边,“……哎宝青丫头,你别过来,沾了味就不好了。”

姜宝青见姜老五这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姜老五上下打量着姜宝青,见姜宝青看着气色还好,就是似乎清减了些,想来这跟着贵人讨生活也是不容易的很。姜老五小声道:“宝青丫头,你跟那贵人……还好吧?”

贵人,自然是指的宫计了。

姜宝青顿了顿,半晌才笑道:“五爷爷怎么问这个?我跟那贵人又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姜老五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惊呼失声。他左右看了看周围,见家里头几个壮丁都已经挑着肥料先走了,路上没旁人,这才小声道,“咋就……没关系了?村子里,村子里都说你跟着贵人走了……”

姜老五说的委婉,姜宝青回过村子几次,大概也能猜到村子里都在传什么话,定是比这些难听得多了。

她已经不想再跟宫计有什么瓜葛了,流言蜚语倒是还想把他俩往一处凑。

姜宝青同姜老五解释道:“没有的事。五爷爷,这次失火是那位贵人那边导致的,所以人家帮我跟哥哥找了住处,还帮着修葺了院子,这会儿院子修好了,我跟哥哥自然是回来了。”

姜老五瞪着眼睛:“那,那你跟那贵人真没啥啊?”

姜宝青神情有一瞬间的迷失,继而笑着点了点头:“嗯,真没什么。”

“哎呦我就说,我们宝青丫头不是那等人。”姜老五兴高采烈的拍了下大腿。

都是家里头那个婆娘,一天天的,老在他耳朵边叭叭叭的说宝青丫头跟着贵人走了,飞黄腾达了,让他歇了让三孙子姜飞娶姜宝青的心。

姜宝青假装听不懂姜老五话里头的意思,把手里头的菜篮子举了起来:“五爷爷我去买菜了啊,我跟哥哥已经回来住了,五爷爷你有空来我家吃饭。”

“要得要得。”姜老五不住的点头,笑眯眯的跟姜宝青挥了挥手,“行了,宝青丫头你去吧,我这也要往地里去了。多亏了你把这五亩地租给我家里头,粮食够了,这才能把那几个臭小子都养得一把子力气,干起活来也快多了……你忙你的去,改天我让老三那小子给你送点野味过去。”

姜宝青没有推辞,笑着应了,拎着菜篮子走了。

姜老五看着姜宝青走远的身影,突然想到什么,微微皱了皱眉。

有些日子不见了,这宝青丫头出落的越来越俊俏了。

这丫头年纪还小,等再长开了,还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个人!

他要是有心给家里三孙子把宝青丫头娶回去,可要早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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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刚睡醒没多久的花花,进入连夜赶稿模式,昨天第一更先补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崩溃的姜梅花

姜宝青拎着菜篮子到了村子里,不少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带着一股子审视。

还有些指着姜宝青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

他们好像刚刚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可能攀上了贵人的傻子,其实长得还真不错。

不然贵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这山村里头的一个柴火妞?

从前,“傻子”这个标签死死的贴在姜宝青身上,三里窝的人看姜宝青都是带着别样的眼神的,自然很少有人意识到,姜宝青这个“傻子”,这大半年以来,以惊人的速度出落成了含苞待放的美人坯子。

饶是姜宝青再也怎么在意他人的目光,这种满含了“估价”等恶意的种种打量眼神,还是让姜宝青很是不舒服。

什么鬼啊。

姜宝青心里嘀咕了一声,决定买完了菜就赶紧回去。

结果买菜的时候,那小摊子上的阿婆一个劲的眯着眼往姜宝青身后看,姜宝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回身看了一下。

身后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卖菜阿婆咧着掉了好几颗牙的嘴,笑道:“丫头,你那位贵人,今儿咋没跟你一块回来?”

姜宝青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买菜阿婆指的是谁。

啊,出来买个菜都不安生。

姜宝青只得绷着脸,强调道:“那位贵人已经走了,跟我没有关系了。”

“哦,哦。”买菜阿婆一边看着姜宝青,一边怜悯的点着头,小声道,“就说,那些贵人都是不好相与的。你也是个可怜丫头,既然是这样,就回来好好过日子。”

姜宝青听着这话里头的意思怪怪的,怎么这卖菜的阿婆说的她好像是被宫计给抛弃了?

姜宝青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算了,随他们怎么说去吧,她还能掉块肉不成?

姜宝青拎着菜篮子,付了菜钱后,那卖菜阿婆又忍不住给她搭了一把芫荽,一块冬瓜:“苦命丫头,回去补一补撒。”

卖菜的阿婆似想到什么,又忙招手让姜宝青凑过来。

姜宝青将信将疑的凑过来,卖菜的阿婆在姜宝青耳边小声嘱咐:“可要及时看大夫撒,莫要肚子里留了种,大了你才知晓。”

轰隆隆!

姜宝青简直被雷劈得不轻!

什么肚子留了种?!

这都什么跟什么?!

姜宝青算是服气了。

她拎着菜篮子往回走时,因着去了养鸡的村民家里头买了些鸡蛋,有些绕路,回来的时候,不巧就从姜家路过了。

姜家门口热闹的很,这会儿按理说家里头有地的都下田去伺弄庄稼了,但每个村里都少不了什么闲汉,姜家门口这会儿就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闲汉,兴奋的看着热闹。

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姜梅花的哭声:“我不,我不跟他回去。”

再来是姜莲花“哎呦”一声劝人的声音:“我说小妹啊,你这都成了亲的人了,别这么任性了好吧?大姐也是过来人,这谁家过日子不是磕磕绊绊的,男的一时间脾气上了头挥个巴掌,这不是常事嘛。你看你,还跑回来,让人家指指点点的,说咱们老姜家没教好闺女,我以后出门啊,都抬不起头来!”说到最后,姜莲花都有些埋怨了。

姜梅花只是哭,也不再说旁的。

李婆子在一旁撇了撇嘴:“我说梅花啊,你大姐说的在理。你那男人就是喝多了上了头,能有啥事?你回来就当走娘家了,住这一天已经差不多了,赶紧跟你男人回去!”

说着就是上手推搡了。

姜梅花的男人,孟铁,一声不吭的朝姜梅花伸出手。

看着那只手,姜梅花像是突然唤醒了什么恐怖的记忆般似的,尖叫一声,竟是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没人追她,李婆子还嫌有些丢人的挥了挥手,又转头对着女婿孟铁谄笑道:“二女婿啊,你说你这次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真是客气了啊……你放心,我那闺女,到时候肯定劝她回去跟你过日子去!”

姜老头也在一旁十分不满道:“这死丫头,摆出这个架势来,真是要气死我跟她娘了!养了她这么多年,竟然还想给我丢脸!……回头她回来了,先揍一顿再说!”

……

没有人关心崩溃跑出去的姜梅花。

姜宝青略微迟疑了一下,她确实是不想管姜家的破事,但姜梅花方才跑出去的那个方向,分明就是冲着耙子河去的。

再加上姜梅花哭着跑走之后,有两个闲汉还不怀好意的互相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姜宝青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跟姜家的恩怨,跟姜梅花却是没多大关系的。

她今日眼睁睁看着姜梅花入险境而袖手旁观,那同畜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姜宝青面色平静的摸了摸左手腕戴着的腕带,跟了上去。

姜宝青幸好自己过去了,她到的时候,姜梅花正在河岸边哭,身后两个闲汉正意图不轨的往她那边接近。

姜宝青直接喊了一嗓子:“小姑,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里正爷爷一会儿就带人过来了!”

两个闲汉一听“里正”这俩字,忍不住抖了抖。

这种游手好闲的,平日里小偷小摸的,里正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然而作奸犯科这种事要是被里正抓了个正着,怕是落不下什么好。

姜梅花错愕的回头,正好见着两个闲汉从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灰溜溜的溜走。

她嫁了人,已经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黄花闺女了,这俩闲汉不声不响的离她这么近,想做什么简直都不想猜。

姜梅花下意识的攥紧了领子,然而又有些颓然的松开,埋头哭了起来。

糟蹋不糟蹋的,对她来说,说不定还是个让她下了决心去死的机会。

姜宝青走到姜梅花跟前来,轻声道:“我是吓唬他们的,里正爷爷不知道这事。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他们发现了有啥不对劲的,再折返回来就不好了。”

姜梅花抬起哭的有些发肿的眼,看了姜宝青一眼。

她想起她临出嫁时,只有姜宝青一人劝她,让她好好考虑一下。

她的父母,她的姐姐,竟然都一心想着嫁了她能换回什么东西。

姜梅花哭得越发凄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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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中间眯了会,可算把昨天的债给补上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能不能生

在姜宝青的印象里,姜梅花这个小姑在姜家一直算是个麻木寡言的透明人,从未有什么崩溃激动的时刻,这会儿哭成这般,还是头一次见。

姜宝青跟姜梅花确实不熟,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就见着姜梅花,眼里含着泪,哆哆嗦嗦的开始脱衣裳。

姜宝青隐约猜到了姜梅花的用意,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没有动。

姜梅花脱下了有些旧的外衣,露出了里头的皮肤。

姜宝青瞪大了眼睛。

这些隐在衣服里的肌肤,竟然没一块好肉,红红肿肿的,旧伤叠着新伤,一看就是经常被施虐。

姜梅花看着姜宝青的神情,有些凄惨的笑了笑,哆嗦着手,重新把衣裳穿上:“当时你劝我,我总想着,在哪里不是过日子,反正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姜梅花手哆嗦的厉害,不知是情绪太激动,还是疼的,一个扣子竟是说什么也扣不上了。

姜宝青把菜篮子放在脚边,上前帮着姜梅花扣了扣子。

姜梅花一把抓住姜宝青的手腕:“宝青,我知道你怨我们姜家人,但我从来没虐待过你。有几次你饿的狠了,奄奄一息的倒在墙角里,我还偷偷给你塞过一块干粮!”她眼里还含着泪,神色有些激动。

原主的记忆里,这段记忆并不怎么深,想来当初是饿得狠了,也记不得其它的了。

但姜宝青知道,姜梅花不提也就算了,既然提了,那就是要她承这份情。

姜宝青忍住被人触碰的不适,点了点头:“你说。”

看着姜宝青这么冷静,姜梅花反而松开了手,她瑟缩的笑了笑,好像还是那个胆怯木然寡言的姜梅花:“算了,我为难你做什么。说起来你刚才也救了我一次了,跟从前的事也扯平了……我是想死了,但不能拉你下水。你帮我带遗言的话,依着我爹娘的性子,肯定又要怪你的。”

姜梅花一脸萧瑟,用袖子把脸上的泪都给蹭去,看着滚滚而逝的耙子河,喃喃道:“孟铁前头俩媳妇都是被他打死的,我当时还觉得无所谓,不就是挨打吗?再说了,大姐保证说孟铁改好了,她总不能推我入火坑吧。谁知道,那孟铁根本就没改,喝醉了还是把我按到炕上,就开始打。我怎么求他,他都不停手……我婆婆还干脆把门给锁了,生怕我闹得动静太大传出去。后来有次我实在被打的受不了了,哭着问他为什么,他喝得醉醺醺的,跟我说,怪我生不出娃,让他颜面无光……”姜梅花捂着脸绝望的哭了起来,“太疼了,打的实在是太疼了。这旧伤还没好,新伤就摞了上去,好疼啊!”

姜宝青记得当时不动声色的给姜梅花把过脉,姜梅花身子康健,并不是不易受孕的体质。想起孟铁前两个媳妇都是这样被活活打死的,这问题的根子说不定出在孟铁身上。

可姜宝青记得之前调查过,这孟铁年少时还搞大过一个姑娘的肚子,那姑娘后来大出血死了,也并非是不能让女子受孕啊。

姜宝青正琢磨着这事,就见着姜梅花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的神情,语调却是十分木然:“我逃回娘家,就是这辈子唯一一次寄希望于家里人。可他们不帮我,劝我回去继续跟孟铁过日子。我早晚都是要被活活打死的,还不如这回跳了这耙子河,一了百了……”

说着,姜梅花便拔足要往河里头跑。

好在姜宝青虽然在琢磨事,但她一直提防着姜梅花有什么过激行为。这会儿见姜梅花神色有些不太对,忙死死的拉住姜梅花,语速飞快的劝:“这说不定是孟铁没法让人怀孕呢!”

哪怕姜梅花真的不能生,那都不是孟铁打人的理由,但眼下,要处理这桩事,却是绕不开这个“能不能生”的话题。

姜梅花愣了愣,又木然的摇了摇头:“他最爱说的事,就是十年前让一个姑娘怀孕过……宝青,你别拉着我了,松开吧,我……”

姜宝青打断姜梅花的话:“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也说了这都十年了,十年里能发生很多事了。我摸过你的脉象,你的脉象并非那种不易有孕的体质。说不定就是他身上出了问题,不然也不会一连三任媳妇都怀不上孩子。他去看过大夫吗?”

姜宝青说得这般笃定,姜梅花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其实孟铁那种侮辱糟践似的打骂,还是对姜梅花产生了一些类似于洗脑暗示的效果。

一个女人,连最基本的传宗接代都办不成,你还不如被打死!不如去死!

姜梅花心里头一直都隐隐觉得,她是该死的,孟铁若是打死她,她都不该怨恨孟铁,因为孟铁打死她,是因为她没办法生孩子。

然而眼下姜宝青却告诉她,这问题说不定出在孟铁身上!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姜梅花用袖子抹了一把泪,低声道:“他没看过大夫。毕竟一个大男人,因这个事看大夫,太丢人了……”

这会儿姜梅花还下意识的替那个孟铁辩解,姜宝青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种环境下的女子,是被整个时代给洗脑的。

……

姜宝青跟姜梅花一块回了姜家。

一起同来的还有姜宝青请来的苟婆子。

院子里头先发现姜宝青的,是正在院子里拿着把刀,正一刀一刀往兔子身上砍的姜有才。

兔子已经没气了,姜有才也不管这些,一刀一刀砍的开心。兔子的皮毛全都被血染红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姜有才双手血淋淋的,那只被虐杀的兔子的血流了一地,他毫不在意,抬起头来,见着姜宝青,双眼一瞪,便一嗓子喊了出来:“那个臭傻子的来了!”

正屋里的门帘被掀开,出来的是姜莲花。

结果姜莲花一看,姜宝青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站着刚才跑出去的姜梅花,她便撑着门帘,回身往屋子里喊:“爹,娘,梅花回来了。”

这下子从屋子里出来不少人,姜老头,李婆子,孟铁,再加上姜莲花的一双儿女,钱金武跟钱香香,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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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一更。。然后我去补觉啦。。

第二百四十五章 谁的问题

今天周氏带着姜二丫相亲去了,没在家;姜一牛这些日子老是在外头厮混,也不着家。除此之外,整个姜家的人都在这了。

李婆子甩了个白眼给姜宝青,上前几步就要去拉扯姜梅花的胳膊:“你这个臭丫头,嫁了人就是人家老孟家的媳妇,谁叫你跑回来的,真是丢死咱们老姜家的脸了!”

姜梅花吃痛,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还叫,还叫!”李婆子挥着巴掌就过去了。

姜宝青架住了李婆子的巴掌。

李婆子这辈子就没看得起过姜宝青,这下子见姜宝青竟然还敢对她“动手”了,当即气得头发都要炸了:“好你个小贱货,我这还没收拾你呢,你还敢对我动起手来?!”

说着就松开了姜梅花的胳膊,反手去撕扯姜宝青。

姜宝青甩开李婆子,自己避到一边去,冷冷道:“小姑姑在婆家要被打,在娘家也要被打,你们是合起伙来非要打死她不可?”

李婆子是知道孟铁在家里头殴打姜梅花的,她颇不在乎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是梅花没福气,生不出孩子,怪得了谁!”

姜梅花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姜莲花也道:“妹啊,不是当姐姐的说你,只是你这嫁过去半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妹夫着急了些,也是能理解的。你也别怪妹夫下手没轻没重,男人嘛,都那样。你看姐姐我,有子有女的,这不才换来了好日子!”

一个说“怪得了谁”,一个说“也是能理解的”,这就是她的至亲……

姜梅花有些木然的脸上,默默的流下了两行泪。

反而是苟婆子,默默的拍了拍姜梅花的背。

李婆子像是刚看见苟婆子似的,脸一下子拉的更长了。

大半年前姜有才发烧,李婆子请了跳大神的神婆,把苟婆子骂成是坑钱的骗子,最后还是不得不矮着身子求人家苟婆子给姜有才看病。打那之后,李婆子跟苟婆子就有点不太对付。

这会儿李婆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阴阳怪气道:“呦,今天家里头可是不走运,一个两个不识趣的,都往家里头跑。”

只是这话,倒是把孟铁跟姜莲花一家子也给骂进来了。

姜莲花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姜宝青往姜梅花那边走了几步,道:“我请苟婆子过来,本来是因着小姑姑被打的厉害,身上这伤再不处理,怕是要留疤。既然你们说到小姑姑怀不上孩子的事,那就正好请苟婆子给小姑姑当着你们的面把把脉,看这怀不上孩子,到底是不是小姑姑的问题。”

其实姜宝青早就给姜梅花把过脉了,只是她还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泄露她会医术的事,自然是要装一装。

姜梅花这会儿心如死灰,自然是姜宝青说什么她就怎么做。

她依着姜宝青的话,伸出了胳膊。

苟婆子摸了半天的脉,断言道:“这闺女的身子还算康健,可以怀孩子。”

孟铁粗着嗓子道:“可以怀孩子,这都半年了还没怀上,可不还得怪你这肚子不争气!”

苟婆子看了一眼孟铁,咂了咂嘴:“这不是梅花她男人吗?正好你也在,我也帮你把下脉。”

孟铁像是被人戳中了什么,大脸盘子一下子就涨得发紫:“干啥!我又没病!给我看啥看!”

苟婆子直言道:“生娃又不是梅花一个人的事,她怀不上,问题又不在她身上,剩下只可能是问题出在你身上,或者缘分还没到呗。”

孟铁斩钉截铁道:“甭说了,肯定是缘分还没到!”

苟婆子瞥了一眼孟铁:“缘分还没到,那你打梅花干啥啊?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让你打的身上一块好肉都没了,真不是男人!”

苟婆子曾经收养过一个弃婴,养了十几年将她好好的嫁出去了,谁知道嫁出去没多久,那女孩被男人打了一顿后,郁郁成疾,没多久就去了。

这是她深藏了几十年的痛。

孟铁似是有些恼羞成怒,大吼道:“我都三十了,隔壁柱子儿子都快说媳妇了,我这还没抱上孩子,能不急吗!”

姜宝青冷笑道:“你急你就让苟婆子也帮你看看啊。万一真是你不行……”

任何一个男人,被质疑生育能力,都会暴跳如雷。

尤其这个质疑的,还是个看上去好看得紧的小姑娘。

按辈分来说,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得叫孟铁一声姑父。

孟铁哪里忍得住,简直要暴跳如雷了,像是被姜宝青当着众人的面将他的脸面往地上踩。

然而这也隐隐戳中了孟铁心里最为恐惧的那件事。

一连十年,三个婆娘,都没有一个能怀得上的。偏偏前前后后这几个婆娘还都看过大夫,大夫也都说没啥问题,就是缘分没到。

夜深人静的时候,孟铁也隐隐怀疑过自己。

但很快他自己就会说服自己,他要是不行,怎么会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搞大隔壁村姑娘的肚子!

这件丑事一下子成了孟铁最好的自我安慰。

然而这会儿,姜宝青当众说“不行”,孟铁都不用酒精催化情绪,他这会儿就想将姜宝青给狠狠的揍一顿!

孟铁的牙齿在嘴里咬的嘎吱嘎吱作响。

姜梅花抖了抖,往前走了一步,向来木然又瑟缩的人,这会儿却有些哆哆嗦嗦的勇敢开了口:“你,你把把脉。要,要真是你没问题,那,那我就跟你回去!”

孟铁的脸一瞬间有些狰狞:“行,这可是你说的!”

孟铁伸出胳膊,让苟婆子给他把脉。

苟婆子脸色越发凝重。

半晌,苟婆子收回手,有些怜悯的看了眼姜梅花:“真是可怜啊。”

姜梅花还以为自己要跟着孟铁回去了,脸色一下子有些煞白。

孟铁还没等得意,苟婆子又看向孟铁,道:“好好的一闺女,让你打了这么久——你们要不上孩子,问题出在你身子上啊。你啊,这肾脏不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这么些年来又一直不曾治疗,已经是彻底坏了身子。能要得上孩子才有鬼呢!”

孟铁像是被人当头锤了一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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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昨晚的

第二百四十六 是件好事啊

姜梅花的脸,一下子迸发出了神采。

生不出孩子,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

孟铁的脸色,却真如他的名字,变得铁青铁青。

“不可能!”孟铁矢口否认,他大声吼道,“怎么可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十几年前,东村的那个翠环,不是还怀过我的种吗!我咋就不能生了!”孟铁指着苟婆子大骂,“你这个骗钱的老虔婆!肯定是被姜梅花收买了是不是!”

李婆子跟苟婆子不对付已久,这会儿也附和着嘀咕:“可不是嘛,再说我这二女婿,一看就是龙精虎猛的那种,咋可能生不出崽!”她又看向姜梅花,嚷嚷道,“梅花,你可别让那起子小人给带坏了,想了这么个损招,生不出孩子是你命不好,多积福就是了!蹿和苟婆子跟你演这么一出,坏了你男人的名声!你也不想想,这对你有啥好的啊!你这孩子,忒不懂事!”

姜梅花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娘。

生不出孩子,分明不是她的错,可她却一厢情愿的将这污水泼到她头上!

这还是她的亲娘吗!

苟婆子听孟铁跟李婆子这话就不乐意了,她虽然是个学了点粗浅医学皮毛的,但于这妇人病跟这生育一道上,却是老手了,怎么可能摸错?

再说了,孟铁这身子,病症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要学过这一方面的人,上手一摸就知道了!

苟婆子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玩意,也值得我编瞎话污蔑!不信你就去县里头,找坐馆的大夫去看看啊!看看他们怎么说!不信拉倒!老婆子在这山里头给人看了几十年的病了,就你家事事多!”

苟婆子这么斩钉截铁的模样,让孟铁跟李婆子心里头都颤了颤。

“不可能,不可能!我让翠环怀过崽!我咋可能不行!”孟铁涨红了脸,不停的辩解着。

苟婆子眉头皱得老高,想了半天:“你说的是东村烂水沟旁边那家姓周的,家里的闺女翠环?”

孟铁见苟婆子竟然有印象,忙道:“就是她!她当时怀了我的种,又不敢跟家里人说,私下里买了打胎药,大出血死了……”

苟婆子一口唾沫往孟铁脚下啐去:“你还有脸提她!那翠环怀了你的孩子,掉胎的时候都五个月了!月份本来就大,又吃了那等虎狼之药,不大出血死了才怪!”

孟铁前头没了四个哥哥,打小就是家里头花了不少钱才养活下来的金疙瘩,还没被人这样啐过,刚想发怒,却又听到苟婆子说“掉胎的时候都五个月”了,愣了一下,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我跟翠环好上也没五个月!当时周家来我家闹的时候也说了,孩子才三个月!我家里还赔了几十两银子呢!”

苟婆子冷笑一声:“三个月?老婆子我上手一摸,孩子几个月我还能不晓得?!”苟婆子顿了顿,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哦,我知道了。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周家怕你从月份上知道,故意说三个月,来讹你银子呗!怪不得当时还嘱咐我说,翠环掉了孩子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让我不要说出去!”

孟铁仿佛又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子!

姜莲花在一旁嘀咕道:“怪不得我听我家男人隐约提过,那翠环好似是跟外头的一个什么公子哥好上了,结果后来怀了孟铁的孩子,大家还都以为跟那公子哥的事是谣传。”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姜宝青。

孟铁呼吸逐渐变快,额头上青筋都绷了出来,双目赤红,吼道:“那个贱人!”

原来他孟铁这些年来,就是个笑话,就是捡了双破鞋!

还赔了几十两银子!

“不行!我要去找周家去!把我当成傻子耍了这么多年!”孟铁双目如赤,似是要杀人一般。

孟铁冲了出去。

没有人拦得住他,也就随他去了。

院子里这会儿陷入了一阵安静。

还是苟婆子打破了这份安静,她打了个哈欠:“这里没老婆子什么事了吧?上了年纪了,渴觉的很,我就先回去了。”诊费也没收,就这么离开了。

苟婆子走了后,姜梅花终于鼓起了勇气,满怀着希望看向她娘:“娘,既然是孟铁不行,那我想跟他散了……”

“你想个屁!”李婆子暴跳如雷,“把这事闹大了对家里有个啥好处?!你还想散,是嫌家里头闹得笑话还不够是吧?!”

姜梅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般,头都有些晕眩。

按照她家里的这些说辞,她怀不上孩子,是她的错,活该被打;那现在证明了没有孩子是孟铁的问题,她要和离,就成了嫌家里闹得笑话还不够大?!

姜莲花上前几步,和蔼的拉着姜梅花的手,劝道:“妹啊,不是我说,眼下这孟铁不能生,对你是件好事啊。”

“好事?”姜梅花愣愣的看着姜莲花。

姜莲花点头,蛊惑道:“可不是嘛,你想啊,他以前以为是你的问题,所以才对你拳打脚踢;这会儿知道是他的问题了,他肯定心虚啊,觉得对不住你啊。那以后还不得把你给哄着捧着,你这日子不就好起来了吗?……孟铁家里头也不咋缺钱,到时候再找找大夫给他调理调理,既然你没问题,到时候要是能怀个孩子,你就成了他老孟家的大功臣!那他全家还不得敬着你啊?”

“就是就是,”李婆子也连连点头,面色稍霁,“你姐说得有道理!你这孩子,打小就是个闷葫芦,几棍子都不出一个屁!看你姐,想得就是比你透彻,所以啊,你看你姐这日子,过得多好啊!”

姜梅花似是被将姜莲花跟李婆子形容的前景蛊惑了,她脸上露出了一丝动摇:“真的?……以后孟铁就,就不会打我了?”

许久一直没说话的姜宝青,此时开了口,幽幽道:“当初给你说亲的时候,她们不也说了么,这孟铁打死了俩老婆,已经知道错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现在看看你身上的伤,你还信这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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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家中有事,未更。现在补上,第一更。

第二百四十七章 厮打

姜梅花听了姜宝青这话,浑身一震,似是又挣扎起来。

姜莲花太了解她这个妹妹了,耳根子软,根本没啥自己的主见,向来都是随波逐流,她见她好不容易劝动的,被姜宝青这三言两语又给说回去了,别说多气了,怒瞪向姜宝青:“我们家商量事情呢,轮得到你说话吗!”

李婆子也厌恶的直挥手:“赶紧滚,别在我家待着!看到你就烦!”

有件隐晦事,旁人可能不知道,李婆子却是清楚的。她之前蹿作了她娘家侄孙,想让他动手毁了姜宝青的清白,结果不知道这小蹄子做了什么,她那娘家侄孙从那以后就“不行”了。这可是件大事,她娘家因着这个,差点跟她翻脸,到处求医问药,这大半年过去了,才起了一点成效。

李婆子一想起从前魏神婆说过的,这姜宝青是邪祟,就越发觉得魏神婆说的没错。

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钱香香却生怕姜宝青这会儿走了,忙上前拦住姜宝青:“那位公子哥呢?你不是被那位公子哥给纳了吗?”

姜宝青淡淡道:“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钱香香眼前一亮,却是认定了,姜宝青这是被那公子哥玩腻了给抛弃了,立即得意洋洋道:“我就说嘛,你就是个小乞丐,充其量是长得好看些的小乞丐。人家公子哥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断断不会那么肤浅,只看外表。看吧,被抛弃了吧?”

姜宝青冷冷的看了钱香香一眼,转身走了。

她能做的事情,已经做了。

姜梅花动了动嘴唇,然而犹豫了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钱香香知道了姜宝青被那位公子哥给抛弃了,心里舒畅的很,又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想着是不是找个途径,打听打听那个公子哥如今在哪里……

她钱香香可不像姜宝青那个臭傻子那样,徒有其表!

……

一大家子连哄带劝带威胁,总算把姜梅花劝得回心转意,勉强答应跟孟铁再试试。

这会儿的当口,出去相亲的周氏愁眉苦脸的领着姜二丫回来了。姜二丫脸色也难看得很,一看这事就没成。

姜莲花正坐在屋子里嗑南瓜子,这会儿她以家里头的功臣自居,见着大嫂,起也不起,往地上扔着瓜子皮:“回来啦?咋,没成?”

周氏强忍住气:“没。人家城里头的人,眼光就是高。”

虽说是选小妾,但那也是嫁进大户人家去吃香的喝辣的,周氏是求爷爷告奶奶拖了不少关系,才谋了这么一份相亲。结果领着精心打扮过后的姜二丫过去一相,人家嫌姜二丫身上村气太重了,要是娶了这么个小妾,丢人,掉价。

李婆子颇为嫌弃道:“真是干啥啥不行!”

姜二丫忍着耻辱,垂头站在一旁不吭声。

姜莲花咯咯的笑了几声,又扔了几片南瓜子壳,睨了周氏一眼:“我说大嫂啊,可不是我说,这二丫让你养的,确实也差了那么几分。你看我家香香,打小我就娇惯着养,如今走出去,这一身贵气模样,说她是城里的千金小姐也是有人信的。这才能给她说个好人家啊!”

周氏被姑子这般奚落,脸上哪里挂得住,一阵青一阵白的,又想到这种羞辱是女儿姜二丫带来的,忍不住狠狠剐了姜二丫一眼。

姜二丫平日里在家经常伏低做小,但心里头却是个心气高的,这会儿见姜莲花这么说,忍不住酸道:“大姨,那你咋不让香香去啊!指不定人家也看不上香香呢!”

姜莲花嗤了一声:“我家香香,娇贵着养起来可不是让她去给人当小妾的。最起码家里头富裕一点,去了就能当主母管家的,这才行。”她颇有意味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姜二丫,意味深长道,“我们家香香啊,跟你,可不一样。”

姜二丫一瞬间眼珠子都红了。

她指甲狠狠的抠着掌心,才让自己没失态指着姜莲花鼻子骂起来。

钱香香柔柔道:“娘,你别这么说,二丫表姐自然有二丫表姐的好处。”

姜莲花满是怜爱道:“看看,看看,我们家香香心肠多么好啊。”

李婆子不耐烦的骂了起来:“行了,你养的再精细,后头也是嫁到别人家里头去,也是个赔钱货!你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上上心,金武这亲事你准备咋弄着?!”

说起钱金武这亲事,姜莲花脸色就有一瞬间的扭曲。

周氏眼尖,故意拿这事嘲笑起来:“……哎呦,娘说得对,我说孩子她大姑,你啊,就是办事分不清主次。金武算起来都要叫十八了,这婚事还没个着落的。之前你给说的那个穷秀才的闺女,千说好,万说好,这聘礼都一箱一箱的往人家里抬去了,结果呢?人家直接跟人私奔了,说啥也不想嫁屠户的儿子。啧啧啧,我说她大姑,你可得好好的操下心,不然旁人说起来,连着我们老姜家都没面子。”

姜莲花最难受的就是长子的亲事受挫,结果周氏还拿这些往她心口戳刀,当时就怒得站起来,一把瓜子就砸周氏脸上了:“你个管不住自己男人裤腰带的,也有脸说我?!我哥是有多烦你啊,才宁可整日出去不着家,跟个寡妇厮混,都不愿意回家!”

这话也算是给了周氏一刀子,周氏顶着一头的南瓜子壳,冲上去就跟姜莲花撕扯起来。

屋子里一下子就乱了起来,钱香香的尖叫声,李婆子的怒骂声,还有姜二丫看着在拉架,实则是帮着她娘拦着姜莲花,还偷偷暗地里拧姜莲花一把,踹姜莲花一脚的。

最后还是姜老头跟钱金武两个男人废了好大功夫,才把撕扯头发打在一起的周氏姜莲花给分开。

李婆子气得直接给了周氏一巴掌——儿媳妇跟闺女,自然是要向着闺女的。

周氏捂着脸,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被姜莲花给抓了好几道,哭得震天响。

在外头一直虐杀兔子的姜有才这会儿听着他娘的哭声,拎着那血淋淋的刀就冲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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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的昨晚第二更

第二百四十八章 让出亲事

姜有才瞪着一双牛眼,将血淋淋的尖刀对着屋中众人转了个遍,狠戾的喊着:“谁,是谁欺负我娘!”

这下子可把众人吓了个够呛。

周氏也吓着了,她这会儿再跟旁人有意气之争,也不敢激怒这会儿的姜有才。

周氏蓬头散发的一把将姜有才抱住:“我的儿,娘没事!”

姜有才挣开周氏,又阴嗖嗖的看了一圈屋子里众人,跟周氏道:“娘,我就在院子里宰兔子,有人欺负你,你就大喊!”

周氏忙不迭的点头:“我的儿,你快去玩吧,仔细莫要伤了手。”

姜有才拎着那把血淋淋的尖刀又跑出去了。

姜莲花自姜有才跑出去后,这才捂着胸口差点瘫在地上。

吓死她了!

“娘,不是我说,家里头也太纵容有才了。”姜莲花心有余悸的抱怨道。

李婆子虽然不喜欢儿媳妇,但对这个唯一的大孙子还是疼到骨子里的,闻言就不高兴了:“咋说话的,我大孙子这叫有血性!我看就好的很!……行了你也别管我大孙子了,他自有我跟他爷爷替他操心着,好得很。你还是好好想想金武,咱们金武这么好的一个大小伙了,你咋就不急着报孙子呢?”

姜莲花怎么能不急,可是她给儿子说了多少人家了,什么样的都有,人家就是不中意。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穷秀才的闺女,对方虽然家世上差了些,但好歹也算读书人家,姜莲花高高兴兴的就给备下了一堆聘礼送了过去。

结果呢,那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竟然嫌弃她儿子乃屠夫之子,跟人私奔了!

真是一想起来就气得她心肝肺都疼。

姜莲花忍不住嗔怪了一声一直在一旁没吭声的钱金武:“儿子啊,你倒是也说说话。你喜欢什么样的,娘好去再找人给你看看啊。”

本来姜莲花只是随口这么一问,也不指望钱金武给她一个什么准话。

因为在之前,她已经这样问过好多次了,每次都是钱金武不耐烦的走开。

结果这次,她心里头还在琢磨事的时候,就听见钱金武突然答了一句:“我要姜宝青那样的。”

这句话可真真是把姜莲花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儿,你说啥?”

结果钱金武又给她重复了一次:“娘,我觉得姜宝青那种的挺好的,长得挺漂亮。”

屋子里的人都错愕的看着钱金武。

姜莲花捂着胸口,半天没缓过劲来,上前就给了钱金武肩膀一巴掌:“我看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钱香香也急得很,拉着钱金武的胳膊:“哥,你说啥呢?那姜宝青啥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会儿说跟那公子哥没关系,肯定是被人家公子哥玩腻了,灰溜溜的回来了。你这,你这还上赶着当她什么好玩意不是?”

钱香香简直痛心疾首的很,在她眼里,她哥哥绝对是这十里八乡的翘首,咋就瞎了眼看上姜宝青了?

李婆子也道:“金武啊,你这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吗?那姜宝青打小就是个傻子,邋邋遢遢那副模样你又不是没见过。眼下这会儿是出落的稍微能看了些,可你别忘了,万一后头你们再生出个傻子可咋办?你这不是要急死你娘吗?”

周氏不说话,脸上甚至也带上了几分笑意,在那看姜莲花的笑话。

钱金武满不在乎的说:“我觉得长得顺眼好看就够了。那姜宝青长得越来越好看了,挺好的。”

姜莲花气得就把钱金武往外头推:“你走走走,赶紧走,别让我看见你!”

钱金武出了门子,姜莲花有些颓然的坐到椅子里:“我这是造了啥孽啊!”

周氏撇了撇嘴,故意劝道:“哎呦我说孩子她大姑,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觉得姜宝青有啥不好,最起码那丫头心思毒辣的很,到了你家说不定就帮着你家坑别人去了呢?”

“行了行了,啥时候了还在那阴阳怪气的!”李婆子不耐烦道,“眼下吧,莲花你回去赶紧给金武说几个长得好看的,我看他就是被那个小贱人的脸给迷住了!”

姜莲花揉捏着手里头的一块帕子,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姜二丫,此时却突然开了口:“娘,奶奶,我倒是有个主意。”

周氏知道她这个二闺女,心眼子多得很,她瞥了一眼姜二丫:“大人说话你出啥风头啊,一边去!”

却是不愿意让闺女给姜莲花出谋划策。

李婆子早先被姜二丫奉承的挺好,对这个孙女也算是高看一眼,道:“别听你娘的,二丫你说,你有啥主意?”

姜二丫垂下眼眸,掩住眼里头的嫉妒,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自然的很,像是在真心实意的替钱金武考虑:“金武表哥看上了姜宝青,咱们可能拗不过他。但我们只要把姜宝青给嫁出去,不就行了吗?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姜宝青的父母不在了,爷爷奶奶不就是她的长辈吗?难道还管不住她的亲事?”

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李婆子皱着眉头道:“那个小贱蹄子啥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乖乖听话!”

姜二丫道:“那就给她说个好人家……奶奶你看,今天我去相亲的那户人家如何?他家找小妾,又不用给嫁妆,还给一笔极为宽厚的银子,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在姜二丫看来,这个找小妾的亲事,自然是极好的。她把这门亲事让给姜宝青,那也是捏着鼻子的。不然,人家看不上她,五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姜二丫哪里愿意!

有了这五十两银子,家里肯定会把她好好捯饬一番,到时候难道还愁再说个好人家?

别说李婆子了,就连方才一直在瞪姜二丫的周氏一听,心里都为之一动。

足足五十两银子呢!

姜莲花一听,一拍大腿,眉开眼笑道:“哎呦,姑姑的好二丫,原先真是误会你了。你竟这般聪慧,好,不错,那户人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咱们说给姜宝青,说出去谁都要说咱们老姜家厚道,这么好的亲事没留给自家孙女,给了姜宝青这个‘外人’!”

众人纷纷叫好,便商议起了这桩亲事,甚至已经开始在商讨那五十两银子如何花销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兔子肉

重新修葺过后的院子,住起来比之前舒适得多了。不说旁的,单说这灶房,姜宝青用着,也没那么熏人了,从灶房里出来,总算不用灰头土脸的再去收拾一番自己了。

这日,天色有些阴沉,眼见着似是要下雨,姜宝青跟姜云山把院子里头晾着的衣裳都收了起来,就见着姜老五拎着一只腌渍好的腊肉兔子,在院子外头大声的喊着姜宝青跟姜云山兄妹俩的名字。

姜云山忙去开了门。

小黄小白这几日,白天也放在了院子里头撒欢,它们颇通灵性,见过几次姜老五后,便认识了他,并不朝姜老五狂吠,只是在姜老五脚踝边转来转去的打闹。

姜老五举起手里的那腊肉兔子,笑呵呵道:“这是之前进山,抓了几只野兔子,一家子也没吃完,你五奶奶就给腌上了。你兄妹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拿来给你们补一补。”

姜老五见姜云山要推辞,故意虎了脸,道:“咋着,云山,还看不上五爷爷这兔子肉了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云山也没法再推辞,只得谢过了姜老五,接过了这兔子肉。

姜宝青把衣裳放下,也出了院子,笑道:“五爷爷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姜老五搓了搓手,他咳了一声:“这不,之前租了你家地,白得了五亩地的庄稼,我跟你五奶奶啊,都记你们兄妹俩的好。眼下新一茬庄稼也种上了,家里头也不是太忙了,就寻思看看你兄妹俩啥时候有空,请你俩过去吃顿饭。”

姜宝青道:“五爷爷也太客气了。”

姜老五却坚持道:“哎,就这么说定了啊。你看明天晚上你俩有空没?来五爷爷家里吃饭啊?”

这般盛情难却,姜宝青跟姜云山也只得应下了。

谁知道前脚刚送走姜老五,这紧跟着,姜宝青跟姜云山的小院子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竟是周氏。

极为罕见的,这周氏手里头还端了碗肉。

看样子是碗兔子肉。

就是看着卖相有点惨,那兔肉像是被什么给蹂躏过似的,好几块表皮都看着有些东一道伤,西一道伤的。

不出意外,应该是之前姜有才虐杀的那只兔子。

周氏拉住姜云山的手,一副慈祥和蔼好婶娘的模样:“呦,可怜见的,从前在婶娘家里头,好歹把你养的白白嫩嫩的,看这分家出来了,好好的一个孩子,这也瘦了,也黑了。”

姜云山有些尴尬,抽了抽手,没抽动,周氏像是攥着个什么宝贝似的,攥得紧紧的。他只得苦着脸道:“婶娘,你过来有事吗?”

周氏一边对姜云山撑着笑,一边使劲往姜云山后头的院子里看:“瞧你这孩子说的,你跟宝青是我侄子侄女,我这当婶娘的,过来看看你们还不成吗?……你妹妹呢?怎么不见她?”

周氏有段时间倒也对姜云山这般和蔼,但对姜宝青可从未和颜悦色过,姜云山微微皱了皱眉,觉得周氏这般和蔼的喊姜宝青为“宝青”,这事就怪异的很。

原本姜老五走了后,姜宝青去了灶房,正好想把姜老五拿来的那腌渍好的野兔处理一下,晚上加个菜。这边刚切好了姜,就隐隐约约听着外头似乎是传来了姜云山跟谁说话的声音。

再一细辨,可不得了,这不是周氏的声音吗?

姜宝青原本手里拿了把大菜刀,正在那拍姜,一听出是周氏的声音,顺手拎着菜刀就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一看,果然是周氏。

周氏一见姜宝青,喜形于色,正要好好的套一套近乎,缓和一下这关系,就见着姜宝青手里头竟然拎着把菜刀,吓得哆嗦了一下,便往姜云山身后躲去,声音都颤了:“你,你想干什么啊!”

姜宝青顺手掂了掂菜刀,笑眯眯道:“原来是婶娘啊,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啊?”

那菜刀在日光下反着光,刀刃凌厉,闪着寒芒。

周氏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心里想着,这姜宝青再怎么胡闹也不能拿着菜刀砍她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都带了东西上门……

想到这,周氏忙举起手里头那碗兔子肉:“宝青啊,我是来给你们兄妹俩送点吃食!……对,就是送点吃食!”

姜宝青挑了挑眉:“是吗?”

周氏把那碗兔子肉往姜云山手里一塞,简直是落荒而逃。

姜云山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拿着那碗兔子肉,对着周氏的背影喊了两声“婶娘”,周氏置若罔闻,反而加快了步子。

“这是搞什么啊?”姜云山左看右看了那碗兔子肉,有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宝青倒是不以为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算了,不管她。”

姜云山举起那碗兔子肉:“那这个……怎么处理啊?”

姜宝青很是干脆道:“哥哥,咱们把这倒了吧,碗留下。二爷爷那一大家子从上到下心术都不正,这会儿又搞出这么一遭,莫名其妙的很,咱们别着了他们的道。”

姜云山想了想姜老头李婆子那一大家子的作派,忍不住点了点头。

……

周氏回了家,李婆子坐在炕上,殷殷的问她:“你把这门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同那小贱货说了没?”

“娘,你不知道,我去给那姜宝青送兔子肉,姜宝青竟然直接拎了一把菜刀出来,”周氏一想还心有余悸,“那姜宝青可真是个疯子。我只好把兔子肉往姜云山手里一塞,赶紧回来了。”

李婆子一听周氏没把事情办好,脸顿时拉得好长:“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干啥行啊?自个儿男人管不住,这会儿让你去跟个小毛孩子说说这门亲事的好处,你也办不成!没用的玩意!”

说着,一口啐在了地上。

周氏脸上火辣辣的,垂着头不说话。

“得,得。”李婆子摆了摆手,“回头少不得还是得我这把老骨头出马!一个两个的,都不顶事!”

周氏没说话,心里却也狠狠的啐了一口。

就看你出马,能不能办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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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感觉越欠章数越多……还欠两章……我先去睡,明天早上早起来码

第二百五十章 这么好的亲事

好在姜宝青没连碗带肉一起扔了,还没当傍晚,李婆子就用“来拿碗”的借口,来了姜宝青跟姜云山的院子。

李婆子这还是头一次过来,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啧啧着自言自语:“这姜宝青跟了那富家公子哥这么长时间,看来也没得什么好处。看这屋子,修了这么一通,也就比寻常土坯屋好一些,真真是没用。”

正嘀咕着,李婆子就见着姜宝青抱了个簸箩出来,簸箩里头还放了些种子,似是在挑选菜种。

李婆子见了姜宝青就忍不住嫌弃。

长得再好看又有啥用啊,就是个傻病暂时好了的傻子罢了!

然而再一想想那白花花的银子,足足五十两呢,李婆子把这股嫌弃的情绪强压了下去,老脸挤出了一朵褶皱的菊花:“哎呦,这不是宝青嘛?正好要喊你们呢。”

这走了周氏,又来了李婆子。一个个的,这是要干什么?

姜宝青皱了皱眉,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婆子见姜宝青站在那不动,心里头那股火气又蹭蹭上来了,她虎着脸刚想骂姜宝青这个不敬长辈的,又一想那五十两银子,拉下来的那脸,生生的又变成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脸:“宝青啊,快,给二奶奶开门。二奶奶找你们有事。”

姜宝青已经确定了,这李婆子跟周氏定然是有事落实在她身上,不然,就李婆子跟周氏这等人品的,怎么可能对她这般“强颜欢笑”?

姜宝青这人,属于不会去主动惹事,但是你要是把事惹到了她头上,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与其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还不如让对方把目的暴露了,她也好应对。

姜宝青打定了主意,便挑了挑眉,将簸箩放在院子里头的石桌上,转身去了灶房,把之前周氏端来盛兔子肉的那个碗拿了出来,笑吟吟的出了院门,还顺手把身后的院门又给别上,摆明了不想让李婆子进门。

李婆子额头的青筋都有些跳了,她强笑着:“咋着,宝青,不请二奶奶进去坐坐啊?”

姜宝青把碗往前一递,也笑道:“二奶奶是来拿这碗的吧?……我把碗拿出来就是了。刚搬回来,家里头乱糟糟的很,不是待客的地方。”

李婆子很是不满,她来都来了,姜宝青这小蹄子竟然也不请她进去坐一坐,真的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李婆子心里大骂了姜宝青一顿,但为着那五十两银子,面上还要强笑道:“得,不进去也成,二奶奶就是过来跟看看你,顺便跟你说一桩事。”

姜宝青看着李婆子这副明显不爽又不能发作的模样,心里便冷笑。看这样子,落实在她身上的这桩事,所求应是不小啊。

李婆子见姜宝青不说话,心里又把姜宝青骂了一顿。

装什么装,都被人家富家公子哥玩过的破鞋了,还在这跟她装!

要不是为着那五十两银子,李婆子才不愿意把这么好的亲事说给姜宝青呢!

李婆子强忍了忍,挤出个笑:“宝青啊,这可是个大好事。也就是你二爷爷跟我惦记着你没父没母的,怪可怜的,你哥哥年纪也小,没什么人帮衬你,不然才不把这好事给你呢!”

姜宝青冷笑道:“二奶奶不妨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好事,让你跟二爷爷这么‘惦记’我。”

这里头的讽刺李婆子也不知听出来没有,她兴冲冲道:“你经常去石嘉县那边,县城里有个家里头开银楼的高老爷,你听过没有?”

说起开银楼的高老爷,姜宝青似乎还真的有点印象。

仔细一想,应是那次,宫计觉得她头上太素净了,让银楼那边把当季的册子给拿来让她选样,姜宝青自然是说什么都不要,宫计不耐烦了,索性就让银楼把册子上的这些首饰都打一份,抬来院子里。

这么大的生意,便是那高老爷亲自带人送上门的。

当时姜宝青见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高老爷,姜宝青也因此在屏风后面看了一眼。

看上去倒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富商,只是看着头发有些稀疏,肚子也有些大,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让人注意的地方。

只是,想起高老爷,就难免又想起宫计。

姜宝青心中一痛,面上越发没什么表情起来:“听过。”

李婆子见姜宝青这副模样,还以为姜宝青是在故意这般冷漠,越发眉飞色舞起来:“是吧?你也知道那高老爷家里有钱的很吧?你瞧瞧他那银楼,可是整个石嘉县规模最大的!”

姜宝青心不在焉的想,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李婆子见姜宝青那副明显走神的模样,还以为姜宝青是被高老爷的银楼给勾了魂去,越发得意:“这么好的一个人家,今儿就有这么好一桩亲事!这高老爷啊,娶的那大妇,是个不能生的。前面三个小妾,生养的孩子都有点体弱,没养住。这大妇发了话啊,谁要是先生下健康的孩子,大妇就把孩子给抱到自己膝下,按嫡出来养。只是那三个小妾都有些年纪了,高老爷就想着物色个健康的小妾,到时候生出孩子,就是嫡出的名分,那可是能继承高老爷家产的!这跟正妻有啥区别啊?”

李婆子巴拉巴拉眉飞色舞的说了一大通,见姜宝青还是那么一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模样,来了气,只是想想那五十两银子,又强行把那怒气给压了下去:“宝青啊,你听清了没啊!”

姜宝青似是刚回过神,点了点头:“听清了……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婆子瞪大了眼睛:“咋就跟你没关系了?虽说你之前跟那个富家公子哥有那么一段……可是那高老爷不知道啊!到时候我再教你个偏方法子,保准你蒙混过去!……我说宝青啊,这么好的亲事那可是打着灯笼没处找,你心里可得有个数,是二爷爷二奶奶疼你,才把这亲事说给你的!你二丫姐在家里哭啊闹啊,我都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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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欠1……努力补更中,改名叫西兰欠更算了……QAQ

第二百五十一章 放狗咬人

这还真是把姜宝青当小孩子哄了。

诚然在李婆子眼里,这桩亲事可能是再好不过的,但以李婆子往常对姜宝青的态度,这里面要是没鬼,她能把“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说给仇人一般的她?

姜宝青便直接打断了李婆子还欲长篇大论的话头,冷冷道:“那你就把这门好亲事给二丫吧。我没兴趣给人做妾。”

说完,便转身进了院子,顺手关了院门,还把门闩也给别上了。

李婆子对这个发展走向简直目瞪口呆,继而气急败坏,脸都变得青紫了。

李婆子上前,愤怒的砸门,忍了半天的怒意终是忍耐不住,一长串的骂了起来,什么小贱蹄子什么被人玩过的破鞋之类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再加上李婆子那砸门的动静,一心学习的姜云山都听见了,忍不住出来看个究竟。

姜宝青拦住他,道:“哥哥,这小人,我来处理就行了。”

姜云山脸色有些发白,却又拦住姜宝青:“二奶奶向来是个混不究的,你是个女孩子,出去让她骂不好,还是我去处理吧。”

姜宝青笑眯眯道:“谁说我要出去让她骂了?”

姜宝青往院子后面的狗窝走去。

因着地里刚开垦的菜畦里菜芽芽刚冒尖,两只小狗最是能闹腾。院子重修的时候,姜宝青就让人在院子里头用细篱笆圈出来一片地,让这两只小狗可以满地撒欢,又不至于在晚上没人看着的时候,跑到菜地里糟蹋菜苗,或者是来客人的时候咬伤客人。

之前姜老五走了后,姜宝青想着要再补点菜种子,就把两只小狗给关进了那里头。

姜宝青将那细篱笆打开,两只小*似的冲了出来,围着姜宝青的脚打闹。

姜宝青便又去开了院门,李婆子兀自叫骂锤门不休,这会儿姜宝青开了门,她满口的唾液终于有地方喷了,正欲指着姜宝青的鼻子骂她破鞋一个装什么清高,就见着两条小狗冲了出来,冲她狂吠,吓得李婆子腿都有些发软了,也顾不上骂姜宝青了,掉头就跑。

两只小狗狂追不舍,李婆子跑得像一阵风。

姜宝青慢悠悠的看了会,这才呼唤两只小狗回来。

两只小狗算是姜宝青一手养大的,很是听姜宝青的话,互相追逐着又跑了回来。

姜宝青吹了个口哨,领着两只小狗回了家门。

再说李婆子跑得气喘吁吁的回了家,关上门,就直接瘫倒在了炕上。

周氏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倒了杯水,李婆子接过去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姜二丫殷勤的上前帮李婆子捶着腿,一副很是心疼的模样:“奶奶啊,咋就累成这样了?”

李婆子一想起这事就气,要不是这会儿身上没力气,她要跳起来大骂姜宝青一天一夜。

“那个小贱人……”李婆子喘了喘气,这才怒气冲冲道,“竟然,竟然还敢放狗咬我!”

周氏心里只觉得一片爽快。

这大概是唯一一次她觉得姜宝青做的好的地方。

周氏忍不住心里狠狠啐了一口,不是骂她什么都干不好吗?这不,自己去了一趟,知道姜宝青那块骨头有多难啃了吧?

姜宝青竟然还放狗咬她,真是……真是一想就要忍不住笑出声!

周氏只得垂下头,不敢让李婆子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姜二丫则是同仇敌忾的大骂姜宝青:“奶奶,这个臭不要脸的小蹄子,怎么说你也是她长辈,她竟然敢这样对你!”接着姜二丫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把姜宝青大骂了一通。

李婆子听着姜二丫这般骂姜宝青,心里头痛快了不少,后面又听着姜二丫那话头似是要上门去打姜宝青了,又有些不快:“做事不过脑子吗?你上门打了她,后头那门亲事可咋办?”

一说到亲事,连怀着小心思的周氏都忍不住一凛。

是啊,足足五十两银子呢!

姜二丫有些咬牙:“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咱们家给了她,她不知道感恩,还这么狼心狗肺的!真是……”

听到这,李婆子就有些不满的睨了姜二丫一眼:“但凡你争气点,把这门亲事拿下,咱们至于把这么好的一桩事给那小贱人?……哎呦我现在一想我就气得心肝肺都疼!”

姜二丫脸色一僵。

她垂下头,又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恨。

她委屈的是,她生得也不差,家里不给她好生打扮,也不娇养她,让她养出钱香香那等的气派,她能怎么办?

那管事的也说了,她生得倒是还可以,就是一身的气质,有些村,太上不得台面。

姜二丫愤恨的是,同样都是乡下泥里土里养起来的,甚至姜宝青还傻了那么多年,怎么这人跟人之间看起来差距就那么大?

想到这,姜二丫突然一顿,对李婆子道:“奶奶……咱们是不是得先请那相看的管事过来看看姜宝青。毕竟姜宝青曾经是个傻子,我看着她做事又一股子疯劲,未必就能入了人家的眼啊。”

姜二丫这话倒是提醒了李婆子。别让她们白忙了一场,到头来人家看不上姜宝青那个小蹄子!

李婆子下了决心,目光满是阴冷,她磨着牙道:“你们娘俩,去把那相看的管事请来,我找机会让那管事的见那小蹄子一面!要是能行,使了什么手段也得把她送过去!那五十两银子,可不能落到别家去!”

……

姜宝青这会儿正跟姜云山一边吃着姜老五送来的那兔子肉,一边说起了今儿周氏跟李婆子先后过来的事。

“……原是想让我去给一个富商当小妾的。”姜宝青夹了一筷子辣炒兔丁,塞进嘴里,咽下去后,只觉满口生香,这才笑眯眯又道,“我估摸着,这后头定然是对她们有什么好处。不然,在她们眼里这么一桩‘天大的好事’,也不会落到我头上。”

姜云山有些气愤:“做人小妾有什么好的,我看她们就是存心想坑你!”姜云山目光坚定,对姜宝青道,“宝青,你年纪还小,也不必着急。等我考了功名,你也是有身份的小姐了,到时候哥哥定然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姜宝青笑着点头:“那好,我就等着哥哥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啦。”

兄妹俩说说笑笑的,把周氏跟李婆子今儿过来的事放到了脑后。

第二百五十二章 觉得你太可怜了

第二日,姜宝青跟姜云山都惦记着姜老五前一天的邀约,去人家家里做客,总不好掐着时辰,空着手去的。

姜宝青想了想,都是庄稼人,也不兴带些什么名贵东西,姜宝青就买了些糕点,拎着跟姜云山去了姜老五家里。

姜老五见着姜宝青跟姜云山果然来了,乐得脸都笑成了花,一边让姜宝青姜云山赶紧坐下休息,一边又喊着姜飞姜支过来招呼客人。

姜老五家里头最小的孙子姜支年龄还小,看着那些糕点,眼睛一下子都直了。

姜飞轻轻拍了姜支后背一下子,嘟囔道:“没出息。”

姜支抹了把下巴,很是不以为然:“馋就是没出息,那不馋就有出息了吗?”

这非黑即白的反问倒是让姜飞一愣,继而便又要去捏姜支的脸,姜支一副老成模样的叹了口气,躲开:“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成熟一点。”

姜飞一愣,却有些尴尬的看了姜宝青一眼,又转过头去呵斥姜支:“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偷听大人们说话!”

姜支做了个鬼脸,飞快跑开了。

姜宝青让姜飞方才那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她跟这个三表哥的关系素来倒也还算可以,看着四下里也没旁人,姜老五方才说猪圈的几块砖松了,先去垒一下,一时间这屋子里除了她们兄妹俩,就剩姜飞了……姜宝青索性就直接问了:“三表哥,你这是咋了?方才看我那一眼怪怪的。”

姜飞心里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他爷爷说姜宝青聪慧得很,果然是很聪慧的。

姜飞心里本来也有些憋屈,他见姜宝青跟他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他索性也就开门见山的直接说了。

“宝青表妹,你对我家有大恩,这些日子以来又过得不太顺,先是被火烧了院子,又……我爷爷就老想着怎么报答你。”姜飞直言不讳道,“后来我爷爷觉得你太可怜了,怕你被外头人欺负,不如让我把你娶回来,也算是报答了你对我们家的这份恩情。”

姜宝青跟姜云山目瞪口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什么叫她太可怜了啊?

其实姜飞说的还算比较委婉了,当时他奶奶为着这事都要跟姜老五吵翻天了,姜老五却一口咬定,这是姜宝青最艰难的时候,他们家这时候不拉她一把,还算是人吗?

他奶奶最后气得都摔东西了:“你想还了这份恩情,也不能拿好端端一个孙子的下半辈子去还啊!姜宝青的事村子里都传遍了,说是人家富家公子哥玩腻了,不要了!这么一个女人,我都不说她命硬了,要是老三娶了她,日后连带着咱们一家都会被村子里的人看不起!”

姜老五摔东西的动静比他奶奶还要大:“咋就看不起了,咋就看不起了!你这么看不上人家小姑娘,租人家地的时候怎么不怕被村子里的人看不起!有便宜占了就舔着脸过去,没便宜了就逃得远远的!你这样日后谁还敢跟咱们家来往!”

他奶奶见姜老五竟然这么说她,还“舔着脸”什么的,当即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缓过那股劲来就哭天抢地的要跟姜老五拼了。

这会儿姜老五索性直接把姜飞喊了过来,直白的跟他说:“你宝青表妹是个极好的孩子,可能之前误入歧途,让那个富家公子哥勾了魂去,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年纪还小,听说那富家公子哥生得极好,又很有派头,小姑娘一时遭不住也是常有的事。你看你奶奶,这还是受过你那宝青表妹恩惠的,对她还是这般有偏见,旁人可想而知了。以后在这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生活,今年收成不太好,要不是过夏的时候有你宝青表妹那五亩地的收成,咱们家能不能熬下这个夏天来还不一定。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不得不说姜老五很了解他这三孙子,他知道,他这三孙子虽然犟,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姜老五心里头觉得村子里的都是谣传,人家姜宝青自己也说了,跟那贵人没什么。那些个难听的话,八成都是子虚乌有的谣传——只是,从前他提起这桩亲事,他这三孙子总是不乐意。这会儿他故意把情形说得很严峻,故意把姜宝青说得极惨,又拿姜宝青对他们家的恩情来压,仿佛姜飞不娶了姜宝青,姜宝青就要完蛋了似的。果然姜飞神色就很是纠结挣扎,挣扎了半晌,终是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

姜飞他奶奶差点直接晕过去。

姜老五见姜飞点了头,终于放下了心,笑眯眯的把孙子赶了回去,这才掉过头来跟快要崩溃的老伴道:“行了,实话告诉你,人家宝青丫头也跟我说了,她跟那富家公子哥根本没啥,就是那公子哥的院子失火,连累了她家,那富家公子哥帮她跟云山找了个住处。这会儿院子修葺好了,自然就回来了。我方才那般跟你说,是故意激咱们老三的。”

姜飞他奶奶这会儿情绪终是缓和了些,一听这话,将信将疑的看了姜老五一眼:“你别是蒙我的?”

姜老五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了。

这总比孙子要娶一个不是黄花大闺女的人当媳妇好得多。

姜飞他奶奶嘀咕了几声,有了前面那桩事做对比,似乎娶姜宝青也不是那么一件难以接受的事了,就是姜宝青那命……

姜飞他奶奶一整天都没给姜老五好脸色看了。

……

只是姜飞这会儿见着姜宝青,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被富家公子哥抛弃后的郁郁之色,反而看着比往常还要更清秀出众几分,再加上姜飞确实对姜宝青没什么男女之情,这会儿终是忍不住把这事托盘而出。

姜宝青一听,简直是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来了。

“这,这不是胡闹吗?”姜云山也有些瞠目结舌。

姜飞认真的看着姜宝青:“宝青表妹,我知道你是个敞亮的聪明人,我也不同你说虚的假的。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对我挺好的

今儿姜老五家用来招待姜宝青姜云山的晚饭做得比平时算是丰富得多,姜老五特特让老伴把家里头许久不下蛋的一只老母鸡给宰了,又放了许多土豆,再配上山里头采来晒干的菌菇,香香的熬成了一大锅。

桌子上除了米饭,还摆着几盘子高粱饼子,几碟子小菜。

对于农家来说,这一顿可以说是十分丰盛了。

只是吃到一半时,姜老五当着一大家子的面,便发起了感慨:“看这一桌子菜,又是米又是肉的,要搁半年前,我可是想都不敢想。”

可不是嘛,半年前他家里人多地少,加上连年收成又不是很好,家里头的稀饭稀得都快能照出人影了,孩子们也饥一顿饱一顿的。

这会儿倒好了,有了姜宝青给租的那五亩地,租子又那么低廉,这让姜老五家大大的喘息过来,整个家一下子就活了过来似的。

姜支年纪小,嘴也快,喊道:“我知道我知道,都是宝青表姐把地租给了咱们家!”

姜老五很是欣慰的摸了摸这个小孙子的头,感慨道:“可不是,都是宝青跟云山,两个孩子救了咱们一大家子啊。”

姜宝青忙道:“五爷爷言重了,如今的日子也是表叔跟几位表兄辛勤劳作得来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小小的契机。”

姜老五见姜宝青这般谦逊,对姜宝青更是满意了,趁着这会儿情绪也起来了,便问姜宝青:“宝青丫头,咱们也不算是外人了,不说两道话。今儿五爷爷就问问你,你这也十四了,不小了,该说人家了……”

姜宝青生怕姜老五把话说得太直白,后面她拒绝了弄得两家人都下不来台,便笑道:“五爷爷这话说的,我才十四呢,还小,还想再在家里待几年。倒是三表哥年纪不小了,该说人家了。五爷爷,你看,大表嫂二表嫂都好得很,你可不能偏心,到时候给三表哥也找个像大表嫂二表嫂那么好的媳妇啊,到时候我一定过来吃喜酒。”

这话说的,既点出了自己年纪小还不想嫁人,又顺势夸了两位表嫂一波,还表明了自己对姜飞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简直是滴水不漏。

姜老五一愣。

姜老五他媳妇简直是喜上眉梢,看姜宝青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顺眼,怎么看怎么是个娇俏的好闺女。她喜不自禁的连连道:“哎呦,瞧宝青丫头这小嘴儿,说话可真好听。到时候你三表哥成亲,自然是少不了要喊你过来热闹热闹的。”

一家人又笑呵呵的打趣起了姜飞。

姜飞忍不住暗中给了姜宝青一个大拇指。

办事是真的干脆利落。

郁闷的大概只有姜老五一人了。

姜老五瞪了一眼喜气洋洋的老伴,他老伴这会儿遂了心,根本不在意姜老五这一眼,反而还笑呵呵的回看了他一眼,把姜老五气得够呛。

不过姜老五很快也就想通了,看来这俩孩子是真的没有夫妻缘分,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就算了,他家里想报答姜宝青,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姜宝青跟姜云山从姜老五家里出来时,已经是月上柳梢了。

姜老五不放心,特特让老大把俩孩子送回家,一直送到院门口,这才回去了。

姜云山看着月光下都难掩出众姿色的妹妹,心想,妹妹出落得越发好看,想来日后定会有许多人家来上门求亲,他一定要好好努力考取功名,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好好的替妹妹撑腰!

……

翌日,姜宝青挎着菜篮子去村子里买菜,却又见着了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的姜梅花。

姜梅花身上衣裳新了不少,发髻之间也多了根镀银的梅花簪。

姜梅花见着姜宝青,眼神便是一亮,虽然神色还有些木讷,但也算有了几分神采。

姜宝青却是有些淡淡的,对着姜梅花点了点头。

姜梅花不明白姜宝青为什么对她这般冷淡,双目间闪过一抹诧异,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姜梅花想起昨天她大嫂周氏找到她,端得是一副极为难得的和蔼模样。

“梅花啊,你跟孟铁这事,其实家里头一直想帮你,就是有心无力的,毕竟你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也是知道的。”周氏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你也要体谅一下家里的苦衷啊。”

姜梅花有些迟疑,但还是没有说话。

周氏又拉着姜梅花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好话,大意就是家里头多么不容易,养她这么大不容易,她总要替家里头着想什么的。

姜梅花让周氏说的头晕脑胀的,周氏这才道明了来意:“这次姜宝青在孟铁这事上帮了你,家里有心想借此跟姜宝青缓和一下关系,只是你也知道家里跟姜宝青素来不睦,前两次我跟娘都去过了,都被赶了出来。不如这样,由你出面,邀姜宝青去隔壁村老火家开的那个小客栈那用个饭,我跟娘到时候再出面,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姜梅花是知道娘家跟姜宝青之间的恩恩怨怨的,她一听,倒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姜宝青帮了她,她帮姜宝青跟家里重归于好,也算是回报姜宝青了。

……

想到这里,姜梅花便忽略了姜宝青的冷淡,笑道:“宝青,正好要去找你。”

姜宝青看向姜梅花:“什么事?”

姜梅花搓了搓手,讷讷道:“……之前我男人那桩事,多亏了你。我就想着,想着请你吃顿饭,也算是谢过你的帮忙了。”

姜宝青自然是一口拒绝了:“不用了,我也没出什么力。”她顿了顿,终究还是提醒了姜梅花一句,“你要小心孟铁故态复萌。”

姜梅花讷讷的笑了:“……应该不会吧。最近我男人对我,对我挺好的。你看,他还给我买了根簪子。”说着,摸了摸发髻间那新添的那柄梅花簪。

姜宝青不知道怎么告诉姜梅花,家暴只有零次跟一万次的区别。

孟铁眼下自知是自身有问题,理亏心虚,自然要安抚于她。

那日后喝了酒,万一再拿着这事对着姜梅花撒气呢?

再说了,买了根簪子,就能叫对她挺好了吗?买了根簪子就能把以前孟铁那些拳打脚踢都一笔勾销吗?

然而姜宝青看着姜梅花那很是知足的笑脸,这些话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姜宝青沉默了。

姜梅花却以为姜宝青是默认了,忙道:“那就订好了啊,就明儿中午,我在老火家那里的小客栈等你啊……我还要去拿绣活来做,先走了啊。”

说完,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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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道理我也算不过来欠几更了……不过今天感觉身体好多了,我就尽量多码一些多更新一些,补的一定要比欠的多就是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对劲

姜宝青原本不打算去的,只是她细细回想这事,却越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起来。

隔壁村老火家开的那个小客栈,她是知道的,说是客栈,基本上没什么客人,就是挣偶尔过路客商的几个落脚钱,一直不温不火的,离倒闭也差不了哪里去,衰败破旧的很。

毕竟周围都是穷的要死的山村,大家来个什么客人,家里头顶多去割点肉,多炒几个菜,就行了,谁会花那个冤枉钱去那里?

甚至说,寻常人家要是有个什么事,去老火家吃饭,还会被嘲笑家中的女眷不会操持招待客人,有钱乱花。

姜梅花嫁的孟铁家虽然从前多少是个小地主,但这些年为了娶媳妇的事,家底已经败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如今孟铁这病一出来,八成是要到处去寻医问药的,这花费就更不必说了。方才姜宝青听着,姜梅花口中都说要去接绣活赚钱了,她婆家怎会允许她这般破费又不体面的请人家在老火家那边请客?

姜宝青眸色微沉。

……

实际上姜宝青的怀疑并没有错,若是让姜梅花出钱在老火家客栈那边请姜宝青,孟家是万万不会允许的,周氏忍痛拍着胸膛,说为了表示诚意,这钱她出了,所以姜梅花才很是相信的过来以她的名义邀了姜宝青去老火家客栈。

周氏是真的不愿意花这个钱,要是姜宝青被那管事相中还好,若是相不中,这钱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可不去老火家,去谁家也不合适,毕竟她们是要暗搓搓带管事的相看的。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忍痛花这个钱。

……

翌日清晨,姜二丫就起了个大早,颇有些不服气的好生捯饬了自己一番。

周氏掀帘子进来,见姜二丫这般,忍不住道:“你再打扮,在那小蹄子那张脸跟前,也就只能当个绿叶了。”

说完,周氏拿了东西,又出去了。

姜二丫气得差点把那把断了齿的木梳给掰断。

老火家的客栈离着三里窝倒是不算太远,拐过一个山沟沟就到了。

李婆子许久没走这崎岖的山路,被绊了一下,差点翻下去。周氏忙搀了李婆子,笑道:“娘,你说我去就行了,您一大把年纪了,何必走这些山路。”

李婆子瞥了周氏一眼:“不行,这事吧交给你办,我有点不大放心。你就说说,这些日子你办的哪件事顺了?”

周氏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

李婆子又把视线落在一旁明显打扮过的姜二丫身上,啧啧两声:“这么一打扮起来,咱们二丫也不难看。这五十两银子是大事,不过你也别忘了咱们二丫,勤出去走动,多打听打听,看看县城里头还有哪户人家要小妾。没有开银楼的高老爷,有开布庄的员外啊什么的,实在不行,家里头田地多一些的地主家,那也是挺好的。”

周氏只能应是。

姜二丫故作娇羞的垂下头,心里头却有些老大不情愿。

从前她觉得嫁给富贵人家当小妾就挺好的,可是那天姜莲花在她面前那般矜贵的说她家香香是要给人当正房太太的,当时她就觉得像是被人狠狠羞辱了一番似的,再加上钱香香事后时不时怜悯的跟她说什么以表姐你的本事,总能嫁进富贵人家当小妾的……

姜二丫觉得,自己哪怕是给人当小妾,也是要高老爷那般,一等一的富贵人家才行。

普通的富贵人家,根本配不上她姜二丫!

……

姜梅花是最早到老火家客栈的人。

她站在老火家那竖了根破旗子的小店门外,左看右看,等了许久,才见着她娘跟她嫂子,她侄女,正慢悠悠的往这边来。

姜梅花忙迎了上去,还没打招呼,就见着她嫂子有些激动的拉了拉她娘的胳膊,指着姜梅花身后的方向:“娘,那就是王管事。”

王管事,什么王管事?

姜梅花有些愣愣的往身后看了眼,就见着一个一身绸缎衣裳的中年男人,正从马车上下来。

李婆子跟周氏根本顾不上姜梅花,一路小跑着往那中年男人那里跑过去,态度热切的可以说得上谄媚了:“王管事,您来了啊。”

王管事笑容可掬,只是神色里那抹高傲却是再多的笑也遮掩不住的:“周夫人,我是听你说你侄女姿色十分出众才过来的,你侄女呢?”

周氏忙做了个往里请的动作:“王管事您别急,我那侄女家离这有些远,大概这会儿正在路上,您先里面坐坐休息休息,喝点茶。”

王管事矜傲的点了点头,随着周氏进去了。

李婆子也满脸堆着笑的跟着进去了。

姜梅花还有些呆呆愣愣的,搞不清楚眼前到底什么状况。

姜梅花没出嫁的时候,姜二丫就没把这个懦弱的小姑姑看在眼里过,她这会儿嗤笑一声:“小姑姑,咋了,还不赶紧进去啊?”

姜梅花呆愣道:“这是,这是啥情况啊?”

姜二丫又是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姜梅花的傻一样:“我的小姑姑啊,不要这么不懂变通吗?”

姜梅花听不懂姜二丫是什么意思,她嚅嚅道:“今天,不是,不是为了跟宝青重归于好吗?”

姜二丫见姜梅花木成了这般样子,哈哈一笑,道:“小姑姑,是为了跟姜宝青那臭丫头和好啊。你看,我娘跟奶奶为了表示诚意,准备给姜宝青那臭丫头说一门好的亲事啊。还有啥比这更有诚意的?”

姜梅花被姜二丫这般一绕,虽然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却也没深思,有些愣愣的点了点头,也跟在姜二丫后头进去了。

一行人一直等到了中午,王管事前头茶壶里的茶都续了两轮了,还没等到姜宝青,王管事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怒色:“你们莫不是在耍着我玩吧?”

周氏有些惶恐:“咋能啊,王管事您再等等……”

李婆子也赔着笑:“那臭丫头家里头离着远的很,远的很,又或是路上遇到了啥事,来晚些也是有的。王管事您多担待些啊。”

王管事十分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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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去忙别的事了,晚上码着码着就困得不行,想去床上眯一会,结果就睡到接近半夜……orz这股子困劲啥时候能过去啊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入选

然而就在王管事要发作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有清凌凌的女声在问路:“阿婆,老火家的客栈是在这附近吗?”

周氏李婆子精神俱是一震,忙对王管事道:“来了来了!”

王管事心中暗忖,这把子声音倒是不错……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大概是得了阿婆的指点,很快,便有人推开了这破落客栈的门。

晌午的阳光打在少女的背后,映得少女仿佛沐浴在光里,清秀出众的容颜,仿佛是一朵出水的芙蓉那般亭亭玉立在漾着微光的碧波中。

王管事眼都看直了。

来人正是姜宝青。

姜梅花有些高兴,又有些无措的站了起来:“宝青,你,你来了。”

她心里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她跟姜宝青说的时候,说的是为了表示她对姜宝青的感谢,结果这会儿亲娘也在,大嫂也在,侄女也在,一个身份不明的什么王管事也在。

姜梅花有些担心姜宝青会不会不高兴。

姜宝青粗略的扫了一圈人员构成,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

她猜的果然没错。

这次果然又是李婆子那一家子搞出来的幺蛾子。

至于是什么幺蛾子,看看席中间端坐着的那个身穿绸缎的中年男子眼里头似是发现了什么上好货物似的光,姜宝青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那什么小妾的事,李婆子跟周氏果然还不死心。

姜宝青既然来了,她就不会怕。

这桩事她若是迎面解决了,怕是李婆子跟周氏还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惹人心烦。

姜宝青浅笑着跟席上的人点头打了个招呼,盈盈坐了下去。

这副什么都没说,坦然面对的姿态,让李婆子跟周氏忍不住心里头有些发喜,隐蔽的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莫不是这小蹄子想通了,这是服软了?

姜梅花嚅嚅道:“宝青,你,你吃点啥?要不,要不你先点几个菜……”

姜二丫抢先道:“宝青妹妹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什么都吃,连糠都吃,自然什么都不挑食。还是让王管事先点吧。”

王管事很是满意姜二丫的乖觉,给了姜二丫一个满意的眼神。

姜二丫兴奋的浑身都有些发抖。

姜宝青只是嘴角噙着笑,看着她们,犹如在看戏,并不说话。

王管事随意的点了几道菜,周氏跟李婆子听着那些菜名,心里头只觉得在滴血。

全都点的是贵得要死的那种硬菜!没看到老火他媳妇听着这报的菜名,双眼都在放光了吗?

这今天少不得要大出血一回了。但愿今天姜宝青能让这王管事相上……

不然……

周氏目露凶光,没有不然!

王管事点完菜以后,眼神便像是黏在了姜宝青身上,他笑眯眯的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姜宝青挑了挑眉,佯装没有猜到王管事的身份:“这位是?”

姜二丫忙道:“说出来不怕吓着你,你可听过石嘉县的泰丰银楼?这位便是泰丰银楼东家的管事!”

姜宝青笑道:“这位管事倒是没吓着我,但二丫姐这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可真真是差点吓着我了。”

姜二丫脸色涨红,差点拍桌而起:“你!”

然而她被周氏狠狠拧了一把大腿,吃痛,哎呦痛呼一声,又让李婆子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没了那副嚣张劲。

王管事笑眯眯道:“免贵姓王,不是什么坏人,小姑娘,你现在可以放心的说你名字了吧?”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报了自己的名字。

王管事笑着点了点头:“名字还挺好听,小姑娘今年多大了啊?”

姜宝青看向姜梅花:“小姑姑,今儿你让我来说是感谢我来的,可没说还有这么一遭。我有什么好盘查的啊?”

姜梅花有些难堪,然而她怯懦惯了,忍不住看向李婆子:“娘……”

李婆子脸一拉:“小蹄……姜宝青,咋了,王管事也算你的长辈,问你几句怎么了?你话里头放尊敬点!”

姜宝青讥讽道:“怎么着,二奶奶,这世上比我年纪大的人多了去了,这要都算我长辈了,搁路上谁问我叫什么多大,我都得很是尊敬的详细回一下是吗?”

李婆子简直恨不得把姜宝青的头给摘下来按桌子上。

然而当着王管事的面,李婆子不仅不能打姜宝青,连骂也不能骂,只能自己憋在心里头气得心肝肺都颤。

姜宝青垂眼冷笑,起身,同姜梅花道:“小姑姑一番心意我心领了,只是今儿我看着也不是什么聚会的好时机。我过来本就是想跟小姑姑说一声,不必破费,心领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姜梅花嚅嚅得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来,径自离开了。

周氏心里直接把姜宝青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不必破费,这个烂心烂肺的小蹄子,故意等王管事把一溜贵菜都给点了以后,才这么假惺惺的说什么心领了!

席上陷入了寂静。

还是王管事的笑声打破了这个有些诡异的寂静:“不错,不错,这么有个性的泼辣女孩儿,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李婆子心里头快把姜宝青的祖宗十八代给喷了个遍了,这会儿听到王管事突然称赞姜宝青,自个儿都有些愣住了。

王管事赞许的看向周氏:“周夫人这次介绍的这位小姑娘着实不错,长得好,仪态好,虽然不怎么有规矩,却也很有个性。我看可以入选。只是看她那态度,似是并不知情?这……”

周氏强忍住砰砰砰快要跳出胸膛似的心跳,强忍住狂喜,声音都有些变了:“没事没事,这都不是问题!您放心!我们全家一定好好‘说服’她!”

王管事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氏跟李婆子都高兴得紧了,姜二丫虽然心里有些微酸,却也兴奋自己家里即将有五十两银子的进账。只有姜梅花一人,还有些摸不清状况,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周氏见姜梅花这般,心情好,主动告诉姜梅花:“……咱家啊,给姜宝青那丫头说了桩极好的亲事。以后她啊,可有福享了!”

亲事?

姜梅花的视线落在一身气派的王管事身上,有些惶恐的想,就是这个看上去很了不得的王管事说的什么“入选”吗?

到底,到底是什么啊?

姜梅花嘴唇微微翕动,只是最后,到底还是什么也没问。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三两定金

姜宝青从隔壁村出来,在出来的山道上,见着两个妇人拎着菜篮子,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正往村子里走。

姜宝青原本没放心上,然而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却隐约听到什么“高老板”这个字眼。

姜宝青的脚步稍稍顿了顿,又听得其中一个兴高采烈道:“你家闺女长得这么好看,肯定能成吧?”

另一个略有些得意道:“哎呦,我那闺女,你也是知道的,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谁见了她都要夸一声长得俊,那王管事一见我闺女,就说行,先付了三两银子的定金,说到时候让高老爷过过目,要是能成,再给我们五十两银子;就是高老爷不中意,这三两银子也不问我们要回去了。”

那个便很是艳羡道:“哎呦,所以说啊,我早就看出你家闺女有福气的……”

另一个这会儿却谦虚起来:“还不一定呢,听说要找好些个闺女,到时候让高老爷好好过过目。人家有钱人还不一定能看上我家闺女呢……”

“那好歹也白得了三两银子呢……”

两人说话声越发远了,姜宝青却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她算是明白过来,李婆子跟周氏为什么处心积虑的想把她送给高老爷做小妾。

感情后面还有五十两银子吊着这回事。

然而,这王管事广撒网送银子出去的架势,有点不太对劲啊。

按照李婆子周氏那等的想法来看,这门亲事是再好不过的,倒也不用拿这三两银子做定金来勾着她们把人送上去,她们自然会双手捧着把人“送上”。

这银子,倒是有点像是怕人不上钩的意思了。

姜宝青越想越不对劲,她追上那说话的两人,笑着问道:“两位婶子,你们说的,是高老爷找小妾那个事吗?”

那两人先是一愣,上下打量着姜宝青,其中一人见姜宝青生得俊俏,很是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声音,正是家里头有闺女被王管事选中了的那个。

姜宝青便故意露出一个懊悔的神情来:“刚才听两位婶子说了几句,我这心里头难受呀,两位婶子不知,前些日子我刚同人订了亲,听着这个消息,真真是……”

家里头有闺女那位一听,明显松了口气。

尽管她觉得自己闺女生得挺美的,但跟眼前这个水灵的仿佛一掐能出水的小姑娘来比,哪怕她这个当娘的心眼偏到了天边去,都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一些差距的。若这个小姑娘有心去掺和高老爷选小妾的事,怕是就没旁人的事了。

好在已经是个订了亲的。

她们这里的女娃,一旦订了亲,其实就等于是别人家的人了,断断是没法再去掺和高老爷选小妾的事了。

有闺女的这一位忙笑道:“看小姑娘生得好,想来夫家应也不错。这平头百姓自有平头百姓的好处,不说旁的,好歹也是正室,出去腰杆子也直……给人当小妾啊,看着挺好的,到了深宅后院,那才是受苦呢。”

姜宝青笑道:“可不是,家里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让我好好准备嫁人了……只是方才听着婶子说,还给了定金三两银子,这高老爷还怪有钱的。”

有闺女的这一位显然已经把高老爷看成是自家女婿了,听姜宝青这么一夸,眉眼之间忍不住就带了几分得意的神色。然而她也谨慎的很,生怕姜宝青见财起意,万一起了什么坏心思……

她忙道:“小姑娘家家的,既是已经订了亲,问这么多干什么?”

旁边那一位这会儿露出个笑,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故意在一旁夸张道:“哎呦我说姐啊,你就别谦虚了。这会儿咱们这些消息灵通的,谁不知道高老爷有钱啊。没钱能一下子选上十几个姑娘去相看啊。这一下子可就出去好几十两银子!我的个乖乖,几十两银子,够咱们庄户人家过多少年的日子啊。闺女,你说说,高老爷能没钱吗?”

有闺女的那一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搭话。

姜宝青便朝这位一脸夸张表情在那咂着嘴爆料的妇人笑了笑:“这位婶子知晓得可真多啊。”话里头那若有似无的崇拜让爆料的妇人更是得意了几分,嘴上像是没把门似的,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一长串的信息往外倒:

“闺女你可别说,人家那王管事下来在这附近几个村子里走了一遭,好些个长的俊俏的闺女都被选上了。说是十八号早上,哦,也就是后日,统一送到刘家村那山神庙门口去,到时候高老爷会派好些辆马车来拉那些闺女去县里头相看。”

“……选上的就留在高老爷家里头,吃香的喝辣的,我可听说了,高老爷家里头没个继承家业的,要不这份偌大的家业就得便宜族里头其他人,所以这过去当小妾,谁先生下个儿子,这以后偌大的家业基本上就是他们母子俩的了。”

“……不冲别的,就冲着这一点,好些人家的闺女那是削尖了头都想往里去啊!闺女我看你生得俊俏,才多说这几句,可惜你是个订了亲的……真是白瞎了你这张仙女似的小脸蛋啊。”

这几句话说完,旁边那个闺女被选上的妇人脸色都快成铁青了。

姜宝青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随口敷衍了几句,表示了一下可惜自己定亲了的遗憾,这才转身离开。

在转身的一瞬间,原本挂在脸上的笑脸几乎是瞬间消失,姜宝青微微拧着眉头,心里头有了主意。

姜宝青到家后,就见着院子里头多了两捆柴,有些发愣,问姜云山:“哥哥,你上山砍柴去了?”

姜云山摇了摇头:“是大虎哥送来的,说你一个姑娘家,我又是个读书人什么的……大虎哥放下就跑,我拦都拦不住。”

姜宝青点了点头,想了想,道:“这也是大虎哥一片好心,我回头去林子里摘些果子给大虎哥送过去,也算礼尚往来。”

姜云山笑道:“那到时候你喊我一声,我同你一块儿去,活动活动。”兄妹俩说说笑笑的,一块进了屋。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你不是定亲了吗

姜宝青料定了李婆子跟周氏在银子的诱惑下不会善罢甘休,但她倒是没想到,李婆子跟周氏的手段这么简单粗暴。

竟然大白天的,跟姜一牛蹲在她家院子外的林子里,伺机要绑架她。

姜宝青索性大大方方的就站到了他们跟前,笑吟吟道:“高老爷选小妾那事,我同意了。”

正琢磨着如何才能把姜宝青给捆起来送到那马车上的李婆子跟周氏都愣住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谁不想过好日子呢,我这一回来,看到这破破烂烂的院子,我就想着,还是去当小妾更舒心些。”

李婆子跟周氏大喜。

她们用这些粗暴手段,后面还要担心姜宝青再瞅着空子逃跑,如今她自己想通了,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只是周氏心思多一些,她心底还有一丝疑惑,这姜宝青莫不是见她们要对她不利,想着先用这种说辞来拖着她们吧?

然而姜宝青早就想到她们可能会怀疑她,她故意道:“只一点,我可听说了,但凡能选上高老爷的小妾,这是有五十两银子彩礼钱的。”姜宝青故意顿了顿。

李婆子跟周氏这才恍然大悟起来,怪不得这小蹄子过了一天就变了个卦,原来是听说了五十两银子的事!

李婆子着急上火道:“可不行!这机会是我们给你的,要不是我们给你介绍王管事,你哪里来得这等好机会?咋着,你还想把这五十两银子给贪了?”

周氏也在一旁道:“宝青啊,你可想想,昨儿你把王管事给得罪了,王管事老大不乐意,我们也是要费工夫去说服他的,这不都得需要银子打点吗?你要是想拿这五十两银子,那我们家给你跑上跑下的,为了啥啊?那肯定是不行的。这事还不如算了!”

姜宝青一副被周氏说犹豫了的模样,周氏趁热打铁道:“再说了,你只要能当上高老爷的小妾,以你的样貌,高老爷肯定天天往你屋子里去啊,到时候你肚子争点气,先生个儿子出来,整个家产都是你的,何必在意这五十两银子呢!”

姜宝青像是终于被周氏说服了,松了话头:“那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等我走了,我哥哥就是一个人在家了。到时候你们可得多帮衬帮衬他。”

周氏见姜宝青应了这话,大喜,忙不迭道:“那肯定的啊,咱们都是一家子。云山可是咱们这老姜家这么多年就出的这么唯一一个读书苗子!你看,等你当了高老爷的小妾,这学业上头你也可以多帮衬帮衬你哥哥,给他找个好先生什么的!”

姜宝青露出个羞涩的笑来,只是想到什么,又强调道:“我家里头实在太穷了,等你们拿到那五十两银子,先分给我哥哥十两银子救救急,后头等我手上有了钱,自然会相还。”

姜宝青这般在意那五十两银子,彻底打消了周氏跟李婆子心里头的怀疑。

若是诳她们的,哪里还会这么紧咬着跟她们分赃啊!

最后拉了一番锯,定在了给姜云山七两银子上。

双方都很满意,各自离去。

一晃眼就到了十八号早上,大清早的,十来户人家都把自家闺女送到了刘家村山神庙的门口。

刘家村这破旧的山神庙估计许久都没这么多人过了,再加上姑娘们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是春天胜似春天。

只是这些人家彼此都警惕的互相打量着,不自觉的各自比较着。

都是潜在的敌人。

直到一户人家来了之后,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那户人家上。

李婆子还在那嫌弃的埋怨着姜宝青:“一股子穷酸相!看看旁人家的那些小姑娘,谁不是穿红戴绿的,看着就喜庆,你倒好,还这么素净,存心给我们丢人是吧!”

姜宝青就当听不见的。

周氏生怕李婆子说得太过火让姜宝青犯了犟,忙拉了拉李婆子的袖子,小声道:“行了,娘,以她的样貌,反正也不会差到哪去。你再说,她反过头来找我们要银子买首饰咋办?”

一说到银子,李婆子立马悻悻的闭嘴了。

这会儿李婆子跟周氏才注意到,山神庙前头那些个穿红戴绿的人家,几乎眼珠子都在往她们这边扫,都快要黏在姜宝青身上了。

无他,姜宝青的样貌哪怕是在这群挑选出来的姑娘里,那都是极为显眼的,看一眼就别不过眼去了。

姜宝青自己自然也是有所察觉,她也不在意,不动声色的站在了阴影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前天遇见的那个妇人显然也认出了姜宝青,她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故意提高了音量:“哎呦那边那个穿青色衣服的闺女,你不是定亲了吗?定亲了还能去给高老爷当小妾吗?”

她指着的方向,只有姜宝青一人穿青色的,这话显然说的是姜宝青。

众人精神纷纷一振。

周氏跟李婆子脸色一变,李婆子青着脸,嚷嚷道:“你胡说些啥啊,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周氏也道:“哎呦,我这侄女长得比你闺女好看,你也不能这样胡说八道啊!这心也太坏了!谁家敢把订了亲的闺女给带出来啊?不怕被人家吐沫星子给淹死啊?”

那个妇人也不甘示弱,音调一下子拔高,指着姜宝青:“是她自个儿前天说的,说自己定亲了,还套了我们不少话出去!”

周氏心里想,原来这小蹄子是从这人这儿听说的五十两银子的事。

姜宝青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婶子你也别生气,我就随口一说。”

那妇人被姜宝青这副无耻模样气得,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来,她闺女忙过来拂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狠狠的瞪了姜宝青一眼:“娘,到时候我跟高老爷说,高老爷一定不喜欢她这种的!”

姜宝青心里默默道,挺有抱负的,只是能不能见到高老爷还两说。

因着这桩事,这会儿山神庙前头等着的人家再看向姜宝青时,眼神都有些怪怪的,姜宝青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只耐心的等着马车的到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按手印

等了不多时,便有三辆马车从村头缓缓驶来。

李婆子跟周氏看着这三辆装潢豪华的马车,眼里的贪婪之光遮都遮不住。

当然,看呆了眼的不止李婆子跟周氏,不少村人都不错眼的直勾勾看着这三辆马车。

三辆马车在离山神庙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王管事跟另一个打扮差不多的中年男人从为首的那辆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些个翘首以待的村人们就立马围了上去,“王管事”“王管事”的说个不停。

王管事先四下了巡视了一下,眼神在姜宝青脸上顿了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大家伙儿都别急,”王管事笑容可掬的说道,“我们老爷知道了咱们这里面好姑娘不少,好像说要多纳几个小妾。”

这消息一出,村人脸上俱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不少人激动的嘱咐着女儿,到了高老爷跟前要好好表现,争取留下。

不少姑娘们摩拳擦掌,势要拿下这几个小妾的席位。

周氏跟李婆子也有些焦急,李婆子同姜宝青道:“你在这干啥啊?赶紧过去跟王管事套套近乎啊,没个眼力劲的!”说着,便想要胳膊肘拐姜宝青几下。

姜宝青侧了侧身子,让李婆子这一肘子落了空,差点站不稳摔了。

李婆子怒瞪姜宝青,然而又顾虑王管事在这儿,不好跟姜宝青闹翻脸,再念及那五十两银子,李婆子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你这孩子……”

姜宝青道:“跟王管事套近乎有什么用啊,最终决定能不能留下的人是高老爷。这是给高老爷选小妾,又不是给王管事选小妾。”

李婆子被姜宝青这话呛了一下,脸色一黑,正要顺溜的把那些骂过姜宝青千百遍的话再骂出口时,周氏眼明手快的拉住了李婆子,小声劝道:“娘,娘,行了,这种关头……你看,王管事发钱了!”

一说到发钱,李婆子眼睛便是一亮,也顾不得姜宝青了,忙往王管事那边挤去。

“别挤别挤,”王管事大喊道,“排好队,咱们这银子是要登记的,不然有些人家漏发了就不好了——大姐们,你们再挤,我可直接取消你们资格了啊。”

取消资格这个威胁比什么话都管事,原本挤成一团的村妇们立刻老老实实的挤成了一条长队。

王管事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拿出一包银子来。

村人们的眼神都直了。

王管事身边另外那个管事模样的人,是负责登记的。谁从王管事这领了银子,要把闺女的姓名甚至出生时辰都报出来,由这个新来的管事登记。最后还要在那张纸上按个手印——据说是防止有人多领。

第一个过来领银子的村妇,眼里看着王管事手上那白花花的三两银子,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新来的那个管事拿着写好的字据让村妇看:“你过过目,没啥问题就按个手印。”

村妇豪放的摆了摆手:“俺又不识字,没事,不就是证明俺领了银子吗?”说着,在一旁的印泥上按了手印,复又重重的按在了那张字据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指头印。

村妇咧着嘴笑:“这样行了吧?”迫不及待的朝王管事伸出了手,王管事笑着把那三两银子给了她。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

因着李婆子战斗力彪悍,很快就轮到了李婆子。

李婆子有些兴奋的朝王管事张着手:“来来来,快给我。”

王管事把银子给了李婆子,笑道:“大婶别急,您先去那边立个字据。”

李婆子不太情愿,但还是往旁边新管事跟前一站。

只是,李婆子报了姜宝青的名字后,在报姜宝青的生辰时卡了壳。

姜宝青在一旁,善解人意的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当然,是她随口胡揪了一个跟自己生辰差不多的数。

新管事又看向李婆子:“是这个,没错吧?”

李婆子哪里记得住姜宝青的生辰,她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这个。”

新管事写完字据,又拿起来要给李婆子看,李婆子惦记着那三两银子,不耐烦的很,正要说直接按手印就好,却见姜宝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旁,笑盈盈的,伸手要去接那张字据:“我看看?”

新来的管事却迟疑了一下。

李婆子想骂人,但一想到那三两银子,还是忍气吞声的强笑道:“宝青啊,别耽误时辰了。你又不识字,看啥看啊。”

一听说这姑娘原来不识字,新来的那管事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松了下来。

姜宝青笑道:“不识字是不识字,就是好奇,想看一眼。”

新来的管事却是敷衍似的在姜宝青跟前晃了一下,又去催李婆子:“大婶,您赶紧按手印吧,后头还有人等着呢。”

李婆子也着急赶紧把那三两银子拿到手里才安心,慌忙按了手印。

姜宝青眼神好得很,尽管那张字据按在这张小桌子上时,新来的那个管事的手遮挡了大半,但姜宝青还是飞快的把一些内容给读了一遍。

姜宝青心里更有数了,没说什么,默默的站在了一旁。

新来的管事有些紧张的看了姜宝青一眼,见姜宝青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站在旁边,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李婆子拿着那三两银子,满是褶皱的老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菊花。

她一想到要是姜宝青被留下了,后头还能再得五十两银子,她简直就要美死了。

这会儿李婆子看姜宝青,是前所未有的顺眼。

十几户人家,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俱是立完了字据。

这会儿该分马车了,共十三个姑娘,六个姑娘挤一辆马车,还多出一个姑娘。

王管事的眼神在人群里巡视一周,点了点姜宝青:“就你吧,你跟我们坐一块。”

一时间,十几道视线差点把姜宝青给剐了。

姜宝青笑道:“两位管事舟车劳顿,实在不敢劳烦,我跟其她几位姐姐妹妹挤一辆就好。”

王管事眼里闪过一抹不悦,但他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的盘算着,过些时候,定要让这个极好的美人坯子知道他的厉害!

第二百五十九章 拦路

说是跟六个姑娘“挤”,其实马车空间并不小,再加一个身材瘦削娇小的姜宝青完全不在话下。

饶是如此,马车里的一个姑娘在姜宝青上车时,还是翻了个白眼,扭着腰肢下了车:“不识趣!我去跟王管事他们坐一辆马车,这是看得起你,还在那装模作样的,我呸!”

姜宝青眉头抬也未抬,只淡淡道:“若我是你,就老实的在这辆马车里待着。”

那姑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拿眼剐了姜宝青一眼,阴阳怪气道:“呦,你还以为咱们都长得像你这样,花容月貌的,天生就是一副勾男人的样貌。”

姜宝青充耳不闻,那姑娘骂了几句,见姜宝青根本不理会她,悻悻的瞪了姜宝青一眼,扭着腰肢往王管事他们那辆马车上去了。

三辆马车,轱轳轱辘的从山间小路碾过,依次驶离了刘家村。

这些山村里的姑娘,好多还是头一次坐马车,满是新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的,马车里乱的很。

这些姑娘打闹的时候,难免就会磕磕碰碰的,姜宝青也不说什么,只尽量躲着旁人的触碰。

“哎,”有胆子大泼辣些的,就跟姜宝青搭起话来,“你真订了亲啊?”

这话一问,马车里别的姑娘几乎都静了一瞬,往姜宝青这边看了过来。

姜宝青尽量挪到有车窗的地方去,一边掀着窗帘,看着外头的风景,一边言简意赅的回了一句:“没。”

那泼辣的姑娘显然不满意姜宝青这种漫不经心的模样,忍不住就想去拐姜宝青一下。

她们村里头的姑娘,平时野惯了的,你捣我一下我戳你一下,都是寻常。

结果她胳膊肘刚伸过去,姜宝青便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视线清凌凌的往那泼辣姑娘面门上一扫。

姜宝青是什么也没说,但那泼辣姑娘就有些讪讪的,自己缩回了手。

然而她还是有些忍不住嘟囔道:“干啥啊……这么装……”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姜宝青她们这辆马车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怪怪的。几个离家的小姑娘哪怕是互相说话,也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这个叫姜宝青的,生得好是好,就是脾气也太古怪了些吧。

马车里的姑娘们有志一同的这般想着。

这会儿,姜宝青也没什么闲心跟这几个姑娘调节气氛了。

她已经认出来了,打从刚才那个岔路起,这几辆马车行驶的路线,就完全不是往城里去的路线了。

姜宝青垂下眼,手摸向左手腕间的腕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只有在摸向那个腕带时,她心里才会安定下来。

马车行驶了许久,终于又有姑娘有了疑问:“我咋看着,这路有点不太对啊?”

她曾经跟着家里头去过县城几次,对往县城的路隐隐有些印象。

像是出了刘家村那山路不久,往县城的必经之路上,有个路口那,应该是有棵歪脖子大槐树的。

这一路上,这姑娘看到的槐树倒不少,但没有一棵是那棵树干都被虫子蛀了大半去的歪脖子大槐树。

不过,因着她也不是时时盯着窗口,还以为自己漏看了,只不过嘀咕了一声,也就罢了。

然而,越往后走,那姑娘看着车窗外显然不是往县城那条路去的风景,就越有些犯嘀咕了。

看这路两边山林里的情况,怎么感觉越走越往山里走了?

正当这会儿,最前头的车夫却突然勒住了缰绳。

王管事一脸不悦的下了车:“怎么回事?”

颇有些被人扰了好事后的不爽。

只是他这一下车,几乎是被雷劈了似的,呆愣在了原地——这荒山野地的路口处,竟然出现了几个衙差,守住了那路口。

这为首的马车一停,后面两辆马车自然也是要停下来。

车夫哆嗦得说不出话来,王管事不愧是心理素质过硬的,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情,赔着笑上前,搓了搓手,道:“几位差大哥,这是?”

衙差笑道:“这位老爷莫慌,我们是石嘉县衙门的衙差,这几日县城里流窜来一伙江洋大盗,到处作案犯事。我们县令大人吩咐了,把出县城的几条要道都给守住了,免得那江洋大盗再流窜到别的地方去。”

王管事心下微松,只是整个人还绷着,不敢有一丝懈怠:“几位差大哥辛苦了,只是我们还要赶路……你看……”

说着,王管事便不动声色的往衙差手里头塞了几块碎银子。

衙差当着王管事的面掂了掂银子,便收到了袖袋中,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王管事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怕衙差拦路要钱,就怕衙差不收你银子。

既然收了,就说明这事,还是很好商量的。

衙差笑眯眯道:“既然是要赶路,自然要尽快放行。只不过上头有令,我们还是得循例检查一下,还望这位老爷勿怪。”

王管事忙不迭的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他凑近了那衙差,“实不相瞒,这些都是我在乡下替我们老爷物色好的姑娘,打算带回去让我们家老爷选小妾的。”

衙差点了点头,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你家老爷还真是有福气。”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一掀车帘,果然里面露出几个满是朝气的山村姑娘的脸来。

村子里的人对当官的天然就有一种敬畏,对衙差也是,几个姑娘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咽了口唾沫,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道:“衙差大哥,我们都是小姑娘,可没你说的什么江洋大盗。”

衙差点了点头,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垂下头。

旁边几个姑娘忍不住就有些艳羡。

长得好了就是好,到哪里都吸引人的目光。

衙差放下车帘,又去后面那辆马车看了下,这才回来对王管事道:“看样子江洋大盗也不会藏在一群小姑娘中。”

王管事赔笑道:“可不是嘛!……差爷,你看,这会儿我们能走了吗?”说着,又是很肉痛的塞过去几块银子。

第二百六十章 我们可是良民

按理说,这王管事塞了钱,衙差那边意思意思,差不多也就该放行了。

谁知,这衙差好像看不懂王管事的意思似的,沉吟道:“自然是该放行的,只是这江洋大盗还在流窜,你这马车上又多是小姑娘……这样吧,我派人护送你们去前头,走完这段路,到了官路上,想来就没什么危险了。”

王管事是千不愿万不愿跟官府扯上什么关系,他忙赔笑道:“差爷,哪里还劳烦您。前面离官路就几里路了,不远,我们自个儿过去就得了。差爷们这么忙,实在不必为着我们再奔波劳累。”说着,咬了咬牙,又要给衙差塞银子。

衙差却伸手挡住了那递过来的银子:“哎,这位老爷,我们不嫌奔波。主要是,这块儿是咱们石嘉县的范围,我们县令大人说了,不能让那江洋大盗在我们境内犯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管事恍然,怪不得这衙差坚持要派人跟着他们到官路,因着到了官路后,那便不是石嘉县的范围了,他们是生是死就不关石嘉县的事了。

王管事犹豫了下,最后下了决心,脸上堆着笑:“既是如此,这段行程就麻烦差爷了。”

衙差见王管事应了,便笑道:“是了,你好我也好,大家都互相体谅下。”

王管事赔着笑,一个劲的应是。

……

马车离开后,没有人看见,方才那接了王管事几两银子的衙差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嘱咐旁边一个看上去更为年轻些的衙差:“去林子里,把信号弹放了。”

年轻的衙差得令去了。

……

姜宝青坐在马车里,微微的靠坐在车厢上,马车里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哎,我说这路怎么不对了,原是有江洋大盗,王管事肯定是为着咱们的安危,换了路。”

“江洋大盗啊,肯定贼凶狠那种,一板斧下去能砍死三个人!”

“好吓人啊!天哪,咱们不会遇到江洋大盗吧?”

几个小姑娘吓得瑟瑟发抖,抱作了一团。

姜宝青默不作声的在离她们最远的角落里坐着。

人在恐惧的时候,总是要找些事情来分散下注意力的。

这会儿,姜宝青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口。

“哎,我好像听说过,你以前是个傻子,真的假的啊?”其中一个小姑娘小声的问。

姜宝青平静的抬眼看了她一眼,还没说什么,那小姑娘立马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缩了缩身子:“我,我没别的意思呀,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姜宝青莫名其妙的很,我是骂你了还是打你了,你这么一副好像我要吃了你的模样,干啥呢?

旁边就有人不忿的谴责姜宝青:“人家不过是问你一句,再说了,是不是的你倒是说句话啊,哑巴了还是咋地?还吓唬人呢……不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么?哼!”

姜宝青打从还没上车的时候,就开始被人针对,她明白这是为什么,不就是为着那个什么“小妾名额”么?

姜宝青轻飘飘的看了那人一眼,这会儿尘埃落了一半,她倒也不慌不忙,只气定神闲的笑眯眯道:“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啊,以前是个傻子又怎么了啊?我长得好看又怎么了啊?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吗?”

那小姑娘正憋红了脸要骂回来,马车却突然急刹了车——马车剧烈的晃了一下,晃的几个小姑娘都东倒西歪的,摔作了一团。

姜宝青倒是因着心里早有准备,一直安稳的坐着,只不过被晃了下,倒是没摔着。

姑娘们被摔得七晕八素的,恼得不行,被摔在最下头的那个姑娘,更是话都说不出来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夭寿了啊,差点摔死人!”几个姑娘抱怨着车夫,一边哎呦哎呦的*着,摔得浑身哪哪都疼的。

姜宝青过去帮着搭了把手,这会儿那几个姑娘也顾不得对姜宝青的嫉妒反感了,就着姜宝青的手起了身。

这会儿,前头王管事也下了马车,他看着突然从官道旁冲出来,将他们这三辆马车团团围住的衙差们,牙齿都有些发颤,然而他还是努力堆着笑,强笑道:“各位差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啊?”

他回头,向一直跟着王管事他们马车的那个衙差寻求证明:“这位差爷,你可要帮我们作证啊,你们之前不是查过了吗?我们这马车上可没藏着江洋大盗,我们可都是守法的良民啊!”

衙差冷笑道:“确实没藏着江洋大盗,但是不是良民,这可就不好说了。”

王管事心里咯噔一下,堆着一脸的笑:“差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姜宝青这会儿正从车上下来,见王管事还在那跟这些衙差们装糊涂,便微微一笑:“王管事,不如你跟这些差爷们解释一下,车上这些小姑娘,你是打算送去哪里啊?”

王管事并没有把姜宝青放在眼里,他作出一副困惑的模样来:“你是那户姓姜的姑娘吧?……送去哪里,你们不都清楚的很吗?……自然是送去我们家老爷的那儿啊。”王管事又转过头来向为首的一位捕头模样的人解释道,“这些小姑娘,都是我们家老爷准备选妾的,不信,官爷,您问问她们去。”

王管事提高了音量,喊道:“秀翠,你下来,跟这几位老爷解释解释。”

王管事那辆马车里,便下来个姑娘,那姑娘发髻有些凌乱了,衣衫也略略有些乱,她见众人都在看她,慌张的整了下仪容,这才怯怯道:“王管事,你喊我啥事?”

姜宝青认了出来,这是方才主动去了王管事他们那辆马车的那个姑娘。

王管事催道:“你快跟这些差爷们说说,我是不是要送你们去我们家老爷那选小妾?”

秀翠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是啊,是去选小妾啊。你还给了我们每家三两银子呢。”

王管事略略松了口气,转过头来,脸上堆着笑,又对捕头道:“官爷,您听到了吧?我们确实是良民,这都是跟人家姑娘家里头说好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好

捕头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管事。

王管事心里发慌,他怒气冲冲的回头瞪着姜宝青:“姜姑娘,你若是不想选小妾,也就罢了,何必这样拆我们的台啊。这么些姑娘呢,大家都是心甘情愿来选小妾的,你倒好,竟然还居心叵测的问我想送到哪里。”

姜宝青凉凉的笑了笑:“王管事,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行,你自己说说看,在村子里你打着给高老爷选小妾的名头,选了这么多小姑娘出来。那这会儿,我们又是在哪儿啊?”

王管事心里咯噔一下,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姓姜的竟然这时候把这件事给捅出来了。

果然长得好看的就没一个省心的!

王管事心里骂了一句。

王管事眼神里带着凶狠的光,瞪着姜宝青,语带威胁道:“姜姑娘,我要是你,这会儿我就选择闭嘴。”

姜宝青并不把王管事的威胁放在心上,她气定神闲的笑了笑:“王管事,我要是你,这会儿我就选择老老实实交代了,也免得浪费大家时间了。”

“你!”王管事指着姜宝青刚要骂,一旁许久没出声的捕头这会儿发了话:“行了,王管事,你不是要给石嘉县的高老爷选小妾吗?那你这会儿跑来钱丰县做什么?”

一旁的秀翠吃了一惊:“钱丰县?这里是钱丰县?”她有些惴惴不安的看向王管事,“咱们,咱们不是要去高老爷的宅子吗?”

王管事这会儿哪里还有闲工夫理会秀翠,他心里迅速的组织好了说辞,赔笑道:“其实是这样的,我确实要带这些小姑娘们去选小妾,高老爷不过是一个说辞。但既然是给富商当小妾,管他是高老爷还是矮老爷呢?……总归我们这也没犯法啊,小姑娘们都是愿意的,她们家里头的人还都签了字据呢。”

姜宝青就知道王管事会拿那些字据说事。

姜宝青从怀里头掏出了一张字据,晃了晃:“王管事说的是这种字据吗?”

王管事面皮一紧。

他明明将那些字据收的好好的,姜宝青手里头怎么会有一张?

不过他既然敢将那字据拿出来说事,定然也是不怎么怕查的。

只是这个姓姜的……王管事眼中凶光一闪而过,这事过后定然要给她一个惨痛的终身难忘的教训。

王管事皮笑肉不笑的抖了抖脸上的肉:“姜姑娘,我们的字据怎么到你手上了?你这是盗窃吧?虽然你年纪小,不懂事,但是这种事也不是能这么轻易就放你过去的。”

姜宝青根本就不把王管事的话放在眼里,她笑了笑:“王管事,你这字据,在我看来,不仅没什么法律效应,而且还能作为你居心叵测,弄虚作假的罪证。”

姜宝青根本不看王管事那突然变青的脸色,她向那捕头道:“官爷,是这样的,今儿早上,这王管事跟这些姑娘们的亲人,在写字据的时候,说的都是要带这些姑娘们去选高老爷的小妾,然而在这字据上,写的确实,这些姑娘们,愿意让这王管事,替她们挑选一门亲事,哪怕是为人妾侍……这两者的区别,可就大了啊。”

王管事原本就有些发青的脸色,这会儿又发白了。

这个姜宝青,她识字!

她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但她一直在那装聋作哑,装痴装傻,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一直就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捕头接过姜宝青递上来的字据,他是识字的,粗略的看了一眼,便朝姜宝青点了点头,又看向王管事,一脸严肃道:“王管事,你这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管事强挤出笑来:“官爷,您这也不能光听这丫头的一面之词啊……”

捕头冷着个脸:“行了,你现在也别跟我解释了,去衙门里跟我们县令大人解释去吧!”

捕头一挥手,让衙差围了上来,想让衙差们把王管事带走。

结果王管事目露凶光,却是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刀来,直接横在了傻愣在一旁的秀翠的脖颈上。

“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王管事自知事情败露,打从见到衙差围过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只不过一直是还有最后一点挣扎罢了。

秀翠吓得动都不敢动,浑身都僵住了,脸色惨白得像是冬天的雪人。

衙差们确实被王管事这一招给唬住了,都有些犹豫的不敢上前。

姜宝青叹了口气,对那王管事道:“王管事,比起秀翠,你应该更恨我吧?毕竟是我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把那字据给偷了来,你们是想用那字据来钻大荣律的漏洞吧?只不过却被我当面拆穿了……可以说是我让你们功败垂成的,这样吧,我跟秀翠换一下,你劫持我吧?”

秀翠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宝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没想到,之前她还讽刺挖苦姜宝青,这会儿姜宝青竟然愿意用自己来换她。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

秀翠哭得眼里鼻涕都糊了一脸。

王管事确实更恨姜宝青,他凶狠的盯了会姜宝青,见她周身并没有什么武器,再加上她这样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粗通武艺的王管事觉得自己哪怕不用刀,也能一个打三个。

他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不知死活,那你就过来!”

姜宝青依言往前走了几步,王管事将秀翠往前狠狠一推,使劲拽着姜宝青的胳膊,将姜宝青一把拽了过来。

王管事狞笑道:“你这就叫自寻死路!”

他心里已经打算好了,这次算是栽了,但有姜宝青这么一个极品在手,等他逃出去了,再好好**姜宝青这个极品,一样能卖个大价钱,把这次的损失都给弥补回来,还能再大赚一笔。

王管事算盘打得极好,然而这会儿,他却见着刀横在脖子上的姜宝青,抬起头来,朝他微微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不屑,有轻蔑,还有冷冷的鄙夷。

王管事心中惊觉不妙!

然而,这会儿已经晚了。

王管事只觉得某几处微微刺痛过后,全身都僵硬起来,动都动不了了。

姜宝青收回手,身体一旋,便从王管事僵硬的挟持中飘然而出。

姜宝青轻轻一笑:“官爷,可以抓人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抽筋了吧

在场的人几乎都惊呆了。

这王管事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地似得,竟是一动也不动得,瞪着眼睛,脸上冷汗涔涔而下,惊惶的大喊:“你对我做了什么!”

待衙差过来将王管事缚住时,姜宝青这才不动声色的将王管事身上的银针收回。

只不过,哪怕银针离体,待他血气通畅,还要些时辰。

姜宝青噙着一抹冷笑,看着衙差把王管事跟另外几个涉事的人都押走了。

捕头眼神里也有些惊疑不定,看着姜宝青:“姜姑娘,这是……”

姜宝青脸不红气不喘的扯谎道:“大概是他突然抽筋了吧。”

捕头见姜宝青不愿意说,想了想,便也没再问。

只要人抓住了就行,人是怎么抓住的,这个也不是太重要。

再说了,眼前这个,可是这次抓捕行动的大功臣啊……

捕头便没再追问,笑眯眯的朝姜宝青拱了拱拳:“这次多亏了姜姑娘,提前发现不对,告知了衙门。不然,这种大案子在石嘉县发生,怕是官府上上下下都要忙个焦头烂额了。”

姜宝青也很上道,笑道:“官爷客气了,民女不过是提供了一个线索罢了,真正出工出力的还是各位差爷。”

捕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事,若真的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姜宝青警觉。

那日里姜宝青听说了王管事给每户入选的姑娘三两银子后,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后面她索性就去了一趟县城,直接找上了高老爷的银楼。

银楼的掌柜一开始还有点看人下菜碟,一见姜宝青这穿得朴朴素素的,生得倒是极美,但一张口就要见他们家老爷,还以为是来自荐枕席的,自然是看不起。

姜宝青当时便冷笑:“你家老爷这就要摊上事了,你还在这拿腔作调的。”

掌柜的见姜宝青这番架势,倒像是真的有事,谨慎起见,便去报了自家老爷。

也恰好高老爷今儿就在这银楼里见客人,闻言倒是抽出了一点时间,见了姜宝青。

结果这一对词,问题就出来了。

高老爷是打算选小妾,但人家这种人家哪怕是选小妾,也是要选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怎么可能让一个管事去乡下,跟皇帝选妃似得各种筛选呢?

高老爷一听姜宝青说起这事,这冷汗就涔涔下来了,这是谁这么狠,下了这种血本来整他?!

让那些恨不得把揪他家小辫子的对家知道了,还不得高兴的放鞭炮,拿来狠狠大作一番文章?

再说了,谁家有钱也不可能相个亲见个面就三两三两的胡乱撒出去啊?十几个姑娘就得好几十两呢?

高老爷坐立难安,满心都在猜是哪个竞争对手下了血本给他使的绊子,姜宝青却道:“这事未必这么简单。”

然后便说服了高老爷,同她一起去了衙门。

到了衙门那,自然是报了官。

巨县令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他一听这事,便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这“三两银子”,太突兀了。

虽说在山神庙前将人直接抓了也是个法子,但巨县令为着谨慎行事,怕过去布置人手的时候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倒不如在刘家村出来往各处去的两处必经之路上埋伏上人手,将其一网打尽。

于是,便有了眼前抓捕王管事这一幕。

然而,马车上的十来个姑娘,这会儿却不干了。

“干什么啊?”几个姑娘推推搡搡的从马车上下来,嚷嚷道,“你们怎么把人给抓了啊?你们把人给抓了,谁送我们去高老爷那?”

她们方才不敢下车,只听了半耳朵。

捕头看到这堆红红绿绿的小姑娘们一起嚷嚷就有点头疼,他威严的把腰间长刀往地上一捣:“吵什么吵?吵什么吵?”

这些村里的姑娘们一见有个当官模样的人这么凶巴巴的说话,一下子都怂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些的,壮着胆子道:“官,官爷……这个,我们,我们要去选小妾啊。你,你把人都抓走了,谁送我们过去?”

其余的姑娘都不住的附和。

捕头听着这叽叽喳喳的就有些头疼,他板着脸吼道:“还选小妾呢!人家摆明了是贩卖人口,你们还当成什么好事呢!”

那三两银子,跟这字据,就是她们的卖身银子跟卖身契!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这几个小姑娘真真是晕了头,还想着什么小妾什么富贵呢!

几个姑娘哪里肯信这是贩卖人口,那个胆子大的就咽了口唾沫:“咋能呢,我们在车里都听见了,人家王管事都说了,要送我们去当小妾,那,那字据上不也写的清清楚楚吗?”

这是过多了苦日子,被王管事画的那富贵人家的饼给蒙蔽了双眼,完全不管不顾了。

反而是秀翠,方才还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的,这会儿一抹脸,忿忿不平的大声道:“你们是不是傻了吧?想当富贵人家的小妾,也得你有那个命啊!你刚才是不是没看见,那个姓王的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啊!要是正儿八经的人,哪里会备着刀要人命!”

几个姑娘听了面面相觑,方才外头的动静她们确实隐约听到了些,忍不住退缩了下:“真的假的啊……”

秀翠往下一拉衣领,露出脖颈,脖颈上,还有一道红痕,正是方才王管事拿刀顶着她脖子时留下的,倒是没什么大事,只不过略略有些破皮,渗出了一丝血迹,这会儿看着倒是有些吓人。

几个姑娘这下子没了话,然而还是有人不甘心,嘟囔道:“其实人贩子就人贩子吧,把我们卖到富贵人家当小妾也没什么,总比在家里头饥一顿饱一顿的,一睁眼就得干活,干不好还要挨打的日子强。”

这话说得秀翠也没了声,几个姑娘眼里都露出一阵凄惶茫然来。

那个胆子大的,见众人都没了话,忍不住高声道:“既是这样,人家王管事有什么罪啊,官爷,你把他放了吧。这种苦日子,我们再也不愿意过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却是不能走的

人多壮胆,再加上那捕头看着人也和善,一直就是言语制止,虽然看着严厉了些,却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行为,几个姑娘方才被人说的勾起了伤心事,竟是将捕头围了起来,纷纷要求捕头将那王管事释放。

捕头看着这群跟自己闺女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将自己团团围住,拉扯着他,他简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们真的想让那王管事回来?”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姜宝青,笑吟吟的开了口。

几个姑娘回头瞪了姜宝青一眼:“这不废话吗?王管事能领着我们过上好日子,只要我们是自愿的,他就没罪了吧?”

确实,眼下很多干这种买卖人口行当的,若是自愿,还算不上什么罪,官府顶多也就查查王管事有无从业资格,有无在官府备案罢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人拐子是犯法的,但很多人贩子,却都是合法的。

姜宝青笑靥如花,轻飘飘道:“既是如此,那官爷,你把王管事放回来吧。”

捕头皱起眉头,怎么这姜宝青也说这种话了?

几个姑娘更起劲了:“官爷,快把王管事放回来吧!”

姜宝青笑眯眯的附和道:“就是啊,官爷,人家王管事回来后,将这些三两银子低价买来的漂亮姑娘,好好*一番,转手一卖,卖进青楼教坊,去当个头牌,一点朱唇万人尝什么的,最后上了年纪,皮松肉驰了,再将其卖给那种大腹便便的客商,当个贱妾,也算是全了她们想过好日子的一颗心。”

姜宝青描述的这种生活,将几个闹事的姑娘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忍不住连连咽了几口唾沫。

“你,你别吓唬人!”其中一个姑娘脸红耳赤的辩驳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姜宝青定定的看着这姑娘,既而莞尔一笑,“不然,若是真要将你们送到富商府中的话,他何必绕这么一大个圈子,又以三两银子为诱饵,费尽心思的得了那张由你们父母按过手印的字据?你们以为那是什么呢,那就是你们可以任由他摆布的卖身契。你们也别不信,到时候官府肯定把一整条买卖链都给查出来,看看里面是不是跟青楼教坊挂着钩就知道了。”

那姑娘被姜宝青说的哑口无言,其余几个姑娘都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拉扯着捕头的手。

秀翠也嘟囔道:“我也不想回去过苦日子,可我也不想去当个妓女啊……要不就再等等?”

“那,那就再等等,再等等。”

几个姑娘都老实了。

捕头松了口气:“行,那你们先回马车上去,我先派衙差送你们回去。这几天都在家里头待着,衙门里那边随时可能过来让你们上堂作证。”

这些个闹事的姑娘,都耷拉着脖子,老老实实的往马车的方向走。

“等一下,”姜宝青一把拉住其中一个姑娘的胳膊,“别人能走,你却是不能走的。”

所有的人都愣了下。

那个被姜宝青抓住胳膊的姑娘也愣住了,继而脸涨得通红,重重的甩开姜宝青的胳膊:“你干什么!哪怕我之前说过你一两句,你也不能这样吧?!仗着有官府撑腰了不起啊?!”

姜宝青本就是不太爱接触旁人的,借着那姑娘甩过来的力,顺势就松开了手,站在一旁。

然而这会儿,出于对姜宝青的信任,几个衙差已经在捕头的示意下,隐隐将姜宝青与那个姑娘给围了起来。

这姑娘明显情绪就有些不对劲了,眼睛有些发红:“姓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你道歉还不成吗?”

秀翠咂了咂嘴,替姜宝青说话:“我之前也说过这姓姜的几句坏话啊,她咋不抓着我说不让我走呢?人家也没要我的道歉,还救了我一命呢!”

姜宝青笑眯眯的对那姑娘道:“你们说我什么,我其实是不太在乎的。不过,你做的这些事,真以为旁人看不出来痕迹?”

那个姑娘便是方才一直出头的大胆姑娘,她左右看了看将她跟姜宝青围起来的衙差,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咋着,你到底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让我走?”

姜宝青轻叹了口气:“我就直说了吧,我早就怀疑,这王管事在这些村子里有帮着他推波助澜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在这么分散的村落间,找到这么多适龄的姑娘。定然是有人跟他里应外合故意发散这个消息的……我本来只是怀疑,其实还不怎么确定,然而方才看见你一直在言语挑唆鼓动这些姑娘闹事的时候,我就确定,你大概是跟这事,脱不了干系的。”

那姑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不是,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啊!”

捕头大手一挥:“冤枉不冤枉的,先跟我们回衙门,我们县令大人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那姑娘一个劲的喊着冤枉,然而依旧是被人带走了。

这会儿,捕头也不由得有些佩服起姜宝青来:“姜姑娘,这你都能揪得出来,实在是厉害,厉害。”

姜宝青摇了摇头:“没什么厉害的,我看见她同那王管事眉来眼去的好几次了,早就留了心,这样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指向了她,自然是先把她带到衙门那边去,先审问一下更为保险。不过方才看她的反应,这事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姜宝青回到马车上,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带着畏惧的离她远远的。

只有那秀翠,有些挣扎又有些纠结的往姜宝青这挪了挪。

姜宝青看了秀翠一眼。

秀翠咽了口唾沫,又咳了一声,这才小声道:“你好厉害啊。”

姜宝青谦虚的点了点头:“还成。”

秀翠见姜宝青似乎心情不错,这胆子才又大了些,又往姜宝青那靠了靠:“那你刚才,咋,咋弄住那个王管事的?”

姜宝青朝秀翠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的笑了笑:“因为我,会妖法啊。”

秀翠吓得几乎立马往几个姑娘那边挪过去了,几个姑娘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世界安静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追回赃银

衙差挨家挨户的去把姑娘送回了家,并对这些姑娘的家人说明了那王管事并非是高老爷家的管事,而是一个假借着给高老爷选小妾的名头拐人的拐子。

这些姑娘的家人大多都非常失望,但一听说还要收回那三两银子作为赃银证物,个个都不乐意起来。

然而,衙差也讲明了,若是不缴回这些银子,很可能会被视为同党的时候,大部分姑娘的家人还是咬牙将那三两银子交了出去。

但也有个别姑娘的家人,说什么也不愿意交那三两银子。

秀翠她后娘在那嚷嚷着:“这钱是那个王管事给我们的。我们都按了手印了,姑娘也交出去了,眼下送回来是你们的事,但这银子可不兴再退给你们!”

秀翠面无表情的站在衙差身后,看着她爹蹲在那儿不说话,她那个后娘,怀里头抱着个还在吃奶的奶娃娃,大声嚷嚷着哪怕不要闺女,这三两银子也不会再还回去。

那么泼辣的秀翠,什么也没说,就站在门口,眼神有些发飘,不知道在看什么。

然而无论衙差怎么说,秀翠她后娘都不愿意把那三两银子吐出来。

到了后头,秀翠她爹都有些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搓着手同秀翠她后娘商量:“这邻里的都来看热闹了……”

秀翠她后娘一眼刀子直接剐了过去,嚷嚷道:“咋着,你有钱你退回去啊!咱家小宝这么瘦瘦小小的,都怨你这个没出息的,赚不了啥钱,平时家里头吃的太差,弄得我也没啥奶水,这三两银子可不得好好补补身子啊?!你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为着个赔钱货,你这是想让小宝饿死是吧?!”

秀翠她后娘嗓门大得很,骂人的时候口水四溅,喷得秀翠她爹直抬不起头来,只赔着笑脸喏喏的应着好好好。

秀翠眼里头有光熄灭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对着她那后娘道:“哎呦,你说你是不是傻啊?要真想拿我换钱,我可不只值这三两银子!”

秀翠她后娘眼里头闪了闪,像是被人提点了什么,终于勉为其难的把那三两银子交了出来。

秀翠家在刘家村,三里窝还在刘家村后头,姜宝青又恰好跟秀翠一辆马车,按照顺序,姜宝青应是下一个被送回家的。

秀翠可以进家门了,她却没有直接进去,折回到车上,同姜宝青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事,我还没跟你道声谢呢。”

姜宝青摇了摇头。

她不是为了救秀翠,她不过是为了能制服那王管事罢了。

秀翠却不管姜宝青说什么,她笑着摆了摆手,跟姜宝青道了别,这才进了家门。

只是,姜宝青从车窗里看着秀翠笑嘻嘻喊着爹娘,进了家门的背影,却无端的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然而不过是萍水相逢,姜宝青又能做些什么呢?

姜宝青没有说话。

衙差将姜宝青送回三里窝姜家时,李婆子跟周氏看到姜宝青的神情,先是错愕:“咋着,不可能吧?你这是没选上?”

心里无比的痛惜那五十两银子飞了。

当衙差跟她们解释清楚这一切不过是那个“王管事”的一场骗局时,李婆子跟周氏心里头甚至还有些惋惜。

那骗子怎么就不加把劲,把这姜宝青直接给卖掉算了呢?

然而,当衙差说要收回那三两银子的赃银时,这就好像是往周氏跟李婆子砍了一刀。

李婆子当即就跳了起来:“啥?还要退银子!?不退,我们不退!”

周氏也赔笑道:“差爷,这银子,家里头都花了啊,实在没法退。”

原来李婆子跟周氏这银子刚到手,姜一牛就问她们俩要去了,问他要拿来做什么,姜一牛也不说,只不耐烦的说什么“到时候出了人命看你们怎么收场!”

唬得李婆子跟周氏吓得够呛。

衙差是知道姜宝青在这个案子里的贡献的,自然是站在姜宝青这边,他板着脸,威胁道:“要你们不退这银子,那就把你们当成是非法买卖人口的同伙!一并抓到衙门里去!”

自古民就怕官,衙差这般威严的一说,吓得李婆子跟周氏腿都直哆嗦。

周氏心一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差爷啊,这话说的,明明是我侄女儿自愿自卖自身,我们收了这银子也不过是答应了她替她照顾她哥哥,咋就成了同伙了啊。要是这银子是赃银,那你们也得问我侄女儿要去啊!这是她给我们的报酬啊!她自己花了的,差爷您可得找对人要这银子啊!”

李婆子心道这个儿媳妇还是有点心眼子的,关键时刻这脑瓜子转得挺快。

姜宝青冷笑道:“哦?我自卖自身呀?那字据上按着的可是二奶奶的手印。我还可以说是二奶奶强行把我卖给那人贩子,想把我卖去青楼呢?”

衙差很是配合的一抽腰间的刀,大声道:“谁按的手印?!这钱交不出来,按手印的那个跟我去衙门,先关个几天!”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衙差也一副马上要锁人的模样了,李婆子跟周氏再想赖皮,也得掂量掂量为了三两银子把自己送到牢里去值不值得。

李婆子瞪了周氏一眼:“你男人花的银子,还不赶紧去拿钱?!别墨迹,咋着,是想看我被锁走吗!”

周氏心里憋屈的很,说的好像我男人不是你儿子似得。

然而这话自然是不能当着婆婆面说出口的,周氏心疼的一颤一颤的,回屋子去,颤巍巍的开了柜子上那个装钱的匣子上的锁,里头没几块碎银子了,最后连边边角角那起子铜板都搜刮干净了,才勉强凑齐了三两银子。

这好不容易凑起来的三两银子交上去以后,周氏只觉得要心疼的晕过去了。

衙差拿了银子,客客气气的同姜宝青抱了抱拳,又去送另一位姑娘回家了。

……

姜宝青到了家,姜云山还不知道这事,他一直以为今天姜宝青就是去县城里头玩去了。

姜宝青怕姜云山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事,再受什么惊吓,这会儿尘埃落定,还不如她把这事告诉姜云山。

结果出乎姜宝青的意料,姜云山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第二百六十五章 勾引挑唆

姜云山全身都有些发抖的在屋子里走了一遭。

很明显,姜云山已经极力在克制情绪了。

姜宝青有些傻眼的喊了一声:“哥哥……?”

姜云山停下步子,站到姜宝青跟前,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宝青,我知道你聪慧又机敏,但这种事,这种事……”

姜云山难得的对姜宝青板起了脸:“你下次断断不可再这么轻举妄动了。万一对方是一个团伙呢?万一衙门那边的行动出现了纰漏呢?……那……”

姜云山一想到姜宝青落到人拐子手中的后果,就忍不住浑身都有些发凉。

姜宝青忙软声道:“好的,哥哥,我知道了。下次我不会再这样了。”

姜云山见姜宝青认错认的倒是顺溜,然而她这性子,下次会如何,他还真是说不准。

他长叹了一口气,是真的拿姜宝青没有办法,只得语重心长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以后行事,多考虑考虑后果。”

姜宝青十分乖巧的应了。

其实姜宝青算是很省心了,但是越是省心的人,往往越容易憋出件什么大事。之前姜云山就隐隐有这个担心,这不,果然就让她憋出一桩大事来。

姜云山只想叹气。

然而他却是拿姜宝青毫无办法,只能盘算着后面多盯着些姜宝青。

……

这件事的余韵远比姜云山想象得还要大。

因着附近这些村子里头的最出众的那些个姑娘差点被拐,往日里对那些姑娘原本就羡慕嫉妒恨的人家酸言酸语更多了,一开始的流言是“差点被拐”,在这些村子里的人嘴里转了一圈,就变成了“被拐后救出来”。

别看差不了几个字,里头的差别却大的而很。

一个“被拐后救出来”的姑娘,谁能保证她的名节?

一时间各个山村里头谣言四起。

姜宝青倒是没什么,原本她身上的流言蜚语就不少了,债多了人不愁,再多几条,于她来说也没什么,她又不会掉块肉。只是姜宝青却是不愿意姜云山因着自己受到非议。

姜二丫特特过来传这闲话时,姜宝青送了她兜头兜脸一盆凉水。

然而第二个上门来谩骂的,姜宝青却是有些没料到。

竟然是钱香香。

姜宝青琢磨了下,从前的那些恩怨不算,毕竟打从姜宝青重生后,这个娇滴滴的钱香香就是个送人头的菜鸡。可这些日子,尤其是姜宝青在流言中已经被宫计“抛弃”了几百遍,按理说钱香香再怎么爱慕宫计,她姜宝青也没什么威胁了啊。

姜宝青跟钱香香可以算得上是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了,这钱香香怎么就送上门来,隔着院门大骂起她来?

什么深仇大恨啊?

……不过,听着外头的骂声越骂越烈,姜宝青也听出些道道来。

“别仗着什么狐狐媚媚的,就骚里骚气的勾搭男人!”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得上我哥哥?还敢勾引我哥哥!?”

姜宝青打开院门。

钱香香本来还在那对着门板想象成姜宝青的模样大骂,见这门突然开了,便是吓了一跳。

继而又想到方才姜二丫满头满身的水回来,忿忿不平的跟她说得那些话——“那个臭要饭的说了,她名声再臭也有你哥哥捡她那个烂鞋呢。”

钱香香原本就有些发愁她哥哥这几日在家里越吵越烈要娶姜宝青进门的事,这才跑来了姜家,找姜二丫诉苦。

结果姜二丫这么一说,钱香香立刻怒气就上了头,娇小姐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直接就冲到了姜宝青家,哪怕院门紧锁,也直接指着院门大骂起来。

钱香香没想到姜宝青敢出来的,乍然一看见姜宝青她还有些发懵。

姜宝青满是好奇的看着钱香香:“你展开讲一讲,我是怎么勾引你哥哥的?”

她是真的好奇。

外头的流言都把她说成是勾男人的一把好手,好像她动动手指头,男人就会前赴后继不过一切的扑上来似得。

姜宝青求知若渴啊。

她要是真有这么高深的道行,那她还用得着在这天天的压抑着自己的思念,直接勾勾手指头,让那人来给她投怀送抱有多好。

钱香香觉得姜宝青这是在挑衅,钱香香大怒,气得脸颊都涨得通红:“你怎么勾引的,你心里头没数吗?——若不是你的勾引,我哥哥至于天天在家里头跟我娘吵架,吵着要娶你吗?!”

“什么?”姜宝青还是头一次听说,钱金武想娶她这个事。

从前,那个钱金武可没少带着他妹妹钱香香还有姜二丫欺负那个傻乎乎的姜宝青。

这会儿又说要娶?

怎么,还搞什么虐恋情深呢?

姜宝青嗤之以鼻。

“别装傻!”钱香香见姜宝青一副好像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就来气。

若不是姜宝青存心勾引,她哥哥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傻子!

她家里头为着这个事,这几天都吵成什么样子了!

尤其是前几天,她娘高高兴兴的回来说姜宝青去当那个高老爷的小妾了,让她哥死了这条心,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成亲。

她哥当时就把家里头刚买的一个大花瓶给砸了!

结果没过两天就峰回路转,又说高老爷选小妾那事是个骗局,那些个被选出来的姑娘是被人拐走了,后面被衙门给解救了回来。

从那天起,她家里又是鸡飞狗跳了。

钱金武天天吵着要娶姜宝青,让姜莲花赶紧去下聘金。不然以姜宝青这个样貌,肯定会被旁人娶走。

姜莲花原本就不喜欢姜宝青,后来姜宝青又出了这么一件件一桩桩事,更是不会同意了。

姜莲花被钱金武吵得心疾都要犯了,直接放了狠话,说要把姜宝青这种名声都烂了的人娶回来,还不如直接把她给杀了,也好眼不见心烦不烦。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

钱香香一想这事,就越发的憎恶起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姜宝青。

偏偏这会儿这个罪魁祸首,还在这装着什么不知情。

开玩笑,若不是这个姜宝青勾引挑唆她哥,向来孝顺的哥哥怎么可能会跟她娘吵的天翻地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纳

姜宝青哪里会知道那么多旁人家的狗皮倒灶,她只觉得这个钱香香跟钱金武莫不是都烧坏了脑子。

姜宝青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三言两语把钱香香给打发走了,便把这事放到了脑后。

然而她不知道,钱香香回到自己家后,却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越想越气,竟是哭了起来。

姜莲花向来珍爱这个小女儿,见小女儿哭得眼睛都肿了,心疼得不行,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抱在怀里心肝宝贝肉的哄了半天,钱香香这才抽抽噎噎的说了事情经过。

姜莲花一听,怒了,姜宝青你是个什么玩意,竟然还敢给我闺女脸色看?!

正巧钱金武又掀帘子进来,没看见妹妹在哭,张口就是:“娘,我让你想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我就是要娶姜宝青!”

姜莲花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之前就是气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没对钱金武动过手,这次直接把手边的茶杯都砸钱金武身上了:“你个小王八羔子,没看见那小蹄子把你妹妹气成这样吗!”

钱香香也抬起头,眼里头还噙着泪:“哥哥,那个姜宝青真的特别坏,你别娶她。”

钱金武拧着眉头道:“我感觉她也不是特别坏,就是没人教她。等娶回来,你们一个当人婆母的,一个当人小姑子的,好好教教她不就行了?”

姜莲花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想让我教她?!我看到她那张脸我就生气!娶了她那种名声都烂到泥里的,咱们老钱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钱金武不耐烦的跟姜莲花对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就是想娶姜宝青!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她长成那样,就天天搁家里头看着也顺眼!”

钱香香尖着嗓子:“哥哥,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啊!那个姜宝青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她就是个满脑子都是钱的,之前都为了钱去给那什么高老爷当小妾了!你还想娶她!”

钱金武却满不在乎道:“这又咋了,我是没钱,不然她来给我当小妾我也乐意的很!”

姜莲花刚想骂钱金武,然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竟然让她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了。

小妾?……

钱金武正准备跟他娘再吵上几个回合,却听他娘突然像变了个人似得,缓缓道:“你想娶姜宝青这个事,也不是不行。”

“……”钱金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钱香香急了,拉着姜莲花的手:“娘,你说啥呢?!”

姜莲花拉着钱香香的手,安抚的摸了摸,让她稍安勿躁。继而,姜莲花抬起头,看着钱金武,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但是这个娶字吧,得换一换,换成‘纳’字。”

娶为妻,纳为妾。

这是让钱金武把姜宝青给纳过来当小妾!

钱金武愣了愣,琢磨了下。

姜莲花缓缓道:“虽然说咱们农家没有兴这个纳妾的,但是也不是没有。只是你要是先纳了这个妾,后头媳妇就不好找了。所以,娘要跟你讲个条件,我同意你把姜宝青纳进门,但是你必须要先给我把正儿八经的亲事定下来。”

钱金武有些怀疑道:“娘,别是你为了诳我找媳妇吧?”

姜莲花横了钱金武一眼:“行啊,不信你娘是吧?那我们可以立个字据啊?我这退步就只能退到这了。你要想让姜宝青进这个家门,行,没问题,但只能以小妾的身份进来!”

钱金武不免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姜宝青未必愿意吧?”

姜莲花不屑的蔑笑:“她凭什么不愿意,就她现在那个名声,有人肯愿意要她,她还不得感恩戴德啊?……再说了,她愿不愿意的,这是你的事,反正我话已经放这里了,你就说,应不应吧。”

想起前些日子家里头的鸡飞狗跳,钱金武也有些头疼。这会儿既然能把姜宝青纳进来,也算是了他一桩心事。

至于怎么让姜宝青答应,这不就是男人的手段了嘛。

钱金武露出个笑:“成,那就这么说定了!娘你也赶紧给我看人家吧,等成了亲,我就赶紧把姜宝青纳进来!”

说着,钱金武风风火火的又掀了门帘出去了。

姜莲花一直攥着钱香香的手不让她说话,这会儿钱金武出去了,姜莲花才松开钱香香的手。钱香香着急道:“娘,你是不是被我哥气晕头了,怎么能答应呢?姜宝青那个奸诈的进了咱家的门,家里头怎么可能会有舒心日子啊!”

姜莲花展开一抹诡异的笑:“傻孩子,你是不知道,这婆婆磋磨媳妇的手段啊,那可多了去了。更何况那小蹄子进门是个妾,连个正经媳妇都不是,还不是任由咱们搓圆揉扁?”

钱香香恍然大悟,眼睛发亮:“娘,你可真是太有法子了!”

姜莲花得意的笑了起来。。

……

姜宝青这会儿并不知晓钱家发生的一切,她家门外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只是这次这位不速之客,不是找姜宝青的,是找姜云山的。

姜宝青隔着门,看着阿杏妹搓着衣角,局促的站在那儿,看了半晌,这才扭头去了屋子里喊姜云山。

姜云山出来后,姜宝青便要回屋,王阿杏有些局促的开了口:“宝青,你也别走,我,我……”

却是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便停下了脚步。

平心而论,前些年王阿杏对她很好,但她也豁出命去救了王阿杏。

没有谁欠谁的,只是做朋友缺了点缘分。

王阿杏见姜宝青跟姜云山这对兄妹俩站在自己跟前,姜宝青已经不是昨日那瘦弱的痴傻姑娘,姜云山也不再是记忆里那个腼腆羞涩的少年。

大家都变了,变得更好了。

而她,没有追上玩伴的步伐,却是要往另一条路上走了。

姜云山觉得王阿杏有些不太对劲,有些担心道:“阿杏妹,你没事吧?”

王阿杏甚至有些不敢直视越发丰神俊朗的少年,她垂下头,抽了抽有些酸涩的鼻子:“也,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后天我就要成亲了,你们到时候去凑个热闹送我一程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王阿杏出嫁

阿杏妹竟然要成亲了。

姜云山诧异的很,他是知道王阿杏定了亲的,但总觉得王阿杏比宝青还要小一些,家里人定然要多留她些时日的。村子里经常有这种情况,就是姑娘小小年纪定了亲,但姑娘家里头的基本都把姑娘留到十七八,婆家那边要三催四催了,姑娘家这才会把姑娘嫁出去,一个是多留些时日多干些活,二来这样姑娘出嫁时也有排面,毕竟是婆家急着要娶过门的。

然而姜云山说什么也没有想到,王阿杏家竟然这么早就要把王阿杏嫁出去。

毕竟,王阿杏这会儿说是叫十三岁,其实也不过十二周岁而已,还是个小姑娘。

王阿杏像是看出了姜云山脸上的诧异,她垂下头,搅弄着衣角,喃喃道:“那家人养了两头牛,还算有钱,就是男人左手打小就有点残疾,我娘说他们家想把媳妇早早讨过去,帮着料理家务……”其实是她娘手上没了钱,说反正都定亲了,还不如早早把她给嫁过去,也好把那聘礼早日拿到手。

王阿杏自己是有些茫然的。

她知道姜云山一直把她当妹妹,她对姜云山的喜欢大概只能一直深埋在心底了,这也没什么,可她才十二岁,她的人生就要这样了吗?

王阿杏茫然又有些无措,还有些害怕。

她娘仇视姜家,根本就不允许姓姜的出现在她的婚礼上,可她只要一想到后天就要成为一个陌生男人的媳妇,她还是本能的就想到了来找姜宝青跟姜云山。

哪怕是能远远的看他们一眼,也就够了。

姜云山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去。”然后又询问似得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也点了点头:“后天是吗?我也去。”

王阿杏抬起头,原本想笑的,眼泪却啪啪的落了下来。

王阿杏飞快的抹了一把脸,挥了挥手:“那我们后天见。”

说完,飞快的跑走了。

……

姜家那边,李婆子跟周氏还在为着那三两银子怄气,王阿杏这桩喜事正好成了她们的一个宣泄口,在外头阴阳怪气道:“那么小的闺女,嫁过去,怕不是要一尸两命呦。”

这话恰好就让王阿杏她娘听见了,新仇加旧恨,王阿杏她娘直接端了一盆屎水就直接泼了姜家的门,指着李婆子的鼻子骂她就该绝户什么的。

姜家跟王阿杏她娘确实是有仇的。

王阿杏她娘之前曾经怀过一个孩子,结果跟李婆子因着一点琐事吵了起来,李婆子把王阿杏她娘一推,一个已经成型了的男娃就这么流了,甚至王阿杏她娘也差点因着这个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王阿杏她娘简直恨姜家入骨,尤其是这事之后,李婆子甚至还反咬一口,说王阿杏她娘是自己撞过来的,还说自己的腰也折了,仗着姜家一大家子人口众多,问王家要药费。

可怜王家,不仅丢了个孩子,还赔出去一百文的医药费。

从此,王阿杏她娘眼里就容不下姓姜的。

以至于这一日,王阿杏她娘听见“一尸两命”这个词,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直接给姜家泼了粪。

不过这事,在场的人挺多,都说李婆子嘴贱理亏,人家大喜呢,偏偏说这个来招人家晦气。

李婆子倒是想泼回去,然而看热闹的都在那指责她,她爱脸面,黑着脸摔了门进了自己屋不出来了。

出了这么个插曲后,王阿杏成亲那天,姜家关门闭户,与旁边贴了红纸喜字喜气洋洋的王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家在村子里人缘还算可以,又是成亲这种红事,这一日来送贺礼份子钱的人也不少。

虽然都是穷人家,但你三文我五文的,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了,王阿杏她娘嘴角都要咧到眼上去了。

姜宝青跟姜云山过去送贺礼的时候,王阿杏她娘极其不待见她俩,正想往外赶,就见着穿着簇新的红衫裙,头上扎着红发带的王阿杏从待嫁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娘,是我请云山哥跟宝青过来的。”

王阿杏她娘看着明显还是个孩子,却做了新嫁娘打扮的闺女,罕见的触动了一丝慈母心肠,顿了顿,背过身去装没看见姜宝青跟姜云山,骂骂咧咧的往屋子里赶着王阿杏:“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子?都要嫁人了,这么冒冒失失跑出去!快点回去!”

王阿杏有些歉意的朝姜宝青跟姜云山笑了笑,便被她娘连推带拥的给赶回了屋子里。

姜宝青默默的上前送了份子钱,不算多,但在这些村民里头也绝不算少,十文钱,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挺多了。

王阿杏她娘瞅了一眼账房记着笔笔份子钱的账本,见上头写着新加了一笔十文钱,哼了一声,总算也不说什么要把姜宝青姜云山赶出去的话了。

姜宝青在村子里的风评不太好,但姜云山还是很得一些婶子大娘喜欢的,很快就被一些来凑热闹的婶子大娘给拉走问东问西了。

姜宝青瞅着空子,去了王阿杏待嫁的屋子。

姜宝青她大嫂在这陪着王阿杏,只是这些日子没见,王阿杏她大嫂有些形销骨立,瘦得脱了形,平日里合身的旧衣,这会儿有些空荡荡的挂在身上,看着有些骇人。

只是她大概也知道自己气色不好,往颧骨上涂了抹胭脂,提了提气色。

王阿杏她大嫂见着姜宝青,神色有些局促的起身:“你们俩聊……我去外头搭把手……”

说着,便往屋子外头去了。

只是看着身子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人吹走似得。

王阿杏见姜宝青在看着她大嫂的背影,忍不住低声道:“我嫂子身子不大好了,我娘这会儿把我嫁出去,也有用喜事冲一冲的意思。”

姜宝青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神情来。

王阿杏欲言又止。

她没说的是,她家里头需要银子,是因着她娘打算给她哥娶个新媳妇了。

当然,这事是背着她大嫂的。

这种丑陋的家世,王阿杏最终还是没有跟姜宝青说出口,她看着姜宝青,眼神有些恍惚:“宝青,你能来送我,谢谢你……”

姜宝青见着王阿杏这身新嫁娘的装束,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有些茫然,又有些萧瑟。

姜宝青抿了抿唇:“没什么,应该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姜云山不见了

王阿杏有些局促的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姜宝青上前,像是要跟王阿杏说什么悄悄话,然而她的手却不着痕迹的往王阿杏的手里塞了块什么东西。

王阿杏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她手里头被塞进来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那质感,虽然她没摸过,可她猜也能猜到,那是……

一块碎银子。

姜宝青附在王阿杏耳边悄声说道:“收好,别让旁人知道。”

她的神色有些冷冷的,似是有些不近人情。

可她的话里,还是泄出了一分关心。

王阿杏有些慌乱的把手往姜宝青手里塞:“不行,这,这……”

“收好!”姜宝青紧紧的攥住了王阿杏的手,她压低了声音,听上去有些无情,却又有些认真,“你年纪小,独身一人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我想你娘应该也不会给你留什么体己钱,有笔钱傍身也好。”

王阿杏呆呆的看着姜宝青,大颗眼泪一滴滴的从眼眶中滚落下来,砸到了姜宝青的手背上。

王阿杏万万没想到,整个王家,只在那谈论着这次她的彩礼钱是多少,没有一个人替她想过,她嫁过去以后会如何。只有姜宝青……这个早就待她冷待如普通人的姜宝青,会这般偷偷的塞过来一块碎银子,告诉她“有笔钱傍身也好”。

“为什么……”王阿杏呆呆道。

姜宝青拍了拍王阿杏的手背:“就算是谢谢你,当初我被卖的时候,你告诉了我哥哥这件事吧。”

她虽然跟王阿杏没什么做朋友的缘分,但姜宝青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她初初来到这个世界时,若不是王阿杏告诉了她哥哥她被卖到了远处,她未必能那么顺利的脱身。

王阿杏的眼泪夺眶而出。

“接亲的这就要来了,阿杏啊你赶紧准备准备……”王阿杏她娘掀开门帘进屋,就见着王阿杏哭花了妆,而她对面正站着姜宝青。

“你们这姓姜的果然没个好东西!阿杏好心让你们来参加她的婚礼,你就把阿杏给欺负哭?!一会儿人家新郎家的人过来了,见到这,会怎么想?!”王阿杏她娘嚷嚷着,便要过来推搡姜宝青。

王阿杏忙拦住她娘:“娘,不是的,不是的……”

王阿杏她娘恨铁不成钢的点着王阿杏的头:“你就是这种懦弱性子,人家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也不吭声!这早把你嫁到你婆婆家去,让你婆婆操心你去吧!……”

王阿杏她娘还在后头数落着王阿杏,姜宝青已经从王阿杏待嫁的那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过了一会儿,姜宝青心情才平缓下来,她下意识的四下里望了望,寻找姜云山的身影。

王阿杏家院子不算小,这会儿为着这桩喜事,也搭了喜棚,不少来凑份子的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坐在喜棚下有些破旧的桌子上,也有些人在旁边唠着磕。

姜云山身姿挺拔出众,不夸张的说,在哪里这个少年都是人群中的焦点。然而姜宝青这特特寻了一圈,就是没看见姜云山的身影。

姜宝青的眉头皱了起来。

有个婶子见姜宝青一副寻人的模样,主动搭话道:“宝青丫头啊,你找谁呢?”

姜宝青跟这村人不熟,但人家主动跟她搭话,她也不好摆脸子不理。姜宝青便客气的回了一句:“找我哥呢。”

那婶子就笑道:“哦,刚才还看见了呢,想来是去哪里玩了吧。来来来,宝青丫头啊,我跟你说,我有个远房侄子,虽说有点结巴,但是个老实汉子。这几日正好来我这里玩,要不你跟他见一面?……”

姜宝青客气的回绝了:“不了,我还要去找我哥哥。”

那婶子就有些讪讪的,嘟囔道:“你哥哥有手有脚的,半大的小伙子了,还能丢了不成?”

姜宝青便作没有听见的,神色淡淡的转身离开了。

她哥哥向来是个极有分寸的,说来送王阿杏出嫁,就断然不会在王阿杏出嫁前让人找不着他。

姜宝青出了院门,外头的喇叭声渐渐近了,看来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穷苦人家不兴坐花轿,再加上路远,男方那边就往驴车上扎了些红绳,弄得喜庆一点,过来敲敲打打的接王阿杏过门了。

然而就这动静,还是没有姜云山的踪影。

姜宝青眉头高高的拧了起来。

这会儿,有人在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姜宝青回过头去,就见着钱香香一脸的着急,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什么。但因着喇叭声太过吵闹,姜宝青一个字都没听懂。

钱香香见姜宝青没什么反应,干脆扯着嗓子大喊起来:“你是不是找你哥呢!”

姜宝青这次听见了,她微微眯了眯眼,直接将钱香香一把拉到稍远些的地方:“你知道我哥哥在哪里?”

这会儿喇叭干扰声小了些,钱香香点了点头:“我看你哥哥被有才表弟拉走了。”

说实话,以姜宝青跟钱香香的关系,姜宝青并不怎么相信钱香香口中说出来的话,但她这会儿看得出,钱香香应该跟这事有关的。她装作信了钱香香话的模样,疑惑道:“姜有才拉我哥哥干什么?”

钱香香夸张道:“你不知道吗?有才表弟现在有点凶的,喜欢拿着刀把小动物砍得鲜血淋漓的弄死……我看着有才表弟好像说了你几句坏话,让你哥哥看见了,好像吵了起来。你哥哥就被有才表弟强拽走了。”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一副惊慌的模样:“拽去哪了?你快带我去!”

钱香香点了点头,转身带路:“你跟我来。”

姜宝青觉得钱香香有点不太敬业。

就刚才,她说要让钱香香带她去的时候,钱香香嘴角那抹笑都快压不下去了,还有这副迫不及待的雀跃模样,就差直接告诉姜宝青,前头有个坑在等着你跳了。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噙着一抹冷笑跟在钱香香身后。

她倒要看看,她钱香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不管是什么药,若是让她知道,钱香香跟她身后的人对她哥哥做了些什么的话……

姜宝青无声的冷笑,眼里掠过一抹凛冽的杀意。

第二百六十九章 *

钱香香带姜宝青去了一趟河边。

河边沙石地上,有一个香囊。

那是姜宝青给姜云山做的,平时放点铜钱什么的。

钱香香偷偷瞅着姜宝青的神色,就见着姜宝青神色变了变,俯身下去,拿起那个香囊,在手里掂了掂,神色阴沉的厉害。

钱香香从来没看见姜宝青脸上有这等神色。

她一直觉得姜宝青假的很,脸上总是挂着那种淡淡的笑,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似的。

然而这会儿,姜宝青脸上不再挂着那种淡淡的笑,算是遂了钱香香的愿。可是钱香香却觉得,眼下的姜宝青好可怕啊!

钱香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姜宝青将那香囊收回,攥在了手里,面无表情的看向钱香香:“我哥哥呢?”

钱香香瑟缩了下,这样的姜宝青真的挺让人害怕的。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同姜宝青拉开距离,然后才仿佛有了几分底气道:“可能不在这里了吧。要不我们去姜家看看,说不定有才表弟已经回去了,到时候我们再问问他……”

姜家。

姜宝青冷笑一声。

兜兜转转的,不就是想把她引到姜家吗?

她倒要看看,她们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宝青转身,大迈步朝姜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姜家的时候,隔壁大概是已经送完了亲,看热闹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些吃酒席的还在王阿杏家院子里喝着酒划着拳。

姜宝青进了姜家,钱香香一路小跑跟在后头,跑得气喘吁吁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啊。”钱香香上气不接下气的埋怨着。

她虽然生在屠户家,但她娘她爹都是把她当成掌上明珠来养的,什么粗活重活都没让钱香香干过,钱香香这体质比闺阁里娇滴滴的千金好不到哪里去。姜宝青这身子骨虽弱了些,但她坚持每天早起打一套五禽戏,每日里又是停不下来的各种拾捯家里,这身体素质却是比钱香香的要很多,最起码这一段路大步走来,她脸不红气不喘的,钱香香却已经喘得不行了。

姜宝青冷冷的看着钱香香。

钱香香光顾着匀气了,并没有注意到姜宝青的神色,她缓过气来之后,按照原先计划好的,引着姜宝青往一个屋子里走:“要不你先在这坐一会儿,你也知道,我姥娘姥爷对你印象不太好,你先坐着,我去找找有才。”

姜宝青心底直冷笑。

钱香香引她去的这间小屋子,不就是之前她跟姜云山住的那间吗?

她们兄妹俩搬走之后,这里明显被当成了杂物间,里头放了不少杂物。

钱香香嘱咐道:“宝青,你在这坐着歇会儿,等我的消息,千万别自个儿出去啊。”

姜宝青冷淡的点了点头。

钱香香也没在意,想着鱼儿已经上钩了,喜滋滋的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钱香香一脸喜气的端了一杯茶进来,笑道:“宝青你别急啊,我已经给你问到了,有才表弟也没怎么为难你哥哥,就是找他问问一些学业上的事。你先喝口水啊,说起来这也是有才表弟的错,也没跟你说一声。我这当表姐的,就替他跟你陪个罪。你喝了这杯茶,我就去有才表弟那把你哥哥带过来。”

说着,把茶水端到了姜宝青面前。

这伎俩真是太拙劣了,钱香香端着茶水的手还在抖,几乎摆明了在告诉姜宝青,这茶水里有问题。

更别提姜宝青精通医术,略略一闻,就闻出了这水里头的不对劲之处。

姜宝青心里冷笑一声,接过那杯茶水,以袖掩嘴,将那杯茶水喝了下去。

姜宝青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冷冷道:“现在行了吧?你快把我哥哥带过来,我们要回家了。”

钱香香一看那空了的茶杯,毕竟年纪小,又向来娇纵,根本不会掩盖情绪,脸上是遮都遮不住的喜意,她看着姜宝青,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又有几分得意,她口中笑道:“行,既然你不怪罪有才表弟,那我也放心了,这就把你哥哥带过来。你在这等着,别乱跑啊。”

钱香香转身就要去开门,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脖后似是针扎般轻微痛了几下,继而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仿佛不是自己的,接着,眼前便是一黑,倒了下去。

……

钱金武在姜二丫屋子里等得有些急了:“香香咋还没过来啊?”

姜二丫撇了撇嘴,拿脚踢了踢昏迷在地上的姜云山:“要不你在这看着他,我去那屋子里看一看。”

钱金武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他倏地站了起来:“算了,我去看看。”

说着,钱金武大迈步的掀开帘子出去了,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姜二丫心里骂道,男人都一个熊样,都是急色鬼!

钱金武走到那间破旧的土坯屋前,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把门开了一小缝,就见着姜宝青趴伏在桌子上,还在无意识的扯着自己的衣裳,桌子上还放着个倒了的茶杯,茶杯里头空空如也。

钱金武大喜,也顾不上钱香香去了哪里,赶紧开门进去。

他上前想要去摸姜宝青的脸,突然想起什么,又赶忙回身去关门。

事成之前可不能让人看见,坏了他的好事!

然而,在他正在关门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后头像是被蜜蜂蜇了几下似的,有点微微的刺痛与麻意。

钱金武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摸脖子后头,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也僵硬起来,钱金武心里一慌,刚想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黑,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

姜二丫见钱金武久久不回,心里便晓得这定然是成了好事。

她只要一想起姜宝青那个小贱人,被钱金武给上了的情景,就忍不住想发笑。

而这时,地上躺着的姜云山动了动,终于醒了过来。

姜云山还有些迷糊,他只记得姜二丫请他来喝茶,想担心姜有才这个弟弟,想问一些学业上的事,想让姜有才去读书,耽误不了他多少时间。

接下来他记忆就有些模糊了,头昏昏沉沉的,他这是在哪里?

姜云山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自己脑袋。

姜二丫装作惊喜的模样来扶姜云山:“云山,你醒了啊,可吓死我了,聊着聊着你就突然倒下去了。是不是最近读书太累了没休息好啊?”

第二百七十章 炕上的是谁

姜云山这会儿还有些迷糊,他确实有些记不太清他昏迷前发生的事了,听姜二丫这般说,下意识的以为自己真的是这几日没休息好。

毕竟钱金武准备的这*,是从郭婆子那买的劣质*,对身体影响很大,粗糙的很。

姜云山揉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突然想起什么,神色一变:“二丫姐,现在什么时辰了?阿杏妹跟着迎亲队伍走了吗?”

姜二丫是有些看不上王阿杏的,做啥事都缩手缩脚的,她撇了撇嘴:“早走了……这么早就嫁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多缺男人。”

姜云山在听到王阿杏已经出嫁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听得姜二丫这般说,颇为认真的纠正道:“二丫姐,你这样说话未免也太刻薄了点。阿杏妹也是听家里的吩咐,不得不嫁人的。”

姜二丫听见姜云山竟然说她刻薄,脸色便是一变,颇有些难看,但她想到后头的计划,还是忍了下来。姜二丫心里狠狠的说,这会儿就先让你一下,一会儿有你难受的时候。

姜二丫勉强的转移了话题:“……云山啊,你出来这么久了,是不是得回去了啊。”

“坏了,”姜云山有些着急,“宝青找不着我,一定很着急。我得赶紧去找宝青。”

姜云山忍住头晕目眩,心急如焚的往屋外走。

姜二丫心里得意姜云山已经上了钩,忙拉住他:“哎呀云山,你看看你,身体不好就不要硬撑嘛。我帮你一块去找你妹妹去。”

姜二丫跟姜云山一块儿出了院子。

在经过那间土坯屋时,姜二丫还有些紧张,生怕钱金武弄的动静太大,引起姜云山的怀疑。好在并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姜二丫想,这钱金武还挺知趣的。

这会儿王阿杏家的喜宴吃得也差不多了,村民们三三两两的从王阿杏家院子里出来,姜云山便在一旁看了半晌,没发现姜宝青的身影,忍不住拦了个村妇,问道:“婶,你看见我妹妹了吗?”

“没见着啊,咋啦?”

“没事,您先回去吧。”

这样问了几次之后,有几个平日里热心肠的婶子就说帮着姜云山找姜宝青。一来二去的,几个没啥事的汉子,还有几个闲着的小孩也凑热闹说要帮姜云山找一找。

姜二丫见着这人也差不多够了,这么多人看着,到时候那事就铁板钉钉,饶是姜宝青有十条舌头也辩解不了。

姜二丫拍了拍脑袋:“哎呀,我想起一桩事,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之前你们俩住的那间屋子关上了门,别是宝青在里头睡着了吧?”

姜云山这会儿找不到姜宝青心里有些着急,他本来想回家看看,说不定宝青已经回去了,一听姜二丫这般说,迟疑了一下。

他家宝青不是这种人。

但,看着这么多人热情的帮着找,姜云山想着去看一眼也无妨。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姜家院子。

姜二丫一马当先,拍了拍关着的土坯屋的门:“宝青呀,你哥哥找你,你在里面吗?”

没什么动静。

姜二丫心里嗤笑一声,自然,这会儿姜宝青若是醒着,肯定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哪里会出声。

姜二丫一脸慌张的回头:“我听着里头有动静,但是没人回应啊,别是出了啥事吧?”

姜二丫这么一说,姜云山关心则乱,上前拍了拍门,叫道:“宝青,宝青?”

没人回应。

姜二丫试着推了推门,推不动:“不行啊,里头闩上了。”

“那里面就肯定有人了,不回答,说不定是出了啥事,”几个汉子道,“我们直接把这门给推开吧。”

土坯屋的破门板能有多结实,几个庄户汉子一使劲,连推带踹的,门板吱呀一声,竟是生生倒了下去。

只是这会儿众人也没啥心思管门板了,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屋子里的土炕上。

自打姜宝青姜云山搬走之后,这间土坯屋就成了姜家的杂物间,里头放了不少杂物,摆的乱七八糟的,遮挡着人们的视线。

但唯独这土炕上,收拾出了一片空间。

不仅如此,土炕上还有两个肢体交叠的人!

姜二丫尖叫一声:“金武表哥!宝青,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啊!”

姜云山只看见一个男人趴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没等看清,就听见姜二丫在那尖声喊宝青的名字。

姜云山脑子里犹如被雷劈了一下。

然而他却想的是,宝青不会做这种事,宝青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姜云山用力推开那些挤到他前头去看热闹的人,跑到土炕前,只仔细看了一眼,他心里一块大石头就落了地:

“这不是宝青!”

姜云山大声强调着:“这不是宝青!”

姜二丫忍不住嗤笑一声:“云山,我知道你不敢相信姜宝青会做出这等事来,但事实摆在眼前……”

姜云山打断姜二丫的话:“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谁?”

姜二丫有些奇怪,然而她仔细一看,床上被男人压在身下的那个女子衣服看上去越看越眼熟。

等一下!

姜二丫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姜宝青,这,这是钱香香!

姜二丫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姜宝青呢?!姜宝青呢?!”

众人身后传来一个有些悠闲的声音:“谁在喊我啊?”

众人回头一看,姜宝青正一脸疑惑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屋子很小,这样一下子有些挤。

姜二丫脸都有些扭曲了。

“不,你怎么!……怎么可能!”姜二丫话不成句。

姜宝青微微挑了挑眉:“怎么不可能?”

姜宝青走到姜云山身边,手拉住姜云山的手腕,不动声色的替他把脉。

脉象有些紊乱,明显是被粗劣的*影响到了。

姜宝青脸上一股戾气闪过。

姜云山见到妹妹,松了一口气:“宝青,你去哪里了?”

姜宝青道:“我就在外头走了走,听见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就过来看看情况。”

姜二丫脸色铁青,扭曲的厉害。

“这炕上的是谁?”

“好像是姜家的外孙,一户姓钱的……”

“真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这种事。”

“啧啧,你忘了吗?这姜家,之前那个大丫头,不也是光天化日之下,让人给捉了奸吗……”

大家热闹的咂着嘴议论着,谁都不肯走。

这会儿众人议论纷纷的动静太大,土炕上昏迷的那两人慢慢醒转过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定是姜宝青搞得鬼

醒转过来的钱香香只觉得身上压了个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快把她压断气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正好跟刚醒转过来的钱金武对了个眼。

“啊!”

钱香香的尖叫声快把屋顶给掀飞了。

炕上的两人都有些手忙脚乱的分开,衣领还有些凌乱,坐在炕上都有些发懵。

然而围观的群众哪里给他们发懵的空间,一个个的都压低了声音惊呼起来:“啥情况啊?我记得,这不是钱家那个小女儿吗?”

“这俩,这俩不是兄妹吗?”

“天哪,你们看那衣领乱的啊!他们竟然躲起来做这种事!”

“这,这是乱/伦啊!”

众人脸上俱是震惊的神色。

钱金武听着耳边那些议论纷纷,脑子里总算是绕过弯来。

不对,明明应该是姜宝青啊,怎么是,怎么是香香?!

钱香香手忙脚乱的去裹着凌乱的领口,崩溃道:“不是!我们没有!你们误会了!是姜宝青,是姜宝青!一定是姜宝青搞的鬼!”

*的名声传出去,他们全家都不用做人了!

钱金武眼神落在一旁悠然站着的姜宝青身上,怒道:“姜宝青,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的眼神滴溜溜的又落在了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

还有脸问她怎么回事?

呵呵,不就是把这俩人都用银针给扎倒了,然后又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昏迷的两人叠在一起,差点把她累个半死。

哦对了,为了更真实一点,她还特特把两个人的衣衫都给撕扯的凌乱些。

这过分吗?

比起他们打算对她做的迷/奸这等事,这个,不过是她的一点点小小回敬。

姜云山挡在了姜宝青跟前。

这俩人胡搞,竟然还想把矛头指向他妹妹,姜云山这脾气极好的少年也动了火气:“你们两个眼下这种情形,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想知道。但你们别把我妹妹拖下水!你们这屋子紧锁着,我们是破门进来的,刚才我妹妹刚从屋外进来,能管得了你们?”

众人一想,是这么回事啊。人家姜宝青好端端的从屋外进来,你这明明是闩着门栓的,你屋子里乱搞的事,怎么就安在人家姜宝青身上了?

众人看向钱金武跟钱香香的眼神更意味深长了。

这俩兄妹,搞*不说,还想拉旁人下水。

“呸,不要脸!”一个大妈直接唾了一口。

虽然没有直接唾到钱金武跟钱香香的脸上,但钱香香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眼睛一红就哭了起来,边哭边手脚并用的往炕下头爬:“姜宝青,这一定是你搞的鬼,我跟你拼了!”

姜云山护在姜宝青前头,几个热心肠的大婶看不上这种*还把事情往别人身上甩的,有人推了钱香香一把,将钱香香推倒在炕上,皮笑肉不笑道:“我说闺女啊,咱们也不能这样啊,*被人撞破了就搞这一手,有点太难看了吧?”

钱香香哭得声嘶力竭的:“我不是!我没有!”

钱金武愤怒的上前一步:“动什么手啊!”

说着就把推了钱香香的那个妇人给用力推了一把。

这下似是捅了马蜂窝了,来帮忙的那些村人们群情激奋:“呦你个*的小崽子,咋还动手打人呢!”

一时间小小的土坯屋里人声鼎沸。

这里头动静这么大,周氏闻声而来。

她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之前姜二丫跟她提过一嘴,说她们几个要整一整姜宝青,让她到时候出来看热闹。

周氏还当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不过她乐于见姜宝青吃瘪,听着外头动静似是有人哭闹,立刻兴冲冲的赶了过来。

结果哪曾想,进来啥都看不见,小小的土坯屋里满满都是人,每个人嘴里好似都在埋汰着什么,但又听不清,吵的厉害。

周氏好不容易剥开众人,就见着炕上钱香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钱金武在那被一群妇人指指点点的,脸憋的通红,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姜云山姜宝青兄妹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周氏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像是姜宝青吃瘪的情形。

“这是咋回事啊?”周氏忙问。

钱香香虽然跟周氏关系不怎么好,但好歹这会儿也算是见着了个亲人,哭得眼泪鼻涕都止不住的扑在了周氏怀里:“舅妈,他们,他们都欺负我!”

周氏看着钱香香那哭了一脸的眼泪鼻涕,脸上表情有点僵,有些嫌弃的将钱香香往外推了推,嘴上却关切的问:“先别哭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钱香香被问的梗了一下。

她突然发现,这事根本没法说。

怎么说?

说她本来把姜宝青骗了过来,想用带有催情效果的*迷倒姜宝青,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她醒来就发现自己跟哥哥躺到了一块?

这要怎么说?

她跟钱金武对视一眼,发现这事根本没法说。

钱金武脸上神情狼狈的很。

姜宝青看着钱香香跟钱金武那一副被问住的表情,心底冷笑一声。

她就知道,钱香香跟钱金武根本不敢把他们做的事宣之于口。

周氏见钱香香跟钱金武眼神都有些闪躲,有点不耐烦,又看向姜二丫:“二丫,你说,这阵仗闹腾的,咋回事啊?”

姜二丫正琢磨着如何给姜宝青泼一盆脏水,旁边就有个大婶,快人快语的冷笑道:“你问他们,这钱家兄妹啊肯定啥不敢跟你说啊!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搞乱/伦呢!”

周氏脸色就有些难看:“牛大姐,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这嘴皮子上下一张的,说出来的话可是要毁俩娃娃一辈子的。”

牛婶嗤笑一声:“说我乱说话呢?大家伙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见了。哎呦呦,一进门就看见这俩人抱在一起,衣服乱得呦!你说这不是在乱搞,这是在干什么?”

“就是,就是。”

“可不是嘛,谁家兄妹俩会这么抱在一起啊?真是没眼看呦!”

钱香香跟钱金武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周氏矢口否认:“不可能!……”她眼神落在一旁的姜宝青身上,“一定是姜宝青搞的鬼!”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害人终害己

牛婶嘴角一撇,嘲讽的笑了起来:“哎呦,你们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一个两个的,出了事都怨人家姜宝青!人家宝青丫头,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可看得清清楚楚,那可是从屋外头刚进来的,咋着,你家俩孩子锁着门在屋子里乱搞,还能怨上人家屋外头的人了?虽然人家宝青丫头这名声不大好听,但咱们有一码说一码,你们也不兴老这样攀扯人家啊!”

周氏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

姜宝青这会儿终于开了口,声音清脆:“其实是这样的,钱香香跟我说见着姜有才把我哥哥拉走了,还说姜有才最近凶得很,怕对我哥哥不利。然而钱香香带我去了河边,我还捡着了这个。”

姜宝青将怀里头那个香囊拿了出来。

姜云山一见那香囊,便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腰边,然而并没有摸到。姜云山诧异道:“我没碰到有才啊。是二丫姐说想帮着有才问一下学业上的事,我跟着二丫姐去了屋子里,然后……”

饶是姜云山再淳朴,他这会儿也回过味来。

他心情十分复杂的看了一眼姜二丫,才道:“然后我就晕倒了,在刚刚才醒过来,然后就被二丫姐带到这边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姜二丫慌张道:“是云山这些日子太累了才晕过去的……”

姜宝青冷笑一声,不理会姜二丫,接着道:“紧接着钱香香就让我来了这屋子,说要帮我去找我哥哥,结果等了会儿没什么人,我就出去找我哥哥了……就刚才发现这边吵的很,还有人在喊我名字,我就过来看看。”

自然,姜宝青后头这话也是半真半假。

她根本就没出去过,躲在那堆杂物后头,待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炕上的钱香香跟钱金武吸引时,她蹑手蹑脚的溜到了外头,装出了一副从外头进来的模样。

钱香香情绪激动,带着哭腔指着姜宝青喊:“她撒谎!她在撒谎!她明明把那个茶喝下去了!她怎么可能……”

钱香香的话戛然而止。

姜宝青嘴角一勾,眼神却是冷的:“我怎么了?你说啊?我喝了杯茶还不行吗?什么叫怎么可能?”姜宝青拖长了音,“哦,莫非,你给我端来的那杯茶里有问题?”

“不,没有!没有!”钱香香崩溃的哭着大喊。

姜宝青冷笑一声。

围观的村民们看向钱香香跟钱金武的眼神越发复杂。

有那种脑筋活泛些的,就在那想,原来是茶水有问题,说不得就是他俩想害姜宝青没害成,不小心把茶水给喝了,然后造的这个孽。

至于为什么想害姜宝青,呵呵,看姜宝青那张脸,不就知道了吗?长成那样,遭人惦记也是有的。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脑补竟然还八九不离十了。

周氏这会儿还算清醒,知道这几乎就等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捉/奸了。这会儿无论你说什么,旁人都不会信的。

尤其是姜宝青在这么多人面前,从外头走了进来,基本上就等于是宣布她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了。

周氏咬了咬牙,这件事是她们栽了。

想到这,周氏忍不住瞪了一眼姜二丫。

竟然还拿她弟弟说事!这个死丫头!生怕她弟弟的名声不够坏是吧!

“行了行了,就是小孩子玩闹呢。”周氏往外赶人,“既然人都没事,大家就散了吧。”

牛婶扭着身子往外走:“呵呵,还小孩子呢。一个个的都这么大了,都是能嫁娶的年纪了,闹出这等事来……呵呵,不是我说,但凡你那大姑子对俩孩子的亲事上点心,这种耐不住寂寞兄妹俩搞到一起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周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村人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了。

姜云山低声道:“咱们也走吧,乌烟瘴气的。”

姜云山向来和气,“乌烟瘴气”这等带了强烈感*彩的词都用出来了,可见这次是真的气着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也往屋外走着。

钱金武神色阴沉的喊住姜宝青:“姜宝青,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姜宝青脚步微微顿住,侧脸睨了钱金武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却是冷飕飕的:“你说呢?不过是害人终害己罢了。”

钱金武钱香香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

这几日,钱金武跟钱香香的事传遍了十里八村,这话被添油加醋传的可难听了。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两人就按捺不下的滚在了一起,那个叫声啊,足足传出了一个院子。

什么发现的时候两人衣服都没穿好,光着膀子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

……之类之类的,污言秽语传的十分传神。

姜莲花已经哭晕过去好多次了,情绪崩溃的时候,就拿着扫帚把钱金武打的后背都血淋淋的,钱金武被打的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身。

姜莲花一边抽钱金武一边流泪:“你是个男人,这种传言出来,倒也不影响你找媳妇。可你妹妹的名声被你这么坏了,以后要她怎么嫁人?……你妹妹这辈子打从出生我就把她捧在手心里,生怕她吃一点苦。你倒好,不声不响的搞出这么一出!”

钱金武疼得倒吸凉气,也知道是自己理亏,说不出话来。

钱香香这几日眼睛都哭成了桃子,她见钱金武后背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哭着抱着了她娘的胳膊:“娘,别打了,不是哥哥的错……都是姜宝青……”

姜莲花扔掉扫帚,抱着钱香香痛哭:“我的心肝儿,你受了这等委屈,你还替你哥哥说话……”

母女俩抱头痛哭。

哭完了以后钱金武也奄奄一息了,姜莲花心疼的不行,觉得自己儿子千错万错,也就是不该看上姜宝青那个蛇蝎女人!

不就是那档子事吗?她儿子又不是不会对她负责!哪怕是当小妾,她钱家的身家也不会委屈了姜宝青那个臭乞丐!

姜宝青好毒的心,竟然就这么毁了她闺女的一辈子!

姜莲花咬牙切齿:“都是姜宝青那个贱人!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绝对不会!”

第二百七十三章 死也护着你

姜莲花跟钱屠夫俩人一合计,自家俩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在他们看来,罪魁祸首并不是想出了这等下三滥手法的自家俩孩子,而是姜宝青。

钱屠夫便喊了钱家的好几个兄弟,来了三里窝准备去姜宝青家替自家俩孩子寻个公道。

本来钱屠夫也是想喊上姜家人的,姜莲花一撇嘴:“得了吧,我那个好大嫂,前两天没少怪咱家娃拉她家孩子下水,说得可难听了,什么咱家俩孩子瞎搞不要连累她闺女跟儿子。我看着姜二丫那丫头脸上还有红彤彤的巴掌印,估计是被我那好大嫂给扇了几耳光。”

钱屠夫往地上呸了一口,粗声粗气道:“就这,你还逢年过节的老给娘家送肉的!”

“我大嫂就那熊样,不理她就是了!”姜莲花指着前方的山间小路,“……从那拐上去,就是那小蹄子家了,到时候把她家东西都给砸烂了,这小蹄子也给我绑了扔屋子里,回头我给塞几个乞丐进去!”姜莲花阴冷道。

钱屠夫的几个本家兄弟呵呵笑了笑:“哪里用那么麻烦,哥几个就能代劳!”

姜莲花恶狠狠的笑了笑:“坏了我闺女跟儿子的名声,我就直接让人坏了她身子!什么玩意,也敢欺负我家娃!”

一行人沿着山间小路,穿过一片林子,到了姜宝青家里。

姜宝青家院门紧锁,院子里头静悄悄的。

钱屠夫手里拎着他平时杀猪的尖刀,掂了掂:“别是不在家吧。”

姜莲花声音有些尖锐:“我管她在不在家,砸就是了!”

钱家这些壮汉,全是带着工具过来的,有的拎着锄头,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铁锨,都没空手。他们这次来就是替钱屠夫两口子撑腰的,一听钱屠夫媳妇说了砸,二话不说,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挥着锄头铁锨就往姜宝青她家院门上一通乱砸。

当时宫计使人给姜宝青家翻新的时候,准则就是表面要看着平平无奇,但用料上必须用好料。

姜宝青这院门,看着就是块普普通通像是被风吹雨打摧残过的木门,实则结实的很,外头这几个大汉噼里啪啦好一阵砸,好不容易才将其砸倒。

钱屠夫忍不住骂道:“这门可真硬。”

旁边就有人提议:“一会儿把她家这两扇门板给拉回去!”

几人大大咧咧的进了门,姜莲花尖声道:“姜宝青你个小蹄子,给我滚出来!你要不出来,我就一把火把你家院子给烧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姜宝青从屋里走了出来。

姜莲花这会看到姜宝青,就想起她的心肝宝贝香香受的那些流言蜚语的委屈,忍不住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上去弄死姜宝青。

她死死的盯着姜宝青:“你个下贱坯子,对我儿子女儿做了什么!”

姜宝青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院子里多出来的这些凶神恶煞的陌生人惊慌失措,甚至她眼神里还饶有兴致的在打量着这群拿着锄头铁锨棍子的人。

“我对他们做了什么?”姜宝青轻笑了一下,“我什么也没做啊?”

姜莲花见姜宝青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再一想宝贝闺女天天在家以泪洗面,双眼都快肿成了烂桃子,就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小蹄子扔到乞丐堆里,千人骑万人轮。

姜莲花尖声叫道:“你还装!要不是你,我闺女跟儿子怎么会……怎么会……”姜莲花可以把最脏最毒的词语用在姜宝青身上,却不忍心对着自己闺女跟儿子用任何稍微难听些的词。

姜宝青冷笑一声。

钱屠夫粗声粗气道:“你这妮子,真是歹毒!我大儿子不就是想跟你亲近一下吗?而且还没怎么着你,你费得着这么狠的心,毁了他们一辈子吗?!我今儿就要为我儿子闺女讨个公道!”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姜宝青突然笑了,她笑容满是讽刺,睨着手里拎着宰猪刀的钱屠夫:“没怎么着我,是因为我警醒,你以为是你儿子女儿良心发现放我一马吗?若我不警醒,把那杯加了料的茶水吐在袖子里,怕是要被你那禽兽儿子糟蹋了。这会儿不过是他们害人害己,你们也有脸上来说讨公道?”

姜莲花见钱屠夫脸涨得通红,使劲拧了钱屠夫一把:“你跟她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这妮子,最是牙尖嘴利!一会儿把她牙都给敲下来,看她还能说什么话!”

姜宝青脸上闪过一抹冷笑。

这会儿,后头却有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边喊着:“你们住手!”

钱屠夫他们愣了愣,回头一看,就见着一个壮硕的小伙子从外头大步跑了进来。

这般入秋的天气,他跑的大汗淋漓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可见跑的有多急。

姜莲花一见来人,声音尖锐的“呦”了一声:“小蹄子,怪不得村子里都传你们俩有染,你这姘头来救你了啊。”

来人正是孙大虎。

姜宝青神色复杂的看着孙大虎微微喘着气,挡在了自己身前。

打从姜宝青跟姜云山搬回来以后,孙大虎就像是避着她似的,挑着她不在家的时候,送过几次柴火,姜云山每次推辞半天都推辞不掉。

姜宝青低声道:“大虎哥,你咋来了?”

孙大虎没回头,挡在她身前,声音还有点喘:“我听村里人说,看着钱家好些人拿着锄头铁锨过来了……我就……我就……”

孙大虎没说完,姜莲花讽刺的打断了孙大虎的话:“呦,赶车的,你对这个小贱人可真是深情啊。这小贱人真是会勾引男人……”说到这,姜莲花已是有些咬牙切齿。

若不是这小贱人勾引了她儿子,她儿子跟闺女能落到这一步吗?!

千错万错,都是这个小贱人的错!

姜莲花咬牙切齿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连他一起打!”

孙大虎脊背一瞬间绷直了,然而他还是死死的挡在姜宝青身前。

姜宝青拉了拉孙大虎的衣服:“大虎哥……”

孙大虎声音有些颤,但还是死都不让一步:“宝青,你,你不用劝我……他们这么些大男人,找你个小姑娘的麻烦,我,我死也会护着你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杀人未遂

“呦,真是感人,”姜莲花满脸扭曲,狰狞的喊道,“这小蹄子这么会勾引男人,那就连她勾引的这个狗男人一起弄死算了!”

钱家的几个汉子都应了,气势汹汹的将两人围了起来。

姜宝青眉眼平静,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的弧度。

自作孽,不可活。

姜宝青挑了挑眉,中气十足的念道:“杀人了!救命啊!”

姜莲花狞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你个小蹄子……”

姜莲花的话还未说完,屋子里头便传来一声威严的喝声:“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身穿皂衣的衙差,手搭在腰间的配刃上,板着脸,从姜宝青身后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衙差喝道:“哪里来的地痞无赖,跑到无辜民众的家里来打砸,竟然还想杀人!真是不把衙门放在眼里!全都抓起来,带回衙门,听候发落!”

钱家这些上门来闹事的人都呆住了。

姜莲花跟钱屠夫也呆住了,面无人色。

姜宝青家,怎么会有官府的人!

姜宝青转身,朝着两名衙差微微一笑:“两位差爷,辛苦你们,秉公处理吧。”

她早就料到了,姜莲花那等跋扈性子,不可能就这事善罢甘休,一定会找人来报复。

她的银针手段是好,但问题是不能正大光明的用,太过招眼,还不如请来官差直接收拾了他们,既不用她出手,还干脆利落。

正好上次人拐子那事,衙门正好还欠着她一个人情。姜宝青前两日便去了一趟衙门,请两位衙差这几日辛苦一下,来她家喝几天茶,也不算多麻烦的事。当时巨县令一听她说原委,便大笔一挥允了,还特特嘱咐了这两个衙差,一定要保护好“遵纪守法的好民众”姜宝青。

两个衙差拍的胸脯震天响。

只是每日都要进山,实在有些辛苦。两个衙差见他们等了许久的人终于“自投罗网”了,那个高兴的啊。

只是姜宝青早先说过了,一定要等那些闹事的人凶性毕露的时候再出来逮捕他们。两个衙差在屋子里等了好久,都快按捺不住了,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姜宝青喊“杀人”的暗号。

姜莲花看着一脸镇定自若的姜宝青,面容狰狞的喊:“你害我们!”

姜宝青挑了挑眉,笑了笑:“大姑,瞧你这话说的,是我逼你们拿着锄头铁锨来我家打砸的?是我逼你们要来‘弄死’我的?两位差爷在屋子里可听得清清楚楚,你们自己过来寻衅滋事,反过来倒是怪苦主了?……说得难听点,你们这就是企图杀人,未遂罢了!”

姜宝青声音清脆脆的,每说一句,姜莲花等人的脸色就白了一分,等她说完,一顶“杀人未遂”的大帽子显然就已经扣在了这些人头上。

姜莲花跟钱屠夫哪里还顾得上跟姜宝青这小兔崽子纠缠,忙跟那两位衙差叫冤:“两位差爷,冤枉啊,我们就是想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可没想杀人啊!”

两个衙差好不容易可以交差了,哪里管他们叫什么冤,冷哼一声:“冤不冤的,等上了公堂,自有县令大人公断!”

说着,两个衙差便要去拷他们。

钱家那几个过来给钱屠夫撑场子的弟兄都慌得不行,忙道:“差爷,差爷,我们跟姓姜的这小姑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就是过来撑个场面,吓唬吓唬她……我们真没想弄死她啊……”

两个衙差冷哼一声:“行了,这些话,到时候公堂上说去!我们是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你们手持器械闯入百姓家中,意图不轨!”说着,两个衙差手里晃了晃作响的镣铐,便要上前拷人。

钱家这些人看着那铁链,面如白纸,都想掉头就跑。衙差大喝一声:“拘捕逃跑,罪加一等!你们都是这附近村子里的,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吓得钱家这些人脚底下像是扎了根似的,一动都不敢动了。

两个衙差上前将钱家这些人都给拷了起来,跟姜宝青打了声招呼:“姜姑娘,我们就先将人犯带走了。到时候要是有什么要姜姑娘作证的,到时候我们再过来通知。”

姜宝青笑眯眯的朝两个衙差挥了挥手:“辛苦两位差爷了,替我向巨县令问好。”

姜宝青知道自己其实跟巨县令没什么交情,但她这会儿就是故意这般说给姜莲花他们听的,让他们觉得她好像跟巨县令很熟,以后想动她的时候也掂量掂量!

果然,姜莲花跟钱屠夫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早知道这个小蹄子连县太爷都能勾搭上,她们哪里敢这般大张旗鼓的过来报复?使点什么阴招,让这小蹄子吃个大亏不就行了吗?这下倒好,以后若是姜宝青出了什么事,说不得县太爷就要把这笔账记在他们头上。

真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在衙差带走钱家众人之后,一时间小院子也恢复了平静。

其实这会儿也巧,姜云山正好去山里头采蘑菇去了,并不在家。院子里头就只剩下了姜宝青跟孙大虎。

孙大虎神色有些黯淡,说了一句“宝青,你没事就好”便要急急离去。

心里却是在想,宝青那么厉害,哪里需要他这个乡巴佬给她出头了,自己还真是不自量力……

姜宝青在孙大虎身后喊道:“大虎哥,今天的事,谢谢你。”

她今日知道自己必然是无惊无险,但孙大虎不知道。

孙大虎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肯这般舍出命来救她,姜宝青打从心里觉得感激。

但感激并不代表着就要接受。

姜宝青顿了顿,又道:“大虎哥,你是个好人,你应该找个好姑娘……”她说不下去了。

这种豁出命的相救,哪里是她能劝一句就能劝过去的?只能让两个人心里头都难受得紧罢了。

可是姜宝青是真的不愿意拖着孙大虎,她闭了闭眼,还是把话再次说出了口:“我真的,只把你当哥哥。”

孙大虎脚步顿了顿,低低应了一声,脚下步伐更快,像来时的一阵风那般,匆匆离开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救救我娘

“下了两天了,外头的雨越发大了。”姜云山穿着蓑衣,带着斗笠,从屋外的瓢泼大雨中钻了进来,一身湿重的寒气,一边摘着斗笠,一边道。

姜宝青在一旁递上汗巾,顺手帮姜云山接过斗笠:“哥哥,这么大的雨,路上可还好走?”

“泥泞得很,”姜云山拉开蓑衣一角,让姜宝青看他脚上的鞋子,泥水已经湿了大半,“难走。这几日咱们都别出去了,这雨太大了。”

姜宝青又忙去给姜云山拿了双干净的鞋子过来。

姜云山将蓑衣脱下来,叹了口气:“也真是的,这么大的雨,幸好你没过去。”

自打钱金武钱香香那事发生之后,姜云山这样善良的少年,对于姜家的任何人跟事,完全就是一种提防的态度了。他宁可自己跑十次八次,也不愿意姜宝青再跟姜家有什么瓜葛。

——这会儿离着姜莲花被衙差带走已经有五天了,这几日一开始钱香香跟钱金武还来闹过,结果被李婆子追了过来给强拉了回去。

倒不是李婆子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姜宝青,而是怕这俩外孙在姜宝青出个什么事,再给姜家招了祸事去。

毕竟姜莲花领着几个大汉上门闹事,反而被姜宝青找来的衙差抓回了衙门的事,配合着钱金武钱香香兄妹俩乱/伦的消息,在这附近的十里八乡里传得甚嚣尘上,说不上哪个更火爆一些。有几家挺有意向跟钱家说亲的,跑的比谁都快,纷纷庆幸钱家那边眼睛高到天上去,一直吊着他们没松口,这事就算没定下来。

姜宝青兄妹俩也进一步被“妖魔化”了——惹不起,惹不起。

然而今日是姜莲花那些人被放出来的日子,周氏早上就过来传了消息,说是到时候让姜宝青过去一趟,算是两边聚一下。都是亲戚,有啥误会当场说开就好了,免得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姜云山见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不想让姜宝青走泥泞的山路过去,便自个儿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去了姜家。

反正和解这种事,他们要的就是个结果,谁去都一样的。

姜宝青应了一声,又从屋角拿了把伞:“灶上我熬了姜汤,哥哥先擦一擦头发上的水,我给你端一碗过来,你把这姜汤喝一碗。”

说着,便打着伞出去。

外头的雨像是天上有人端了盆水,不管不顾的往下倾倒似的——不然怎么叫倾盆大雨呢,雨像是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落在姜宝青的伞面上,重得很。

姜宝青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菜地,心下又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刚补好的菜苗,这一场雨下去,八成是要泡烂了。

姜宝青又顺便打伞去狗窝那看了看,两只小狗缩在狗窝里头,没什么精神,似是有些燥乱,一直汪汪汪的叫着。

看来这雨,下的不仅让人心烦,这狗狗也是受不了。

姜宝青摇了摇头,去了灶房,灶台上一直温着姜汤,姜宝青倒了一碗,端了出去。

只是刚盯着姜云山咕噜咕噜喝完,外头有些喧扰的雨声中,似是隐隐夹杂着人的拍门声。

姜云山放下碗就要下炕:“我出去看看。”

姜宝青制止住姜云山:“别,哥哥,你刚换了干净衣裳,再出去还不是白费了吗?我顺便出去看看就是了。”

姜宝青又打着伞出了门。

姜云山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趿了鞋子,在门口站定望着。

姜宝青开了门,见着竟然是姜二丫。

姜二丫只打了一把伞,淋得浑身都湿透了,大概是踩着泥水过来的,浑身都溅满了泥点点。她牙齿直打着颤,浑身哆嗦着,像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她见着姜宝青,眼里突然迸发出光来,便要去拉姜宝青的胳膊。

姜宝青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有事说事,动手动脚的别怪我不客气。”

姜二丫脸上闪过一抹难堪,然而她知道这会儿不是跟姜宝青作对的时候,她在风雨中颤着身子:“姜宝青,我求求你救救我娘!”

姜宝青微微皱了皱眉,周氏?

大门这好歹是有个门顶可以遮挡的,比在秋雨中挨淋好了不少。姜二丫哆嗦着身子,她又重复了一遍,口齿比方才清晰了些:“姜宝青,我求求你,救救我娘!只有你跟县太爷有关系,求你了啊!”

这话姜宝青听得清楚,然而姜二丫大概是太过激动,竟然连话都捋不通顺,只一个劲的让姜宝青救救她娘,什么事也说不明白。

姜宝青其实对姜家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她面无表情的听着,然后面无表情的回复了姜二丫:“帮不上,请回吧。”

姜家那边太能作妖了,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她没去找姜家算账那是因为她懒得破坏这祥和的小日子,但凡姜家不主动过来作死,姜宝青基本不会理会对方。

这会儿还想让姜宝青帮姜家?

别说什么“跟县太爷有关系”这种一听就是要姜宝青走县太爷的后门徇私舞弊的句子,姜宝青跟巨县令的关系可还没到这一步;再说了,哪怕姜宝青跟巨县令的关系到位,姜宝青也绝不会,去帮姜家什么忙。

脸盘子这么大,怎么不用来当碾盘吗?

姜二丫对姜宝青的无情一脸的震惊:“你怎么能这样,好歹都是一家子,你怎么能这么见死不救?!”

姜宝青简直要笑出声了。

这一家子永远都是这样。

用得上你的时候,你跟她们就是一家子;用不上的时候,你就是个小蹄子,臭要饭的,小贱人。

姜宝青饶有兴致的看着姜二丫:“是什么给了你错觉,你觉得我会把你们当成一家子?”

姜二丫咬了咬发白的下嘴唇,扑通一下给姜宝青跪了下去:“行,你不就是想让我跟你求饶吗?我求你还不成吗?你救救我娘,不然她会被抓的!”

她有些崩溃的声音在吵杂的雨声中有些听不太真切,但话里头那股子咬牙切齿,姜宝青也算是听出来了。

姜宝青挑了挑眉,慢慢的笑了,笑得非常温柔,声音也轻轻缓缓的:“姜二丫,是什么给了你错觉,我稀罕你的求饶?你以为你在我眼里,算个什么人物吗?”

姜宝青的声音清甜的很,也没有什么嘲讽的语气,只是在平铺直述的叙说。可是越是这样,话里头的无情跟无视,就越是让姜二丫像是被人当众打了十个巴掌一般难堪。

第二百七十六章 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姜二丫此时此刻真的是生吞活剥了姜宝青的心都有。

但形势比人强,这会儿她要是不求得姜宝青出面去求巨县令的话,怕是她娘就要被衙门给抓走了。

一旦她娘被抓走,那她就成了犯妇的女儿,而且她又有那么一个跟人苟合的姐姐……那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念及此,姜二丫哭得更诚心实意了:“姜宝青,你想让我咋样都行,可是你救救我娘吧。我娘真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个宋寡妇,勾引我爹,还有个了孽种,我娘一定是没控制住,才失手杀了那个宋寡妇……”

姜宝青没想到竟然还牵扯上了人命。

她拧了拧眉:“宋寡妇真的死了?你亲眼看见了?”

姜云山刚从姜家回来也没多久,这时间稍微有些紧凑啊。

姜二丫被姜宝青问的一愣。

姜云山跟她大姑姜莲花一家子不欢而散离开之后,一直没在家的姜一牛竟然回了家。结果姜一牛一开口就说要把宋寡妇接进门,因为宋寡妇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这会儿宋寡妇家漏了雨,不利于她养胎。

这真是石破天惊。

周氏听了这话差点晕厥过去。

兴奋的也就只有李婆子跟姜老头。李婆子对周氏这么些年只给他们姜家生了姜有才这一个男丁,一直耿耿于怀,这会儿一听说宋寡妇肚子里竟然也揣了他们老姜家的崽,都有些喜不自禁了。

姜老头还有些迟疑,嫌宋寡妇的身份不太好听,上不得台面:“她毕竟是个寡妇,你接她进门,旁人说闲话怎么办?”

姜一牛满不在意道:“阿秀说了,她不在乎名分。只是肚子里的毕竟是咱们老姜家的种,如今雨越下越大,她屋子里漏雨漏的厉害,怕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一会儿我悄悄接过来就是了。”

姜老头一听,也没什么话了,只是嘱咐道:“那就平时先别让她出门,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李婆子在一旁兴奋的插话:“找人看过了没啊?是男娃还是女娃啊?”

姜一牛颇有些得意道:“阿秀说找人看了,可能是个男娃。”

李婆子一拍大腿:“那你还愣着干啥啊?还不赶紧把我孙子接回来?”

周氏简直要崩溃了,忍不住大叫:“不行!我不答应!”

姜一牛厌恶的看了一眼周氏:“谁管你答不答应,阿秀还担心会伤害到你,你这心倒是硬的很。阿秀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

周氏差点气得吐血,怪不得这些日子姜一牛拿钱出去越来越频繁了,原来都是给那个狐狸精了!

周氏情绪激动的拉着姜一牛的胳膊:“你个死没良心的,我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么些年,你要是敢把那个狐狸精接进门,我就跟你拼了!”

李婆子一瞪眼,颇有些不耐烦的骂起了周氏:“你个不下蛋的母鸡,咋着,自己生不了,还不让别人生呢?!你看看你生的这几个娃,个个歪瓜裂枣的,好意思的吗你!”

姜有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蹿进了屋子,他这些日子脾气越来越暴躁,一听李婆子竟然骂他歪瓜裂枣,当即就一头冲向了李婆子,把李婆子给撞到了地上。

李婆子年纪大了,这一摔可不得了,一时之间“哎呦哎呦”的起都起不来了。

姜家一阵兵荒马乱。

等姜一牛他们回过神时,周氏已经不见了。

大概就是这时候,周氏去了宋寡妇家。

等姜二丫跟姜一牛他们匆匆赶去宋寡妇家时,就见着宋寡妇躺在一片血泊里,眼看着一副没了气的模样。周氏呆呆愣愣的站在一旁。

李婆子眼白往后一翻,哆哆嗦嗦道:“杀人了……这是……这是杀人了……”

姜一牛怒不可遏:“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要把你送官!”

周氏像是回过神来,一听姜一牛这话,便上前跟姜一牛要撕打起来:“你为了这么个骚狐狸,竟然要把我送官!”

场面一时混乱的很。

姜二丫吓得跑了出来,漫天的雨,她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满脑子都是她娘不能被抓,她娘不能被抓。

因着姜莲花之前刚出的那桩事,姜二丫几乎是立马想起了姜宝青这层关系。

姜二丫也顾不上跟姜宝青之前的仇怨了,直接冒雨就往姜宝青家跑。

……

然而这会儿姜宝青这般问了一遍“宋寡妇真的死了?”姜二丫反而有些迟疑起来。

她当时就看见宋寡妇躺在血泊里,她爹又那般暴跳如雷说要将她娘送官,宋寡妇是死是活,她还真不知道。

姜二丫就有些不太确定道:“应该是死了吧,那么一大片血……”姜二丫打了个哆嗦,“再说了,我爹都那么生气,要把我娘送官了,宋寡妇肯定死了。”

姜宝青这会儿才冷冷的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傻?出了事不立刻去找大夫,往我这跑做什么?再说了,如果宋寡妇真的死了,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你来求我又有什么用?我要是你,这会儿还不如赶紧回去,祈求那宋寡妇还能抢救!”

说完,姜宝青便把门重重一关,无论姜二丫如何拍门呼叫,姜宝青都充耳不闻。

姜宝青回了院子,姜云山关切的问:“看着像是二丫姐?啥事啊?”

姜宝青知道的也不多,就只把事简略的说了一下,又嘱咐姜云山:“哥哥,我看那个姜家乱的很,这些日子他们要是还找上门,不要理会就是了。”

姜云山点了点头。

这雨,下到第四天的时候,姜老五推了个车,车上用毡布紧紧的盖着,来了姜宝青家里。

姜老五进了屋子,掀开毡布,车上是一些往日姜老五家晒的苞米跟豆干,还有一只杀好的鸡。

姜宝青跟姜云山都微微一愣。

姜云山问:“五爷爷,这是?”

姜老五脱下蓑衣,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重重抖了抖上头的水,道:“嗨,我看这雨啊,还不知道要下到啥时候,外头这也没啥菜了,怕你俩没吃的,过来给你俩送点吃的。”

其实他们家灶房里还存着些菜,也够这几日吃的。但姜老五这种雪中送炭的事还是让姜云山兄妹俩心里都觉得一阵温暖。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危险将至

这几日因着天阴雨寒,姜宝青家灶房里常备着姜汤。姜宝青给姜老五端了一碗过来,姜老五也不跟姜宝青假客套,接过来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回味了一下:“说来也奇怪,我尝着你这姜汤跟我家老婆子熬的,好像味道不大一样,更苦一些呢。”

姜宝青笑道:“顺手放了几味祛寒的草药,是苦了些。”

姜老五忍不住就夸姜宝青:“我就说咱们宝青丫头能干吧?就是你三堂哥那个臭小子,犟得很,要是听我的把你给娶回来……这多好的一个媳妇啊。”

姜宝青就知道,姜老五说着说着这话题就能扯到她跟姜飞身上去。

姜云山十分自然的接过了话,把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上去:“五爷爷,这雨下了这么些天,雨势又大的很,地里头的庄稼没事吧?”

姜老五的心思一下子就被姜云山给引了过去,提起庄稼忍不住叹气:“可别说了,这两天没干别的,我跟你叔,还有你几个堂哥,在地里头都挖好了口泄水呢。前些日子下了那么些雨,这还没过多久,又来这么一遭。这老天爷,真不知道是想干啥,旱的时候旱死,涝的时候涝死。今年八成又是个灾年。”

姜宝青安慰道:“没事,五爷爷,到时候这租子我们不要了也行。”

“那哪成。”姜老五一口就拒绝了,“那么好的地,两成租子已经够少了。要是连这点都不给你们兄妹俩,我们这一大家子成了什么人了!”

说着,姜老五看了看外头的雨势,不放心道:“不行,我还得去地里看一看。”

姜老五把蓑衣斗笠都穿戴好了,嘱咐姜宝青姜云山道:“这几天雨大,外头也不太好走,你们俩还是在家待着吧。过两天要是雨还不停,我让你们三堂哥再过来一趟给你们送点菜啥的。”

姜云山忙推辞:“不用了五爷爷,我们家还有点……”

然而话没说完,姜老五就摆了摆手,推着车子冲进了雨中。

姜云山只得无奈的闭了嘴。

姜宝青却若有所思的望着外头的雨势。

姜云山见姜宝青神色凝重,关切的问:“宝青,怎么了?”

姜宝青伸手兜了兜外头屋檐下落下来的水:“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耙子河会不会发洪灾。”

姜云山想了想,安慰道:“大概是不会的。这么些年了,耙子河的水湍急归湍急,但河道的容水量也还可以的,再加上这边山谷废弃水道也多,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姜宝青看向远方:“可还有另外一条河呢?我记得汇河也经过了榆丰府,离咱们这边并不远。”

姜云山略略有些迟疑:“汇河那边确实曾经出过几次水患,不过在县学的时候,也学过,这些年朝廷一直有拨款修建榆丰府这边的河堤,应是没事的。”

姜宝青脸色便是一变。

这些年?

是之前榆丰府那个贪官孙忠义在任的这些年吗?

孙忠义连办善堂的钱都要贪,那么,修缮河堤这一块的银两又怎么会放过?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洪水,但她也知道洪水肆虐那是何等的民不聊生。若是汇河那边的河堤决堤,必定会影响到耙子河。

若是耙子河发了水灾,那他们……

姜宝青倒吸一口凉气,越想越坐不住了。

她咬了咬牙:“不行,哥哥,我得去趟县里。”

姜云山大惊失色:“怎么了?这种天气,去县里的驴车也没了。山路这么泥泞,怎么过去?”

姜宝青咬了咬牙:“我得去问下巨县令,之前榆丰府的犯官孙忠义贪污的窟窿,朝廷给堵上了没有。那汇河的河堤,修缮经费很可能是被那个孙忠义给贪污了。”

其实姜宝青心里也明白,不久前宫计刚把那个孙忠义拉下马,朝廷哪怕想堵窟窿,这层层批示下来,哪有这么快。

很大可能,眼下汇河的河堤,就是个千疮百孔的窟窿。

姜云山乍一听,也是大吃一惊,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迅速的冷静了下来,跟姜宝青分析道:“那犯官孙忠义既然已经被朝廷正法了,河堤若是有问题,朝廷定然也是知晓的。这么大的雨水,朝廷那边应该也会有对策。暂时用沙石去加固河堤,先扛过这一劫。”

姜宝青咬了咬下唇:“若是汇河决堤了,怕是整个榆丰府的老百姓都……我想去问问巨县令,若是汇河那边没什么有效的措施,说不得咱们就得先离开这边。耙子河离咱们太近了。这太危险了。”

姜云山也有些坐不住了,然而他知道,在这种无法抵御的天灾面前,个人的力量都十分的渺小,救不得所有人,但最起码自保也是可以的。

兄妹两个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姜云山打破了整个沉默,他道:“往好里想,说不定今晚雨就停了呢?”

姜宝青点了点头。

然而天公不作美,晚上雨不仅没停,甚至还有隐隐增大的趋势。

带着担忧,这一夜过去了。

早上的时候,姜宝青跟姜云山穿了蓑衣带了斗笠去了耙子河。

耙子河像是一头被唤醒的野兽,张牙舞爪的咆哮着。

跟往日相比,水位上涨了不少,水速也更为湍急了。

姜宝青跟姜云山在河边默默的站了会儿,都没有说话。

风雨飘摇里,河面上竟然还有人乘舟渡河,险象环生,好几次船都要翻了。

这显然是无论多危险都要逃离此地的。

姜宝青跟姜云山站了会儿,下了决心:“咱们先往别处避难去吧。”

姜云山缓缓点了点头。

兄妹俩回家便开始收拾行李,简单的收拾了两个包袱。

姜云山背了个背篓,将小黄小白两只狗放在里头,两只小狗像是知道危险将至似的,个个乖巧的很。

在离开前,兄妹俩又去了一趟姜老五家。

姜老五看着姜宝青姜云山兄妹俩的模样也是吃了一惊:“这么差的天气,你们是要去哪里?”

姜宝青简单扼要的把洪灾的可能跟姜老五说了一遍。

姜老五一脸的犹豫:“……洪灾?不会吧,这里这么多年,也没发过大水啊。”

第二百七十八章 以命偿命

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姜宝青这个“可能会有洪灾”的想法很是有些惊世骇俗的。

姜老五的媳妇在旁边笑道:“宝青丫头,你年纪还小,可能没怎么遇到过这种阵仗,乱了阵脚。这不是什么打紧的事,虽说这么大的暴雨不太常见,但咱们这耙子河厉害着呢,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姜老五的媳妇心里头颇有些不以为然,心想她家老头子还老把这丫头给夸上了天,这不,也就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一遇到这种大场面,就乱了阵脚的小丫头片子罢了。

姜宝青见如何都劝不了姜老五一家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五爷爷你们就赶紧离开这。”

姜老五的媳妇嘴一撇,刚想说些什么,姜老五瞪了他媳妇一眼,连声应了。

最后,只有姜宝青姜云山兄妹俩,冒雨离开了。

姜老五他媳妇在姜老五身后撇了撇嘴:“还是太年轻,没见过大世面。这有什么好躲的啊。”

姜老五瞪了他媳妇一眼:“行了,少说两句,人家孩子过来提醒咱们一句,也是好心。”

姜老五他媳妇撇了撇嘴,转身干活去了。

……

这种暴雨天气,住在山里头,危害实在太大,若是爆发山洪,他们别说三里窝一个村了,估计这十里八村的,一个都别想逃掉。

姜宝青跟姜云山若是想离开这片山区,最快的法子是渡河。

然而之前河面上的险情,两人还历历在目,实在是不能冒那个险。

两人顶着雨沿河走了许久,浑身都湿透了,这才隐隐看见大雨滂沱里,河面上似是隐隐架着一座桥。

姜宝青倒是想了起来,之前有次过河去县里头,桥塌了,这是近些日子刚起的新桥。然而受限于资金人力时间等问题,这座桥简陋的很,桥面也几乎是用木头铺就的,在这风雨飘摇里,木桥摇摇欲坠。

姜宝青跟姜云山冒雨走到跟前,这才看到桥面上还有几个行人,正抓着桥边的绳索努力随着桥的晃动维持身体平衡。

姜宝青跟姜云山互相对视一眼。

姜云山定了定神,开了口:“宝青,我先过去……若没事,你再过来。”

少年被雨淋湿的脸上,写满了坚定。

姜宝青朝姜云山笑了笑,伸手去牵住了姜云山的胳膊:“哥哥,这么一副生死离别的模样是要做什么?我们两个都会没事的……走吧,一起过桥。”

姜云山还欲说些什么,姜宝青却已扯着他的胳膊往前走了。

姜云山只得叹了口气,知道他这个妹妹也是个犟的,便也不再废口舌,两人一起小心翼翼的站上了桥。

姜云山在前头,一手抓着绳索,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移动着。

他背篓里的小黄跟小白,仿佛知道这会儿很危险似的,乖巧的待在背篓里,一动也不动。

姜宝青跟在姜云山后头,抓着绳索,往前走着。

然而两人这般小心翼翼的走到快河中央时,对面却突然冲出来两匹马,风一般直接冲上了桥。

其中一匹一马当先的冲在前头,后头那匹马上的人边追边冒雨大喊着:“云姗,您慢点!太危险了!”

前头那匹马上的人哼了一声,还示威似的又狠狠抽了下马屁股,马儿吃痛,暴躁的奋蹄狂奔起来。

然而这木桥,本身就在风雨飘摇中了,再加上这么一遭,晃得像是要散架一般。

姜宝青跟姜云山只得死死的抓紧桥边的绳索,保持着身体的稳定。

然而这会儿还在桥上的,不止是姜宝青跟姜云山两个人,还有其他的行人——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再加上一个看上去应是小男孩爷爷的老大爷。

经过这疾驰的马这般一晃,那老大爷大概是没抓稳绳索,竟从桥上直直掉入了湍急的耙子河里,瞬间就被大浪给吞没了,再也不见了踪影。

他带着的孩童便趴在桥面上哭了起来,哭声夹杂着雨声,更是凄惨的很。

小男孩眼看着也要被晃入河里,姜云山忍耐不住,冲了过去。

然而前头骑马的那个女子,在这会儿已是快冲到了跟前。

姜云山飞快的抱起差一点要坠河的孩子,一只手死死的抓住绳索。

“不!——”姜宝青骇然的瞪大了眼睛,极为难得的失态尖叫起来。

那骑马的姑娘,从姜云山身边蹭过,那股疾驰的劲风,竟生生的将姜云山给震飞出去。

姜云山抱着那孩子,坠入了耙子河中。

风急浪高,像是张着大嘴的怪兽,将姜云山同那孩子一道吞没了,再也没了踪迹。

姜云山的嘴边,甚至还有点点血迹。

这一幕,成了姜宝青多年的梦魇。

……

姜宝青满目赤红,那人这会儿却是勒了马,正回头往这边看。

姜宝青满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以命偿命。

姜宝青松开绳索,摸上左手手腕上的银针,朝着那骑马的女子冲了过去。

然而还未等姜宝青甩出银针,一道惊雷响彻天空,马儿受惊,高高奋蹄,将那骑马的女子给甩了出去。

女子尖叫一声,身子还未落入河中时,一个黑影跃了出来,却是用力在姜宝青肩上借力一蹬,身形矫健的冲向那女子,将那女子在空中抱住。

姜宝青却是彻底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被晃出了桥外。

姜宝青在坠落之前,千钧一发之际,就只做了一件事。

她将手里的银针,全都射向了那两人。

死吧,大家都一起死吧!

只听得两声哀叫,在姜宝青落入冰凉湍急的河水中时,那两人也紧跟着坠了河。

这等湍急的河流,哪怕是姜宝青再怎么精通水性,在水中挣扎,都无法与大自然的恐怖相抗衡。

更何况,那人方才那用足了力的一蹬,却是将姜宝青的肩胛骨都给震断了。

冰凉又湍急的河水,剧痛的肩膀,姜宝青根本无法挣扎。

在黑暗将姜宝青湮没之前,姜宝青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只有一个人。

那清隽矜傲的青年,眉眼精致,回眸朝她微微一笑。

姜宝青缓缓闭上了眼,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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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个毛线。并没有,咱们准备换新地图啦!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三年后

山中的夏风,总是要比外面的风更凉爽一些。

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身边放着个草篓,手里拎着把小铲子,正蹲在一处草洼地里,专注的挖着草药。

夏风徐徐拂过,带来一丝凉爽。

少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继续专注的挖着草药。

秀萍远远的站着,痴痴的看着少年的背影,心里一阵怦怦作响。

“秀萍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秀萍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秀萍被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见是姜晴,眉毛立即竖了起来,作势要打姜晴:“你个臭小子,吓死个人了,怎么不学学你哥,稳重一点!”

姜晴朝秀萍做了个鬼脸。

挖草药的少年听见动静,直起身来,转身看着这边,嘴角噙了一抹笑:“秀萍,阿晴,怎么了?”

秀萍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丢下句“大当家找你”,就匆匆跑走了。

少年听了,将草篓里的药草理了理,顺手将手里的小铲子放了进去,刚要背上,姜晴跑了过来,踊跃道:“宝青哥,我背吧。”

一身少年装扮的姜宝青微微一笑,随手背在了背上,伸手揉了揉了姜晴的头发:“你还在长身体,这点活我自己来就行。”

姜晴呆呆的看着姜宝青,突然双手托着脸,感慨道:“宝青哥,你这张脸呀,虽然我看了三年了,可还是经常觉得,真是好看啊。这寨子里头,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好看。”

姜宝青微微顿了顿,继而笑了笑:“数你嘴甜,让三当家听见了,指不定又要怎么作天作地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沿着山间蜿蜒的小路往深山里走去。

……

是了,已经三年了。

打从落入耙子河的那一日算起,到如今已经三年了。

姜宝青也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活下来。

当时,她睁开眼的时候,身下是河边的碎石滩,眼前是一张满是泥泞的小脸。

那张小脸见她醒来,惊喜万分:“姐姐,你醒了!你还记得我吗?”

姜宝青肩膀疼得像是被重物碾碎过一样——实际也差不多,她的左肩膀骨头大概已经断了,再加上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情形十分危急。

大概是疼得太过了,姜宝青的脸色十分苍白,却又异常冷静,她嘴唇不自然的微微颤着,语气有些虚弱,但说出来的话却冷静的很:“是阿晴吧。我记得,在榆丰府的时候见过你,向你问过善堂的事……我怎么在这?”

女扮男装的小乞丐阿晴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她手忙脚乱的很,艰难的将姜宝青扶了起来,小嘴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太可怕了,发大水了……一下子整个城都被淹了大半,好多被淹死的,没淹死的也都去逃难了。我也跟着逃难的往外逃,有几个人还把我抓去了吃了。真的太可怕了!……我逃难到这山里,看到河滩上有个人,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姐姐。我还在难过呢,姐姐那么好看,人又那么好,怎么就……结果姐姐就活过来了!”

姜宝青这会儿头疼得厉害,但听着小乞丐阿晴嘴皮子这般利落的叭叭叭一通,她竟奇异的感觉到了踏实感。

姜宝青也从阿晴这得知,汇河的河堤果然没有撑住,决堤了。汇河水涌入了耙子河,两条河一起肆虐了大片流域。

尤其是山里那些村庄,山洪爆发后,十不存一。

姜宝青不仅失去了哥哥姜云山,也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家。

从那以后,姜宝青就跟小乞丐阿晴相依为命。只是,已经慢慢长开的姜宝青,容貌实在太过出众,她便和阿晴一起涂黑了脸,换上了褴褛的衣服,装成逃难的乞丐少年。

小乞丐阿晴便也跟着姜宝青姓,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姜晴。

这场百年一遇的水灾,让不少百姓都成了流离失所的难民。路上大片大片都是逃难的灾民,还有一些举家搬迁的富户。

山匪们闻风出动,沿路设卡打劫。

原本姜宝青跟阿晴这种一看就没银子的,是没什么危险的,山匪都懒得抢他们。但因着山匪也想着趁这一批扩展下人手,姜宝青跟阿晴这种看上去手无寸铁之力不怎么会反抗的,正好也是山匪的劫掠目标,结果两人一道被山匪给劫回了山里头去。

以姜宝青的本事,带着阿晴趁乱逃出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到了山寨里头,姜宝青在预备逃亡前,去打探路径时,发现这些土匪的地窖里堆了一大堆草药,其中不乏名贵药材,就这么胡乱堆积着,许多药性都被破坏了。

简直是暴殄天物。

姜宝青眼皮子跳了跳。

她的肩膀上的伤,还未彻底痊愈,需要的一些名贵药材,以她跟阿晴的财力也买不起;这些土匪把药材这般胡乱放置,可见是没有懂医的。

于是,姜宝青便在山寨里,以“大夫”的身份留了下来。一来是方便给自己的肩膀配药,再来,也是在这偌大天地里,寻一个安身之所。

这一晃,就是三年了。

……

秀萍是山里头为数不多的女儿家。这个山寨,有一个饭做的很好吃的大娘,秀萍是这个做饭大娘的闺女,平时帮着在二当家苏芮儿那儿打打杂。

既然她过来传话,说是大当家有事找,姜宝青便直接去了大当家的居所。

姜宝青过去的时候,大当家谷富贵正在那把桌子拍的震天响,对着对面的几个小弟在那吼:“……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们有啥用啊?啊?你们几个告诉我?有啥用啊?!”

几个小弟低着头不敢说话。

姜宝青进去后,谷富贵重重的哼了一声,让这几个小弟退下。

几个小弟对姜宝青简直感激涕零。

“姜老弟啊,你咋才来啊。”谷富贵颇有些不满,“我可等你老长时间了。”

说起来,谷富贵是那种一看就很土匪的样貌,脸上一道长长的大疤,几乎将整张脸分成了两半,凶神恶煞的很。

第二百八十章 正经事

姜宝青倒是不怎么怕这谷富贵,这谷富贵身上一股子匪气,确实凶残,但对于手底下的人来说,他这个大当家总体来说也算是个比较合格的山匪头子。

说起来,这些山匪,最初也不过是附近一些活不下去的人,只得进了山,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也因此,姜宝青对谷富贵的心态还算平稳。

她随意坐了下来,从一旁坏了一个角的木桌上拎起一把有些残破的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在山上采药呢,听到秀萍说大当家找我,就赶紧回来了。”

谷富贵原不过也是随口抱怨一句,倒也没当回事,然而听到秀萍这里,他忍不住嘿嘿笑了一下,带着一脸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我说姜老弟,这秀萍长得也挺带劲的,屁股那么大,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对你的心思整个寨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你还在那墨迹个什么劲,是不是男人啊,赶紧抱回家去得了!”

姜宝青将手里的茶杯略略有些重的放在了桌子上,不动声色道:“大当家,你找我到底什么事?要是没别的事,我药房那边还挺忙的,就先回去了。”

“你个臭小子,说你几句就给我下脸子,”谷富贵有些下不来台的骂了两句,接着就转了话题,“我之前让你帮着弄的那个,让人能说真话的那个药,你给整出来没有啊。”

姜宝青这几年脾气好了不少,听了这种话眼皮抬也未抬,镇定的端起茶杯,呵呵一声:“大当家,我跟你说过了,那种东西,没有。”

谷富贵不满道:“姜老弟,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这玩意话本子里挺多的,咋就没有了?你咋就整不出来?”

姜宝青微微一笑:“大当家,话本子里狐狸精也挺多的,你怎么不去捉一只回来啊?”

谷富贵被姜宝青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攥起拳头来想打人,然而看着那张俊秀又英气的脸,谷富贵又觉得有些牙花子疼——面对这张脸,他还真是下不去手。

谷富贵挫败的甩了甩拳头,悻悻道:“我这会儿要是打了你,估计都不用等到晚上,一会儿那群小娘们就得过来烦我了。”

姜宝青眼皮依旧是抬也不抬,安静的把手里的茶喝完,将茶杯放回桌子上,笑了笑,慢条斯理道:“谷大当家,那我就先回去整理药房了。”

“去去去,”谷富贵不耐烦的挥着手,“这两天别在老子跟前转悠啊!”

姜宝青从善如流的走出了谷富贵的门,就听见后头谷富贵摔了个杯子,还悻悻的骂了一句:“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大概是摔了她方才喝的那个杯子。

姜宝青微微一笑,头也不回的道:“谷大当家,让二当家知道你又糟蹋东西,定然要骂了。”

原本还在骂骂咧咧的谷富贵当即噤了声,随即便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姜宝青笑眯眯的出了门。

等回到了药房,姜晴正趴在案头上打瞌睡,白净的小脸枕在胳膊上,袖子都被口水洇湿了一片。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下。

一开始她们两个为了掩饰女子身份,总是要用污泥把脸弄得脏兮兮的,好在后来她拿草药配了些颜料,用来修饰脸型,让两人的男装看上去不是那么女气,英气一些。

洗干净后的姜晴,也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少年。

姜宝青站在一旁看了会儿姜晴的睡颜,心情也安宁下来,她摸了摸小姑娘软软的发髻,自己到一旁整理起草药来。

直到黄昏,天色暗沉下来,姜晴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她打了个哈欠,扭头看见姜宝青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正在那梳理草药的身影,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

姜晴有些慌张的跳下椅子,有些不安的站在姜宝青身边,喏喏道:“宝青哥,你怎么不叫我啊……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姜宝青抬起头来,朝着姜晴笑了笑:“我看你睡的香,就没有喊你。这会你醒的正是时候,去帮我找几个簸箕过来,咱们把这草药分着装一下。”

姜宝青知道,大概是之前的经历,让姜晴总有一种不安全感,生怕姜宝青不要她,她又变成一个人。

姜宝青偶尔让姜晴帮她一点忙,小姑娘就能开怀好久。

果然,听见姜宝青的吩咐,姜晴眼睛一亮,精神十足的喊道:“我这就去!”

姜晴一溜烟跑了出去。

结果就听见小院子里头传来一声闷响,伴之而来的还有姜晴的一声痛哼。

姜宝青心下一紧,忙出去看个究竟,就见着院子里头,姜晴倒在地上,对面还傻站着个人,一脸痛苦的揉着肚子——看样子应该是小丫头跑得急了,跟人撞了个满怀。

姜宝青叹了口气,将姜晴从地上拉起来,帮她拂着衣服上沾染的土:“摔着哪里没?”

姜晴有点不太好意思,揉着屁股,朝姜宝青吐了吐舌头:“宝青哥,我没事。我去给你找簸箕。”

说着,一溜烟就跑远了。

姜宝青这才注意到,刚才跟姜晴撞在一起的那人,是这个寨子三当家晋天羽手下的一个亲信,叫靳牛的。

因着姜晴不太高,那一下正好撞到他肚子,他揉着肚子,呲牙咧嘴了半天:“我说姜医师,你弟弟这脑壳子挺会撞的啊。我这刚受了伤,就被撞到了。”

姜宝青冷眼看他:“活该。”

靳牛腮帮子痛似的,抽了口气:“行行行,我不该说你弟弟。”靳牛嘀嘀咕咕的,“这姜医师啊,就是也太护短了。”

靳牛嘀咕完,抬头一看姜宝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下子尴尬的笑了笑,轻轻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哎,你看我这嘴,就是有点管不太住……不是,姜医师,我来找你可是有正经事的。”

姜宝青面无表情道:“你们三当家有正经事?”

一提起这个事,靳牛就一脸的兴奋:“哎呦,大正经事呢!我们三当家今儿出门,在路上碰见个贼好看的娘们,直接抢回来了!就是那娘们竟然还跳了马车,摔着腿了,我们三当家请你过去帮忙看看呢。”

第二百八十一章 你是不是有病啊

对于山匪来说,抢个把姑娘,确实不能算得上是件事。

更何况,其实谷大当家这边的规矩是不能对女人小孩出手,这晋天羽三当家的把人家姑娘抢来,到时候说不得还得给人送回去。

姜宝青对这事的反应很平淡。

她点了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正好姜晴搬了几个簸箕回来,姜宝青便同姜晴说了一声要出去,让姜晴在这小院子里头看见,便拎着药箱出去了。

走在路上,靳牛还有些兴奋,唾液横飞的跟姜宝青吹着那小娘们生得多水灵多美,最后还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就是咱们大当家的也太板了,咱们是土匪,又不是啥好人,还不让碰小娘们……真是,啧啧啧!”

姜宝青看了一眼靳牛,微微一笑道:“有本事你就当着谷大当家跟你们三当家的面再把这话说一次,我看你们三当家是护着你,还是先把你一刀砍死。”

靳牛一想那场景,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赔着笑道:“姜医师,哦不,姜小哥,我这不就是……让那小娘们迷了心智,一时忘形胡乱说几句嘛。我知道咱们姜小哥这口风最严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姜宝青看也不看靳牛一眼,径直往前走着,语气淡淡的:“你自己起了龌龊心思,就不要怪人家姑娘生得好看。”

靳牛这会儿哪里敢驳姜宝青半句,一路小跑跟着,点头如捣蒜的附和着“是是是”。

晋三当家住的地方离着姜宝青的药房不算太远,姜宝青刚走近了,就听见屋子里头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还夹杂着少女惊恐的尖叫:“你走开!别过来!”

晋三当家屋外头围了不少人,不少人脸上都带着色眯眯的笑,听着屋子里头的热闹。

屋子里头又传来了晋三当家恼羞成怒的吼声:“你别给脸不要脸!……那个不许摔!那个是老子最喜欢的杯子!”

——屋子里头还是传来了一声杯子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围观的那些人笑脸一下子都僵在了脸上,纷纷作鸟兽散了。

原本

姜宝青身边的靳牛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小娘们真是作死啊……”

靳牛的话还未落,就听见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晋天羽掐着少女的脖子,将那少女拖麻袋似的的拖了出来。

少女看上去应该生得很是不错,但这会儿,再不错的样貌也经不住她满脸惊骇至极的恐惧,憋青的脸,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疯狂挣扎的四肢。

晋天羽满脸铁青,直接将那少女扔垃圾似的,给掼在了地上。

少女痛苦的咳嗽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终于认识到了她的处境,还是被掐伤了喉咙,亦或是被晋天羽给吓到了,少女半句话都不敢说,趴在地上崩溃的直哭。

姜宝青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

晋天羽扔完了人,满不在乎的站在院子里,抬头就见着了姜宝青。

姜宝青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晋天羽脸色更差了,拧着眉头:“不用给她看了,一会儿扔后山里喂狼去,哭得吵死人了。”

少女一下子就噤了声,浑身颤抖得厉害,满脸是泪,无比惊恐的看着晋天羽。

晋天羽却不肯再看她半眼,两眼盯着姜宝青,颇有些不耐道:“姓姜的,你听见了没有?——你干什么,我说了不让你给她治!”晋天羽脸都要黑了,看着姜宝青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蹲在地上趴着的少女前面,去摸少女的脉搏。

少女这会儿还惊魂未定,见姜宝青要碰她,惊慌失措的往后躲了躲。

姜宝青哪里管少女的小小抗拒,她略微强硬的直接拉出了少女的手腕,替她把脉。

少女生怕姜宝青也是如晋天羽那般凶残的,浑身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姜宝青一边把着脉,一边面无表情道:“现在知道怕了?那你掉入这个土匪窝的时候还敢那么强硬,我也真是很佩服你。”

姜宝青这话像是戳到了少女的痛点,少女无比委屈的呜呜哭了起来,哽咽道:“他生得,生得那样……谁知……”谁知竟这么凶残!

晋天羽在一旁不耐烦的双眼一瞪:“老子生得怎样?!”

少女吓得脸比纸还白,立刻就噤了声。

姜宝青看了晋天羽一眼。

她知道这少女的意思。

其实不止这少女,很多人都被晋天羽的外表给迷惑过,并为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晋天羽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清秀书生。

他虽然当了山匪也有些年头了,但偏生这张脸,这神韵,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一个含情脉脉的清秀书生。

然而一张嘴,就是凶神恶煞的老子弄死你。

姜宝青起身,顺手拂了拂方才蹲下去时衣角沾上的尘土,这才慢条斯理的跟晋天羽道:“晋三当家,你是不是有病?”

晋天羽一下子就瞪大了眼:“哈?姓姜的你说啥玩意?”他整张脸阴沉的可怕,“你个小白脸再给老子说一遍?”

清秀佳公子模样的人,张口却是“老子老子”的,实在是很暴殄天物。

靳牛吓得转身就跑了。

反正他已经把他们三当家的吩咐给完成了,把姜医师给带了过来,剩下的就没他什么事了。他可没姜医师的胆子,敢跟三当家这么说话。

要知道,他们三当家就是个疯子,疯起来六亲不认的那种。上次跟谷大当家吵架,还砍了谷大当家一刀,虽然后头清醒过来以后,他们晋三当家懊悔的在谷大当家屋子前头跪了大半天……但由此可见,他们三当家连老大都敢砍,一会儿要是疯起来了,砍死他这个当小弟的,那可真没处说理去。

姜宝青却是不怕晋天羽的。

晋天羽这毛病其实就是练武之人易怒,热血上头,容易控制不住情绪。她经常在作死边缘多试探几次晋天羽的底线,也是一种辅助治疗的手段,引导他慢慢学会控制自己情绪的法子。

姜宝青见晋天羽一副恨不得生撕了她的模样,这才慢条斯理道:“我说,咱们这寨子里的规矩分明不让欺辱女人小孩的。你这还把人家姑娘给抢回来,到时候还不是得把人给送回去?你自己占不着什么便宜,还白白坏了人家小姑娘的名声。你是不是有病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谁喜欢男人啊

这话,姜宝青说出来,一来是为了刺激晋天羽,二来则是告诉那受惊过度的少女,这里虽然是个山匪寨子,但好歹不会对她的人身有什么危害——但她要是像刚才那样,故意挑衅激怒旁人,可就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了。

晋天羽那张白净温文的脸,这会儿就像是锅底一般黑。

少女也不是个蠢笨的,她强咽下心中苦楚跟惊骇恐惧,只敢趴在地上小声呜咽着。

她的腿好痛,脖子也好痛!

晋天羽盯着姜宝青看了半晌,突然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诡异笑声:“姓姜的……我知道了。”

姜宝青呵呵笑了笑:“三当家知道什么了,说来看看?”

晋天羽阴冷道:“还能什么,不就是男人跟女人之间的那起子事吗?!……我可警告你姓姜的,这小娘们是我掳回寨子里来的,那就是我的人。你要是手太长,伸到我的人这里,别怪我把你的手给砍了!”

晋天羽拔出腰间的刀,拿着刀尖挑着姜宝青的下巴:“姓姜的,你可别挑战我的耐性。”

姜宝青冷笑一声,伸手把晋天羽的刀尖推到一旁:“我说晋三当家,你要是再在这里跟我放狠话,不赶紧让我给这个小美人诊治,那你以后也就只能得到个瘸巴美人了。”

她不仅要挑战晋天羽的耐性,她还要在晋天羽的耐性边缘作死的试探呢。

少女吓得又是浑身一颤。

晋天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要是旁人,这会儿他大概已经一刀砍过去了。

就这个姓姜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太过细皮嫩肉了,他怕收不住手就把人给砍死了。

至于为什么怕砍死这个姓姜的……

晋天羽曾经琢磨了许久,最后得出结论是,这个姓姜的虽然很惹人恼,但毕竟是寨子里唯一的一个大夫,就冲他救治了那么多的山寨弟兄,他忍一忍这姓姜的也是应该的。

思及此,晋天羽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黑着一张脸,上前几步,准备再将地上那滩少女给拎回去。

姜宝青在一旁出言提醒:“晋三当家,你这样只会令这姑娘的伤势加重。”

晋天羽黑着个脸:“姓姜的,我说了,你少对我的人这么献殷勤!”

姜宝青挑了挑眉,道:“我只是嫌弃你这样会增加我的工作量罢了。”

少女看着晋天羽那张黑脸,简直连呼吸都僵住了,满脸惊骇的摇着头想往后退。

若说她之前是怕晋天羽对她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这会儿在她眼里,这个长得斯文清秀的土匪,已经是禽兽不如的化身了,他做什么都是禽兽不如。

晋天羽哪里管少女的抗拒,总算是将少女给别扭的抱了起来,抱进了屋子。

姜宝青拎着药箱跟在后头,施施然进了晋天羽的屋子。

晋天羽摔摔打打的出去了,用他的话是“眼不见心不烦”。

姜宝青充耳不闻,在一旁给躺在床上小声啜泣的少女调配着药方。

少女的腿断了,应该是被晋天羽掳来的时候跳车摔断的。

姜宝青心平气和道:“看你骨折的程度,想来当时马车正在疾驰中,你心急跳下了车。我只能说这次是你运气好,只是折了腿。要是下次再这么鲁莽,这条小命保不齐就要交代了。”

少女回过头来,眼睛红肿的看着姜宝青:“这位大夫……你是姓姜吧?”

姜宝青点了点头。

少女眼里露出一丝希冀的热切,她声音比方才更软了些:“姜大夫,我看你这般心善,怎地会在这个土匪窝里?”

姜宝青不在意道:“跟弟弟一起被掳过来的。”

少女的眼神更亮了几分。

她朝姜宝青露出个怯怯的笑:“姜大夫,我叫……”少女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才道,“我叫李安如,我家里是京中的大族,你,你帮我放了好不好,我到时候让家里给你好多好多银子!”

姜宝青微微笑了一下,只不在意的嘱咐道:“你这话,最好不要让晋三当家的听见。他最是厌恶京中的大族。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那就真不好说了。”

李安如眼里闪过一抹极致的恐惧,身子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姜宝青道:“你这骨折得挺严重,方才又被晋三当家这么一摔……怕是两三个月都下不了床。强行下床的话,只会让好好养着吧,别想些其他的。”

李安如被姜宝青拒绝,情绪崩溃的又落起泪来:“我迟迟不回家,怕是家里头要急疯了。到时候也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去……”

这些就不是姜宝青这个医者要操心的事了。

姜宝青充耳不闻的按了一把李安如的腿,李安如疼得惨叫一声,小脸惨白,梨花带雨的看着姜宝青:“姜大夫,轻点,好痛的……”

姜宝青挑了挑眉:“你还是忍一忍吧,后面还有更疼的时候。”

李安如的脸简直惨白的像是鬼一样,说不上来是疼的还是让姜宝青吓得。

不过,这样之后,李安如倒是安分了不少,没再办出故意激怒晋天羽这种蠢事来,安安分分的养着伤。

至于晋天羽,当天晚上就被谷富贵给喊过去询问情况了。

一起被喊去的还有姜宝青。

晋天羽进去之后就被谷富贵给用力拍了下脑袋:“你这小子,挺能的哈?听说你不声不响抢了个姑娘回来?”

晋天羽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一个娇媚的女声在旁边咯咯笑了起来:“原来老三也开始想女人了,看来这铁疙瘩可算开窍了啊……前两年看你那模样,我还以为你喜欢男人呢。”说着,那懒散的倚在椅子上的女人千娇百媚的朝姜宝青抛了个眉眼,“小青青,你说是不是?”

姜宝青笑了起来:“芮儿姐说笑了。”

这女子,便是这个山寨里头的二当家苏芮儿了。

晋天羽像是炸了毛的猫似的,就差跳起来了,他怒瞪着苏芮儿:“苏姐你胡说些啥?!谁喜欢男人啊!老子喜欢软绵绵的女人!老子只喜欢女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勇气可嘉

苏芮儿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般,慵懒的倚在椅子里,打了个哈欠,丝毫不顾晋天羽的发飙,只是娇娇的同谷富贵道:“……我说大哥,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老三不过是掳了个女人回来,这不还没怎么着么?听说还巴巴的找了小青青过去给那个女人看腿。说不得人家是真心喜欢那个女人呢。”

苏芮儿声音娇媚又慵懒,“小青青”三个字说快了就有些像“小亲亲”,晋天羽听着就觉得不大舒服,觉得姜宝青就是个娘娘腔的小白脸,忍不住瞪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被晋天羽瞪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神经病吧?这人瞪她做什么?

晋天羽别开头,不去看姜宝青,粗声粗气的跟谷富贵道:“大哥,你别听苏姐胡说。那小娘们生得好看的很,咱们当土匪的,看着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娘们,不抢回来,对得起咱们土匪的称号吗?”

谷富贵忍不住骂道:“滚你丫的,臭小子!你要是说你看上了那小娘们,想抢回来当媳妇,那也就算了!你特么就这么轻率的随便把人给抢了回来,我真是……”谷富贵抬手作势又想打晋天羽。

晋天羽还有些迷茫:“咋了,还不能抢人了?我又没糟蹋她……苏姐不也经常抢了男人回来戏弄一番再放回去吗?”

苏芮儿见晋天羽提到她,秀眉一挑,娇笑两声:“行啊,老三,这有了女人就是腰杆子硬了啊,敢拿你苏姐说事了啊?老娘抢男人回来,你有意见吗?老娘玩弄他们,那可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晋天羽实在不擅跟女人打交道,他见苏芮儿这般说,只得别过了头,摆出了一副“我说不过你,但是你也说服不了我”的模样。

谷富贵见晋天羽那副轴样子就有些头大,他啪的一巴掌扇在晋天羽的肩膀上:“你这臭小子……这女的,被掳走再被放回去,能跟男的一样吗?名声都毁了,这姑娘下半辈子基本就完蛋了。”

晋天羽有些不满道:“谁管她下半辈子完不完蛋,大哥你到底是哪边的?”

谷富贵一副“我要弄死他你们别拦着我”的表情。

姜宝青在一旁笑了一声。

晋天羽立刻把矛头对向了姜宝青:“姓姜的,你在那幸灾乐祸的笑个什么劲?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跟那个小娘们眉来眼去的勾搭模样!”

“哦?”苏芮儿舔了舔嘴唇,“看来那个女人是真的长得国色天香啊。”

“苏二当家,三当家行事向来不过脑子,你别听他胡说。”姜宝青面色平静道。

晋天羽立刻就要抽刀去砍姜宝青,怒吼:“你说谁不过脑子?”

姜宝青冷笑道:“我不是指名道姓说了‘三当家’吗?三当家还要再问一遍,可见是真的不过脑子。”

“大哥你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砍死他!”晋天羽怒吼。

谷富贵翻了个白眼,一把将晋天羽给按在椅子里。

姜宝青面不改色,看着在谷富贵的阻拦下还张牙舞爪的晋天羽,冷冷道:“说你不过脑子都是抬高你了。你纵然不知道那少女什么身份,你看她的衣饰发饰就应该知道,她来头绝对不小。你倒好,看着人家长的漂亮,脑子一热就给劫回来了。是,咱们寨子地理位置好,易守难攻,多少次官府来‘剿匪’都铩羽而归。但你要知道,哪怕他们挣不了半分便宜去,也会给这寨子造成损失。而这损失,却是你脑子一热给带来的。”

姜宝青很少跟晋天羽说这么长的话,晋天羽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有些恼羞成怒,他狠狠的瞪着姜宝青:“咱们当土匪的,哪能因为怕这个怕那个就不敢做事了?!那还当个毛土匪!”

姜宝青点了点头:“勇气十分可嘉。”

晋天羽有些疑惑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的嘴里就没有半句他的好话,这会儿怎么会突然夸起他来了?定然有鬼。

姜宝青却不再理晋天羽了,姜宝青看向谷富贵:“大当家,我记得你在京里头有认识的人?”

谷富贵原本还在看戏的神色便是变了变:“姜老弟,你啥意思?”

姜宝青叹了口气:“那姑娘跟我说她叫李安如,她家里是京中的大族……我再看那姑娘一身的穿戴,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安。大当家要是有认识的人,不如写一封信给他,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这李安如的信息。万一真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姜宝青顿了顿,看了一眼晋天羽,晋天羽莫名有些心虚的别开了头。

姜宝青这才继续道:“……我们也好早做准备。毕竟咱们当土匪的,总不能因为怕这个怕那个就不敢做事了。”

晋天羽这会儿听出来了,姜宝青之前那句“勇气十分可嘉”,这会儿配合着他自己说出来的这句“怕这个怕那个就不敢做事了”,是来讽刺他的!

晋天羽只觉得胸口一簇火焰在熊熊燃烧。

谷富贵点了点头:“姜老弟说的十分在理。”他顿了顿,又一脸尴尬之色道,“不过这写信一事……姜老弟你也知道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这信就麻烦你了。”

在这寨子里,没人知道姜宝青的过往,姜宝青没有必要隐瞒她会写字这事。她点了点头:“没问题。”

晋天羽在一旁忍不住道:“哪里用那么麻烦。我当时做的挺干净的,在场的几个人都弄死了,没留下什么痕迹。”

谷富贵瞪了晋天羽一眼:“你带着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招摇过市,一路上难道没半个人看见?有心人一查不就查到了?……这不到一天的功夫,整个寨子都传遍了,我才把你跟姜老弟喊来问个清楚。老三啊,看你这模样又不像是中意了人家,那你抢人家过来干啥啊!”

晋天羽梗着脖子道:“我看她长得好看不行吗!”

谷富贵看这臭小子这轴模样就忍不住一巴掌拍过去:“行!行!行!还会抢人了!你最好是把那小娘们给哄好了,别让她出来烦人!这半天的功夫,不少人都看上那小娘们,排着队过来问我打听人了!”

晋天羽看了一旁没说话的姜宝青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吭声。

第二百八十四章 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李安如带来的风波还远远没有结束。

寨子里本来就男多女少,剩下那一小部分姑娘,要不就是彪悍过人,要不就是暗恋着姜宝青这个小白脸。男人们有媳妇的还好,日子久了,那些单身的男人们个个如狼似虎,偏偏寨子里头的规定头一条就是不可欺辱女人跟小孩,作为土匪来说,这真是比砍他们一刀都煎熬。

这下好了,听说三当家竟然抢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

一开始其实他们对李安如也没动什么歪心思,就是觉得如果三当家破了例,那他们下头这些小的是不是也能跟着尝个鲜什么的。

结果等了几天,听说这几天三当家连自个儿家都不敢回了,天天在大当家那蹭吃蹭喝,更别说去碰那个姑娘了。

这些饥渴难耐的汉子们就坐不住了,没事的时候,就成群结队的去三当家院子附近来回转悠。

结果偶然看到倚在窗户那伤花悲月的李安如,一个个那是惊为天人啊。

这小破寨子里头,女人本来就不多,长得最好看的就是那个小白脸姜宝青了,偏偏人家还是个男的,这是多么让人悲痛且无力的一件事。

现下好了,有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在寨子里,这些血气方刚的汉子们哪里还坐得住,个个恨不得去扒三当家的窗户。

一个个的,整天在篱笆外头吹着口哨,对着小姑娘说着一些男人们都懂的淫邪荤话,然后哈哈大笑。

李安如纵然听不懂这些话,但从这些汉子的眼神里头也能看得出来,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吓得再也不敢开窗,躲在被子里哆哆嗦嗦的直哭。

姜宝青来给李安如骨折的腿换药的时候,就皱了皱眉:“你这腿,应该多晒晒太阳,不然好的太慢了。”

骨折的人,不晒太阳怎么促进钙吸收啊?

李安如红了眼眶,声音像泣血黄鹂般哀婉:“姜大夫,我,我哪里敢出去。外面的人好像要吃人一样,那眼神太可怕了。”她哀切的看着李安如,“姜大夫,求求你了,救救我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跟那些人都不一样,你救救我吧,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姜宝青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你再不好好养伤,这双腿就要废了,怕是以后会生不如死。”

李安如被噎了一下,原本就泛红的眼眶这会儿是真要落泪了,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道:“姜大夫,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

姜宝青顿了顿,露出些无奈的神情来:“李姑娘,你搞清楚状况,我是土匪啊,对你狠心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李安如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拎起药箱要走,李安如又忙收拾好心情喊住姜宝青,声音楚楚可怜的很:“姜大夫,我总是一个人在这儿,闷得很,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姜宝青这个冷血无情的,原本想直接回她一个不好来着,然而她想了想,最好还是要套一套李安如的话,多了解下总没有坏处。

于是姜宝青就又折了回来,放下了药箱。

李安如脸上便是一喜,声音也软了很多:“姜大夫!”

姜宝青点了点头:“你不是说想让我陪你说说话吗?说些什么?”

李安如倚在靠枕上,还未说几个字,就听见有人怒气冲冲的进来,将手里的托盘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摔。

是秀萍。

因着李安如是个姑娘家,晋天羽就从二当家那里借了秀萍过来帮忙照顾李安如,平时帮着倒杯水端个药什么的。

秀萍原本也没什么,但这会儿端药回来,目睹了这个小蹄子是如何勾引姜宝青的,立马就愤怒了。

姜宝青伸头看了下桌子上托盘里的那碗药,然后忍不住点了点头,觉得秀萍是个非常有分寸的姑娘——这么怒气冲冲的一摔,这药竟然也没洒多少,真是技术过硬。

李安如这种是真正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千金小姐,自然有她的傲气。可她的傲气,在被抓来的第一天时,就被晋天羽摧枯拉朽的毁掉了。这会儿秀萍这般发脾气,若是往日,李安如定然是要发作的。但这会儿,她只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姜宝青。

秀萍看见了,更恼火了。

呦呵,还敢当着她的面就拿一双招子勾引姜医师了!真真是个小贱人!

秀萍是个心直口快的,当即眼一瞪:“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吗!外头男人多得很,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

外头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简直是李安如的噩梦,闻言她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煞白,抓紧了腿上盖着的毯子,身子微微颤着,说不出话来。

李安如这种状态可怎么打探消息?

姜宝青看了一眼秀萍:“……秀萍,她胆子小,别吓她了。”

秀萍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姜宝青十分温和的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秀萍这才作罢,只是嘟嘟囔囔着什么“小贱人装什么装”,不是很高兴的出去了。

李安如缩在毯子里,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姜宝青想了想,安慰道:“秀萍她只是说说罢了,她是个好姑娘,不会那么做的。”

土匪里怎么可能会有好姑娘……李安如心里对这话很是不赞同,然而她却不能把这话说出口,只是面上带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点了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姜宝青也点了点头,然而两人就没什么话了。

李安如知道自己想要离开这个土匪窝,目前来看,最大的突破口就是眼前这个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姜医师。

说起来,她打小就自负美貌,家里人带她出去宴席做客,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惊叹好出彩的小姑娘。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这份美貌会给她带来这般灾难。

李安如想到被劫持的那天,就忍不住浑身战战。

“姜大夫……”李安如声音有些发涩,“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等人家的女儿,打小就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父兄的仕途……唯独不是为了我们自个。如今我被劫持了,就等于是家族利益被人动了,你想想,我的家族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第二百八十五章 杀人了

姜宝青知道,李安如说的没错。

她在这个寨子里三年了,这时间不算短,这个山寨的实力她也知道些,是不弱,但也没到可以肆意妄为跟大宗族对抗的地步。

若是想要保得一份平安,或者,将李安如送回去,是最为止损的选择。

姜宝青点了点头:“你放心,这些我都会跟大当家他们说的,你安心养伤就是了。”

李安如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很快垂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姜宝青站在原地看了会李安如,出去了,只是出去的时候,同一直蹲在外头薅着篱笆外头的野草用来泄愤的秀萍说了声:“秀萍,看好李安如。”

秀萍不是很高兴的撅起了嘴:“姜医师,你这么关心李安如啊?”

姜宝青想了想,回答道:“倒不是关心她,主要是怕她惹来一堆麻烦事,到时候受累的还是咱们。”

听了这个“咱们”,秀萍立马高兴起来,萎靡的精神像是打了一道强心针一样一下子神采奕奕起来,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姜医师,你放心吧,我一定看好她!”

然而,秀萍再怎么仔细,也挡不住李安如一颗冒了芽的心。

毕竟秀萍有时候还是要去灶房帮她老娘的忙,还有二当家那边的活计,有些也需要她去做。秀萍离开去做事的时候,李安如便咬着牙,打开了窗户,一副美人垂泪的模样。

被李安如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一直在附近转悠着的汉子们,看了此情此景,就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棍子似的,恨不得冲上前去替美人把泪给擦一擦。

李安如是想着,既然这个土匪窝里头有规矩不能欺辱女子,那她最起码的贞洁是能得到保障的。

在这种时候,她记起了家族里的姑母意味深长的跟她说过,她的美貌,将是她最大的武器。

李安如强忍着心下的反感与厌恶,用她的美貌,开始与这些迷恋她的山匪们周旋着。

……

另一边,姜宝青写了封旁敲侧击的信,以谷富贵的口吻,同京城里的旧识念叨寒暄着。从京城风物一直扯到了京中美人,从京中美人一直扯到了他年纪大了,想要找个压寨夫人,洋洋洒洒厚厚一叠纸,塞入牛皮做成的信封里。

信里头丝毫看不出寨子里抢了个京中美人的事,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京中最近有什么大事,再加上问了一句京中各出名美人的家庭背景,虽自知配不上人家,但好歹能见识一下,在娶妻的时候也好有个参考。

姜宝青给谷富贵读她写的信的时候,谷富贵听得直咋舌:“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里都是啥啊?也太弯弯绕绕了吧?”

姜宝青就当谷富贵是在夸她了,面不改色道:“信中不写明情况,一来为了保证你那旧识安全,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二来也是谨慎一些,免得你那旧识要是有了别的什么念头,这信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谷富贵不满道:“姜老弟你这话说的,老子那旧识是老子过命的兄弟,安全的很,你咋能这么怀疑他?还有说啥老子要抢个压寨夫人的事,这不胡扯吗?”

姜宝青充耳不闻,看向苏芮儿:“二当家,你看这样写没什么问题吧?”

苏芮儿正懒散的拎着一串葡萄吃,闻言朝姜宝青眨了眨眼:“你写的很好。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姜宝青道:“二当家请讲。”

苏芮儿挑逗的给姜宝青抛了个媚眼:“今晚有没有空?来我房间呀,姐姐带你玩。”

“……”姜宝青装没听见,又看向晋天羽。

晋天羽等着姜宝青问他。

然而姜宝青顿了顿,眼神就直接略过了晋天羽,点头道:“那就这样了,可以把这信发出去了。”

晋天羽:“等一下,姓姜的,你什么意思?你咋不问问我的意见?”

姜宝青客气道:“众所周知,三当家只是长得像文化人,所以我觉得问三当家这个,可能有点对牛弹琴,就直接免了这一步。”

晋天羽的刀一下子就抽了出来,怒吼道:“姜宝青我看你是想死!”

姜宝青心里暗暗点头,挺好,治疗效果还算可观。看来她长期激怒晋天羽,提高晋天羽的耐性,还是有效果的。若是平时,这会儿晋天羽的刀大概已经到她脖子下头了。

苏芮儿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咯咯的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的。

正当这会儿,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身上还有些血迹,进门的时候甚至被门槛给绊了一跤,直直的扑在了地上。

“大,大大大当家,”那人慌慌张张道,“秦华把孙狗子给杀了!”

几乎是瞬间,屋子里的几人都静了静。

寨子里头的第一条寨规就是不得自相残杀。

因着当土匪的,除了一些被世道逼得活不下去的人,还有一些就是纯粹的亡命之徒。刚建寨子那几年,几乎常有这种互相残杀的事出现,寨子后头那山谷里头,不知扔了多少自家兄弟的尸体进去。打从那之后,谷富贵就重拳立下了寨规。

违反了这一条的人,若是没有正当理由,那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行刑处死。

近几年,因着收留了不少灾民,寨子里头的规模大了很多,但谷富贵依旧记得寨子里头每一个人的名字。

孙狗子是在家乡被官吏逼的活不下去了,来投奔这个寨子的。平日里有些怂,爱耍滑偷奸,但也算是讲义气。谷富贵记得头一次带他出去劫路的时候,孙狗子看着那满地的血,双腿直打颤,饶是如此,也没有掉头逃跑,而是强忍着恐惧,跟着寨子里头的兄弟一起把那笔买卖给做成了。

至于秦华,平日里也是个不声不响的人,没啥存在感,不突出也不拖后腿,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爱喝酒。喝完酒之后,经常闹出各种笑话来。谷富贵还记得上次秦华喝完酒,跑到人家高大妈炕上去睡觉了,盖着被子睡得呼呼的。高大妈拿着筢子把人给打出来的。

……

这俩人,除了下山劫路,平时应该也没什么交集,怎么一个就把另一个给杀了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挺能的啊

谷富贵骂了句极为难听的脏话,脸一下子就冷峻起来。不得不说,他这副刀疤脸,冷下脸来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狗日的,”谷富贵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赶紧带老子过去,姜老弟在这,说不定还有得救。”

那报信的人忙在前头带路,还是有些双股战战的模样,走路都有些不稳。

晋天羽忍不住骂了一句:“咋这么弱鸡!咱们当土匪的还怕见血不成!”

那报信的人战战兢兢的回头,脸还白着:“倒不是怕血。只是,我今儿还跟孙狗子约了一块儿去河里头洗个澡,没多大会的功夫他就被秦华那小子在我面前给砍死了……这……”

谷富贵听了脸色越发难看了。

到了孙狗子被秦华砍死的那地方,因着都知道要等谷富贵过来处置,现场还没动样,地上血淋淋的躺着个人,死状极惨,身上好几个血窟窿,血流了许多。

秦华已经被人捆了起来,扔在一旁,他似是喝多了酒,坐在地上垂着头就睡了起来,还打起了呼。

谷富贵眉头皱得高高的,看了一眼姜宝青:“姜老弟,你去看看。”

姜宝青点了点头,面对血淋淋的现场,面不改色的上前几步,也不在意地上那浓稠的鲜血沾上了她的鞋子,一撩衣角,蹲了下去,先试了试孙狗子的鼻息,又试了试孙狗子的脉搏,翻了翻孙狗子的眼皮,然后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没得救。”姜宝青简洁的下了结论。

她又走向坐着睡着的秦华,给他把了下脉,对谷富贵道:“他没什么,就是喝多了。”

谷富贵脸色很是难看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呼呼大睡的秦华跟前,狠狠一脚踹了过去,将秦华直接给踹了出去。

秦华吃痛,双手又被缚着,在地上滚了好几个跟头,眼皮子还没睁开,迷迷糊糊的吃痛大喊:“谁踢我!”

谷富贵见秦华一身酒臭味,往地上重重的吐了口唾沫:“我看这瘪孙八成又是喝多了,一身酒臭味。”他随口点了个人,“去,弄盆凉水来,泼醒他!”

因着寨子里许久没出现过这种自相残杀的事了,好几个人都很踊跃的去端了凉水过来,一盆接一盆的凉水泼向秦华,就是醉死,这会儿也该醒过来了。

秦华“哎呦”一声,似是终于醒了过来。他这会儿还有些迷糊,晃了晃脑袋,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似是还有些迷茫:“谁啊,谁泼我这么多水!”

谷富贵蹲在秦华跟前。

秦华努力睁着眼:“大当家,你咋在这?”

秦华话都没说完,谷富贵又是一巴掌给扇了过去,直把秦华给扇的晕头转向的,吐出一口血,还带着被打掉的两颗牙。

谷富贵起身,戾气十足道:“行啊,秦华你小子,能耐了啊,都敢杀自己弟兄了啊!”

秦华这会儿还被谷富贵那一巴掌打的有些懵,这会儿一听谷富贵这话,更懵了:“大当家的,你说啥呢……”然后话音未落就看见不远处孙狗子那血淋淋的还没人动过的尸体。

秦华像是被人打了好几拳,一下子整个人的表情都崩溃扭曲了。

谷富贵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阴沉的对秦华道:“寨子里的规矩,你也知道,今晚上吃顿好的,再最后喝一顿,明天就送你上路去陪孙狗子。”

秦华脸色惨白,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

按理说这事,就是秦华酒后闹事,将孙狗子给杀了。但这事谷富贵一查原因,竟然就落到了李安如头上去。

当时秦华跟孙狗子在吵架,吵得动静还挺大。

不过土匪嘛,大多脾气都火爆的很,吵架也是常有的事,一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

这个说李安如心里只有他,那个说李安如说了喜欢他的英雄风范,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再加上秦华喝了酒,酒精一上头,操着怀里头揣着的匕首就胡乱刺了对面的孙狗子好几刀。

谷富贵听了当时在场的好几个人的描述,互相印证后,都说明了一件事。

这事,大概就是两个男人为着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谷富贵阴沉的看了晋天羽一眼:“老三,我说过让你把那个女人看好。”

晋天羽脸色也难看得紧,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生生的将扶手给打断了。

……

李安如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事,她正眼泪汪汪的,让姜宝青帮她换着腿上的药。

“姜大夫,我这腿,还有没有救啊?”李安如想起族里头姑母曾经的教导,说男子面对柔弱的女子都会不自觉的升起保护欲。她的美貌,她的柔弱,都是她最好的武器。她眼里含着泪,楚楚可怜的问着姜宝青。

“示弱”这一招,近些日子来,她在几个男人身上都试过了,效果好得很。只是她觉得有些委屈自己了,要强忍着恶心同那几个歪瓜裂枣似的臭男人示弱。

姜宝青抬头看了李安如一眼:“你在怀疑我的医术吗?”

“……”李安如有点傻眼。

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难道不是应该温言软语的安慰惊惶失措的她吗?

然而李安如还没等说什么,房门就被人粗暴的踹开了。

晋天羽黑着一张脸,脸色十分难看,大迈步的冲了进来。

李安如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晋天羽了,她对这个外表温雅实则十分粗暴野蛮的男人十分惧怕,见了晋天羽仿佛是见了恶鬼似的,下意识的就往床里头缩了缩。

晋天羽没管姜宝青,上前一步就又拎着李安如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你挺能的啊。”晋天羽暴虐的看着李安如。

李安如这会儿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她双手挣扎着去想去掰开晋天羽的手,但晋天羽的手就像是铁块似的,硬邦邦的,她根本掰不开。

谷富贵跟在后头进了屋门,语气阴沉:“行了,老三,放开她。”

晋天羽这才将李安如掷到了床上。

李安如哆哆嗦嗦的趴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晋天羽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第二百八十七章 苦啊

李安如这会儿还不知道,她的噩梦,还在后头。

李安如浑身抖如糠筛,她趴在床上,眼神落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宝青身上,声音沙哑颤抖:“姜大夫,救我……”

姜宝青还未说话,晋天羽脸色更难看了,他一把扯开姜宝青,自己上前,眼神阴鹜的盯着李安如,说出来的话,却是难听极了:“怎么着,你们京里头那些千金小姐,学的都是怎么勾引男人吗?”

李安如大概是怕到极致了,反而生出了几分豁出去的胆气,她呜咽的哭了起来:“你骂我李安如也就得了,京中那么多贤良淑雅的女子,怎可一概而论被你侮辱!”

晋天羽捏起李安如的下巴,阴测测的笑着,笑容里带了一丝不屑:“怎么,这会儿见勾引人没策略,换了个法子,想向人展示你的骨气了?……若真是有骨气,当初被我掳来山寨的时候,就该直接咬舌死了算了!”

李安如真的是怕死晋天羽了,她往后瑟缩着身子,嘴里呜咽的哭着,方才的气势荡然无存。

姜宝青叹了口气,上前拉住晋天羽的手腕,扯了一下:“差不多就行了,别吓唬人了。”

晋天羽愣了下,看了一眼姜宝青拉住他手腕的地方,脸色瞬间变了变,继而就松开了李安如的下巴。

谷富贵拿了把椅子坐在一旁,打量着李安如:“这小娘们让老三掳回来这么久,老子还是头一次见,确实长得不错。”

李安如吓得浑身都在颤抖。

谷富贵不像晋天羽是个毛头小子,他眼下没什么兴趣去欺负个小姑娘,他淡淡的看着李安如:“李姑娘,我们这的姜大夫已经告诉过你了吧?我们寨子里头有规矩,不能欺凌女人小孩。我本来打算,过些日子你这伤差不多好了的时候,就让老三把你送回去。”

李安如愣了愣,她是听姜宝青说过这话,但她一直以为那是姜宝青为了安抚她,拿来敷衍她的话。

……原来,竟是真的?

然而她也没有听漏了谷富贵的话,谷富贵说的是“本来打算”,这种具有转折意义的话,通常是有问题的。

李安如顿时紧张起来。

难不成这个长得很凶的人,见了她的美貌,想把她据为己有?

李安如有些绝望起来,哆哆嗦嗦的问:“你,你什么意思?”

谷富贵自然不知道李安如这会儿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若他女儿还活着,大概也这么大了,由此,谷富贵对李安如的态度便比较平和:“李姑娘,你知道孙狗子跟秦华这俩人吧?”

李安如心里咯噔一下。

这俩人她自然是认识的。

最近几天,这俩人是经常跑来找她的。她为了自己的处境着想,强忍着恶心跟这两人说了许多示弱的话,她怎么能不认识?

谷富贵看李安如的神情就知道了。谷富贵点了点头:“李姑娘,既然你认识孙狗子跟秦华,那接下来的话我就直说了。孙狗子跟秦华因为你争风吃醋,一个被捅死了,一个今天早上被当众行刑处死了。”

两人都死了!

李安如这等生在闺阁里的娇娇女,乍然一听见生死,还是吓得有些失色。

但她惊吓过后,还是鼓起了勇气,同谷富贵道:“……我一直被关在屋子里,这事我不知道。”

谷富贵还是点了点头:“这事确实也不能怪在你头上。”

李安如的心还没等放下一半,谷富贵又道:“——但,因着你的关系,我折了两名兄弟,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不是喜欢跟寨子里的一些兄弟们来往吗?那你就安心留在寨子里头,找个人嫁了,到时候多生几个娃,过继到孙狗子跟秦华名下,也算替两个兄弟留个后。”

李安如一听,这土匪竟然想把自己留在寨子里头,还让她多生几个孩子……李安如简直要崩溃了,有些绝望的嘶哑喊道:“你,你这是不讲理!”

谷富贵笑了笑:“李姑娘,你想啥呢?这里是山寨,土匪窝,我们可是土匪,跟你讲啥道理啊?”

谷富贵走了,临走前同姜宝青说了句:“姜老弟,把这小娘们的腿给看好,我想着,寨子里的弟兄们没人想娶个瘸子。”

姜宝青点了点头。

晋天羽看了姜宝青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姜宝青觉得晋天羽有些古古怪怪的,后面竟然没怎么发脾气,看来她的治疗进程又进了一步。

想到这,姜宝青忍不住就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时候,李安如崩溃的哭声传入了姜宝青的耳朵,姜宝青回过神来,就见着李安如趴在床上的被子里,闷头大哭。

姜宝青没说话,没劝李安如。

对于一个生在闺阁里的娇娇女来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是天降灾祸,她崩溃也是应该的。

尤其是,她曾经离重获自由很近了,只要她养好腿伤就行了,可是这会儿,这个重获自由的机会却离她远去。

姜宝青沉默的收拾着药箱,要走的时候,李安如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肿成了烂桃子,红着眼喊住了她:“姜大夫……”

姜宝青顿住了脚步。

“你这会儿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李安如哽咽道。

姜宝青摇了摇头,甚至折回来摸了摸李安如的脑袋:“……有时候人生就是很苦。”

李安如愣住了。

姜宝青收回了手,在非治疗病患的情况下,她不爱去触碰旁人,可刚才,她看着这姑娘的绝望模样,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她在河滩上醒来碰见姜晴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她也觉得命很苦,好不容易有了家人,结果一场意外下来,她的亲人就没了。

那段日子,她每每想起姜云山,嘴里的苦涩味道都浓得有些化不开。

然而她还是挺下来了。

人生这么苦,可你还是要活着走下去。

因为,人的一辈子就这么短,苦也是一辈子,甜也是一辈子,总是要好好过完这一生的。

姜宝青看着神情萎靡崩溃又绝望的李安如,轻声道:“为了你自己,好好活下去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又是十六?

姜宝青在天擦黑的时候回到了药房那边。

因着这寨子在姜宝青来之前是没有什么药房的,药材就随意的堆在地窖里头发霉坏掉,姜宝青花了好长时间才将药材整理出来。

谷富贵一看,这小子是真的在办实事的,就给姜宝青单独拨了个小院子。一间倒座被姜宝青收拾出来弄成了药房;还有两间屋子姜宝青拾捯成了起居室,她一间,姜晴一间;另外还有一间小屋子,姜宝青找了寨子里的人,帮她砌了个灶台,在家里头自己烧个火做个饭也方便。

姜宝青远远的,就看着灶房那边的窗户亮着,想来是姜晴在做饭。

进了院子之后,灶房那边传来的香味直勾勾的往鼻子里钻。

“我回来了。”姜宝青冲着灶房那边喊了一声。

姜晴欣喜的声音从灶房里传了出来:“宝青哥,你回来啦?你等会儿,我熬了些小米红枣粥,这就好了。”

姜宝青应了声,把药箱放回药方,净了手,去了灶房帮忙。

两人很快就把晚饭给整了出来,姜晴端了一大碗小米红枣粥,放在姜宝青前头的桌子上,小声道:“宝青哥,你明天是来那个的日子,你先喝点粥暖暖胃。”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头:“麻烦你了。”

姜晴的小脸蛋一下子红了起来,小姑娘摇了摇头,道:“能帮上宝青哥的忙,哪里说得上麻烦?再说了,宝青哥每次来那个都难受得紧,我看了心里也难受,又不能替宝青哥分担……”

可能是因着三年前那场落水,也可能是因着姜宝青从前身子骨太弱,亏损太多,姜宝青的葵水今年年初才头一次来,且每次来得时候,小腹都剧痛无比。

姜晴第一次见这种情况的时候,还以为姜宝青得了什么绝症,一边哭成了泪人,一边还想去山外头给姜宝青找大夫,让姜宝青啼笑皆非,给姜晴讲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才勉强哄住了小姑娘。

一想到明天又是经期,姜宝青下意识的揉了揉肚子,只想着明天又是一场硬仗。

在古代可没有什么卫生巾卫生棉,这里的月事带,是用棉布缝成的带子,里面塞了草木灰做成的。

且最让姜宝青受不了的是,这种月事带是反复清洗使用的。

姜宝青在寨子里攒的钱,不少都是拿去山下买了干净的棉花,自己缝成了月事带,最起码能保证干净卫生。

只是这些还好,问题是每次经期前一两天,姜宝青的小腹像是让人拿着锤子在哐哐哐捶打似的,疼得厉害。好在姜宝青眼下守着个药房,想给自己开什么方子调养身体也方便,这一两个月倒是稍微轻了些。

姜宝青心里想着,只希望明天寨子里头没什么事,让她能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休息。

……

结果也不知道是姜宝青太背还是怎么的,天不遂人愿,第二天寨子里头不仅出了事,而且还下起了雨。

这种湿冷的天气,姜宝青疼得越发厉害,镇痛的汤药喝了两碗了,还是不怎么管用,一张小脸白得都有些瘆人。

偏偏这时候,晋三当家下头的靳牛又过来请姜宝青过去看诊——下雨路滑,晋三当家手底下有个弟兄,走山路的时候摔了下去,似是摔断了胳膊和肋骨,这会儿情况险急的很,病患也不适宜再移动了,只能请姜宝青过去。

姜晴咬了咬牙:“我哥哥病了,没法过去看诊。”

靳牛苦着一张脸:“我说姜小弟,你也别调皮了,这会儿人命关天呢,我昨儿还看着姜医师气色好得很。”他手忙脚乱的从怀里头掏出一块糖,往姜晴手里头一塞,“去去去,一边吃糖去,让我进去同姜医师说。”

姜晴把靳牛拦在院子门外,把手里那块糖重新塞入靳牛怀里,说什么都不让靳牛进去:“不行!你不能进!”

靳牛火气也上来了:“行,姜晴,你厉害是吧?我去找我们三当家去!”

靳牛瞪了姜晴一眼,转身就跑进了雨雾中。

姜晴也是很怵晋三当家,但她知道,她姐姐姜宝青的身体更重要。疼成那副模样,刚喝了镇痛药,脸色白得像鬼似的,哪怕她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呢?

最起码让她姐姐多缓一会吧?

不多时,靳牛直接把晋天羽给带回来了。

晋天羽脸色有些不耐烦,瞪了姜晴一眼:“你哥呢?”

姜晴咽了口唾沫:“我说了,我哥哥病了……”

晋天羽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模样,皱着眉头,转头问了靳牛一句:“今天什么日子?”

靳牛愣了下,还是回答道:“七月十六……”

“又是七月十六,”晋天羽嘀咕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之前也有那么两三个月,不都是七月十六生的病吗?”

靳牛错愕的看着他家三当家:“三当家,你在说啥呢?”

晋天羽没搭理靳牛,就要往院子里走,姜晴伸着胳膊,双腿有些发颤,还是挡在了晋天羽跟前,咽了口唾沫:“三当家,不行……你不能进去……”

晋天羽生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清秀书生模样,但骨子里还是个土匪,他直接把姜晴拎了起来,本来想砸到地上去的,然而顿了一下,想着这毕竟是他弟弟,顺手就把姜晴给砸到了靳牛身上。

靳牛“哎呦”一声,赶紧箍住了还在挣扎着的姜晴:“你个小兔崽子,砸得老子好疼啊……哎哎哎,你别乱动了,让三当家进去跟姜医师一说就行了,没你啥事。”

姜晴毕竟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从前当了几年小乞丐,发育的又不太好,看上去也就不到十岁的模样,哪里能跟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抗衡。

姜晴只得无奈的挣扎着喊着:“宝青哥!宝青哥!”

晋天羽径直进了姜宝青屋子:“老九从山上摔下来,伤势重的很,看着肋骨跟胳膊都断了,这会儿疼晕过去了,你哪怕是病了,只要能走你就……”

晋天羽一串话还没说完,就愣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姜宝青坐在床上,似是刚把头发挽好,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的像是地里头的死人,神色萎靡的很。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一巴掌拍地上了

“我知道了,这就准备过去。”姜宝青声音很是虚弱,称得上气若游丝了,“你们刚才吵得话我都听见了。阿晴年纪小,一心担心我,我刚才在睡觉,也是刚醒来,是我的错,三当家别拿她出气。”

“怎么就病得这么严重了?”晋天羽半晌才似找回了自己的魂似的,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病,不碍事。”姜宝青不欲多说什么,只有些虚弱的看了晋天羽一眼,“三当家,麻烦你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啊?……哦哦。”晋天羽有些狼狈的转过身去,慌张的差点自己左脚绊倒右脚。

这会儿晋天羽心里头又升起一股烦躁来,他这是在慌张个什么劲?

这种情绪,让晋天羽心里头不自在极了。

晋天羽脸色难看的摔门出去了。

靳牛见晋天羽摔门出来,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晋天羽跟姜医师谈崩了,这会儿也不敢上前劝什么。

姜晴趁机挣脱了靳牛,就往屋子里跑。

晋天羽阴着个脸,在檐下等着。

屋檐下头挂了些辣子果干之类的东西,这会儿随着风在那荡着,有一串果干荡到了晋天羽脸上,晋天羽不知为何心里烦躁的很,就想伸手去扯掉。

“三当家,你别动那个。”姜宝青有些虚弱的声音在晋天羽身后响起,“阿晴很喜欢吃的,我废了好大功夫做好的。”

晋天羽有些狼狈的把手放下,转身见姜宝青披着一件厚厚的外套,姜晴搀扶着她,正站在他身后。

姜晴小声道:“宝青哥,我去给你拿蓑衣斗笠。”

姜宝青极轻的“嗯”了一声。

看着姜宝青那副风一吹要倒的模样,晋天羽觉得刺眼极了。

平时这小白脸总是不阴不阳的讽刺他,激他生气,晋天羽恨不得弄死他八百次。然而这会儿见着这姜宝青病怏怏的模样,晋天羽这心里又极不是滋味。

晋天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尤其是她看着姜宝青微微皱着眉头穿戴好蓑衣斗笠的时候,那惨白的脸色,他怎么看都觉得生气。

姜宝青见晋天羽脸色难看,也没多想,只觉得这个暴脾气的,指不定是嫌她哪里慢了。

“宝青哥,我陪你一块去,你要晕了可咋办。”姜晴在一旁刚说完,姜宝青还没等回答,就见着晋天羽拧着个眉头大迈步的走了过来。

那阴沉的脸色让姜宝青恍惚了一下,还以为看到了那谁,然而下一刻,姜宝青就被晋天羽直接抱了起来。

哪怕是镇定如姜宝青,这会儿都愣住了。

别说是姜晴了,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晋天羽说不出话来。

靳牛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拳头去。

晋天羽脸色难看得紧:“看你这副快病死的模样,指望你自己走过去,估计老九都要疼死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劳驾。”

晋天羽绷着个脸,抱着姜宝青,顺手将姜宝青的药箱也背了起来,大迈步的冲进了雨幕中。

也就是好在这是个下雨天,姜宝青也被蓑衣斗笠遮了大半脸去,不然,用不了一个时辰,晋三当家抱着姜医师招摇过市的消息,估计就能传遍整个寨子。

饶是如此,晋天羽浑身湿透,抱着姜宝青冲进白老九在的那小屋子时,谷富贵看着晋天羽怀里的姜宝青伸手掀了斗笠时,惊的差点从椅子里摔下去。

“老三,”谷富贵痛心疾首道,“你这再咋着,也不能这么丧心病狂的对姜老弟出手啊。”

被出手的姜宝青:“???”

晋天羽脸色难看得紧,都没功夫去吼谷富贵胡说八道了。他本来想直接将怀里头的姜宝青给扔下去,然而低头看见姜宝青那张稍稍被雨淋湿的脸,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硬邦邦的将姜宝青给放了下来。

姜宝青下来后,一时没站稳,晋天羽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姜宝青,姜宝青没在意,晋天羽却瞪着眼睛看着自己那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主动伸出的手,就好像见了鬼似的。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去注意晋天羽了,姜宝青解了蓑衣,去看床上疼晕过去的白老九。

白老九这会儿躺在床上,显然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姜宝青神色严峻的很,谷富贵在一旁有些着急:“姜老弟,老九这还能不能治了?”

“这会儿不好说。”姜宝青简洁的应了一声,麻利的替白老九处理起来。她虽然身体不适的很,但这会儿人命关天,姜宝青觉得自己身体那点不舒服是完全可以抛到身后的。

……

好在姜宝青的医术高超,白老九的命还是保住了,只是这伤势少说有三个月是不能下床的。

谷富贵终于松了口气,笑眯眯的拍了拍姜宝青的肩膀,刚想作为老大说几句感谢的话拉拢一下感情,就见着姜宝青一脸痛苦的直接被他一巴掌拍到了地上去。

然而谷富贵还没等说什么,晋天羽先一下子从椅子里头站了起来,急吼吼的直接推开了谷富贵:“姓姜的你咋了?”

被推开的谷富贵嘬着牙花子直发愣,这老三,啥时候跟姜老弟这么要好了?

姜宝青捂着左肩膀,疼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缓了半晌,她才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甚至还苦中作乐的笑了下:“大当家,差点被你一巴掌拍成残废。”

她左肩膀之前被人当做借力点踩成了粉碎性骨折,又在冰凉的河水里浮浮沉沉不知道泡了多久,后来更是颠沛流离下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哪怕是以姜宝青的医术,也只能勉强把肩膀保了下来,可也落下了一个天气不好就疼得不行的毛病。

再加上姜宝青这本来就因着葵水体虚气弱的很,这才被谷富贵一巴掌拍到了地上去。

谷富贵纳闷的很,有些讪讪道:“我也没用多大力啊……”

晋天羽粗声粗气道:“大哥,就你那熊似的巴掌,这姓姜的小白脸怎么能扛得住。”晋天羽一边嫌弃着姜宝青,一边伸过胳膊去,把姜宝青半扶半拽的给拉了起来。

谷富贵挠了挠脑袋,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第二百九十章 你对我太好了

让谷富贵觉得不太对劲的还有,晋天羽竟然主动提出了要送姜宝青回去。

面对姜宝青跟谷富贵双双狐疑的视线,晋天羽恼羞成怒道:“老九是我兄弟,你看这姓姜的小白脸一副要被风吹走的模样,我总得负起责任来吧!”

这么说似乎也没错……

于是姜宝青带了点小纠结,又被晋天羽给抱了回去。

姜晴一言不发的跟在后头一路小跑。

到了姜宝青的屋子,晋天羽像是摆脱烫手山芋似的将姜宝青放到地上,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跑了。

姜宝青这会儿又累又痛,浑身像是被碾压过似的,也没功夫去计较晋天羽的反常,整个人都跌到了被子里头,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许久,姜晴这才在一旁怯怯道:“姐姐,今天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姜宝青缓了口气,从被子里侧过脸去看姜晴:“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

姜晴咬了咬下嘴唇,一张清秀稚嫩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愧疚:“我……我当时只想着姐姐身子不好,不能打扰……”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

姜晴打小就在流浪当小乞丐,尤其是相依为命的弟弟死了后,不活得利己些怕是会被人生吞活剥了。姜宝青费劲的伸出手去,摸了摸姜晴的头发,语气也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人命关天,我这没什么大毛病,就只是疼而已。区区的疼痛能跟一条人命比吗?”

姜晴默默的点了点头。

她其实没什么是非观,但她却知道一点,会让姐姐生气的事,那就是错的,就是不能做的。

姜宝青见小姑娘缩手缩脚的站在床边,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她心下一软,又嘱咐道:“当然,如果是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肯定要以自己的生命为先的。今天的事不仅仅是一条命,你想想看,若是白老九因着治疗的延误出了什么差池,这寨子还能容得下咱们吗?”

姜晴默默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又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声音也软了些:“好了,以后不要再这样就是了。”

姜晴重重点了点头。

……

到了第二日,姜宝青收到了晋天羽让靳牛送来的一根人参。

姜宝青这一日已经好了不少,汤药的镇痛效果已经差不多能抵消葵水带来疼痛,再加上天气也慢慢放晴,她这肩膀好受了不少。

姜宝青看着那根不下百年的人参有些发愣。

“你们三当家,”姜宝青纠结了会,问靳牛,“是不是不认识这东西,才让你送过来给我看看的?”

靳牛“嗨”了一声,道:“哪能啊,这是我们三当家特特从箱子里头翻出来,扔给我,让我拿过姜医师的。”

姜宝青愣了下,这百年的人参,搁哪里都是极为名贵的药材,怎么让这靳牛说的跟晋天羽让他给送了棵大萝卜过来似的。

“不行,”姜宝青推辞了下,“这百年人参太名贵了,我不能收。”

靳牛忙道:“我们三当家说了,这是白老九的诊资。那小子平时手里头一有点钱,就胡花海花的,手里头肯定没啥银子,所以这人参就算是抵了诊资了。”

靳牛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也是疼得直倒抽抽气。

这可是百年的人参啊,拿出去卖怎么也得几百两银子的东西啊。

他们三当家对白老九也太好了。

姜宝青一听,这百年人参是白老九的诊资,忍不住挑了挑眉:“你们三当家这是拿一笔巨款来考验我的道德情操吗?要当诊资,一根人参须就够了。”

靳牛看着姜宝青一副不愿意收的模样,忙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溜得比谁都快。

没办法,谁让他们三当家在他来之前放了狠话,说这人参必须交到姜宝青手里,不然他就等着挨揍吧。

靳牛想想他们三当家那铁锤似的拳头,他这身板虽说不弱,但也扛不住几拳头下来啊。

这么一想,靳牛越发羡慕白老九了。

他们三当家对白老九可真好啊。

……

晋天羽对白老九可真好啊。

姜宝青感慨了这么一句,看着这人参也有点发愁。

实际上,这人参对她也挺有用的,她现在体虚的很,虽然说虚不受补,但是把握好一定的量,还是有益的。

只是这东西真的太贵重了,姜宝青想了想,截了一根参须下来,其余的直接归公放进了药房里头,看看以后谁需要就给谁用吧。

大概是人参起了效果,第三日时,姜宝青的气色俨然比前两日都好了不少,惨白的小脸也终于有了几分血色,精气神也饱满了不少。

姜晴双手合十在胸前拜了拜,头一次对晋三当家充满了感激与好感。

既是身体好了不少,姜宝青就收拾起了药箱准备去白老九那看看。

姜晴本要跟着,只是姜宝青见今儿天气好得很,之前采好的草药可以拿来研磨了,就把姜晴留在了家里头。

姜宝青到了白老九的住所,晋天羽也在。

晋天羽没想到姜宝青会过来,愣了下,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他微不可察的打量了下姜宝青,见姜宝青气色好了不少,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哼了一声,从白老九的床边走开,走到窗边去。

姜宝青见晋天羽对她一副臭脸也没生气,这三当家的脾气向来这般古怪暴躁,她早就知道的。

不过想着那根百年人参,姜宝青还是同晋天羽道了声谢:“三当家,昨天你让靳牛送来的那人参效果好得很,谢谢了。”

晋天羽别过脸去,冷哼一声:“谢什么,那是老九的诊资,又不是白给你的。”

床上躺着的白老九一脸的感动:“三当家,原来你对我这么好……”

晋天羽冷着脸没说话。

姜宝青也没往心里去,走到白老九床边,给白老九检查了一番。

姜宝青跟白老九嘱咐了一通注意事项,白老九连连点头。

姜宝青这才起身:“老九身子好得很,我以后三天过来看一次,老九你注意吃药,不要乱动。”

白老九忙道:“麻烦你了姜医师。”

姜宝青笑道:“不麻烦,看在你们三当家替你出的那根百年人参诊资上,我也一定会全力治好你啊。”

白老九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三当家,你对我也太好了,下辈子我也给你当小弟。”

晋天羽黑着一张脸出去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焕颜膏

日子慢慢过去,姜宝青给白老九隔三天看诊时,大多时候都能碰见晋天羽,这让姜宝青不得不感慨,这位晋三当家对下头的弟兄可真是上心。

不过,这几日,寨子里又发生了一件事。

苏二当家,下山抢了个男人回来,据说俊俏的很。

姜宝青听姜晴念叨这事时,正在拿着药碾子在研磨药材,她抬头,看到姜晴还有些小憧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看来那男子是真的俊俏,我们家阿晴都开始动了凡心了。”

姜晴反驳:“才不是呢宝青哥,我是在想,到时候你也下山抢个俊俏的男人回来……丑的不要,宝青哥长得这么好看,丑的可配不上我们宝青哥。”

姐妹俩在院子里说说笑笑的时候,秀萍在院子外头敲了敲门。

姜晴忙去开了门,秀萍笑道:“你们兄弟俩在说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兄弟俩的笑声了。”

姜晴嘿嘿笑了笑:“没啥没啥,秀萍姐你来有啥事吗?”

秀萍眼神落在院子里的姜宝青身上,脸蛋瞬间红了红,她咳了一声:“苏二当家抢回来的那个男人,拖回来的时候弄得挺多擦伤的,二当家让我来找姜医师拿点药膏,免得让那男人毁了容。”

姜宝青点了点头。

苏二当家抢个男人回来戏弄倒算不上什么新闻,隔上几个月总会发生这么一桩。苏二当家有种别样的魅力,她从来不逼迫这些抢回来的男人,虽然这些男人刚被抢来时,总是千不愿百不愿的,但没过多久,这些被“抢回来”的男人就会被苏二当家的魅力折服,成为她的裙下臣,直到苏二当家玩腻了,就将人打晕扔得远远的。

姜宝青回药房拿了药膏,手微微顿了顿。

这药膏的成分,还是她参考了之前宫计给她的玉颜膏做成的。之前宫计曾给了她一盒玉颜膏,效果好得很,因着并不怎么精于此道,姜宝青一开始是没打算仿制的。但有次姜晴受了伤,脸上被树枝划了好大一道,几近毁容了,因着那树枝带了毒性,渗入伤口里,让伤口一直溃烂化脓,难以愈合,姜宝青寻了好些珍贵药材来,才将姜晴的伤口治愈。但留下的伤痕却是怎么都没法消去了,寻常药膏几乎起不到一丁点的作用。

姜宝青想起之前宫计给她的玉颜膏。她虽说并不怎么精通此道,但姜晴脸上那道伤痕不能放着不管,她没日没夜的钻研,终于参考着记忆里玉颜膏的成分,做出了一盒新的膏药,效果比玉颜膏还要更好些,姜宝青取名为焕颜膏,意为重焕新颜。

若是让宫廷那些太医知道了,他们呕心沥血做出来的玉颜膏竟然被一个“并不怎么精通此道”的小丫头片子给改良了,定然是要难以置信的。

有时候姜宝青甚至在想,要是等她回了现代,不说别的,单靠这一手制作焕颜膏祛除疤痕滋养肌肤的本事,就能赚个盆钵满盈。

秀萍从姜宝青手上接过焕颜膏,一张小脸还是红红的,吞吞吐吐道:“姜医师,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考虑过你的终身大事啊?”

“啊?”姜宝青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说到她身上来了。

秀萍见姜宝青愣愣的模样,跺了下脚,转身跑开了。

姜宝青耸了耸肩,继续去用药碾子研磨起药材来。

一会儿,姜晴的玩伴虎子过来,在院门口扒着门小声的喊她:“阿晴,咱们去看二当家抢回来的那个男人去啊?”

姜晴头也不抬,手里一直拿着药碾子在碾药:“不去,我还要帮我哥哥碾药粉呢。”

姜宝青拍了拍姜晴的肩膀:“好了,你跟虎子出去玩玩吧。”

姜晴朝姜宝青笑了笑:“不呢,宝青哥,出去玩哪有帮你碾药有意思。”

虎子有些受不了的跑走了。

过了会儿,虎子兴高采烈的回来跟姜晴炫耀:“那个男人醒了!我跟好几个人都趴在窗口看了,那男人好像对咱们二当家,一见,一见……”

虎子死活都想不起来那个词,姜晴恨铁不成钢的补了一句:“一见钟情。”

虎子立马高兴起来:“对对对,一见钟情,阿晴你知道的词好多啊。”

姜晴叹了口气:“是你知道的词太少了。”

虎子不管姜晴的吐槽,依旧兴高采烈的:“阿晴你是没看见,我还是头一次见了被咱们二当家拐上山的男人,醒来不吵不闹的,本来大家是想去看热闹的,结果那男人就握着咱们二当家的手……哎呀哎呀,不过那男的长的可真好看,跟咱们二当家挺配的。”

几天后,姜宝青见到了虎子口中那个“跟二当家挺配”的那个俊俏男人。

因着这个男人风寒了三天还没好,苏二当家大概是对这男的上了心,亲自过来把姜宝青请了过去给这个叫“牧净仪”的男人医治。

姜宝青看了一眼靠在床上的男人,生得确实好,一双桃花眼勾人魂魄,哪怕是在病中,也不减其风姿神采。

“芮儿,”那男人温情道,“我不过是小病,哪里用请大夫。”

苏二当家十分怜惜的坐在男人床边,给男人掖了掖被角:“你风寒一日不好,咱们就一日不能圆房,难道你不急吗?”

这牧净仪大概没想到苏二当家这般生猛,竟然当着旁人的面就把圆房挂在嘴边,温情脉脉的脸几乎是僵了僵,不过,几乎是稍纵即逝,这牧净仪就恢复了正常。

姜宝青一直打量着这牧净仪,要不还发现不了这点。

“好了,快让姜医师给你看看,”苏二当家柔情似水道,“你别看他年纪小,一手医术好得很,一定能药到病除。”

牧净仪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眼眸中颇有几分让人看不清的意味:“姜医师?就是前几日芮儿拿来的那个焕颜膏的制作者?”

苏二当家闪开身子,让牧净仪看到拎着药箱站在一旁的姜宝青:“没错,就是这位姜医师……小青青,来,帮我家净仪看一下,打从上了寨子,净仪就得了风寒,可是心忧死我了。”

姜宝青应了一声,坐在床边的一个小杌子上,顶着牧净仪打量的目光,坦坦荡荡道:“把手伸出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立地圆房

牧净仪笑了笑:“姜医师看上去年方不过十六,竟已是一位医术这般杰出的医者了?”

姜宝青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医术‘这般杰出’?是哪般杰出啊?”

牧净仪没想到眼前这个生得清秀俊美的少年竟然还是个这般敏锐的,他不过随口一句话,他竟能抓到他话里头别有意味的地方。

那个焕颜膏,是有些古怪的。

看着有些像玉颜膏,但效果却比玉颜膏还要好很多。

要知道,那玉颜膏,可是宫廷里那些太医们呕心沥血多年所作;这焕颜膏,却不过是眼前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所作,怎能不古怪?

不过牧净仪也没有被姜宝青问住,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之前芮儿盛赞过姜医师多次,在下自然记在了心上。毕竟,这么厉害的男人,也算得上是我情敌了。”

苏二当家听得自然是十分顺耳,面带娇媚的喊了一声:“仪郎。”

姜宝青倒是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伸出两指,搭在了牧净仪的脉搏上。

只是,甫一搭上,姜宝青心里警铃便响了起来。

这人大概是用内力之类的法子,将脉搏改变了,变得孱弱无力,倒很像是一个风寒患者的脉搏。

但问题就在于,用内力改变的脉搏,就像是换了张皮的人,芯子还是没变,可能蒙骗一些一般的医师没问题,然而像姜宝青这种医术可以说是高超绝伦的,这个小骗术就有些不够看了。

姜宝青半晌不曾说话。

若是旁人,大概会想着别打草惊蛇,然后暗中观察这个叫牧净仪的男人的动向。

但姜宝青跟常人不一样,她认为,有些事,就该扼杀在摇篮中。

苏二当家见姜宝青沉吟半晌没说话,娇媚的脸上出现一抹着急的神色:“怎么了?仪郎病得很严重吗?”

牧净仪适时的咳了一声,一脸的安抚之色:“芮儿莫急,不过是风寒,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几日就好了。”

“仪郎。”苏芮儿泪眼汪汪的看着牧净仪。

姜宝青收回了手,镇定道:“浮弦紧缓,确是风寒的脉象。”

苏芮儿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这脉象听上去好似也不太严重?”

牧净仪满脸的爱怜看着苏芮儿:“我都说没事了,养个几天就好了,你偏不信……”

姜宝青在一旁平静的打断了牧净仪的话:“我话还没说完——这脉象,看上去确实是风寒没错,但问题是,它不过是‘看上去’。”

牧净仪身体瞬间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有些虚弱的笑了笑,倒是也很镇定:“不是很明白姜医师的意思?”

姜宝青挑了挑眉,声调不变,依旧是那副平铺直述的淡淡语气:“哦,那我说的直白些。这脉象乍然一看是风寒的脉象没错,但细细一把,就能察觉出,这浮弦紧缓不过是脉象的表象,内里依旧沉稳有力,这摆明了是用内力强行更改了脉象所做出的假象。”

牧净仪还未开口说话,一把小刀已然是横在了脖颈处。

苏芮儿贴近着牧净仪的身子,呵气如兰,若不是手里头拿着一把锐利的小刀紧紧的贴在牧净仪的脖颈处,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恩爱情侣在窃窃私语似的。

“仪郎,”苏芮儿幽幽道,“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牧净仪却不慌不忙的笑了笑,做出一副拥抱的姿态来,全然不顾苏芮儿横在他脖颈处的小刀,镇定自若道:“芮儿,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刚醒过来那会儿,见你对虚弱的我关怀备至,温情脉脉,我就实在太喜欢,便假装风寒,你对病中的我这般好,实在是让我如痴如醉,才走了这一步。”

姜宝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实在太肉麻了。

然而看苏芮儿那副愣怔的模样,显然却是很吃这一套的。

姜宝青算是没有谈过恋爱,她试着代入了下,遥想了下宫计说这话的模样。

姜宝青忍不住摸了摸胳膊。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芮儿缓缓放下了小刀,身段柔软的依偎在了牧净仪怀里:“仪郎……那我就相信你一次,以后你不要再骗我了。”

牧净仪抚摸着苏芮儿的背:“芮儿放心。我骗你也不过是想得到你更多的爱罢了,如今你对我这般用心,我自然是不愿再骗你。”

苏芮儿依偎在牧净仪怀里,咯咯的笑了两声:“那,仪郎,我们什么时候圆房啊?”

牧净仪神态不变,温情脉脉:“若是芮儿想,随时都可以。”

“不如我们现在就?”

“好啊。”

……

姜宝青站在一旁简直快受不了两人的对话了,她也是服气的很,拎起药箱:“两位继续,我先走了。”

当着她面就这么少儿不宜,放过她吧,她还是个孩子呢。

姜宝青手刚拉开房门,就听得身后床上那俩人在那说:“姜医师好似害羞了。”

“哎呀,小青青还是个雏,这种事他自然是不懂其中之乐的。”

……

这对狗男女!

姜宝青重重的将门摔上,走了。

到了晚上,姜宝青又去了苏芮儿的住所,给苏芮儿送汤药。

苏芮儿斜斜的靠在床上,正在那吹着自己用凤仙花新染的指甲。

“二当家,玩的可开心?”姜宝青把汤药递给苏芮儿,苏芮儿也不含糊,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朝姜宝青眨了眨眼:“玩的挺开心的。”

姜宝青想起之前苏芮儿看着牧净仪那愣怔的眼神,只叹了一口气:“二当家心里有数就好,别陷进去了。”

苏芮儿咯咯一笑:“小青青你这么关心我,我会怀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她伸着刚染好的指甲,娇艳欲滴,在烛光下闪着粉嫩的珠光之色,苏芮儿漫不经心道:“男欢女爱嘛,就是那么回事,各取所需罢了。再说了,我也试探过了,他对跟我圆房这事一定都不抵触嘛。”

说到这姜宝青就分外无语。

因为这几日,苏芮儿正好是经期,根本圆不了她那个房,她就拿着这事来试探牧净仪罢了。

苏芮儿淡淡道:“若他真的别有目的,那为了那个所谓的‘目的’,竟然能让他放弃尊严跟我这个女山贼差点滚了床单,那也挺有意思的。总之,他要是真的为了‘目的’献身了,于我而言,睡到这么个人物,也是不亏的。他愿意做这亏了的赔本买卖,就让他去做呗……况且,做不做得到还另说呢。”

姜宝青还能说什么,姜宝青什么都不必说。

她朝苏芮儿点了点头,拎着药箱走进了夜幕中。

第二百九十三章 是男是女

这一日,山风拂过翠翠郁郁的峰头,仿佛给天边都带来了几分翠色。

姜宝青合上院子的门,准备下山去采购些生活用品。

不说别的,贴身的棉布跟棉花,那是要常备的。

姜晴倒也想跟着去,只是前两日姜晴夜里头睡觉时踢了被子,夜里的山风寒凉,稍稍有些受了风寒。姜宝青给她开了药,让她在家睡觉休息。

姜宝青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的暗哨时,正好碰见晋天羽正站在那儿同人说话。

姜宝青打了声招呼。

晋天羽回身一看是姜宝青,就皱了皱眉。

今儿天气好,姜宝青肩膀不疼,她心情也好,笑眯眯的,见晋天羽这个欠收拾的模样也不恼,毕竟她之前为了给晋天羽治疗那躁狂的毛病,可是一直在得罪这位三当家。晋天羽看她不顺眼是应该的。

结果晋天羽见姜宝青还在那笑眯眯的,眉头皱得更高了。

晋天羽不愿意搭理姜宝青,但同晋天羽说话的那人倒是同姜宝青打了个招呼:“姜医师,出去啊?”

“嗯,”姜宝青应了一声,“去山下采买点东西。”

那人啧啧两声:“去山下的路不好走,关卡又多,还有各种盘查,麻烦得紧,姜医师你还不如让寨子里头负责采买的兄弟帮你一起采买算了。”

姜宝青心道,有些东西那可是不好让人帮着采买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也是想去山下的市集逛一逛。”

姜宝青同两人告别,继续往山下去了。

打从姜宝青走了,晋天羽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同晋天羽说话的那人又闲聊了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哎呦”一声,一拍脑袋:“我忘了跟姜医师说了,让他在山下小心点!”

晋天羽眉头就又皱了起来:“怎么?”

那人嘿嘿的笑了两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最近有个男女不忌的采花大盗游荡到咱们这边来了。咱们姜医师生得那么俊俏……”

晋天羽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被瞪的有些莫名其妙的:“三当家,你瞪我做啥啊……人家姜医师长得比你好看不是公认的事实吗?”

晋天羽心烦意乱的很,又瞪了那人一眼。

偏偏那人还要开玩笑:“咋了,莫不是三当家担心姜医师的安全啊?……哎你别瞪我了,所有人都知道你跟姜医师不合,我就是开个玩笑啊……哎你别走啊。”

晋天羽怒气冲冲的回了寨子。

结果他无论做什么事,脑子里都想起了姜宝青,然后又不自觉的想起方才那人说的“采花大盗”四个字。

他最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老是不自觉的就想起姜宝青。晋天羽心底深处知道他这样很危险,他也一直在抵触姜宝青,但这会儿听说姜宝青在山下可能有危险,他又有些心焦。

“草!”晋天羽暗暗骂了句粗话,终于还是跟自己妥协了,咬着牙出了寨子,下山去寻姜宝青了。

他这也不是为了自己,毕竟那个姓姜的再怎么烦人也是他们山寨里唯一一个会看病的。

之前白老九都快摔死了,不也是她给保住的命吗?

对,他只是为了寨子!

……

姜宝青这会儿正在山下的市集上挑选着东西。这边的民风比较彪悍开放些,几个小姑娘捂着嘴,害羞的看着姜宝青,有些更大胆的,索性就直接过来跟姜宝青打招呼了:“小公子,许久没见你过来啦。”

姜宝青客气的同小姑娘们点了点头。

她知道她的男装扮相很是俊俏,怕到时候惹出什么不该惹的情债来,一直都很有分寸的同山下这些小姑娘们保持着距离。

“小公子一直冷冰冰的,好生无趣呢。”

小姑娘们小小的抱怨了几句,围观了一阵子,也就散去了。

摆脱了那些小姑娘,姜宝青舒了一口气,拐进了布庄,挑了些没有染过色的棉布跟棉花。

这棉布跟棉花倒也不算贵,姜宝青付了钱,放在包裹里,刚要出去,只觉得哪里的视线一直在盯着她。

姜宝青顿了顿,生出了几分谨慎的心思。

她本来还要去渡口的鱼市上买几条鱼的,但从这里往渡口那边的路,需要经过一条有些偏僻的小路,为了安全起见,姜宝青索性就不去了。

然而姜宝青实在没想到,她走在大街上,只一个呼吸的功夫,竟然都能被人从一侧的小巷子里蹿了出来直接给掳到小巷子里去。

那人快得很,几乎看不清什么动作,就把姜宝青掳到了巷子深处,一把按在了墙上。

姜宝青的双手被按着,实在挣扎不了。

阴暗的巷子里,那人朝着姜宝青轻佻的吹了个口哨:“小家伙,挺谨慎的嘛。我看你从那布庄出来后,就有意识的一直在走大路,哪怕绕路也不往小巷子里走。怎么,你以为这样我就得不了手?我采花这么多年没被抓,凭得就是这一手出神入化的轻功啊!哈哈,小家伙,不说别的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让哥哥好好教教你。”

姜宝青双手被按得死死的,银针自然也没法拿出来。她知道,这会儿只能智取了。

为了拖延时间,姜宝青同那采花大盗说:“你莫不是看我像女的?我真是男的。你看,我有喉结的。”

这喉结,自然是姜宝青用特殊药材做出来的。

那采花大盗便哈哈笑了起来,又往姜宝青脖子里吹了一口气:“小家伙,你怕是不知道吧?这世界上有些人就喜欢男的呢,尤其是长得像你这么俊俏的男的。”

姜宝青不喜与旁人接触,这会儿那采花大盗压着她的双手,整个人都靠了过来,她浑身都在抗拒反感。尤其是方才这采花大盗吹的一口气,让姜宝青反胃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姜宝青强忍住恶心,语气依旧镇定道:“哦,你喜欢男人啊?那不巧,我其实是个女的。”

暗地里原本要动手的某人愣住了。

那采花大盗哈哈大笑:“小家伙,你糊弄谁呢,你方才还说你是个有喉结的男的呢?”

姜宝青镇定道:“喉结是我用东西做出来的。”

然而那采花大盗淫性上了头,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啧了一声:“小家伙,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会好好疼爱你的。”

说着就要去解姜宝青的衣裳。

姜宝青“哦”了一声,又道:“你难道不好奇我到底是男是女吗?”

那采花大盗闻言挑了挑眉,邪笑道:“哪里用那么麻烦,一会儿衣服一脱,你是男是女不就知晓了吗?”

说着,他压住姜宝青便想要脱姜宝青的衣裳。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你真是女的?

这会儿,姜宝青的右手终于艰难的能在小范围内活动了,采花大盗还以为姜宝青是在挣扎,也不在意,邪笑道:“你就挣扎吧,小美人儿,没用的。”

而几乎是同时,有人忍无可忍的从巷顶跃了出来,怒吼道:“放开他!”

正是晋天羽。

采花大盗愣了愣,几乎是同时,姜宝青的右手飞快的从左手手腕摸出些东西,一下子全都拍在了采花大盗身上。

但这采花大盗警醒的很,再加上有功夫在身,一巴掌拍在姜宝青的肩膀上,同时往后一跃,然而这会儿,他动作却因着姜宝青方才拍到他体内的银针而僵硬起来。

晋天羽像是被气得发了疯,抽出腰间佩刀,狠戾犀利的连连砍了那采花大盗好几刀,直接把那采花大盗给砍翻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

不过这会儿晋天羽也顾不上去看那采花大盗是死是活了,他提着刀,回身去看姜宝青的安危:“……你没事吧?”

姜宝青靠在阴暗小巷的墙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顺着墙缓缓的滑了下来。

晋天羽急了:“姓姜的,你……”

姜宝青将嘴里的血往地上一吐,然后费力的抬起右手抹了一把:“没事,刚才他拍我肩膀一巴掌,拍我之前受过伤的老地方上了,内脏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疼。”

姜宝青靠着小巷子的墙,瘫坐在地上,右手微微的有些发颤,去摸左腕上的银针,飞快的给自己疼得快要炸裂的左肩扎了几针止痛。

做完这一切,左肩的疼痛总算是稍稍可以忍耐一些了,姜宝青这才发觉,背景音似乎只有那采花大盗的哀嚎声,晋天羽似乎太过安静了。

姜宝青有些奇怪的抬起头,就见着晋天羽呆呆愣愣的看着她,那张像书生般清秀文雅的俊俏脸上,写满了四个字——

呆若木鸡。

姜宝青顺着晋天羽的眼神往下看了看,就见着她胸前的衣服,因着方才被那采花大盗手快解了带子,这会儿肩膀一侧也滑落下来,露出被绷带紧紧束住,但仍能看出小小起伏的胸来。

姜宝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晋天羽仿佛如梦初醒般,慌张的转过了身,结结巴巴道:“我,我啥都没看见。”

这还不打自招了。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费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爬的过程中,触动了左肩的伤,姜宝青这身子又是最怕疼的,饶是姜宝青这般能忍耐的,都忍不住疼得“嘶”了一声。

“你这咋了……”晋天羽下意识就想转身看看姜宝青怎么了,结果转到一半,想起这会儿姜宝青应是衣衫不整的模样,硬生生的别住了差点要转过去的身子,又强行转了回来。

天地良心,晋天羽被手下兄弟拉去花楼里“开眼界”,结果被太过热情的青楼姑娘惊得落荒而逃的时候,脸都没有这么热过,像是有一团火,以他的脸皮为燃料,在熊熊燃烧。

“没事。”姜宝青费劲的用单手把衣服整好,见晋天羽还是背着身不敢看她,一副避她如蛇蝎的模样,她都有些恍惚了,仿佛刚才走光的人不是她,而是这位铁血汉子三当家。

“咳,”姜宝青莫名的还有点负罪感,她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声音缓一些,“我好了。”

晋天羽这才转过身来,结果一看姜宝青那脸,立马又别开了眼,看都不看她一下。

姜宝青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辣眼睛的东西,她拿帕子擦了擦,也不过是嘴角方才沾上的一点点血迹罢了。

这个晋天羽可真古怪。姜宝青心里嘀咕了一声。

不过人家再古怪,也算是救了她。不然,就以刚才那情景,说不得她就得跟那个采花大盗鱼死网破。

姜宝青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跟晋天羽道了声谢:“晋三当家,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谢!”晋天羽粗声粗气道,脸依旧看向别处,不看姜宝青半眼。

晋天羽的别扭是一直都有的,姜宝青也不在意,她忍着疼,走到采花大盗那,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采花大盗已经断气了。

晋天羽不愧是山寨头子出身,砍的那几刀几乎都在要害上。

姜宝青对着那具死状有些惨的尸体,轻声道:“倒是便宜你了。”

她蹲下身去,把银针从死尸身上回收回来,又回去拎了自己买的那一堆东西的包裹,这才同一直沉默不语的晋天羽道:“三当家,咱们回去吧?”

晋天羽明显愣了一下,道:“你就这么回去?”

姜宝青看了一眼地上躺在血泊里的那具死尸,也迟疑了一下:“咱们不是山贼吗?杀个采花贼罢了,难不成还要特意去毁尸灭迹吗?”

晋天羽脸色青了青,忍不住瞪了姜宝青一眼:“我是说这个吗?我是说你……”

看着姜宝青那张脸,晋天羽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说不下去了。

这张脸,虽然也有些少年的英朗,但怎么看,都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娘们啊,他是瞎了三年的眼吗?!

晋天羽脸色由青转红,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

偏生姜宝青还没有那个自觉,还有些微微疑惑的看着他:“什么啊?”

晋天羽更呕得慌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瞎子。

然而心底最深处,却压抑不住一丝极为真切的欢喜,像风从石头缝里钻出来一般,在心尖逸了出来。

晋天羽绷着一张脸,眼神有些乱飞,就是不敢看姜宝青的脸:“你,你,你真是女的?”

姜宝青没想到晋天羽还在纠结这个事,她本以为是露馅了的,毕竟晋天羽出手太及时了,她有些不太确定晋天羽有没有听到之前她跟那采花贼的对话;再加上她裹胸布都暴露了,晋天羽又一直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反应……

只不过,性别这东西,如果起了疑心,那也太好验证了。姜宝青想了想,还是跟晋天羽坦诚了:“是啊,我是女的。”

晋天羽又有些纠结,又有些生气道:“你就这么骗了我们三年……”

姜宝青叹了口气:“我带着阿晴,两个小姑娘,当时家乡发了大水被淹了,颠沛流离的,不把自己捣鼓成脏小子怎么活下去啊?”

晋天羽忍不住看了姜宝青一眼,想了下姜宝青要是顶着这么一张脸,落在了如狼似虎的灾民里头……

晋天羽心头一紧,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两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三当家至于吗

姜宝青看了一眼晋天羽,她其实对晋天羽的品格还是很放心的,虽然这人性格别扭脾气暴躁,但总体来说,他这个土匪非常讲义气。

姜宝青轻轻的揉着左边的肩膀,减缓着疼痛,她想了想,对晋天羽和气道:“晋三当家,我这些年在寨子里如何你也是见到了,我的性别并不重要。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毕竟在一群大男人里头,当个爷们比当个妹子要方便得多。”

晋天羽张了张嘴。

他其实很不擅长说谎话,让他帮着这个姓姜的欺瞒寨子里的兄弟?

晋天羽犹豫了下,下意识的看向姜宝青,正好跟姜宝青那双澄澈的眸子对了一眼。

晋天羽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别开眼,吼了一声“磨磨唧唧的,不就这么一桩破事!快走!”,大步往前走了。

然而若是细心观察,便可以看到晋天羽那发红的耳根。

姜宝青见晋天羽答应了,又走得飞快,也没多想,匆匆追上了晋天羽的脚步。

待到出了山下的镇子,晋天羽这才放慢了步伐,他看了一眼姜宝青,见姜宝青面色苍白,微微有些喘,却依旧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不知怎地,看着姜宝青这苍白的小脸,晋天羽突然想起白老九受伤那天,他一把将病弱的姜宝青抱在怀里头的情形。

晋天羽这个铁血真男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个透。

姜宝青见晋天羽不走了,有些纳闷:“怎么了?”

晋天羽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

他觉得他迟早要被这个姓姜的给整死。

晋天羽动作看似粗蛮的抢过了姜宝青手里头的包裹:“慢死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我说三当家,你的脚力快的很,不如你先走吧,反正这会儿马上就进入咱们寨子的范围了,安全的很。”

“……”晋天羽觉得他真的迟早要被这个姓姜的给气死。

晋天羽拎着姜宝青的包袱,不吭声的放慢了脚步。

两人进了寨子的暗哨范围,算是彻底安全了,晋天羽也不再用衣袍遮掩身上溅上的血迹。

有路过的,看见晋天羽身上带着血,忍不住就吹了个口哨:“三当家,去哪发财啦?怎么不叫上兄弟?”

晋天羽这会儿听到有人吹口哨,就想起他刚追进巷子里时,那采花大盗对着姜宝青轻佻的吹的那一声口哨。

晋天羽攥紧了拳头,不耐烦的喝道:“不会好好说话吗!吹什么吹!就你有嘴是吧!”

那人被晋天羽这般劈头盖脸批了一顿,满脸发愣的怔住了,甚至还有点小委屈。

他不就吹了个口哨吗?三当家至于吗?

直到晋天羽从他身边走过,那人还没回过神来。

姜宝青倒是没多想,只是觉得晋三当家这个性格还是有要磨炼的地方啊。

晋天羽把姜宝青送到药房附近,然后将那包袱扔烫手山芋似的,往姜宝青怀里一扔,丢下句“有事找我”,飞一般的跑了。

姜宝青看着晋天羽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怪人”。

姜宝青放下包袱,先去看了姜晴。

姜晴还在那昏昏沉沉的睡觉,听见姜宝青的动静,倒是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向姜宝青,迷迷糊糊道:“姐姐,你回来了?”

姜晴的童年过得很苦,她一直对姜宝青以外的人怀有戒心。哪怕两人在院子里,也经常用“宝青哥”来称呼姜宝青,生怕露馅给姜宝青惹来麻烦。只有在极安全的私底下时,她才会喊出一声“姐姐”。

小姑娘这会儿大概是病得迷糊了,昏昏沉沉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姜宝青把手放在姜晴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又给姜晴把了把脉,这才放心的给姜晴掖了掖被子,低声道:“我回来了,我去再给你熬个药,喝了以后再睡一觉,明天就差不多了。”

姜晴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眼睛也有些发困的睁了下,然而小姑娘就愣了愣,睡意几乎是一瞬间就走了大半,一下子坐了起来:“姐姐……你的衣服下摆怎么有血?你受伤了吗?!”

姜宝青低头看了一眼,衣摆的地方确实沾上了些许血迹,大概是她蹲在那个死尸身边回收银针时沾染上的。

姜宝青不欲让姜晴病中不安稳,半真半假的笑了下:“没受伤。三当家在山下杀了个人,我正好碰见了,沾了点血。”

以晋天羽的脾气,杀个把人确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再加上姜晴这小脑袋瓜也万万不会想到晋天羽跟姜宝青之间会有别的什么瓜葛,她瞬间放下心来,沉沉的点了点头,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到了第二日,姜晴的风寒好了大半,只是这天气有些不太好,刮着风,姜宝青怕姜晴还未痊愈到处乱跑风寒愈重,索性就拘了姜晴在屋子里,让她写前几日刚教她的大字。

姜晴的玩伴虎子又在门外头喊姜晴出去玩,姜晴隔着窗户,直接拒绝:“我哥哥让我在家里头写大字呢。”

虎子朝姜晴吐了吐舌头:“阿晴,你简直是整个寨子里最听话的小孩。”

听了这话,姜晴简直像是听到了最动听的夸奖一般,黑黝黝的眼珠子亮了亮,小胸膛一挺,颇为自豪道:“那可不,我最听我哥哥的话了!”

虎子受不了的撇了撇嘴,跑走找别人玩去了。

姜宝青在药房那边收拾着药材,忍不住笑了笑。

寨子里还是这般风平浪静,看来晋天羽是真的没有把她的真实性别给告诉别人。

姜宝青向来是个别人待她一分好,她就要回人家十分的,姜宝青想了想,目前来说,她似乎也没什么能报答晋天羽的,毕竟晋天羽那躁狂的毛病还是要循序渐渐的治疗。

这会儿,姜宝青又想起了还躺在床上的白老九。

正好今日也是给白老九复查的日子,姜宝青决定,在白老九的病上,她再多上几分心。

于是,姜宝青拎着药箱,跟姜晴说了一声,去了白老九的屋子。

只是姜宝青没想到,走在半路上,正好路过晋天羽跟人在切磋武艺,一人使刀,一人使剑,舞得是虎虎生风。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不喜欢男人啊

围观的人有那么几个,有的手里头还提着割草的镰刀——没办法,在寨子里头没活的时候,他们也得从事下生产,喂喂猪养养鸡什么的。总是要生活的嘛。

姜宝青凑在那几个人里头看了会儿,顺便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喊了声好。

这一喊可了不得了,正在跟人比武的晋天羽脸色就是那么一变,眼神不自觉的就往旁边声源处瞄了一眼——可他们这会儿正在比武中,这刀剑无眼的,晋天羽这么一分心,那还了得。对方那剑往晋天羽身上砍的时候,晋天羽的刀去格挡的时机就慢了那么一两分,那剑在晋天羽胳膊上划了好大一道口子。

毕竟大家伙都是山贼出身,见晋天羽挂了彩倒也不是很慌张,反而有些惊奇:“三当家,你今天没吃饭啊?”

晋天羽这功夫在寨子里头是数一数二的出类拔萃,使剑的这位兄弟竟然能伤着了晋天羽,表示十分高兴。

晋天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去。”

大家伙儿看完了热闹,作鸟兽散,打算这就把晋三当家今儿比武比输了这事给扩散出去。

姜宝青心道,她刚才还在发愁怎么报答这位晋三当家呢,这不,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姜宝青背着药箱走向晋天羽,十分关切道:“三当家,我帮你包个扎?”

要是往常,晋天羽定然很嫌弃的挥挥手让姜宝青这小白脸离他远点,然而打从知道了姜宝青其实并不是什么小白脸娘娘腔,人家就是货真价实的小姑娘以后,晋天羽怎么都觉得别扭的很,一句下意识的“滚远点”的滚字还没说出口,晋天羽就悬崖勒马般的住了口。

晋天羽脸色青了又青。

就在晋天羽纠结的这当口,姜宝青已经把药箱放在一旁,打算去剥晋天羽的衣服了。

晋天羽反应极大,慌张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你干啥!”

好似姜宝青要非礼他似的。

姜宝青比晋天羽还要更懵逼些,她举起手中的纱布:“我就是给你包扎下啊?”

晋天羽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了。

晋天羽有些尴尬的住了往后退的脚步:“小伤,不用包扎……”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从她这个专业人士的角度来看,晋天羽这伤不算什么小伤,尤其是眼下虽然天气正在慢慢转凉,但这会儿还是感染的高发区,要是伤口感染了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想到这,姜宝青强硬道:“三当家,伸手。是不是小伤是我这个大夫说了算的。”

“……”晋天羽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别别扭扭把胳膊伸了出去。

姜宝青把晋天羽的外衣一脱,伤口那部分的衣服已经跟伤口有些黏在一起了,姜宝青叹了口气:“要是疼你就吭一声。”

晋天羽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似乎又有些慌乱:“这点小伤怎么可能会疼!”

姜宝青这会儿正低着头细心的给晋天羽处理伤口,没抬头看晋天羽此刻的神色,不然她可能就会发现,这会儿的晋天羽脸大概已经红成柿子了。

姜宝青细心的给晋天羽处理完伤口,这才松了口气,嘱咐道:“这几日都不要让伤口见水,辛辣的东西尽量不要吃,也别跟人动手了,不然伤口崩开了疼的还是你。”

晋天羽从喉咙里挤出个“嗯”字,简短的应了一下。

“既然你也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去白老九那给他复诊了。”姜宝青摆了摆手,拎起药箱走了。

……

白老九受伤后的日子有些无聊,他不是什么能闲的住的人,不然也不会下雨的时候还出去浪,导致从山上摔了下去,受了重伤。

他躺在床上,无聊的叹了口气。

白老九正在那百无聊赖,就听见外头姜宝青的声音:“老九,我进来了啊?”

白老九忙应了一声:“姜医师,快进快进。”

他也想知道自己的伤到底如何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生龙活虎的继续去浪啊。

姜宝青拎着药箱进了门,白老九刚要开口问,结果就见着他们三当家也绷着一张脸跟在姜宝青身后进了门。

白老九这,姜宝青没少来,晋天羽也没少来,但两人一块过来,这还是头一次。

几乎整个寨子都知道这两人不和,怎么可能“一块”?外头下红雨了?

白老九在那胡思乱想着。

姜宝青给白老九把了把脉,不得不说,这年轻小伙子的身体就是好,龙精虎猛的,平常人半年都不一定养好的伤,这个势头下去,他不出三个月就能下地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

白老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不是,我说大哥,我咋了?没救了还是咋地?”

“你这恢复的太好了,”姜宝青边叹气边摇头,“这体格可真好。”

白老九都快哭出来了:“卧槽那你叹个毛线啊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说着就想拿枕头丢姜宝青。

晋天羽在一旁一拳头就把白老九丢过来的枕头给打回去了。

白老九都傻眼了:“三当家你这是干啥啊?”

晋天羽拧着眉头:“你乱丢啥枕头啊?”

白老九一想,这定然是他们三当家担心他丢枕头耍脾气再把伤势给恶化了,多么体贴的大哥啊。

白老九感动的不行。

姜宝青探过身子去,准备解白老九的衣裳看一下肋骨那的情况,晋天羽头皮都有些发麻了,一把按住姜宝青的手,声疾色厉道:“你这是要干什么!男……”男女授受不亲这话,被晋天羽紧急刹车没有喊出来。

白老九跟姜宝青两人都懵圈了。

姜宝青从晋天羽手里头抽出了自己的手,倒也没多想:“我就是给老九看下肋骨啊,你这弄的,搞得好像我要非礼老九似的哈?”

白老九这会儿一个念头从脑中炸过,三当家这么紧张他……莫不是,看上他了吧?

再联想到之前三当家对他这么好,为了他,还出了一根百年人参当诊费,后面又时常来看他;还有还有,之前他们几个弟兄带着三当家去山下的青楼里见世面,结果他们三当家直接丢下人家花魁娘子跑了,害他们几个被青楼里的老鸨埋怨了好久。

这种种情形都说明了一件事,他们三当家不喜欢女人,喜欢他啊!

白老九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无比惊恐的看着晋天羽,还忍不住裹了裹自己的小被子:“三当家你是个好人,但我不喜欢男人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强扭的瓜不甜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晋天羽知道自己应该骂白老九一顿的,但他这会儿却很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刚才好像握住了姜宝青的手,似乎很是细嫩软滑……

白老九还在那愁眉苦脸。

他们三当家太过清秀文雅,像个书生,在这个长相上确实不怎么男人。但他可从来没想过,他们三当家在这个性向上也不怎么男人啊!

他们三当家竟然喜欢他!

他可是个纯爷们啊!

白老九深深的发愁了。

屋子里的两个大老爷们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姜宝青还是如愿扒了白老九的衣服,检查了下那断裂的肋骨处,点了点头,再次感慨这年轻小伙子的恢复能力就是强悍。

因着治疗阶段不同,药方自然也不同,白老九这伤情也到了该换温和一点药方的时候了。姜宝青正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写着新药方,外头秀萍跑了过来,还没进屋子,秀萍就喊得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三当家,那个李安如又出幺蛾子了。”

结果一进门,秀萍就见着姜宝青也在,脸一下子就红了,羞答答道:“姜医师,你也在这啊。”她是问了旁人才知道三当家往白老九这边走了,但没想到姜宝青也在这。

难道这就是上天给的缘分?

晋天羽看着秀萍对着姜宝青那副羞答答的模样就有些不大高兴:“那小娘们又怎么了?”

之前苏芮儿拨了秀萍来帮着照顾李安如,其实也是有几分看管的意思。但李安如后头还是间接让孙狗子跟秦华两人为她争风吃醋丢了性命,当时苏二当家就把秀萍给骂了一顿。

后面秀萍是提起十万分的小心看好了李安如,这会儿有了点什么异常,也不敢掉以轻心了,直接就过来通禀晋天羽了。

“她从前天晚上就不肯吃饭了。”秀萍口中回着晋天羽,眼神却一直往姜宝青那边瞟。听说姜医师前几日有些不舒服,人看着都清减了,她好心疼啊。

晋天羽不耐烦道:“不吃是吧?不用管她,饿死她算了。”

早知道抢个女人回来这么麻烦,他就不去抢什么女人了!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三当家,先不说李安如这背景,就说谷大当家说过的,要让李安如留在寨子里头嫁人生子。据我所知,寨子里的好些光棍都已经去谷大当家那报道过了,想娶李安如当媳妇,谷大当家就等着李安如这腿好了后,给她找个男人了。这会儿的功夫,你把她饿死了,后面要给谷大当家一具尸体吗?”

按照平时,晋天羽对于姜宝青的这种近乎于挑战他耐心的说辞,肯定是要暴躁了,但这次不知为何,晋天羽莫名有些心虚。

他咳了一声:“那你说怎么办?”

姜宝青斜了晋天羽一眼:“人抢都抢了,还能怎么办。先好好的把人养着吧,她双腿骨折还没好,这会儿想跑也跑不了。”

晋天羽被姜宝青这一眼看得心跳一瞬间都有些加速,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或者他此刻该说些什么,他只能闷声说了一个“行”字。

晋三当家这种反常让秀萍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白老九叹了口气:“是我不好,都怪我,但我真的不喜欢男人啊……”

晋三当家额上青筋都快绷出来了。

姜宝青把新药方写完,吹了吹墨渍,起身道:“我过去看一下吧,眼下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

这古代传信是真的太慢了,她十来天前写出去的信,这会儿还没个音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到京城那边的来信。

在收到以前,这个李安如,还是得好好的养着。

姜宝青跟着秀萍去了原先晋天羽的住处。

自打把李安如绑来后,晋天羽已经好些日子没回他的住所了,晋天羽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跟在姜宝青跟秀萍身后。

秀萍都有些打颤,小声问姜宝青:“……今儿三当家怎么了?怎么总感觉他怪怪的,我有点怕。”

说着,秀萍还往姜宝青那边靠了靠。

晋天羽在后面看着眼里头都要喷出火来了。

姜宝青毫无所觉,她小声的安慰着秀萍:“三当家大概是觉得自己掳来个麻烦,心里头不是滋味吧。”

秀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嘛,抢来个那么天仙下凡似的姑娘,结果不能摸不能睡的,还挺麻烦的,三当家心里头肯定不是滋味。”

姜宝青也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趁机教育秀萍:“你看,这就是强扭的瓜不甜啊。”

秀萍幽幽的看了姜宝青一眼:“强扭最起码还能有瓜吃,不强扭的话,这瓜都不知道让谁吃了。”

姜宝青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不好吃的瓜那就是苦药。人好端端的,能吃甜滋滋的瓜,干嘛非要去抢扭一个苦瓜自讨苦吃呢?”

秀萍抿了抿嘴唇,不再说什么,闷头赶路。

晋三当家听着前头两人这对话,心里头更不是滋味了。

他已经开始在反省检讨了。

当初他为什么脑壳子抽了,去掳李安如这个麻烦精?

……

到了晋天羽原来的住所那儿,门窗都紧闭着,姜宝青打开门,就见着李安如缩在床的最里头,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不吃东西了?”姜宝青心平气和的问。

李安如见是姜宝青,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些什么,就见着晋天羽脸色极差的跟在姜宝青身后进了门,吓得李安如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哆哆嗦嗦的缩在床角,更不敢说话了。

姜宝青无奈的看了一眼晋天羽。

晋天羽不耐烦的瞪了李安如一眼:“怎么着,现在又想死?你饿死也是死,我弄死你也是死,要不我直接弄死你算了!”

李安如浑身抖如糠筛,她小声呜咽起来。

看来晋天羽已经给人家小姑娘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姜宝青无奈的推了晋天羽一下:“我说三当家,你先出去吧。”

他就是李安如心理恐惧症的刺激源头,他在这里,她没法跟李安如好好进行对话。

姜宝青其实不过是顺手推了晋天羽一下,晋天羽愣了愣,竟然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转身出去了。

姜宝青也愣了愣。

这三当家……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秀萍也目瞪口呆的很,甚至小声的问姜宝青:“那……真的是三当家?我看着怎么这么……”

这么听你的话啊?

真的不是姜晴那小子假扮的吗?

第二百九十八章 摸来摸去不像话

晋天羽离开以后,李安如虽然还有些呜咽,但看着情绪好了不少。

姜宝青拖了把椅子,坐到李安如床边的地方,摆出一副要好好谈谈的样子:“说吧,李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绝食了?”

李安如捂着脸,浑身还有些微微的发颤:“我,我不想活了。”

姜宝青也搞不懂为什么好端端的李安如会说出不想活了这等话,若说她无法接受之前谷富贵跟她说的,让她留在寨子里头嫁人生子,那她要死早就死了啊,这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开始绝食,怎么着都透露出一股子诡异劲来。

……

秀萍去灶房那烧了壶茶水,拎过来的时候,就见着晋三当家一脸阴郁的站在篱笆外头,不知道在看哪里。

这会儿,屋门也开了,姜宝青拎着药箱走了出来。

秀萍迎了上去:“那个李安如怎么样了?”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无论她怎么问,李安如就是不说她为什么开始绝食了。

“也没什么,”姜宝青慢条斯理道,“不吃饭也不要紧,我回去就给她开个药方,到时候你给她灌进嘴里就行了,保她能最低限度的活着。”

屋子里头传出来的那低低的呜咽声顿时停了下来。

看来李安如也被姜宝青吓住了。

她大概对姜宝青有个错觉,以为姜宝青这个一直以来很是温和的医者,不会用什么激进的手段。

秀萍看着姜宝青,眼里头几乎要放出光来,她重重的点着头:“姜医师,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也不劳烦你开药了,平白浪费药材。晚上那李安如要是再不喝粥,我就给她灌了。”

“很好,”姜宝青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就照这么办。”

“……”李安如简直要绝望了,她这是落入了什么人的手里啊!

姜宝青从晋天羽的住所出来,晋天羽还在篱笆外等着她。

姜宝青倒是没这个自觉,认为晋天羽是在等她,她朝晋天羽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继续走。

“姜宝青!”晋天羽喊了一声,快走几步,追上姜宝青。

“怎么了?”姜宝青看向晋天羽。

晋天羽简直受不了姜宝青这副无知无觉的模样,他拉起姜宝青的胳膊,飞快的走了几步,走到僻静处,刚要说什么,这才发现姜宝青的脸色有些发白,眉头也不自觉的微微蹙了起来——原来他一直拉住的那条胳膊是左胳膊,姜宝青昨天肩膀才受了伤还未痊愈,今日也不过是贴了膏药勉强镇痛。

晋天羽一副被烫到了的模样松开了姜宝青的胳膊,又有些恼怒:“方才我碰到了你伤处你为什么不说话!”

姜宝青慢慢的揉了揉肩膀,对晋天羽这不知哪里来的恼怒,有些莫名其妙:“三当家,我这还没来得及抗议呢。”受疼的不是她吗?她这个苦主都还没说什么,他这么生气做什么啊?

晋天羽深深的吸了口气。

姜宝青这样的性格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我说,”晋天羽脸色难看的很,“你打算装男人骗大家到什么时候?”

姜宝青正在揉肩膀的动作微微愣住了,她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秀气的眉:“……我也没想好,再过些日子吧。我骗了这么久的人,谷大当家生起气来说不定要把我赶出去……我是不是得先多存些银子?”

姜宝青反过头来问起了晋天羽。

晋天羽被姜宝青问住了。

万一姜宝青真的被大哥给赶出去怎么办?

晋天羽神色微微有些僵,半晌,他才有些勉强道:“算了,随便你喜欢吧。”顿了顿,晋天羽又有些生硬的补充,“但你也要注意一下,男女有别,动手摸来摸去的,不像话。”

晋天羽见姜宝青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他僵硬的又加了一句,“好多弟兄是把你当男人才让你摸的,要是知道你是个女的,怎么可能愿意被你这样摸来摸去,有辱男子汉的尊严!”

对,没错,他是为了捍卫寨子里弟兄们的男子汉尊严才这么跟姜宝青建议的!

姜宝青更莫名其妙了:“我说三当家,你没搞错吧?我是个大夫啊,这是诊治的手段啊。我不上手摸,难道我用眼神一扫就行了吗?你就不怕我治死人啊?”

古人真是麻烦。姜宝青心里头直嘀咕。

晋天羽被姜宝青这反问给问的简直说不出话来。

晋天羽烦躁的一拳打向旁边的树干,然后收回了手,绷着脸走了。

……莫名其妙的。

姜宝青给晋天羽下了个评价,摇了摇头,拎着药箱离开了。

打从这一日李安如开始闹绝食起,似乎就时不时的闹出些事来,然而事情一多,姜宝青琢磨出几分意味来。

这李安如闹得事,说大吧,还真都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但说小事吧,这么一桩桩的,也闹得人怪恼火的。

在某次大家伙一起聚起来喝酒的时候,有人提了李安如这么一句。

晋天羽已经在深刻的反省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把人给抢回来了。

他仰头灌了一盅酒,狠狠道:“我要早知道,我就是给苏姐抢个男人回来,我也不去动她!”

坐在首位的谷富贵看了晋天羽一眼,哈哈大笑:“你可别说了,现在你苏姐跟那个叫什么牧净二的小白脸如胶似漆的,你就是给她抢回来一屋的俊俏美男子,你苏姐保证看都不看一眼的。”

大家哄堂大笑。

苏芮儿也在席上,闻言也不恼,只是懒懒散散的纠正:“人家叫牧净仪。大哥这脑子,连个名字都记不住。”

众人推杯换盏的说说笑笑着,这点小插曲很快也就过去了。

姜宝青也在席上,她只专心的吃着秀萍她娘做的饭菜,既不参与起哄,也不跟着划拳喝酒,看着倒是奇葩的很。

很快,就有人把视线定在了姜宝青身上。

“哎呦,姜医师,不要这么端着架子嘛。”靳牛喝高了,大着舌头过来找姜宝青敬酒,“来来来,这酒是去年冬天酿的梅花酒,姜医师来喝一口尝尝啊?”

姜宝青客气的拒绝道:“不了,我不会喝酒。”

若是平时靳牛也就识趣的不说啥了,这会儿喝酒上了头,靳牛大着舌头:“姜医师,你咋这么败兴啊?本来这宴席就是为了这梅花酒开坛举办的,大家伙儿都这么高兴,你一口都不喝,你这不是败兴吗你?”

第二百九十九章 忒能惹事了

姜宝青是懒得跟一个醉鬼一般见识的:“靳牛,差不多就行了,喝多了就去一旁休息去。”

靳牛这次酒喝多了,还真就撒了酒疯跟姜宝青杠上了,他大着舌头,口齿不清道:“不行,姜医师,今儿这杯酒你必须喝,不然就是看不起兄弟我!”

说着,就把酒盅往姜宝青跟前凑。

姜宝青身子往后避了避,拧起眉头,正要说什么,旁边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直接把靳牛的酒杯一把夺了过去:“好好的你撒什么酒疯,这酒我喝了!”

晋天羽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

靳牛愣了愣,随即乐得拍起了巴掌:“三当家真敞亮,好酒量!”

靳牛摇摇晃晃的,又去找别人拼酒去了。

姜宝青刚要跟晋天羽道谢,就见着晋天羽的脸上有些不太正常的潮红——应该是喝多了,有些醉酒。

山寨里头的土匪们哪里会酿酒,这梅花酒,是用土制劣酒掺了梅花制成的,哪怕带着梅花的清香,也改不了这是极为辛辣且特别容易上头的劣酒的事实。

这种劣酒,喝了后特别容易上头,而且等酒醒了,有些人脑袋能疼得像是在开瓢一样。

不过寨子里头的人,还就偏爱劣酒辛辣刺激这一口,姜宝青之前提过一次,众人根本不当回事,姜宝青也就作罢了,随他们作死去,她才懒得管。

眼下晋天羽是代她喝了这么满满一杯,喝得又急,可想而知明天晋天羽醒来的时候,这头能疼成什么样子。

姜宝青叹了口气,小声问道:“三当家,你没事吧?”

晋天羽虽说有些上头,但好歹也有些意识在的,不然也不会特特过来给姜宝青挡酒。他双眼定定的看了姜宝青半天,这才摇了摇头:“没事!这才多点酒!”

说完,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摆了摆手,身子微微有些不稳的离开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想着要不一会儿还是先回去配些醒酒汤,人家好歹还帮了她一把。

姜宝青这般想着,正欲离席,结果没想到又来了个喝多了的,吵吵嚷嚷着要跟姜宝青拼酒。

姜宝青眉头跳了跳。她忍住不耐,平心静气道:“我真不会喝酒,一沾酒就倒。”

“没用的小白脸!”那人明显喝多了,这会儿整个人都伏在了姜宝青跟前的桌子上,也不管身上脸上沾了多少菜汤,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嚷嚷着,“我就不明白了,你这小白脸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秀萍看上你啥了啊!”说着说着那人就无比伤心的哭了起来,“秀萍啊,你是不是瞎了眼啊,这姜宝青连个酒都不能喝,刀都不能提,也没法去劫路赚钱,你以后买个胭脂水粉都不一定能有钱给你买,你到底看上他啥了啊!”

这种酒鬼的醉态,倒也不少见,本来这种酒席就是放开了喝的,谁也不用顾忌着谁,这会儿大家都喝上了头,抱在一起唱歌的也有,一边痛哭一边狂喝酒的也有,像这人喝多了来寻衅挑事的,倒也不少见,在一众酒鬼里也不是很显眼。

所以,也就没人管他。

“为了我的秀萍,我跟你拼了啊!”那人哭完了,摇摇晃晃的起身,想要绕过酒席跟姜宝青拼命。

姜宝青揉了揉额角,想着要不要送他几针的时候,晋天羽挡在她前头,一脚就将那醉鬼给踢飞了。

那醉鬼被踢飞了,倒也没醒,竟然就着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所以酒这种东西,到底有啥好的?

这是今晚上晋天羽第二次替她解围了,姜宝青正要道谢,就见着晋天羽转过身来,绷着个脸,喝道:“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忒能惹事了。”

???

姜宝青一头雾水,是她能惹事吗?她这人,什么时候主动惹过事,不都是事跑过来惹她吗?

姜宝青刚想反唇相讥,然而见着晋天羽拧着眉头有些不太舒服的模样,她住了嘴,叹了口气。

算了,人家今晚上也帮了她两次了,她也不是那种不懂知恩图报的人。

姜宝青刚要走,就见着晋天羽又飞快的挡在了她面前,像一堵墙一样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人搞什么?

“你别看啊!”晋天羽紧张道。

什么?

姜宝青下意识的侧头往晋天羽身后看了一眼。

只是还没等看清,就被晋天羽无比紧张的给扯了回来,怒道:“你这人,那么多光腚的,你还看……咋这么不检点!”

姜宝青简直要气笑了。

她当什么呢!刚才虽然没看清,但眼前闪过那么一堆白花花的肉,大概能想象得出来,就是一群粗俗的大老爷们喝高了,直接把衣服给脱了,在那光着身子迎风果奔。

不就是果体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姜宝青撇了撇嘴,在心里吐槽,她在现代的时候,给病患看病,更清晰深刻的果体都看过不止眼前这些了好嘛?

再说了,苏二当家不也在场吗!这个晋天羽怎么不去逼逼苏二当家“不检点”啊!

“还不赶紧走!”晋天羽怒瞪姜宝青,一副“你要再不走我就上手赶你”的模样了。

跟醉鬼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姜宝青也怕晋天羽这种没轻没重的粗鲁汉子,推她一把,说不得她这肩膀还得再废一次,那她就惨了。

姜宝青瞪了晋天羽一眼,嘟囔一声“走就走”,十分干脆的直接离开了。

旁边的人还在哈哈大笑,晋三当家跟姜医师不合的消息更是在今天之后传得沸沸扬扬的。

“姜医师太可怜了,被晋三当家给赶出了酒宴”这样的消息很快就甚嚣尘上了,晋三当家在寨子里头更是摸不着头绪的收获了一堆姑娘们翻的白眼。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姜宝青被晋天羽连推带吼的赶出酒宴后,回了药房,本来想配点醒酒汤来着,却发现醒酒汤里头的一味枳椇子不太够用了。

枳椇子的醒酒安神作用,在醒酒汤里头比较重要,姜宝青想了想,记起寨子旁一个山谷里头长了这么一株,虽然植株高得很,但小心一些,在一旁的山路上也能摘到点。

第三百章 醒酒汤

姜宝青拎着药箱又出了门。

这个山寨一大半以上的人都去喝酒了,这会儿寨子里头有些安静,好在今晚月亮极好,照的山间小路也不算阴暗。

姜宝青小心翼翼的从山路一侧慢慢的蹭了下去。

正在那摘得欢的时候,姜宝青突然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应是有人在附近走动。

因着她在的地方是一个斜坡,几乎是将那行走的声音给放大传到了耳朵里。

姜宝青几乎是下意识的停下了她摘枳椇子的动作,屏气凝神,听着那动静。

借着月光,姜宝青躲在山谷的灌木里,看到了那来人。

竟然是牧净仪。

说实话,姜宝青都快忘了苏芮儿抢回来的这个男人了。

因为这个男人,真的是*静了。

非常的安静,比以往苏芮儿抢回来的所有男人加起来都要安静,不作妖。

安静到了寨子里的人,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姜宝青倒是没忘,有一次路过苏芮儿院子的时候,还见着两个人在院子里头一块儿舞剑,旁边的石桌子上还放着一壶小酒两个杯子,看上去就很是郎情妾意的模样。

除此之外,似乎寨子里的人都没怎么见过这个牧净仪,他深居简出的,确实不怎么打眼。

眼下,突然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见到这个牧净仪,姜宝青更是小心翼翼的屏住了呼吸,就见着牧净仪脸上的神情不像是平日里那般微笑温情的模样,面上神色似是带了几分肃杀,匆匆从这条山道上经过,偶尔驻足,四下里望着。

待牧净仪走远了,姜宝青才长出了一口气,眸色深深的倚在山道一侧的灌木丛里。

……

翌日,果然不少人这头疼得都像是被人拿锤子开了脑壳似的。

晋三当家生龙活虎的去了练武的地方,看着练武场不少焉了吧唧的人,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呵呵,这些弱鸡。

有人看见了晋天羽的好气色,有气无力的坐在一旁的地上,有些忿忿不平道:“三当家,昨晚你是不是偷着把酒给倒了?”

晋天羽愣了下,骂道:“瞎说啥呢!老子是那种人吗!”

“那你脸色咋那么好?!”

众人纷纷表示不信,晋天羽这脸上一点都没有宿醉的痕迹。

提到这,晋天羽的脸上就浮出了几分得意神色来。

昨晚上他醉醺醺的回去后,依稀记得姜宝青给他送了一碗熬得浓浓的醒酒汤过来,他喝完了倒头就睡了,结果今儿早上醒来,身体轻得跟没喝酒似的。

只要一想,姜宝青给他特特熬了醒酒汤,晋天羽这浑身舒爽的啊,就像是吃了仙丹般飘飘然的很。

“我脸色好,关你们什么事啊!”晋天羽得意的很。

原本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宿醉,一起难受,也就没啥了,结果他们中出了个叛徒,竟然喝完酒宿醉了不难受!

怎么能忍啊!

再加上晋天羽回应时的这副得意模样,更欠揍了。

众人恨得都有些牙痒痒。

姜宝青原本是准备了挺多醒酒汤的,打算送到席上,结果她拎着药壶送过去的时候,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人拦在门口打趣她:“姜医师,三当家不是把你赶走了吗?”

“哈哈,一定是看你太娘了,三当家受不了!”

“也是,咱们爷们喝酒,你就不要来凑趣啦!”

“这细皮嫩肉的,哎呦,也怪不得三当家看着心烦!一点都不爷们!”

姜宝青不是个记仇的,她听了这话也不过微微一笑。

不爷们是吧?

那行,你们就爷们的醉酒吧,醒酒汤这么不爷们的东西看来是不需要了。

姜宝青拎着药壶转身就走了——她不记仇,能报的仇她一般当场就报了。

若是寨子里这些宿醉到头痛欲裂的土匪们,知道了门口拦着姜宝青胡说八道的这几个人把什么给弄没了,估摸着会把他们揍得好几天下不来床吧。

只不过,因着晋天羽在席上也算是帮了她挡灾,再加上前头那桩事,姜宝青还是给晋天羽留了一碗。于是,宿醉后的清晨,除了那些酒量天生就特别厉害的,寨子里头也就晋天羽还生龙活虎的不难受了。

姜宝青坐在院子里头跟姜晴一块翻晒着药材,就听着院门口的门被人敲了几下。

姜宝青抬头望过去,就见着牧净仪站在院门口,曲着手指,正在轻叩院门。

“稀客。”姜宝青起身,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声。

牧净仪对姜宝青这种冷冷淡淡的态度倒是也不生气,他早就听说过了,这个姜医师看上去温和可亲的,其实性子冷淡的很,又有些古怪,并不算得上好相处。

姜晴眨了眨眼睛,好好的打量了一番牧净仪。

她也就只在苏二当家抢牧净仪回来的那天,远远的见过这个马上被捆着双手昏迷着的男人。眼下这般细细的一打量,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嗯,但是还是比不过她家宝青姐姐男装好看。

姜晴在心里下了定论。

牧净仪朝姜宝青跟姜晴打了声招呼,温声道:“姜医师,打扰了。昨晚上芮儿喝多了,我给她熬了醒酒汤,好似寻常醒酒汤并不如何管用,看着还是难受得紧。我知道姜医师医术高超,想向姜医师讨个醒酒汤的方子。”

姜晴听着忍不住就“哇”了一声。

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爱听什么英雄爱美人的话本故事。牧净仪的长相倒是极为符合话本子里的那些个主角的样貌,英俊又温雅。再加上对美人苏二当家又是这般体贴,深情款款,简直是要秒杀了姜晴这小姑娘了。

姜宝青没动,站在原地,定定的看了牧净仪半晌,这才露出个浅浅的笑,语气清淡却又有些意味深长:“看来,你对我们二当家挺好的。”

牧净仪笑了笑:“芮儿对我真情似海,我自然也回报她一颗真心。感情是这样的,姜医师后面遇见中意的女子就知晓了。”

姜宝青静静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了药房,挑拣了些药出来,又拎上了药箱:“我同你一块过去,顺便也替二当家把把脉。”

牧净仪知道姜宝青这是信不过他,他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姜医师亲自过去更好,劳烦姜医师了。”

第三百零一章 吕为栋

姜宝青到了苏芮儿的住所,就见着苏芮儿盖着薄薄的锦被躺在床上,看脸色,确实有些不太好受。

姜宝青有些奇怪,其实以苏芮儿的体质,这酒喝到肚子里,乙醇会很快分解成乙醛,乙醛也会很快分解成水,这种体质,说白了就是千杯不醉的必备体质,喝酒如喝水。

之前她听着牧净仪说苏芮儿宿醉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跟着过来看了看。

姜宝青伸手给苏芮儿把脉,这才带了几分恍然神色:“二当家,你这不是宿醉,你这是染了风寒再加上有些脾胃不调,生病了。我给你开些药调理一下,你这几日注意下身子啊。”

苏芮儿“唔”了一声,很是虚弱的模样。

牧净仪一脸心疼的坐在苏芮儿的床边,替苏芮儿揉着太阳穴:“我都说过了,近些日子天气转凉,让你注意些饮食,加几件衣裳,你总不听我的……”

“好了,”苏芮儿在病中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模样,“仪郎,你说得我头都晕了。”

牧净仪便闭了嘴,不再说什么替苏芮儿揉起了太阳穴。

姜宝青看着两人,不期然的,眼前这张对苏芮儿温情脉脉的脸,跟昨晚那张肃杀的脸重合到了一起。

这当口,秀萍过来了,在外头喊了一声:“二当家在吗?”

苏芮儿看了牧净仪一眼,牧净仪便替她出了声:“进来吧。”

秀萍进来后,见着姜宝青也在这儿,简直高兴的不行:“姜医师,我就说咱们俩之间有一种命定的缘分吧?”

“这都是错觉。”姜宝青举例道,“我几乎每天都能碰见三当家,难道这也是缘分吗?不过是巧合罢了。”

“……”秀萍不想搭理姜宝青了,她扭过头去,整理好了心情,脸上重新露出几分笑来,给苏芮儿报喜,“二当家,那个麻烦精总算是松了口答应嫁人了,选好了人,说是愿意嫁给吕哥。”

秀萍口中的麻烦精,指的自然是李安如,前些日子李安如隔三差五的老作妖,弄得秀萍对她深恶痛疾的很,一口一个“麻烦精”。这会儿李安如总算是想通了愿意顺从的嫁人了,秀萍简直高兴得不得了。

苏芮儿哪怕是在病中,精神颇有些萎靡不振,也颇有些感兴趣的微微挑了下眉:“好端端的,就突然想通了?”

要知道,一个有些傲气的千金小姐,突然流落到了土匪窝里,还要被迫跟土匪成亲,留在这里生小土匪——李安如能自己想通,其实还真是挺出人意料的。

秀萍笑道:“大概是吕哥长得好看,对那个麻烦精也耐心的很……要我是那个麻烦精,有这么个人对我,我早就死心塌地的跟人家了啊。哦对了,前几天那麻烦精作天作地的想吃糖炒栗子,吕哥下山给她巴巴的买了回来,结果那麻烦精一闻直接给扔了,说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味。我看了都要气死了,吕哥竟然还又下山给她重新换了一家买了回来,结果那麻烦精又给扔了……作得我都想打她了。吕哥那等爆脾气的,为了这麻烦精,下山跑了四五趟买糖炒栗子……哎呦,怎么就没这么个人死心塌地的对我啊。”秀萍说着,还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假装没看见。

“老吕?有意思。”苏芮儿勾起唇,轻轻笑了笑。

老吕叫吕为栋,算是寨子里头一个不安定因素。平日里就有点争强好胜,有些看不惯晋天羽,经常暗搓搓的领着人跟晋天羽对着干。

不过毕竟还有寨规约束着,再加上最上头还有谷富贵这个大当家压着,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一些小磨小擦的都是正常的,这些土匪们本来就一身匪气,都没有当回事过。

倒没想到,晋天羽抢回来的女人,选了吕为栋。

不过,听完了李安如跟吕为栋的爱情小故事,苏芮儿看了牧净仪一眼,娇媚道:“仪郎,要是我想吃糖炒栗子呢?”

牧净仪温声道:“那我就把那卖糖炒栗子的小贩抓来,让他天天给你炒栗子吃。”

尽管在病中,苏芮儿依旧像一朵最娇妍的玫瑰,咯咯的笑了起来,看着牧净仪,眼里的柔情仿佛像缓缓流动的溪水。

秀萍有些不好意思看两人亲密,又对两人的亲密满脸艳羡,忍不住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只能装作没看见的,起身去一旁给苏芮儿写调养脾胃的方子。

秀萍磨磨蹭蹭的在姜宝青身边转悠,看着姜宝青眉眼低垂的在那安静写着药方。

秀萍看不懂字,但她特别喜欢看姜宝青在那写字时的模样,跟这个寨子里头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有一种安安静静与世隔绝的感觉。

姜宝青写完了字,一抬头,就见着秀萍还在自己身边墨迹。

秀萍对她的心意,她慢慢也看出来了。

然而她明里暗里都拒绝过很多次了,少女总是不信邪似的,还是总往她这个火堆里去撞。

姜宝青心底叹了口气,对秀萍道:“……李安如这事,你跟三当家说过了吗?”

秀萍一直在苏二当家手下做事,这次被调去晋三当家那照顾李安如,也是因着寨子里头的姑娘实在太少,晋三当家那边更是清一水的大老爷们,总有些不太方便的。

秀萍过来向苏二当家回禀,按理说也应该向晋三当家通禀一声。

“我没找着三当家,”秀萍小心的看了姜宝青一眼,“要不就不跟他说了?”

姜宝青昨晚上被晋三当家当众赶出酒宴这种掉面子的事她也听说了。秀萍很是心疼姜宝青,并不怎么想搭理晋三当家。

姜宝青揉了揉眉心:“李安如怎么说也是他这个始作俑者抢回来的,李安如嫁人前,这就是他的责任。再说了,李安如选的人又是吕为栋……”

“选了吕哥咋了?”秀萍愣了愣,问道。

秀萍是不怎么懂所谓的派系斗争的,不过他们这寨子要说派系也有些太过了。只不过是俩人互相看不顺眼,一直处不好关系罢了。

姜宝青也不欲同秀萍多说一些什么,其实这些也不是旁人跟她说的,是她往日里观察到的,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了,宣之于口始终是不太合适。

毕竟,有些话,是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没事,”姜宝青吹了吹药方上的墨渍,把药方给了秀萍,“正好你在这,你去找阿晴,让阿晴按着方子给二当家抓三副药先吃着。我去找三当家,要是碰到他,我替你把这事传达一下。”

秀萍抓着药方,倒还有些依依不舍。然而她到底是在二当家手底下干事的人,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虽然对姜宝青恋恋不舍的很,但她还是手脚麻利的去找姜晴拿药了。

第三百零二章 美背图

姜宝青拎着药箱,先是去了操练的场地,今儿挺多人因着宿醉都有些精神不振,这操练演武的地方虽然人不少,但个个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有人看见姜宝青过来,焉了吧唧的跟姜宝青打招呼:“姜医师,我这身子不大舒服啊,要不你给开点药?”

姜宝青呵呵一笑,绝口不提她昨晚上调配了醒酒汤的事,看了那人一眼,简洁道:“宿醉就是这样,多喝热水。”

那人“啊”了一声,往地上一趟:“又是多喝热水,姜医师你也不带这么敷衍人的。”

“这不是敷衍,”姜宝青挑了挑眉,“很多时候多喝热水能缓解很多难受的症状。”

一来,这会儿再喝醒酒汤也没什么太大作用了;二来,万一这些人仗着有醒酒汤,以后喝酒更是胡喝海灌的,早晚会出事的。

醒酒汤只能是帮着纾解下酒精带来的难受,酒精对人体的危害还是在的。

姜宝青目光巡视了下操练的场地,没见着晋天羽,便随便抓了个人问:“看见三当家了吗?”

那人立即兴奋了:“姜医师,你是来找三当家算账的吗?听说他昨晚把你给赶出去了!”

“……”姜宝青无语的很,怎么一个两个的,消息都这么灵通的?

“哎呀,姜医师,你还是算了吧。就三当家那铁锤似的拳头,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他那一拳下去你估计要断几根肋骨的……”

“就问你看见三当家了吗?”姜宝青面无表情道。

那人愣了下,讪讪的挠了挠脑袋,指了指后山的方向:“三当家好像去那边的林子了……哎我说姜医师,你还真要去找三当家算账啊?你要是被打残了以后谁给我们看病啊……哎姜医师你别走啊……”

姜宝青懒得理会身后那人有故意拱火嫌疑的叫喊,直接往后山行去。

后山范围有些大,然而姜宝青没有想到,她穿过一丛灌木时,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能看见这林中的一汪清泉——也能看见清泉里那个正果着上身背对着她,正在往身上泼水的晋天羽。

之前给姜宝青指路的那人觉得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需要特特说明的,就没清楚,晋天羽来后山是来泡澡的。

这让姜宝青猝不及防之下,看了一副美背图。

尽管那挺拔的背上,横七竖八的遍布着伤痕,但那挺拔之中透出的力道美,仿佛一副绝世名画。

姜宝青忍不住想点赞。

艺术品啊!

晋天羽今天早上心情好得很,找了好几个人演练,把人打的跟狗似的,自己不过是出了一身臭汗,平时自然是要练到中午的,但这会儿大家伙基本都宿醉难受着,不愿意再给这个疯子当沙袋,一个个都避之不及的拒绝了陪练。晋天羽索性这会儿就来泡个澡,洗洗一身的臭汗了。

这会儿他正分心想着事情,姜宝青过来时候的窸窸窣窣声就没放在眼里。等那声音近了,晋天羽这才转身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见姜宝青站在岸边,看着他,还很镇定的举起手来跟晋天羽打招呼:“三当家,好身材啊。”

???

!!!

“草!”晋天羽瞬间下沉泡在了清泉里,面红耳赤,浑身的热度惊人,身边的泉水都快让他蒸发成温泉了。

“你,你个……”晋天羽简直说不出什么话来谴责姜宝青这个登徒子了。

他快要被姜宝青给气死了!

姜宝青十分善解人意的安慰他:“你别怕啊我就看了个背,别的啥也没看见。别害臊啊,我这就转过身去了啊。”

说着,就真的转过身去了,大大方方的很。

她是真的没想到,之前给晋三当家看跌打损伤的时候也没少看过他的背,再说了,男人的背也不是啥看不得的地方吧,没想到晋三当家这么在意。

不过人家既然在意,那她这般就是冒犯了人家,是不对的。

姜宝青检讨了下自己,并背对着晋天羽道了歉:“三当家你放心啊,我刚才除了你的背什么都没看见。对不起啊,我以后一定注意。”

晋天羽快晕厥过去了,气得浑身颤抖:“你你你,你这个女人怎么……怎么……”

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姜宝青在岸上背对着他,连连道歉。

晋天羽深深的吸了口气,不期然想起之前一群汉子在夏天的时候,经常嫌热,就把上衣脱了去,光着膀子在寨子里走来走去……

晋天羽狠狠的拍了下水面。

草,这都是什么事啊!

待晋天羽控制好了心情,穿好衣服从池子里出来时,已经过了些时候了。

“行了,你可以转过来了。”晋天羽没好气道。

姜宝青转过身来,就见着晋天羽黑着一张脸,正在那系自己的衣带。

姜宝青咳了一声:“不生气了?我昨晚上被你赶走我都没生气啊。”

晋天羽黑着个脸:“那能一样吗?!再说昨晚让你走,那是为了你好!”

“……”这话题是真的谈不下去了,姜宝青明智的转了话题,“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什么正事?”晋天羽依旧是没好气的瞪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把昨晚上偶然看见牧净仪在外头山路上的事同晋天羽说了一声。

晋天羽这个人,有时候虽然是感觉缺了根筋,但很多时候心思也是比较缜密一些的,尤其是在大事上,晋天羽没有含糊过。

听到是跟牧净仪有关的事,晋天羽沉吟了下:“跟苏姐说这个事了吗?”

姜宝青摇了摇头:“我看着苏二当家同那牧净仪柔情蜜意的很。况且这件事若是真的要硬说个一二三出来,似乎也没什么。苏二当家又没限制牧净仪人身自由,只不过平日里他为了避嫌,所以才没有经常出来走动……但我总觉得,牧净仪昨晚那神态,看着有些不太对劲。”

晋天羽慎重的点了点头:“行,这事我会上心的。”

“哦对了,”姜宝青又把李安如跟吕为栋的事跟晋天羽说了下,“……这事你没问题吧?”

晋天羽莫名其妙的很:“能把那麻烦精给丢出去,我高兴的很,管他接手的人是谁呢!……我能有什么问题?”

第三百零三章 摩擦

姜宝青“哦”了一声:“……最初不是你看人家长得好看才掳回来的吗?这么个大美人去跟了吕为栋,你真的没事?”

别后面心里头想起这桩事不平衡了,去跟吕为栋那边冲突起来,到时候肯定有不少流血事件,又得加大她的工作量。

晋天羽见姜宝青提起他掳李安如回来这事,心里咯噔一下,色厉内荏道:“我,我当时就是看她好看!又不是喜欢她!……我真没喜欢她,就是一冲动!”晋天羽重重的强调。

姜宝青见晋天羽一副急于澄清的模样,点了点头:“三当家,我能理解,这美色上了头,是会干出一些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来。”

晋天羽简直快被姜宝青给逼疯了。

他怒瞪了姜宝青一眼,脸色铁青的大步离开了。

姜宝青看着晋天羽的背影,心里暗忖,这晋三当家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其实对李安如还是有些在意的吧?真是口是心非的男人啊。

李安如跟吕为栋的事,也算是一桩喜事了,很快就传得寨子里人尽皆知。

那些倾心李安如的人,自然是鬼哭狼嚎的。然而吕为栋在寨子里头确实还有几分声望,也没人敢跳出来跟吕为栋抢人。

吕为栋倒是也不遮遮掩掩的,找了寨子里头几个婶子帮着在家里头操持起来,又是添置这个,又是摆个那个的,一副准备成亲的模样。

这日里,姜宝青正在白老九那给白老九复查的时候,吕为栋找了过来,意气风发的模样:“小姜啊,忙完了没啊?走,跟我去给如儿检查下身体啊。”

正好晋天羽也在,他不耐烦道:“没看见姜宝青在给老九看吗?一边等着去。”

晋天羽平日里说话就这副没好气的模样,但这会儿吕为栋意气风发的很,耳里听着这种不耐烦的话就有些不顺耳了。

他瞥了晋天羽一眼,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啊,人家看不上他,就不要在那酸溜溜的,多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人!”

晋天羽这等爆脾气,也就姜宝青能经常在作死的边缘试探还能全身而退了。吕为栋这种晋天羽早就看不顺眼的人,怎么可能还让他出言挑衅后还全身而退?

晋天羽当即就拔了刀,一刀直接砍过去了。

吕为栋早有准备,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挡住了晋天羽的劈砍。

两人直接在屋子里打了起来。

姜宝青给白老九检查着身体,头抬也不抬:“滚出去打,别在屋子里影响我诊治病人!”

吕为栋本来没把姜宝青这话放心上,然而他就见着,晋天羽生生收了刀,纵身往外一跃:“出去打去!”

吕为栋震惊了,这晋天羽什么时候这么听姜宝青的话了?

两人不是一直水火不容吗?

打完了一场,吕为栋跟晋天羽都各自有些挂彩,两人气喘吁吁的坐在屋外头,姜宝青拎了药箱出来,越过了吕为栋,径直走到晋天羽身边,给晋天羽先包扎起来。

吕为栋不服气道:“我伤的更重,小姜你咋先给他看?”

姜宝青头抬也不抬,声音平平的:“先撩者贱听过没有?你自找的。”

吕为栋怒起:“你!”

晋天羽心里无比舒畅,朝着吕为栋十分得意的挑了挑眉:“怎地,你有什么意见吗?”

晋天羽这会儿简直像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一样浑身舒坦,只觉得身上的伤也不疼了,整个人高兴的嘴角都压不住了。

吕为栋看着晋天羽这副一脸春风的模样,满脑子就四个字:小人得志!

吕为栋简直要怄死了!

待到吕为栋气冲冲的回了李安如那,就见着李安如正倚在窗户边上,满脸愁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吕为栋满心都是怜爱,喊了一声:“如儿!”

李安如身子微微一僵,待她看向吕为栋时,已经是满脸的柔情蜜意:“栋哥,你来啦?呀,怎么一身的伤?”

李安如一副很是心疼的模样。

吕为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声:“跟老晋那个王八蛋臭小子打了一架!”

李安如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厌恶,但在吕为栋看向她时,那抹厌恶已经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李安如一脸的心疼,柔声道:“栋哥,你的伤没事吧?”

“伤倒是没什么,”吕为栋恶狠狠道,“就是那个不识相的姜宝青!我本来是想喊他过来给你调养下身子的,结果他不识好歹的很,仗着有晋天羽那厮给他撑腰,嚣张死了,还骂我先撩者贱,老晋那小王八蛋还一直护着他!”

李安如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她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记得晋三当家似是跟姜宝青不合?”

吕为栋啐了一口:“什么不合,我看那晋天羽倒是挺会拉拢人的,我不过是凶了那姓姜的一句,他就跟要吃了我似的!”

“不要跟那种人置气了,不值得。”李安如柔声安慰着吕为栋,吕为栋满心感动的上前一把搂住李安如,并没有注意到怀里头少女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如儿,还是你对我好。你放心,再过不久,等我把家里头布置好了,就把你给娶回去。”

李安如点了点头,声音轻柔:“真希望那日能早点到来。”

……

在李安如跟吕为栋的婚礼之前,寨子里头又做了个大活,把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员队伍给截了,运回来十几口大箱子。

因着吕为栋就要成亲了,这活谷富贵就没让吕为栋去,点了晋天羽带队。相应的,这劫回来的财物吕为栋也是没资格分的。

那十几口大箱子运回来的时候,是直接放在了操练的广场上,这地方宽敞,分赃什么的都好分。寨子里的众人看着那十几口大箱子都有些啧啧称奇。

吕为栋一开始还觉得谷富贵不让他去做这个活是体贴他快成亲了,然而李安如满脸心疼的看着吕为栋:“栋哥,你是不是傻啊,我听说这次截了好多箱子,咱们成亲还有两日,你下山截个车队而已,又不耽误咱们后天成亲。不让你去,这是存心断你财路呢。”

吕为栋听了心里头就很不是滋味,待到开箱的时候,还是阴着个脸过去看了。

这次这个活是晋天羽主持的,他一声令下,十几个弟兄同时把那沉木箱子打开来,哪怕是青天白日,里头的东西也差点亮瞎了众人的眼。

满满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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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更,是因为看到了书评区读者朋友们的夸给力什么的,实在受之有愧,良心难安……

第三百零四章 分赃

看来这个官,是个贪官,所以退休的时候,带着他敛财多年的珠宝跑路了。

结果没想到,这敛了一辈子的财,竟然被这富贵寨里的土匪们截了胡。

富贵寨,是谷富贵他们寨子对外的官方名称,通常干一票大的时候,就会祭出他们寨子的名号来。

很有乡土气息。

不过眼下这群很有乡土气息的土匪,正两眼冒着绿光的看着那十几箱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有两箱子是书画等文物,晋天羽大手一挥,这就入库了,众人都没有意见,甚至还嘀咕:“又不能吃不能用的,捣鼓两箱子字画来占地方,这官不行啊。”

在一旁跟姜晴看热闹的姜宝青已经很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有一堆名贵药材随意的堆积在地窖里了。

因为这就是一群暴殄天物的人。

还有三箱子堆满了金银,晋天羽按照寨子里的规矩,先拿出一箱子来,分给那些死在外头的弟兄们的家人,剩下两箱子,按照比例分了出去,几乎每人都赚得盆满钵盈。

所以这群当土匪的,干一票就能安逸的吃好久啊。

还有两箱子是药材,晋天羽看了一旁站着的姜宝青一眼,咳了一声:“按照规矩,这两箱子药材就送到姜医师那去了。”

其实姜宝青来之前,寨子里关于药材这一块也没什么规矩,只是后来姜宝青实在受不了他们每次都把药材随便一扔的做法,索性就把药材都给要过来了。

反正到时候这些药材也基本都会用在寨子里的人身上,谷富贵欣然应了。

从那以后,他们出去干完一票,如果战利品里有药材,基本都会直接送到姜宝青那里。

姜宝青笑眯眯的在一旁抱了抱拳:“各位弟兄辛苦了啊,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用不上这些药材啊。”

晋天羽站在一旁没说话,嘴角翘着。

吕为栋在人群里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俩人果然有些不一般,并不怎么像外面传闻的那样不合。不说别的,看看这个死晋天羽的表情,这么柔和的表情他还是头一次见!

接下来就是一些绫罗绸缎,首饰之类的箱子了。

对于这些偏女性化的东西,寨子里的汉子们一般都不怎么太在意,家里有女性家属的,基本都会过来挑一些,剩下的就入库了。

远远的,吕为栋看着箱子里头似是有几匹绫罗绸缎在日光下发着淡淡的紫色,好看得紧,他咳了一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有跟吕为栋比较亲近的人,就很热情的跟吕为栋打招呼:“吕哥,来来来,你不是要成亲了吗?过来挑几匹布给嫂子扯个衣服呗。我的份额让给你,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挑了也没用,就当是我给吕哥的新婚贺礼了。”

这是个很知机的,说的话也很妥帖,吕为栋听了心里很是舒服。

再说了,都是一个寨子的弟兄,让来让去的通常也没这么严格。都是拿命来博一票,你愿意让给别人,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吕为栋便站在箱子前头也跟着挑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从京中退下来的官,带的货就是好。这些绫罗绸缎,款式质量都很不错。

吕为栋挑了几匹,方才那个小弟帮他抱着,他继续看着。

这就转到了那个放珠宝首饰的箱子。

吕为栋一眼就看中了一支簪子,那簪子是用碧玺雕成的,通体晶莹剔透的很,在簪头做了一个镂空牡丹花的造型,看着又华贵又精致。

吕为栋觉得这簪子跟李安如相配的很,像他家如儿那等贵女,就该戴这种精致的首饰。

然而他伸手去拿的时候,一只*在他前头,把那簪子拿走了。

吕为栋愤怒的抬眼,就见着晋天羽手间正拿着那碧玺牡丹簪把玩。

吕为栋怒道:“晋天羽,簪子给我!”

这个臭小子,竟然故意跟他抢东西!

晋天羽还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没看见吕为栋也中意了这簪子。他只是觉得,这簪子怪好看的,这么多年了姜宝青一直装男人头上也没个啥首饰,不如就把这簪子送给她。

晋天羽拿起那簪子,不乐意了:“凭啥给你,我也看中了。”

吕为栋怒不可遏,觉得晋天羽这是故意在跟他挑衅。谁不知道晋天羽二十啷当岁了还是个孤家寡人,他一个大老爷们给自己弄个什么牡丹簪啊!

“你又没相好的,一大老爷们带啥簪子!”吕为栋强压着怒火,“晋兄弟,我这快要成亲了,给你嫂子弄个簪子,你不会不成全吧?”

晋天羽冷笑一声:“你成亲又不是我成亲,我凭啥把看中的簪子让给你?我说老吕,你差不多就行了,别搞得你成个亲,全寨子里的弟兄都要退三步让着你似的。”

“你说什么!”吕为栋大怒,脸色难看得像是刚吃了一斤毒蘑菇。

这会儿气氛已经有些不太对了,晋天羽跟吕为栋之间的氛围那是剑拔弩张的很,眼看着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

好在土匪窝倒也不怕他们打斗,只是这会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吕为栋哪怕是跟晋天羽动起手来,也有些下不来台。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狠狠的瞪了晋天羽一眼,给自己找着场子:“老晋,我看你是故意在为难我吧?因为如儿是你抢来的,最后人家看不上你,却主动跟了我!”

晋天羽脸色像是吃了两斤毒蘑菇一样难看:“瞎鸡掰说啥呢,就李安如那种的,倒贴我都不要!”

这话可算捅了马蜂窝了,吕为栋大吼一声,拔出刀来就往晋天羽身上砍。晋天羽这次出去,为了救寨子里的弟兄,其实是带了些伤的。只不过他向来粗犷,并不怎么把伤势放在眼里,姜宝青给他包扎了一下,他就出来主持分赃了。

晋天羽也拔刀格挡,却扯到了伤口,然而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不管不顾的跟吕为栋打了起来,背后鲜血都渗出了绷带。

最后还是谷富贵过来把两人给分开了,阴着脸带人去了屋子里。

“丢人玩意,你们忘了孙狗子跟秦华的事了吗!?”谷富贵劈头盖脸的把两人骂了一顿。

晋天羽跟吕为栋都不说话。

谷富贵又掉过头来骂吕为栋:“你也是,狗血蒙了心了吧?!为了个小娘们,老三刚带队回来,一身的伤,你都能跟他打起来!”

吕为栋这才勉强道:“谁让他骂如儿是倒贴的!”

谷富贵真是恨不得把吕为栋头给打掉:“行啊你,老吕,长进了啊,还挺有理的啊,真是有了娘们就忘了弟兄!……你回头看看你这晋兄弟一身的血,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带队出去干了一票,用这身子护了好几个兄弟,一身的伤!你怎么有脸去为了个娘们就挑事的?!真不是个男人!”

谷富贵把吕为栋骂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第三百零五章 凭啥让他

谷富贵骂过了吕为栋,又掉过头来骂晋天羽:“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这么一身伤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冲动!”他喊外头的人,“去,把姜医师给请过来!”

吕为栋闷着头离开了。

他去了李安如那里,李安如很是善解人意的听了吕为栋的抱怨后,掩着嘴,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栋哥,都是我,让你受罪了。”

吕为栋见李安如这般领他的情,心里也舒服了几分,神色和缓了些:“没什么,为了如儿,这都是应该的。”

李安如微微蹙着秀气的眉毛,一脸担忧道:“可是,栋哥,我听着你说这事怎么有点不太对劲呢?”

吕为栋愣了下:“哪里不太对劲了?”

李安如道:“栋哥,你想啊,之前我就说了,干这么一票大的,竟然不喊上你,这是存心想断你财路排解你。再加上这分货,我看着他们就是根本没把你当兄弟,不过一根簪子而已,这都要同你抢……还有谷大当家……”李安如欲言又止。

吕为栋原本还没多想,只是有些郁闷,李安如这般一说,他琢磨了一下好像确实是那样,脸色阴郁道:“没事,你说就是了。”

李安如有些迟疑道:“我怎么觉得谷大当家有些偏心晋天羽呢?你看,明明晋天羽把簪子给你,就能解决的事,都是因为他,你们才大打出手,这明显是他先挑事的啊,怎么把你给狠狠骂了一顿?”

吕为栋脸色越发难看了。

李安如瞅着吕为栋的神色,进一步火上浇油道:“我早就觉得很奇怪了,栋哥你哪方面都比晋天羽能力出众,年龄也比晋天羽稍微大一些,怎么寨子里的三当家是晋天羽当呢?”

李安如声音柔软又婉转,然而问的问题却像是锥子一样狠狠的扎入了吕为栋的心里。

吕为栋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迟早是我的!”

……

姜宝青拎着药箱过来了,谷富贵跟姜宝青打招呼:“姜老弟啊,来,给这不省心的老三再看看伤口!自己的身体没个数,还跟小年轻似的去争勇斗胜。老吕是个不晓事的,你这脑袋也不晓事啊!?一根破簪子,他想要你给他就是了,回头哥哥给你补二十根!”

晋天羽闷声道:“凭啥他看中了就得给他啊。”

他就觉得这簪子姜宝青戴挺好看的,凭啥得让给他啊?

谷富贵听着晋天羽这话,想歪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卧槽你小子,果然还是在为着李安如那小娘们的事跟老吕斗气是吧?!”

晋天羽想吐血,怎么又转到李安如身上去了?

晋天羽坐在那儿烦躁的很:“能不扯李安如吗?跟她有锤子关系啊!”

谷富贵啧啧两声,心里头却认定了晋天羽这小伙子是抹不开面子嘴硬。

“行了,回头哥哥给你找个跟李安如那小妞差不多好看的!”谷富贵安慰道。

晋天羽简直要疯了,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对李安如念念不忘的?

不是他说,李安如那小娘们,除了一张脸有点可取之处外,还有哪里能让人这么惦记着的?

再说了,哪怕是脸呢,姜宝青也比李安如好看吧?

晋天羽这般想着,忍不住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正面无表情的给他拆绷带,抬手一撕——晋天羽猝不及防的受了个重创,倒吸了一口凉气。

“干啥啊!”晋天羽拧着眉头问姜宝青。

姜宝青挑了挑眉:“咦,你还知道疼啊?”

“废话,老子又不是泥捏的肯定疼啊。”晋天羽不满道。

姜宝青一抬手,又撕下一截绷带来,晋天羽疼得想骂娘,然而看着姜宝青那张脸,他又把骂娘的话给吞了下去。

“挺疼的吧?”姜宝青十分和善的问。

晋天羽屈辱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这才放缓了动作,把剩下的绷带给拆了下来,果然,晋天羽方才经过止血的伤口又裂开了。

“知道疼,你就别一副不要命的样子跟人拼命,”姜宝青一边帮着晋天羽缠着绷带,一边道,“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替我这个医务人员想一想,你这不是增加我的劳动量吗?”

“格他老子的,是老吕先动手的又不是我先动手,我总不能站那挨砍吧?”晋天羽骂了一句。

姜宝青冷笑一声:“那你躲一下啊?咋地,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狗咬你一口,你还得跟狗对咬啊?”

晋天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例子我觉得还挺恰当的……不是,狗咬了我一口,我肯定不能白被咬吧?我得弄死它吧?”

姜宝青看了晋天羽一眼:“你这伤口不想好了是吧?”

晋天羽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姜宝青绑绷带的手用力一紧,晋天羽脸色一变,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姜宝青十分和善的呵呵一笑。

谷富贵在一旁摸着下巴看着两人:“不是,我说,你俩这关系,啥时候变好了?”

晋天羽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有些慌,还有些红:“大哥,别瞎说啊,谁,谁跟她关系好啊?”

姜宝青也道:“可别,大当家,我感觉还是咱们关系更好点——我最近要配的药丸子里头少了几味药,你开你私库让我进去看看有没有呗?”

谷富贵十分豪迈的一挥手:“行,一会儿给你库房钥匙。”

姜宝青道:“也别一会儿了,就现在吧。我刚才粗粗瞥了眼,新送到我那去的两箱子药材里都没有。我这着急找呢,要是找不到,回头还得想办法去采购。”

谷富贵也不含糊,当即就领着姜宝青去拿钥匙开库房了。

晋天羽在屋子里坐着,满脑子都是刚才姜宝青说的那句“还是咱们关系更好”,咬牙切齿的不行。

等姜宝青从谷富贵的库房里头出来,一直闷坐在屋子里的晋天羽就迎了上去:“喂,那药材你找到了没?”

姜宝青摇了摇头:“没找着。”

不过她也不亏,另外又拿了几样珍稀药材,已经让人送药房里去了。

“要不,你去我库房里找找?”晋天羽哼哧哼哧了半天,才挤出了这句话。

第三百零六章 爱要不要

姜宝青“咦”了一声,她刚才那般折腾晋天羽,晋天羽竟然还这么大方的开库房让她找药材?

晋三当家的胸怀果然宽广啊。

晋天羽见姜宝青那般看着他,老脸都要红到耳朵根了,几乎是丢下一句“爱要不要”落荒而逃。

“莫名其妙的。”姜宝青嘀咕了下。

……

还有两日就是吕为栋跟李安如的婚礼了,寨子里头把这一票得来的利银分完之后,不少人就顺手把分到的一些绫罗绸缎给吕为栋送过去当新婚贺礼了,吕为栋看着堆在墙角熠熠生辉的那些绫罗绸缎,阴郁的心情这才缓和了几分。

“吕哥啊,花轿啥的都准备好了,你要不再去看看啊?”吕为栋身边的小弟凑热闹的说道。

“走,去看看。”

吕为栋觉得人家李安如是千金小姐,他就是个土匪,李安如嫁他是下嫁了。他没法在身份上跟李安如匹配,那他最起码就在别的地方做的好一些,最起码让李安如知道,他对她的一片真心。

也因此,吕为栋在这婚礼布置上几乎是事事亲力亲为,就连这花轿布置这等琐碎的事,他都要亲自过去看一看才放心。

花轿是那种小巧的四人轿子,虽说小巧,但装饰得精致的很,这些土匪手里头颇有一些抢来的金银财宝,平时也没什么用,这会儿一股脑全拿出来装饰了,把个花轿给整得富丽堂皇的,就像是个移动的小金库。

吕为栋却觉得很满意:“不错,很华贵,配得上如儿的身份。”

小弟在一旁拍马屁:“主要是配得上咱们吕哥的身份,毕竟嫂子再怎么金贵,也是要嫁给吕哥的人了。”

吕为栋哈哈大笑起来。

谷富贵虽说看不过眼李安如,但好歹吕为栋还是山寨的核心人物,这场婚事肯定也要给足面子的。婚礼前一天,谷富贵就让人抬了一个大箱子送到了吕为栋的院子里,说是给吕为栋贺新婚之喜的。吕为栋当着众人面打开箱子,里头金光闪闪的满箱子珠宝金银,映得人的脸都有些亮堂。

旁边的人就开始不停的恭维吕为栋,说他在大当家的心里头果然很有分量。

吕为栋看着那箱子金银珠宝,昨天在谷富贵那受得不愉快总算是消散了些,他呵呵的笑着:“哪里哪里,是我这年纪一大把打了这么久光棍,才讨了这么个合心意的婆娘,大当家给几分面子罢了。要是老晋那小子讨个媳妇,咱们大当家给添的肯定更多。”这话终究还是有点酸溜溜的。

这话没半个时辰就传到了谷富贵的耳朵里,谷富贵笑着骂了句:“老吕这小子,心眼子可真是小,算了,看在他明天要成亲,老子也不跟他一般见识。”他顿了顿,看向对面同他下棋的苏芮儿,颇有些奇怪,“我说你最近不是被那个姓牧的小白脸迷得神魂颠倒的吗?怎么有空来我这下棋玩?”

苏芮儿懒散的靠在椅子扶手上,拈着棋子,漫不经心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眼皮总有点跳……我觉得我有点不大对劲,怕是真的动心了,来大哥这躲一躲,想想事。”

谷富贵先是愣了下,“卧槽”了一下:“妹啊,你这次玩真的了?你之前不还跟我说,要试探试探那姓牧的吗?这就栽了?”

苏芮儿向来娇媚又妖娆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让她看起来竟然很有几分纯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栽了。”苏芮儿歪着头,带着几分天真,“我想着,明儿老吕的亲事要是能顺利的话,说不得过些日子,就是我的亲事了。”

谷富贵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然而还没到成亲这日,晚上那会儿,李安如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因着李安如双腿骨折还没好,她一直在晋天羽原先的院子养伤。这住了这么久没说什么,偏偏成亲前一晚,李安如开始闹腾,说不想从晋天羽的屋子里出嫁,还砸了不少东西。

屋子无辜被砸的晋天羽,心里简直要日了狗。大晚上的被人喊回这许久不曾来过的屋子,说是东西被砸了,让他去理一理,搁谁谁不想日狗啊?

晋天羽黑了一张脸,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就阴森森的看着李安如。

他觉得最近自己的修养真的是有了质的飞跃,就李安如这种作法,搁以前怕是要卸她一条胳膊才能了事。

然而这会儿吕为栋也听到消息赶过来了,一边警惕的看着晋天羽,一边去哄李安如。

李安如缩在床角,抽抽噎噎的跟吕为栋说成亲是桩大事,她不想从晋天羽的屋子里嫁出去。

吕为栋几乎是立刻就投降了,立马拍板:“行,我带你去别处。”然而明天就成亲了,这么急,一时半会也是真不好弄。

李安如抽抽噎噎道:“我现在虽然是你们的囚犯,但好歹也曾经是个闺阁小姐。我梦到了我娘,我娘骂我,说我从一个男子的屋子里出嫁,是自甘下贱,不合规矩……栋哥,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

心上人哭得这般楚楚可怜,吕为栋哪里还有半分苛责,满心都是怪自己没想周到。

不过,去哪里找合适的房子呢?

福至心灵般,吕为栋立马一拍脑袋:“对了,我去找苏二当家,她是女的,家里地方也宽敞,应该还有屋子。”

这消息传到姜宝青耳朵里,姜宝青便是冷笑一声。

大晚上的整这么一出幺蛾子,不就是让别人没有选择的,只能让她去苏二当家的院子里出嫁吗?

苏二当家的院子跟别人院子有什么不同?

自然是,苏二当家的院子里,有个牧净仪啊。

……

苏芮儿听到吕为栋拉下面子,低声下气的求她这事时,也没为难吕为栋,只是轻轻笑了下。

“看来我是要嫁不出去了。”苏芮儿轻声道。

吕为栋有些尴尬道:“二当家,那都是传闻。什么从毫无血缘的未婚女子家里出嫁会影响主家姻缘之类的话……你总不会也相信吧?”

苏芮儿伸了个懒腰:“我说的不是那个。没关系,你让李安如过来安心待嫁就是了。”

吕为栋没想到苏芮儿这么好说话,要知道,这个苏二当家,虽然是个女子,但寨子里头却没什么人敢去打她的主意。这么多年以来,苏芮儿稳稳的坐着二当家的位置。

“那,那就谢谢二当家了。”吕为栋这会儿也顾不上许多了,毕竟明日就要举办婚礼,今晚上又因着李安如的一场梦出了这么一个变故,不知道要忙多少事情,他向苏芮儿道了谢,就匆匆出去操持了。

第三百零七章 婚礼惊变

翌日,一大清早,鞭炮声响彻了整个寨子。

寨子里头的人都起的挺早,姜晴也穿上了姜宝青做的新衣服,高高兴兴的跟小伙伴虎子去看热闹了。

姜宝青这日里自然还是有别的事的。

因着前两日寨子里头刚干了一票大的,很多人身上都负了伤,然而这种整个山寨同乐的日子,他们也不愿意在家里窝着,纷纷要求带伤上阵。

谷富贵想了想,寨子里许久也没喜事了,不愿意拘着这些弟兄们,便拜托了姜宝青,在喜宴这日多做准备,照看着这些负伤的弟兄们。之前从他库房里拿得那几样珍稀药材,就算是预付的诊金了。

喜堂这边,谷富贵正在跟吕为栋说话:“咱们弟兄几个里头,你这会儿也算是有家有业的了,以后出去干活可得顾忌着家里头的人。”

一身大红喜服的吕为栋听了这话,心里就有点不太痛快。

若是搁以前,他可能觉得这是谷富贵在体恤他;自打李安如给他分析过了以后,他却觉得,谷富贵这怕是在为夺他的权做铺垫了。

吕为栋忙道:“瞧大当家这话说的,我就是成了亲,那也是寨子里的一份子,自然也要为寨子出力的。要是成亲了就不干活了,那等寨子里的弟兄们都成家了,咱们寨子不得完了吗?”

一席话说得又大气又妥帖,谷富贵点了点头,笑了笑:“行,你说的有理。就是以后再出去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跟老三似的,莽得很,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突然被点名的晋天羽抬起头来,尼玛他一直坐在一旁老老实实的不吭声喝茶,这也能扯到他头上?

吕为栋笑了笑:“晋三当家这般勇猛,挺好的。”

呸,虚伪!晋天羽在心里骂了吕为栋一声。

“哦对了,”谷富贵道,“在大喜的日子按理说我也不该提这个,不过,这问题总归要摆在明面上,免得日后再起什么麻烦。”

吕为栋脸上的笑微微敛了下:“大当家你说。”

谷富贵微微沉吟了下:“你还记得孙狗子跟秦华的事吧?”

提到这个,吕为栋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在他看来,这俩人竟然不自量力的去觊觎他的如儿,虽说两人都丢了性命有些惨,但那也是他们活该,若是老老实实的不去肖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记得呢。”吕为栋应了一声。

谷富贵打量着吕为栋的神色,斟酌道:“你也是知道的,之前孙狗子跟秦华争风吃醋,两人都丢了性命,当时我们就打算作为惩罚,把李安如给扣下来,让她在寨子里头赎罪。”

吕为栋脸色有些难看:“大当家,其实那事跟如儿也没什么关系……”

谷富贵打断了吕为栋的话:“这会儿也不是再讨论跟李安如有没有关系的时候了。主要是你得知道,当时寨子里做出的决定是让李安如在你们中选个人嫁了,后面生出来的孩子,一个得跟孙狗子姓,一个跟秦华姓。虽然咱们这些当土匪的,做的是没本的买卖,把头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但因着个女人就丢了性命,孙狗子跟秦华都挺屈的。好歹得给他们留个后,也好让他们百年后,能有个香火供奉。老吕,你说是吧?”

这些事吕为栋是早就知道的,但是这会儿谷富贵当着众人面又说了一遍,吕为栋心里头就不大痛快。

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点了点头,闷声道:“大当家,你放心,这事我不会耍赖的。”

谷富贵也点了点头:“也就是再跟你确认下,我知道你不是耍赖的那种人。”

他不管吕为栋的心情咋样,这事切实关系到了孙狗子跟秦华的后事,吕为栋又一直没提这个事,一副想要含混过去的样子。谷富贵懒得跟吕为栋耍心眼子,直接在喜堂上当着这么多弟兄的面,把这事给落实了完事。

喜堂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好在喜婆很有眼色,忙出来喊道:“吉时已到,咱们该去接新娘子了。”

于是,便有两人抬着那顶珠光宝气的小轿出来,还有吹喇叭敲锣打鼓的,热闹的很。

有识趣的就纷纷凑趣起来,吕为栋这新郎官的脸色才好了些。

接下来就是一行人去苏二当家那接新娘子了。

大概是为了活跃气氛,这一路过去,不少人是绞尽了脑汁在那说着趣事,可算是把气氛给回转过来了。

苏二当家懒洋洋的跟在接亲的人群里,倒也有人同她说话,她却是没什么兴致的模样,顶多只是微微笑一笑应和一下。

到了苏二当家那院子,院子里头也是张灯结彩的,这是昨晚上吕为栋带着人连夜布置的。

因着李安如是被掳过来的,没什么娘家人,比起人声鼎沸的接亲队伍,这院子里稍嫌冷清了些。

不过这些土匪们也不在乎这些,俩人拿着竹竿挑起了鞭炮噼里啪啦放了一通,增添不少烟火气。

放完了鞭炮,迎亲的队伍踩着一地红纸堆,吹着口哨,喊着“新娘子出来啦”。

然而喊了半晌,挂着喜联的房门依旧紧闭着,半点动静也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了下,喜婆出来打圆场:“我看这新娘子啊,也太害羞了些,这样吧,我跟新郎官进去。”

吕为栋一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他的如儿一身大红嫁衣的模样,他这心头忍不住一热,应了一声,跟着喜婆往前走。

吕为栋伸手推开门,门里头静悄悄的。

然而,这门一开,就能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人似乎在小声啜泣。

吕为栋脸色一变,整个人像是野兽一般瞬间红了眼,冲到了屋子的内间。

新娘喜服被什么撕碎了,散在地板上,原本应该盛装盖着盖头等着的新娘子,裹着一床被子,缩在床的角落里小声啜泣着。

床上还趴着一个人。

李安如看见吕为栋冲了进来,尖叫一声:“你别过来!别过来!”

一副很是害怕惊惶的模样。

吕为栋目呲欲裂,又不敢刺激李安如:“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李安如哭道:“他,他进来就撕我衣裳,想要非礼我,这会儿被我打晕过去了……栋哥,你让我死了算了吧!”

吕为栋仿佛要吃人般,将床上昏迷着的那人翻了过来,目呲欲裂,一字一句的喊出了那人的名字:“姜宝青!”

第三百零八章 不是那等人

原本在后排没什么兴趣的晋天羽,听到姜宝青名字的一瞬间就绷紧了身体,立马拨开人群,目瞪口呆的发现新娘子床上躺着的那个企图非礼新娘子的登徒子,不是姜宝青又是谁?

姜宝青这会儿明显昏迷着,晋天羽眼里也要喷出火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挡住了吕为栋要打死人的拳头。

“你想干什么!”晋天羽吼道。

吕为栋这会儿快疯了,想想也是,在期待已久的婚礼上,竟然看到有人非礼了他的心上人,对他的心上人做出这等不可饶恕的事情!

吕为栋咬牙切齿的吼了回去:“你给我滚!这里没你什么事!我今儿非要弄死这个瘪孙不可!”

晋天羽紧紧的把姜宝青护在身后,一把推开吕为栋:“你疯了吧?事情还没搞清楚就想弄死她?!有我在这,我看你能不能动她半根寒毛!”

吕为栋整个人像是出了笼的野兽失去了理智,一双眼睛满是猩红,他恶狠狠的看着晋天羽:“晋天羽,你今儿就非要护着那个瘪三是吧?!兄弟妻不可欺,你看他对如儿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我今天非要把他五马分尸不可!”

谷富贵忙出来打圆场:“姜老弟不是那等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吕为栋瞪着一双猩红的眼,转过头来狠狠盯住谷富贵,“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误会!大当家,你要偏袒人也不能偏袒的这么明显,平白让兄弟寒了心!”

“是啊,这也太过分了,今儿吕哥成亲呢……要是姓姜的对嫂子有意思,早点提出来竞争啊,在婚礼上干这种事,这不是奸/淫兄弟妻吗?按照寨规,得凌迟处死啊。”

有人在一旁小声的议论,且这般议论的人还不少。

晋天羽听得头都大了,又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姜宝青奸/淫李安如?

她用什么奸/淫啊啊?

而这会儿,姜宝青“恰到好处”的动了动,醒了过来。

李安如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尖叫着往床角躲,一副受了姜宝青深深伤害的模样,让人看了无比心疼。

吕为栋的心就像是被剐了似的,他冲到李安如身边,强行隔着被子抱住李安如,不住的哄着:“没事了,没事了……”

晋天羽见姜宝青揉着额头,从床上坐了起来,身前的衣服也被凌乱得扯得不像样了,心里一股子怒火也呼呼的蹿了上来,他低声问姜宝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宝青还没等回答,李安如已经梨花带雨的哭道:“这个恶魔,他说要给我把脉,然后进来就想要对我行那非礼之事……好在紧要关头我打晕了他,不然这会儿已经被他得逞了!”

“姜医师,平日里看你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禽兽啊,吕哥也是你兄弟啊,你怎么能在婚礼上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你咋想的?”

“就是就是,简直不是人!”

吕为栋阴沉着脸,眼里头是铺天盖地的风暴,仿佛要吃人一般:“姜!宝!青!”

晋天羽护住姜宝青,不满道:“你吼什么吼?姜宝青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吕为栋见到了这一步,晋天羽还要坚持护住姜宝青,竟是冷笑起来。

“之前我就听说了,晋天羽你怨恨我抢了如儿,要实行报复,”吕为栋狠狠道,“没想到你这么歹毒,竟然真的在婚礼上行这种禽兽之举!姜宝青是你指使的对吧?!目的就是毁了如儿,毁了我们的亲事!”

吕为栋一掀衣袍,新郎官的红袍下,竟然藏着一把长刀。

同时,好几个人也一掀衣袍,露出腰间别着的兵刃来。

谷富贵的脸色都变了,往前迈了一步,大喝道:“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吕为栋冷哼一声:“大当家,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是要替我婆娘报被人侮辱之仇罢了!……我早就防着晋天羽在我婚礼上捣乱,所以带了兵刃,没想到这会儿竟是真的能用上了!”

吕为栋哑着嗓子:“晋天羽,我说最后一次,你给我让开,我先砍了这个姓姜的,咱们再算咱们之间的账!”

晋天羽根本不惧怕,冷眼看着吕为栋,丝毫不让。

同时,迎亲队伍里也默默的走出了好几个人,以靳牛为首的,护在了晋天羽身前。跟吕为栋的那些人明显形成了对峙的场面。

这副摆明要给姜宝青撑腰到底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吕为栋。

吕为栋恶狠狠的咬牙道:“别以为我不敢对你们出手!”

晋天羽冷笑一声:“你来啊,谁怕谁啊!”

眼看着一场血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有人说话了。

“我说……”姜宝青揉着脑袋,“是不是也得听听我这个当事人的说法?”

吕为栋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阴毒的看着姜宝青:“你说个几把,我们都亲眼看见……”

姜宝青截住吕为栋的话,反问道:“亲眼看见什么了?亲眼看见是我脱了李安如的衣服?还是亲眼看见我上了她?”

“无耻!”吕为栋气得浑身都有些发抖,举着刀就要劈姜宝青。

谷富贵大吼一声:“行了!住手!”

吕为栋难以置信的看着谷富贵,吼道:“大当家,你再怎么偏心也不能这么明显吧!”

谷富贵阴着个脸:“最起码你听一下姜老弟的说辞,要是最后姜老弟真的对不住你。不用你砍死他,我亲自动手!”

吕为栋剧烈地喘息着,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似是很努力的在平复情绪。

李安如凄婉的喊了一声“栋哥”,刚要再说些什么,苏芮儿轻身一闪,已然是到了床边,一把按住了李安如,看着神色很是和善,眼神却有些冷冽:“小妹妹,你先闭嘴,别火上浇油,一会儿到你说话的时候再说话好么?若你真受了委屈,你是老吕他还没过门的媳妇,我们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不是谁哭的最大声谁就有理的,懂吗?”

李安如看着苏芮儿那双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苏芮儿这眼神,让她想起了最初被绑来时,那个让她怕到骨子里的晋天羽的眼神。

那种眼神,就好像你在她眼里根本就不能算个人,只能算个物件,她对你的生死完全随心所欲的掌控……

李安如就像是被人堵住了喉咙一样,极度的恐惧之下,她根本无法再说出半个字。

第三百零九章 我可是要追究的

众人到了屋子的外厅里,吕为栋阴鹫的看着姜宝青,强忍着上前将姜宝青砍成肉块的冲动,狠狠道:“你说,我看你倒要说出什么花来!”

晋天羽倒是不担心姜宝青能不能说出什么花来,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反而比较关心方才姜宝青怎么会昏迷在李安如的床上。

这跟他们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这也太胡闹了!他们早就知道李安如很可能在婚礼上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姜宝青又向来谨慎,为什么会让自己这般置身险境?!

晋天羽的拳头,在衣袖下,紧紧的攥着。

姜宝青这会儿揉了揉眉心,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和缓:“我本来应该去喜堂那边的,然而过去的路上,有人过来跟我说,李安如身子不太爽利,又怕耽误了喜事,让我赶紧过去看看。”

李安如这会儿已经在苏芮儿的监督帮忙下换了件寻常衣服,因着之前的伤势,她双腿还是不能走,坐在一个简易的轮椅上,让人推到了外厅。

李安如瑟瑟的靠在吕为栋的一侧,听着姜宝青这叙述,浑身似在微微发抖。

吕为栋心疼不已的搂住了李安如的肩膀,轻轻的拍着:“如儿,没事了啊,我在这里,你不要怕。”

李安如小声啜泣起来:“没错,我本来是有些头晕,想让姜医师过来帮我看看。哪曾想,姜医师竟然想要对我行那禽兽之事……”说着,身子微微抽搐,似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吕为栋简直恨不得这会儿就将姜宝青给砍了!

然而不行,谷富贵压在上头,像是一座大山,他可以跟晋天羽刀剑相对,但既然谷富贵开了口,他总是要给谷富贵这一分薄面,听姜宝青说完!

吕为栋心里已经打算好了,等姜宝青狡辩完,不管他说了什么,他都要把这个混账玩意砍死,以消心头之恨!

姜宝青呵呵笑了下,并不理会李安如的说辞:“我来了李安如的房间,给李安如把了把脉,发现她身子还行,就是有些焦虑不安,睡眠不太好罢了,没什么大碍。结果我给李安如开了个安神方子后,顺手喝了一杯茶,就晕了过去,醒来,就发现你们都过来了。”姜宝青摊了摊手。

那杯茶,以她的医术,自然是早早察觉了有问题。既然察觉到了有问题,自然也不会让自己中计。姜宝青用障眼法,将那茶几乎都倒进了宽大的袖子里。她没有晕过去,晕了怎么能在恰当的时机醒过来,看这么一场好戏?

然而这几句话,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姜宝青这辩解的说辞,跟李安如想象中的没什么两样。李安如心底有些得意的笑了下,脸上依旧做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来:“他分明是在说谎!如果他晕过去了,那谁把我衣服撕碎的,难道我豁出自己的名声来不要来冤枉他吗!他分明是见我美貌出众,*熏心想来欺辱我……若不是我用枕头把他打晕了,怕是我只能跳崖来以证清白了!”

说着大哭起来。

吕为栋别提多难受了,他一把抱住李安如,李安如在吕为栋怀里挣扎,哭喊道:“栋哥,你让我去死吧,这事就这么算了吧,都是你的兄弟,我不过是被抢来的一个女囚,犯不着为了我跟你的兄弟们闹翻……我死了这事就解决了……”

吕为栋强抱着李安如,声音颤抖:“不行,如儿,你放心!我一定回给你讨个公道的!”

姜宝青简直懒得看李安如演的苦情戏。

她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你咬定了是我见色起意侮辱了你是吧?”

李安如侧过脸去,呜呜的哭着,凄苦道:“这不都是摆在大家面前的事实吗?”

“好,你记住你说的话。”姜宝青点了点头,看向苏芮儿,“二当家,我有点事想拜托你。”

苏芮儿微微挑了挑眉,听着姜宝青对她的耳语,脸上露出一抹兴味来,点了点头:“可以。”

姜宝青指了指隔壁的侧间:“你们等我去隔壁准备点东西来证明我的清白,屋门口尽可以派人把守,我不会逃跑的。”

吕为栋刚想说什么,谷富贵却先点了点头:“可以,去吧。但,姜老弟,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要是你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就别怪我到时候处置了你以正寨规了。”

谷富贵这做大当家的都已经把狠话放出来了,吕为栋再怎么想杀了姜宝青,这会儿也没法再说什么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宝青跟苏芮儿离了屋子,去了隔壁的房间。

好好的一场喜事,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安如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太对劲。

按照她的计划,这会儿吕为栋跟晋天羽两伙人应该打起来才是。

然而晋天羽,比她想象中的要克制很多,顶多是维护了下姜宝青,过激的言行却是没有的。一点都不像她所了解的那个易怒易爆的晋三当家。

她本来是想嫁祸晋天羽的,但她是真的从骨子里就对晋天羽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怕中间会出了什么差池。再一个,她曾经试着把晋天羽约过来,却发现晋天羽根本不搭理她,她没有任何机会让晋天羽喝下那加了料的茶。不过后来,她听吕为栋说了姜宝青似乎已经转投到了晋天羽的阵营,晋天羽很是护着姜宝青,这才决意从姜宝青下手。反正她的目的是让吕为栋跟晋天羽两个派系的人大闹起来,闹得越严重越好。

虽说姜宝青曾经安慰过她,救治了她的双腿,但同样的,姜宝青执意不肯帮她,看着她在这个土匪窝里苦苦挣扎无动于衷,也不是个什么好人。把这事推到姜宝青身上,李安如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

李安如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攥了起来,心里有些焦躁——两方人马没有如她所愿的打起来,那么一会儿如何趁乱行事?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李安如面上不显,心里却焦急万分。她咬了咬下唇,以退为进,楚楚可怜的对吕为栋道:“栋哥,这事总归我的清白还在,没让那姜宝青得逞,你们别为了我伤了和气,我不想再追究了……”

门外想起了清脆的女声:“你不想追究,我可是要追究的。”

第三百一十章 女

众人都有些发愣,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又有些听不出来。

寨子里头的姑娘那都是能数得着的,这管好声音,若是真的听过,那也不该会忘啊。

众人心下都起了疑惑。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阳光倾洒进来,驱散了屋子里的些许阴暗。一名穿着葱绿烟纱散花裙,头上简简单单的簪了根银簪子的少女,嘴角盈着笑,从外头迈了进来。

屋子里的人几乎都愣住了。

晋天羽失态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少女柳眉琼鼻,粉黛未施,一双眼睛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的影子般,一出现就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少女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别的饰品,而她也不需要这些,自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震撼。

众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少女。

一来,这少女生得确实是极美的,像是晨间尚带着露珠的鲜花,清新,却又有一种勃勃生机的美;二来,这少女……怎么这么像姜宝青?

看着那轮廓,说是姜宝青吧,又不怎么像,毕竟他们认知中的姜宝青虽然生得白嫩了些,却有着少年的英气;这少女脸部轮廓明显比姜宝青柔和了不少,也白皙了不少,女气明显的很。

谷富贵脸有些僵,难以置信道:“小姑娘,你,你哪位啊?”

少女的眼睛便弯了弯,笑眯眯道:“大当家,你不认识我了?”

谷富贵愣了愣,这人说话的语气,还有那副神情……

“卧槽!”谷富贵忍不住又飙了句粗口,“姜老弟?!”

少女不是姜宝青又是谁?

她找苏二当家借了一身女装,在隔壁的房间里,用药水将自己脸上一些做了修饰的地方尽数洗去,然后去掉了喉咙间那作假的喉结,再加上给自己施了银针,恢复了原本比较清脆秀气的少女声线。做完这一切,她便来了这房间。

她的出现,无需多言,便已然是证明了她的清白。

——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做什么要对李安如“见色起意”?

屋子里的人看着一身少女装扮的姜宝青,简直挪不开眼了。

尤其是晋天羽。

他胸膛里那喧闹的心跳声,几乎把他耳边一切声音都夺走了。

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少女一人的身影。

“不可能!”李安如脸色有些扭曲的看着姜宝青,失声叫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姜宝青上前一步,微微笑着看着李安如:“来,你看着我的模样,你当着我这张脸,再说一次刚才说的那什么‘我见你美貌出众,*熏心欺辱你’?朋友,你睁开眼看看,我长得比你还好看,我非礼你还不如照着镜子非礼我自己呢?”

李安如脸色发青,看着姜宝青那笑语晏晏的模样,像是见了恶鬼一样。

此时也无需多言,他们千算万算,唯独就是没算到,姜宝青竟然是个女的。

吕为栋的神情也十分精彩,姜宝青既然也是个女的,李安如所说的那些什么“*熏心”之类的话,自然是不攻自破。

既是说,李安如说的,全都是在骗他的。

“你为什么要骗我?”吕为栋低头看着瘫在轮椅里的李安如。

李安如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呵呵,你真以为,你一个土匪,我能看得上你?”李安如抬起头,破罐子破摔似的,嘴角勾起讥讽似的笑,“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什么德行,我怎么说也是京中的贵女,哪怕是落入泥淖,也不是你这等人可以肖想的。”

虽然没能让这些人内斗起来,但她算着时辰,也已经差不多了,她马上就会被人救出去了,她再也不想跟这个让人恶心的粗鄙土匪虚与委蛇了。

听了李安如的话,吕为栋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两棍子似的,脸色是无法言说的难看。他举起手来要扇李安如的巴掌,然而那手还没打到李安如的脸上时,便又颓然的落了下来。

“你跟我在一起,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吕为栋艰难的问道。

李安如冷笑一声:“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我能看得上你?实话告诉你,我都快恶心死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强忍着恶心的!”李安如说得痛快极了,她根本不怕吕为栋报复她,因为,她马上就能离开这个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的山寨了。她说这些,更像是憋屈到了极致后的一种宣泄。

吕为栋崩溃的大吼一声,将身上的新郎服撕扯了下来,扔在地上,崩溃的跑了出去。

吕为栋跑掉以后,原先那剑拔弩张的场面自然就泄了气似的,吕为栋那几个亲信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的收了刀。毕竟这会儿,好像也没有再拔刀相向的理由了。大家伙儿好歹都说是一个寨子里讨饭吃的弟兄。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在意这些了。

不少人都在偷瞄着一身女装的姜宝青。

倒不是说他们都看上了姜宝青,实在是这些……太过震撼了。

相处了三年的小白脸姜医师,竟然是个姑娘?

还是个长的国色天香的姑娘?!

他们简直接受不了啊!

靳牛有些傻眼的上前,小心翼翼的绕着姜宝青转了一圈,哼哧哼哧了半天:“姜医师,你,你喉结呢?”

姜宝青“哦”了一声:“喉结啊,扔了。”

靳牛:“……”原来这玩意是可以扔掉的?!

谷富贵也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魔幻,他揉着眉心:“姜老弟……不是,你真是我姜老弟吧?不是姜老弟的妹妹什么的来蒙我们的?”

姜宝青呵呵笑了笑:“大当家,我妹妹姜晴跟她的小伙伴还在喜堂那里等着闹新娘子呢。”

……谷富贵终于有些“艰难”的接受了眼前这个俊俏的小姑娘就是他“姜老弟”的这个事实。

“你可真行,骗了我们三年啊,”谷富贵原本想去拍姜宝青的肩膀,然而这会儿看着姜宝青一身女装,弱质纤纤的模样,怕是他这一巴掌下去,小姑娘得被拍个半死。谷富贵说什么都有些下不了手了,他只得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憋屈道,“你可真行!”

姜宝青可真行!——眼下屋子里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姜宝青诚恳道:“我也不想的,最初我跟阿晴被你们的人绑了来,要是知道我俩是女的,说不得会发生什么事。这我就不多说了,也不是我高看自己,大家心里都有数,别的不说,至少眼下这等自由了是肯定没有了……后来大家都接受了我们俩,这男人身份也挺好使的,就顺手用到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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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伙伴说周末多更一些……我就多更了QAQ为了回娘家我攒了一点点存稿,结果现在都放出来啦。

第三百一十一章 地图

姜宝青的话很是认真诚恳,谷富贵说不出话来。只要一想,这么个小丫头,在三年里把他们一整个山寨的人都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谷富贵这心里头就有点憋屈。

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晋天羽见谷富贵脸色难看得紧,忙站出来:“是男是女不重要,这几年有了姜宝青,咱们寨子里弟兄们的生命都有了不小的保障,最起码这功绩是实打实的,跟姜宝青是男是女没关系。人家小姑娘也不是故意骗咱们的。”

这话倒也在理,谷富贵舒了口气,点着头,点了一会儿回过味来:“不对啊,等一下,老三,看你这反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晋天羽愣了下,想起之前是知道了姜宝青真实性别的事,老脸一红。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就聚在了晋天羽身上,窃窃私语起来:“怪不得三当家刚才那么护着姜医师,肯定知道人家是个长的贼好看的小姑娘了!”

“就说嘛!三当家真不够意思,竟然还瞒着我们!肯定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呗!”

晋天羽简直百口莫辩:“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你们!”

这会儿,外头传来了苏芮儿跟男人细声细语说话的声音。

李安如精神顿时一震,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姜宝青瞅了一眼李安如,冷笑一声。

好戏还在后头呢。

苏芮儿牵着一个人的手,慢悠悠走了进来。

“仪郎,来,陪我看一场好戏。”苏芮儿娇媚的声音音调悠悠,牧净仪自是应允,然而当他进门看见一身少女装扮的姜宝青时,便是一怔。

姜宝青朝牧净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都是聪明人,牧净仪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们这一步,失败了。

苏芮儿有些喟叹的看着牧净仪:“仪郎,怕是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了。”

牧净仪微微笑了笑:“不知道是哪一步露了破绽?”

苏芮儿轻轻的叹了口气:“其实很多事,我就不一一说了。从前我没有计较,只是因为我还想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然而你让我太失望了。”她柔情似水的摸了摸牧净仪的脸颊。

她抢回来很多男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姓牧的就上了心。

或许是她孤寂了太多年了,这姓牧的对她温言款款,她这苍老孤寂的心,哪怕知道对方是哄她的,也忍不住上了当吧。

也或许,这就是孽缘吧。

牧净仪从一开始,就是为着救李安如,故意被苏芮儿抢回来的。

他一开始做的滴水不漏,没有半分破绽,跟李安如也没有过一丁半点的接触,任谁看上去,他跟李安如也是完全不相识的,谁也抓不到他的错处。直到后头,连苏芮儿都想去相信,他只是一个被她抢来的男人罢了。

然而,就是太没有破绽了,姜宝青对牧净仪的戒心一直就没下去过,再加上姜宝青偶然间见到了牧净仪的另一面,就更是提防了。

“尤其是,”苏芮儿指尖夹着一个小纸条,看着牧净仪,依旧是像看情人那般温柔款款,“昨天晚上,所有人都在趁乱装饰院子的时候,我抓到了一只鸽子,得到了这个。”

牧净仪的神色终于变了变。他看着苏芮儿,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小纸条里头,详尽的画出了寨子里头的一些主要路线。

这是牧净仪给别人传的地图,准备在李安如婚礼这边哗变的时候,使人里应外合攻入寨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富贵寨的地形太过错综复杂了,寨子外头有人领了人马候着,却始终不得门而入。

那天晚上姜宝青在山路一侧见到牧净仪,想来那会儿他正在默记着山里头的地形图。

既然苏芮儿截了这地图,没让人把这消息传出去,显然这事就没法成了。

自打看到那张小纸条,李安如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也就是说,他们失败了,外头的人进不来,她没办法获救。

李安如的脸色简直惨不忍睹。

谷富贵接过那地图看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事……你们既是已经提前知道,为什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苏芮儿叹了口气:“总归是要人赃并获的,不然我们空口无凭,想来老吕也不会相信。再加上,仪郎是我的人,我确实存了几分私心,想着把这事闹到大哥跟前的时候,已经把这事给处理好了。”

苏芮儿希望事发之后,谷富贵看在寨子没什么损失的份上,能对牧净仪网开一面。

不过连苏芮儿也没想到,李安如这闹事法子竟然扯上了姜宝青,而姜宝青竟然是个女的,在此之前,她是真不知晓,这个就是意外了。

谷富贵今天是被一桩连着一桩的事给暴击,他揉了揉眉心:“你们一个个的,真是翅膀都硬了,什么事都瞒着我这个当老大的自己处理。算了,这事你们都整成这样了,我后头就不管了,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

吕为栋的婚礼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吕为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都没有出门。

然而吕为栋的亲事吹了的冲击力,比不过姜宝青原是个女人的冲击力来得要大。

姜宝青这几日院子外头都挤满了想要看一眼姜宝青女装的人,严重影响了姜宝青的工作效率。

姜宝青不厌其烦,干脆又穿回了男装,只是不再做一些面容修饰,饶是如此,知道了姜医师其实是个国色天香的妹子后的土匪们,天天围在姜宝青院子外头,蠢蠢欲动的吹口哨。

再后来,这些人被晋天羽挨个拎出去揍了个脸开花。于是他们就知道了,原来,他们晋三当家,对姜医师有意思啊。

只不过,在寨子里头的群众们看来,他们三当家实在有些怂,每天清完院子外头乱看的人,清完就走了,也不敢进姜医师的院子跟姜医师有什么进一步发展的。

于是,姜宝青打算下山去采买些东西的时候,立刻就有人往晋天羽那边通风报信了:“三当家三当家,姜医师要下山了,你快去啊!”

晋天羽恼羞成怒,黑着脸道:“我去干啥!”

那人“嗨”了一声,拍了下大腿,恨铁不成钢道:“三当家,怪不得你现在还是单身,你再这样下去,姜医师被别人追跑了可咋整啊!你看看姜医师那如花似玉的小脸,要是那张小脸天天对别人笑,你能乐意吗?你再想想姜医师那管子好声音,要是对着别人喊着情哥哥情哥哥的……”

这人可真是个煽动人心的鬼才,话还没说完,晋天羽已经黑着脸大步离开了。

看那方向,应该就是往山下逮姜宝青去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成了姑娘也挺好

晋天羽还真就在下山的第一个暗哨前碰到了姜宝青。

姜宝青穿着男装,正在那跟秀萍讲话。

秀萍自打知道了姜宝青是个姑娘后,精神着实萎靡了好几天,但寨子里的姑娘也是不拘小节的,难受了几天,终于学会了接受这个现实,就跑来找姜宝青说话了。

“之前我总想着,像姜医师这般温柔又有趣的男子,最后也不知会娶了哪家的姑娘,只要一想我这心里头就难受得紧,哪怕姜医师暗示了我好多次咱们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愿意接受。”秀萍笑了笑,“现在倒好了,原来姜医师自己就是个姑娘,哪家的姑娘都没这个福分嫁给姜医师了,我这心里头啊,这么一想还挺高兴的。”

“……”姜宝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哦,你开心就好?

秀萍又兴高采烈起来:“姜医师,你这是要下山吗?要不咱们一起下山买东西去?”

姜宝青还没等张嘴,就被晋天羽拉到了一旁。

晋天羽瞪了一眼秀萍:“我跟姜宝青下山,你就不用跟着了。”

寨子里头的姑娘们没有一个不怕晋天羽的,秀萍微微抖了抖身子,没敢说话。

晋天羽就拉着姜宝青下山了。

姜宝青只得回过头去,朝秀萍摆了摆手,然后又被晋天羽给拖走了。

秀萍又高兴起来。

她觉得,姜医师要是个男的,还老避着她,她心里难受得紧;这会儿姜医师成了个姑娘,多好啊,还主动跟她挥手呢。

一直到了快出山门的时候,晋天羽这才反应过来,像是碰了热水似的,松开了姜宝青的胳膊。

姜宝青动了动一直被拉扯住的那胳膊:“三当家,好在你拉的是右胳膊,不疼。要是左胳膊,我这会儿就该找你拼命了。”

晋天羽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去:“我这有时候出手没轻没重的,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啊。”

姜宝青看了一眼晋天羽:“那你倒是别对我出手啊。三当家,老实说,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

“……”晋天羽脸色黑了黑,深深的吸了口气,生硬的转了话题,“你这是要下山么?”

姜宝青奇道:“三当家你没事吧?走这条路我不是下山,难不成还是在来回走山路锻炼身体吗?”

“……”晋天羽觉得以姜宝青这性格,被人拐走应该挺难的吧?

把人气死倒是挺容易的。

“怎么不说话?”姜宝青神色轻松的往山下走着,“三当家,你也去市集买东西?”

晋天羽跟姜宝青并肩走着,憋了半天,这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去买东西,就不怕再遇到那个采花大盗?”

姜宝青沉吟了一下:“我总不能那么衰,次次遇到采花大盗吧?”

晋天羽看了一眼姜宝青那不加修饰后越发清秀柔美的侧脸,心道,不是你衰,是你这张脸,太招人。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下了山。

到了山下的集市,姜宝青跟晋天羽没逛多久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山下,多了不少身上带着功夫的人。

身上带着功夫的人,从气质神态上就能看得出来,是与常人很有些差距的。平日里这样的人虽说少,但也能见着几个,也并不是很稀奇。

问题是,就这么个小破地方,一下子多出来这么些个身上带着功夫的,就有些很不正常了。

姜宝青跟晋天羽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在谈话中不再提到半分有关寨子的事。

姜宝青去了布庄,布庄里头也有人在四下里巡视,看模样,身上也是带着功夫的。

姜宝青看了一眼,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挑选着布匹。

晋天羽微微蹙了蹙眉:“我那挺多布的,你还买?”

他上次干的那一票,分了不少绫罗绸缎,都在库房里堆着没动。

姜宝青摸着布匹的料子,头也不抬道:“我是给阿晴买的,你那边的布都太过花哨了,不适合阿晴这样的小孩子。”

姜宝青上次去晋天羽的库房找药材,简直要被这位晋三当家的审美所折服。

他选的那些绫罗绸缎,全都是些大红大绿极为亮眼的料子。

姜晴这等年纪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穿得上?

晋天羽是真没这个自觉,他见姜宝青拒绝了,还以为姜宝青是不好意思,琢磨着回去就开库房拿两匹料子给姜宝青送过去。

一匹给姜宝青做衣服,一匹给姜晴做衣服,嗯,就这样。

姜宝青没理晋天羽,选了匹花色素净,料子虽不是说多华贵,却也贴身柔软的布匹。

姜宝青付了钱,抱着料子同晋天羽一起出了布庄。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晋天羽有些憋屈,他是想替姜宝青抱着布匹的,姜宝青却道也不是很沉,她自己来就可以了。

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早秋的风吹过石板堆砌而成的大街,拂过姜宝青的头发,几片落叶落在了姜宝青的脸上,叶梢挂住了姜宝青的头发,姜宝青双手抱着布匹,只得晃着头,去将那落叶往下晃落。

晋天羽下意识的抬手,替姜宝青将挡住了视线的落叶给拨开。

姜宝青仰头,朝晋天羽笑了笑。

……

沿街酒楼上,一穿着轻胄的青年正在那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青年生得极为清隽华贵,然而眉宇间却一片冷淡之色。

青年对面还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男子,只是左侧脸上有一道刀疤,破坏了这份美感。

“我说小侯爷,帮我想想法子吧。”刀疤青年叹了口气,“我那弟弟,为了救他那青梅竹马,就这么只身入了贼窝。前几日说好要传讯于我的,也一直没了消息。我怕他是凶多吉少。”

穿着轻胄的华贵青年声音冷冷的,带着股漫不经心,一只手把着酒盅晃了晃,继而一饮而尽:“强攻就是了。”

刀疤青年苦笑道:“自打我回了京,三皇子忌惮我,就把我的兵权找了个由头给卸了。我弟弟他跟他那青梅竹马的事,又不能让旁人知道,我眼下不过带了些私兵过来,若是想强攻那兵肥马壮地形又诡谲的富贵寨,怕是去给人送菜。”

华贵青年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打上了我的人的主意,想让我的人跟你一起送菜?”

他这般说着,眼神漫不经心的窗下的街道上一扫,就见着一名长相很有书生气的男子,正在街上给人摘头上的落叶。

那人头上落叶被摘下露出容貌的一瞬,华贵青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被人攥住了。

刀疤青年浑然不觉,还在说着:“这三年,边疆塞外谁不知晓宫家军的威名,怎么可能是送菜呢?”

刀疤青年话音未落,就却见着对面那个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狠人,手上原本把着的那个酒盅,竟然生生让他捏出了好几道裂纹。

华贵青年将酒盅掷在地上,倏地起身,直接从窗边跃然而下。

第三百一十三章 山水又相逢

刀疤青年愣住了,忙奔到窗边看。

这真是太稀奇了,自打他这朋友腿好了的这三年,总是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虽说从前也不怎么爱搭理人,但那会儿他好歹还会讥讽一下旁人。然而自打他的腿好了,刀疤青年已经鲜少见到朋友的情绪这般外露了。

姜宝青头上那恼人的落叶终于被人摘了去,姜宝青朝晋天羽笑了笑:“这小小叶子劳烦你啦。”

晋天羽刚要说什么,然而却神色一变,回身格挡住来人有些犀利的掌风。

然而那人似是并不是为了攻击,一掌将晋天羽逼退几步后,没有再次攻击。

晋天羽心里还在诧异,看攻势这人绝对是个高手,怎会不趁势攻击?

结果,晋天羽就见着,姜宝青怀里头的布匹落到了地上,将他击退的那人,带着一股仿佛要将人揉碎的狠度,将姜宝青一拽,直接拽入了他的怀里。

而姜宝青,没有挣扎,只是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任那人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

姜宝青从来没想过,她有一天,还能跟宫计再次重逢。

姜宝青也从来没有想过,她跟宫计再次重逢,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

三年不曾见了,那华贵清隽的青年比起三年前,眉目间带了几分凛冽杀伐之气,看上去更成熟了些。

她被宫计紧紧的抱在怀里,透过那冰凉的轻胄,似乎能感受到宫计在微微颤抖。

“你没死。”宫计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很,“姜宝青啊,你真是好得很,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三年,他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三里窝遭了山洪,他赶过去的时候,不仅是三里窝,大半个榆丰府,已然是一片汪洋,四下里哭声阵阵,水面上还飘着不少尸身。

宫计没有死心,他找了好久好久,最后才听人说,他亲眼见着姜宝青被人打落掉下了桥。而后,他又在一处下游的河滩上,发现了一具泡得发肿,不成人样的女尸,脚上套着一只鞋子,同姜宝青最爱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宫计将那女尸挑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葬,然后大病了一场。

从来不曾后悔的人,几乎每一日都在深深的悔恨中,去他吗的自尊,不就是被拒绝了吗?被拒绝怎么了,他当时就该不择手段的把人给留下来,也总好过余生日日在相思苦中不得善终,只有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间隙里,才能得到一分半刻的平和。

姜宝青却是不知宫计这三年来的日子,只是她聪慧过人,听宫计说她没死,先是诧异,继而又恍然了。整个榆丰府都被淹了大半,尤其那些山村,更是十不存一,三里窝也被山洪泥石流给淹没了,宫计自然是以为她死了。

“我……”姜宝青只说了个字,却发现自己此刻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三年来,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宫计。

可是她也没有忘记过他。

一刻也没有。

然而这会儿,一股大力将姜宝青从宫计怀里硬是拽了出去,晋天羽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怒视着宫计:“你是什么人!”

宫计微微眯起眼,看着姜宝青跟晋天羽,想起方才在二楼上看到的那一幕,姜宝青竟然朝这个人笑得那么甜,他声音冷若冰霜:“这话该我问。姜宝青,他是谁?”

一副捉奸在街醋味横生的模样。

姜宝青卡壳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彼此介绍。

“三当家,你眼前这位我以前的老相好,后来掰了。”

“老相好,这是我现在山寨里的三当家。”

……只是在脑海里想了下这个情形,姜宝青顿时就头大如斗。

然而姜宝青的这种表现,落在宫计眼里,那就是姜宝青心虚了。

怪不得三年都不曾找过他,因为她,“移情别恋”了。

宫计这会儿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嘴角虽然还噙着一抹冷冷的笑意,但眼里头的杀机,却是犹如实质。

刀疤青年也赶紧从二楼沿街的窗户跳下来,他明显的看出这位脾气并不怎么好的老朋友,快要控制不住的当街杀人了。

“老兄,冷静,你冷静一下哈。”刀疤青年先是劝了下宫计,发现根本劝不住,继而又转向对面,看到对面一身男装打扮的姜宝青,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这个在军中听着账下人马说着一口荤段子只无动于衷喝自己酒的人,喜欢的是这一口?

这也不能怪刀疤青年想歪,他虽然见过姜宝青,但不过是那么匆匆一面,再加上也有三年多没见了,姜宝青跟当时的稚嫩少女又有很大不同,样貌也长开了,刀疤青年认不出姜宝青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过目不忘的姜宝青却是认出了刀疤青年。

这不是曾经来过他们门口找过宫计的柳明安么?

“柳大人,许久不见了。”姜宝青很是客气的跟柳明安打了声招呼。

刀疤青年柳明安微微挑了挑眉:“你认识我?”

姜宝青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宫计冷笑一声:“你连他都记得,就是忘了我对吧?”

姜宝青笑脸慢慢冷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宫计。

这三年来,她没有忘记过宫计,自然也没有忘记过当初他们之间的决绝。

久别重逢的喜悦慢慢散去以后,浮上心头的,又是那无边无际的酸楚。

能再见面又怎么样,他们之间还是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三年的时间,并没有将这道鸿沟抹平,相反,这道鸿沟还更难以跨越了。

她现在,是臭名昭著的山匪寨子富贵寨的医师。

姜宝青往后退了两步。

宫计看着姜宝青的动作,面无表情,只是眼神越发冷了。

姜宝青回身捡起方才失魂落魄之下从怀里掉下的那匹布,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客气又疏离道:“宫少爷,别来无恙……只不过我这会儿还急着回去,就不跟宫少爷寒暄了。反正咱们也不会见面了。”

一副要跟宫计划清界限的模样。

宫计不说话,一双丹凤眼只有些阴鹜的定定盯着她。

姜宝青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之后,索性直接小跑起来,像是忍受不了什么,要赶紧逃离此处似得。

晋天羽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宫计,也转身去追姜宝青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该无赖还是要无赖

宫计站在街上,半天没有动。

柳明安试探着喊了一声宫计:“喂,老兄?”

宫计淡淡的看了柳明安一眼,转身往那酒楼里走。

轻胄之下的手,正在微微颤着。

他要极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谁都不知道,他有多想把姜宝青身边那个男人给杀了,然后把姜宝青给关起来,藏在一个除了他之外谁都看不见她的地方去。

宫计垂着眼,慢慢的上着楼梯。

他的腿,重新能行走是她带来的;他的这颗心,重新有了喜怒哀乐也是她带来的。

跑吧,你跑吧,有本事你就跑到天涯海角去。

既然知道姜宝青没有死,那就好办了。

她这辈子,就别想再跑出他的手掌心了。

这辈子别想,下辈子也没门!

宫计慢慢的笑了,清隽华贵的脸上,满满都是森冷与狂热。

跟在宫计身后的柳明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三年来,他总觉得这个重新站起来的好友变成了一把没有感情只会杀人的沙场兵器。

而这当口,他却无端的觉得,方才看到的那个俊美少年,似是将这把没有感情的杀人兵器,给变成了一头即将噬人的凶猛野兽。

柳明安突然替那个俊美少年感到深深的担忧起来。

……

姜宝青抱着布匹跑出许久,直到体力所剩无几,这才弯着腰,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晋天羽的体力要比姜宝青好多了,他跟在姜宝青身边,终是按捺不住,问道:“方才那个人是谁?”

姜宝青没有立即回答,她喘了半天的气,这才堪堪直起了腰:“……以前的一个病患。”

晋天羽脸色有些难看:“他那副模样,可不像是普通的病患。”

姜宝青笑了一下,眼睛却没有半分笑意:“是不普通,他那病,挺难治的。”

不仅难治,他现在,已经成了她的病。

她以为时间能治愈,然而今天她却发现,时间根本不能治愈他,只会让“宫计”这个病灶,在她心里越发的肆虐。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算了,不说他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晋天羽只觉得心里头堵的难受,烦躁的很。可是他也知道,他没有立场再去追问姜宝青更多,姜宝青这模样,也不像是会完全告诉别人的。

谁都能看出来,那个穿着轻胄的华贵青年,一定跟姜宝青有什么过往。

姜宝青在看着那青年时,眼里闪过的光,那是他从来没在姜宝青眼里见过的。

一直以来,这个少女总是淡淡的,偶尔会说一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怄人,像今天这般,却是晋天羽从未见过的鲜活。

姜宝青躺了一夜都没有睡着,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一双眼都有些肿了,把姜晴吓了一跳,还以为姜宝青病了,急得不行。

姜宝青安慰道:“没事,就是没睡好,一会儿我再补个觉就好了。”

姜晴很是信任姜宝青,听姜宝青这么说,这才放了心。

姜宝青洗漱过后,发了会儿呆,这才回了屋子,准备补个觉。

结果,她刚关了门,转头就见着宫计站在她床前。

姜宝青还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导致出现幻觉了。

姜宝青揉了下眼,嘟囔道:“一定是太累了。”

然后她就见着那个“幻象”宫计微微蹙着眉,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冷冷的评价了一句:“地方小的很。”

卧槽,这幻觉会说话!不对,这不是幻觉!

饶是姜宝青这般镇定的人,都惊得赶紧去关紧了窗户,确定附近没什么人了,这才敢走到宫计跟前,忍不住的戳了他胳膊一下。

确实有触感,真的是活人。

姜宝青心扑通扑通的直跳,又有些头疼:“你怎么来的?”

宫计看着姜宝青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又是冷冷一笑:“怎么,我见不得人吗?”很是不满的模样。

“不是,你臭脾气先给我收一收。”姜宝青头大如斗,“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土匪窝啊大哥!

还有,上山的必经之路是都有暗哨的,那些暗哨就没发现这么一个大活人大摇大摆的上了山,还跑到她屋子里来吓唬她吗!

宫计漫不经心道:“不就是柳明安一直在找的富贵寨么?昨天我抱你的时候,往你袖子里抹了一点药粉,顺着药粉就找过来了。”

姜宝青脑中警铃大作:“柳明安找富贵寨做什么?”

宫计看着姜宝青,很是不满她这么关注柳明安,然而看着姜宝青那副在意的模样,他还是冷冷的告诉了姜宝青:“他弟弟被富贵寨的人抓走了,他能不找么?”

原来牧净仪在外头的那一手是柳明安!

姜宝青得了这么个讯息,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柳明安具体什么职位她是不晓得的,但她知道,柳明安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

宫计趁着姜宝青走神,不动声色的将姜宝青往自己怀里搂:“你这么在意柳明安做什么?”

姜宝青被宫计简直要气笑了:“我说,你以为趁我走神,你抱我我就发现不了吗?”

宫计冷冷一笑,牢牢的把姜宝青禁锢在自己的臂膀中:“发现了又怎样?姜宝青,我说了,这辈子你都别想逃了。”

听到这种霸道的情话,姜宝青心跳得几乎要跃出喉咙,口干舌燥的,脚也有些发软。

“三年不见了,你怎么这么无赖了?”姜宝青趴在宫计的臂膀中,低声道。

宫计冷笑一声,淡淡道:“我从前倒是矜傲的很,有什么用呢?你不过是狠心绝情的抛弃了我一次,我就放弃了。结果呢,差点后悔一辈子。从那我就明白了,关键时候,该无赖还是要无赖。”

听着曾经最是矜傲冷然的青年这般说着自嘲的话,姜宝青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眼眶又酸又涩。

姜宝青刚想说什么,门外面传来了姜晴的声音:“姐姐,你在屋子里吗?”说着,还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姜宝青惊得下意识就把宫计往床上一推,然后自己也往床上一躺,拿被子将两人一遮。

姜晴把门开了一道缝,隐约见着姜宝青似是躺在床上。

“阿晴,我补个觉,你把门一关。”姜宝青极力镇定着。

姜晴很是听姜宝青的话,“哦”了一声,把门关上了:“姐姐,那我就在隔壁屋子里练字,你醒了喊我就是了。”

把姜晴打发走了,姜宝青这才松了一口气,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然后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天哪,她刚才干了什么?!

她把宫计藏在了她的被窝里!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你长大了

姜宝青满头冷汗的刚要拉开被子,继而浑身都僵住了。

宫计,在被子里头,直接压到了她的身上。

姜宝青还从未跟人这般接触过——男性充满了力量的肉体将她整个人压住,呼出的热气微微的喷在姜宝青耳畔,再亲密不过的姿势。

“你长大了。”宫计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那眼神,分明在姜宝青身上某个部位流连了一下。

姜宝青要疯了。

姜宝青完全不知道这三年宫计经历了什么,怎么从一个闷骚病娇变成了一个明骚变态!?

姜宝青整个人都要炸了似得。

“宫!计!”姜宝青强忍住心悸,咬牙切齿的喊宫计的名字。

“嗯,我在。”宫计嘴角噙着一抹笑,声音低沉的应着。

“下!去!”

“呵呵。”

姜宝青就想去挠宫计的脸,结果双手也被宫计顺势给按住,这下姿势更是暧昧了。

宫计挺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姜宝青,冷冷一笑:“我看你这就是自己往我手里送菜。”

这具躯体是鲜活的,柔嫩的,不是午夜梦回里那具失去生命被泡得发肿的女尸。

真好,他的姜宝青,还活着。

哪怕她心里有了别人,这次他也要不择手段,将她留在身边!

宫计看着身下微微挣扎的少女,眼眸越发深沉了。

因着顾忌着隔壁姜晴还在,姜宝青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小幅度的挣扎了下:“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喊人了!”

宫计脸色阴沉下来,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怎么,你打算喊昨天那个野男人来救你?”

姜宝青瞪了宫计一眼,然而心底又漫上一股深深切切的酸楚来。

什么野男人,他有什么立场在这乱吃飞醋;当时他跟他那个表妹不清不楚的时候,她也没去说什么吧!

她哪里来的立场跟资格!

同样的,他又哪里来的立场跟资格!

姜宝青眼里含着泪,头一歪,张嘴就咬上了宫计的胳膊。

宫计吃痛,大怒:“姜宝青你竟然为了个野男人咬我!”

然而哪怕吃痛,宫计也没有打算放开钳制住姜宝青胳膊的双手。

可是,宫计最后还是放开了她。

他看见了姜宝青眼角的泪。

……

姜宝青倒是也没想咬伤宫计,只不过当时心里实在难受,始作俑者又在跟前,她只得泄愤似得咬了他一口。

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姜宝青大概是潜意识还是不愿意去伤害宫计。

宫计放开了姜宝青。

姜宝青手脚并用的爬到床边,摸着左手腕:“你再乱来,我真的就不客气了。”

宫计的眼神落在姜宝青左手腕的腕带上,便是一变。

宫计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竟然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用他送她来防身的东西来对付他?

……

宫计离开了,像他来的时候那般悄无声息。

姜宝青定定的坐在床上,半晌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宫计走之后,姜宝青竟然睡了个好觉,睡足了起来,神清气爽,精神特别好。

姜晴见姜宝青这样,终于放下了心。

“啊,对了,姐姐,秀萍姐来找过你,说是二当家身子不太爽利。”姜晴道,“我说你不舒服,刚休息。秀萍姐说等你休息好了一定先过去给二当家看看。”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头:“行,我去二当家那看看。”

姜宝青去了苏芮儿那。

自打牧净仪跟李安如的事情败露后,苏芮儿就病了。倒也不是说很严重,就是一直恹恹的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

结果姜宝青给苏芮儿一把脉,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芮儿这是……怀孕了?

虽然脉象非常浅,孕期时间不长。不过姜宝青精通医术,还是诊了出来。不敢说十成十,但,这脉象加上苏芮儿这种种反应,总有七八分。

苏芮儿自然是有所察觉的,她见姜宝青那神情,大概就能猜了出来。

她抚着肚子,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大概是他们事情败露前一天的事吧。”

时间太短了……这个孩子,不,这会儿怕就只是个胚胎,还不能称为孩子。

牧净仪对苏芮儿有感情吗?姜宝青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哪怕有感情,这份感情都带着欺骗,这对苏芮儿并不公平。

当时李安如那份*怎么来的,旁人可能不太清楚,但姜宝青清楚的很。

李安如那份*所有的配药,姜宝青都有印象。

这些配药,全都零零散散的出现在那段时间,姜宝青给苏芮儿开的调理身子的药方中。

听说那段时间,每次都是牧净仪亲自去给苏芮儿煎的药。

也就是说,牧净仪一点一点挪用了本该是给苏芮儿调理身子的药,配出来这么一副*,交到了李安如手里。

苏芮儿虽然是个土匪,但她对牧净仪的好,却是实打实的。牧净仪就这么狠心,挪用了苏芮儿的药?

要知道,药这个东西,向来都是失之毫米谬之千里。

牧净仪可真敢,这可真是不拿苏芮儿的命当回事么?

姜宝青原本不欲把这事跟苏芮儿说的,但眼下这个档口,姜宝青还是把这些事情,包括牧净仪的哥哥柳明安正等在山脚下的事情,都向苏芮儿和盘托出了。

苏芮儿有权知道她肚子里这孩子的父亲,对她做了什么,然后再决定肚子里这孩子的去留。

苏芮儿半晌没有说话。

“眼下……你准备怎么办?”姜宝青问道。

苏芮儿眉眼淡淡的,大概是孕早期,还带着几分疲惫:“还能怎么办?有了孩子,就生下来呗。我的身家,不敢夸口给孩子最好的,但好好的把孩子养大成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倚在迎枕上,淡淡的说出了她的决定。

姜宝青默然。

苏芮儿突然露出一抹笑容:“方才你不是说起仪郎的哥哥姓柳吗?那仪郎应该也不姓牧,该姓柳才是。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孩子生下来要姓牧还是姓柳才好。”苏芮儿纠结了会,轻叹口气,“算了,这孩子还是跟我姓吧,姓苏。反正这孩子她爹也不会认她的,跟她爹姓,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苏芮儿说起柳明安,电光火石间,姜宝青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宫计既然可以瞒过所有暗哨,无声无息的闯进她的屋子里,富贵寨的地形配置,想来他也是心中有数了。

那么,一直不得门而入的柳明安,这岂不是等于拥有了一份活地图?!

第三百一十六章 扮演什么角色

这不是一件小事,姜宝青匆匆去了谷富贵那里。

谷富贵正在演武场上跟晋天羽对打。

谷富贵腰间虽然挂着刀,但他使得最顺手的武器,还是一对板斧。

只是这板斧不像刀那般方便,可随时挂在腰间行走,也就只有在这演武场上,谷富贵才会挥舞起他最为顺手的一对板斧。

谷富贵越跟晋天羽打,心里头越是吃惊。

晋天羽这小子身手好,他是知道的,他这把老骨头也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谁知道,这小子的攻击向来都是那种狂暴猛烈的打法,今天也不知道是哪里吃错了药,像是不要命似得,招招都是想跟谷富贵同归于尽的路子。

谷富贵跃到一旁,大喊道:“我说老三,最近哥哥哪里做事让你不满意了?你至于吗?这刀刀都是想弄死老子啊!”

晋天羽气喘吁吁的将刀杵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然而就是闷头什么话都不说。

谷富贵看晋天羽那副模样,就觉得后槽牙有点疼。

他将双板斧扔给一旁的小弟,上前拍了拍晋天羽的后背一巴掌,差点把正在不知道想什么的晋天羽给一巴掌拍到地上去。

“老弟,你这模样,与其跟哥哥在这打来打去的,还不如跟哥哥去好好喝上几杯!”话音刚落,谷富贵就看见一旁正在人群中微微皱着眉头的姜宝青。

“姜老弟……哦不是,姜老妹……”谷富贵牙酸了下,决定不再管怎么称呼姜宝青,直接跟姜宝青打着招呼,“过来有事吗?”

谁都没发现,在听到“姜”这个字的时候,晋天羽浑身微微一颤。

其实谷富贵也就是好些时日没见到姜宝青了,跟姜宝青寒暄这么一句,谁知道姜宝青十分认真的回了一句——“是有正事”。

……

谷富贵看着屋外头那一群探头探脑想要多看姜宝青几眼的土匪们,没好气的吼了一声:“看啥看,看啥看!滚一边玩去!”

众人见大当家一副要拿刀砍人的模样,当即做鸟兽散。

这会儿厅里就剩下了谷富贵,晋天羽,还有几位平时在寨子里头挺有地位的——说起来,要是没有之前那档事,吕为栋也是能参加这个级别的议事的。

“二当家身子不太舒服,我就没有喊她。”姜宝青道。

苏芮儿近来身子不太爽利是谁都知道的事,众人也没多想,纷纷点了点头。

姜宝青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认真:“我昨日在山脚下,偶遇了以前认识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的具体身份我也不知晓,只知道位高权重,是牧净仪的哥哥,大概就是牧净仪在山外的接应。”

这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晋天羽想起昨天跟姜宝青在山下遇到的那人,桌下的手倏地攥紧了。

有人啪的一拍桌子,豪情万丈道:“怕他个龟孙!那对奸夫*都被我们捆着扔地牢里呢,再来个哥哥也是被我们捆起来扔到地牢里,正好送他们一家团聚!”

“啪啪啪。”姜宝青鼓掌表示佩服他的豪情壮志,然后冷静道,“现在的问题是,另外一个人,怕是他已经知道了寨子里的地形。”

姜宝青的话,像是滚油里浇了一瓢水,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怎么可能!”方才豪情万丈要把柳明安捉进地牢凑成堆的人嚷嚷道,“咱们山寨地形诡异复杂,当年是由个贼厉害的牛鼻子老道欠了咱们老大一个人情,帮着设计出来的。再加上这天然的险势,寻常人怎么可能弄明白这地形!”

众人虽然没有出声反驳,但眼神俱是这个意思。

唯有晋天羽,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姜宝青轻轻的叹了口气:“怎么不可能?那人今天早上就出现在咱们寨子里了。”

除了瞬间变了脸色的晋天羽,这话根本就没什么人相信。

就连谷富贵,都哈哈笑了起来,下巴上的胡子笑得一颤一颤的:“姜老弟开啥玩笑呢,那人哪怕知道了地形,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来咱寨子里啊,暗哨那边的弟兄隔两个时辰换一次班,这会儿也一切正常呢。”

谷富贵还是喊顺了口,把姜宝青喊成了姜老弟。

姜宝青叹了口气,她知道,众人根本就不会相信,宫计能悄无声息的避过所有暗哨,潜入进寨子里。

搁以前,她也不相信。

可今天早上,宫计切切实实的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里。

然而这话却是没法当成是证据的。

“你说的那个,是不是昨天跟我交手的那个?”晋天羽突然粗声粗气的开了口。

姜宝青顿了顿,轻轻的点了点头。

晋天羽深深的吸了口气,按住桌子,起了身:“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说不定真有可能。”

谷富贵对晋天羽的信任比对姜宝青的信任要多得多,听晋天羽这般说,谷富贵神色变了变,一下子严肃起来:“老三,怎么回事?”

晋天羽看了一眼姜宝青:“我昨天跟那人对了一掌。那人厉害得紧。若是当时循着我跟姜宝青的踪迹,说不定真能绕过暗哨,找到我们寨子里来。”

姜宝青也道:“实际上,他往我身上撒了些药粉,我没有察觉,他应该是循着那药粉的踪迹找来的。”

屋子里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众人都在消化这个事实。

不过土匪嘛,骨血里都流着一股子匪气,出去杀人劫货的时候,就有这个觉悟了——会有这么一天,被人知晓了老窝,然后给一锅端了。

“去他丫的,不就知道了地形吗?”一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弟兄们多加防范就是了!他一人能绕过暗哨,那他能敌得过寨子里这么多兄弟们吗?!若是他不是一人,那肯定不能没啥动静的绕过暗哨。左右咱们都能有对策,怕他丫的!对砍谁怕谁啊!”

这话说得确实在理,众人纷纷点头。

这时候,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看着姜宝青,突然开了口:“不过我倒是有一点好奇哈?姜医师你说你认识那俩人……那,你在这里头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第三百一十七章 辣鸡宫计

这话一出,屋子里头又是陷入了一阵沉默。

富贵寨的土匪们议会的时候其实经常沉默,因为总有几个人,说出来的话,让大家觉得,我怎么会跟一个这么蠢的人同在一个寨子里。

而这次的沉默,却是带上了一股难言的尴尬。

“你在这里头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这话,摆明已经是对姜宝青有些怀疑了。

姜宝青看向那人。

那人咳了一声:“姜医师也不要这样看我嘛,这事我是对事不对人哈。你身上出了这种疑似私通外敌的情况,还不能让人问几句了吗?”

姜宝青跟这人没啥交情,但也确实有些印象。

这人叫赵四海,算是吕为栋那边的人,在富贵寨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在姜宝青进寨子之前,这人后背就生了个疥疮,长年累月的,肉里头都有些烂了。后来疼得实在不行了,就死马当活马医的去找姜宝青了。姜宝青是要给他动刀子的,他却因着不信任姜宝青死活不肯。姜宝青也不强求,不动刀子倒也有不动刀子的办法,那就得同时内服外敷,臭得要死的膏药糊在背上,再加上一碗一碗的苦药灌下去。最让人痛苦的是,这种不动刀的治疗方案时间长得很,毕竟要等后头的疥疮里的烂肉自己结痂掉落痊愈。

姜宝青将两种方案的利弊都说了,赵四海依然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一种的保守治疗。这就不能怪姜宝青了,保守治疗时间长是姜宝青早就告诉过赵四海的——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赵四海身上都有一股说不出来什么名堂的臭膏药味,不知道明里暗里挨了多少嘲讽。这事给赵四海带来的心理阴影应该不小,因为后头将近两三年的时间,姜宝青每每遇见赵四海,赵四海都没给过好脸色看。

这会儿赵四海出声质疑姜宝青,虽说有些尴尬,却也是理直气壮的很。

姜宝青便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问几句的……”

姜宝青话音未落,晋天羽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吼道:“赵老四你啥个意思?!姜宝青要是跟那俩人有勾结,何必把这事来捅出来,直接让人给打个里应外合措手不及不更好吗?!”

晋天羽虽然是个粗汉子,言行与外表十分不符,但有一点,他却不是个蠢笨的,他指出来的这点,众人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纷纷点头。

赵四海哼笑一声:“晋三当家,话可不能这么说。依着姜医师这三年来能把咱们寨子上上下下都骗得团团转的本事,说不定这次又是她故弄玄虚,故意跟咱们说了这事,洗脱她的嫌疑,到时候在关键时刻反水,给咱们重重一击呢?”

这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众人又迟疑了,看看姜宝青,又看看赵四海。

姜宝青却像是喟叹般,轻轻的笑了下,反问下:“你们觉得我像是傻子吗?”

众人愣了愣,都有志一同的摇了摇头。

少女的笑像是朝霞中沿着碧绿叶梗往下滴落的露珠般,落下来,转瞬即逝。她的嗓音清清脆脆的,不甜腻,却自有清泉的清冽跟回甘:“赵四海提出的这种可能,乍然一听倒是有几分道理的,但仔细想想,傻子才这么做呢。如果我跟外人联手想要弄死咱们寨子,简直太简单了呀,往大家的饮食里下点*,保证全寨人都撂倒,到时候再让我那旧识过来,把大家伙绑一绑,送去朝廷里领赏,岂不是简单方便美滋滋?”

“……”

姜宝青这话一出,屋子里头几个人的背脊上都有些白毛汗。

这个姑娘,温温柔柔的,清清脆脆的,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么可怕的事,简直了啊!

赵四海脸色有些难看。

姜宝青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粉嫩的薄唇沾上杯壁,轻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唇,继续道:“……我何必先这么大费周章的暴露出他们已经知道了进山路线这事,让大家有所警戒,再冒着可能会被识破被杀的危险,反水倒戈,结果不过也是,把寨子里头的人或者弄死或者绑了,去找朝廷领赏。你们自己说说,哪种更好操作,对我来说更安全呀?”

“……”众人实在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赵四海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谷富贵咳了一声,打断了赵四海的话:“行了,别人家还没攻过来呢,咱们自己人就先内讧了!四海啊,你有这个怀疑也没错,不过姜老弟说的也在理,她那手医术大家是都清楚的哈,想药死咱们也挺容易的,哪用得着玩这么一手……”

赵四海见谷富贵这么说,却也有些不太妥协,只梗着脖子道:“大当家,赵某也是为了咱们寨子里的兄弟着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姜医师说那人在她袖子上沾了药粉,顺着找过来的。仔细想想,姜医师的医术那么高超,怎么会中了这等小计?”

这杠抬的,姜宝青难道就非得注意到一切与药有关的事了?

众人也颇有些不以为然。

姜宝青对赵四海这种抬杠的行为倒也不生气,只是,赵四海这么说,她又不期然想起宫计那厮借着拥抱对她下药,害她失魂落魄,根本就没注意到袖口上药粉的事,以至于那厮突然可以跑来她屋子里吓了她一跳!最让姜宝青受不了的是,那厮撩拨了她心弦后,又那么神出鬼没的消失了,她这会儿还得为着他各种浪费唇舌的善后。

辣鸡宫计!

姜宝青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她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看向谷富贵,道:“既然我怎么说都有人怀疑,这样吧,为了表示清白,这些天大当家你找几个人看住我的院子,我跟阿晴就在院子里待着,等这次风波过去了再说。”

“不用这样……”谷富贵皱起眉头,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赵四海就不满的嚷嚷起来:“为了保险起见,关进地牢才安全!大当家,你得为整个寨子里的兄弟负责!姜医师去地牢里待几天,换得整个寨子兄弟们的安全,这笔买卖合算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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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伴们不是想让宫计出场吗……勉强算是出场了吧——在女主内心的辱骂中出场

第三百一十八章 软禁

晋天羽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拽住赵四海的衣领,手背青筋突出:“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赵四海却也不慌,梗着脖子骂道:“晋天羽你也好意思骂老子?!为了个女人连寨子里弟兄们的安危都不要了,你还有脸对得起跟着你的弟兄不?!老吕他女人不也被关进地牢里了?人家吭声没?!”

晋天羽拽着赵四海衣领的手微微一僵:“这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我跟你说……”

“够了!”谷富贵大喝一声,继而转头看向姜宝青,黝黑粗壮的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姜老弟,这几天你就待在你院子里头吧,一应生活用品,我都让人给你送过去,你就先不要出门了。”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要软禁姜宝青了。

一时间,屋子里头的人,神色各异。

晋天羽神色一震,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谷富贵:“大哥,你……”

谷富贵的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他叹了口气,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行了,谁也别吵了,眼下这个当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闹大了对寨子里弟兄们都不是一件好事!”

赵四海在一旁见缝插针道:“说不定姜宝青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呢!”

谷富贵狠狠的瞪了赵四海一样,粗声粗气道:“行了老赵,你差不多也够了啊,别老在那拱火了!有那功夫,多劝劝老吕,让他别整天窝在屋子里头喝闷酒了!是个男人就赶紧滚出来!”

提到吕为栋,赵四海这才算消停,嘟囔了一句什么,不再扯着姜宝青说事了。

晋天羽还要再说些什么,也被谷富贵转身瞪了一眼:“行了老三,这事就交给你了。你负责安排人,在姜老弟院子旁边巡守。一定要上心,这也是为了姜老弟的安全!”

晋天羽想到什么,神色一凛,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就算是给这场会议落下了尾声。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倒也没什么意见。

最后是晋天羽送姜宝青回的院子。

晋天羽的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复杂的很,对着姜宝青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而是姜宝青,像没事人似得同晋天羽道:“这几天就要麻烦你的人了。”

晋天羽定定的看了姜宝青半天,没说话,闷着个脸,掉头走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被软禁生活,姜宝青没有半分慌乱,她只同姜晴交代了几句,说是寨子里头出了点事,让她这几日不要出院门。

姜晴咬着笔杆子,小大人似得点了点头:“出去才不好玩呢,姐姐上次教我的几张方子我还没研究透,正好再想想。”

这三年来,姜宝青不仅教姜晴写字,还教了她如何辨认药材,甚至最近已经开始教医理了。姜晴喜欢学医,因为她也想变得像姐姐那样厉害。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小脑瓜:“也要注意劳逸结合,顶多学半个时辰,就去院子里活动活动。”

姜晴甜甜的应了一声。

当天下午晋天羽就派人过来了,先过来的两人里,有个是靳牛,也算是姜宝青跟姜晴的老熟人了。

靳牛打从知道了姜宝青是个姑娘后,对姜宝青更是热情了几分,这次过来,还带了一篮子野葡萄。

“水甜水甜的,”靳牛往姜晴手里头一塞,赶她,“去,给你姐姐洗几个去。”

姜晴不理靳牛,大大的杏眼看向姜宝青:“姐姐吃葡萄吗?”

姜宝青看着那珠圆玉润的野葡萄,个头虽然不大,小小巧巧的,但个个都晶莹剔透,应该是刚从藤子上摘下来的,新鲜的很,先是同姜晴笑了笑:“去吧。”又对靳牛笑着道了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姜晴得了姜宝青这么一句话,高高兴兴的拿着那野葡萄,跑到一旁,就着木桶里的水,冲洗起来。

靳牛一手捂着脸,一手伸到胸前,一副拒绝的模样:“哎哎哎,姜医师你注意下啊,别这么笑,姜医师你有点自觉啊,你是个大美人啊,你对人这么笑是想迷死人吗?”

姜宝青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我是该注意下。”

“……”虽说吧,人家这态度挺好的,但靳牛咋就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这人面对别人夸她大美人,也太坦然了吧?!

怎么就一点都不羞涩不好意思什么的?

……他还想看姜医师面带娇羞的模样呢!

靳牛有些悻悻的。

另外一个,虽然跟姜宝青不怎么熟,但也是晋天羽手底下很得信任的,不然晋天羽也不会让他跟靳牛一起过来对姜宝青执行名为“看管”实则“保护”的任务。

从下午到晚上,都没什么异常。姜宝青在院子里或者翻晒着药材,或者在药房里头整理着什么,外头也是风平浪静的,没什么异常。

到了晚上,另有一组人过来换班,然而也是没什么异常。

富贵寨里的众人,一连警戒了三日,却什么也没发生。

到了第五日上,就连谷富贵都有些犯嘀咕,别是姜宝青的情报出现了什么偏差吧。

赵四海又是大肆宣传姜宝青跟山底下的人故弄玄虚,就是想害死他们寨子。

因着前些日子的高度警戒,众人本就处在惶惶不安中,赵四海这言论宣扬出去,一时间不少人都有些疑神疑鬼的。

晋天羽为此找赵四海打了几架,把赵四海按在地上揍了几顿,却也于事无补。

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姜宝青却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山下的方向,一言不发。

第七日上,一封信,由一只信鸽送了过来。

上头的字迹龙飞凤舞,笔锋凌厉的很,只有七个字。

明日午时香江楼。

这字条的背面,画着一封完整的富贵寨的地形图。

甚至那个阵法的破解之道,也用隐晦的笔法在地形图里标了出来。

谷富贵一看,脸色便变了。

他知道,这封信,与其是个谈判通知,倒不如说是个赤果果的威胁。

气得谷富贵当即就把那张字条给撕碎了。

这会儿苏芮儿身子也好了些,她目光沉着的看向谷富贵:“大哥,那字条我虽然没看,但内容大概也猜得出。也是时候做个决定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诡计多端

在姜宝青被软禁的第七天上,被谷富贵派人请到了议事厅。

说是议事厅,这些土匪都不太讲究,也不过就是一间比较大的屋子,放了几排椅子。

姜宝青被人领过去的时候,大多数的椅子都空着,也就坐了那么十来个人,姜宝青粗粗扫了下,基本就算是整个寨子最为核心的那十来个人了。

这隐隐让姜宝青觉得,她的猜测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宫计那厮肯定跟人玩心理战了。

姜宝青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跟着人走进了议事厅。

谷富贵这会儿见着姜宝青,饶是他这个大老粗,脸上也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姜宝青穿着一袭简单的棕色长衫,头发在头顶盘了个简单的纂儿,一身少年的打扮。饶是如此,因着她也没再在脸上做修饰,清清淡淡的,却也是最能体现少女清秀娇弱的模样。哪怕是少年打扮,旁人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

谷富贵看着心里头更不是个滋味了。

虽说他心里头还是倾向于相信姜宝青,但七天前也确实是他下令把人家小姑娘软禁在院子里,这会儿事态紧急了,需要用到人家小姑娘了,又把人家小姑娘给喊了过来,哪怕他们是土匪呢,这事还是有点那么不太地道。

毕竟,不说别的,就说这三年,就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没嫌脏没嫌累的,呕心沥血的救了他们多少弟兄啊。

谷富贵越想心里头越不是滋味。

偏生这时候赵四海还跟挑事似得,站起来瞪了一眼姜宝青,然后又转头跟谷富贵说:“大当家啊,你咋把这人给喊过来了,她……”

赵四海的话还没说完,谷富贵一个茶碗就砸赵四海脚底下了,谷富贵怒瞪赵四海:“你给我闭嘴!”

赵四海吓得哆嗦了一下,话在喉咙里也不敢说了,又有几分下不来台面的感觉,在那站着不是,坐下也不是。

许久没在人前露面的吕为栋这次也在这个议事厅里,他脸色很是不好看的拽了下赵四海的胳膊,将他扯进椅子里。

姜宝青倒也没理会赵四海。

不过有了赵四海这么一茬事,谷富贵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姜宝青搭话了。

“姜老弟,这次找你来,其实是有事要同你商量。”谷富贵话说得客气极了,底下赵四海听着又想说什么,吕为栋看了赵四海一眼,赵四海咽了口唾沫,忍下了。

姜宝青就没搭理一直想作妖的赵四海,微微笑了下:“大当家不必客气,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其实挺多人也不明白,谷富贵把姜宝青喊过来做什么。

谷富贵抓了抓头发,一脸的烦闷:“哎……嗨!我也就不跟姜老弟你绕圈子了。这些日子山底下一直风平浪静的,也不是个事。你不是说他们知道上山的路了吗?咋一直就没动静?”

姜宝青点了点头:“我那个旧识,是个……”姜宝青本来想说胸有丘壑的,但这会儿她实在不愿意说宫计的好话,想了下,改成了“诡计多端”。

“……是个诡计多端的。他怎么想的,我大概能猜到一两分——这些日子没什么动静,应该是在摧毁大家的心理防线。”姜宝青神色平静的分析着,“毕竟,如果强攻上山,说什么也会有人员伤亡。看他这按兵不动的模样,应该是想通过心理战,将人员伤亡降到最低。”

晋天羽也在,听着姜宝青字里行间对那人一副很是熟稔的模样,心里头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他心情复杂道:“看来就是个懦夫。”

姜宝青自己在心里骂了宫计一千遍一万遍,却不愿意旁人说半句宫计不好,一听晋天羽说宫计懦夫,微微蹙了蹙眉,反驳道:“将手底下的人手伤亡降到最低,这是对底下人负责的态度,怎么能说是懦夫呢?”

晋天羽听着姜宝青竟然替那人说话,心里头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子。

赵四海忍不住又嘟囔:“我说她心里有鬼吧?这还替别人说好话呢!”

谷富贵瞪了赵四海一眼,又看向姜宝青,叹了口气:“这里也没外人,我也就不瞒着大家伙了。姜老弟,你说的没错。那人应该确实在摧毁咱们的心理防线,今天早上放了个信鸽过来,捎了封信,信的背面画着咱们寨子里的地图。”谷富贵顿了顿,又补充道,“带破阵的那种,最详细的。”

这话一出,议事厅里的众人几乎都哗然了。

这消息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一人皱着眉头:“那人啥意思啊,这是在示威吗?!操,有本事直接杀上来啊!老子哪怕死,也要多砍几个人当垫背的!”

这人的言论也引得几人的附和:“没错!咱们当山贼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谁怕谁啊!”

“就是!哪怕是死呢,也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谷富贵皱着眉头,愤怒的拍了拍桌子:“行了,你们几个,这会儿就别说这种话了!底下那么多兄弟,有些还添了家置了室的,你们说的倒是痛快,想过下头那些兄弟们没?!咱们哥几个谁怕死啊,但也不能为着一时痛快,拉着整个寨子陪葬!”

谷富贵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时间议事厅里也没人说话了。

还是赵四海,咳了一声:“大当家,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说咋办啊?”眼神还忍不住往姜宝青那瞟,仿佛姜宝青就是罪魁祸首。

姜宝青还是没搭理赵四海,她开了口:“大当家,你说信的背面是地图,那正面呢?”

谷富贵顿了顿,才回答:“信的正面,写了七个字,明日午时香江楼。”

香江楼是山下镇子里比较有名的一家酒楼,里头做得饭菜还算可口,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特点了。

姜宝青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宫计的意图。

谈判!

宫计不止是想通过心理战降低底下人的伤亡,他更是想通过谈判,兵不血刃的拿下富贵寨!

姜宝青对宫计简直叹为观止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准备出发

最后,去香江楼的人选定了五个人,谷富贵,苏芮儿,晋天羽,姜宝青,还有赵四海。

选赵四海是因为他一直在那挑刺,谷富贵听得烦了,就不容置喙的点了他的名字。

赵四海整个人都焉了吧唧了。

倒是在苏芮儿要同去香江楼这件事上,姜宝青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苏芮儿的小腹。

苏芮儿怀孕这件事,整个寨子,除了她自己跟姜宝青,估计没几个知道的,尤其是前些日子苏芮儿还有些孕初期的不适,姜宝青总觉得到时候万一没谈好,打起来,伤着苏芮儿腹中的孩子就不好了。

苏芮儿探触到姜宝青隐隐有些担忧的眼神,微微一笑,动作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示意姜宝青不必担心。

她是挺想去看看的,毕竟是牧净仪的哥哥,也就是她肚子这个孩子的大伯,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事定下来后,剩下的就是寨子里的一些核心机密事务了。谷富贵相当于要把后事全向吕为栋安排好了。

姜宝青自然不适合再待在会议厅里。

有人便要“押送”姜宝青回去。

晋天羽倏地站起来,粗声粗气道:“我送姜宝青回去。”

姜宝青微微一怔,继而点了点头,客气道:“麻烦三当家了。”

晋天羽更烦躁了。

两人出了议事厅,一起往姜宝青院子那边走,姜宝青想了想,还是道了声谢:“这几日辛苦三当家手底下的人了。”

姜宝青被软禁这几日,不是没有听了那些谣言,觉得姜宝青出卖了整个寨子的人过来寻衅报复的,但都被晋天羽安排的人给赶走了。

姜宝青倒是不怕的,反正敢过来挑衅滋事的,来一个她打一个,来一双她灭一双。但家里头毕竟还有个小姑娘姜晴,姜宝青能护得住自己,却不敢说百分百能护得住姜晴。

有晋天羽安排的人在外头守着,说是监视她,其实真的是帮了她不少忙。

晋天羽突然像是发火般,将手中的刀重重的往地上一捣:“有什么好道谢的!那些事都不是你做的,你本来就是受了委屈的,还反过头来谢别人?!”

他心里暴躁的很。

自打被怀疑通敌后,姜宝青好像一直就这么平平静静的,没有半点委屈的神色,好似逆来顺受般。

若是从前,晋天羽没准会觉得姜宝青就是这种狗屁不通的别扭性子。

但晋天羽见过姜宝青也会因为一个人,脸上出现慌乱的神色,他便知道,不是姜宝青性子就这样,只不过要看她面对的是什么人罢了。

姜宝青对晋天羽突然发火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这货暴躁脾气又犯了,她微微拧着眉:“我有什么好委屈的,确实也是行为有可疑的地方,为了全寨的安慰把我软禁了也是正确的选择啊……你这人脑子里装的是*吗?是不能跟你好好说话吗?我跟你道个谢你都要跟我发个火?”

姜宝青皱着眉头把晋天羽又给嘲讽了一遍。

结果晋天羽一副怔怔的神色,嘟囔了句什么,神色这才和缓了些。

姜宝青隐隐听见,晋天羽嘟囔的是“这才像个活人”。

姜宝青心想,这位晋三当家的躁狂症别是让她多年讥讽给弄成了抖M吧?

翌日清晨,姜宝青便起床收拾好了自己,依旧是一身简洁的男装,头上简简单单的束了个发。

姜晴也起得很早,正在院子里头打五禽戏强身健体。

姜宝青要去香江楼的事,姜晴昨晚上就听姜宝青说了一句,她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也明白自己被扣下是要当成可以威胁她姐姐的东西。姜晴也没哭没闹,只是安慰了姜宝青,让她放心。

姜宝青见着姜晴在那打拳,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副精神百倍不用她担心的模样,姜宝青心里也熨帖的很,这个孩子聪慧又体贴,这是在无声的告诉她,她会好好的。

姜宝青过去,待姜晴最后一式收回手,这才递上帕巾,摸了摸姜晴微微被汗浸湿的头发。

姜晴朝姜宝青嫣然一笑。

快到晌午时,院子外头有人来喊姜宝青,说是要准备出发了。姜宝青从怀里头拿出两个香囊,仔细的给姜晴挂在腰上一个较为朴素的,还有一个让姜晴细细的揣在怀里头。

较为朴素的那个香囊,里头装了一些简单的*一类,是为了到时候应付吕为栋的人。

若是吕为栋的人想要搜身,这个装了*的香囊就是个幌子。

真正厉害的,是姜宝青让姜晴揣在怀里头的那个香囊。

那里面是姜宝青连夜制成的许多种药,分门别类的叠了许多小药包,供姜晴多种情况下使用。

姜晴忍住鼻中的酸涩,脸上却露出大大的灿烂笑容:“姐姐你不用担心阿晴,在外头好好保护自己。阿晴等你回来。”

姜宝青不太会说煽情的话,她也朝姜晴笑了笑:“我们都要好好的。”

外头的人又在催了,姜宝青便起身出门。

姜晴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克制的送姜宝青出了门,等她回了屋子之后,却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头,小小身子颤抖着,大大的哭了一场。

谷富贵几人都已经在山寨门口等着了,赵四海斜睨了一眼姜宝青:“还得让我们等你一个!真金贵!”

姜宝青不理会赵四海,看向谷富贵他们,身上都是带了武器的,看来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谷富贵也没理会赵四海,上下看了一眼姜宝青:“姜老弟,你不弄点什么防身?”

姜宝青笑了笑,右手不自觉的摸向左手手腕一直带着的腕带:“不用。”

说是不用,姜宝青还是分了几包小药包出去:“昨晚刚制好的*,有备无患。”

分到赵四海那儿时,赵四海斜睨着姜宝青,伸手等着接了,姜宝青却将小药包收了回来,温和道:“想来你是不屑于拿我东西的。就不用这个来让你折腰了。”

赵四海目瞪口呆的看着姜宝青将那小药包放进了怀里头。

卧槽,这女的,很记仇啊!

第三百二十二章 会晤

山下的小镇子看上去跟往日没什么区别。

街道两边的商贩或是在那招手揽客,或是在那跟顾客讲着价,几个顽童在街上跑跑闹闹的,间或引来几声呵斥,他们丝毫不惧,嘻嘻哈哈的做个鬼脸跑远了。

反倒是谷富贵他们这群人,引来了旁人的些许关注。

然而也仅仅只有这点好奇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赵四海却是浑身戒备的左看右看,嘴里还在嘀咕着:“怎么可能没埋伏……说不定在大街上就跳出一队人来砍死我们了。”

谷富贵啐了一口:“德性!动动你的脑子!要是想埋伏杀人,是在大街上方便还是在房间里更方便!”

赵四海怏怏的。

一直到了香江楼,都没有任何异样。

香江楼门口,一个穿着一身轻胄将士模样的人正站在一侧,眼神在谷富贵几人身上落了落,便上前,不卑不亢的问道:“几位便是谷大当家跟姜姑娘么?”

赵四海嘀咕:“还说不是内奸,连咱们是谁都一清二楚。”

谷富贵没搭理赵四海,朝那将士略略点头:“正是。”

将士便做了个请的姿态,引着众人往楼梯那边走:“我家主子在楼上雅间静候各位。”

要上楼梯时,将士眼神在苏芮儿跟姜宝青身上转了转,最后定在姜宝青身上,轻声道:“我家主子说,近些天气有些潮湿,楼梯有些湿滑,姜姑娘小心。”

一下子,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顶着众人的各色眼神,面不改色,眉毛微微挑了下:“这是在看不起我,觉得我笨手笨脚的意思吗?”

将士:“……”他觉得他家主子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在楼上雅间里候着,听力极好的宫计,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柳明安。

眼神非常冷淡。

尽管宫计一言不发,但柳明安却有些顶不住宫计这等谴责的眼神,忙摆手,苦着个脸,小声道:“哎哎哎,这主意是我教你的没错,可是这姜姑娘……真是不同一般啊。”

柳明安一开始还真以为宫计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美得雌雄莫辩的少年,就是三年前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住在宫计那农家院子隔壁,给宫计治腿的小姑娘。

因着这个事,柳明安也不好意思当着宫计的面,骂富贵寨一寨子都是烧杀抢掠为非作歹的货了。

毕竟人家那救腿恩人也在富贵寨里,这样骂,实在有点不给宫计面子。

不仅如此,柳明安还非常热情的去教宫计如何“追妹子”的法子。

宫计一脸“你是傻比吗”的神情听完了柳明安的高谈阔论,最后听柳明安拍着大腿吹嘘保准能成,不成他提头来见,这才一脸冷漠的吩咐了将士,按照柳明安说的做。

结果……

宫计冷漠的想,他为什么会相信一个跟他一样打了二十来年光棍的老男人的建议。

那边,谷富贵他们心情复杂的跟着将士上了二楼。

经过长廊时,赵四海看着四下里紧闭房门的其他雅间,皱着眉头道:“我觉得四下都有埋伏。”

“埋伏是没有的,几位放心。”最里面的雅间传来一道男声。

随着这声音,最里面那间雅间的门也开了,柳明安站在门口,朝着几人微微而笑,左脸上的刀疤横亘了半张脸,俊美的面容被这道刀疤给弄得略有些狰狞。

这让脸上同样也有刀疤的谷富贵差点对柳明安一见如故。

谷富贵看向姜宝青:“这就是你认识的那个?”

姜宝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是牧净仪的哥哥。”

苏芮儿眉间神色动了动,细细的打量了下柳明安,然后略略摇了摇头,娇柔道:“没有仪郎俊俏,声音也没有仪郎好听。”

柳明安:“……”我没我那傻缺弟弟好看,你这一脸遗憾的神情,还真是对不住了啊姑娘!

自然,柳明安没把这话说出口,他转身做了“请”的手势:“咱们进屋聊。”

姜宝青往雅间里头望了望,隐约只能看见一片衣角,看不到宫计的身影,心里嘀咕一声,还是不发一言的跟着谷富贵他们进了雅间。

赵四海全身都绷紧了,他手不自觉的放在腰间的刀子上。

当雅间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的时候,赵四海的刀条件反射般,哗得就拔出来了。

宫计从里头的隔间里走出来,看着拔刀的赵四海,眼神有些冷。

赵四海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刀尖离得姜宝青很近。

谷富贵喝道:“老赵!”

赵四海惊觉自己失了态,脸色有些难看的将刀归了鞘。

柳明安道:“几位不必紧张,请坐。”

谷富贵瞪了一眼赵四海后,这才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入了座。

眼神却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宫计跟柳明安。

结果越是打量越是心惊。

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这两位,看那坐姿仪态,就知道跟他们这些草莽里长起来的人不一样,很像是什么出身名门的贵公子;然而看他们那气质,又觉得隐隐带着些杀伐果断的铁血,很像是在战场里厮杀出来的将士。

看来和谈这步棋,确实没走错。

宫计虽说人出来了,但他却一直没说话,眼神在姜宝青跟晋天羽身上转了圈,见晋天羽那姿态,似也是在有意无意的护着姜宝青,脸上神色更冷了。

柳明安知道这位爷这会儿心里肯定不痛快,他也不自找难受,咳了一声,开口道:“这次请几位过来,想要商量的事,几位应该也明白。”

他顿了顿:“我弟弟,跟他的青梅竹马,前些日子被各位好汉掳上了山寨。咱们今天主要是商量商量,你们是放人呢,还是整个寨子,给我弟弟陪葬呢?”

柳明安说话时候的姿态简直无懈可击的优雅自如,然后话里头的意思就不是那么客气了。

晋天羽把刀连着刀鞘往桌子上一拍,声音沉沉道:“现在人都在我们手里,要杀要剐都是听我们的,你们上来就拿整个寨子说事,像是要好好谈的模样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想个词

所谓谈判,适当的强硬是要有的。

柳明安淡淡一笑:“这位好汉何必嘴硬。你们只身赴会,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把我弟弟跟他的小青梅放出来,这件事我们就当无事发生。”

“无事发生?”晋天羽道,“谁能保证?万一我们把人放了,你们掉头就把我们给卖给官府……”晋天羽的眼神在柳明安跟宫计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宫计身上,“或者你们本身就是官府的人,又有了我们寨子里的地形图,到时候剿灭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柳明安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这个你们倒是可以放心。你们身上都背着命债,听说之前还劫了个退休官员的车马,引来官府也是迟早的事。眼下边疆频频作乱,朝中人手根本抽不出来去管你们,我们跟你们对上,也不是正义感多强烈,无非是家中亲人在你们手上罢了。只要你们把人交出来,我们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柳明安低低笑了声,“毕竟,对于京中贵女来说,被山贼劫走,这是无法抹去的污点,足可以毁掉她的一生。”

苏芮儿柳眉勾起,抹了胭脂的薄唇像是玫瑰般娇妍,她轻笑出声:“柳大人跟你弟弟一样,可真是体贴啊。一个为救爱人只身入虎穴,一个为了保全小姑娘的声誉,这般小心……这是怕打鼠伤了玉瓶么?”

苏芮儿微微自嘲的笑了笑:“哎呀,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说这种酸话,可能还是有些意难平吧……算了,就当没听过吧。”

外人听着可能有些不明所以,但谷富贵他们却是知道苏芮儿为什么这么意难平。

大概是付出了真心吧。姜宝青垂下了眼。

柳明安虽然没听懂苏芮儿话里头的意思,但是根据情报,他知道眼前这个娇媚慵懒的女子,可不像她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娇柔,使得一手好钢鞭,刮骨削肉都是轻而易举的。

“苏姑娘说笑了,”柳明安客气的苏芮儿微微颔首,“确保我弟弟同他青梅的安然无恙确实是首要的,若你们同意放人,我们可以连夜撤走,保证从此不再打扰。”

晋天羽嗤笑一声:“保证?怎么保证?口说无凭。”

柳明安眼睛微微眯起。

他自小出身矜贵,未曾弱冠就参了军,在军中杀伐征战这么些年,自认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好汉,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质疑口说无凭,任他脾气再好也有些不耐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宫计冷笑一声:“不相信就算了。”

晋天羽早就看宫计不顺眼了,啪得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骂人。

姜宝青就坐在晋天羽身边,顺手拉了下晋天羽的衣摆。

宫计眉头就是一跳,心中一股火唰得就升上来了。

姜宝青的臭毛病宫计也是清楚的,跟他一样,不喜欢旁人触碰——这会儿都主动伸手去拉那个土匪的衣摆了!

这关系还用说吗!

妒火中烧的宫计一双桃花眼冷冷的盯住了晋天羽。

柳明安原本要说什么的,见状默默的闭紧了嘴。

跟这位主认识这么久了,柳明安学到的生存哲学之一就是,在这位生气的时候,闭上嘴,不要说话,装自己不存在。

“三当家,我们是谈判的,不是来动手的。”姜宝青轻声道。

晋天羽深深的吸了口气,重重的坐了下去,没说话。

妒火中烧的宫计对晋天羽动了杀心。

一直没有说话的谷富贵,这会儿终是开了口:“我有桩事,想问下。”

柳明安恨不得这会儿有个替死鬼开口转移宫计的注意力。他表面上看着非常的冷静自持,心里这会儿却是在疯狂称赞谷富贵的牺牲精神。

“请讲。”

谷富贵指了下宫计:“这位,姓宫对吧?”

柳明安看了眼宫计,见宫计一脸冷漠没有半分要开口的模样,点了点头:“对,他是姓宫……谷大当家要问的事就是这桩吗?”

谷富贵一脸凝重:“不,我是想问,近三年来,在边疆屡屡击退强敌的那位传说中的宫将军,是这位吗?”

宫计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正好也望过来,看向宫计,同他眼神一对视,立即又挪开了。

宫计面上没什么表情,底下的手却按在桌子边沿,手背绷得紧紧的,青筋突出,桌子边沿都隐隐有了裂纹。

柳明安一看宫计这模样,默默远离了些,回道:“宫这个姓在军中不常见,再加上屡屡击退强敌……确实就是他了。”

宫计这些年在边境,屡屡立下惊世军功,不仅仅是击退了烧杀抢掠的异族,更是留下许多传说。哪怕是谷富贵这种大荣腹地深山里的一介土匪,因着关心军事,也没少听说过宫家军的神勇。

柳明安这边一指出,谷富贵脸上就写满了激动的神色,一拍大腿:“我看着那兵士模样就不像是普通军队里的将士,再加上姜老弟提过一句,说是姓宫。我这一猜想,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宫将军。”

谷富贵这般说完,突然敛了神色,一脸凝重的起身,抱拳鞠躬行礼:“宫将军,我老谷是个粗人,但也听着您在边疆的赫赫战功颇为崇敬,这一礼,是向您这样铁血守卫边疆的好男儿行的!”

宫计虽说冷漠又有些矜傲,却不是个目中无人的,他也起身,却因着不愿意碰谷富贵,没有伸手去拦他的鞠躬,而是侧了身子,避了这个礼:“言重,我也是有私心而已。”

谷富贵抬起头:“不管宫将军是不是有私心,但这几年来,屡屡击退异族进犯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宫将军这一举救了多少边疆百姓,实在是……实在是……”

谷富贵越说越激动,后面竟是实在想不出词来,一跺脚,转头看姜宝青:“姜老弟,你是文化人,你帮我想个词,配得上宫将军这等豪杰的。”

宫计原本还一脸冷漠的听着谷富贵夸他,这会儿听得谷富贵让姜宝青想词夸他,眼神几乎是立刻就锁在了姜宝青身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 要她跟我走

第324章

姜宝青顶着宫计那眼神,面不改色道:“大当家是想说忠肝义胆吗?”

谷富贵一拍大腿:“忠肝义胆,就是忠肝义胆!”

宫计波澜不惊的收回眼神。

忠肝义胆,去它的忠肝义胆。

他想听的才不是这个。

谷富贵发自内心的将宫计好一顿夸,夸的晋天羽面如锅底,然而他还是尊敬谷富贵的,强忍着等谷富贵抒发完内心的澎湃崇敬,这才忍无可忍的小声提醒道:“大哥,我们这会儿在谈判呢。”

谷富贵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以宫将军的为人,他们说不会告官,那定然就是不会告官!反正咱们富贵寨,虽说是土匪,可哪怕灾荒的时候,都没对山底下的普通百姓们动过手,我老谷问心无愧的很!……听宫将军他们的,放人!”

苏芮儿倒是没说什么,晋天羽神色有些难看,但也没说什么。姜宝青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赵四海却是难以置信的大喊大叫起来:“老大,咋能这么草率啊?!你就不怕咱们前脚放了人,他们后脚就把咱们一窝端了?!”

谷富贵笑哈哈的过去拍了下赵四海的肩膀:“老赵啊,以宫将军的为人跟兵力,他要是想跟咱们耍这个手段,怕是这会儿咱们几个就躺尸了。”

赵四海还想说什么,谷富贵按在赵四海肩膀上的手微微施力,赵四海神色一变,变得有些痛苦,自然也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然而这会儿,宫计却突然开了口:“等下,我还有条件。”

赵四海没说话,却一脸“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的神色。

谷富贵却也不介意,郑重道:“宫将军请说。”

宫计的眼神落到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紧。

心想宫计这厮别是要在她身上出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宫计冷冷淡淡的开了口:“我要她跟我走。”

宫计虽然没点名,但谁都知道宫计指的是谁。

姜宝青还没说什么,晋天羽已经铁青了脸,拍桌而起:“做你的春秋大梦!想都别想!”

宫计冷冷淡淡的看着晋天羽:“问你了吗?”

晋天羽被宫计这冷冷淡淡的态度给激得几乎失去了理性,姜宝青却突然起身,清凌凌的声音在这雅间中响起:“我不跟你走。”

少女声音又脆,又轻,却又带着几分冷冽。

宫计视线落在姜宝青身上,他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她。

姜宝青也看向宫计,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罕见的带了几分难言的酸楚:“宫少爷把我当成什么呢?一个可以被作为条件交换的附属品么?”

宫计定定的看着姜宝青,他向来不喜跟人解释,但面对姜宝青,他所有的不喜都被抛到了脑后。

宫计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宝青心里无端生出了几分委屈。

姜宝青从来就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无论生活如何待她不公,她也不过是收拾好心情让自己利落又潇洒的继续过下去;哪怕是待了三年的寨子,救了无数人的她,被人怀疑软禁的时候,心里也不曾有怎么的委屈。

然而,因着宫计,她心里已经不止一次,生出那种酸楚的委屈了。

感情是最不可控的,姜宝青知道自己喜欢着宫计,这是她自己的事,不能要求宫计对她付出同等的感情;然而听到这种不怎么尊重她的话的时候,姜宝青的心里还是弥漫出一阵酸楚来。

她不是不委屈的。

可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让宫计为她的委屈负责。

苏芮儿在一旁看着姜宝青,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太倔了,她苏芮儿自认是个倔的,可姜宝青比她还要倔。明明垂在身侧的手都已经握成了拳头,可她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神色,不愿意让人看出她的委屈来。

看来,她跟这位宫将军之间,一定有过什么往事啊……

姜宝青轻轻的抿了抿唇:“你说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怎么个意思?”

声音很轻,也听不出什么感情来,像是在问人要一个说法似得。

宫计顿了顿。

他活了二十来年,何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解析过自己的想法?

然而姜宝青这般模样,神态,不知为何,让他心里像是有针在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

宫计垂下眼,声音更冷了:“随便你怎么想吧。”

姜宝青比宫计还要更冷漠,“哦”了一声,干干脆脆的重复道:“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然后很是干脆的直接坐回了椅子里。

屋子里一阵安静,没有任何人说话。

晋天羽的拳头紧紧的攥着。

姜宝青跟这个姓宫的之间,真的是太古怪了!

这种古怪,让他心里非常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那什么……”最后打破这份安静的是永远不会看人脸色的赵四海,赵四海拧着眉头问,“条件谈不拢会怎样?”

宫计懒得说话。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只想杀人,不想理人。

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越发有些想念沙场了。

柳明安迟疑了下。

宫计一开始不打算帮他来着,那天却突然松了口,说可以帮他。柳明安还以为这位老兄突然良心觉醒了。

前半段他跟土匪头子谈判的时候,他看着这位老兄一直没开口,还以为这位老兄是为了见人家小姑娘一面,所以才把这事给推出去。

但眼下宫计突然提了条件,要人家小姑娘跟他走,还被人家小姑娘一口回绝了。柳明安虽然很想幸灾乐祸一番,但也清楚现在幸灾乐祸绝对会被杀心大起的宫计一剑砍死……

现在问题是,柳明安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真的,能兵不血刃的将他弟弟跟那个弟弟的小青梅带出山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剿匪么?呵呵,三皇子都把他的兵权给收走了,他可没什么心情去拿着自家私兵剿什么匪。

正当柳明安为难的时候,宫计开了口,声音冷冷淡淡的:“姜宝青不跟我走,我就血洗你们寨子。”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择手段

若是从前的宫计,姜宝青拒绝他一次,他心高气傲的绝对不会说第二遍。

然而经过这三年的离别,宫计已经懂了,不择手段的把人留下,才是最重要的。

“血洗”两个字,宫计说得轻描淡写,但自打宫计把这两个说出来,哪怕是方才暴怒的晋天羽,也仿佛是突然凝滞了一般,脸色难看得要命。

“卑鄙无耻!”晋天羽的声音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得。

宫计冷笑一声,睨了晋天羽一眼,根本不把晋天羽的话放在心上。

卑鄙无耻怎么了?能把人留下那就是本事!

姜宝青怒瞪宫计,极为罕见的,腮都被宫计给气得有些鼓了。

她是真没想到,三年不见,宫计这厮……简直要气死她了。

然而还未等她张嘴骂人,宫计慢悠悠道:“你真的不跟我走?……你不想见你哥哥了?”

姜宝青顿住:“你说……什么?……见我哥哥?”

聪慧如她,一个疯狂的想法从她心底滋生出来,她声音有些颤的问宫计:“难道,难道我哥哥没有死?”

姜宝青从来不敢对一件事报以太大希望,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不喜欢那种将情感寄托出去,最后却收获了一箩筐失望的那种感觉。

宫计微微的笑了:“你哥哥活得好好的,就在京城。”

这几次短短的见面,姜宝青却矢口不问他知不知道她哥哥的消息。这明显很不正常。

在联想之前姜云山曾经跟他讲过的坠桥一事,当时他被人策马从桥上撞飞坠落,后来拼命带着那个救起来的小男孩从汹涌的河水中探出头来,却正好看见姜宝青被人从桥上当成垫脚石踩落坠桥……宫计便意识到了,姜宝青大概是看着姜云山坠了桥,同姜云山一样,都以为对方死了。

宫计不动声色,既然姜宝青不问,他便不提。这会儿倏地抛出这句话来,几乎是立刻让姜宝青心神大震,溃不成军。

“我跟你走,你带我去见我哥哥!”姜宝青斩钉截铁。

宫计挑了挑眉,没说话。

晋天羽脸色铁青,道:“姜宝青,你要跟他走?!”

姜宝青点了点头,嘴角甚至还带了丝笑意:“我哥哥没死,我要去见他!”

晋天羽又怒又急,偏生这会儿脑子像是被人缠在布里头一样,说不出别的话来,只一句:“不行!”

赵四海瞅着晋天羽的模样,忙重重的咳了一声:“我说晋三当家啊,你这是要干啥啊?”

因着吕为栋的关系,赵四海一直有些不服气晋天羽当三当家,这句“晋三当家”喊得阴阳怪气的。

“人家姜宝青已经决定跟这位宫将军去了,你凭啥说不行啊?”赵四海冷哼道,“咋着,为了姜宝青那个小娘们,寨子里兄弟的命你都不管了吗!”

晋天羽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头似得,更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宫计冷冷的看向赵四海:“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那眼神,冷冰冰的,看着赵四海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赵四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原本还要再酸晋天羽几句来着,这会儿喉咙像是被人塞了把草药,艰涩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谷富贵看向姜宝青:“姜老弟,这事我尊重你的选择,跟宫将军走或者不跟宫将军走,都看你自己。寨子里头这几年承蒙你照顾了,不该再让你为着整个寨子牺牲,你不要勉强自己。”

姜宝青轻轻的笑了起来:“大当家,这是我这三年来最轻松的时刻,我要跟他去找我哥哥啊。我高兴的很,一点也不勉强啊。”

晋天羽重重的锤了下桌子,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姜宝青的眼睛里带着璀璨的星光。他能看得出,她是真的很高兴。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剩下的事就是水到渠成了。

柳明安愉快的同谷富贵商量了如何交接人的问题,宫计却是心不在焉的,没有听半句,一双眼睛只看着姜宝青。

直把姜宝青给看得有些恼了,抬眼瞪了他一下。

宫计却不恼,朝着姜宝青挑了挑眉,笑眯眯的,明显心情很好。

姜宝青别过头去,不搭理宫计了。

她也不是想不明白,宫计这厮故意这时候才说出她哥哥还在人世的事,肯定是早就策划好了。

最后,一切都商量妥了以后,富贵寨的几个就要走了。柳明安也不留他们,只道:“等此间事了,下次有机会再请几位好汉把酒言欢。”

赵四海嘟囔道:“假仁假义,还下次。我们把你弟弟给绑了,肯定恨不得弄死我们呢,还把酒言欢。”

柳明安呵呵一笑:“我那弟弟,看着温文尔雅的,其实幼稚得很,这辈子又顺风顺水惯了,最是肆意妄为的一个人。出了这桩事,打压打压他的气焰,磨磨他的心性,我觉得倒是桩好事。”

谷富贵哈哈笑道:“柳将军,你放心,你那弟弟,在我们寨子里过得可好。”

苏芮儿垂着眼没说话。

……

一行人回寨子的路上,众人心思各异。谷富贵跟赵四海心情明显都很舒畅,苏芮儿心事重重,姜宝青心不在焉,晋天羽脸色极为难看。

待进了寨子,得了暗哨汇报的吕为栋早早就领着一干弟兄在寨门口等着,一见到谷富贵几人的身影,便喜不胜禁的迎了出来。

“大当家,看这样子,事情是谈妥了?”吕为栋略有些激动的问。

谷富贵笑哈哈的拍了拍吕为栋的肩膀:“辛苦你在寨子里等着了!这事,算是办妥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咱们去寨子里说!”

姜宝青开口:“大当家,你们谈,我先回去找阿晴了。”

谷富贵正要点头,赵四海阴阳怪气的开了口:“哎呦,姜姑娘这是迫不及待的要去攀高枝了啊。”

“老赵!”谷富贵变了脸,喝道,“怎么说话的?!”

吕为栋不明所以,看看谷富贵,又看看赵四海,直觉里面肯定有事。

姜宝青也懒得跟赵四海这等人掰扯,她朝谷富贵道:“大当家,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我回来了

姜宝青还未到小院门口,一道身影就像是花蝴蝶一样,从院门口欢快的飞奔出来,扑进了姜宝青的怀里。

姜晴罕见的穿上了女孩的衣裳,甚至自己还梳了个歪歪扭扭的发髻,画了眉,脸上抹了些胭脂,高高兴兴的从姜宝青怀里抬起头:“姐姐你回来了!”

姜宝青自认也是个冷情冷性的,很难被感动或是被触动,然而她看着姜晴穿成这样,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姜晴曾经说过,等她死的时候,一定要穿上她最好看的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死。为了生存,当了蓬头垢面的乞丐那么多年,在死的时候的不用再为了生存委屈自己这样了。

姜宝青早上离开的时候,姜晴还是一身少年装扮。这会儿打扮成这个模样——虽然外人看着可能有些啼笑皆非,但姜晴已经在努力的把自己往她所认知的漂亮上打扮了。

这其中代表的含义自然是不必说。

姜晴以为自己会死。

然而她却没有把自己的恐慌跟姜宝青提过半句。

眼下姜宝青回来了,她也不提分毫,只是高高兴兴的同姜宝青说上一句“姐姐你回来了”。

姜宝青以前喜欢揉一揉姜晴柔软的头发,这会儿却有些不舍得揉乱姜晴梳得那歪歪扭扭的发髻,只笑道:“我回来了。”

姜晴高兴得厉害,仰着小脸,看着姜宝青的脸嘿嘿的傻笑:“姐姐你可真好看,我捯饬了半天都画不出你半分的好看来。”

“你还小,还没长开,后面再大大,肯定好看。”姜宝青一边同姜晴轻声细语的说着,一边拉着姜晴的手往屋子里走,“走,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去。”

姜晴愣了下:“咱们要离开这吗?”

姜晴又有些紧张,小脑袋东看看西瞧瞧,看着院子外头监视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才放下心来,小声道:“姐姐,你医术那么好,寨子里的人不一定会答应你离开的,咱们要不趁着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偷偷跑了……”

姜晴从来不去质疑姜宝青的决定,她思考的问题都是,如何更好的把我姐姐的话给落实了。

“放心,没事,咱们到时候光明正大的离开。”姜宝青把姜晴拉到水盆边上,“先把你这小花脸洗了。”

“哦,”姜晴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一边在铜盆里撩起水来往脸上搓洗着,一边小声的自言自语,“怎么就小花脸了啊,我辛辛苦苦画了好久呢。”

姜晴把脸洗净,姜宝青把姜晴拉到桌子上的铜镜前头,让她看着镜子里的小姑娘,然后动手帮着姜晴把歪歪扭扭的发髻给拆了,细细的帮着姜晴梳了个双髻,额前留了些细细的刘海儿,衬得小姑娘稚嫩的脸可爱极了。

姜晴有些陶醉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捧着双脸:“姐姐的手真巧,这么一弄,我看着自己也怪好看的。”

“阿晴本来生得就好看。”姜宝青边说边回身打开柜子,开始把衣服抱出来收拾。

姜晴在镜子里看到这些,赶忙去帮姜宝青的忙:“姐姐,我们真要走啊?”

“是啊,”姜宝青唇边携着一抹笑意,让她原本就极为美貌的脸上更是添了几分颜色,“我哥哥在京城,咱们去京城找我哥哥去。”

姜晴眨了眨眼:“啊?姐姐,我记得你哥哥不是……”

姜宝青跟姜晴相依为命这三年,也曾极为偶尔的在月下失意时,提起过姜云山,但因着姜宝青并不怎么喜欢把自己内心的伤痛让别人知晓,也不过是略略一提。

姜晴只知道,她姐姐曾经有个双胞胎的哥哥,后来坠桥落入河中去世了。

“是啊,我以为哥哥死了……”姜宝青想起什么,哼了一声,“有人刚告诉我,我哥哥还活着。”

姜晴很为姜宝青高兴:“姐姐,可真好,你又多了一个亲人!以后我会跟你哥哥一起保护你的!”说着,还攥起了小拳头,示意自己很有力量。

姜宝青被姜晴逗笑了:“阿晴,什么我哥哥你哥哥的,绕来绕去。我哥哥不就是你哥哥吗?”

姜晴眨了眨眼,颇有些受宠若惊:“姐姐……我,我可以吗?”言语之中局促的很,搓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可是我不认识你哥哥啊……他,他不喜欢我怎么办?”话说到后头,声音越发的小了。

“阿晴这么可爱,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姜宝青有些怜惜的看着姜晴,姜晴在她身边,太过小心翼翼了,生怕她会不要她,会抛下她,这大概同她这些年的小乞丐生涯不无关系。

姜宝青记得在跟姜晴初遇的时候,姜晴提到过,她曾经有个弟弟,后来弟弟去世了。姜晴对亲情,应是又渴望,又害怕失去。

听了姜宝青的话,姜晴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脸也红了起来:“姐姐觉得我可爱吗?……那哥哥,哥哥是不是也会像姐姐这样,觉得我可爱?”

姜晴话里头忐忑的很,姜宝青给了她再三肯定的回答,她脸上才重新恢复了笑容,快活的在姜宝青身边转来转去。

“我要有哥哥了!我要有哥哥了!”姜晴在屋子里高高兴兴的转着圈,又突然跑回来,“姐姐,云山哥哥长得好看吗?”

“好看,非常好看。”姜宝青斩钉截铁,“虽说三年不见,但我觉得哥哥应该也不会长歪的,你啊放心吧。”

姜晴很是喜欢那些长得好看的人,天然的就对一些长得好看的人,有着好感。闻言,姜晴别提多高兴了。

这对姐妹俩高高兴兴的收拾着衣物的时候,寨子里也有人,正在非常的不高兴。

晋天羽已经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喝了好几坛子的闷酒了。谷富贵从晋天羽的房门前路过,一个酒坛子滴溜溜的从屋子里滚出来,谷富贵差点一脚踩在酒坛子上摔了。

“老三,你整啥呢?”谷富贵手在鼻子前挥了挥,赶走那浓厚的酒气,他皱着眉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被晋天羽屋子里那一堆酒坛子差点惊倒,“刚才你不去开会,敢情是躲在这里头喝酒了?……这么多?你就不怕喝死?!”

第三百二十七章 壮胆

晋天羽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回谷富贵的话,反手拎着酒壶往嘴里灌。

不少酒液从晋天羽的嘴角流下,沾湿了整整一大片前襟。

谷富贵看着头疼,骂骂咧咧的避开脚底下那一堆酒坛子,进了屋子,用脚尖碰了碰一脸颓然瘫在地上灌酒的晋天羽:“你傻缺啊?你在这就算是喝死,有用吗?姜老弟知道吗?”

听到姜这个字,晋天羽的耳朵这才微微动了动,拎着酒坛子往嘴里灌酒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谷富贵看着晋天羽这模样心里就来气,这傻弟弟,看着人家姑娘眼睛里都快冒光了,还以为他眼瞎看不出来呢?!

谷富贵拿脚将晋天羽手里拎着的酒坛子踹飞,酒坛子摔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酒液从酒坛子里流出来,空气里都是浓郁的酒味——因着富贵寨子里的土匪们都不是太讲究,这酒味里有一种劣质的刺鼻感,熏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谷富贵拿手在脸跟前挥了挥,不耐烦道:“赶紧给我起来,后天姜老弟就要走了,你这个怂货,有什么话,赶紧跟人家去说!别在这里喝喝喝,喝死也没人管你!”

晋天羽有些烦躁的将手指插入黑发中:“我跟她有什么话好说的!”

“呸,怂货!”谷富贵往地上啐了一口,“姜老弟到时候跟着宫将军回了京城,你们这辈子可能就见不着面了,我看你到时候后悔不!”

晋天羽浑身都像是被冻住一样,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个“草”字来,从地上撑起身子来就要往外跑。

急的谷富贵一把拽住他:“你跑啥啊!就你这一身臭酒味,连老子都受不了!再怎么说人家姜老弟也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你这过去熏跑人家,到时候算谁的?!”

晋天羽闷声低吼:“那我去后山洗个澡,总可以了吧!”

谷富贵这才松手,任由晋天羽闷着头跑了出去。

谷富贵看着晋天羽那跑步都有些不太稳当的身影,心中暗道,宫将军,虽然我很是敬佩你,但事关我兄弟的幸福,这事说不得就要挖你一下墙角了。

临到傍晚时,晋天羽站在姜宝青院子外头,透过篱笆看着药房里亮起的如豆灯火,却是迟迟没有抬手敲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药房的门开了,姜宝青同一个老妇从药房里说着话往外走。

“王大娘,等我走了后,这药房就交给你了。”

“哎,哎……姜医师,我那半吊子的医术,也就顶多治个头疼脑热啊,”被称作王大娘的妇人很是有些期期艾艾的,“我这不行啊。”

姜宝青又道:“今晚我会把一些注意事项都写成册子,放在这,到时候有什么问题,王大娘你可以去找个识字的人,帮你看看。”

王大娘唉哟唉哟的叹了半天气:“姜医师啊,你就不能不走吗?去年我那儿子得亏你救治及时,才捡回一条命,这你一走,以后他们出去干活,我这也不放心啊……”

姜宝青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王大娘絮絮叨叨了半天,这才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姜宝青送王大娘出院子的时候,自然也看见了晋天羽。

王大娘离开后,姜宝青站在院门口问晋天羽:“三当家,有事吗?”

这会儿已是秋天了,山里的风本就很有些凉意,吹得人身上有些发冷。

姜宝青见晋天羽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挑了挑眉,先转了身往院子里走:“三当家,有事进来说吧,门口正好在风口上,怪冷的。”

晋天羽不知怎地,看着姜宝青这模样就觉得心里头闹腾得慌。

他闷声不说话,跟着姜宝青进了屋子。

姜晴在灶房里做好了晚饭,正端着一碗菜往屋子里走,猛地看见晋天羽,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菜给洒了。

晋天羽还没等说什么,姜晴喊了一句“我去灶房”,掉头就溜了。

晋天羽见姜晴这模样就有些内伤,他也没对姜晴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怎么姜晴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咋就这么怕他?

再一想,姜晴是姜宝青的妹妹,都这么怕他了,那姜宝青……

晋天羽心里越发烦躁了。

姜宝青进了屋子,顺手帮晋天羽倒了杯茶,见晋天羽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进来,指了指桌上的茶:“三当家,喝茶,这是上次从那告老官员那劫的那批茶,大当家给我的,你尝尝看。”

晋天羽绷着个脸,坐了下去,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像是跟这茶有仇似得。

晋天羽中午那会儿喝了不少酒,下午几乎是在后山的小溪里泡了一整个下午,这才慢慢醒了酒,虽说不至于酩酊大醉,但思绪多少还是有些较往常不太一样。

平时说什么他都不会说出的话,这时候仿佛都可以说出口了。

或许这就是酒壮人胆吧。

“你是不是也很怕我?”晋天羽有些憋屈道。

姜宝青顺手帮晋天羽又倒了一杯茶:“怎么会?”

晋天羽看着姜宝青的手,有些出神。

那双手骨骼纤细,虽说白嫩,上头却隐约能看出些老茧。这是这几年姜宝青一直在忙着打理药材磨出来的。

这会儿,那双手倒茶的手,好像是握住了他的心一样。

鬼使神差的,晋天羽伸出手去握住了姜宝青的手。

姜宝青神色变了变:“三当家!”很是抗拒又坚决的将手从晋天羽手里抽了出来。

晋天羽本来就是虚虚的握着,也没用力,看着姜宝青抽出了手,很是有些怅然若失。

“你是不怕我。”晋天羽闷声,像是在自言自语,“经常说一些能气死人的话,故意挑衅我。偏偏我总觉得你太脆了,不敢对你多使劲,每每这刀要劈出去时,好像总有人阻止我……你怎么会怕我呢?”

姜宝青看出来晋天羽似乎是有些不太对劲了,再加上他说话间这若有似无的酒气,姜宝青便猜测,晋天羽应是喝酒了。

既是如此,她也没那么小气跟一个酒鬼计较什么突然握不握手的事了。

“三当家,我说那些话,倒也不是为了挑衅你,”姜宝青道,“你情绪有时候过于激动,不容易控制自己,我是在帮你医治。”

第三百二十八章 终于自由了

晋天羽有些听不懂姜宝青的话,但他这会儿也不想懂了。

他看着姜宝青的脸,好似要把姜宝青的脸给刻入脑海一样。

“确定要跟他走了吗?”半晌,晋天羽垂下头,问出了这么一句。

姜宝青听得晋天羽声音沙哑,把茶水往晋天羽那推了推,更正道:“我不是跟他走,我是去京城找我哥哥。”

“那你还回来么?”

姜宝青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知道。

晋天羽笑了下,没再说什么,端起那杯茶,往嘴里一倒,然后一抹嘴,深深的看了姜宝青一眼:

“那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转身走了。

姜宝青没有送晋天羽出去。她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脚步声渐渐远了,姜晴这才探头探脑的端着她做好的饭菜进来,小声道:“三当家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吧?”

姜宝青点了点头,只是还有些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得晋天羽确实走了,姜晴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饭菜端了上来。

瓷盘放在桌面上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姜宝青好像刚回过神来似得,起身帮着布置了碗筷。

姜晴夹了几筷子爱吃的菜放在碗里,吃了几口后,突然想起什么,含着筷子,含混不清的问:“姐姐,咱们不是后天就要走了吗?三当家这会儿来干啥啊?”

姜宝青正在夹菜的手顿了顿,但仅仅也是一瞬间,姜宝青便恢复如常,笑道:“没什么,就是过来说了几句话。”

姜晴“哦”了一声,见姜宝青明显不怎么想继续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她很体贴的转了话题:“……我们是跟那两个狗男女一起走吗?”

狗男女,说的自然就是牧净仪跟李安如了。

不止是姜晴,寨子里其他人,提起牧净仪跟李安如的时候,基本都用“狗男女”代称。

姜宝青也不会去指责姜晴,她遥遥的拿下巴点了下姜晴,只道:“是一起走——咱们在寨子里,平时环境就是这样的,你这般说话倒也不怎么样。只是在外头,你也晓得,这种话,还是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讲了。”

姜晴这个小滑头自然也听出了姜宝青话里头的意思——不当着外人,私底下当着自己人,讲一讲是没事的。

她笑弯了亮亮的月牙眼:“知道啦,姐姐。”

姜宝青的东西倒没有多少,但交接药房这一块,清点药材,登记成册什么的,倒是废了整整一天的功夫,到了黄昏的时候,谷富贵使了人过来,催姜宝青赶紧过去,他给开了个送行宴。

姜宝青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便跟姜晴一块儿过去了。

宴上人不少,还有很多人准备了给姜宝青姜晴的践别礼,谷富贵也没煽情,就是号召大家吃吃喝喝。

这种氛围倒是比那些伤感的离别啊煽情啊,让人更舒服些。

不少人喝高了,跑过来找姜宝青哭:“姜医师啊,你走了后,咱们寨子又得恢复到那种有病有伤自己扛的时候了……”

“是啊,我们舍不得你啊……”

姜宝青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以茶代酒敬了他们一杯。

整场宴席,晋天羽没有再跟姜宝青说一句话。

宴席结束的时候,谷富贵派了俩人帮姜宝青跟姜晴把众人的饯别礼给运回了院子。

姜宝青在富贵寨的最后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翌日,姜宝青跟姜晴离开的时候,众人送的那些饯别礼,太大的,无论贵重与否姜宝青都没有带。

她随意的挑选了些方便携带的,多收拾了两个包袱,跟姜晴带在了身上。

除此之外,这姐妹俩在富贵寨子里生活了三年,行李也不过是几个小包袱罢了。

姜宝青跟姜晴到寨子门口的时候,以谷富贵跟苏芮儿为首的几人,已经在寨子门口等着她们了。

姜宝青往旁边看了一眼,牧净仪跟李安如被捆着双手,蒙着双眼,正站在一旁。

大概是知道自己即将重获自由,李安如苍白的脸上带了抹红晕,特别配合的站在一旁。

牧净仪却是紧紧的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芮儿声音娇媚,隐隐含着几分笑意:“小青青,怎么才带这么一点东西?要不我派几个人帮你再拿一些?”

大概是听到了苏芮儿的声音,牧净仪的背脊一下子有些紧绷了起来。

“没事,这些够了。”姜宝青答道。

苏芮儿却没往牧净仪那看半分,视线落在姜宝青身上,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牧净仪身子看上去越发僵硬了。

“行了,二妹,”谷富贵豪爽的笑着,“有缘千里来相会,要是真有缘分,总会再见的。”

这话却也不知道是指的谁了。

苏芮儿勾着嘴角笑了笑,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腰侧别着的那柄钢鞭,没有说话。

这会儿她月份还浅,再加上她身形向来窈窕,倒也看不出几分什么来。

姜宝青也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押送着牧净仪跟李安如,到了碰头的约定地点。

那是一处驿站,驿站外头早早的站了一队兵马,像是等候已久了。

宫计骑着马,在最前头,神色冷淡的看着谷富贵他们一行人走近,视线在姜宝青身上转了一圈,见她精神尚好,这才翻身下马,大步朝谷富贵他们走去。

柳明安也从后头快步过来,喊了声:“净仪!”

牧净仪听到自己哥哥的声音,毫无触动。

倒是李安如,激动的要落下泪来:“是明安哥哥吗?是明安哥哥吗!”

柳明安暗道,看来这小姑娘是真的吓坏了,以往见着自己这张刀疤脸,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这会儿倒好,还这么主动热情的喊什么明安哥哥。

谷富贵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出来,将缚着手蒙着眼的牧净仪李安如送了过去。

柳明安这边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丫头,那丫头上前帮着李安如解了绑。至于牧净仪,自然是被柳明安直接一剑砍断了缚住双手的绳索。

得了自由后,李安如本想扑到柳明安怀里痛哭,但一见柳明安那张有些凶得脸,再加上想起柳明安在战场上那赫赫的凶名,残暴的事迹,李安如顿了顿,小脸煞白的扑到了牧净仪怀里,哭道:“净仪哥,我们终于自由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来接你了

牧净仪拍了拍李安如的背,眼神却是越过了怀里的李安如,落在了数丈之外的苏芮儿身上。

苏芮儿抬眼,朝着牧净仪娇媚的笑了笑。

眉眼间风情万种。

牧净仪愣了愣,继而别开了眼。

李安如在牧净仪怀里伤心的哭了会儿,发现牧净仪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温柔的安慰她,她有些错愕的喊了声:“净仪哥?”

“嗯?”

牧净仪仿佛刚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李安如靠在牧净仪怀里,她反身看着谷富贵一行人,眼里的恨意犹如实质。

她现在重获自由,背后站着有鬼面战神之称的柳明安,还有那么多的兵马,怎么着都比那些土匪更强势。

她也终于敢将眼里的恨意表露出来了。

怎么能不恨呢?

双腿现在虽然还可以行走,但是还是隐隐作痛,将来也说不定留下什么隐疾。

这也不算什么,她的名声跟清白,却是差点被这些挨千刀的土匪给毁了!

李安如靠在牧净仪的怀里,遥遥指着谷富贵一干人,声如泣血:“净仪哥!把他们全都杀了!”

牧净仪没说话。

而谷富贵这边,宫计已是在姜宝青面前站定,看着姜宝青,眼神却像蕴含了万千话语,然而说出口的,却也不过一句平平淡淡的“我来接你了。”

姜晴惊得睁大了眼,看看姜宝青,又看看宫计,再看看姜宝青。

她本来想问姜宝青这是谁,然而看到了姜宝青的神色时,姜晴顿了顿,没有问出口。

她看到她那向来镇定从容的姐姐,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红晕,甚至眼睛也不去看眼前那人。

“我自己会走,用你接。”

姜宝青小声嘟囔道。

宫计冷冷的看了姜宝青一眼,伸手就拉住了姜宝青的手腕,然后直接转身拉走了。

姜晴吓得差点叫出来。

苏芮儿赞叹:“真是太男人了。”说着话时,眼神却往牧净仪那飘了一眼,却又正跟牧净仪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苏芮儿先是顿了顿,继而又有些妩媚的朝牧净仪眨了眨眼。

牧净仪又移开了眼神。

苏芮儿挑了挑眉,自嘲的笑了笑。

姜晴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声——因为她看见她那向来冷静自持的姐姐,并没有如何挣扎,甩了甩手腕,见甩不开那男人,也就微微拧着眉头,嘟囔了句什么,随他去了。

姜晴捂住心脏,心想,这真的是她那向来不喜旁人触碰的姐姐?——莫非,这男人就是她姐姐的姘头?

啊,这姘头长得还挺好看的,跟姐姐真配,两人走在一块,真真是养眼极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天造地设,对,没错!这么好看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应该也很好看,到时候她就可以当姨姨了……

姜晴美滋滋的胡思乱想着。

“阿晴,”姜宝青被宫计拉着手腕往前走着,回头看着姜晴,“过来啊。”

姜晴“哦”了一声,拎着包袱一路小跑过去。

结果刚过去还未站定,就听得李安如口口声声要把他们全杀了。姜晴哼了一声,不理李安如,乖巧的站到姜宝青身边。

姜宝青见宫计终于停下了,这才抬眼,面无表情道:“宫少爷,可以放开我了吧?”

“放开?放开你就跑了。”宫计冷冷道。

“我跑?我跑得了吗我。”姜宝青也冷冷道。

两人就像是在比拼谁的表情更冷似得,一个赛一个的冷若冰霜。

姜晴不知怎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引得姜宝青跟宫计齐齐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姜晴忙摆着手:“没事我没事,不用管我。”她小声嘀咕了一声,“就是,就是觉得有点像打情骂俏。”

姜宝青俏脸一红,用力甩开了宫计的手。

宫计则挑了挑眉,看着姜晴觉得顺眼了一分。

本来宫计对姜晴其实是有些敌意的,毕竟在他求而不得的三年里,这个小丫头却能有幸跟他求之不得的那个人,相依为命三年。

这小丫头何德何能啊?

不过这会儿,因着姜晴这一句“打情骂俏”,宫计心情好了不少。哪怕姜宝青猝不及防的甩开了他的手,他也没有生气,轻飘飘的看了姜宝青一眼,不再说什么。

“净仪哥,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李安如哭诉了半天,见牧净仪像是在出神一样,并没有如何理她,忍不住晃了晃牧净仪的胳膊,指责道。

牧净仪有些恍惚。

那个妖女,也喜欢轻轻的晃着他的胳膊,嗓音娇媚,喊他“仪郎”。

然而李安如的哭诉将他拉回了现实:“……净仪哥,你该不会是跟那个土匪女逢场作戏,真的爱上那个土匪女了吧?”

牧净仪身体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继而斩钉截铁的否认:“怎么可能!”

李安如眼里还挂着泪,一脸狐疑的看着牧净仪。

他虽然被囚禁多日,但明显的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气色尚佳,眉眼之间还是那般温润如玉。

李安如心里摇了摇头,她真是失心疯了,净仪哥是个贵公子,怎么可能看上那个恬不知耻的土匪女?

“既然这样,那你去把她们全杀了!”李安如带着哭腔恨恨道,“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才能解心头之恨!”

牧净仪沉默,没有说话。

李安如却是在不停的催他:“净仪哥,你在犹豫什么啊,快去啊!明安哥的人马都在这里,你快点杀了他们!这些日子,他们也没少折辱你,你怎么能忍受?!”

牧净仪神色有些迟疑。

一直在后头看好戏的柳明安懒散的开口:“行了,你们俩别在这墨迹了,赶紧上马车吧。人家遵守了约定把你们毫发无损的放了回来,咱们也不好违约。”

说着,他一摆手,站在一旁的丫鬟很是知机的上前:“小姐,奴婢扶您上车休息吧。”

李安如还不甘心的想要说些什么,柳明安却是隐带威胁的看着她:“我说,你不想把这次的事情闹大吧?我弟弟倒没什么,只是你的名誉……”

柳明安没说下去,李安如却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这才不再哭喊纠缠牧净仪让他去杀了富贵寨那些人,身子微微僵硬的,被丫鬟扶上了马车。

第三百三十章 其实我很生气

李安如上了马车后,旁边还有一辆马车,显然是给姜宝青她们准备的。

姜宝青朝谷富贵他们摆了摆手:“大当家,我要走啦。”

谷富贵声如洪钟:“姜老弟,去吧,要是待的不高兴,富贵寨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姜宝青应了一声。

宫计薄唇抿成一条线,冷笑一声。

他得多无能才会让姜宝青再从他身边跑一次?

他这次就是捆,也要把姜宝青给死死的捆在他身边!

姜晴个子小,手脚也麻利,踩着马凳上了车,转身朝姜宝青伸出小手:“姐姐,来,我……”

“我扶着你”这四个字还没说完,姜晴抬头就看见宫计正冷冷的看着她。

姜晴抖了抖,又想起她要当姨姨的宏愿,小身子一顿,丢下一句“我先进去啦”,掉头就钻入了车厢里。

宫计对姜晴的识趣十分满意。

姜宝青剐了宫计一眼,低声道:“不要吓唬小孩子。”

“你对她倒是怜惜,”宫计冷冷道,“对我怎么那般心狠。”

姜宝青气得差点想翻宫计白眼。

到底是谁心狠,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来招惹人!

姜宝青冷冷的瞪了宫计一眼,终是忍不住低声道了一句“知道我心狠就不要再来招惹我”。

宫计冷笑一声,朝姜宝青伸出手,要扶她上马车。

姜宝青没有理会宫计伸出来的手,自力更生的踩着马凳上了马车,直接掀开车帘,进了马车。

柳明安看着宫计这边浑身像是笼罩着一层阴森森的杀气似得,赶忙离着宫计远远的,遥遥的同谷富贵抱了抱拳:“谷大当家,我们就回去了啊。”

谷富贵中气十足的喊:“赶紧走吧,咱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柳明安哈哈一笑,翻身上了马:“出发!”

马车的车轮轱轳轱辘转了起来,姜晴这还是头一次坐马车,她忍住掀开车帘往外张望的冲动,乖巧的坐在那儿,有些期期艾艾的跟一直没说话的姜宝青道歉:“姐姐,我刚才不是故意不扶你的,你别生我气了……”

姜宝青回过神,有些失笑:“阿晴,我没生你气啊。”

姜晴眼睛亮了亮,嘴角忍不住高高的翘了起来,颊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她磨磨蹭蹭的往姜宝青那边靠了靠,声音软软糯糯的:“姐姐,其实我也不是怂啦。就是看着你好像不是多么讨厌那个哥哥的样子……所以……”

“谁说我不讨厌他,”姜宝青瞪圆了眼,“我讨厌死他了!”

“可是,姐姐,刚才我看着那个哥哥拉着你走的时候,你都没有很生气……”

“……没有,其实我很生气,我特别生气。”

“哦~~”

马车里两个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脆脆的,隐隐从车窗中逸了出来,宫计骑在马上,离着马车不远不近的距离,信马由缰,听着那若隐若现的“生气”,忍不住笑了下。

结果视角余光就见着柳明安手里握着马缰,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这厮还会这么笑的?

宫计脸上那抹笑立时消失了,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柳明安:“有事?”

这前后态度对比也着实太明显了些。

柳明安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伤害,甩了甩马缰,策马去了前头。

这会儿已是秋季,林子里落了厚厚的一层落叶,马蹄踏过,车轮碾过,落叶便发出了极为细微的碎裂声。

姜宝青这会儿才注意到,这支队伍纪律严明的很,一路行来,竟是没有半分喧闹,安安静静的,一看就是纪律特别严明,训练有素的队伍。

他们中途没有休息,一路到了沿途的驿站。

大概是早就打点过了,驿站里的接待也井井有条,哪怕是这个人数的车马,也没有丝毫混乱。

姜宝青跟姜晴踩着小马凳下了车。

姜晴怀里头抱着她的小包袱,跟在姜宝青身边,好奇的左看右看。

姜宝青前头带着个眼生的陌生军士,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轻胄,背脊挺得板直,一板一眼的跟姜宝青道:“姜姑娘,我家主上说了,驿站里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跟热水,请你先去洗漱休息,晚饭会有人送到房间。”

这安排的很是妥帖了,姜宝青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了抱怨的声音。

“这是哪里啊,灰扑扑的,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李安如一边抱怨着,一边由丫鬟桂梨扶着往里走。

经过姜宝青身边时,李安如重重的哼了一声,剐了姜宝青一眼:“怎么还有脸待在这!我就不明白了,明安哥怎么会带着个土匪上京啊!”

姜晴不乐意听李安如这么说她姐姐,腮帮子鼓了鼓,圆圆的杏眼瞪了李安如一眼。

李安如眼下得了自由,然而富贵寨里的人却没有受到半分报应,她对富贵寨里的人那是恨到了骨子里。尤其是姜宝青,当初她跟牧净仪的计划功败垂成,就是拜姜宝青所赐。

眼下看到了姜宝青,怎么能不恨?!

然而姜宝青懒得理会李安如,只当李安如不存在,李安如气得小脸都涨红了。

再加上姜晴这一瞪,在李安如看来那就是挑衅,更是怒焰高涨,上前就要扇姜晴的巴掌:“贱婢,瞪什么瞪!”

姜宝青眼神一眯,眼明手快的将姜晴拉到身后保护起来。

李安如的巴掌落了空,复要再扇的时候,姜宝青一把抓住了李安如的手腕,眼神冰冷:“你敢打我妹妹一下试试?”

李安如被姜宝青那眼神冷冷的一看,竟不由得生出了一分胆寒之意。

“怎么回事?”

牧净仪大步过来,看到李安如跟姜宝青起了冲突,就有些头疼。

他已经多少从他哥哥那了解到,这个姜宝青是个不能招惹的,偏偏这会儿李安如跟姜宝青就对上了。

牧净仪,哦不,这会儿应该说是柳净仪,他甫一过来,李安如便用力挣脱了姜宝青的手,转身扑入柳净仪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净仪哥,那个女人她欺负我!”

姜宝青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擦着手。

柳净仪头疼无比。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木芙蓉

姜晴从姜宝青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对李安如重重的哼了一声:“白眼狼!当初我姐姐隔三差五的就去给你看腿,生怕你落下什么病根,结果呢,你倒好,不知廉耻的自己撕了衣服陷害我姐姐,这得亏我姐姐是个女的,要是男的,那就被姓吕的一刀给砍死了!”

这一段算是李安如的黑历史了,李安如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看着姜晴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劲了。

被人当面骂不知廉耻,若是以前在京中,李安如定是要双眼一翻晕过去了。然而在富贵寨这个土匪窝里,李安如经历了太多她以前不能想象之事,姜晴的这些话,让李安如感到的难堪,要远远大于羞耻。

姜晴年纪小,声音稚嫩,又轻又脆,她不带停歇的继续道:“……之前的事也就算了,我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这会儿本来也井水不犯河水的,你偏偏跑过来朝我们吠上几声,还想要打人!我姐姐不过是架住了你,都没有还手,你就在那颠倒黑白的说我们欺负你,要不要脸啊!”

这会儿驿站里头虽然没有旁人,训练有素的军士们几乎都目不斜视,但驿站里的那些来往的驿卒们却皆以诡异的的眼神看了李安如几眼。

“你!”李安如脸涨得通红,浑身都有些颤,头扎在柳净仪怀里头,身子直哆嗦,带着哭腔喊道,“净仪哥!把她们给杀了!都杀了!”

柳净仪无奈的拍了拍李安如的后背,轻声哄了几句,李安如哭得快要背过去气去了,看上去凄惨的很。

柳净仪有些严肃的看向姜宝青跟姜晴:“两位姜姑娘,如儿本来就受了不小的刺激,何必又拿出来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呢?”

姜宝青冷眼看着柳净仪抱着李安如温柔安慰,这会儿又听得柳净仪的指责,笑了一声,淡淡道:“我倒不觉得我妹妹说的有什么问题。明明是有些人冲到我们跟前来挑衅,还手了就算是往她伤口上撒盐?怎么着,她有伤口她最可怜,全天下的人都得让着她吗?不好意思,我惯我妹妹可以,惯她?我脑子有病么?”

一席话说得柳净仪脸上也不太好看。

李安如哭得更惨了。

柳净仪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姜姑娘,我之前还觉得你跟那些土匪是不一样的。今日一见,才发现原来对你有所误解。生而为人,请你善良。”

姜宝青笑眯眯的,也不生气:“我倒是觉得,柳公子跟寨子里的弟兄倒是有些像。柳公子啊,也挺会绑架的。”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补充道,“道德绑架。”

柳净仪从前只跟着苏芮儿见过姜宝青几次,在他的印象里,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姜宝青这般伶牙俐齿的讽刺人,真是……

柳净仪愣了一下,不由得又想起了苏芮儿。

姜宝青看了柳净仪一眼,牵着姜晴的手,不再搭理二人,跟着宫计指过来引路的那军士进驿站休息去了。

李安如伏在柳净仪的怀里,很是委屈:“净仪哥,你怎么不帮我杀了她们!反正她们就是贼窝里出来的两个土匪,都杀了也没人会说你什么的!”

柳净仪微微蹙了蹙眉:“如儿,我知道你刚从那富贵寨里出来,心里还有些创伤,但你也别整日里把杀人挂在嘴边了。富贵寨的人是可恶,但那两人并没有欺负你,你没必要迁怒她们。”

李安如见柳净仪没有像以前那样什么都无条件宠溺的应下,心里又慌又乱,难道他嫌弃她被山贼掳去了?但他应该知道,她,她还是清白的啊,什么都没发生过啊……

柳净仪见李安如不说话,还以为她听进去了,轻轻的松了口气,想着小姑娘也怪可怜的,在群狼环伺下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么些日子,性情有点变化是正常的。但不管怎么说,她的本性还是善良的。

“好了如儿,”柳净仪示意丫鬟桂枝过来扶着李安如,“去驿站里头休息吧。”

李安如胡乱点头应了,试探着看了柳净仪一眼,见柳净仪对她依旧是那副温柔宠溺的模样,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稍稍放下了些。

姜宝青跟姜晴进了房间,发现屋子虽然不是多么豪华,但收拾的出乎意料的干净舒适,桌子上甚至还摆了个白瓷瓶子,瓶子里插着几朵木芙蓉,娇艳可人的很。

姜晴坐了大半日的马车,这会儿早就乏了,毕竟还是小孩子,欢呼着扑到床上去,滚了滚,连连说着“好软好舒服啊”,一会儿就打起了细细的呼噜声。

姜宝青怜她年幼,也不喊她起来洗漱了,过去轻手轻脚的把姜晴的鞋袜给褪了,把她的身子摆正,又替她盖上了被子。

有人轻轻的叩了几下门,姜宝青过去开门,原是驿站里的驿卒过来送洗漱的热水了。

驿卒满脸的殷勤:“小少爷,屋子里的布置还算满意吗?”

姜宝青接过热水,道了声谢,顿了顿,又夸了一句:“屋子里的花,很好看。”

驿卒点头哈腰的笑道:“能得小公子喜欢,真是那几朵花的服气……不过也是那位将军有心了,咱这驿站院子里头有好几株木芙蓉开得正盛,我看着那位将军正跟人商量着什么,眼角似是扫了一眼这木芙蓉,便让小的摘了几朵好的给小公子送过来了。”

姜宝青没说话,然而忍不住回身又看了那几朵木芙蓉一眼。

驿卒见姜宝青似是很喜欢,便殷勤道:“若是小公子喜欢这花,明日小公子出发前,小的多采些,放在您的马车里可好?”

姜宝青没有说话,只是矜持的笑了下。

驿卒看得差点晕了眼,心里直倒吸凉气,怪不得那位将军模样的人看上去那么着紧这位小公子,还特特嘱咐了一定要把这两位的房间给收拾的妥妥当当。这小公子,真真是,真真是人间绝色啊……

等驿卒走了,姜宝青回身坐在桌子前头,看着瓶子里插着的那几支还带着叶子的木芙蓉,拿手碰了碰木芙蓉繁复又华丽的花瓣,忍不住笑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他披着光

第二日一早出发时,姜宝青发现车厢里果然多出了好些朵的木芙蓉。这些木芙蓉被放在一个竹子编织成的精巧花篮里,花瓣上还带着朵朵露珠,却又因那花瓣层层叠叠交错着,露珠颤巍巍的挂在花瓣上,将落未落,生动灵气的很,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姜晴欢喜的喊道:“姐姐,咱们马车里怎么有一篮子花呀?”

姜宝青想起昨天房间里那一瓶花,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许是旁人放的吧。”

车厢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了,宫计挑了挑眉,一双丹凤眼满含深意的看着姜宝青:“看来你对昨天的花很中意。”

姜晴忍不住看向她的宝青姐姐,却发现她姐姐原本正抱着那篮子木芙蓉把玩,这会儿就像是被人捉奸在床似得,身体微微挺直着,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木芙蓉可以清热解毒,消肿排脓,凉血止血,我是一名医者,自然对它感兴趣,”姜宝青强调道,“仅此而已,没有别的任何原因。”

宫计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姜宝青。

深秋的清晨,空气里还带着几分凛冽,初曦从宫计身侧照进马车里,宫计像是披着光站在那儿,整个人甚至有了几分琉璃的剔透感,好像即将要消失一般。

姜宝青心中一窒,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同宫计对视着。

姜晴捂着嘴,以免自己发出什么声音惊扰了二人。

她年纪小,尚不懂得男女情爱,但姜晴本能的觉得,这会儿就不该打扰他们二人。

然而姜晴有这个觉悟,并不代表旁人也有。

柳明安有些尴尬的在外头喊着:“哥啊,跟你商量个事,你先起开,我找姜姑娘有事。”

宫计缓缓转身,缓缓的,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柳明安。

柳明安心里头卧槽了一声,不会吧,他这是又犯了啥忌讳啊?都不许旁人找姜姑娘有事的吗?这位老兄不会吃醋吃到这个地步吧!

不应该啊,认识这么多年,他咋不知道那个矜傲的贵公子还是个京城小醋王呢?

茫然的柳明安自然不知道他刚才破坏的是什么氛围,他现在只知道,宫计正在用极为可怕的眼神凌迟他。

好在姜宝青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算是解救他于危难之中:“柳大人么?找我什么事?”

仙女啊!姜姑娘长得不仅是仙女,做人也这么仙女啊!太善良了啊!

柳明安简直想要去给姜宝青的救命之恩送牌坊了。

宫计看着柳明安那副一脸“得救了”的模样,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马车,声音有些低沉:“我去前面,有事便同我说。”

这显然是嘱咐姜宝青的。

马车里没有动静。

宫计骑在马上,耐着性子,没有离开。

许久,马车里这才传来一声有些恼羞成怒的“知道了知道了”。

宫计这才满意的一甩马缰,双腿一夹马腹,看都不看一旁目瞪口呆的柳明安,径自骑马走了。

这,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对待姜姑娘像是春风般和煦,对待他,就像寒冬般凛冽。

这哪里是多年兄弟,这分明是多年仇敌啊。

“柳大人?”姜宝青有些疑惑的轻轻喊了一声,掀开了车帘。

柳明安回过神来,差点忘了正事。

他拧着眉头:“刚才净仪那小子说,他那小青梅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太舒服,让我来找你帮忙给他看看。”

姜宝青轻笑了下。

柳明安自是知道姜宝青在笑什么。

昨日李安如作妖,结果被姜晴那个小姑娘伶牙俐齿的给一顿骂了回去,他那个傻缺弟弟还想参战,结果又被人家姜宝青轻描淡写的给扇了回去——这事晚上的时候他已经听人说了,当时宫计也在场,冷笑了一声,只警告了一句“管好你弟弟。”

不得不说他这个傻缺弟弟想得也是挺“周到”,昨日刚跟人家冲突了一番,这会儿哪怕他能拉得下脸来找姜宝青帮李安如看病,依着姜宝青的脾气,未必也会过去——还不如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来请。

柳明安也有些无奈的跟姜宝青解释道:“……他那个小青梅,跟他打小就认识,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跟在他身后。我弟弟那个性子……算了,我这当哥哥的也懒得说他,就人家喊了他几声哥哥,他就把照顾人家当成了他的责任似得。这次出事后,他那小青梅家里头就使劲往死里瞒,他就傻乎乎的跑来给人家送菜了,还得我这个当哥哥的给他善后。那可真的是要气死个人,这种感觉姜姑娘估计是不会懂的。”

大概这口气也憋柳明安心里很久了,他发泄似得同姜宝青说了一通。

姜宝青点了点头,然后道:“这种感觉我确实不会懂,因为我妹妹乖巧聪明又听话,是断断不会给我惹出这种篓子的。”

柳明安:“……”

姜宝青灵巧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听起来柳大人确实可怜的很,看在柳大人的面子上,我过去看一看吧。”

姜宝青跟李安如的马车很有些距离,姜宝青跟着柳明安过去的时候,就听见马车里头李安如呜呜哭诉的声音传了出来:

“净仪哥你还给那个土匪女讲好话,让我跟她和睦相处……你看,这会儿她还不来,这就是要存心让我疼死!跟你说了,她就是个恶毒的女人!”

姜宝青满含深意的看了柳明安一眼。

柳明安那张刀疤脸上做了个极为无奈的神情。

“好了如儿,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你现在哪里难受啊?”

“我头疼肚子疼腿也疼!哪里都疼!”

“……”

柳明安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不耐烦的重重咳了一声,然后才慢慢道:“姜姑娘我请来了。”这话听着尾音是微微上翘带着笑的,然而却又让人感觉不到半分笑意。

马车里顿时安静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车帘被掀了起来,柳净仪脸上明显带着几分疲惫:“姜姑娘,方才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请。”

第三百三十三章 没救了等死吧

姜宝青穿着男装,行动起来方便的很,一撩衣摆,踩着马凳就迈上了马车,也不理睬一旁的柳净仪,掀了车帘就要进车厢。

结果一掀车帘,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大概这是她们这种千金小姐的调调,总爱往身上扑一些香粉什么的,偏偏车厢里也算是个封闭的环境,外头的人一进来,这香味可想而知。

姜宝青屏住了呼吸,维持住掀车帘的动作。

李安如见着姜宝青也没个好脸色,手撑着头,“哎呦哎呦”的细细*着:“怎么才来,我头快疼死了!”

这理所当然的呵斥语气让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嗬,挺有架势的嘛?

不由得让姜宝青想起李安如刚被掳到富贵寨时,还没被晋天羽恐吓过时的样子。

李安如见姜宝青一脸兴味的看着她,心中那恼怒的火焰簇簇的蹿起来了。

“你在那掀着车帘干什么!”李安如冲着姜宝青恼怒的喊,声音都有些尖锐了,“我看你就是心毒,想要冻死我是不是!”

姜宝青笑眯眯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

李安如最恨的就是姜宝青这副,好像永远都这么镇定自如的模样。

尤其再一想,姜宝青见过她最为狼狈最为凄惨的时候……李安如看着姜宝青简直像是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味道散的也差不多了,姜宝青看了一眼缩在车厢角落里衣着单薄的丫鬟桂枝,顿了顿,还是放下了车帘。

“如儿!”柳净仪在车厢外头有些头疼的喊了一声,“请姜姑娘是来给你看病的,你不要这么任性。”

李安如狠狠的瞪了姜宝青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有些倨傲的伸出手去,一边不情不愿道:“我打从昨晚就不怎么舒服,这早上起的又早,寒气又这么重,不生病才怪。”

本来看李安如那态度,姜宝青是不怎么想管的,反正看李安如这还有心力在这作妖,应该不是什么重病。

不过姜宝青又一想,如果她这次拍拍屁股走了,柳净仪八成还会去烦他哥,到时候为难的就是柳明安了。

柳明安也是真的惨,摊上这么个弟弟,劳心劳力不说,还挺容易两面不是人。

出于对柳明安的同情,姜宝青勉强的伸出双指,有些嫌弃的搭在了李安如的手腕上,替她把着脉。

李安如看着姜宝青那副都懒得遮掩的嫌弃神色,气得差点就要跳起来指着姜宝青的鼻子骂了。

姜宝青收回手,没说什么,转身就掀了车帘出了车厢。

李安如懵了,这是什么操作?

柳净仪见姜宝青出来,神色有些疲惫的迎了上去:“如儿的身子怎么样?没事吧?”

姜宝青“哦”了一声,伸手撩了下耳畔的碎发,平静又冷漠道:“没救了,等死吧。”

车厢里传来了什么倒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丫鬟错愕的一声“小姐,你没事吧?”

紧接着就是一声极为清脆的巴掌声,以及李安如声嘶力竭的一声“滚!不用你假好心!”

柳净仪顾不上车厢里那尴尬的动静,他惊愕的看着姜宝青:“怎么会……”

姜宝青冷笑一声,声音冷漠又无情:“怎么不会?她身子好的很,不过是舟车劳顿造成的些许不适罢了,就这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架势。后面行途还长呢,不等死还能干什么?”

说完,姜宝青朝一旁的柳明安点了点头:“柳大人,我回去了。”

柳明安十分敬佩的朝姜宝青拱了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会儿车厢里头已经传来李安如有些崩溃的哭声,夹杂着几句对姜宝青的辱骂。

柳明安这才看了一眼柳净仪,见这不孝弟弟神色复杂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不管不顾的就去安慰李安如。柳明安觉得这个弟弟还有救,轻笑一声:“弟啊,看在兄弟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这位姜姑娘,可是那位的心头肉,这次救你跟你那小青梅出来,人家八成只是顺手,这位姜姑娘才是他的主要目的。你啊,跟你那小青梅好好说说,识趣点,别作了,人家姜姑娘根本就不拿她当一回事。不要最后作出什么事来,弄得不好收场……行了,你自己心里有点数,我去前头了。”

说完,柳明安悠悠哉哉的也走了。

留下神色复杂的柳净仪还待在原地,久久未动。

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插曲,队伍又缓缓行进起来。

姜晴趴在车窗边,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的景色,然而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过一会儿就疲乏了,乖乖的在马车里伏着睡着了。

姜宝青给姜晴盖了件衣服,掀起窗帘一角,看着外头一一掠过的风景,心里只觉得一股宁和静好。

接下来的三天,大概是柳净仪严格管束了李安如,李安如没再作妖,偶尔在驿站碰上时,李安如也不过是重重的哼一声,扭了头,倒也不会去作天作地的挑衅姜宝青了。

姜宝青倒是什么都无所谓的,在她眼里,也实在没把李安如当回事。

在第四天上,赶路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正好是旷野,姜宝青跟姜晴在马车里倒还好,然而外头那些赶路的军士,却是要受罪了。

姜宝青时不时的掀开窗帘,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头却是有些烦乱。

这会儿早已入秋,寒气也重,这秋雨势头又这么大……

宫计那腿,虽是好了,但因着受毒素侵害已久,哪怕是姜宝青,也有些后遗症是束手无措的,比如说,他那腿,是受不得寒的。

姜宝青咬了咬牙,掀开车帘,跟外头穿着蓑衣驾车的车夫大喊道:“你知道你们家将军这会儿在哪吗?”

雨声大的很,再加上马车的声音,姜宝青喊了两边,那车夫才听到。

“将军应是在队伍前头。”车夫也大喊回道。

姜宝青大喊:“可以赶快点吗?去前头找你家将军去!”

车夫给姜宝青驾车这几天,他家将军没少过来找人家姑娘,对人家姑娘的意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只是这姑娘好像有点不太待见他们家将军,总是往外赶人,这会儿竟然主动提出要去找他们家将军,车夫十分激动,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了:“没问题!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故弄玄虚

车夫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甩着马鞭,马车在泥泞中飞驰而过。

因着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宫计正在前方紧急调度队伍,尽管披着蓑衣,但秋雨中的寒气还是如同跗骨之蛆,直勾勾的往他受伤的那两条腿里钻,偏偏宫计是个极为要强的性子,往日姜宝青给他治疗时受刮骨之痛都没有吭上一声,更别说现在了。

尽管双腿刺痛无比,然而宫计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姜宝青知道,宫计就是这种哪怕痛死,也不会跟别人示弱半分的人。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其实很像。

马车行至半途,宫计却是骑着马从前头匆匆赶了过来,脸色难看得紧,质问着车夫:“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愣了下,实在是有些惧怕宫计那脸色,一时间没回上话来。

姜宝青掀开车帘,大声喊:“你进来说话!”

宫计见姜宝青不仅没事,还活蹦乱跳的很,方才见马车疾驰而来时的那股紧张荡然无存,继而涌上心头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对姜宝青有种咬牙切齿的无可奈何。

他从马背上直接跃至马车上,姜宝青给他掀着车帘,他顺手将蓑衣脱了放在外面的车板上,这才进了车厢。

姜宝青给宫计递了块巾帕擦脸,口中却道:“别弄湿了马车。”

宫计皱着眉头瞥了姜宝青一眼:“你这是在嫌弃我?”

姜宝青点了点头。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跟姜宝青这死丫头一般见识那就是在给自己找不愉快,他大人有大量,不要跟这个死丫头计较。

姜宝青坐在马车里的软塌上,微微仰头,看着宫计。宫计脸色难看得紧,胡乱擦头发的动作幅度有些大,然而哪怕是这种狼狈情况下随意的动作,这人举手投足间却依旧有着一股别样的贵气,仿佛这是刻在骨子里头的东西,什么都抹煞不了。

姜宝青抿了抿唇,没说话。

擦完头发跟脸,宫计随意将那巾帕团在手里,问姜宝青:“你找我有事?”

姜宝青想起方才宫计那副模样,垂下眼:“外面雨挺大的,你的腿受不得寒,这马车本就是你的……你可以在马车里避一避。没有旁的事了。”

宫计微微弯下身子,逼近姜宝青:“就这样?你不是跟我不熟吗,这么关心我干吗?”

姜宝青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别开眼神,不去看宫计:“……你不要误会。你的腿是我治好的,你这样会浪费我的医疗成果……而且你还要带我跟阿晴去京城找我哥哥,若是你的腿又坏了,那麻烦又多了,我不想节外生枝……”姜宝青一条一条认真的摆着原因。

这些都是她用来说服自己的,现在再拿出来说服宫计,轻车熟路的很。

宫计越听越恼火,他眸色深深,单手撑在车厢壁上,俯身便直接吻了上去,封住了姜宝青的唇。

姜宝青惊愕的睁大了眼睛,脸颊几乎是瞬间烧了起来。

直到宫计的舌侵入她的齿间,姜宝青才反应过来,像是被烫到一般,双手撑在宫计的胸前,重重的推开宫计,整个人倏地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又羞又恼,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狠狠的瞪着宫计,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骂宫计这个登徒子的话,然而到嘴边,唇齿微微颤动,终只吐出一句羞恼明显要大于愤怒的嗔怪:“……我妹妹还在呢!”

姜宝青是想骂宫计这个不知羞的,当着孩子的面做也能做出这等事来。

宫计直直的看着姜宝青那嫣红的唇,比桃花还要娇妍的双颊,眸色沉沉,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懂了。下次找没人的时候。”

姜宝青往一侧看了看,拿起放在一旁的一个靠枕,直接往宫计身上砸了过去。

宫计也不恼,伸手直接接住靠枕,朝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姜宝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姜晴缩在角落里,低头捂着双眼,当自己不存在。

……

好在没过多久,先头探路的人在路边发现了一座已经很是破旧的义庄,看那模样应是被弃用很久了,里头仅放着的几口棺材都破旧不堪的很,胡乱的散乱在正厅中,盖子全都被掀开,里头的尸体有的只剩一副骨架,有的却是剩下一些污渍,尸体却不见了踪迹。

几人从马车里下来时,过来送伞的军士还特特提醒:“几位姑娘,里头那几口棺材多少有些吓人,你们避着些走。”

姜宝青跟姜晴倒没什么,两人在富贵寨那几年,没少见过血腥场面,这些都算是小意思了;倒是李安如有些疑惑,想问些什么,看了一旁安安静静的姜宝青一眼,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倒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抬起手,使唤桂枝:“过来扶着我,坐个马车真是累死了。”

桂枝垂着头过来扶着李安如,自然是没法好好打伞,淋湿了大半边身子。

等进了义庄,李安如看着这灰扑扑的地方满满都是嫌弃:“怎么在这里落脚啊,看看这土,哎呦这里还漏雨!……这味道好难闻!”

各个地方挑着刺。

柳净仪这会儿也没在这,去帮他哥哥安顿队伍,桂枝更不敢劝阻李安如,整个义庄正屋里除了落雨的声音,就是李安如在那不停抱怨的声音。

姜宝青跟姜晴都不搭理李安如,姜晴小孩心性,过去看了一眼棺材,发现里面只剩了几块脏污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诡异物体,她“咦”了一声:“姐姐,这是什么?”

姜宝青过来也看了一眼。

李安如冷哼一声:“棺材里的还能是什么,不懂事了吧?没见识的丫头。”

姜宝青冷冷的看了李安如一眼。

说她可以,说她妹妹,不行。

姜宝青轻轻的笑道:“阿晴,姐姐跟你说,这个是什么,你不要害怕呀?”

姜晴拍了拍小胸口:“我怎么会怕呢?阿晴最大胆了。”

这会儿李安如却道:“故弄玄虚!你倒是说说看啊,这除了尸体,还能是什么?”

第三百三十五章 分而烹之

姜宝青笑了下,并不搭理李安如。

她拉了一把姜晴,让她离那棺材远一些,道:“前些年发洪水,而后造成了多个地区的饥荒,甚至好些个地方还发生了暴乱,阿晴你还记得吧?”

姜晴点了点小脑袋,正要说话,一旁的李安如却是变了脸,怒斥:“想要故弄玄虚显摆自己也要先去查清楚!我大荣国富民强,哪怕是当年发洪水,朝廷也是早早的拨下了银两赈灾,也派出了特使来安抚灾民。百姓们更是纷纷感怀朝廷的恩德,长久的向着京城方向跪拜;老天也被感动,多个地方出现了白鹿奇石等祥瑞。像你说的什么饥荒,暴乱,简直是悖言乱辞!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讲,到时候到了京城,京城里的人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就凭你刚才那些说辞,就可以以妄议朝廷的罪名把你送去见官!”

姜晴变了脸色,有些忿忿的反驳了一句:“你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还赈灾呢,我们就在灾区,可没领到过一文钱!”

李安如十分不屑的撇了撇嘴:“朝廷的赈灾那也是要给良民的,像是山贼土匪这种不法之徒,自然是半分钱都没有。”

姜晴还想再说什么,姜宝青却是微微一笑的看向李安如:“李小姐倒是懂的很多。”

李安如有些傲然的微微扬起下巴:“好让你知道,京城中的闺秀们,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呆子,像是这等国家大事,我等弱质女子也是有所耳闻的,免得到时候有心人说起来,还会被蒙在鼓里……比如遇见像你这样的,张口就是诋毁朝廷,懂得多才能反驳回去!”话里头还带着几分鄙夷。

“有所耳闻?”姜宝青这会儿也不恼,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所以,李小姐只是听说了几句,底气就这般足?……我跟阿晴在进富贵寨以前,就是从受灾的榆丰府出来的。我们这俩灾民的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倒比不上李小姐这个‘有所耳闻’了?”

李安如有些气急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个土匪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可信度!”

姜宝青不再搭理李安如,她随手指了指方才那具棺材,重拾了那个话题,“阿晴,我还没同你说,里面的是什么?”

姜晴的注意力又被姜宝青给引了回去:“姐姐,里面的是什么啊?”

姜宝青眸色沉沉:“那些,应是被人烹制过的肉块残骸。”

姜晴愣了愣:“这里是义庄,也就是说……这些肉块是?”

姜宝青点了点头:“没错,大概是当年饥荒的时候,附近的灾民把棺材里的尸体,给分而烹之了吧。”

姜晴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的离那棺材更远了些。

反应最大的是李安如,她怒指着姜宝青:“你在胡说些什么!”然而眼神不自觉的又看向棺材里的那些不明残留物,不由自主的想起姜宝青所说的“分而烹之”,一阵强烈的恶心反胃感涌了上来,李安如冲了出去,在屋边吐得昏天黑地。

姜晴没有李安如那般反应,她当小乞丐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性黑暗没见过;饥荒那几年,易子而食的事她都见过。甚至还有人想把她抓走吃掉,要不是姜宝青在旁边用银针将那人放倒,怕是她也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姜宝青在义庄正屋偏角落的一处干燥的地方拾掇出了一些稻草,垫了垫,把姜晴拉过来休息。两人正拿出水囊,准备喝点水囊里的热水的时候,就见着李安如强拉着柳净仪过来了,双眼通红,指着姜宝青给柳净仪告状:“净仪哥!这次我真没惹她,她非得说一些恶心话……是她先招惹我的!”

李安如身子娇嫩,坐车有些不便,再加上阴天雨湿的,尚未痊愈的双腿一直隐隐作痛,姜宝青方才又说了那什么将尸体“分而烹之”的话,李安如又去大吐特吐了一会儿,整个人看着状况是有些不太好。

柳净仪叹了口气,朝姜宝青拱了拱拳:“姜姑娘,我知道如儿之前多有得罪。她这个人自小家中娇生惯养,可能娇惯了些,但她绝对没什么坏心眼,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海涵。”

姜宝青看着柳净仪,笑了下:“意思就是,我们这些不娇惯的,就是得让着她这个娇惯的?”

柳净仪无奈道:“姜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宝青冷冷一笑:“在我看来意思差不多。请柳公子记住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别怪我!……我没有那么闲,去找李姑娘的茬来消遣。若不是李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我这找存在感,我真的是懒得搭理她一眼。”

话里头嫌弃的意味,姜宝青都懒得藏了。

李安如脸色发青,愤愤不平的刚要开口,又听得姜宝青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当然,是不是李姑娘……还两说呢。”

李安如听得这句话,简直是魂飞天外,废了好大功夫才强行镇定下来,却也不敢问姜宝青这句话是什么个意思。

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的看向柳净仪:“净仪哥,我们,我们去那边吧……”

柳净仪有些迟疑,然而李安如看上去情况差得很,柳净仪只得扶着李安如去了另外一边。

李安如仿佛故意躲着姜宝青似的,挑了一处离姜宝青最远的地方。

她缩在角落里,绞着手指头,惴惴不安的同柳净仪道:“净仪哥,我觉得,我觉得姜宝青是不是知道了啊……”

柳净仪不曾多想:“知道什么?”

李安如脸色白的像鬼,压低着声音,嘴唇微微发颤:“她是不是知道了,我不是李安如!”

柳净仪脸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如儿,你当时就不该说自己是那位李家小姐……”

李安如像是失控般,压着嗓子歇斯底里道:“净仪哥,你这是在指责我吗?!我当时被掳走,都快吓死了!我不过是借用了下李安如的名字而已,我又没害她!受到伤害的人是我!是我!”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这个如那个如

柳净仪无话可说,只能叹了口气。

姜晴看了一眼远处的李安如,小声的问姜宝青:“姐姐,刚才李安如的脸色变得好奇怪啊,好像要吃人一样。”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袖子,没怎么湿到,应该不会着凉,便有些老神在在道:“不用管她。她大概是知道了我已经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了。”

其实也不算是姜宝青发现的,在最初晋天羽把李安如掳来的时候,因着怀疑李安如的身份,谷富贵托姜宝青给他京城的相识写了封打探消息的信,信里头拐外抹角的问了京中各路闺秀的情况。

那相识不知谷富贵是当了土匪,还很热情的给谷富贵介绍了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待字闺中的姑娘,洋洋洒洒的写了十来张信纸,其中自然也提到了李安如。

说是样貌姣好,有京城五姝之称,家世亦是清正,是国子祭酒家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酷爱读书,常常手不释卷。听说还未及笄,提亲的已经踏破了她家的门槛。然后谷富贵那相识在这一页的最后还有几句感叹,说是近来有些不巧,听闻这位李姑娘去了诸泰郡的外祖家,不然过些日子可以趁着京中诗会来见上这位李姑娘一面。

当时富贵寨里的众人便以为这李安如就是这信里所说的国子祭酒家的千金李安如。毕竟“去外祖家未归”,这摆明了就是在为李安如的失踪开脱。众人也就没怀疑,至于信里说的那些别的闺秀,谷富贵根本没兴趣,随手就把那信扔给姜宝青了。

然而姜宝青心细,她发现他们寨子里的李安如,似乎跟信里说的“李安如”,并不太一样。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些是李家为了营销自家姑娘整出来的假象。

但差得实在也太多了些,李安如这一举一动的,也不太像是这种根正苗红清贵文官家庭教养出来的小姐。最主要一点,信上说李安如这姑娘手不释卷,然而李安如自打到了富贵寨,姜宝青也给她看了不少次腿了,就没见过李安如碰过一本书。

姜宝青私底下也问过看管李安如的秀萍,秀萍也表示从来没见过李安如看书。哪怕是吕为栋为了给她解闷,各种杂七杂八的,包括书,买了一大堆,全都放在李安如的房间,她也从来未曾动过。

这时候,信里头提到的某位姑娘,进入了姜宝青的怀疑对象中。

此女名为龚雅如,同样生得极好,有羞花闭月之貌,乃是朝晖侯的*,跟李安如同样被称作京城五姝。信上说,近些日子这龚雅如为了给家中身子不太爽利的祖母祈福,去了庙中清修,可见是个极为孝顺的,在京中的名声很是不错。

换言之,也就是说,这位龚小姐,同样也是不在京中。

不过,姜宝青也只是怀疑,并没有什么证据,再加上无论寨子里的这位,是国子祭酒的千金,亦或是朝晖侯的*,对于姜宝青来说都是一样的麻烦。

再到后来,姜宝青随意拿这事诈了下柳明安,柳明安也不点破,只是看着她笑。

姜宝青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故事的,想来柳明安是被弟弟嘱咐过,所以才这般不能明说。

姜宝青倒也不在乎,然而这龚雅如好像得了个靠山就开始张狂了,不把她重重的按下去,她总是会时不时的冒出来刷一下存在感,这样就让人有些苦恼。

所以,像是刚才龚雅如当着柳净仪的面颠倒黑白的时候,姜宝青索性就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意思很明白了:

你的真实身份我已经掌握了,最好不要来惹我。

任何一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被山贼掳走这事若是被他人知道了,哪怕什么都没发生,可她的清白跟贞洁在许多人眼里跟毁了没什么区别。龚雅如谎称自己是李安如,这就等于是给那位真正的李安如泼了好大一盆脏水。

姜宝青不知道龚雅如跟李安如什么仇什么怨,但这种人品低劣的行为若是被旁人知道了,龚雅如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方才龚雅如听到姜宝青那句意有所指的“是不是李姑娘还两说”,反应才会这般大。

……

姜晴听得姜宝青说起李安如的真实身份,她好奇的眨了眨眼:“她还有别的身份呢?”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头:“阿晴,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况且后面也是要嘱咐你的,现在就同你说了吧。那边那位,真名不叫李安如,而是叫龚雅如,真正的‘李安如’另有其人。以后进了京,不管是李安如还是龚雅如,我们都当不认识的就是了。”

“这个如那个如的……”姜晴转了转小脑袋,却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问题,对龚雅如的鄙弃又上了一层,“果然就不是什么好人……算了!反正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跟她打交道了!”

姐妹俩正说着话,宫计打着伞从外头的滂沱大雨里迈进了屋子,他身后还有不少已经安顿好马匹穿着蓑衣的将士,一起进来避雨,这原本有些宽阔空荡的义庄正屋,一下子有些拥挤起来。

他们之前一直是乘着一辆马车,直到发现这义庄后,为着队伍的事,宫计才离开了马车。

姜宝青这会看见宫计,就不期然的想起之前在马车里发生的事,不自在的很。

宫计收了伞,递给他身后的一名军士,径直朝着姜宝青这边走来。

宫计打量着姜宝青,见姜宝青只有发端稍稍湿了些,身上看着倒是干爽的很,很是满意的略略颔首:“一会儿会有人烧些姜汤,到时候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些。”

姜宝青却也不是别扭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姜晴年纪小,前些年一直在为着生存下去挣扎,身子骨也不怎么好,虽说姜宝青给她调理了三年,但总还要精心保养为上。秋雨阴湿,喝上一碗热乎乎的姜汤驱驱寒,对姜晴的身子总是好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正想要说什么,却见有人从雨帘中冲了进来,雨水淋湿了他全身,一看便是非常着急连雨具都没来得及带的模样。

然而那人哪怕再是焦急,在宫计面前却依旧是非常克制的行礼,再上前低声禀报。

他们习武之人,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外人听见,旁人那是真的一个字都听不见。

姜宝青也没什么窥探别人秘密的兴趣,她垂下眼,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第三百三十七章 痿病

然而这会儿,宫计却点了她的名字:“姜宝青。”

姜宝青抬起头,询问似的看向宫计:“什么事?”

宫计神色微微有些凝重:“我的侍卫甘遂得了急病,你同我过去看一看。”

姜宝青耳朵动了动。

她知道,宫计身边有一批打小就跟着他的侍卫,皆以草药为名。像是白芨黄芪,都是如此。这甘遂,姜宝青虽然没听说过这个人,但听这个以草药为名的样子,应该也是宫计的心腹。

姜宝青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宫计伸出手,将姜宝青从那堆干燥的草堆上拉了起来。姜宝青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稻草,回头嘱咐也想要跟过去的姜晴:“阿晴,你在这休息,我先过去看看。”

姜晴听得姜宝青这般说,乖巧的点了点头。

屋外的雨势不曾小过半分,宫计要帮姜宝青打伞,姜宝青反而有些生气的将伞推了回去:“你管好你自己,你的腿不要了吗?”

方才过来禀告的侍卫忙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头,当自己不存在。

敢这么跟他家主子说话的,这位姓姜的姑娘还是头一个。

然而他家主子并没有发火,只是挑了挑眉,语气十分平和:“那你也照顾好自己,别让我看到你哪里淋湿了。不然……”未尽的话里满满都是不曾说出口的威胁。

来通禀的这侍卫向来管着外务,尽管上路也有几天了,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个架势,他有些呆,然后就见着这位姜姑娘瞪了他家主子一眼,自个儿撑开一把油纸伞,便迈进了大雨中。而他家主子,竟然什么都没再说,也撑起伞,紧随其后出去了。

这……这哪是姑娘啊,这分明是姑奶奶吧?!

侍卫深深的被震撼了。

到了方才宫计说过的义庄侧屋,姜宝青站在屋檐下,甩了甩伞面上的水,合起伞来。

这屋子漏雨情况比正屋要厉害些,屋子里头的雨水积得这里一滩那里一滩的,几处干燥的地方摆着些行李一类的东西;再往里走走,就见着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躺在一处还算干燥的稻草堆上,从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来看,应是还活着。

宫计跟在姜宝青后头,原本在侧屋小憩的侍卫们纷纷起身行礼。

宫计摆了摆手,就见着姜宝青在甘遂身边蹲了下去,已是在替他把脉了。

姜宝青一边把脉一边问诊:“甘遂是吧?”

甘遂却看向宫计,见宫计微微颔首后,这才答道:“是。”

姜宝青微微拧着眉头:“你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甘遂深深的吸了口气,脸色有些发白,语气也很是沉重:“我四肢动不了了。”

姜宝青试着去摆弄了一下甘遂的四肢,然而她一个小姑娘力气实在有限,她看了看四周,理直气壮的支使宫计:“找个人,帮我动一动他的胳膊跟腿。”

旁边的人都鸦雀无声。

有些多少知道姜宝青的还好一些,有些还未曾接触过的,心里都在想,这是哪位壮士,这么硬气!

然而让他们更为目瞪口呆的是,他们那个脾气差到爆的主子,竟然只是皱了皱眉头,就真的给她指了个人,帮着去动甘遂的胳膊跟腿。

甘遂一脸茫然。

……

动完四肢以后,姜宝青又让甘遂伸了舌头看了看舌苔,又问了甘遂这几日身体的异样,问完后,点了点头,跟宫计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找个人,帮我把甘遂衣服给脱了。”

一瞬间,屋子里头安静的只能听见外头滂沱的雨声。

宫计简直忍无可忍了,警告似的点名:“姜宝青!”

姜宝青无奈的起身,无奈的看着宫计:“我知道你不爱跟人有接触,所以让你帮我找个人,怎么了啊?”

宫计那清隽无俦的脸上这会儿写满了杀气。

“好端端的脱甘遂衣服做什么!”宫计冷冷道。

姜宝青比宫计更冷:“自然是给甘遂治病啊,不然呢?你觉得我是想看别人光身子吗?”

姑……姑奶奶!

——这成了在场诸人唯一的心声。

宫计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来平复心情,他脸色阴沉,随手指了一人,上前帮甘遂脱衣服。

苦逼的病患甘遂觉得自家主子的眼神好像在凌迟自己。

“一定要脱吗……”原本就气弱的甘遂,这会儿声音更弱了。

姜宝青取下手上的腕带,在旁边一处桌子上,平平的铺展开来,又找人要了蜡烛跟白酒,在那给银针做着消毒。她听得甘遂这般问,头也不回的答道:“你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吗?”

甘遂愣了下。

他只知道自己昨日突然就有了些不同寻常的疲乏,今日醒来,有些发热,他们习武之人,向来比较糙,也没把这事放心上。结果方才突逢大雨,整个队伍都在急行军,到了这义庄后,他突然就倒了下去,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发烧了,也没当回事,就让人把自己扶到一旁休息,结果越躺,这疲软无力的四肢,竟是越发不能行动了,只能拖了同僚,去禀报主子。

“是发热吗?”甘遂问道。

姜宝青回头,和蔼的朝甘遂笑了笑:“你这病,叫急性多发性神经炎。”

“???”甘遂一脸茫然。

“哦,用现在的话说,这病,叫痿病。就是‘湿热不攘,大筋软短,小筋弛长,软短为拘,弛长为痿’的那个痿。”姜宝青解释道,“这病吧,在秋末冬初很易发病,患者肢体瘫痪,会感到呼吸困难……及时治疗的话,调养得到还是能恢复健康,没什么后遗症;时间拖得久了,怕是以后你这都得手足不随了。”

姜宝青顿了顿,补充道,“脱你衣服呢,是为了能马上给你治疗这个痿病。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甘遂哪里还敢有!

姜宝青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会儿的功夫,宫计方才指定的那人已经把甘遂脱得差不多了,只剩个亵裤。宫计看着有些碍眼,然而事关下头侍卫的健康,他又不能阻止什么,只得拧着眉头又支使旁人:“给他拿件衣服再遮一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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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里写的这些治疗过程大家看个乐呵就行,千万别当真,有不适的地方一定要去正规医院做检查呀!

第三百三十八章 趁热喝

姜宝青捻了捻简易消毒过后的银针,神色沉稳的一一刺入了甘遂的华佗夹脊穴、大椎、曲池、鱼际、尺泽、极泉、委中、阳陵泉、肩髃、外关、环跳等穴位,看上去甘遂整个人就像是插了不少银针的针线筐。

甘遂身子有些僵,动也不敢动。

姜宝青嘱咐道:“调整下呼吸,放松一下,你若是太过紧张,效果会打折扣的。”

甘遂很想说,任谁突然被扎成了个刺猬,都会紧张的。

但这会儿在众目睽睽下,不仅仅是主子,还有他的诸多同僚,都在一旁盯着,这种有些怂的话,他作为一个铁血汉子,还是憋了回去。

姜宝青是不知道甘遂的心理活动,不然她会告诉甘遂,你家主子当年就没紧张。

“可以了?”一直在一旁沉默看着的宫计问。

姜宝青点了点头:“两刻钟后取针。他这个病发病比较急,每日需要针灸两次,连续几日看看效果。”

宫计微微颔首。

两刻钟后,姜宝青过来帮着甘遂取了银针,又消毒一番,这才将银针收了起来。

甘遂试了试,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的神色:“好像,好像双腿有些感觉了。”

姜宝青很是满意的看着甘遂的双腿微微动了动,虽说幅度并不算大,但比起之前的四肢无力瘫痪,已是极大进步了。

“这几日的饮食注意一下,不要大油大盐,”姜宝青嘱咐了几句,“晚上我再来给你继续诊治。”

甘遂这会儿看着姜宝青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神医,连连点头。

这会儿的功夫,负责起灶的军士已是熬好了姜汤,正好分到这边,姜宝青便热热的喝了一大碗。

不得不说,这姜汤有些辣,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味道,也就是用来祛寒极好,不然谁喝这个受这个罪。

姜宝青用眼角余光看了眼宫计,发现他果然不肯喝这个姜汤。

宫计这个人其实挑嘴的很。从前姜宝青给他诊治双腿的时候,虽说每日根据不同状况开出的药也有一定差异,但大多时候那药都苦得很。在那时,宫计却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全都喝光,那是因为在他的认识中,这“药”是必须要喝的,那就无关苦不苦了。

然而现在这会儿,他觉得他没必要喝这姜汤,自然就是不肯喝了。

姜宝青端了一碗姜汤过去,往宫计身前一递:“喝了它。”

宫计不是很高兴的眉头一挑:“我不喝,难喝。”

语气里的嫌弃之意也被他说得极为理所当然。

几个侍卫都是宫计多年的心腹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他们家这位主儿,打从不良于行后,性格脾气一天比一天古怪,很多时候看着清贵矜傲的一个人,做起任性的事来,那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哪怕是三年前双腿痊愈后,性格却是越发古怪暴躁,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都习惯了。

然而姜宝青却不惯宫计这毛病,她直接把那碗姜汤往宫计手里头一塞。

宫计皱着眉头,若是旁人往他手里硬塞东西,他能把对方的手砍下来。可这会儿塞东西的是他的心头肉,他能怎么办?他不仅不能把对方的手砍下来,还得牢牢地端稳这碗姜汤,生怕这碗热姜汤烫着他心头肉的小嫩手。

宫计真憋屈啊。

“趁热喝了它啊。”姜宝青嘱咐了一声,转身拿起伞,撑起来走进了雨中。

宫计一直看着姜宝青的身影,直至她的身影完全被大雨遮挡,这才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上那碗被姜宝青塞过来的姜汤。

半晌,宫计面无表情的仰头一饮而尽,继而将那碗扔到了侍卫怀里。

实在是太难喝了。

……

这大雨来得迅猛,洋洋洒洒的下了两三个时辰,一直到了下午,才逐渐变小。

众人已经在义庄里用了些饭食,也算小小的休整了下。只有龚雅如,心里头翻来覆去的想着姜宝青是不是已经识破了她的真实身份,看到桂枝端来的饭,又想起方才姜宝青说得那“分而烹之”的事,抬手就打翻了那碗,趴在一旁反胃不已,差点连胆汁都给呕出来了。

偏偏柳净仪也明白,这就是龚雅如的心病,在一旁颇是无能无力。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待到雨停了众人准备出发赶路时,龚雅如竟是生生的把自己给折腾病了,原本方桃譬李的容貌这会儿只剩下憔悴不堪,看着就可怜得很。

柳净仪实在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去找了姜宝青。

姜宝青一听柳净仪硬着头皮说出了他这趟的目的,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姜宝青正好在琢磨着要去找一趟龚雅如呢!

因着甘遂突发急病,总不好再让甘遂这个几乎是瘫痪了的病人骑马,这荒郊野外的也不好找马车,只能是从队伍里的两辆马车里挤出一架来。

姜宝青十分和善的朝柳净仪点了点头:“听你这般说,确实是很严重了,我过去看看吧。”

柳净仪哪里知道姜宝青的小九九,他听得姜宝青应了,心里还感慨,其实这位姜姑娘心地也挺善良的。

心地很善良的姜姑娘去了龚雅如的马车,龚雅如虚弱得很,躺在马车里的软塌上,脸色也难看得紧,见着姜宝青撩开车帘进来,龚雅如惊得差点从软塌上滚下去。

姜宝青示意桂枝扶住龚雅如,要去给龚雅如把脉。

龚雅如抗拒的往后缩了缩,有些惊惶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微微笑道:“龚小姐,有病就要看啊。”

龚雅如听到姜宝青直接点明了“龚”,她脸色瞬间煞白,一直惴惴不安的那块大石头像是终于落了地——姜宝青果然知道了!

姜宝青看着龚雅如那惨白的脸色,心知龚雅如这病,八成就是这心病引发的。

“其实我说句实话,”姜宝青悠悠道,“龚小姐在我看来,实在有点蠢。”

龚雅如脸色更难看了,她咬着下唇,恨恨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似笑非笑的看着龚雅如:“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在担心我把你的事传扬出去,让你清誉扫地,万劫不复。”

龚雅如的嘴唇微微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马车

“不过龚小姐你怎么不想想,我把这些话传扬出去,对我自己有半分好处吗?”姜宝青垂眼看着龚雅如,“再说了,若是说了你的种种,那我曾经在富贵寨里的事,不也曝光了吗?”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龚雅如,龚雅如的眼里一下子放出了光,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原本有些憔悴虚弱的脸,这会儿也好似有了些许生气,她重复道:“是啊,你要是把我兜出去了,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话龚雅如翻来覆去的重复说了三四遍,越说脸上越有光彩,说到最后的时候,脸上已然带上了如释重负的笑。

姜宝青冷眼看着,没说话。

她根本就没打算把龚雅如的事传扬出去,这倒不是因着她怕自己出身于富贵寨的事情曝光,而是她清楚的知道,被山贼掳走这件事情在眼下这个环境,对女孩子的名声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基本上就等于毁了这个女孩子的一辈子。

龚雅如虽然讨人厌的很,但被山贼掳走却不是她的错,为此付出一辈子的代价也着实太惨了些。

不过若是实话实说的话,龚雅如是不会信姜宝青这个说辞的。

姜宝青干脆就把自己并不怎么在意的事,跟龚雅如的利益绑到了一起。

一个泄密,另一个也不会好。

这样来看,两个人互相都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龚雅如明显更信这个。

在得知姜宝青不会把她的事情传扬出去后,龚雅如像是被人注了一剂强心针一样,人也恢复了不少精神,看着也不像是一副随时快要咽气的虚弱模样了。

心病果然还要心药医,姜宝青给龚雅如把了把脉,发现她的脉象虽然弱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姜宝青就开了一副药方,里头的药材都是些常见药,队伍负责粮草补给的军士那儿应是都有的。

姜宝青打发柳净仪去拿药了,转过头来看着龚雅如。

龚雅如虽然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但是对姜宝青的感情还是很复杂,又有憎恶又有警惕,还隐隐有点害怕。龚雅如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色厉内荏的问:“你,你干嘛?”

姜宝青笑眯眯道:“没什么,就是看你这车厢里挺大的,我一会儿跟阿晴过来同你们一起坐车。”

“不行!”龚雅如想都不想的直接拒绝,“你们自己又不是没马车,干什么跟我挤一处。”她顿了顿,又有些鄙夷的看着姜宝青,“你是看着我的马车更好些,所以才这样的吧?”

姜宝青冷笑一声,没搭理龚雅如。她左右环视了下整个车厢,发现在外头看来,龚雅如这个马车似是要比她那辆好些,但按照内里的舒适度,却是远远比不过她那辆明显被改造过的马车的。

不过也没什么,姜宝青不是不能吃苦的人。甘遂是个病患,待的环境理应更舒适些。

姜宝青通知了龚雅如后就下了车去找姜晴了。

不知道柳净仪跟龚雅如说了什么,姜宝青跟姜晴过来的时候,龚雅如虽然眼神还是有些挑事,但最起码没有再反对了。

大概也是知道,她的反对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

接下来的行程,倒是没再发生什么大事。姜宝青每日两次给甘遂针灸,第三天上,甘遂就可以动了。到了第五天上,甘遂已经是可以行动自如,只不过姜宝青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他开了几剂药,嘱咐他按时服用。

姜宝青也就带着姜晴回了自己原本那辆马车。

只是不曾想,没过两天,龚雅如就领着桂枝过来了,说要坐姜宝青的马车。

龚雅如有些吞吞吐吐道:“你坐了我的马车那么多天,我坐一下你的又怎么了?”

姜宝青懒得搭理龚雅如,龚雅如就真的进来了。

一进姜宝青的马车,龚雅如眼睛就瞪大了,上下打量着马车里的内饰,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倒也不能怪龚雅如,实在是这两辆马车的内饰差距有些大。

龚雅如憋着气,怒视着姜宝青:“你不觉得该给我个解释吗!”

姜宝青莫名其妙的很:“我为什么要给你个解释?”

“你的马车怎么比我那辆舒服这么多!”龚雅如像是受到侮辱一般,一下提高了声音。

她一直觉得自己那辆马车比姜宝青的豪华很多,这也更符合她的身份,毕竟她乃侯府千金,而这个姜宝青,不过是土匪寨子里的一个土匪。

前几天姜宝青坐她的马车,她没少暗搓搓的讥讽姜宝青,姜宝青根本没搭理她而已。

结果这会儿见了姜宝青马车里的真面目,她才发现,从前说得那些讥讽的话,现在都像是巴掌一样,狠狠的呼在了她的脸上。

这还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真的是太羞辱了!

龚雅如的脸都涨红了:“你,你肯定使了什么诡计!……我知道了,这本来该是给我准备的,被你霸占了而已!”

只有这样才说得清,为什么一个土匪坐的马车要比她这个侯府千金的马车舒服!

姜宝青挑了挑眉,看着龚雅如。

“马车是我给姜宝青准备的,怎么,你有意见?”窗外一个沉沉的声音响起,龚雅如像是一下子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继而脸上又红了起来。

姜宝青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宫计正骑着马,在马车边上挑着眉往这边看。

这会儿队伍还没开始行进,龚雅如扶着桂枝下了马车,脸上红红的,在宫计马前福了一礼,声音变得又甜又腻:“宫将军安好。”

宫计坐在马上,没有半分要翻身下马的意思,冷冷的看着龚雅如:“你还没回答我,你对这马车有什么意见?”

龚雅如脸色微微一白,咬了咬下唇,有些委屈道:“如儿没有……”

龚雅如一颗芳心像是被泡在酸水里似的,又软又酸。

这位姓宫的将军,她打从第一眼见到,就觉得那肃杀的气质实在有些骇人。再加上京城里她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结果这几日姜宝青坐她的马车,宫计时不时的就会驱马过来同姜宝青说说话,这让龚雅如发现了宫计的另外一面,见得多了,龚雅如一颗芳心就全落在了宫计身上,每次宫计过来同姜宝青说话时,她就会想方设法的去插嘴,为的就是能多跟宫计说一两句话。甚至这次硬着头皮来姜宝青这马车,也是为了能多见宫计一面。

宫计还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小姑娘,但他也懒得搭理龚雅如。

龚雅如注定是要落空了。

第三百四十章 分房之争

姜宝青在马车里看着龚雅如那模样,然后放下了车帘,坐正了身子。

姜晴小声的问:“姐姐,怎么了?”

姜宝青走了会儿神,半晌才喟叹的摇了摇头:“柳大人他那弟弟,也真是可怜。”

“??”姜晴一头雾水。

这事关旁人的是非,姜宝青就没跟姜晴多讲,只是摸了摸姜晴的小脑袋。

马车外,宫计见姜宝青放下了车帘,心里头就有点郁闷了,再加上龚雅如还在那一副欲说还羞眼巴巴看着他的模样,实在碍眼,他索性抽了下马鞭,驭马离开了。

龚雅如望着宫计远去的背影,难掩惆怅。

龚雅如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马车,或许是在姜宝青这马车里待的每一刻,都让她想起来之前她说过的那些刻薄话,啪啪啪打得自己的脸生疼。

只不过,在休息的时候,龚雅如总会时不时的带着桂枝来姜宝青这里转悠转悠,遇到宫计过来找姜宝青说话时,眼里的光遮都遮不住。

一二来去的,就连柳明安都看出问题来了。

柳明安平日里对自家那个弟弟诸多看法,但在感情这种事上,还是向着自家弟弟。毕竟自家那个苦逼弟弟吧,别的不说,为了他这个小青梅差点连命都搭上了。

柳明安就去找了宫计:“老哥,你对龚雅如怎么看啊?”

其实论年龄,宫计要比柳明安还小上几岁。但两人打小算是一起长起来的,柳明安小时候可是个什么都干的混混,跟宫计打了好几架都打输了,老老实实的喊了宫计当哥。小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长大了就有点羞耻,顶多开玩笑似的喊个老兄什么的。

宫计被柳明安问的莫名其妙的,眉头拧得高高的:“你这算什么问题?我一眼都不想看龚雅如好么?”

柳明安叹了口气:“我看着那小姑娘对你似乎有点意思……”

“对我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宫计冷冷道,“难道我要一个个都对她们有看法吗?”

“……”柳明安听出来宫计不太高兴了,也明白宫计的看法了,咳了一下,“就我那个傻缺弟弟,对他那个小青梅好像还挺看重的。我可不希望你俩因为一个女人起了什么冲突。”

宫计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双腿一夹马腹,往前去了。

龚雅如对宫计的意思,连柳明安都看出来了,更遑论柳净仪了。

柳净仪倒也没有柳明安想象中的那么大受打击,柳净仪也很诧异,他以为自己会很难受,然而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像这么多年以来,对龚雅如的照顾,已经是一种本能了。

但若要真的说起男女之情……

柳净仪脑海里浮现出的模样,却与龚雅如无关。

眼下龚雅如对宫计生出了男女之情的小心思,柳净仪确实也有些担心,然而这担心却是因着他能看得出来,宫计一颗心都在姜宝青身上,根本分不出一丝一毫给旁人了。

龚雅如注定是一场苦恋。

柳净仪叹了口气,对龚雅如的照顾还是一如既往,毕竟都这么多年了,他也习惯了。

这天傍晚,入住驿站的时候,已经是有些晚了。这驿站偏小些,需得好些人挤一个房间,好在将士们都吃苦耐劳的习惯了,对于这种环境倒也不是很在意,不少人就凑合着在房间里打个地铺直接睡了。

龚雅如却闹了起来。

因着分给她的那间房间,不仅有些小,还有些破旧。

“这怎么能住人呢!”龚雅如嫌弃的看着那狭小的床铺,秀气的眉蹙得高高的,转身就朝着柳净仪发脾气,“净仪哥,你帮我换一间嘛!”

桂枝小声的劝龚雅如:“小姐,奴婢把床铺铺软一些,还是能将就住人的。”

桂枝是柳明安之前买的一个流放的犯官家里的丫鬟,手脚都还算麻利,能在路上照顾一下龚雅如。

龚雅如狠狠的瞪了一眼桂枝:“你给我闭嘴!……你去姜宝青那看看,看看她的房间是不是比我的大!”

自打龚雅如知道了姜宝青乘坐的那辆马场彻看上去很寒酸,实际上内里要比她那辆舒适多了之后,她总是疑神疑鬼的,觉得姜宝青的什么东西都比她的好。

桂枝还有些迟疑,她想说姜姑娘的房间大一些事正常的,毕竟姜姑娘还有个妹妹,两人都要在床上休息。她作为龚雅如的丫鬟,在地上打个地铺就行了,也用不着多大的屋子。

然而龚雅如还是把桂枝赶了出去。

桂枝只得去姜宝青房间那转了一圈,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给桂枝开门的是姜晴,姜晴“咦”了一声,有些警惕的看着桂枝:“你来做什么?”

桂枝硬着头皮:“没什么……”她飞快的从门的缝隙里往里头匆匆看了一眼,屋子倒也不大,不过那床看着确实比龚雅如的要大一些。

桂枝垂着头匆匆的跑走了。

姜晴有些莫名其妙,她揉了揉脑袋:“大晚上的,干什么呢?”

姜宝青正在屋子里头洗漱,这会儿一边拿巾帕擦着脸一边问:“阿晴,谁啊?”

姜晴关上门,回道:“没什么,就桂枝嘛。过来敲门,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话,往屋子里看了看就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姜宝青对龚雅如还是挺了解的,闻言笑了下:“估计是来看看咱们屋子怎么样的,等着看吧,说不得今晚上就要闹起来。”

姜晴莫名其妙的很,却又很信服姜宝青的话,不由得苦恼道:“这个龚雅如可真是太烦人了,这驿站本来就小,屋子又不多,能有单间给咱们住已经很照顾了。她可千万别闹起来,大家赶了一天的路,都怪累的。”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小脑瓜:“连我们阿晴一个小姑娘都晓得的道理,龚雅如未必不知道。也不一定能闹得起来,闹起来咱们也不怕她……好了,阿晴,收拾一下咱们准备休息了。”

结果,被姜宝青不幸言中了。

龚雅如听说了桂枝吞吞吐吐的说姜宝青的床稍微大一些后,就跟柳净仪闹了起来,非要换房间。

柳净仪又疲惫又无奈:“整个驿站都住满人了,去哪里换去啊?”

龚雅如却不依不饶的:“凭什么姜宝青住的床这么大,我的这张这么小啊?!她这一路上,样样都要比我的好,凭什么啊?!她一个土匪,坐得马车比我的都好多了!”

话说着说着,龚雅如不由得又想起这一路,无论她跟那位宫将军如何示好,对方都不搭理她,可那位宫将军对姜宝青却是不一样的。

嫉妒像是烈火一样将龚雅如的理智给焚烧殆尽。

第三百四十一章 祸水宫计

柳净仪赶了一天的路,也是有些疲累,再加上最近总是夜不能寐,精神差得很,他冷下脸:“如儿,不要太任性了,这里不是你家,人家也没必要什么都先将就着你来!”

龚雅如难以置信的看着柳净仪,这个向来对她温润和煦的男人,竟然也为着那个姜宝青对她凶了脸?!

龚雅如气得转身从桂枝刚铺好的床上,胡乱的拿起枕头什么的就往柳净仪身上摔:“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柳净仪微微皱着眉头,站在那儿被龚雅如往身上砸东西发泄。

若单单是枕头被子什么的也就罢了,然而桂枝刚往床上给龚雅如放了个汤婆子,里头的水滚热滚热的,外头包了层巾帕,拿起来的时候倒是不烫手,但是砸到人身上,却是生疼生疼,那汤婆子又落在地上,炸开来,热水溅了柳净仪一身。

桂枝低低的叫了一声,忙拿着帕子去给柳净仪擦。

然而龚雅如却丝毫没意识到什么,甚至还继续要把床上的铺被给捞起来往柳净仪身上扔。

柳净仪终于动了怒,带着大半身热水,转身走了。

“小姐……”桂枝有些无措的拿着帕子,站在原地看着龚雅如。

龚雅如狠狠的咬了咬下唇:“谁让净仪哥站在那个女人那边说话的!……不用管他,他明天就消气了!”

“可是……”桂枝还有些迟疑,龚雅如脸色阴郁的看了桂枝一眼,“可是什么?!你也想替那个女人说话?!”

桂枝吓得哆嗦一下就跪下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龚雅如冷哼一声,想起平日里宫计对姜宝青的好,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在疯狂燃烧。

她需要一个出口来发泄。

……

姜宝青跟姜晴已经换了寝衣,躺在床上准备睡了,这会儿房门被人咚咚咚的重重敲了起来。

姜晴这会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这狂躁的敲门声吓得小姑娘一哆嗦,瞬间醒了过来,有些迷茫的揉着眼睛,看着姜宝青:“姐姐……”

姜宝青拧了眉,拍了拍姜晴:“你先睡,我去看看。”

姜晴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声音含含糊糊的叮嘱着:“姐姐披件衣服,别冻着……”

毕竟还是个孩子,赶路坐了一天的车,这么晚了,已经撑不住了,说着话,眼皮就控制不住的慢慢往下坠。

敲门声还在继续,姜宝青起身披衣服的功夫,姜晴又被惊醒一次,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姐姐,要不我跟你一块看看……”

姜宝青拍了拍姜晴的小身子:“你继续睡,不用管,我去看看。”

姜晴点了点头,点着点着就又睡了过去。

姜晴打小就是在艰苦的环境里生长起来的,经常被惊醒,倒没什么起床气,小脾气好得很。姜宝青却是有些起床气的,她平时生活很自律,也不怎么睡懒觉,但若是她睡觉的时候被人吵醒,那可能就是一场灾难了。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将门打开,龚雅如锤门的手差点砸到姜宝青身上,被姜宝青一把抓住,甩开:“大晚上的犯什么毛病?”

姜宝青用了些力气,龚雅如捂着手腕:“你竟然还对我动手?!”

姜宝青冷冷道:“不然呢?让你的拳头砸到我身上吗?”

龚雅如举着手腕控诉:“那你下手也太狠了!……要是宫将军知道你是这么歹毒的女人,肯定会厌弃你的!”

宫计这个祸水!

姜宝青就知道,龚雅如这突然犯毛病,跟宫计脱不了关系!

“哦,那你就去告诉他吧,让他赶紧厌弃了我。”姜宝青冷冷道。

“你!”龚雅如见姜宝青这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索性不再跟姜宝青吵这个事,硬是挤进了屋子,迅速环视一圈,在看见那张床果然比她的大时,倨傲的给姜宝青下了通牒,“你跟你妹妹收拾一下,我要跟你换房间。”

说着,龚雅如就要上前,想要去拍醒已经睡着微微打鼾的姜晴。

姜宝青双眸一冷,挡在龚雅如身前,压低了声音警告道:“龚雅如,你现在给我出去事情还有得救。”

龚雅如哪里信姜宝青的话,她今天其实就是借题发挥来找茬的,自然是姜宝青如何不痛快,她就如何痛快了。

“我偏不!”她冷笑一声,就想去推姜宝青。

姜宝青眸光一闪,右手指间早就从腕带里摸出了银针,电光火石的全都扎在了龚雅如身上。

龚雅如惊恐的发现,自己维持着一个伸手的动作,身体完全僵住,动不了了。

她想尖叫,却更惊恐的发现,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桂枝就见着她家小姐像是突然哑了火的炮竹,一下子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出话来了。桂枝很是惊慌,说话都结巴了:“小,小小小姐?!”

姜宝青对桂枝态度还算是比较和蔼的,只是她这会儿被人扰了睡眠,心情不怎么好,打发桂枝道:“去找柳净仪去,让他把你家小姐给搬回去。烦死人了。”

桂枝这会儿看着姜宝青就像是见了鬼。

她无法理解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知道,姜宝青好像只是微微扬了扬手,她家小姐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什么都动不了了,也没法说话,只有一双眼睛在那惊恐的滴溜溜的转着。

桂枝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

其实姜宝青这里的动静,附近几个房间的人也听见了,隔音又不是多好,很快就有人把事情禀到了宫计那里。

姜宝青换了身衣服,穿着寝衣总是不好见人的,就见着宫计阴沉着脸进来了,倒是比柳净仪来得还要快一些。

宫计看了一眼被定住的龚雅如就懒得再看了,连一分多余的情绪都懒得给。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姜宝青:“怎么不让人通知我?”

姜宝青打了个哈欠,眉眼间有些疲乏:“那你还不是过来了。”

她本来是心疼宫计忙了一天,不想拿这种破事去烦他的,结果他还是知道了。

不过过来也好,这本来就是因着他惹出来的,总得让他知道这是他带来的麻烦。

姜宝青酸溜溜的想,哼,祸水!

说话的功夫,柳净仪跟柳明安都到了。

柳净仪身上还缠了不少绷带,外头只罩着一件外套,来得很是匆忙的模样。

柳明安头疼无比的跟宫计道:“……被烫了大半身,起了好些个水泡。刚给他上了点烫伤药,这边一听说他那小青梅惹事了,就赶紧往外跑,我都不知道怎么骂他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起出门

宫计没有说话,眼神却是冷冷的。

柳净仪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像是被定住了身似的龚雅如:“这是?……如儿这是怎么了?”

龚雅如看着柳净仪,眼里满满都是看到了救星的哀求。

姜宝青不欲同旁人多说,她上前从龚雅如身上一一收回了银针——只是龚雅如穴道一时还未通畅,还是不能行动,不能言语,总是要过些时辰。

“下次她再上门惹我,”姜宝青平静道,“我就让她在我床前这样站一夜了。”

龚雅如眼里满是惊恐。

柳净仪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姜姑娘,给你惹麻烦了。”

虽然事情经过如何他不知晓,但看也知道,定是龚雅如上门挑衅,被人家姜宝青给“反杀”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确实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不然这会儿我早就睡下了。”

看着姜宝青那张疲惫的脸,宫计心情很是糟糕,他冷冷的看向柳明安:“明天起,分开上京。”

柳明安愣了下,却也很是干脆的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龚雅如眼里慢慢流出了泪水,然而她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僵着身体,被柳净仪抱回了之前的那间小屋子。

龚雅如这么一闹,倒也不是没好处,打从第二日起,这一路上,姜宝青就再也没见过龚雅如,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心了。

就是宫计老时不时的骑马过来看她,就连姜晴这个小家伙都总是各种大开方便让两人独处什么的,这让姜宝青想打人都没地方出气。

大概是越来越往北了,天气也越发冷了,路过一个城镇时,宫计便让队伍在客栈修整,准备带着姜宝青去买些衣服。

姜晴眼睛亮闪闪的:“姐姐我不去了,外头好冷啊,我要留在屋子里抱着汤婆子睡觉。”

“你不去怎么给你买衣服啊?”姜宝青知道这小滑头又想把她跟宫计凑做一堆,只觉得无奈,乖巧的妹子都叛变了。

“哎呀,反正我的尺寸姐姐都有数的很嘛。”姜晴往外推着姜宝青,“姐姐你快去吧,我在客栈等你。”

姜宝青叹了口气,顺着姜晴的力气,被推出了房间。

宫计正在外头百无聊赖的等着,见姜宝青一身男装打扮出来,且是一个人,不由暗暗点头,觉得姜晴这个小丫头很是懂事。

“走吧。”姜宝青还是头一次跟宫计这般两人出去,饶是她这般落落大方的性子,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都不怎么往宫计那边看。

路过一个小摊子时,姜宝青被摊子上的一个荷尖蜻蜓的小簪子吸引住了目光。

不是多名贵的材料,簪身还有些隐隐的杂质。但这簪子胜在雕工精巧可爱,蜻蜓跟那小荷都雕刻的活灵活现的,分外吸引人。

宫计陪在一旁,微微蹙了眉:“你喜欢这种?往日我送你那么多,你全都不要。”

姜宝青这才看了宫计一眼:“宫少爷,你好端端的给我一堆贵重首饰,我无功不受禄,怎么好平白拿你东西?我知道以你的家世,不把那些东西看在眼里,不过于我来说,都是烫手的很,何必拿着那些平添烦恼呢?”

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宫计气闷。

最最气闷的是,她又开始喊他宫少爷。

姜宝青不再看宫计,同那摊主讲价:“老板,这个多少银子?”

摊主早在一旁听着这俩人的对话听得津津有味,在摊主看来,这一个小哥一个青年,个个都是极为出众的,不仅仅是样貌,还有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再听听这俩人的对话,什么你送我首饰我不要这样的内容,活脱脱就是一出你追我跑的爱恨情仇戏码啊。

虽说两人都是男子吧,不过听说他们那些豪门贵族,眼下不少人都爱这一口,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摊主听得姜宝青问价,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小哥真是好眼光啊,这簪子不贵,五两银子。”

姜宝青掂了掂,失笑道:“老板,这五两银子还不贵呢?真当我不识货啊,我不过是喜欢这雕工,这簪子的材质可不值这个钱。”

宫计在一旁刚要开口说“我给你买了”,就被料到他会开口的姜宝青瞪了一眼,意思是“闭嘴”。

宫计被瞪的莫名其妙的,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宝青。

你竟然为着这么个事就瞪我?!

眼神里满满都是抗诉。

姜宝青没再理会宫计,经过同小摊老板的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在了三两七钱银子。

姜宝青笑眯眯的让摊主帮忙把那簪子给包了起来,然而走出了十几丈之后,她见宫计还是有些不大高兴的模样,拿手指戳了戳宫计的胳膊,小声道:“你怎么了啊?”

宫计看了一眼姜宝青:“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买东西?”

原来是这个事,姜宝青眼睛看着地面,慢吞吞道:“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我干嘛花你的银子。”

宫计被这句话简直要气得要死,他一把拉住姜宝青,语带威胁:“怎么着,你是想让我在这大街上亲你吗?”

姜宝青脸色变了变,她知道,宫计这个病娇是真的能做出这种疯事的!

行行行,你厉害,你厉害!

姜宝青屈服了,你不就是想花钱吗?花花花!

就当是她给甘遂治病的医药费了!

她的针灸术,在现代给达官贵人诊治的时候,人家付的钱更多呢!

姜宝青这般自我安慰着,终于让了步:“刚才那簪子是我给阿晴买的……后面的你想出银子,让你出还不成吗?”

宫计挑了挑眉,不是很满意,带了点遗憾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屈服了?我还很期待你再抗争一下,我就可以……”宫计不怀好意的看了看姜宝青的嘴唇。

姜宝青往后退了一步,逃也似的往前跑了:“前面有家成衣店,我先去了!”

宫计看着急急忙忙跑走的姜宝青,眼眸深沉如天上繁星。

不管她心里是不是还有那个土匪,他一定会把她给抢回来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琵琶女

大概也是换季,成衣店里的顾客不算太多,姜宝青跟宫计进去以后,好似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了他们身上。

倒也不能怪别人,这俩人走在一块,实在是有些太过引人注目——本都是出类拔萃的好样貌,两人走在一起,那副景象,别提多养眼了。

就连成衣店里头的掌柜也忍不住凑过来给二人推荐:“两位公子,想看看哪种衣裳啊?本店里的款式,都是京城那边最新流行的,穿出去绝对好看。”

宫计挑剔的看着挂起来的那些样衣,眉头越拧越高:“料子也太过粗糙了。”

若这话旁人说,掌柜的定然要反驳,他家的料子在整个镇子上都是数得着的,哪里粗糙了?

但眼前这位爷,无论是穿着还是气派,搭眼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掌柜的还真没底气去反驳,只得点头哈腰的唯唯应诺:“您想要好料子的是吧?我这就让人给您拿出来,主要是那料子太过贵重,挂在外头,怕被人摸坏了。”

说着,掌柜的便给店里头的雇工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后头库房里把镇店之宝的料子拿出来。

姜宝青倒是觉得没必要:“我跟阿晴都还要再长个呢,眼下挂得这几件就不错。”

再说了,眼下这些都是男装,是方便在路上穿的,应该也是穿不了几次了,买太好的料子也是浪费。

宫计对姜宝青的话并不理睬,在掌柜把那布料拿出来后,也有些不甚满意,但既然这已经是最好的料子了,就只能勉强用这种了:“就这种吧,你们量一量她的尺寸,给她做几身。”他看向姜宝青,“你妹妹的尺寸你还记得么?”

姜宝青无奈的看着那精致的绸缎料子,叹了口气。

等姜宝青跟宫计出来时,宫计给姜宝青跟姜晴在这家店里各订了四套衣裳,因着是加急,还多付了好大一笔钱,要求明天就要制好,送到客栈去,美得成衣店掌柜简直喜不自胜。

就这,若不是姜宝青拦着,怕就要订上七八套了。

宫计还有些意犹未尽,姜宝青为了阻止宫计再毫无节制的给她买东西,拉着宫计去了旁边的一家酒楼:“饿了,咱们吃些东西吧。”

宫计自然是无不应允,这酒楼没什么包厢,宫计就同姜宝青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也算是安静。

点菜的时候,宫计有些挑剔的看着那菜单:“不然就把你们店的拿手菜都上一遍。”

店小二欢天喜地的去厨房报菜了。

姜宝青已经不想吐槽了。

上菜的时候,琳琅满目的菜肴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姜宝青看着那些菜都有些发愁。

实在是太多了。

姜宝青正努力的吃着,一抬头就看见宫计正眼里带着几分笑意的看着她。

因着家里头还有个小妹妹,姜宝青吃饭的仪态还是有注意过的,她见宫计这般看她,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东西么?”

宫计挑了挑眉,淡淡道:“没有,就是喜欢看而已。”

宫计不是什么喜欢说情话的,这突然冒出一句来,搞得姜宝青脸红心跳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正相对无言的时候,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抱着琵琶上了楼,环视了一圈,最后有些怯怯的停在姜宝青他们桌前,细声细气道:“两位公子,奴家给你们唱个小曲儿吧。”

姜宝青其实也挺喜欢听古代的一些戏曲,只不过吃饭的时候这样在旁边唱着,总归是有些不太自在,姜宝青便婉拒了:“不用了。”

那少女双眼泛红,竟是抱着琵琶给姜宝青跪下了:“公子行行好,可怜可怜奴家吧,奴家家境贫寒,家中老父病重,全靠奴家在外唱曲换得几个药钱。今儿家中的药喝尽了,若是再无钱买药,怕是……”说着,不堪重负的垂首啜泣起来。

少女声音婉转中又带着几分哀伤,这般细声细气的嘤嘤诉说着,很快就引起了另外一张桌子上的人的注意。

那人把脚搭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打了个唿哨:“小美人儿,你过来来大爷这。那俩不懂的怜香惜玉,大爷可是个最疼惜美人的,来,你给大爷唱个缠绵些的曲儿,大爷重重赏你。”

少女怯怯的抱着琵琶从地上站了起来,眼里含泪的看了宫计他们这边一眼,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那人边上,素手拨弄起琵琶,声音婉转哀媚的唱了起来。

一曲毕,那人兴高采烈的拍起了巴掌:“唱得不错,不错!够味儿!小美人儿,看着还是个雏,没想到唱起曲子来,这么有风情啊。”说着,从怀里抓了一把铜板,胡乱的往少女怀里头一塞,“赏你的!给你爹买药去吧!”

少女惊叫一声,极为狼狈的抱着琵琶往后退了好些步。

“不识趣!大爷赏你点钱,看你那样!”那人拍了下桌子,喝道,“扫兴,真是扫兴!”

少女强忍着泪水,双手颤抖着,将怀里那一个个铜板拿了出来,好好的规整了一番。

姜宝青正在喝一碗青梅凝露蜜,就听得那少女又在她桌旁站定,声音里带着一丝隐隐的哭腔,问道:“两位公子,听曲吗?”

宫计眼睛抬都未抬:“不听。”

少女抱着琵琶,竟是直接抱着琵琶,嘤嘤的哭了起来:“公子,行行好,可怜可怜奴家吧……”

姜宝青放下勺子,白瓷的勺柄碰到瓷碗时,发出了一声极为清脆的“叮”声。

少女的哭声微微顿了一瞬,继而又响了起来。

姜宝青叹道:“这位姑娘,你怕是找错人了啊。别看我俩像是冤大头的模样,其实我俩都是心硬如铁的。”姜宝青顿了顿,看着桌子上那琳琅满目的一整桌子菜,心里忍不住吐槽宫计,倒也不只是像,这摆明了就是冤大头。

少女脸色微微发白的看着姜宝青:“奴家不明白公子是什么意思。”

姜宝青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叩击着桌子,耐心的问道:“你弹一天的曲子,最多可以挣多少钱呢?”

少女抱着琵琶:“若是运气好,各位贵人怜惜,可以挣得几十个铜板;若是运气不好,是一个铜板也挣不上的。”说着,少女垂下头,身子微微颤抖,大冬天的,露出一截光滑如玉的脖颈,很是可怜的模样。

第三百四十四章 倒是心软的很

“这么可怜啊。”姜宝青道,“这样一个月下来也挣不上多少银子,那可怎么给你父亲买药啊?”

少女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哽咽道:“公子说的是,都是奴家无用……”

姜宝青摇了摇头:“我来得路上,看到一则启事,说是某大户人家的乐台班子少了几个弹奏的,正在那招人呢,每个月的月钱丰厚的很,比起你这般,要挣得多啊?你既是缺钱,为何不去那乐台班子呢?”

少女万万没想到姜宝青会这么问,一下子被愣住了,泪水还沾在睫毛上,将落未落的,看着竟有些滑稽。

她有些结巴道:“自,自然是因为,去了乐台班子,就,就,就不自由了……”

“哦?比你家中病重老父的性命,你更在意自不自由哦?”姜宝青柔声反问。

少女抱着琵琶的手微微缩紧,她咬了咬下唇,哭得更是梨花带雨了:“公子若是不愿意听奴家唱曲也就罢了,何苦羞辱奴家。”

姜宝青却是微微一笑:“都说了我心硬如铁了,姑娘不要再在我这浪费时间了,快去旁人那里吧。”

少女不甘心的看向宫计,楚楚可怜道:“公子……”

宫计更是不耐,冷冷的看了那少女一眼。

少女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混迹酒楼久了,见得人也多,自然也是知晓什么人的钱好赚,什么人不仅没法赚钱,甚至惹都不能惹的。

少女抱着琵琶,抹了一把眼泪,脚下还有些踉跄,匆匆离开了这酒楼。

方才给了那少女一把铜板的男人拍了拍桌子,带着几分醉意道:“看着一个个生得人五人六的,怎地这么小气!”

姜宝青看了那男人一眼,有点不大高兴了。

说她可以,说宫计就是不行。宫计哪里小气了?给她花了那么多银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宫计却也不是很高兴。他倒也不是很在意旁人说他,但说姜宝青不好的话,他听着就是不舒服。

“真当旁人都没生脑子。编个故事,落几滴眼泪,那就是天底下的可怜人了?”宫计声音清冷,淡淡道,“自己被骗了钱还茫然不知,蠢到家了。”

那人猛地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姜宝青很是欣慰的看着宫计,看来宫计不是被那种小姑娘掉几滴眼泪就被蒙骗得东西南北不分的,也发现其中的不正常了。

宫计眼皮抬也不抬,冷笑一声,却是懒得同那人解释。

旁人蠢死就蠢死了,关他什么事?

他可没心情给别人传道授业解惑。

姜宝青见旁边那桌上的人被宫计气得好似马上就要过来干架了,她叹了口气,道:“那少女自述家境贫寒,家中老父病重无药。可你看她那一双手,光洁如玉,有这么一双手的人,定然是要花费大量时间金钱去保养的,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那人愣了下,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被骗了,实在有些丢人,那人梗着脖子道:“怎么,还不许人家好好保养双手了啊?”

冥顽不灵。

姜宝青摇了摇头:“那方才我诈她说乐台班子招人,若是真的急需用钱,怎会连条件待遇问都不问,直接就用什么‘不自由’这等理由拒绝了?……这说明她根本就不曾考虑过别的渠道来挣钱,也并不如何急需。”

当时那少女上了楼后,环视了一圈径直朝着姜宝青他们这很是偏僻的一桌走来,大概是看了他们只有两个人,桌子上却满满一桌子菜,一看就是有钱的。

这种定向宰人的行为,姜宝青本能的就有些抗拒。

那人听得姜宝青这么说,一愣一愣的,方才的对话他也都听见了,他万万没想到,那时候这个看上去很是清秀俊俏的小伙子,是在给那个楚楚可怜的少女设套子。

真是……

姜宝青最后总结道:“我曾听人说,有些人,故意养了些生得很是楚楚可怜的女孩子,打小就养着,或是教她们唱歌,或是教她们跳舞,等她们大了,就把她们放出去这般赚钱。当然,卖曲得的那几个铜板并非人家的目地,骗一骗那些同情心泛滥,能出高价买下她们的人……这才是最终目地。”

那人气得脸都涨红了,本以为是楚楚可怜的贫家女,没想到竟然是职业骗子,真真是气死他了!

“我去找那臭表子算账!”那人气得要发疯,直接冲下了楼。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笑了。

终于安静了,可以好好的吃顿饭了。

姜宝青满意的拿起勺子,继续喝她那碗酸甜可口的青梅凝露蜜。

宫计瞅着姜宝青,冷不丁的出声:“你总说自己心硬,我看你倒是心软的很。”

姜宝青拿着勺子微微顿了顿,抬眼看向宫计:“怎么?”

宫计平静道:“方才你若是不开口,那人冲过来正好,我就将那人打一顿扔出去了。”

姜宝青笑了下,低头搅着自己的青梅凝露蜜,悠悠道:“这样不就影响我们吃饭了吗?我若是真的心软,在他被骗之前就会提醒他了。”

宫计微微挑眉,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姜宝青不愿再逛了,便同宫计回了客栈。

姜晴见姜宝青回来,嘴边还一直带着微微的笑,就知道这次出去她玩得一定很开心。姜晴也很高兴。

姜宝青从怀里头拿出盛着那根荷尖蜻蜓簪子的盒子,递给姜晴:“看看喜不喜欢?”

姜晴欢喜的接过去,打开一看,满是惊喜的叫了起来:“哇,好漂亮,好可爱!姐姐,这是给我的吗?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

姜晴高兴的不得了,她当即取出那簪子,美滋滋的别在了头上。

因着是男装,头上束了发,再别上这根明显很少女气息的玉簪,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但姜晴却美滋滋的不停偏着头,换着各种角度欣赏着头上的这根簪子,还要不停的问姜宝青:“姐姐,这簪子好看吗?”

在得到了姜宝青一遍又一遍的答复之后,姜晴甜甜的笑了。

在这三年里,她们姐妹俩彼此依靠,相依为命。在偶尔独处的时候,姜晴其实也是有些小小的不安,等进京以后,宝青姐姐有了她的亲哥哥,会不会就不搭理她了?

到时候,她又会是一个人了吗?

今天簪着这根小小的玉簪,姜晴心里头暗暗下了决定,哪怕宝青姐姐不搭理她了,她也会一直一直,对宝青姐姐好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刺杀

马车平稳的在官道上行驶着,眼下这里离着京城越发近了。

马车里头已经生起了精致的小暖炉,烧着无烟碳,烤的车厢里暖烘烘的,姜宝青跟姜晴姐妹俩在车厢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边不时的往车厢外看。

“姐姐,这里是山谷啊。”姜晴趴在车窗上,满是惊叹的同姜宝青说道,“我刚才看见了一只狐狸!它跑得可真快,一下子就跑没了,也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姜宝青刚想说什么,就隐隐感觉到地面似乎有些晃动,她警惕的一手拉住姜晴,一手扶住车厢壁:“阿晴,小心,坐稳了!”

外头的车夫声音微微有些紧绷:“姜姑娘,前头似是有些情况,您跟阿晴姑娘坐稳了!”

马车的速度微微加快起来,姜晴有些紧张,紧紧的抓住了姜宝青的衣服,十分懂事道:“姐姐我不怕,你不用担心我。”

姜宝青拍了拍姜晴的胳膊,一手微微掀开了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却发现前后皆有滚滚烟尘,甚至还能隐隐听到厮杀声,看那架势,倒像是被人在这山谷里前后夹击了。

队伍慢慢收缩,姜宝青见宫计策马而来,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握着马缰,在马车旁一个急停。

宫计俯下身子,靠近了车窗旁的姜宝青,看着她,道:“莫怕,万事有我。”

姜宝青看着宫计脸上还沾着一丝血迹,应是经历了一番厮杀后,旁人的血溅了上去。

哪怕在这种时刻,他也是惦记着她的。

他特特过来告诉她,莫怕,万事有他。

姜宝青抿了抿唇,定定的看着宫计,重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这边不会有事的。”

宫计唇角慢慢的绽出一抹笑,衬得颊边那血迹,分外妖艳。

宫计掉转了马头,举起长剑,像是号令千军的将军——不,他本就是叱咤疆场的将军——宫计大喝道:“集阵!”

姜宝青一直趴在马车口看着,看着宫计率领着他的将士,浴血奋战。

倒也不是没人注意到这辆马车,只是在敌方的情报里,杀死宫计是第一位的,马车里的人他们还真的不算太在意。也有人打算闯入马车劫持人质,但却被守在外头的车夫一刀一个砍死了好几人。

姜宝青跟姜晴所在的这辆马车,在这个战场里,是最安全的地带。

厮杀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宫计一身都染着血,策马过来,在马车前翻身下马,大声喊着姜宝青的名字。

姜宝青掀开马车的车帘,站在马车上,看着宫计。

那种炽热的眼神,让宫计忍不住想要去将姜宝青抱起来。

然而还未等上前,理智回笼,宫计却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纠结的皱了皱眉:“我一身血腥味,别熏着……”

“你”字还没说完,姜宝青却是从马车上直接跳了下来,扑到了宫计怀里。

宫计下意识的接住姜宝青,抱了个满怀。

宫计微微有些僵硬。

在他印象里,这还是姜宝青头一次“投怀送抱”。

姜宝青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你没事就好!”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抱着拍了拍姜宝青的背:“我没事。你呢?”

“我跟阿晴都没事。”姜宝青这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推了推宫计,宫计却不肯松手了,不在乎道,“抱都抱了,反正你身上也沾上血了,再多一些也无妨。”

姜宝青又羞又气:“行了,这会儿不是墨迹的时候,受伤的人多吗?我去帮忙救人。”

说到这个,宫计这才有些不舍的松开了手,点了点头:“我带你过去。”

因着反应迅速,指挥得当,这次伤亡并不算严重,姜宝青去帮着将士止血了,一开始他们还觉得这个一直在马车里的小姑娘就是个花瓶,结果看着她面不改色的给伤员止血包扎的时候,很多人心里头都生出了敬佩之情。

要知道,这等血腥的场面,他们这些当兵的,也是参军很久后才慢慢习惯的。这么个娇滴滴的秀气小姑娘,竟然面不改色的救了这么多人,简直是出人意料的这般能干……更有甚者,有几个重伤濒死的,有经验的老军医早就摇头说治不活了,这个闭月羞花的小姑娘竟然硬生生的把人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他们看着姜宝青的眼神整个都变了。

就连姜晴,因着一直在姜宝青身边跑前跑后帮忙打下手,也得到了这些铁血将士们的尊敬。

军士们打扫战场很快,数据便统计出来送了过来,死者十人,伤者二十五人,杀敌一百余人。

宫计听着将士把这数据报上来,眸色沉沉:“这次他们倒是下了血本。”

他顿了顿,吩咐道:“按照军中的抚恤金,提高五倍,发放给那些军士的家庭。”

下头的军士感激涕零的领命下去了。

宫计孤身一人站在方才厮杀的战场上,静静的站了许久。

……

因着这一场厮杀,死者的尸体需要处理,伤者需要治疗休息,他们便在野外结营扎寨,做了下休整。

姜宝青抢救了大半天的伤患,直到晚上才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姜晴年纪小,早就累得躺在铺盖里呼呼大睡了。姜宝青虽然疲惫,却是睡不着,在营火旁捧着碗热汤,微微发着呆。

“在想什么?”宫计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轻轻的在姜宝青身边坐了下去。

姜宝青回过神,看向宫计。

在前些年的接触里,姜宝青知道,宫计是个有洁癖的,但沙场本就是跟洁癖严重冲突的地方,厮杀,血肉,无论哪个都是洁癖无法忍受的。

然而宫计今日里却是浑身浴血,满脸肃杀。

在她不知道的这三年里,宫计到底经历了什么?

或者,在她没有认识宫计之前,宫计经历过什么?

“今天的事情,有眉目吗?”姜宝青轻轻的问着宫计。

宫计没说话,半晌,微微讽刺的勾了下唇:“除了那一家子想让我死的,还会有谁?”

“哪一家子?”姜宝青平时其实不爱对旁人的秘密究根问底,然而她这次却像是牟足了劲,一定问要到底。

宫计看了看姜宝青,慢慢的笑了,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宫家,也就是,我家。”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兄妹再会

姜宝青沉默的看着宫计。

宫计挑了挑眉:“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已经习惯了。不止是这一次,三年前,甚至更早前,他们就已经很多次派出了杀手来追杀我。毕竟,斩草要除根啊。明面上一大家子慈爱和睦,实际上,哼,”宫计嗤笑一声,“个个都心怀鬼胎!”

宫计极为讽刺的勾着唇笑着。

姜宝青放下手里的热汤,慢慢的靠在了宫计肩膀上:“你也不必这般讽笑。我看得心里难受。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半晌,宫计将手放在了姜宝青的另一侧肩头,紧紧的搂住,不曾言语。

姜宝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这一日为了照顾伤患,忙得脚不沾地,着实太累了。等她醒来的时候,早已经日上三竿了。

没有人喊她起床,身边姜晴也还在睡,小脸睡得红彤彤的,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一个劲的在那吧唧着小嘴巴。

姜宝青揉了揉头,坐了起来。

这个简易帐篷里,放着无烟银碳的暖炉还在烧着,看里面那银碳的量,应是刚换了没多久。

姜宝青起身,窸窸窣窣的穿好了外头的衣裳。

说起来男装确实比女装要方便得多,袍子一穿,一系带子就差不多好了。

正要出去,帐篷的帘子被人从外头撩开,宫计俯身进来,见姜宝青醒了,便是挑了挑眉:“醒了?”

姜宝青看着外头日光似是极盛,有些不大好意思,强调道:“其实我平日里也不怎么睡懒觉的。”

“睡懒觉怎么了?”宫计道,“你随便睡就好,没事。”

昨天,姜宝青算是跟宫计表明了心迹,回应了宫计的感情。小姑娘这会儿见着心上人,总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她推着人往外走:“咱们出去说话,阿晴还在睡呢。”

出了帐篷,外头果然已经日上三竿了,还是个极为难得的艳阳天,用来休整倒是极好的。

姜宝青跟宫计一块儿去几个重伤患那看了看,伤势还算稳定,只是却是不太适合立即移动了,哪怕是再稳当的马车,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引起伤口的迸裂,到时候就难办了。

商议过后,宫计便留下一小半的人,原地照顾病患,等他们伤情稳定一些,再上路。

他们选的这个扎营地,地势偏低,没什么风,旁边就是一条小溪,打水什么的很是方便,洗漱做饭都可以,短期内安营扎寨也没什么。

宫计是要先上京的,他其实已经在外头拖了些时日了,这几年在边疆打出了名头,皇帝多次宣他上京觐见,前些次他都以时局不稳,不能离开沙场为由拒绝了。只是近来边疆各外族被他打得闻风丧胆,安定了不少,总不好再推脱了。

于是,宫计的队伍便一分为二,一小半留下来照顾伤患,其余的人,跟着宫计姜宝青继续上京。

自打姜宝青跟姜晴忙前忙后救了不少伤员后,军士们对姜宝青跟姜晴的礼遇简直是从未有过的尊敬。从前待她们倒也是很客气,但这种客气多是源自她们同宫计的关系。

眼下这种尊敬,却是她们自己靠本事得来的。

姜晴年纪虽小,却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此中的不同,乐呵呵的很,从此学医更是用心努力,这是后话了。

……

离着京城还有十几里路的时候,队伍缺又停了下来。

姜宝青本有些纳闷,一掀帘子,就见宫计策马而来,对她微微一笑:“你看,谁来了?”

只见一匹白马疾驰而来,掀起尘土滚滚,白马上坐着一名极为俊俏的少年,在姜宝青马车前头勒住了马缰,翻身下马,有些难以置信的走出了车厢的姜宝青,声音颤抖的唤道:“宝青!”

姜宝青同样眼中含泪:“哥哥!”

少年大步上前,同姜宝青紧紧相拥。

少年正是同姜宝青分别了三年的哥哥姜云山。

兄妹俩原本都以为跟对方天人永隔,谁曾想还有再见面的一刻,此时此刻别提多激动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姜云山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双手握住姜宝青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姜宝青,不住的感慨:“三年了……宝青,你长高了,也更漂亮了。”

姜宝青也笑道:“哥哥,这三年你倒是长高了许多,方才我差点没认出你来,还以为这是哪家俊俏少年郎,生得可真是好看。”

姜宝青自然是在说笑,然而宫计还是心中吃味,忍不住瞪了姜云山一眼。

心里却有些吃味的想,他家这个小姑娘眼神有些不太好使,他明明生得比她哥哥更好看,怎么没听过她夸过他?

兄妹俩眼中含泪,又哭又笑的说了半天,终于叙了一把离别之情。姜宝青朝马车里喊道:“阿晴,下来见你云山哥哥。”

姜云山倒也不吃惊。宫计早就给他写了信,告知他姜宝青还活着,这几年同一小女孩相依为命,认了那小女孩当妹妹,取名为姜晴。

他无法形容自己收到那封信时的惊喜之情,仿佛天一下子明了似的。

姜晴有些磨磨蹭蹭的从马车里钻出来,有些扭捏,站在姜宝青身后,不太好意思的垂着头,很是忐忑,声音犹如蚊蚋:“文山哥哥好。”

“是阿晴吗?我听说过你。”姜云山上前,也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同姜晴这个年龄的小姑娘相处,挠了挠头,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了出来,是一块极为精致的玉佩,“这是高僧开过光的,可辟邪安神,算是给阿晴妹妹的见面礼。”

姜晴其实是个重度颜控,她方才在马车里偷瞄姜云山时,就很是中意这个生得极为好看的小哥哥了。听说这个小哥哥跟她宝青姐姐还是龙凤胎,虽说样貌并不怎么想象,但却都是一样的超级好看。这会儿姜云山又这般温柔和蔼的对她,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却很有哥哥的架势了。

姜晴小心翼翼的看了姜宝青一眼,极为小声道:“姐姐,我可以要吗?”

姜宝青很是心疼,在姜晴背后轻推了一把:“去吧,你云山哥哥给小妹妹的见面礼,不要怎么能行?”

姜晴怯怯的上前,接了过来,又偷偷抬眼,飞快的看了一下姜云山,见姜云山一直笑着看着她,她心头一热,也回了个笑,又飞快的跑到了姜宝青的身后。

“谢谢云山哥哥。”姜晴声音有点轻,可她的心里却暖洋洋的。

她是多么的幸运,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有了天下无敌好看的姐姐,现在又有了一个温柔可亲的哥哥。

姜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入京城

姜云山同姜宝青共乘一辆马车,好一番叙旧。

“那年我抱着那孩子跌入了耙子河里,好一番挣扎,”姜云山轻声说着过往,“好不容易从湍急的河水里露出头来,却又正好目睹你被人踢入河中……后来浮浮沉沉,幸得老师相救,说这是上天给的缘分,收了我做关门弟子。想不到我们兄妹竟然还有再见的一天。”话里隐隐带着激动。

姜宝青按住了左肩膀,想起那段过往,这会儿还有些隐隐作痛:“……那时候我也是,以为哥哥死了。后来在河岸上,被阿晴唤醒。这三年来,我一直在一个山寨里给人看病,过得倒也算还好。”她简单的概括着自己的生活。

没有提到半句曾经的颠沛流离。

姜云山看着姜宝青,他知道自己妹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这三年来的苦,半句都不曾提。姜宝青越是这样,姜云山越是心疼,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他所有,去保护好姜宝青。

姜云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眼的坚定:“宝青,我在京城里跟着老师读书。老师送了我栋小宅子,你跟阿晴搬进来,同我一块住吧。”

“听说京城物价极贵,哥哥竟然也有小宅子了,可见已经成了有钱人了。”姜宝青笑道,“这下我跟阿晴要沾哥哥的光了。”

姜云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隐约还有些三年前那个腼腆少年的模样:“宝青别揶揄我了,咱们是一家子,什么沾光不沾光的……对了,”他想起一件事,“差点忘了同你们说,三年前我在那桥上不是跟一个孩子一起坠了河么?那孩子这三年也同我一块生活,今年九岁了,比阿晴还小一些,叫廖春宇。”

说起廖春宇,姜云山罕见的露出了些苦笑的神色:“春宇性子有些……”他为难的想了个和缓些的措辞,“有些任性。这也怪我。这几年我经常跟着老师到处游学,却也是忽略了他的教育。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同他相处。”

姜晴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也不是每个小孩子都同我一样乖巧省心啦。姐姐可真是好有福气呀。”

姜宝青跟姜云山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很快,京城的城墙慢慢在眼前显现了出来,那是一堵极为宏伟延绵的高墙,远远的看不到边际。姜晴跟姜宝青都是头一次来京城,姜宝青还好,姜晴这个小姑娘忍不住低声惊呼起来:“好高好大啊!”

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姜云山也有些喜欢上了姜晴这个活泼可爱又乖巧听话的妹妹,笑道:“阿晴头一次来京城吗?过几日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跟宝青在京城里走走。”

姜晴快活的点着头,甜甜的朝姜云山笑了笑:“云山哥哥真好。”

姜宝青故意逗她:“那宝青姐姐不好了?”

姜晴扎进姜宝青的怀里撒娇:“姐姐!你是最好的!”

姜宝青跟姜云山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

京城与别处不一样,进城不需要交入城费却是要一一盘查身份。姜宝青跟姜晴当了这几年的土匪,身上早就没有什么路引了,在官府那边几乎等于是没有身份的人,俗称黑户。好在宫计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在路上就着人给姜宝青和姜晴重新办了路引,办到了姜云山的户下。

女人家自己顶立门户自然也是有的,但在这个世道,女人家顶立门户要付出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宫计不希望姜宝青那么累。

再加上,既然有姜云山在,他们一家子总是要团圆的,还不如一起办妥了。

这事经由宫计之手,就不会有半分不妥。再加上宫计的特殊身份,这浩浩荡荡一大批队伍,几乎是没受到半分阻力就进了城。

宫计骑着马,随着马车的速度,慢悠悠的行进着,同马车里的姜宝青说着话:“……你先同你哥哥回去,我手头上也有些许小事,处理好了过几日就去找你。”

姜宝青掀开半边车帘,有些担忧的看着宫计:“真的是些许小事?”

宫计挑了挑眉:“不相信我?”

姜宝青想了想,也是,宫计的能力那是毋庸置疑的,他说什么,就一定能办到什么。

“行吧,”姜宝青朝宫计浅浅笑了下,颊边露出个甜甜的梨涡,“你到时候来找我玩呀。”

宫计看着姜宝青那甜甜的笑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有人说女人真是英雄的销魂窟埋骨地,他今时今日也体会到了一把……差点想溺死在伊人的梨涡里。

宫计最后深深的看了姜宝青一眼:“等我。”

一甩马鞭,纵马离去了。

姜宝青放下车帘,坐回了车厢。

姜云山看着姜宝青,欲言又止,纠结了半天,还是有些苦恼的问出了口:“你跟宫少爷……?”

姜晴捂着小嘴巴笑了起来。

姜宝青轻轻的拍了下姜晴的小脑袋,又大大方方的对姜云山道:“是啊,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吧。”

姜云山心情十分复杂,有种刚刚失而复得的妹妹,转眼又被叼走了的感觉。

“我并非是那种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兄长,”姜云山喃喃道,“只是,这也太快了些。宝青你还小呢……”

姜晴为了她梦想中的俊美小外甥,忙道:“云山哥哥,姐姐不小了!再说了,我看着宫将军年纪好大了,一定想早点把姐姐娶回去……唔唔唔。”后头的话被姜宝青捂住了嘴,说不出来了。

姜云山更纠结了。

“哪就到谈婚论嫁那一步了,还早呢。”姜宝青面无表情道,“你们俩不要在他面前乱说啊,他说不定就当我恨嫁了。”

姜宝青一本正经的教育着哥哥跟妹妹。

姜晴小脑瓜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姜云山还是有些纠结,宫计的背景他多多少少知道了些,说实话,那种复杂的家庭,对于他善良单纯的妹妹来说,着实不是什么良配。

但宫计对妹妹的一片真心,姜云山也是看在了眼里。当年他在被老师救下后,曾经偶遇过疯狂找寻姜宝青的宫计,在从他口中得知姜宝青已经罹难以后,宫计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姜云山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唏嘘。而且,不说旁的,这次跟姜宝青能够团聚,完全是托了宫计的福,对于他们兄妹俩来说,宫计就是大恩人。像是这次他能早早的出城去接姜宝青,也是因着宫计提前给他发了飞鸽传书。

妥帖到这个份上,姜云山还真就挑不出宫计这个人的半分不好来。

所以,姜云山是真的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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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头了,以为今天稿子已经订好自动发布了,其实是数错日期了……orz

第三百四十八章 廖春宇

姜宝青见姜云山还是满脸的纠结,忍不住笑了笑,故意逗姜云山:“哥哥,你对宫计意见这么大啊?”

姜云山却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宫少爷虽然性子古怪了些,但却是个毋庸置疑的好人,对我们兄妹俩恩同再造,我对宫少爷没什么意见。就是……”姜云山拧着眉头,“我听过几句,他家里头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担心你到时候会吃亏。”

姜宝青认真道:“哥哥,不会的,宫计会护着我,我也不是吃素的,哪里就那么容易吃亏呢?你要对我跟宫计都有信心啊。”她顿了顿,“再说了,哥哥你到时候也可以给我撑腰啊。”

姜云山被姜宝青这样一激励,顿时豪情万丈起来,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宝青你放心!”

就在兄妹俩互相鼓舞互相打气的时候,姜晴“额”了一声,弱弱道:“所以……姐姐你考虑的这么远,其实你还是已经做好打算要嫁给宫将军了?”

“……”姜宝青头一次想把她家阿晴的嘴给缝起来。

马车最后在一个比较僻静的胡同里停了下来,车夫搬好了马凳,一边夸着这里的位置:“不是我吹捧姜公子,这宅子的位置实在是好,闹中取静,后巷不远处就有卖瓜果蔬菜的,前头那条街上笔墨铺子啊布匹店啊也多,真是进可入世晓红尘,退可闭门做学问。这位置啊,好得很!等闲的有钱人都买不到这里的宅子!”

姜云山被车夫夸得实在不太好意思,解释道:“……这是我十六岁生辰时,老师送我的生辰礼物。我本不想收,只是老师说近一年都会在京城,我有个落脚处也好,像是我的师兄们,人人都有一套,我不收反而是不好了。”说着说着,姜云山有些不大好意思,“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实不知如何报答。”

车夫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艳羡道:“你老师还少徒弟吗?像我这种年龄稍大些的还能入得他老人家的法眼吗?”

这本是车夫的俏皮话,姜云山却很是认真的解释:“我是老师的关门弟子,老师说过不再收徒弟了。”

车夫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姜公子的性格,实在是认真的很啊。”

将姜宝青跟姜晴送到了这里,车夫的任务按说就结束了,他朝姜宝青姜晴抱了抱拳:“两位姑娘,就此别过了。”

姜宝青跟姜晴都谢过了车夫一路以来的照顾,车夫却道:“这声道谢我该跟两位姑娘说才是,前些日子若不是两位姑娘忙前忙后的救治伤员,不知道还要失去多少同袍。此等大恩,一声谢实在太轻。以后两位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说完,车夫又郑重其事的道了声谢,留下了自己在京城的暂住地址,这才驾车走了。

姜云山抬手敲了敲小宅子的门,唤道:“冬雪,在家吗?”

冬雪是廖春宇的小厮,姜云山有时候会跟着老师出去游学几日,那时候就全靠冬雪来照顾廖春宇。

这个小宅子里,眼下也就只有姜云山,廖春宇,冬雪三人住着。

前些日子在收到宫计的书信时,姜云山把东侧间两间屋子拾捯了出来,为此廖春宇又哭闹了一场,嫌姜云山不重视他了,竟然把他堆放玩具的屋子打扫出来让给别人住,闹了好一阵脾气。

姜云山拍了半天的门,始终没人应。他皱了皱眉:“难不成两个人又出去疯了?唉,春宇这孩子,我明明说过今儿要接你们回来,让他跟冬雪在家等着的。”

姜宝青拦住姜云山拍门的动作,耳朵贴在门上,细细的听了会儿,眉头慢慢的拧了起来。

她用口型告诉姜云山:“院子里有人。”

姜云山眉头皱的更高了,院子里明明有人,他这敲了半天门还没人应一声,真真是胡闹。

这般想着,姜云山神色一变,别是进去了什么歹人吧?

虽说京城治安挺好的,但架不住有什么不长眼的宵小毛贼什么的。冬雪虽说年纪大些,但怎么说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万一……

姜云山关心则乱,脸色变来变去的,已是开始担忧了。

姜宝青一边给姜云山使了个眼色,一边开了口:“哥哥,看来家里头没人了,不然我们今天先去我朋友那对付一日吧?”

尽管兄妹两人三年未见,但默契最起码还是在的。姜宝青一使眼色,姜云山就知道姜宝青定是要做些什么,便顺着姜宝青的话,应道:“哎,看来春宇是出去玩了,定然是胡闹,故意把门给反锁了……走,宝青,我们去你朋友那去吧。”

说着,姜宝青拉着姜云山,故意加重了脚步,慢慢的远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左右看着,一边神秘兮兮道:“冬雪,他们真的走了!”

另一道声音嬉笑道:“小少爷,我就说这法子能整到人吧?”

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将门打开,得意的叉着腰站在门里:“哼,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个家里最厉害的!”

“哦?你就是廖春宇啊。”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姜晴从一旁隐蔽处闪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廖春宇的胳膊,笑嘻嘻道,“让我来看看,你怎么就这个家里最厉害了?”

廖春宇大吃一惊:“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他挣扎着,想甩开姜晴的胳膊,“你放开我,放开我!”

廖春宇毕竟才九岁,男孩子发育向来又比女孩子要晚一些,因此十二岁的姜晴,轻而易举的就制住了九岁的廖春宇。

廖春宇被一个女孩子这般压着欺负,还是头一次,毕竟年纪稍大些的女孩子都知道避嫌了,哪里会跟廖春宇这般打闹。他满脸通红,回头朝冬雪求救:“冬雪,你傻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过来帮我!”

“好嘞!”冬雪应了一声,正要撸袖子上去参战,赫然发现他家大少爷姜云山,正冷着脸,同一个生得像是仙女下凡似的姑娘,从巷子一端往这边走。

冬雪一下子怂了,咳咳咳几声,示意廖春宇不要再闹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敌意

偏偏廖春宇没有接收到冬雪这个讯号,他费劲的甩了半天胳膊,都没挣脱开姜晴,这会儿急得不行,竟是张嘴骂出了一长串乡里之间的脏话出来。

他被姜云山收养的时候,已经六岁了。乡下六岁的孩童,已经是晓得很多事了。比如这骂人的话,那简直是耳濡目染,张口就来。

姜云山不允许廖春宇说脏话,这一点管得极严,平日里廖春宇憋得很痛苦,这会儿被姜晴一招惹,全都叽里咕噜倒豆子似的。一开始骂的还有些艰涩,后头越骂越顺畅,越骂越痛快。

姜晴听得目瞪口呆。

真要说起来,姜晴接触的脏话绝不会比廖春宇少。她从小就游荡着乞讨,再大些遇到了姜宝青,在那山寨里,简直是遍地说着脏话荤话的土匪。若是论耳濡目染,姜晴可要比廖春宇厉害得多了。

可是姜晴就不爱说脏话。

因为姜晴知道,那些充斥着诅咒跟腌臜字眼的话,她的宝青姐姐不爱听。她偶尔冒出几句骂人的话来,姜宝青也不会阻止,但姜晴知道,若是她也说了那些腌臜的字眼,那她的宝青姐姐一定会难受的。

姜晴看着廖春宇气吞山河般的骂着那些下流的腌臜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宝青姐姐云山哥哥一定会很伤心。

姜晴默默的松开了廖春宇的手。

其实在见面前,她也很期待这个弟弟的。

她曾经有个弟弟,然而她没能照顾好他,让他小小年纪就离开了人世,姜晴每每想到自己现在这么幸福,可弟弟却没有福气享受这些,她心里总会觉得有些难受。

当她听姜云山说家里头还有个九岁的弟弟时,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小小雀跃的。

为了这个弟弟,姜晴今儿还特特同姜宝青都换上了女装,她还认真的拜托姜宝青给她梳了好看的小辫子。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弟弟,着实比她想象中的要顽劣多了。

姜晴看了眼已经走到跟前的姜云山,姜云山脸色十分难看,然而他眉宇间更多的却不是愤怒,却是一种自责。

他为自己没有教好廖春宇而自责。

姜晴心里叹了口气,这个春宇弟弟这么不听话,云山哥哥该多难受啊。

姜晴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姜宝青身边,微微往姜宝青身上的方向倚了倚,没有说话。

这会儿骂爽了的廖春宇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冬雪一脸的如丧考妣,还总是朝他挤眉弄眼,而那个攥住了他胳膊的野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开了手,走掉了。

他方才骂的太过投入了,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然后,廖春宇终于发现了站在身后的姜云山。

廖春宇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结结巴巴道:“哥,我……我……”

姜云山闭了闭眼,许久,颇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算了,进去说,一家子站在外头也不像话。”

说完,姜云山没有看廖春宇一眼,迈进了门槛里。

没有责备,没有指责,只是一声叹息。

廖春宇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脸上青青红红的,精彩极了。

冬雪慢慢的蹭到了廖春宇身边,赔着小心道:“小少爷……咱们也进去吧?”

廖春宇回过神来,狠狠瞪了一旁的姜宝青跟姜晴一眼,紧紧跟着姜云山进去了。

他已经猜到了,这两个陌生女人,应该就是他哥说过的那个同胞妹妹,还有妹妹认的那个义妹。

廖春宇不甘心的握紧了小拳头。

姜晴本来想跟姜宝青说,她感觉廖春宇好像对她俩的意见都挺大的,但是想了想,这样又好像有点挑拨的意思,姜晴就闭上了小嘴巴,什么也没说。

反正她的宝青姐姐聪明的很,应该能感受得到那个小鬼的恶意。

姜宝青牵着姜晴的手进了门。

姜宝青打量着院子,这是一栋小小的宅子,带着个小院子,除了单独列出来的一间灶房,东西两边各两间屋子带着一个倒座,中间是厅室,看那模样应是用来待客的。

院子里头的小路用鹅卵石砌了出来,不同的鹅卵石在阳光下模样各异,看着就很是漂亮。路旁的小花坛里,一旁种了几株西府海棠,另一侧却是被人开垦出来,看着还是一片空地,显然正准备要种些什么。

姜宝青牵着姜晴的手,沿着鹅卵石小路,一直走进了正厅。

姜云山正坐在正厅一侧的扶手椅里,没有说话。

廖春宇垂着手站在一旁,看着一副认错了的模样,然而那左看看右看看的眼睛,却暴露了他根本不觉得他有什么错。

他只不过是在应付姜云山罢了。

姜宝青眼眸沉了沉,上前轻轻的喊了一声“哥哥”。

姜云山仿佛被惊醒般,回过神来,见姜宝青已经过来了,忙道:“宝青,你随意坐。这里就是你的家,你随意些就好了。”

姜宝青注意到,姜云山在说这话时,廖春宇的眼神变得有些愤怒。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道:“哥哥,我跟阿晴的屋子是在东边吧?我们两个先去放下行李。”

“我还是带你们俩先过去看看,你们俩看看屋子里还有哪里需要添置的,”姜云山起身,走了没几步又回身严肃的同廖春宇道,“你先在这反省一下自己。我一会儿回来再找你谈谈。”

廖春宇垂下头,小拳头却暗暗的攥紧了。

姜云山跟姜宝青姜晴离开了正厅,冬雪从一旁暗搓搓的过来,端了杯茶:“小少爷,刚才骂人骂得也太厉害了,口渴了吧?你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啊。”

廖春宇恨恨道:“都是骗我的!说什么把我当亲弟弟看,那两个女人来了以后,还不是把我扔在了脑后!……冬雪,只有你关心我,你看,你还给我倒水,我哥根本就不关心我!这里分明就是我跟我哥的家,根本就不是那两个女人的家!”

“哎呦我的小少爷呀,您也不想想,”冬雪凑近了廖春宇跟前,小声道,“那个长的贼好看的女的,听说是大少爷的亲妹妹!人家那可是嫡亲的啊,这您说什么都比不了的!不过嘛……”冬雪拉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

偏偏廖春宇年纪小,就吃这一套,冬雪一这样他就上了钩,忍不住问:“不过什么?你别说一半藏一半啊?”

冬雪神神秘秘的道:“您看到另外那个小丫头没?就是之前攥您手的那个?……上次大少爷不是说嘛,说他妹妹也认了个义妹,也跟着姓了姜。您看看,那小姑娘多有心机啊,为了讨好大少爷他妹妹,连自己的姓都不要了!”

第三百五十章 七岁不同席

廖春宇姓廖,姜云山姓姜,这对兄弟俩不一个姓的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被附近的人各种询问。廖春宇根本就不喜欢跟旁人解释为什么他哥姓姜,而他姓廖。他小时候倒是也想跟着他哥姓姜,可他哥一脸认真的拒绝了,说他已经查过了,他们廖家大多数亲眷都已经在那场洪灾里去了,他很可能是廖家最后一根独苗苗。若是跟他姓了姜,怕是对廖家也太过残忍了。

所以冬雪点出了姜晴跟着姜家姓姜这事,简直就是戳到了廖春宇的肺管子上。

廖春宇牙齿都咬得咔哧咔哧作响了。

冬雪还在那继续说着:“由此可见,那个叫姜晴的,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小少爷,为了您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啊,我看,您要先对付那个叫姜晴的!”

“你说得对!”廖春宇重重的点头,又满是感激的看向冬雪,“冬雪,这个家里头,只有你才是真心替我着想的,我不会忘了你的。”

冬雪一脸感动:“小少爷这是说什么话呢!快别这么说,我是您的长随,玩伴,自然要为您着想了。”

两人窃窃私语说了半天。

再说姜宝青那边,姜云山领着姜宝青跟姜晴去了东边两间屋子,姜云山解释道:“这本来是盛放杂物的,前些日子接到书信说你们要上京,这才开始收拾。你们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姜宝青打量了一下,叹道:“哥哥,你这准备的已经很是妥帖了,连梳妆台梳妆镜都替我们想到了……这些就很好了。”

姜晴蹬蹬蹬的跑去另外一个房间看了看,她回来便同姜宝青道:“姐姐,我想要那个房间。”

姜宝青看了下,两间屋子的陈设都差不多,只一样,姜晴选的那间屋子,面积要比姜宝青这间小上一些。

关于这点,姜晴倒是振振有词:“小了好呀,到时候生起炉子来,只需要放一点点炭火,屋子就热得很了。我就喜欢小屋子!”

姜宝青知道这小丫头是故意找理由把稍大些的屋子让给她,不过其实屋子大小也没什么姜宝青就没推辞,算是领了小姑娘的一片好心。

姜晴见姜宝青没有反对,笑得眼睛都弯了。

结果这事经由冬雪的嘴,传到了廖春宇耳朵里,就又成了姜晴故意使心机讨好姜宝青了。

这在廖春宇心里,又成了姜晴的一桩“罪状”。

姜宝青跟姜晴放下行李安顿好了以后,各自梳洗了一番,便开始投入到这个家里去了。

姜宝青跟姜晴把头发都包了起来,撸起袖子,就去了冷锅冷灶的灶房。

因着过些日子京城即将召开诗会,姜云山的老师拟了好些题,扔给姜云山练手。姜云山的学业实在有些繁忙,再加上这几日姜云山为了挤出时间来迎接姜宝青,把这好几日的课业,早早的赶完了。

为了赶这些课业,姜云山这几日就没下厨做饭,全都是从外头买了些熟食带回来。

廖春宇已经抗议过好些次了,甚至还把姜云山带回来的饭菜给扔了,非要姜云山亲自下厨给他做。

姜云山虽说平日里对廖春宇有些无奈,但像是这种无理取闹的问题上,姜云山并不惯着廖春宇,起初并没有答应廖春宇的要求。

但冬雪给廖春宇出了个主意,他让廖春宇装晕,然后他跑去假装很是慌张的跟姜云山说,廖春宇饿晕了。

惊得姜云山扔下了手中的功课,在确认廖春宇没什么别的大碍之后,还是叹着气下了厨,给廖春宇做了极为丰盛的一桌子菜。

廖春宇就觉得姜云山还是很疼爱他的,心满意足的挑剔着吃了几样菜之后,美美的睡了个好觉。

但姜云山却是为了弥补上下厨所用的时间,大半个晚上没有睡着,在那儿补着功课。

打那以后廖春宇倒是没再作妖,这灶房也就又空置了几天。

这下姜宝青姜晴姐妹俩去了灶房,在灶房里又是洗涮,又是烧火的,就连姜云山也过去帮着搭了把手,洗菜切菜全包了。

三人在灶房里忙忙碌碌的,廖春宇站在廊下,突然觉得又冷又孤独。

他们三个看起来才像是一家子,他呢,他算什么啊?

廖春宇扭头就回了屋子,紧紧的关上了门。

到了傍晚,姜云山姜宝青姜晴通力合作了整整一桌子菜,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子,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动。

然而冬雪都陪着笑站在一旁等着吃饭了,廖春宇还是没出来。

姜云山叹了口气:“我再去喊下那孩子。”

之前也不是没叫过,他喊廖春宇去帮忙买些葱回来,结果这孩子就好像没听见似的,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半点回应也没有。

姜云山去了廖春宇的屋子,就见着屋门依旧紧锁着,他抬手拍了拍门,没人应。

姜云山心里一急,别是出了什么事。

“春宇,你在屋子里吗?春宇?”他又用力的拍了拍房门,叫着廖春宇的名字。

就在姜云山着急的想要破门的时候,廖春宇这才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打开了屋门,不耐烦道:“哥,你喊什么呢?”

饶是姜云山这么好的脾气,这么温和的性子,差点没控制住一巴掌呼死这个熊孩子。

姜云山深深的吸了口气:“春宇,去吃晚饭。”

廖春宇见姜云山脸色不太好,也收敛了下,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跟在姜云山身后去了侧厅吃饭的地方。

姜晴见廖春宇过来了,主动帮着给添了一碗米饭,放在廖春宇前头:“新盛的,还热乎着呢。”

廖春宇看着姜晴跟姜宝青就来气。他冷哼一声,扭了头,胡乱的把姜晴给他盛的那碗米饭一推,嘟囔道:“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廖春宇!”

这下姜云山是真的生气了,他放下碗筷,沉沉的点了廖春宇的名字。

姜云山向来性子温和,很少这般沉下脸来,廖春宇看着姜云山的脸,越想越委屈,偏偏又犯起了犟,梗着脖子看姜云山:“我哪里说错了吗!”

姜宝青拉了拉姜云山的衣袖,示意他消消气。

姜云山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

第三百五十一章 装晕

姜宝青没有看廖春宇,而是看向冬雪,慢条斯理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春宇说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他既是这般坚持,你就替他挑些饭菜,你们去别处吃去吧。”

廖春宇简直难以置信的瞪向姜宝青,紧接着就向姜云山告状:“哥!她要赶我走!”

姜宝青挑了挑眉,接话道:“你搞清楚,不是我要赶你走,是你很坚持男女七岁不同席。我这是在成全你的观点,怎么,有意见?”她的话音微微上挑,声音清脆得很,偏偏就透露出了一股子不好惹的气息。

廖春宇看看姜宝青,又看看不说话的姜云山,哇的一声哭了,委屈的跑了出去:“你们都欺负我!”

姜云山动了动,原本想追上去,然而想想今天廖春宇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没有动。

姜宝青也不理会跑出去的廖春宇,只抬眼看着还站在那儿的冬雪:“你不是春宇的长随吗?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她掉头同姜晴道,“阿晴,去拿个食盒过来,让冬雪挑出些春宇爱吃的饭菜,拿去他们房间吃。”

廖春宇竟然敢在她宝青姐姐面前这么跳,姜晴早就有点看不过眼了,眼下见她宝青姐姐发威,自然是高兴的很,开开心心的去拿了食盒,往冬雪手里一塞:“挑吧,多挑一些也没什么,今晚我们做的菜很多,不怕。”

冬雪有些尴尬的选了几样菜,分到小碟子里,将小碟子一一放进食盒中,拎着食盒匆匆离开了。

姜云山看着空出来的两个座位,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忙了一下午的姜宝青跟姜晴——本来今晚上这是给她们俩的接风宴的。一大家子在一起吃个饭,原是多好的一桩事啊,结果被春宇的任性妄为给搞砸了。

姜云山有些头疼。

姜宝青倒是安之若素,还反过来劝姜云山:“哥哥,春宇的性子有些太过恣意了,咱们只是普通人家,他这种性子发展下去,那是要闯大祸的。”

姜云山如何不知,只是他也曾严厉管教过廖春宇,可根本没什么效果。

姜云山在做学问上的天赋仿佛天赐一般,然而在这种事情上,却颇为束手无策:“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管教春宇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没什么,先晾他一晾就是了。”

姜云山还是有些担忧:“那孩子有时候犟的很,万一他真的不肯吃饭怎么办?”

姜宝青并不怎么在意:“小孩子不想吃饭,那就随他去。饿个一两顿,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姜云山还是有些忧心忡忡,给姜宝青讲了之前廖春宇饿晕过去的事:“……我是怕他正在长身体,再饿晕过去,会不会对身子有什么影响?”

一顿不吃就饿晕过去?姜宝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眨了眨眼,笑道:“哥哥,你忘了从前咱们一天只能吃一顿糠的时候了?那时候咱们可也不曾饿晕过去呢。你信我,小孩子饿一顿,不会有事的。”

姜云山愣了愣,想起曾经同姜宝青一起挨过的那些苦日子,那段时候,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每天只靠着那一点糠面拌野菜过活。

姜云山点了点头:“就听你的。”

到了晚上快歇息的时候,廖春宇那边果然闹了起来,冬雪在那尖声叫着“小少爷晕过去了”,成功的将姜宝青跟姜晴也闹了起来。

姜宝青跟姜晴过去的时候,姜云山已经在那了,坐在床边很是担心的抱着廖春宇软软的身子,有些担忧的问姜宝青:“这可怎么办?”

看着姜云山那焦急的模样,大晚上天寒地冻的,衣衫胡乱披了件就跑了出来,脚上的鞋子更是颠倒了个头,趿在脚上,看着就狼狈的很。

姜宝青心里头一次生起了怒气。

这小孩子,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

她上前,拉开姜云山:“哥哥,你把他放下。”

姜云山很是信任姜宝青,闻言便将廖春宇放在了床上。姜宝青冷笑着上前搭眼一看,就见着廖春宇虽然紧紧闭着眼,可眼珠子明显在眼皮底下慌乱的动着呢,根本就是醒着!

为了以防万一,姜宝青又给廖春宇把了下脉,更是冷笑了,这小子脉搏强健有力,那是再健康不过。

“这病有些棘手,”姜宝青面无表情的回头嘱咐姜晴,“阿晴,你去灶台拾捯一碗灶灰过来。”

姜晴也不问为什么,脆生生的应了,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姜云山一听廖春宇的病得棘手,也有些着急了。

姜宝青安慰姜云山:“哥哥莫急,我让阿晴拿灶灰过来,就是为了给春宇治病的。只要将那一碗灶灰都塞到春宇嘴里,这病就好了。”

“大小姐,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等治病的法子啊!”在一旁站着的冬雪急忙说道,“这样折腾小少爷,这不是害人命吗?”

“不会的,宝青医术精湛的很。”姜云山无条件的相信着姜宝青,辩驳道,“她说可以治春宇,那一定就可以。”

冬雪急得不行,却也无济于事,想要说什么,可姜云山摆明了一副被姜宝青“洗脑”的模样,什么都听不进去,冬雪只能尴尬的站在一旁。

不多时,姜晴就端着一碗灶灰冲进来了:“姐姐,姐姐,我盛了满满一碗!你想怎么用?”

姜宝青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明显已经快装晕装不下去的廖春宇,大手一挥:“灌他嘴里!”

姜晴喜出望外,这活她喜欢啊,摩拳擦掌自告奋勇的就要往廖春宇嘴里灌灶灰。

廖春宇终于装不下去了,从床上弹坐起来,用力将姜晴往外一推,眼里含了一泡泪,冲着一旁的姜云山大喊道:“哥,你就看着她们俩合起伙来害我吗!”

姜宝青早有准备,接了一把被推得踉跄的姜晴,只不过姜晴手里那碗灶灰全都倾洒到了廖春宇的床上,看上去特别惨烈。

姜云山这会儿也看明白了姜宝青要这碗灶灰的作用,他定定的看着廖春宇,眼里有浓重得化不开的失望:“春宇……你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胡闹?”

廖春宇被姜云山眼里头的失望兜头打了一棍子,原本还在那愤怒的抖着身上的灶灰,这下子也僵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姜云山话也没多说,只是疲惫的丢下这么一句,拉着姜宝青跟姜晴离开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失踪

接下来的几日,廖春宇终于听话了不少,也不再跟姜宝青姜晴对着干了。姜云山对此还算欣慰,领着姜宝青姜晴廖春宇,一大家子出去逛了一通街,买了好些东西回来。

从前姜云山一心钻研学问,虽然对他也很是关心疼爱,但从来没想过买什么礼物送给他。眼下倒是买了不少礼物,却不光光是给他的,姜宝青姜晴都有一份,然后才轮到了他。

廖春宇心里头很是吃味,在自己屋子里翻着姜云山送的一套精致的画册玩偶,都有些不太感兴趣了。

冬雪悄悄同廖春宇说:“我去打听了,大少爷送给大小姐的是一个鎏花的手炉,精致的很;送给二小姐的那个,也是个手炉,只是比大小姐那个略略小了些。”

廖春宇“哦”了一声,还是有些提不太起精神。

冬雪就“哎呦”一声,往廖春宇跟前一凑,小声道:“我的小少爷啊,你咋这么不长心呢?你看看大少爷送得东西,明显是怕大小姐跟二小姐受冷啊,这份关怀多难得多体贴啊!再看看小少爷你的,倒也是有礼物,却是一套干巴巴的玩偶。这高下立分啊!”

廖春宇本来还没什么,一听冬雪这么说,仔细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他倒是忘了,有一阵子他有多痴迷那画册里的人偶。姜云山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给他买到的这么一整套。

冬雪见廖春宇眉头紧锁,又紧锣密鼓的叹了口气:“其实这事跟我也没啥关系,我就是着实为小少爷报不平。小少爷你想想啊,大小姐也就算了,毕竟是大少爷的亲妹妹,又分别了三年,大少爷多疼她一些,也是应该的。可二小姐……呵,说是二小姐,家里头谁不知道她是个什么玩意?说白了还比不上我这种打小被家里人卖了的呢!好歹我也是有主子的,那个什么二小姐,分明就是大小姐随手捡的!就这么一个玩意,还妄想攀附大小姐来争夺大少爷的疼爱呢!小少爷呀,我可是为您着想,大少爷的疼爱就这么多,都分出去了,到您这的,可就没多少了啊。”

冬雪最后这句话像是针一样,细细密密的扎进了廖春宇小小的胸膛里,他攥着小拳头,呼吸也变得逐渐粗重起来。

冬雪转了转眼珠子,继续道:“小少爷,我看二小姐,对您也很不好啊。您看,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敢当着大少爷的面欺负您,后面还想着往您嘴里灌灶灰!这简直太过分了啊!我估计她也是想着把您挤掉,独得大少爷大小姐的疼爱呢!”

“她想都别想!”廖春宇恨恨的喊道。

冬雪叽里咕噜的在廖春宇耳边说了一通,廖春宇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然而冬雪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廖春宇狠狠的咬了下唇,像是终于下了决心:“好!就这么办!”

姜云山在家里陪了姜宝青几日后,课业又繁忙起来,有时候甚至中午都来不及回来用午饭。

一开始姜云山还担心廖春宇会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捣乱,后来发现廖春宇比往日都乖巧了不少,也总算是放下了心。

这日里,姜云山中午的时候没回来用餐,姜宝青炒了三样菜,廖春宇默不作声的用完,就要跑出去玩,冬雪急急的跟在后头也出去了。

姜晴帮着收拾好了碗筷,在屋子里复习了下姜宝青教她的一些药理知识,又勤快的去洗了姜宝青跟姜云山昨日里刚换下来的外袍。

在抱着衣服经过廖春宇房门口时,姜晴脚步顿了顿。

说实话,廖春宇这个小鬼,她实在有些不怎么喜欢。但想一下,廖春宇年纪小,还不到十岁,怎么说也还是个弟弟,她做姐姐的,犯不着跟弟弟生闷气啊。

这般想着,姜晴敲了敲廖春宇的房门,里面没什么人应,她干脆就推门进去了。

八九岁的男孩子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特别费衣服,每天都得换下来一身脏得不行的衣裳。廖春宇昨天像是在泥里打滚过一样,换下来的衣服脏兮兮的,姜晴嫌弃的拿双指捏着那脏得不行的外袍,烧了些热水,帮廖春宇给洗得干干净净的,晾晒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眼看着又快到黄昏了,姜晴喊了一声姜宝青:“姐姐,我出去买菜啦。”

姜宝青正在那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打扫卫生,闻言嘱咐了句“注意安全”,便没再说什么。

因着买菜的地方离家着实有些近,走不上几步路就能到了,实在没什么要特特叮嘱的。况且,前几日都是姜晴出去买菜的,她也算是驾轻熟就了。

结果,这次直到酉时一刻,外头的天已经擦黑了,姜晴还未回来。

姜宝青皱着眉头,实在有些坐不住了。

到了酉时三刻,院子外头的大门响了下,姜宝青迎了上去,却见是姜云山从他老师那边回来了,并非姜晴。

姜宝青心中一凛,知道不能再干等下去了。

她简单的同姜云山交代着:“阿晴申时出去买菜,这会儿还不曾回来。我得出去找找她。”

姜云山一听,也肃然道:“买菜的街巷离着不远,都这个时辰了,怎么可能还不回来?我也同你一块出去找找。”

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偷听的廖春宇脸色很是难看:“说不定是贪玩迷路了呢?哥你忙一天了,刚回家也不休息下?”

“先找到阿晴,这更重要。”姜云山将手中的书袋交给廖春宇,“春宇在家看家,我同你大姐姐一块儿出去找找。”

廖春宇咬了咬唇没说话。

姜宝青同姜云山先去姜晴经常买菜的地方问了一遭,这会儿很多菜农早就收摊了,好在还有个卖白菜的老伯,抽着旱烟,还未收摊,他正好对姜晴也有些印象:“哦,你们问穿着嫩绿色小袄的小姑娘啊?是不是头上还扎着两个包包髻,说话带些榆丰那边口音的?”

这形容说得正是姜晴,对上了。

“那小姑娘穿得挺像我卖的大白菜的,所以有点印象。”老伯抽着旱烟,吐出一口烟雾,“……早走了啊,她还买了我一颗大白菜呢,往那边去了。”

卖白菜的老伯指了个方向,然而那并不是回家的方向。

第三百五十三章 我们谈谈

查到这里线索就断了,方才卖白菜的老伯指的方向是个三岔路口,姜晴到底往哪里走了,谁也不知道。

姜宝青跟姜晴朝夕相处了三年,对她的性子很是了解,她不是那种肆意妄为做事情不考虑后果的性子。

姜宝青跟姜云山在外头找了许久,天都彻底黑透了,街道两旁夜市摊子摆了起来,吆喝声,还价声此起彼伏。姜宝青却觉得,她离红尘中的热闹,明明看着很近,然而却又觉得很远。

因着实在太黑了,姜宝青跟姜云山便回去取了两个灯笼。

廖春宇一直等在正厅里,见姜宝青跟姜云山回来,条件反射似的弹了起来,也有些慌乱:“人还没回来呢?”

姜云山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又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同廖春宇道:“春宇,今晚大概是顾不上你吃饭了,你自己拿着银子去外面买一些吧。然后早些休息,我同你大姐姐再去找一找。”

廖春宇脸上慌乱更甚,他紧张的搓着手,不停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姜宝青要离开的时候,偶然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便看到廖春宇似是很紧张的在跟冬雪小声吵着什么。虽然听不轻声音,但姜宝青也多少懂些唇语,就见着廖春宇嘴巴一张一合,似是提到了“姜晴”、“真不会出事”?

姜宝青心下一顿,原本要提着灯笼出门的,这下踅身大步往正厅走去。

姜云山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喊了一声“宝青”?

姜宝青沉沉的回头:“哥哥,你也来一下。”

姜云山虽然不知道姜宝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向来相信自己这个妹妹不会无的放矢,他顿了顿,也跟着姜宝青往正厅那边走。

廖春宇原本还要跟冬雪吵些什么,冬雪却发现了姜宝青跟姜云山都在往这边走,紧张的拉了拉廖春宇的衣袖,小声的喊了一声:“小少爷!”

廖春宇不耐烦的甩开冬雪的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冬雪只得不停的给廖春宇使眼色。

廖春宇纳闷的往冬雪眼神带过去的方向一看,就见着姜宝青跟姜云山都去而复返了,且姜宝青一直在定定的盯着他,看着脸色虽然平静,但那眼神着实有些可怕。

廖春宇吞了口唾液,瑟缩了下。

姜宝青进了屋子,将灯笼放在一旁,看向廖春宇:“我们谈谈?”

廖春宇脸色有些发白,然而仍然梗着脖子道:“有什么好谈的……我,我快饿死了!”他慌乱的就要往外走,“我要出去买点吃的去!”

“哥哥,拦住他!”姜宝青微微提高了声音。

姜云山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眼明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廖春宇。

廖春宇见被抓住,立刻就开始耍起赖来:“哥,你是想饿死我吗!我要出去吃饭!放开我!”

姜云山皱着眉头:“你大姐姐要同你谈事情,你听完了再出去买吃的,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廖春宇脸色难看,又带着一股子心虚,硬是不敢回头看姜宝青。

姜宝青见状,越发断定廖春宇跟姜晴的失踪一定有着什么关系,她冷冷的开口:“行了,我也不跟你绕圈子,廖春宇,阿晴在哪儿?”

姜宝青问出这话后,姜云山便是大吃一惊。

他知道自己妹妹这性格,是断断不会平白污蔑人的。他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抓紧了廖春宇的胳膊:“阿晴失踪的事,跟你有关系?”

廖春宇毕竟年纪还小,哪里绷得住,大喊大叫道:“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怀疑我!我不知道!那个野丫头去了哪里我哪知道!”

尽管廖春宇企图通过撒泼耍赖来蒙混过关,可话里头的心虚意味那是如何都遮不住了。

姜云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难以置信的看着廖春宇。

“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等事?!快说,你把阿晴藏哪里了?!”姜云山用前所未有的严厉口吻喝道。

廖春宇呆呆的看着姜云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不过是个野丫头!哥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她!”廖春宇哭得伤心极了,吼道,“我才是你弟弟啊!姜宝青也就算了,姜晴算什么东西!”

“啪”!

姜宝青上前就是一巴掌甩在了廖春宇的脸上,她冷静道:“你的问题,我等阿晴找回来后再跟你算,这一巴掌是让你闭嘴的。别以为仗着你年纪小,我就会惯着你的臭毛病。你问阿晴算什么东西,那我倒要问问,你算什么东西?人心都是肉长的,阿晴也不过比你大了两三岁,她天天在家里忙前忙后,替整个家操心劳力,人又善良热忱好相处,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哪怕是你对她一直爱搭不理的,阿晴也是竭力的去照顾你,下午时洗衣服也特特去洗了你的!”姜宝青指了指院子里晾衣绳上晾晒着的衣裳,“反过来再看看你,你为这个家做了什么?除了整天变着法子使幺蛾子来折腾我哥哥,你还做了什么?你扪心自问,你有什么地方,值得让大家像喜欢阿晴那样去喜欢你?”

姜宝青说得冷漠无情极了,然而她的话却像是更重的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廖春宇的脸上。

廖春宇有些茫然的看向姜云山,姜云山神色严肃的很,没有反驳姜宝青的话,只是十分严厉的看着廖春宇:“你到底把阿晴藏哪里了?!”

……

最后廖春宇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带着人去了一间废弃的屋子,那屋子许久没人住了,是个危房,房梁摇摇欲坠,仿佛风一吹就要坍塌了似的。

在一个破旧的柜子里,姜宝青找到了被捆的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堵住了的姜晴。

姜晴满脸是汗,显然已经挣扎很久了,见到姜宝青过来的时候,她愣了愣,紧接着泪水就从眼里落了下来。

姜宝青忙给姜晴松了绑,姜晴哭着扑进了姜宝青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知道!”

姜宝青心疼不已,抱着姜晴哄了半天,最后小姑娘受惊过度,又挣扎了大半天,又困又累,就那么睡了过去。

最后是姜云山把姜晴抱回去的,小姑娘睡得不*稳,大概是受了惊,睡梦里也一抽一抽的,姜宝青怕她梦里抽搐过去,一直在姜晴床边守了她一夜。

第三百五十四章 甩锅

翌日,姜晴醒来后,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她甚至反过来安慰一脸憔悴的姜宝青:“姐姐我没事,就是被关了一阵子,没什么。”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我好着呢!”

若不是小姑娘连梦里都在害怕得直哭喊,姜宝青怕是就真的信了她的说辞。

姜宝青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只闻那味,就苦得有些辣眼睛,姜晴瑟缩了下。

姜宝青哄着她:“这是安神的,你先喝了。我让你云山哥哥给你买了好多甜蜜饯,喝了以后就都是你的。”

“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姜晴嘟囔了一句,还是鼓起勇气把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仰头给喝了,喝完后就被苦得想要吐出来,姜宝青眼明手快的往姜晴嘴里塞了块蜜饯,姜晴费劲的嚼了嚼,一连吃了五块,这才把嘴里的苦味给压了下去。

姜宝青见姜晴状态好了些,这才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要是你现在好些了,咱们就去见见廖春宇,听听他怎么说的。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他。”

姜晴想了想,点了点小脑瓜。

正厅里,廖春宇已经跟姜云山都等在那儿了。

哪怕是课业繁忙,姜云山也硬是跟老师请了假待在家里,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姜宝青牵着姜晴出现的时候,廖春宇明显瑟缩了下,也不知道是怕姜宝青,还是怕姜晴。

“阿晴,昨天发生了什么,你先说说看?”姜云山带着询问看向姜晴,“如果不舒服就不用说了。”

姜晴摇了摇头:“没事的云山哥。”姜晴没有去看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廖春宇,她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我出去买菜的时候,春宇在外头追上我,说想吃葫芦胡同那边的烧鸡,然后就跑走了。我对这边的路也不是太熟悉,磕磕绊绊的连问带找,结果经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把我打晕了,再醒来时就在被人关在一个很黑很小的地方,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没法出去……”

姜晴身子微微抖了下,显然回想起昨天的事,还很是恐惧。姜宝青心疼不已的搂住姜晴:“别怕,事情都过去了。”

姜云山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了心里的愤怒,失望等情绪。

“廖春宇!”姜云山严厉的喊了一声。

廖春宇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有些别扭道:“其实我也没想怎么着她,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姜宝青敛了神色,看向廖春宇,语气淡淡的:“吓唬吓唬?你就不怕阿晴在那个破屋子里出了什么意外?”

廖春宇小声道:“这里是京城,治安好的很,哪能出什么意外啊?”

看来还是太天真了。姜宝青冷笑一声,喊了一声“带进来”!

冬雪被人押了进来,一脸颓然。

廖春宇诧异道:“冬雪?”随即又有些生气,“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抓冬雪干什么啊!”

“你倒是讲义气的很。”姜宝青冷笑一声,继而不再搭理廖春宇,起身走向押冬雪进来的那个人,客气道,“劳烦阁下了。”

那人正是前些日子一直给姜宝青跟姜晴赶车的那位车夫,闻言他抓了抓头发,笑道:“不过是抓个小兔崽子,举手之劳而已,姜姑娘不必这么客气。只是有桩事好让姑娘知道,我抓这小子的时候,正好是碰见他正鬼鬼祟祟的跟一个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的人接触。我索性一并抓了,问过之后才知晓,原来那是个青楼里的龟公,专门为青楼到各处物色姑娘的,他原是准备将晴姑娘抓进青楼里的,这小兔崽子找他,是告诉他生意不能成了……我呸,真的是胆大包天!”

姜云山惊骇的睁大了眼睛。

这话什么意思!

姜宝青点了点头:“辛苦了,我知道了。”

那车夫这才抱拳退下。

冬雪被捆成了个粽子,跪在下头哆哆嗦嗦的。

“昨晚上廖春宇带我们去找阿晴时,我就觉得你反应不太对劲,特特找了人盯着你。”姜宝青神色淡淡的看着冬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冬雪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费劲的磕着头,一边告饶:“主家,饶了我吧,我是一时鬼迷心窍,见小少爷找我商量怎么除掉二小姐,就一时走了歪路,想了歪法子!”

廖春宇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分明是,分明是他出的主意,怎么这会儿,这会儿都赖在了他头上?!

“哦?”姜宝青冷冷淡淡道,“也就是说,是廖春宇让你找了那龟公,准备把阿晴绑进青楼里的。结果后来事情败露,所以就又让你同那龟公时,这买卖一拍两散了?”

冬雪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廖春宇这会儿等同于是遭到了最亲信之人的背叛,他白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冬雪。

姜宝青一脚就直接揣上了冬雪的胸口,直把冬雪踹了个倒仰。

冬雪万万没想到,生得沉鱼落雁秀秀气气的大小姐,力气竟然这般大,这一脚,踹得他胸口真是疼得不得了!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真能耐。”姜宝青冷冷的站在冬雪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冬雪,“廖春宇打从昨晚就没离过我哥哥的眼睛,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让你通知那龟公一拍两散的?”

冬雪神色一变,他结结巴巴道:“就,就是之前就商量好的……”

冬雪又费劲的扭头冲着廖春宇喊:“小少爷,您快说啊,这事是不是您让我做的!您要是把这事的锅甩在我头上,我可就活不成了啊!”他声泪俱下的喊着。

一听得冬雪喊他要活不成了,廖春宇原本很是愤慨的脸上便是一顿,纠结了半晌,最后咬牙承认道:“是我……”

“啪!”

又是一巴掌甩在了廖春宇的脸上。

然而这次打人的却是姜云山。

姜云山浑身微微颤抖着,满是失望痛心的看着廖春宇。

姜云山向来性子温和,打人的事情更是从未做过,这次也不知道是廖春宇将他伤得多重,失望之下才会这般动了手。

第三百五十五章 你不要再喊我哥了

廖春宇也是傻了,捂着脸站在那儿,愣愣的看着姜云山,难以置信道:“哥?……”

“你不要再喊我哥了,我没有管教好你,我不配做你哥哥。”姜云山闭了闭眼睛,沉痛道,“我会替你找一户好人家,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廖春宇彻底傻了,姜云山一直很是包容他,忍让他的一切任性。他一直乐此不彼的以姜云山的容忍当成是对他的一种看重,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姜云山都会原谅他的。

然而这次,姜云山却对他说“不要再喊我哥了”。

廖春宇突然嗷嗷大哭起来,哭得不管不顾的,像是要哭塌屋顶似的,他一边哭一边去拉姜云山的衣服,哭着问:“哥你不要我了吗?”

姜云山向来是最心软的一个人,然而今天他却发现,他对廖春宇的心软,很可能会毁了这个孩子的一辈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被他的心软给毁成这副模样了。

竟然连绑架姐姐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哪怕他不把姜晴当姐姐,那他也不能做出将一个无辜少女卖到青楼里这种腌臜下作的事啊!

姜云山对廖春宇彻底失望了,无论廖春宇如何哭着哀求,姜云山都不为所动。

同样不为所动的,还有姜宝青。

她就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廖春宇哭的天崩地裂。

最后廖春宇那副凄惨模样,哭得姜晴都有些不忍心了,她轻轻的拉了拉姜宝青的衣袖:“姐姐,我也没出什么事,要不就……算了?”

姜宝青拍了拍姜晴的胳膊,轻声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次只因为他嫉妒争宠,就能把你绑架;若是下次再有惹着他的什么事,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廖春宇心里头没有一杆善恶恒定的称,他太任性了,必须要全世界以他为中心,这种心态会害死他的。”

最后廖春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生的哭晕过去了过去,姜云山也没有松口,只是把晕过去的廖春宇抱回了他的屋子,然后又回了大厅,满是疲惫的同姜晴道:“都是我没有教好春宇,才让他犯下了这种错误。阿晴,是哥哥对不住你。”

姜晴很是懂事的上前拉了拉姜云山的衣袖:“云山哥哥,你不要这么说。可能是春宇钻了牛角尖了……”

看着这么懂事的姜晴,再想想任性妄为的廖春宇,姜云山更是无力的叹了口气。

冬雪在一旁尴尬道:“主家,小的也是被小少爷逼的……您看,能不能先把小的松开……”

姜宝青微微一笑,拿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冬雪:“你真以为我信了你那说辞,是廖春宇让你卖掉阿晴的?”

冬雪心中一紧,忙一副受了冤枉的模样,委屈无比道:“大小姐,我知道小少爷是主子,您肯定不愿意相信我这个当奴才的说的。可刚才小少爷自己都承认了啊,您还不愿意相信吗?”

“倒是挺会花言巧语的啊,”姜宝青又拿脚轻轻踢了踢冬雪,“廖春宇再怎么着,他不过也才九岁,有什么途径可以认识青楼里的龟公?倒是你,我托人查了下,你倒挺厉害的啊,小小年纪的,竟是一有空就出入赌坊,听说现在手上欠了不少的钱?之前就哄着廖春宇拿了不少的零用钱给你,眼下这会儿见家里头人多了,开销大了,廖春宇的零用钱也少了,你赌坊的窟窿也补不上了,竟然就打起这种主意来——我说的没错吧?”

冬雪面如死灰,他没想到,姜宝青不过才来了几日,竟然就把他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

最后,姜宝青报了官,官府里来了人把冬雪给抓了回去。

至于廖春宇,虽说姜云山知道了龟公那事并非是廖春宇的主意,但廖春宇做下绑架这种事,还是让姜云山很难接受。

廖春宇醒来后,无论再怎么哀求,姜云山都不曾松口,甚至都不愿意再见廖春宇一面。

廖春宇哭得凄惨极了。

姜晴实在听不下去了,过去啪啪啪敲了廖春宇的门。

廖春宇就像没听见似的,姜晴等得不耐,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廖春宇躺在床上,他听见姜晴进来,也无动于衷,在床上抽抽噎噎的,哭得直打嗝。

姜晴搬了个小杌子,托着腮,坐在廖春宇床前:“你可真是傻啊,哭能解决问题吗?”

廖春宇的哭声微微顿了顿。

他其实是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问题的,但是他依稀记得在他小时候,他只要哇哇大哭,他的家人就会受不了的满足他。

“还是个男人呢。”姜晴人小鬼大的鄙弃着廖春宇。

廖春宇气得哭的又打了个嗝:“你是来嘲讽我的吗!”

姜晴托着腮,鄙夷的看着廖春宇:“嘲讽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你哭得吵人的很,姐姐都受不了,今儿都出门去了。云山哥哥更别说了,这一两日都无精打采的很,被你伤透了心!……你不想着如何弥补,天天在这里哭啊哭的,我要是你,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廖春宇被姜晴这小嘴叭叭叭的说了一通,脸都涨红了,眼里还带着泪:“你,你……”

姜晴叹了口气,手指玩弄着垂在肩头的小辫子:“我觉得你就是太不懂事了。我其实也很不喜欢你啦,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哭哭啼啼的,可是宝青姐姐跟云山哥哥是一家子,所以连带着我跟你也成了一家子,既然是一家子,那为了家里头的和谐,我就是委屈一下自己,对你好一点也没什么,这样姐姐跟哥哥看着都开心,多好啊啊……你倒好,一个劲的在家里头作作作的,比个小姑娘还要更像小姑娘呢!”

“你胡说八道!你,你!”廖春宇气得不轻,随手抓起出床上的枕头就要扔姜晴。

小姑娘眼明手快一把抓住那枕头,又扔了回去,直接将枕头摔到了廖春宇的头上:“你真是冥顽不灵啊!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啊,过几日等云山哥哥找到了领养你的人家,到时候你就跟我们没关系了。我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过着日子,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

眼泪迅速在廖春宇眼里聚集,他一想那个场景,就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一样,张着嘴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不,我不要!我不要离开我哥!”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奇怪的丸药

“你是真的喜欢云山哥哥吗?”姜晴待廖春宇的哭声小了些,这才认真的问道。

廖春宇抹着眼泪,伤心的哭着:“三年前我家乡的人都被洪灾淹死了,是哥从河水里救了我,一直带着我。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哭得更伤心了。

姜晴受不了的叹了口气:“你既然喜欢云山哥哥,那为了喜欢的人能够幸福,做些让他们高兴的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可我不知道做什么啊,”廖春宇抽抽噎噎的,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一直,一直以来都是,都是哥照顾我……”

“你可真是太笨了,”姜晴非常有经验的指导着廖春宇,“以前你一直只考虑你自己,什么事都是以自己为中心,所以你看不到云山哥哥需要的是什么。像我,我非常喜欢宝青姐姐,我见宝青姐姐从外头回来,我就会担心的想,姐姐出去忙了那么久,会不会渴了啊?那我就可以给姐姐倒杯水啊。”

廖春宇听得一怔一怔的:“你,你这么周到的啊?”

姜晴很是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膛:“让姐姐能舒服一点,我觉得特别高兴!而且我对姐姐好,姐姐也会对我更好,这样两个人的感情会越来越深,像你这样天天无理取闹作天作地,云山哥哥就是再疼你,也总会被你消耗完的!”

原来是这样……廖春宇感觉自己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嘴边一扁,哭得更凄惨了:“可是,可是我哥都不要我了,你跟我说这些都晚了啊!”

“不晚!”姜晴斩钉截铁,语气十分认真,“对一个人好,什么时候都不会晚的。”

……

姜宝青其实也不是嫌廖春宇哭声烦人才避出去的,实在是这几日感受了一下京城的物价,有了点忧患意识。

虽然她跟妹妹姜晴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小富婆,哥哥姜云山那里更是有着来自老师的生活补贴,吃穿不愁。但姜宝青觉得,京城里开销这么大,少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一笔大开销,还是要攒上一笔银钱才放心些。

再说了,她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总是得娶媳妇的吧?到时候娶了媳妇,一大家子总要搬个再大些的宅子。另外她跟阿晴都是姑娘家,到时候出嫁了身上得带够足够的银钱那才有底气。

至于廖春宇那臭小子,年纪还小,倒是先不用考虑他的婚嫁问题……

不过,既然说到攒钱,那少不得就是四个字:开源节流。他们目前的生活并不奢靡浪费,倒也谈不上什么节流,那就剩下开源了。

姜宝青今儿出来就是想看看,了解下有什么挣钱的渠道。

其实她比较倾向于做药材的生意。不过这生意牵扯比较多,不仅仅是进货渠道的事,还有,药材生意自古以来都是暴利,姜宝青并不打算坑百姓的钱,那这价格就必然会牵扯到京城其他的药堂,那些药堂既然能在京城开起来,定然都是有后台的,这一层层的利害牵扯下来,都需要考虑。

姜宝青边走边逛着街,自打她来了京城后,穿着打扮都是女子装扮,只是穿戴上都低调朴素的很,并不怎么打眼。

然而姜宝青的穿着打扮不打眼,可她那张脸,就是最最打眼的,走在路上,回头率不说百分百了,那也十之七八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不妨碍她办事,姜宝青向来不太在意旁人的目光。

总不能长得好看就不出门了吧?

姜宝青进了家药材铺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铺子。

这药材铺子里倒是也有个大夫在那坐堂,一些小病小痛的,也就顺手给看了。

这种药材铺子,胜在药材价格比医馆要稍稍低一些,虽然也不是便宜太多,但去不起医馆的贫苦百姓们,大多还是在这种药材铺子来抓药。

姜宝青去的时候,正好有个打扮得看上去颇为贫苦的女人在那看病,那女人头上还带着一朵白花,应是在新孝中。

从旁边人的闲言碎语里姜宝青听了个大概,说是这女人其实是个可怜人,她男人是个又懒赌又爱喝酒的,一喝醉了还爱打人。夫妻俩成亲快十年了,膝下也没个孩子,后来这女人就去善堂抱养了个小男孩,她自己也能干勤勉,手脚麻利的很,找了份后厨帮忙打扫的活计来补贴家用,干得也是极好,酒楼老板时常夸她利索。日子正慢慢的往好里走的时候,她男人有次喝酒喝多了,不知怎地摔了一跤,呕吐物糊了一喉咙,就那么生生的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死了。

药铺里的大夫给女人摸了摸脉,皱了皱眉头:“你这咳疾实在有些厉害,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得一直吃着,可不敢断了。”

那头上簪着白花的女人面露愁苦之色:“啊,要,要吃多少副啊?”

大夫一边写着药方,一边头也不抬道:“少说也要七八副吧。”

女人愁的不行,一边咳嗽一边哀求着那大夫:“咳咳,大夫,你给我开个一两副就得了,咳, 我,我吃不起啊。”

大夫停下笔,皱着眉头看着那女人:“吃一两副还不如不吃!算了算了,没钱就不要看病了!走吧走吧!”

那女人哀求了半晌,大夫依旧是不为所动,后面女人只能满脸落寞凄苦的走出了药铺。

有人看不下去了,拉住那女人,悄声道:“王嫂子,我跟你说,长平巷子里头那药铺里新来了个小大夫,他那铺子里有一种挺奇怪的丸药,说是止咳的,就是价格太便宜了,比药铺子里的药得便宜一半了去!我听好些人都说这是假的,有毒的,没人敢吃,这会儿那大夫喊着前几位患者免费赠药的名头也没人敢去吃那药丸。你,你要是实在不行,也可以去试试……”说到最后,那人也是有些犹豫,“其实假的还好,就怕他那药会把人吃出什么毛病来……”

那头上簪着白花的女人一脸愁苦的笑了笑:“成,谢谢你告诉我这事,咳咳,不花钱好啊,我咋着也得去试试。我可不能倒下了,家里头就剩狗娃子一个了,我要是倒下,我家狗娃子可咋办啊。”

姜宝青离得近,恰好就把这些话都给听进去了。

她心中一动,丸药?

姜宝青起了过去看看的念头。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丹心药铺

头上簪着白花的女人满是忐忑的往那长平巷子走去。

长平巷子这一块附近大多都是平民聚居的地方,明显这道路规划有些问题,七拐八拐的,地面也很是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石板都没了,姜宝青打量四周的时候,差点崴了脚。

一直走在前头的那个女人听见动静,回过身来,警惕的看着姜宝青:“大妹子,你从那药铺里跟到我这了,你,你想干啥啊?”

姜宝青蹲下揉了揉脚踝,抬头朝那女人和善的笑了笑:“婶子别怕,我就是听你们说了一句什么丸药,挺感兴趣的,可我又不识路,就是想跟你过去看看。”

姜宝青面相上虽然有几分清冷,然而她生得极美,这会儿又盈盈笑着,看着就不像是个坏人的面善。女人不自觉的就放下了戒心,咳嗽道:“大妹子,你早说啊。就是那丸药我也没用过,管不管事的还不晓得呢。唉,死马当活马医吧。”

女人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姜宝青跟着女人进了长平巷子。

这巷子有些逼仄,围墙也高低不一,许多矮墙堪堪只道姜宝青的脖子,围墙上那盖着的破旧红瓦片生满了青苔,都快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姜宝青搭眼往里一看,院子里头的地方也小的很,墙角大多堆满了预备过冬的柴火,屋檐下头有的挂着些干辣椒,有的挂着几串姜宝青也分不出到底是什么肉的野味。

走在这小巷子里,西家的狗叫了能听得见,东家的汤沸了也能闻得着,还有各种拉着家常的声音,小孩子们玩闹的声音,嘈嘈杂杂的,都能听得清楚,极富生活气息。

“丹心药铺”就坐落在这小巷子中间。

丹心药铺的门头极小,挤在一堆拥挤的宅子里,看着可怜极了。

门口挂了块木头,歪歪扭扭的写着“丹心药铺”,就算是牌匾了。

这狭小的巷子里横亘着一把倒下的扫帚,女人一边把扫帚竖起来,一边同姜宝青说着:“这丹心药铺前些年一直是个老大夫开着的,前些日子听说他年纪太大了,告老了,把这丹心药铺给盘了出去……那什么丸药好像就是刚盘下铺子的那大夫给捣鼓出来的,咳咳,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为了我家狗娃子,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说着话,女人迈腿进了那丹心药铺。

姜宝青紧随其后。

不得不说,这铺子确实有些狭小,一进门,就见着左右两边密密麻麻的排着两列药柜,除此之外也就只剩下几尺的地方供人站着了。药铺里头的光纤不太好,只能看到有个身影正背对着她们,在柜台后头不知道忙着什么。

女人试着喊了一声:“大夫?”

“在呢!”那身影猛地起身回头,差点撞上自家柜子。

然后那人便愣住了,一下子还有些不敢认,眯着眼认了半天,这才十分惊喜的猛地一拍柜台,结果把自己手给拍得生疼,就见着他原本惊喜的神色顿时扭曲了下,变成了疼得直呲着牙倒吸气,然而他看着姜宝青又很是欢喜,呲着牙喊:“姜小姑娘,好久不见了啊!……哎呦不对,你现在成大姑娘了!”

姜宝青笑着叹息:“耿小大夫,也要把你这小字给去了……三年不见,看来咱们都还挺好的啊。”

这人赫然就是之前曾经跟姜宝青合作过的药铺大夫耿子江。

千里他乡遇故知,一时间耿子江跟姜宝青都有些感慨不已。

能从洪灾倾覆下的榆丰府逃出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般茫茫人海,又再次相遇,耿子江激动的表示,这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啊。

姜宝青默默的想,虽然她知道耿子江这话没别的意思,但这话是真不能让宫计那厮听见。不然以那位的醋劲,怕是又要折腾人了。

头上簪着白花的女人有些发懵的听两人叙了半天旧,忍不住咳了几声,有些发愁的开了口:“大夫,我听说你这儿的药丸便宜的很,要不你先帮我看看?我家里头还有孩子等我回去做饭呢。”

耿子江如梦初醒,他一拍脑袋,也不跟姜宝青见外:“姜姑娘你等我下啊,我先给人看下病。”

耿子江给那女人把了下脉,这女人的咳疾确实有些严重了,不过好在来得也不算晚。他从柜台下头拿出一瓶小小的白瓷瓶,从中数出十几粒来,倒了出来,分装到另外一个小白瓷瓶了,这才递给那女人:“里头是十八粒,你每日早中晚各一次,温水送服,等这药吃完了,你这病也就差不多了。”

女人迟疑的接过那小瓷瓶:“这,这真的能行?”

“哎,你放心,我就住这儿,要是有啥不对劲,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啊!”耿子江打着包票,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女人想了想,确实也是,这长平胡同离她家就两条巷子的距离,近的很,到时候有什么不对,来找这大夫也方便。

“那,那我就回去试试?”女人迟疑的晃了晃那小瓷瓶,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成!你就放宽心好了!”耿子江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模样把人送走了。

女人一走出药铺,耿子江的肩膀就有些松了下来,明显的舒了口气,忍不住跟姜宝青抱怨道,“这京城百姓疑心是真的重。就止咳药丸就是之前咱们做的那些,在县里卖得多好啊,都脱销了。在这倒好,这秋冬换季之际,咳喘最易发作,我为了推广这药丸,都免费发放了,可还是没个敢来吃的。”

耿子江叨叨了一堆,就见着姜宝青正在那打量着那些药柜,脸上忍不住红了下,挠了挠头:“京城这地界门面也着实太贵了……我当年逃难逃得急,没带多少银子,这三年在外地又攒了些。听说在京城里挣钱快,我就过来了,结果手里的积蓄买下这小铺子,就花得差不多了,药材什么的也不怎么全……”他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显然是实在有些不大好意思,“按理说那药丸钱应该同你分红的,只是置办了这铺子所剩无几了,怕是得再过些日子……”

姜宝青回过神:“分红倒不急啊,我现在不缺钱。你有这铺子倒是挺好的,也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耿子江知道姜宝青很好说话,然而耿子江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连忙保证:“姜姑娘你放心,这笔钱我不会亏欠你的。

第三百五十八章 和睦

姜宝青从耿子江那回来的时候,顺便在点心铺子里买了些点心。

犹记得姜云山似乎提到过,廖春宇喜欢吃桂花糖酥,这家正好也有,姜宝青顿了顿,顺手又给廖春宇买了桂花糖酥。

回到家,姜宝青推开门,小小的宅院里已经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想来姜晴已经在做晚饭了。

然而让姜宝青有些诧异的是,灶房里竟然还有廖春宇的身影,正在那笨拙的给姜晴打着下手。

灶房里时不时传出姜晴指使廖春宇的声音:“去,帮我舀瓢水过来!”

“火不够旺了,再加点柴!”

“锅盖!把锅盖拿给我!”

廖春宇敢怒不敢言的被姜晴支着跑来跑去,一张小脸东一道西一道的沾着锅灰,一看就是姜晴故意在他脸上划了道道。

姜宝青挑了挑眉。

她家阿晴还真是能干啊。

廖春宇跑去抱柴火的时候发现姜宝青回来了,站在原地那嘴唇嚅动了半晌,挤了半天,硬着头皮才喊了一声“大姐姐”。

姜宝青“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她拎着买回来的一堆东西进了屋子,放下之后拿了块包布,将头发包了起来,麻利的进了灶房:“阿晴,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咦,姐姐你回来了。”姜晴一边翻炒着铁锅里的菜,一边高兴道,“我这里差不多就要忙完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要不姐姐你去帮我跟春宇切个橙子吃吧?”

姜宝青挑了挑眉,过去帮着挑了两个橙子,刀工利落的三两下将橙子切好,手拿着直接喂了姜晴一块,姜晴偏过头,就着姜宝青的手将那橙子吃到嘴里,一边被酸得呲了呲牙,“这橙子也太酸了。”

姜宝青看了姜晴一眼:“是你这几天吃蜜饯吃的太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放蜜饯的罐子都空了。”

姜晴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廖春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灶房门口,呆呆的看着姐妹两人在那说话,眼里闪过一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艳羡。

姜宝青自然的走上去,端着果盘的手往前一送:“吃橙子吗?”

廖春宇不由得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姜宝青甩他巴掌时的模样,又冷又凶,跟现在这副平和的甚至还带了几分笑的漂亮姐姐完全就是两个人。

他瑟缩了下,双手背在了背后:“我刚抱了柴火,手还没洗。”

“哦,”姜宝青不以为意,随手拿了一块,往廖春宇嘴边递过去,“张嘴,尝尝酸不酸。”

切好的黄灿灿的橙子,就递在了廖春宇嘴边,廖春宇愣了会儿,见姜宝青无比自然的看着他,他鼻子一酸,扭头就跑了。

姜晴在灶房里看见了,喊:“姐姐不用理他,他不吃我吃!姐姐喂我!”

“你刚才不是嫌酸吗?”姜宝青笑道。

“姐姐喂我,酸的也变成甜的了。”姜晴甜甜的答道,还做出一副张嘴待喂的模样来,“啊~~~”

姜宝青被逗乐了,喂了姜晴两块橙子,怕她吃多了橙子一会儿晚饭用不下,就端走了。

等姜云山回来的时候,就见着家里的气氛很是……不太一样了。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两个妹妹笑语嫣然的坐在饭桌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让他最是诧异的是,闹了好几天脾气的廖春宇竟然也垂着头出现在了饭桌上,双手放在桌子下头,正在那很是紧张的绞着手指。

见姜云山回来,廖春宇条件反射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差点把面前的碗筷给撞翻。

姜晴伸过手去扶了一下,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

倒不像是埋怨,而是家人间的嗔怪。

廖春宇低着头没吭声。

姜云山心底觉得诧异,要是平日里,姜晴这般说,廖春宇定然会暴起的,这次倒像是转了性子。

正诧异着,就听着廖春宇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哥,你,你回来了。我,我给你倒水。”

姜云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廖春宇这熊孩子,什么时候还知道给他倒水了?

然而廖春宇还真的提着茶壶,乖巧的给他倒了一碗茶水。

只是,大概是头一次给别人倒水,廖春宇又紧张的很,斜斜的倒出了不少水在外头。

姜云山叹了口气,接过廖春宇手里的茶壶:“好了,别烫着手。”

廖春宇眼巴巴的看着姜云山:“哥,你,你累不累?我,我给你捶捶背?”

姜云山隐约觉得他知道廖春宇为什么这样了,大概是怕自己被送走吧。

“不用了。”姜云山婉拒了廖春宇,看着孩子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终是有些不忍,“行了,赶紧吃饭吧。”

“哦……”廖春宇有些难过的应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坐了下去。

姜晴见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便笑着出了声,指了指桌上的几道菜:“春宇今天来灶房帮我了,这几样他都帮了忙。云山哥哥你尝尝,看看好不好吃啊?”

姜云山沉默的点了点头,分别夹了几筷子尝了尝:“不错,可以。”

然后就没旁的话了,廖春宇本就不是能憋的住的性子,他见姜云山似乎并没有对他所改变的一切有什么看法,忍不住还是直接出了声,小声道:“哥……你,你别把我送走了。我以前的那些坏毛病,我改,我都改。”

姜云山轻轻放下筷子,看向廖春宇,认真道:“春宇,这些年你性子长成这样任性跋扈,我也是有不可推究的责任。我没有资格再作为你的哥哥抚养你了,这是为了你好……领养你的人家我已经找好了,明天我就带你过去看看。”

姜云山话音未落,廖春宇崩溃的哭了起来,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接跪在了姜云山身前,抱着姜云山的大腿,哇哇大哭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哥,你别赶我走。我改,我真的改,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我再也不跟两个姐姐争宠吃醋了!……我什么都改,你别赶我走啊!”

姜云山眼里闪过一抹不忍,然而他闭了闭眼,强行忍住了,再睁开时,已经又是那副很坚定的模样:“春宇,哭不能改变什么的。”

“云山哥哥,我看春宇其实本性并不坏,”姜晴小声道,“要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廖春宇猛点头,哭得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再也不那么混账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也起身上前:“好了哥哥,你看连阿晴都快给你跪下了。春宇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不好的地方,但是我们作为他的哥哥姐姐,也是应该要适时引导的。我看春宇是真的意识到他做错了,不然就给他一次机会?”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太心机了

姜云山听得姜宝青也这般说,神色似有所松动。

廖春宇一直盯着姜云山的神色,见状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板,死死的抱住姜云山的大腿:“哥,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真的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转头向姜晴哭道:“阿晴姐姐,是我不好,我当时不该因着妒忌你就起了不好的心思欺负你,我以后真的再也不会了!”

姜晴颇有些手足无措,她是没想到廖春宇会这般郑重其事的向她道歉,她摸了摸头,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什么,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姐姐跟我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以后不要再那样就行了!”

廖春宇抹了把眼泪,哀求着看向姜云山:“哥,你别送我走……我真的会改的!”

姜云山长叹了口气,将廖春宇从地上拉了起来:“那我就再相信你最后一次。”

这就算是松了口,廖春宇眼角还挂着泪,傻愣愣的,难以置信的看着姜云山,小心翼翼的问着:“哥,你真的……真的不会把我送走了?”

姜云山看了眼廖春宇那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尽力绷着脸,严肃道:“如果你再做出之前那样的事来……”

廖春宇吓得一个激灵,忙举起一只手保证:“我再也不会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姜宝青递了一块手帕过去:“好了,擦擦脸,去洗一洗,然后来吃饭吧。饭都要凉了。”

廖春宇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了过去,垂着头加了句:“谢谢大姐姐。”

这顿饭最后是在祥和的氛围里用完的。

用完饭后,姜宝青又递给廖春宇一包点心:“桂花糖酥,先给你,不过今晚就别吃了,明儿再吃。我是怕放在这屋子里,被某个小老鼠再偷吃光了。”

姜晴做贼心虚的摆着手:“我没有!我不会偷吃的!”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廖春宇也终于放下拘谨,轻轻笑了两声。

笑过之后,廖春宇又在回屋之前,偷偷的去姜晴屋子里找了姜晴,把那包桂花糖酥塞给了她,眼里还有些不舍:“你,你要是喜欢吃,你就拿去吃吧……给我留,留几块就行。”

姜晴睁大了眼睛:“真给我啊?”

廖春宇难掩不舍,还是咬牙强撑着重重点了点头:“嗯!给你!……”他有些别别扭扭的,“算是谢谢你刚才替我说话。”

姜晴嘟了嘟嘴:“宝青姐姐也替你说话了!你怎么只给我一个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廖春宇苦恼道,“可是这桂花糖酥就是大姐姐给我的啊,我总不能拿着这个去谢谢她吧……”

姜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方才只是逗一下廖春宇,没想到他还真的当真了。

“行了,你放心吧,这个既然是宝青姐姐给你的,你就拿着,别辜负了宝青姐姐对你的一片爱护之意,”姜晴把那包桂花糖酥又塞回了廖春宇怀里,“看你那副馋样,我可是当姐姐的人,总不能跟弟弟抢吃的吧!”

姜晴挥了挥手,往外赶廖春宇:“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要复习我的功课了。”

廖春宇抱着那包桂花糖酥,被赶出了屋门。

当然,这天晚上他还是没忍住,偷偷吃了几块糖酥,吃着吃着,廖春宇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桂花糖酥。

……

姜云山在书案上写着今日的功课,姜宝青在一旁托着腮叹息:“哥哥,这三年来你也学‘坏’了,还会骗小孩了。”

姜云山笔尖一顿,继而又在宣纸上流畅的笔走龙蛇着:“哦?我哪里骗小孩了?”

“就春宇啊,”姜宝青坐在椅子上,赞赏的看着姜云山的字迹,口中说道,“你根本就没真打算把春宇送走吧?只是吓唬吓唬那孩子,顺便让我跟阿晴在那孩子面前刷一波好感呗。”

姜宝青最后点评道:“……心机,实在是太心机了。”

姜云山并不在意妹妹的这般评价,他写完这张大字,将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洗里,叹息着摇了摇头:“从前也是我不对,想着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不由得就对这个弟弟太过溺爱了,没有严加管教。好在现在醒悟还不算太晚。”

他看着姜宝青:“春宇其实是个好孩子,本性并不坏,只是这几年因着我的溺爱,难免走偏了些。你跟阿晴都是极好的姑娘,有你们提醒着我,以后我也不至于在这个孩子的教育上再走歪了……这次,自然是要给那孩子留个教训的。”

兄妹俩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笑了。

……

把家里的问题因素捋清了以后,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顺畅了。姜晴活泼开朗爱说笑,廖春宇虽然有时候别扭了些,但偶尔露出来的一丝憨气,却又让人觉得分外可爱。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气氛融洽的很。

这日里,一大清早姜云山就起来了,倒也不是为着别的,因着他今儿要跟着老师去赴一场讲学会。

说是讲学会,其实难免也会有些各派系的明争暗斗。

身处在这漩涡里,想不沾染半分政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好在姜云山的老师十分厉害,姜宝青倒也不怕自己哥哥会受欺负。

她今天准备带着弟弟妹妹也去那讲学会凑凑热闹,只是不想给姜云山造成什么压力,所以姜宝青准备带着弟弟妹妹偷偷溜过去。

“哇,云山哥哥的老师真的那么厉害吗?”姜晴一边美滋滋的看着正在那梳妆打扮的姐姐,一边满是好奇的问。

“那是自然了,”姜宝青看着镜子里的妆发,回道,“哥哥的老师是隐世的高人,哥哥得了天大的机缘才被老师收为了关门弟子。”

“哥哥也好厉害啊!”

说是梳妆打扮,不过姜宝青向来不怎么喜欢粉黛,只是轻扫一层,看着脸上气色更饱满些。她对着镜子,将一柄银丝攒珠簪插入发间,整个人看着又明雅又秀丽,不会太打眼,但也不至于太过素气。

姜宝青梳扮好了,又把姜晴拉到镜子前头,给她编了两个发髻,又在发髻两侧一左一右的别了两只蝴蝶发簪,那蝴蝶簪子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的贵重首饰,但胜在灵巧可爱,风一吹,便在耳边颤巍巍的振着翅膀,仿佛要展翅飞走一般。

第三百六十章 不孝子

姐妹俩打扮好了后,姜宝青又去找了廖春宇。

今天一大早姜宝青就把新做的衣裳给廖春宇送过去了,嘱咐他换上新衣服,今儿要带他跟姜晴出门。

姜宝青指使廖春宇:“来,你转一圈,我看看合不合身。”

廖春宇别别扭扭的在姜宝青跟姜晴面前张开胳膊转了一圈:“……我觉得还算可以。”

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姜晴一计脑瓜崩,姜晴嘟着小嘴,“这可是姐姐赶了几天给你做好的新衣裳,你看看这熨帖的针脚,你再看看这别致的款式,这么好的手艺在你嘴里就成了还算可以啊?”

廖春宇被姜晴说得越发不好意思了,咳了一声:“就,就还挺好看的……”

姜晴冷哼一声:“弟啊,告诉你,你说晚了!要不是你身形比我还小一些,这衣服我可就抢过来不给你了!”

“……”说到身形廖春宇就有点闷闷不乐了,他觉得自己是男子汉,虽然比姜晴小三岁,但也比姜晴矮太多了,小半个头呢,这件事简直就是他心中不能提及的痛!

“我还会再长高的!一定会比你还要高!”

“哦,你加油。”

姜宝青含笑看着弟弟妹妹在那斗嘴:“好了好了,出门后你们俩注意一下,咱们别走散了。”

姜晴乖巧的应了一声,完全没有方才欺负廖春宇时的小嚣张。

廖春宇最近也习惯他这个二姐姐是个变脸怪了,见怪不怪的跟着闷声应了一声。

姜宝青满意的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然而姜宝青长得真是太打眼了,一路上又是不少人都在偷偷的看他们。

姜宝青也见怪不怪了,非常坦然。

怎么,长得好看就不能出门了吗?

然而前几次倒也没什么,这次不知道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流年不利,竟然走到半路的时候,就遇见了几个骑着马的纨绔,淫笑着将姜宝青三人团团围住。

“哎呦,京城里什么时候来了个这等风姿的美人啊?”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白袍的纨绔坐在马上,吹了声口哨,一脸淫笑的看着姜宝青。

那脸色一看就是被酒色侵蚀坏了身子,他偏偏还不自知,觉得自己十分风雅,手里头拿了把折扇,扇了扇:“美人啊,你看今儿这天色这般好,不如咱们一块儿去骑骑马,快活快活啊?”

廖春宇年纪虽小,但他也已经能听懂那纨绔口中的不怀好意,他捏紧了小拳头,刚要大骂那纨绔,就见着姜宝青将他往身后一塞,护住了他。

姜晴也是要替姜宝青出头,被姜宝青一把拉住。

姜宝青丝毫不惧的站在马前,抬头看向那白袍纨绔,安然一笑。

纨绔差点被迷得三魂五魄都要飞了。

“这位公子想来一定家世显赫了。”姜宝青悠悠道。

那纨绔挺了挺胸膛:“美人儿倒是很有见识,我父亲可是朝中二品大员!”

“果然显赫,”姜宝青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又一脸惋惜道,“只是,可惜啊可惜。”

那白袍纨绔愣了一下:“美人儿,你说什么呢?怎么就可惜了?”

姜宝青笑眯眯的,声音清清脆脆的:“我是在可惜,令尊高居二品大员之位,想来这一路走来定然是不易的很。然而他那不孝子,竟然在讲学会这等文人雅士与天下学子济济一堂的日子里,想要做出强抢民女的丑事来,想来这事很快就会传到与会众人的耳中。你这样做,就是在蔑视天下文人雅士,莘莘学子们的正义感!到时候天下文人的笔,就是讨伐令尊的剑!公子,你说,有你这么个不孝子,令尊难道不可惜吗?”

这会儿马上那白袍纨绔的脸已经是由白转青又转黑了,气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美人儿,看着是娇娇柔柔的,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无害的小白花,这可是一朵带着利刃的毒花!

这一骂就是把他跟他爹都给骂进去了啊!

在四周众人的哄笑声里,那白袍纨绔手指着姜宝青直发颤:“好你个美人儿,真是好利的一张嘴!本公子记住你了!”

那白袍纨绔一甩马缰:“咱们走!”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见状也跟着打马走了,一时间街道上又恢复了通顺。

廖春宇恨恨道:“这些坏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姜晴也有些担心:“姐姐,他们不会再回来吧?”

“没事,你们放心。他们不会来找我麻烦的。”姜宝青心里又加了一句——

最起码今天不会。

姜宝青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知道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宫计会罩她,但她不想事事总是让宫计罩着啊。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姜晴跟廖春宇两个小孩子的兴致都有些低,姜宝青好生一番安慰,又在集市上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串糖葫芦,两人又斗了会儿嘴,这才勉强算是有了些精神。

讲学会是在京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里——云上客。

姜宝青领着两个孩子过去的时候,倒是没想到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最后还是姜宝青花了块银子,买到了旁人手里一个较好的位置,三人这才挤了进去。

起初看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发出了低呼声。因着姜云山今儿穿上了代表着他们师门的衣袍,一张俊脸十分肃然,跟在老师的身边,进退有度,应对有礼,越看越是让人挪不开眼去。别说姜晴了,这番正式的模样,廖春宇也是头一次见。

这场讲学会,就是姜云山的老师云海老人受皇室邀约,公开为天下学子传道授业。作为云海老人的关门弟子,姜云山受到的关注自然也是极多。

只不过,没过多久,姜晴跟廖春宇就听得云里雾里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这些讲学的话都有些太过高深了,机锋来机锋去的,听得都有些发晕了。

姜宝青见两个孩子越发提不起兴致,在这里也是个煎熬,想了想,便小声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姜晴却是看得出来,姜宝青对这讲学会很是感兴趣,她忙道:“姐姐,你在这里听吧,我带春宇在外头的集市上玩一玩,一会儿我们就自己回去了,这里离家又不算远。”

廖春宇也忙道:“我一定会看好阿晴姐姐的,不让她乱跑!”

眼见着两人又要斗嘴,姜宝青失笑。

在这么个环境里,让两个孩子待在这儿确实有些为难他们了。她点了点头,小声嘱咐:“那你们小心些……身上还有碎银子吗?”

姜晴点了点头,踌躇满志的很:“姐姐,你忘了,我可是小富婆呀!”

姜宝青失笑。

确实,在离开山寨的时候,她们两个收了一大堆的见面礼,其中好些人直接就塞了银票什么的,导致姜宝青跟姜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小富婆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打扰了

姜晴领着廖春宇像两条小鱼似的,手牵着手,在人群中滑来滑去的,很快就溜出去了。

姜宝青这才收回了视线,继续全神贯注的听着台子上云海老人那缓慢又富有哲理的讲学。

隐世高人就是隐世的高人,讲起学来,深入浅出,听得让人不由得就深陷其中,引人入胜的很。

姜宝青听得入了迷。

在讲学过后,便是论学。

几分混战,各有各的观点,说得是口若悬河天花乱坠。

论学上没有对错,完全就是看谁的观点更能让人信服。这一点倒是有些像现代的辩论会,而她的哥哥,一改往日温和的形象,言辞锋利犹如利剑,代表着云海老人这一方,一人舌战众人,大杀四方。

云海老人显然对姜云山很是满意,听着姜云山口若悬河,时不时的轻轻点头,极为微妙的表现出了他的态度。

姜宝青心中暗道,这倒也不能怪当老师的偏心。

实在是她哥哥太优秀了啊。

而在此时,一阵穿堂风吹过,吹起了不知多少人的衣摆,二楼一处垂下来的帷幔,也被这穿堂风吹走,让帷幔后的人,一下子显在了人前。

显然,在帷幕后面倒是有不少人,但坐着的,却只有一男一女,俱是让人无法错开眼的华贵好样貌。两人坐在那儿,仿佛一对金童玉女般。

姜宝青却愣住了。

那名衣着华贵,生得也极尽娇妍的女子她不认识,但那名男子,她却是断断不会认错的。

不是宫计又是谁?

他不是说去处理些事情,处理完了就来找她吗?

那这会儿怎么又跟个小姑娘一块儿来听讲学会了?

姜宝青心思百转,哪怕是再精彩的论学,这会儿也有些心浮气躁的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狠狠的往宫计那瞪了一眼,转身走了。

帷幕被吹走后,侍女见一楼那挤满了整个大堂的人,几乎都在往楼上这边看来。对于这些没遮没拦的视线,她很是恼怒,却又不能对那些民众出手。侍女跪下对那少女道:“公主,既是没了帷幔,天家子女怎可抛头露面,您回车上去吧?”

少女笑了笑,眼波流转,轻飘飘的看了宫计一眼:“宫将军,你说呢?”

宫计微微拧了拧眉,习武之人对一些事情总是分外敏感,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宫计没理会少女的问话,往底下一楼大堂看去。

今儿姜云山在台上,他家那小姑娘不可能不过来看一看她哥哥的英姿。

难道?……

宫计凝神望去,就见着人群中,一女子正在奋力往外挤着。

宫计几乎是立刻从背影上就认出了姜宝青。

只是这会儿他还不能贸贸然上前。

宫计眼眸沉了沉,给了身边的侍卫一个眼神,低语几句。

侍卫抱拳离开了。

做完这一切,宫计才看向那少女,神色平静:“刚才说什么了吗?”

少女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抹羞色,她微微低头,有些含羞:“没什么,宫将军,我是问你,眼下帷幔被风吹走了,我……”

宫计点了点头,淡淡道:“既然没有了帷幔,为了天家威严着想,公主便退场吧。”

少女脸色微微发白,她仍强撑着姿态,对宫计微微一笑:“既然宫将军这么说,那我就先回车上去了。等我回宫,自然会同父皇如实讲述这场讲学会的盛况。”

宫计微微颔首:“公主,请。”

却没有半分相送的意思。

等上了銮驾,侍女看着少女的脸色,低声道:“公主,那位宫将军也实在太过狂妄了些。”

少女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怅惘的说着:“他那不是狂妄,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姿态,也是他自己替自己挣来的荣光。”

侍女愤愤不平道:“可也太……”

“噤声。”少女低声警告,“眼下三哥想让我拉拢他,那就是我们有求于他,万万不可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侍女神色一凛,敛首行礼:“是,公主思虑周详,是奴婢不妥了。”

少女没再说话,只是有些惆怅的透过銮驾的缝隙,似是在看着云上客里的盛景……看着盛景之中,眉目清冷的那个他。

……

姜宝青出了云上客,心绪还是难平,正要往回家的路上走时,却被人拦住了。

“姑娘,请留步。”

姜宝青一抬头,愣了下:“白芨?”

三年未见的白芨看着明显更成熟了些,他朝姜宝青抱了抱拳,笑了笑:“姜姑娘别来无恙。之前我提前回京替主子办事,同姜姑娘错过了,眼下才得以见面。”

姜宝青神色一顿。

刚才那帷幕里跟人家小姑娘坐在一块的,果然就是宫计那厮,那厮果然是看到她了。

“哦,有什么事吗?”姜宝青神色淡淡的,问道。

白芨见姜宝青这般冷淡,心想姜姑娘果然是看到了,看这模样,说不定还是误会了什么。

白芨大感头痛。

“姜姑娘,其实这件事……你听我解释……”白芨硬着头皮开了口。

“等下,”姜宝青打断了白芨的话,“这种台词,怎么也应该是你家主子过来同我解释的吧?白芨你来解释这算怎么一回事?”

“是是是,姜姑娘说的是。”白芨垂下头,老老实实的听着。

哪怕是再武功盖世的高手,这会儿也得老老实实的听着。

姜宝青不是那种胡乱撒气的人,她看着白芨一副准备替他家主子把气领了的模样时,就更来气了:“我说白芨啊,这会儿我看着你们那边的人我闹心啊,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家主子忙完了再来同我解释吧。我、不、急!”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白芨他发誓,这会儿他的的确确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股冷飕飕的杀气……

姜宝青说完,不带半分停顿的径直就走了,一副十分冷静的模样。

白芨站在原地,看着姜宝青的背影,心里头为他家主子有些默哀。

可谁让他家主子就载人家姑娘手里了呢?

白芨把姜宝青的话原封不动的转给了宫计。

宫计觉得自己有点头疼。

这摆明了是生气了啊。

而且,依着姜宝青素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这样子看上去应是很生气。

宫计坐在那儿神色冷静的半天不曾言语,过了半晌,这才问白芨:“你们……有成亲的吗?”或者可以传授点经验。

白芨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中了一箭。

“主子,这些年东奔西跑的,哪里有合适的姑娘让我们成亲啊?”白芨尽量平静的说出这句让人很是悲伤的话。

宫计:“……”

打扰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好灵的鼻子

晚上,姜宝青做了一大桌子菜,言笑晏晏的在那跟弟弟妹妹为姜云山庆祝,姜云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原来你们都去看了。其实也没什么,这些年跟老师没少四处游学,只是这次讲学是天家授意的,京城中的饱学之士又如同天上繁星,所以要好好准备些。老师倒还没说什么,只是我不愿给老师抹黑,所以这些日子自己加了不少的功课……眼下倒是可以稍稍轻松些了。”

姜宝青听姜云山提到天家,心中一动,忍不住又想起二楼帷幕后,同宫计一并坐着的那名华贵少女。

这么一想,不由得就有些走神。

“……姐姐,姐姐?”姜晴唤了她好几声,姜宝青这才回过神来,就见着一家子都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姐姐,你没事吧?”

姜晴有些担心的问。

姜宝青神态尽量自然的笑了下:“没事,我方才想起云海老人的风姿,确实是隐世高人的风范,令人佩服不已。”

因着姜宝青的神态太过自然了,谁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姜云山甚至还笑道:“老师也讲过,等安顿好了,这边讲学会也结束,就没什么大事了,过些日子带你们过去见见老师也好。”

姜宝青点了点头,方才走神那事便这么糊弄过去了。

等到回房休息后,姜宝青微微动了动鼻子,不动声色的关紧了门,拿了个枕头,往床帘后面用力一扑——果不其然,被她扑出个人来。

宫计把姜宝青抱了个满怀,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这投怀送抱得甚好,甚好。”

姜宝青冷笑着用力推了一把宫计。

这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推,姜宝青用足了全身力气。

宫计没想到姜宝青是来真的,心神迷醉又猝不及防下竟然被一把子推倒在了床上。

宫计错愕的在床上撑起身子,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你在这?你身上沾着人家的脂粉味呢,我一闻就闻出来了好吗?”

宫计更是错愕了,左闻闻,右闻闻,这才发现,大概是今日跟景玉公主待了些时候,身上沾染上了一丝丝极淡极淡的香味。

宫计很是佩服姜宝青的鼻子:“厉害,厉害。”

姜宝青看着宫计还在那佩服她的模样,简直心火怒起。

之前白芨出来拦她时,她就闻到了白芨身上那一丝丝与外面那些寻常熏香截然不同的香气。方才一进门,又在屋子里闻到了那一丝丝极淡的同样的香味,她就知道,八成某个喜欢闯人家姑娘闺房的病娇过来了。

“我们学医的,需要辨别多种药材,鼻子自然是灵,”姜宝青冷冷的坐在一旁椅子上,眉目清冷,声音犹如凛冽的冰霜,“或许我就不该学这医,那就闻不到宫少爷身上的香味,也就不知道宫少爷还挺有闲工夫的,可以陪人家姑娘出来听讲学会。”

姜宝青已经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鼻子真的灵?”宫计挑了挑眉,“那你这满屋子的醋味,你闻见了吗?”

姜宝青愣了下,继而恼羞成怒,拿起方才的枕头就又要往宫计身上按。

宫计方才是让着姜宝青,给她出气的,这会儿怎会让她再“得手”?宫计一把将姜宝青拉入怀里,紧紧的禁锢着,甚至还语带威胁:“我说姜宝青,你动静小一些。我是不介意让人知道,只是,回头你哥哥听见动静,进来一看我这架势,非得杀了我不可。”

姜宝青简直要被宫计的无耻给气笑了,还好意思威胁她,这么些天了,不来看她,却陪着别的女人出去玩!

她简直要气炸了!

宫计见姜宝青半天没了动静,低头一看,脸上立即变了神色,姜宝青眼睛通红,眼看着就要落泪了。

宫计这下子简直手忙脚乱了,他将姜宝青放开了些,十分紧张道:“宝贝儿,你别这样,我决计不会让你哥哥听到动静的。”

姜宝青原本委屈的想哭,这会儿又差点被宫计给气笑了。

她是在为着这事生气吗!

姜宝青伸出手指,直直的往宫计身上戳:“你这个负心汉,怎么还有脸过来欺负我?”

宫计简直莫名其妙就被扣上一顶负心汉的大帽子:“我怎么就负心汉了?”

姜宝青嘟着嘴:“你之前说事情处理完了就来找我,结果呢?我等了你十几天了,你倒好,陪着别的女人去玩了!”

姜宝青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委屈,索性背过身去,不愿意再搭理宫计。

宫计将姜宝青的身子扳了回来,向来懒得跟人解释的人,不得不费劲的组织着语言跟他的心上人解释着:“那位是景玉公主。我跟她在一起看讲学会纯粹是因为皇帝的安排。她代表着皇室,看完讲学会回去是要给皇帝写报告的。”

姜宝青心里还是相信宫计的,闻言抬眼看向宫计:“真的?”

宫计十分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不然呢?我跟景玉公主不是一路人。”他敛了神色,平和的看着姜宝青,“你不相信我么?”

姜宝青其实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她知道在眼下这个时代里,皇帝代表着什么意义。

姜宝青知道自己误会宫计了,红着脸往宫计身上靠了靠:“你早说不就好了吗?”

这种反而倒打一耙怨他不早说的行径,宫计还能说什么?

宫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忍了。

“那你什么时候忙完啊?”姜宝青发了顿小脾气后,身段也软了不少,靠在宫计身上轻声说着,宫计的呼吸一下子都有些急促了。

“快了。”然而想起家中那些事,宫计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过几天,等我都布置好了,我想回家一趟。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回去?”

他想让姜宝青陪他一起回去,家里那些人,碍于他的祖父,他尚不能动他们,但迟早,他要他们血债血偿!

姜宝青能感受到宫计身体的紧绷,她轻轻的拍着宫计的肩膀,轻轻的应了一声:

“我陪你一起回去。”

……

第二日醒来,姜宝青简直是神清气爽,昨天夜里宫计同她说了许多话,她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宫计什么时候离开的。

姜晴来找姜宝青玩的时候,她十分惊异道:“姐姐,你今天脸上是擦了什么东西吗?我怎么觉得你的皮肤好像是在反着光?”

姜宝青闻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摸上去顺顺滑滑的。

难不成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姜宝青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被自己逗笑了。

姜晴看着姜宝青笑了,她也笑了,拉着姜宝青的手:“姐姐,昨儿我跟春宇在外头的集市上,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煮汤圆,今天我们一起去吃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 汤圆

姜宝青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事非要现在做不可,陪着弟弟妹妹在寒冷的冬日里吃碗热乎乎的汤圆也挺好的。

姜宝青便笑着应了,回房又换了男装。

姜晴托着腮直叹气:“姐姐,虽然你穿男装很好看了,但女装更好看啊。”

姜宝青揉了揉姜晴的小脑袋:“我是无所谓了,就是想着咱们出去吃完了早些回来,穿男装方便些。”

姜晴想想也是,若是又像昨日那般遇到纨绔纠缠,她姐姐纵然是智力超群,身怀秘技,但万一刀剑不长眼,伤了她姐姐可怎么办呢?

这么一想,姜晴自个儿也回屋换了男装。

廖春宇在一旁嘀咕:“大姐姐换男装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二姐姐生得明明挺安全的,干嘛也换啊?”

姜晴气得一个脑瓜崩就弹过去了。

廖春宇捂着头往姜宝青身后藏。

其实平心而论,姜晴生得也是清清秀秀唇红齿白的一个小美女,只不过她年纪尚小,还未完全长开,眼下姿色还未像姜宝青那般引人夺目。

但姜晴底子在这,假以时日,等小姑娘长开了,定然也是个艳惊四座的美人儿。

最终,姐弟三人穿成了兄弟三人,一起出了门。

那家汤圆店地点倒是有些偏僻,姜晴记忆力有点像姜宝青,好得很,七绕八绕的,领着姜宝青很快就到了那家汤圆店。

这会儿虽然不是正经饭点,但摊子上的人还挺多的。

毕竟,汤圆这东西,又便宜又大碗,再加上深秋凛冽的寒风中喝上这么一碗热乎乎的汤圆,别提多享受了。

眼下也没有空余的桌子了,姜宝青姜晴廖春宇就跟一个食客拼了个桌子。

这食客是个不拘小节的,见姜宝青兄弟三人个个生得唇红齿白的,一看就讨人喜欢的很,忍不住把眼神定在年纪最大的姜宝青身上:“小兄弟,你生得可真好啊。”

这样的打招呼其实有点贸贸然了,姜宝青客气的朝那食客点了点头:“过奖。”

食客反而来了劲,越打量姜宝青越是中意,忍不住又问道:“小兄弟是附近的人?”

姜宝青还好,姜晴跟廖春宇心中却是无比的警惕起来。

廖春宇有点苦恼,大姐那张脸可真是个祸水,哪怕是穿着男装也让人不得清净啊。

他瞪了一眼那食客:“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食客也不恼,笑哈哈道:“小弟弟别紧张,我没啥恶意啊。我就是你看哥哥生得顺眼,想起家中侄女还未婚配,就问问他愿不愿意相一下罢了。”

廖春宇跟姜晴简直目瞪口呆,她们家大姐姐这穿个男装吃个汤圆都能引出个要给她说媒的?

姜宝青还比较淡定,她点了点头:“谢谢厚爱,不愿意。”

然后低头继续吃她的汤圆。

这汤圆确实极好,尤其这黑芝麻馅的,软软糯糯,入口后黑芝麻在口中仿佛是要融化了般,顺顺滑滑的就进了喉咙……

食客笑得十分爽朗:“挺好,挺好,小兄弟,我欣赏你!今天这汤圆,我请你们了!”说着,放下一把铜板,哈哈大笑的离开了。

姜宝青姜晴廖春宇谁都不是缺钱的主儿,莫名其妙的就“被人请”吃了一碗汤圆。

姜宝青倒也看得开:“算了,相逢即是缘,他愿意请就请吧,大不了下次再请回去就是了。”

姜晴跟廖春宇都点了点头。

然而他们哪里能想到,这被请的“一碗汤圆”,引出了多少事。

姜晴跟廖春宇吵吵闹闹的先回去买菜了,姜宝青还想着去长平巷子那看看耿子江,慢慢溜达着就往长平巷子那走。

结果在离着长平巷子不远的地方,就见着方才请了他们一碗汤圆的食客,正在那跟人打架斗殴——准确说来,是一群人殴打那食客一人。

食客虽然有些拳脚在身上,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那些混混似的人给打翻在地,一脚一脚的往他身上不停的踹着。

周围不少人都悄悄躲着看着,然而没有一人敢上前拉架。显然那些混混在这一带是有些名堂的。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喊一声:“有衙差过来了!”

这句话对付混混果然是古今通用。

那些混混们一听衙差来了,也顾不上去殴打方才的那食客了,鸟兽散很快就跑没了踪影。

姜宝青这才上前,皱着眉头看了看那食客的伤势。

倒也还好,都是些外伤。

食客皱着眉头,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苦笑着看着姜宝青:“小兄弟,还真是多谢你啊。”

姜宝青朝那食客点了点头:“没事,就当还你那一碗汤圆了。”

说完,她本来打算要走来着,结果就见着那本来坐在地上的食客突然倒了下去。

姜宝青不是什么善人,她本来不打算管的,然而看着周围那些瑟瑟躲着,没有半个上来帮忙搭把手的人,她这会儿若是不管的话,怕是这男人会死在这儿也说不定。

姜宝青有些烦恼的抓了抓头发。

耿子江被姜宝青拉来的时候,那食客还倒在地上,周围倒是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但没有一个人肯上前施以援手。

耿子江皱了皱眉,医者父母心,他虽然迂腐了些,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就这么死在他面前。

他上前,刚要给那倒地晕厥过去的食客把脉,旁边就有人碎碎的提醒他:“可不能管这人啊……”

“是啊是啊,他可是被人追杀的,你管了他,到时候连累的你也被追杀……”

“可不是嘛,那伙人可凶了!”

“好了!”耿子江大喊一声,“你们吵得我都没法把脉了!”

说着,耿子江一把抓起那男人的手腕。

姜宝青蹲在一旁补充道:“我已经替他把过脉了,没什么内伤。只是他身上外伤挺多的,放任不管说不得会身体机能下降导致猝死。我一个人可搬不动他,咱俩合力把他拖回去?”

耿子江点了点头,正要同姜宝青搬那男人,那男人又醒了过来,皱着眉头:“你们这是……干什么?”

耿子江方才被人喊得其实心里头也有点紧张,不是不怕什么混混报复的,可是作为一个医者,他确实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病患死在他面前。他心情烦躁的回了一句:“看不出来吗?给你治病啊!”

那食客便闭了嘴,又看向姜宝青:“你……”

姜宝青同样叹了口气:“还你另外两碗的汤圆钱啊。”

那食客勉力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咳了两声:“不劳二位了。”那食客甚至还有些遗憾的看向姜宝青,“小兄弟,本想把我侄女介绍给你的,看眼下这个情形,倒是不能够了,免得害了你。你们也不要再帮我了,以免牵连你们……”

说着,那食客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然后又轰然倒地。

耿子江简直崩溃了:“这人说了这种话,更不能不给他治了啊!”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走了

彭世金醒来的时候,脑壳还还有点痛,他揉着脑袋爬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身下的床铺的软软的,不像是他家那张又冷又硬的。

他摸了摸身上,发现身上不少地方都上了药,有几处还绑了绷带,一看就是被精心医治过了。

彭世金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除他以外的人。

他想起昏迷前看见的那两人,应该就是那两人救了他。

彭世金叹了口气,摸遍了全身,只摸到了最后二十来个铜板,彭世金忍着身上的疼痛将二十来个铜板全都放在了桌子上。

他知道这些铜板不够,但他实在没有别的钱了。

他必须赶紧离开了,不然会给两位恩人带来麻烦。

……

前几日耿子江给那新寡的女人送了一瓶止咳药丸,这几日效果就出来了,今儿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百姓都在那打听止咳药丸,耿子江大喜过望,美滋滋的忙了半天。

忙完过后,耿子江这才想起来,自家后头院子里还躺着个伤患。

耿子江眼下盘下来的这个铺子,门头小,后头的院子也小,细细长长的院子过道,两间逼仄的屋子,不过好在他还没成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勉强也能住得下。

耿子江从药铺后头的小门进了院子,就见着院子里那个小侧门虚掩着,像是有人出去了。

耿子江心里咯噔一下,忙回了屋子看了一眼,之前救回来的那个男人已经没了踪影。

床上的铺盖叠的整整齐齐的,屋子里的摆设也没有什么挣扎碰撞过的痕迹,再仔细一看,桌子上还放着一把子铜板。

看来应该是自己走了。

耿子江心里松了口气,心道这男人还算不错,知道自己是个烫手山芋,主动走了也算是仗义了。

再看看桌子上的那一把子铜板,耿子江心里头又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他亲手给那男人包扎的,自然知道那男人身上有多少铜板,看这个量,那男人应该是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钱。

耿子江盯了半天桌子上那把铜板,抓了抓头发,忍不住唉了一声。

……

姜宝青又来丹心药铺的时候,也是巧了,正好碰见之前遇到的那个新寡的女人,手里牵了个六七岁的孩子,在药铺里跟耿子江千恩万谢:

“真是活菩萨啊!那药丸实在太管事了,这才几天,我的咳疾就基本全好了!……狗娃子,快跟大夫道谢!”

耿子江涨红着脸,连连挥手:“哎,这位嫂子,言重了言重了。”

“不言重不言重!”女人盘起来的发髻上还是簪着那朵代表着正在孝中的白花,然而脸上的气色要比前几天看起来好太多了,那种隐隐含着绝望的憔悴也消失殆尽,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几乎是焕然一新。

“您是不知道,我当时以为老天爷是不想让我好好过日子的,”女人眼里隐隐含着泪光,“男人死了,我又病了,一直在咳嗽,酒楼东家怕我这病会过人,劝我在家休息。可我哪敢休息啊,这一休息,肯定活就没了。赶忙去看病,也没有钱买药……本来都想着这日子要是真的没法过下去,我就抱着狗娃子去跳护城河……”

女人抹了一把眼泪:“……要不是后头碰见耿大夫给的神药,这会儿说不得我就被东家辞退,没了活计……”女人说不下去了,她一迭声的催着手里牵着的小男孩,“来,狗娃子,给耿大夫磕个头,他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小男孩没说话,直接跪了下去,实实在在的砰砰砰给耿子江磕了三个响头。

那声音,姜宝青听着都觉得疼。

小男孩动作太突然了,耿子江没来得及拦住,他这慌不迭的赶紧把小男孩从地上拉了起来:“哎哎哎,别介别介,不至于,这样真的不至于。”

最后耿子江头上冒着冷汗,把这对千恩万谢的母子给送了出来,然后就看见姜宝青站在一旁不打眼的地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耿子江大为尴尬:“姜姑娘你啥时候来的啊?”

姜宝青微微一笑:“没来多久。”

耿子江尴尬的笑了下,挠了挠脑袋:“这……这……”

姜宝青善解人意的岔开了话题:“……昨天拖回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说起那个,耿子江就忍不住抓了抓头发:“跑了。”

“跑了?”

“可不是!”耿子江道,“可真是个汉子,大概怕连累我们,昨天我在前头忙完回去一看,就没见着人了,跑了!还给我把他身上所有的铜板都留下来当诊费了。”

姜宝青挑了挑眉:“是个实在人。”

“可不是嘛!”

两人唏嘘了会儿,又聊了些别的,结果没说几句话,外头又有人过来看诊了。耿子江给了姜宝青一个“不好意思”的眼神,迎上去问那来人:“……哪里不舒服?”

“你就是这药铺的大夫?”

“啊,我是。”

那人将耿子江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姜宝青,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耿子江身上:“听说你这药铺昨天救了个男人?”

耿子江愣了下,继而有些警惕的看向那人:“你是?……”

“小子,你外地刚来的吧?”男人嗤笑一声,眼神有些阴鹫,“连我都不认识,还敢贸贸然插手闲事?!彭世金呢!”

“谁?”耿子江有些头疼,“谁是彭世金?”

“少装蒜!就昨天你救回来的那个男人!”男人眯着眼狠戾的盯着耿子江。

耿子江有些怂的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我真不认识那人啊。而且那人昨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啊……”

男人狠戾的往前一步,吓得耿子江双腿都有些发软了。

“看你这怂样,谅你也没胆量敢骗老子!”男人阴戾的看着耿子江,“看在你是个大夫的份上,我这次就放你一马!……以后做事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下次再犯到我手里,可别怪老子留你一条胳膊玩玩了!”

男人放下威胁后,转身走了。

耿子江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好在后头的姜宝青及时捞了他一把。

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头上渗出的细细密密的汗,耿子江苦笑道:“可真是要吓死我了,一大把年纪了还遇到这种事。咱们石嘉县的地头蛇那顶多是收点保护费,我看这京城确实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啊,张口就要断我胳膊。”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亲妹妹啊

姜宝青在刀山火海的土匪寨子里待了三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她还真没把这人的威胁当回事。然而这事真要细细说起来,也算是她把耿子江拖下水的。姜宝青觉得自己得对耿子江负起责任来。

姜宝青道:“不然这几日你先去我那儿避避风头?说起来这事要不是我拉你过去,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耿子江摇了摇头,拒绝了:“倒也不必。以后我躲着点这些事就好了……你也不必太自责,这几年在外地也是居无定所了几年,见了太多苦难人,这心肠反而软了些,我见了那人也是不好不救的,不然啊,这晚上肯定睡不着觉!”

耿子江唏嘘了半天,姜宝青见他态度也坚决,便不再说什么了。不过毕竟算是她惹出来的事,姜宝青便想着这几天勤跑着点,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番。

第二次来的时候,姜宝青就把姜晴一起给带过来了。

姜晴这几年跟在姜宝青身边,姜宝青虽然没怎么约束过她,但姜晴这个小姑娘聪慧的很,又不愿意让姜宝青因她蒙羞,自我约束的很好,也很有礼貌,到了丹心药铺规规矩矩的,见了耿子江就甜甜的喊“哥哥”。

小姑娘生得又可爱,嘴巴又甜,哥哥前哥哥后的,还没过半日,从小到大家里就他一个的耿子江就对姜晴掏心掏肺的了,恨不得这是自己亲妹。

这几日丹心药铺的生意明显有些起色了,附近的百姓慢慢的也开始注意到了这个被人接手了的丹心药铺,耿子江忙的时候姜宝青就领着姜晴把药柜里那些药材来挑拣整理一番。

这药铺在从前那老大夫手里时,名声也不太好,主要是这老大夫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许多药材都混杂到了一起,要不就是被供货的人给骗了,以次充好,一些陈年老药材冒充新药。虽说买药的患者大多分辨不出来,但药效受到了影响,时间久了,自然就没人愿意来这药铺里看病。

耿子江能以低价盘下来这间铺子,跟这也有些关系。

盘下来的时候,连药材也一并盘了下来。这些药材耿子江已经整理了一部分了,依旧还有一部分没有整理完。

姜宝青闲来无事,索性就领着姜晴替耿子江整理这些药材了。

她们姐妹俩在富贵寨时倒是经常干这个,富贵寨的库房里一大堆发霉坏掉的药材,后来都是她们姐妹俩一点一点整理出来的,驾轻熟就的很。

耿子江很是喜欢姜晴这个小妹妹,然而姜宝青要走的时候,他还是把姜宝青拉到一旁,悄悄说:“这几日你就先不要带阿晴过来了。”

姜宝青不解的看向耿子江。

耿子江左右环顾一圈,小声道:“你忘了前两日那事了?……万一那人再闹上门来,阿晴还小,这可怎么办?”

姜宝青笑盈盈道:“谢谢你替我们阿晴着想。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带了阿晴过来,自然是不会让她受什么伤害的。主要是这孩子有心想学医,带她过来也是想着别让她生疏了。”

耿子江一听姜晴是有心学医的,当即喜不自胜,一拍大腿:“这合该是老天给我的亲妹妹啊。”

姜宝青淡淡的瞥了耿子江一眼。

耿子江缩了下脑袋,装作没看见,钻回了柜台后头捡药去了。

因着近些日子越发冷了,耿子江在药铺门外头挂了个厚重的门帘,姜宝青顺手帮着串了个风铃挂在外头,有病患掀外头门帘的时候,风铃也会跟着响起来,这样在铺子里也知道人来了。

像是这会儿,外头风铃清脆的响着,耿子江抬起头,就看到是最初用了止咳药丸的女人,掀了门帘进来了,手里还端着碗什么东西。

先见到姜宝青,那女人愣了下,随即露出个笑脸:“你也在啊。”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女人精神极好的把手里端着的那碗鸡汤给耿子江放到了柜台上。

“耿大夫,在忙着呢?”

“哎,哎,王嫂子,你这是?”耿子江吃惊道。

被称为“王嫂子”的女人这会儿已经看不出半分从前苦难的模样了,她头发利落的全都束了起来,头上裹着一块包布,脸色也红润起来,眼神里满满都是对生活的不屈不挠,整个人也看上去特别干练。

“嗨,耿大夫,您也别不好意思,之前您给我那药丸那么神,也没收我钱,我这心里过意不去的很,”王怜秀快人快语的说着,“这鸡啊,是我家里头自个儿拿糙米喂养的,肉好吃的很。没啥能感谢您的,这碗鸡汤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面对女人殷殷的期盼,耿子江实在也不好去拒绝。他只得端起鸡汤喝了一口,夸道:“确实不错。”

女人便很是满足的笑了。

又唠了几句家常,王怜秀便说着家里头还有事,下次再来拿碗,摆了摆手,走了。

“耿大哥真厉害,”姜晴道,“那位嫂子一定是很感激耿大哥。”

耿子江更不好意思了,袖子掩着半边脸:“可别说了阿晴妹妹,那药丸也是你姐姐给我的方子,我这算什么厉害。”

“怎么不算呢?”姜晴认真道,“方子都是这样慢慢传下去的,刚才那位嫂子这样做,是因为救了她的人是耿大哥罢了。”

耿子江怔怔的看着姜晴,半晌扭了头看姜宝青:“要不你把阿晴妹妹过继到我家吧?我保证会好好疼她的。”

姜宝青:“呵呵,做梦。”

……

从丹心药铺里出来,姜宝青跟姜晴顺势拐去了菜市场,买了些今天用的菜,拎着菜回家的时候,就见着廖春宇正在门前头跟什么人拉拉扯扯的。

姜晴这会儿已经完全把廖春宇当成了是她罩着的弟弟,见他明显在抗拒那人,却又被人拉扯着,当即怒火上涌,手里还拎着一颗大白菜,快步上前,大声喝道:“什么人!拉着我弟弟不放!把手给我放开!”

那人蓬头垢面的,被姜晴这么一喝,分神之际,廖春宇趁机挣脱了出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知道错了

姜晴把廖春宇往自己身后赶,要护着他。廖春宇把姜晴的胳膊一推,反而站到了姜晴前头去,挡在姜晴的身前,警惕的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人,还有些稚嫩的声音罕见的有些迟疑:“冬雪,你走吧……”

原来这个蓬头垢面的人是廖春宇之前的小厮冬雪。

姜晴吃了一惊,要不是廖春宇点出来,她还真没注意到。

之前冬雪教唆廖春宇绑架姜晴,姜云山报了官,让官府的人将他绑了去。因着日后实在不想再与冬雪有什么瓜葛,姜云山甚至还将冬雪的卖身契还给了冬雪,希望他日后能好自为之。

冬雪将又脏又油的头发拨弄到脑后,露出一张有些瘦削又有些憔悴的脸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这颜色的深浅,像是刚被人打过好几顿似的。

冬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冬天的地面,又冷又硬的,冬雪穿得单薄,听那一声跪下去的声音,廖春宇脸上就是一阵纠结。

毕竟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玩伴,姜云山忙于学业,前几年又经常跟着师父读万里书行万里路的去游学,很少陪伴廖春宇,所以就买了个长随给廖春宇当玩伴。

这些年来,就只有冬雪陪着他,说是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冬雪膝行几步,扯着廖春宇的衣角哭了起来:“少爷,少爷,我一时想岔了,做了错事,你就原谅我吧,冬雪无家可归,没地方去了啊。”

哭得是涕泪纵横的,甚至还有些漏音。

姜宝青在一旁冷眼看着,发现冬雪嘴里的牙齿都掉了几颗。

廖春宇神色也变了变:“冬雪,你……”

冬雪见这招有用,哭得更是凄惨了,还一边撩起袖子给廖春宇看他身上的淤血:“少爷啊,我以前走了错路沾上了赌,我知道错了啊。可是我赌债还不上,那些人差点把我活活打死啊……少爷我知道你心好,最是疼冬雪……你再疼我一次行吗?求你了!救救我吧!”

冬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凄惨的很。

廖春宇看上去也快哭了,他恨冬雪当时为了逃避,将一切的错误都推到他身上,然而他始终还是个心性柔软的孩子,看着多年来的玩伴哭的这么凄惨,于心何忍。

冬雪偷偷瞄了廖春宇一眼,见廖春宇已经动摇成这样了,心下一喜,更是卖力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卖惨:“少爷,你忘了这些年来,是冬雪一直在陪着你的吗?……我知道自己犯了错,可是我真的已经真心悔改了,官府打了我五十大板,我差点没活下来,这些惩罚对我来说难道还不够吗?……少爷,少爷,你救救我啊,这么冷的天,不然我真的是要冻死在外头了!我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才来找少爷的啊……”

姜宝青不再听冬雪在那卖惨,直接推门进了院子,姜晴犹豫的看了一眼已经进了院子的姐姐,她是不爱管太多破事的,但……姜晴又十分犹豫的看了一眼廖春宇,见廖春宇已经在那抹眼泪了,又不忍离开,生怕廖春宇被冬雪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做出什么不好的决定来,她得在这守着把关。

姜晴咬了咬下唇,很是纠结的叹了口气。

然而没多久,姜宝青就拎着一个包袱去而复返了。

姜宝青将那堆包袱放在冬雪前头,声音冷冷淡淡的:“行了,大冬天的,地面上冷的很,你也别跪在那儿了,自己作的膝盖着凉了,再来找春宇卖惨吗?”

莫名的,冬雪对于这个生得甚是美丽,然而眼里头总是冷冷淡淡的大小姐,有一种天然的惧怕,所以他之前找麻烦,也只敢找姜晴的,却是没敢想过动姜宝青。

冬雪瑟缩了下,看着那个包袱,想冲姜宝青讨好的笑笑的,然而作出来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大小姐……”

这些日子,是姜晴一直陪着廖春宇玩耍,但对于姜宝青这个大姐,廖春雨敬慕的很,他也有些恳切的看向姜宝青:“大姐姐……”

姜宝青叹了口气,摸了摸廖春宇的头,这毕竟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春宇啊,我知道你被冬雪三言两语说得于心不忍了,”姜宝青轻声道,“是,他是走到穷途末路了,所以才来找你,但你想想,他的穷途末路是你造成的吗?他本来可以安安稳稳的陪你在家里头过日子,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因着欠下赌坊一大笔钱,竟然将主意打到了阿晴身上……”

廖春宇浑身一震。

冬雪见原本快要被自己说动的廖春宇又要被姜宝青给劝服,他心下一慌,提高了声音喊道:“少爷,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啊!”

姜宝青的眉毛细细的,弯如柳叶,看上去应是很好说话的面相,然而她口中说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哦?你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因着穷途末路才打着知道错了的名号来找春宇帮忙?”

大冬天的,冬雪头上竟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有些慌乱:“不,我,我是,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姜宝青轻轻的笑了下,然而这声轻笑,落在冬雪耳里,却是无尽的嘲讽。

“真的知道错了啊……”姜宝青淡淡道,“那你从头到尾,怎么没对阿晴说过一声抱歉?知道春宇对你心软,就一个劲的在那求春宇。作为受害人的阿晴,你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抱歉,这就是你知道错了?……你根本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用这个‘知道错了’,来抹消你在春宇心里的恶感罢了。世间上的路哪有那么简单,你既然选择了岔路,跟春宇背道而行,简简单单一句知道错了,就想将过往一笔勾销,想什么好事呢?”

冬雪被姜宝青几句话说得面无人色,然而这会儿他却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只能慌乱的抓紧了廖春宇衣角:“少爷,少爷你相信我,我,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廖春宇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很是坚定的,一点一点将衣角从冬雪手里拽了出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女先生

冬雪绝望的看着廖春宇,廖春宇却不再看向冬雪,踅身快跑回了院子。

天下飘下来片片雪花,竟是下雪了。

姜宝青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冬雪,声音依旧是淡淡的:“这包袱里头装的是你从前的衣裳,里面有几件棉衣,足够你在冬日御寒了。拿着走吧,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春宇了。”

因着冬雪是被送官的,有好些衣裳都没有带走。廖春宇却一直将那些衣裳用具小心翼翼的收理起来,一看就是心里某个角落还期翼着终有一天冬雪能幡然悔悟。

然而如今看来,冬雪是辜负廖春宇这一片心了。

冬雪哆哆嗦嗦的去解那个包袱,就见着里头整整齐齐的叠着自己从前的衣裳,洗得干干净净的,他顿了顿,胡乱的扒扯了一下,挑了件最厚的披在了身上。

然而这会儿,廖春宇又从院子里快步跑了出来。

他小手里拿着一个香囊,看上去沉甸甸的,压沉的很。

冬雪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是惊喜:“少爷……”

廖春宇将那香囊放在包袱上:“这是我攒的零用,铜板碎银都有些,你拿走吧。这样也算全了咱们一场情谊。”

冬雪手被冻得微微有些哆嗦,他不管不顾的一把扯过那香囊,扒拉开香囊的绳子,一看里头果然是好些铜板跟碎银子。

冬雪眼里闪过一抹贪婪之色,他方才还在涕泪纵横的脸上,这会儿满是洋溢着巴结的笑意:“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我知道少爷不会不管我的!”

说着,一手胡乱往怀里塞着那香囊,一手拎着包袱,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远了。

廖春宇站在那儿,小小的身影写满了寂寥。

冬雪果然只是想要钱罢了。

他其实心里也暗暗期盼着,冬雪能把这银子推开,跟他说,他不是想要钱,只是想回来。

大姐姐说的没错,冬雪,果然也不是什么知道错了,他只是穷途末路了,所以才来这儿卖惨。

廖春宇悄悄的抹了一把泪。

姜宝青叹了口气,给冬雪钱,只会助长冬雪这种气焰,没钱的时候,就会跑来找廖春宇哭诉卖惨拿钱罢了。春宇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看来只能日后再留心些,彻底断了冬雪利用廖春宇的这个念头。

姜宝青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出声催弟弟妹妹进屋:“……下雪了,天寒了,咱们赶紧回去。今晚上给你们做猪肉白菜炖粉条。”

廖春宇看了眼冬雪离开的身影。

姜云山刚带冬雪来到廖春宇面前的时候,冬雪还不叫冬雪。廖春宇很是喜欢这个比他大了几岁的小伙伴,那一天下着雪,廖春宇便给这个玩伴起了“冬雪”这个名字。那是他们的缘起,而他们的缘灭,也是在一场冬雪里,两人背道而驰。

晚上,姜云山找了姜宝青,同姜宝青商量起廖春宇的学习问题来。

“之前教春宇的那个先生,因着母亲病重去世,前些日子回老家奔丧去了。”姜云山叹了口气,“因着那位先生学识很好,春宇也服管,我就想着暂时先不换学堂了。谁晓得前儿来了信,那位先生因着母亲去世太过哀痛,伤了身子,病得起不了床了。这眼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说不得就得拖到年后去……”

“没有新接任的先生吗?”姜宝青好奇的问。

说起这个,姜云山就头疼:“新接任的先生是位……”他性格温和,实在说不出什么太过严重的话,只得委婉的换了个说法,“比较求真严肃的,性格稍稍刻板了些。春宇从前被他罚了好些日子,不愿学习了。我本以为之前那位先生回来就好了,谁曾想竟是还要再拖好些日子。”

说是“刻板”,其实是迂腐过了头。

头一日就拿廖春宇立了威,说廖春宇衣服系带不对,不符合礼规,是在藐视礼法,就把廖春宇给赶回了家。

廖春宇还真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委委屈屈的去找了姜云山,姜云山帮着理了衣带之后,结果那先生又说廖春宇认错的时候态度不诚恳,是在藐视学堂,又把廖春宇给赶出了学堂。

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了多次,廖春宇还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当即说什么就不去学堂了。

这事姜云山心里也清楚,是那位先生故意在刁难廖春宇,他索性便让廖春宇在家学习。

廖春宇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读书,姜云山也不求廖春宇能在读书上学出什么门道来,只求识字明理即可,只是眼下一直这样,也不是个法子。

姜宝青想了想,倒是提出了个看法:“……阿晴在跟着我学药理,字倒是认得差不多了,但总归有些东西还是欠缺了些。只是京中对女子读书极为苛刻,女学更是要求家世不凡才能入学。倒不如咱们请个先生来,在家中授课,阿晴跟春宇都能跟着学一学,也是极好的。”

姜云山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正有此意。既是如此,那我明日就去师门那边打听打听,应有合适的先生。”

“要愿意教授女子才行啊。好些个先生都有自己的脾气,不愿意‘折节’,哥哥你记得提前说明情况啊。”

“自然。”

……

姜云山动作很快,没几日就找到了合适的先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夫人,人看着和蔼的很。从前一直跟着夫君做学问,两人生养了两个孩子,都早早的夭折了,后来相公也去世了,老夫人大病一场,这正好养好了身子,打算找些事情打发时间的时候,遇到了姜云山托人找先生这事。

姜宝青在书墨铺子里给姜晴廖春宇选了套文具,看着这地方离丹心药铺不是很远,她索性又拐去了丹心药铺。

耿子江看着姜宝青一人过来,还很是可惜:“阿晴妹妹怎么没跟你一块过来?”

姜宝青说了给姜晴廖春宇在家里请了位女先生的事。

耿子江满是艳羡:“哎,可真好,阿晴妹妹遇上你们这样通情达理的哥哥姐姐。”他说着,又想起什么,从柜子下头扒拉出一样老物什出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好用的镇纸

那是一方镇纸,镇纸上头被雕成了巍峨的山丘模样,看着有些年头了,镇纸的一些边角都磨得有些润了,显然是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

“不是啥值钱的东西,”耿子江把镇纸放在柜台上,“不过,这镇纸是我祖父用的,一直放在我家那书房里头,又从我老爹传到了我这儿。逃难的时候我寻思旁的东西也不太好带,就带这个吧,也算是个念想,路上还能防个身。你别说,这玩意还真有用,我在逃难路上还拿它呼倒过一个贼……”

耿子江喋喋不休的说着,姜宝青点了点头,拿起了这镇纸,放到了她拎着的一个书袋中。

这书袋也是她昨儿晚上刚缝好的,一式两样缝了两个,一个在边角处绣了个“宇”字,另一个在边角处绣了个“晴”字。

姜宝青从丹心药铺出来,又想起一桩事。家里头的书,之前姜宝青大体翻了翻,类型太单一了,都是些四书五经之类的,枯燥无味的很。

姜宝青想了想,又在路旁寻了个正挑着扁担卖柴火的老伯,问他附近的书局在哪里。

老伯见问路的这小伙子生得极为俊美,说话也斯文,他倒是挺乐意的给指了指路,还好心的加了一句嘱咐:“……到时候你别走小巷子,这几日听闻那边的几个巷子都有些不*生。”

姜宝青谢过之后,裹了裹自己的靛青色斗篷,往老伯指的方向去了。

她也不愿意生事,没走巷子里的小路,尽量沿着大路走。

前几日下了雪,这宽大的石板路被附近的百姓们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倒是没什么积雪,若非路两旁墙头上还积着一层,倒很难让人看出前几日下过雪来。

这一处是几个巷子小路的交叉处,空地倒是挺大的,中心还有一口井,那井的井盖子掀了开来,旁边还倒着个打水的木桶,不少水都洒在了地上。

四下里却没什么人。

姜宝青看着这一幕有些诧异,四下里望了望,附近都没什么人。

不太对劲啊。

姜宝青顺手把井盖子给盖到井上,免得有顽童不小心坠井,大冬天的,这可是会要命的。

盖完了井盖子,又顺手把那木桶给扶起来,姜宝青便准备走了。

然而这时,似有隐隐约约的少女哭喊声随风从某条巷子里飘了过来。

姜宝青顿了顿。

这关她什么事呢?

她迈开了腿。

……

少女瘫坐在地上,绝望的拉扯着自己被撕裂的衣裳,一边双腿蹬着地,费力的往后退着,哭声凄惨:“你别过来!别过来!……”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面貌狰狞的混混,他舔了舔嘴唇:“美人儿,都怪你不识趣,我们大哥已经对你失去耐心了,他让我给你点教训尝尝……行了,美人儿,你也别挣扎了,识时务点,早早从了我大哥,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说着,他狞笑着朝少女一步步走去。

这时,一声闷响响起,混混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紧紧拽着衣领的少女眼里还挂着泪珠,有些骇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似恶鬼的男人僵着一张脸,轰然倒地,露出了他身后站着的一个穿着斗篷的少年。

这少年生得极为俊美,只是神色也有些冷冷的,看上去像是很不好招惹——这少年自然就是姜宝青了。

姜宝青甩了甩手臂,她左手拎着书袋,右手手里拿着一方镇纸——正是之前耿子江给她的那个。

方才,她就是用这镇纸,狠狠的呼在了那男人的后脑勺上。

“这镇纸不错,不愧是曾经呼倒过一个贼的。”姜宝青心里暗忖,觉得这镇纸真的是顺手的很。

少女呆滞了片刻,继而手忙脚乱的裹着衣服,一边飞快的抹了抹泪,强撑着墙边站了起来,声音还在颤着:“多,多谢你……”

姜宝青叹了口气。

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然而听力太好,少女那凄惶又无助的哭喊像是锥子般扎着她,她说什么都没有办法去漠视这一切,最终还是选择了循着哭声找了过来,并悄悄的溜到那混混身后,摸出书袋里耿子江送给姜晴的那方镇纸,狠狠给了那个混混后脑勺一下子。

“你没事吧?”姜宝青低声问。

少女愣了愣神,姜宝青没用伪声,声音细腻柔美,明显不像是少年人的音色。

“你……”

姜宝青点了点头:“我是女的。”

她知道,少女这会儿精神上很可能留有对男性的恐慌,她亮明身份应该能稍稍减削些少女的惧怕。

果然,听得眼前这个斗篷少年其实是个姑娘,少女的神色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垂着头给自己理了理衣襟,系着衣服上的系带,声音还有些哽咽:“让姑娘看笑话了……”

姜宝青神色严肃的摇了摇头:“怎能是笑话呢?是你受了不公的对待,受了委屈,没有人会笑话你的。真要笑话,也是笑话这个,”姜宝青踢了踢地上被一镇纸砸昏迷的那个混混,“不是人。”

少女愣了愣,继而双手捂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停一下,”姜宝青出声打断了少女的哭泣,“我不是不让你哭哈,只是这会儿,咱们应该做的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她又踢了踢地上昏迷着的那个混混,“他这里还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同伴会过来。我听他这话音,应该不止他一个人。”

少女小脸惨白的直点头,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时间也忘了哭:“你说的对……他们确实不是一个人。我得赶紧回家。”

姜宝青点了点头,蹲下身子,替昏迷在地的那个混混把了把脉。

嗯,她方才打人的力度把握的刚刚好,这人顶多也就再昏迷半个时辰就醒来了,看他穿得这般厚,倒也不会被冻死,顶多冻伤些地方罢了。

姜宝青便不再管那混混,转身要走的时候,又见那少女面露痛苦之色,倚在墙上,一只腿不自然的微微颤着。

“……”

姜宝青叹了口气,上前给那少女摸了摸那条不太自然的腿。

果然是崴到脚腕了。

姜宝青又叹了口气:“说吧,你家在哪里?”

第三百六十九章 温夫人

第369章

少女家离这儿有些距离,姜宝青扶着崴了脚一瘸一拐的少女,送她回了家。

少女刚进家,一男子就迎了上来,焦急道:“彩霞,你去哪了?这种节骨眼不是嘱咐你尽量不要出门的吗……你这是,你这是咋了?!”

少女已经尽量的理过了衣襟跟头发,但毕竟手头上也没什么工具,微微凌乱的发梢还是让男子一眼看出了有事发生。

男子这时候才注意到了姜宝青,他惊诧的睁大了眼:“是你——”

姜宝青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男子,也算是熟人了——赫然就是前些日子被她跟耿子江救过的那个男子。

其实她在耿子江被人上门威胁后,就去查了查那人口中的“彭世金”的事,倒也不算什么太大的纠葛,就是这个彭世金有个侄女,年十五,生得貌美,被一个地头蛇给看上了。可彭世金是个有骨气的,哪里肯将侄女嫁给这个地头蛇。于是这地头蛇便扬言,见彭世金一次就打一次,打死为止!

彭世金听彭彩霞语带呜咽的把方才的事情说完以后,气得脸都青了,一拳头砸在木桌上,木桌晃了好几晃,差点散架。

彭世金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这些人,竟然,竟然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彭世金单膝跪地,给姜宝青行礼:“多谢恩人!上次恩人救了我的命,我就无以为报了,这次更是……”

姜宝青避开了彭世金行礼,大感头痛:“你别这样,我其实就是路过。”

饶是如此,彭世金还是坚持给姜宝青行了礼。

只是行完了礼,彭世金还有些疑惑:“恩人,你这嗓子……”

之前为了安抚彭彩霞,姜宝青就没用伪声,这会儿更是懒得用了,见彭世金问起,索性点了点头:“我确实不是男的。”

彭世金大为震惊。

知道了姜宝青是女人后,彭世金反而十分拘束起来,更是不怎么敢看姜宝青的脸。姜宝青又给彭彩霞把了把脉,摸了摸崴到的脚骨,确认并没有什么大事后,便告辞离开了。

姜宝青离开后,彭世金看着低头抹泪的侄女,下了决心:“彩霞,要不,你就跟那个姓丁的臭小子走吧!你们俩远走高飞,走的远远的,离开这个地方!”

彭彩霞震惊的抬起头:“叔叔?……”

彭世金叹了口气,在彭彩霞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整个人看着苍老了几十岁般:“你是大哥大嫂留下的唯一骨血,我答应过他们要好好照顾你。那些混混威胁我时我没答应,叔叔不怕死,但叔叔怕你受到伤害……从前你跟那姓丁的臭小子情投意合,叔叔不同意你们,是因为咱们跟丁家祖上有仇,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你跟那个姓丁的臭小子的事我也管不啦!”

彭彩霞早已泪流满面,她知道这些天来叔叔过的是什么日子,经常带着一身青紫回来,前几日更是满身的绷带。她今儿偷偷溜出去,原本是想鼓起勇气跟那个看上她的混混摊牌,谁知道竟然遇到了那种事……

彭彩霞泣不成声。

……

姜宝青从彭世金家里头出来,又顺着原路回了方才那个小巷子。

然而巷子深处的地面上,之前被姜宝青一镇纸撂倒的那个混混,已经没了踪影。

姜宝青蹲在地上,细细的看了看地面上留下的痕迹。

地上留下的足迹歪歪扭扭的,应是那混混醒来后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姜宝青往手上呵了口气,拎着书袋出了巷子。

……

姜云山给姜晴廖春宇请的那位女先生姓温,是个极为和蔼的老太太,头发在脑后干练的梳成一个纂儿,一身大方稳重素雅的靛青暗花对襟袄裙,谈吐文雅有礼又不失风趣,很快就得到了两个孩子发自内心的敬重。

姜宝青在庭院里清扫着小径,听着新清理出来的小书房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眉眼舒缓。

天气着实有些冷,姜宝青清扫完了小径,又去灶房做了份点心,给师生三人端了过去。

这会儿正是休息的时候,姜宝青一手拎着一壶菊花茶,一手端着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打了声招呼,进了小书房。

小书房里点了暖炉,姜晴原本正要添点炭,廖春宇一把抢过了添炭的小夹子:“二姐,仔细别烫着手,你去用些点心休息下,还是我来吧。”

温夫人满是赞许的笑着点了点头。

“天这般冷,劳烦先生过来。”姜宝青给温夫人倒了杯茶,“先生辛苦了。”

温夫人没有推辞,笑着端起茶杯:“在家久了,一把老骨头都要生锈,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出来走一走也是极好。姜姑娘两位弟妹,都是极好的孩子,倒是一点都不辛苦。”

谁不愿意听好话呢,对于姜宝青来说,夸她的弟弟妹妹,比夸她还让她听了舒服。姜宝青笑得越发真诚了:“……还请先生多加栽培。”

温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分内之事。”

几句闲话,姜宝青便要起身离开。廖春宇却“哎呦”一声,竟是不小心撞到了架子上。

按理说小孩子玩玩闹闹,撞一下倒也不成大事,但廖春宇看上去却好似疼得很,捂着方才撞到的胳膊,小脸煞白煞白的。

姜宝青上前摸了摸骨,倒是没什么大碍。

她手脚麻利的寻出个药膏,给廖春宇涂上一层。

姜晴在一旁点着廖春宇的小脑袋:“毛手毛脚的,冒冒失失的,你啊,就不能稳重一些。”

廖春宇垂着小脑袋。

温夫人却是看出了些什么,有些诧异的问姜宝青:“看姜姑娘手法这般娴熟,姜姑娘可是会医术?”

姜宝青点了点头:“略懂略懂。”

温夫人微微迟疑了下,还是问出了口:“可否请姜姑娘帮我看一下?近些日子以来,我总觉得腿脚处有些不便,然而却又一阵一阵的,说不出什么原因来。”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姜宝青弯下腰,替温夫人摸了摸骨,又把了把脉。

姜宝青抬起头,问温夫人:“温夫人年轻的时候,腿脚可是受过伤?”

第三百七十章 又遇纨绔

温夫人微微蹙眉,显然已经陷入了回忆里。

“上了年纪,年轻的时候似乎有些事记不太清了。”半晌,温夫人才从回忆中走出来,歉声道,“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年少时似乎有一次从家中的假山上摔了下来……”

姜晴在一旁睁大了眼睛,很难相信看上去这般贞淑的先生年轻的时候竟然也有这般调皮的一面。

温夫人仿佛知道姜晴心里头在想什么,她豁达的笑了笑:“年少的时候,确实调皮的很。”

说完,顿了顿,温夫人又看向姜宝青:“……难道是因着那时候落下了病根?这都快四十年了……”

姜宝青叹道:“看骨骼的生长情况,应是很早的时候,没有处理妥当,稍稍留下些病根。温夫人年轻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端倪,这些年夫人年纪大了,再加上日积月累……前些日子的病就像是引火索,将这隐患给燃了出来。因着时间太久了,想要彻底治愈还是有些困难,不过我给夫人开个方子,倒是可以大幅减轻疼痛不适感。”

原本温夫人是看姜宝青摸骨上药手法娴熟,这才问问试试,倒也没想过姜宝青真的能解决这问题——虽说不能治愈,但能减轻病痛却也是极好的。

这腿上的伤痛,一到天气不好的时候,细细密密的就像针扎一样,从前也去看过别的大夫,大夫也说不出什么三六九来,只说是年纪大了,老年人通病。

姜宝青很是干练的在一旁书案上铺了纸,飞快的写了个方子,轻轻吹了吹墨,待它微微干了,这才拿起来,却是交给了姜晴。

“有事弟子服其劳,”姜宝青道,“阿晴,等下了学,你送温夫人回去的时候,去药店帮温夫人抓三副药。温夫人先吃三日,我看下效果。”

姜晴很是高兴的应了。

廖春宇倒也想去,姜晴点了点廖春宇的额头:“你方才撞着胳膊了,你忘了?老老实实在家养伤吧——让你再冒冒失失的。”

廖春宇垂头丧气的,只得作罢。

温夫人再三谢过,姜宝青认真道:“夫人是两个孩子的先生,这些自然是应该的,还请先生不要见外。”

温夫人叹息一声,微微笑了。

……

姜晴开始跟着温夫人上课了,姜宝青这次去丹心药铺,就没有带上她。

耿子江有些失落,又很是想得开:“阿晴这个年龄,是得好好打打基础。”

“从前在山寨里,虽然也有教过她,但到底不是正经的授课。”姜宝青道,“这次跟着春宇好好打打基础就行,倒也不求她念出个什么学问来。识理以后再同她说药理,应会事半功倍。”

姜宝青顿了顿,又说起镇纸的事:“你那镇纸……挺好的,阿晴也挺喜欢。”

她想了想,到底是没说用镇纸呼倒一个混混的事。

耿子江一听就眉开眼笑了:“那可不!那镇纸可是我家传了三代的,保证好使呢。”

姜宝青又问起了彭世金的事:“……之前咱们不是救了个人么?还引得有人上门威胁你了。最近这事还有什么后续吗?”

彭世金愣了下:“你不说我都忘了……倒是也没什么人再上门了。现在天气越发冷了,附近百姓有些头疼脑热的小病都往我这边跑了,忙得很,我都忘了那岔事了。”

正说着,门外风铃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有人掀了门帘,夹着一身寒气进来求医:“大夫啊,我这头有点疼,您帮我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啊?……”

耿子江抱歉的朝姜宝青做了个手势,就过去看诊去了。

姜宝青见耿子江开始忙了,她也没旁的什么事,同耿子江说了声,就出了门。

天气越发冷了,姜宝青倒也没再扮成少年模样,她上身穿了件青绿色纹边夹袄,下身是件莲青色绣竹叶袄裙,在雪地里并不算是多打眼的颜色。在路上把斗篷的帽子一戴,也算是遮挡的严实,泯然众人。

然而事情就是有这般巧,几名顽童打打闹闹的,从斜刺里冲出来,姜宝青正巧经过,躲闪不及,被人撞了一下。

地上尚有些积雪,再加上穿得也厚,姜宝青倒是没摔着,只是她起身时,帽子落了下去,原本遮挡得极好的小脸便露了出来,清丽绝伦的容颜就这般显了出来。

几名顽童见撞了人,忙七嘴八舌的道歉,然而看到姜宝青那张裹在镶毛斗篷里的小脸时,这几个孩子都愣住了,呆呆道:“姐姐你真好看啊。”

姜宝青看着这几个冒冒失失的孩子不过跟弟弟春宇差不多大的年纪,倒也没生气,笑了笑,告诫道:“以后玩闹的时候留意些路口,不要在大路上打闹。这会儿幸好是行人,若是马车,那该多危险。”

“我们去小巷子里玩!”几个顽童捣蒜似的点着头,后面又一窝蜂似的往巷子里去了。

姜宝青看着那些孩子跑走的身影,拍了拍身上方才沾上的雪,正要戴帽子时,却被人一把抓住了左胳膊。

姜宝青皱起眉头,看向身旁,却见抓着她胳膊的人,是一名家丁打扮的男人:“姑娘,我家少爷有请。”

姜宝青连放手两字都懒得说,她右手飞快的摸向左腕,然后像是拂袖般,在那家丁胳膊上拂了拂。

家丁的胳膊一下子变得僵硬不受控制,姜宝青气定神闲的甩开了他的钳制,往后退了几步。

“哎哎哎,你这个废物!干啥呢!不是让你把那位姑娘给请上来吗!”

街道对过的二楼窗口,一穿着锦绣衣衫的男子扒着窗口,神色激动的喊道。

家丁有些惊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少爷,我,我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下……胳膊一下子就不受控制了。”

“废物,真是废物!”男子在窗口处大喊着,“你给我把人看好了!爷这就下去!”

姜宝青微微蹙眉,她已经认出了那男子,正是前些日子,她领着弟弟妹妹去看姜云山参与的讲学会时,遇到的那个号称爹在朝中当大官的纨绔子弟。

第三百七十一章 纨绔

之前是借着讲学会的名头将那纨绔给吓走了,这次又这般不依不饶的,甚是烦人。

姜宝青拧了拧眉头,转身欲走,那家丁虽然对方才的事还有些忌惮,但更不敢违背他家少爷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尽忠尽责的拦着姜宝青:“姑娘,别走啊,我家少爷这就下来了。”

姜宝青退了一步,冷冷的看着家丁伸过来阻拦的手:“再碰我一下试试?”

家丁显然还心有余悸,微微迟疑了下。

姜宝青看准了机会,直接绕过了那家丁。

身后传来方才那个纨绔的大叫声:“姑娘别走啊!……快!帮我拦住她!”

姜宝青加快了脚步,但毕竟身上没功夫,到底还是被人拦下了。

“哈哈,美人儿,你再跑也跑不出我的五指山啊。”纨绔得意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宝青也不慌乱,她踅身,看着那洋洋得意的纨绔,没说话。

纨绔看着眼前这美人儿一身简朴低调的衣裳,镶毛领的披风帽子越发衬得那张清水芙蓉的脸仿佛玉雕的一般,心里简直爱惨了,对姜宝青的垂涎简直毫不掩饰:“我说美人儿,咱们这一而再的相遇,可见这正是上天给的缘分啊。这良辰美景的,别辜负这份缘分,走啊,美人儿,跟爷去玩玩啊。”

姜宝青挑了挑眉:“谢邀,免了。”

纨绔又上前一步,他身旁的几个狐朋狗友生怕姜宝青跑了似的,也上前几步,再加上那家丁,几人形成了对姜宝青的夹击之势。

纨绔倒是挺想看见这有点清冷的绝世美人儿惊慌失措的模样,然而姜宝青只能让他失望了,姜宝青神色镇定从容,看上去就好像眼前这事并不能带给她什么伤害似的。

莫非这美人儿也是个有背景的?

纨绔微微迟疑了几分。

不对啊,眼下他家里头正在给他到处说亲,全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闺秀,他哪个不知道?可从没见过,更没听说过谁家出了眼前这等绝世姿色的美人。

再说了,除了那些郡主公主,他古淮杰古谁娶不起啊?

之前是有那劳什子讲学会,他不欲闹得太大,才放了这带刺的美人一马。结果回去后是日思夜想啊,那个抓心挠肺啊,连喝花酒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了,简直不要太难受。

今天也是几个狐朋狗友拖着他出来的,结果这不就是缘分嘛?窗户边偶然一瞥,就见着了朝思暮想的美人儿。

不管了,先强占了再说!前段时间太子刚死了太子妃,后面几个小皇子也快成年了,有消息说宫里头快要选秀了,这样姿色的若是进了宫那肯定是会被留下的。他这时候不出手,那就没机会了啊!

古淮杰心里打定了主意,看向姜宝青的眼神越发炽热,朝姜宝青伸出了一只手。

姜宝青退后一步,没有说话,脑子里头却在飞快的想着对策。

古淮杰身边的狐朋狗友却是叫了起来:“姑娘,你可想清楚了!看你这装扮,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只要你点头,跟了我们古少,这以后啊,保准你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啊!”

姜宝青抬眸看了那人一眼,她这些日子来京城,去布庄给她们几个人挑料子做衣服时,大概也了解了一番关于京城的布匹价格。像说这话的这人身上的穿戴,显然没有这个什么“古少”穿得好,再看看他说的这几句话,想来应是吹捧攀附的那种狗腿子。

姜宝青心平气和道:“既然这么好,那还不如这位兄台你跟了古少,岂不是更好?”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也听出了姜宝青的话里之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怒指姜宝青:“你!……”

“哎哎哎,别这样嘛。”古淮杰假意的劝了下那人,他倒是没生气,心里还挺高兴,见惯了被调戏就垂着个头羞愤欲加的,也见惯了歌坊绣楼里那些欲拒还迎的,然而像眼前这美人儿一样,从容不迫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果然绝色美人儿,就连性格也这么不同凡响!

“行了,美人儿,这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也别耽误了,走呗?”古淮杰眼里满是淫邪之光,垂涎的看着姜宝青,就差流口水了。

不过他这副模样,跟流口水也差不多了。

姜宝青粲然一笑,笑得古淮杰双眼发直,颇有些找不着北。

“你叫什么?”姜宝青问。

古淮杰这会儿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自然是有问必答:“……我叫古淮杰,美人儿,听过没有?朝中二品大员古胜武就是我爹。”

“哦,晓得了。”姜宝青声音轻柔,又朝古淮杰招了招手,“你再过来些。”

古淮杰简直要美得上天啊,他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看得眼热,也欲上前,姜宝青横眉一挑:“我只让古少爷上前,你们过来做什么?”

古淮杰这会儿被姜宝青迷得找不着北,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边呵斥身边的狐朋狗友:“美人儿又没喊你们,你们凑什么热闹!”一边笑得十分*的朝姜宝青走去,“美人儿这是迫不及待想跟本少爷亲近亲近了么?”

姜宝青微微一笑,几不可查的在左手腕处拂了下,然后朝古淮杰伸出手。

古淮杰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那手,激动的连连咽了几口唾沫,自也是伸出胳膊去,想去摸一摸美人儿那白嫩的小手——然而对面的美人儿却没有让他如愿。

电光火石之间,姜宝青左手拽了一把古淮杰的胳膊,右手飞快的在古淮杰身上几处穴道轻轻拂过,夹在指尖的银针悉数送入了古淮杰的身体。

古淮杰只觉得像是被蜜蜂蜇过一样,微微的刺痛感过后,全身竟是僵得无法再动一步了,连话也说不清楚几句。

姜宝青一本正经道:“古少爷好似有些不太对劲啊。”说着又不动声色的将古淮杰周身那几处穴位的银针都一一收回。

然而这穴位的堵塞,身怀武功的人尚要敛息运功数刻,像古淮杰这等被酒色腐蚀了身子的,更是一时半会动不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您这是怎么了啊

古淮杰说不出话来,姜宝青自然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她话音满是讶然的微微上挑:“古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不说话了啊?古少爷?”

古淮杰这会儿还没意识到他眼下这个状况,正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柔无害的美人儿搞的鬼,他惊惶失措的想叫喊,却根本吐不出半个字来,脸色已然有些憋得发青了。

无论是家丁还是古淮杰那些狐朋狗友们,都察觉出不对劲了。他们慌张的把古淮杰团团围住:“古少?古少你咋了?你说句话啊?”

这下子谁还有功夫去注意什么美人儿,姜宝青在嘈乱的人群外头,淡定的戴上了斗篷的帽子,施施然离开了。

因着天气的关系,这几日姜云山从云海老人那回来的时辰都挺早。姜宝青回去的时候,姜云山正在书房指点着廖春宇跟姜晴练字。

姜宝青给温夫人开药调理后,温夫人的腿好了许多,这湿冷的下雪天也没那么难熬了,比以往要舒适了很多。不过,为了巩固疗效,姜宝青建议温夫人这些日子不要太过受寒,经过商议,便将下学的日子提前了一个时辰,改为两个孩子的习字课,次日温夫人会评讲他们写的那些大字。

“回来了?”姜云山笑道,“有件事要同你商量下。”

“什么事啊?”姜宝青在生了炭的屋子里脱下了斗篷,一边说着,一边抖了抖斗篷,将其挂了起来,对方才街上发生的那事,矢口不提。

“老师邀请你跟阿晴还有春宇过去做客,本来是要给你们下帖子的,后来老师说,这样又有些太过见外,所以托了我来问问你们。”姜云山笑道,“……你看初九那日可好?”

姜宝青甚是尊重云海老人,她点了点头:“我没问题,阿晴呢?”

正在练字的姜晴抬起小脑袋:“好啊好啊,上次见那位爷爷,是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看上去就慈祥的很。”

廖春宇在一旁苦着个脸:“哥,每次我去,云海爷爷都要查我功课什么的……我,我能不能不去啊?”

“老师那是关心你,”姜云山正色道,“况且之前老师就已经不再查你功课了,你怕什么呢?”

“哦……”廖春宇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

既然定了日子,涉及到上课的事。姜宝青就特特同温先生说了声。

温先生就是通过云海老人的关系介绍到这边来的,很是通情达理的给姜晴和廖春宇批了假。

云海老人在京城的居所是他在京城置办的一所宅院,不算太大,两进两出,位置稍偏,地段安静怡然,离着姜云山的那所小宅院也不算太远。

云海老人一共收了五个徒弟,姜云山是他的关门弟子。都说老小老小,老人的心头宝,姜云山极得云海老人的喜欢,然而云海老人又很是尊重弟子的个人生活,并不像其他传道的先生那般要求徒弟跟自己生活在一起,“有事弟子服其劳”。

云海老人的五个弟子都被云海老人赠予了京城的小宅子,虽不大,却也是极好的安身之所。

这日里听闻姜云山的弟弟妹妹们要过来,云海老人宅子里的那些佣人也是早早就备下了水果糕点,一大清早精神头十足的在宅子里清扫着卫生。

裴语泽懒散的披着大氅,坐在窗边的软塌上,看着窗外的天井里,几个丫鬟正在那说笑着扫着小径上的积雪,打了个哈欠:“老幺的弟弟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一个熊孩子罢了,再加上俩妹妹也不过是多两个人罢了,这么兴奋做什么?”

头上簪了一朵绿梅的侍女抬头朝裴语泽笑了笑:“公子有所不知,姜公子生得那般好,听说他的妹妹同他是双生,想来定然也是人间绝色,大家自然十分期待。”

裴语泽嗤笑一声:“肤浅。”

簪了绿梅的侍女也不恼,同其她几个丫鬟说说笑笑的继续忙去了。

裴语泽想了想小师弟那张分外俊秀的脸,心道,生得太好也是一种麻烦,这些年来老师一直将小师弟带在身边,讲学会上又给了那么一个大放异彩的机会,何尝不是在保护小师弟。眼下不少勋贵生活糜烂,云海老人不停的在加重小师弟的分量,就是在告诫对方,想要动他,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动得起。

要是小师弟的胞妹生得也太过好看,以目前小师弟的能力来说,未必能护得住他的胞妹……啧,那可真是个*烦了。

心里正慢悠悠的想着对策,裴语泽就听得院子前头似乎比方才略略嘈杂了些,几个侍女匆匆跑过,通传着:“姜公子一家到了!”

按礼数来说,嫡嫡亲的小师弟一家头一次来老师府里拜访,裴语泽怎么也该出去相迎一下,然而裴语泽是个讨厌麻烦的人,他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想着到时候要是老师使人来喊他,他再出去也不迟。

没过多久,他从窗户那就见着小师弟一行人由管家领着,从月亮门那进来了。

裴语泽的眼神先是落在了小师弟身上。

姜云山穿着一身竹叶青素锦长袍,越发显得身姿挺拔俊秀。裴语泽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孩子生得太好,哪怕是穿得再朴素,也遮不住半分好颜色。

他的眼神往旁移去,却愣住了。

他是有点心理准备,小师弟的胞妹可能生得会挺好看,不过这也没什么,京城里生得好看的少女他也见过不少了,什么李安如龚雅如那些声名远播的美丽少女,他也不是没见过。

皮囊而已。

然而姜云山胞妹的姿容还是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身形纤弱修长的少女,身上披了个雪白素锦底镶毛边纹花的披风,头上戴着镶红宝镂空蝴蝶簪,显得又雅致又正式,然而这些都比不过她那犹如初春第一抹清风般让人沉溺其中的秀丽容颜。

半晌,裴语泽微微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从软塌上起身,趿着室内穿的软底靴,去了内室换衣裳。

有点意思,他得过去看看。

第三百七十三章 见面礼

姜云山领着姜宝青她们进了院门,还未至廊下,就听见一个虽然有些苍老,中气却是十足的声音在那喊:“云山,你们来了?”

“是。”姜云山应了一声,话音还未落,就见着云海老人精神矍铄的穿着居家的袄衫出了客厅,似是要出来接他们。

“老师,外面冷,您不必出来。”姜云山忙领着弟弟妹妹快步上前,给云海老人见礼。

云海老人据说已经是耄耋之年了,但看面相,笑容可亲,皱纹极浅,说是四十来岁也有人相信。

按照年纪来说,其实姜宝青几个都应该喊云海老人爷爷;但若是喊爷爷,廖春宇是义弟倒也没什么,可姜宝青这个亲妹妹,跟姜云山的辈分又要岔了去。

索性,姜宝青领着姜晴行礼称呼的是“先生”。

云海老人乐呵呵的看着姜宝青跟姜晴,很是喜欢的模样:“一看就都是极好的孩子,快进来吧。”

几人跟着云海老人进了屋。

这屋子看上去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客厅似的,布置得极为居家日常,倒看不出半分是云海老人这等隐世大儒的居所。

屋子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烘得屋子里暖洋洋的,几人都褪了身上的披风,侍女们极为积极的上前接过。

姜宝青道了声谢。

头上簪了根碧玉祥云簪的侍女抿嘴一笑,一双眸子晶莹剔透的看着姜宝青,小声道:“姜小姐生得同姜公子不太一样呢。”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虽是生得不太一样,但姜小姐这容貌也是沉鱼落雁之姿,让人见了,忍不住为之倾心呢。”

前头说的夸誉之词倒也还正常,后头“为之倾心”的话,对于一个头一次上门的客人来说,多少有些轻佻了。

“碧云,莫要调皮。”云海老人温声道。

侍女碧云吐了吐舌头,朝姜云山挤了挤眉,转身去放置披风了。

“家中婢子顽皮,见笑了。”云海老人朝姜宝青温声道。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姜宝青自然也不会小气到为了这个闹别扭,她微微一笑:“先生言重了。”

姜宝青虽然看着是个十几岁少女的模样,但芯子里其实是个极为成熟的现代人,礼仪自是不必说;姜晴早就由姜宝青教导过礼仪,她虽然很是好奇,还有几分羞涩,但举手投足间也称得上是落落大方。

几人入座后,看上去最为紧张不自在的,是早就见过多次面的廖春宇。

云海老人心中发笑,故意点了廖春宇的名:“春宇?”

被点到名字的廖春宇浑身一个激灵,正襟危坐:“爷爷,我,我最近都有好好念书呢。”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笑明显是善意的,廖春宇摸了摸头,跟着憨憨的一笑,倒也放松了下来。

这样一来,屋子里的气氛又融洽了几分。

“在京中过得可还习惯?”云海老人和蔼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起身正要回话,云海老人哈哈一笑:“宝青,莫要拘谨,你们是云山的弟弟妹妹,云山又是我的小弟子,咱们有这层关系在,你们还这般一板一眼的循礼,怕是让人说我这老头过于迂腐重规矩了。”

既然长辈都这么发话了,姜宝青从善如流的笑道:“先生说得是。”她一边说着,一边大大方方的又重新落了座,顺便接上了之前云海老人的问话,“……进京之后,因着家人团聚,过得挺好的。”

这等落落大方中透露出的坦荡从容,倒是让云海老人对姜宝青印象又好了几分。

“那就好,”云海老人笑道,“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记得让云山同我说。老头子虽然只是个读书讲书的,但认识的人还算多,总能帮上点什么忙。”

云海老人这句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客套话,然而细细品了品,姜宝青却又觉得云海老人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姜宝青看向云海老人,云海老人温和的朝她笑着微微一颔首。

姜宝青心中一暖,郑重其事的道了谢。

云海老人没什么架子,他又问了姜晴跟廖春宇几句她们眼下的功课,就像是个普通的长辈在关怀小辈那样。

正说着,头上簪着碧云祥云簪的侍女端着茶盘进来添些茶水,她身后跟了个穿着象牙色锦袍的青年男子,笑眯眯的进来,给云海老人作了作揖:“老师,家里来客人了您也不喊我。”

云海老人笑斥:“自个儿偷懒不过来,这会儿倒要怪我。”

姜云山起身给那男子行礼:“师兄。”

姜宝青之前听姜云山提起过,他几个师兄眼下大多都在外,或是在书院里担任山长,或是读万里书行万里路。师门里头就还剩了一个姓裴的师兄,似乎对很多事都有些不太上心的模样,为人处世却自有一番独特的态度。

想来这就是那位姓裴的师兄了。

姜宝青默默的起身,跟着姜云山行了礼。

姜晴廖春宇忙也起身,跟着行礼。

裴语泽眼神在姜宝青身上微微落了落,很是坦然的回了礼:“想来这两位就是小师弟的妹妹了。”

盯着女孩子不放太过孟浪,裴语泽有些不羁,却也不会浪荡没分寸。

裴语泽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锦盒:“头次见面,这是一份小小的见面礼,两位妹妹莫要嫌弃。”

姜云山心中有些奇怪,他这个师兄向来不爱沾染俗事,这次竟然这么给面子,还给他的两个妹妹准备了见面礼。

姜云山有些感动,师兄对他可真好啊。

姜宝青跟姜晴接了见面礼,道了声谢。

廖春宇眼巴巴的看着裴语泽:“裴师兄,我的呢?我的呢?”

裴语泽看了廖春宇一眼:“这是见面礼,前几年没给你?”

“哦……”廖春宇耷拉下了小脑袋。

裴语泽轻笑一声,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来,丢到廖春宇怀里:“逗你的。”

廖春宇拿着那个小锦盒惊喜万分:“谢谢裴师兄!”

云海老人也笑了:“语泽这当师兄的都给了,我这个做老师的,自然也不好吝啬的。”

……于是,姜宝青跟姜晴,甚至还捎带上了廖春宇,从云海老人那收到了一张纸。

这不是张寻常的纸。

这是个礼单。

云海老人给姜宝青姜晴(捎带上了廖春宇)准备的见面礼,整整准备了一马车,已经装好车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买炭

这次的小聚可以说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稍稍天公不作美的是,午间刚用过餐,宫里头不巧来了太后的懿旨,宣了云海老人进宫讲学。

圣命不可违,云海老人叹了口气,同姜云山几个说了一声,便进宫去了。

裴语泽从容不迫的接过了待客的事宜,姜云山领着姜宝青她们稍坐片刻后,这才道了别。

送出门时,裴语泽悠悠喊住了姜云山:“小师弟……老师年纪大了,越发爱阖家团圆,日后有时间,多领着你弟弟妹妹来老师家里坐坐。”

姜云山点了点头:“师兄说得是,我记下了。”

裴语泽的眼神这才落在姜宝青身上,微微一笑:“姜家妹妹,日后常来玩。”

姜宝青自是应了。

待回到家中,姜宝青领着姜晴跟廖春宇仔细看了看云海老人给的那张礼单,这才发现,云海老人送的那一马车见面礼多是衣食住行之物,既精巧又实用,一看就是极为上心的,姜云山越发感念恩师的一片慈爱之心。

也因着云海老人的大手笔,姜晴跟廖春宇书房里的用具器皿也来了翻换血,次日温夫人上门授课时,看着那墨梅盘枝的笔洗就笑了。

“看来诸先生是真的很看重你们,”温夫人指着那墨梅盘枝的笔洗笑道,“这笔洗是有些年头的好物了,当年我跟夫君去诸先生家做客的时候,也曾经在诸先生的书房里见过此物。诸先生当年极为爱惜。眼下又见此物,几十年弹指一瞬,此物依旧如昨。”说着,温夫人似是想起了亡夫,神色间闪过一抹怅惘。

诸是云海老人的姓氏。姜宝青原本正在一旁添炭,见温夫人神色寂寥,便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先生你的腿最近如何了?”

说起这个,温夫人便笑了:“说来还要好好谢谢你,你开的那几副药效果极好,以往不仅腿脚生痛,冬日的时候,这腿脚还时常发冷,哪怕再温热的屋子也治不了这毛病。用了你的药之后,疼痛大为缓解,这腿脚生冷的毛病,也没有了。”说到最后,温夫人笑叹道,“宝青,我要好好谢谢你。”

“先生客气了,”姜宝青笑道,“先生大德,愿意教舍弟舍妹读书识礼,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可见阿晴跟春宇,是上天赐予我的机缘。”温夫人笑道。

廖春宇在一旁插话:“先生,那我这‘机缘’可以少写点作业吗?”

温夫人呵呵笑了:“不行。还有,春宇,昨天你的大字有两张有些潦草了,今日你需得重新补上两张。”

廖春宇发出了惨叫声。

……

天气越发冷了,前些日子又连着下了几场雪,家里头的炭火有些不够了。这日里,姜宝青便带了些银子,准备去薪火铺子里买些炭。

因着姜晴跟廖春宇跟着温夫人在小书房里读书,姜宝青不愿意让烟火熏了两个孩子的眼,用的炭都是上好的无烟银霜炭。这对于薪火铺子来说是稀罕物,存货不算多,姜宝青接连去了四个薪火铺子都断了货。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靠近京城中心的一家薪火铺子里,姜宝青总算是找到了无烟的银霜炭。

只不过银霜炭也是有等级的,分为普通,优质,极品。这家挂了张氏牌匾的薪火铺子里卖的银霜炭普通品质居多,优质剩得不多了,极品倒也有,但只剩七八篓了。

姜宝青眼下算是个小富婆,但她并不是奢侈无度的那种,自然也不会非要买那种带有异香的极品银霜炭。

姜宝青翻了翻店里头摆着的一篓充作样品的普通银霜炭。

只是,一入手就察觉出来了,这家店里头所谓的“普通品质”的银霜炭,品质并不算怎么好,表面看着挺干爽的,然而摸着背面处还有些微微的潮湿,到时候烧起来,八成还是会有些烟气的。

大概是见姜宝青在那皱眉,跑堂的小二殷勤的过来:“这位公子,可是要买炭?咱家这银霜炭啊,那可都是给丰屏门那边的人家们送货的。”说着,小二一脸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只不过,去年上头撸了一批官员下去,这炭本是去年他们订好的,今年这会儿也没法要了,这才剩了下来。咱们卖得也不贵,这么一大篓,才七分银子。不是我说,您要买啊,可得赶紧!不然就连这些也剩不下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并没有被小二的花言巧语给蛊惑了。这银霜炭确实比外头的要便宜些,但看着分量也要相对少一些,更别提质量上也不是那么让人满意了。

姜宝青的目光又看向优质的银霜炭,伸进那篓子里摸了摸,确实比普通的要好上一些,干干爽爽的,两个孩子读书时用眼也能轻松些——这些日子烧得炭已经算是不错了,只不过略略有些烟火气,但姜宝青注意到了廖春宇一直在揉眼,读书时间长了,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他似乎就是那种对炭火烟气分外敏感的体质。

店小二很会察言观色,见姜宝青似是比较满意这优质的银霜炭,忙又大力推荐起这优质银霜炭来,只是姜宝青实在不爱听人唠叨,她伸手止住店小二的长篇大论,言简意赅的问:“多少钱?”

其实如果可以,店小二也不愿意跟顾客多废话,像姜宝青这般干脆利落的顾客他们也是喜欢得紧。店小二伸出一只手,翻了翻:“这一篓,要一两三钱银子。”

几乎是翻了番。

不过,在该花的钱上,姜宝青消费起来眼睛眨都不眨。

“先来五篓吧,”姜宝青又报了个地址,“这里能送上门吧?”

这么简单的就做成了这么一笔生意,店小二喜形于色,连连点头:“这是您家吧?送的送的!……哎呦,不是我说,您家这地段可好得很啊,寸土寸金啊,公子。”

姜宝青微微一笑,云海老人送给姜云山的这套小宅子地段之好,她在来京城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了。

姜宝青付了钱,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进来个趾高气扬的丫鬟,眼睛仿佛长在鼻子上似的,声音也傲慢的很:“小二呢?来三十篓上好的银霜炭。”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三十篓

小二原本精神抖擞的迎了上去,一听“三十篓上好的银霜炭”,先是眉开眼笑,继而想到了什么,这脸色僵了僵,搓着手,赔着笑道:“哎呦,这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原本正正好好还有三十篓上好的银霜炭,可不巧,方才卖了五篓出去。要不您看看,就先拿这二十五篓优质银霜炭?”

“二十五篓?!”丫鬟柳眉怒竖,“打发谁呢?!我家小姐指明要三十篓,那少一篓都不成!敷衍谁呢!”

丫鬟穿着一身富贵人家偏爱给下人订做的制式蓝底百花裙,乍一搭眼似乎也就是个寻常的丫鬟,然而她厚厚的袄裙外头还披着件米黄缎子团花披风,头上簪着一支缠丝镶珠金簪,耳畔一对垂珠耳环在耳边微微摇着,再加上那倨傲的模样,细细一看又不像是个丫鬟能有的派头。

小二忙不迭的赔着笑:“姑娘,姑娘,您听我说,这可真不是敷衍您——这不是不巧么,就在您之前,这位公子,”小二伸手朝姜宝青方向示意了下,“刚刚买了五篓,您不信可以问下这位公子——要不您看看,我们店里头还有些其他的银霜炭,跟这些优质的银霜炭也差不了哪里去。”

丫鬟勃然大怒,声音又尖又细:“欺负姑奶奶不懂行情,想拿劣品来糊弄姑奶奶呢!?你知道我是哪家的吗?你这般怠慢,是想跟我们家过不去吗!”

丫鬟顿了顿,下巴微微扬起,冷哼道:“……也不怕告诉你,我主家姓仲,在丰屏门那边。今儿是奉了家里头小姐的命令出来采买的,你掂量掂量吧!”

小二额上这冷汗涔涔的就下来了。

仲这个姓在权贵里头不常见,丰屏门那边姓仲的人家就更是只有一家——恩威伯府!

见小二吓成了那般模样,丫鬟心里头那通气这才舒服了些,她冷哼一声:“看你这模样,还算是个有点见识的——既然知道了我是什么来头,那赶紧的,把这三十篓上好的银霜炭给凑齐了,我家小姐还等着呢!”

小二就快哭出来了:“姑娘,可这最近天寒,买银霜炭的人家太多了,再加上产银霜炭的潍安秋上遭了灾还没怎么缓过来,小店也没什么存货了。最快,也得到后日才能到新的一批了。要不您先拿二十五篓回去,等到了货,我再让人给您送五篓银霜炭到府上,您看这样能成吗?”

“后天?!”丫鬟声调蓦然拔高,“我不是说了吗,现在就要!后天,后天黄花菜都凉了——”

丫鬟猛地住了口,微微抿嘴,一脸的烦躁懊恼。

姜宝青就没打算掺和这事,她在薪火铺子提供的净手的地方洗过摸了炭的手后,稍稍理了下仪容,正打算出门的时候,那趾高气扬的丫鬟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居高临下朝姜宝青喊道:

“哎,那边的!你别走!”

姜宝青脚步不停。

一般被这样喊住,是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的。

那丫鬟见姜宝青置若罔闻,她蹙起眉头,有些恼怒的直接上前拦住了姜宝青的去路。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看向丫鬟:“烦请让下。”

姜宝青这一抬眼,倒是让那丫鬟好生吃惊一番,她没有想到这年轻男子竟然生得这般俊俏。丫鬟态度稍稍好了些,然而语气里还是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刚才喊你你没有听见吗?”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你刚刚喊的分明是‘那边的’——我可不叫那边的。”

“……”丫鬟被姜宝青这简单的一句给堵的说不出话来,她强压了压心火,生硬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了,喊的是你,我有话同你说——你把你那五篓银霜炭让出来,正好凑够我家的三十篓炭!”

颐指气使的很。

这边下通知似的跟姜宝青说完,又居高临下的拿下巴点着小二:“去,把钱退给这位公子,正好把那三十篓银霜炭送到我们恩威伯府上去,自然有人在外门等着你!”

“这……”小二有些为难的看看那丫鬟,又看了看姜宝青。

“这位姑娘,”姜宝青语气没什么波澜的开了口,“银霜炭我不会让的,你另想法子吧。”

“你!”丫鬟气得俏脸发青,“你方才没听见,我们是哪家吗!”

姜宝青微微一笑,然而眼里头却冷冷的,笑意未达眼底:“你是哪家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大荣律法规定了在你仲家买炭的时候,其他人家都要避让?”

这话就诛心了,丫鬟哪里敢应?她又气又急,纤细的手指指着姜宝青直发颤。

“花容,怎么还没好?”

一道极为好听的女声在店外响了起来,随着这道声音,一名穿着打扮极为精致的女子迈进了薪火铺子里。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这铺子里的现状,视线在姜宝青身上转了两圈,最后落在有些惊慌失措的丫鬟身上。女子微微蹙眉:“不过是买几篓炭而已,这点事你都办不好?”

“小姐,”丫鬟花容微微拖长了音,告状道,“不是奴婢的错,实在是这人,”她怒指向姜宝青,“胡搅蛮缠的很。”

姜宝青见识了一下什么叫“颠倒黑白”,她也不生气,依旧是那副微微笑着的神色,似是在好整以暇的看着一场什么戏。

女子视线又落到了姜宝青身上,稍作停留,那女子便笑了:“……我还在想,这是哪家的公子,原来,竟是位小姐。”

毫不客气的直接点明了姜宝青是男扮女装的。

店小二跟丫鬟花容都难以置信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着的模样。

“这位姐姐,虽说大荣没有什么律法规定女子不得假扮男子,但在当今的风气之下,这阴阳混淆之事,总是会让人说些风言风语,我并不建议。不过若是姐姐执意要女扮男装,有一点还希望姐姐能注意下。”女子伸手摆弄了下腰间垂着的一枚桃红色绣戏蝶图的香囊,能看得出她在极力控制了,但那状似掏心掏肺淳淳教导的话里,还是流露出了一分倨傲的居高临下,“男子,是有喉结的。你颈部光洁如玉,明眼人一看便看出来了。这位姐姐,你的生活常识还是太少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教养不过如此

姜宝青一个在男人堆里女扮男装了三年,声音用药物变了声,喉结也用特殊材料制作了假喉结,这女子居高临下的话,不知道有多班门弄斧了。

这次不过是出门买点东西,也不过是为了避一避嫌,稍稍掩人耳目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这般全副武装。

姜宝青根本就没把女子这番“指点”放在心上。

这女子看着说话温温和和的,但骨子里流露出的那种矜傲,跟她那个鼻孔朝天的丫鬟,其实是没什么两样的。不过这也难免,这应该是什么恩威伯家的小姐,权贵人家,在这个时代那确实是人上人,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傲气,难免的。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话说完了吗?说完了麻烦让一下,我还要回家呢。”

女子的脸色一下子有些变了。

丫鬟花容怒气滔天的冲着姜宝青喊:“你这个人,有没有点教养了!且不说旁的,我家小姐指教了你,你最起码说声谢谢吧!不然就你这身打扮出去,不阴不阳的,贻笑大方!”

姜宝青看了丫鬟花容一眼:“哦,任由家中丫鬟对外人大吼大叫的,看来你家小姐的教养也不过如此啊。”

花容勃然大怒,正要跟姜宝青好生理论一番的时候,女子止住了她。比起方才那隐隐流露着居高临下的指教,这会儿女子的声音有些绷得紧紧的:“行了,花容,不要再失礼了,让人看了笑话去。”

“小姐!”花容有些委屈巴巴的叫了一声。

她家小姐排行第二,平日里在家里头被几个嫡出的妹妹欺负也就罢了,毕竟嫡庶大过天。可是在外头,她家小姐是堂堂的伯府小姐啊,怎么能任由一个看上去穿着平平,不过有几分姿色的草民给侮辱说什么“教养不过如此”呢!

这口气怎么能忍!

仲二小姐隐含警告的看了花容一眼。

被一个穿着打扮没她精致,但生得却比她好看的少女说什么“教养不过如此”,仲二小姐自然也是有些忍不下这口气。然而这会儿让人拿住了理,她能怎么办,若是再任由花容这样无理下去,那岂不是坐实了“教养不过如此”这句话。

仲二小姐深深的吸了口气,露出她在家里时应付嫡母的那种无懈可击的无害笑容:“这位姐姐误会了,方才丫鬟花容一时失态,对姐姐说了失礼的话,我给姐姐道个歉。”仲二小姐叫了一声花容,“花容,给这位姐姐道歉。”

花容一脸委屈,正要拒绝,然而就见着她家小姐一个眼刀子剐了过来,她心中一哆嗦,只得隐含屈辱的对姜宝青屈了屈膝:“这位姑娘,我方才有些心急,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以姜宝青的心胸,确实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按照正常人,这会儿确实应该就坡下驴,说一些宽宏大量的话来让对方得以下台了。然而姜宝青可不是什么一般人,她微微垂眸一笑,没说话。

她心胸宽广是她的事,这丫鬟这般无礼,又是大喊大叫又是挡路的,还骂她没有教养,这丫鬟道歉也是应该的。

姜宝青神色坦然的受了花容的礼,没有说什么“没有关系”之类的话。

花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把这个礼行到了底,然后咬着下唇,无比屈辱的站回了仲二小姐身后。

仲二小姐深深的吸了口气,打狗还要看主人,对方这般不给颜面,她这个当主人的脸上自然也不好看。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她仲二,这些年在家里头受的难堪还少么?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仲二小姐也是没法子了,她前些日子汲汲营营了许久,才通过父兄的关系,从嫡母手里抠搜出一些管家的权利来,这采买炭火就是她分内的事。

她们伯府虽然没有前些年显赫了,但家底还是有的,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主子一大堆,这银霜炭的需求量也是个极大的数。采买炭火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架不住数量在那儿,实是个极肥的差事。仲二小姐千防万防,毕竟年纪轻,没什么经验,让人钻了空子,有三十篓上好的银霜炭,变成了那种会燃出黑烟的差炭来。

幸得仲二小姐是个谨慎的,每日里都要清点。今天早上清点的时候发现了这事,惊得她后背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白毛汗,这种炭要是送到兄弟姐妹那去,顶多是挨几句奚落挖苦,但这要是送到了长辈那里去,她这刚到手的差事,立马得丢了!

最要命的是,下午就要派炭了。

当即仲二小姐也顾不得去彻查是下头的人出了纰漏还是嫡母那边派人使了坏,带着心腹丫鬟花容,套了车就出来了。

然而这段时间天气越发凉了,偏偏产量也跟不上,各个薪火铺子里上好的银霜炭要不早早就被订出去了,要不就是过几天才能到货。这张氏的薪火铺子,已经是她们一路寻过来的第七家了,这还是上一家的掌柜,看她们心急,指点了她们一句,说张氏的薪火铺子之前的几家老主户都犯了事下了牢,兴许之前订好的炭还有一些。

方才仲二在外头的车里,其实也隐隐听了几句,知道了个大概,无非就是三十篓银霜炭差了五篓,而差的那五篓,好巧不巧的就正好被眼前这个少女给买了。

仲二小姐暗暗咬了咬一口银牙,面上还是笑得如沐春风:“这位姐姐,既然误会已经过去了,那有桩事,还请姐姐帮帮忙——妹妹着实需要那五篓炭,姐姐就让给我吧。”

这话说得诚恳,然而揉碎了掰开了还是掩不住那份居高临下。

姜宝青回答的也很干脆:“不行。”

仲二小姐咬了咬唇,眼前这女人着实不识趣,她心里烦得很,但面上还是要笑——只是这会儿的笑显然就勉强了不少:“这位姐姐,妹妹是真的有急用……姐姐心胸宽广,就当帮妹妹一次,妹妹一定记着你这份恩情。”

第三百七十七章 莫不是内应吧

若是个心软的,怕是就会应了。可姜宝青觉得自己铁石心肠的很,她摇了摇头拒绝了:“仲小姐不必再强求了,我要你的恩情也没什么用,况且这炭于我来说也是必需的,怎么可能让出去?”

仲二小姐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已经快要挂不住了。

“你把那五篓炭让出来,我送你五篓普通的银霜炭。”仲二小姐话里已经带了几分强硬的味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姜宝青实在厌倦了跟人在这个事情上不停的扯皮,重复她的态度。尤其是这会儿这位仲二小姐一脸施舍的态度,更是让她无语极了。

姜宝青斩钉截铁的告诉仲二小姐:“……仲二小姐还是去别的店里找这五篓银霜炭吧。我是断断不会让给你的,言尽于此,告辞。”

姜宝青干脆利落的转身要走,仲二小姐也顾不上什么了,却是向店里的小二喝道:“店家,你们是想得罪恩威伯府不成?!这三十篓银霜炭,少一篓,你们就等着吧!”

店小二一直在一旁弓着腰赔着笑,就是怕这火会烧到他们店家头上,然而没什么用,该烧还是烧了过来。

小二哭丧着脸:“别啊姑娘,您这……小店真是没货了啊……”

“我不管。”仲二小姐强硬道,“总之今天这三十篓银霜炭你必须给我凑齐了!不然你就给我等着!”

竟然开始胡搅蛮缠了。

店小二实在无法,只得朝着姜宝青喊:“那位姑娘,我给您退钱,这炭真没法卖您了。要不您去别家看看吧。”

仲二小姐笑容难掩得意的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小二:“做买卖讲究的是诚信,你可得想好了。若是权贵就能使你们没了原则,日后谁还敢来你们店里买东西?”

姜宝青说话声音不大,温温和和的,然而店小二却觉得这位姑娘比那位胡搅蛮缠的伯府小姐还要更可怕些。

“姑娘……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店小二是真的为难的快要哭出来了,“您也看到了,也不是我愿意这样啊。做点买卖不容易,算小的求您了……”

说着,小二想起家中卧病的老娘,忍不住抹了一把泪:“家里头老娘还等着我这点酬劳买药呢……”

姜宝青没说话。

仲二小姐笑容婉约,声音轻柔:“这位姐姐,有时候,形势比人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人家店小二不愿意把东西卖给你,你就不要再赖着了,拿了钱走人吧。”

姜宝青轻笑一声:“仲小姐好大的派头。”她神色淡淡的,“你也莫要为难店家了,实际上,打从我的银钱付出去以后,那五篓银霜炭按照大荣律例,那就是我的了。只不过是暂时寄放在这铺子里罢了。你眼下再逼迫店家也没用,那五篓银霜炭已经不是他们的了,他们无权做我的主。若你强要,那我们也只能去府衙里头去说道说道,你这叫强夺民财。堂堂的伯府小姐,为了五篓银霜炭都能以权以势来压人,那要是为着点别的什么东西,还指不定会如何滥用手里头的权力呢?……仲小姐说说看,御史台那边要是听说了这事,不知会在大朝会上如何启奏呢?”

仲二小姐的脸色由一开始的难掩得意,慢慢的发青发白,听到后头,脸色像是生了什么大病似的,难看极了。

“你这是胡说八道!”花容忍不住在一旁叫道,“去府衙我们也不怕,府尹大人是我们家三小姐外家的姻亲,你去了也落不得好!”

“哦,裙带关系啊。”姜宝青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那就更有意思了。眼下朝廷里正在严抓贪腐惰政,看来贵府是铁了心的要把自己架到这万众瞩目的台子上啊。”姜宝青声音轻轻的,淡淡的,还带了几分笑意,“仲小姐莫不是御史台派在伯府里的内应吧?果然女中豪杰。”

“闭嘴!”仲二小姐终于撑不住了,神色大变。

“小姐,让奴婢去撕了她的一张嘴!”丫鬟花容一副随时要上前跟姜宝青拼命的架势。

“够了!”仲二小姐心烦意乱的,也顾不上她那无懈可击的笑容了,带着戾气的呵斥着花容,“你没听她方才说的什么吗?!你要是打了她,她回头就又要编排我们伯府仗势欺人欺压民女了!”

仲二小姐说话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话里头满满都是愤怒的讽刺。

姜宝青恍若未闻,依旧是笑得浅浅的:“想什么呢?为了编排你们我还得牺牲自己被你们打一次?做什么梦啊?”

从方才起,她已经不动声色的从左腕的腕带里取出了银针,就藏在右手的指缝里。

哪个不长眼的想动她一下,倒可以尽管一试。

这会儿,仲二小姐望向姜宝青的眼神已经有些怨愤了。

姜宝青从来不怕拉到仇恨,不过这个仲二小姐再胡搅蛮缠下去,实在是太过浪费时间。

“说起来,这家又不止有普通跟优质的,不是还有最顶级的么?”姜宝青道,“伯府小姐想来应该不差钱,既然看不上普通的,那还不如将那极品银霜炭买上五篓,总比与我在这里扯皮来得体面。”

仲二小姐心里头简直在滴血。

这个低贱的女人,想来她根本就不知道极品的银霜炭有多贵!

别看只高了一个等级,但这一个等级之间的差距就是巨大的鸿沟。一篓极品银霜炭能抵得上七八篓优质银霜炭的价格了,这笔额外支出的钱又不可能报到账本上去,只能是她自己掏了腰包。

家里嫡母向来在月钱上抓得极紧,再加上府里头打点下人打点关系什么的都要钱,她姨娘跟她手里头都没什么余钱。若是她自己掏了腰包出了这五篓银霜炭的钱,可以想象得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将过得拮据的很!

然而眼下除了这法子,似乎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这会儿马上就要到各院来领银霜炭的时辰了,三十篓银霜炭,必须赶紧办好!

仲二小姐咬了咬牙,同小二道:“给我拿五篓极品银霜炭。”说这话时,仲二小姐的牙齿都有些微微的颤着。

小二却是喜出望外,一来麻烦就这样解决了,二来竟然又做成了一大笔买卖,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他连声应着,忙不迭的去办这事了。

姜宝青就在仲二小姐几乎恨不得剐了她的眼神里,从容不迫的走出了这张氏铺子。

第三百七十八章 有趣

姜宝青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张氏铺子之后,在铺子里某排货架后头,转出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作书童打扮,十分不解的问着他身旁的公子:“少爷,咱们这是干嘛啊?”

倒也不怨书童多嘴,在书童看来,他家少爷的行径实在是有些古怪。

他家少爷平日里就不怎么爱出门,今日里也是好不容易被先生赶了出来,让他出来在街上转一转。他家少爷原本倒也在百无聊赖的在街上转着,结果转着转着,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东西一样,露出了一种在他这个书童看来,非常可怕的表情。

每次他家少爷露出这个表情,就意味着他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被他家少爷感兴趣,其实是一件十分……不幸的事。

结果书童就见着,他家少爷像是尾随着什么人,进了这家张氏薪火铺子。

倒是不曾想,还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只是,这会儿书童还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家少爷到底想干什么呢。

“看到方才那位姑娘了么?”他家少爷一脸兴味,“那是小师弟的双胞妹妹,当时在老师家里,行为举止都循规蹈矩的很,竟然还有这样一面,不错不错,是个极为有趣的美人儿。”

“啊?”书童呆了呆,继而差点跳起来。

这一对主仆,赫然就是之前姜宝青在云海老人家里头见过的裴语泽与其书童。

书童一脸懊恼:“上次我正好不在,没想到方才那位生得极美口齿又厉害的姑娘竟然就是姜少爷的妹妹啊。”书童顿了顿,“不对啊少爷,那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啊?方才姜姑娘可是差点被那位伯府小姐给欺负了去呢。”

裴语泽随手敲了敲书童的头:“你傻啊,我要是出去了,这事就解决了,如何能看到姜姑娘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书童捂着脑袋,更纳闷了:“少爷,好端端的你看人家姑娘不为人知的一面做什么啊?”

裴语泽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看着书童直摇头,叹气道:“要不是你跟老师还沾点亲带带点故的,小木啊,你这种榆木疙瘩,我是真真不想收你做书童啊。”

小木委屈无比的看向裴语泽:“少爷,我也没嫌弃您懒散不做正事啊。要是可以,我还想去给姜少爷当书童呢。”

裴语泽像是窥得了什么秘密一样,心情正好得很,也不同小木一般见识,摇晃着脑袋,离开了这薪火铺子。

五篓上好的银霜炭按时送到了姜家小宅中,整整齐齐的堆放在了灶房里。送货的人大概是听店里头的小二说过这码事,对着姜宝青殷勤的说了好些好话,夸得姜宝青天上有地下无的。

“姐姐真厉害。”姜晴在一旁看得双眼直冒小星星。

姜宝青失笑:“这大概是店家怕我找他们麻烦,拿好话堵住我罢了。”

姜晴坚持道:“那也是厉害。”说着,姜晴像是想起了什么,“啊对了,姐姐你等我下。”

姜晴跑回了自己屋子里,不多时又跑了回来,手里头拿了个香囊,递给了姜宝青。

“姐姐,我最近课业有些忙,着实不能出去玩。我做了个香囊,你帮我拿给耿家哥哥吧,”姜晴大大方方道,“上次耿家哥哥送我的那镇纸,好用得很,这是给他的回礼。”

姜宝青看了看那香囊,里面还放了些安神静气的药材,闻着略略有些苦,然而这属于药材的微苦并不难闻,后味甚至还有些许凛冽的甘味。

看得出小姑娘很是用心的在回应着耿子江的善意。

廖春宇在一旁有些吃味:“二姐,只有给耿家哥哥的吗?那你廖家弟弟没有吗?”

姜晴啪一下拍了廖春宇的头:“没谁的也不敢没有我春宇弟弟的,看看这小嘴儿撅的,酸味都快赶得上灶房里那坛老陈醋了。别急啊,哥哥姐姐还有你,都有,我这不是近来课业紧,还在一个一个做嘛。”

廖春宇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我的好二姐。”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把姜宝青跟姜晴都逗乐了。

“我可说好了,我可没有姐姐脾气那般好,你要是把我辛辛苦苦做的香囊弄丢了,我可饶不了你啊。”姜晴点着廖春宇的小脑瓜,“上次你给冬雪银钱,那是你自己攒下的私房钱,那也就罢了,我们也不说你。可你怎么那么粗心,把姐姐特特给你做的香囊也丢过去了呢?”

说到这姜晴就有些来气,廖春宇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他当时被冬雪伤了心,就想着给了钱之后算是彻底同冬雪断了那份玩伴情谊,哪里还想得到旁的。

“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篇大字没写呢……我先回屋去写功课了!”

“别跑!站住!”

两个孩子打打闹闹的笑着跑回屋子了,姜宝青站在原地笑着看了会儿,掂了掂手上的香囊,决定一会儿回去给耿子江送过去。

只是下午临要出门时,天上又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雪,姜宝青披好了斗篷,一身男装从院子里出来,往长平巷子走去。

路过某地时,姜宝青想着彭家是个麻烦,得远离些,她便绕开了那巷子。

谁知,还真就有那么巧。姜宝青特意绕远路走的小巷,听得巷子深处某个角落里少女的声音时,她就只觉得头皮微微一炸,想掉头走出这条巷子,当无事发生。

“……丁哥,咱们一起走吧,”少女苦苦哀求着,“昨天叔叔又带着一身伤回来了,他总是说没事,可是我真的看不下去了。我,我在这就是个累赘,我还不如走了算了。”

少女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

另一道男声很是深情的叹了口气:“彩霞,我也很心疼你,可咱们一走了之是容易,那走了之后的事呢?我们吃什么穿什么啊?你我都是父母早逝,可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个叔叔。你真的忍心丢下他吗?”

少女的声音有些茫然:“我舍不得叔叔啊,可是……”

她似是想起什么,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男子将她拥入怀里,深情无比的哄着:“不然,咱们成亲吧,也别逃走。只要我们成了亲,你就是我娘子了,我自然会护着你跟你叔叔,不让那流氓头子欺负你们的。”

少女感动的很:“丁哥……”

第三百七十九章 什么个情况

待彭彩霞擦干眼泪同那男子分开后,两人分别去了两个不同的方向。然而姜宝青这厢里好不容易避开了彭彩霞,那厢里却又遇见了彭世金。

下着小雪的天气里,彭世金脸上带着伤,气喘吁吁着急的很,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一名少女,穿着如何如何,多高多高的,显然正是彭彩霞的描述。

姜宝青叹了口气,彭世金正好同她对上了眼,愣了下:“哎,你是之前的那个小姑……”

彭世金回过神来,见姜宝青这会儿又是一身男子打扮,显然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是姑娘身,他慌忙闭了嘴,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哎,哎”了好几句,到底也没说出个囫囵话来。

这是何等的孽缘。

姜宝青心里直叹气,然而看着彭世金脸上微微发青发紫的伤痕处,还是主动开了口:“你在找你侄女吗?方才我看见她了。”

彭世金脸上一喜:“你看见她了?她在哪里,可还好?!”

姜宝青顿了顿:“应该算是还好吧。”

彭世金愣了下:“这话什么意思?”

姜宝青没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似是在极为罕见的犹豫着什么。

方才在小巷子里,虽然没看清男子长什么样,然而他那声音,姜宝青却是听过的。

之前那个想要调戏她,反而被她反杀的古少,身边有个狗腿子,还劝过姜宝青跟着那古少吃香的喝辣的,声音同方才小巷子里哄着彭彩霞的那声音一模一样,应该就是同一人了。

对于这种人的品质,姜宝青并不怎么相信他是个好人,可以给彭彩霞幸福。

“她没事,”姜宝青看彭世金快要着急疯了的模样,还是开了口,“就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个姓丁的男人,似是有些不太妥当。”

彭世金愣了愣,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这丫头,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跑出去找那姓丁的臭小子了!”

倒是对姜宝青说那姓丁的不太妥当,没有过多关注。

姜宝青心下便有了数,看来彭世金心里应该也清楚,那姓丁的算不得什么好人。

既是如此,姜宝青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反正提醒的义务她已经做到了。

正要走的时候,就见着彭彩霞恰好往这边过来,大概是因为之前在雪中哭过,脸上稍稍有些皲了,她见着彭世金跟姜宝青在一块,微微愣了下,强行提起精神,笑着往这边跑了过来:“叔叔,你怎么在这?”

“你这孩子!又偷偷溜出去!”毕竟彭彩霞也是个大姑娘了,在外头彭世金也不好训她,只是责怪的说了一句,“以后出门的时候,记得同我说一声!”

彭彩霞有些不太好意思,低低的辩解了一句:“之前我见叔叔在睡觉……”

“行了,走,赶紧回去吧,一张小脸都要冻裂了。”就这么一个侄女儿,彭世金也不舍得太凶她,看着那张冻花的小脸,忍不住催道。

彭彩霞应了声,又看向姜宝青,显然还有些欢喜:“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去我家里头坐坐,喝杯热茶吧?”

姜宝青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彭彩霞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对姜宝青道:“那你路上小心啊,下雪了,路上滑得很。”

姜宝青定定的看了彭彩霞一眼:“嗯,我会的。你也是,多加小心。”

最后这句话乍然听上去有些没头没尾的,彭彩霞听着有些怪,却也没多想。

彭世金想起之前这个女孩提醒的那句“不太妥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姜宝青拿着香囊去了丹心药铺,风铃声叮叮咚咚的,姜宝青掀开门帘,却见着药铺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药铺明显没有歇业,姜宝青想着,许是有什么事在后院忙。

她随意的打量着药铺,眼神却在某处凝滞了下。

那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在深褐色的地面上,并不算太明显,以致于姜宝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它。

当然,在药铺这种地方出现血迹确实算不得什么稀奇事,然而耿子江这会儿偏偏不在铺子里头,这也太巧了些。

“耿大夫?”姜宝青喊了几声,无人应声。

姜宝青索性绕过药柜,将后头连着院子的那扇小门推开,迈进了后院。

院子小的很,一眼就能望到底。

卧房的门紧紧锁着,看不出什么,灶房烟筒上冉冉冒着烟,不像是没人的模样。

姜宝青径直往耿子江的卧房走去,结果刚要伸手推门,就见着房门霍然被人从里头推开。

耿子江端着一盆血水,满头大汗的从屋子里正往外走,突然看见姜宝青也是吃惊的很:“姜姑娘,你啥时候来的?”

姜宝青松了口气:“刚来,在前面喊你几声,没人应,地上又有些血迹,想着别是出了什么事,我就直接到后院过来看看了。”一边说着,一边侧了身子,给耿子江让出道来。

“哦哦,我没事,好得很。”耿子江微微抬了抬手上端着的那盆血水,“一言难尽,我先出去倒了这血水,怪沉的。”

血水被耿子江泼在了院子里一棵老柏树下头,他抹了把汗,又有点不大好意思的跟姜宝青道:“姜姑娘,我去灶房看看烧着的水,一会儿说不得还要用。你帮我去里头看看那个昏迷的病患行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进了卧房。

屋子里的血腥味并不算太浓,姜宝青进去一眼就看到有个人头上缠着几圈绷带昏迷着躺在床上。

走近了一看,姜宝青忍不住挑了挑眉。

上次这人生龙活虎一身痞气的跑来威胁警告耿子江,别掺和彭世金的事。结果这还没多久,就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姜宝青啧了一声。

耿子江又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备用,他抹了把汗,有点忐忑:“他这脉象乱的很,我只能是先给他略略的包扎了下伤口。”

“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姜宝青指了指床上那个昏迷着的人,“你是不是忘了这人之前来威胁你要砍你胳膊砍你腿的?”

第三百八十章 醒了

第380章

耿子江苦着一张脸:“……那么刺激的一桩事,我咋能忘啊。姜姑娘,你有所不知,今儿我还在店里头盘点药材呢,结果这人从门帘外头直接跌跌撞撞的进来了,扑通一声就倒地了。我这本来还寻思着别是这人来碰瓷的吧,想跑来着,可半天这人也没啥动静,我过去一看,原是晕过去了,脑袋有个伤口,虽然不大,但看着肿得挺高的。你说这事……”耿子江无比纠结的抓了抓头发,“你之前也跟我说了彭家的事,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是。我一个当大夫的,也不能见死不救是吧?”

姜宝青叹了口气,原本打算送了东西,待一会儿就离开的,这会儿看来得在这里看看情况了。

她从腰间拿出姜晴托她带过来的香囊:“……阿晴给你做的,里面放了她自己调配的药材,能安神静气的。”

耿子江忙往自个儿身上抹了几把手——方才端水的时候,大概是沾了些水。擦干净以后,他这才喜不胜禁的接过姜宝青手里那香囊。

“哎呀,我阿晴妹妹真是能干啊。”耿子江一时间忘了床上还躺着个麻烦,举起那香囊,东看看西看看,一副甚是珍爱的模样。

他刚要挂在自己腰间,又有些犹豫:“不行,我这天天的在铺子里头给人拿药看病的,肯定得弄脏了。”说着又想去挂在床头,结果这才想起来,床上还躺着个昏迷不醒的危险份子,刚要悬挂香囊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姜宝青懒得说什么了,摸了摸床上躺着的那人的脉象,微微放松了一口气:“看着不是什么要命的伤,静养就行了。眼下还没醒,大概是脑后的冲击导致,不是什么大问题。”

耿子江身上带着些大夫的迂腐,不过这种迂腐其实恰恰也是耿子江的优点之一。姜宝青没说什么,让耿子江去拿了些酒跟蜡烛过来。

姜宝青将银针简易消过毒后,迅速的刺入了昏迷那人的周身大穴。

耿子江之前曾经见过姜宝青施展银针之术,但这次再见,对于这样的神乎其技,还是叹为观止的很。

“姜姑娘,这是……在干啥呢?”耿子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还是出言想问。

姜宝青头也不抬的解释:“帮他血液循坏通畅些,可以让他早些醒来。他们那种人的环境,对于咱们来说就是种麻烦。把这麻烦早点送走,也好早点安生。”

这人似乎是周围这些混混的一个头目,这样的人仇家定然不少,耿子江救了这人,何尝不是救了个麻烦。

耿子江连连点头。

……

屠西旺醒来的时候,后脑勺还有些阵阵作痛,晕眩得很。

他心里骂了声娘,忍着种种不适起了身。

结果就听着一旁传来一道女声感慨道:“这身体素质确实不错,醒的挺快的。”

屠西旺强忍着不适,循声看了过去。

不是上次那个大夫,是一个男子……哦不,听方才的声音,这他娘的分明是个小娘皮才是。

这么一看,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太娘了……不过再好看也不关他的事,他还是觉得那个叫彭彩霞的小娘们长得更对他的胃口。

“那个大夫人呢?”屠西旺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给惊了下,这么沙哑。

然后屠西旺就见着那个很娘的人眼里含着隐隐的警告:“他去前头坐诊了。他救了你的命,你要是知恩图报的话,就不要给他带来太多麻烦。”

“我姓屠的虽然是个地痞,但我也不是个恩将仇报的!”屠西旺冷笑一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头还是晕眩得很,很是想吐,“你放心,老子没功夫在这墨迹,老子还要去弄死那个姓彭的!竟然敢偷袭我!”

他走在路上,就被人从后头闷声敲了一棍子,除了这些天跟他一直死不对付的彭世金,他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他屠西旺是个地痞,平日里干的啥事他心里也清楚旁人会怎么看他,这会儿身边的小弟都不在,若是贸然求医,说不得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拼着最后一丝清醒,来到这个丹心药铺。

他记得,这个丹心药铺的老板敢救彭世金,那么,也一定会救他!

他赌赢了!

“等下,你说的姓彭的,该不会指得是彭世金吧?”姜宝青微微拧着眉头看向屠西旺。

屠西旺声音沙哑,狠狠道:“老子仇家虽然多,但眼下正起冲突的,除了那个姓彭的就没别人了!不是他偷袭的老子,还能有谁?!”

“还真不是他。”姜宝青冷静道,“我倒不是帮他说话,实事求是的说,在我来丹心药铺之前,正好还在路上看见他了,四处找人打听他侄女儿呢,哪有那个时间去偷袭你?”

屠西旺的注意力被姜宝青话里的另外一个信息点给抓住了:“你说啥?!彩霞咋了?!”话里头的关心之意丝毫遮挡不住。

姜宝青警惕的看着屠西旺,冷笑一声:“她挺好的,只是出门没同彭世金说一声——说起来,人家叔侄俩这般紧张,都是因为谁啊?”

听到彭彩霞没事,屠西旺稍微放下了心。不过听得姜宝青后头话里面的讥讽之意,屠西旺还是嗤之以鼻的而很,一副不愿意同姜宝青解释的模样,“你根本不懂……算了,既然不是彭世金那个老混球,那老子就先不去找他算账了。”

说着,屠西旺就要往外走。

冷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虽然我觉得你是个麻烦,但你这会儿最好别出去。耿大夫费劲把你救回来,不是让你这般糟蹋他的心血的。灶台那边小火煎着药,一会儿你喝了,把诊费留下,然后再走也不迟。”

屠西旺不耐烦的转身,朝姜宝青嚷嚷:“你个娘娘腔,不是让老子别给那大夫带来麻烦吗?这会儿老子要走,又不让老子走,你想干啥你说啊?”

话里头凶神恶煞的很。

可姜宝青是谁,跟一窝子刀山火海腥风血雨里闯来闯去的山贼生活了三年的人,她眼皮抬也未抬:“行了闭嘴吧你,你不怕死可以再喊几句试试。”

第三百八十二章 见父母

姜宝青见宫计没有撑伞,身上又有些积雪,不免有些心疼。她举高了伞,想给宫计撑一下。

宫计却是解了自己的大氅,披在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愣了下:“我不冷……”

“那也得给我披着。”宫计不容抗拒的帮姜宝青把大氅的系好,只是他生得高,姜宝青这么一比简直就是个娇小可人的,那大氅下端好长一截都拖到了地上。

姜宝青有些别扭的拉了拉大氅下摆。

这一看价值就很是不菲的大氅就这样拖在地上,姜宝青忍不住抖了抖那大氅。

宫计却丝毫不以为意,从姜宝青手里接过伞撑着,随手替她一甩大氅的尾端,让它不会妨碍到正常行走,这才搂住姜宝青的腰:“走吧,天色不早了。”

两人的背影相依相偎着,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态离开了小巷。

耿子江站在离药铺不远的地方,看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姜姑娘跟那位贵公子,是那种关系?

这……这也真是太难想象了。在耿子江的认知里,其实姜宝青是个很会把握距离跟分寸的一个姑娘,换句换说,姜姑娘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流露出那种欢喜神色的姜姑娘呢。

耿子江发了会呆,半晌,拍了拍自己在凛冽天气里冻得有些发僵的脸。

得回去了,家里头还有个麻烦在等着呢!

……

“你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姜宝青同宫计并肩走着,轻声的问。

昏暗天色下,下着小雪的街道有些寂静,行人寥寥无几,天地间仿佛就只有她跟宫计。

“暂时没什么问题了。”大氅实在太大了,裹着他大氅的姜宝青像是个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女孩儿,就好像是他把天地间唯一的那个宝物给圈住了似的,宫计定定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像是被宫计眼神里的炽热给烫了一下,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宫计搂着姜宝青的那只手紧紧的箍住她,不让她逃开。

姜宝青心跳得超快,面红耳赤的推了推他:“你别这样啊,还没说几句正事就……”

“就怎么?”宫计又紧了紧手臂,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了。

姜宝青忍不住抬脚踩了宫计一下:“你好好说话!不要每次……”

不要每次都一副要发情的模样。

这话姜宝青实在说不出口。

宫计见姜宝青真的要发火了,这才有些遗憾的微微松了松手:“……知道了,不逗你了。”

闻言,姜宝青冷笑一声,斜斜的睨了宫计一眼:“原来宫少爷这么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逗我啊?”

宫计忍不住捏了姜宝青的腰一把。他家这个小姑娘似是幼年时身体营养太差,这些年虽说一直在慢慢的补着,底子虽说慢慢的补了回来,但还是要精心的养着,冬日里的衣服向来穿得厚实的很。

不过,虽然厚实,却也不显臃肿。宫计捏的这一把,几乎都捏在了袄衫上,姜宝青只觉得腰间微微一麻。

“虽说不是为了逗你才过来的,但逗你也挺有意思的。”宫计其实很满意姜宝青穿得这般厚,他这般说,又得了姜宝青一个飞来的斜视。

“你过几日有时间么?”宫计收回搂住姜宝青腰的手,伸手捏了捏姜宝青垂在大氅内侧的手,有些凉,他便张开手,将姜宝青的手给罩住,一边漫不经心道,“去我家做客么?我娘想见见你。”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京了,这次回来,自然是要好好将伸得太长的手给清理一番。

因着对方经营了不止十年了,这次的清理,其中的血腥跟艰辛自是不必说。宫计也不愿把这事说给姜宝青听,让姜宝青平白替他担忧。

在对那个堪堪称为“家”的地方,恢复了一定掌控,能完完全全确保姜宝青的安全后,宫计这才将带姜宝青回家的事,放到了台面上。

“你这是……”姜宝青顿了顿,道,“带我见父母的意思吗?”

宫计微微颔首:“对外的说法是让我娘见见救了我双腿的恩人。”他眼眸里带着笑,“是不是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给我了?”

“迫不及待?”姜宝青冷静的笑了笑,“想什么呢,我今年十七,从医学角度来看,过早成亲对女性并没有什么益处。我打算二十岁才谈成亲的事呢。”姜宝青顿了顿,给了宫计一个轻飘飘的挑衅眼神,“到时候成亲对象也未必是宫少爷你啊。”

……很快,姜宝青就开始后悔说最后这句故意挑衅的话了。

她也是没想到,吃起醋来的宫计,哪里还像平日里那副冷傲清贵的模样……

姜宝青摸着被亲得生疼的嘴唇,心里暗暗腹诽,男人可不都是大猪蹄子?

……

翌日一大早,姜宝青还未起床,就听得外头院子有些急促的拍门声。

姜宝青披着厚厚的衣裳起了床,同样被惊醒的还有她哥哥姜云山。

这几日下雪,云海老人给姜云山放了假,允他在家中研习功课。不过,姜云山依旧还是雷打不动的早起锻炼身体——只是,这会儿也太早了些,远远还未到平日姜云山起来锻炼身体的时辰。

姜云山见妹妹也出来了,忙道:“宝青,你回屋子里先去暖着,我去看看。”

姜云山自去开门了,姜宝青便拐去了灶房,想着先去烧壶热水,一会儿也好净面。

然而门一开,却是温夫人,很是急促的在那喘着气,见开门的人是姜云山,连气还未顺好,便焦急无比的问:“姜姑娘……姜姑娘在吗?”

姜宝青从灶房里出来,有些诧异的看着温夫人,在她记忆里,温夫人一直是娴雅从容又得体的,这会儿竟然这般匆忙,想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温先生,你别急,慢慢说。”姜宝青快步上前,扶住温夫人,同时又给了姜云山一个眼色,让姜云山去灶房里烧水泡杯热茶。

温夫人的状况显然不太对劲。

姜云山正要去灶房,温夫人却一把攥住姜宝青的手,同时阻止了姜云山:“不用了!我,我有事相求姜姑娘!”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上门求助

这些日子以来,温夫人对姜晴跟廖春宇都尽心尽力的很,不只是教着他们学业而已,姜晴甚至还跟着温夫人学了吹笛子。

姜宝青对温夫人这样的好先生自然是敬重的,如今见温夫人急成这般,一大把年纪了,在这种积了雪的日子里,向来注重礼数的她竟然天还未亮就登门求助,想来定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温先生,你说,能帮上忙的我定然不推诿。”姜宝青虽然不喜旁人触碰,但这会儿这位向来从容娴雅的老夫人手微微颤着,冰凉冰凉的紧紧攥住她,像是在恳求着什么,她也不能把手抽出来。

“失礼了,实在是……”温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我的乳母夜里摔了一跤,眼下昏迷不醒,腿也骨折了。之前去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年纪太大了,凶多吉少。她孙子哭着上门来求助我才知晓这事。我也是实在没了法子……”

原是这事。

温夫人乳母的事,姜宝青也是有所耳闻的。温夫人之前丧夫,卧病在床,膝下又没有儿女服侍左右,后来还是她那本来早跟着子孙去享尽天伦之乐的乳母赶了回来,不顾自己快要七十高龄的岁数,来照顾温夫人。

这份情谊,温夫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没有半分推辞:“我知道了,先生先进来稍坐片刻,我去收拾下,就跟你去看看。”

温夫人见姜宝青答应的爽快,眼里头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她坐在屋子里头,姜云山匆匆去外头卖早点的铺子上买了两份热粥回来,递了一份给温夫人:“温先生,屋子里头还没来得及生炭火,您先喝碗热粥暖暖身子。事情再急,也要保重自己。”

温夫人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前些日子也是大病初愈,身子骨算不得硬朗,确实要更小心的保重自身。

温夫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谢过了姜云山,接过了那碗热粥。

姜宝青速度很快,她回屋飞快的换好了衣裳,用灶台上一直温着的水勉强净了净面,往平日里就收拾妥当的药箱里添了些骨折用的药材,这才拎起药箱出了门。

姜宝青进了屋子,姜云山递给姜宝青那碗剩下的热粥:“多少也垫一下肚子。”

姜宝青喝了几口,身子热乎了不少,这才同温夫人出了门。

在温夫人的病好了以后,温夫人的乳母秦婆就回家去了。这次也是在秦婆家里头出的事,是秦婆的孙子大半夜的来找了温夫人求助。温夫人一听,就想起了之前给她治好了腿脚老毛病的姜宝青,嘱咐了秦婆的孙子回去好好照顾着秦婆,她自己匆匆来了姜家院子找姜宝青求助。

好在秦婆家所在的胡同,跟姜家院子所在的巷子,离得虽然有些距离,却也并不算得太远。姜宝青跟温夫人穿过重重小巷胡同,拐着近道走,没多久就到了秦家。

秦家在一片低矮的胡同里,周围应该都是像他们这种普通人家,屋子院落都有些破旧了。

院门半掩着,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秦婆两个年纪小尚还不懂事的重孙正在檐下哭着要阿婆,被大人呵斥了一番。

有个中年男子匆匆往外走,正好看到温夫人,愁苦的脸上怔了怔,闪过一抹惊喜。这中年男子是秦婆的小儿子孙二木,之前他儿子大半夜去找了温夫人帮忙,温夫人想到了有个神医,让他先回来,自个去请神医了。

孙二木的眼神落在温夫人身边的人身上,顿时吃了一惊。

这个生得跟仙女下凡似的姑娘,总不会就是温夫人说的神医吧?

温夫人见到孙二木,焦急的问道:“二木,乳娘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孙二木也顾不得旁的了,愁眉苦脸道:“大夫刚走,他说情况不太好他也没法子,让我们提前备好寿材,说不定还能给我娘冲冲喜……”

“怎就这样了!”温夫人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姜宝青当机立断:“带我进去看看。”

孙二木道:“这位是……”

“这是我请来的神医,姓姜。”温夫人匆匆说着,领着姜宝青往屋子里走,“我去看看乳娘。”

这会儿天色已然有些亮了,然而屋子里头紧闭着门窗,还是暗沉沉的,带着一股有些闷闷的气味。

秦婆的床前有个儿媳正在那伺候着,见温夫人过来,忍不住道:“我就说娘爱操闲心,自己年纪一大把了,下头的儿子孙子又孝顺,不在家里头好好待着享清福,还非要去照顾什么前头的主家。要我说,什么主家啊,还不是跟咱们似的,都是破落户一个。这下可好,原本那么健朗的身子,都是因着非要去照顾不相干的旁人,这才伤了元气,起夜的时候摔了这么一跤,倒是折腾了她儿子孙子一夜!”

那儿媳生得一副吊角眼,说话也刻薄,饶是温夫人涵养好,也忍不住气得身子微微颤抖着。

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了忍,还是不想跟这妇人在秦婆病榻前吵架。

姜宝青上前,从被窝里拉出了秦婆的手腕,开始把脉。

“哎哎哎,你这个小姑娘,你谁啊,你干啥啊?你这是干啥啊?胡乱摸什么要不要脸了?”秦婆的儿媳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姜宝青,姜宝青这般一动作,她被吓了一跳,声音尖锐,上前就要揪姜宝青的胳膊。

姜宝青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温先生是个好脾气的,我可不是。你要是不闭嘴,影响了我看诊,我就采取强制措施了。”

秦婆儿媳的手就这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她被姜宝青那眼神气势给吓了一跳,心里头有些骇然,长得这么清秀可人的小姑娘,眼神竟然这么瘆人……

秦婆儿媳停在半空中的手就有些尴尬了。

往前伸手吧,这小姑娘的模样分明就像是她敢伸手这小姑娘就敢剁了她手似的;

不往前伸手吧,这面子上又多少有些抹不开。

半晌,秦婆儿媳终于熬不住了,扯开嗓子嚎了一声:“孙二木你这个死相的!出去干啥去了!”

门帘响动,进来的却不是孙二木,是个模样憨厚的年轻人:“娘,咋了咋了?爹不是出门去给奶奶准备寿材冲喜了吗?”

年轻人说完,这才注意到了温夫人,脸上的喜色跟方才他爹孙二木一样:“温姑姑你来了?神医请回来了吗?”

温夫人往姜宝青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姜宝青这会儿已经把完了脉,正在那翻着秦婆的眼皮。

屋子里没点蜡烛,门窗又紧闭着,有些昏暗。孙忠亮这才注意到,有个身材窈窕的小姑娘,似乎正在他奶奶的病榻前不知道干着什么。

第三百八十四章 王氏

孙忠亮被吓了一跳。

这,这就是温姑姑说的神医?

看着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啊。

还是个生得极好看的小姑娘。

孙忠亮猛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觉得有点不太礼貌,凑近了温夫人,这才小声道:“姑啊,那就是你说的神医?……这,这也太年轻了吧?”

温夫人也压低了声音:“忠亮,看人莫要只看外表。姜姑娘的医术,是我亲身体验过的,厉害得很。”

“哦。”孙忠亮摸了摸脑袋,心里头尽管有千百个疑问,还是压了下去。

“你个混小子,我不是让你烧水去了吗!当着你娘面,跟人嘀嘀咕咕什么呢!”秦婆的儿媳,也就是孙二木的媳妇,孙忠亮他娘,王氏,一手揪过孙忠亮的耳朵,臭着个脸,骂道。

“娘,娘,娘,松手,松手。”孙忠亮苦着个脸,又不敢大声嚷嚷,生怕影响了那位神医姑娘,只得小声求饶,“耳朵都要被你揪断了。”

王氏冷哼一声:“不这样怎么让你长个记性!……滚去烧水!不好好烧水,一会儿你奶奶要用咋整!到时候旁人是要看笑话的!”

饶是温夫人这般好的涵养,这会儿也忍不住变了神色。

王氏这话里头的意思,显然是在说一会儿要用热水给秦婆净身,免得出殡的时候让外人看了笑话。

“娘,你瞎说些什么呢。”孙忠亮脸色也不太好看,小声责怪了他娘一句,“奶奶好好的呢!”

“哼,好好的,人家大夫都说了,没治了。你倒好,大半夜的巴巴的跑去什么姑姑家里,人家有意思极了,应承给你找个神医,胡乱带了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姑娘就算是交差了,傻儿子没看出来吗?人家就是糊弄你罢了。”王氏嘴角耷拉着,阴阳怪气的说着。

温夫人被气得捂着胸口微微发颤。

“娘你别说了!”孙忠亮无奈的推了一把王氏,又有些歉意的小声同温夫人连声道歉,“姑你别往心里头去,我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是不是豆腐心不好说,但这刀子嘴却是十成十的不掺假。

温夫人叹了口气,心想孙二木虽然平庸了些,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个忠厚的老实人,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媳妇。

温夫人又看了眼满是愧疚低头道歉的孙忠亮,想着这孩子也是个好孩子,王氏人不咋样,儿子丈夫却还都是不错的。

这会儿姜宝青却是已经诊治完了,对温夫人道:“秦婆的病有些棘手,并不单单是摔了一跤,还有旁的病症。”顿了顿,姜宝青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出血了。”

也就是说,秦婆眼下昏迷不醒的最大病因不是因为摔跤,而是因为早期脑出血症状,一时四肢乏力失去控制,这才摔跤。

因着这里也没有CT,仅仅凭着把脉,她只能确定秦婆这是早期轻度脑出血的症状,具体病灶在哪里,还真有些不太好确定位置。

不过好在是早期,秦婆的身体又一直不错,针灸辅以汤药,倒也还能慢慢调理下来。

温夫人有些紧张的攥着双手:“乳娘她……她的病严重吗?”

“因是早期,症状还很轻,并不算太严重,”姜宝青道,“若是放任不管,确实会越来越严重。”

王氏在一旁叫道:“这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我婆母不就是摔了一跤吗?我看你就是想骗钱!”

虽然跟王氏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姜宝青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她没有跟王氏一般计较:“我不收费,你们只需要去买药的时候带些银钱就是了。”

王氏眼珠子轱轳轱辘转了转:“……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那些卖药的有所勾结!我们穷苦人家,平日里过日子就很艰难了,哪里来的买药钱!”

“你差不多就行了。”温夫人忍无可忍,“乳娘的医药费,我来付就是了。”

王氏这才有些满意的咂了下嘴,然而又忍不住道:“可先说好了,你要是把我婆母给治出个什么好歹来,你可是要负责的!”

姜宝青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是温夫人,十分歉意的对姜宝青道:“姜姑娘,让你受委屈了。”

姜宝青笑了下,她在现代时跟着爷爷学针灸,见过比这更难缠的家属也多了去了。她爷爷常常挂在嘴边一句戏谑的话就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这辈子才摸了针要救人,都是给上辈子赎罪呢”。

姜宝青开了两个药方,一个药方是为了减轻脑出血症状,另一个药方是安神止痛的。毕竟秦婆年纪大了,骨骼愈合的极慢,这是一个漫长的休养过程。骨折的初期更是一种难熬的折磨。

王氏凑过来看姜宝青开方子,却又不识字,嘀咕道:“挺能耐的,还会写字。”

姜宝青不理会王氏,将药方递给孙忠亮:“去外头的药铺,按照这个药方来拿药。”

孙忠亮应了一声,刚要接过药方,王氏拦住孙忠亮,斜睨了一眼温夫人,没说话。

温夫人被王氏那一眼里透露出的意味给气得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她从怀里头掏出个香囊,递给孙忠亮:“这是给你奶奶看病的药钱,不够了再来找我要。”

王氏这般,孙忠亮却还是有些知廉耻的,他推了推温夫人手里的香囊,有些尴尬道:“温姑姑你这是干啥,奶奶的病合该我们掏钱。”

王氏气得抬手就往孙忠亮的脑袋上呼去。

这傻儿子啊,他大哥找了媳妇生了娃,可他还没成家呢!这钱能省一笔是一笔啊!

温夫人语气温柔却坚定:“乳娘养了我小,我说过会养她老。这钱合该我出,忠亮,你快去买药吧,别耽误了。”

孙忠亮颇为犹豫,孙氏这会儿却不停的给他使着眼色:“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机灵,你姑让你去给你奶奶拿药呢,赶紧去,要是你奶奶有个啥不好的你担得起吗?”

这话说得颇为难听,温夫人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维持了她的涵养。

“那,那我去了。”孙忠亮声音低低的,带着一股子尴尬劲。

温夫人知道孙忠亮还算是个不错的孩子,她不欲让孙忠亮难堪尴尬下去,点了点头:“快去吧。”

孙忠亮这才如蒙大赦般,闷头冲了出去,买药去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醒了

王氏又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哎对了,我得去找他爹去。那冲喜的寿材可别买了,万一有个啥不好的这不是还有什么神医担着吗!”说着,她意有所指的瞄了一眼姜宝青,又哼了一声,掀开门帘出去了。

姜宝青根本不理会王氏,温夫人却被气得够呛,她觉得自个儿这张老脸今儿全都葬送在这里了。

听听王氏说的这话,她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臊的脸都红了。

人家姜姑娘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跟她乳母非亲非故的,不过是看在她这张豁出去的老脸皮上,这才一大清早冒着严寒跟她过来。

得不到什么感激也就罢了,这王氏还在这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她真真是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了。

“姜姑娘,这可真是对你不住。”温夫人十分内疚的道着歉,“我仗着教了阿晴跟春宇,豁出去这张脸皮来求你,你肯过来本就是天大的好意了,然而还让你遇到这种事,真是……真是……”

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么一位德才兼备的先生在她面前羞愧成这副模样,别说姜宝青根本就没把王氏的话放在心上了,就算是真的动怒了,这会儿也没什么脾气了。

“有什么样的亲戚不是我们自己能选的,”姜宝青安慰着温夫人,“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先生不必觉得内疚。”

温夫人听得姜宝青这般说,越发觉得对她不住,心里也越发下了决心,要好生的教导阿晴跟春宇,不然真是对不起姜姑娘这一片赤诚。

安慰了温夫人几句,姜宝青将她随身带来的药箱打开,拿出一卷针囊来。

这是她前些日子找了家银楼打造的,其间因着许多根针达不到预期的标准,还退回去重铸过几次。

姜宝青又让温夫人去找了酒跟蜡烛,准备就绪后,这才让温夫人帮着她把秦婆的衣服褪了,针刺凤池、百会、印堂、合谷、太冲、太溪等大穴。

温夫人还是头一次见姜宝青施展针灸,惊诧的说不出话来:“这……这是……”

“这是从前一位隐世高人教我的,”姜宝青随口扯着从前为了圆针灸的事说过的谎,面不改色的施着针,“是一种治疗手段,先生不必惊慌。”

不得不说温夫人就是有涵养,越是好好读过书的人,就越会明白自己看到的东西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沧海一粟,有些没见识过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温夫人很快镇定下来,看着姜宝青将秦婆周身扎上了数根针。

饶是心理有了准备,乍然看到这个场面,温夫人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不过,看姜宝青那从容不迫的模样,温夫人也增加了不少信心。

小半个时辰后,孙忠亮提着几包药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因着附近的几个药铺都还没开门,他跑了好几处,最后才买到的药。

孙忠亮一进来,就见着那个贼好看的小姑娘正在从他奶奶身上往外拔着什么东西。

再定睛一看,竟然是针!

惊得孙忠亮手里的药包都摔在了地上。

姜宝青没搭理这意外的动静,温夫人微微吃了一惊,忙同孙忠亮解释:“……这是姜姑娘的独门绝技,你不要大惊小怪。”

孙忠亮微微迟疑了下,出于对温夫人的信任,他没有说什么,但还是有些担忧道:“这样,奶奶真的会没事吗?”

姜宝青这会儿的功夫已经将银针收回到了备用的针囊里,她又帮秦婆把了下脉:“稍有好转,坚持治疗下去,应是没有问题。”

孙忠亮极为惊喜。

姜宝青又支使着孙忠亮去找了两片极为平直坚硬的木板,将秦婆摔骨折的腿固定了一下,然后又支使孙忠亮去煎药,把孙忠亮支使的团团转。

温夫人想帮忙,被姜宝青制止了。

用姜宝青的话来说,就是孙家总得在秦婆的病里出点力吧?

温夫人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没过多久,秦婆悠悠转醒,温夫人难掩激动,正要说什么,却被恰好赶来的王氏给挤到一边去,上前殷勤道:“娘啊,你可算醒了,可吓死我们了。”说着,还假模假样的拿着帕子沾着眼角,“娘是不知道,您这一晕,家里头都乱了套了,我跟二木可是急坏了,忠亮这孩子也是有孝心,四下里跑来跑去的给您张罗,这不,方才您喝的药,还是忠亮跑了好几家药铺才给您抓好的!”

孙忠亮很是尴尬,但他又不好拆他娘的台,只好摸着脑袋站在那傻笑,任他娘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也没上前表功。

秦婆没有理会王氏,她有些艰难的转着头,似是在找什么:“我方才,好像听见了阿楠的声音……”

阿楠是温夫人的乳名,后来温夫人出嫁后,秦婆便不再喊温夫人乳名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喊夫人。

温夫人眼里含着泪,应了一声,上前:“阿楠在这里。”

秦婆眯着眼,眼里聚了半天的光,仿佛才看清了温夫人,她有些欣慰的笑了,摸上了温夫人的手,声音虽然虚弱,精神头却还不错:“我就说,老婆子还远没有到耳背眼花的地步,明明听到了我们夫人的声音。”

温夫人心里有些难受:“乳娘……”

秦婆拍了拍温夫人的手:“好了夫人,你回去吧,老婆子这里昏暗闷燥的,你身子骨不好,还是不要在这待太长时间了。”

王氏陪着笑,应道:“可不是嘛,娘这里有我们这些小辈在这伺候就行了,夫人还是赶紧回去吧。”

秦婆却依旧不理会王氏,只微微提高了声音喊小儿子的名字:“二木!送夫人回去!”

孙二木有些紧张的站了出来:“温夫人,我送你们出去。”

温夫人只得点了点头:“乳娘,回头我再来看您。”

将温夫人跟姜宝青送到门口,孙二木带着一丝丝内疚,一丝丝难堪的神色开了口:“方才我听忠亮说过了,今天的事,夫人别放在心上……我家那婆娘她就那样,总想着占旁人的便宜……”

温夫人叹了口气:“二木,我又不同王氏过日子,我怎么会往心里头去?只是看王氏那态度,你也得当心些。”温夫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哎,我知道了。”孙二木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温夫人话里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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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切有哥哥呢

在回去的路上,温夫人心事重重的:“乳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去外地讨生活了,留在京里头的是小儿子一家子。二木还是个憨厚的,只那个王氏,你也见了,是那副模样,我不放心的很。本来想接乳娘在我身边养老,乳娘却说,她攒下了一笔傍身的银子,王氏不敢对她不敬。可今天那副模样……我是真的放不下心。”

家家都有个难念的经,姜宝青也没法劝解,只能委婉道:“我看秦婆婆醒来对王氏那态度,应该是个心里很有数的人;况且你乳母的小儿子跟小孙子,看上去都不像是奸猾之人,先生也莫要太过担心了。”

温夫人点了点头,神色略略好看了些,只是对姜宝青还是满满的歉意:“这次真的麻烦姜姑娘了,诊费我一定会出的。”

温夫人是很有分寸的人,上次姜宝青为她治疗旧疾,她心里已是过意不去,想付相应的诊费姜宝青却推辞了,她又不愿让姜宝青吃亏,便将家里头收藏许久的一幅画送给了姜宝青。

这次也是这般,温夫人知道,人家姜姑娘这样一个贞静娴雅的小姑娘,为了她去陌生人家里头抛头露面的看诊,非亲非故的,全然是看在她教导姜晴跟廖春宇的份上。她没法心安理得的去占姜宝青的便宜。

温夫人要给诊费的态度非常的坚定。

姜宝青也知道,温夫人家里落败,并非是很有钱的人家。这次又要负担秦婆的药费,想来手上定然不是很宽裕,她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过是出些许功夫罢了,并不怎么费银钱。先生不必担忧。”

温夫人却是很坚持:“自古最贵的便是技艺。姜姑娘的银针之术,我虽说看不懂,却也知非同一般。这诊费自然是要出的……”温夫人想了想,倒也很坦荡,“若是姜姑娘不好意思收我的诊费,这样吧,明年一年阿晴跟春宇的束脩我便不收了,权当抵了诊费。”

温夫人态度坚定的很,一副姜宝青不答应便不会退让的模样。姜宝青知道像是温夫人这般的读书人,自然有她的风骨,便没有再推辞,应了。

温夫人这才像是放下了什么,微微舒了一口气。

待回到家中,姜云山早就准备好了早饭。只这会儿时辰已经有些偏午时了,饭食都凉了,姜晴帮着端着去了灶房,放在蒸笼上热了热。

“温先生那边的事,没事吧?”在姜宝青用过饭后,姜云山这才有些关切的问。

姜宝青便简单的说了说秦婆那边的事,姜云山知道妹妹对于她的针灸之术,采取的向来是保密的态度,这会儿竟然就在外头那般用了,也是很诧异:“你的针灸……”

“没什么,”姜宝青摇了摇头,“从前乡野闭塞,上面之人仗着权势强取豪夺,身怀异宝未必能留得住。眼下在京城之中,很多事拿到台面上,反而是多了一层保护。我想了想,虽说眼下我跟阿晴身上还有些银钱,哥哥也有些补贴,但总不能这样坐吃山空。哥哥跟春宇后面要娶妻,我跟阿晴或是招婿,或是出嫁,后面的花销总归是不够的。我正想着用针灸之术开个药馆什么的,眼下秦婆婆的事,也可当是小小试验一番了。”

姜云山有些想摸姜宝青的头,然而这会儿姜宝青已经是大姑娘了,姜云山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只能轻咳一声:“哥哥并不需要你为了这个家去操太多的心,你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了。一切有哥哥呢。”

姜宝青点了点头,笑了:“知道啦。”

……

因着秦婆那边的事,温夫人今日的授课挪到了下午。温夫人过来的时候,手里又抱了一卷装裱好的画卷,顺手递给了姜云山,笑道:“我见你书房墙上还有些空余之处,少这样一副山水画,这是先夫旧日拙作,姜公子看看是否还能入眼。”

姜云山摊开一看,便吃了一惊,这高山入云,山端笼雾,端得是一副潇洒写意之态,只不过笔锋微敛,稍稍有些放不开之处。除此之外,也堪称为是一副上品佳作了。

“先生,这也太贵重了些。”姜云山道,“挂在小生书房,实在是明珠蒙尘了。”

温夫人反而很是看得开,打趣道:“先夫在世时,一直说他的画还远不能称为臻品,不配面见世人……家中也只留了几副来赏玩留念。不过,挂在相近的人家中书房作装饰用,倒也不是不可。今日我乳母之事,我冒昧上门求助,给姜姑娘带来不少麻烦,除了应有的诊资,这也是一点点小小的谢礼,姜公子便收下吧。”

话已至此,姜云山十分珍重的将这话收了起来:“那我今日便将其挂于书房,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爱护。”

温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姜宝青,歉声道:“以后有段时日要麻烦姜姑娘了。”

因着这针灸配合汤药治疗早期的轻症脑出血,并非一日之功就能解决的,这是一个长期的恢复阶段。尤其在前期,姜宝青的针灸必不可少,一日两次,要至少几日,后期再看效果酌情添减。

到了下午时,姜宝青便收拾妥当出了门。

清早时出门走的急,她没有穿男装,这会儿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姜宝青还是换上了一袭男装,倒也不必折腾的太过精细,外头罩个披风,也就可以了。

姜宝青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早上七拐八绕的那些巷子小道,她记得清清楚楚的,一路丝毫不错的走来,很快就到了孙家。

孙家门前头,几个小孩子正好在那踢着球玩耍,姜宝青往里走,一个吸着鼻涕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问她:“你是谁啊?去我家做什么?”

姜宝青知道秦婆这会儿是跟着小儿子孙二木在生活,孙二木膝下有两男两女,两个女儿都出嫁了,今天早上见着的那孙忠亮是孙二木的小儿子。

孙二木的大儿子也已经成了亲,底下还有两个孩子,只不过这几日跟人出去走商去了,早上时姜宝青没见着人。

看来这个吸着鼻涕的小女孩应该就是孙二木大儿子家的闺女了。

姜宝青摸了摸口袋,掏出几块饴糖来。姜晴跟廖春宇都喜欢吃甜食,这是她上次顺手放在口袋里给两个孩子准备的,还剩了些。

“小姑娘,你老奶奶怎么样啦?”姜宝青把糖放在手心里往前一递,几个小孩子看这架势,都不怕生的一哄而上,将糖都抢走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胡说八道

从孙家出来,姜宝青看着天色还不算晚,想了想耿子江家里头还有个麻烦,又顺道拐去了耿子江家里。

这次耿子江倒在药铺里坐诊,见姜宝青极为罕见的拎着药箱进来,愣了愣:“你这是去哪了?”

姜宝青坐在候诊的椅子上,顺口道:“去帮我弟弟妹妹的先生家亲戚看了看诊。”

“哦……”耿子江憋了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昨天那男人是?”

提起那男人,耿子江就见着向来淡定从容不像是个小姑娘的姜宝青,脸上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眼里也隐约有星光熠熠,似乎提到那个男人都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啊,是我的一个……一个朋友。”

耿子江闭上了嘴,没有追根究底的问,是哪种朋友可以让她脸上露出这般神情来。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太过窥伺旁人的私生活,这样说不得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了。

在外漂泊这些年,耿子江也有所历练了,不再是那个呆头呆脑的死板药铺掌柜了。

“对了,你之前救的那个,叫屠西旺的人呢?”姜宝青问起了她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

说起这个,耿子江也有些头疼,指了指后院:“在里头呢。我昨晚上怕他病情不稳定,在我屋子里软塌上凑合对付了一夜。他那呼噜啊,打得可真是震天响,我是服气了。”

怪不得耿子江今儿眼下看着有些黑眼圈,看着像是没睡好的模样。

姜宝青点了点头:“他病情稳定了就赶紧让他走,在这就是给你添麻烦。”

耿子江点了点头,他也明白,收留一个地痞无赖的头头,在他这小院子里治病,那是多大的风险。

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小药铺掌柜,没什么权势,也没什么钱,哪里能跟那些不是普通人的家伙抗衡呢。

姜宝青跟耿子江聊了几句,又去后院看了看屠西旺,发现屠西旺头上还缠着层层的绷带,身上竟打了赤膊,在院子里头对着那棵松树在嗬嗬嗬的练拳。

“英雄,好汉。”姜宝青毫无诚意的拍了两下巴掌。

然而屠西旺没听出来姜宝青话里头的反讽之意,还很是得意的哼了一声:“那是,老子可不像耿大夫这种浑身没二两肉的。”

耿子江越发头疼了:“不是跟你说了别乱动吗?你头上的伤情还不稳定,你还敢打赤膊,要是得了风寒,病就更复杂……你简直……”耿子江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来了。

“我看他就是想折腾自己生病赖在你家,”姜宝青漠然道,“毕竟在外头还要被人追杀,在你这安全多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屠西旺总算听出了姜宝青话里头的嘲讽意味,气得脸都涨红了,“老子打小就是这么练武的,不可能生病,你懂个鸡儿卵子!”

然而就像是老天爷要打屠西旺的脸似的,话音未落,屠西旺就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然后屠西旺睁开眼时,就见着姜宝青一脸冷笑的看着他。

屠西旺简直羞愤欲死,他只想砍死姜宝青这厮杀人灭口。

然而他不能。

屠西旺无比憋屈又无比恼火的怒气冲冲回了屋子。

耿子江有些担忧道:“姜姑娘,你怎么老爱捋老虎须,故意激怒他啊?这屠西旺凶的很。”

姜宝青含蓄内敛的抿了抿唇:“他这也算不得什么凶。”

再凶,能比得上她家宫计么?

初初见面时,宫计那可是真的要杀了她。

想到这,姜宝青忍不住又是轻轻一笑。

耿子江在旁边看得头皮发麻,姜姑娘这表情,他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等屠西旺再出来时,上身已经穿好了衣裳,虽然看着还有些单薄,但总比打赤膊要强上不少了。

耿子江满意的点了点头:“屠好汉,你能这样爱惜自己身体,那是再好不过了。”

屠西旺哼了一声,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爱惜自己身体的,哪里能当老大!”

耿子江颇为不赞同,正要说什么,外头突然有个男人焦急的喊着“老大老大”,硬是从前头的丹心药铺闯进了后院。

“慌张个什么劲!”屠西旺觉得这么压不住事的小弟有点给他丢面子,他忍不住斥责道。

那小弟仍是慌张的很:“不是啊老大,你听我说啊,彭姑娘……彭姑娘要跟那个姓丁的成亲了啊!”

“什么!”屠西旺气得头发都要炸了起来,他大吼道,“彩霞咋能这样对我!不行,老子要去搅黄了他们的婚礼!”

耿子江一听,虽然还有些惧怕,但依旧是硬着头皮拦住了屠西旺:“好汉,行了,你,你就算了吧。人家姑娘让你骚扰这么久了,吓得不敢出门,叔叔也被你打了这么多次了,你就放过人家一家子呗?”

屠西旺气得鼻孔里直喷白气:“不可能!气死我了!彩霞那个小娘皮说话不算数!——对老子那么绝情也就算了,她凭啥跟那个姓丁的野男人成亲啊!那个姓丁的哪里比得上老子?!”

耿子江听得一愣一愣的,咋着,这话里头的意思他听着怎么有些不太对劲啊?

听着怎么像那个姓彭的小姑娘还跟这个地痞有过一腿似的?

耿子江都听出来了,更别说姜宝青了。

姜宝青打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屠西旺这个粗鄙的地痞流氓说起彭彩霞来,虽说有些粗鲁,却没有半分要毁了她的意思,甚至方才的话里头还有隐隐的委屈,这跟地痞流氓强抢民女的画风有些违和啊。

姜宝青在一旁不动声色道:“你还在这问凭什么?你都派人差点毁了人家小姑娘的清白了,人家小姑娘吓得自然要赶紧成亲保平安了。”

屠西旺听得一愣一愣的:“你在说啥混账玩意?你说我派人差点毁了谁的清白?”

姜宝青冷冷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彭彩霞。当时要不是我从那里经过,彭彩霞就要被你派出去的人得逞了。”

“胡说八道!”屠西旺气得双目赤红,眼看着要疯了似的模样,“老子都不舍得动彩霞一根手指头,怎么可能派人去欺负她?!要揍也是揍她那个老是阻拦老子的狗屁叔叔,老子自始至终都没动彩霞一根毫毛!”

第三百九十章 抢婚

这事是姜宝青亲眼所见,不会有假。然而看屠西旺这模样,也不像是在说谎。况且他这种恶人立场,似乎也没什么说谎的必要。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当初欺负彭彩霞的那人,是假借着屠西旺的名号。

屠西旺自然也想明白了这点,他怒吼道:“是谁!是谁敢假冒老子的名号去欺负彩霞!彩霞对老子再不好,那也只能老子去欺负!敢欺负老子的人,我看他是活腻了!”

姜宝青没搭理发狂的屠西旺,她问方才来报信的那个小弟:“你刚才说,彭彩霞要跟谁成亲了?”

那小弟不知道姜宝青这样问的用意,还是回答道:“跟一个姓丁的……”

姜宝青打了个响指:“行了,屠西旺,你也别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那乱发狂了。你不是想问谁假借着你的名号故意搞你吗?……就看眼下谁得利就行了。”

屠西旺像是明白过来似的,一双眼瞪得像是牛眼一般:“你的意思是……是那个姓丁的臭男人?!”

姜宝青挑了挑眉:“还不算笨么,我看,说不定昨天把你打晕的那人,也是姓丁的派出来的。把你打晕了,一来你会以为是彭世金干的,自然会更狠辣的对付彭世金,增加你跟彭家之间的矛盾,让你跟彭彩霞更不可能;二来嘛,大概也是为了阻止让去破坏他跟彭彩霞成亲……啧啧,还一石二鸟。看来他想跟彭姑娘成亲的心,很是迫切啊。”

“迫切个卵子!”屠西旺怒吼,“那个姓丁的混账玩意,老子现在就去宰了他!竟然敢利用老子去伤害彩霞!彩霞怎么能嫁给这种混账东西啊!不行!他做梦!他想都别想!”

屠西旺情绪十分冲动,脸色涨红到了皮肤下的血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样子。

然而这副模样没多久,屠西旺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地。

“老大?!老大?!”

在小弟无比慌张的叫声里,屠西旺像是勉力维持着自己的意识,还想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不行……老子,老子得去阻止他们……”

耿子江愁得不行:“屠好汉,屠英雄,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要是想寻死,也别在我这药铺的小院子里寻死啊。”

屠西旺抓住耿子江的脚腕,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耿,耿大夫,帮,帮我……”说完,彻底一歪头,晕了过去。

耿子江简直一头乱麻,无措的看向姜宝青:“他这……”

姜宝青摸了摸身旁的药箱,叹了口气:“算他走运,我这会儿全副武装着呢。”

……

自打彭世金终于点头应了彭彩霞跟丁莲生的亲事之后,彭彩霞脸上多了几分活力跟欣喜,他却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却又抓不到这种感觉。

彭彩霞高高兴兴开始收拾院子,准备出嫁的事。

因着屠西旺的事已经纠葛了好些日子了,彭彩霞跟丁莲生的亲事一切从简。不过,彭世金小心的准备了两日,见屠西旺那边没有半点动静,心里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心想大概是屠西旺终于放弃了。

毕竟等彩霞嫁到了丁莲生家,就是丁家妇了,彭世金再怎么胡搅蛮缠,应该也不会对已成了他人妇的彩霞出手吧?

待到彭彩霞出嫁这日,因着不能大肆张扬,只一抬双人红轿子,便将彭彩霞接到了丁莲生家中的喜堂。

彭世金也跟了过来,却发现丁莲生这边的喜堂里,朋友比他想象得还要多一些,还尽是些看着有些流里流气的。

彭世金微微蹙眉,却又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以貌取人,毕竟那是彩霞选定的人,是她即将要相携一生的夫婿。

彭世金强抑着心中的不快,看着丁莲生牵着新娘子的手,一块儿进了喜堂。

“一拜天地!”喜娘以彭世金看来,也有不妥的地方,尖嘴猴腮的,看着就没半分福相,尤其是托长了声音喊喜词时,那几乎要将耳朵跟戳破了,听着就让人难受的很。

真是太不讲究了。

彭世金隐隐的不满着。

盖着红盖头的彭彩霞看不出她神色来,但丁莲生嘴角倒是一直衔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看着倒是挺应景的。

“二拜高堂!”

丁莲生的父母早已过世,两人拜的是一双牌位。

丁莲生牵着彭彩霞的手,此时却越捏越紧,紧到了彭彩霞都有些受不住,低低的出声:“丁大哥,你捏痛我了。”

丁莲生这会儿像是刚刚回过神,低声笑道:“我太过开心了,霞儿,抓痛你了吗?”

虽然真的很痛,但彭彩霞这会儿心里洋溢着幸福,她娇羞的微微摇了摇头。

“霞儿,今天你就要嫁给我了,这一日就跟做梦似的。”丁莲生轻声道。

彭彩霞娇羞的微微垂首:“丁大哥,我,我也是……”

“不过我家中贫困,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彩礼,你家中却把书房里众多书籍一一陪嫁过来,真是让我感动极了。承载了知识文化的书籍,自古就是地位的象征,向来是最珍贵的东西,霞儿你全都陪嫁过来,我无以为报……”丁莲生声音轻得很。

“丁大哥别这么说。打小叔叔就告诉我,书房里头所有东西,都会作为我的陪嫁,希望我能好好的相夫教子……”彭彩霞小声的说着,说到相夫教子时,脸都羞红了。

新郎新娘子小声的说着话,看着就像是一对璧人那样。彭世金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点了点头,不管这婚礼上有什么疏漏——毕竟是太匆忙,准备得不是那么尽善尽美也是能理解的。小两口过得好那才是真的好,看丁莲生引着彩霞一同拜向父母灵位的模样,两人成亲后应该会过得很不错。

“夫妻对拜——”

喜娘拖长了声音,新郎新娘子正要行礼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一声大喝“慢!对拜你奶奶个腿!”

彭彩霞在盖头下的脸,顿时花容失色起来。

丁莲生一把抓住彭彩霞,声音微微急切,又隐隐带着几分得意:“霞儿你不用怕,看我来个瓮中捉鳖!”

彭世金在听到那个声音时,顿时就怒气滔天的拍桌站了起来。

这个杀千刀的屠西旺,竟然在婚礼上都要来捣乱!

只见着院子入口处,屠西旺坐在轮椅里,被人推了进来。

众人一愣,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松懈,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屠老大竟然变成了一个残废!?”

“都成残废了,还想来抢亲呢,屠老大对彭姑娘的感情真是感天动地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 也是眼瞎

小弟推着屠西旺的轮椅,屠西旺丝毫不顾旁人的嘲笑,径直到了喜堂的红地毯上,大声喝道:“姓丁的你个卑鄙小人,你也配跟彩霞成亲?!”

丁莲生一把掀开彭彩霞的红盖头,将彭彩霞扯入自己怀里:“配不配可不是你说了算,是霞儿说了算。霞儿你自己说,我配不配啊?”

虽说亲事简单,但彭彩霞今日一身大妆,凤冠霞帔,这般乍然在人前被人掀了盖头,先是有些无措,又被丁莲生近乎粗鲁的扯入怀里,听着四起的口哨起哄声,她已然有些不适了。

但彭彩霞是个识大体的,她告诉自己,这样只是为了让那个姓屠的地痞无赖彻底打消念头。

她强忍着不适,低声道:“彩霞只愿意嫁给丁大哥。”

丁莲生哈哈大笑着:“听到了吗?屠西旺,你个败类,往日里你那般欺辱霞儿的家人,今日里我就要替霞儿出头,让你好好偿还这笔债!”

说着,他一挥手,参加喜宴的几桌人竟然从桌子下头纷纷抽出长刀来。

彭世金大惊失色,这明晃晃的刀刃映出的银光,说明了这一切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丁大哥,这……”彭彩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丁莲生志得意满,笑容也带上了往日里不会有的张狂:“霞儿啊,你别怕,只不过是风水轮流转,今日在这里把屠西旺这厮给解决了,以后这京城的南角这一片区域,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彭彩霞愣愣的看着丁莲生,在她的印象里,她的丁大哥向来都是温柔如水的,什么时候有过这等躁狂恐怖的一面?

莫名的,彭彩霞心里头对这个模样的丁莲生,生出了一丝丝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惧。

很久以后,彭彩霞才明白,她喜欢过的,大概是那个符合她期翼幻想的丁莲生。当丁莲生真正的模样一点点展现在彭彩霞眼前时,她突然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丁莲生,这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同她认知里的那个丁大哥截然相反的不一样,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就像是甩不脱的黑暗一样,紧紧的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我呸!”屠西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丁家小贼,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还好意思骂我地痞流氓,你自个儿不也是吗!彭家大妹子挑来挑去,挑了你这么个东西,也真是眼瞎!”

彭彩霞默默的听着,没有半句言语。

丁莲生冷笑道:“呦,屠老大什么时候也成了只会耍嘴上功夫的——你,这是不能动了吧?!”

屠西旺张狂一笑,哂道:“老子就是不能动,也照样能灭弄死你!丁家小贼,你就老实说了吧,前几日我被人从后头打了闷棍,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丁莲生这会儿哪里还把屠西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眼下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合该屠西旺被他取而代之。

丁莲生狞笑道:“倒也不怕直白的告诉你,是我使了人干的。本来只想让你别那么碍眼,老来掺和我跟霞儿的事,只是没想到,那一棍子竟然把你给打残废了,真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彭彩霞吃惊的捂住了嘴。

眼前这个丁莲生,同她印象里的丁大哥,越来越不一样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丁莲生志得意满的笑着,“在你临死前,我可以让你做个明白鬼,也算是我跟霞儿新婚让你沾沾喜气!”

“好!我再问你最后一桩事,”屠西旺定定的看着丁莲生,“前些日子彩霞差点被人欺负了,当时那人说是我派去的,我根本就没派过什么人。你说,是不是你派的人!”

彭彩霞身子一晃,似是差点站不住。

丁莲生搂住彭彩霞,冷笑道:“你这人,好生恶毒,我是要娶霞儿过门的,怎么会使人欺负她呢。你故意说这种让霞儿跟我之间产生罅隙的话,用心真是歹毒!好了,我也不用给你留什么面子了——把他给叉下去,明天扔到护城河里去喂鱼!”

丁莲生大声发号施令着。

彭彩霞的身子却无比的僵硬。

她知道她不该怀疑丁莲生,但今天的丁大哥实在是太古怪了,古怪到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根本不像是往日的丁大哥。

“等一下……”彭彩霞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弱的艰难响了起来。

丁莲生颇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在丁莲生看来,彭彩霞就是个百依百顺没有什么自己独立思维的莬丝花,这种女人娶回来放在后宅里,最是安定。

眼下竟然有胆量说出“等一下”这种话,丁莲生饶有兴趣的看向彭彩霞:“霞儿你想说什么?”

万事开头难,彭彩霞说出“等一下”这话后,接下去的话就顺畅了很多。

她咬了咬下唇:“丁大哥,那个地痞无赖虽然可恶,但也没到要杀了他的地步,打一顿出口气也就罢了……”

丁莲生眼里闪过一抹狰狞之色,他一把抓住彭彩霞的衣领,语气是吓傻了的彭彩霞从未听过的阴毒:“哦?你刚才竟然替那个地痞无赖向我求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彭彩霞见过的丁莲生都是温润有礼的,关切的,善良的,同一直逼迫她的那个地痞无赖截然不同,她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甚至曾经想过同他一起私奔。

然而此时此刻,彭彩霞有些绝望的发现,那些什么温润如玉,什么善良,全都是假的,假的!真正的丁大哥,就是眼前这个……狠戾的盯着她,像是恨不得撕了她一般的男人!

“霞儿,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替那个野男人求情呢?”丁莲生拍了拍彭彩霞的脸颊,语气温柔,然而神情却无比的狰狞,“你是不是背着我跟那野男人有了一腿?!你说啊!”

他抓着彭彩霞的衣领,像是要捏端少女柔弱的脖颈似的。

“你给我放开彩霞!”彭世金由一开始的惊愕,到眼下的愤怒焦急,然而他是来参加婚礼的,哪里像丁莲生那群人似的,还随身携带着兵器。

彭世金刚冲上去,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丁莲生的几个小弟给踹倒了。

丁莲生松开彭彩霞,将彭彩霞甩到一旁,走到被人踹翻在地的彭世金跟前,蹲下,语调带了丝嘲讽:“彭家叔叔,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可是你的侄婿啊,你吼我做什么?”

第三百九十二章 也

“呸!”彭世金重重的一口唾沫吐在丁莲生脸上,丁莲生脸色瞬变,起身后狠狠一脚踩在了彭世金的脸上。

“叔叔!”彭彩霞方才被甩倒在地,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见到这一幕,目呲欲裂,扑身过来挡在彭世金跟前,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却又很是坚定,“丁大哥,你,你别这样。”

丁莲生抬起彭彩霞的下巴:“别这样,那是哪样啊?本来咱们都好好的,你当你的丁夫人,我当我的丁大哥,你非要去给那个地痞说好话,啊?霞儿,你说你是不是该打啊?”

彭彩霞眼里落下两行泪来:“……丁大哥,你都是骗我的吗?”

“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说骗呢?”丁莲生松开彭彩霞的下巴,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反正他想要的东西已经落到手里了,这些都不重要。

彭彩霞绝望的委顿在彭世金身前:“那,前些日子那个侮辱我的人,果然是,果然是你派来的吗?”

丁莲生止住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他声音几近嘲讽:“霞儿,你这个姑娘,为什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留下一点点美好,不然你日后该怎么过日子呢?”

这就等同于是承认了。

往日记忆里的丁大哥……彻底坍塌在了脑海中。

彭彩霞突然无比绝望的痛哭出声。

“日后过你吗了个把子!”一声怒吼,屠西旺从轮椅上冲了过来,一拳狠狠的揍到了丁莲生的鼻子上。

这么近的距离,丁莲生根本来不及反应,被屠西旺一拳揍得倒仰,鼻子里的鲜血几乎瞬间流了下去,他捂着鼻子,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丁莲生气急败坏的很:“给我砍死他!砍死他!”

他是真的没料到,屠西旺没有瘫痪,单枪匹马的就敢来闯他的婚礼!

他原本以为,屠西旺是瘫痪了后自暴自弃完全豁了出去!

屠西旺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往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丁家小儿,你个狗日的,今天敢这般欺负我彭家大妹子,老子跟你拼了!”

无数人举着刀慢慢逼近了屠西旺,他的身后是彭彩霞跟彭世金,有人就有些迟疑:“那新娘子咋办啊?”

丁莲生一脸狞笑,狠绝道:“原本她乖乖当个丁夫人,我保她吃香的喝辣的,眼下她既然选了跟我为敌,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反正东西都已经到手了,人已经不重要了!全都给我宰了,明日就说新娘子拜完堂就暴毙了!”

有人嬉笑道:“别啊大哥,这新娘子细皮嫩肉的,直接砍死多可惜啊,还不如让小弟们尝尝鲜过过瘾啊~”

这浪荡的声音,彭彩霞根本忘不了。

这就是那日里将她堵在小巷子企图欺辱她的那个人!

果然,果然是丁莲生派的人!

然而那人话音未落,就见一道人影闪到了他跟前,一拳狠狠的揍了下去,直接将其揍到了地上!

彭彩霞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屠西旺眼睛通红的揍着那人:“我让你尝鲜!尝你吗的鲜!”

那人惨叫着,然而屠西旺的气势太过凶悍,一时间竟无人敢靠近。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啊!把他给我砍死啊!”丁莲生捂着流血的鼻子,气急败坏的喊道。

然而这时候,院子的大门大开,在为首一人的带领下,一整队衙差腰间佩刀,肃然无比的进了院子。

为首那人一身捕头装扮,手一挥:“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聚众打架斗殴!给我全都抓起来!”

这些人谁都没料到,他们手里头的兵刃,竟然成了罪证,被人抓了个人赃并获。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地痞流氓们,这会儿一个个焉了吧唧的被反锁着手捆了起来。

丁莲生这会儿目瞪口呆,哪里料到还会有这么一招,他自然也被衙差们给捆了起来。

就连屠西旺这个方才揍人揍得十分狠的,也被衙差捆了起来。

情势直转而下,直接一窝子都被官府给端了。

彭彩霞说不出话来。

彭世金有些艰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边的血:“这是……”

为首的捕头威严道:“接到群众举报,说是有人骗婚,且在婚礼上企图不轨,方才我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有人叫嚣着要砍死人!眼下人赃并获,统统带回衙门!”

捕头一挥手,院子里的人这些人全都被抓回了衙门。

不过,彭世金跟彭彩霞经查实是受害者,直接放了出去。屠西旺这个搅局的,因有斗殴情节,被官府打了三十大板才放了出来;其余那些带刀的,虽说没什么可罚的罪行,但因聚众斗殴,被统统罚了三十大板。这倒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在行刑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没挨住,竟然供出了其余几桩案子来。官府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竟然审出丁莲生身上背了几条人命的事来。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屠西旺被衙门打了三十大板放出来时,一群小弟堵在衙门口接他,七嘴八舌的夸着什么老大英武,竟然把对手直接整进了大牢之类的话。

屠西旺四下里打量一番,没有看见彭世金跟彭彩霞的身影,颇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被小弟们簇拥着离开了。

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姜宝青跟彭彩霞站在那儿远远的看着。

这会儿彭彩霞已经换下了新娘子的全套妆束,穿着一身无比家常的衣裳,站在那儿,远远的看着。

直到屠西旺跟那一群小弟走了后,彭彩霞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身给姜宝青行了个大礼:“谢谢姜姑娘救了我们。”

姜宝青却不愿意受彭彩霞这一拜,她避开:“我不过是去衙门报了声信罢了。年底了,衙门也要冲业绩,一个个抓起人来那叫如狼似虎。丁莲生那个傻子,好死不死的正好撞到了衙门的刀口上。”

提到丁莲生,彭彩霞神色还是有些黯淡。虽然她已经接受了丁莲生一直在为了某样东西骗她这个事实,但她依旧有些不能释怀。

“我不知道丁大哥竟是这样的人……”彭彩霞喃喃道,“难道,最初他在水里救了我时,就是他计划好的么?”

姜宝青原本都要走了,听到彭彩霞这般喃喃自语,愣了下:“……丁莲生也在水里救过你?”

“也?”彭彩霞愣了下,“姜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九十三章 箱子

姜宝青微微拧着眉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之前我听那屠西旺说,有次见你落了水,他救了你,你迷迷糊糊的说要报答他,打那以后他就对你上了心……结果不知为何,你却对他避之不及。”

彭彩霞心如擂鼓,她这一辈子就落过一次水,当时她确实说过要报答恩公。然后当时醒来,就见着丁莲生正在一旁,对着她微微而笑,问她姑娘你没事吧?

她顿了顿,镇定了下情绪,酝酿半天还是问出了口:“是今年乞巧节前后的事吗?”

姜宝青心下了然,却不肯说把话跟彭彩霞说清楚:“你要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去直接问问屠西旺吧。”

开玩笑,她要是直接说清楚了,那屠西旺还跟彭彩霞说什么?

这种解开误会的事情,自然要当事人亲自去办才行啊。

彭彩霞一想到屠西旺,下意识的就有些颤栗恐惧。然而,颤栗过后,她不由得又想起屠西旺护在她身前的那个高大的背影……又有些茫然。

姜宝青看了一眼彭彩霞的模样,伸了个懒腰。这几日里事情多得很,剩下的事她也不想再多管什么闲事了,就由着他们折腾去了。

见彭彩霞还在纠结,姜宝青叹了口气,道:“你若不想见屠西旺,也没什么啊,屠西旺是个混账,这是毋庸置疑的。不想见他的话,你就去长平胡同的丹心药铺,去找一个姓耿的大夫,让他帮你给屠西旺带句话就是了。”

彭彩霞迟疑了下,微微点了点头:“我,我再想想……”

这妹子年纪不大,遇到这种深谋远虑一早就在她身上布局的渣男,也是很不幸。

姜宝青没再说什么,只朝着彭彩霞摆了摆手,道了再见离开了。

不久以后,姜宝青从耿子江那得知,原来丁莲生想尽办法在彭彩霞身上下了这么些功夫,是为着彭彩霞的陪嫁——那一书房的书。彭彩霞的父母是镖师,某次押镖的时候,在交货之际同主家一起被人伏击,双双身亡。当时丁莲生的父亲也作为镖师一道押镖,强留下一口气,偷偷的跑回家中,弥留之际告诉家人,说是彭彩霞的父母将一张地图藏在了她家的书房里,地图上所标识的地方就是他们那次押送货物的藏宝之地,价逾千金。说完以后丁莲生的父亲便去世了。

丁莲生全家后来搬离了京城,颠沛流离数年,最终又还是回到了京城。

从那以后,丁莲生的目标便变成了彭彩霞家书房里的那些书。

他也曾经潜入过彭家几次,但无论怎么翻,都没有找到那张地图。可因为这又是他父亲的临终遗言,他是对此确信无疑的,而在此时,丁莲生又听说了嫁妆的事,便把目标打到了彭彩霞身上。

甚至彭彩霞落水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只是不巧被屠西旺抢了先,好在后面他使了计策将屠西旺引走了,让彭彩霞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误以为是他丁莲生救了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姜宝青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些,眼下她发愁的是——

宫计送了几个大箱子过来。

大概是为着姜宝青的名声着想,月黑风高的半夜,宫计这个贵公子先是潜入了姜宝青的闺房,让姜宝青替他把院门打开,让一直安静在外头候着的车队,把几个大箱子一一抬了进来,在姜宝青屋子里一字排开,摆满了整整一个屋子。

姜宝青看得头疼,她屋子虽说不算小,但这几个箱子一字排开后,几乎连落脚的地都没了。

“我说宫少爷,”姜宝青揉着眉心,“这么多箱子,太占地方了。”

宫计在软塌上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倒不是箱子多,实是这宅子有些小。”

“……”姜宝青懒得理会他,这会儿箱子盖*计为了方便已经使人打开了,几个箱子里头都富丽堂皇的,尤其是在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几个箱子里头是衣裳,披风,大氅一类,看那柔华的色彩,姜宝青不用入手摸就知道,定然都是上佳的料子。

还有整整一箱子的首饰,都整整齐齐的放在盒子里头,宫计的侍卫只把上头一层的饰品盒打开,步摇,簪花,耳环,手镯分门别类的一一摆放在盒子里,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都非凡品。

姜宝青只看了几眼,只觉得头越发疼了:“我说,明日里我家里人看到了,说不得会以为是有人送彩礼过来了。”

宫计将茶杯随手放下,他声线原本就是清冷的那种,这会儿不怎么带着情绪说话,更显冷漠:“想什么呢,这点东西哪里就算得上彩礼了。我给你的彩礼,这栋宅子都装不下。”

“……”姜宝青毫无诚意的拍了拍巴掌,“我这是傍上大款了吗?”

宫计矜贵的微微颔首:“你要这么想,也未尝不可。”

姜宝青捂着眼叹了口气:“大佬,你突然送这些过来,我很为难。”

宫计从软塌上下来,将姜宝青拉到自己身前,两人距离极近,姜宝青的发梢甚至都蹭到了宫计的脸。

痒痒的,似乎痒到了心里。

宫计索性将姜宝青一把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膝头:“我知道你眼下不想张扬。不过,那些所谓的权贵人家就是这样,敬人先敬衣装。”宫计微微顿了顿,“……你若是真的不喜欢,那就罢了。有我护着你,我看谁敢对你不敬。”

宫计很平淡的说着这种话,没有半分故意狂妄斗狠的意思。

姜宝青环住宫计的脖子:“我也并非不喜欢,只是这些真的太多了,我平日里生活这些都用不上,放在这里反而都是累赘……我也知道这是你的一份心意,不若我先挑几样过几日能用得到的,其余的你且带回去。”

宫计不太满意:“这些已经很少了。既然并非不喜欢,那你就全留下。”

姜宝青轻轻的往宫计脖颈里吹了口气:“……可是家里真的放不下啊。”

宫计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冷血无情说一不二的,然而这会儿他被姜宝青的美人计迷得晕晕乎乎的,什么都想顺着姜宝青来。他声音看似冷漠镇定:“家里放不下没什么,兴平门那边我还有两套宅子,挑一套专门给你放箱笼。”

明显已经是奔着宠妻无度上去了。

姜宝青轻轻的推了一把宫计,难得的蛮横了一把:“不行,我不要,我去挑几件就够了,其余的你带走。”

最后,宫计的侍卫们又将箱笼给搬回了马车上。

侍卫们都有些噤声不敢言,这送出去的礼大部分都被人拒收了,想来主子应该心情很差,他们一定要小心些……

一干侍卫心里正琢磨着,然而一抬头就看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嘴角噙着笑,明显心情很好的模样,骑在马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主子莫不是被气疯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翟老夫人

苏合香的香味从铜鎏兽脚香炉里慢慢氤氲开来,青鸾刻珠垂帘外头,少女清脆甜美的声音若隐若现:“祖母醒了吗?我跟婧儿来请安了。”

再接着是大丫鬟月容带着笑的声音:“回婉小姐的话,老夫人醒了,正在里头梳头呢。”

少女便很是欢喜的模样:“祖母起得可真早,我去伺候服侍祖母。”

说着,便传来了珠帘被拨开,叮咚作响的声音。

少女带着一身苏合香,像只花蝴蝶一样飞进了内室,清脆的喊着:“祖母!”

定国侯府的老夫人翟氏,笑眯眯的透过黄铜镜,看着身后的孙女宫婉:“哎呦,婉儿,你来了啊,天天来得这么早,起得来吗?”

宫婉极其自然的接过大丫鬟月翠手里头的梳子,娴熟无比的为翟氏梳理着头发:“在祖母膝下尽孝,哪里起不来呀?”

旁边的月翠便顺势夸道:“婉小姐是真的有孝心,每日里风雨无阻的过来,这大冬日的,寻常的小姑娘都爱在被窝里赖上小半个时辰,咱们家的婉小姐,真不愧是老夫人亲自教导过的,识礼懂礼,最守孝道。不说旁的,婉小姐对老夫人的这份孝心真是让人钦佩。”

宫婉不动声色的给了月翠一个满意的眼神。

“可不是嘛,我这么多孙子孙女,就顶顶数咱们婉儿最有孝心了。”月翠这话里头还不动声色的把翟老夫人给捧了下,翟老夫人被逗得欢喜极了,皱纹都笑得挤到一块儿去了。

从始至终,没有人注意过角落里的宫婧,也没有人提过一句。

因为她是庶房的女孩,从血缘上来说,并不算老夫人翟氏的亲孙女。老夫人是个喜好憎恶都摆在明面上的人,她不喜欢宫婧,整个寿安居的丫鬟们就有意无意的不去提宫婧半句。

宫婧只娴雅大方的站在一旁,显然已经很是习惯了。

待宫婉伺候了翟老夫人洗漱,又陪着言笑晏晏的用了餐,在翟老夫人用完早饭之后,这才像是无意的提到了一句什么:“听说大哥今儿要回来呢。”

翟老夫人原本拿着帕子擦嘴的手微微顿了顿,神色也有些复杂起来。

对于长孙宫计,翟老夫人心情一直复杂的很。

他曾经是整个家族的骄傲,自小就光芒万丈,肆意潇洒,整个京城的俊秀都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翟老夫人原本都以为宫家的未来就要落在这个长孙身上了。

然而多年前的一场变故,她这个大孙子犯了拧,竟然背弃家族出走,且一走就是十年多。若不是前些日子,皇上下旨宣他回京受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肯回家看上一眼。

真是个不孝孙啊,她这可怜的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也不见他在膝下尽孝一日。

饶是如此,大孙子从外头回来了,翟老夫人心里不是不欢喜的。

翟老夫人放下擦过嘴角的帕子:“嗯,计儿愿意回来,可见是服软了。我就说嘛,咱们一大家子,哪有隔夜仇,兄弟几个坐在一起把话说开了就是了……”

宫婉那甜美的笑意在脸上僵了一瞬,继而又恢复了正常,捂着小嘴笑道:“我就说祖母偏心大哥嘛,大哥这一回来,祖母就要忘了婉儿了。”

翟老夫人心情舒畅,忍不住逗道:“婉儿连你大哥的醋都吃啊。”

宫婉撞进翟老夫人怀里直撒娇:“婉儿是怕祖母有了大哥就忘了婉儿嘛。祖母到时候可不许只偏疼大哥一个。”

“好好好,都疼,都疼。”翟老夫人心情明显好极了,笑得合不拢嘴的应道。

宫婉一派天真道:“祖母,大哥以往最是孝顺的人,只是他离家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听乳母说,大哥打猎时猎到的猎物,都要让祖母先挑呢。”

说到这个,翟老夫人就有些隐隐的骄傲,笑呵呵的:“可不是,你大哥当时才十岁的时候,跟着当今圣上参加围猎,一箭就射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银狐狸,当时你大哥拎着那狐狸的尾巴就献宝似的给我送过来了。”

一说到过去,翟老夫人就有千百句话。人上了年纪,说话都是颠来倒去的轱辘话,宫婉听得不耐,但这会儿又不能像往常一样,用要去做功课的借口逃开,她只得强行按捺着性子,偏还得做出一副极为感兴趣的模样来听着翟老夫人的轱辘话。

宫婉给宫婧使了个眼色,宫婧心领神会的接过翟老夫人的话茬。翟老夫人虽然平日里看三房的宫婧不怎么顺眼,但这会儿正说到兴头上,也顾不得接话的是宫婉还是宫婧了。

宫婉在一旁拿帕子挡住嘴角勾起来的笑。

且开心的说吧,这会儿越是开心,越是对她那好孙子充满了期待,一会儿就会越发失望……

不多时,出去端茶的大丫鬟月翠撩开帘子,很是惊喜的同翟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听前头传话的人说,大少爷的车队进门了!”

翟老夫人一瞬间微微坐直了腰杆,偏偏还不愿意让人知道她其实很期待许久未见的大孙子过来拜见她,她又故作不在意道:“知道了,有什么好通传的。那个不孝孙,十多年没回家,我才不愿意见他。”

嘴里说着不愿意,其实连宫婉都能看得出翟老夫人心里头的期待。不说旁的,单看今天这打扮的,比往日都要隆重些,就能窥出一二了。

宫婉也一副欢喜的模样:“哎呀,祖母,以大哥的孝顺,想来一会儿就要过来给您请安了。祖母您看看我这头发,可曾乱了?”

这像是提醒了翟老夫人,翟老夫人看了宫婉一眼:“倒也不算乱。”接下来却是有些急切的喊月翠,“月翠啊,你看看我这头发,方才被婉儿这个顽皮的一扑,可乱了?”

月翠笑道:“老夫人,您这仪态最是端正慈祥了,哪里就乱了。”

宫婉接话道:“是啊,祖母,您就安心等着大哥过来请安便是了。到时候大哥一定会说,这是祖母吗?怎么十年未见,还是一样的年轻好看?”

“你这促狭妮子,竟然编排上你祖母了。”翟老夫人嘴上嗔着宫婉,然而对这话却极是受用,眉头都舒展了几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先后

宫婧也凑趣道:“可不是?前些日子我去卢府玩,卢家婶婶还同我说,让我回来问问祖母有没有保颜的秘方,说是好几家的老太太都羡慕咱们定国侯府的老夫人保养得宜呢。”

翟老夫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宫婧,但恭维的话谁不爱听,她极为难得的给了宫婧一个笑脸,口中却还是轻叱:“你这妮子跟婉儿玩得久了,也调皮了。我一个老太太,哪里有什么保颜方子。不过是平日里万事不操心,心宽罢了。”

宫婉笑道:“旁的老夫人们即便知道了咱们祖母的法子也未必学得来,咱们祖母啊,那是心胸宽广,自然整个人看着精神焕发。旁人府上糟粕事多,自然操心的也就多啊。”

翟老夫人上了年纪,这种夸赞府中和谐安乐的话,她甚是喜欢听,听得心情越发好了。

宫婉跟恭敬这么一唱一和的,把整个慈安居的氛围都炒了起来,很是热闹。

翟老夫人就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殷殷的等着十来年未曾见的大孙子来给她请安。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动静,翟老夫人脸上的笑,越发挂不住了。

翟老夫人等得心忧,宫婉给月翠使了个眼色,月翠“哎呀”一声,笑道:“奴婢差点忘了,前些年咱们慈安居,连带着附近的花园楼阁,都整修过。大少爷可别是不认路了吧?”

这会儿翟老夫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哼了一声:“十来年没给我这老婆子请安,自然是不认路了。”

月翠忙道:“都说咱们大少爷在外头戍边,为国争光呢,老夫人您也别急,我这出去看看,说不得大少爷迷了路,还等着咱们去带路呢。”

听得这话,翟老夫人忙道:“那你快去吧,说起来,前些日子好似也有亲戚在园中迷了路。这样一想,倒也怪不得计儿。”

月翠福了一礼,匆匆出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月翠便又急急回来了,神色不算好看。

翟老夫人往月翠身后看,却见月翠身后只跟着几个平日里给月翠打下手的小丫鬟,并无其他人。

翟老夫人心情往下沉了沉。

月翠有些惶惶的跪了下去:“老夫人,大少爷,大少爷去了礼佛小筑。”

翟老夫人的脸色像是六月的天,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宫婉一脸惊诧道:“礼佛小筑……不是大伯母闭门礼佛的地方吗?大哥怎么这般不懂礼数,回了家中,不是应该先来给祖母请安吗?”说完,宫婉又像是察觉到自己失言似的用帕子捂住了嘴,忙向翟老夫人解释道,“祖母,您也别多想,大哥定然没有半分对您不敬的意思。这是大哥跟大伯母母子十来年不曾见面了,先去看望大伯母,也……”

翟老夫人强行按捺着怒意:“我这老婆子也有十来年不曾见我的大孙子了!我看那个臭小子就是没把我这个当祖母的放在眼里!”说到生气处,翟老夫人愤而拍了下身旁的黑漆嵌螺钿小几。

宫婉忙拉住翟老夫人的手,一副心疼的模样:“祖母,仔细您的手!大哥做得不对的地方,回头您骂他便是了,何必糟践自己的手。您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一边是含着泪恳求自己保重身体情真意切的孝顺孙女,另一边是久念不归,归来后竟然也不来请安的不孝孙,这般对比之下,翟老夫人只觉得胸口发闷,越发生气了。

“算了!他翅膀硬了,也不认我这个祖母了!”翟老夫人怒气勃发的摔了个茶杯,“传话下去,人家宫将军身份贵重,我这个老婆子哪有资格见人家大将军的面!不见不见,通通不见!”

“哎呀,祖母,您这是何必……”宫婉一副很是着急的模样劝着,翟老夫人不为所动,“我知道婉儿你是个孝顺识大体的,但此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替你那个混账大哥说好话了!”

翟老夫人一甩袖子,扶着一旁服侍丫鬟的手,站起身来,怒冲冲道:“我去内室休息一会儿,谁都不见!”

“祖母!……”宫婉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站在原地跺了跺脚。

然而,待这起居室里翟老夫人那边的丫鬟都走光后,宫婉慢慢的收起了那副着急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来,同身旁一直安静不语的宫婧道:“还是妹妹一唱一和的,同我配合的好。”

宫婧垂下头:“都是姐姐聪慧。”

宫婉有些得意的甩了甩手中的帕子:“……也是咱们那个残废大哥不好,既是断了腿,那好好的在外头苟延残喘就好了。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竟然能让他治好了腿。不过这也没事,侯爷的位置都落在我爹头上了,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他哪怕回来也分不到半杯羹了。”

宫婧微微笑了笑:“姐姐说得极是。尤其今儿这么一出传出去后,人人都会知晓,定国侯府的长房长子,竟然这般毫无礼数,不懂孝顺,归家头一日就将祖母气得拂袖而走……这名声传出去后,人人都会觉得,那曾经残废的定国侯前世子,在外头这十来年,把礼义廉耻都给丢了。到时候再传出什么腌臜的名声来,他们也会不足为奇了。”

“就是如此。”宫婉抚掌而笑,“我倒要看看,一个名声坏了的前世子,如何从我爹手里头,把定国侯的位子给抢回去!”

……

宫计的马车停在了内宅的月亮门处。

前来迎接的管事下人跪了一地。

宫计从马上翻身而下,在马车前头站定,伸出手来:“来,下来。”

马车门帘掀起,一只纤细的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搭在了宫计手上。

紧接着,一名身材窈窕的少女,搭着宫计的手,借力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有个跪地许久的丫鬟偷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差点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着逆着光,少女的脸有些看不太清,只能看见头上簪着的那绿玉嵌花垂珠簪子微微散发出的光芒。

那纯净如水的绿玉,哪怕隔着有些远,也让人有些挪不开眼去。

再加上少女身上那件天水绣碧丝对襟袄裙,非但没有半分冬日的臃肿,还越发显得纤腰不堪一握,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是青山绿水间飞出来的仙女。

丫鬟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垂着头心里直嘀咕,这位姑娘是哪家的闺秀啊?这般打扮,一般人根本压不住,只会沦为首饰的陪衬之物。这种最基本的道理,难道没有嬷嬷教她吗?

第三百九十六章 初见尚大夫人

“说过多少次,总是不爱穿大氅。”

丫鬟听得一个微冷的声音,像是叹息般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她偷偷抬眼,就见着传闻中暴虐无情,喜怒无常的大少爷,皱着剑眉,手里拿着件大氅,不分由说的给那少女披在了肩上,看那大氅的大小,竟是正好符合少女的身形。

丫鬟看得心惊,忙垂下头,心里却在想,这到底是哪家的贵女啊。

是临安郡王家的云溪郡主?还是司马丞相家的芸珂小姐?

“倒也不是不爱穿,就是觉得有些重。”少女轻声解释了一句,声音越发近了,像是朝这边走过来了。

丫鬟终是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然而不由得就瞪大了眼睛。

少女并非她印象里的任何一位贵女,然而生得却要比她见过的那些贵女都要更清丽无双,就像是初春溪水乍然破冰时的那一声清响,让人见了心中忍不住微微一颤。她方才还在想少女打扮得就像是青山绿水间飞出来的仙女,怕少女的容貌压不住这身打扮,然而看了少女的脸以后,丫鬟才发觉自己想错了,这等冠绝的样貌,怎么可能压不住打扮。那样的打扮合该就只能是她的陪衬。

丫鬟看得有些呆了,猛然间才发现,她家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冷厉无情的少爷正蹙了眉站在她跟前,似乎对她的出神很是不满。

丫鬟回过神来,抖如糠筛的伏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可是她家中病重的老母还等着她的月钱去拿药,她不能死啊!

“好了,伯母不还在等着我们吗?”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天然便有一种清冽的味道。

……似乎是在劝那位极为可怕的大少爷。

丫鬟像是溺水者圈住了最后一口呼吸的空气似的,她伏在地上,屏住呼吸,全身都僵硬着,动都不敢动。

她只听得一声冷哼,继而头顶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许久过后,丫鬟瘫倒在了地上,袄衫里头出了一身汗,像是从水里头刚刚捞出来似的,颇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应劫感。

……

走在小径上,因着刚下过雪,旁边的树上还挂着些雪,看着银装素裹的;刚赏完这边的景,没走几步,又能见着冰封的湖水上,探出去一道长长的石道,石道尽头是一座飞檐的亭子。

姜宝青忍不住叹道:“设计这你家宅子的一定是位大师,移步换景,冬日里这般寡淡,都能赏出一番寂寥之美;待到春花烂漫时,也不知道该是如何的繁花盛景。”

宫计静静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宅子,已经有好多年的历史了。基本上每一代都要修缮维护,最初是谁设计的,已经不可考了。”

姜宝青微微笑了下:“你们这些世家,确实是这样。”

对于宫计的显赫家世,倒是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么些年了,生离死别都过来了,哪里还看不清这些事。

两人轻声细语的聊着,很快,在一个小院子门前头停下了脚步。

宫计抬头,看着那拱门上印得那几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字:

礼佛小筑。

姜宝青在来的时候,已经听宫计提起过,当年他与他父亲遭逢剧变,他父亲身死,他则是身中剧毒,若非把毒素逼到双腿之中,怕是现在也随着他父亲去了。下此毒手之人,他查了许久,是他心灰意冷之下,离开了京城,而打那以后,他娘就搬进了这礼佛小筑,身边只留了个打小就伺候她的嬷嬷,从此不理世事。

这会儿,这礼佛小筑清冷的院子里那间正屋,门开了,一个穿得很是朴素的嬷嬷从屋子里出来,见到姜宝青跟宫计,便笑了。

“少爷,夫人在屋子里等你们呢。”

宫计径直牵起了姜宝青的手。

姜宝青愣了下。

因着他们两个在定国侯府这些人面前,关系只是“曾经不良于行的病人”跟“治好了不良于行病人的大夫”,两人都有这方面的默契。

姜宝青轻轻挣了下,宫计反而握得越发紧了。

姜宝青索性就随他去了。

那嬷嬷看得也是怔了下。

宫计牵着姜宝青的手,穿过院子,径直向屋子里去了。

屋门开着,隐隐还能闻见佛香。

屋子进去便是个佛堂,一名妇人背对着宫计跟姜宝青,正跪在垫子上,向上头的菩萨跪拜着,三拜之后,这才缓缓起身,看着就虔诚的很。

妇人转过身,她一身家常衣服打扮,面容上虽然有些皱纹了,但生得极美,眉眼和煦,看向宫计跟姜宝青。

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时,闪过了一抹惊艳之色。

“娘,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姜宝青。”宫计同妇人道。

宫计的娘,定国侯府的尚大夫人,朝着姜宝青微微一笑,竟是朝着姜宝青拜了一拜。

姜宝青跟宫计都吓了一跳,忙避开了。

宫计也蹙着眉头:“娘,你这是干什么?”

尚氏没理会宫计,很是认真的对姜宝青道:“听闻是姑娘治好了我儿的双腿,这对我儿恩同再造,如何感激都不为过。”说完,又要行礼,被宫计有些头疼的架住了。

谢人家姑娘恩同再造这事,就不用他娘出马了。他自己来就行,已经准备好了以身相许了。

这八成是未来的婆母,姜宝青哪里好受尚氏这大礼:“尚夫人不必这般,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然当时你儿子就要杀我灭口了。

当然,后面这话,姜宝青是不会说出口的。

待到都坐下后,方才那传话的嬷嬷沏了几杯茶端了上来,放在了各自一旁的小几上。

像姜宝青跟宫计面前的茶杯里头,沏得都是新鲜的雨前龙井,茶香四溢。而尚氏身旁的茶杯里,放得却是几小截看着像是草杆的东西。

尚氏见姜宝青似是注意到了这点,心里感叹这孩子是个心思缜密的,她笑了下,主动解释道:“姜姑娘见笑了,我这些年礼佛,已经习惯了用这个泡水。比起那些茶叶,这甘草水初时味道确实寡淡了些,后面喝惯了,倒也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甘甜。”

姜宝青也笑道:“尚夫人说的是。这甘草又叫甜草,本身就带着丝丝的甜味,在药材里时常会充当缓解苦涩的角色。再加上甘草本身还有清热解毒祛痰止咳补脾益气的功效,长期用这个泡水,倒也很是养生。”

尚氏原本就很是感激姜宝青,今儿一见,这小姑娘生得倾国倾城的,一双眼眸清澈又明亮,对姜宝青越发有好感了。眼下又一听姜宝青这般如数家珍的说起了她感兴趣的甘草茶一事,当即对姜宝青好感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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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宫计回京后秘密会见尚大夫人的时候:

尚氏:儿啊,这是谁给你治好了腿,让你重新振作的,娘要给这位神医行大礼啊。

宫计:娘,这位神医日后是要给你行大礼的啊。

尚氏:???

宫计:神医就是你亲儿媳啊,不仅要给你行大礼,还要给你生一堆孙子孙女呢!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我看是要气死我

姜宝青跟尚氏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和谐,相谈甚欢。

虽说明面上,这是宫计头一次回定国侯府,但实际上,早在宫计受诏回京的时候,宫计曾在夜黑风高的时候来佛堂见过尚氏一面,将分别这些年来发生的事都一一告诉了尚氏,尚氏不知道落了多少泪。

这会儿再见到姜宝青,这个算是彻底拯救了她儿子的小姑娘,生得好看,谈吐也极得她心,尚氏心里只有欢喜的份,真是越看越中意。

就在这当口,一个侍卫告罪进来,在宫计面前低声禀报了些什么。

禀报完了后,宫计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了。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神色之间甚至还有一抹兴味。

姜宝青没说话,尚氏则是有些关心的问:“计儿,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宫计似笑非笑,“跑到老太太那去告我黑状了,老太太这会儿嫌我没先去她那里,闹脾气了。”

尚氏捏了捏眉心:“老夫人她从来就是那么个小孩子脾气,喜欢旁人捧着她。这算得上是你头一次回府,先见什么人自然也是一种表态……算了,计儿你去见见老夫人吧,宝青留在我这,同我说说话。”聊到后面,尚氏喊起姜宝青的名字来,已经很是亲昵了。

宫计却向姜宝青伸出了手:“宝青,你同我一块过去,有些人你也该提前认识一下了,也好心里有个数。”

尚氏被呛了一口茶,直咳咳咳的咳嗽。

说什么“提前认识”,这司马昭之心简直是昭然可揭了啊。

嬷嬷帮尚氏顺着气,尚氏伸手摇了摇,示意她没事。

“我这边倒是没什么意见,”尚氏含蓄委婉道,“但眼下世人口舌悠悠,对女子尤为苛刻。为了你同宝青的日后着想,你还是不要太过高调行事。”

“他们不是想知道为何我的毒解了,双腿恢复了正常么?”宫计冷笑一声,眉宇间笼上了一层杀意,“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动宝青一下。”

姜宝青轻轻拍了下宫计的胳膊,没说什么,却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看到儿子跟未来儿媳妇都这般勇往直前了,尚氏笑着叹了口气,沉寂了许久的胸膛倒是久违的燃起了斗志。

小辈们都不怕了,她这个长辈瞻前顾后的,反而失了志气。

……

慈安居里,宫婉奉了一杯六安瓜片进去,这是翟老夫人最喜欢喝的茶。

翟老夫人头上戴了额带,以手撑头倚在罗汉塌上,神色恹恹的摆着手:“不喝了,没胃口。”

宫婉声音婉转,轻哄着:“祖母,您不许再生气啦。大哥做得不对,回头我让爹说他。您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要是让二哥知道您因着大哥的事,生了这么一遭气,那就是婉儿没有在您膝下尽好孝,二哥可是要训我的。”

宫婉话里的二哥,指的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二房的嫡长*诉。

翟老夫人心里越发不舒坦了:“我这几个孙子孙女都孝顺的很,看看你那大哥,再看看你二哥,越发让人心寒了!”

翟老夫人越说越气,宫婉捧着茶,好说歹说劝着翟老夫人。

宫婉劝的那些,初初听上去都是一些宽解的话,然而句句都经不起细品,几乎都是话里有话的,让翟老夫人对宫计越来越生气。

“行了,婉儿,你不必再替你大哥说好话了!”翟老夫人强抑着怒气,“若要是真孝顺,何至于到现在都没来看我这老婆子一眼!”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着月翠撩了帘子进来,神色有些迟疑。

对于月字辈的这四个大丫鬟,翟老夫人还是偏爱许多的。尤其是月翠,这是给她梳了二十年头的嬷嬷收的干女儿,也算是从翟老夫人身边打小看着长起来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后来月翠正式进了慈安居当差,翟老夫人大手一挥直接给了“月”字排辈,直接就成了慈安居里头管事的大丫鬟。

翟老夫人见月翠露出这等神色,不由得道:“有什么话就说,这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月翠垂着头半蹲着福了福礼:“是,回老夫人的话,大少爷过来了……只是……”

翟老夫人一听宫计过来了,先是有些欢喜,然而一想,打从下人们报了宫计进府这都过去多久了。这个不孝孙,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回府,竟也不先过来看看她!

翟老夫人又生起气来。

宫婉倒是个心思灵巧的,她笑道:“月翠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大哥回来是好事,你怎么这般吞吞吐吐的?”

月翠依旧是垂着头:“回婉小姐的话,是因为……”

月翠有些迟疑。

翟老夫人这会儿在气头上,闻言不耐道:“你尽管说,难不成还怕我会吃了你!”

月翠忙跪下,连道不敢:“……老夫人最是慈祥和蔼的一个人,奴婢怎么会这么想。实在是,实在是……”月翠一咬牙,豁出去一般说了出来,“实在是大少爷还带了位姑娘一起过来。”

这事倒是就连宫婉都始料未及了,她反应速度极快,转头就向翟老夫人贺喜:“哎呀,祖母,您以前还老念叨我二哥嫡子都有了,大哥的终身大事还没落个影子。您看大哥多孝顺啊,这次回来见您,还特特带了个姑娘,想来是让您看看这未来孙媳妇的!”

宫婉说得热闹,翟老夫人却是气得手都抖了,大喝一声:“胡闹!”

宫婉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面上却一派错愕,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祖母,怎么了?”

翟老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婉儿你年纪还小,但也是世家贵女。咱们这世家,哪一家联姻不是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这样私定终身的?!还没有三书六礼呢,直接就带回家来的!我看你大哥,是彻底没把我放在眼里头!”

宫婉掩住薄唇,作吃惊状:“婉儿方才光顾着高兴了,倒忘了还有这一层。这么细细一想,可不是么?……不过祖母你也别太忧心了,万一是个妾呢?”

翟老夫人怒意更甚:“带个妾过来见我,更是不把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了!你大哥,我看是要气死我!”

宫婉嘴上劝着,然而说得都是一些什么煽风点火的话,拱得翟老夫人火气越发大了,支使着月翠:“取老婆子的龙头拐杖过来!老婆子今天就要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孙!”

十分的执拗。

第三百九十八章 摆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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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她是谁

其中那名看着端庄贞雅的少女便笑了笑,道:“大哥十来年没回家了,想是也认不出我同婉儿姐姐了。大哥还记得我么,我是阿婧。”

方才脸上还有些动容的翟老夫人一下子就想起来,她这个大孙子十来年没回府,回府竟然没先来看她这个祖母,简直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看到翟老夫人神色变化,宫婉不动声色的给了宫婧一个赞扬的眼神。

然而这点小伎俩,宫计又怎能看不破。

宫计只不过懒得搭理她们罢了,只冷笑一声:“自然是认不出。十年前,我被奸人所害,身中剧毒,双腿不良于行的时候,你们不过才丁点大的小娃娃而已。”

说到这个,翟老夫人又想起来,这嫡长孙差点成了一辈子的残废,她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宫计。

宫婉见有些不妙,她知道,老人上了年纪,心疼子孙的心情多半会占上风。她想着对策,眼神落在了宫计身后的姜宝青身上,她先是一怔,继而,胸膛深处的嫉妒感几乎是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宫婉眼神沉了沉,脸上却换上了一副惊喜的笑来:“大哥,你身后这位姑娘生得也太好看了,这是?”

说到这个,翟老夫人一直落在孙子身上的眼神终于分了些出去,落到了姜宝青身上,忍不住皱了皱眉。

在她心里,生得太好看的女人,那都是祸水。

从前魅惑了老侯爷的那个周姨娘是这样,前些年魅惑了她长子的尚氏也是这样,眼下孙子不顾礼义廉耻带回来的这个女人,也是这样!

翟老夫人这会儿不舍得对久别重逢的孙子说重话,但眼前这个少女,在她眼里就是一股子上不得台面的妖媚相的狐狸精,她自然是没什么舍不得的。

“胡闹!”翟老夫人不待宫计开口,便十分不满的出言呵斥,“计儿,你在外头十来年怕是忘了家中规矩,祖母心疼你,也就不怪你了……可你带回来的这个,又是什么人?阖家团聚的日子,带个外人回来作甚。”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阖家团聚?

宫计眼神转冷。

托某些人的福,他的父亲死于荒郊野外,而他这一生,再也没有阖家团聚的机会。

宫计还没作答,宫婉便朝翟老夫人撒娇笑道:“祖母,这还用问吗?大哥这十来年头一遭回府,还要带上这位姐姐,想来定然是极为重要之人啊。”

她说话声音本来脆脆甜甜的,但这“极为重要之人”六个字,却说得黏黏糊糊的,像是在嘴里头含了块什么东西,让人听了就有些不太舒服。

翟老夫人更是如此,她眉头高高的皱起,又是一声“胡闹”,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宫计:“你啊,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老夫人误会了。”姜宝青清凌凌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同满屋子有些温宜柔和的苏合香渲染出的软糜氛围不同,姜宝青的声音像是溪畔的叮咚泉水,带着丝丝冷冷的甜意,渗入了人的心里,“宫少爷带我回来,并非是旁的什么缘由,只是因着宫少爷敬重老夫人罢了。”

“敬重我?”翟老夫人被姜宝青说得有些迷糊,虽然对姜宝青已经生出了些偏见,但这会儿却又被姜宝青的话给勾住了注意力,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宫婉心道不好,这个生得让她很不高兴的女子怕也不是个笨的,听听这寥寥一句话,就将局面由被动化为了主动。

“这位姐姐是害羞了吧,”宫婉以手帕掩着樱桃小口,甜甜的笑着,“虽说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哥就将姐姐带回来有些不合礼仪,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别放在心上。毕竟眼下在场的都是自家人,大哥也是想让祖母看看他选定的人,这才将姐姐带回来的。”

这是使了吃奶的劲要把姜宝青跟宫计的私情坐实。

翟老夫人脸色又有些难看了,听着宫婉的这话,对姜宝青越发不待见。

确实是不合礼仪,但翟老夫人对姜宝青更为不待见的一个地方是,打从前些日子她听说了她的嫡长孙已经把双腿的毒给解了后,在某些有心人的引导下,翟老夫人就开始兴致勃勃的关心起宫计的终身大事来。

旁人可能不太清楚,但翟老夫人身边那几个亲近的丫鬟却都晓得,翟老夫人最近可是把她娘家那边待嫁闺中的适龄小姐都给捋了好几遍了,牟足了劲要把宫计的婚姻大事定在翟家的小姐身上。

这会儿宫计回府也就罢了,竟然还额外带了个姑娘回来,偏生又是长得让人挪不开眼的样貌,翟老夫人怎能不气?

面对翟老夫人的阴沉脸色,宫婉的添油加醋,姜宝青并没有慌乱,只是大大方方的微微笑了笑。

宫计冷冷的睨了宫婉一眼,声音清冷,带着股寒意:“什么不合礼仪,宫婉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是将我双腿之毒悉数尽解的姜神医,说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我将救命恩人带回来介绍给老太太,又如何不合礼仪了?来,二堂妹你好好的展开讲一讲,这是如何的不合礼仪。”

宫婉的笑像是裂了般僵硬在了脸上,饶是宫婉的反应速度极快,这会儿她也有些混乱了:“救命恩人……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宫计冷笑一声。

宫婉僵着笑:“大哥你别开玩笑了,当时你腿上的剧毒,宫里头也派了御医过来,几名御医一同会诊都没有法子除掉,只能任由它盘踞在你双腿中……这位姑娘望之不过十五六岁,如何就能比那些积年的大夫还会解毒的?”

将信将疑的翟老夫人听了宫婉这话,不由得连连点头。

“计儿,你可不许为了开脱,就乱编些话来诳我,”翟老夫人有些不悦道,“婉儿说得对,当年那么多御医民间神医都束手无策,这个小姑娘难不成比宫里头供奉着的那些御医还要厉害?”

“不然呢?”宫计反问道,“难不成我的双腿是天上的仙女治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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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头疼欲裂,本来想眯一会儿就起来的,结果睡到这个点……我就一口气把昨天今天的都更了吧。

第四百章 道歉行礼

这话反问的,翟老夫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回了。

当年被断定了活不了多久的残废长孙不仅活了这么多年,甚至还被治好了双腿,就这么生生的站在她眼前。这事要以前旁人这么跟她说,她心里头说什么也要啐那人一口:这是看她老婆子年纪大了好骗吗!

宫婉也将信将疑的看向姜宝青,姜宝青坦坦荡荡的站在那儿任由宫婉打量。

一时间,屋子里头竟然还有些寂静。

只听轻微的一声“啪”,那是兽脚铜炉的苏合香快要燃尽了的声音,月翠忙轻手轻脚的帮着添了些香。

宫婧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她笑道:“原来这位姐姐这般厉害。倒不知姐姐师从何处?看姐姐气度不凡,也不知是哪一家的闺秀?”

翟老夫人的注意力被宫婧拉了回来,她不由得点了点头,心里不由得夸了宫婧一句,问得好。

翟老夫人觉得,这宫婧也是不怎么会投身,偏偏投到周姨娘生的庶子家中。

她倒也不是不能容下人的,小姑娘嘛,到时候不过是多出一付嫁妆银子,也没什么。但偏生这个机巧灵敏的小姑娘,是她最为厌恶的庶支三房的嫡女。

这就让她很是难以接受了。一想起这事来,翟老夫人心里那股膈应劲就别提了。

姜宝青不由得多看了宫婧一眼。

虽然只听定国侯府的两位小姐说了寥寥几句话,但姜宝青心里头对这两位侯府千金已经多少有了些数。

像是宫婧这人,就是一个极为聪明的。

需要她打头阵的时候,她会替宫婉打头阵,引出话题;需要她破局的时候,她便会替宫婉发声,将胶着的局面给破开。

她恰到好处的完成着她这个角色应该完成的事。

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她是个聪明的,但更多的时候,却会让人忍不住想,她虽然聪明,但也就这样了——宫婧最可怕的地方在这里,“也就这样”的印象,很有可能是她故意让旁人这样认为的。

姜宝青从前是不怎么爱说谎的,但自打来到这古代,为了生存,还是要说一些无伤大雅的谎话。

既然是无伤大雅,姜宝青心里对这谎话的坦然态度可想而知。也因此,姜宝青在说谎的时候,神色从容又不迫,坦然又镇定。

“我是跟着一位隐居乡野的高人学的,算不得什么师门,只是那位隐世的高人见我生活不宜,指定了我良多。”姜宝青祭出了她的官方理由。

翟老夫人将信将疑,宫婉跟宫婧则是对这话根本就不相信。

然而她们不相信归不相信,却也是不好质疑这些的。

毕竟,她们根本没法证明,姜宝青话里头的“隐世高人”是不存在的啊。

“至于这位小姐所问的哪家闺秀……”姜宝青微微一笑,“我姓姜,是榆丰府人,前几个月刚刚进京,算不得闺秀。”

听到这,翟老夫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就这门楣,哪怕是再狐媚勾人,宫计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呢,这两人怎么可能会成?

翟老夫人这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落在宫婉眼里,宫婉反而心道不好,这老夫人已经被完全牵着鼻子走了啊。她理了理情绪,笑道:“原是这样,方才误会姜姑娘同大哥的关系了,还望姜姑娘莫要见怪。”

说着,便要作势给姜宝青行礼道歉。

若是旁的世家小姐,这会儿也就识趣的顺坡下驴,哪能让宫婉真的给自己行礼,赶紧扶住,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然而姜宝青就这般笑吟吟的看着宫婉,什么动作也没有,摆明了就是要看宫婉把这道歉的礼给行足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宫婉是万万没想到姜宝青竟然就这般什么也不拦,她动作僵在半空中,一时进退两难,无比的尴尬。

宫婧轻咳一声,拉了拉宫婉的袖子,劝道:“婉儿姐姐,我看姜姑娘并非那般小气之人。既然是误会一场,说开了也就算了,你这样反而会让姜姑娘尴尬。”

宫婉正要从善如流的把身子直起来,就见得姜宝青轻笑一声,慢悠悠道:“我没有觉得尴尬啊。宫婉小姐方才那般说我不合礼仪,确实对我的声誉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我是头一遭同翟老夫人见面,宫婉小姐那般说我,翟老夫人还不知道心里如何看我呢。我是觉得,宫婉小姐合该向我好好道歉行礼。这得亏是英明的翟老夫人,不会轻易被蒙骗,若是换作他人,想来我的清誉已经被宫婉小姐这张嘴,给毁得差不多了。难不成我的清誉,还不值宫婉小姐的一次道歉吗?”

一时间,屋子里的氛围有些难以言喻。

也就只有宫计,在用着一种极为赞赏的眼神看着姜宝青。

宫婉跟宫婧这还是头一次遭遇姜宝青这种同京城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都不太一样的姑娘,她对于那些所谓的“约定俗成”,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是完全不在意的。

换句话说,她根本不会给你留半分面子。

宫婉身子僵硬,紧紧的绷着,脸上极为艰难的挤出一抹笑来:“姜姑娘说得没错。原就是婉儿错了。”

说着,她飞快的给姜宝青行了一礼,脸上的屈辱一闪而过。

姜宝青笑吟吟的受了这一礼。

翟老夫人轻轻咳了一声:“行了,既然是一场误会,婉儿也道了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勿要再提。”

宫婉是翟老夫人的嫡嫡亲的孙女,给外人道歉,翟老夫人心里头也是不乐意的。然而翟老夫人再怎么偏心,这会儿姜宝青有个“救命恩人”的名头傍身,她也不好做得太招摇,万一后头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话,那才是得不偿失。

“这是自然。”姜宝青看着真诚无比的应下了。

宫婉袖子下头,纤纤玉手死死的攥在了一起,手上保养得宜的指甲都快要刺入了手心里。

出了这么一遭事,翟老夫人本来想跟宫计好生说一番别后离情的,这下子倒有了几分尴尬的意味,再开口总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然而这会儿的功夫,外头候着的月容替人打了帘子,通报道:“老夫人,二夫人跟三夫人过来给您请安了。”

翟老夫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模样。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站了站,同宫计交换了个眼神。

第四百零一章 文氏

一大群丫鬟婆子,跟在两名贵夫人身后鱼贯而入。

不过,大概也是知晓规矩,大部分奴仆在那乌木雕花山水刺绣屏风前停了脚步,这会儿跟着主子们进去的,也就只剩了寥寥几人。

姜宝青来到定国侯府之前,自然也是向宫计打探过他家里头的事,好好做过一番功课的。

像是如今在府上掌权的是二夫人文氏。毕竟爵位是传到了她夫君头上,由文氏管着府里头一应大小事宜,也是合情合理的。

宫婉便是二夫人文氏嫡出的姑娘,她上头还有一姐一兄。姐姐是庶姐,已经嫁出去好些年了,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有个来往,宫婉有身为嫡女的骄傲,不爱同庶姐宫姗来往。

宫婉的兄长宫诉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已经成亲,膝下的嫡长子宗哥儿已经五岁了,甚得老夫人的喜欢。

至于定国侯府的三夫人唐氏,因着是嫁给了不怎么受宠的庶子,在府里头的地位也比较微妙。不过这唐氏是个识时务的,尽管跟文氏是妯娌的关系,但毕竟是庶支,天然矮了一头,唐氏总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文二夫人,府里头的大小事宜也非常识趣的从来没有半分想要沾染的意思,只管圈着自己三房那一点地方过日子,文二夫人对她也还算是不错。

跟在宫婉身后的宫婧,便是唐氏所出的三房嫡女。

虽是嫡女,却又是庶支,宫婧的身份也是有些尴尬,为了在这个府里头更好的生存也下,也像她娘唐氏捧着文氏那样,不动声色的捧着宫婉。

姜宝青心念电转,就听得翟老夫人满口喊着“心肝肉”,将为首的那名贵妇人手里牵着的男童搂在了怀里头。

“……天气还这般凉,你祖母也是的,你风寒刚好,怎么就让你出来了?”翟老夫人嗔怪着。

男童仰着头,十分懂事的奶声奶气道:“给太祖母请安是大事,宗哥儿身子没什么大碍了,自然是要来向太祖母请安的。”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垂眸。

果然十分懂事。连五岁小儿都知道要请安要尽孝,这不越发对比着那十来年不曾迈进家门一步的某人,多么不孝吗?

翟老夫人心疼得不得了,搂着宫宗直喊“心肝肉”,好生疼爱了一番。

文二夫人这才看向宫计,见着宫计长身直立在那儿,说不出的华贵峻拔,眼里闪过一抹幽深。

“是计儿吗?一别十来年,二婶差点没认出你来,你的腿可全好了?……你这孩子也是,一走就是十来年,你不知老夫人有多念着你!你也真是狠心,也就真能十年都不入府门一步!”文二夫人说到动情处,泪水都流了出来,她拿帕子沾着眼角的泪,一脸的唏嘘,“你娘这十来年的吃斋念佛没有白念,这不,你这好端端的回来了啊。”

宫计十分淡漠:“多谢二婶关心。”

文二夫人拿帕子抹了抹泪,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还是一副执拗性子的模样?……可曾去看过你娘了?”

翟老夫人搂着宫宗,听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这哪里还用得着人催,去看过了才来得我这边。”

话里头还是有些酸味的。

文二夫人叹了口气:“娘,瞧你这话说的,计儿跟大嫂母子连心,先去看看大嫂也是能理解的。”

说着,文二夫人又殷切问道,“你娘可还好了?……她总闷在那礼佛小筑里敲她那木鱼,我十次去有六七次都见不着她,李嬷嬷总说是在虔心礼佛,不能见客。”

翟老夫人忍不住又道:“也就阿瑜你好性子,搁我我总是要生气的。计儿他娘性子跟计儿一样的轴。”

阿瑜是文二夫人的闺名,由此倒也能看出翟老夫人确实对文二夫人挺亲昵的。

文二夫人笑了笑,这话翟老夫人作为婆母可以小小的抱怨几番,然而她这个当妯娌的,却是不好这般评价尚大夫人。

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了?

她这个侯爷夫人,还容不下一个寡居的大嫂了?

所以,文二夫人不仅要供着尚大夫人,还要好好的供着尚大夫人,礼佛小筑里头的一应东西,看着朴素,却也是最上等的,文二夫人是决计不会在这上头翻车的。

不过,不满自然也是有的。然而文二夫人很有手段,她只管好好供养者尚大夫人,自有翟老夫人替她打抱不平。

久而久之,哪怕尚大夫人闭门已久,却依旧有什么“性情大变”“乖戾”“不好相处”等评论传了出去。

“你祖母就是有些心直口快,你不要放在心上。”文二夫人笑着对宫计道,“……你二叔三叔估计一会儿下了朝就会过来了。还有你二弟,前些日子进了吏部历练,他上峰总是给他安排不少活计,也不知晓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想来还要再晚一些才能下衙。”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唐三夫人轻叹道:“二嫂这一片慈母心,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吏部无闲差,定然是诉儿得了上峰的青眼,大力栽培诉儿,所以才给诉儿多多安排活计磨炼呢。咱们这等人家,富贵是天生的,不用求,但遇到一个像诉儿那般那么有能力的子孙,却也是幸事一桩。若是我家论儿有诉儿一半的能力,怕是我这个当娘的,做梦都要笑醒。”

以翟老夫人对三房的厌恶,眼下三房还能在定国侯府待的好好的,不得不说,唐三夫人跟宫婧在其间居功至伟——母女俩都是一水的会说话,经常不动声色的就捧得老夫人跟文二夫人很是舒服。

听听唐三夫人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的很,话里头甚至不惜踩着她的亲儿*论,也要把宫诉给抬得极高。这一番下来,无论是翟老夫人还是文二夫人,听得都是极为舒坦。

宫计只听得心下冷笑,却也不做声,冷眼旁观着。

客套话过了一圈,文二夫人终于把话题引到了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姜宝青身上。

“说起来,我倒一直奇怪,这位生得倾国倾城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文二夫人疑惑道,“……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京里头何时多了这么一个惊艳绝伦的人物?”

第四百零二章 容我替您把个脉

“娘,你不知道,这位姜姑娘,可是大哥的‘救命恩人’,是她帮着把大哥双腿里的毒素给解了的,厉害的很呢。”宫婉把“救命恩人”四个字咬的极重。

文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阴鹫。

原来就是这个小姑娘……

“竟有这么年轻又这般好看的小神医,”文二夫人飞快的隐去了方才眼里的情绪,惊叹道,“咱们整个定国侯府都要好好感谢这位小神医救了计儿啊。”

姜宝青原本在一旁观摩着这几人的性子,正观摩得带劲,这会儿突然被文二夫人点出来,她也没有半分慌乱,落落大方的笑了笑:“二夫人不必客气。相应报酬宫少爷已经给过了。”

不卑不亢,说话间又不轻不重的让人碰了个软钉子,是个难缠的主。

文二夫人眼眸微沉,没想到宫计那边竟然多了这么一个帮手。

“看来我还是老了,我看着这位姜姑娘生得这般漂亮,竟还以为是计儿的红颜知己,”唐三夫人轻笑道,“没想到竟是计儿的‘救命恩人’。计儿这是十年间头一次回到定国侯府,都带上了这位姜姑娘给咱们认识,对这位姜姑娘也算得上是看重了,咱们可不能给计儿跌了份子。”

说着,唐三夫人从手腕上撸下来个镯子,便要去拉姜宝青的手,看上去像是要给姜宝青见面礼。

这行为就有些微妙了,给见面礼向来多是长辈给晚辈,虽说姜宝青确实算得上是唐三夫人的晚辈,可她眼下的身份可是治好了宫计双腿的“救命恩人”,唐三夫人这样以晚辈礼待之,又像是在把姜宝青往宫计的女人位置上推。

文二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宫婉跟宫婧也准备好了看戏,只有翟老夫人真心实意的不太高兴,毕竟她也是真心实意的不太喜欢姜宝青。

姜宝青没有依了这些人的愿,她待唐三夫人把手伸到她跟前要抓她的手时,反客为主,先抓住了唐三夫人的手腕,纤纤手指直接扣在了唐三夫人的脉象上,直接替唐三夫人把起了脉。

这倒是她们始料未及的。

唐三夫人还算镇定,她笑道:“莫不是姜姑娘看不上这镯子?”

姜宝青没说话,一副专心听脉的模样。

她摆出这副专心听脉的模样,倒也不好说她的不理人失礼了。

人家给你全神贯注的把脉着呢,如何又再接你的话啊?

过了几息,姜宝青这才收回了手,微微叹气:“三夫人,你近来是否失眠头疼,焦躁不安,记忆力下降,虚汗出的多?”

唐三夫人愣了下,她原本打算这个什么神医说什么她都要否认,好好的杀一杀这什么神医的锐气来着,结果这个姓姜的小姑娘,竟然全都说中了她的症状。

唐三夫人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你在说什么啊,”唐三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强笑,“我身体好得很,没有这些毛病。”

这就是强撑着也要否认姜宝青的医术了。

然而方才唐三夫人脸上惊愕的神色大多数人都看见了,这会儿再来否认,已经是晚了。

姜宝青也没有非要争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三夫人不信任我也是正常的,只是这并非什么小毛病,三夫人还是早早找大夫看一下比较好。”

这话说得,唐三夫人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宫婧微微咬着下唇,强笑道:“姜姑娘,我娘同你无仇无怨的,你不要吓唬她。”

“宫小姐,”姜宝青直视着宫婧,“你就非要在这种事上争一时之快吗?这事关你娘的身体健康,你就这样拿出来当成筹码跟我斗气?”

这话说得更是毒辣,宫婧被姜宝青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求助的看向唐三夫人:“娘……”

唐三夫人心里头其实也有些不太舒服,若这姓姜的小姑娘是危言耸听也就罢了,偏偏这些症状她都有。近些日子因着有些事比较忙,她还没来得及找府里头的大夫请平安脉,只想着忙过了这一茬事再好好调养一下,谁曾想直接就让一个小姑娘给点出了症状。这让唐三夫人不由得有些恐慌,难道她的病,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算了,不说这个了。”唐三夫人极为勉强的笑道。

姜宝青挑了挑眉,见好就收。

她本意就是想避开唐三夫人送她见面礼这事,没想到一把脉还真的把出问题来了。

唐三夫人近些日子来大概是劳心劳力过了,气血有些不足,甚至有些疑似绝经前期的一些症状了。

在姜宝青点出唐三夫人症状后,屋子里的氛围变得古怪了不少。

其实眼下在慈安居里的这些人,不少都觉得什么“救命恩人”说不得只是一个幌子。结果人家姜宝青实打实的给露了一手,虽说唐三夫人没承认,但看唐三夫人那态度,也知道,只不过是碍着面子没承认罢了,这位姜姑娘把脉诊出的问题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样一来,再联想到宫计说他双腿的毒素都是由这位姜姑娘祛除的,姜宝青的形象一下子就变得高大立体了不少。

尤其是翟老夫人,她攥紧了手里头的龙头拐杖,有些犹豫。

这龙头拐杖本来是她让月翠拿来,想着到时候大孙子要是不听话就拿这个上家法来着。结果见了大孙子以后,这上家法的心思也就被抛到脑后了。

要不要让这个姓姜的小神医帮着把把脉?

翟老夫人迟疑的很,不看吧,总觉得错过这么一个神医,好像很吃亏;看吧,她毕竟是老夫人了,又有些抹不开面子。

好在姜宝青是个极为聪慧的,她见翟老夫人对她的敌意似是没之前那么厉害了,眼里头又满满都是纠结的神色,她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对姜宝青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她上前,朝翟老夫人温顺的行了个晚辈礼:“老夫人,您是宫少爷的祖母,这十年来宫少爷虽然不得不流亡在外,却也一直惦念着您的身体。宫少爷这次带我入府,本也是想让我帮您把把脉,您看,要是您不嫌弃,容我替您把个脉?”

第四百零三章 修葺旧居

姜宝青这话说的,翟老夫人的面子里子都照顾到了,翟老夫人心情大悦,高高兴兴的就伸出了手,道:“既然这般,我也不好不顾念计儿的这一番孝顺心意。”

宫计在下头听得是面无表情。

他家这姑娘也太会扯了吧?

听听,听听,话里头藏着的那个“不得不流亡在外”,一下子就把他不愿意回府的事给渲染成了“不是不愿,而是不能”,还顺带吹了一波他对翟老夫人的孝心。

这话宫计听得别扭,文二夫人听了简直恨不得把这生得貌美如花的蛇蝎小美人给就地扔出去。

她这是在影射谁呢?!

文二夫人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恼火。

姜宝青镇定从容的伸手帮翟老夫人把了脉,过了一会儿,她一言不发的收回了手。

翟老夫人见姜宝青不说话,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眼,她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人这上了年纪,最看重的就是身体健康。

“我这,有问题?”翟老夫人有些忐忑道。

姜宝青却是笑了,拱了拱手:“老夫人,我方才是在惊叹,翟老夫人的身体比起同龄人,实在是保养得宜啊,这脉象明显比同龄人都要强上不少。”

这话听得翟老夫人舒服啊,再加上一下子放宽了心,姜宝青又这般夸了翟老夫人一波,翟老夫人顿时心情就放飞了,看姜宝青这个狐媚子也算是顺眼了几分,心里有些矜持的想着,反正他们这些权贵人家,不可能只有正妻一人。看来这个姜宝青是个懂事的,等她翟家的姑娘嫁给宫计以后,她再观察观察,若这个姜宝青是个安稳不闹事的,到时候也不是不可把她抬个姨娘什么的。

反正以这种草野人家的出身,给个姨娘已经很不错了。

“只一点,老夫人需要注意,”姜宝青道,“您最近似是吃了稍多的油腻食物,稍稍影响了您的脉象。您以后最好是少用些油腻的,像是苦瓜,圆白菜一类的绿色菜果可以多用些,这有助于让您的身体更加健康。”

方才姜宝青哄得翟老夫人眉开眼笑的,这会儿说的话,翟老夫人自然也是很轻松的就接受了。她连连点头:“从前倒也有御医说过这话。”她转头吩咐一旁的月翠,“你记住,一会儿去灶台上那边,跟灶台那边的人说,往后我这边每次饭都至少要有三个绿色瓜果的菜。”

月翠福了福,领命去了。

眼下这会儿的发展,让文二夫人几人看得目瞪口呆的,她强笑道:“原来姜姑娘医术是真的高超……”

姜宝青微微一笑:“医术不高超怎能让宫少爷被人毒瘸了的两条腿,重新站起来呢?”

“说的也是,”文二夫人笑容十分勉强,她顿了顿,又换了话题,“计儿既是回府了,那日后是不是要搬进府里头居住?……我前些日子让人修葺了下大哥还在时,你们住的入景轩。那地方许久没有人住了,这次派人进去好生收拾了翻,费了好大一番周章。只是到底不能跟大哥还在时比了,一会儿计儿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话就连姜宝青也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姜宝青心下点了点头,看来这位文二夫人是惯会让人在事理上挑不出什么毛病的。看看人家做的,可以说是对大房的人尽心尽力了。你要回来,好啊我翻新了你以前的故居,还花了不少银子,你要是不喜欢那你就是浪费资源——全然不顾旁人会不会触景生情什么的,若是宫计不住,传出去旁人只会说宫计嚣张奢靡,你婶子花费了好些银两,特特给你修葺的院子说不住就不住了。

宫计却丝毫不在意,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行吧,那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文二夫人笑道:“到时候再给你拨些下人过去。你走了后,嫂子又搬进了礼佛小筑,入景轩那边没了主子,闲下来的仆役也调往别处了。眼下你重新入住,需得重新再挑一批,不过你放心,到时候肯定先让你挑用得最顺手的。”

嗬,这是光明正大要往宫计的院子里插眼线了。

宫计更是不在意了:“随意。”

反正文二夫人给的人,他是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用的。

寒暄了好一阵,文二夫人便起了身:“今儿下头庄子上的庄头来送今年的收成,又要费好些功夫才能理好,我就先走了。”说着,她摸了摸宗哥儿的头,吩咐道,“宗哥儿替祖母留在这儿,好好照顾你太祖母。”

宗哥儿十分懂事的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祖母你放心的去忙把,太祖母这有我呢。”

翟老夫人被逗得笑的合不拢口,搂着宗哥儿逗他:“心肝儿,你打算怎么照顾太祖母啊?”

宗哥儿左右看了看,眼睛一亮,跳下翟老夫人的膝头,正好从一旁黑漆嵌螺钿小几上放着的茶盘里端起一杯茶来,奉到翟老夫人跟前:“太祖母,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这把翟老夫人给感动的不行,又是搂着宗哥儿“心肝肉”的好一顿揉。

文二夫人走了,可唐三夫人因着方才姜宝青提起的那些症状,心里头一直惴惴不安,也先回去了。她下头的去年刚成婚的嫡儿媳妇卢氏,像是有些木讷的一直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的,就听着她们在这你来我往的扯皮。

翟老夫人搂着宗哥儿,眼神落在了卢氏身上。

翟老夫人是个爱恨分明的主,搁以前她是有些不爱搭理三房这些人的,但因着这会儿心情还算不错,有些嫌弃道:“这都一年了,还没开怀呢?”

卢氏脸僵了僵。

翟老夫人道:“倒也不是我逼你,实在是去年成亲,你都嫁到我宫家一年多了,也没给宫家开个枝,散个叶的,我说卢氏,你就不觉得有愧宫家吗?”

卢氏垂着头,就跪了下去。

“行了,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跪跪的,旁人看见了指不定还会以为我是个如何苛刻的老太太呢。”翟老夫人觉得无趣,撇了撇嘴,又逗弄起宗哥儿来,指着宫计道,“宗哥儿,你可知这是谁?”

宗哥儿声音脆脆的:“我听奶奶说过了,这是大伯!我爹是大伯的弟弟,我爷爷是大伯的叔叔!”

“哎呦我的心肝儿,你可真是聪明!”翟老夫人抱着宫宗又是亲了亲,宫宗看了一旁的宫计一眼,缩了缩,抱着翟老夫人的脖子,小声道,“大伯有些吓人。”

翟老夫人顺着宫宗的眼神望过去,倒看不出什么异样来,笑着拍了拍宫宗的小屁股:“你大伯就生得那么一副凶相,宗哥儿不怕啊。”

第四百零四章 云上客遇纨绔

老年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这么一大清早起来,折腾了这许久,又陪着宗哥儿玩了会儿,早就累了,翟老夫人忍不住面露疲态,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宫婉很是知机的上前帮翟老夫人捏了捏肩膀:“祖母,要不你先休息,我们下去,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翟老夫人疲乏的摆了摆手:“行了,下去吧,你带宗哥儿出去玩玩,中午我这边有一道香酥鹌鹑,宗哥儿爱吃这个,你到时候带他过来用饭。”

宫婉笑着应了。

翟老夫人眼神又落在宫计跟姜宝青身上,停了停,倒也没说些旁的,就只是说日后能常来看她这个老婆子,她就千谢万谢了。

话里还有些微微的讥讽,宫计根本就没在意,同姜宝青一块施礼告别,直接退了出去,气的翟老夫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从慈安居里出来,乍然接触到有些凛冽的新鲜空气,姜宝青也是稍稍适应了片刻,待到同宫计走在小径上,四下里没了旁人时,这才叹道:“什么事都是过犹不及,老夫人屋子里头的苏合香也太过馥郁了些。不过我闻着那苏合香又好似是被改良过的,同一般的苏合香有些差异,似是通过调配把副作用减轻了不少。”

宫计不置可否:“是之前请宫里的制香高手帮着调配过的,老太太看着挺好糊弄的,其实有时候也有些偏执。像这香,说什么都不肯换,就偏爱这一个味道,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没变过。”

两人正轻声在小道上交谈着,后头却传来了有些匆忙的叫声:“大哥,姜姑娘,请留步。”

宫计跟姜宝青顿足回身,见是三房的嫡媳卢氏,算起来也是宫计的弟媳妇了。

宫计对定国侯府里的人全都没什么好感,站在一旁没说话。

卢氏似是有些怕这个冷脸的大伯哥,怯怯的跟宫计打了声招呼,又有些急迫的看向姜宝青。

作为经常伺候婆母,服侍左右的人,方才姜宝青说的那些症状,虽说唐三夫人嘴硬,但卢氏作为经常侍奉在婆母左右的,心里头却清楚的很,姜宝青全都说对了,一丝不差。

在卢氏心里,姜宝青能治好瘸了腿的大伯哥,定然是个举世无双的神医。

她有些难以启齿模样的犹豫了下,吞吞吐吐的,还是跟姜宝青开了口:“姜姑娘,能替我把个脉吗?”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姜宝青示意卢氏伸出胳膊来。

姜宝青细长的手指微微压着卢氏的脉搏,细细听了会儿,收回了手,道:“这位夫人想问些什么?我方才见你的脉搏强健有力,可见身体极好。”

其实看卢氏这模样,再加上方才翟老夫人的那句发难,姜宝青多少能猜到卢氏想问些什么。

卢氏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想问问神医,为何我迟迟不曾有孕?”

果不其然。

“怀孕这种事情,还是要顺其自然。”姜宝青觉得自己作为一名医学从业者,虽然有一肚子的婚姻两性科普可以跟卢氏说,但宫计还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呢,她一个未婚少女多少就有些说不出口,非常含蓄的给了一个“顺其自然”的建议,“如果你们夫妻俩都这般健康,那就看缘分吧。”

大概已经不止一个大夫跟卢氏说过这话了,卢氏听了这话,神色更为黯淡了,她抿了抿下唇,朝姜宝青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过姜神医。打扰你跟大哥了,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掉头匆匆离开了。

这段小插曲宫计跟姜宝青都没有放在心上,宫计又领着姜宝青去了从前他们一家子住的入景轩看了看。

果然就如同文二夫人所说,许久不曾住人的入景轩已经打扫修葺过了,看着虽然有些旧了,但环境也还算干净。

入景轩院落里积着雪,因着还没住人,哪怕是有几名下人正在那前前后后的扫着雪,看着也有几分寂寥。

宫计没有进去,只静静的站在院门处往里看了看。

姜宝青就陪着宫计站了会儿。

半晌,宫计才道:“……咱们走吧。”

姜宝青从定国侯府离开的时候,还不到午时。宫计陪着姜宝青去了云上客。

像云上客这种需要提前预定的酒楼,宫计跟姜宝青又是饭点过来的,按理说应是没什么位置了,也不知宫计使侍卫同云上客的掌柜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便空出来了一间雅间,视野还极佳,正好可以俯瞰下头一片极为繁华的街道。

宫计在战场上时,因着没有什么条件,粗茶淡饭也能面不改色的入口。然而到了眼下这种有条件的时候,他便变得分外挑剔。

点的几道云上客招牌菜里,至少有一半被宫计皱着眉头嫌弃了。

姜宝青倒觉得都还挺好吃的,心下暗自腹诽,宫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挑剔。

两人用着餐,就听见外头有些乱哄哄的,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在外头回廊里回荡着:“美人儿呢!你们这些饭桶,刚才不还说看见美人儿进来了吗!”

姜宝青听着这声音忍不住就有些皱了皱眉头。

“认识?”宫计问道。

“一个纨绔。”姜宝青言简意赅的概括着,“纠缠过我两次,挺烦人的。”

宫计冷笑一声,他作为京城中的顶层权贵之一,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纨绔,竟然敢骚扰他的人。

可也巧了,宫计他们这雅间的门被人从外头粗鲁的一把推开了,古淮杰不顾身后掌柜的阻拦,带着身后几个小弟像是巡视般闯了进来,在看到姜宝青的那一刻,一双比老鼠大不了哪里去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时间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古淮杰其实觉得自己最近很是不顺,朝思暮想的美人儿又让她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跑了一次,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根筋不对了,关键时刻,竟然说什么都动不了了,他那群狐朋狗友们吓得把他搬到了医馆里头,医馆里头的大夫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二和三来,他倒是自己慢慢的就能动了。

可是心里这口气啊,憋屈得很,无处发泄。

尤其是后头他还有个小弟,跟人打架斗殴进了牢房,他本来正打算使点力捞那小弟出来着,结果就听说那小弟被人顺藤摸瓜摸出了身上背了几桩人命官司,吓得古淮杰连忙收了手。

这捞打架斗殴的只需要随手就能捞出来,可捞个背着好几条人命官司的杀人犯?他这是多想不开了才会这么去干!

古淮杰心里头憋屈啊,美人找不到,小弟惹大事,他一连烦闷躁狂了不少日子,就天天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喝喝酒找些乐子。

今儿正在那喝着酒呢,一小弟指着外头:“我好像看见那美人儿进了云上客啊。”

这么一句话,让古淮杰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带着人就冲进了云上客。

第四百零五章 收拾你全家

云上客的一层他们差不多找遍了,倒也有几个貌美女子,但根本就没有古淮杰朝思暮想的那个。

古淮杰不死心,仗着酒劲,这才又上了二楼,一间一间雅间的来找。

倒不知是孽缘还是什么的,云上客看场子的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古淮杰,竟然就真被古淮杰给找到了。

在这雅间里看到姜宝青的那一瞬间,古淮杰脸上闪过一抹狂喜,他带着几分醉意,差点同手同脚的被自己绊倒,踉踉跄跄的就想去占姜宝青的便宜。

姜宝青镇定自若的坐在那儿夹着菜,慢条斯理的用着餐,动都没动一下。

古淮杰还没靠近,就被一股大力给直接踢飞了出去。

宫计一脸冰冷的杀意。

真是好样的,竟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想调戏姜宝青,怕不是想知道“死”字的写法!

姜宝青这会儿却是有些心疼的看了下宫计的脚:“别过度用腿啊。”

“你竟然敢对古少下手!?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看你是活腻了!”

几个并不认识宫计的狗腿子虚张声势的喊着,然而却没有一人敢继续上前。

他们都不是瞎子,眼前这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上,那份冷漠的华贵像是刻进骨子里似的,比他们哄着捧着的这个二品大员之子古少要矜贵多了,家世都不用想,定然不会差!

再加上这人那毫不收敛的杀意,真是脑子进水了才敢去招惹他。

古淮杰被人扶了过来,他嘴边还有些鲜血,这还是头一次他被人打成这样,眯着眼睛看向宫计,这会儿已经气晕了头:“你个小白脸,别以为长得人五人六的就有啥了不起了!竟然敢踢本少爷,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我这就叫我爹来收拾你!哦不,收拾你全家!”

宫计嘴边噙着一丝冷笑,收拾他全家啊,这一点他倒是还挺期待的。

古淮杰还在叫嚣:“识相点,你就把美人儿让给我!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他话音未落,宫计已经大迈步走到了他身前。古淮杰身旁那些狐朋狗友们被宫计的杀气吓得发抖,只有他身边跟着的两个家丁,硬着头皮想去拦住宫计。

宫计眼皮抬也未抬,他身边的两名侍卫已经佩剑出鞘将刀刃横在了家丁的脖子上。

他们这些平日里靠爹跟人数横行的,何曾遇到过这种状况。

两名家丁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宫计身高比古淮杰高出一大截,就这般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古淮杰:“说吧,你想怎么死?”

古淮杰就是再大的酒劲,这会儿也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遇到硬茬子了。

他浑身抖着,色厉内荏的威胁着宫计:“你敢对我动手?!你可知我爹是谁!我爹乃朝廷二品大员!你若是动了我一根毫毛,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劝你想清楚,跟我古家为敌是你承受不了的代价!”

朝廷的二品大员,又姓古,宫计已经知道是谁了,他冷冷一笑:“原来你爹是古海天那老匹夫。无趣。你爹在我跟前都不敢说这么多废话,你倒是比你爹强一些。”

提起古海天,华贵青年却是这番不屑的口吻,不由得让古淮杰骇大了眼睛:“你——”

宫计一脚踹翻了古淮杰,这一脚用了内力,直将古淮杰给踢得口吐鲜血的蜷缩在了地上。

古淮杰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是翻江倒海般的疼痛。

宫计冷冷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入古淮杰耳中:“看你今日这般猖狂模样,就知往日没少骚扰我的姑娘。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以后离我的姑娘远一些,再靠近她一点,我就把你的手跟脚都剁了,扔到护城河里去喂鱼。你放心,我就是宰了你,古海天那老匹夫也不敢多说半句什么。”

最后,宫计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下:

“滚!”

那几个狐朋狗友连滚带爬的拖着古淮杰滚远了。

云上客的掌柜不停的给宫计道着歉:“宫将军,实在是小店招待不周,才让这等人影响了您用餐。这次的餐费小店请了,就当是给您赔罪,还望您海涵。”

宫计冷哼一声没说话,还是姜宝青给云上客的掌柜圆了场:“还望掌柜日后多注意下安保这方面。”

掌柜的觉得这位姑娘简直就是小仙女,不仅生的好,人品也极好,他几乎是千恩万谢的弓着腰退下了。

“真想把你赶紧娶回去,”宫计突然道,“这样全天下就知道你是我宫计的女人,想对你出手就得掂量掂量他们自己的分量。”

姜宝青用筷子夹了一口胭脂鹅脯慢条斯理的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后,这才笑道:“我把你娶回去不行吗?你家里那起子事,着实有些烦。”

宫计挑了挑剑眉,颇不以为意:“也未尝不可,莫说是你,我都觉得她们烦得紧。”

姜宝青定定的看着宫计,忍不住起身直起身子,摸了摸对面人的脸颊,认真道:“我开玩笑的。属于你的东西,就那样让给那起子小人,也太便宜她们了,我一想你要受这委屈,我就受不了。你放心,我永远同你站在一起,这些事情,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宫计顿住,半晌,才抬手覆上姜宝青的手,冷厉的眉眼也有些温情的弯了弯。

分别时,宫计不分由说的指给了姜宝青两个侍卫,一个倒是熟人,曾经在回京途中被姜宝青针灸过的甘遂,另外一个则也算是老熟人了,从前在石嘉县的宅子里照顾过重伤的白芨的那个叫郑南的小侍卫。

姜宝青却是不想太过麻烦:“这样也太打眼了些。”

“我既然把你放在了明面上,为了你的周全这是必要的,况且他们两人都是在暗中保护你,不会打眼的。”宫计道,“你也不想我整日里替你担忧吧。”

姜宝青点了点头:“哦,你的意思是,拨给我两个侍卫后,就不用再对我牵肠挂肚了吗?”

“故意曲解我的意思,还能活的好好的人,你是头一个。”宫计瞥了眼姜宝青,“我估计也是最后一个了。”

甘遂跟郑南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也听不见。

当然,最后甘遂跟郑南还是被宫计强行塞给了姜宝青。

事关姜宝青的安全,宫计十分的强硬。

姜宝青也就只得应了。

第四百零六章 还不都是为了你

从定国侯府回来,下午姜宝青又换上男装去了孙家给秦婆复诊。

秦婆虽然年纪大了,按理说病情起色不会太快,但因着姜宝青的针灸跟汤药相得益彰,秦婆的病情日渐好转,虽说手还是有些不灵活,身子也没法怎么大动,但已经可以自己倚靠在靠枕上,自己喝药了。

这会儿王氏对待姜宝青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讥讽质疑,恐惧,变成了眼下的小意讨好。

毕竟,秦婆病情明显好转这个事实摆在了那儿,这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姜宝青拎着药箱进孙家院门时,王氏还特特从灶房里出来跟姜宝青打招呼:“姜小神医,你来了啊,要不今晚上在我们家里头吃饭呗?”

姜宝青客气的拒绝了。

王氏还想说什么,孙忠亮满脸臊红的拉了拉王氏的衣袖,小声道:“娘,你这态度变得这么快,人家姜姑娘也会奇怪的。”

姜宝青这会儿已经进了秦婆的屋子,王氏转身就变了脸,拿手指狠狠的点着孙忠亮的头:“你这臭小子,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都是为了你!”

孙忠亮“啊”了一声,有些呆愣。

王氏冷哼一声:“你这臭小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看那姜姑娘的眼神都直了!老娘这也是在替你的婚姻大事着想呢!”

孙忠亮脸一下子红透了,像是要沸了似的:“娘你瞎说什么呢?我可,我可不敢想……”

人家姜姑娘生得跟仙女似的,又有这么一手神乎其技的医术,嫁给谁不好,嫁给他这个穷小子,怎么可能?

“哎呦,我的儿,你咋就不敢想了?”王氏恨铁不成钢的继续点着孙忠亮的脑壳,因着很是用力,在孙忠亮的脑壳上留下了点点红印子,“你可真是傻。你看看那姜姑娘,除了生得漂亮,有一手好医术,除此之外还有啥了?”

“还用有旁的吗?”孙忠亮愣愣道,“这,这不就够了吗?”

王氏简直不能相信自个儿这么聪明生出一个这么愚笨的儿子来:“够什么够啊!你这个傻小子,真是气死老娘了!……那姜姑娘要是好人家的女儿,咋能这么天天抛头露面穿着男装过来给你奶奶看诊啊?你就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

孙忠亮嚅嚅了几句:“这,这也不能说明啥啊?”

“你还想说明啥!”王氏狠狠的瞪了孙忠亮一眼,“她生得再漂亮,家世不好,又这般抛头露面女扮男装伤风败俗的,人家好人家可不愿意娶这种姑娘当媳妇,顶破天是嫁到什么富商家里头去当妾。你想想,这当妾还要受大妇磋磨,哪里比得上嫁到咱们家来得好!咱们家虽然是小门小户的,但你嫂子平日里也不管事,我也年纪大了,她嫁进来就当家,不比当个什么劳什子小妾强?”

王氏说得振振有词,可孙忠亮就像是个轱辘脑袋似的,说什么都不听,固执的觉得人家姜姑娘的条件那么好,决计不会看上他们家的。

气得王氏捂着胸口半天喘不上气来:“你真是……我要是还有个没成亲的儿子,我才懒得跟你这么说理呢!那姜小神医娶回来放家里就是一个保障啊,以后家里头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多方便啊!你可真是,活生生的把财神往外推!”

王氏气得灶火也不管了,踢了一脚柴火,怒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孙忠亮神色有些黯然,默默的把他娘踢散的柴火整了整,往灶膛里一下一下的塞着木柴,看着那跃动着的火光发着呆。

王氏出去后,忍不住又跟巷子里头那些闲着无事整日里唠嗑的妇人们又混到了一处去,一人一捧瓜子,在那磕着唠起了旁人家的是非。

说了半晌,其中一个则有些不屑的:“你们说来说去的,就没有点什么劲爆点的事,这东家丢了颗扣子,西家少了个凳子,这事有啥好说的啊?”

王氏“哎呦”一声:“姐啊,瞧你这话说得,那你给咱们来一个,劲爆点的?”

那人有些傲气的睨了王氏一眼,继而又一脸神秘的招了招手,示意众人靠近些。

众人让她这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勾起了好奇心,就连王氏也忍不住凑了过来。

那人这才压低了声音:“你们可知道近些日子来京城里出了桩什么大事吗?”

“啥大事啊?”

“嗬,佳慧老太妃都知道吧?”那人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可听说了,前些日子佳慧老太妃中风了,多少御医束手无策,勇亲王还秘密的从民间找了不少大夫,但因着都没治好,统统都——”

那人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喔~!”众人齐齐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皇室的密辛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确实是很劲爆的八卦,尤其是佳慧老太妃跟勇亲王那一家子,真要说起来,可以说上一天一夜。

“这也太假了吧,”王氏撮着牙花子,往地上吐了口瓜子壳,十分的不以为然,“不就是看个病没看好,勇亲王至于把大夫都给杀了吗?”

提供了消息的那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声:“孙家大妹子,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我告诉你,我家闺女嫁的那户人家的邻居小儿子就在勇亲王府里头当差,这可是他亲口跟我闺女的汉子说起的,错不了!——勇亲王这般,是在遮家丑呢!”那人又压低了声音,“听说,佳慧老太妃是让勇亲王府里头那个最受宠的小妾给气得中风的!这事哪能传出去,不然勇亲王那个受宠的小妾可不就完了吗?”

原是这般。

大家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唯有王氏,心如擂鼓,一脸的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听了一回皇室密辛,再说起旁的琐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够带劲,过不了多久也就散去了。

把皇室密辛这消息带来的那人也要走时,却被王氏偷摸摸的一下子拉住了。

“我说,姐啊,你来我跟你说桩事哈……”

弟四百零七章 生病的贵人

因着秦婆的病情起色较快,姜宝青这原本一日两次的针灸就暂时改成了隔日一次。

近些日子时常会有飘雪,姜宝青裹着斗篷出来给秦婆做针灸,只是今日里有些不同往日,秦婆家的院子里安静的很,像是没人似的,就连那两个孩子的玩闹声也听不见了。

向来开着的院门也关的严丝合缝的,看不清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姜宝青心生警惕,在院门口停下了脚步。

然而这当口,像是听见了院门外的动静,有人从里头开了院门,是个一身侍卫模样的人,姜宝青下意识退了一步。

这侍卫身后的空隙里能看得见,院子里还有不少像他这样的人。

一名面白无须管事模样的人正从秦婆屋子里撩了帘子出来,用一方洁白的帕子擦着手,很是满意的同一旁点头哈腰的王氏道:“你说得没错,你婆母的症状确实跟老太妃有些像。那治好你婆母的人……”

王氏眼尖,正好看见了院门外的姜宝青,她激动的一指:“管事大人,就在那儿呢,那就是治好我婆母的姜小神医!”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

管事“哦”了一声,一挥手:“请那位姜小神医过来。”

几名侍卫便上前,做出一副请的姿态来。

不过姜宝青也明白,这会儿是请,一会儿她若不从,怕是这么多人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这看病救人上的事,姜宝青倒也不是很急,她不动声色,给在暗中的甘遂和郑南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不必现身,她先看看情况。

姜宝青镇定了下,从容不迫的进了孙家院子。

窗口那,隐约能看见两个孩子趴在窗户上看的轮廓,然而又被屋子里的人很是慌张的拽了下去。

那管事模样的人打量着姜宝青,声音略略有些尖细,赞道:“哪怕扮起男人来,看着也好生俊俏!小姑娘,听说你治好了这孙家老太太的偏瘫?”

那人显然对姜宝青的情况有些了解了,定然是有人将她的情况告诉了这人。

再看王氏这副陪在一旁点头哈腰的模样,到底是谁捅出去的,简直不言而喻。

姜宝青没有慌张,她微一颔首:“是我。”

“气度也好,”管事模样的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手,“带走。”

“去哪?”姜宝青问道。

管事模样的人还未答话,那王氏便抢着表功道:“我说姜小神医,这可是我给你争取来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就跟着这位管事大人去,好好看病就是了,到时候得了富贵,可别忘了我!”

管事模样的人不悦的皱了皱眉。

便有人抬手就给了王氏一耳光,一巴掌就将王氏给扇倒在地。

王氏有些懵,捂着脸,呕了半天,竟是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来,里面还能隐隐看到一颗牙齿。

“怎么说话呢?”管事半阖着眼,“贵人生病受着苦呢,怎么就成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王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顾不得给自己辩解什么,也顾不上那颗被打落的大牙,忙跪在地上不住的磕起头来:“是小的一时失言,一时失言,管事大人息怒,息怒啊!”

得了个神医,管事眼下心情正好着,他也懒得同王氏一般计较,只是慢条斯理的警告了王氏一句:“行了,咱家也没有旁的要嘱咐你的,就一句,管好你那张嘴,管不好的话,你也就没必要在这个世上了。”

王氏吓得浑身如糠筛,吓得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从这管事模样的人的声音上,大致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人是个太监。

在宫外头能用得起太监的,也就是丰屏门那边的一些亲王府了。

再看着作派,倒也不像是什么慈祥和蔼的人家,说实话,姜宝青其实是有些不愿意沾染的。

要是想摆脱,倒也不是没有法子,眼下宫计的侍卫甘遂跟郑南都跟着她,她只要让其中一人去通知宫计便是了。

但是姜宝青却不想总是依附于宫计。

夫妻二人,是并肩同行才能一起走的更远,若单单是一人在撑着这个家庭前行,那落后的一人必定会成为相对的拖累。

姜宝青并不想在跟宫计日后的关系里,她成为他的一个附庸或者是拖累。

念及至此,姜宝青索性就应了那管事的话。

她是个大夫,给旁人看病也没什么好怕的。

那管事模样的人对于姜宝青的识趣很是满意,他挥了挥手,院子里头的侍卫便有人抬了台小轿子过来,姜宝青拎着药箱,面无表情的进了轿子。

抬轿子的人走得飞快,一路颠簸,差不多将近走了一个时辰,听外头的声音,这才到了那什么贵人的府上。

他们是从偏门进去的,一直到了一处偏角的月亮门,这轿子才停下。

姜宝青从轿子里头出来,那管事模样的人领着个丫鬟婆子,朝姜宝青微微一笑:“姜小神医一路劳累了,不过给太妃看病要紧,还请姜小神医再坚持一下。”

若非姜宝青见了方才这管事对王氏发难时的模样,大概会以为这真的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不过姜宝青作为一个见过腥风血雨大世面的人,根本不慌,微微一笑。

从月亮门里进了院子,姜宝青跟着前头领路的管事,脚下不停,也顾不得欣赏周遭的环境。

……

勇亲王府的世子,请了裴语泽多次,终于勉强请动了他一次来府中赏雪。

两人在皑皑雪景中漫步时,勇亲王府的世子蔺昱庭突然发现身边的裴兄不动了,神情还有些奇怪。

蔺昱庭有些奇怪的顺着裴语泽的视线望过去,就见着他家的大管事领着一名拎着药箱的少年,匆匆的从院子一侧的小路经过。

“药箱?有点意思。”裴语泽轻笑一声。

蔺昱庭诧异的眨了眨眼:“裴兄你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裴语泽脸上带着股懒懒散散的笑,“昱庭啊,你家里最近有什么人生病了吗?”

说起这个,蔺昱庭脸上就笼上了一层愁色:“可不是,裴兄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不瞒你了。我祖母中风了,情况有些不好,请你过来,其实也是有几分想要消愁的意思。”

“原是太妃病了。”裴语泽神色肃然,“昱庭,我把你当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家中长辈病了,我这上门来拜访,竟然不去请安,这于情于理都十分说不过去。”

蔺昱庭愣了愣,忙解释道:“裴兄,实在是我祖母病得缘由有些难以启齿,父王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裴语泽轻叹了一声:“昱庭可是不相信我?我不过是想去给太妃请个安罢了。”

蔺昱庭哪里受得住这个,忙道:“裴兄言重了,请安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便带裴兄过去。”

“昱庭果然是我的好兄弟。”裴语泽轻笑一声,“既是如此,咱们赶紧过去吧,莫要让太妃久等了。”

第四百零八章 佳慧太妃

佳慧太妃的安远苑,其实在园子里的位置有些偏,几乎是在东南角里了。

然而佳慧太妃却很是喜欢这地方,觉得风景好,难得的是还不吵闹,便在这里居住了下来。

姜宝青跟在管事后头进了安远苑,一路在廊下走着,发现经过的丫鬟们哪怕是在行礼时,都隐含愁绪,个别的眼睛都有些红肿了。

后来姜宝青才知道,勇亲王下了令,若是太妃的情况没有好转,就把安远苑里头的丫鬟全都杀了。

管事领着姜宝青进了太妃所在的屋子,屋里头弥漫着淡淡的苦涩药味,隐隐还能听到有人若有似无的在哭。

“元管事,你来了。”

屋子里一名身着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宫裙的女子声音沉稳的说道。

管事便向那女子行礼:“见过王妃。”

姜宝青跟着一同屈了屈膝。

想来这位便是勇亲王妃了,看着年纪不大,听闻这位不是元妃,而是继妃。

元妃嫁给勇亲王近十年无子,后觉有愧于皇室,郁郁寡欢,不过三十岁便去了。后面当时还是慧妃的佳慧太妃又做主帮勇亲王娶了眼下这位王妃。

当时也是有过一段时间的夫妻和睦,新王妃很快就生下了勇亲王府的嫡子,封作了世子。然而好景不长,勇亲王很快就又迷上了另外一名女子,这也没什么,问题是这名女子乃是前面那位王妃的庶妹。

最要命的是,这位庶妹彼时身上是有婚约的。

当然,寻常人家哪里敢跟勇亲王府这等勋贵人家胳膊拧大腿,当时就很是识趣的退了亲。

然而在佳慧太妃的眼里,却觉得这个前王妃的庶妹是故意勾着勇亲王丢丑,还没等纳进门来,竟然就怀上了身孕,这是何等的伤风败俗。

佳慧太妃大发雷霆,将这庶妹喊去训斥了一番,然而那庶妹回去后没过多久竟然就流产了,勇亲王认为是佳慧太妃做了手脚,哪怕没有做手脚,也是因着她训斥了这位性格温顺善良又胆小的前王妃庶妹,才导致他的佳人受惊流产,总之,这个流掉的孩子是因着佳慧太妃的关系。母子关系一度僵持了许久,直到勇亲王将其纳进了府里做侧妃。

从此勇亲王府里头,这位英侧妃,几乎是独得恩宠。

佳慧太妃也懒得理会了,搬进了这安远苑,悠闲的过她的小日子。

谁曾想,前些日子那位英侧妃,在逛园子时,也不知如何顶撞了佳慧太妃,竟将佳慧太妃活活气到晕厥,等佳慧太妃醒来后,便成了口眼歪斜,已然是中风了。

事关勇亲王最疼爱的英侧妃,勇亲王哪里敢让消息泄露出去。哪怕是请宫里头的御医过来,也不过是说佳慧太妃年纪大了,不慎中风。

眼下屋子里这正在侍疾的女子,便是继王妃了。

勇亲王妃的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微微吃了一惊:“怎地这般年轻?”

元管事忙道:“王妃,切不可以貌取人啊,奴婢特特去调查过,这位姑娘治好了一老妇的中风偏瘫,用了一种极为奇异的银针之术,不过才数日,那老妇已然可以倚坐在床上了。”

“竟是这般神奇?”勇亲王妃又是吃了一惊,“且慢,你说她竟然还是位姑娘?”她顿了顿,朝姜宝青招了招手,“你上前来,让我看看。”

姜宝青依言上前,勇亲王妃仔细端详着姜宝青的样貌,见姜宝青生得杏目琼鼻,端得是一副清丽无双的好样貌,心下便一突,这生得也太打眼了些。

生得这样貌美的一位女子,能治好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的中风?

正怀疑着,那若有似无的女子哭声却是又近了些,勇亲王妃忍不住皱了皱眉,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姐姐,元管事是不是又带大夫来了?”那女子的声音柔媚又哀婉,像是拖着长长的水袖般,带着股唱戏般的腔调,有一种奇异的婉扬之感。

姜宝青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着一女子从屏风后面移了出来,这般冷的日子里,她竟然只穿了一件月白青葱色的芙蓉满开羽纱裙衫,衬得那纤腰简直不堪一握,就这般款款走来,颇有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之感。

勇亲王妃态度冷漠的很:“你这般出来见人,也不怕惹了人笑话。”

女子抬起玉葱似的手,柔情似水的遮住了半边嘴,轻轻一笑:“王爷喜欢妾身这样,又有哪个敢笑话?”

这话说的柔媚,却是斩钉截铁的恣狂。

勇亲王妃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王府体面,便住了嘴,不再看那女子,看向姜宝青:“小姑娘,你真的有把握治好佳慧太妃?”

“新带来的大夫,就是这个?”那细纱裙衫女子绕着姜宝青转了一圈,忍不住柔声笑道,“元管事也真是狠心。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万一治不好太妃,王爷为了维护妾身,却要将这么个沉鱼落雁的小美人儿给杀了,那也太可惜了。”

姜宝青心中一突。

听这意思,治不好还会丢脑袋的?

“谁说王爷把人杀了?”勇亲王妃警告似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英侧妃你还是戴罪之身,不要总出来这般散布谣言,王爷不过是将以前那些大夫送去一块会诊了,希望能早日琢磨出让佳慧太妃醒来的法子。”

英侧妃娇笑了下:“算了,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毕竟你也就只剩下这些了。”

说着,便婀娜多姿的走到一旁,以一种极为妩媚的姿态坐到了椅子里,“妾身不说话了,就在这看这位小神医能如何治好佳慧太妃,可以吧?”

勇亲王妃深深的吸了口气。

要让这个英侧妃不作妖,可真是有些难。

姜宝青谁也没理会,径直走向了躺在床上的佳慧太妃。

佳慧太妃还在昏迷之中,姜宝青简单的检查了下,发现佳慧太妃舌暗红,苔白腻,脉弦细数,果然是中风的典型症状。

姜宝青正在想着医治的对策,外头传来通报声:“世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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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祝大家元旦快乐!2018承蒙各位朋友关照啦,2019希望咱们可以继续一块儿走下去!

第四百零九章 怪不得

勇亲王妃瞪了一眼妖娆妩媚的英侧妃,英侧妃撅了噘嘴:“王妃可真是迂腐,我好歹也是世子的庶母,怎地每次都要我回避?”嘴上一边说着,一边袅娜的往屏风后头去了。

勇亲王妃这才让人领着世子蔺昱庭进来。

等人进来后,勇亲王妃才发现,来人并非只有她儿子一人,身后还有她儿子的朋友,那个有京都绝才之称的云海老人之徒裴语泽。

勇亲王妃向来不干涉儿子的交友,尤其是同这等身份的人交往,只会对儿子的将来有所裨益。

蔺昱庭朝勇亲王妃行了礼:“母妃,裴兄知道了祖母生了病,特特过来请安。”

勇亲王妃和蔼的看向裴语泽:“裴公子费心了。太妃还在昏迷之中,你同她请安,她也不会知晓。”

裴语泽眼风早就看到了正在佳慧太妃床前站着的姜宝青,心思微微一定,笑着朝勇亲王妃抱了抱拳:“这是在下的一番心意,不做则念头无法通达,给王妃添麻烦了。”

勇亲王妃含笑道:“既是如此,裴公子的一番心意,我替太妃谢过了,裴公子请。”

裴语泽上前几步,仿佛刚看见姜宝青似的,笑叹道:“我道是谁这般眼熟,原来是姜家妹妹。”

姜宝青客气的向裴语泽行了个福礼:“裴公子好。”

勇亲王妃心下一动:“你们认识?”

裴语泽笑着转身,向勇亲王妃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小师弟的胞妹,前些日子去了恩师府上游玩,恩师甚是喜欢,在下与姜家妹妹曾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这小神医还有这等身份。

勇亲王妃心念意转。

云海老人的关门弟子,勇亲王妃也曾听过,听说云海老人甚是疼爱这位最小的弟子,在前些日子的论学会上,那位年纪最小的弟子更是大放光彩,被人称作前途一片光明。

若这姜姑娘是那位姜小公子的胞妹,可靠性上倒是又上了一层楼。

莫名的,勇亲王妃突然多了一种信心,说不得这位姜姑娘,真的可以让太妃的中风有所起色。

“姜姑娘,太妃的病情如何?”勇亲王妃问道。

姜宝青看了眼依旧在昏迷之中的佳慧太妃:“太妃的情形有些严重。大概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妃的脑中形成了脑血栓,且已经拖了几日,最佳治疗时间几乎已经错过了。我不敢说能让太妃好起来,尽我全力吧。”

勇亲王妃眉头先是微微皱起,既而又舒展开来:“那就麻烦姜姑娘了,需要什么药物尽管开口。”

……

待到姜宝青从安远苑里出来时,正好遇见一名穿着亲王制式常服的男子大步而来,出来送客的蔺昱庭向那男子行礼:“父王。”

勇亲王微微点头:“听闻今日元管事寻来了一位小神医。”

蔺昱庭有些兴高采烈的向勇亲王介绍姜宝青:“这便是那位姜小神医了,她的技艺真是神乎其神,刚开始时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勇亲王任由儿子在那兴奋的说着,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怪不得,怪不得。”

蔺昱庭顿住,奇道:“父王在说什么怪不得?”

勇亲王哼了一声:“方才宫家那小子派人送了份帖子过来,说他的救命恩人来我府上做客了,望我莫要薄待,不然到时候他要上门来讨个说法。”

姜宝青听到“宫”字时心下一跳,再听得后面那语气,忍不住笑了下。

一旁的裴语泽将之尽收眼底,眸色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蔺昱庭十分兴奋,看向姜宝青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姜小神医果然厉害的紧,连宫计都曾救过,看来祖母醒来也快了。”

什么叫“连宫计都曾救过啊”?

姜宝青忍不住又笑了下。

……

在姜宝青回到姜家院子后,已经月上梢头了,姜宝青下了轿子,送姜宝青回来的王府侍卫们行礼后便离开了。

姜云山虽说之前就得了宫计使人传回来的消息,让他不必担心,但姜宝青一刻不回来,他就一刻悬着心,眼下见姜宝青安然无恙的回来,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阿晴跟春宇呢?”姜宝青脱下斗篷,跺了跺微微有些发麻的脚。

姜云山递了杯热茶过来:“都睡了,我跟他们说你去朋友家看诊了,他们没怀疑。”

姜云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有些纠结的问:“宝青,勇亲王府那边的人,没为难你吧?”

姜宝青笑道:“哥哥你不知道,今儿你可是帮我撑腰了啊。”

姜云山瞪大了眼睛,姜宝青便把裴语泽也凑巧在勇亲王府做客的事一讲,最后笑道:“勇亲王府的人一听说我是你妹妹,待我的态度亲切了不少。后来本想让我留在王府里时刻候着的,我同他们说,这样没必要,而且我还要回来准备一些明日给老太妃看诊用的器具,不然会耽误了明日的治疗……他们便让我回来了。我猜想,若不是看在哥哥是云海先生关门弟子的份上,怕是会强拘我在那儿。”

姜云山一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忍不住也笑了:“是老师庇佑了我们。”他顿了顿,又道,“明儿我去老师那里,得跟裴师兄道谢。若不是他恰好在那儿,王府怕也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

姜云山其实知道,勇亲王府的人能让姜宝青回来一趟,这不仅是看在了云海老人的份上,更是一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掌握。

这话两人都明白,但都没有说破。

简简单单的聊了几句,姜宝青同姜云山道:“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怕是都要在勇亲王府里度过了。阿晴跟春宇的事,就得麻烦哥哥多多上心了。”

姜云山点了点头:“你放心。”他想了想,又道,“实在不行,我就找老师出面,老师的面子他们总是要给的。”

“云海先生都一大把年纪啦,哥哥就不要为了我的事折腾他老人家了,”姜宝青抿唇笑道,“我有把握自保。再不行,我这还有一条后路呢。”

姜云山见妹妹笑得温柔,一下子明白过来。

他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惆怅。

哎,宝青这虽然没出嫁,但看这模样,显然已经被拐跑了啊。

第四百一十章 更加亲切

姜宝青回了自己的屋子,备好了明日要带到勇亲王府那边的行李跟器具,这才洗漱一番,准备休息。正在换寝衣的时候,窗户外头轻轻响了几下。

姜宝青心中一动,趿着鞋跑过去,把窗户推开,就见着宫计从窗户外头跃了进来。

宫计拉着姜宝青,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见姜宝青确实一根头发丝都没事,这才冷哼一声:“勇亲王府要是敢欺负你,我就让他们全府上下都不好过。”

姜宝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不过是去给太妃看个诊而已,你别搞得我好像被人拐去了好嘛?”

宫计有些不太高兴:“皇家的事麻烦的很,我其实是不愿意你沾上的……不过勇亲王府虽然昏庸了些,后宅乱了些,但相比其他皇室,还不算太腌臜的地方。再加上你是在太妃那边,倒也是没什么。”

宫计顿了顿,定定的看向姜宝青:“怎么好端端的,决意给皇室看诊了?……当时他们带你走时,若你让甘遂或是郑南出面,可以避免这个状况。”

姜宝青抿了抿唇,笑得很是不以为意:“我本来就是学医的啊,给人看诊再正常不过了。皇室于我,不过是患者身份比较尊贵罢了,该怎么看还是怎么看。我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医女,他们那些人总不会对我这个医女做什么吧?”

宫计见姜宝青确实不像是被人逼迫的模样,脸上的神色这才微微好看了些:“既是这样,随你高兴便好。今日我正巧在给皇帝办事,不然就去勇亲王府那边将你带走了……所以说什么事搀上了皇家,是真的烦死了。”宫计有些厌烦的哼了一声。

姜宝青没有问宫计他给皇帝办的是什么事,若是宫计想说,自然会告诉她。若是宫计不能说,她问了也不过是徒增宫计的烦恼。

“孙家,你打算如何处理?”宫计突然问道。

姜宝青愣了下。

宫计眉眼间闪过一抹杀气,他今儿得了郑南的信,后来又使人去调查了下,大概经过已经知道了。原来是那秦婆子的儿媳王氏,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想用姜宝青这个恩人来谋取富贵,便私下里通过旁人联系上了勇亲王府的元管事。

那元管事正在遍访名医,听得此事怎么可能放过,直接带了侍卫过来,将姜宝青带去了王府。

刚知道这事时,宫计真是杀了那王氏的心都有。

姜宝青性子看着清清冷冷的,一副不愿顾忌他人的独善其身模样,实则若是真的触动了她,这就是个热心相待的傻子。

因着温夫人给姜晴廖春宇上课的关系,姜宝青看在温夫人的面子上,用针灸之术把秦婆子给救了回来。结果那一家子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在不确定是否安全的时候,为着一点子利益,就将他的心头肉给送进了不安定的因素中!

“算啦,我日后不管他们就是了,”姜宝青轻轻的打了个哈欠,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秦婆婆人挺好的,就是受了家里人拖累。反正她现在已经在慢慢恢复了,没了针灸无非慢一些……”

姜宝青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竟是靠在宫计的肩头睡了起来。

看来他的小姑娘今日是真的累着了。

宫计眸色沉沉,轻手轻脚的将姜宝青抱了起来,轻轻的放在床上,替姜宝青盖好被子,又看了会姜宝青的睡颜,将腰间悬挂着的玉佩解下,放在了姜宝青的枕头边,这才没有一丝动静的离开了姜宝青的房间。

姜宝青醒来时,发现她的枕头边有一方玉佩,水头极好,润得像是第一缕吹绿了大地的春风在其间流动。姜宝青喜欢得紧,心知这定然是宫计放在床头的,看这模样,是要让她佩上的。姜宝青顺手将玉佩系到了腰间。

姜宝青换了一身女装,在勇亲王府后宅行动的话,还是女装更方便些,也免得到时候坏了人家女眷的名声。

姜宝青同姜晴廖春宇简单的说了下,要去外头某户人家坐诊,大概有些时日没法回来了,让他们在家里头乖乖的听哥哥姜云山的话。

姜晴自打跟着温夫人读了书以后,越发的懂事,知道对于姜宝青来说,行医是正儿八经的大事,她很是懂事的向姜宝青保证,一定带好弟弟。

廖春宇也忙表态:绝不调皮,好好练字,等姜宝青回来的时候,用他飘逸的书法让大姐大吃一惊刮目相看。

跟家里人说过之后,姜宝青这才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拎着包袱离开了家。

家门外早有一顶小轿子等着了,轿夫是昨日送姜宝青回来的那两名轿夫,也算是熟人了。

只不过今日姜宝青是女子装扮,看着比往日的少年装扮还要更柔美些。

轿夫忍不住看直了眼,喃喃夸道:“小神医可真是好看,整个京城里找不出比小神医还要更好看的姑娘了。”

这等赞溢之词姜宝青听听就罢了,自然也不会当真,她微微笑了笑,上了轿子。

也不知是不是女装有什么效果,姜宝青只觉得今儿这轿子比起昨日来似是更加稳当了不少。

进了勇亲王府,小轿依旧是在二门偏门处停下。

早有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同一名收拾干练的嬷嬷在那候着,见姜宝青下了轿子,眼中俱是闪过一抹惊艳之色,然后便躬身下拜:“见过姜姑娘。”

原来,这三位是勇亲王府给姜宝青这些日子在府里头备下的仆人,乃是勇亲王妃亲自调派过来的,俱是伶俐干练的。

姜宝青觉得,这一夜过去,似乎自己的待遇,又上升了些?

勇亲王妃给姜宝青安排的住所,就在安远苑里,佳慧太妃房间旁边的一间屋子。这本就是一间空置的屋子,收拾起来也简单的很,不过是一夜过去了,这屋子里头被勇亲王妃手下得力的嬷嬷添置了不少用具,看着雅致极了。

甚至还有不少衣物首饰胭脂,姜宝青有些失笑。

姜宝青放下行李后,拎着药箱去了佳慧太妃的屋子,勇亲王妃早就等在那儿,见着姜宝青,笑容愈发亲切了些:“姜姑娘,你看看屋子里还有哪些不妥的地方,就告诉嬷嬷,我已经同嬷嬷说了,有什么不足的,就从我库房里走。”

姜宝青默了默,虽说昨日态度就已经算得上是不错了,然而今日这态度,却是更加亲切了。

姜宝青想起昨晚离开勇亲王府时,在安远苑外,勇亲王说的那袭话。

宫计呀……

第四百一十一章 来勾引王爷的

勇亲王妃这会儿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姜宝青,昨晚勇亲王同她再三强调这小姑娘一定要奉为上宾的时候,她内心其实是有些复杂的,竟然罕见的脱口而出,问勇亲王是不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

结果这话说出来后,勇亲王妃就后悔了,她竟然对一个比她儿子年纪还要小的小姑娘产生了妒意,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妃,定然会被勇亲王厌恶的。

谁知,出乎她意料的是,勇亲王愣了下,继而哈哈大笑,看样子并不相识生气或者是厌恶了她。勇亲王在笑过之后,把宫计派人送来的那帖子上写的话跟勇亲王妃说了,勇亲王妃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勇亲王。

因着这事,勇亲王妃几乎是坐立难安了一夜,今早醒来时,眼睛下方还有些阴影,她用了好些粉才遮住。

眼下看着换了一身女子装扮,姿容更为出色的姜宝青,勇亲王妃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所以才对姜宝青更为亲切了些。

勇亲王妃失了态,自然想着在旁的地方找补些。

她想着,看小姑娘身上有些素净,不然再添些首饰?

这般琢磨着,她眼神不经意便落在了姜宝青腰畔挂着的那枚玉佩上,整个人一下子都僵住了。

姜宝青敏锐的察觉到了勇亲王妃的不对劲:“王妃,可是有哪里不妥?”

勇亲王妃差点从椅子里弹起来,有些尴尬又十分不自然的摆手道:“没有没有……”她顿了顿,迟疑了下,还是没有问出来。

她嫁入皇家这么多年了,有条守则她很是清楚,那就是——别去打探太多。

勇亲王妃收回视线,微微下垂,只要她知道这女孩跟上头那位关系匪浅就行了,其余的,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姜姑娘,”勇亲王妃调整好心情,笑得十分亲切自然,“你车马劳顿,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姜宝青往内室看了看:“无妨,我先去看看太妃的病情。”

屋子里的炭火生得极旺,有个专门的丫鬟侍弄着炭盆,生怕屋子里温度降下来。像勇亲王府这样的人家,用的自然也都是极品的银霜炭,没有一丝烟火气,所以哪怕炭火生得再旺,也没有太多的沉闷之感。

老太妃依旧是口角歪斜的躺在床上昏迷着,床侧有个丫鬟正端了一个鱼戏莲叶间的青花小瓷碗在给老太妃喂水,她手里执的银勺勺柄又细又长,勺口极小,这样一来,老太妃的嘴唇在如此干燥的屋子里,也一直是微微润着的,却又不至于让太多的水从老太妃的口中流下,有损老太妃的体面,倒是细致又妥帖。

勇亲王妃见姜宝青驻足观察了会儿,倒是有些不安:“这般喂水,可是有哪里不妥?……是否会影响太妃的病情?”

姜宝青笑道:“王妃多虑了,我只是见这样照顾病人细致又周到,多看一眼罢了。”

听到姜宝青这般说,勇亲王妃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重新带出了一分笑的模样:“这样就好,我还以为我画蛇添足了……实在是见太妃的嘴唇微微起皮,想着或是有些难受。太妃向来注重自身仪容,若是醒了见自己这般,我们这些做晚辈也羞愧难当。”

姜宝青微微点了点头,坐在佳慧太妃塌旁把了把脉。

相比昨日,虽说有一星半点的起色,但效果并不明显,想来是佳慧太妃卧床已久,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期。

勇亲王妃见姜宝青眉头微锁,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着急:“可是太妃的病哪里不妥?”

姜宝青缓缓放下佳慧太妃的手腕,微微摇头:“相较昨日,有了些起色,但情况并不怎么乐观。时间拖的太久,这后遗症怕是不轻……”

像是这样乍然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中风昏迷,又拖了这么长的时间,虽说一直在治疗,但姜宝青看了那些药案,多有沉疴之处,等同于是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姜宝青医术再高明,也不是能妙手回春的神仙,只能说是尽力了。

勇亲王妃还未曾说什么,就听得一个女声由远及近的,飘了过来:“姐姐,太妃可醒了?”

勇亲王妃拧了拧眉头。

听声音应是昨日那英侧妃。姜宝青想起来,据传言太妃是被这英侧妃给气到中风的。

把太妃气到中风,还能安然无恙,看来这英侧妃确实受宠的很。

大概是从姜宝青脸上看出了什么,勇亲王妃低声解释道:“如今谁都抓不到证据证明是英侧妃将太妃气成这般,英侧妃又一口咬定她不过是跟太妃说了几句话。王爷也没法处置她,只能将她呵斥一番,一切等太妃醒来再说。”

“丫鬟当时都不在么?”姜宝青小声问。

勇亲王妃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太妃她老人家向来喜爱独处,经常一个人去园子里转一圈……”

姜宝青了然。

“呦,王妃这是在跟那个妹妹编排我什么呢?”英侧妃绕过屏风,哪怕是说着这等不敬的话,声音也犹如黄莺一般,话音还拖着些未尽的长音,听上去就像是在唱戏般。

勇亲王妃皱起眉头:“英侧妃,王爷不是将你禁足了么?你又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太妃醒了没啊,我一片孝心,王爷也不好说我什么的。”英侧妃玉手掩口轻轻的嗤笑一声,眼神斜斜的瞥了姜宝青一眼,神色一下子却变了,原本就细的声音,一下子更尖了,“王妃,你倒是好本事啊,从哪里挖来这么个小妖精?呦,是不是要趁我禁足的日子,把她献给王爷好夺我的宠啊?”

勇亲王妃气得浑身发抖:“英侧妃,你胡说些什么!这是来给太妃看病的大夫!”

英侧妃冷笑一声:“昨日里我就奇怪的很了,明明生得那般如花似玉,却偏偏做男儿装扮,今日一看,果然这狐狸尾巴就漏出来了,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分明就是假借着给太妃看病的幌子,来勾引王爷的!王妃你找来的这人,真是好心机啊!”

姜宝青今儿不过是换了一身女装,素净的很,都能被英侧妃说成是花枝招展,这等睁着眼说瞎话硬是要泼脏水的势头,将勇亲王妃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张俏脸都气了青色。

第四百一十二章 妻妾之争

勇亲王妃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平复了心情,警告英侧妃道:“英侧妃,这位是王府的贵宾,你不可胡乱编排。”

英侧妃甩了下手中的帕子,娇声道:“哎呀,王妃好大的架子,难不成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

“你!”

此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响了起来:“侧妃娘娘,你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耽误了佳慧太妃的治疗,这责任你担的起吗?”

说话的人正是姜宝青。

姜宝青见这英侧妃恃宠而骄,句句都是在嘲讽勇亲王妃,而勇亲王妃这堂堂正妃,竟然拿一个妾室没有办法,这勇亲王府内帷之乱,可想而知。

姜宝青是真的不愿意插手旁人家的妻妾之争,但要是让这英侧妃在一开始就胡搅蛮缠的占了上风,日后在勇亲王府给佳慧太妃诊治,指不定还要出多少麻烦事。

英侧妃神色变了变。

还未待她开口,姜宝青便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哦,对了,耽误了佳慧太妃的治疗,说不定,这正是英侧妃想要的呢?”

英侧妃浑身微微一颤,继而有些色厉内荏的喝道:“你是什么身份,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般污蔑本侧妃!”

“我是什么身份,侧妃娘娘不是清楚的很吗?”姜宝青眼皮抬也不抬,冷声道,“我是一名大夫,眼下正在给太妃做诊治,侧妃娘娘对太妃的病情不闻不问也就罢了,上来就一盆污水往我跟王妃身上泼,侧妃娘娘是想得到什么呢?排除异己?恕我直言,王府里头好些个丫鬟都比侧妃娘娘年轻漂亮,也没见侧妃娘娘这般胡搅蛮缠啊。那么问题就回来了,侧妃娘娘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看一个人为了什么,端看这件事她能得到什么就行了。侧妃娘娘这般侮辱王妃同我,怕是想将我逼走,这样,佳慧太妃的病自然就这么继续拖下去……侧妃娘娘,真是好狠毒的心啊。”

姜宝青面无表情又有条不紊的说出这段话,其间英侧妃的脸色像是大染缸般,变了又变,中间她想夺话辩解,可姜宝青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直到说完了,才微微带了分笑模样,看向英侧妃:“侧妃娘娘,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你个头啊!

英侧妃这会儿简直一口血闷在胸膛里,恨不得喷姜宝青一脸。

这个姓姜的实在是太狠毒了,简直句句诛心啊。

英侧妃狠狠的瞪着姜宝青,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勇亲王妃却突然惊呼一声:“王爷,你什么时候过来了?”

众人一惊。

英侧妃更是微微一颤,她忙回身,就见着勇亲王站在屏风那,也不知道在那多久了,看着隐隐有些愠怒。

英侧妃嘤咛一声,眼眶飞快的红了起来:“王爷!”

她一拧身子,一甩长长的水袖,整个人像是云霞缭绕般,向着勇亲王小跑过去,乳燕投林般撞进了勇亲王的怀里头,先声夺人:“王爷,您可要替妾身做主,王妃请来的大夫竟然说妾身想拖着佳慧太妃的病,真真是要把妾身给气坏了,胸口都喘不过气来了呢。”

声音娇媚又酥软,还带着股委屈的小意可人模样,姜宝青叹为观止。

勇亲王妃原本在见到勇亲王时脸上闪过的一抹喜色这会儿也全都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屈辱与尴尬。

“王爷。”勇亲王妃的声音端正的很,带着股提醒的意味,提醒勇亲王,这里还有外人在。

只是,勇亲王妃的这句“王爷”,同英侧妃那千娇百媚的“王爷”简直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勇亲王神色莫测,看了一眼勇亲王妃,又低头看了眼英侧妃:“英儿,胸口不舒服就不要在这待着了,回去休息吧。”

英侧妃愣了下,然而她飞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娇羞的看了勇亲王一眼:“王爷陪妾身一起去休息吗?”

勇亲王妃的脸色都变了。

勇亲王呵呵笑了下,轻轻拍了下英侧妃的后背:“行了,本王先看看母妃的病,你先回去,晚点儿我过去看你。元管事,送英侧妃回去。”

昨儿将姜宝青带过来的那位元管事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和蔼的朝英侧妃做了个请的手势:“侧妃娘娘,您请吧。”

英侧妃嘟了嘟嘴,朝勇亲王飞了个媚眼:“王爷,可别忘了忙完了就来看人家呀。”

“行了行了,快回去休息吧。”勇亲王摆了摆手。

英侧妃看了一眼勇亲王妃,声音微微上扬:“姐姐,妾身这就听王爷的命令,回去休息了啊。”

勇亲王妃自持身份,并不跟英侧妃一般见识,她神色端庄,没有理会英侧妃。

英侧妃哼了一声,拧着身子,娉娉婷婷的离开了。

勇亲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入了座:“母妃的病如何了?”

勇亲王妃便轻声将方才姜宝青同她说的那些又跟勇亲王讲了一遍,勇亲王拧着眉头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问姜宝青:“母妃这病,姜姑娘可有把握能让母妃醒过来?”

姜宝青在一旁被迫看了这么一场妻妾之争也是有些无语,如今总算是回归到看病这正题上,她眉眼还带着几分冷意:“王爷,恕民女多言,若贵府的侧妃娘娘每日里都来这般搅和一番,哪怕是医仙下凡都没把握。”

“姜姑娘放心,日后本王会让人守好安远苑,不会让侧妃再过来了。”勇亲王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勇亲王妃,“有王妃在这,本王很放心。”

显然,勇亲王最起码将方才的争执听了大半。

勇亲王妃有些疲惫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个笑模样来。

……

姜宝青回了自个儿休息的小院子,之前拨给姜宝青的丫鬟已经将屋子里头的炭火盆烧得极旺了,姜宝青舒舒服服的往塌上放着的织锦缎绣百柳迎枕上头一歪。

丫鬟捧了个铜鎏金手炉过来,笑吟吟的捧给姜宝青:“姜姑娘,您暖暖手,茶水房那边有热着的火腿鲜笋汤,您要不要先用一碗,暖暖胃?”

第四百一十三章 小郡主

姜宝青记得这丫鬟的名字,是叫觅柳,另一个身形稍矮些的丫鬟,是叫寻桃,正在院子外头帮着洒扫。

姜宝青笑了笑:“不麻烦觅柳姐姐了,我这里歪一会儿就好。”

觅柳盈盈下拜:“姜姑娘是勇亲王府的贵宾,是给太妃娘娘诊治顽疾的神医,觅柳可不敢当姜姑娘这一声姐姐,姑娘喊奴婢觅柳就是了。”

姜宝青也没那么迂腐去强求别人顺应自己的习惯,她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得外头传来一声声的呼唤:“香香,香香你在哪里?”

声音不算太大,隐隐约约的,只是听着越发近了。

觅柳对姜宝青解释道:“香香好似是小郡主的狗……奴婢去看一下。”

姜宝青点了点头,觅柳掀了门帘出去了,只是隐约听着她们行礼的声音,似乎在说什么小郡主。

姜宝青便也掀了门帘出去,就见着院子里多了几人,为首的是一名穿着雪白底色翠纹织锦斗篷的少女,斗篷上头一圈银狐毛,衬得少女的脸蛋犹如团子般玉雪可爱。

少女见了姜宝青,愣了愣,原本被风雪吹得红彤彤的脸,似是更红了。

“郡主,这是给太妃娘娘治病的姜姑娘。”觅柳小声道。

“小郡主好。”姜宝青屈了屈膝行了个礼。

“这就是那位姜宝青啊……”小郡主声音极轻的喟叹了一声,还是红着脸很有礼貌的跟姜宝青打了声招呼,“姜姑娘你也好,祖母的病,就麻烦你了。”

姜宝青也客客气气的回话:“分内之事。”

然后众人就都有些尴尬的站在院子里,没了话题。

后来还是小郡主的丫鬟提醒小郡主:“郡主,香香还没找到……”

小郡主才如梦初醒般:“啊,对,那,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像是落荒而逃一样,带着几个丫鬟匆匆离开了。

姜宝青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回了屋子。

“郡主生性腼腆,”觅柳见姜宝青似是在沉思着什么,忙解释道,“并非故意冷落姜姑娘。”

姜宝青微微一笑,她倒没觉得受了冷落,只是觉得这个小郡主似是有些意思。

虽说两人统共也没聊上几句,但小郡主那种不善交际的性格,她倒也能看出几分来。这次说是为了找狗,怕还是过来打量她的。

姜宝青端起茶杯,轻轻的拿茶盖撇了下茶沫,抿了一口,微微笑了。

看来,这个亲王府里头,不仅仅是英侧妃,应该还是有不少旁的人,在怀疑她此行的目的。

小郡主这直接借着找狗的名头上门来打量她,倒也算得上直来直往,总比那些藏在暗地里又想窥伺着这边的人好多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虽说是给老太妃看病来的,但以她的年纪,旁人怀疑她的医术也是常情。再加上她这张脸……像英侧妃那样怀疑她是王妃找来媚主的,应该也有不少人。

这也没什么,旁人怎么想姜宝青管不住,只要别来妨碍她给老太妃看病就成了。

她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两日,姜宝青一如既往的早晚各一次给老太妃针灸,勇亲王妃不管手上的事务多忙,总会抽出时间来亲自陪着。有两次勇亲王也来看过姜宝青针灸,第一次见识到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到后来,宫里头来请脉的御医也说虽然老太妃还未清醒,但脉象上显示病情正在慢慢的好转,勇亲王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这日晚上,姜宝青从老太妃那针灸完回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一进门就见着桌子上放着一张大红烫金的请帖。

觅柳帮姜宝青把褪下来的斗篷挂至一旁,解释道:“这是方才千百居的人送来的,说是小郡主邀请您后儿去她办的赏梅宴上一聚。”

千百居是勇亲王府的小郡主蔺昱筠的院子,姜宝青打开请帖看了眼,果然是邀她去一块儿赏梅的。

“其实眼下太妃娘娘生病的节骨眼,郡主本来想取消这个赏梅宴的,”觅柳轻声细语的说着,“不过王妃说了,太妃娘娘本就鼓励郡主多交些朋友,这开赏梅宴的地方离着太妃娘娘的安远苑远的很,倒也吵不到太妃娘娘。再者,这赏梅宴的帖子早着大半个月前就都发出去了,诸家的小姐也都回了帖子说要赴宴,还有一些小官家的女儿,更是挤破了头才得了那么一两张帖子,眼下若是取消,虽说也不是不可,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不定会引发新一*家对太妃娘娘病情的揣测,这倒是极为不妙。”

姜宝青看了一眼觅柳,觅柳把情况说的很细致,还不动声色的告诉了她这赏梅宴上都有哪些人。

她虽然挺喜欢赏景的,但一想起到时候要面对诸多闺秀千金,到时候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有点嫌麻烦了。

“那就麻烦觅柳替我回千百居那边,就说收到帖子我喜不自胜,无比感激,虽然很想赴宴,但太妃娘娘的病情眼下正到了关键之处,我得时刻候着,就不过去了,多谢郡主一番美意相邀。”姜宝青慢条斯理的说着,一边将请帖递给了觅柳。

觅柳看了姜宝青一眼,这位姜姑娘口中说着喜不自胜,可看她那副样子,哪里有半分喜不自胜的架势?

心里这般想着,觅柳还是恭恭敬敬的回了礼:“奴婢这就去回话。”

这事姜宝青原本也没放在心上,过去就当过去了,她眼下活动的范围本就是在安远苑内,赏梅宴的热闹有趣是半分过不了这个院子的。

赏梅宴这日,姜宝青给佳慧太妃针灸完,佳慧太妃的手指似是微微动了下,姜宝青凝神细看,方才那又好似是错觉,佳慧太妃半分动静也无。

姜宝青顿了顿,便将收好的银针都交给了一旁伺候着的侍女,让她带去用烈酒消毒。

今儿勇亲王妃似是因着赏梅宴的事,一时难以分身,屋子里一下子显得空旷了些。

姜宝青正在那收拾着针囊跟药箱,就见觅柳神色匆匆,从外头轻手轻脚的进来,站在屏风那给姜宝青使着眼色。

姜宝青见好似不同寻常的样子,过去刚要问怎么了,就见着觅柳直接给她跪了下去,声音虽轻,神色却焦急的很:“求姑娘救救寻桃吧。”

第四百一十四章 又见龚雅如

姜宝青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眼前着急的眼眶都红了的觅柳,想着这几日觅柳寻桃这俩丫鬟尽心尽力的照顾着自己,这事又不能不管。她理了理心绪,沉声道:“你先别急,把事情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觅柳也不是个遇事慌乱的,只不过她跟寻桃虽说不是亲姐妹,但自打五岁进了这勇亲王府,那也是一直在一块儿,从来没分开过,这感情非比寻常,比她家里头的那几个亲姐妹还要更亲一些。眼下寻桃出了事,她担忧焦急之下,只得跑来求姜宝青帮忙。

其实觅柳也没什么把握,她只伺候了姜宝青寥寥几日,算得上是临时的主仆关系;再加上姜宝青心思并不怎么写在脸上,虽说时常言笑晏晏的,但心里到底怎么想,觅柳也有些惴惴不安的猜不到。

眼下听到姜宝青这般说,觅柳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因着今儿赏梅宴,园子里头的人手不太够,寻桃就被调了过去帮忙。按理说活计也不重,就过去帮着摆好宴席也就能回来了。结果到了这个时辰,寻桃还没回来,奴婢想着别是出什么事,就过去看了看。谁曾想,就见着寻桃跪在那儿,旁边的小丫鬟偷偷告诉我,说是寻桃不慎将酒汁洒在了禅风侯家二小姐的衣摆上,二小姐怒不可遏罚她跪在那儿四个时辰……”

觅柳声音哽咽起来:“寻桃有错是不假,但眼下冰天雪地的,她身上又被人泼了一头一脸的茶水,在这种天气里头,指不定就……”

觅柳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音姜宝青也明白。

哪怕侥幸没有冻死,但若是冻伤得太过厉害,或是生了大病,在这勇亲王府里头基本就算是没了活路。

姜宝青叹了口气:“郡主不在吗?”

说句不好听的,打狗也要看主人,那禅风侯家的二小姐前来赴宴,哪怕再不高兴,在人家主人家耍这个威风,也有些过了。

觅柳垂着头:“郡主在……但郡主性子温软,那禅风侯家二小姐是个有来历的,性子向来强势,想来郡主也拗不过她……寻桃又不过是府里头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

姜宝青看了觅柳一眼:“行吧。你在这等我下,佳慧太妃这边的事我再嘱咐下。寻桃好歹照顾我一场,我去看看,尽下心。”

觅柳又跪了下去,给姜宝青重重的磕了个头。

好在佳慧太妃的屋子里头铺着西域进贡来的缠花地毯,这样重重的磕下去也不会在头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那声沉闷的“嘭”声,可以想见觅柳磕得有多重。

姜宝青把觅柳拉了起来,什么也没说,转身又回到了佳慧太妃的塌前。

眼下在佳慧太妃塌前伺候着的是佳慧太妃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青槐,姜宝青轻声叮嘱了几句,青槐连连点头。

一切都安排妥了,姜宝青这才复又走向觅柳,轻声道:“好了,觅柳,府里头的路我还不是很熟,你带路吧。”

不得不说,安远苑在勇亲王府中所处的位置确实偏僻的很,觅柳领着姜宝青,两人东绕西绕的,走了许久的路,这才隐约能看见举办赏梅宴的那片梅林。

姜宝青还是头一次到这边,见那满林的梅花,像一片极尽妍丽的红霞般,与树梢间的皑皑白雪相映成趣,果真好看得紧。

走的近了,见那梅花林子里有一方小阁,应是专门修建用来赏景的,此时厚重的门帘都已经卷了起来,坐在楼阁里便可看到外头满林的梅花,很是得趣。

“姑娘,这边。”觅柳小声引着路。

姜宝青跟着觅柳,从梅花林子外头绕了大半圈,就见着林子尽头较为稀疏的地方,修着一条用嶙峋怪石铺成的小路,深入林中。

而寻桃,正瑟瑟发抖的跪在一棵老梅树下头的小路上。

此时四下无人,觅柳含泪奔了过去,看着寻桃一张小脸冻得发青,嘴唇也冻得发紫的模样,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

寻桃似是已经冻得没什么知觉了,神志也有些模糊,她想说什么,嘴唇微微蠕动了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头上身上因着被人泼了茶水,又在这冰天雪地里跪了这么久,茶梗都已经冻在了脸上。

姜宝青飞快的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寻桃披在了身上,把头发都裹了进去。

寻桃身体娇小,几乎被姜宝青的披风整个给罩住了。

她微微仰头看向姜宝青,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她在这雪地里跪得太久了,整个身体基本都已经不受控制了,她只稍稍一动,竟是失去了平衡般倒了下去。

好在觅柳忙扶住了她,才免得让她在地上又摔一跤。

觅柳的眼泪滚滚而下:“寻桃,你再撑一会儿,姜姑娘来救你了。”

寻桃的眼睛似是都有些睁不开了,她费劲的想去睁开眼,最终还是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倒在了觅柳的怀里。

“咦,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一道有些轻慢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丫头是我罚她跪在这儿的,你们在干什么?!”

觅柳有些惊慌的抬起头,就见着那位禅风侯家的二小姐领着一群人,正从梅花林子深处悠悠然往这边走。

然而没走几步,那禅风侯家的二小姐便停了步子,拧着眉头似是在打量着什么。

觅柳心下一惊,看她那眼神,倒像是在打量她身边的——姜姑娘?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禅风侯家的二小姐看着姜宝青,直白的问了出来。

姜宝青不卑不亢的微微屈膝行礼:“佳慧太妃身子略有不适,民女是来给太妃诊治的医女。”

“医女?”禅风侯家的二小姐将信将疑的看着姜宝青。

这医女,生得也太好看了些吧!

姜宝青倒是微微的笑了,朝禅风侯家二小姐身边那几人里的一个人点头示意:“那位龚小姐可以替我作证……龚小姐,你说是不是啊?”

打从方才见了姜宝青就恨不得把自己藏到他人身后的龚雅如,这会儿被姜宝青用“龚小姐”的名号直接给点了名,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倒是想大声告诉这里的闺秀千金们,眼前这个笑得一脸和善温柔的女人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土匪,怎么可能是来给佳慧太妃看病的医女!

然而龚雅如也清楚,姜宝青这会儿故意把她点出来,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威胁她!

威胁她,若她不作证的话,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就会把她曾经被土匪掳走好几个月的事宣扬出来!

龚雅如后槽牙都咬得生疼,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把字给挤出来的:“她确实,是个医女!”

第四百一十五章 带走寻桃

禅风侯家的二小姐丘沛柔有些将信将疑的看向身边的龚雅如:“小如,你说的是真的?你没骗我?”

说起来丘沛柔年纪比龚雅如还要小一些,且两人都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丘沛柔话里头却隐隐有着上位者的质疑——这就是实力雄厚的名门望族跟日渐衰落的破败侯门之间的差距了。

龚雅如脸上露出个极为勉强的笑来:“沛柔,我怎么会骗你呢——这人确实是个医女。至于是不是过来给太妃娘娘诊治的,我就不清楚了。”

旁边也有人小声道:“我确实听家中长辈说,太妃娘娘似是病了,让我们过来玩时不要太过胡闹,以免扰了太妃娘娘休息。”

几人连连点头。

丘沛柔复又看向姜宝青,她上下打量着姜宝青,见这姜宝青身上并没有什么太过繁复的装饰,衣料也是寻常无比没什么珍奇之处的料子,头上也不过只簪着极为简单的一柄银簪子,看着这打扮,怎么都不可能是个豪门出身——丘沛柔微微拧着眉头,有些不快道:“好吧,你既然是给太妃娘娘诊治的医女,那你倒说说,太妃娘娘的病情如何了?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都关心的很。”

这话一出,众人都十分好奇的看向了姜宝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佳慧太妃的病在他们这些权贵圈子里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了,然而外界猜测虽多,却得不到半分证实。这丘沛柔也是胆子大,仗着“关心”跟“查伪”的名头,就直接问了起来。

姜宝青微微一笑:“太妃娘娘福泽深厚,诸位小姐不必担忧。”

姜宝青这般柔中带刚的把问题直接给堵死,却又没透漏半分具体的病情,丘沛柔被堵的心里头有些不舒服,然而又不能指责什么。

勇亲王府既然摆出了不愿意让旁人窥伺老太妃真实病情的架势,她再问也不过是碰一头灰罢了。

“若是诸位小姐没旁的话,那我就先带寻桃下去了,”姜宝青声音淡淡的,指了指一旁已经昏迷过去的寻桃,“不然,此事若是这般传出去,怕是于几位小姐的名声有碍。”

丘沛柔脸色一变,声音沉沉道:“这婢女在宴席上冲撞了我,怎么,你是说我罚个婢女,还使不得了?”

姜宝青抬眸,直直的看向丘沛柔。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下人们的命都是卑贱如草芥,根本不能算是人命的。但姜宝青也没法眼睁睁的看着伺候了自己一场的丫鬟就这么活活被冻死,她说什么也要保下寻桃来。

姜宝青直视着丘沛柔,声音清脆,却又没半分温度:“寻桃犯了错,禅风侯家的小姐罚了自然是罚了。但凡事都要有个度,寻桃已经晕厥过去,二小姐要是再坚持责罚,民女倒也没话说,束手站在一旁看着寻桃被活活冻死。只是到时候这事宣扬出去,禅风侯家的二小姐竟然因着一桩小事就把勇亲王府的婢女给责罚致死……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了,不仅仅是二小姐闺誉受损,怕是参与这个赏梅宴的所有闺秀,都会背上一个没有同情心的恶名。这桩掺杂了人命的逸闻,在旁人口中或许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于各位小姐……”

姜宝青点到为止,甚至还露出个微微的笑来。

在这冷冽的天气里,少女平铺直叙的冷冷话语,让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丘沛柔脸色都青了,她咬牙道:“你这个医女,在胡说些什么!我不过是小小的责罚了那犯错的婢女一下,谁知她这般不禁罚,倒是比主子还金贵了!……行了行了,赶紧带走!”

听得丘沛柔这般说,包括龚雅如在内的几名少女,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说“沛柔你真是好性子,搁我我可不能这么轻饶了”,那个说“可不是,沛柔的心向来最好了”,你一句我一句的,竟是围着丘沛柔夸了起来。

丘沛柔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下。

姜宝青同觅柳一边一个扶着已经昏迷的寻桃,没有理会那些荒谬的话,快步离开了。

……

到了寻桃跟觅柳休息的屋子,两人一块将寻桃放在床上,姜宝青嘱咐觅柳去烧些热水,特特嘱咐了不要烧开,四成热即可。

寻桃这已经是深度冻伤了,若是用过热的水,反而会让体表乍然生痛,进一步损伤冻伤部位。

处理完寻桃的冻伤,已经将近午时了,好在处理得及时,倒不会留下太大的后遗症。

觅柳小心的给寻桃将棉被盖好,又给一旁坐在凳子上的姜宝青跪了下去,感激道:“若不是姑娘出手相救,怕是今儿寻桃就要交代在那儿了。只是,今日这一遭怕是就与那禅风侯家的二小姐结怨了,姑娘日后还要小心为上。”

说起那禅风侯家的二小姐,姜宝青其实也并不是如何担忧。

之前觅柳说过一句,说这禅风侯家的二小姐是个“有来历”的,具体什么来历姜宝青还没来得及问,但想也知道,大凡鼓吹这种“有来历”的,大多都是在营造所谓的人设。

在这种时代,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营造“有来历”的人设,为了什么,几乎不用想都知晓——简而言之就是提高身价钓大鱼啊。

一位侯府二小姐,这身价已然够高了,她的家里还需要用营造“有来历”人设的法子去提高她的身价,这家人的目标是什么,简直显而易见了。

像这样处心积虑借着“有来历”的说头想把姑娘往上送的人家,自然也怕这姑娘会出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性格跋扈倒也没什么,毕竟都是娇生惯养的,性格跋扈些也是应该的。但若是牵扯到了人命,怕这风评就要坏事了。

姜宝青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将寻桃给带了回来。

既然能从那禅风侯二小姐眼皮子下安然离开一次,姜宝青自然有安然离开第二次的法子,对于跟禅风侯家二小姐结怨,姜宝青反而不怎么担心。

不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姜宝青想了想,问觅柳:“说是有来历,那位二小姐,究竟是怎么一个来历法?”

觅柳小声道:“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姑娘要听,奴婢讲就是了。这事,要从禅风侯家二小姐出生的时候讲起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有来历

说起禅风侯家的二小姐,就得从禅风侯的祖上说起。禅风侯祖上本是前朝的得道僧人,他佛法精妙,远近闻名。当时正是前朝末代皇帝在位期间,这位末代皇帝沉耽享乐,穷奢极欲,横征暴敛,乃是个无道昏君。当时民不聊生,天下动荡,无数义军揭竿而起。而禅风侯家的这位先祖看多了昏君的无道,奋而还俗,投入其中一支起义军的麾下,并用极为出色的智谋辅佐了这支起义军的首领,也就是本朝太祖夺得了天下。

后来天下归平,论功行赏。这位先祖便被封为了禅风侯,世袭罔替,太祖甚至将义妹下嫁,可见恩宠之盛。

此后数百年,禅风侯丘家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没落。大概是继承了先祖的智谋,丘家出了多位能征善战的智将,兴旺了数百年,是京中实力雄厚的名门望族之一。

而这位丘二小姐,出生在这样一个家族,底气可想而知。

说起来这位丘二小姐,排行行二,其实上头只有两个哥哥,并没有姐姐。只是这位二小姐降生的时候,没有呼吸,浑身发紫,接生的嬷嬷一看就吓坏了,禅风侯夫人差点哭晕过去。

正巧这时候一个跛脚独眼的老道从禅风侯府门前经过,大惊失色,说府上紫气惊人,竟要强行入府。禅风侯府上诸多侍卫竟然拦不住他一人,眼睁睁的见他消失在府邸里。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出现在禅风侯夫人的产房之中,他指着刚出生的丘二小姐对禅风侯夫人道:此女命格世所罕见,非凡间所能拥有,将来的造化难以想象,就连老天都觊觎她的气运,要将她带走。

禅风侯夫人踉跄着从床上下来,跪在这老道跟前,求这老道救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一命。

老道说:你可确定?若是强留此女,将来这泼天的气运会给此世造成什么影响,那是不好说的。

禅风侯夫人膝下说是有两个儿子,但那都是侍妾所出,并非她亲生。她求子多年,不知拜了多少佛请了多少座求子观音回来供奉,这才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就这么让这个女儿没了。

禅风侯夫人拖着孱弱的身子连连向那老道磕头,诚意感动了老道,那老道便教了禅风侯夫人一个法子,就是把刚出生得丘大姑娘的排行改为二,装作上天已经把丘大姑娘给带走了,留下的这个是丘大姑娘的妹妹丘二姑娘,借以瞒天过海。禅风侯夫人日后还需给那位并不存在的丘大姑娘给立个牌位,日日供养,这样才能让老天爷确信,他已经带走了那位命格非同寻常的“丘大姑娘”。

禅风侯夫人自然满口答应,转身向屋子里所有候着的人大声道:“我生得乃是丘家的二姑娘,丘家的大姑娘已经夭折,你们可记住了?”

众人自是应诺。

说来也奇怪,自打禅风侯夫人认下这“二姑娘”的称呼后,浑身发自没有呼吸的女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虽然很是孱弱,但总算是活了过来。

禅风侯夫人大喜过望,热泪盈眶之际想要叩谢那位老道,却发现那位跛脚独眼的老道就这么消失在了屋子里。

从此丘二姑娘是个有来历的事情就不胫而走,尽管禅风侯府里头还拦了拦这话,但消息传得总是快,京里头不少人都知晓了这一说法,知道那位“丘二小姐”是个有来历的。

……

别的事觅柳就没怎么说了,关于那有来历的丘二小姐,她就讲了这些。

姜宝青心中一哂,这位丘二小姐还真是挺有来历的,“紫气惊人”“命格非凡”这种话也敢往外说,怕是一开始就所谋不小。

试问,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一家子,谁还敢娶这么一位“紫气惊人”“命格非凡”的姑娘?

哪怕真有人倾心爱上想娶这位丘二小姐回家,也要掂量掂量他家族承不承受得起来自最高位的猜忌与怀疑:

你连紫气惊人命格非凡的姑娘都想娶,你这是想干什么呢?是不是想造反?

说句不好听的,除了太子,诸位皇子里要是谁娶了这位“紫气惊人”的姑娘,旁人说一句“居心叵测”那都是轻的。

姜宝青是真的佩服丘家。

这种有来历的说法,怕是在丘二小姐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人在策划了。这样说来,这盘棋下的可真够大够久的。

也怪不得方才姜宝青拿寻桃的命可能会带来的舆论去威胁丘二小姐,会那么顺利。

因为她家所图可不小啊。

“姑娘,因着寻桃的事,害你被丘二小姐盯上了,她家家大业大,你可要多加小心。”觅柳忧心忡忡道。

姜宝青方才就不怎么担心,这会儿听了觅柳说了所谓的“有来历”,就更不怎么担心了。

“放心吧,我既然已经跟丘二小姐有了这么一番往来,那我若出了事,大家的眼神不都被引到丘二小姐那里去了?”姜宝青微微一笑,“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只要有脑子就不会这么鲁莽行事的。”

“这么个节骨眼?”觅柳愣了愣,似是有些不明所以。

姜宝青没说什么,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了,没必要讲出来。

当今太子,前些日子丧了妻,可是刚出丧期不久呢!

……

龚雅如自从碰见姜宝青后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丘沛柔一开始也没发现,直到她们打叶子牌时,龚雅如一连给下家喂了两把牌,丘沛柔终是忍不住了,不耐道:“小如你想什么呢,要是不想打牌就让给旁人。”

龚雅如回过神,有些慌乱:“啊,不,没事……”

她被柳净仪救回来送回家中后,家里头对她的态度就极为微妙了,尽管家里找了有经验的老嬷嬷给她验过身,证明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但家里头看她的眼神还是充满了异样。

最明显的是,家里头以前都一副“待价而沽”的模样,眼下竟然开始主动的去暗示一些人上门来提亲了。

最让龚雅如受打击的是,柳净仪给她来送药品时,家里头当着她的面,就跟柳净仪商议,看他什么时候请个有地位的人来上门说亲……龚雅如心里头满满都是那个人的身影,自然不愿。然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柳净仪竟然直接开口婉拒了,说一直把她当妹妹来看待,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龚雅如长这么大,家世说出去也足够唬人,生得也极为貌美,向来都是京中公子王孙们的追逐目标之一,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当着面给拒绝了。

尤其是那人,可是不惜以身犯险将她救出来的柳净仪啊!

怎么可以这样!

第四百一十七章 借刀

丘沛柔很是不满,眉间已经隐隐有了些怒气:“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旁人上。看你这牌打的,给你下家喂了多少牌了。我都怀疑你跟你下家联手来坑我了……算了,看你脸色,你是不是不舒服啊,那就换人吧。”

旁边一个捧着手炉看了许久的姑娘立刻笑着接话:“我也看着雅如好似有些不舒服,我来替她吧。”

“许是昨夜有些着凉了。”龚雅如勉强笑着,起身把牌交给了替她的那姑娘。

丘沛柔哼了一声,没再理会龚雅如。

龚雅如暗搓搓咬着牙,她命不好,家里头每况愈下,明明是尊贵的侯府小姐,可就连勇亲王府这么一张赏梅宴的帖子,她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跟家里头的姐妹好一番明争暗抢,得来的着实有些不太容易。

凭什么,那个卑贱的山贼女就能这么轻易的出现在这赏梅宴上!

可是,龚雅如只要一想起那天晚上,她被那个妖怪似的姜宝青给定住身体,许久都不能动的经历,她就越发觉得姜宝青像是个青面獠牙的妖怪。

龚雅如不敢轻举妄动。

她看了一眼脸色稍霁正在那打牌的丘沛柔,脸上浮起一道诡秘的笑,稍纵即逝。

“雅如,你真的认识方才那个医女啊?”有人过来同龚雅如搭话,犹如瞌睡起了就过来送枕头一般及时。

龚雅如故意显出几分犹豫的神色:“确实也能说是认识……”

那姑娘就很是感兴趣的追问:“哦?那医女是什么人啊?我看生得那般好看,说句不好听的,差点把你这京城五姝都要比下去了。”她咯咯的以袖掩口笑着。

龚雅如强行按捺下心里的怒意,想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然而她近些日子以来这心态着实有些不好,脸上那股子风轻云淡看着就有些欲盖弥彰了:“瞧你说的,姜姑娘生得再貌美,身份地位摆在那儿,怎么能把柔儿给比下去呢。”

丘沛柔虽然脾性娇惯霸道了些,但确实也是个实打实的美人,眉眼自小就精致无比,不然禅风侯府也不会下这么一盘十几年的棋。

那姑娘惊了下,她本意是看龚雅如最近巴结丘沛柔得很,有些不爽,故意刺她那么一句,谁曾想这龚雅如竟然故意歪曲她的话,往丘沛柔身上引祸。

“你,你别瞎说,我,我可没这个意思。”那姑娘慌忙看了丘沛柔一眼,见她不过是冷笑一声,并没有什么发难的意思,慌不迭的连忙离开了。

龚雅如有些尴尬的站在那儿,不上不下的。

丘沛柔甩出一张牌,看都不看龚雅如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小如啊,你跟那个医女,是不是有仇啊?有仇你自己去处理啊,扯我做什么?”

龚雅如的冷汗顺着额头就下来了,她强笑道:“柔儿我没有这个意思。”

“哎呦,这个倒给我顺牌了。”丘沛柔没搭理她,娇笑着接连打出几张牌,把牌一摊,“我赢了。”

陪着打牌的那几个都连声恭维起来。

丘沛柔扶着丫鬟的手起身,走到一旁亭子里的靠枕上坐了下来,这才看向被她晾了好一会的龚雅如,冷笑道:“我说小如,京城里头权贵人家的圈子就这么大,咱们也算自小认识了。你的性子我还是有些了解的。想借我这把刀,你就不怕割了自己的手?”

龚雅如强笑着辩解:“柔儿,我就说你是误会了。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行了,”丘沛柔捂着嘴,秀气的打了个哈欠,“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你什么意思么?”

龚雅如见丘沛柔这般,她心一横,反而大方承认了:“我是看那个姜宝青不爽快……不过柔儿,她那般的人,难道你就看的过眼了?”

丘沛柔冷笑一声,她被一个身份卑贱的医女给威胁了,心里怎么可能看得过眼。

“姜宝青……是吧?”丘沛柔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龚雅如道:“不过就是个身份卑微的平民罢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胡乱勾引男人……”她想起那个清俊贵气的冷傲青年,眼里头几乎都是那个姜宝青的模样,就恨得牙痒。

丘沛柔看了龚雅如一眼,掩口娇笑:“原来是这般。”

正说着,勇亲王府的小郡主匆匆过来了,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什么,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丘沛柔朝小郡主招了招手:“昱筠你在看什么呢?”

小郡主蔺昱筠走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方才宴席上有些事,我被母妃叫了过去……你们玩的可还好?”

丘沛柔秀眉挑了挑:“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要知道,你们府上那个丫鬟弄坏的那条裙子,可是我最喜欢的,不然今儿也不会穿着出来赴你的宴了。”

蔺昱筠性格腼腆软弱,闻言脸红了红:“丫鬟毛手毛脚的,让你受委屈了,我已经同母妃说过了,母妃也把我训了一顿,回头我开我的私库,给你找几匹好看的料子。”

“算了,我也不是缺那几匹料子,”丘沛柔顿了顿,绽出个笑,“说起来,你们府上的医女,比那毛手毛脚的丫鬟,还要更‘厉害’些,竟然还敢拿我的名声来威胁我了。不就是替你罚了个丫鬟吗?以咱们俩这关系,替你罚个丫鬟又怎么了?她倒不平起来,可真是‘厉害’啊。”

蔺昱筠脸上僵硬了片刻,她有些紧张的替姜宝青辩解道:“你说的是姜姑娘吗?她是个大夫,许是,许是救人心切,沛柔你莫要生她的气。”

丘沛柔看了蔺昱筠一眼,笑容淡了些:“那个姜宝青到底是什么人?昱筠你向来不爱管这些,怎么替她说起话来?”

蔺昱筠小声解释道:“我祖母不是病了嘛,姜姑娘医术高超,替我祖母诊治,我们全家都要承她这个情的。”

“这么厉害?”丘沛柔哼了一声,显然还是有些不信,“那姜宝青生得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难道比宫里头积年的医科圣手还要厉害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假病

小郡主蔺昱筠显然不欲多说,她含糊道:“可能是术业有专攻吧……总之沛柔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跟姜姑娘生气了。”

丘沛柔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转了话题:“……我看你们家有几株梅花生得确实好,一会儿我让丫鬟剪几枝带回去插瓶。”

小郡主明显松了口气,还以为丘沛柔真的不计较了,兴高采烈的温声道:“这没有什么,我这就让府里头的丫鬟多去剪一些,大家有喜欢的尽可以自拿。”

毕竟是郡主,在场的几个闺秀都很给面子的捧起了场,你一句我一句的夸了起来,蔺昱筠脸红红的。

梅花林深处的楼阁还有其她的客人,蔺昱筠寒暄了几句,邀丘沛柔去楼阁里用些点心,丘沛柔懒散的拒绝了:“你自去忙,这边景色不错,我还要再赏一会儿。”

既是丘沛柔这般开口了,其她那些依附着丘沛柔的闺秀们自然也是连声附和说要在此赏景,蔺昱筠见状,便朝丘沛柔跟其她几位小姐点了点头:“我便在那边小阁中,若是有事,便让丫鬟去寻我就是了。”

小郡主蔺昱筠离开后,丘沛柔冷笑一声:“不过是个侍妾生的,被抱到王妃膝下养,就真当自己是嫡出的郡主了?跟我在这说什么看在她的面子上,笑死人了。”

丘沛柔知道这话没人敢往小郡主耳里传,哪怕真有人说了,她也大可不认这种话,反说是对方污蔑她。

这是她的家世跟她的“来历”赋予她的底气。

可是其她人就没这个胆子了。

这话丘沛柔敢说,在场的几位却都一个个噤若寒蝉,半句都不敢附和。

丘沛柔扫了一眼那些一个个紧闭着嘴的闺秀们,心底轻蔑的嗤笑了一声,点了其中一个闺秀的名字:“小芙啊。”

被点到名字的“小芙”是礼部侍郎家的女儿,全名叫左岱芙,这会儿被丘沛柔这般用戏谑的口吻点到名字,她浑身微微一颤,挤出一张笑脸来:“沛柔,什么事?”

丘沛柔和颜悦色道:“我记得,你似乎身体不怎么好?”

左岱芙脸色有些发白,忙否认道:“并,并没有……”她眼下正在议亲,若是在这个关节眼上被爆出她身体不好的传闻来,那她那门极好的亲事,怕是难了。

丘沛柔的脸瞬间板了起来:“哦,你的意思是,我在胡说了?”

左岱芙都快哭出来了,僵着一张脸:“没,没有……”

丘沛柔脸色这才稍霁,缓缓道:“你放心,这里都是自己人,女孩子身子骨弱些,是常有的事,没人会传出去的。”

这怎么能一样?左岱芙有些绝望的想,然而这会儿她依旧不得不垂头低声道:“……是。”

丘沛柔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身体不怎么好,那恰好勇亲王府上有个医女,便让丫鬟去把那医女喊来,给小芙看一看吧。”

说着,便同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同小郡主说一声,就说小芙身子不爽利,这边都是闺秀,又不好喊府里头的大夫过来,让她把那医女唤来给小芙把把脉。”

事情到了这一步,左岱芙已经放弃了挣扎,反正她的意见也不重要,这丘沛柔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当成是一把刀了。

丫鬟领命去了,丘沛柔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她端起一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神色带上了几分舒爽:“……旁的不说,这庐山隐雾茶可真是极好。”

龚雅如生怕方才得罪了丘沛柔,忙附和道:“可不是吗?听说这茶一年才产一斤,都被供到了宫里去,勇亲王府圣眷隆渥,这才得了些……”

丘沛柔神色不明的看了龚雅如一眼,似笑非笑道:“小如懂得挺多的啊,那你可要多喝一些。”

几个闺秀掩唇轻笑了起来。

龚雅如满脸臊红,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丘沛柔。

丘沛柔冷哼一声,神色渐渐阴鹫。

她的家族哪怕爬的再高,跟最顶层的蔺家,还是差了些……

不过这也没什么,日后,她也会爬的高高的,到时候,别说蔺昱筠了,哪怕整个勇亲王府,都要跪在她的脚边……

……

姜宝青从寻桃那回了自己屋子,一盏茶还未喝完,就见着一个眼生的丫鬟来访。觅柳忙低声道:“那是小郡主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对姜宝青福了福,匀了匀气,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道:“郡主让奴婢来给姜姑娘传个口信,说是丘姑娘那事,她已经同丘姑娘说好了,姜姑娘勿要担心。”

姜宝青一听这话,便知道小郡主这指的是她威胁丘沛柔那事。

姜宝青虽然真没担心丘沛柔那事,但人家小郡主特特来告诉她一声,她也领这个情,便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劳烦你帮我谢谢小郡主。”

结果这丫鬟前脚刚走还不到一炷香,后脚就又来了个神色匆匆的丫鬟。

觅柳奇道:“这也是小郡主身边的丫鬟,怎么还分两次传话的?”

那丫鬟显然有些着急,还在微微喘着气:“姜姑娘,礼部侍郎家的左小姐身子有些不爽利,又说不方便让大夫看,你看可不可以过去看一下?”

“不方便让大夫看”,莫不是痛经一类的?

其实他们大夫眼里病患是不分男女的,但架不住人家病患在意这个。

姜宝青心里琢磨着,倒也不含糊,起身道:“你带路吧。”

结果还未出门口,就见着又一个丫鬟眼里带着泪的匆匆跑了过来,差点跟姜宝青撞到一块。

姜宝青搭眼一看,奇了怪了,这是老太妃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向来稳重的很,怎么今儿也这么毛毛躁躁的?

她心里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见那丫鬟顾不上告罪,眼里带着泪的无比激动道:“姜小神医,老太妃,老太妃醒了!”

这可是个大事,姜宝青当机立断,同先前那个丫鬟道:“我先去太妃娘娘那看看,左姑娘的病若是急的很,便先让府里头旁的大夫过去看看;若是不急,便稍等我片刻。”

丫鬟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果断道:“姜姑娘您尽管先给太妃娘娘看病,这是桩大喜事,我这就去回郡主。”

姜宝青点了点头,拎起药箱,直奔老太妃的房间。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太妃醒来

姜宝青的房间本就挨着佳慧太妃的屋子,她三步并作两步,便冲进了屋子里。

佳慧太妃的塌前站着几个丫鬟跟嬷嬷,俱是激动的神色,有几个还落下泪来。

佳慧太妃这会儿不过是醒了,但因中风导致的口歪眼斜并没有痊愈,她口中发着啊啊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却没一个人能听懂。

佳慧太妃身边的老嬷嬷桂嬷嬷几乎是老泪纵横的跪坐在塌边,握着佳慧太妃的手,哽咽道:“主子,你想说什么,你慢慢说……老奴在这听着呢,老奴在呢。”

佳慧太妃嗓子里徒然的发着啊啊的声音,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悲鸣,哪怕忠心耿耿如桂嬷嬷,依旧听不懂佳慧太妃在说些什么。

慢慢的,佳慧太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徒劳无功的说话,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姜宝青拎着药箱过来,桂嬷嬷抬头看到姜宝青,抹了把泪,激动道:“姜小神医,你来了。快,快帮我家主子看看,眼下这是什么情况啊?”

说实话,当王妃找来这么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来给太妃诊治时,她其实是有些怀疑的。但当时那种情况,无论是宫里的御医还是那些民间的神医,都已经摇了摇头说尽人事听天命了,也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小姑娘给她打小就跟着的主子身上扎满了银针。

好在她家主子的脉象确实一天天的在好转,直到方才,她一如既往的给太妃喂米粥时,竟然发现太妃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那一刻,她恨不得立马去给姜宝青立个长生牌位。

桂嬷嬷恭恭敬敬,甚至还带了一丝敬畏的给姜宝青让出了床侧的位置,姜宝青上前,替太妃把了把脉,神色却并不像是桂嬷嬷她们那样轻松。

“太妃,您听得清我说话吗?我是给您诊治的医女,您要是能听清我的话,就眨两下眼。”姜宝青轻声道。

许多中风患者在发病后,会留下不少后遗症。其中,失语就是中风的主要后遗症之一。有些病人能听懂别人的话,但自己却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只能说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简单不连贯的单字,这种叫运动性失语;还有一种是虽然可以说话,但听不懂旁人的话,也听不懂自己说的话,纯粹是在无意义发言,这种叫感觉性失语;若同时存在这两种情况,则是混合性失语。

姜宝青看佳慧太妃无法成言,若是运动性失语还好一些,就怕是混合性失语。

这混合性失语,说不得后面就会发展为痴呆等……

佳慧太妃缓缓张开眼,看向姜宝青,似是在打量着姜宝青,然后,她缓缓的眨了两下眼。

姜宝青心下一松,能听得懂话,情况还不是非常糟糕。

姜宝青轻声道:“太妃,您看看身上哪里可以慢慢动一下。”

她的脸色有些发青,似是在同什么努力抗争着,极为艰难。半晌,佳慧太妃右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太妃,您不用着急,”姜宝青见佳慧太妃那苍老的脸上似是有些绝望,她温声安慰道,“这些都是暂时的,您安心休养,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姜宝青的声音轻轻的,带着股少女独有的清脆,然而那话里头的宽慰又像是有着积年累月的温柔,佳慧太妃的眼神停留在姜宝青脸上一会儿,慢慢的闭上了眼。

桂嬷嬷在一旁看着,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年纪大了,见过太多中风后一命呜呼的人了。佳慧太妃昏迷的这些日子,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担惊受怕。眼下好不容易盼到太妃醒了,这会儿又闭上了眼,也不知是睡过去还是……

桂嬷嬷忐忑不安的很,姜宝青仿佛心有所感,轻声道:“太妃娘娘是累了,又睡过去了,咱们都小声些,莫要吵到太妃娘娘。”

桂嬷嬷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眼下她对姜宝青感激涕零的很,自然是姜宝青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忙不迭的点头应着。

姜宝青又忙着去外间开了张新的药方子,既然佳慧太妃醒了,这药方子自然也得跟着调整。

药方子写完,姜宝青想了想,又另写了一张方子。

药方她交给了桂嬷嬷:“还劳烦嬷嬷把这方子交给府里头坐诊的御医。”

桂嬷嬷声音有些哑,恭声道:“姜小神医的医术老奴信得过,只是这药方共诊乃是王府的规矩,还望姜小神医莫要介意。”

姜宝青自然不会介意,药方在御医过目后再去抓药,不仅仅是对佳慧太妃安全上的考虑,对她自己本人也是一种保障,免得有人在药方上做手脚,到时候出个什么事,她十张嘴也说不清。

姜宝青又将方才另写的一张单子交给屋子里的大丫鬟青槐,上头都是一些适合中风病人滋补的药膳。

这会儿佳慧太妃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把姜宝青当做再世神医来看,青槐捧着那药膳简直热泪盈眶了:“姜姑娘,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

姜宝青摆了摆手:“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这会儿的功夫,大概是得了太妃苏醒过来的消息,勇亲王妃跟小郡主齐齐过来了。

有丫鬟在勇亲王妃身边耳语几句,应是将眼下情况告知了勇亲王妃。勇亲王妃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嘱咐了小郡主蔺昱筠几句,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到佳慧太妃床前,看着熟睡中的太妃,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勇亲王妃带着小郡主回了外室,问了姜宝青几句关于太妃病情的事,得知太妃病情正在慢慢好转中,只是需要时间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我初进王府时,很有些忐忑,”勇亲王妃缓缓道,“是太妃时常宽慰我,开解我。后来英侧妃进了府,也是太妃一直在替我撑腰……”

蔺昱筠轻轻喊了声“母妃”。

勇亲王妃安慰似的拍了拍蔺昱筠的手:“母妃没事,都过去的事了。”

蔺昱筠眼眶都红了。

姜宝青无意介入勇亲王府的爱恨情仇,她垂下头抿了口茶,没说话。

勇亲王妃看着姜宝青的反应,轻轻一笑,她方才得知太妃已经醒来,这紧绷了这么多日的心情实在有些难以自抑,才多说了这么几句。这孩子倒是个玲珑剔透的,不仅生的好,医术还这般高超……

勇亲王妃心中叹了口气,她是听说了,这孩子是宫计看中的人,腰间还佩着那样一方玉佩,说不得就跟上头那位有什么干系。

若不然,她的庭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留下来给庭儿做个侧妃,也挺好的。

勇亲王妃脑中念头纷杂闪过,面上却是笑道:“……太妃的病,还是有劳姜姑娘了。”

姜宝青微微俯身:“分内之事。”

第四百二十章 左岱芙

勇亲王妃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整个人看着都放松下来,她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拍了拍一旁像个孩子般依偎着她的小郡主蔺昱筠:“筠儿,既然你祖母这边没事,你便去梅花林那边待客去吧,今儿的赏梅宴你是主家,总不好缺席的。”

蔺昱筠欲言又止,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她还是轻轻咬了咬下唇,温顺的应道:“母妃,筠儿知道了。”

她不能永远都躲在勇亲王妃的羽翼之下,她是勇亲王府入了皇室玉牒的小郡主,她代表着勇亲王府的颜面,她也要自己立得起来才行!

蔺昱筠暗暗攥了攥拳头给自己打气。

姜宝青倒是想起方才蔺昱筠使人来请她去给人诊治那事:“……郡主,那身子不爽利的姑娘后来请大夫去看了么?我还需要再过去看看么?”

梅花林的事勇亲王妃还不知晓,这会儿听得云里雾里的:“这又是一桩什么事?哪家的小姐身子不舒服?”

蔺昱筠忙回道:“是礼部侍郎左家的岱芙姐姐,说是身子不太爽利,又不想找大夫去看,岱芙姐姐听说姜姑娘是医女,想请姜姑娘过去帮忙看看……不过这会儿应是无事了,方才丫鬟回话说姜姑娘在给祖母诊治分身无术,女儿便说要替岱芙姐姐请府里头的御医来看看,岱芙姐姐却急急道不必了,只说先告退回家去休息了。”

勇亲王妃想的要比年幼的蔺昱筠多得多,寥寥几句话,她心下便闪过数个念头,脸上神色也有些慎重:“怕这事不是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又看向不声不响的姜宝青,想着抛开这小姑娘的那神秘的背景不提,人家小姑娘尽心竭力的帮着让太妃醒了过来,单凭这一点,她们勇亲王府全府上下都要承人家这份情。

有些话,她就不得不提点一下了。

“海莲,”勇亲王妃身为王妃,实在不好说那起子旁人家里的一些“闲话”,她轻声喊了一下她的丫鬟,“你把礼部侍郎左家那位岱芙姑娘的事,说给姜姑娘听一听。”

一个身着水绿色镶边比甲的丫鬟自勇亲王妃身后走出来,朝姜宝青微微福了福,娓娓道来:“礼部侍郎家的芙姑娘,她母亲生她的时候早产又遇上了难产,生了许久才将她生下来,听说生下来也是浑身发紫,差点没了呼吸。她母亲身子骨本来就不怎么好,大出血走了……芙姑娘好像因此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强健,七八岁上,又落了一次水。不过左家的人似乎对芙姑娘身子骨不好这事一直讳莫如深,毕竟连上后面续娶的那位夫人,左家统共就只有芙姑娘这么一个嫡女,若是真的被证实了身子骨不好,怕是后面的联姻之路不好走。”

说到这里,海莲便停了下来,向姜宝青屈膝行礼后,又退了回去。

勇亲王妃轻声道:“从家族的利益来看,那位岱芙姑娘不像是会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请医女来为自己诊治的人。尤其是,我听闻近些日子,左家似乎在跟显郡王家联姻……”

勇亲王妃顿了顿,慎重道:“姜姑娘,这事蹊跷的很,怕不是冲着你去的。”

“岱芙姐姐今儿一直跟沛柔在一块,”蔺昱筠小声道,“先前因着一个丫鬟的事,沛柔似乎跟姜姑娘之间有些不太愉快。”

作为王府里的女主人,勇亲王妃倒也知道这桩事,她刚听说那会儿,心里还感叹姜宝青是个有骨气的。丘沛柔脾气是有些蛮横了,姜宝青在这么个盛气凌人的丘二小姐施压下,都能安然无恙的把丫鬟带走,也是厉害得紧。

勇亲王妃起初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想着看在勇亲王府的面子上,再加上筠儿还会在其间调和,丘沛柔再怎么蛮横,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姜宝青。

眼下看来,若不是丘沛柔跟姜宝青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丘沛柔根本就没把勇亲王府的面子放在眼里!

两个今儿刚见面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那只能说明是后者了——丘沛柔眼里根本就没有她们勇亲王府!

勇亲王妃想到这一层,脸色越发难看了。

蔺昱筠看着勇亲王妃的神色,有些担忧,捧了杯热茶:“母妃,你消消气。”

勇亲王妃捏了捏眉心,颇有些疲惫道:“这沛柔,也着实太胡闹了些。”

姜宝青对于她们这些权贵人家的恩怨情仇一干关系都不甚了解,不过,她是个七窍玲珑的,听得出来这事表面上看是丘沛柔似乎借了旁人当刀想要为难她,可巧了太妃醒来,她自然是要来太妃这里,倒是把这事给避了过去。

至于更深层次牵扯的那些利害干系……姜宝青就懒得管了,她对自己眼下的定位很清楚,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民女,虽说宫计在她身后替她保驾护航,但她还是觉得,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她还是离麻烦的事远一些更好。

佳慧太妃醒来这事,是勇亲王府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喜事,在外头办事的勇亲王跟勇亲王世子,得了消息后,飞快的将事情处理好,便往安远苑直奔而来。

姜宝青还未回屋,就已经有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到她房间里去了。

虽说东西多到晃瞎人的眼,但姜宝青收得十分心安理得。

她给病人诊治,病人家属付诊资,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只不过这诊资比较多罢了……

姜宝青翻了翻勇亲王跟勇亲王妃赏的那些东西,挑挑拣拣半晌,挑出几样东西来,又去书案上写了一封信,一并交给了觅柳,嘱咐觅柳找人帮着把这些东西送到她家里头去。

她额外塞给了觅柳一锭银锭子:“……这是车费,自然不好让人白白劳累。”

勇亲王虽说是高高在上的皇室成员,倒也挺接地气,赏赐下来的东西里,有一箱银子,一箱金子。姜宝青方才翻看的时候,差点被箱子里的金银闪着了眼。

这倒是实用的很了。

姜宝青很是满意,也不小气,直接给了觅柳一锭银锭子。

觅柳见了那银锭子,也是吓了一跳,忙推脱:“奴婢是来服侍姑娘的,为姑娘分忧解难本就是分内之事。更遑论姑娘今儿还冒险救了寻桃一命,这对奴婢恩同再造,还没有报答姑娘,这车费哪里用得上姑娘破费?”说着便往外推了推那银锭子。

姜宝青不分由说的直接将那银锭子塞入觅柳怀里:“拿着吧,你们拿点月钱也不容易。眼下寻桃冻伤得这般厉害,后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总不想后面连给寻桃买药的钱都没了吧?”

第四百二十一章 拙劣的把戏

听得姜宝青这般说,觅柳这才有些犹豫的将那银锭子收了下来,她神色复杂的看向姜宝青,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现:“姑娘,您真是太好了,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您才是……”

姜宝青不以为意的笑了下:“那给我家里头送东西的事,就劳烦你了。”

觅柳忙道:“姑娘你放心,奴婢一定办好这事!”

觅柳怀揣着信,匆匆离开了,没过多久,她便喜气洋洋的回来,悄声对姜宝青道:“姑娘放心,事情已经办妥了。奴婢找了府里头相熟的采办,他正好要出去给府里头采买些东西,奴婢便托他把东西送过去,银子也给他了,铁定帮姑娘把事情办妥。”

觅柳打了包票,谁曾想,还没过小半个时辰,这事就出了篓子。

姜宝青原本正倚在软塌上翻看着手里一本人物杂传,就听得屋子外头似是传来了不少人匆匆的脚步声,听那动静,还是往她这边来的。

刚放下书,就看见几日不见的英侧妃,脸上带着几分隐隐得意的笑,气势汹汹的领着几个粗壮的婆子跟丫鬟,直接闯进了她的屋子。

大概是忌惮着隔壁就是佳慧太妃养病的房间,英侧妃纵然得意非凡,却也微微压了压声音:“姜宝青,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儿果然被我抓住了马脚!”

今儿英侧妃穿得倒是没有往日那般轻薄,最起码外头还罩了一层氅衣,氅衣衣领上衬着的大团雪白狐狸毛,衬得英侧妃越发娇妍。

“侧妃娘娘的禁足这是被解了?”姜宝青知道眼下这个节骨眼,英侧妃不敢对她如何,她十分从容。

英侧妃娇纵一笑,手指转了转发梢尾端,言语中露出几分得意来:“王爷向来疼我,先前将我禁足也不过是堵某些人那张讨厌的嘴……得啦,贵人的事不是你这种低贱下民可以妄自揣测的,今儿过来,是来问你罪的。”

姜宝青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侧妃娘娘这话倒是新奇。我倒不知,今儿太妃娘娘病情刚有所好转,侧妃娘娘这就气势汹汹的带人过来问罪,贵人的事确实难以揣测啊。”

英侧妃神色一变,娇美的脸上一瞬间有些扭曲:“你这小蹄子倒是伶牙俐齿的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给身边一个粗壮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带上来!”

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几个粗壮婆子给推搡着从后头出来,一个婆子用力一推,那男人脚下几步踉跄,就摔在了地上,看着模样十分狼狈,嘴里头甚至还被塞了块破布,徒劳无功的发着呜呜的声音。

英侧妃得意的睨了姜宝青一眼:“你可认识此人?”

姜宝青倒也不用仔细端详,她记忆力好得很,只瞥一下,就知道,这个身着勇亲王府下人服色的男子并非她认识的。

不过,这会儿觅柳也不在,寻桃发了高热,她支使觅柳去照顾寻桃了,这人是谁,这会儿也无人替她解答。

“不认识。”

“还装蒜!”英侧妃狠狠道,“孙嬷嬷,你来说!”

被点到名的那个“孙嬷嬷”从几个粗壮婆子里站了出来,颇带了几分得色,道:“谨遵英主子之命,老奴就来说一说,今儿是怎么发现这个吃里扒外跟外人勾结的内贼的!……今儿老奴奉了英主子的命,去厨房点一道桃胶皂角雪燕羹,就见着这个邢五,鬼鬼祟祟的抱了几个盒子往外走……”说到这,孙婆子拍了拍巴掌,有丫鬟捧着几个锦盒自后而出。

那几个锦盒眼熟的很,正是姜宝青先前交给觅柳,让她找人捎出去的那几个。

“幸得老奴在这勇亲王府里待了也算有几年了,看人也算看得准,看这锦盒不对劲,当即就抓了这邢五,一问,起初他还不说,后头搬出了英主子,邢五这狗贼才吐了实话,说是姜姑娘让觅柳托他带出去的。”孙婆子笑着看向姜宝青,只是看着似是多了几分狰狞之色,“姜姑娘,你可别再嘴硬说不认识了,咱们这可算是人赃并获啊。”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方才看英侧妃的反应,并非不知佳慧太妃已经醒来这事,那么,勇亲王跟勇亲王妃因着太妃醒来给了她赏赐这事,英侧妃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然而没有半分对峙,英侧妃就这么大张旗鼓的绑了人,上门兴师问罪,看上去倒像是笃定了姜宝青一定有罪似的。

姜宝青倒要看看英侧妃到底想怎么玩,她没有半分慌乱,迤迤然上前,笑道:“侧妃娘娘什么意思,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怎么,我不能托人帮我往外头带东西吗?”

看上去似乎无知无觉的模样。

英侧妃心下冷笑一声,一会儿看她怎么死。

英侧妃吹了下自己保养得宜的长指甲,懒懒的娇声道:“往外带你自个儿的东西自然是可以的。可那锦盒里的,真的都是你的东西吗?……孙嬷嬷,把这几个锦盒,都打开给她看看!”

孙婆子谄媚的应了声,然后亲手打开了丫鬟捧着的那些锦盒。

姜宝青粗粗一扫,心下遏止不住的想要冷笑起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锦盒里头东西没少,还多了一样。

一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

英侧妃纤纤玉手掩住朱唇,眼里的恶毒神色却是半分都没有遮掩:“……你这贼人倒也会挑,旁的我不清楚,只这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却是王爷接我进府时给我的定情之物。你这下贱的贼人竟然这般胆大包天,对这支凤尾簪下手。你是知道这支簪子价逾千金呢,”英侧妃眼中厉光一闪而过,“还是你身后的人看这簪子不顺眼,教唆你偷了这簪子呢?”

原来是这般。

姜宝青顿时明白了英侧妃这拙劣把戏的意图。

她甚至根本懒得去做过多的遮掩,因为人证物证什么的,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勇亲王的心偏向谁,这才是最重要的。

姜宝青慢慢笑了起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闹大

见姜宝青脸上并没有出现她意料中的惊慌失措,反而还带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英侧妃眼神越发狠戾起来。

这小贱人,分明就是在嘲讽她!

英侧妃慢慢敛了笑,一挥手,她身后那几个粗壮的婆子慢慢的把姜宝青给围了起来。

这阵势看上去有些骇人,然姜宝青却是不怕的。

旁边就是佳慧太妃的寝卧,动静过大自然就会惊扰到佳慧太妃,英侧妃哪里敢里真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让人来捆她,不过是想吓唬姜宝青,逼她认罪罢了。

姜宝青冷笑一声,伸手就把一旁软塌上的楠木螺钿细牙小几给掀了。

这楠木小几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极为沉闷的一声。

莫说是向来养尊处优的英侧妃,就连围上来的那几个粗使婆子都被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愣在那儿,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不知如何是好。

英侧妃咬了咬牙,心知这事必须快些处理,不然一会儿老太妃屋子里的人过来了,又有不少麻烦事。

英侧妃阴沉的挥了挥手,给那几个婆子下了命:“手脚麻利点,捂住她的嘴!”

姜宝青冷笑一声,她方才把那楠木小几给掀了可不是只为了闹出些动静,阻了阻那几个婆子的步伐,姜宝青趁机飞快的爬上软塌,拔下头上的发簪,手里执着发簪,发簪尖端朝外,对准了那几个婆子,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冷冷道:“你们再过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姜宝青生得极美,面相本来就是清丽中带着几分冷冽之气,只是往日里她时常言笑晏晏的,看不出什么,这会儿冷下了脸,竟有一种犹如高岭之雪般凌冽不可侵的气势。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犹豫的很,不敢往前一步,生怕被这个看上去无畏无惧的小丫头给刺伤。

英侧妃要气得发疯了,她紧咬银牙:“她不过只有一个人,你们怕什么!”

孙婆子赔笑道:“英主子,这小丫头看上去凶戾的很,老奴笨手笨脚的,万一误了英主子的事就不好了。不如喊侍卫来捆了她。她偷窃府中财物,本就是大罪,捆了她去见王爷……”

英侧妃正欲说什么,就见着外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桂嬷嬷领着两个佳慧太妃屋子里的大丫鬟站在门外。

桂嬷嬷还未进门,看着满地的狼藉跟屋子里那一群粗壮的婆子就皱起了眉头。

桂嬷嬷不动声色的在屋子里看了一遭,眼神在英侧妃身上微微一顿,几不可见的闪过一抹厌恶的神色。

她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着救了她家太妃一命的姜宝青被几个婆子团团围住,逼到了软塌上,手里头还拿着一根银簪子——桂嬷嬷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站好了队——她站在门外,一脸震惊的神色:“姜小神医,您这是怎么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入室欺辱您。静兰,你这丫头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赶紧去禀告王妃跟王爷!”

静兰也是个极为机灵的,看着英侧妃神色大变,似是想让人拦住她,当即掉头就跑,跑得极快。

英侧妃虽说不把勇亲王妃放在眼里,在勇亲王府横行了这么些年,但此时不同往日,佳慧太妃陷入昏迷,王爷正怀疑是她冲撞了老太妃,她正是要好生表现的时候,前些日子日日去老太妃屋子里哭,才换得王爷几分怜惜,这会儿不能功亏一篑,这桂嬷嬷乃是老太妃身边极得信赖的,不可等闲视之。

英侧妃神色僵硬得挤出几分笑来:“桂嬷嬷,你误会了。是这姜宝青偷了我的东西,我来找她对峙的。”

桂嬷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厌恶的神色,她微微拧着眉头:“怎么可能,姜小神医救了太妃娘娘的命,王爷跟王妃的赏赐流水一般都赐给了姜小神医,等太妃娘娘好了,也少不得要好生赏赐一番。”桂嬷嬷顿了顿,眼尖的发现英侧妃神色变了变,她心中冷笑一声,继续道,“老奴说句不中听的,侧妃娘娘可别不爱听。姜小神医的身家,没准比侧妃娘娘还要多呢。”

英侧妃像是被人戳中了命门,神色难看的,活活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几耳光。

她娘家日子越发不好过了,虽说她是个庶女,但顶上还有个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那嫡亲哥哥近几年染上了赌瘾,几乎将家里头的财产败了大半去,之所以还苟延残喘着,全靠她这些年来一直偷偷的把勇亲王给她的东西送出去补贴。

英侧妃看着光鲜亮丽,这么多年一直是府里头一份的独宠,但里头却早已经被娘家的哥哥给蛀的差不多了。

这会儿桂嬷嬷乍然提到身家,英侧妃如何不心虚,背后都冒起了一层虚汗。

英侧妃强撑着笑道:“瞧嬷嬷说得,这身家不身家的。实在是,这姜宝青偷得乃是王爷当年赏赐下来的一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那可是王爷给我的定情之物,意义深重。”

桂嬷嬷“哦?”了一声,眼中厌恶的神色更甚:“侧妃娘娘说得什么定情不定情的老奴可听不懂,这些事,还是等王妃跟王爷过来再说吧!”

英侧妃听到“王爷”二字,心中大定。虽说近几日王爷对她态度有些微微的异常,但她相信,这不过是暂时的。在这种事情上,王爷一定会护着她的。

就像是之前王妃跟她起过无数的冲突,王爷都一直站在她这边一样。

英侧妃深深的吸了口气,缓了缓,露出几分笑来:“就听桂嬷嬷的。”

桂嬷嬷冷哼一声,朝那几个粗壮的婆子喝道:“你们还不让开!怎么,还得让我使人请你们吗!”

哪怕是下人,也是有明显的阶级的。

几个粗使的婆子脸上露出惧怕神色,纷纷避到了一旁。

桂嬷嬷这才上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楠木螺钿细牙小几跟那满地的狼藉,绕了过去,和蔼的朝姜宝青伸出了手:“姜小神医,您受委屈了。”

姜宝青收起簪子,就着桂嬷嬷的手跳下了软塌,微微一笑:“哪里,有嬷嬷在,想来是无事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偏听偏信

勇亲王赶到安远苑的时候,勇亲王妃已经到了。一干人坐在离着佳慧太妃的寝卧有些距离的会客室里,气氛凝重的像是能拧出水来,没有一人说话。

勇亲王皱着眉头迈进屋子,屋子里原本坐着的人纷纷起身给勇亲王行礼。

勇亲王还未说什么,就见着一个俏丽的身影一闪而过,朝他奔来,十分楚楚可怜的扑进了他的怀里:“王爷~你可要为奴家做主~奴家自打进了用亲王府,就没受过这等委屈啊~”

语调一波三叹,既有楚楚可怜的韵味,又有那么一丝丝哀婉凄美,姜宝青听得叹为观止。

单听这话音,姜宝青还以为是她持簪包围了英侧妃一干人胁迫了她们呢。

勇亲王眉目深沉,拍了拍英侧妃的后背,似是在安抚。

他一双鹰眸环顾了一圈屋子。

勇亲王妃微微垂着眼,坐回了原本的椅子里,手里捧起一杯茶,轻轻抿着,似是并不打算说些什么。

小郡主蔺昱筠站在勇亲王妃身后,看上去欲言又止。

而事件的另外一个当事人姜宝青,一句话也没吭声。

同哭得凄婉委屈的英侧妃比,形成了鲜明的对决。

勇亲王咳了一声,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英侧妃这又是怎么了?”

方才侍卫来禀,只说英侧妃同府里头的姜姑娘起了冲突,请他前来裁断,到底什么事,侍卫也没说清楚。

英侧妃闻声知意,抬起一双有些红肿的眸子,那眼珠子像是水洗过的葡萄般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抢先告状道:“王爷,那位姓姜的姑娘竟然偷了你从前送给妾身的那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人赃并获,妾身找她对峙,她不仅不承认,还拿着簪子威胁妾身~妾身怕死了~”

勇亲王微微皱了皱眉:“真有此事?”

眼里却有微光一闪。

他根本不相信姜宝青能目光短浅的干出这种事来。

勇亲王妃将手里头那茶杯轻轻的放在桌面上,饶是如此,茶杯底座与桌面也发出了一声微微的碰撞声。

勇亲王的视线一下子就到了勇亲王妃身上。

“王爷,你可不能仅凭着英侧妃一张嘴,就把姜姑娘定了罪。”勇亲王妃轻声道,“不说旁的,姜姑娘是太妃的救命恩人,单这一条,您看在太妃的面子上,也要听听姜姑娘怎么说吧?”

勇亲王的眼神变得讳莫如深:“哦?在王妃眼里,本王就是那张不分是非偏听偏信的蠢人?”

勇亲王妃闭上了嘴。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其实刚才她不该开口的,一开口,勇亲王似是总要针对她一两分。

至于勇亲王是不是偏听偏信的,呵呵,她已经见过太多次了,都不想再说什么了。每每她同英侧妃出了什么争执,英侧妃总是来这样一招,梨花带雨的抢先去告状。

然后勇亲王就会有审视责怪的眼神看着她,她作为亲王正妃,哪里能像一个妾似的,不顾脸面体统去撒娇卖屈呢?

一次又一次,勇亲王妃早已学会了闭口不言。

然而这次事关姜宝青,勇亲王妃无论如何却也是不好再沉默下去了。

虽然一开口也是自讨没趣……勇亲王妃微微垂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有些苦涩的笑,掺杂着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自嘲。

勇亲王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英侧妃眼里闪过一抹得意。

勇亲王走到会客室的上首椅子,转身坐下,英侧妃小鸟依人般坐在了勇亲王下首左侧的椅子上。

勇亲王看向一直安静待在那儿的姜宝青,冷笑道:“既然王妃开口替你求了情,那本王就拨冗听一听你的说法。英侧妃说你偷了她的簪子,可有此事?”

英侧妃在一旁补充道:“那可不是普通的簪子,王爷你忘了吗?那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可是你送妾身的定情信物啊。”

勇亲王顿了顿,语气深沉道:“哦?那就更要把这事好好查一查了。姜宝青,你怎么说?”

姜宝青倒是十分镇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倒是应该先问问英侧妃,如何就断定是我偷了她的簪子。”

勇亲王看向英侧妃,英侧妃怒瞪着姜宝青:“在王爷面前你还敢狡辩,我可是人赃并获——来人,把邢五给带上来!”

几个粗使婆子把捆的结结实实的邢五给拖了上来,丢在了屋子中间。

英侧妃扭头朝勇亲王道:“王爷,就是这邢五,今儿抱了几个锦盒想要偷偷溜出去,被妾身院子里一个婆子给看见了,那婆子见锦盒绝非凡品,不是邢五这等人用得起的,就把这邢五拿住一问,原来这邢五是替那姜宝青办事,打算将东西送至府外,这就是想要销赃啊!”

勇亲王道:“哦?邢五,可有此事?”

邢五这会儿嘴巴倒是没被塞住,却是满口的苦涩。他本来是贪觅柳给的那一锭银子,想出府采买的时候顺带挣这么一笔外快,谁想到会沾上这么一桩大事来。

邢五苦着脸给勇亲王磕了个头:“王爷,小的什么都不知情啊,小的要是早知道这是赃物,那是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帮着运出府啊。都是觅柳来找小的,说是王爷跟王妃赏了姑娘不少东西,让小的帮着姜姑娘给家里头捎些东西,还答应给小的一锭银子当报酬。小的也没多想,就应了……”

英侧妃有些得意道:“王爷,你都听见了吧?人证物证俱在,我可没冤枉她!”

姜宝青笑了下:“怎么,侧妃娘娘,我自个儿的东西,不能找人捎出府去?”

英侧妃一拍扶手椅的把手:“大胆!那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你敢说是你的东西?!你分明就是个贼,偷了东西还不承认!”

“天下不是我的东西多了去了,难不成任何人随便往我的盒子里一塞,就能断我偷东西了?”姜宝青反唇相讥,“那这会儿我往侧妃娘娘怀里头不声不响的塞个东西,是不是也能说你偷了我的东西?”

说到这,姜宝青顿了顿,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来,“说起来,我倒想起一桩事……”

第四百二十四章 胡搅蛮缠

“王爷,您就别听她狡辩了,说来说去的,根本没什么证据。”英侧妃小女儿情状的娇嗔着,拉了拉勇亲王的袖子,撒娇道,“您许久没来妾身屋子里好好坐一坐了,妾身今儿看到那支凤尾簪,就想起了妾身跟王爷初初相识的那段日子,您今晚可要好好陪陪人家。”

勇亲王还未说话,勇亲王妃重重的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声音不高不低,却充满了威严:“英侧妃,你注意下场合,筠儿还在这呢!”

小郡主蔺昱筠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

勇亲王一大把年纪了,脸上一下子有点下不来台,他板起脸,咳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外头守门的侍卫进来禀报“世子来了”。

蔺昱庭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进来,他外头罩着一身银白色的大氅,衬得少年意气飞扬的很。

蔺昱庭随手解下大氅,给勇亲王跟勇亲王妃请了安,笑道:“祖母这里这么热闹,父王母妃在这做什么呢?”

勇亲王妃爱怜的看着儿子,见他鼻翼上渗出了不少汗珠,忙让丫鬟递了软帕,又怕他口渴,又让丫鬟端了杯热茶,没有回答蔺昱庭的问题:“不过是处理些事情……庭儿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祖母这会儿醒来没有,”蔺昱庭笑眯眯道,又看向姜宝青,“改天等祖母身体大好了,我一定请姜姑娘喝茶。”

“哥哥到时候也记得喊上我。”蔺昱筠轻声细语道。

“那是自然。”

“对了,”蔺昱筠看向姜宝青,声音依旧是细细柔柔的,“方才姜姑娘说想起一桩事,却被侧妃娘娘打断了,筠儿倒是好奇,姜姑娘想起桩什么事来?”

原本姜宝青的话被英侧妃打断,她倒是也不急,老神在在的住了嘴也没再说什么,这会儿话题被蔺昱筠强拉了回来,她不动声色的承了蔺昱筠这个人情,顺势开了口,接上了这话:“之前侧妃娘娘从我让人捎出府的锦盒里找出了她丢失的凤尾簪,问题是,侧妃娘娘根本无法证明,这凤尾簪是谁放进去的……”

“大胆!”英侧妃嗓子一下子提了上去,高声道,“你的意思是我堂堂一个侧妃,要去陷害你一个无名之辈是吧?!”

姜宝青微微一笑:“我没这么说。我方才想到的那事,是我虽然无法证明是谁放进去的,但却能证明不是我放进去的。”

英侧妃身边的孙婆子冷笑一声:“呦,姑娘这话说得倒是稀奇,不是你放进去的,难不成这簪子难道长腿了,自己跑进去的不成?”

姜宝青笑了下,没理会孙婆子这般胡搅蛮缠的话。她看向被绑起来的邢五:“我托觅柳给你的,除了这几个锦盒,不还有一封家书吗?信呢?”

邢五有些瑟缩道:“也被搜走了。”

姜宝青看向英侧妃,心平气和道:“侧妃娘娘,那是我写给家中兄长的家书,可否还给我?”

“不过是几张写着啰里啰嗦闲话的纸。”英侧妃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可不在我这呢。”

勇亲王妃十分不赞同的看向英侧妃,有些严厉道:“英侧妃!”

“呦,王妃,我知道你心好,倒看着我像个坏人似的。罢了罢了,我也是为着要检查下,这姜宝青会不会把咱们王府的事给拿出去乱说,也是为着咱们府上好……结果还要被王妃这样对待。”英侧妃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罢了罢了,不理解就不理解吧……孙嬷嬷。”

孙婆子知意,从怀里头掏出一封信来,上前交给了姜宝青:“姜姑娘,您可接好了。”

信的封蜡已经开了,显然已经被拆过。

姜宝青从信封里倒出几张纸,倒是没少什么。

英侧妃在一旁讥笑道:“怎么,你还怀疑我会扣押你那几张纸吗?”

姜宝青微微一笑,将信纸放入怀里,将信封小心的拆了开来。

蔺昱庭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忍不住惊呼道:“这信封背面还黏着一张纸呢?……这是什么?”

英侧妃这会儿心里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偏偏这会儿姜宝青还故意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就看得英侧妃心里都有点发毛。

“回世子的话,因着今儿王爷跟王妃赏下了不少东西,这里头有不少我都暂时用不到,我便挑了几样出来装了锦盒,想托人送出去,”姜宝青平铺直述的说着,语气没什么波动,“因着王爷跟王妃赏的都是贵重东西,我自然是都登记造了册,防的就是万一少了或者多了什么,到时候有口说不清。”

姜宝青顿了顿,嘴角边微微的笑意看在英侧妃的眼里,简直是再刺眼不过。

“这次托人送东西出去,我自然也列了个清单,”姜宝青将信封里面黏着的那张纸,连带着拆开的信封一起递给了先开口发问的蔺昱庭,“世子可以看一下,锦盒之物俱在清单之上。”

蔺昱庭粗略的看了下,点了点头:“你上面这几样我都有些印象,确实是今儿父王母妃刚赏下来的。”他微微停了下,似是有些高兴,“也确实没有侧妃娘娘的那支什么凤尾簪子。”

蔺昱庭将那单子递给勇亲王:“父王,您请看。”

勇亲王揉了揉眉角:“不耐烦看这些,让你母亲看去。”

蔺昱庭有些无奈的又将那张纸递给了勇亲王妃,勇亲王妃大致扫了下,一直微微锁着的柳眉终是微微放松了几分,也带出了几分笑意:“庭儿说的不错,这上头确实没有那支点翠蓝玉垂珠凤尾簪。”

勇亲王看向英侧妃,眼眸晦暗难懂:“英儿,你怎么说?”

“这不能说明什么!”英侧妃有些慌张道,“王爷呀,许是这姜宝青为了脱罪,故意没写呢……王爷您想想看,她知道这凤尾簪是赃物,怎么可能会写在这清单上呢?就是防着会被府里头的人发现啊。”

“侧妃娘娘说笑了,”姜宝青微微一笑,“这凤尾簪若真是我偷的,我哪里敢让王府的丫鬟去替我找人把锦盒运出去呢?”

“那是你没想到我会发现锦盒里藏着我丢失的簪子!”

“好,若是我没想到,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不在清单上写上这凤尾簪呢?到时候若是对不上号,那我哥哥岂不是也不知晓?”

“你,你那是故意留着一手来给自己狡辩!”

姜宝青笑了:“看,侧妃娘娘,这事又绕回来了吧?我若是心虚想留着一手,那我又为何要让不认识的人替我把锦盒送出去呢?……这件事上,您不觉得矛盾吗?”

英侧妃被姜宝青给绕的说不出话,她咬了咬下唇,却是耍起了无赖:“……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这凤尾簪是从你的锦盒里找到的,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好了,都住口吧。”勇亲王揉着微微发胀的眉心,隐含怒气的开了口。

姜宝青见好就收,眼观鼻鼻观心的闭上了嘴。

她早就知道了,英侧妃这样拙劣的栽赃陷害把戏,本来就不怎么站得住脚。

这事的对错,取决于勇亲王愿意去相信谁。

姜宝青已经把她能提供的证据给提供了,而英侧妃却依旧是斩钉截铁的认定了这簪子是姜宝青偷的,问题是也拿不出旁的证据,全靠胡搅蛮缠。

尤其是现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姜宝青还要继续给佳慧太妃治病,英侧妃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想用自己的影响力来把姜宝青给绊倒,姜宝青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太高估自己,还是生怕太妃恢复健康后对她不利,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你教的好儿子

“王爷!”

姜宝青闭了嘴,英侧妃却还是有些不依不饶的,娇嗔着喊了一声勇亲王,还扭身跺了下脚,“你可要给妾身做主!”

以英侧妃这样的辈分,在蔺昱庭跟蔺昱筠面前这般撒娇卖痴,她自己浑然不觉,勇亲王妃作为王府的女主人,却是脸皮都有些臊得慌,她低声制止道:“英侧妃,在两个孩子面前,你这般成何体统!”

英侧妃微微的睨了一眼勇亲王妃,轻轻的哼了一声:“王妃呀,你这莫不是急了?先前妾身还纳闷,这些年来王爷疼妾身,妾身妆奁里簪子那么多,比那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更为宝贵的也不在少数,为何这姓姜的贼人偏生只偷那一支簪子……后来妾身转念一想啊,不对啊,这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乃是当年王爷赠我的定情之物,说不得就是某些人眼里的钉,心中的刺,自然是要使人偷走的!”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勇亲王妃。

再加上这意有所指的话,几乎就是在明晃晃的说勇亲王妃指使姜宝青偷了这簪子了。

勇亲王蹙着眉头,微微流露出些许不耐烦的意思:“哦,是这样吗?”

勇亲王妃浑身都气得微微颤抖,蔺昱庭年少,哪里看得母亲受辱,大喝一声:“英侧妃,你说话可要有个分寸!”

英侧妃嘤咛一声,躲到勇亲王身后,一副受了惊的委屈可怜模样:“王爷,世子怎么像是要杀了妾身似的……妾身好害怕啊。”

她抽泣一声,眼眶红了,好似被勾起了伤心往事,“看到世子这般护着王妃,妾身就想起了那个无福的孩子,若是当时妾身这肚子再争点气,把他生下来,这会儿也有个孩子能护着妾身了。”

英侧妃说的是十几年前,还没入府时就流掉的那个孩子。

从那以后,英侧妃再也没有怀过孕。

哪怕是求遍了名医,偏方,甚至各路的神仙,只要跟求子有关的,她都拜过了,可是根本没用。最近这几年,她自觉年纪也大了,更是难怀了,索性就一心一意的固宠。

不过,英侧妃也注意到了,每每提到那个流掉的孩子,勇亲王总会偏向她几分。

果不其然,这次也不例外。勇亲王沉了脸色,语气有些重的看向蔺昱庭:“英侧妃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你这是怎么同长辈说话呢!”

少年的身板微微一挺,并没有对他敬爱的父王退缩,他脸上无惧无畏的直视着勇亲王:“父王怎么不想想英侧妃先是对母妃不敬呢!父王只记得让儿子尊重长辈,怎么不教导英侧妃尊卑有序呢?”

在外人跟小辈面前,公然被儿子怼到了脸上,还涉及到了后院的问题,勇亲王这老脸哪里抹得下来,当即喝道:“这就是你为人子的规矩吗!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勇亲王看向勇亲王妃,沉声道:“你教的好儿子!”

勇亲王妃在王府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看在英侧妃好生服侍勇亲王的份上,总也要忍让英侧妃两分。然而这会儿她的庭儿,因着替她说话,竟被勇亲王这般责骂,勇亲王妃哪里忍得住,当即站起身来,浑身微微颤着,分毫不让的直视着勇亲王:“庭儿的规矩是圣上都夸奖过的,自然是极好!王爷你这般责骂庭儿,无非是心眼偏到了天边去,看我们母子不顺眼罢了!”

蔺昱筠默默的也站了起来,虽说没有说什么,但一看便知,这是要同勇亲王妃共进退的模样。

勇亲王妃反应这般激烈,勇亲王一时都愣住了。

他已经多少年没见过王妃这等模样了。

偏偏这会儿英侧妃见勇亲王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还以为勇亲王正在气头上,当机立断的上前,拉着勇亲王的袖子,声音哀婉:“王爷,算了,可别为了妾身这等卑贱之身,跟王妃怄气。”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

勇亲王回过神,看了英侧妃一眼,咳了一声:“……罢了,看在英儿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英侧妃傻了眼。

她本意是拱火,可不是让勇亲王借着她这根梯子下楼啊!

莫说是英侧妃了,就连勇亲王妃都有些发懵,像是憋屈了许久的人,终于在某个点爆发,狠狠挥出去一拳。结果对方看着那打过去的拳头,非但不接招,还顺势就认输了。

蔺昱筠知机,忙扶着勇亲王妃,轻声道:“母妃,你近日劳累,身子本就弱,莫要再生气了,快坐下休息。”

勇亲王妃就在这有些发懵的状态里,被女儿扶着坐下了。

眼下,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就在这个时候,姜宝青开口了。

“既然这事是因着簪子起的,咱们还是回说到簪子上来吧。”姜宝青声音略带几分清冷,像是红艳如火的梅花蕊上的一捻白雪,瞬入人心。

“我已经给出了证据证明这簪子并非我放进去的,然而英侧妃对这个证据避而不谈,只在那臆想自己的簪子为什么会被盗……”姜宝青微微笑道,“那我倒要问问侧妃娘娘了,这簪子,是什么时候丢失的?”

英侧妃冷哼一声:“装什么装,什么时候丢失的你不知道吗?……就在三天前。”

姜宝青点了点头:“三天前是吗?那容我再问一句,这簪子丢失前您一直放在哪里?”

英侧妃警惕的看着姜宝青,然而姜宝青的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我为什么要回你的话?”英侧妃扭了头,竟是又胡搅蛮缠起来。

让姜宝青没想到的是,勇亲王这会儿开了口:“英儿,既然跟你簪子丢失的真相有关,你配合点。”

英侧妃偏过头去看勇亲王的神色,却发现她根本没办法从勇亲王的脸上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又是这样。

这些年来,她虽然是独宠,但勇亲王到底在想什么,她有时候是真的摸不着头脑。

不过好在她无论做些什么,勇亲王都很是喜欢的样子,渐渐的,英侧妃就越发不去揣测勇亲王在想些什么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甜水八宝香

不过,既然勇亲王这么说了,英侧妃心里虽说不愿,却也不得不配合,她狠狠瞪了姜宝青一眼,懒洋洋的回道:“自然是放在妆奁中的一个锦盒里,这可是王爷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怎能乱放?”

姜宝青朝英侧妃点了点头,又看向孙婆子。

孙婆子一直捧着装着那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的锦盒,作为物证。

姜宝青微微一笑:“我再跟侧妃娘娘确认一下,这根簪子,打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这锦盒里,没有人动过它,对吗?”

英侧妃冷笑一声:“那是自然,这可是你偷盗的证据,自然一直要放在原先的锦盒里好好存着。怎么,你想说这簪子不是我那支?我可告诉你,这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用料之精贵,乃是王爷当年亲自设计了样式,找了能工巧匠为我打造的,我劝你死了这条狡辩的心,这就是王爷送我的那支簪子,断断不会错……或者,你是想说,是有人栽赃嫁祸于你?”

“侧妃娘娘说的没错,确实有人贼赃嫁祸于我。”姜宝青从容不迫的浅浅一笑,嘴角微微上扬,颊边露出两个甜美的梨涡来。

她样貌原本就是倾城之姿,清丽得犹如沾水带露的娇花,这般一笑,更是犹如娇花盛放,美不胜收。

屋子里的众人,一时间都看得有些呆。

然而这时候,姜宝青又从容不迫的下了结论:“且,这个栽赃嫁祸于我的人,正是侧妃娘娘你啊。”

这话其实谁都想过,但谁也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说。姜宝青无畏无惧,张口就直接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把勇亲王府的宠妃给逼到了台面上。

英侧妃先是愣了愣,继而大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污蔑本侧妃!”她转头对勇亲王道,“王爷,你可要替妾身做主,妾身自打入了勇亲王府,侥幸得了王爷怜惜,这么多年,就没受过这等委屈!她这般污蔑妾身,就是不把勇亲王府看在眼里!”

勇亲王不动声色,看向姜宝青:“姜宝青,饭可以吃,话不能乱说,你既然这般指控了本王的侧妃,那自然就要给本王一个交代。勇亲王府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可以胡乱攀扯的。”

姜宝青微微一笑:“勇亲王府确实不是小门小户,妾室含沙射影的辱骂正室竟然毫无干系,外人说一句妾身有问题,却要给个交代了——民女在外见过的小门小户,确是没有这样的。”

勇亲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大胆!”英侧妃拍桌而起,“不过是一介草民,竟敢胡乱指责王府!——王爷,您也别听她在这胡言乱语了,这等人就该以妄议皇家的罪名给关到大牢里去!”

“我倒觉得姜姑娘说得极对,”勇亲王妃冷笑一声,看向英侧妃,“英侧妃是不是忘了,姜姑娘乃是太妃的主治大夫,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想把姜姑娘给关到大牢里去,莫不是想耽误太妃的病?!”

英侧妃没想到心里头憋了一股气的勇亲王妃今天战力这么强,说话竟也诛心起来。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胡乱道:“王妃莫要冤枉妾身,妾身也不过是为着王府着想罢了。”

“行了!”勇亲王有些不耐道,“姜宝青,你说!”

姜宝青挑了挑眉,不以为意,走到孙婆子面前,伸手便要拿锦盒。

孙婆子警觉的将锦盒藏到身后,以十分警惕的眼神看着姜宝青:“怎么,你还想毁灭证据不成?”

姜宝青看向勇亲王,勇亲王沉声道:“给她!”

孙婆子慑于勇亲王的威严,只能有些瑟缩的把那锦盒,捎带着几分不情愿的给了姜宝青。

姜宝青按开那锦盒的扣子,翻开盖子,锦盒里原本放了一方青花花鸟婴戏笔架砚,笔架砚垫着一方明黄色的软绸,那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就放在笔架砚旁边,看着似是有些拥挤。

姜宝青拿起那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果然不出她所料,簪子上带着隐隐的沁甜香味。

姜宝青微微一笑,将那支凤尾簪先是递给了勇亲王妃:“王妃,您闻一下,是否可以闻得到什么味道?”

勇亲王妃接过,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稍有些不确定道:“似是有一道甜香……”

姜宝青又从勇亲王妃手上接过那簪子,递给了勇亲王:“劳烦王爷也闻一下,是否有什么味道。”

“这味道有些淡了,似是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勇亲王微微蹙眉。

“自然是熟悉的,这是甜水八宝香的味道,”姜宝青顿了顿,看向一旁的英侧妃,“也是侧妃娘娘惯用的一种香。”

英侧妃不耐烦道:“这不是更能说明这支点翠垂珠蓝玉凤尾簪是我的簪子吗?我的簪子沾染上我的香气又如何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侧妃娘娘方才也说了,这簪子平日里收藏于妆奁的锦盒之中,那如何沾染上侧妃娘娘身上的甜水八宝香?退一万步讲,这支深藏在妆奁中的凤尾簪,哪怕真的在妆奁里沾染上了这甜水八宝香。这甜水八宝香香味沁甜清雅,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留香持久……那么,按照侧妃娘娘的说法,这支凤尾簪是在三日前丢失,簪子上的香味如今早该散去了才是。为何现在还带有丝丝甜香?”

随着姜宝青的话,英侧妃脸上像是染上了水彩一样,又青又紫,五彩纷呈,精彩极了。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支簪子今日在被放进这锦盒之前,一直在侧妃娘娘的怀里,自然是沾染上了侧妃娘娘身上的香味!”

姜宝青声音并不大,然而这话,却犹如重锤般,狠狠的打在了英侧妃的脸上,她踉跄退后几步,还兀自做着最后的挣扎:“许是你故意往这簪子上熏了香……”

然而这话却是无人再听了。

若是姜宝青去故意熏香陷害,她身上如何不留下甜水八宝香的香味?

然而姜宝青身上却是清清爽爽的,沾着半缕略带苦味的药香,甜水八宝香这般容易认出的香味,却是没有的。

至此,英侧妃的故意栽赃诬陷,终是彻底坐实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玉佩

英侧妃徒劳的想去牵勇亲王的袖子,勇亲王却一挥手,将袖子从英侧妃手里甩出:“英侧妃,可以了,不必再说了。”

英侧妃犹自垂死挣扎着:“不,王爷,你相信我……我是被陷害的……我……”

她的辩解听上去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勇亲王顿了顿:“来人,将英侧妃带下去!”

“王爷,且慢。”一直沉默不言,侍立一旁的桂嬷嬷这时候站了出来,她穿着一身藏蓝色圆领直身小袄,满头银发梳成了个纂儿,统共用一柄银簪子拢着,看上去端正又威严,她缓缓道,“容老奴托大说一句。”

桂嬷嬷是佳慧太妃身边积年的老人了,打从佳慧太妃还在宫里头做慧妃时,就一直侍奉左右,也算是一直看着勇亲王长大的老嬷嬷了。后来先皇崩逝,佳慧太妃被勇亲王接到了亲王府上,桂嬷嬷年纪也大了,因着在宫里头一直伺候佳慧太妃,没有婚嫁,膝下自然没有子女。不过,还有一个侄儿,她一直照看着。眼下这侄儿一家倒也很是孝顺,想把桂嬷嬷接出去享福。佳慧太妃便做主放桂嬷嬷出去颐养天年。

不过,桂嬷嬷实在舍不得佳慧太妃,在外头住了半年,就又自请回来继续侍奉佳慧太妃。佳慧太妃年纪也大了,有这么一个积年的老嬷嬷陪伴,生活也不至于太过无聊。桂嬷嬷回来后,佳慧太妃也开怀了不少。

勇亲王对桂嬷嬷向来也有几分敬重,他顿了顿,道:“桂嬷嬷,请讲。”

主子的敬重,很多时候其实并不能算是什么好事,毕竟你是个下人,主子敬重你一次两次还算是长脸,若是天天这样,难免主子心里头不会有什么疙瘩。桂嬷嬷为人低调,从来不倚老卖老在勇亲王面前指点什么,眼下这样还是头一遭。这个面子勇亲王还是要给的。

桂嬷嬷朝勇亲王福了福,算是谢恩。她直起身来,语气和缓道:“姜小神医,是王妃一片孝心特特请来给太妃看病救命的,这几日老奴在旁看着,人家姜小神医年纪虽小,医术却是高超,对太妃更是细心诊治,今儿太妃能苏醒,功劳都是姜小神医的。”

说到这儿,桂嬷嬷顿了顿,一脸郑重的又朝姜宝青福了福。姜宝青忙侧身避过:“桂嬷嬷客气了,这是医者本分而已。”

桂嬷嬷看向勇亲王,又道:“王爷也莫嫌老奴啰嗦。老奴一把年纪了,也不是搬弄是非的那等人。只不过今儿这桩事,老奴算是半个亲历者,对太妃有大恩的姜小神医又是在我们府上遭遇了这等委屈,老奴自然是要分说一二。”

英侧妃想说些什么,然而桂嬷嬷却不由她开口,径直说了下去:“……老奴下午那会儿正在太妃屋子里头伺候,就听得隔壁屋子里似是有什么重物倒了,忙带了人过去看,就见着侧妃娘娘带了不少五大三粗的婆子,凶神恶煞的很,把人家姜小神医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给逼到了塌上。姜小神医对咱们勇亲王府有大恩的这么一个小姑娘,被一群面目可憎的婆子给逼的只能脱了簪自保,可怜见的,地上还一片狼藉,老奴若是晚去一步,说不得姜小神医就要被她们给如何了。”桂嬷嬷说到动情处,微微有些激动,“王爷,眼下既然证明了这是侧妃自个儿设计的一出戏,就是想要栽赃陷害姜小神医,还让姜小神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能这么轻拿轻放了,说什么也要给姜小神医一个交代,不然传出去,咱们勇亲王府对太妃娘娘的救命恩人这样,知道的是说侧妃心狠手辣,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勇亲王府见不得太妃好呢!”

桂嬷嬷前头那些话都是铺垫,最后这句才是关键。

勇亲王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桂嬷嬷说着是要给姜小神医一个交代,其实就是让勇亲王表态,如何处置英侧妃。

当然,这处置还不能轻了。

英侧妃惊恐无比的看着勇亲王看着她的神色慢慢变得凶狠起来。

她慌乱之中,看到了姜宝青腰畔那枚玉佩,那上好的水头,流转的沁色,都说明了这方玉佩绝非凡品。她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大喊道:“王爷,那个姜宝青真不是个好人!你看她腰间那方玉佩,她一个低贱民女,哪里能得到那么好的东西!定然是她偷盗的!”

因着姜宝青是个小姑娘,勇亲王的年龄,放在民间,差不多都能当姜宝青她爷爷了,自然不会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也就没发现姜宝青腰畔挂着的玉佩。这会儿英侧妃一提,勇亲王特特抬眼看去,一下子就瞪大了眼。

英侧妃心中刚浮起一抹窃喜,就见着勇亲王的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勇亲王是天家的子孙,生来就是泼天的富贵,然他不是那种整日只知酒色享乐的纨绔,他弓马娴熟,孔武有力,这一巴掌抽出去,直直把英侧妃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给抽得像个陀螺一样,旋出去倒在了地上。

英侧妃跌坐在地上,保养得宜光滑水嫩的脸上,几乎是立时就出现了鲜红的指印,能看得出来,这次勇亲王没有留手。

英侧妃喉咙里发出一声难辨的短促叫声,像是被打得失了一大半魂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发出半点动静。

英侧妃许久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看向勇亲王,凄厉的喊道:“王爷!”

勇亲王冷冷的睨了一眼英侧妃:“我这是在救你——你可知那玉佩是何来历?”

英侧妃既惊又疑:“什么来历?”

勇亲王深深的吸了口气,用一种极为奇特的眼神望向英侧妃:“那是当今圣上常佩着的一枚玉佩。你,懂了吗?”

英侧妃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看上去像是连呼吸都停滞了,唯有浑身微微的颤栗,才能让人知晓,她还是活着的。

竟然是当今圣上的玉佩!

姜宝青自然是不可能翻去皇宫偷了当今圣上的玉佩,也就是说,这是当今圣上赏的!

随身常佩的玉佩不同于其他的赏赐,这定然是极为亲近的人,圣上才会赏下的东西!

这姜宝青,竟有如此背景?!

英侧妃看向姜宝青,就见着眉目如画的小姑娘,朝她意味深长的微微笑了笑。

这笑,看在英侧妃眼中,便是极为歹毒的炫耀意味。

英侧妃双眼一翻,干干脆脆的晕厥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八章 闲谈

哪怕英侧妃晕厥在了地上,勇亲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冷漠的让人把英侧妃拖了下去。

“姜姑娘,你受委屈了。”勇亲王深深的看了姜宝青一眼,“你放心,英侧妃这事,本王定会给你个交代。”

姜宝青也不含糊,福了福,很是干脆道:“民女相信王爷定会秉公处理。”

勇亲王离开后,勇亲王妃有些歉疚的看向姜宝青:“是我管束不力,让你受委屈了。”

姜宝青道:“人心难测,侧妃这般行事,王妃又哪里能料得到。”

勇亲王妃见姜宝青似是并不如何放在心上,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心里越发觉得姜宝青是个大度的好姑娘,望着姜宝青的眼神也带上了赞许,心里免不了又升起那个念头——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虽说家世上差了些,但她本事好,性情也好,一看就不是那种会祸乱门楣的。若是能给庭儿做侧妃,那是多好的一桩事。

勇亲王妃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却听得一旁的儿子蔺昱庭笑着开了口:“……姜姑娘,裴兄同我打过招呼,说你是他小师弟的妹妹,便如同是他的妹妹。而我又与裴兄情同兄弟,自然你也是我的妹妹。今日这事,我原本还怕父王又被侧妃迷晕了眼,胡乱冤枉了你,本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你,没想到你竟是自个儿轻轻松松的就把侧妃给料理了。实在让人佩服的很。”

勇亲王妃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望去,见自家儿子脸上并无异色,只是一片单纯的欣赏之色,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姜宝青同蔺昱庭统共就见过一次,少年这般热情,一下子平白多了两个哥哥似的。若是她就着蔺昱庭话里头的意思顺杆往上爬,没准就是皆大欢喜,日后还能多个靠山。只是姜宝青性子其实是有些清冷的,她微微一笑,并不搭话,口中只道:“多谢世子好意。”却也不说旁的。

勇亲王妃在一旁看着姜宝青落落大方,对着蔺昱庭眼中没有半点谄媚讨好之意,心里反而越发中意。

要知道,不是她自吹,她的庭儿,抛去这一身的世子身份,在满京城的英年才俊里,那也是数得着的,生得好,学问也好,性情更是犹如赤子;更遑论他还是极为尊贵的亲王世子,一旦嫁给他,便是一品世子夫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触手可得。

偶尔勇亲王妃出去应酬,满座的夫人太太们,但凡家里头有适龄姑娘,总想着过来同她攀几分交情,让勇亲王妃不胜其扰。

姜宝青这般不上赶着的,反而让勇亲王妃更为欣赏。

只是还是那句话——可惜了。

夜晚,缺月挂上了积雪的树梢,热闹了大半个下午的安远苑终于又重归了安静。

姜宝青心神疲累,早早就歇下了。

她倒不知,这会儿京城里的一处酒楼里,正有人在说着她的事——

世子蔺昱庭进了云上客的包间,里面裴语泽正在那儿小酌,见他过来,手里还把着酒杯,轻笑道:“昱庭来了。”

蔺昱庭向来敬佩裴语泽的学识与为人,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交于身后的书童,有些歉意的笑道:“家里头出了些小事,便出来晚了些,好在还没过约定的时辰,裴兄可是等久了?”

裴语泽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将手中的琉璃酒杯放到桌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道:“哦?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么?”

蔺昱庭笑道:“没什么,已经解决了——说起来,裴兄你还让我帮着照看姜姑娘,我之前还在想,内宅里头我母妃自会照顾的妥妥帖帖,旁的事想来也插不上什么手——没想到今儿竟然偶然目睹了一番姜姑娘的风采,好生敬佩。”

裴语泽眼中光芒大盛,他勾起嘴唇,微微一笑,配着他那向来慵懒的形貌,倒是让人挪不开眼神去:“哦?什么风采?”

蔺昱庭顿了顿,又实在想向人倾诉,想着裴语泽同他交好,也不是什么外人,便把下午英侧妃闹得那一出闹剧来一一同蔺昱庭说了一番,说到最后,蔺昱庭很是推崇道:“……裴兄是没见当时姜姑娘那镇定自若,娓娓道来,将英侧妃给辩得无话可说的风采!京城中的闺秀大多说不得几句话,便羞涩垂首,或者扭捏不言,实在是不怎么好交流。姜姑娘倒是不同,厉害的很。”

裴语泽听了,脑海中依稀勾勒出那个少女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模样,忍不住又是笑了笑,一本正经道:“姜家妹妹自然是厉害,毕竟是我那小师弟的胞妹。我那小师弟你也是见过一次的,芝兰毓秀,端得是一副美玉良才。姜家妹妹同小师弟一胞双生,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蔺昱庭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厉害得紧——”他顿了顿,倒是想起一事,咦了一声,“只一桩事有些奇怪……”

裴语泽这会儿对姜宝青兴趣越浓,闻言,便“哦?”了一声,引着蔺昱庭把话往下说:“什么事?竟让语泽觉得奇怪?”

蔺昱庭对着裴语泽毫无隐瞒,又觉得裴语泽是姜宝青哥哥的师兄,自然也不算外人,踌躇了下,还是一五一十说道:“……姜姑娘有一方玉佩,我父王说,那是圣上常佩的。也不知姜姑娘是从何得来。”

裴语泽顿了顿,笑道:“姜家妹妹医术高超,许是机缘巧合下治好了天子近臣的病获赠的……你说了这么久的话,酒倒还没喝一口,来,这云上客的梨花酿虽名声不显,入口却是醇甜,余味悠长,你且一试。”

一旁的小厮忙给蔺昱庭把酒倒上,烛光晃动中,两人把酒言欢。

而在此时,勇亲王府里门房接到了张拜帖。

能当上王府门房的,自然是要对当下京城里头的人物都心中有数的,他只看一眼,便不敢慢待,忙使人去王爷书房通传。

勇亲王原本便在书房里处理公事,见得那拜帖,微微拧了下眉头,心中起了一番波澜。

下午刚出了那事,晚上他就递了拜帖过来,难不成消息传得这般快?

勇亲王按下心中猜测,让管事将人迎了进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疯了吧

勇亲王见那人神色沉沉的从书房外跨进来,看着就像是来兴师问罪的,看来是已经知道了下午时发生的那事——想到自己家的消息就这般轻易的传到了外头,勇亲王心情也有些不佳:“你来做什么。”

虽是夜晚,然而夜色并不能掩盖那人半分的清隽华贵。哪怕是面对着勇亲王这种顶级权贵,那人也没有色变,只是喊了一声:“蔺世叔。”

勇亲王听到这称呼,顿了顿,神色缓了几分,只骂道:“好,看在你这声世叔的份上,我且不骂你——你看你一副过来兴师问罪讨债的模样,可把我当世叔了?竟然往我这府里头埋眼线!”他越说越气,眼下连一个小辈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吗!

那俊美无俦的青年,闻言却是笑了下,虽说笑意未达眼底,然而他生得极美,哪怕这般有些冷冰冰的模样,也是如画中仙般的赏心悦目。

“蔺世叔,你又不是不知,你家钉子遍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这话却是越发让勇亲王恼了。

他身在这个位置,也是有许多的逼不得已,任由那些眼线埋在家里头,偶尔故意漏几分信息让他们传出去,反而是一种变相的自证清白。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的府中被旁人这般毫不忌讳埋了眼线,他还要笑脸相迎!

勇亲王怒瞪着那青年,冷笑一声:“好一个世侄,往旁人家里埋眼线还有理了。宫计啊宫计,你个臭小子,出去闯荡了这么多年,胆子倒是大的很!”

宫计丝毫不见半分心虚,他风轻云淡道:“蔺世叔也不必这么大火气,我对贵府没有半分兴趣,不过是要紧之人眼下正在贵府做客,我自然不能眼盲耳聋,得罪之处,还请蔺世叔见谅了。”

说着,宫计朝勇亲王作了一揖。

勇亲王被宫计气得说不出话来,把意图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他是真真不知道该怎么骂眼前这个看上去明明一身矜贵,行事却这般无赖的青年了。

勇亲王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绪。

他转身往书桌后的太师椅里一坐,没好气道:“行了,场面话说完了,说说你来干什么吧。”

宫计冷声道:“听闻今日我家姑娘在世叔府上好生受了番委屈,我自然是来讨个说法的。”

果然!

这个孽畜!

这个护短的孽畜!

勇亲王恨不得站起来指着宫计鼻子大骂一番,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脸色十分难看:“英侧妃我自然会好生处理,不用你来讨个说法!”

“我相信世叔自然会秉公处置,”宫计道,他的面容在灯下几乎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神色那般冷漠,像是从冰封了千年的高岭雪山上一步一步迁徙而来,他紧紧盯着勇亲王,“不过,我还是要向世叔讨个说法——你们府上不分由说的将我的姑娘强请了入府,给老太妃诊治,这本不是什么坏事,我也同世叔打过招呼,世叔那晚是如何答应我的?‘会好好看顾’,是这样说的吧?然而眼下结果是什么?我的姑娘殚精竭虑,将昏迷已久的老太妃给治醒了,可世叔府上是如何回报她的?——她被一群刁奴给逼到竟要用簪钗自保。世叔怎么说,也要给我个交代吧?”

最后几个字,颇有几分阴沉的意味。

勇亲王跟宫计他爹,也是有着不菲的交情,算是打小看着宫计长起来的。勇亲王就不曾见过宫计这厮说这么长的话;再看宫计这副咄咄逼人的冷厉模样,那寒凉的双眸,入鬓的剑眉——勇亲王猛然发现,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明灿的少年了。

勇亲王有些沉默。

他确实也不是当年那个愤懑绝望之下离开京城的残疾少年了。

他,眼下是镇守边疆威名赫赫的宫大将军。

门明明紧闭着,还有厚重的门帘遮挡,这会儿勇亲王却无端感觉到似是有一股穿堂冷风,吹得他心底有些发寒。

“姜宝青身上的那枚玉佩,是你给她的?”勇亲*音有些飘,似是浮在半空中。

宫计漫不经心的笑了下:“世叔认出来了?前几日我替圣上办了件差事,磨了圣上好些日子才要来的,世叔果然好眼力。”

勇亲王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是一介医女,你竟舍得将圣上御赐的玉佩给她……你……”

勇亲王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不过一介医女?”宫计冷笑一声,“于你们来说,她或者不算什么;但于我,她是无价珍宝,是无人可比拟的。”

看着宫计那隐隐平静,一双眸子里却写满了疯狂二字的模样,勇亲王实在有些心惊。他盯着宫计,缓缓道:“你既然喊我一声世叔,那我就托大说一句。眼下你双腿沉疴已去,前途无限光明,你这般宠爱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甚至不惜将圣上御赐的玉佩转赠,这事,却是不能传出去的。”

勇亲王叹了口气,语气殷殷:“……日后你总是要娶妻的,你这般宠爱那女子,若是传扬出去,让你日后的夫人该如何自处?纵然这会儿你鲜花着锦风光无限,可但凡真心疼爱女儿的贵胄,有谁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真有那等不在意的,多半也是不讲究的人家,哪怕你娶了他们家女儿,也借不到妻族的半分力。”

灯光袅娜,在青年脸上投下隐晦不明的阴影,只能看见他冷笑一声,轻描淡写道:“他便是我日后的正妻,我如何不能宠爱她?”

这话犹如石破天惊,炸得勇亲王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没动过将膝下的小女儿蔺昱筠嫁给宫计的念头,然而他一个亲王,宫计是定然会掌兵了,他把女儿嫁给那么显赫的武将,哪怕他并无旁的心思,到时候上头怀疑下来,说不得会坏了两家的前程。

这嫁女儿的心思也就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做了罢。

谁知,这宫计竟是这般惊世骇俗,竟然声称要娶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平民女子做正妻?

怕不是疯了吧!

勇亲王瞪着宫计,想从他的脸上找出方才他是在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男子神色清冷,一双眸子犹如夜色般幽深暗沉,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哪里是开玩笑的模样。

半晌,勇亲王才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似的:“日后,定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第四百三十章 请辞

“凤尾簪事件”过去后,姜宝青再也没在府里头见过英侧妃,据说是被打发到家庙里去给佳慧太妃祈福了。至于当时英侧妃带来的那些个粗使婆子,比如孙婆子,后头姜宝青听安远苑的丫鬟说了一句,说是打了三十板子,发配到庄子上干粗活去了。

姜宝青对这个结果倒也没什么想说的,只要能保证她安安稳稳的在府里头给佳慧太妃看完病就好了。

自打这事之后,蔺昱筠倒是时常来姜宝青这坐一坐。

蔺昱筠不是个话多的,她来找姜宝青倒也不是来同她说什么的,只是单纯的坐一坐罢了。

姜宝青一开始还有些不太自在,好在蔺昱筠是个安静的,性子也柔和,并不怎么打扰姜宝青,姜宝青也就随她去了。

佳慧太妃自打醒过一次以后,病情慢慢的也安定下来,经过调养,比先前要好了不少。只是,口眼歪斜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说起话来还是费劲,不仅如此,大半个身子依旧是无法动弹。

饶是如此,这进展也要比之前好得多了。

勇亲王妃对姜宝青也越发亲近起来,甚至她娘家给送来了几张好皮子,勇亲王妃给蔺昱筠做了件狐裘,给姜宝青也顺便做了件,两人的款式甚至都很是相近。只不过姜宝青比蔺昱筠高出半个头来,这狐裘自然看着也修长了些,在末端滚的边是烟霞红的暗花纹,蔺昱筠那狐裘滚的边是荔色滚边翻毛,不仔细看,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蔺昱筠很是喜欢这狐裘,几次出去赏雪披的都是这件。

在进了腊月洋洋洒洒下了三天雪之后,姜宝青终于向勇亲王妃请了辞。

老太妃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太医们针对这中风的康复护理也是有些心得的,她在这儿实在有些可有可无了,加上姜宝青出来也有十来天了,着实想念家中兄妹。勇亲王妃虽然殷殷的留她,但姜宝青去意已决,勇亲王妃总不好撕破了脸皮拘着她——实际上自打英侧妃那事以后,勇亲王府就像是要把她供起来似的,再也不是曾经强行把她带到勇亲王府的那副模样。

既然留不住,勇亲王妃索性放手当了个好人,又给姜宝青收拾了不少东西,连着先前那些赏赐,直塞满了一整个马车。

勇亲王妃执着姜宝青的手,满是慈爱道:“你是个好孩子,筠儿也同你投缘,日后得了闲,你多来勇亲王府找筠儿玩一玩。她生来性子羞涩,也就同你在一块时能自在些。”

蔺昱筠脸又红了,有些期期艾艾的看着姜宝青:“宝青,可以吗?”

姜宝青头有些疼。

古代长辈这动不动就爱拉着人小手殷殷嘱咐的习惯实在让她这个冷心冷肺的有点不太习惯,对方是亲王妃,她又不好直接抽出手来下人家的面子,只能干挺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没什么诚意的点了点头。

勇亲王妃跟小郡主蔺昱筠都很是满意。

结果好不容易这临行惜别的话说完了,勇亲王妃一抬手,她就见着觅柳拎着个青灰皮的包袱,款款走了出来。

勇亲王妃一片好意:“我见这丫鬟伺候你妥帖,便送给你吧。还有个叫寻桃的,只她冻伤了腿,先在王府养着,身子好些了便送她过去。至于这两个丫鬟的卖身契,也一并都放在匣子里了。”

古代的丫鬟就是这般可以随意由主人赠来赠去,因为在这统治阶级眼里,这些下人根本不能算人。遇上个厚道的,好歹还能把人命当命,遇上那种浑不咎的,说不得小命都要交代在这深宅后院里。

小郡主蔺昱筠不是个爱说人闲话的,但她常来姜宝青这时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有时候偶尔也会提一下京里头近来发生的事,什么某位大人家的后院又悄悄的抬出去几具尸体啊,结果路上不巧撞上了人,那位大人的事便这么散了出去,在朝廷里被言官狠狠参了一折子——罪名却也不是草菅人命,而是内宅不修——一个连自个儿后宅都管不好的人,怎么替朝廷效命?

虽说由此,那位大人好生受了一份申饬,却也没有旁的了。

那几条人命也就草草扔在了城外山头上的一处乱葬岗,再也无人提起过。

饶是如此,姜宝青还是一口拒绝了:“多谢王妃美意,只宝青本就是小门小户,家中院子也颇为拥挤,实在……”

结果勇亲王妃更是干脆,她笑吟吟的,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无妨,我手上还有好些宅子的地契,不若送你一个。”

姜宝青头大如斗,她并非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可也要看这烫手的真金白银她有没有那个本事接下来啊。

已经赏赐了这么一马车的东西了,哪怕佳慧太妃再怎么贵重,这一马车的诊资也绰绰有余了。这会儿又要送丫鬟,又要送宅子的,到底是想哪样啊。

姜宝青苦着脸,朝勇亲王妃作揖:“宅子的事就不用了。宝青知王妃是一片好意,只是宝青家中贫寒,一向事宜都自给自足实在用不着丫鬟……”

勇亲王妃气定神闲:“无妨,姜姑娘绝非池中物,日后定然也是奴仆环绕,呼奴唤婢。姜姑娘莫不是怕月钱的事?”勇亲王妃想到这么一茬,也很是干脆,“姜姑娘放心,既然是从勇亲王府出去的人,这月钱自然也是从勇亲王府的账上走。”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勇亲王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拒绝也有些不知好歹了。

姜宝青看向觅柳。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觅柳确实是个手脚极为麻利的,性子也爽利踏实,作为一个丫鬟来说确实是个极为称职的。

然而作为“觅柳”来说,她又是怎么想的?

姜宝青叹了口气,想也知道,从亲王府这锦绣堆里,到拥挤狭小的普通人家,简直像是被发落了似的。

况且,还有一层……

姜宝青目光几不可查的往勇亲王妃那瞟了一眼。

有了觅柳寻桃在,月钱又是从勇亲王府的账上走,几乎就是将她同勇亲王府又给绑在了一块。

姜宝青心里头正琢磨着,没有说话。

勇亲王妃也笑盈盈的,等着姜宝青想好。

正在姜宝青打量觅柳的时候,觅柳也毫不含糊的给姜宝青跪下了。

她给姜宝青磕了个头:“姑娘,奴婢跟寻桃是真心实意想要去服侍您的。”

行吧。

姜宝青收回了觅柳身上那探究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叹气道:“若后头你后悔了,记得同我说。”

觅柳眼里含着泪,笑道:“瞧姑娘这话,奴婢怎么会后悔呢?”

也是,哪怕后悔又有什么用?

姜宝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同勇亲王妃笑道:“既然王妃将觅柳寻桃这俩丫鬟割爱给了我,月钱哪有再让王妃出的道理。王妃放宽心,我已从王府‘打劫’了这么一马车的好东西,月钱还是付的出的。”

勇亲王妃笑盈盈的,似乎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既然你这般说了,便这样吧。”

再怎么依依惜别,姜宝青终是要走的。

姜宝青坐着马车同觅柳驶离勇亲王府的时候,几乎是松了口气。

第四百三十一章 胖了些

尽管勇亲王妃跟小郡主似是都挺好相处的,但跟这些权贵打交道,姜宝青还是提起了万分的小心,眼下终于离开了勇亲王府,总算能放下几分心了。

觅柳见姜宝青懒懒散散的倚在马车里,贴心的又帮着姜宝青塞了个靠枕在腰下,轻声道:“姑娘,要是累了,还可以靠在奴婢身上休息会儿。”

姜宝青摇了摇头:“没什么,这点路程还是能撑住的。”

她哪里是身上累,更是心累。

后面英侧妃那场风波过后,姜宝青在勇亲王府倒是顺遂了不少,但英侧妃这事,难免就让姜宝青想到后面若是真的嫁给了宫计,这种事情隔三差五的来这么一场,也真是够锻炼人的。

姜宝青摸了下腰间的那枚玉佩,叹了口气,从车窗那撩起了一角厚重的窗帘,望向了街道。

前几日刚下了场雪,眼下临街的屋檐上大多挂了雪,银装素裹的,煞是好看。

进了腊月以后,街上叫卖年货的人多了不少,来来往往的,也比往常也热闹不少。

姜宝青看得带劲,觅柳在一旁轻声劝道:“姑娘,这寒风一个劲的往您脸上扑,莫要冻着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顺手就放下了窗帘,没再说什么。

觅柳见姜宝青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靠在迎枕上,一张俏脸上没什么表情,便有些忐忑不安:“姑娘,奴婢是不是多嘴了……”

很是惶恐的模样。

姜宝青回过神来,见觅柳这般瑟瑟,有些无奈。

她方才只是在想,今年是团圆的头一年,过年要好好操办一番才是。

姜宝青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觅柳一下子就跪到了马车的地板上,她神色有些凄楚:“奴婢知道,姑娘并不习惯奴婢侍奉左右,尤其奴婢还是勇亲王府赏下来的丫鬟,身份尴尬……只是,奴婢对姑娘是一片真心的,姑娘莫要生奴婢的气。”

姜宝青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若是真要较真的说起来,她只是还有些不太习惯她跟觅柳的这种主仆身份。

把丫鬟当什么姐姐妹妹相处,她还没那么多姐妹情,有正经的妹妹姜晴在那呢。

若是真把丫鬟当下人——她其实还是需要一个转变心态的时间。

姜宝青叹了口气。

觅柳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今儿打从王妃把奴婢给了姑娘,姑娘叹了不知道有多少回气了。奴婢给姑娘添麻烦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确实是一桩好大的麻烦。

“你起来吧,本来就没犯什么错,不要动不动就跪啊跪的。”姜宝青的声音显然有些无奈。

觅柳却不肯起来,跪在地上剖着自己心肠,声音微微颤着:“姑娘,您听奴婢说,或许在您眼里,奴婢是别有用心的。但打从上次您不顾自身安危,同那丘二小姐正面对上也要救寻桃,那时奴婢心里就在想,姑娘是个再心善不过的主子,要是能一直服侍姑娘就好了。还有上次,奴婢找了那邢五做事没妥当,才让英侧妃钻了那么大一个篓子,可您也没怪奴婢,奴婢实不知如何报答您才是……王妃找了奴婢,说看姑娘身边也没个伺候的,想把奴婢跟寻桃拨过去伺候您。奴婢心里头再高兴不过……”觅柳声音弱了下去,“奴婢,奴婢真的是真心的……”

姜宝青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一边上前将觅柳拉了起来,一边解释道:“我这叹气是忍不住的,却也不是针对你。我老实说,你确实是个麻烦,不过既然已经来了,我也不会往你身上撒气,咱们先慢慢处着吧。”姜宝青见觅柳脸上还挂着泪痕,心一软,又加了一句,“我这人不怎么爱说什么贴心话,你担待些。”

觅柳惶恐的连连摇头:“哪有主子让奴婢担待些的道理。姑娘这样,这样就很好了……”

她又哭又笑的,拿帕子擦去了脸上的泪,捏着帕子道:“寻桃她的腿还要再将养几日,过几天大概王府就会将寻桃送来了……奴婢定然会跟寻桃好生服侍姑娘的!”

对于这番表决心的话,姜宝青十分捧场的拍了拍巴掌,以示十分期待。

因着前着一日已经使人给家里头递了话,姜云山今儿特特请了假,领着姜晴跟廖春宇在家里头等着姜宝青。

哪怕知道姜宝青一切安好,然而姜云山心里头还是满是挂念。

宝青有没有受了委屈?

宝青会不会瘦了?

姜云山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去门口来来回回看了多少次,这才终于见着两架马车停在了家门口。他心下一喜,刚要唤“宝青”,就见着一个长得秀美的少女从车上率先踩着马凳下了车。

那少女见着姜云山便是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见过大少爷。”

姜云山有些懵了。

又见着那少女转身向着马车里伸出了手:“姑娘,地上滑,您小心些,奴婢扶着您。”

姜宝青掀开车帘,看见觅柳的手便有些无奈:“我又不是那等娇娇弱质的闺阁女子,你不必这般小心。”

觅柳本来想说“可是”,然而这会儿姜宝青已经直接从马车上轻快的跳了下来,直接扑到了姜云山的怀里:“哥哥!”

姜云山脸红了大半,虽然见到妹妹还是有些激动,却也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妥。

他同宝青都已经这么大了……

好在姜宝青也不过是见着亲人一时激动,她将姜云山抱了下,便立时松开了。

姜云山仔细端详着姜宝青,姜宝青也笑吟吟的看着姜云山。

按照惯例,这时候姜云山应该满含热泪的说上一句“瘦了”。然而她的亲哥哥姜云山,在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后,十分欣慰的笑了:“胖了些。”

姜宝青简直五雷轰顶。

她摸向自己的脸,有些不太确定道:“没有吧……”

不得不说,王府的伙食确实挺好的……尤其是觅柳,饭前饭后的还经常端些汤盅来给自己进补。

姜宝青谴责的看了觅柳一眼。

大概是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姜晴跟廖春宇两个小的也飞快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姜晴更是梨花带雨的扑到了姜宝青的怀里:“姐姐,我好想你!”

廖春宇小小少年稍微自持些,他站在一旁,只有些激动的喊了一声“大姐”。

关于姜宝青家里头的人员构成,觅柳早就向姜宝青打听过了,这会儿她轻手轻脚的给廖春宇也行了个礼:“见过小少爷。”

廖春宇也懵了。

打从三年前姜晴跟姜宝青相依为命起,两人还没分离过这么长时间。姜晴泪眼婆娑的看着姜宝青,心疼无比:“姐姐,你瘦了。”

姜宝青顿时觉得世上只有妹妹好。

第四百三十二章 挑选

兄妹久别重逢后,便是要面对现实问题了。

姜宝青将觅柳言简意赅的介绍给了三兄妹:“这是勇亲王妃送的丫鬟,叫觅柳,另还有个叫寻桃的,正在王府里养病,过几日再过来。”

姜云山有些愣,他家这一下子有丫鬟了?

姜晴暗含警惕的将觅柳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觅柳眉清目秀,眉眼间也不像是有什么奸意的,面相也算乖顺,勉强点了点头,人小鬼大道:“好吧,有丫鬟也好,可以替姐姐分担些家务。”

廖春宇倒也很是高兴:“觅柳姐姐好。”

觅柳屈膝福了福:“小少爷唤奴婢觅柳就好。”

这般互相见过面之后,王府里头的人便帮着将后头那辆马车上堆积的东西往院子里搬,那些贵重的锦盒还好,因着被锦盒包着,看不见里头是什么东西,倒也不是很张扬。

只是后头姜宝青临走时,勇亲王妃给添置的那些年货,就很是打眼了。

整头的宰好的獐子青羊,还有些京城里罕见的海边的冻鱼跟海参,等等等等,件件俱是让人看了直咋舌。

姜晴哪怕是在土匪寨子里见惯了好东西的,也忍不住眉开眼笑:“看来今年倒不用去置办年货了。”

待卸完了一马车的货,姜宝青又给了些赏钱,客气的说是请几位大哥吃酒的,将王府那边的人都送走了,这才关起了院门,兄妹几个进了屋子。

“大姐,这些盒子里都是些什么啊?”廖春宇看着摆在堂屋里不少的锦盒,好奇的很,然而他近些日子来很是懂了些规矩,知道不能随便碰旁人的东西。

姜宝青笑道:“你自打开看看。”

廖春宇跃跃欲试的接连打开了好几个锦盒,脸上由震惊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

“大,大姐,”廖春宇回头看姜宝青,结结巴巴道,“你,你莫不是打劫了王府的库房吧?”

他身旁的姜晴顺手也开了个箱子,运气倒好,开了那堆满了金子的小箱子。

那耀眼的金色,惊得姜晴眼睛都睁大了。

姜宝青一摊手,很是低调道:“勇亲王府给的诊资,你们看中了什么自己拿。”

廖春宇几乎要扑在姜宝青腿上,他想知道,他现在学医还晚吗?

两个孩子开开心心的挑宝贝去了,姜宝青同姜云山在一旁低声说着话。

“看来勇气王府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呆,”姜云山有些怜惜的看着妹妹,“这副架势,总觉得像是在补偿你。”

姜宝青对于已经过去的事,向来都有些不以为意的,她笑道:“实在也是我太过妙手回春,给太妃的病治得不错。”

姜云山失笑道:“这也有自卖自夸的。”他顿了顿,又低声道,“英侧妃那事,我都听说了,难为你了。”

“英侧妃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没什么难为的。只是,”姜宝青有些诧异的看向姜云山,“哥哥,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姜云山倒也不瞒着姜宝青:“是裴师兄告诉我的。”

“裴师兄?”姜宝青眨了眨眼,“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哦,裴师兄跟勇亲王府的世子蔺昱庭交好,裴师兄怕我担心你,大概是向世子打听了你的事。”姜云山很是感慨道,“裴师兄可真是个好人。”

姜宝青倒也不疑有他,毕竟最初她刚进勇亲王府时,也曾见过蔺昱庭领着裴语泽来给昏迷中的佳慧太妃请过安。还有后头,蔺昱庭也亲口说过,裴师兄托他照看她。

确实是个好人啊。

姜宝青点了点头:“我听世子提过,裴公子确实也托他照看我。”

两人唏嘘了一阵裴师兄真是个好人,又定下了过些日子带些礼物上门感谢后,这会儿姜晴跟廖春宇捧着他们俩挑好的小玩意过来了。

姜晴挑的是个青玉制成的捣药杵,这东西虽然珍贵,但纯粹就是个摆设,玉质脆弱,是万万不能用来捣药的。姜晴满是期待的看着姜宝青:“姐姐,我能把这个捣药杵摆在我屋子里吗?”

真要是说起来,那堆锦盒里还有不少珍美稀有的宝簪,然而姜晴却一样都没挑,反而挑了这个只能当摆设的捣药杵。

不过姜宝青向来尊重妹妹的个人意愿,她笑道:“你喜欢就好。”

姜晴捧着那青玉做的捣药杵欢呼起来。

至于廖春宇,挑得也是一套摆件,几只白玉做的蛐蛐,形态各异,活灵活现,玉质上乘,雕工也是极佳。

廖春宇捧着那几只小蛐蛐,有些忐忑的看向姜宝青:“大姐,我,我挑得是不是有些多……”

姜宝青失笑:“我还嫌你们俩挑得太少了。那么一堆宝贝,你们就挑这一点出来啊?”

姜晴很是懂事的摇了摇头:“我虽然没去过王府,却也知道,那些高门贵族,多得是狼心狗肺黑了心肝的污糟事,姐姐去里面看病,得了这些诊资,哪怕姐姐本事再高,也是不容易的。姐姐愿意将东西分给我们,是姐姐人好,我挑这个捣药杵就够啦,摆在屋子里,提醒我好好学医,到时候可以帮得上姐姐的忙。”

廖春宇脸皮涨的有些发红,他觉得自己挑得有些多,忍痛只留下一个玉蛐蛐,将其它几个蛐蛐都放在桌子上:“我,我要这一个就够了……”

姜宝青拿起那几个蛐蛐,塞到廖春宇的手里,失笑道:“你这本就是一套,也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拿去玩吧。”

廖春宇却很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要这一个就够了,大姐,其余的你留着,留着当嫁妆。”说到嫁妆,廖春宇就有些结结巴巴的。

姜宝青跟姜云山都差点笑出声来。

“春宇现在就知道给姐姐攒嫁妆了,”姜宝青摸了摸廖春宇毛茸茸的小脑袋,“咱们本是一家子,哪里用得着分得那么清楚?难不成日后你们得了什么宝贝,我还不能去挑几样了?”

姜宝青故意这般说,果然姜晴跟廖春宇都有些急了,一个接一个的就差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让姜宝青随便拿,全拿走也无妨。

姜宝青笑得眼角都有些湿了,她道:“看,你们既然有这份心,难不成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小气至此了?快去快去,再多挑几样,不然我要生气了。”

将两个孩子轰去继续挑可心的物件了,姜宝青转过头来同姜云山俏皮道:“只得委屈哥哥,挑弟弟妹妹剩下的东西了。”

兄妹俩一起笑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你这劲不够大啊

觅柳端了茶过来,轻手轻脚的将茶放在茶几上:“姑娘,大少爷,请用茶。”

姜云山跟姜宝青打小就是苦孩子出身,他在云海老人家里时也不是没受过丫鬟的服侍,只是跟这自己家的,终是还有些不同。姜云山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对了,说起觅柳跟寻桃,”姜宝青有些叹气,“看来只能将屋后头那倒座给修葺一下了,这几日觅柳就先住在我屋子里。”

姜云山点了点头,他知道姜宝青其实不喜同旁人住在一起,这事还是早些解决的好,他便起身道:“这已经是腊月了,再晚一些怕是也无人出来接活了。我去寻几个泥瓦工,这事早日妥了才好。”

姜云山出去了,觅柳有些不安:“劳姑娘少爷费心了。”

“你既然来了我家,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你。”姜宝青道,“只是我家同王府差距着实太大,你也见着了,若眼下你后悔还来得及。”

觅柳吓得又跪下了:“姑娘,奴婢不后悔,姑娘莫要赶奴婢走。”

姜宝青实在头痛她们这等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沉声道:“你若是想好好留在我家,头一条记住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我不喜欢这样。”

觅柳忙又从地上起来,束手站在一旁:“奴婢记得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头疼。

更头疼的事还在晚上。

光收拾那些东西,存到仓库里就折腾了大半日,晚上好不容易轻省些,姜宝青正合了眼打算眯一会儿,就听得外头窗柩轻轻响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人拿小石子丢到了窗户上。

觅柳也警醒,她本来打了铺盖在外间的侧踏上休息,听得这声音,一骨碌的坐了起来:“姑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姜宝青大感头疼,这动静八成是宫计那登徒子要来找她的暗号,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姜宝青知道一道窗户也拦不住他,索性就随他去了,但眼下,屋子里头还杵着一个觅柳呢。

“许是你听错了,哪有什么声音。”一边随口含糊了过去,姜宝青一边认命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重新把衣服穿上了身。

虽说宫计那厮扰人睡眠实在是可恶,但架不住她也怪想他的,自然要出去看一看。

这举动把觅柳吓了一跳:“这么晚了,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睡不着,我出去走一走。”姜宝青随口扯了个理由。

觅柳便也开始穿衣:“奴婢陪姑娘出去。”

“别,”姜宝青止住觅柳的动作,“我就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思考下人生。”

因着佳慧太妃就经常要求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这理由觅柳倒也接受得很快。她只是愣了下:“……夜寒露重,姑娘您再披个披风吧。”

姜宝青也怕宫计因着这个发脾气,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件披风来披上,临出去前又嘱咐了觅柳一句:“你在屋子里好好看家。”

觅柳像是被委托了什么重任似的,郑重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

姜宝青这才溜了出去。

雪后的夜晚总是静谧的过分,姜宝青推开院门,往巷子里张望了一眼。

巷子里的白雪映着月光,皎洁的有些发亮。

那皎洁的月光下,宫计长身而立,见着她便是微微一笑。

宫计天生一副好样貌,这般月下雪景中微微一笑,姜宝青脑子里竟有些不合时宜冒出一句“名花倾城两相欢”来。

姜宝青晃了晃小脑袋,随手掩上院门,欢喜的朝宫计跑了过去。

宫计就着外头的披风,一把将少女搂紧了怀里,轻笑道:“今儿转性了?倒是乖觉,穿得倒是暖和。”

姜宝青抬头横了宫计一眼。

少女嗔怒微恼的脸那般生动,宫计忍不住俯下身子,往少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姜宝青的脸一瞬间就有些红,有些忿忿道:“登徒子。”

宫计悠悠道:“是啊,我这登徒子真是许久没遇到过姑娘这般配合的了,亲自来见我这登徒子,真是深感荣幸。”

这厮嘴里真是没什么好话,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拿脚踩了踩笑得有些痞气的青年。

宫计面不改色,眉头一挑还要再打趣姜宝青一句:“心肝儿,你这劲不太够啊。”

姜宝青冷笑一声,伸出手来,朝宫计胳膊内侧的软肉捏住一小块便是轻轻一转。

饶是宫计这等刮骨刀都不曾痛哼一声的人,猝不及防之下,脸色瞬间就变了。

姜宝青收回纤纤玉手,在宫计怀里头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头,娇笑着给宫计抛了个媚眼:“……我这劲,够了吗?”

宫计阴着脸,想报复回去,又不舍得在姜宝青身上下手,只得磨了磨牙,狠狠道:“冤家!”

姜宝青笑得分外得意。

小情侣间许久未见,见了总是要腻歪这么一两分,不过两人也不是光顾着腻歪,忘了正事的那等。姜宝青想起那玉佩的事,从腰间解下来,递给宫计:“这是你放在我枕边的吧?这会儿我回家了,也没什么事了,给你。”

宫计接过来,却又替姜宝青系回了腰间,漫不经心道:“给我干什么,我又没什么用,你拿着,这玉佩还挺好的。”

姜宝青以目斜视宫计:“这不是皇帝给你的吗?你拿来转送给我,这样好吗?”

宫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半晌才放缓了声音对姜宝青道:“有什么不好的,勇亲王府这事已是开了头,以后说不得还有什么旁的麻烦事,这玉佩你戴着防身,那些人精似的老家伙大多认得这玉佩,总会顾忌几分。”

姜宝青心中淌过阵阵暖流,她垂下头,嘟囔道:“我也不是那等柔弱的菟丝花,也是能自保的。”

“是是是,”宫计搂着姜宝青,“我知你厉害得很,可但凡世间男子,有哪个愿意让心爱之人去冒险的?”

虽说他声音有些冷,但话里流露出的情意却是让人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尤其那句“心爱之人”,姜宝青听得心动不已,她温顺的贴在宫计的胸膛上,轻声道:“可我也不愿意让我心爱之人,日日为了我奔波劳累,操心操力的……”

宫计许久不曾说话,半晌,紧紧抱住了姜宝青,越来越紧,勒得她差点断了气。

姜宝青一开始还暗自忍耐,到后面着实有些忍不了,憋着气大喊出声:“你够了!我看你是想勒死我!……”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有愧

半夜姜宝青回了屋子,觅柳还未睡,正在那合衣等着姜宝青。

桌子上燃着一支蜡烛,这会儿已经燃到了尾端,灯台上满满都是蜡烛淌下的烛泪。

觅柳有些不安:“姑娘,你没事吧……这么久……”

觅柳细细上下打量着姜宝青,见姜宝青安然无恙,只脸还有些红,嘴唇更是有些微肿,还以为是冻的,忙拿了个汤婆子出来:“姑娘且暖一暖,外头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姑娘。”

姜宝青看了一眼觅柳。

方才她同宫计也提到了觅柳的事,早在觅柳跟寻桃在勇亲王府伺候姜宝青的时候,宫计就将觅柳寻桃的祖宗十八代给查的一清二楚了,这两人俱是身世清白的姑娘,倒也没什么。

“若你不喜欢,我打发了那两人就是。”

姜宝青记得宫计说这话时,脸色漠然到了可以称之为冷酷的地步。

可想而知,他口中的“打发”,定然不是那么简单。

姜宝青这会儿看着觅柳,想起宫计那有些残忍的话,心下也有些暗笑自己真的是偏心到了天边去。若是旁人说这般话,她说不得就会觉得那人冷血无情,是个危险人物,若可以还是远离得好;然而宫计轻描淡写的为着她说出这般话,她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她的宫计,这么多年腥风血雨的走下来,这才养成了这般有些扭曲的性子,也太招人心疼了!

“不必了,我这就歇下了。你也早些睡吧。”姜宝青自是没答应宫计的“打发”,至此,她才觉得她确实要对觅柳寻桃负起一份责任来。

觅柳有些忧心,但见着姜宝青神色如常,精气神更是比起先前有些恹恹的模样要好得多,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应了一声,躺在了侧塌上,许久才睡了过去。

姜云山办事很有效率,昨儿他出去找了几个泥瓦工,今日里那些个泥瓦工就已经带着工具过来干活了,几人似是一个泥瓦班子里的,互相配合起来效率极高,只大半日,便已将屋顶房梁都有些破旧的地方都一一修葺好了。

觅柳烧了一大壶热茶,挨个给那些做活的人倒了热茶,手脚勤快的很。

做完活,觅柳又找了块粗布,将头发一扎,进了倒座,麻利的收拾起来。

确实是个极为能干的丫鬟,省了姜宝青不少的事。

姜宝青正暗暗点着头,院门口有人微微颤着声,喊了一声“姜姑娘”。

姜宝青听出了这声音,看过去,果然是温夫人。

因着进了腊月,日子越发冷了,温夫人身子也有些不大好,便提前放了假,只隔三差五的布置些课业,让姜晴跟廖春宇写完了给她送过去批改——实际上,据姜晴说,温夫人这些日子教课似是总有心事,对着他们也经常一副很是歉疚的模样,看着倒像是郁结于心病倒的。

姜宝青吃了一惊,不过大半月未见,温夫人这脸色竟落败至此,看着竟有了几分枯槁的模样。

温夫人似是强撑着过来的,手里还拄着一柄拐杖,她吃力的上前,便要给姜宝青拜倒:“姜姑娘,幸好你没事……”

姜宝青跟姜晴俱是吓了一跳,忙一左一右的扶住了温夫人。

“夫人这是怎么了?”姜宝青入手一扶,惊觉温夫人这似是又轻了不少。她顺手便要给温夫人把脉,谁知温夫人却用力挣脱了出去。

做完这些,温夫人显然有些气力不支,气喘吁吁的厉害。

姜晴有些慌乱,看向姜宝青,见姜宝青神色镇定,她便像有了主心骨,也渐渐镇定下来。温夫人是她恩师,她自然是盼着温夫人好的。姜晴试探着看向温夫人:“先生,要不你先去屋子里休息会儿?”

温夫人半晌才缓过气,慢慢道:“……不打紧,我是来给你姐姐道歉的。”

这话一出,姜晴大惊失色。

心下头一个闪过的念头便是,先生欺负了姐姐吗?

姜宝青心思敏慧,多少猜到了些。

她有些无奈的看着温夫人,还未等她开口,温夫人便已是有些哽咽:“我明知世道对女子多有苛刻,尤其女子抛头露面行医,更是被人避讳;我也知我乳母那儿媳,贪婪成性,实乃隐患。即便如此,我还是舔着这张老脸上门来求姑娘去救我乳母……姜姑娘心善,救了乳母一命,谁知,这竟给姜姑娘埋下了这等祸端……”

话说到这,姜晴也多少有些明白了,她就说怪不得这些日子温夫人看上去总是愧疚难当又郁郁不乐,然而问她,她却总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姜晴这做人学生的,又哪里好就着先生的隐私打破砂锅问到底。

谁曾想竟然是为着这事!

“温夫人不必自责,这事怪不得你。”姜宝青有些无奈道,“我见夫人身体似是有碍,先给夫人诊下脉吧。”

温夫人很是坚定的拒绝了姜宝青:“姜姑娘,我这病不打紧,大夫已经开了药了。我这次过来,是听说姜姑娘回来了,是以登门道歉。我从前许诺过要好生教导这两个孩子,这些日子纵然无地自厝,却也只能厚着脸皮屡屡登门……姜姑娘,我……”

温夫人说到这,却是有些哽咽的无法出声了。

她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姜宝青救了她乳母一命,然而她乳母的儿媳,却因着趋炎附势而把姜姑娘出卖给了勇亲王府。这些日子京城里头那流言她也听说过,说什么勇亲王一怒之下杀了许多给佳慧太妃诊治无力的大夫。

这不就是,就是害了姜姑娘吗!

姜宝青很是敬重温夫人这样端重自持的人品,忙道:“温夫人不必这般自责,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昨日里我哥哥还说我胖了呢。”

温夫人眼里含着泪,笑道:“姜姑娘无事又非我之功,姜姑娘受险却是我之过,姜姑娘莫要安慰我了。这些日子我日夜不安,想着若是姑娘有什么闪失,我也只能拿这条老命来赔了。眼下见着姜姑娘安全归来,总算是可以放下这份心。然而姜姑娘如何责骂我,却也是应当的。”

温夫人坚定的认为她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姜宝青叹了口气:“夫人这就是钻牛角尖了,说个不当的例子,若是夫人请了客人来家中做客,那人却在路上被人谋害,难不成夫人便要背起这份杀孽了?便是翻遍大荣律,也没有这样的判法。世间缘法本就是这般,一啄一饮自有天定,合该我命中有这么一桩事。”

姜宝青不善安慰人,这话自然是扯出来哄温夫人的,她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信所谓的命。

要信,她也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不过,架不住古人多信什么命啊运啊的,她便只能扯出这面大旗来安慰钻了牛角尖的温夫人了。

温夫人听了果然神色愣了下,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第四百三十五章 王氏上门

姜宝青又一脸深沉道:“温夫人有所不知,我的医术极好,深巷掩不住酒香,哪怕我再怎么藏拙,总有一天也会传出去,不是孙家媳妇,也可能是周家媳妇,赵家媳妇,该来的总会来。要怪也只能怪我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出众。”

温夫人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姜姑娘你……”

哪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

笑过之后,温夫人却觉得胸中郁气疏朗不少。她郑重的向姜宝青敛袖鞠了一礼,姜宝青忙避身让开。

“姜姑娘用心良苦,心胸开阔,我实在无以为报。”温夫人轻声道,“日后定竭我所能教导两个孩子。”

这话比什么都实在,姜宝青自然也是十分高兴:“有劳夫人了。”

温夫人不顾姜宝青跟姜晴的挽留,应是拄着拐杖离开了,看那方向,倒不像是回家,反而像是去她乳娘家的方向。

姜宝青没把这事来放在心上,只不过第二日,温夫人乳母秦婆的儿媳王氏,却闹上了门。

姜云山已经去云海老人那上课了,廖春宇这几日也跟巷子里头旁人家的孩子去空地上打雪仗玩去了,只剩下姜宝青跟姜晴,以及觅柳三人在家。

觅柳昨儿就将那倒座给拾捯的差不多能住人,睡了一夜,今儿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地方需要再补缀一下,她正在倒座里头收拾着屋子,姜宝青跟姜晴在灶房里打算合力把勇亲王府送的那头宰好的青羊给腌制一下,大家都在忙着的时候,就听得外头的大门被拍的震天响,间或还有些尖锐的女人叫声。

“姜宝青,你给我出来!”

姜晴眉头皱得老高,有些生气:“我去看看是什么人,跑到别人家来叫嚣!”

姜宝青拦住她:“这青羊腿上还要再抹些盐,你先忙着。”

这声音虽然狰狞的很,但她也听出来了,应该是温夫人乳母秦婆的二儿媳王氏。

“可是……”姜晴极为难得的没有立马顺从姜宝青的话,她犹豫了下,“外面那人叫门凶得很。”

正因为凶得很,所以才不能让还是个孩子的姜晴出去。

这话姜宝青自然不能说出口,她笑了下,因着手上沾着盐巴,不好去摸姜晴的头,只能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再凶也没用,一切反动派在我银针面前都是纸老虎。”

姜晴笑了下,倒是很信任姜宝青,重重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便出去洗净了手,慢悠悠把手擦干了,又往手上涂了些养护的膏子,这才慢悠悠的去开了门。

一开门,门外头已经有几个看热闹的邻居了。

其实倒也不怪邻居八卦,实在是姜宝青他们一家子太让人好奇了。

一家子没有大人,竟是哥哥姐姐领着两个小孩过日子,偏生这家里头较大的那俩,样貌一个赛一个的好,仿佛比着长似的,听说还是一对龙凤胎,也不知是哪家有这个福气。

再加上这巷子看着低调,但能住在这里的,除了祖辈就定居在这的老住户,其余都是有些手段跟充沛银钱那种的。

这一家子四个孩子过日子,连个照顾人的仆役都没有,怎么也不像是有底蕴的人家能干出来的事。

所以左邻右舍的,早就对这一家子很是好奇了。

偏生他们个个还低调的很,也不怎么喜欢出门攀谈,平日里见到也是点个头互相打个招呼。唯一一个到处疯跑的男娃,倒也问不出什么来,一问就炫耀他哥哥姐姐对他多好多好。

怎能不让人好奇呢?

眼下出了这么个大动静,自然是要出来看看热闹的。

姜宝青拉开门,神色淡淡的:“孙家婶子这是做什么呢?”

王氏像个茶壶一样插着腰,看着姜宝青那张明明荆钗布裙却难掩容光四射的脸,越发恼怒,恨不得抓花了姜宝青那张脸!

也不知道这个妖精到底使了什么法子!

昨日里那温家的上门了,她不过是多问了句她引荐的姜姑娘可是在王府里立住脚了,有没有念着她的恩?接着就被那满口礼义廉耻的寡妇给从头到尾给骂了一顿,竟然还说她寡廉鲜耻,乃孙家之祸!

从那个老虔婆,到那个被迷了心窍的小儿子,一个个的都站在她那边说话!

真是气炸了她!

她被人打掉的那两颗牙齿至今还多有不便,她也是受害者,这姜宝青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看这白里透红的脸,还不定在王府养得多好呢!

凭什么还咬着她不放啊!

“做什么?!”王氏冷笑一声,含酸带刺道,“姜姑娘,我是小户人家,咱们有事直接说事,我荐你去勇亲王府,这可是桩好差事吧?”

周围那群竖着耳朵看热闹的,一听得“勇亲王府”四个字,倒是不约而同的静了静。

姜宝青神色不变,淡淡道:“好差事倒是算不上,不过给的诊资确实挺高的。”

王氏一听诊资,一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睛几乎是立刻竖了起来,心头发热,嚷嚷道:“我说姜宝青,做人可要知恩图报,是我千辛万苦托了人把你介绍到勇亲王府的,你得了天大好处,准备点谢仪,这事不为过吧?”

旁边便有人恍然:“原是这样,我说昨日里怎么有辆马车停在姜家院子门口,上好的青羊獐子,好些个年货,流水似的都搬了进去……”

这话听得王氏心头越发火热,恨不得当即闯进姜宝青身后的院子里,把那些“好处”给全搬回自己家。

王氏见姜宝青只冷笑着看她,并不出声,便想着小姑娘大多脸皮薄,她先哄得周围邻居都替她说话,再这么一逼她,不信这小姑娘不乖乖的把钱给交出来。

王氏心下起了决断,立马跟周围那些个看热闹的邻居道:“你们不知道,我为着这姜宝青的差事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层层托了关系,最后才找了熟人,把这个姓姜的给送进了勇亲王府给太妃治病,眼看着这从王府里头领了天大的好处回来了,我这个举荐的,按照礼数总要谢我几分吧?”

一边说着,还一边拿眼斜刺着姜宝青。

第四百三十六章 舆论

眼下出来看热闹的,不少都是附近人家里头偷闲的下人婆子,闻言便跟着起哄道:“是这么个理,得了好差事,自然是要给举荐的好处。我说姜家小姑娘呀,做人可要厚道啊。”

“是啊是啊,人家也费了好些功夫,给些辛苦费是应该的。”

王氏得意洋洋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倒也不恼,甚至还笑了一下。

从前姜宝青去秦婆那看病,王氏没怎么跟姜宝青打过交道,不过口舌交锋几句,因着没什么厉害干系牵扯,姜宝青也不爱搭理王氏,算不得什么。

这王氏怕是不知道姜宝青的厉害,今日里竟然还敢上门来。

姜宝青可是那等被舆论挟持就会屈服的人?

她轻笑一声,难不成就这王氏会借用舆论?

姜宝青神色放缓了几分:“各位婶子大娘说得都在理,只是这事怕是各位婶子大娘知道的不清楚,我且同各位说上那么一说。”

姜宝青口齿伶俐,声音清脆,引得周围人都不由得停下了议论纷纷的嘴,听她说起来。

王氏却想着打断姜宝青的话:“有什么好说的,你莫要再推脱了,我忙得很,赶紧把那打点的费用给我,我还要去忙!”

“孙家婶子别急啊,”姜宝青声音轻缓,态度柔和,“我不一一细数完,大家怎知孙家婶子该拿多少呢?”

“似乎也说的在理。”

“毕竟这打点费可高可低,端看出了多少力气……”

四下里已经在议论了。

姜宝青这是将问题从“给不给”变为了“给多少”。

问题是,给一文钱跟十两银子,那差距也大着呢。

王氏咬了咬牙,这姜宝青莫不成还能翻出天去?!说破了天这事也是她托人把姜宝青这事透漏给勇亲王府的管事,这才成了事!

这般想着,王氏心下稍定。

只听得姜宝青在那娓娓道来:“……说起这事,就不得不提到我怎么同这位孙家婶子认识的。”

王氏可没想到姜宝青会从那里说起,有些慌:“说那么远的事做什么!”

姜宝青轻飘飘的看了王氏一眼,说道:“孙家婶子慌什么啊,我不说起给你婆母治病的经历,怎么引出后文啊?……算了,既然孙家婶子不愿意,那我就一笔带过吧。因着孙家婶子婆母的病,孙家婶子知道我看病有一手,便偷、着告诉了勇亲王府的管事,管事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将我带去了勇亲王府……孙家婶子,我说的可对?”

王氏丝毫不觉得她哪里有错,振振有词道:“又不是我求你给我婆母看病的!这可是两码事!你别混淆了!再说了,你当时不知情又怎么了,富贵险中求,我帮你这一把,让你得了那么多勇亲王府的赏赐,你怎么着也得谢谢我吧?!”

然而旁人却听出几分道道来,“偷着”“毫不知情”,这说明了这女人是偷着把人家姜姑娘给卖了啊!

再联想起之前隐隐听过的几分谣言,说什么勇亲王杀了好多大夫……虽说这会儿勇亲王府已经辟了谣,之前失踪的几名大夫也俱都回了家,但那会儿可没人知道这是谣言啊!

人家姜姑娘救了她婆母,这女人却恩将仇报的,偷着把人家小姑娘给卖了,这是多大仇啊!

众人眼里隐隐都带上了几分鄙夷。

姜宝青微微一笑:“孙家婶子,这不太好吧?我去勇亲王府看病乃是治病救人的,你却把这事当成了投机倒把,什么‘富贵险中求’,你忘了当时王府侍卫给你的那一巴掌了?”

王氏下意识的捂住了脸,仿佛那几颗被打掉的牙齿还在隐隐作痛。

她回过神,越发恼怒了:“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你自个儿独得了好处不愿意分出来呗!我这就告诉大家伙儿,你姜宝青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姜宝青更为干脆:“你随便啊,若是真给了你钱,那公序良俗才是全毁了。到时候大家也别出去做活了,就蹲在医馆门口,专门给病人举荐大夫,到时候大夫得的诊资,就以辛苦费的名义抢些过去,不然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多轻松,多简单啊。”

周围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氏却越发怨恨了,看着姜宝青那张脸简直恨不得挠花了去!

姜宝青心有所感,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右手已经摸上左手腕的腕带。

“娘!”随着一声大喝,一个看着憨厚老实的青年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王氏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紧紧抓着儿子孙忠亮的胳膊:“儿啊!你总算来了,不然你娘就要被那个小贱人给欺负死了!”

孙忠亮根本不敢去看姜宝青的眼睛,他一边用力扯着王氏的胳膊,一边慌不迭的满口跟姜宝青道歉:“姜姑娘……实在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把我娘带走……”

王氏嗷了一声,挣脱了孙忠亮,竟然就在地上打起滚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养个儿子养到这么大,他一心向着那个小贱人啊!他这是要逼死他老娘啊!”一边打滚,一边用破锣似的嗓子干嚎着,场面甚是壮观。

孙忠亮哪里见过他娘这等阵仗,脸都白了,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劝也不是,拉也不是,羞惭得简直头都要低到地底下去了。

反倒是旁人都有些同情起姜宝青来。

花骨朵似的小姑娘,遇上这么个狗皮膏药似的泼妇,对方满口污言秽语的不说,竟然还满地打滚起来。

姜宝青应景的“红”了眼眶,“苦笑”着对街坊邻居道:“让大家看笑话了……我年纪小,父母去的又早,这,这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太可怜了!

旁人越发同情起姜宝青来。

一个孤苦无依的,楚楚可怜的,生得像花骨朵似的小姑娘。

一个蛮不讲理的,满地撒泼的,面目可憎的市井泼妇。

舆论倒向谁简直不言而喻。

当即便有热心肠的大婶给姜宝青支招:“嗨,姑娘,你就把门一关,不用理她,这般冷的天,随她干嚎去。”

姜宝青有些迟疑:“这,这能行吗?会不会扰了大家?”

热心的邻里街坊纷纷道:“没事没事,她再这么嚎下去,我们自去报官告她扰民,你赶紧家去吧!”

姜宝青“柔弱的”向诸位好心人给道了谢,这才将大门紧闭。

看着那紧紧关闭的大门,孙忠亮心下一痛,狠下心来,却扯他地上打滚的老娘:“人都走了,娘,够了!咱们也赶紧家去吧!”

王氏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状似癫狂:“我砸破她这扇破门!”

旁边那些原本看热闹的这会儿也很是看不下去了,指指点点的,这个说她忘恩负义,那个说她想钱想疯了,还有的说不知羞耻的,这些身经百战的婶子大娘,车轮战似的,简直将那王氏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氏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口痰似的,上不去下不来的,竟然双眼一翻,活活气晕过去。

孙忠亮脸都要烧着了,羞愤欲死,也不管不顾什么了,赶忙把他娘给拖走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寻仇

姜宝青闩上门栓,那副柔弱的神色就像是被关在了外头似的消失不见,脸上变成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王氏不是想用舆论逼她就范吗?

那她就让王氏看看舆论的力量。

别说,装小白花其实也挺爽的。

姜晴从灶房里出来,扑在姜宝青怀里头,恨恨的闷声道:“我真想出去把那刁妇给打一顿。”

觅柳也奉上了一盏茶,很是担忧的看着姜宝青:“姑娘,没事吧?”

姜宝青轻轻的勾起嘴角,顺手摸了摸姜晴的头:“都是小事。”

不过是个战五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给平凡的日子当个点缀了。

然而姜宝青没想到的是,很快,就又来了一个好大的“点缀”。

这日里正好是个艳阳天,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寻桃被勇亲王府的马车给送了过来,觅柳高兴得不行,连忙接了寻桃的包裹。

寻桃左右看了下,小声道:“主子们都不在家吗?”

觅柳笑道:“小少爷跟二小姐去先生家交课业了。大少爷也去先生那了,咱们姑娘去了相熟的药铺那,就留我一人看家呢。倒是没想到今儿会把你送过来,你身子可大好了?”

寻桃轻轻的点了下头。

寻桃本就不怎么爱说话,自打那事发生后,就越发不爱说话了,她的脸上还留着一小块冻伤的疤痕,那是深度冻伤后留下的,很难消去。姜宝青之前给寻桃配了药,也不过还是留下了淡淡的一块疤,眼见着是要稍稍破相了。

觅柳有些担心的握住了寻桃的手,低声道:“这里条件是没有王府好,但几个主子俱是好相处的主。最顽皮的小少爷也不过是个孩子,之前跟二小姐打雪仗不小心把雪球扔到了我头上,也还好声好气的跟我道歉……”

寻桃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姐姐我都懂的。”

觅柳见寻桃目光坚定,心情也放松了些,拉着寻桃的手:“走,我带你去咱们屋子看看。”

经过这几日的打扫,那倒座已经成了颇为不错的一间小屋子,虽说有些小,但好歹觅柳寻桃好歹都能住下,还能再放下个三斗的衣柜,并一个简单的梳妆台。

觅柳刚领着寻桃安顿下不久,就听得院门外那门又被砸的震天响。

砰砰砰的,像是要把门给震碎了一般。

觅柳生怕寻桃害怕,忙安慰道:“你莫怕,前些日子有一泼妇上门寻衅,被咱们姑娘四两拨千斤的给打发走了,许是那泼妇又上门来闹了,我去看一看。”

寻桃沉默的点了点头,跟在觅柳身后,一同去开了院门。

然而觅柳刚把门开了道小缝,还未问是何人,对方就十分粗鲁且大力的将门顺势撞开,差点将觅柳给震飞出去,硬是闯了进来。

寻桃忙扶住觅柳,觅柳心下惊骇,见这伙人俱是人高马大面色不善的凶恶之辈,声音都有些微微哆嗦了:“光天化日,皇城脚下,你们,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那伙人为首的一个轻轻的睨了觅柳一眼,冷哼一声:“你便是姜宝青?”

觅柳心下一惊,看这架势,倒好似是来找她们家姑娘寻仇的!

旁边有人在为首那人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那人打量了一番觅柳,嘴里啧了一声,恶狠狠道:“都说那姜宝青仗着自己国色天香,不把人放在眼里,狂妄至极。看你这模样,如何也称不上什么国色天香,说,姜宝青在哪!”

觅柳跟寻桃强忍着恐惧,两人挨在一块,免得因颤抖而腿软倒下:“我们姑娘出去了。”

为首那人大怒:“哪能就这么巧!我还就不信了!定然是藏在屋子哪里,给我搜!”

说着就要带人往屋子里闯。

觅柳跟寻桃一惊,连忙想去阻拦那几人。

然而两个纤纤弱质的小姑娘,哪里扛得住这几个满脸横肉的粗鲁大汉?——为首那人暴躁的直接将两个小姑娘给狠狠推搡了出去,院子里正好几阶迈入屋子的台阶,觅柳跟寻桃双双跌了下来,头撞在了地上,竟是都昏死过去。

那几个大汉并不当回事,只斜睨了一眼,冷哼一声,便闯入了屋子,将屋子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

先回来的人是姜宝青,她远远见院门半敞着,心下便是一紧。

觅柳是个规矩的,哪怕在院子里做活计都会掩了院门,更别提在屋子里,那是铁定会把院门关得紧紧的,以免毛贼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屋。

这个时辰,阿晴跟春宇去了温夫人那还没法回来,哥哥更是直到晚上才回归家。

眼下这等敞着门的情况……不对劲。

姜宝青轻轻唤了声:“郑南?甘遂?”

这是宫计拨给她的两个侍卫,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也因此,姜宝青做许多事也都很有底气。

一颗小石子骨碌碌的滚到了姜宝青脚下。

姜宝青放下心来,这是代表着两人依旧还在暗中保护她。

她推开院门,迈进院子,结果就见着屋门门帘被人扯了扔到一旁,院子台阶下头,觅柳跟寻桃人事不省的躺在地上,冻得脸色惨白惨白。

姜宝青大骇,奔上前去,忙给两个丫鬟把脉,见她们脉搏虽然微弱了些,却不是油尽灯枯之态,想来两人刚昏迷没多久,不然这么冷的天,在雪地里躺上几个时辰,怕是没别的伤也救不回来了。

……

待觅柳醒来的时候,身旁的寻桃还在昏迷着,身上扎了不少银针,看着很是骇人。

她微微一动,便头疼得厉害,忍不住*出了声。

觅柳一出声,便听得旁边一道声音沉沉道:“你头部受了撞击,先不要动,安心躺着。”

觅柳听出来这是姜宝青的声音,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她家姑娘声音这般沉沉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般的蓄势,沉沉的,却让人莫名有些害怕。

觅柳忍住晕眩,声音微微发颤:“姑娘,寻桃她没事吧……”

姜宝青轻轻的从觅柳身上拔出了些什么,觅柳看着,似是一些银针。她是见过她家姑娘这种诊治方法的,一直觉得可怕又神奇的很,从来不曾想过,这针有一日会用在她自个儿身上。

姜宝青收了银针,眉眼低垂:“放心,寻桃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她身子刚好,又遭了这么一场祸事,大概是会比你晚醒来一些。”

第四百三十八章 郑姑娘

觅柳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哽咽道:“姑娘……奴婢,奴婢跟寻桃拦不住那些人……他们凶神恶煞的,喊着要找姑娘,就往屋子里闯,奴婢跟寻桃去拦,被人推下了台阶……”

她听得她身边那位向来浅笑从容的姑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是什么人?”姜宝青问道。

觅柳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泪水涟涟:“奴婢不知,他们个个都满脸横肉,可怕的很,看上去像是什么地痞无赖。都是奴婢不好,听得外头砸门声,奴婢本想开一道小缝看看是什么人,谁知他们就那般硬闯进了院子……”

姜宝青沉声安慰觅柳:“这不怪你,谁也没想过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这等凶恶的歹徒。”

觅柳似是想起什么,慌张道:“那家里那些东西……”

之前云海老人给了姜宝青跟姜晴不少见面礼,前些日子勇亲王府也给了姜宝青不少东西,其中不乏珍品宝贝,甚至还有一箱子金子一箱子银子。

姜宝青摇了摇头:“家里一片狼藉,我还没来得及看。”

“姑娘,这不行,您快去看看,”觅柳强撑着,半抬起身子,“家里头那么多宝贝,若是丢了什么,赶紧去报官才是正道。”

“不急,那些东西就在那儿,眼下也没人去动。”姜宝青沉声道,“一会儿寻桃该醒了,待她醒了再说。”

觅柳怔怔的看着姜宝青。

姑娘这意思,是说她们比那些宝贝还要贵重吗?

姜宝青见觅柳在那半撑着身子愣着,叹了口气:“你也别强撑了,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觅柳还要再说些什么,姜宝青却不分由说的将她按了下去。

说是“按”,其实动作轻柔的很。

觅柳就着姜宝青的动作躺了下去,默默的流着泪。

不多时寻桃也醒了,她身子本就虚,寒天冻地的晕了那么久,这会儿脸色酡红,显然又发起了热。

好在神志还是清醒的,没有烧到糊涂了的地步。

姜宝青给寻桃拔了针,寻桃看着姜宝青,半晌没有说话,眼眶却红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来我家头一日就让你遇到这事,真是对你不住。”

寻桃重重摇了几下头,然而她本就磕到了头,这样更是晕眩的厉害,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寻桃这才缓过那股劲来,姜宝青扶她起来,喂了碗药。

觅柳苦笑道:“奴婢们本是来服侍姑娘的,这会儿竟然要姑娘来照顾奴婢们……”

“所以你们要赶紧好起来,到时候我还指望你们好生伺候我呢。”姜宝青将药碗放在床侧的柜子上。

寻桃欲言又止,半晌,才微微垂了头,有些嘶哑的嗓子声音低低的:“会不会是……禅风侯家丘二姑娘的人……”

觅柳心下一跳,突地就想起了这茬事。

她们家姑娘,在赏梅宴上,为着寻桃,跟丘二姑娘起了冲突。

今儿这事,难道是丘二姑娘故意找人寻衅报复?

姜宝青微微摇头:“可能性不大。那禅风侯家丘二小姐跟我起了冲突的事,最起码当时那梅花宴上,都有不少人知晓。若我这出了这桩事,她的嫌疑也太大了。”

她顿了顿,有句话没说。

太子妃薨逝,孝期已过,眼下有传闻说圣上跟皇后娘娘正在给太子物色太子妃,在这种节骨眼,那“有来历”的丘二小姐,怎么可能犯下这等草率的错误?

“那会是谁?”觅柳喃喃道。

“我一会儿就去报官了,等官府抓到人就能知道了。”姜宝青道。

听姜宝青这般说,觅柳跟寻桃情绪也稍稍安定了下来,觅柳又劝姜宝青去查点屋子里少了些什么。

姜宝青去了各处屋子查看,简直惨不忍睹,就像是被洗劫了一样,不少东西都被扫在了地上,姜宝青倒觉得他们是故意的,许多瓷器都摔得稀巴烂,像是云海老人送给姜云山的一些钧窑的书房摆件,全都在地上碎成了一截一截的,一看便是那些人故意扫到地上。

而前几日姜晴满心欢喜挑出的那个青玉捣药杵,曾经端端正正的摆在书案上,现下也被人摔在地上,甚至都碎得无法再拼起来了。

姜宝青神色越发平静起来。

她溜溜哒哒转了一圈,回到觅柳寻桃那儿时,神色如常,甚至还带了几分笑,嘱咐二人好好休息。

然而姜宝青回了自己屋子,坐在椅子里,轻轻喊了一声“郑南”。

清秀的少年便直接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反正这会儿也没有旁人,他进了屋子,顺手将门给带的严严实实的。

姜宝青双手放在膝上,坐得十分端正,她的眼眸像是一汪寒潭里的两枚星子,初看波澜不惊,细看却惊觉在寒光凛冽下,蕴着漫天的星辉。

郑南朝姜宝青抱拳行礼:“姜姑娘,有什么吩咐?”

姜宝青微微笑道:“想拜托郑侍卫一桩事,这几日,麻烦暗里帮我照看着些家里可好?”

郑南脸上没什么神色,微微垂首:“主子吩咐下来是让我暗中保护姜姑娘。其他的,恕难从命。”

干脆利落的就拒绝了。

姜宝青却也不恼,她看向郑南,声音又轻又缓,却是说起了另一桩事:“三年前在那院子里,你照料白芨,那时我便看出来了,你其实……”她歪头微微一笑,“是个姑娘家吧?”

这话犹如石破天惊一般,郑南惊得后退几步,向来寡言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神色,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姜姑娘……你……”

姜宝青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我知你隐瞒身份定然是有你的苦衷。我这人不是那般无聊,到处说人隐私的,你放心,我并未告诉过旁人。”

郑南这才微微有些放心,然而还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姜宝青:“姜姑娘,你想怎样?”

姜宝青叹了口气:“郑姑娘,我并不想怎样,你是宫计拨给我的侍卫,若不是百分百信任的人,宫计定然不会把你拨给我。这会儿门窗紧闭,你我又压低了声音说话,甘遂应该没有偷听旁人说话的嗜好,也就是说,此话出我口,入你耳。我这人做事不喜欢兜着掩着,同你交这个底,其实也是想着拜托你这几日,我不在家的时候,暂时先帮着照看着家里。”

第四百三十九章 套路

“姜姑娘这是在威胁我么?”郑南幽幽道。

姜宝青一脸歉意,语气却也决然的很:“并非威胁郑姑娘,今日院中之事,郑姑娘也见了。单单就这几日,烦请郑姑娘照拂一二。”

郑南脸上显出极为剧烈的挣扎来,半晌,才极为艰难道:“哪怕,姜姑娘这般说,我也……那伙歹人若是冲着姜姑娘来的,这几日正是危险的时候,我不能……”她显然下了决心,猛地一抱拳,咬牙道:“姜姑娘,恕难从命。”

“姜姑娘忠肝义胆,我实在佩服的很,”姜宝青很有些惆怅道,“既是如此,我也就不逼迫郑姑娘了……这样吧,这几日我都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家中弟妹隔几日会去温先生那请教课业,到时候还请郑姑娘接送一下。”

郑南刚要拒绝,便见着姜宝青似是有些恳求:“来回不过花费数个时辰,我本想亲自接送,却又担心那伙人冲着我来,到时候人多手杂,再误伤了我那弟弟妹妹……当姐姐的,我弟妹的安危便如同我自身的安危,还望郑姑娘帮这个忙。”

郑南像是被什么戳中了心里。

她曾经也有个哥哥,后来她的哥哥在替主子办事的时候,被人刺杀了。她便顶替哥哥的位置,进了主子的护卫队,想得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亲手手刃仇敌。

再说,她已经拒绝过姜姑娘一次了,姜姑娘并没有计较,再拒绝这么第二次,也实在太……

郑南咬了咬牙,应了下来。

出去后,甘遂跟郑南在阴暗角落里交流情报:“方才姜姑娘喊你去做什么了?……你这厮看上去浓眉大眼的,可别起什么歪念头啊!”

郑南无语的看了甘遂一眼:“你想多了。姜姑娘找我去,是为着姜晴跟廖春宇去先生那交课业的事,说是到时候请我去护送一下。”

甘遂也有些为难:“这不妥吧,主子吩咐下来的是让咱们好生保护姜姑娘……”

郑南刚要说她已经答应了,却突然僵住了。

等下,姜姑娘这几日都待在家里,那特特请她在姜姑娘出门的时候护卫院子的事,不就不存在了吗……所以说,姜姑娘一直以来的目地,就是为着让她去护送姜晴跟廖春宇上学?!

郑南那张清秀的脸上突然有些扭曲。

“小郑兄弟你……”甘遂看呆了。

“我可能被姜姑娘给套路了。”郑南咬牙切齿道。

……

送走了郑南,姜宝青坐在椅子上,想着下一步的对策。

敌人是谁她不知道,单看这将玉器摔得满地都是,只将那两箱子金银都带走的情况,就知道对方似是没什么见识的。

要知道,他们摔碎的好些个东西,无论哪一样,拿到外头卖掉,也比同等体积的金银要值钱多了。

纵使这些东西在京城不好出手,也可以带到远处去卖了这些,结果他们不仅没有带走,反而暴殄天物的将这些珍玩并屋子里的各项摆设全都摔得碎到不能再碎。

像是一些做工稍稍精美些却又不怎么值钱的金簪银簪,反而都被一股脑的掳走了。

这种作风倒也是真的很草莽。

姜宝青笑了下。

说到草莽,她倒是想起一个人。

姜宝青系上披风的带子,先去街上找了巡街的衙差报了官,官府拖拖拉拉的来了几个人,对着觅柳跟寻桃反而是连审带问的,磨磨蹭蹭的往册子上记录着什么。为首的那个衙差,看着那一地狼藉,幸灾乐祸的笑:“嗨,没法子,年底了,官府的人手都紧张着呢,实在不行就当破财免灾吧。”

姜宝青心平气和的很,她知道这衙差的意思是要钱,姜宝青往捕快手里塞了个极为厚重的香囊,那捕快一入手,就眉开眼笑的拍了胸脯保证:“嘿,小姑娘你放心,年底了,上头查的正严,这贼人竟然敢顶风作案,一定让他知道我们顺天府的厉害!”

姜宝青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向捕快表示了感谢。

捕快带着人走了,姜宝青嘱咐觅柳寻桃好好休息,这下谁来人也不给开门,任外头的人闹去,反正大门结实得很。

姜宝青拉低了披风的帽子,也跟着出了门。

暗处的郑南跟甘遂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将身形隐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默默的跟了上去。

姜宝青去了彭彩霞家。

自打屠西旺抢亲救了彭彩霞以后,再加上彭彩霞又知道了落水的真相,彭彩霞对屠西旺的态度日渐不同了。一开始彭世金看屠西旺诸多不顺眼,毕竟之前是领着人隔三拆五就揍他一顿的混混,他厌恶屠西旺厌恶的理直气壮,若不是屠西旺曾经救了彩霞——还是两次,他见屠西旺一次就把屠西旺打出去一次。

屠西旺倒是死皮赖脸的很,简直就是上赶着求彭世金赶紧揍他几顿出气,然后就别反对他跟彩霞来往了。

彭世金怎能如他愿,就不怎么爱搭理屠西旺。

这可愁坏了屠西旺,好不容易彩霞总算愿意对着他笑了,彩霞的叔叔又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拦路虎。

只这次,再给屠西旺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让小弟围殴彭世金了。

姜宝青过去的时候,屠西旺果然在彭家,正在那殷勤的帮忙——劈柴火。

天寒地冻的天,屠西旺只穿了层薄薄的单衣,额头上依然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也不知是劈了多久了,旁边那柴火已是堆积成了层层小山,看来彭家这个冬天是不会缺柴火了。

原本屠西旺的狗腿小弟是要帮着劈的,但彭世金只不过是冷哼一声,骂了句“果然心不诚”,屠西旺立马夺了小弟手里头的斧头,自个儿下蹲马步,勤勤恳恳的劈起柴火来。

姜宝青叹为观止,又有些可惜她家里头没有什么长辈,不然说不定也能欣赏一下她家宫计下腰蹲马劈柴火的风姿。

像宫计那等人,姜宝青估摸着哪怕是劈个柴火,也定然是一派华贵模样。

“姜姑娘,你来了!”彭彩霞手里头原本还拿了块毛巾——给谁用的简直不言而喻,结果姜宝青一来,她便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高高兴兴的迎了上来。

姜宝青微微笑着看了屠西旺一眼,屠西旺脸色难看得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对着她破口大骂一样。

不过屠西旺知道姜宝青于他跟彩霞都是有恩的,若是真的破口大骂了,怕是彩霞明儿就不会让他上门了。

屠西旺只得憋着火气,看着他的彩霞跟旁人言笑晏晏的打起了招呼。

第四百四十章 真是个祖宗

“许久不曾见你了,这段日子忙吗?”彭彩霞把姜宝青往屋子里引,看都不看屠西旺一眼。

屠西旺面如锅底。

“嗯,是有点事一直在忙,眼下刚缓过来没多久。”姜宝青因着还要有事找屠西旺帮忙,倒也不好太过恶趣味,惹急了屠西旺。她顿了顿,终于替屠西旺说了句话,“大冷的天,我看着柴火也够多了,要不让他停手进来歇歇?”

彭彩霞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嘟囔道:“又不是我让他劈的,叔叔说要看他的诚心,他就在那抡了大半日的斧子了,叔叔这会儿都出门了,也不知道他劈给谁看的……”她忍住羞,起身往院子里喊了一声,“屠大哥,你也进来休息会儿吧。”

屠西旺方才还阴着个脸呢,人家彩霞姑娘就这么喊了一句,原本阴着的那张脸,也瞬间放晴了,笑呵呵的迈进了屋子,端起手边的茶水,仰头就咕噜咕噜全喝了。

“茶是凉的……”彭彩霞目瞪口呆,她还没来得及倒新的呢。

屠西旺抹了把嘴,傻呵呵的笑:“没事,我就爱喝凉的!只要是你倒的,啥都好喝!”

彭彩霞脸又绯红了一片,娇嗔道:“姜姑娘还在呢,你瞎说些什么。”

屠西旺忍不住瞪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干笑一声。

若不是她真的有事,她也不愿意这般没颜色在这当什么电灯泡啊。狗粮有什么好吃的啊。

“我来,其实是找屠西旺有点事。”姜宝青看了眼屠西旺。

屠西旺撇了撇嘴角,皱着眉头:“老子记得,还欠你个人情,有什么事赶紧说!”

姜宝青也不跟屠西旺客气,从怀里头拿出一张银票来,轻轻的放在桌子上,道:“你帮我查一下,最近京城里的混混们,是不是有人突然财大气粗起来……这张银票,就算是给你手下兄弟们的辛苦费。”

屠西旺瞥了一眼那张银票,大概是五十两的面额,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姜宝青:“这可不好查,要知道当混混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一笔小财,一下子挥霍无度也是常见的,你托的这事着实不好查。”

姜宝青心平气和,倒是十分冷静:“有人去我家偷了一箱金子,一箱银子,加起来也是千两白银以上的财产了,跟小打小闹发笔小财不一样。”

屠西旺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千两白银,这可是桩极大的买卖了!

彭彩霞也听得有些懵。

原来姜姑娘家,这么有钱的吗?

“不对劲,”屠西旺在地痞流氓里待久了,自然也是知道一些道上的规矩,他皱着眉头,“这么大的数额,若不是豁得一身剐,哪里敢去碰?更不用说,我记得你家那地方,巡查也算是很严密的区域,我们道上但凡知道好歹的,基本是不去那个地方的。你是不是找错方向了?”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有可能是找错方向了。当然,也可能是……”她目光闪了闪,“有靠山在后头替他们撑腰,所以他们才这么肆无忌惮上门来找我麻烦。”

屠西旺神色也有些严肃,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一咬牙,一拍大腿:“成,这事明天我就让弟兄们去帮着打听。这加起来白银千两的东西,那可是大大的发了一笔财,定然会露了行迹。”

姜宝青却道:“这事查探的时候定然要小心些,那些人有了靠山,今儿我家里头那副模样,说不得手上还沾着人命……若实在不行,那就算了。”

屠西旺有些奇异的看着姜宝青,眼里闪着有些奇特的光:“呦,你们这等人还会在意我们这些地痞无赖的死活呢?”他这般说着,听上去像是漫不经心的戏谑打趣,然而他的拳头却在膝下紧紧的攥了起来。

“屠大哥……”彭彩霞不安的喊了一声,有些局促的看向姜宝青,“姜姑娘,屠大哥只是有些愤世嫉俗,不是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

姜宝青确实也没往心里头去,她眼下是找人帮忙办事,也没什么拿乔的立场。

她朝彭彩霞点了点头,又对屠西旺认真道:“我是说真的,你弟兄们又不欠我什么,能查到最好,差不多就算了,一切保命为上。”

屠西旺沉默半晌,突然又暴躁起来:“啰里啰嗦的!烦死人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你那地方我也知道,有了消息到时候让人给你递信!赶紧走!”

彭彩霞却一把拉住姜宝青,扁了扁嘴:“屠大哥倒是威风的很,是不是忘了这是我家,你凭什么往外赶姜姑娘啊?”

“……”屠西旺瞬间哑了火。

姜宝青却道:“这几日我确实还有些事要办,待得闲了,再来找你玩。”同彭彩霞告了别。

姜宝青出了彭家,却见门外就停了辆轻省的马车,饶是如此,狭小的巷子过道也一下子占了大半。

那马车上的车帘从里头掀了起来,露出半张白皙的下巴,以及某人冷冷的话:“上车。”

姜宝青愣了下,却是没想到宫计会来接她。

姜宝青进了马车,这马车乍然一看比勇亲王府制式的那种马车要小上一号,然而却是不知在哪里做了机关,极为稳当,哪怕走巷子里这等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车厢里晃动的幅度也极为平缓。

宫计冷冷的看着姜宝青,等着她先开口。

姜宝青是真不知道哪里又招惹到了这位祖宗,她无辜的望了回去。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

姜宝青这副全然不知的模样,看得他憋火极了。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的!

这真是个祖宗!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决定主动出击。

“我说姜宝青,你可真真是厉害得紧啊!出了这么大一桩事,宁可自个儿又是找捕快又是找流氓头子的,就是不来寻我!”宫计手撑在车厢壁上,逼近了姜宝青,眼里头的怒意犹如实质,姜宝青莫名心虚,慢慢的往后退,不自然的身子就已经抵在了车厢壁上。

宫计的压迫感着实有些太强了,再加上那冷冷的神色,活活像是要吃了她似的,姜宝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弱弱的小声辩解道:“你已经给我拨了侍卫了,我也不想事事都麻烦你啊。要是太过依赖你,后面离了你我不就成了废人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盖章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四十一章盖章只是这话一出口,姜宝青几乎立时就感受到了对面这男人勃发的怒气。

这下姜宝青可算彻底完了,原本就是捅了马蜂窝,这下子哪里是捅了马蜂窝,这简直就是捅了马蜂窝上后还在马蜂窝上头放了串鞭炮挑衅——

宫马蜂简直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什么叫“离了他”?

“好啊,原来你一直还考虑着离开我呢?”宫计阴森森的看着姜宝青,眼神冷冰冰的,这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这次你想往哪里跑?再跑个三年?还是五年,十年?”

话里头隐含的疯狂与痛苦让姜宝青心肝肺都跟着疼得颤了颤。

眼见着宫计一副打算要掐死她的模样,姜宝青立马抱住宫计,眼一闭心一横,一张老脸就这么豁出去了,胆颤胆颤的直喊:“心肝儿你误会我了!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这辈子都要跟你在一块!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

宫计周身那股子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骤然轻松了不少,姜宝青偷着睁开一眯眯眼,就见着宫计正在那冷笑着看着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张宣纸来:“把你方才的话写下来,给我画押。”

姜宝青可怜巴巴的抵在车厢壁上:“没有笔跟墨啊……”

宫计清冷的冷笑一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就要往自己手腕上割——骇得姜宝青连连抱住宫计的胳膊,也生气了:“你干什么呢!”

宫计轻描淡写的很:“放点血给你写字用,放宽心,一点都不疼。”

姜宝青深恨自己不够变态,在与宫变态的斗争中明显处于劣势,她瞪向宫计,终是在宫计十分偏执的眼神中落败下来。

她恨恨的咬了咬唇:“行,你是宫大爷嘛,你厉害得紧!”

宫计眼皮抬都不抬一下,冷声道:“不,还是你姜宝青厉害。我不用点手段,怕你什么时候潇洒的一甩袖子就这么跑了,留下我一个也不知道该怎么活。”

姜宝青方才那胀起来的怒气就像是被戳破一样,一下子就没了。

分开的那三年,宫计不欲多提,然而她却偶尔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看到他的痛苦与绝望。

到底是舍不得。

他执拗,他偏激,他变态,然而,她爱他,心疼他,舍不得再让他那般痛苦了。

姜宝青抿了抿唇,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印泥来。

这印泥是她之前报官清点损失财物时按手印用的,就顺手收在了袖子里头,倒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派上了用途。

“我写,我写还不成吗!”姜宝青摇了白旗,老老实实的用手指沾了印泥,在那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我姜宝青,生是宫计的人,死是宫计的死人”,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生生世世不分离”,然后郑重的按了手印,算是落了款。

宫计看到“生生世世不分离”这,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些,鼻子里冷哼一声,接过那张纸,仔细叠好了,收了起来,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得意:“你记着,你可是签了字画了押的,别想跑,知道吗?”

姜宝青老老实实道:“知道啦。”然后坏心的往宫计怀里一趴,沾了印泥的手指头往宫计那月白色遍地绣竹长衫上一按,一个通红的指印立刻就印到了宫计的衣服上。

宫计这会儿懒得跟姜宝青计较这个,他捏了捏姜宝青的耳朵,磨着牙威胁道:“以后有什么事,你先找谁?”

姜宝青心里默默道,自然是先自己想办法解决啊。

然而看着宫计那副又要阴沉下来的脸,姜宝青当机立断,十分坚决道:“自然是找我的心肝宝贝你啊!”

这话宫计听得极为顺耳,嘴角总算是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他睨了姜宝青一眼:“这话你可记好了。下次莫要再犯到我手里,知道吗?”

姜宝青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宫计盯着姜宝青那嫣红的双唇,不怀好意的笑了下:“这次你给我盖了章,我自然也是要给你盖一个。”

姜宝青一开始还没听懂,十分纯洁的以为宫计在说方才她往宫计衣服上抹印泥的事,眨了眨眼:“别了吧,我还挺喜欢这身衣服的……”

结果话还没说完,便被宫计给按倒了。

马车缓缓的行驶着,车夫就当听不见里头的动静似的,犹如坐禅般,纹丝不动的坐在那儿,只偶尔挥挥马鞭,调整下马车的行进方向。

轱轳轱辘的车轮声,掩了多少马车中的春光无限。

姜宝青拢着衣衫,青年人火气太大,不管不顾的,哪怕是接个吻,都有些天雷勾动地火,差点扯了她衣裳去——这自然是万万不行的。

姜宝青有些薄嗔的横了宫计一眼。

然而她却不知,她眼下双颊生晕,媚眼含春,这一眼横过来,她觉得是怒瞪,然而落在宫计眼里,端得是无限风情,让宫计这费了好些功夫才压下去的冲动又一下子腾得烧了起来。

宫计差点被姜宝青逼疯了,只得狠下心肠,闭上眼睛,不停的默念清心咒。

一时间马车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过了半晌,姜宝青清了下嗓子,小心翼翼的问宫计:“那什么,你好些了吗?”

宫计冷冷的睁开眼,十分不满的看向姜宝青:“你说呢?”

“呵呵,呵呵。”姜宝青揣着明白装糊涂,把话题往另一个方向引,“我还没问你,今儿你怎么知道我在彭家的?”

“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宫计语气还有些生硬,想起这个,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大痛快,“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

“也不好事事都烦你,”姜宝青安抚着宫计,“我知道你忙,但凡我能自己处理的,那就处理掉了。不然日后嫁给了你,难不成还要让你为着后宅的事,在朝堂上也不安稳?”

宫计的情绪被“日后嫁给你”这话给彻底熨平了,他清咳了声,然而眼梢眉角根本藏不住喜意,显然心情极好。

“这不是一桩小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宫计斜睨着姜宝青,“那些人显然是冲着你去的,我作为你未来的夫君,怎么能让我未过门的妻子受这等危险?”

姜宝青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是我想得不够妥当,没顾虑到你的心情。”

宫计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就好!”他顿了顿,眼眸中掠过一道嗜血的杀意。

竟然有人敢对他的姜宝青伸手,也好办,把那只手给剁了就好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拖后腿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四十二章拖后腿因着家里头的东西几乎都被砸了,除了发烧还不能起身的寻桃,觅柳身子稍稍好一些后,就开始打算整个院子里的狼藉。

姜晴跟廖春宇给温先生送了课业,又陪着温先生在家里头用过了饭才回来的,一见着家里头满地的狼藉,当即就傻了。

姜晴想到什么,红着眼往自己屋子里跑去。觅柳还没来得及收拾姜晴的屋子,满屋的狼藉看得姜晴几乎要立时落下泪来。

她蹲下身去,捡起一片碎的青玉,紧紧的捏住,泪水一滴滴的砸在地上的碎玉上。

那是她刚从姐姐那拿来的青玉捣药杵。

廖春宇说起来稍稍幸运一点点,他十分宝贝那几个白玉蛐蛐,找出姜宝青给他新做的那个香囊,将白玉蛐蛐放了进去,见天的带在身上,走到哪带到哪。这次全家都遭了灾,大概余下的除了些衣裳跟姜宝青早就收拾妥帖的银票,就剩下这几个白玉蛐蛐了。

廖春宇很少见到他这个二姐哭,在他看来,他这个二姐身上向来带着一股百折不挠的悍气——明明不是多么凶悍的人。

廖春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落泪的二姐,只能有些语无伦次的哄着:“二姐,等我以后长大了,给你买更多更好的……”

姜晴泪水落得越发厉害了。

日后她定然会有更多更好的,可是她再也找不回这满屋子承载着她跟姐姐回忆的这些摆件了。

廖春宇越发手足无措,他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解下挂在腰间的香囊,把白玉蛐蛐全都倒在了手上,有些殷勤的把手伸到姜晴面前,讷讷道:“二姐,要不,要不这白玉蛐蛐给你吧,你给我留一只就行——呃,全都给你也成的!”廖春宇咬了咬牙,“二姐你别哭了……我全都给你!”

姜晴怔怔的抬起头,她是知道这个弟弟是有多宝贝那几只白玉蛐蛐的,几乎连夜里睡觉都要把装着白玉蛐蛐的锦囊给放在枕头边上。这会儿他的屋子也遭了灾,他喜欢的许多摆件也都碎了个稀巴烂,然而这会儿,他却打起精神来,拿着自己的心爱之物来哄她——

姜晴一把搂过廖春宇,抱着廖春宇放声大哭起来。

姜宝青被宫计送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的情绪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觅柳很是能干,屋子里的满地狼藉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姐弟三人又出去买了些碗盅一类的日用品——就连这些,也被那起子凶神恶煞的人给砸的差不多了,姜宝青下午给寻桃煎药时,费了老大功夫才寻得了那么一只完整的瓷碗。

虽然家里被人打砸了,但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宫计又给姜宝青暗地里增派了两个侍卫,让人尤其这几日,好生看着门户。

到了傍晚的时候,府衙那边来人了,这次带队的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个捕快,看服色,应是捕头。

白白胖胖的捕头一脸的严肃,十分嫉恶如仇的表示临近过年,不法犯罪分子竟然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跳出来给皇城人民添堵,这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一件事,严重影响了当地的治安风评,这事必须严肃对待,严肃处理。

捕头一阵慷慨激昂的表完了决心,回头就找机会给姜宝青塞了个香囊,姜宝青搭眼一看,正是之前她送出去的那只。

捕头赔着笑,做低伏小道:“姜姑娘,之前是我那下属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总之,收您的银子这事我已经严肃的批评过他了!这全是他的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您家这事您放心,日后这一片我一定加强巡逻防卫,一定尽快的将犯人抓捕归案!”

姜宝青心里隐隐明白,这定然是宫计插手了,去府衙找了上级领导谈了谈心,联络了下感情,所以这会儿才有了这么一桩事。

姜宝青自然也不会为难对方,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我相信大人一定能早日将犯人抓捕归案,给我们这些受害的老百姓一个交代。”

捕头连连点头。

到了晚上,姜云山回了院子,见着家里头氛围似是有些不太对劲,待得进了屋子,更是觉得屋子一下子变得空荡不少,似是没了不少东西。

姜宝青这才把家里头遭了恶贼的事同姜云山一说,姜云山当即变了神色:“我说今儿外头怎么街上那么多巡逻的衙差,比往日要严格数倍。我就连回自己家也被盘问了好几次……竟是我们自己家里头失了窃?可有没有人伤着?”

“当时我不在家,觅柳寻桃两个丫鬟让人从台阶上推下去了,摔着头晕倒了,好在没多久我就回来了,倒也没事,这会儿瞧着也没什么大碍了……寻桃发起了热,我已经嘱咐她多休息了。”姜宝青叹了口气,“这事是冲着我来的,我想了许久,哪曾跟人结下这等深沉大恨?”

姜云山有些担忧:“宝青,这事来者不善,这几日你要当心,我总觉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姜宝青微微点了点头。

姜云山下了决定:“我明日就跟老师请个长假,这些日子我也在家陪着你,若是有事,我们兄妹俩一块面对。”

姜宝青深受感动,然后拒绝了哥哥的好意,说得十分不委婉:“……哥哥,你一个文弱书生,到时候那些大汉若是真的冲撞起来,那还不是一拳就把你打趴下吗?那会儿我还得分心照顾你,还是别了吧……”

就差把拖后腿三个字明晃晃的说出来了。

姜云山性格好,倒也不恼,他知道姜宝青这般说,其实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他低头抿了口茶,没有再说些什么。

兄妹多年,姜宝青是知道姜云山不会生气才这么说的。廖春宇害怕的看看哥哥,又看看姐姐,轻轻咬着嘴唇不说话,生怕哥哥姐姐因此吵架。

他年纪小,现在还需要哥哥姐姐保护他,他打算翻过年去就跟哥哥姐姐说,帮他找个学武的师父,学文懂的识字明理就够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想去习武。

学了武,最起码要是再遇到眼下这种事,就能挺身而出保护家里人了。

廖春宇眼里闪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第四百四十三章 热闹热闹

到了第二日上,姜云山早早的醒来,穿戴好了。姜宝青倒是乖觉的很,一大早就十分殷勤的问候着姜云山,一副生怕姜云山不出门的模样。

姜云山也无奈,只得再三嘱咐若是家中有什么事,她一定要托人去云海老人那里报信。

姜宝青连连点头应了,看着倒是诚恳的很,然姜云山了解她,她这妹妹到时候担心他,未必会把事情及时的传过来。

心里惦记着这事,在学习时自然就有些走神了。

讲学的云海老人倒没生气,甚至还有几分惊异,笑道:“往日里都是你裴师兄在课上偷懒溜神,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云山你怎么也走神了?”

姜云山忙敛衽而起,十分羞愧:“老师,我……”

云海老人伸手制止住姜云山要道歉的事,笑道:“无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姜云山迟疑了下:“老师年纪大了,万万不该让老师再为弟子的事操心劳力。”

“行了,你个小书呆,”云海老人笑骂道,“不替你们几个不省心的孩子操心劳力,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要替谁去操心劳力?你师娘跟我膝下就没有孩子,我们名为师徒,实如亲子,我这把老头子了,也还不知道能替你们劳动几年,还不快说?”

姜云山还是有些犹豫。

歪在窗塌上,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云海老人讲课的裴语泽这会儿不动声色的开了口:“小师弟这就见外了。这几年老师也常说,这一场师徒缘分不容易,眼下几位师兄不是在朝中当官,便是隐在名山大川里教书育人,要不就是云游四海,老师膝下就剩我们两个。你有什么事,你若不欲老师辛劳,同我直说也可,师兄弟哪里来得那么见外,不就是要互相扶持的吗?”

云海老人听得连连点头,语泽平日里懒懒散散的,关键时刻还是很能靠得住的。

姜云山想起勇亲王府那事时裴语泽对妹妹姜宝青的关照,对这个师兄心里还是很信任的,他略微犹豫了下,终是把昨日里家里头遭遇的那事给说了一遍。

“这伙贼人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了!”裴语泽微微拧着眉,看了姜云山一眼,心想看这呆头小师弟的模样,姜家妹妹应是无事,不然他今儿也就不会过来上课了。

果不其然,他这般想着,就听得小师弟姜云山有些苦笑道:“……可不是,我总觉得那伙贼子既是冲着宝青去的,行事又这般不忌,大白日的竟然堂而皇之的就这么冲到旁人家里去抢砸,定然不是什么善角儿。我本想在请假在家陪宝青几日,谁知宝青说我……”

裴语泽很感兴趣道:“说你什么?”

姜云山看了眼云海老人,见云海老人也正笑眯眯的听着他跟裴语泽说话,并没有觉得他话太多了,他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话说完:“……说我文弱书生,到时候真要有了冲撞,我被人一拳打倒了她还要分心照顾我……”

裴语泽哈哈大笑起来。

云海老人抚掌而笑:“我倒是觉得宝青说得没错,看你这身板……”老人看子孙,总是觉得不够胖的,恨不得能吃一碗饭的,给喂进去两碗,多多长一番肉才是正道。

姜云山结结巴巴的分辩:“我虽看着瘦,也还有几分力气……”

裴语泽从窗塌上起来,上前拍了拍姜云山的肩膀:“好了,姜家妹妹也是体恤你。”他顿了顿,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听你这般描述,那些大汉应很是残暴,万一冲撞中把你手给折了伤了,以后你还要怎么入朝为官?”

裴语泽口中说的是担心姜云山,然而姜云山却不免由此想到了这么残暴的大汉,他的弟弟妹妹俱是娇弱无力的,到时候应该怎么办才好?

倒是越发担心起来。

云海老人笑着看了眼裴语泽,笑骂道:“你小师弟原本就在忧心忡忡的,你还在那添了把火!”

姜云山忧心忡忡的对云海老人道:“老师,我还是请几日假吧,我着实静不下心去。”

云海老人摇了摇头:“我不准假。”

姜云山有些诧异的看向云海老人。

云海老人向来极好说话,只要他把相应的课业完成,请假什么的从来就不曾拒绝过。尤其眼下他家里还出了一桩这么大的事……

云海老人面对小弟子诧异的眼神,笑呵呵的问道:“你先回答我,若是我准你回家,你面对那些残暴的大汉,可有几分胜算?”

姜云山微微垂下头:“哪怕毫无胜算,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妹妹身处危险之中,我却还在这求学问道。但求,无愧于心……”

“但求无愧于心……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云海老人起身,慈祥的点了点姜云山的头,“我曾说过,若是有什么不便,尽管来找我,你忘了吗?”

“老师?”姜云山有些惊诧的望向云海老人。

云海老人背着手,笑眯眯道:“眼见着就要过年了,我这偌大的宅子,只有我同你师兄二人,着实有些冷清。你这个当人小弟子的,是不是该好好对我这老师尽一份孝道?……赶紧领着你弟弟妹妹过来住上些日子,热闹热闹,也算是孝敬我这当老师的了。”

“这样不妥!”姜云山当下就回绝了,“那些歹徒尚不知来历,若是我们一家搬进来,给老师惹来了灾祸,到时候弟子真真是万死不辞了……”

“引来灾祸?”云海老人笑呵呵的,“云山你在想什么呢?你看这宅子,厚墙高瓦,那些个强人难不成敢翻墙?哪怕他们敢翻墙,难不成老师家里头那些个护院都是白请的?……行了,大丈夫莫要拖拖拉拉的,我这会儿就放你的假,你早些回去,让你弟弟妹妹简单收拾一下,下午便搬进来吧,免得夜长梦多。”

云海老人一副“我意已决”的模样,姜云山知道老师是在替他着想,忍不住还是眼含热泪给云海老人又磕了几个头:“老师之恩,没齿难忘。”

这才起身匆匆离开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你的一个机会

待姜云山离开了,云海老人斜了一眼还有些老神在在的裴语泽,声音也拖长了:“好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了你小师弟家的宝青?”

这一声犹如惊雷,炸的裴语泽一下子回过了神。

他脸上罕少出现错愕的神色了,这会儿惊愕的望着云海老人,那副神情让云海老人极为受用。

这个臭小子,天天一副不羁落拓的模样,名士风流倒学了个足,看着倒像是万事不经心。

但若真是万事不经心,如何先后几次在关于小师弟家中事上那么上心?

裴语泽收回了心绪,打趣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师毕竟也是过来人。”

云海老人呵呵笑了笑:“臭小子,就你这惫懒的性子,人家小姑娘可不一定看得上你。”

裴语泽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敛了敛,慢吞吞道:“……也还没到那个地步,我就是看着小师弟家的妹妹,是个极有趣的,有些感兴趣罢了。”

云海老人瞥了弟子一眼,心想你就装吧。

不过他倒也没有封建大家长喜欢拉媒作保的那种传统,只道:“宝青是个好孩子,这次来家里做客,算是你的一个机会。只是,你这懒货,莫要唐突了人家姑娘。须知女子在世不易,我虽不赞同那些对女子的迂腐枷锁,但旁人却是最看重那些,你身为男子,放浪形骸倒也没什么,只要你有个名士的名声,世间总会对你宽容一些,觉得你是真名士自风流。然而女子在世不易,行错一步说不得就是万丈深渊,你对人家姑娘要尊重一些!”

说到后头,云海老人已经有些疾言厉色了。

然而这话却是句句肺腑,若非亲近之人,是断断不会这般说的。

裴语泽收起往日里高深莫测的轻笑模样,敛衽向云海老人一揖到地:“老师教诲,弟子不敢忘。”

云海老人见裴语泽态度端正的很,心里也很是欣慰。

他这个徒弟性子是怪了些,然而本心却是好的。

他挑弟子,头一个看的不是资质,而是品性。

好在这几个弟子,资质上有好有坏,但凡在品性上,俱都是好的。

姜云山匆匆回了家,却见着灶房里冒出浓浓的烟,他心下一紧,还怕是失火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赶过去,急得声音都有些变了:“宝青?!”

姜宝青脸上罩着一层纱布,头发也俱都拢在了头巾之中,她从灶房里探出头来,咳咳咳的厉害:“哥哥,你咋回来了?”

看着妹妹那副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滑稽的模样,姜云山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慢悠悠的落了地。

他有些尴尬的也咳了声:“……烟有些大了。”

姜宝青的声音从灶房里传了出来:“哥哥你先等一下啊。”

过了些时候,姜宝青这才从灶房里走出来,在院子里头抖了抖身上积落的烟尘,解了头巾,这才笑着解释道:“我在那熏烤青羊呢,前几天不是拿盐腌制上了吗?今儿我看着盐渍的差不多了,想着熏一下,挂在屋檐下,到时候就可以吃熏肉了。”

姜宝青顿了下,有些好奇道:“哥哥今儿下学倒是早?”

“阿晴跟春宇呢?”姜云山问道。

姜宝青心知这定然是有事了,不然也不会等到人齐再说。她笑道:“阿晴在屋子里头做针线,春宇昨儿课业有几处还有些瑕疵,我这会儿拘着他在屋子里写功课呢。我这就去喊他俩。”

把弟弟妹妹都喊到了堂屋里,姜云山这才道:“老师说了,让我们搬到他那去住个几日。”

姜晴从前去过一次云海老人的宅子,倒是很喜欢云海老人住的地方,有几处她远远看着就感觉风景极好,当时想玩又怕失了礼数,倒没想到这会儿突然掉下个机会来,当即睁大了眼睛:“咦,真的可以吗?”

廖春宇一想起云海老人曾经的功课指导,倒是颇有几分心胆颤的意味:“……能不可以吗?”

姜宝青考虑的要比两个孩子要多,她迟疑的看向兄长姜云山:“这样会不会给云海先生添麻烦?”

姜云山叹道:“是老师见我上课心不在焉,问了缘由之后提出来的。老师怕我为难,还特特说是他觉得宅子冷清,让我们上门热闹一番。”

姜宝青默了默,忍不住感慨道:“云海先生对哥哥是真的很好了,哪怕亲缘长辈也莫过于此了。”

她跟哥哥一直就没有什么长辈缘,家里最亲近的长辈视他们如跗骨之蛆,何曾有过关爱温暖?

自打她重生到这具躯壳上,那些艰辛几乎都是她们兄妹俩相依为命扛下来的。

眼下突然有这样一名长辈,对他们兄妹俩关怀备至,姜宝青打从心眼里感激。

搬走这事宫计也提过,让姜宝青他们搬到他名下的一栋宅子里。姜宝青当时便拒绝了,没名没分的,她们一家子搬过去,到时候若有心人拿出这桩事说项,无论是姜宝青还是姜云山,怕是都要受影响。

眼下搬到云海老人的宅子里就不一样了。

云海老人乃是姜云山名正言顺的老师,弟子搬到老师的宅子里,就近服侍老师,有什么不对的吗?

自然是没有。

更何况,云海老人宅子里的护院都是放在明面上的,姜宝青也见过,个个壮实的很,姜宝青就不信了,那些暴徒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戒备这么森严的宅子?

就此,姜宝青愉快的领着弟弟妹妹,外加一个觅柳,把几件衣裳跟日用品都打了包。

寻桃还有些发热,但已经能起身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也强撑着帮忙打包了几件衣裳,便被觅柳强行按回了床上休息去了。

大概也是托之前打砸的福,这会儿可以收拾的东西并不多,再加上姜宝青想的是小住几日,也不用像是搬家似的什么都给收拾上,收拾几件衣裳便够了。

到了下午,姜云山一家子就收拾好了,在外头雇了辆马车,拎着个小包袱,便去了云海老人家。

第四百四十五章 绿梅与碧云

上次来是登门拜访,这次来却是要拖家带口的借住,不过引路的丫鬟依旧是殷勤的很,头上簪着一支绿梅,笑道:“……姑娘唤奴婢绿梅便好。”

姜云山小声跟姜宝青解释道:“绿梅姐姐是老师身边得力的丫鬟。”

绿梅笑眯眯的:“不敢不敢,小少爷过誉啦,让碧云姐姐听到,又要吃味了。”

说到“碧云”,姜宝青倒是有几分印象,她记得那位碧云姑娘说起话来看着客气,然而话里头的意思却很值得玩味。

绿梅似是同姜云山很是熟稔,好奇的眼神也时不时的落在姜宝青身上,一次两次的同姜宝青的视线撞上,到了第三次偷看姜宝青被抓包时,绿梅忍不住笑了笑:“哎呀,看来奴婢是真的没有偷看的天分。不过这也怪宝青小姐,生得那么好看那么招眼做什么呀。”她语带轻嗔,像是在抱怨姜宝青,然而听起来却让人并不反感,反而还很熨帖。

说说笑笑的,绿梅便引着人去了云海老人待客的地方。

这路径姜宝青倒也还记得,还是上次的起居室。

这次不同的是,她哥哥的四师兄裴语泽替云海老人出来迎接了他们。

姜云山明显有些惊奇,既而又有些感动。

四师兄这般懒散的,竟然为着他们一家子还亲自出来相迎,这定然是看在师兄弟情谊上,四师兄待他真是太好了!

“裴师兄。”姜云山忙行礼。

姜云山身边的弟弟妹妹,以姜宝青为首的,自然也要跟着对裴语泽行礼。

裴语泽还了一礼,声音疏懒:“小师弟,老师一直在屋子里等着你们呢。”

进了会客的屋子,云海老人正在那品茶,见姜云山几人进来,眉眼舒展开来:“来了?先坐下歇息会儿。”

姜云山领着弟弟妹妹对云海老人行了礼,这才一一落了座。

头上簪着碧色祥云簪子的侍女端着茶,身姿优美雅致的将茶一一奉上,这才拿着茶盘侍立在一旁笑道:“有些日子不见姜小姐了,姜小姐风采更胜往昔,真是让人好生艳羡。”

姜宝青微微一笑:“碧云姑娘谬赞了。”

侍女碧云又笑道:“说起来,先生宅子里也许久没有来过女客了,碧云在家一直寂寥的很,待姜小姐得闲,碧云上门叨扰一二,姜小姐不会觉得碧云僭越吧?”

姜宝青顿了顿,笑道:“自然不会。”

碧云便笑得眉眼弯弯的,像是藏了一弯弦月:“那到时候碧云可就去了,姜小姐莫要嫌弃碧云只是个婢子,将碧云赶出来才好。”

碧云说完,朝云海老人屈膝行了礼,端着茶盘高兴的下去了。

云海老人微微摇了摇头,朝姜宝青笑道:“家中小婢年纪轻,我便纵了些,性子有些顽皮,爱拔尖了些。”

姜宝青笑道:“哪里。碧云姑娘一派赤子之心,天真可爱。”

又闲谈了几句,云海老人体恤他们辛苦,便想着让管事带他们下去休息。

裴语泽笑道:“……那管事方才我让他去酒窖检查藏酒是否妥当了。看来眼下只能由我带小师弟他们过去了。”

云海老人饶有兴味的看了裴语泽一眼,倒也不给弟子拆台,笑眯眯的点头:“那你便去吧。”

姜云山越发觉得他这个有些不羁的师兄,其实是个大大的热心人了。

云海老人的宅子并不算小,虽说不少院落都空着,但一直有人修葺维护着,倒也不见衰败。云海老人自打上午姜云山回去之后,便让人将两个挨着的院落给收拾了出来,这会儿裴语泽领着人过去,两个院落俱是一样的窗明几净,院间小道纤尘不染,一看就是用心打扫过了。

姜宝青跟姜晴住一个院子,姜云山跟廖春宇住一个院子,因着两个院子挨着,倒也像是兄妹四人住在了一块,有什么事也可以相互照应,安排的甚是妥当。

裴语泽很是守礼,只有在同姜宝青说话时,才看向姜宝青,倒也不是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就像是寻常对话般:“姜家妹妹,若是哪里有什么不妥的,你便跟你哥哥说,让你哥哥同我讲。”

姜宝青福了福礼:“多谢裴公子。”

裴语泽笑道:“姜家妹妹不必这般拘礼,你同你哥哥一样,喊我裴师兄便好。”他顿了顿,看向姜晴,似是想要同她说什么,“……这位姜家小妹妹。”话说出来,裴语泽便像是被自己这称呼逗笑了般,轻笑了下。

姜晴这个颜控对裴语泽好感高的很,十分自来熟道:“裴师兄喊我阿晴便好。”

裴语泽笑了下,容貌极近妍丽,这般看去,比女子似是还要更盛几分,他从善如流的点头:“阿晴妹妹。你年纪小一些,若是有哪里的安排不够妥当你也记得要同你云山哥哥说,莫要憋在心里头。家里奴仆虽多,但久未待客,怕有生疏之处,我有些担心哪里会怠慢了你们。”

姜晴立马点头,双眼放光:“好的,裴师兄,我知道了。”

姜晴眼下觉得裴师兄可真是个极为妥帖的好师兄。

裴语泽又看向姜宝青,轻轻一笑,“宝青妹妹”四个字便从唇齿间极为自然的逸了出来:“……若是有哪里不适之处,莫要忍着。”

姜宝青虽说不喜欢旁人太过亲昵的喊她,然而裴语泽这“宝青妹妹”句句铺垫到位,人家一开始喊的是姜家妹妹,倒是很规矩很守礼,但没办法,这会儿这里有两个“姜家妹妹”呢,自然要区分开喊。

然而,问题就在于这一切都太过自然了。

自自然然的,她就从“姜家妹妹”变成了“宝青妹妹”。

虽然这位裴公子确实是位好人,但也不代表她要跟所有的好人都关系亲热。

姜宝青反而更客气起来:“多谢裴公子惦记。”

……一下子就有些冷场了。

好在裴语泽确实也不是死缠烂打的那等人,他微微一笑:“我去看看小师弟那边。”倒丝毫不纠缠,很是潇洒的离开了。

待裴语泽离开了,姜晴依偎到姜宝青身边,有些奇怪道:“……姐姐,我总感觉你似乎对裴公子太过客气了?”

姜宝青点了下姜晴的小鼻子:“人家帮我们,我们自然要对人家客客气气的。”

姜晴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姐姐似乎有意在保持距离啊。”

姜宝青失笑,忍不住捏住了姜晴那秀丽挺俏的鼻梁,倒是不避讳,理所当然道:“我可是有心上人的人啊,自然要同其他异性保持一定距离。”

姜晴人小鬼大的应了一声,有些促狭的朝姜宝青眨了眨眼,悄声道:“姐姐,你是怕姐夫吃醋吗?”

姜宝青拍了下姜晴的小脑瓜,随手拈了块桌子上的点心,塞到姜晴嘴里,堵住了这张小嘴:“好好吃你的点心!”

第四百四十六章 棋与琴

寻桃强撑着进了云海老人的宅邸,身子刚一沾床就昏睡过去了,姜宝青摸了摸她的头,还是有些发热,又嘱咐觅柳去帮寻桃熬副散热的药。

觅柳是个手脚麻利的,应了一声便去了。

姜宝青这才回了自己屋子,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

倒是很雅致的一间屋子,一看就是用了心布置过的,从角落里立着的美人颈立瓶,到窗台上插着的几支梅花,甚至里间挂着的那副琉璃珠帘,无一不透露着雅致二字。

姜宝青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床上铺着的是极为柔软的锦缎,滑滑的,大概是熏了香,还带着一点点沉水香的香气。

沉水香有安眠的作用,姜宝青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听得外头轻轻的传来了敲门声。

“姜小姐,碧云来寻你玩啦。”

姜宝青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一下子惊醒起来,她坐在床上,神色有些麻木。

这碧云也太实在了吧,之前刚应了让她过来玩,这没过一个时辰,就真的直接杀过来找她玩了?

刚挪了地方,最起码也要让人休整一下吧?

然而毕竟她这会儿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调整了自己的面部神情。

待到姜宝青开门时,神色虽然有些淡,但最起码已经看不大出被人扰了休息的郁闷了。

碧云上下打量着姜宝青,突然绽出了一抹笑:“看到姜小姐精神头这么好,碧云就放心了。碧云来之前,还怕扰了姜小姐休息呢。”

姜宝青定定的看着碧云,忽然绽出了一抹笑:“其实碧云姑娘有所不知,碧云姑娘来之前,我确实已经准备小憩一会儿了,只不过碧云姑娘头一次来访,我总不能让碧云姑娘吃个闭门羹。”

她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你就是扰了我的睡眠,这是第一次,我给你个面子,以后你要是再这样来扰人休息,我就直接给你吃闭门羹了。

碧云脸上那副天真无邪的笑这会儿有些勉强:“姜小姐是在怪我扰了你清梦吗?”

姜宝青也笑:“哪里,碧云姑娘莫要多想。虽说你扰了我休息是事实,但我没有怪你。”她笑得十分和蔼,让开了半边身子,“既然碧云姑娘这会儿过来,想来是找我有急事,进来说话吧,让人一直杵在外面,也确实没什么礼数。”

碧云面带尴尬的抱着棋盘进了屋子。

这姜宝青张口急事闭口礼数的,显然是在嘲讽她——碧云甚至还觉得有些委屈,分明是这姜宝青自己答应她可以来寻她玩的,现在又摆出这等脸色来给谁看呢,真是虚伪。

这般一想,碧云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了。

她把带来的棋盘放在湘妃塌的小几上,笑得也不甚好看:“听闻姜小姐聪敏过人,想来棋艺一定很是过人,碧云在家中无聊已久,几位姐妹皆不会下棋,好在如今姜小姐来了,碧云可算有伴了。”

话里头隐隐将姜宝青比成了同她一般的婢子。

不过姜宝青倒是不会在意这个,她抬眼看了下碧云:“你是来找我切磋棋艺的?”

碧云甚至还颇带了几分自豪道:“碧云喜棋已久,听闻姜小姐会棋,便按捺不住。还请姜姑娘莫要见怪碧云这份赤子之心。”

姜宝青微微一笑:“原是如此,怪不得碧云姑娘这时候匆匆来访。”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指教。”

接连三盘,碧云满头沁出了汗水,姜宝青气定神闲,神色从容。

这三盘,碧云输得几乎是丢兵弃甲,凄惨无比。

姜宝青甚至在想,宅子里没人愿意跟碧云下棋,莫不是她棋艺太烂吧?

可叹云海老人那么一位豁达的大儒,身边的婢子竟连皮毛都没学到一丝,倒是那什么所谓的“真名士自风流不拘小节”的架子沾的有模有样的。

就为着下几盘棋,难道一日也等不得,非要在旁人疲累休息的时候上门来拉着旁人陪她下棋?

姜宝青是真真不知道怎么说碧云的好。

碧云最后脸色极差,抱着棋盘丢下一句生硬的“姜小姐果然好生厉害”,头也不回的就揍了。

姜宝青希望碧云同学能安生几日。

谁知,也就过了一碗,第二日碧云同学又抱着琴杀了过来。

棋还好说,这琴,姜宝青只会听,那是当真不会弹的。

偏偏碧云打着“请教”的旗号,偏偏要同她争个高低。

姜宝青说自己不会,碧云又露出一副“你莫要诳我”的神色来:“碧云听闻姜姑娘曾经哼过一首曲子,姜公子觉得好听,便将那曲谱默了出来,旋律极为古怪,却又异常的动听。只可惜碧云只在姜公子写那曲子的时候偷看了一眼,后来曲谱便被姜公子收了起来,也不许旁人看。”

姜宝青心里咯噔一下,她有时候确实会无意识的哼一些曲子,没想到她哥哥姜云山竟然还曾经记下过来。

坑妹啊。

最后姜宝青只得无奈道:“那曲子并非我写的,只是偶尔听别人这般唱,至于你没听过,可能是你听得曲子还是太少——碧云姑娘,我真的不会弹琴,你还是赶紧拿走吧。”

碧云仍然不信,坚持姜宝青是看不起她,直到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接过古琴,胡乱的拨了个“魔音灌耳”,觅柳还以为她家姑娘出了什么事,忙过来看——碧云才真的信了,姜宝青是真的不会弹琴。

好不容易摆脱了碧云,姜宝青一个人在园子里散着步,冬季园子的景色确实有些寂寥,不过看枯败肃杀之景,倒也有助于心绪平静。

姜宝青走着走着,就见着湖边结了冰的亭子里头,有人半倚在那儿,似是在远眺着湖岸的风景。

再仔细一看那人的身形,倒像是裴语泽在那儿仰头对着湖岸喝酒。

若真说起“真名士自风流”,碧云那起子皮毛,倒像是跟裴语泽学的,不过裴语泽这本尊可比碧云要“真”多了,最起码人家那名士作派,是骨子里流出的气质,而非某个比着葫芦画瓢的傻缺行为。

第四百四十七章 姜家妹妹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四十七章姜家妹妹姜宝青不欲打扰,也不欲掺和旁人的真名士行为,掉头就走。

只可惜转头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了极为沉闷的一声响,在空旷的湖边,显得尤为明显。

姜宝青就这么被发现了。

“宝青妹妹?”

亭子里头的那人喊了她一声。

姜宝青身子僵硬,缓缓的转过了身。

好吧,遇到师兄迎风灌酒,她不闻不问还转身就走,回头让她哥哥姜云山听到了,指不定要怎样念叨。

“裴公子,这么巧啊。”姜宝青端着无懈可击的笑,上前跟裴语泽打了声招呼。

裴语泽这会儿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了,眼神倒是清明的很,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宝青,淡淡道:“宝青妹妹,我这么惹你生厌吗?”

人家昨日里殷殷招待,今儿她见了不打声招呼掉头就走,确实很失礼。姜宝青反省了一下自己,端正了一下态度,同裴语泽道:“裴公子哪里的话。”

干巴巴的说完这句,姜宝青又沉默了。

裴语泽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若不是见过她那般灵动的样子,怕是会被她这副老实无趣的模样给蒙混过去。

裴语泽扪心自问,是不是他做的太露痕迹,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裴语泽收了酒壶,缓缓坐正:“宝青妹妹也不用害怕,我虽胡闹了些,却也不是那起子荒诞的小人,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姜宝青沉默了下。

她其实并不怕裴语泽。

裴语泽生得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是有些玩世不恭,但他眼神清正的很,这绝不是一个荒诞的恶人能有的。

姜宝青只是觉得,这位裴公子,对姜家,对她,都实在太周到亲切了些。

让她本能的觉得,她还是远着点更好些,礼数上尽量周到就够了。

若是人家不在意她,只是看在她哥哥的份上才对她这般妥帖,那她远着些,也碍不到这位裴公子跟她哥哥的情谊。

若是人家……对她有什么想法,那她远着些,早些让人死了心,也是正常的处理方式。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她远着些裴语泽,都没什么坏处。

裴语泽定定的看着姜宝青半晌,突然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宝青妹妹是怕我对你有什么企图之心吧?”

姜宝青便极为客气的笑了下:“裴公子何等潇洒的人物,自然不会……”

“倘若我说有呢?”裴语泽打断了姜宝青的话。

姜宝青有些发愣,裴语泽又重复了一次,“我说,倘若我对你……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宝青妹妹是个极有趣的人,对宝青妹妹动心,我倒觉得是一桩再正常不过的事。”

姜宝青面无表情。

裴语泽的口吻不像是在开玩笑,神色也认真的紧。

既然旁人这般认真待她,将心意告知于她,姜宝青自然也不会去拿什么搪塞的话去糊弄对方。

姜宝青认真道:“裴公子是我哥哥的师兄,我不想因着我的缘故,导致裴公子跟我哥哥之间起了什么误会。”她顿了顿,笑了下,眼眸里写满了认真的神色,“我已有心仪之人,我非他不嫁,多谢裴公子错爱。”

裴语泽错愕半晌,许久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朝裴语泽福了福,干脆利落道:“裴公子,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能看出裴公子是个很有傲气的人,我这般说了想来就能想开了……这样日后大家相处也能更自然些。”

裴语泽心下惨笑,这小姑娘倒是理直气壮的觉得他会对她死心。

也是,他裴语泽何等骄傲,哪怕再纵情狂浪,也不会做什么不自重的事。

他以自己为傲,死缠烂打确实不是他的风格。

“那人,对你好么?”裴语泽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姜宝青冷静的简短道:“他待我极好。”

裴语泽沉默了下来。

姜宝青大概不知道,提起那人时,她清冷双眸中的璀璨星光像是突然被点亮,大放异彩,哪怕再冷静自持的神色,也因着提起那人,柔和了数分。

裴语泽突然大笑几声,笑过之后,他满不在乎的仰头将手里头那一壶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酒壶往湖面一扔——这会儿湖面结了冰,酒壶便在冰冷的湖面上碎成了几块瓷片。

“我方才喝多了,说了胡话,姜家妹妹莫要放在心上。”双目依旧清明的裴语泽这般道。

姜宝青见他又恢复成了“姜家妹妹”的称呼,心知他大概是想明白了,心下也很是佩服,不愧是云海老人座下的高徒,性情洒脱的很,拿得起放得下。

她这会儿脸上的笑就真心实意多了:“不会的,裴公子注意身体,我自去逛园子了。”

裴语泽转了眼神,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似是把姜宝青的话听进去了,又好似并没有听到,再无旁的回应,直接当姜宝青不存在了。

姜宝青越发放心,人家裴公子那确实是真名士,很是看得开。

她也不在意,笑吟吟的转身离开了这亭子,越走越远。

裴语泽这才转过头,看着姜宝青那远去的身影,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小姑娘,真是个聪明又残忍的小姑娘。

裴语泽索性在亭子旁的榻上躺了下来,望着八角的亭顶,极为难得的叹了口气。

……

姜宝青解决了一桩心事,不由得松快了几分,逛着逛着,途径一栋极为精致的二层阁楼,仰头正欣赏着,却听得几声窃窃私语飘来,听不太真切,她顺着声音找过去,见是绿梅正领着几个小丫鬟,旁边沏了壶梅子茶,在那说着京城里头的八卦。

几个人的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清脆脆的,都好听的很,听这几把好声音爽利甜脆的说着京城里头一应八卦,就连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也生动了几分。

什么前些日子王家的太太又发落了个还怀着身孕的通房,直接打了板子让人抬出去了,听说那血都流了一地,卷了个破草席直接扔到了乱葬岗;还有什么周家的小爷偷偷摸摸去了小倌馆,结果发现他老子也在那里面,父子俩相见,一个青怒交加,拔刀就砍,一个抱头鼠窜,求饶连连,结果这事就闹大了,眼下周家的太太跟奶奶都回了娘家哭惨,周家乱成了一锅粥。

姜宝青在外头听得有滋有味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女神医

这会儿又听得绿梅神秘兮兮道:“还有一桩惨事,我也是刚听来的……”

说着就卖起了关子。

几个小丫鬟连连软言相求:“好姐姐,莫要卖关子了,快些说吧,勾得我们魂都起来了。”

绿梅好生过了把瘾,这才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京城里有一家小姐,原本已经说亲了,后头庚帖都交换了,结果不知怎么,在佛前供奉庚帖合八字的时候,佛前那蜡烛突然倒了,将那庚帖,全给烧了!”

“呀,佛堂不都是关着门,合庚帖的时候又不许旁人进,蜡烛怎么会倒?”

“这不就说吗?”绿梅声音压低了,姜宝青也只得凑近了听,只是大家伙儿都全神贯注的,谁也没发现姜宝青。

“怎么查都查不到有人进去的痕迹,所以有人就说这是老天爷……”绿梅竖起手指指了指上头,“对这桩亲事有意见呢!”

有个小丫鬟听得入迷,着急问道:“那后来呢?”

绿梅很是满意这种话搭子给自己引话,她依旧压低着声音,神秘兮兮道:“既然老天爷对这桩亲事有意见,自然这门亲事就不成了。男方把那小姐的庚帖给退了回去,就说两人八字不合……原本这也没什么,偏生有人出去乱传,说是男方内帷不修,女方家里头代代信佛是有福报的,所以老天爷给这小姐家里头提醒呢。不过这确实也是真的,我听闻那少爷,今年不过十八,房里头已经有了六个开了脸的通房,还有两个四五岁的庶子,并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庶女,确实够乱的。”

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凡讲究的人家,都知道这嫡长嫡长,哪有嫡子还没出来,就先让庶子冒出来的理?

还一冒冒出俩来,庶长子庶次子全有了,连庶长女也都有了,齐全。

正经好人家的闺女,谁愿意嫁过去啊?

有小丫鬟“哎呀”一声,道:“我猜这是那小姐家里头找人传出来的吧?男方退了庚帖再说旁的亲事,那也好找,这小姐一旦被退了庚帖,那就跟退了亲没什么两样呀,还有哪户好人家愿意找她当夫人?”

“可不就是吗?”绿梅继续道,“你们猜后头怎么着,人家男方家里头有权有势的,怎么能容忍这等脏水泼过来啊,后头就慢慢传出来风声,说是那小姐自小身患怪病,女方隐瞒了这件事,就等着把那小姐给嫁过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男方只能捏着鼻子吃这个哑巴亏。说这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在给男方警醒呢!”

有个小丫鬟啧了一声:“这不是互相泼脏水吗?后来呢后来呢?哪边赢了?”

绿梅谨慎的看了看左右,见没有旁人,这才又把声音压得极低:“我这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听那男方府里头的一个嬷嬷碎嘴才知道的,说她家少爷,太早开了荤,身子骨早就被搞垮了,人家男方家里头就想娶个能生嫡子的,赶紧留个正经的后……结果那小姐自小身子骨就弱,还当众在宴席上发起了怪病,据说还不愿意让太医给她诊断,可见是见不得人的**之病!男方家里头怎么能同意?只不过这消息传到耳里的时候,已经在合八字了,只能想这么一个有些歹毒的法子,借着神佛,把庚帖毁了退亲……”

“哎,还是那小姐可怜,被人用这么阴损的法子退了亲,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可心的亲事……”

“什么啊,我觉得男方也挺惨的好吧?儿子要死了,要娶的儿媳妇竟然也还是个病秧,这事搁谁谁愿意啊。肯定是要趁着儿子没死,赶紧娶个身体康健好生养的呀……”

“那也不能就这么毁人家姑娘家的名节吧!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那少爷都快死了,还被人骗婚呢,这也很惨啊!”

几个丫鬟竟然分成了两伙,争斗起来,你说一句我吵一句的,谁也不服谁。

“你来说,你觉得谁有问题!”吵得上了头,有人顺手把绿梅身后一直没吭声的姜宝青给拉了出来,要她评理。

结果绿梅并几个丫鬟定睛一看,魂都要飞到天外去了!

这不是昨儿来她们家做客的姜姑娘吗?!

她们竟然当着人家客人的面,八卦了这么久旁府的阴私之事,要是让先生知道了,依着先生的脾气虽说不会将她们赶出府去,但她们哪还有脸在先生面前服侍啊!

尤其是绿梅,简直要哭着给姜宝青跪下了。

姜宝青神色这会儿有些奇异,她方才听到一句话,很有些在意,然而这些小丫鬟们前头叽叽喳喳的,差点把她脑子里那一闪而过的念头给吵没了。这会儿又一个个的可怜巴巴跪地求饶,实在是让她也挺无语的。

姜宝青指了指自己:“我听了那么久没吭声,也算是你们的共犯了,我把你们抖出去,我自己的名声也毁了啊。”

成为战友的最快方法就是彼此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几个小丫鬟们脸色瞬间放晴了。

绿梅转哭为喜,拉着姜宝青的手,很是激动:“姜姑娘奴婢早就觉得你是个好人你生得这么美心又这么好真是人美心善!”她激动之下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停顿都不带有的,半个标点符号都没加。

姜宝青叹为观止,不过她这会儿还有事要问,从绿梅的手里把手抽了出来,咳了一声:“方才你说的那事……有个细节我还想向你求证一下。”

绿梅用看到同好的眼神看着姜宝青,十分殷勤:“姜姑娘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宝青看了下门,便有小丫鬟十分知机的过去把门给关得严严的,保证不会再有人拐个弯就能过来听八卦了。

“你方才说,那小姐在宴上发了怪病,还不愿意请大夫给她诊治?”姜宝青问。

“可不是吗?”绿梅斩钉截铁,还主动提供了一个细节,“我还听闻正好那席上有个女神医,人家女神医一听那小姐的病,就摇了摇头,说治不了……那小姐是哭着回家的。”

女神医?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想,莫不是说的是她吧?可她什么时候说过治不了这种话?

姜宝青一哂,想着自己也可能是太过敏感了。

结果绿梅还在那嘟囔:“连勇亲王府藏着的女神医都治不了,那小姐的病有多严重可想而知,那急着要嫡子的男方家里自然不愿意娶这样病怏怏的姑娘了。”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望了望天。

很好,勇亲王府,女神医,这也许大概似乎说的就是她本人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上吊自尽了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四十九章上吊自尽了当初小郡主使人来寻她去给那发病的小姐看病,她本来要去的,但正好碰上佳慧太妃醒了,佳慧太妃是主家,那小姐自然要排在佳慧太妃后头,所以她也建议了要不先让府里头的太医过去看看,结果人那小姐还不愿意,指明了非让她过去。

谁曾想忙完佳慧太妃那一茬事,她要去给那小姐看病的时候,又得知那小姐已经没事自行回府了,姜宝青便再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

要不是今儿听八卦听了那么一句,触动了她心里头那有些淡的记忆,她险些就要把这事给彻底甩到脑后了。

姜宝青哪里想得到,听个八卦最后都能扯到她自己身上去。

不过八卦这种东西,也有可能是以讹传讹,不说旁的,最起码那句“治不了”,她就绝对没有说过。

她当时连那小姐的面都没见着,怎么可能会说出“治不了”这种话。

看来这一届的八卦人士素质堪忧啊。

姜宝青心情有些奇异,正想走的时候,绿梅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开了口:“对了,这事还有个最后的结局,姜姑娘要听一下吗?”

听八卦要有始有终,虽说这八卦应是失真不少,但好歹给它落个幕。

姜宝青转了身,就听得绿梅叹了口气:“说起来也不是件好事,算得上是个比较惨的结局了,那小姐,前些日子,好似是上吊自尽了。”

一瞬间,有些嘈杂的屋子似是都静了静。

不过也就静了那么一瞬间,这些丫鬟都不认识那小姐,甚至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哪里会激出共情感,不过是感叹几句“真可怜”,也就草草过去了。

绿梅又同小丫鬟们兴致勃勃的说起了旁的八卦,姜宝青站在那儿,只觉得有些沉重。

她记忆里极好,倒是想努力回想一下那姑娘生得什么模样,可偏偏当时那堆人里她只认得一个盛气凌人的丘二姑娘,还有那早有过节的龚雅如,旁人她连名姓都不知,如何能对的上号?

不过印象里,那花团锦绣的一堆小姐里,似是边角站着个面容有些恹恹的小姑娘。

然而那面相却也不像是得了什么绝症,看着不过是身子有些发虚罢了。

她只记得通传的丫鬟过来说的是,礼部侍郎左家的小姐身子有些不爽利。

姜宝青努力再回想,然而脑海深处的记忆却总将她把那上吊自杀的人往那边角处的小姑娘身上套。

好似记忆在告诉她,是她。

姜宝青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心情为什么这样沉重。

或者是因为这桩不靠谱的流言里牵扯上了她吧。

姜宝青没什么表情的离开了。

她回了自己屋子。

姜晴正拿着几张大字,站在她门前,左顾右盼,似是在等她。听见姜宝青回来的动静,姜晴欢快的迎上前:“姐姐,今儿的大字我写完了,你帮我看一下哪有写的不好,我再……”她话没说完,见姜宝青虽说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但眉宇间似是笼着一层什么,看着并不是很开心。

姜晴十分乖巧的住了嘴,声音也由欢快变得小心翼翼,她小声问道:“姐姐,是宅子里有什么人让你不高兴了吗?”

碧云那事她是知道的,她本来想跟碧云理论,但姜宝青却拦住了她,跟她说这都是小事,无妨,若是因着一点小事就跟碧云撕破了脸,到时候伤及的却是云海老人跟哥哥姜云山的情分。

是以姜晴这会儿还以为又是碧云惹出了什么事。

姜宝青摇了摇头:“不是她,没什么,我有件事想不开而已,缓缓就好了。”姜宝青尽量让自己看着愉快些,“来,阿晴,我给你检查下大字。上次温夫人还同我夸你的字了,说你沉得住气,根基也不错,比春宇的狗爬要好多了。”

姜晴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似是相信了姐姐姜宝青的话,欢快道:“姐姐当年也一直在教我写字,自然比春宇那一心习武的有根基呀。”

姜宝青同姜晴进了屋子,觅柳很快就提着一壶热茶进来,给姐妹俩都斟了茶,侍立在一旁:“姑娘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便是。”

姜宝青笑道:“我这能有什么事,你去寻桃那看着就行。”

“寻桃的烧已经退了,”提起寻桃,觅柳很是感激姜宝青,“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姑娘之前让奴婢去照看寻桃那是情分,但总不能就由此忘了自个儿的本分吧。”

姜宝青顿了顿,看着觅柳,似是想起什么,她点了点头:“那你在这等会儿,我给阿晴看完大字,有点事想要问你。”

觅柳很是高兴自己能帮上姜宝青什么忙,她点了点头,转身去一旁拿了块抹布,麻利的开始擦起了屋子里头的摆设。

姜晴的字在温夫人的指导下,再加上她长时间的坚持练习,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一撇一捺都隐隐有了风骨,姜宝青越看越是高兴,忍不住搂住姜晴夸道:“阿晴的字,越发的好了。”

姜晴见姜宝青真正开了怀,还是因着她的字而开怀的,也欢喜的很:“姐姐真的觉得好吗?”

“以你的年纪来说,已是极好了!”姜宝青重重的点着头,又笑道,“回头我要拿着你的字让春宇好好看看,他那一*爬,简直糟蹋笔墨。”

姐妹俩俱是笑了起来,姜晴这会儿受了夸,信心百倍,将那几张纸收了起来:“姐姐你出去大半日了,想来也累了,休息一会儿也好——我回屋再练几张字去。”

姜宝青又嘱咐姜晴不可过度用功,这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度用功会影响生长发育。

姜晴连连点头,欢欢喜喜的捧着她的大字回去了。

待姜晴走了,姜宝青才轻轻唤了一声“觅柳”。

觅柳知机,先去走廊外望了望,见没什么人,回屋的时候又顺手将屋门也给关上了。

姜宝青看了,微微挑了挑眉,笑道:“我还没说要问你什么事,你便这么小心。”

觅柳在姜宝青面前站着,柔顺的半垂着头,回道:“方才姑娘等二小姐回了屋子才来问奴婢话,想来是不想让人听见的——哪怕是寻常问话,仔细谨慎些也是好的。昨儿奴婢刚刚吃了个大亏,自然是要有长进的。”

觅柳指的是开了一小缝门结果被歹徒趁虚而入的事。

起初觅柳还因着这事万分愧疚,后来姜宝青开导她,这也不是她的错,那伙不择手段的歹徒想闯进来,总能找到法子的。

姜宝青虽然不怪觅柳,却也觉得觅柳这会反省从而自我成长的态度极好,果然是极为能干妥帖的人。

“我找你,是想问你一桩事,”姜宝青缓缓道,“京城里的闺秀,你识得多少?”

觅柳想了想:“奴婢从前领过几次摆宴的活计,时常来王府里的闺秀倒是大多都认得,旁的那些,就认不得了。”

想想也是,勇亲王府的门槛挺高,也不是所有官宦权贵人家的小姐能去勇亲王府赴宴的。

不过,这也够了。

第四百五十章 消息初显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五十章消息初显“关于礼部侍郎左家的小姐,你知道多少?”姜宝青轻声问道。

觅柳便笑了下:“这位左小姐,奴婢是认得的。”觅柳想了想,“奴婢就从左小姐的家世讲起吧。左家,其实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左家从上一辈才开始读书,一直到这一代,左老爷娶了恩师的女儿,从一名二甲进士,顺顺利利的累官到了礼部侍郎。左小姐闺名叫岱芙,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上头还有一名嫡亲的哥哥,只是那嫡亲的哥哥有点不太争气,眼见着马上三十岁了,连秀才也没考上,先前已经听说似是要捐个官了……”说到这,觅柳像是惊醒自己把话题讲到了左小姐哥哥身上,有些局促的看了一眼姜宝青,“奴婢是不是讲的太远了?”

姜宝青微微摇头:“你讲的很好,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就好。”

受了鼓励的觅柳神情一振,继续道:“……左小姐家里头生母是有些弱症的,也因此左小姐生下来时,胎里也有些不足,后来都说是已经养好了。大概是因着左夫人身体不适,据说把她陪嫁时的一个丫鬟给开了脸,先是当了通房,后头又抬了姨娘,左大人的后宅里似是只有这一位姨娘,这姨娘的肚子也很争气,先后生了一个庶子两个庶女。”觅柳冥思苦想,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左小姐议亲的事你听说了吗?”姜宝青索性提问。

觅柳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有所耳闻,听说是跟显郡王家的次子在议亲,都说是一桩极好的亲事。说县郡王次子生得貌比潘安,又风流倜傥,左小姐性子有些柔弱,正好嫁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夫君。”

“极好?”姜宝青问,“我怎么听说,那显郡王的次子身体也不太好,且屋子里头已经有了两个庶子一个庶女呢?”

觅柳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啊……”

看来这事是在庚帖出事后才慢慢爆出来的,觅柳的消息还未曾更新。

姜宝青又道:“你可知,左小姐的身体有什么隐疾吗?”

觅柳更是摇了摇头:“姑娘,虽说都在传左小姐的身子打小有些弱,但隐疾这事却是没听说过,毕竟谁也不是大夫,说人家深闺小姐有隐疾,这基本就是要毁人家一辈子了,这等恶毒的闲话,若不是深仇大恨,是不敢胡乱传的。”

姜宝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事看来是赏梅宴上的事被人添油加醋传到了外面,进了显郡王府的耳朵里,人家一听,自然不愿意让病怏怏的次子再娶个病怏怏的儿媳,只得在庚帖上打了个主意退了亲。

这基本跟撕破脸也没什么区别了。

外头传闻越传越多,大概不少人都在猜测这左小姐到底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才让显郡王府哪怕撕破了脸都要退亲。

最后这些流言蜚语,逼得绝望的左小姐,只能一根白绫挂了梁,上吊自杀。

这件事,按理说是没有姜宝青什么事的,但让姜宝青觉得不对劲的是,这谣言传出去的时候,拿她借了个筏子。

想想看,不肯让太医诊治,结果勇亲王府的女神医都断言说“治不了”,这得是多严重的恶疾!

……

翌日,姜宝青换了男装,戴了兜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去了彭彩霞家。

彭彩霞一见姜宝青过来,先是一喜:“昨儿屠大哥使人去找你,你家大门紧锁,等了许久也没找到你们家里人。”

姜宝青闻言也是一愣,没想到屠西旺手下的人这么效率,竟然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今儿屠西旺倒是没赖在彭彩霞家里头,彭彩霞便带了姜宝青去了屠西旺跟小弟们经常待的一间废弃宅子。

那宅子里有几个看家的小弟正在那玩着骰子,见彭彩霞过来,老老实实的起身喊“大嫂”。

彭彩霞顾不得害羞,忙问:“屠大哥呢?”

有个小弟“哦”了一声,说:“屠大哥今儿早上带着人出去了,好像帮人追到了一笔银子,要去把这事给办成了。”

姜宝青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屠西旺可别是直接带着人去找人火拼了吧?

彭彩霞也有些不安,之前姜宝青跟屠西旺谈这事时也没避开她,她知道这事可能会有的危险:“屠大哥,不会有事吧……”

姜宝青心里头也拿不准,昨天她心里隐隐约约起了怀疑,今儿这才过来想问一下屠西旺事情的进展,哪里想到屠西旺这厮这么莽,直接带人去火拼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问那留守的几人:“你们知道你屠大哥去的地方在哪里吗?”

小弟有些懵的摇了摇头。

彭彩霞越发慌了。

姜宝青安慰她:“眼下进了腊月,官府巡查严的很,你看这街上,巡逻的衙差捕快是不是比从前多多了?你莫要急,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彭彩霞稍稍定了定心。

小弟却斜睨着姜宝青,眼神不善:“哪里来的臭小子,仗着一张脸就想勾搭我们大嫂?!也不看看自己几两重!等我家大哥回来,砍了你的脑袋玩!”

“胡说些什么,”彭彩霞啼笑皆非,“这是我朋友!”

小弟对着彭彩霞,立马殷勤备至:“大嫂你可不能为着你这个小白脸朋友就抛弃了我们老大啊。我们老大对你一片真心,可昭那个日月,今儿出去打架,我们老大都惦记着你,还说回来的时候正好能给你捎个你爱吃的赵记冰糖肘子!”

姜宝青心中一动,赵记的冰糖肘子确实是一绝,也是百年老牌子了,整个京城有两家分店,正好位于一南一北。

北边那家在的地方环境倒还算僻静,附近多是权贵显赫;南边那家却是身处在鱼龙混杂的闹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若是能“正好捎个赵记冰糖肘子”,想来屠西旺去的地方应在这两家店附近,最起码也离不了多远。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这些地痞无赖火拼,总不能跑到权贵待的北边那家店附近去,万一哪家权贵看他们不爽,让护院直接把他们给包了,那就惨了,说不得就得在牢里过年了。

姜宝青打定了主意,脸上没露出分毫,只跟彭彩霞留了句“若是屠西旺回来,让他在你家等我”。

彭彩霞有些错愕的看着姜宝青匆匆离去的身影。

第四百五十一章 冰糖肘子

虽说有了头绪,但那一片地方大的很,深巷也多,并不怎么好找人。

姜宝青也不气馁,她沿着青石板走过那些热闹的街区,仔细听着热闹的沿街叫卖声里是否夹杂了旁的声音,就这般走了许久,谁知走到赵记冰糖肘子附近的时候,正好跟屠西旺打了个照面。

屠西旺显然身上挂了点彩,身上沾了些血迹,见到姜宝青还微微有些不自在:“你咋在这?”

姜宝青叹了口气:“屠好汉,我明明说过,一切以保命为前提,你干什么这么冲动啊?”

屠西旺火气也上来了,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怕他娘的,不服就是干!”

姜宝青盯着屠西旺:“好,那他们人呢?”

屠西旺一下子僵在那儿,触及到这个问题,显然有些理亏,不情不愿道:“……打架功夫不行,脚底抹油倒是快,跑了!”

屠西旺身后还带着十来个小弟,个个都挂了彩,倒是看不出对方所谓的“打架功夫不行”。

屠西旺看到姜宝青的目光,顿时又怒火高炽:“你别不信!我们这都是小伤!他们贼的很,受的伤比我们重多了!跑不远!他们身上还有那么多银子,到时候忍不住还会冒头!”

屠西旺身后的小弟们连连点头。

姜宝青只得叹了口气:“好吧。”

屠西旺这会儿反而又不高兴起来:“咋地,你这啥意思啊?昨儿我这有了情报往你家里送,你家里头一个人都没有!我蹲不到人,没法传消息,还不得直接自己上去干啊!”

姜宝青便把她搬家了的事告诉屠西旺:“……我也没想着你这边查的这么快,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也是他们太高调,直接包了整个翠歌楼玩了一宿。也经常有那种有钱的过来包场玩姐儿,他们估计也是想装一把大爷。我找了不少眼线盯着各处,专门去查他们这种一夜暴富的!”屠西旺嗤之以鼻,哼了一声,“行,你就回去等消息把,我还真不信了,几个流窜来的流民而已,我弄不了他们!?”

姜宝青忙嘱咐道:“还是以你们自身安危为主……我这边大概有些头绪了。”

屠西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啰里啰嗦!”

前头替他排队买冰糖肘子的小弟正好买了几个肘子回来,献宝似的拎着过来:“大哥,已经买到了!”

屠西旺便不再理会姜宝青,一挥手:“走,我那还有些酒,今晚咱们吃肉喝酒去!……你个臭小子,把那最大的给我留着,别动!那个给要给你嫂子的!”

屠西旺领着十来个小弟浩浩荡荡的走远了。

姜宝青定定的站在冬日里的闹市上半晌,诱人的冰糖肘子味越发浓郁了,姜宝青索性买了几只包好了抱回去。

走到僻静处,姜宝青拿出一只包的严严实实的冰糖肘子,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郑南,甘遂,你们吃不吃?”

空气中像是被风送来一丝极为细微的声音:“不吃。”

姜宝青“哦”了声,不吃就算了,正好家里头人多,说不定还不够吃。

等回了云海老人宅子里,姜宝青便使着觅柳去各处送肘子。

云海老人那送去一只,裴语泽那送去一只,哥哥跟春宇吃一只,她同阿晴吃一只,还有最后一只,姜宝青想了想,便让觅柳跟寻桃并几个洒扫丫鬟一块儿分了。

这几只肘子沉得很,姜宝青缓了半晌,这才提起笔来,给勇亲王府的小郡主蔺昱筠写了封信,找了人,附上了名帖送到了勇亲王府。

在信中,她问了那位上吊自尽的左小姐的后事。

小郡主回得极快,信里头虽然从字里行间里能看出蔺昱筠有些奇怪为什么姜宝青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详实的做了回答。

因着是自尽,传出去实在不好看,便报了个病故。左岱芙尚未出嫁,算是夭折,按照左家的规矩,是不能葬进祖坟的。只能停灵七日后,再葬进祖坟旁一处小树林里,也能算是勉强葬进祖坟了,日后也好有碗饭供奉。

而明日,正好是停灵的第七日,不少往日里与左岱芙交好的姑娘都定在了这一日,去送左岱芙最后一程。

这信在傍晚的时候递到了姜宝青手里,姜宝青看过了信,在屋中坐了许久,拿了件披风出了门,去了个偏僻地方,把郑南喊了出来。

郑南虽然一脸“怎么又是我”的无奈,却也老老实实的现了身:“姜姑娘,可有事吩咐?”

姜宝青笑眯眯的看着郑南,忍不住感慨道:“我一想起三年前,你还是个容易害羞的少年,就觉得时间过的真快啊。”

郑南头上隐隐有青筋迸出,她不说话了。

姜宝青笑眯眯道:“你们是有跟宫计联系的方式吧?前几日的事,也是你们给宫计递的消息吧?说是保护我,其实就是监视我呗?”

郑南这会儿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姜宝青似乎又要套路她,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有些悲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她放弃抵抗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姜宝青十分亲切的笑出一个小小的梨涡:“麻烦你帮我给宫计传个话啊,就说我今晚找他有事商量。”

郑南一抱拳:“是!”

然后就见她跃到了墙头上,也不知隐在哪里去了。

姜宝青心情总算轻快了几分,她又在这偌大的园子里头溜达了几遭,这才慢悠悠回了自己院子。

觅柳跟寻桃一人一个灯笼挑着,站在院子门口,就像两座宫装美人灯似的,见姜宝青终于安然无恙的回来,很是松了口气。觅柳忍不住道:“姑娘,大晚上的,园子里头又这么黑,您也不打个灯笼出去。”

“这冬日里天黑的太快了。”姜宝青嘟囔一句,又看向寻桃,“身子好些了?站在这儿也不怕再发热。”

寻桃简短道:“奴婢身子好多了。”

便没有旁的话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觅柳跟寻桃帮她一左一右的打着灯,三人一同回了院子。姜宝青想起晚上把宫计喊了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

觅柳在那尽职尽责的帮她铺着床铺,寻桃还抱了个汤婆子过来,往被子里一塞。

姜宝青便赶忙把两人支走:“我自己来就行,你俩赶紧去休息,我也要休息了。”

姜宝青是向来不爱有人在一旁守夜的,觅柳跟寻桃虽然有些无奈,对视一眼,还是退下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我在乎

今日几乎一天都跑在外头,姜宝青等人等得有些昏昏欲睡,差一点就要睡过去的时候,姜宝青听到了窗柩那一声极为轻的叩击声。

姜宝青几乎瞬间精神抖擞起来,奔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宫计似笑非笑的翻窗进来,上下打量着穿了一身寝衣的姜宝青:“行啊,长出息了,竟然敢喊我深夜过来跟你私会了。”

姜宝青关上窗户,任他打趣着,推着宫计往内屋走。

宫计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布局,还是有些嫌弃:“……勉勉强强。”

姜宝青自个儿是挺喜欢这屋子的布局的,听得宫计这般说,撇了撇嘴。不过,思及今晚要商议的事,她决定还是不在这等小事上跟宫计起冲突。

姜宝青正琢磨着,宫计突然说:“不对劲。”

“啊?”姜宝青道,“哪里不对劲?”

宫计上下打量着姜宝青,嗤笑一声:“自然是你不对劲。今晚上你这也太老实了……你就说吧,找我来要商量的事是不是我不会同意的?”

这厮也太敏锐了吧!

姜宝青笑得甜甜的,将宫计按在椅子里,殷勤的帮宫计捶着背:“……我觉得像您这般通情达理的人,只要我说的在理,不可能不同意的。”

宫计十分冷静的反驳了姜宝青:“不,我不同意的事,你说得再通情达理,我也不会同意的。”

“……”

姜宝青神色僵了僵,嘟着嘴索性不说话了。

宫计看了姜宝青一眼,将姜宝青往自己怀里一带,让姜宝青坐在他的腿上,漫不经心道:“你先说说看,到底是桩什么事。”

姜宝青决定牺牲一下色相,她十分自觉的搂住宫计的脖子,靠在宫计的肩上,轻声曼语:“就是之前有人打砸了我家那事,我决定使一招釜底抽薪……”

她话音刚落,宫计就冷笑一声,送给了她两个字:“休想。”

姜宝青愤怒了,这年头出卖色相都不好使了?!她白长这么好看了吗!?

“你都还没听我的计划!”姜宝青直起身子,愤怒的指控。

宫计盯着姜宝青:“但凡冠上釜底抽薪这名字的计划,有哪个是不用以身犯险的?在我这里,只要会让你涉险,就什么计划都不行。”

姜宝青感动归感动,还是要据理力争:“……说是釜底抽薪,其实我真的挺安全。你最起码先听我把话说完吧?”经由此事,她得了个教训,以后给什么计划取名,都尽量取得吉利一点,喜庆一点。

宫计见姜宝青一脸坚持,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那你就说说看。”

艰难的革命取得了第一步的胜利。

姜宝青平复了下心情,把她了解到的左岱芙自尽一事同宫计讲明白了:“……我思来想去,最近惹到的可能就只有这桩事了。”

宫计脸色有些阴沉,他何等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实情的核心。

这是有人故意拿姜宝青做筏子。

他亲了亲姜宝青的脸颊,低声道:“你查到这里就可以了,接下来交给我。”

姜宝青断然拒绝了宫计:“不行。”

“这事由不得你任性,”宫计反而出奇的冷静,他同姜宝青说道,“这事涉及到了朝中官员,官场黑暗,背后盘根错节。我不能任由你一头闯进去弄个遍体鳞伤,明白吗?”

姜宝青也直视着宫计:“我没想闯进去,只是眼下这事已经是由我开始了,这会儿矛头直指向我,有了头一次就有第二次,我若不把这事给解决了,旁人还以为我是好捏的豆腐?”

宫计顺手捏了姜宝青一把,漫不经心道:“有我护着你,谁也别想捏我的豆腐。”

宫计素来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姜宝青知道,她也很是心平气和:“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不要当豆腐。宫计,我知道你一直想把我好生护着。你看那位左岱芙左小姐,她从小到大,难道没人护着她吗?还不是被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给逼死了?”

“你跟她不一样。”宫计道。

“我自然跟她不一样啊,我虽然不怕那些流言蜚语,可是,我想好好的嫁给你啊。”姜宝青凑上去亲了亲宫计的脸颊,她自个儿的脸也有些红红的,“有人想拉我下水,我猜下一步就是要坏我的名声了。我若不亲自把这名声给洗清了,日后怎么清清白白的嫁给你?我知道你心疼我,难道我就不心疼你吗?难道要让人嗤笑你娶了个害死过人的夫人吗?”

宫计定定的看向姜宝青:“我不在乎。”

姜宝青毫不退缩的看向宫计:“我在乎!就像你心疼我,担心我会受伤一样。我也心疼你,你看看左小姐的下场,被流言蜚语逼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可见她有多么的绝望。恶语如刀,我不愿意旁人非议你。”

姜宝青又软软的亲了宫计的脸颊一口,“宫计,我知道我受伤你会心疼,所以我也会尽量保护好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伤。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宫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

第二日天还未亮,是个水滴成冰的天,天色灰蒙蒙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给姜宝青赶车的车夫很是老道,只抬头看了一眼天,便断言:“今儿怕是要下大雪了。”

姜宝青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觅柳有些担忧的扶着姜宝青上了马车。

姜宝青说自己不过去是旁人家吊唁,不用带丫鬟,因此指使着觅柳跟寻桃留在府里头,为此姜宝青还跟觅柳跟寻桃布置了个任务,让她俩找绿梅剪窗花去。

“姑娘,今儿都说有大雪,您可得早去早回啊。”觅柳很是担忧,寻桃虽然没说话,却也用眼神表示了对姜宝青的担忧之情。

“放心,我办完事就回来,不在外头多耽搁。”姜宝青丢下一句,钻入车厢,将车帘放平,同外头的寒气隔得严严实实的。

“去勇亲王府。”

马车里头传来了少女隔了窗帘有些闷得声音。

车夫得令,甩开马鞭,马车轱轳轱辘压过青石板,往勇亲王府的方向驶去。

到了勇亲王府,马车停在离大门十几丈远的对面墙根下。

姜宝青撩起窗帘的一道缝,看向紧闭的勇亲王府大门。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勇亲王府那紧闭的朱漆大门终是开了,几名骑马的侍卫护送着一辆制式规格极高的马车从王府里驶了出来。

姜宝青这才下了车,往那车队走去。

王府的侍卫警觉的手放在腰间长剑上,警告道:“什么人!止步!”

姜宝青微微一笑,扬声道:“郡主,我是姜宝青,找你有事相商。”

马车的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脸来,不是蔺昱筠又是谁?

蔺昱筠见着姜宝青也很是惊喜:“宝青?快进来,外头冷得很。”

姜宝青便这般上了郡主的马车。

郡主的马车极为宽敞,车子里面烧了暖炉,烟筒顺着马车将烟倒出去,马车里暖暖和和的,却没有半丝烟气。

第四百五十三章 吊唁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五十三章吊唁“昨日里我刚给你回了信……”小郡主蔺昱筠还是有些生性腼腆,她看着姜宝青,倒很是高兴,“你看了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我今儿来找郡主正是为了这事,郡主今日不是要去左家的灵堂吊唁吗?能不能把我也带进去,我想为这位一面之缘的左姑娘尽最后一份心。”

蔺昱筠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她轻声道:“岱芙脾气很好,若你们能认识,她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姜宝青抿了抿唇,按照她那日的印象跟蔺昱筠描述了一下:“左姑娘,是不是娇娇小小的,生得秀美,左边眉骨处还有一颗小小的富贵痣?”

蔺昱筠一想:“确实是她。”

姜宝青沉默的点了点头。

因着这些权贵人家住的地段大多集中,相距不远,从勇亲王府出发,大约也就不到两刻钟,便到了。

未出嫁的女儿去世乃是不能入祖坟的早夭,并不是名正言顺的白事,按照礼数没法大肆操办,也就只能在府门上挂了两个白灯笼,后院里设了个灵堂,哪怕今日吊唁事毕要出丧时,也只能从后门走。

来吊唁的大多都是跟左家相识人家的女眷,其中自然以小郡主蔺昱筠的身份最为高贵。按理说,以蔺昱筠的身份,派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过来,礼数就已经很是齐全了,但蔺昱筠今儿却亲自来了,平白之中也算是给了左岱芙一份哀荣。

郡主亲至,左家帮着招呼客人的旁支女眷都有些手忙脚乱。

左家唯一一个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便是左夫人,女儿自尽而亡,她悲痛欲绝,竟伤心到生生吐血,好几日了,不能起得身来。

实在没办法,这会儿只能是左家辈分最高的三叔母硬着头皮顶上:“恭、恭迎郡主。”

一般人说招待不周那是谦辞,而左家这惶恐的说着招待不周的,却是实打实的大实话了。

确实招待不周,一杯茶端上来竟然还是冷的,要不茶叶就是陈年的,窥一斑而见全豹,左家后宅乱的很。

好在蔺昱筠向来不摆架子,更何况她今日来是来吊唁左岱芙的,不是来左家享受“招待”的。

蔺昱筠神色沉沉的给左岱芙上了三炷香,那寿材半开着盖子,左岱芙脸上毫无血色的躺在里面,小小的身子衬得里面越发空荡荡的,一看就是临时在外头的棺材铺里拖了个现成的来。

不过这也是实在没法子,有哪家会给十几岁风华正茂的少女提前准备好寿材的?

蔺昱筠心里难受得紧,伏在一旁的丫鬟身上好生哭了一场。

哭得泪眼朦胧的时候,有人强挤到了蔺昱筠身边,殷勤道:“郡主,你看你脸都哭花了,要不去我那屋子里净把脸?”

蔺昱筠泪眼朦胧的抬起头,还未等看清那人的脸,就听得旁边又有人怒冲冲的呵斥:“你一个妾,上来瞎凑合什么!下去下去!别平白让人说咱们左家没规矩!”

方才那殷勤的声音这会儿多了几分盛气凌人:“妾怎么了?老爷都把掌家的事项都交给我了,你一个早就分了家的破败旁支,别仗着自个儿辈分高就对着我指手画脚的!”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你竟然敢打我!?我告诉老爷去!”

蔺昱筠家里头英侧妃作妖多年,她骨子里深深厌恶这些毫无规矩的妾室。尤其是这妾室,竟然在左岱芙的灵堂前大闹……蔺昱筠气得浑身微微发颤。

“都给我住口!”一声颇有威势的喝声响了起来,一名穿得极为隆重,打扮大多是素色的少女扶着丫鬟,十分有威仪的进了灵堂。

姜宝青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不是那位“有来历”的丘二姑娘,又是哪位?

“左家的家事我不愿掺和,但小芙是我的手帕交,我不能让你们这样在她灵前闹成了一锅粥,扰了她转生的路。”丘沛柔神色哀伤中带着一丝丝愤怒,哀而不毁,恰到好处,“你们莫要太过分了!”

不得不说丘沛柔的气场确实强大,大概打小她就习惯了当人群的中心,哪怕是在旁人的灵前,也要当聚焦了所有人目光的中心。

大概是丘沛柔的气场跟身份震住了方才那些乱哄哄的人,一个个的,这会儿都老老实实的,不敢多说一句话。

丘沛柔像是才刚看见蔺昱筠似的,很是悲痛道:“昱筠,你也是来送小芙最后一程的吗?……方才你怎么任由她们乱成那样?”最后这句话隐隐带着几分谴责,丘沛柔故意压低了声音,然而此刻落针可闻的灵前,她这压低了声音的音量众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蔺昱筠有些手足无措,明显说不出话来。

丘沛柔眼里闪过一道得意的暗光。

她在灵前同样上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做完这一切,仿佛这会儿才看到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姜宝青似的,大惊失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恰到好处的义愤:“你怎么还有脸在这!”

这一声在本就寂静的灵前,更如平地惊雷。

众人惊疑不定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打从进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在暗暗的看她了。生得这般出众,又是同小郡主一起进的门,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京城中容貌数得着的那京城五姝,站在她跟前怕是都会黯然失色。

然而偏偏这个牵引了不少人打量视线的少女又像个锯嘴葫芦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在灵前沉默的上了三炷香后,就沉默的往旁边一站,她们这些待客的本就不够专业,这下子更不晓得要跟这个姑娘聊些什么好。

而如今那位镇得住场子的丘二姑娘突然反应这般大,原本吊唁结束正往外走的人,这下子也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往这边看来。

丘二姑娘满脸的憎恶——这倒是比方才的悲痛义愤都要来的更真情实感些,若是看得再仔细些,甚至能从这位丘二姑娘的眼里看出一抹歹毒来。这会儿她声音依旧抬的高高的:“你走,你赶紧走!小芙看到你不会开心的!”

丘二姑娘愤愤的指着灵堂的门外。

第四百五十四章 你别后悔

姜宝青岿然不动,冷眼瞧着丘沛柔表演。

丘沛柔大义凛然的冷笑几声:“你不走是吧?那你别后悔!”她带着一股奇异的微笑,朝身边的丫鬟轻声说了几句,丫鬟便匆匆离开了。

蔺昱筠有些不安的看向姜宝青,她本能的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低声道:“已经祭奠过了,不然我们先走吧。”

姜宝青安抚似的拍了拍蔺昱筠的手,声音也很低:“没事,别怕,你是郡主,她们不敢怎么着你的。”

可是她们那模样倒像是要怎么着你啊……蔺昱筠焦急的很,这话偏偏又不好说出口。

姜宝青倒是丝毫不慌。

前院那边的过道传来一阵骚乱,左岱芙的哥哥左岱宗面目有些狰狞的从那过道直直的往这边走,然而让姜宝青愣住的却不是这个。

左岱宗身后跟着的那个人,不是宫计吗?

他们昨晚上不是都说好了吗?

姜宝青呆呆的看着宫计,宫计却气定神闲,并不看姜宝青一眼。

“你就是那个贱人?!”左岱宗眼神直直的定在了姜宝青身上,大步就要朝姜宝青迈来。

宫计一把将左岱宗拉住,冷声道:“左兄,这是你妹子的灵前,你要逞凶也给我注意下场合!”

左岱宗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听他爹提起过,原本双腿残疾远离京城的宫计杀回来后,成了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偏偏此人性情偏执,喜怒无常,能不得罪,就千万别得罪。

宫计本是来找他爹商议事情的,两人偶然在前厅遇上,他自然抱着攀一下关系的想法跟宫计聊了起来。总是听旁人说宫计这人高冷得很,他却觉得倒也还好,虽然都是他在说,但这宫计偶尔也会开口回上那么一两句,场面倒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突然发现妹子生前好友丘沛柔的丫鬟匆匆过来报信,说是之前同她说过的那个姜宝青厚颜无耻的来到了他妹子的灵前。

左岱宗当即怒不可遏,也顾不得跟宫计套近乎了,失去理智般冲向了灵堂。

自然也就没发现,宫计没什么表情的溜达着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会儿被宫计手给紧紧抓着肩膀,剧痛让左岱宗强行冷静了下来,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开口道:“谢谢宫将军提醒……我,我晓得了……”

宫计这才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

左岱宗疼得都有些怀疑人生了,这宫计莫不是暗恋他妹妹,所以才这般生气他灵前无状?

说真的,他都怀疑方才宫计要生生将他的肩头给捏碎了。

左岱宗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怨恨的看向姜宝青。

这大概就是妹妹在天有灵,将他派人寻了几日都未寻到的姜宝青送到了她的灵前!

左岱宗心里飞快的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将这姜宝青给宰了。

“贱人,你也有脸来给我妹妹上香!”左岱宗怨毒的瞪着姜宝青。

姜宝青见宫计阴着脸一副准备捏碎左岱宗肩膀的模样,她叹了口气,微微提高了声音:“这就是你们左家的待客之道?”

左岱宗的眼神像是淬了毒般,如果眼神能将人凌迟,这会儿姜宝青怕是要死了千百回了。

“你这个庸医,也算得上是客?!若不是你不肯给芙儿医治,或说八道什么没救了,我妹妹根本就不会被逼到自尽!”左岱宗咆哮道,“都是你害死了我妹妹!我要你偿命!”

他愤怒的话音像是戛然而止似的,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宫计一副忍无可忍不想再忍的模样,一只手随意的按在左岱宗的肩膀上,眼神却冷冰冰的:“我说,左兄,你说话客气些,这位姜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再这般侮辱,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宝青有些无奈的闭了闭眼,说了好多次让她自己解决,结果宫计还是出手了。

不过——换位思考下,若是有人在她面前疯狂辱骂宫计,那她的银针怕是已经把那人给封成个哑巴了。

这事确实不能忍。

她努力理解了一下宫计,尽量让这个小插曲不是太影响自己的计划。

宫计放开左岱宗时,左岱宗疼得显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灵堂里鸦雀无声,针落地可闻。

就连向来喜欢掌控全场的丘沛柔,也露出了极为罕见的惊疑不定神色,看看宫计,再看看姜宝青。

左岱宗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缓过这股剧痛的劲来,他怒瞪着宫计:“你!”

宫计抬眼:“你想说什么?”

左岱宗强忍了这口气,离宫计离得远远的,回头他一定要让他爹上折子弹劾宫计!

左岱宗忍气吞声的看向姜宝青,被宫计这么一整治,他气焰都低了不少,然而眼里对姜宝青的仇恨却依旧犹如实质。

姜宝青便在这种诡异的情形里开了口:“我今儿来,就是想着在左姑娘灵前,把事情直接摊开说清楚。”

你不是耍阴谋背地里玩阴的吗?那好,她索性把一切都闹开来,让那些暗搓搓的流言蜚语都暴露在阳光之下,好好晒一晒,让大家辩一辩是非!

她问心无愧!

左岱宗冷笑一声:“有什么好说的!你是想说那日芙儿身体不舒服,找的大夫不是你吗!”

姜宝青坦然承认:“是我。”

左岱宗厉声道:“你当时给芙儿诊治了吗!”

姜宝青答道:“自然没有。”

左岱宗极力控制着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咆哮:“你什么都没有做!却还是说什么治不了这等话!就是因为你这不负责任的话传了出去,所以芙儿才会被那起子奸诈小人退了婚,才会……”

左岱宗伏在左岱芙的棺材上痛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妹妹啊!”

姜宝青冷眼看着,待左岱宗嚎得差不多了,才平静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治不了这话,是谁告诉你的?这话,我可没说。一句没说过的话,怎么会被传得风生水起?那自然是谁告诉你的,便是谁传出去的。”

左岱宗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一旁冷脸而立的丘沛柔。

第四百五十五章 愤怒

丘沛柔早就想好了对策,她一脸的惊愕:“左家哥哥,你这是在怀疑我吗?!我同小芙那么要好,撒这个谎有必要吗!当日里在场的千金小姐多得是,又不是只有我一人……你不信你问问小倩……”她视线移向不远处一个青衣少女,那少女有些慌张,却还不住的点头,“没错,左家哥哥,我当时在场,亲耳听见的!传话的丫鬟很不耐烦,说什么姜姑娘忙的很,要去给太妃诊治,没空搭理旁人,治不了,让芙儿找旁人看去……”青衣少女唯唯诺诺的,“许是这么一句,就被旁人断章取义的给传了出去……”

“在场的不少人都能给我作证!”丘沛柔信誓旦旦,又满是忧伤,“就是因为那句治不了,所以小芙心情一直很低落,早早的回去了……明明小芙只是身子过于劳累,休息下就好了,却因着姜姑娘这一句不负责任的‘治不了’,被生生的传成了不治之症,最后被逼的悬梁自尽……小芙,你怎么这么傻啊。”

说着,丘沛柔也掩面哭了起来。

这么详尽的说辞,还有旁的证人,不少人都用谴责的眼神看向姜宝青。

“姜姑娘,你也太跋扈了些,须知你这一句不负责任的治不了,可是害死了一条人命啊!”有人义正言辞的指责着姜宝青。

旁边也有几个附和的:“可不是吗……这么歹毒的心肠怎么当的医女……”

姜宝青任由旁人议论着,倒也不恼:“我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记忆力极好,治不了这句话呢,我是肯定没说过的。当时佳慧太妃的丫鬟,我记得应是叫青梳的,过来寻的我,当时她在场,倒是可以让她回忆一下,我是否说过‘治不了’这种话?”

丘沛柔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泪水滚滚而落:“姜姑娘是在暗示我们几个联起手来陷害你吗?我们几个加起来说话的分量都不如一个丫鬟吗?”

姜宝青平静道:“哦,丘二姑娘的意思是,佳慧太妃身边妥当的大丫鬟青梳说谎喽?”

丘沛柔眼神有些飘忽:“我可没这么说,但当时我们几个分明都听到,不可能听错,一定是佳慧太妃身边的丫鬟记错了……”

姜宝青突然笑出了声。

王岱宗厌恶道:“你笑什么!”

“难道不好笑么?”姜宝青缓缓道,“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丘二姑娘却一口咬定是我说的,仿佛亲眼看到我对丫鬟说似的。难道丘二姑娘就从没考虑过,这也可能是丫鬟跋扈,偷改了意思呢?……就非要用这三个字,把我钉死是么?你这么做,也太过刻意了吧?”

众人愣了愣,确实,也有可能是传话的那丫鬟随口胡说的,但为什么丘沛柔等人却一直深信不疑,哪怕姜宝青摆出了证据,都咬定了是那作为证人的伶俐丫鬟记错了?

这不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丘沛柔随即应变得极快:“实在是,我们几个一直觉得勇亲王府的下人们教养极好,没想到会出私自传主子话的奴婢,眼下想想,却也有这个可能。”

这个解释虽说有些苍白,但却也勉强能圆过去。

然而王岱宗却有些懵了。

眼下这意思,是说“治不了”这三个字,未必出自于他憎恨的姜宝青之口?

那,立足于“治不了”三个字带来的深仇大恨,岂不是就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王岱宗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丘沛柔神色有些难看的给前来吊唁的一个少女使了个眼色,那少女得了暗示,立即狠心扭了自己一把,哭了起来,朝姜宝青喊道:“不说旁的,若你当时愿意救芙儿一把,让在席上的那些人都知道芙儿的身体根本没什么,这事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了!”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左岱芙悬梁自尽的这个锅必须她背一半,姜宝青心下冷笑一声,还大家闺秀呢,怎么连胡搅蛮缠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然而姜宝青还未开口,蔺昱筠却突然出了声,她很是严肃道:“当时太妃昏迷已久刚刚醒来,很可能病情出现什么反复,这当口,你们说宝青作为专门负责太妃病情的医女,是先管近在咫尺的太妃,还是抛下太妃去管岱芙的身体?”

蔺昱筠极为难得在人前说这么一长串话,她说完了脸便又红了,像是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这下子可是真没人敢回答蔺昱筠这个问题了。

有谁敢说,你别管太妃的病了,先给旁人看病。

这话传到最是看中孝道的皇上眼里,怕是立马就能把你官职给秃噜了。

姜宝青安抚似的拍了拍蔺昱筠的肩膀,她沉声道:“好了,我有句话,早就想说了!这事跟我一个治病的医女有什么关系?是我多嘴多舌把宴席上的事传出去,让流言满天飞的吗?是我烧了庚帖退了婚,让左姑娘颜面扫地无地自容的吗?是我把那白绫甩上横梁,让左姑娘悬梁自尽的吗?”

姜宝青一个反问接着一个反问,直直问的人哑口无言。

姜宝青却冷笑一声,这群古代版医闹,她今儿不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怕是他们以后还要往从医人员身上甩锅!

宫计给了姜宝青一个赞赏的眼神,姜宝青眉头一挑,继续火力全开的怼人,她今天要是不把这事彻底给摊在阳光下,让人知道这事跟她半文钱关系都没有,日后说不得就有什么流言蜚语把她往这堆脏水里按!

“王岱宗,我有句话早就想问你了,”姜宝青点了王岱宗的名,冷笑一声,“有人把你妹子嫁给一个浪荡的色鬼,你对这人着急愤怒了吗?你没有;有人传播流言蜚语害你妹子被污蔑被退亲,你对这些人着急愤怒了吗?你也没有;最终是这个吃人的世道逼的你妹子只能绝望的悬梁自尽,你对这世道愤怒了吗?你还是没有!那你做了什么?你千挑万选,可算是选中了我这个纤纤弱质的小女子!我不过是个没来得及给你妹子看病的大夫,好家伙,对我倒是充满愤怒了,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模样!我还当我得罪了江湖上哪路好汉,原来是你这欺软怕硬,只敢对着我一个弱女子狂吠的懦夫!”

姜宝青骂得痛快极了,说得王岱宗面如土色,哇的一声,竟是生生的呕出一口血来,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今儿来吊唁的大多都是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等长势,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甚至还有失声叫起来的:“快,快去找大夫啊!”

姜宝青眼皮抬都没抬:“叫什么叫,大夫就在这儿!”

第四百五十七章 布料册子

碧云见着姜云山兄妹几个都在,倒也不诧异,福了福身子,快言快语道:“几位都在呢,正好也省得再去传话了。先生使人喊了天衣阁的裁缝过来,说是年前都给咱们做几件新衣裳,既然几位都在这里,碧云便去喊裁缝过来了?”

碧云语气轻快的说完,绿梅便没了什么话,只跟在旁边笑。

原是这桩事。

姜宝青推辞道:“住在先生这里已经很是叨扰了,哪有再让先生破费的道理。”

碧云娇俏的笑了下:“我家先生有银子,不在乎多破费这一项两项的。”

这话一出,绿梅的脸色便是微妙的变了变。

按理说这确实是句玩笑话,但碧云这个人的特点,就是说话行事不怎么顾及场合。

在这种情况下,开“破费”这样的玩笑,合适吗?

姜云山生性豁达,再加上跟碧云相处的时间比姜家其他人都要多一些,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抿了抿唇笑了下。

姜宝青倒也还好,前些日子碧云天天换着法子找她“玩”,她多少已经有些免疫淡定了。

至于廖春宇,他心思大大咧咧的,却也是没多想,只想着这样倒也给家里头省钱了。

只有姜晴,打小就混在乞丐堆里,见怪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眼下待姜宝青她们赤诚,那也是因着姜宝青她们待她再好不过,自然是真心换真情。

然而她打小就练就的敏感,却仿佛刻在骨子里,哪怕再怎么用天真无邪的笑容掩饰,也无法磨灭。

碧云这不太合时宜的玩笑一出,姜晴便有些敏感的抬起了头,不动声色的看了碧云一眼。

姜晴对碧云观感一直不是太好。初次来到云海老人府上时,碧云开了姜宝青的玩笑,当时她就想狠狠的瞪她,然而姜晴知道,这样闹起来,对哥哥姐姐都不好,所以她强忍了下来;再后来,碧云三天两头来找姜宝青“玩”,她同姜宝青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怎么可能不知道?好多次,姜晴都想挥着扫帚将这个讨嫌的碧云给赶出去,但她也知道,她不能这样做。

人生在世,哪能是只顾着自己潇洒自在的?

曾经是肆意妄为的小乞儿也只能为了自个儿心里头那几人给收了爪牙。

然而一忍再忍的,这碧云却像是毫无知觉似得,姜晴实在有些忍的难受,轻轻说了句:“碧云姐姐好厉害,一看就是可以在府里头当家做主的。”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凝滞了。

碧云的脸上原本盈盈的笑意,也似乎跟着这气氛一起,微微凝滞了。

姜宝青顿了顿,看了姜晴一眼。

姜晴还以为自己贪图一时之快给姜宝青惹麻烦了,脸上立马显出了后悔之意,小小的身子微微瑟缩了下。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头,原本有些委顿的姜晴几乎立马双眼写满了欢欣,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

绿梅大概是察觉出了气氛的微妙,忙在一旁打了圆场:“倒还有另一桩事,需得同姜姑娘说。”

说着,绿梅从怀里头拿出一张红灿灿的帖子,双手递交给了姜宝青。

“这是勇亲王府那边送过来的帖子,勇亲王府的管事在门房那边,看来还在等姑娘的回话,”绿梅微微笑着,眉眼弯弯,“也是巧了,奴婢正好打从那边经过,便把这事揽下来了,报予姑娘知晓。”

勇亲王府给她下了帖子?

这倒是有些稀奇。

姜宝青接过帖子,打开看了看,原是蔺昱筠着人送来的,似是听说了左家的事解决的还算圆满,问她近些日子有没有空,约她在年前小聚。

姜宝青想了想,便让绿梅帮着给那管事回了话,应了这事。

既是领了差事,绿梅便要走,然而看着碧云站在那儿,抿着嘴似是有些不太高兴的模样,忙道:“碧云姐,你不是要把天衣阁的裁缝给请过来吗?快去吧,还有好些料子花样要挑呢。”

说着,连推带拉的把不太情愿的碧云给拽走了。

两个大丫鬟走后,屋子里寂静了会,廖春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转头跟姜宝青道:“大姐,我怎么觉得方才碧云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姜晴扁了扁嘴,没说什么。

姜云山叹了口气:“碧云脾性是有些……”他顿了顿,委婉道,“总之她心性还是好的,打小跟在老师身边长大的,之前一直在冀州那边的宅子里,今年才跟着老师一块儿来了京城,老师一直很疼爱那几个丫鬟,说是主仆,其实跟孙女儿也差不多了,一直娇养着,脾性自然就有些……”

姜云山不爱背后议论人,点到为止。

“那我方才刺了她一句,”姜晴有些不安,嚅嚅道,“不会给哥哥添麻烦吧?”

“这倒不会,”姜云山忙安慰姜晴,“只是同你们说一说,她并不是存心刁难,实是性格如此。”

姜宝青也笑道:“小小的人儿,操心的倒不少。你哥哥又不是靠碧云立足,云海先生也并非那种偏听偏信的,你不过是小人儿发了句牢骚,怎么就会添麻烦呢?再说了,我觉得你方才说的并没有错啊。”

姜晴向来最是信服姜宝青,见姜云山同姜宝青这般说,终是展了几分笑颜。

没多久,天衣阁的裁缝便过来了。碧云跟在后头,这次倒没说旁的。

天衣阁为首的那个裁缝姓李,三十来岁的妇人,生得圆圆润润的,笑得也像个面团般喜庆,嘴里的巧话一宗宗的:“哎呦,这几位小姐少爷生得,我还以为是天上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齐齐下凡了呢。”

说着,她拿出了一大堆布条做成的衣料册子,笑容殷殷,又不会显得过分巴结:“几位贵人,您几位先看着料子,我这边帮您几位量量尺寸?”

这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姜宝青便接过那布料册子,翻了起来。

很快,姜宝青便选了一块花样,拿在手里,正想问问姜晴喜不喜欢,碧云在旁边瞥了一眼这料子,却是微微拧起了秀气的眉头,同李裁缝道:“方才这册子你怎么不拿出来啊?我们挑选花样的时候怎么没看见这个?”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太合适吧

姜宝青看了碧云一眼。

碧云的声音属于那种脆脆甜甜,听上去爽利又娇俏的。这两句质问说的轻飘飘的,尾音带上了几分微微拖长的绵软,听着是有些委屈了。

那位圆润的李裁缝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僵了僵,有些不太自然的打着圆场:“想来是一时太忙,忙岔了。不过姑娘之前选的那花样也是极好的,祥云缠花的意头也好,浅葱色的锦缎料子也极衬姑娘的肤色,再合适不过了,就好似那料子上写着姑娘的名字呢!”

碧云不置可否,上前来,站在姜宝青不远的地方,朝着姜宝青笑道:“姜小姐看完了可否让碧云一看?”

说到这,碧云顿了顿,又颇有几分意味的看了眼姜晴,“姜二小姐,可以吗?”

因着之前发生的那桩事,姜晴这会儿看着碧云也有几分尴尬,干脆就闭了嘴不吭声。

这料子册子本来就不是姜宝青她们的,是人家天衣阁用来给大户人家那些女眷们来挑选料子的,姜宝青只是看了碧云一眼,笑吟吟:“这册子又不是姓姜,我们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说着话的功夫,正好李裁缝带来的女工师傅也给廖春宇量好了尺寸,廖春宇极为高兴的窜过来跟姜宝青比划:“大姐,我又高了将近一寸呢!明年说不得就能比二姐高一头!”得意的笑弯了眼。

“你做梦!”姜晴呵呵笑了笑,“你以为光你长个儿,我不长的骂?”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掰扯身高问题去了,姜宝青心情好得很,翻着册子挑着衣料,待到翻的差不多了,那边姜云山的尺寸也量得差不多了,也长高了一寸有余。

姜宝青记忆力极佳,飞快的翻到了方才选好的几个花样那,拿给姜云山看:“哥哥,你看这几个颜色花样你喜欢哪个?”

不得不说,姜宝青对家里几人的审美还是很了解的,姜云山笑道:“你挑的都极好看,”他顺手点了一个,“就这个吧。”

姜宝青点了点头。

旁边的李裁缝盈盈笑着凑趣道:“哎呦,咱们小姐生得好,这品味也没得说,真真是一等一的。要不这几个颜色料子都做了吧?管事的嘱咐了,要给少爷小姐们多做几身呢?”

姜云山认真道:“蒙老师厚爱,实在是新衣服已经很多了,多做一些便是浪费了。”

李裁缝面有为难之色。

她倒不是心疼这一单两单的生意,她们这些做大户人家衣物的,都是长远的买卖,断然不会因着少做几件就给主家脸色看,实在是……实在是这说出去有些不太像话,哪有当婢女的都做了几套冬装了,这当小主子的,才做一套?

若是这事传出去,说不得就会被那些竞争对手们暗搓搓的说成是人家主家看不上她们天衣阁的手艺,又不好一套都不做,所以才勉为其难的做了那么一套,算是给个面子。

一想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流言,李裁缝那面团似得的脸,一瞬间都觉得有些皮紧。

然而这几位小主子,尤其是年纪稍长的那两位,看着面相虽然温和,但李裁缝这种混迹后宅多年看人也还算是精准的,多少还是能品出这温和背后的固执坚定,显然是不怎么好劝的。

李裁缝极为勉强的依旧面上挂着笑,心里像是吃了黄连一样苦。

姜宝青她们都不是墨迹的,三下五除二的定好了料子跟花样,便把那布料册子递给了碧云。

碧云不客气的接过,翻了几下,笑着同李裁缝道:“我也看着那茜红色的不错,不然就把我那份例换成这个吧?”

说着,将手中的布料册子拨到那一页,递给了李裁缝。

李裁缝这般和气生财的,这会儿脸上的笑也差点维持不住,声音有些僵硬道:“姑娘,这……不太合适吧?”

碧云嘴巴微微嘟起,像是在撒娇般,声音甜软:“怎么不合适啦?我这年龄难道穿不得茜红色?”

李裁缝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姜宝青,心想,这云海老人那是连她都听说过的大儒,怎么府上的丫鬟这么不懂事的?

这茜红色的料子与纹样,正是方才姜宝青选中的。

人家姜小姐好歹是来府上做客的小主子,你倒好,选个跟人家一样的料子花样,那到时候一起穿出来,旁人见了,岂不是分不清谁是丫鬟谁是主子了?也真是太不像话了!

李裁缝有些头疼。

姜晴小拳头都要握起来了,被姜宝青拉了拉胳膊,这才强行按捺了怒气,紧紧咬着牙没有说话。

姜宝青对撞衫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执念,毕竟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啊……

“话不是这么说啊姑娘,”李裁缝头大如斗,斟酌着话,尽量说的委婉,“实在是,这几样布料册子,是只拿来给两位小姐挑选的……”

言下之意,你不过是个丫鬟,想穿得跟小姐一样,不太合适吧?

碧云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将那布料册子往李裁缝怀里一掷:“婶子怎么不早说,碧云这样卑贱如草的人,哪配得上婶子这金贵的料子!”

说着,竟是红了眼,一扭头就跑了。

李裁缝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云海老人不同凡响她是知道的,没想到云海老人府上的丫鬟也这么的……与众不同,脾性倒是不小。

她早就看出这碧云是个心高气傲的,之前这册子的事她便用话搪塞过去了,想着也是维护彼此的一个体面,谁知道这碧云也不知道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怎么的,竟然还想着跟家里头的小主子穿一样的衣裳。

这话得亏也就是落在她这种谨慎人的耳里,要是落到旁人耳里,指不定传出什么话去。

李裁缝却是不知,在她还没从云海老人府邸里离开时,碧云披了斗篷带了帷帽直接去了东大街上的天衣阁。

她借着帷帽半挡着脸,往柜台上拍了块银锭子,直接下了那茜红色布料的单子。

“尽快做,做的一定要好看。”碧云的声音慢慢的,脆脆的,带着股不甘的意味,“我就不信了,这衣服我非要穿上!”

第四百五十九章 廖春宇打架

天衣阁的效率快的很,小年前一天,就把缝制好的衣裳都送了过来。

只是姜宝青这会儿已经非常无奈了。

前几日宫计那厮胆大包天的深夜送了个箱子过来,厚重的妆花大木箱,他单手托着像是托着棉花似得,稳稳当当的往屋子里一放,里头放着好些花团锦绣的冬装。

不仅仅是姜宝青一人的,姜云山姜晴廖春宇,都有。

宫计的披风上还沾着冬夜的寒露,窗柩上的半轮弯月映着幽幽的光华,他看着姜宝青,似笑非笑,意味深长:“明年,可要同我一起过年了。”

姜宝青这会儿一想起当时青年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双颊就忍不住隐隐有些发烫。

外头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姜宝青的思绪。

“姑娘,厨房熬了些白莲百合汤水,奴婢给您端过来了。”

是寻桃的声音。

姜宝青顺手将那妆花大木箱的盖子扣上:“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寻桃进来送了汤水,姜宝青见寻桃身上也换上了天衣阁送来的新衣裳,打量了一下,评价道:“……这天衣阁的手艺不错,挺好看的。”

之前府里头的衣裳都有冬装的份例,觅柳寻桃虽然不是云海老人府上的丫鬟,但也享受了同等待遇。不过寻桃觅柳都是王府里出来的,有些事情自然更看中一些——主子也不过才做了一身新衣裳,她们自然也不会逾了这个制。

寻桃不怎么爱说话,但做事也是极为稳重的。听得姜宝青这般夸赞,她嘴角弧度极小的微微笑了下,稳重的将那盅白莲百合汤水送到姜宝青手里,这才轻声道:“奴婢也觉得不错,往日就曾听闻天衣阁的手艺,风评都是极为不错的。”

姜宝青微笑颔首,掀起青瓷白底的盅盖,汤水炖得很是清亮,她抿了一口,甘甜的很。

天衣阁的手艺确实不错,只是宫计送来的那一箱子衣物,手艺却更在这天衣阁之上,也不知他是哪里从哪里找人做的……

姜宝青微微出了神。

寻桃便恭敬的站立在一旁,等着姜宝青的吩咐。

屋子里头多出来一个妆花大木箱她也看见了,只是姜宝青没提,她自然也就当看不见的。

做人奴婢的,不要去探究主子的隐秘这也是基本的。

姜宝青便这般走着神,将手里那盅白莲百合汤都喝了,顺手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寻桃极为自然的上前将那盅碗收起:“姑娘,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这汤水做得不错,阿晴跟春宇那边可备下了?”姜宝青问道。

自打姜宝青她们搬进了云海老人的府上,姜晴跟廖春宇的功课一开始还是拿去给温夫人批阅,只是云海老人府上与温夫人家实在有些距离,去过一两次之后,两个孩子也着实有些辛苦,这事便暂缓了,待到年后统一把课业交给温夫人看。

只是,姜晴学习极为自觉,虽说已经放假了,但这功课却是不肯落下的,每日都规定了时辰,去廖春宇的书房那边,拉着廖春宇练大字。

眼下正是两个孩子在写大字的时辰。

寻桃道:“觅柳已经给晴小姐春宇少爷都送过去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见着有个眼生的小丫鬟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一脸焦急:“姜小姐,春宇少爷,春宇少爷跟人打起来了!”

云海老人府上人员简单的很,廖春宇这些日子也成长了不少,也不再是那等冲动莽撞的熊孩子了,姜宝青听得这事的第一反应,倒先不是着急,而是疑惑。

“你不要急,慢慢说。”姜宝青安慰道,“春宇在哪里,跟谁打起来了?”

小丫鬟跑得有些喘,这会儿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不,不认识,看服色好像是哪家的小少爷。”

是来做客的客人?

不过,对方也是小孩子的话,春宇应该也不会吃太大亏。

姜宝青心里暗忖着,看着从这小丫鬟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去拿了件斗篷,寻桃搭手帮着穿上,由小丫鬟带路,齐齐出去了。

小孩之间打个架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别见血什么的,姜宝青心态还是比较平稳的。

到了梅林那,两人显然已经被拉开了,看着都各自有些狼狈。前几日下了些雪,这两日阳光好,雪水一化,倒有些泥泞了,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的雪水泥巴,看来是在地上滚过了。

对方那小少年被奴仆环绕着,这会儿正在那手忙脚乱的帮着擦泥巴披衣裳。廖春宇这边只有姜晴护着,看着倒是有些势单力薄。

“也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乡巴佬!”那少年有些倨傲的微微仰着下巴,鄙夷的看着廖春宇,“这梅花可是随便能折的?!”

廖春宇看着就要上去再厮打,被姜晴一把拉住。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宝青快步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廖春宇,见他最多不过是脸上青肿了些,眉骨那磕破了些皮,旁的倒是没什么。

廖春宇见姜宝青来了,小孩子心性,满脸不服气的跟姜宝青告状:“大姐,我不过是来折几枝梅花,那野小子上来就骂我什么乡巴佬,我就回了一句哪里跑来的野小子,结果他就跟疯了似得……”

“你才野小子!”对面那小少爷勃然大怒,指着廖春宇大骂,“乡巴佬连这茶香红梅都不认识,这是我爹爹辛苦养育了许多年才养活了这几棵,你倒好,焚琴煮鹤呐?哪里还来的脸面骂别人野小子!”

那小少爷越说越气,竟甩脱了家里仆人,又冲上前,那架势像是要跟廖春宇决一死战似得。

好在姜宝青跟姜晴眼明手快的一边一个死死拉住了那小少爷。

少年十分生气的甩开了姜宝青跟姜晴:“女人不要碰我!”

“什么茶香红梅?”廖春宇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姜宝青,“大姐,我真不知道,先生没有说过不能摘……”

姜宝青叹了口气,听那小少年的话音,似乎家里跟云海先生府上有很深的渊源。

第四百六十章 茶香红梅

若是廖春宇真的误摘了什么名贵的花,她自然要领着廖春宇去向云海老人谢罪的。

姜宝青心里揣度着,只是这茶香红梅,不仅仅廖春宇没听过,她也确实没听过这茶香红梅的名头。

“不知,这位小公子是?”姜宝青看向那小少年,“若真是舍弟失礼,我自当带着舍弟前去向云海先生赔罪领罚。”

那小少年见姜宝青这般说,又是大怒:“别当我听不出你这话里头的意思,你就不是说,我不配追究那乡巴佬的责任吗?!你们不就是仗着人多,互相护着,欺负我一个人吗!”

姜宝青有些头疼,这小少年生得粉雕玉琢的,但脾气却是这般拧巴偏执。

姜晴皱着眉头,挡在姜宝青身前,掐腰道:“你有话好好说,这般大吵大叫的做什么?你同春宇的打闹,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冲突,我们哪里又说过什么!怎么又相互护着了?”

姜晴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小少年越发着恼了。

那个乡巴佬都有姐姐们护着,他打小何曾有什么亲人护过他?见了他要不就是不理睬,要不就是阴阳怪气的说一些酸话,明里暗里的骂他是没人养才会寄居亲戚家的野小子……

小少年鼻头一酸,望向廖春宇的眼神越发凶狠了:“乡巴佬,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出来咱们单挑!”

廖春宇被话一激,正要跳出来,就听得一个威严的声音远远道:“宸坤,你又闯祸了?”

小少年那粉雕玉琢般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双眼有些圆瞪,莫名看着有些委屈。

姜宝青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着园子那边小径上匆匆过来几个人。

姜云山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虽说他并不怎么文弱,但还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可见多急了。

看着廖春宇确实没什么事,姜云山才微微出了一口气,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廖春宇这会儿也有些担心确实是自己先动了那茶香红梅,有错在先,有些心虚,底气不是很足的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姜云山先是微微蹙眉,又是舒展开来:“没关系,一会儿我同你一道去向老师赔罪就是了。”

一旁的小少年有些愣愣的看着。

那乡巴佬没受呵斥?

正当他出神的当口,那边小径上的几人也走进了。

为首的是个姜宝青没见过的中年男子,下颌留着三缕长髯,书生气十足,神色看着很是严肃。

他有些责怪的看着那小少年:“宸坤,怎地在老师府上也这般不逊,为父教你的规矩都丢到脑后去了?”

小少年紧咬着下唇,脸色涨得通红,满是愤懑,说话又快又急:“爹,这次不是我的错,是那个乡——”他咬了咬下唇,止住话音,生硬的改了口,指向廖春宇,“是那个人,他竟然暴殄天物的去摘了好几枝茶香红梅!我去制止他,他反而辱骂我,我这才动了手……”

姜云山有些歉意的朝那中年男子弯腰作揖:“谷师兄,都是舍弟无知,动了这茶香红梅……”廖春宇忙跟在姜云山后面也跟着鞠躬作揖。

原来这中年男子就是云海老人的二徒弟谷川。

之前听闻这位古川先生一直在外游学,行踪不定,看来这次是打算在京中过年了。

“小师弟别这么说,”谷川伸手制止住姜云山,面带歉意道,“都是小儿无状,不过是一株梅树罢了,竟为了这个就跟人起了干戈,实是不该。”

小少年谷宸坤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瞪圆了双眼:“爹,那茶香红梅是你当年好不容易才培育出来的,你——”

谷川肃然又威严的看了谷宸坤一眼,道:“辛苦培育,也不过是为父的兴趣,这茶香红梅本就不过是娱乐人的一个物件,何至于你看得比人还重,竟为着这个跟人起了冲突,还动起了手?去,向那位小友道歉。”

谷宸坤万万没想到,他一直辛辛苦苦维护那茶香红梅,他父亲竟这般轻描淡写的就略过去了,甚至还让他去向那个乡巴佬道歉?!

谷宸坤双目渐渐变红了。

廖春宇见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忙道:“也怪不得他,是我太过鲁莽了,也没有问过旁人就随便折了花,是我的错,而且我也打的他不轻,要说道歉也应该是我……”廖春宇越说越心虚,还摸了摸头。

他虽说不会武功,但打对方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脸上虽然挂了彩,但那个谷宸坤,受的伤只有比他更重的。

谷川听得廖春宇这般说,面露赞赏:“恢廓大度,达人之节,大丈夫当如是。”

夸得廖春宇越发不好意思了。

谷川看向谷宸坤,方才对廖春宇的赞赏就变成了严厉之色:“宸坤,你要向这位小友学习才是。”

“休想!”谷宸坤忍无可忍的大喊一声,“他这是虚伪!”

谷川大怒:“宸坤!”

谷宸坤眼里含着泪,看了谷川一眼,飞快的抹了一把脸,扭头跑走了。

谷川愣在原地半晌,这才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

姜宝青领着廖春宇回去,帮着清洗了下,又给他眉骨处的伤口上了药。

大概是触碰到了伤口,廖春宇忍不住疼的嘶了声。

旁边的姜晴哼了一声:“让你跟人打架……你说要去摘点花,哪想到摘回这一身伤来!这下知道疼了吧?”

廖春宇苦着脸,嘀咕道:“你不是说想画梅花吗?……我也没想到那红梅是不能摘的……”

姜晴朝着廖春宇做了个鬼脸:“这次长教训了吧?”

“不过那家伙也挺惨的,我刚才跟他打的时候可没留手……”廖春宇嘟囔道。

姜宝青点了点头:“让你打了一顿,结果他爹还让他跟你道歉,这事搁你身上估计你都要哭着离家出走了。”

廖春宇吓了一跳,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姜宝青给廖春宇上完了药,就没再管这个事,撒手到一旁,拉着姜晴喝热茶去了。

廖春宇在那踌躇半天,终是下了决心,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匆匆跑了出去。

姜宝青露出个笑,同姜晴道:“春宇的性子越发好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探话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六十一章探话因着姜云山二师兄的到来,又是临近小年,云海老人晚上打算开一场家宴,算是给二徒弟谷川接风,也邀请了姜宝青他们。

姜宝青打量着放在床上的几件衣裳,挑选着今晚家宴的穿着。

寻桃去姜晴屋子帮着梳头发去了,觅柳在旁边伺候着。

作为一个知情识趣的丫鬟,觅柳并没有去探究她家姑娘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箱子以及这几件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华服是哪里来的。

对于姜宝青的挑选,她甚至还给出了自己的一点意见:“这件茶色织锦的衫子挺好看的,款式也别致,上头的桃花也绣得太精致了,像是能闻到香气似的。”

姜宝青拿起那件茶色的衫裙,对着屋子里头的黄铜梳妆镜比了比,确实很衬她,雅致又活泼,充满了少女感。乍然看上去并不显眼,但细细品来,却又让人惊艳的挪不开眼去。

姜宝青心里挺高兴的,宫计那厮别管性格有多古怪,但他的审美一直还是很在线的。

这衣裳看着就是上了心选过的。

觅柳在一旁看着,见正在比划着衣服的姜宝青脸上极为罕见的露出了几分少女欢欣又羞涩的笑意,她同为女子,都看得有些挪不开眼去。

然而姜宝青却还是将那茶色绣桃花织锦衫子给仔细又珍视的放了回去,拿起旁边一件茜红色的百蝶穿花纹锦长裙,“就这件吧。”

觅柳愣了愣,这件虽然也好看,但比起方才那茶色绣桃花织锦衫子还是略逊一筹的。

姜宝青看了一眼觅柳的神情,便知道觅柳心中所想,她笑了下,解释道:“这件茜红色的是前些日子云海先生府上找天衣阁做的那身,既然今晚是府上的家宴,自然要穿这件喜庆些的,也是表示对先生的敬重了。”

觅柳恍然,笑道:“姑娘思之甚详,是奴婢思考不周。”

两人又一块选了些搭配的首饰,觅柳帮着姜宝青梳了头发,看着时辰还早,姜宝青便歪在软塌上,拿了本民间的志怪话本看了起来。

觅柳看了看日头,外头晾晒的衣裳也干的差不多了,她同姜宝青说了声,轻手轻脚的出去,将门掩上。

觅柳正在院子里头收衣服,正好见着碧云似是有些不太自在的站在院门那往里张望,在同觅柳眼神对上的那一瞬,碧云脸上明显一喜。

在姜宝青跟姜晴这个院子里头,依着碧云看来,姜晴不必说,那就是个小刺头;姜宝青虽然说话也总是带着几分笑意,但她觉得姜宝青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好相处;至于寻桃,平日里不声不响沉默寡言的,实在也不太好搭话——所以,碧云觉得,这院子里最好说话的就是觅柳了,待人客气有礼,行止有度,也没什么架子,平日里打招呼的时候,温柔的很,看着就很好相处。

碧云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笑盈盈的走到觅柳身边,同觅柳打着招呼,声音不大:“觅柳姐姐,忙着呢?”

觅柳顺手拿起件衣裳,抖了抖,顺着搭在胳膊上,笑道:“是啊,看着日头要下山了,把衣服收起来。”

碧云见觅柳态度温柔可亲,心中一松,笑道:“……眼见着正厅那边家宴就要开始了,觅柳姐姐,你家姑娘的事都忙完了?”

觅柳出身王府,对于这种疑似刺探主子情况的事,自然敏感的很,她听得碧云这般问,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笑着回道:“是啊,忙的差不多了。”

碧云无知无觉的又靠近了些,笑容天真:“觅柳姐姐辛苦了,忙完你家姑娘的事还要出来收衣裳,院子里不是有些小丫头吗?让她们来做这些杂事就是了……姜小姐也是,合该多心疼心疼姐姐啊。”

觅柳心中越发警觉,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哪里算得上辛苦,本就是分内之事。这里大多是姑娘平日里的家常衣服,我们这些做贴身丫鬟的,自然是不能假手于人。”

碧云眼睛眨了眨,看了看觅柳摞起来的几件衣裳,毫无心机的样子:“觅柳姐姐,你家姑娘今晚出席家宴也穿这些日常衣裳吗?……不是我说,姜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就是平日里穿着太朴素了些。”

“碧云姑娘慎言。”觅柳微微敛了笑,“私底下议论主子,没有这样的道理。”

碧云嘴里说着“觅柳姐姐说的是”,眼里却显然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她笑着小声道:“……也实在是这里没旁人,我同姐姐投缘,才多说几句。姜小姐钟灵毓秀,哪怕是寻常衣物也能穿出一番风姿卓然,自然是不用在意那些外在琐事……只不过,今晚上毕竟也算得上是给谷大人的接风宴,太过随意了也不太好。”她顿了顿,有些试探的问道,“我记得,天衣阁的衣裳今儿不是送过来了吗?你家姑娘穿得可合身?今晚正好穿那身。”

觅柳不愿再同碧云多说,搪塞道:“主子的事,我们也不好多说……我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要回去叠衣裳了,以后有时间再同你玩。”

觅柳抱着一摞衣裳,匆匆往屋子那边去了。

碧云看着觅柳的背影,撇了撇嘴。

觅柳虽然没说什么,但碧云猜也能猜得到,除了那件天衣阁刚做的,姜宝青又能穿什么呢?她轻轻哼了声,心情有些好的转身出了院子。

觅柳回了屋子,将衣裳先放在了自己床上,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缝隙,正好看到碧云从院门那离开的身影,看来那碧云果然是特特来找她打探的。

觅柳去了正屋,见姜宝青还在软塌上闲适的歪着身子看书,有些担忧的上前:“姑娘,方才碧云来找奴婢,绕了一圈,打探起了您今晚是不是要穿天衣阁的衣裳……虽说这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但奴婢觉得她这行为有些怪异,所以也没同她说,搪塞过去了。您看?……”

姜宝青正要翻页的手指微微顿了顿,纤细修长的手指点在微微有些发黄的纸页上,越发衬得嫩如凝脂。她懒懒的笑了笑:“没什么,随她去吧。”

管她闹出什么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接风宴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六十二章接风宴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月上梅梢的时候,云海老人府上正厅里,一场家宴正开始。

云海老人坐在正席上,他身边两个席位是他的二弟子谷川,四弟子裴语泽。姜云山作为最小的弟子,正在那恭恭敬敬的给老师以及两位师兄斟酒。

姜晴跟姜宝青虽说是女眷,但这会儿是家宴,锁起门来在自个儿府上,也是分席而坐,也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了。

云海老人眼界宽广行事也豁达,并不把一些繁文缛节放在心上,他笑呵呵的看着最小的弟子手脚稳妥麻利的给自己斟满了酒,偏偏还要多嘱咐一句:“老师,这酒虽然不是烈酒,但总归也是酒,您年岁大了,小酌几杯便是了,切切不要贪杯。”

云海老人还未说什么,谷川便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几年前小师弟刚入老师门下时,还是个这般高的小豆丁,”面相肃然的中年人这会儿尽舒了眉头,坐在席上,抬手比了比高度,“我在外游学,这几年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小师弟都已经这般高了,也敢管着老师了,要我说,管得好,好极了!”

姜云山有些郝然,然而神色却依旧清明坚定,并未因着二师兄的打趣而心生惶恐,他坦荡道:“谷师兄说笑了,实在是老师年岁已高,我们做弟子的,自然希望老师能松柏长青。今儿谷师兄回来,老师明显比往日要高兴得多,实在怕老师高兴之下,多喝几杯。”

谷川忍不住抚掌赞叹,对云海老人道:“您老人家身边有这么个懂事的小师弟在身边服侍着,弟子在外游学时,总算可以放几番心了。”

裴语泽在一旁轻笑道:“瞧谷师兄这话说的,完全就不把我陪在老师身边那些年放在眼里啦,果然这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谷川看到裴语泽就忍不住又生出了无奈:“老四,也不是我这个当师兄的讨嫌,非要说你几句——实在是你平日里懒散惯了,我同老师还要反过来担心你呢!你倒说说看,你这一把年岁了,还赖在老师这,治学也一贯懒散轻慢,人生大事也不见你着急寻觅,你啊,真真是想起来就让我们几个做师兄的发愁!”

裴语泽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姜宝青,见姜宝青正在那同姜晴说着什么,并没有往这边看,他便几乎是立时收回了眼神,轻笑道:“行了行了,二师兄,你倒是比当山长的大师兄还爱教育人。这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要再跟我这讨嫌的一般见识了。来来来,小师弟,”裴语泽漫声道,“快给你谷师兄把酒杯斟满,这酒入口绵长香甜,老师碍于年岁不能多饮,谷师兄正春秋鼎盛,可没有这个烦恼。我倒不信,这上好的美酒还堵不住谷师兄的嘴。”

姜云山含笑将谷川身前坐席上的酒杯给斟满,替裴语泽把话头给引了过去:“谷师兄,今儿是给您的接风宴,您确实该多喝一些。”

谷川看着姜云山怎么看怎么顺眼,他连连道:“好好好。”一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云海老人看着几个心爱的弟子在那你来我往的,又热闹又和睦,心情别提多舒畅了,脸上的皱纹尽数舒展开来,笑容满面。

正当这会儿,正厅门口两个身影倒是一前一后进来了。

原本笑呵呵的谷川,脸色一下子就板了起来,瞪向前头闷头走的那个。

前头闷头走的那个走到厅中央,扑通就跪了下去,给云海老人磕了三个头:“徒孙来晚了,徒孙祝师祖松鹤长春,天伦永享。”

云海老人满脸慈爱:“是坤儿啊,快起来,这里都是自家人,自家人用饭,哪里称得上什么来晚不来晚。”

谷川叹了口气:“老师,您就是太宠他了。哪怕是家宴,也断断没有让长辈等着,他却姗姗来迟的道理。”

谷宸坤原本要起身,一听他父亲这么说,脸上闪过一抹黯然,垂头跪在了那。

跟在他后头那个进来的,却是廖春宇。

廖春宇挠了挠头,有些不大好意思:“云海爷爷,我也来晚了……您看,要不我也给您磕个头?”

云海老人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一个个的这是干什么啊?这接风宴也没规定时辰,哪里有来晚一说?……好了,小春宇,地上凉的很,你也别跪,赶紧把你身边的坤儿拉起来再说。”

“得令!”廖春宇兴高采烈的就要去拉谷宸坤的胳膊,一副“奉令拉人”的笃定劲儿,谷宸坤闷闷的抬眼瞪了廖春宇一眼,撞开廖春宇的手,小声道:“不用你拉,我自己会起!”

说着,便双手撑地爬了起来。

爬起来的时候,大概是碰到了哪里的伤口,疼得脸色都变了,也硬是抗着没吭声。

廖春宇看着有些心虚,这是之前他同谷宸坤打架时给人留下的伤。

他有些扭捏的看向云海老人:“云海爷爷,要不我还是先给您跪下吧……我把您的茶香红梅给摘了几枝……”还把您的徒孙给打了。

当然,后头这句廖春宇没说得出口,毕竟他们这个算得上是互殴,他要是单方面提出把谷宸坤打了,这个敏感的小子说不定就认为他是在挑衅他。

那他这一下午都跟在谷宸坤后面,说得嘴皮子都磨破了,两人这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一些,就又白费了。

云海老人自然已经听说了那事,他哈哈大笑:“无妨无妨,你谷叔叔也说了,这茶香红梅也不过是供人赏玩的物件,摘了便摘了。”

廖春宇倒也没松一口气,反而有些担忧的看向了谷宸坤。

谷宸坤脸色涨的通红,无论是他爹,还是他师祖,都在说什么没事,果然是他多管闲事了。

“坤儿虽说鲁莽了些,但也是为着师祖,师祖都明白的。”云海老人慈爱的看向谷宸坤,“只是下次不可这般莽撞了,要知道,大多数时候,动手会将事情推向一个更严峻的地步。”

谷宸坤垂下头,闷声道:“徒孙知错了。”

谷川在一旁叹了口气:“还是老师你说话管用。宸坤犟的很,我说什么,他只有顶撞的份。”

谷宸坤低着头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攥成了小拳头。

第四百六十三章 抚琴

廖春宇想起之前姜宝青同他说过的话,“这事搁你身上估计你都要哭着离家出走了”,换位思考一下,他几乎是立时就能对这个看上去很别扭的谷宸坤感同身受了。

“谷伯伯,其实这事……”廖春宇鼓起勇气,同谷川道,“这个野……谷,谷宸坤也挺委屈的……”廖春宇差点把“野小子”三个字脱口而出了,好在险险的把话止住了,磕磕巴巴的把这话说了出来。

廖春宇这话一出,厅里的人,神色各异。

谷川看上去有些错愕,云海老人则是带着慈笑,裴语泽似笑非笑,姜云山他们则是鼓励的看着廖春宇。

谷宸坤先是愣忡了下,继而又勃然大怒:“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廖春宇丝毫不惧,看着谷宸坤又吼了回去:“我也不是同情你!”

谷宸坤被吼得愣了下。

吼了一声后,廖春宇反而镇定了下来,他不再理会谷宸坤,看向谷川,拱了拱手:“谷伯伯,今天下午这事,其实我们两个都各自有错,当然,我算罪魁祸首,错得更多。虽说谷宸坤不该动手,可他也没讨得好,我这脸上看着有些瘆人,但伤的一点儿也不重,反而是他,被我打得估计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说到这,廖春宇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脸皮有些发红,“您是他的父亲,有管教他的职责,但小子觉得,这事也得分情况。谷宸坤是为了维护您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红梅,他是为了您才同我起了争端,又被我打得更重谢,您反而要让他倒过头来跟我道歉……我大姐姐也说了,这事搁我身上我得哭着离家出走……所以,这会儿您就不要再追究谷宸坤来晚了这事了。”

谷川没想到廖春宇洋洋洒洒的跟他说了这么一大通话,这些话都朴实的很,然而他细细一想,确实也是这样。

这几年他总觉得孩子大了,不好管教了,却从来没想过,是不是自己管教孩子的态度跟方法出了什么问题?

谷川那原本有些板着的脸慢慢的松了下来,咳了一声。

谷宸坤没想到廖春宇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更没想到,这个前不久还跟他打了一架的廖春宇竟然这般懂他。他鼻头一酸,生生忍住了。

谷宸坤想起下午廖春宇一直缠着他说话时,说什么“他打小就没了爹娘,有父亲管教也是一种福气”之类的话,慢慢的,紧紧攥着的拳头松了开来,看向廖春宇的眼神也没有那般恶狠狠的了。

云海老人笑了一声:“行了,子合,你啊,就是爱板着个脸说教。明明是给你跟坤儿接风洗尘的宴会,让你弄得这般严肃,快让两个入座吧,站了这么久,坐下来喝几口热汤。”云海老人笑呵呵道,“只不过你们年岁还小,这席上的酒虽好,也是喝不得的。”

廖春宇挠了挠头笑了笑,忙跑到姜云山下首的一个空着的坐席那入了座。

谷宸坤神色还有些复杂,磨磨蹭蹭的去了谷川身边的一个空席位入了座,谷川神色比儿子那别扭的复杂神色还要更复杂些。

他看着身高已经快到他胸口处的儿子。

他之前说几年不见,姜云山就由一个小豆丁长得那般高了,他的儿子又何尝不是这样?这几年他将他从外祖家接到了身边,仿佛一晃神的功夫,他就已经由孩童长成了一个小小的少年。

看来,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的跟这个孩子谈一谈了。

谷宸坤别别扭扭的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的神色并不像是恼怒,似乎是在深思着什么。谷宸坤怔了下,心里像是涌上了什么。

再看向对面那个已经端起碗来咕噜咕噜喝着热汤的乡巴佬,谷宸坤心里那股别扭的感觉更甚了。

好吧,这次就当是欠他一个人情吧……

云海老人见众人都已入了座,姜云山倒还站在他身边服侍着倒酒,他开起了玩笑:“你也回去坐会儿歇歇,我又不是那等压榨门下弟子的恶师。”

裴语泽轻笑道:“小师弟这是怕老师偷喝酒,要监督老师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

姜云山这才回了座位。

绿梅见时辰差不多了,在云海老人耳边耳语几句,云海老人点了点头。

绿梅便拍了拍巴掌,宴会旁边便有人弹起了七弦琴,几名小丫鬟穿着统一的裳裙,旋舞着进了正厅。

虽然这只是云海老人府上的小丫鬟们平日里聊以排遣的歌舞消遣,并不是专门的歌舞班子,但这会儿宴上氛围正好,这歌舞又热闹又喜庆,几个跳舞的小丫鬟更是满脸带笑,看得周围的人心里头都舒畅愉快的很。

一舞毕,几个小丫鬟齐齐蹲下身子,说着喜庆讨巧的吉祥话,云海老人笑得极为开怀,绿梅见状,便一一赏了个装着碎银子的香囊。

几个跳舞的小丫鬟高高兴兴的领了赏退下去了。

“方才抚琴的也该赏,”谷川笑道,“许久不曾来老师这了,老师这府上竟出了这等抚琴高手。”

云海老人看向绿梅,笑道:“是碧云那孩子吧?……她素来最爱热闹,今儿我没见着她,还在奇怪呢,这手好琴艺,是她躲在哪弹的?”

绿梅笑道:“下午奴婢早早的来布置这宴会了,倒也没有见着她。”绿梅微微扬声笑道,“碧云,快出来呀,你再不出来,你的那香囊我可要藏起来啦。”

只听得正厅旁边的侧室那一阵珠帘被拂起来的叮咚声,一名身着茜红色百蝶穿花纹锦长裙的少女,粉黛轻扫,头上别着一枝极为别致的祥云纹样的玉簪,怀里抱着琴,娉娉袅袅的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正是抱着琴的,不是碧云又是谁?

厅里头一时间有些安静。

不少在厅里头服侍的丫鬟们都愣住了,看看碧云,又转头看看坐在席上的姜宝青。

无她,两人身上穿着的,竟是一模一样的长裙!

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甚至裙子上那百蝶穿花的绣样,都一模一样!

姜宝青微微垂着眼,安然自若的端起了面前一杯碧螺春,薄唇微微抿起,啜了一口。

这碧螺春翠绿清香,果然是极好的绿茶啊!

第四百六十四章 有些不妥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六十四章有些不妥看着碧云那装扮,绿梅脸色都变了。

她就说之前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傍晚要过来正厅时,她催碧云快些出门,碧云磨磨蹭蹭的,说还要梳妆打扮换件衣裳。她当时也没多想,只跟她说一切按照她们从前商量好的来,便匆匆先过来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碧云竟然穿了这么一件衣裳!

且不说那料子名贵程度,就不该是她们这丫鬟身份的人该穿的——只说碧云故意同姜姑娘穿成一样的心思,那就是万万不该啊!

若是碧云自自然然的将这件衣裳穿出来,那她可能还会以为只是凑巧了,但一回想之前碧云的不自然之处……

绿梅又不是个蠢的,哪里还不明白!

她急急的瞪了碧云一眼。

碧云仿佛闻所未闻似的,依旧笑盈盈的抱着七弦琴,袅袅而来,款款在厅下向云海老人行礼:“碧云给先生请安了。”她话里透露着一如既往的俏皮劲,“今儿碧云弹的琴可还入耳?”

这会儿厅里头所有人,大概也就只有碧云还这般轻快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轻快,大概也就只有碧云她自己知晓了。

云海老人暗暗叹息了一声,抬抬手,让碧云起了身。

姜云山微微蹙着眉头,看了眼碧云,又看了眼自己妹妹。大概也不是他偏心,这两件衣裳虽然同色同款,但显然这衣裳穿在他家宝青身上更好看一些。

姜晴小拳头在席下都攥紧了,小脸也绷得紧紧的,若不是姜宝青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怕是姜晴就要站起来大声斥责了。

廖春宇年纪虽然小,这些后宅里头的礼仪他也不怎么知晓,但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那个叫碧云的丫鬟,跟他大姐穿得一样,似是很不妥啊。

裴语泽那向来带着轻飘飘笑意的脸上,极为罕见的染上了一丝阴霾,然而那丝阴霾一闪而过,像天边的云彩般,几不可见的就飘走了。乍然看去,他依旧是那个懒散的,对万事都不怎么上心的云海老人的四弟子,从来没变过。

先开口的是为人态度比较严肃板正的谷川:“……这琴弹的不错,只是这衣裳,似乎有些不妥。”

这碧云从前是在云海老人的老宅里,云海老人四处游学,近年才回到这旷了好些年的京城宅院,人手有些不足,这才将碧云从老宅中调拨了过来。

谷川是知道这碧云的,云海老人没有孙女,向来对府里头那些个丫鬟都宽容优渥的很,这几个大丫鬟跟外头的千金小姐几乎也没什么不同。

但丫鬟就是丫鬟,说是没什么不同,其实差距还是很大的。

碧云那杏眼微微圆睁,看上去有些茫然,又有些懵懂:“谷大人,怎么不妥了?”

谷川怎么说也是个几十岁的中年人了,让他来指出一个十几岁小丫头穿戴上的问题,他一下子还真拉不下这个脸来。

绿梅急忙从云海老人身边奔了下来,站到碧云身边,朝云海老人微微屈膝行礼:“先生,碧云一时不察,竟不小心与姜姑娘穿了同样的衣裳……奴婢这就带她下去换了。”

碧云却挣开绿梅的手,看向姜宝青,口中讶然出声,带着几分惊喜的话音,仿佛刚发现似的:“呀,姜小姐,原来你也穿了这身……你说巧不巧,当日碧云就看中了这一身,只是份例超了,后来碧云便自己掏了月银,去了天衣阁又做了一身。倒是没想到今日竟与姜小姐穿得一样了。”

碧云抱着琴喜滋滋的转了圈:“……这样咱们看上去像不像姐妹花呀?”

姜宝青微微挑了挑秀气的柳眉,还未开口,就听得对面坐席上,传来一声嗤笑声。

碧云自然也听见了,她循声望过去,就见着裴语泽以手撑着头,支在席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碧云在这宅子里向来自在惯了,她也不怕裴语泽,嗔道:“裴少爷你笑什么啊?”

裴语泽悠悠道:“我是觉得绿梅管理府里头这些衣食住行上,有些不妥的地方。”

绿梅以为裴语泽在说碧云同姜宝青撞衫的事,有些羞然的低下头,微微屈膝行礼:“少爷说得是,奴婢定会改正。”

裴语泽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轻笑道:“那你回去可千万要记得,给碧云屋子里换个好些的黄铜镜。以前那个黄铜镜一定是坏了,竟然让碧云产生了同姜家妹妹像姐妹的错觉。”

众人愣了愣,继而都有些忍俊不禁,就连云海老人都忍不住笑着看了这个徒弟一眼。

这是在说让碧云回去好好照照镜子呢!

碧云脸上微微涨红,她抱着琴,拧了拧身子,跺了跺脚,娇嗔道:“少爷这玩笑开得可不好笑。”

绿梅又拉了拉碧云的胳膊,眼神里蕴着告诫的意味,语气却依旧如常般温软带笑:“碧云,总不好同客人撞衫的,我陪你回去换一身。”

碧云原本又想甩开绿梅,然而这次绿梅的手像是铁环般紧紧的箍住了她,她一甩之下,竟然没甩开。

众目睽睽之下,碧云又不好动作太大,不然看着倒像是跟绿梅动起手来了,她只得任由绿梅攥着她的胳膊,娇声道:“撞衫没事的,你们素日里不都夸姜小姐心胸开阔,非寻常女子吗?姜小姐哪有那么霸道,都不许旁人同她穿一样衣衫的。”碧云顿了顿,又看向姜宝青,“姜小姐,你说是吗?”

姜宝青笑容静谧悠然:“自然不会这般霸道。”

碧云脸上的笑意还未到底,就见着姜宝青慢悠悠的又补了一句:“毕竟,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啊。”

厅上安静了半晌,继而不少人都有些憋不住的笑了。

裴语泽不动声色的看向姜宝青,眼中神采涟涟,熠熠生辉。

碧云没想到姜宝青说的这么直接,她脸皮绷得紧紧的,只觉得热辣的很:“哦,姜小姐那觉得,咱们俩谁尴尬呢?”

后面这个问题,这攀比的意味很是明显了。

绿梅有些不安的喊了碧云一声:“碧云……”

碧云却依旧固执的看向姜宝青,丝毫不理会还拉着她胳膊的绿梅。

姜宝青安坐在她的座位上,眼皮抬也未抬,只轻笑道:“这问题有意思吗?一般这问题问出来的人,答案如何,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第四百六十五章 逾矩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六十五章逾矩姜宝青没说半句过激的话,然而碧云却像是被扇了几个耳光般那么难堪。

她哪怕再没有自知之明,但厅里众人的神色也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平心而论,碧云确实也是个杏眼桃腮的小美人儿,只是姜宝青的姿容,却已经不仅仅是这几个词可以形容的了,更遑论姜宝青身上那股安然镇定的气势,将她的姿容又托到了个新的高度。

姜宝青不必跟她争,甚至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就已经赢过她了。

碧云紧紧咬着下唇,哪怕脸上扫了一层脂粉,这会儿也挡不住发白的脸色了。

站在姜宝青身后的觅柳轻声道:“姑娘。”

姜宝青没有回头,微微颔首。

得到了姜宝青首肯的觅柳便站了出来,声音婉脆朗润:“奴婢觅柳,有事不甚解,想问下碧云姑娘。”

碧云见是觅柳,强撑着笑:“觅柳姐姐,请说。”

觅柳便自姜宝青身后走了出来,走至大厅中央,给在座的几位主子都一一行了礼。

谷川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暗暗赞叹,这丫鬟还不曾说一句话,单这礼数周全的作派,就已经比碧云高到了不知哪里。

“碧云姑娘,”觅柳行完礼后,这才面带正色的看向碧云,不像往日那般和煦,带着审视的意味,“敢问碧云姑娘确实是云海先生府上的丫鬟吗?”

碧云脸色又是一白:“自然。”

觅柳指着碧云身上那百蝶穿花的纹锦长裙:“可是碧云姑娘这穿着可有些不太对劲啊。虽说各个府上的情况并不尽相同,有些府上富贵宽裕些,丫鬟下人们便穿得好一些——但,觅柳说句托大的话,觅柳在勇亲王府时,府里头的丫鬟们哪怕再得主子喜欢,也断断没有穿这等好的纹锦料子……”

话说到这,碧云还有些不太服气:“那是因着先生待我们极好,自然是跟旁的府上不一样的。”

觅柳叹息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碧云姑娘身在先生府上,也该知晓,为何礼法上言‘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不同阶级的人自然有不同的规格制式,若是超出了自己所在阶级的规格,那叫逾矩!”

说到最后,觅柳的语气已然是严厉起来,“今日看来,碧云姑娘不过是穿了丫鬟不该穿的纹锦衣料,但若是不加以制止,明日说不得就要闯出什么祸事来!眼下是在天子脚下,先生一生治学勤恳才得来今日的声名,咱们做下人的,哪能只为着自己痛快,就不顾主子的名声了呢!”

她说到这,不再理会脸色完全惨白的碧云,转身朝着云海老人屈膝行礼:“奴婢失礼了,还请先生恕罪。”

云海老人叹了口气:“失礼的哪里是你。”

若说方才碧云的脸色是惨白,那这会儿便已然是毫无血色了:“先生……”

“好了,碧云,”云海老人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神色里流露出了几分疲惫,“是我往日太过纵容你了。想着你们几个小丫头也不过是孩子的年纪,倒也没如何拘着你们,你往日里胡闹了些,我都纵着你,想着你们也就是出嫁前能快活几年了。眼下想来却是误了你们。”

碧云慌的将琴丢至一旁,跪了下去,大大的杏眼里泪水涟涟:“先生,您别这样说,都是碧云太过顽皮胡闹了……”

绿梅自然也是跪了下去,深深的叩首,并不说话。

原本气氛极好的宴席,这会儿竟成了这种场面,谷川这等板正的人,自然厌恶起了这惹事的丫鬟,他肃然道:“老师也不必太过自责,同样都是丫鬟,我见这绿梅便很是行止有度,听闻今晚这宴席都是她一手操办,可以说是持家有道,很是能干。可见并非是老师的纵容害了这碧云,实是这碧云有些分不清轻重,确实需要好好教一教。”

云海老人看看这井井有序的宴席,想起绿梅平日里也是极为活泼的,然而在接人待物上,却从未出过什么篓子。

云海老人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绿梅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都是奴婢没有劝诫好碧云,碧云才起了这等糊涂的心思。先生勿要自责,奴婢这就带碧云下去,好生劝诫,这几个月,没学好规矩前,都不会让她出来了。”

这就等于是要禁绿梅的足了。

碧云还要说些什么,绿梅这次毫不留情的用她那双大眼睛狠狠的瞪了碧云一眼。

竟惹得先生这般自责,她也是万万不能再纵着她胡闹了!

碧云委屈巴巴的住了口,没有再说什么,任由绿梅将她强行拉走了。

若非后面这场闹剧,这本应是一场极为欢乐温馨的接风宴,然而出了这档事以后,正厅里那和睦祥和的气氛已然被破坏了,很快就散了席。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姜云山叹了口气,看向姜宝青:“今晚这事闹的……总归是让你受委屈了。那碧云也胡闹太过了些。”

姜宝青摇了摇头:“哥哥你也太高看碧云了,她那点道行,哪里能让我委屈。”姜宝青顿了顿,“只是我看着云海先生,后面似是有些情绪不高。”

姜晴忿忿道:“我看那碧云就是故意的!那日里在这试衣裳,人家裁缝都告诉她了,那册子不是她一个丫鬟能选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有心’,竟然自个儿去天衣阁订了这么一身!……她就是存心挑了这么个日子穿出来,故意让姐姐难堪的!不过姐姐说得也对,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我姐姐生得貌美如花,岂是那等跳梁小丑穿了件衣裳就能比拟的!”

说到后头,姜晴自己又高兴起来。

姜宝青拍了下姜晴的小脑袋瓜:“行了,咱们自个儿关起门来你这样吹吹你姐还成,出去可要注意些分寸。”

姜晴乖巧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又看向廖春宇:“也别说碧云这事了,我觉着今儿春宇表现得倒是极好,让我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廖春宇睁大了眼睛,颇有些不太好意思:“真、真的吗?”

姜云山也笑道:“你大姐说得没错,今儿春宇的表现越发像个男子汉了。”

廖春宇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炸鱼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六十六章炸鱼-隔日便是小年,小年这日,宫里头的皇帝封了印,也派了太监送来了给云海老人的年节礼,放在最上头的,是皇帝亲笔御书的一个大大的“福”字,写在大红色的喜纸上,看着气派得很。

姜宝青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帝的字写得还是挺不错的。

既然是圣上赐下来的墨宝,一般人家说不得就要供在祠堂里,焚香礼拜了。云海老人倒也超脱,他道:“既然是福字,自然是为着祈福,自然也有它最该在的地方——”于是,云海老人直接让下人把那张福字,贴在了正厅院子门口处那影壁上。

下人贴那福字时,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生怕有个什么闪失——贴歪了是件大事,不小心损坏了这御字的一分一毫那更是了不得的大事!也不知道他们的小命够不够赔的!

他们可没有自家先生那般洒脱,圣上赐下来的墨宝,随随便便就贴在家里的影壁之上。

谷川知道了这事,倒也不怎么惊讶,只笑道:“好在当今圣上的书法也是极为不错的,贴出去也不至于太难看,不然,那福字说不得也只能供起来了。”

除了赐下福字,自然还有一些别的赏赐。皇帝出手,那自然是阔绰的很,许多奇珍异宝,以谷川这多年在外游学的阅历都为之咋舌。

云海老人大手一挥,将不少宝贝都分了下去。

谷川分得了几件醉心已久的前朝名士书画,直笑言这是来打老师的秋风了。

姜云山也分得了几件,就连姜宝青她们,也都分了些——姜宝青分得的是一副上好的绿宝石头面,比姜云山得的还要贵重些,姜云山笑言老师这是在替他给姜宝青攒嫁妆;姜晴得的是前朝孤本的字帖,姜晴很是喜欢;廖春宇得的却是一柄镶嵌了宝石的小剑,他简直如获至宝,天天像是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哪怕吃饭睡觉都要摸一摸。

谷宸坤听说了这小剑的事,艳羡的不得了,一天跑过来找廖春宇好几次,为着就是要摸摸那柄镶嵌了宝石的小剑——其实谷宸坤分得的东西也很是不错,是一柄玉石做得长笛,他前些日子痴迷吹笛,然而少年心性总是不定,这会儿看着这小剑酷炫至极,又转而喜欢上了练剑。他爹知道了,又是好一顿说他没有定性。

既然是得了赏,自然是要去谢恩的,云海老人领着谷川去了宫里谢恩。

这日里,谷宸坤又跑来找廖春宇玩耍,这俩孩子打过那次架后,后面倒也经常动手打打闹闹的,但彼此都有了分寸,倒也不会太过火,也不会伤着碰着。

只不过两个半大的男孩子凑在一起,总是有些没大有分寸。他们趁着云海老人跟谷川不在家,竟去库房那拿了几个炮仗,跑去湖面上凿了个洞,说要炸鱼。

结果鱼没炸着,倒把自个儿都炸到水里头去了。

廖春宇六岁那年落过水,差点淹死,留下了极为严重的心理阴影。之前说要玩炸鱼,便是他为了不在谷宸坤面前坠面子,强撑着一同去玩的。结果谁曾想到,这几日稍稍有些回暖,那处的冰本就不太结实了,他们这一顿炸,竟是将冰面给炸裂了,两个孩子全都扑通扑通的掉进了水里头。

云海老人的府邸极大,但府上下人却是有些不足的,这会儿案发地附近没有半个下人。不幸中的万幸,裴语泽正好拎着酒壶路过,听着这动静,将酒壶一扔,外袍一脱,把两个孩子给捞了起来。

当时谷宸坤扑棱的近些,裴语泽便先捞起了谷宸坤,将谷宸坤扔在了冰面上。然而轮到去捞廖春宇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廖春宇实在是太恐惧落水了,又是这般冷到骨子里去的冰水,他剧烈挣扎之下,自然也喝了不少冰水进去,几乎已经要失去意识沉下去了。

裴语泽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廖春宇捞了起来,又用他之前扔在湖边的厚厚外袍将两个湿漉漉的冰孩子一裹,赶紧一边一个抗在肩上送了回去。

离得最近的就是姜宝青她们的院落,自然是要送到姜宝青这。

觅柳一见这阵仗,脸都骇白了。

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脸要发白,嘴唇青紫,甚至浑身已经开始打着摆子了。

姜宝青一见,脸色直接变了,将两个孩子扔到了床上,喊了觅柳,一起将两个孩子的湿衣服给脱了去。

“裴公子,你也赶紧把湿衣服脱了……这会儿顾不得太多了,我给你找床被子你先顶一下……”姜宝青手下飞快的扒着两个孩子的湿衣服,顾不得回头,口中飞快的交代着裴语泽,结果半天也没什么动静。

姜宝青心下生疑,回头一看,就见裴语泽的情况也不比这俩孩子好到哪里去——竟是已经紧闭着双眼,唇色青紫,靠着壁橱晕了过去。

得——这下变成三个重病患者了。

虽说医者面前无男女,姜宝青可以面不改色的去脱谷宸坤跟廖春宇两个小鬼头的衣服,但裴语泽这么大个人了,似乎还曾经对她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姜宝青实在下不去手,况且情况也没到非要她下手的地步——她出门喊了个粗使的小厮过来,帮着把裴语泽脱了个精光,同那两个小家伙一起,都塞到了厚厚的棉被里头。

屋子里头这会儿炭火烧得同夏天差不多一般热了,然而三个病患还是都在昏迷之中发起了高烧。

谷川同云海老人从宫里头谢恩回来,就听说了儿子/小辈/徒弟,齐齐病倒了的事,惊得这两人下了马车便奔了过来探望。

好在姜宝青本身就是极为靠谱的大夫,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几人轮轴转,忙活了一整夜。

到了早上,三人的烧才陆陆续续的退了下去。

姜宝青这才揉着酸痛的腰,去了姜晴屋子里,凑合着躺在妹妹床上睡了两三个时辰。

姜宝青醒了过去探望的时候,裴语泽已经醒了,还有些微微的低烧,脸色酡红,跟另外两个还在昏睡的小家伙躺在他心上人的床上,望着头顶的床帏不说话。

第四百六十七章 高风亮节

姜宝青郑重的对着裴语泽表示了救起两个孩子的谢意。狂沙文学网

裴语泽转过头来,看向姜宝青,虽是病中,神色却还有些散漫,他低低咳了两声,笑道:“确实没想过,这辈子还有这等狼狈的时候。”

姜宝青对裴语泽保证:“裴公子,你放心,你的牺牲不会白费的。等这两个小兔崽子好了以后,我亲自动手把他们打一顿,让他们好好长长记。”

昨儿已经有下人去湖边探查过了,还有些炮仗皮散在冰面上呢,发生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裴语泽看着姜宝青,有些无语,半晌才轻笑道:“听你这话,倒像是在我牌位前说得话似的。”

觅柳正好端着药汤进来,听得这话,很是紧张:“裴公子,您才刚醒,别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裴语泽又是低声咳嗽了几声。

觅柳忙奉上汤药:“裴公子,奴婢喂您吃药吧。”

裴语泽眼风斜斜的睨了姜宝青一眼:“……不是想感谢我么?喂我吃药更实际点。”

他声音很低,然而姜宝青还是听见了。

觅柳还是头一次发现这位裴公子对自家姑娘的意思,她忙垂下头,装作没有听见。

姜宝青瞪了裴语泽一眼,轻笑一声:“裴公子高风亮节,一定是病糊涂了,不然怎么会做出挟恩图报之事呢?”

觅柳忙道:“裴公子,还是奴婢来吧。”

裴语泽懒懒散散的笑了一声:“算了,我是发烧,又不是瘫痪,你扶我起来,我自己吃药便好。”他垂下眼,掩住眼底的一抹失落。

然而只喝了一口,裴语泽的眉头便皱得极高,“真苦。”他顿了顿,“不能不喝么?”

姜宝青摇了摇头:“裴公子,这还算好的,你最好是老老实实喝完。不然万一转成了肺炎,后面的药比这还苦上十倍。我是专业人士,我这不是在威胁你。你现在老老实实喝药,是最省劲的。”

“可能这就是倒霉吧,若是我那书童没有请假一个月回家照顾他生病的老母亲,好歹也能帮着救人,实在不行这会儿还能帮着喝药。”裴语泽叹了口气,勉力端着碗,一饮而尽。

“豪爽。”姜宝青毫不吝啬的给点了个赞。

到了中午的时候,两个闯祸的小鬼头也陆陆续续醒了。谷宸坤还好,知道自己闯了祸,再加上天不怕地不怕的子,倒也没留下什么心理创伤,喝起药来也还算老实。

麻烦的是廖宇,原本就曾经落过一次水,这会儿又来了这么一遭,这孩子显然吓着了,倒也不闹,只是神色间有些呆呆的。

姜云山夜里头也守了一夜,早上才去歇下的,这会儿见廖宇这般,心中又心疼又担心。

这会儿也不适合去开导,姜宝青只能在廖宇的药方里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

裴语泽毕竟是个大人了,子也有些底子,一直在人家姑娘的闺房里,哪怕是养病呢,传出去也并不怎么好听。虽说人家姑娘并不在意这个,可是他既然喜欢她,那他就在意这个。

裴语泽醒后,又躺了几个时辰,恢复了些力气,下午的时候便让人抬了软轿将他送回他院子去了。

小孩子恢复得极快,姜宝青观察了两,见谷宸坤并没有转为肺炎的迹象,这才让谷川将谷宸坤接走。谷宸坤看着他爹那脸色,简直都有些不想走了,被谷川板着脸,像拎小鸡一样把人拎了起来扔到了软轿上,着人抬走了。

这会儿就只剩下廖宇了。

这两,因着有谷宸坤陪着,廖宇的绪倒是逐渐稳定了下来,看着眼神里也渐渐的有了神采,也慢慢开始说笑了,只是偶尔觅柳寻桃她们端着水过来帮忙梳洗的时候,还是有些下意识的瑟瑟,但很快就能控制住自己,只是仔细看去,手都有些微微发颤的。

姜云山有些忧心,同姜宝青谈过几次这个问题。

这是轻微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因着廖宇尚且还能控制自己的绪,看上去并不是特别严重,倒也没到需要去药物干涉的地步,顶多先开点安神的方子缓和下,后再看况。

既然专业的人员也这般说了,姜云山便点了点头。

到了下午,廖宇看着精神也好了不少,也不好总在姜宝青的屋子里耗着,他主动央求姜云山,找了小厮把他抬到了原本他自己的房间里去。

待几个病人都走了,觅柳抱着一堆洗净的换洗单被褥进来了,将原本上铺着的那铺盖都换了下来,铺上了新的:“虽说都不是什么外人,但毕竟是病人,过了病气给姑娘就不好了。”

觅柳抱着旧铺盖出去洗了,屋子里的门跟窗户都大开着,晒着太阳。

姜宝青看着觅柳出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她现在越来越习惯觅柳帮着做事了,看来本质还是懒啊。

到了晚上,因着累了这几,姜宝青早早的便让觅柳去休息了。她对着烛灯看了会儿之前那本志怪话本,才看了两话,就听得窗户外头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姜宝青心中一跳。

这是宫计同她约定的暗号,正在恋的当口,一不见如隔三秋并非一句夸张的形容。姜宝青平里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无比挂念的,她几乎是立马扔下了手中的话本,过去将窗户打开。

冬夜寂静的月下,宫计站在窗外,背着皎洁的月光,在依旧寒凉的冷风中,朝她微微一笑。

姜宝青的嘴角忍不住就跟着上扬了起来,声音也软了许多,带着一股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意,轻声道:

“公子可真是秀色可餐啊。”

宫计睨了她一眼,形轻快的翻窗进来,顺手将窗户关上,又将姜宝青拥在怀里:“那好,眼下你美色在怀,我倒是看看你吃还是不吃。”

姜宝青笑嘻嘻的轻轻推了宫计一把。

这点对于宫计来说简直不痛不痒,他面不改色的搂着姜宝青,盯着姜宝青看了许久,突然意味深长道:“……前两就想过来了,但你这边人太多了。”

这几她这屋子一直有病患,姜宝青点了点头:“我弟弟跟人一块落水了,好在府上的裴公子将他们都捞了起来。”

“裴公子……”宫计重复了下,意义不明的笑了下。

姜宝青看了宫计一眼。

宫计却是不想多跟姜宝青提起别的男人的,尤其是据回报,那男人似乎还对他的小姑娘有几分意思。

不过,那男人虽然看着散漫轻佻,但骨子里对他的小姑娘还算守礼,也什么逾越的,宫计这才决定大人有大量的不去跟他一般计较。

不过,不计较归不计较,心里总是还有些吃味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 许了个恩典

宫计直接转了话题:“……最近皇上封了印,我总算是清闲了些。这几日要不要带你出去玩一玩?”

“真的?”姜宝青有些雀跃,窝在宫计怀里拿眼睨他,“你这个大忙人也能抽出时间陪我出去玩?”

“调皮。”宫计轻轻捏了一把姜宝青的脸,“明日几时我过来接你?”

“不用啦,明儿巳时你在云上客那等我就是了,我听说云上客的早点有几样好吃的,早就想尝尝了。”姜宝青兴致勃勃道。

宫计自是含笑应了。

“不过……”姜宝青想起一桩事,顿了顿,“你家里那摊子,如何了?他们还在给你使绊子吗?”

今年过年宫计必定是要回侯府去过的,到时候满府亲人,却只有尚大夫人同他一条心,宫计性子冷傲,并不在意这些,然而姜宝青每每想起来,却总是心疼他几分。

宫计漫不经心的笑了下:“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虽说难缠了些,但也算不得太棘手。前几日我设了个局,引得他们名下产业损失了不少,这会儿想来正在焦头烂额呢。”

说是他们名下的产业,姜宝青却也知道,那是他们从宫计手里抢去的侯府家产。

姜宝青反手去抱了抱宫计,轻声道:“你放心,我会一直同你在一块的。”

宫计顿了顿,更加用力的回抱了姜宝青,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小姑娘嵌入到自己骨血里去。

“……前些日子我替皇帝干了件脏活,”宫计突然说道,“皇帝许了我一个恩典,我可以随便提一个要求,只要不怎么过分,皇帝都会答应。”

姜宝青笑道:“那正好,可以让皇帝替你把爵位要回来啊。”

定国侯的爵位,原本是属于宫家大房的。

然而当年的定国侯世子,也就是宫计的父亲宫远风,在一次外出时遭人暗算杀害,宫计更是被人下了剧毒,牺牲了双腿才捡回来一条命——宫家的长子一脉仅有宫计一人,一个残废自然是不能继承定国侯的爵位的,定国侯的爵位,以及这爵位背后代表着的侯府产业,便俱是落到了二房宫远雨身上。

整个家族,包括当时最受宫计敬重的祖父,宫老侯爷,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们孤儿寡母说一句话。

宫计曾经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夜之间,变得心灰意冷,性子也古怪起来,在家大闹一场后,直接离家出走了。

这一出走,就是将近十年的时光,二房的掌舵人宫远雨甚至都已经上书请立了他的嫡长*诉为定国侯世子。

宫计要夺回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何其艰难!

所以,眼下姜宝青听到,皇帝许了宫计一个恩典时,几乎是立时想到了爵位这事。

她知道宫计,定国侯这爵位本身,他其实并不如何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定国侯的爵位背后的含义——那些他曾经拥有,却又被夺走的东西。

宫计却摇了摇头。

清隽华贵的青年,烛光下的脸上,虽是有着几分漫不经心,却也带着一股天然的睥睨傲气:“这些他们曾经从我这拿走的,我会让他们亲手捧着给我送回来!”

他顿了顿,看向姜宝青,眼神浓烈又炽热:“倒是有另外一桩事,可以借下皇上这东风。”

宫计目光灼灼,哪怕是个傻子,也能看懂宫计眼神里的含义,更何况是姜宝青。

姜宝青红晕满脸,喃喃道:“我还算小吧……”

宫计很是不满:“心肝儿,你翻过年去都算得上十七了,哪里小了。”他顿了顿,眼神往下移了几寸,落到一对饱满处,意味深长道,“旁的地方,也不算小了。”

姜宝青几乎是立时明白了宫计的意有所指,她恨恨的掐住宫计胳膊上的软肉,拧了大半圈。

搁旁人怕是要疼得叫出声了,宫计却面不改色,甚至还挑着眉嘱咐姜宝青:“仔细你的手,别拧疼了。”

“……”姜宝青忿忿的收回了手。

“只不过眼下皇上正在给景玉公主选驸马,这会儿我不想凑上去招他的眼,”宫计含笑捏了捏姜宝青的脸颊,“待过些日子,我就去跟他提我们俩的婚事。”

景玉公主?

姜宝青记忆里极好,她“哦”了一声,给宫计飞了个眼风:“就是上次你在云上客陪着一起看讲学会的那位公主吗?”

宫计饶有兴味的看向姜宝青:“你记忆力确实极好。怎么,到现在还吃味呢?”

姜宝青呵呵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态度:“……你就不担心皇帝有那个要招你为婿的意思?”

不然怎么让一个正处在招婿阶段的公主,跟一个外男出去抛头露面呢?

宫计唔了一声,笑道:“你放心,我这么有才干的一个青年才俊,皇上可舍不得让我去当个一辈子手上都没有实权的驸马。”

“……”姜宝青想想,确实也是。本朝为了防止公主参与叛乱,公主所招的驸马,一辈子顶天也就是顶着个驸马都尉头衔,享受平安富贵的富贵闲人了,她叹道,“看来这荣华富贵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宫计冷静的分析着利弊:“若是真有心走裙带关系借力上游这条路,娶个郡主做郡马都尉倒是要比娶个公主合算得多。”

姜宝青点了点头:“看来你想得很周到了,赶紧去娶个郡主吧。”说着,身子一拧就从宫计怀里头溜出去了,一副气嘟嘟的模样。

宫计见姜宝青变脸犹如变戏法一样,说变就变,颇有些头疼,忙去哄了许久才哄得回转过来。

到了第二日,姜宝青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觅柳替姜宝青打来洗漱的热水,倒是有些诧异,她家姑娘怎地又换上了男装?这是要出门?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姜宝青同觅柳道,“春宇跟阿晴那儿,你跟寻桃还是帮我盯着些,阿晴还好,尤其是春宇,别再让他闯出什么祸事来。”

觅柳点头应了,笑道:“听闻昨儿谷少爷被接回去后,被谷大人好一顿修理。听说等古少爷痊愈之后,就要开始罚抄书了……依奴婢来看,在屋子里罚抄,总比跑到冰面上去炸鱼要来得更好些。”

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一边将一大早起来制作的假喉结给贴在了脖子上,然后又用调好的肤色膏子加深了她本来的肤色,眉形也画的更英武粗厚了些。

觅柳诧异得睁大了眼睛,这还是她头一次见着姜宝青这么精细的女扮男装。

“这样看来,姑娘就跟个俊美的少年郎没什么两样了。”觅柳含笑道。

姜宝青左右看了看镜子的形象,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儿跟宫计出去玩,若是女装,那也太乍眼了些,玩得也不甚痛快,还不如换成男装,好好痛痛快快的玩一场。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为所欲为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六十九章为所欲为姜宝青倒是可以痛快了,等在云上客里的宫计,看到姜宝青这一身装扮,却是不甚痛快了。

心上人一下子变成了个“小兄弟”,宫计心情十分复杂。

姜宝青看宫计那有些痛惜的模样,哼道:“今年你刚见我那会儿,我便是这副打扮,也没见你这般失落的模样,还非要搂搂抱抱的呢……你们男人真是毛病极多。”

姜宝青不提起那会儿还好,一提起那时,宫计便半眯了眼,隐含威胁道:“……我倒是想起当时某人那副拒我千里之外的模样了,要不是我舍了这脸皮死缠烂打,怕是这会儿某人还窝在哪个土匪窝里逍遥快活呢!”

宫计越想越气,恨不得捞起姜宝青狠狠揉捏一番,看向姜宝青的眼神也越发阴森森的了。

姜宝青连忙见好就收,十分乖巧的往座位里一坐,乖巧的笑道:“这不是人家生得太打眼了些,这会儿又是你未婚我未嫁的,往街上一走,传出去什么话,到时候再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宫计磨了磨牙,按捺了下性子,只留下了半句余味悠长的警告:“先欠着,到时候……”

青年冷冷的笑了一声。

姜宝青听得脸上热辣辣的,又隐隐有些毛骨悚然,她忙把头垂得低低的,装作自己不存在。

宫计这会儿不跟姜宝青一般见识,这会儿店家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上菜了,虽只是早点,但桌子上也琳琅满目的摆了满满一桌子,什么素烩三鲜丸,吉祥如意卷,火腿鲜笋汤,蟹黄小汤包之类的,姜宝青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声资产阶级真是腐败,然后高兴的投身到这场腐败中去。

宫计吃得不算多,大多时候他都在静静的看着姜宝青吃,姜宝青第n次抬头发现宫计在看着她之后,她拿着一旁的软巾擦了擦嘴,笑道:“你这模样,倒像是在菜里下了毒,这会儿正等着我多用些,好多中些毒。”

宫计薄唇微微翘起,冷笑一声:“你说得对极了,这会儿我正等着你中了毒,晕过去,好把你丢到床上,让我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四个字,在他的唇边旖旎而出,姜宝青听得脸红心热,瞪了宫计一眼,哼笑道:“可惜我这舌头灵的很,你想下毒,也没那个机会啊。倒是可以让你久违的尝尝我的银针,到时候为所欲为的人,指不定是谁呢。”

姜宝青给了宫计一个得意的眼神,很是高兴的低下头继续去用餐了。

“……”宫计没搭话,心里却是下了决心,尽早将眼前这人娶回去,好早日能名正言顺的“为所欲为”。

用过餐点,宫计同姜宝青并肩往楼下走。有人急匆匆的从楼梯下头往上冲,口中喊着“都别挡路”,差点撞到姜宝青身上。

宫计眼神微冷,将姜宝青往自己怀中一带。

同时,他长腿一拦,那人跑得太快,被这般一阻,若不是他十分狼狈的赶紧抱住楼梯稳住身形,差点从楼梯上跌下去。

那人定睛一看,就见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冷峻青年怀里正拥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年,冷冷的看着他。

他脸上满是厌恶的神色,破口大骂:“两个兔儿爷,滚一边去,别挡老子的道!”口中不仅骂骂咧咧的,甚至还要动手去推搡两人。

宫计冷笑了一身,他身后的侍卫当即飞起一脚,将那人径直给踢飞了下去。

云上客这种规格的酒楼,哪怕是一楼大堂,用早点的最起码也都是些家中小有背景余财的,这一下子,大堂立即寂静下来。

那被踹飞的人像是个沙包一样,重重的跌在地上。

好在楼梯下端铺着厚厚的地毯,不然,看这个架势,少说也是要崴个胳膊腿了。

那人只觉得浑身都像散了架似的,他大叫道:“你这个宵小!竟敢在云上客动手!你知不知道爷是什么人!”

大堂里的食客们眼神一下子都聚在了宫计跟姜宝青身上。

宫计闲庭信步般拥着姜宝青从楼梯上下来,漫不经心道:“管你是什么人,在楼梯上这般冲撞狂奔,给你点苦头吃,让你长个记性。”

那人重重的啐了口:“你个玩兔儿爷的也好意思说老子……”

话音未落,宫计身边的侍卫已是身形一闪,出现在那人身前,一把将那人按在地上,冷冷道:“劝你嘴巴放干净些。”

云上客能做到今天这一步,自然也是有它的背景撑着,那掌柜的自然也是认识宫计的,他忙从柜台后奔出来,小心的赔着笑,打着圆场:“原来是宫将军……这位客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那人被侍卫用力给按在了地上,胸腔被挤压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费力的喊着:“你们……你们放开我!我,我可是三皇子请来的!……”

宫计眼睛微微眯起,冷冷的看向地上的那人,半晌,才冷笑了一下,抬手让侍卫放开了那人。

那人方才听掌柜的说出“宫将军”三个字时,心里就骇了下,倒没想到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运气这般差,踢到了这么一块铁板——眼下京城里,能被称作宫将军的,除了那位炽手可热的天子近臣,还能有谁?!

听闻他生得俊美无俦,甚至比女子还要更美上许多,然而为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手上沾满了鲜血,是个再凶恶无比的玉面夜叉……他今日竟这般倒霉,遇上了那个玉面夜叉?!

那人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直到宫计走了,他双腿还有些发软,最后还是掌柜的扶他上了楼。

楼上一间雅间里,一身便服的三皇子头上戴着玉冠,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很是和煦温和的好生安慰了那人一番,直把那人感动的,觉得自己遇上了明主。

待那人走之后,三皇子依旧坐在那雅间之中,从雅间后的屏风里,走出了另外一人,三皇子问他:“……你怎么看?”

这人捻须长思,缓缓道:“虽然脾气急躁了些,却也不失为一个可用之人。眼下殿下即将开牙建府,已是比旁人晚了好几年,本就求贤若渴,他却有可用之处。”

三皇子点了点头:“方才下头那闹剧,先生怎么看?”

这谋士知道,三皇子其实问的是如何看那宫计。他反问道:“殿下又如何看呢?”

第四百七十章 好男风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七十章好男风那宫计异军突起,从一个叛离家族的瘸子,一跃成为了边疆威名赫赫的不败将军,眼下回了京,又成了皇上眼前最炽手可热的红人。三皇子不是没试过拉拢过他,甚至还曾想过让同母妹妹景玉公主去拉拢宫计,然而那宫计仿佛油盐不进似的,不仅仅是他,听说太子也想过拉拢宫计,看那模样也是没有成功。

一想到这,三皇子就有些幸灾乐祸的:“我那大哥,自小仗着自己是储君,明里暗里抢了多少人过去,眼下倒也有个他啃不动的硬骨头了。”

谋士却有些不太赞同的微微摇了摇头:“眼下倒也不好妄下判断,依在下看来,这位宫将军是个聪明的,眼下陛下春秋鼎盛,做个纯臣,倒比提前站队要安全得多。”

三皇子哂笑道:“……我听闻太子那边似是有意替宫计说一门好亲事,看方才那模样,想来这宫将军在军中久了,竟是好了男风这一口,看来太子那边说不得就要碰壁了。”

谋士捻须而笑:“只不过,宫将军终究是要成亲的,到时候太子那边碰了壁,殿下倒是可以帮着介绍下。在下听闻,常隶将军的女儿生得英武不凡,颇有少年之气,殿下倒不妨从这边入手。”

三皇子眼前一亮,一手蜷成拳头,击在掌心之上:“先生说得极是,正好常隶将军也是咱们的人,这倒是可以操作一番……”

两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会儿,他们口中的“好男风的宫将军”,正陪着姜宝青满大街的逛着。

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街道上卖春联的,卖烟花炮竹的,卖各色瓜子糖果小吃的,应有尽有,比往日还要热闹许多。

姜宝青这次出来带足了银子,然而宫计哪里给她花一个铜板的机会,往往是姜宝青刚拿起什么来端详了一会儿,宫计已经下了令:都包起来。

还没逛半条街,他们身后的侍卫身上已经挂满了大包小包。

姜宝青到后头实在受不了宫计这般,强调了半天,宫计这才一副作出了极大让步的模样,勉强答应收敛一些。

姜宝青这才得以好好的逛一逛,再买东西时,宫计又要让侍卫付钱,姜宝青抬眼瞪过去,宫计这才皱着眉头,答应让姜宝青花自己的银钱。

姜宝青自然也不光是给自己买,姜宝青给云海老人府上大多都买了些礼物,甚至连觅柳寻桃绿梅的也有。

宫计一开始还按捺着性子看着,直看到甚至连暗中保护姜宝青的郑南跟甘遂都有了礼物,而姜宝青还未提出给他什么礼物,他这心里就像是猫爪在挠一样。

虽说街上这些小物件,他大都看不过眼,可姜宝青送的,哪怕是寻常小物件,在他眼里也是稀世珍宝啊,最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可是姜宝青从街头逛到街尾,就没有提起过半句。

宫计脸色越发青了。

姜宝青憋笑了许久,这才戳了戳宫计的胳膊:“生气了?”

“没。”宫计生硬道。

姜宝青晃了晃宫计的胳膊:“你也别生气了,实在是我看了许久,也没找到衬你的中意物什。”

这说明最起码姜宝青还是将他放在心上的。宫计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姜宝青这才从怀里掏出个崭新的香囊来,往宫计怀里一塞,笑得眉眼弯弯:“送你的,我绣了好久,你别嫌弃。”

宫计拿出来一看,是姜宝青特特给他绣的一个香囊,做得极为精致用心。这香囊是用岱青色的软绸底布做的,上头绣了只神采奕奕的公鸡,花色光滑炫丽,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香囊上跃出来似的。

宫计拿着那香囊,半晌没有言语。

用心吧?

确实是极为用心了。

甚至还暗含了他跟她的名字,寓意极好。

然而,这真的不是在骂他是只骄傲的大公鸡吗?

宫计磨了磨牙,还是珍重的将那香囊给收到了怀里。

姜宝青笑眯眯道:“里头我放了些药材,你常佩在身上,一些寻常的*以后就迷不到你了。而且这药材还有静气凝神的效用,免得你一天天老生气,就越发的像那什么了~”

宫计磨牙冷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说我是公鸡,那你就是只小母鸡了。”

“这不是还没嫁吗?”姜宝青咯咯笑着,往前跑去了。

宫计看着姜宝青跑出去的背影,笑了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从卖糖葫芦的摊子上买了糖葫芦,宫计拗不过姜宝青,手里头也被塞了一支糖葫芦。可怜这手上习惯了握剑杀人的贵公子,皱着眉头,拿着一支挂满了糖霜的糖葫芦,实在是……

就连宫计身后的侍卫,手上提满了大包小包的,这会儿也要时时绷着脸,防止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姜宝青一口咬掉一个红艳艳的山楂,一脸的幸福满足嚼着,甚至还怂恿宫计:“你吃一颗尝尝嘛。真的好吃。”

宫计神色十分严峻的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一口拒绝:“我不吃。我给你拿着,一会儿你自己吃。”

“你吃一口尝尝嘛。”

“不吃。”

姜宝青懒得再跟宫计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将那手上的糖葫芦往宫计口中一塞。

宫计冷冷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姜宝青,面无表情的从竹签上咬下了口中的那颗糖葫芦,然后面无表情的嚼了吃了。

“怎么样?”姜宝青举着糖葫芦,满是期翼的望着宫计。

宫计微微有些嫌弃的点评:“有些酸,这山楂的酸味里还有一丝丝涩味,外面挂的糖霜也是劣质的……”

“行了行了,你可闭嘴吧。”姜宝青有些挫败的止住宫计,她从怀里头掏出帕子,踮起脚尖,小心的给宫计擦了擦嘴角的糖渣。

“……”宫计面无表情的看着姜宝青,“这待遇不错,我还可以再吃一个。”

姜宝青:“……”

……

街道前头不远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围了不少人在那儿看热闹。宫计看了一眼神色有些跃跃的姜宝青,知道她大概是想去看看这热闹的,道:“其实这热闹应该是没什么好看的。”

姜宝青:“???”

“我已经听到了柳净仪的声音。”宫计顿了顿,又道,“还夹杂着龚雅如的声音。”

“……”姜宝青无语的愣了半晌,有这龚雅如在,那这就不是热闹了,八成是个麻烦。

姜宝青当机立断:“我们绕过去吧。”

第四百七十一章 瓷器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七十一章瓷器然而天不遂人愿,姜宝青倒是想绕过去,无奈被龚雅如从人群缝隙里看到了宫计。

龚雅如兴奋的尖叫起来:“宫少爷!”

这叫声连姜宝青都听见了,宫计却充耳未闻,继续往前走着。

姜宝青十分同意宫计的处理方法,也装作没听见,往前走。

然而柳净仪却拨开人群,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很是高兴的朝宫计跟姜宝青抱拳:“原来二位也在啊。”

宫计十分淡定道:“不,我们不在,你认错人了。”

“宫将军……”柳净仪苦笑,他又转向姜宝青,神色复杂,“姜……小兄弟,近来可还好?”

都到了这一步,姜宝青确实也不好装没看见了。她点了点头:“都挺好的。”

柳净仪迟疑了一步,似是颇为踌躇的想问些什么,然而这会儿龚雅如没给他时间,她似是勉力的想过来,后面还有个头上扎着包布的大娘在拉扯着她:“看着穿得挺好的小姑娘,怎么能赖账呢?”

龚雅如的丫鬟拼命的隔开了那包着头巾的大娘:“别动手动脚的,有话好好说。”

那包着头巾的大娘看着也挺委屈:“我倒是有话好好说了啊,可是你们也没听啊,这不还想跑吗?”

周围人纷纷道:“是啊,是啊。”

龚雅如没理会周围的嘈杂,满眼都是宫计,她尖叫道:“宫少爷救我!”

柳净仪有些尴尬:“宫将军……”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吵得姜宝青头疼,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什么事啊?”

柳净仪满是尴尬的看了一眼龚雅如。龚雅如这会儿正满目恋恋的看着宫计,哪里还顾得上姜宝青。

龚雅如的丫鬟,也算是姜宝青的熟人了,是之前在回京途中,柳家给龚雅如买的丫鬟桂枝。

那桂枝口齿还算清楚:“今儿小姐央了柳二少爷带她出来玩,谁曾想,小姐不过是从这摊子旁边经过,这摊子上的瓷器就掉了下俩,碎在了小姐的脚边。那摊主非说这瓷器是前朝的宝贝,要我家小姐赔五百两银子。”

那头上包着布的大娘忙道:“我可没讹她,你们看这瓷器,确实是件极好的。”她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片,举起来,让围观的人都能看得清楚,看那釉质跟瓷器内在的断口,确实是件极为不错的古董。

龚雅如这会儿回过神来,辩驳道:“我不过是轻轻擦了一下你这摊子,明明是你自己没摆放稳妥,这瓷器自己掉了下来,还非要赖在我头上。我还没怪你差点砸伤了本小姐的脚呢!”

那大娘愁眉苦脸道:“是是是,小姐您是千金之躯,玉足自然也值钱。这不长眼的瓷器没砸到您的脚是万幸——可您的脚没事,这瓷器可是粉身碎骨了啊,我这也是实在揭不开锅了,才将家中祖传的宝贝拿出来贩卖,您这碰碎了,您玉体没事,可我这小老百姓损失就大了,您总得要给个说法才是啊……”说着,就流下了泪。

“这些达官贵人,就是爱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

“可不是嘛,看她穿得这绫罗绸缎的,想来家中境况也不错,这都不肯赔钱,真是信和你!”

“无耻至极!”

龚雅如听着旁边的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脸臊得通红,尤其这会儿她恋慕的那位宫少爷也在场,她实在是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龚雅如声音颤着,强撑道:“我也没说不赔,只是,这不过是个瓷瓶罢了,怎就值五百两那般贵?”

那大娘见龚雅如终于松了口,从方才的一口咬定她是讹人,变成了“没说不赔”,也算是进了一步。她精神一震,忙道:“姑娘有顾虑自然是对的,这花瓶碎片都还在,前头不远处就是宫家的典当行,不若我们拿过去鉴定一下,看看是不是老婆子漫口要价。”

这大娘说得口音极重,“宫”字听得像是“冲”一样,然而姜宝青却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宫计。

宫计眼里倒是闪过一抹兴味,朝她微微颔首,证实了姜宝青的猜测,这典当行,确实是定国侯府的产业。

姜宝青没想到这事有这般展开,倒是也起了兴趣。

龚雅如见那大娘这般说,确实不像是要讹人的样子,她有心在宫计面前留个娴淑懂事的好印象,她暗暗咬牙,点了点头,强笑道:“既然你这般说了,那我们便过去鉴定一下。我也并非是那等赖账的小人,到时候鉴定出来值多少钱,本小姐便赔你多少钱就是了!”

那大娘见龚雅如这般说,喜上眉梢,忙从摊子后头拿了块靛青色的旧包布,手脚麻利的将那堆碎瓷片给拾了起来,包在了靛青色的旧包布里头;又将自己这小摊子暂时托付给了旁边的摊主照看。

龚雅如有些羞涩的看向宫计:“不知道宫少爷能否做个见证人?”

宫计不置可否,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龚雅如在回京路上是见识过宫计的脾气的,多少也知道,这样就几乎是等同于默许了,她脸上的喜色比那大娘脸上的喜色还要更多一些。

柳净仪在一旁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确实已经不再喜欢龚雅如了,年少时对龚雅如那青梅竹马的感情,也并非是他以为的男女之情。这会儿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都是另外一个女人,自然是知道情之一字何解。可叹他这个表妹,眼里满眼都是那位宫将军,却不知人家宫将军根本不曾将她放在眼里过……

围观的人群自然也很是好奇原先那个瓷瓶的价值,跟着龚雅如他们浩浩荡荡的去了宫家的典当行。

宫家这典当行的伙计都是近些年二房三房为了彻底摆脱大房的派系,提拔的自己的人手,无论是伙计还是掌柜,自然都不认识宫计。

“呦,这不是张大娘吗?”掌柜的熟稔的跟那包头布的张大娘打着招呼,“怎么,你这终于下了决心,将你那祖传的花瓶当了?”

张大娘叹了口气,把那靛蓝色的包布打开,露出一包碎瓷片来,她叹道:“可别说了,掌柜的,我就后悔了当初没听你那话,你开的价虽然有些低,但好歹这祖传的宝贝能完完整整的啊……”

掌柜的一看那包布里的碎瓷片,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半晌才叹息道:“这也太可惜了……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第四百七十二章 五百两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七十二章五百两听着这话,龚雅如心中就是一沉,有些不信任道:“你们怎么听上去像是早就认识的模样?是不是串通好了?”

张大娘看上去有些生气:“您是千金大小姐,也不能这么空口白舌的污蔑人啊。我前些日子将这瓷瓶拿来给这掌柜掌眼过,掌柜的给开了五百两的价,我听别人说这个可以卖到八百两,嫌太低了,这才没有卖。想着趁着过年,许多大门大户都得添置些物件,这才摆在了外头的摊子上。”

掌柜的也像是被冒犯了一眼,吹着胡子道:“这位小姐,您怕不是不知道我们是谁家的产业吧?我们可是定国侯宫家的产业,岂是做那等宵小之事的铺子?!”

龚雅如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宫计。

她一开始不知道宫计的身份,她费了好大功夫,这几日才刚刚查出来,原来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位贵人,就是最近在京城热得烫手的不败将军宫计!

这么说来,那这铺子,岂不就是宫计家的产业?

龚雅如还想在宫计面前留个好印象,不敢再质疑这铺子的资质,她咬了咬牙,看向那张大娘:“现在这瓷瓶碎成这样了,你怎么证明这就是前几日你给掌柜的看的那个?”

掌柜的捋了捋山羊胡子:“这位小姐说的极是有理,我还需要细细鉴定一下。”

那张大娘倒是很坦然,将那放在柜面上的碎瓷片往前一推:“鉴定嘛,没关系,我在这等着。”

龚雅如忍不住又看向宫计,然而宫计这会儿正微微低了头,跟男装的姜宝青正在那低声说着什么。

龚雅如像是这会儿才看见姜宝青似的,眼里头满满都是愤恨,眼里头几乎要喷出愤恨的火来,在这一刻,她将那堆碎瓷片完全抛在了脑后,忍不住满是酸意的上前同姜宝青道:“姜姑娘,你一个未婚女子,天天做这等装扮,同男人出来,不太庄重吧?”

姜宝青含笑不语,看了一眼柳净仪,对龚雅如意有所指道:“哦,按照你这个说法,你这也很是不庄重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龚小姐。那你岂不是,非常不庄重了?”

“你!”龚雅如气得满脸涨红,她忍不住同宫计道,“宫少爷,你身边这人这般毒辣你知道吗?”

宫计自打一开始就没想着搭理龚雅如,这会儿龚雅如不自量力的想要踩姜宝青一脚,还敢反过头来跟他告状,这一系列神奇的操作,在宫计眼里简直匪夷所思的很。

宫计微微蹙着眉头,看着龚雅如:“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龚雅如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愣在了原处,眼里迅速的蓄满了水,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然而宫计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他嗤笑一声,不再理会龚雅如,继续跟姜宝青说起方才的事来。

姜宝青看了要哭出来的龚雅如一眼,自作自受,她一点都不同情她,只是有些怜悯,年纪轻轻的,脑子就坏掉了,确实可怜。

虽说没有男女之情,但好歹也是有几分青梅竹马之义的,柳净仪叹了口气,递了方软帕给龚雅如。

龚雅如却不接,泪水从眼眶里一颗颗滚落下来。

美人垂泪,倒是看得不少人都有些可怜心痛,然而龚雅如心里念着的那个人,别说抬头看她了,连一个眼风都不曾给。

柳净仪见龚雅如这副痴痴的模样也是有些头疼,他觉得自己也管不了太多了,今儿就不该一时心软,被龚雅如央了半天后带她出来散散心,这才惹出这么一桩事来。

方才他就想着掏银子算了,也好过让她这么一个大家闺秀在街上跟人拉拉扯扯的抛头露面,然而龚雅如却说什么都不答应赔钱,这才吵了起来。

眼下看这模样,八成还是少不了赔钱,费了这么一大圈的功夫,还是一样的结果,也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柳净仪忍不住又想起那个娇媚又爽利的女子,她眼波如媚,看着就像是最娇嫩的红玫瑰,仿佛一碰就要凋零了。然而这等娇媚的女子,行事却是干脆利落的很,举手投足间都仿佛是专门来魅惑他的……他知道她是敌人,却还是忍不住陷入到她的温柔网中。

“……这确实是之前拿来的那个瓷瓶!”掌柜的大声的把鉴定结果喊了出来,他举起一方瓷片,这瓷片上恰好印着半朵莲花,“你们看这片碎瓷上的莲花,色彩鲜活妍丽,仿佛沁入这瓷器之中,这就是前朝最值得称道的印花瓷;再看这釉面的痕迹,应是三百年前的古物了……这瓷瓶若是如当初般完整,五百两确实是最底价,遇到真心喜爱的收藏,这等品相,当在八百两至一千两之间。”

众人都发出了有些惋惜的惊叹声,张大娘挺了挺胸膛,一副沉冤得雪的辛酸模样,对龚雅如道:“贵人,你看,老婆子没骗你吧?……我要你五百两真的不是在讹你,已经是最底价了。我是本分人,我也不问你要八百两了,你就赔我五百两就是了,我就当前几日就卖掉了!”

龚雅如拿帕子抹了把泪,暗暗咬了咬牙:“既是如此,我说到做到,言出必行。不就是五百两吗?”

她看向桂枝:“桂枝,把银子给她!”

桂枝有些尴尬的小声道:“小姐,今儿我们出来就只带了些碎银子……”

朝晖侯家已经在逐渐走下坡路了,龚雅如没出事之前,因着她的美貌,算得上是奇货可居,家里头对她的花销还算宽松。然而在她被掳救回来之后,家里认为她的价值已经大打了折扣,很可能日后还会引出什么祸事来,她在家中的待遇那是一日不如一日,然而她还是受从前习惯的影响,做什么都还是大手大脚的,新出的胭脂,买!新出了花粉,买!新出的桂花油据说香味做了调整,还是买!……这样下来,花费越发捉襟见肘。

柳净仪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数出五张来,递给那张大娘:“算了,我替她给了。”

龚雅如声如蚊蚋:“谢谢净仪哥。”

她其实如何不知她根本没有五百两银子,方才问桂枝也是明知故问,可是她必须做出这等态度来,不然柳净仪如何会替她付钱?

龚雅如看了眼宫计,又略略提高了音量,补了一句:“净仪哥,我们兄妹情深,但我却不能占你便宜,我回去后会补给你的。”

柳净仪苦笑一声,龚雅如眼下在家中的境况他多少也知道些,又如何不知龚雅如这是在做戏?所以他也并没有将龚雅如这“会补给你的”放在心上,只胡乱点了点头。

第四百七十三章 碎瓷片

事已至此,也算是有了个群众喜闻乐见的结局,围观群众倒是看得很是满足,陆陆续续散去了。

张大娘兜着那一大袋子碎瓷片,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贵人,这碎瓷片你还要不?”

龚雅如看了眼那兜价值五百两银子的碎瓷片,很是痛。这虽说不是她的银子,但若没花在这里,她一会儿去逛逛银楼脂粉铺子的,总能让柳净仪把这五百两花在她上的。

张大娘见龚雅如不说话,自顾自的说道:“那算了,都碎成这样了,想来贵人也不会要了。我这包布还有用呢……”说着,就要将那碎瓷片给兜出去扔了。

然而姜宝青出声拦住了她:“慢着。”

张大娘的动作微微一顿,一脸的讶然之色:“小郎君,你要这些碎瓷片?”

姜宝青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掌柜的在柜台后头说道:“……我可得提醒小兄弟一句,这向来都是瓷器值钱,碎瓷片可不值钱。”

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笑着重复了一遍:“是啊,这碎瓷片可不值钱。”

她顿了顿,又看向张大娘,“既然这碎瓷片没什么用了,还劳烦这位大娘,重新将这碎瓷片给放在这柜台上。”

“不是,都说不值钱了,你还要干啥?”张大娘显然有些不大愿意。

姜宝青却坚持的看向她,一副很是坚定的模样。

张大娘心一横,索道:“你说了不算,这碎瓷片也不是你付的钱。我听那位贵人小姐的。”她方才在一旁瞅着,虽然有些没太听懂他们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但也能明显得看得出,那个撞碎了她瓷器的千金小姐,跟这个俊美的小郎君似是有些不太对付,没看刚才都气哭了吗?

龚雅如精神一振,就是要跟姜宝青对着干:“对,你别听她的……直接扔……”

“龚小姐在说什么呢,”姜宝青截住龚雅如的话,笑容温柔可亲,“这碎瓷片也不是你出的银子啊。”

龚雅如直接被噎了回去。

姜宝青看向柳净仪:“柳公子,你说呢?”

柳净仪虽然不知道姜宝青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显然还是帮上这一把的,他点了点头,“这位大娘,你把那碎瓷片放在这柜台上吧。”

事已至此,张大娘再怎么不愿,也只得将那碎瓷片给放了回去。

“小郎君莫不是不放心这鉴定结果?”张大娘见姜宝青拿起一片碎瓷片来细细看着,有些紧张道,“您若是不放心,也可拿着这瓷片去旁的典当行去,看看究竟值不值这个钱。”

“大娘不必紧张,我不是在怀疑它本的价值。”姜宝青慢条斯理道,“我相信,拿着这瓷片去任何一家典当行鉴定,得出的结果都没什么不同的。”

张大娘听得这话,微微放下了心,然而还是搞不懂这个看上去俊俏灵秀的小郎君是打算做什么。

掌柜的这会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各位既然已经鉴定了,要不就赶紧出去吧?别挡着我们做生意了啊?”

宫计冷笑一声,四下随意打量了几分:“你倒是很有胆子的很,在这宫家的产业里,还从没有人敢赶我出去。”

掌柜的惊疑不定的看向宫计:“您是?……”

宫计没理会那掌柜,他随意在一幅字画前驻足,漫不经心道:“这是宫家三爷在管着的吧?”

掌柜的悚然一惊,宫家产业对外那就是整个定国侯府的产业,也就只有他们内部的人知道,具体是谁在管理着哪间铺子。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随意就点破了这典当行是三爷在管着的?

掌柜的看向宫计的神色已经大不相同了,恭敬中还藏着一分极深的警惕:“还不知这位爷是……”

宫计冷哼一声,他后的侍卫道:“我家主子也姓宫,你知道这点就够了。”

掌柜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他想到了!

他早该想到的!

姓宫的他还不认识的主子,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原,原来是大,大少爷。”掌柜结结巴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您里边请,小的让人给您沏一壶好茶。”

宫计脸上没什么表,并没有将掌柜的殷勤放在心上,他从那副字画前移开脚步,漫声道:“不必了,我还缺你那壶茶不成?”

“是,是。”掌柜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心想倒要赶紧找人给三爷报信,说那位大少爷今儿杀到店里来了,就是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张大娘似是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又听得这间铺子竟然就是人家的产业,腿一软,口中有些结巴:“要,要不你们慢慢看着,我,我外头还要顾着铺子呢。”

姜宝青这会儿出了声:“也行,你可以出去顾着铺子,但银票可得留下。”

张大娘脸色一下子就有些变了,那副憨厚老实的面相一瞬间都有些惊惧得变了形。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掌柜,掌柜不动声色的朝她微微摇了下头。

张大娘微微定下心来,讪笑道:“这位小郎君说话好生吓人,我还以为遇到了劫道的。”

“你倒不是劫道的,却比劫道的还要厉害些。”姜宝青手指里夹着一片瓷片,晃了晃。

张大娘硬撑着,头上却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小郎君莫要开玩笑,这,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没有说着玩啊,”姜宝青一本正经道,“用一堆不值钱的瓷片,就换来五百两,难道不比劫道的还要更厉害吗?”

张大娘脸色这会儿已经白得厉害了,她还是强撑着兀自辩道:“眼下这堆瓷片是不值钱,可这都是因为那位贵人不小心给碰碎了,难道不该赔钱吗?”

姜宝青微微一笑,又晃了晃指尖的那枚碎瓷片:“若真是人不小心给你碰碎了,那确实要赔钱的,但若是……在这位龚小姐碰碎之前,这瓷瓶就已经碎掉了呢?”

这话一出,无论是张大娘,还是这典当行的掌柜,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第四百七十四章 好自为之

“你在说什么呢?”龚雅如冷哼一声,“我碰碎的我能不知道?那会儿我虽然没注意,但也看到了有个瓷瓶摆在那儿,怎么可能之前就碎了。狂沙文学网”

张大娘听得龚雅如这般说,神色微微缓和了些,忙辩解道:“可不是吗?人家姑娘也说了,之前明明是完好的……小郎君你可不要为了这五百两,就胡说八道啊。”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你可真是不死心。”

她晃了晃手中的瓷片,笑道:“这种前朝的印花瓷瓶,因着其完整,所以才能卖出高价,若是一旦有了破损,那价格却是要大打折扣的。”这还是方才宫计同她说的,说这印花瓷瓶,完好的话确实可以卖到八百两甚至一千两,但若是有了破损,虽然也能修补,但那价格却是连一百两都卖不上了。

“你把这种一百两都不值的破损瓷瓶摆在不稳固的铺面上,伺机而动,若有人不小心碰到……那就成了,转手就是几百两进账。”姜宝青轻笑道,“说来也是这龚小姐走路不当心,你那铺面比旁的铺面要往外多探出了几寸,莫要小看这几寸,只需稍稍一刮碰,你再暗暗做做手脚,这打碎瓷瓶的事可就是铁板钉钉的栽到她头上了。”

张大娘脸色煞白,姜宝青都说到这一步了,她还强行辩道:“你,你这是胡说八道。你根本没有证据,这瓷瓶当初分明是完好的……”

“证据都已经在我手上了,你还不死心。”姜宝青伸出手去,给张大娘看她夹在指间的那枚碎瓷片,“看见了吗?这枚碎瓷片的边缘裂缝,沁入印花的部分,微微泛黄。”她又随手拿起另外一枚碎瓷片,“这种方才就碎掉的,缝隙却是纯白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前一枚碎瓷片,最起码是早早就裂了的。所以,你拿一个破损的瓷瓶,坑了五百两,这事是再也洗不白的了。”

张大娘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那掌柜的明显很是紧张:“我没想到这人竟然敢用碎瓷瓶来蒙我,还好这位公子慧眼如炬,看出了问题……”

“得了吧掌柜的,”姜宝青轻笑道,“看这碎瓷片边缘印花处那一丝丝微微泛黄的颜色,就知道碎了的子不短了。你方才分明说前几这大娘拿着个完好的瓷瓶来找你鉴定的,花色你也确认过了,这会儿装什么傻?”

掌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大声叫道:“定然是那老妇手里有一完好的瓷瓶,另外还有个破碎的,她拿那完好的瓷瓶在我这鉴定一圈,又拿着那个破损的出去坑人……我真的不知啊!”他朝宫计喊道,“大少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

“朝我喊有什么用,”宫计漫不经心道,“知不知,你同官府说去吧……不过,哪怕你真的不知,这典当行也不敢用你了,我倒要去跟三叔好生说一说,连我‘小兄弟’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其中的问题,你作为典当行一个掌眼的,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知给这典当行亏了多少银钱,辞退了你都算是轻的。”

宫计语气倒是不重,然而话里头的意思却让掌柜胆都寒了,一个劲的喊着“大少爷饶了他”。

目睹了这一切的柳净仪佩服得很:“姜姑娘果然厉害。”

姜宝青看了柳净仪一眼:“哪里就厉害了?若真是一个完好无损价值千两的宝贝,谁会傻乎乎的把那宝贝放到摊子最外面的地方,这不摆明了是碰瓷吗?打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里面有鬼了好吗?”

“碰瓷?”柳净仪愣了下,笑道,“还真真是的‘碰瓷’了。”

龚雅如却依旧忿忿道:“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有问题,为什么还要故意看我出笑话!你就是故意的,真是好毒的心!”

姜宝青根本就没理会龚雅如,她从张大娘那把那五百两拿了回来,交给了柳净仪,意味深长道:“以后长点心吧。”

柳净仪苦笑着没说话。

宫计的侍卫去报了官,官府来人将张大娘跟掌柜一起抓了回去。这下倒好,附近不少人都知晓了宫家的典当行竟然联合旁人坑人,眼看着虽然只是其中一个铺子出了问题,但随之而来引起的却是信任的崩塌。

做典当这一行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信任。

信任的崩塌,这才是最严重最要命的问题。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宫家三房的宫远舟耳里,得知这事背后隐隐是宫计插了一脚,气得宫远舟在屋子里摔了不少东西,脸色铁青的去找二哥宫远雨商量去了。

当然,宫计这会儿心还是很顺畅的。

定国侯府的那些产业,哪怕全都败落掉,他都不会让二房三房从中得到一分利!

这事其实细细追究起来,也算是宫计“造的孽”。若不是宫计之前在生意场上暗暗给定国侯府的产业使了个大绊子,很多铺子都亏损了不少,这掌柜的也不会铤而走险跟那张大娘勾结在一起,做出这等勾当。

龚雅如倒是想跟在宫计后,然而宫计很是嫌弃龚雅如碍眼,他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只嘱咐侍卫将其拦住,便同姜宝青优哉游哉的离开了。

留下龚雅如看着宫计跟姜宝青离开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柳净仪看到龚雅如那副模样,决定苦口婆心的再劝一次:“如儿,你不要再在宫将军上白费什么心思了,他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他喜欢的不是你这样的。”

龚雅如却满脸泪水,说什么都不信邪:“我不信!那姜宝青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长得也不比她差到哪里去!她不过是一介草民,我是堂堂侯府千金!宫少爷出世家,怎么可能真心中意一个民女?!定然只是玩玩罢了,宫少爷会娶的是我这样的高门贵女,而不是一介民女!”

很是执迷不悟。

柳净仪还能再说什么呢?

他自问对这个青梅竹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柳净仪很是疲惫的同龚雅如道:“你好自为之吧。”

第四百七十五章 宫内有旨

今日一天在外面玩的极为开心,宫计送姜宝青回去的时候,因着不好青天白日的落人口实,便只送到了巷子口:“东西我让侍卫帮你送进去,他们都穿着便服,你只管说是店家的伙计。”

姜宝青点了点头,飞快的抱了宫计一下,轻声道:“我今天玩得特别开心。”

然后松开手,欢快的往云海老人府上的侧门跑去。

两个拎了满手东西的侍卫紧紧的跟在姜宝青身后。

宫计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姜宝青进了门,这才离开。

晚上,卧病在床的裴语泽收到了姜宝青着觅柳送来的一份小小的手信——集芳斋的青梅饼,佐茶极佳。

“……好端端的,怎么送这个过来??”裴语泽看着那份小小的青梅饼,问道。

觅柳恭声道:“回裴少爷,我们家姑娘今儿出去玩了一遭,给大家都带了些东西回来。”

原是这般。

裴语泽点了点头:“知道了,帮我转达对你们家姑娘的谢意。”

并无旁的话。

觅柳心中松了口气,这位裴少爷,虽然人看着随便又轻佻,但实则却是个很守礼的,并没有对她家姑娘有什么逾越之处,这样她就放心了。

觅柳跟寻桃分别将姜宝青带回来的东西四下里送完后,这才回了院子,就见着她们家姑娘正在灯下,好似是在做一双鞋子。

“姑娘,灯下做绣工,仔细眼睛。”觅柳劝道。

姜宝青微微一笑:“无妨,我就是随便纳几针。”

然而觅柳搭眼一看,却是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看那样式,她家姑娘在做的应是一双男靴。然而再看那尺寸,若说是给姜云山或者廖春宇做的,又有些太大了……

觅柳不由得想起了裴语泽。

看这尺寸,确实是像给成年男子做的啊……难不成她家小姐真的对裴少爷有意?

这念头在觅柳心中飞快的过了过,最终她决定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

没过几日,便到了除夕。

除夕夜,惯例是长辈要发压岁钱,聚在一块守岁的。

今年云海老人府里热闹的很,云海老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给几个小辈都发了装着小金裸子的香囊,甚至连裴语泽都有。

裴语泽吹了一下他指间夹着的香囊,意犹未尽的叹道:“看,还是不成亲的好,我到现在还能领老师的压岁钱呢。再看看谷师兄,非但没有压岁钱拿,反而还要发出去不少,真是可怜。”

谷川无语的看了一眼裴语泽,懒得在大过年的再唠叨他。

云海老人笑道:“就你嘴贫,你放心的去娶媳妇,再生几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岂不是能得更多的压岁钱?”

裴语泽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老师说的很是在理……我得好好琢磨一下。”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这几日廖春宇跟谷宸坤的病也已经养好了,两个皮小子,在病好了后,各自挨了家里大人的一顿打,倒也是收敛了几分。

这会儿吃过了团圆饭,领了压岁钱,两个不记打的皮小子又拿了一顿烟花炮竹去外面放鞭炮了。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间或夹杂着大家的说笑声,倒也是温馨的很。

然而,还未到亥时,便见着下人慌张的匆匆来报,说是宫里头来人了!

满厅的人都寂静了下来。

宫里头的年节赏赐,早在前几日便已经赐下来了;倒经常也有皇帝看着某道菜好,着人赏赐给下头亲近的大臣家中的情况,但看下人那慌张模样,却也不像是赐菜的情形。

姜宝青心中念头百转,还是跟着哥哥姜云山起了身,准备随云海老人出去接旨。

外头宣旨的是一位脸色有些严峻的公公,云海老人一见便是微微诧异,这来传旨的,竟然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蒲公公。

云海老人还未说什么,那位蒲公公忙迎上来,着急道:“先生,咱家这会儿也不跟你客套了。听闻府上有位女神医正在客居,如今可在?”

云海老人心下一沉。

姜云山下意识的便要往姜宝青身前挡着。

然而他只一抬步,便被姜宝青给一把拉住了衣袖。

蒲公公看众人反应,眼神便落在了最后头一名妙龄少女身上。

哪怕是在宫中见惯了诸色美人,蒲公公都忍不住要在心中赞叹一声。

这小姑娘实在是太会长了,那五官,若硬要找个形容词,他绞尽脑汁也就只能想到一个“完美”。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欣赏什么美人的时候,蒲公公焦急道:“这位便是传闻中的女神医姜宝青姜姑娘吧?”

姜宝青自后走出,屈膝下拜:“小女正是姜宝青,神医之名不敢当。”

蒲公公大喜过望:“是你就行,快跟咱家去宫里,宫里贵人病了,等着你去看病呢!”

姜宝青也没有犹豫——实际上,她也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地步,她点了点头:“还请公公稍等片刻,我这就回去带我的药箱。”

行医者都有自己习惯的药箱,这个确实是急不得的,蒲公公再急也不能耽误这个事,他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加了句:“姜姑娘快去快回,实在是宫中贵人拖不得。”

虽是这般说着,蒲公公还是点了个侍卫,让他帮着姜宝青回去背药箱。

姜宝青点了点头,匆匆离去了。

这变动发生的太过突然,方才大家还在言笑晏晏的说着对新年的期盼,这会儿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姜宝青就被宣入宫中要给贵人问诊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幸事。

要知道,给贵人看诊,伴随着的大多都是杀身之祸,尤其是这宫里头的贵人,一个不好,说不得就要满门抄斩。

云海老人这会儿倒是顾不得什么满门抄斩,他认识这个蒲公公,自然知道这事态很可能比想象中的更严峻些。

他曾经多次去宫里给太后讲学,自然知道,这蒲公公,是当今太后身边的红人。

什么贵人生病,竟然能使得动太后身边的红人蒲公公?

这,答案还用说吗?

云海老人微微沉吟,同蒲公公道:“宝青也算得上是我的子侄,头一次入宫,想来很多忌讳都不太了解。还望公公多多教导。”

说着,云海老人不动声色的往蒲公公手里塞了一张银票。

以蒲公公的地位,自然也不缺那一张银票。然而有时候收下东西就表示的是自己的一个态度,卖对方一个“好”的态度。

蒲公公同样也是不动声色的将那张银票悄悄的收到袖子里,低声道:“云海先生,咱家向来敬重你,你的子侄咱家自然也会尽力去照拂。只是这次……事态当真严重,咱家也只能说,一个不好,怕是咱家自身都难保了……”

蒲公公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说旁的什么了。

云海老人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心往下沉了沉。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太后娘娘小中风

姜宝青的『药』箱一直都收拾妥当,放在一旁,拿过来的速度读倒也算快。

在姜宝青即将匆匆跟着蒲公公离开的时候,姜晴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凄凄喊了一声“姐姐”。

姜宝青回头看了一眼姜晴,摆了摆手,以口型告诉她“放心吧”。

来接姜宝青的马车驶入黑暗的巷子里后,姜晴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扑在姜云山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姜云山脸『色』煞白。

他不知道妹妹在进宫后会遭遇什么,他眼下什么都不能做。

姜云山定了定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摸』了『摸』姜晴的头发,安抚了一下受惊的小姑娘,同云海老人道:“老师,我要套车出去一趟。”

云海老人叹了口气:“你莫要做傻事。”

姜云山很是坚定:“我不会去做傻事的。”

他眼下没有功名,还很弱小,他无能无力。但他知道,有人不会像他这样无能为力。

云海老人看了姜云山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

姜宝青坐在宫里的这驾青帷马车里,外头传来蒲公公的声音:“这驾马车轻便小巧,只是委屈姜姑娘了。”

“事急从权,小女知道。”姜宝青道,“更何况这哪里算得上是委屈。”

蒲公公很是满意姜宝青的知情识趣,他暗暗点头,决定趁这赶路的功夫,再点拨一下姜宝青,也算是卖云海老人一个人情。

“宫里不比他处,闲事不要问不要看不要管,方能保命。”蒲公公低低的声音穿过那青帷马车的窗户,传了进来,“宫里的枯井,每年不知道要填多少冤魂进去。姜姑娘要记得,你只是去给贵人看病的,其他的事,一概都不要理会,不然,怕是那枯井又要平添冤魂。”

姜宝青点了点头,她在现代时学医之余也看了不少宫斗的电视剧,皇宫,对她而言,这是一个人均被死亡率极高的地方。

姜宝青轻轻的攥住腰畔的一方玉佩,沉了沉心思。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路上倒是遇到好几波盘查的,大概是蒲公公亮了什么令牌,一路通行,那些侍卫们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

姜宝青暗暗记着路线,她虽然被教导“不要问不要看不要管”三不原则,可没有人说过,不要记啊。

马车速度极快,又颠簸得有些厉害,姜宝青在车上全神贯注的记路时还好,一下了车,一阵恶心袭来,差点吐了出去。

不过好在她强忍住了这阵恶心感,不然麻烦就大了——她面前这座巍峨的宫殿,牌匾挂的是——“万慈宫”。

一般用“慈”作为宫殿名的,里面大多住的是太妃或者太后这等长辈。

姜宝青心下琢磨着,恭敬的垂下了头。

一旁的蒲公公见状微微松了口气,确实是个极懂事的好孩子,怪不得云海先生这般护着她。

“这里是太后的居所,你跟着咱家进去,记住咱家跟你说过的,不要问不要看不要管。”蒲公公决定再提点姜宝青一句。

姜宝青心道,自己这算是中奖了吗?

先前一次被强行拉去给太妃诊治,这次升了规格,成了太后了。

姜宝青一脸恭谨模样的点了点头。

万慈宫这会儿灯火通明,姜宝青跟在蒲公公身后,垂着头进去,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绣了九爪金龙的靴子。

得,是皇帝。

姜宝青恭谨的跟着蒲公公跪了下去,给皇帝请安。

姜宝青只听得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这传闻中的神医。”

姜宝青听宫计提起过,当今圣上虽然平庸了些,但却也不是什么贪『色』之徒。她定了定心,抬起头来,眼神按照礼节,依旧没有直视皇帝。

四周都有些寂静,半晌,皇帝却有些烦躁:“这女神医生得也太好看了些,莫不是因着这张脸,才传出的那份名声吧?”

旁边便有个贤惠柔顺的声音劝道:“皇上莫要以貌取人。您忘了,佳慧太妃的中风便是这位小神医治好的,这小神医想来自然是有她独家法子。”

“嗯,皇后所言甚是。”皇帝点了点头,在对着姜宝青时,又是充满了威严的模样,“你,去给太后把把脉。”

姜宝青低头称是,跟在蒲公公身后,进了内室。

内室一张极大的缠枝床上,软缎锦被下,一名满是皱纹的老太太面容歪斜的闭眼躺着,身体一侧微微抽搐。

几名太医在一旁紧张的商量着,见有人来,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大多都有些不屑一顾,眼神里的意思大致也差不多:

一个『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懂什么救人!

姜宝青没理会这几名太医那不善的眼神,她上前替太后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舌苔,确实是典型的中风脉象。只是,依脉象来看,这中风并不算多严重。

姜宝青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发现了,这个朝代的医术,除了没有针灸这一大利器,也能完全称得上“落后”二字。

比如,许多『药』方倒也能对症起效,但这些『药』方里掺杂了大量可有可无的『药』材,『药』材一多,『药』『性』就很有可能会变得不稳定,本来极为简单的小病,反而会拖沓成大病。

像这次太后这个中风,确实不算什么大病,然而他们对待这轻微中风却如临大敌,几个太医在那喋喋不休的争论到了现在。

姜宝青听了一耳朵,他们争议的那几样『药』材的分量应该调制多少,在她看来完全是没必要的——因为那几样『药』材都没必要出现在治疗中风的『药』方里啊!

姜宝青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进来的,皱眉问道:“怎么,你也觉得很是棘手?”

姜宝青这才趁机看了一眼皇帝的长相,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一张十分平凡的长相,说句不好听的,穿上便服丢在人群里,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九五之尊来。

姜宝青斟酌了一下该如何开口。

皇帝道:“无妨,你尽管直说。朕还不至于听不得医者的诊断。”

姜宝青便点了点头,道:“太后娘娘这中风可以救……”

皇帝耐着『性』子,点了点头:“然后呢?”

姜宝青道:“然后,我现在可以着手准备救治了吗?”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多嘴

姜宝青的话一时间在万慈宫里激起了轩然大波,那晚上的风波姜宝青至今都不想再回想一次。

她每一个诊治的步骤都会被几名太医聊合起来抵制反对,而这种反对,在她掏出银针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甚至有人跪下请求皇帝直接赐死她这个“居心不良的歹人”。

好在勇亲王跟勇亲王妃没过多久也过来了,倒是给她做了证,证明佳慧太妃确实就是用这个法子诊治好的,眼下佳慧太妃已经能被人搀扶着坐起来喝粥了,恢复效果十分喜人。

除此之外,那一晚的兵荒马乱,姜宝青实在是不想再回忆了。

最后一个太医被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棍,还有两个宫女直接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姜宝青在太后那忙了大半宿,拖着疲累的身子从太后寝宫出来时,竟然看到未点灯的阴暗走廊下,宫计披着大氅在那儿等着她。

姜宝青其实也挺担心那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看她哪里不顺眼,直接把她给斩了。眼下看到宫计,一直紧绷着的身心突然就放松了下来,她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宫计的身形一闪,几乎是迅速的将她接住了。

“太累了。”姜宝青嘀咕道,“我要睡觉。”

说完这话,姜宝青的意识渐渐散了去,陷入了梦乡之中。

姜宝青醒来时,只觉得身上的被子松软的很,她的思维还有些木,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哪儿跟哪儿。

反应了半天,她似乎才意识过来,昨晚上除夕,她被宣来了宫里给太后看病。

姜宝青揉了揉脸。

她动作只这般微微一动,一旁便有人高兴道:“姜神医,您醒啦!”

姜宝青“唔”了一声,刚坐起来,旁边便有宫女殷勤的递上热帕子。

姜宝青将热帕子覆在脸上,醒了醒神。

她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裳,姜宝青这才想起来,夜里睡过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宫计。

不过这会儿姜宝青也没什么心思去想旁的事了,另一个宫女殷勤的捧着换洗的衣裳:“姑娘先更衣吧?”

换好了衣裳,姜宝青又将之前宫计送的那方玉佩解了下来,佩在了腰间。

宫女见了,眼神微微一闪,神色越发恭敬了。

这会儿其实已经快午时了,不过太后的病情稳定,姜宝青功不可没,这会儿没有人敢来吵她。

精致的餐点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姜宝青其实没什么食欲,不过为着小命着想,她还是尽量营养均衡的用了些饭菜。

用过饭后,宫女伺候着姜宝青净了手,就听得外头有人通传,说是木南郡主来了。

木南是蔺昱筠的封号。

姜宝青起身出去相迎,蔺昱筠拉着姜宝青的手,上上下下的将姜宝青好一番打量,见姜宝青看上去依旧娴花照水般宁和,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算是放了心。

蔺昱筠屏退了伺候的几个宫女,又细心关上了门,这才重新坐了回来,拉着姜宝青的手,带着几分羞涩,低声道:“你没事就好,昨晚好一番提心吊胆。”

昨晚上忙活了大半夜,然而太后如何发的病,她又是如何被天家所知传进宫来,姜宝青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知。

姜宝青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蔺昱筠叹了口气,小声道:“昨晚上是皇宫家宴,我跟着父王母妃来宫里赴宴,宴上好似因着一桩什么事,太后跟皇帝争了几句,我们这些做人臣子的,哪里敢听……后来就见着太后似是受了什么刺激,晕厥过去,半边身子微微抽搐,就像,就像祖母那样……”

蔺昱筠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我是知道你的,素来口风紧,但这事非同小可,你又被牵扯进来,这事听听就算了,可别再同旁人说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昨天夜里似是因着这事,皇帝还命人杖杀了两个宫女。

蔺昱筠见姜宝青郑重的点了点头,微微吁了一口气,悄声道:“我口舌不太灵巧,总之你知晓这事的厉害就好,就怕你不当回事,在宫里再犯了什么避讳。”

“太后病了,宫里不是有好些厉害的太医吗?怎地将我传了过去?”姜宝青低声道。

说起这事,蔺昱筠脸上闪过一抹迟疑,但她再一看到姜宝青那还有些微微茫然的神色,那抹迟疑也消散了。她低声道:“……我素来不爱道人长短,但这事,确实也是沛柔她多了嘴……”

“丘沛柔?这事又同丘沛柔有什么干系?”姜宝青问道。

“柔儿近些日子好似在跟天家的人说亲,”蔺昱筠声音极小,说到“说亲”这事,她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所以昨晚上家宴她跟她母亲也参加了……太后娘娘发病之后,宫里头几个太医争执不下,各有各的说法。皇上很是生气,沛柔,沛柔就进言说,太后娘娘这病症倒是与传闻中我祖母的病症差不多……皇上自然就问了起来,沛柔便将你大力举荐了一番……”

原是这样!

她就说,勇亲王府那边素来不是爱多嘴的,再加上佳慧太妃的中风涉及到了英侧妃的事,也算得上是丑闻,勇亲王府向来不爱主动提起;她治好了佳慧太妃的病这事,也不过是传过一阵子,后面便没了什么声响。况且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太妃娘娘得的是中风。

原来是丘沛柔在搞风搞雨!

姜宝青眼神一凉。

“可太后娘娘生病,医者的风险哪里是给旁的病患诊治可比的。”蔺昱筠忧心忡忡的,“沛柔……唉,好在万幸你无事。”

蔺昱筠这般单纯的闺阁女子都能知道的事,丘沛柔又如何不知?

给太后看病,若出了什么差池,轻则受到呵斥,重则怕是会丢了性命。这边已经惩治了她这个误诊的“罪魁祸首”,那举荐的丘沛柔自然也就不好过多责罚;而若是给太后看好了病,那丘沛柔又可以此来邀功……真真是好孬她都能得了好处。

姜宝青是真想不明白,不过是宴席上小姑娘间的几句口角,那丘沛柔竟然这般记仇,一出手就奔着全家去的,也真是闻所未闻了。

蔺昱筠又同姜宝青细细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免得她在宫里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午后不久,万慈宫寝殿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太后娘娘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这会儿尚且还有些不能自理,皇帝传姜宝青过去。

说起来皇帝也不轻松,一大清早起来要接受百官朝拜,中午又要赐宴群臣,晚上还有新年家宴,也算得上是连轴转了。

姜宝青赶到万慈宫的时候,勇亲王妃正在那陪着皇后说话。

皇后应该比勇亲王妃还要大个几岁,只是姜宝青这一眼望去,皇后望之犹如二十许岁,倒反而比年岁小的勇亲王妃还要年轻好几岁。

皇后探究的视线在姜宝青身上转了半晌,这才微微笑着招呼姜宝青起来。

结果姜宝青刚站起,皇后那视线便在姜宝青身上定格了——准确的说来,是定格在了姜宝青腰间那枚玉佩上。

第四百七十八章 遵旨

皇后倒不至于误会这是皇帝给姜宝青的。她也清楚,这枚玉佩,皇帝同她讲过,给了宫计。

怎地又到了这个神秘莫测的女神医身上?

这女神医,同那宫计到底是什么关系?

……

只是这会儿也来不及深究了,勇亲王妃已在一旁轻笑:“皇后娘娘可是也被姜小神医的美貌给惊呆了?实不相瞒,臣妾当时头一眼见姜小神医,也是想着莫不是谣传,这等貌美如花的小人儿怎地会是杏林妙手?”

勇亲王妃这一打诨,方才殿里头微微凝重的氛围倒轻松了一两分。

“勇亲王妃也实在是风趣。”皇后笑着说了句,便暂时不再追究姜宝青腰间佩着的那枚玉佩一事,眼下最要紧的,乃是太后的病情,“皇上跟勇亲王都在寝殿里,你先过去回话,本宫同勇亲王妃随后就到。”

姜宝青领命去了。

姜宝青到寝殿的时候,皇帝正坐在太后的床榻边上,端着一碗药,苦口婆心的劝着太后。

太后闭着眼,当没听见的。

勇亲王在一旁,尽量站得远一些。

外头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宫女跟太监。

姜宝青总觉得这会儿过去似是有些不太合适。

然而勇亲王眼尖,一眼看见了姜宝青,乐呵呵的出了声:“皇兄,姜宝青来了。”

直接卖了姜宝青。

姜宝青只得屏气凝神的进去,给皇帝跟勇亲王都行了礼。

这会儿太后睁开了眼,看着姜宝青,费力道:“就是你给哀家治病的?上前让哀家看看。”

太后这中风刚醒来,右侧那半边身子一直在微微抽搐着,说话多少也受了些影响,口齿有些不太清晰,但多少也能听得清。

姜宝青依言上前,站在太后塌前。

太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姜宝青:“不错,是个好孩子,生得很是周正。你费心了。”

说完这句话,太后便闭上了眼睛假寐。

从头到尾都没理会一下端着药碗的皇帝。

皇帝也不恼,他威严的看向姜宝青:“既然太后很是喜欢你,太后这养病一事,朕就交给你了。这汤药,你伺候太后服下。若太后不肯服药,朕唯你是问!”

“……”姜宝青还能说什么?她只能说,“遵旨。”

太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姜宝青忙道:“太后娘娘千万不要动气,眼下您嗓子里有痰,若一动气这痰进入气管,那就不妙了。”

太后昨晚小中风的时候,意识浮浮沉沉的,虽说睁不开眼,但对周遭发生的事,还是有所感应。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受太可怕了,而在她最为痛苦的时候,她隐隐能听到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叱着那些只会争论不休,却不敢担责任下药方的太医闪一边去,不要耽误事……接下来的大半夜,她隐隐记得,那少女的声音时不时的会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感觉到,她的**还是跟这个世间有所联系的。

这会儿睁开眼一看,果然是个极好的孩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周正些。

就是她这打小养到大的儿子不省心,还学会拿人来威胁她了!

太后很是愤怒。

“母后您好好养病,午后还有宗室来给儿子请安,儿子下午再来探望您。”皇帝恭声说着,眼神却向姜宝青示意,让她快些喂药。

勇亲王咳了一声:“太后娘娘,那臣也告退了。”跟在他皇兄身后,也溜了。

地上瑟瑟跪了一地的宫女,看样子也不像是能帮着喂药的,姜宝青只得拿了药碗,亲自给太后喂药。

太后对忤逆她的皇帝没什么好脸色,对姜宝青还算得上是比较给面子,配合得喝了一碗药。

姜宝青给太后做针灸的时候,太后有些难以置信:“昨晚你就是将这些扎在了哀家身上?”

姜宝青苦笑着解释了一番。

昨晚她头一次拿出银针的时候,差点让皇帝当成是逆贼给砍了……真是不想多说的惊心动魄。

人上了年纪,本就爱睡觉。太后这小中风之后,睡得自然更多了。姜宝青见太后情况稳定,倒是舒了口气,悄悄溜到了万慈宫的园子里头,去松口气。

在宫里头确实太绷着了。

只是她刚坐在亭子里发了还没一会儿呆,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却没看到人。

再正回身子的时候,就见着宫计站在她面前,含笑看着她。

“……”姜宝青实在没想到宫计也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她无语的看着宫计,宫计仔细打量着她,“看着似乎还行。”

姜宝青自嘲的挑了挑眉:“我这心理调节能力,还是很可以的。”

宫计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对了,你怎么在这?”

宫计揉了揉眉心:“确切的说,昨晚皇宫里办家宴时我就在这,一直就没走。”

姜宝青有些目瞪口呆,她想起即将要嫁入皇家的丘沛柔可以参与皇宫家宴,那宫计也参与了这家宴,岂不是说……

宫计是要跟皇家联姻了?

宫计一看姜宝青脸上那精彩纷呈的小脸色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无语道:“行了,别瞎想了。我算得上是天子近臣,皇帝为了以示恩宠,宣我同我娘入宫参加这宴席的。”

“伯母也在?”姜宝青又是愣了下,下意识的四下里看了看。

宫计轻轻弹了下姜宝青的鼻尖:“想什么呢,昨晚上我娘就谢恩回府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姜宝青眨了眨眼。

宫计气笑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是不放心谁?……费尽了心思去值班的侍卫所那挤了一夜。”

“可惜了,在这深宫内苑的,不能太过亲近。”姜宝青先是感动,又有些惋惜不能抱一抱宫计。

宫计嗤笑一声,飞快的抱了一下姜宝青,继而又松开,站回了原处。

姜宝青目瞪口呆:“嚣张,你这真的是太嚣张了。”

宫计不以为意:“无所谓,反正过不了多少时日,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未过门妻子了,抱一抱自家媳妇,又怎么了。”宫计理直气壮的很。

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们在打情骂俏

“……对了,”闲聊几句后,姜宝青突然想了起来,“你托人帮我传封信回家里吧,就说我在这挺好的,让家里头不要挂念。”

这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宫计颔首。

姜宝青又想起一身:“……你之前派给我的暗卫,不会这会儿也在暗中保护吧?”

宫计斜斜的睨了姜宝青一眼:“你想什么呢?……在皇宫内苑派暗卫保护你,我是嫌你命太长了给你催命吗?”

说得也是,人这可是后宫,为了防止一些不太和谐的事,男人都被净根成了太监。若是她这般大大咧咧的带着两个暗卫进来,不给安上个图谋不轨的大帽子,姜宝青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宫将军?”

少女微微的惊呼声自园子小径那头响了起来,一名穿戴极为郑重的宫装少女莲步轻移,款款而来。

姜宝青曾经见过这少女一次,她记忆力好得很,过目不忘,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便是那位“近来正在议亲的”景玉公主。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看了宫计一眼。

宫装少女到了亭子,自然也看到了姜宝青。

她惊疑不定的看向姜宝青:“这位小姐是哪家的贵女?……”生得这般好看,她竟从来没有见过。

姜宝青朝宫装少女屈膝行礼:“民女姜宝青,见过公主。”

“姜宝青?你就是姜宝青?”景玉公主微微睁大了眼睛,哪怕是惊呼出声,声音也轻轻的。

她打量着她,不带半分恶意,只是好奇的打量着罢了。

“皇祖母的事,还劳你费心了。”景玉公主跟姜宝青客气了几句,便又看向了宫计,脸色微微带着一抹羞红,“宫将军,你方才是在问姜姑娘我皇祖母的病情吗?”

姜宝青看了宫计一眼。

她真怕宫计这厮面无表情的说出什么类似于“不,我们是在打情骂俏”之类的话来。

宫计眼皮抬都未抬:“公主,臣跟姜姑娘是旧识。至于说些什么,那就无可奉告了。”

无可奉告……

这听上去比“打情骂俏”还要更严重些好吗!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心里吐槽着。

景玉公主脸色微微白了白,她垂眼:“是我唐突了……两位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匆匆领着身后那一堆宫女离开了。

姜宝青望着景玉公主离开的背影,啧了一声:“赌一千两,这位公主殿下对你有那个意思。”

宫计不以为意,漫不经心道:“我这等青年才俊,小姑娘知好色慕少艾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目光灼灼的看向姜宝青,“反正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突如其来就告白,还是在这等深宫内苑中,姜宝青脸都红了。

她强作镇定,点了点头:“我也一样。”

宫计眼神熠熠生辉:“你也什么,说啊?”

却是要姜宝青亲口说出来。

姜宝青瞪了他一眼:“我去太后娘娘那看看去。”

蹬蹬蹬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了回来,看着宫计,道:“……我在宫中挺好的,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的回府去吧。你这等青年才俊,老往后宫跑,哪怕是年节呢,也不像话。万一被人家公主误会了,多不好。”

宫计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宝青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这才又跑远了。

……

姜宝青回了太后娘娘的寝殿,就见着有几个不认识的妃嫔正在前殿坐着,太后娘娘这会儿在病中不见客,她们却也不好转头就走,总是要坐下待上那么一时片刻,也算是表现一番对太后娘娘的衷心来。

为首的那个生得极为妍丽,顾盼生姿,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心印着一方梨花印,看着尊贵无比。

姜宝青曾经听说,眼下宫中最为得宠的妃嫔便要属梨贵妃了,据说当年她在梨树下一舞,回眸一笑便让君王失了一半魂去,这才以梨为封。

看来为首的这位,就应当是梨贵妃了。

姜宝青没有过多打量,敛气垂眸,向座上几位娘娘都行了礼。

梨贵妃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娇笑道:“这是哪位妹妹,竟生得这般无双。本宫这把老骨头多要被这妹妹比下去了呢。”

她下首一位低阶嫔妃忙接话道:“嫔妾听闻太后娘娘的病情是由一位女神医治好的,嫔妾还听闻那位女神医生得姝丽绝伦,想来就是这位姑娘了。”

“哦,原来还不是咱们的妹妹。”梨贵妃长长的护套在椅子扶手上划了一道,她娇笑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干系,是不是的,不过皇上一句话罢了……”

这话说得露骨极了,姜宝青不卑不亢道:“娘娘姿容妍丽,顾盼生姿,才称得上起这句‘无双’。民女资质驽苯,身份低微,当不得娘娘这声夸……若没旁的事,民女还要去内殿里替太后娘娘诊脉,就先退下了。”

梨贵妃颇具兴味的看向姜宝青,娇笑一声:“看着本宫好似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好吧,太后娘娘的病情要紧,你先去给太后娘娘诊脉吧。”

姜宝青便告了罪,退下了。

待到离开那满是环肥燕瘦的外殿,姜宝青这才轻轻呼了一口气,从一旁的通道进了里头的寝殿。

在寝殿里,太后娘娘还在昏睡着,脉象比之昨晚,却已是稳健了不少。

昨晚那些对姜宝青还存疑的太医,直到现在,却不得不心服口服了。这会儿借着给太后娘娘看病的机会,倒是一个个的过来问姜宝青,她那手银针术,到底是什么法子。

因着针灸这事,是一个自成系统的治疗体系,姜宝青一时半会也同他们讲不清楚,只能简单的给他们讲了下这银针刺穴的原理,听得几位太医两眼直放光。

然而这算得上是人家的独门秘技,他们又不好舔着脸让姜宝青教予他们,一个个的,俱是心焦无比,委婉的跟姜宝青谈起这针灸一道对于病患的好处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一句话:

我想学针灸!

“我并非是敝帚自珍,实在是这门技术,若是学的不好,反而会贻误极深。”姜宝青认真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虽有心推行针灸,但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她还需要好好筹划一番。

几位太医也深以为然,纷纷表示,在姜宝青准备好了推广教授这针灸之时,一定要使人通知他们,他们哪怕分身乏力,也会派出最得力的弟子,前去拜读学习。

第四百八十章 天作之合

在万慈宫里姜宝青待了整整七天,到了初八那日,太后的病情这才彻底稳定下来。只是太后年纪大了,汤药也不能施以重药,只能慢慢的调理着,假以时日,虽说不能跟往日无异,但却也是不妨碍日常生活的。

这几日,足够皇帝把姜宝青的底细调查得底朝天了。

说来也是好笑,皇帝初一那日,找得调查姜宝青底细的人,竟然就是宫计。

宫计无语的很,跟皇帝老实交了底:“陛下,您就没发现那位姜姑娘,腰畔系着一枚玉佩吗?”

皇帝略略回想一下:“好像是,看上去还有些眼熟。”

“……”宫计沉默了下,面无表情道,“陛下,年前臣问您讨了块玉佩,您忘了?臣又把它转赠给了姜姑娘。”

这事一时之间信息量有些大,皇帝不知道该先骂宫计“你竟敢将朕赏赐的东西转赠他人”还是先骂宫计“拿着朕的东西跟人家小姑娘私相授受”还是先震惊“你个万年老光棍怎么就跟刚立了功的姜神医勾搭上了”。

所以皇帝一时之间只顾着怒瞪宫计,忘了开口。

宫计则是仿佛没看见皇帝额上那突出的青筋似的,继续垂着头干脆一口气全都交了底:“年前臣整整七日不眠不休替陛下做的那桩事,讨的那个恩典,也是准备用来娶这位姜姑娘的。”

皇帝持续震惊中。

半晌,皇帝才忍不住骂了句意义不明的话。

“宫计啊宫计,你这……”皇帝被不声不响干大事的宫计给气得肝疼,“以你的身份,若是真的娶了个平民百姓,那岂不是沦为了天下人茶余饭后的杂谈?”最后,皇帝沉沉道,“你觉得你父亲会以此为荣吗?”

宫计却平静的看向皇帝:“您之前问过臣,倘若这一辈子都没法站起来,难道就自我放逐一辈子?臣当时回了您一句那是自然,您气得砸了臣一身的墨……当时臣没有告诉您,治好臣的双腿,将臣从无边黑暗中拉出来的那位神医,就是姜姑娘。当然,臣娶姜姑娘,也并非是为了报恩,实在是臣心悦她。大丈夫在世,当敢作敢为。臣想,若是先父在世知道此事,也定然只有夸赞臣的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帝还能再说什么?

更何况,皇帝细细一想,却觉得宫计若是真娶了姜宝青,那也算得上是一件妙事。

宫计是给他做事的人,算得上是纯臣,眼下他底下那几个儿子的波涛汹涌,他都懒得去理会。听闻太子那边甚至还有人在走定国侯府翟老夫人的路子,想以姻亲的手段把宫计给拉拢过去。宫计眼下娶了这么一个毫无势力根基的民女,也就代表着他不会向任何势力倾斜,这如何不算一件妙事?

皇帝心中定了定,把宫计给赶了出去,又喊来了一名深受他信任的大内侍卫,着他好好调查姜宝青的底细。

这一调查,皇帝简直是心花怒放。

姜宝青无父无母,上头只有一个哥哥,下头倒是有认的两个义弟义妹。

最妙的是,姜宝青这哥哥,竟然就是大儒云海老人的关门弟子。这样一来,姜家的门第无形之中也算得上是清贵了。

若皇帝眼前的红人近臣娶了大儒座下弟子的胞妹,这不就代表着他这个当皇帝的,也很是看重他们那些读书人吗?

皇帝越想越觉得,宫计同这姜宝青,简直是天作之合。

再到后来,太后的病情又有了明显的好转,皇帝龙心大悦,大大的赏了姜宝青一番,奇珍异宝,珍稀药材自是不必说,最隆渥的,要数丰屏门那边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

这宅子,还是年前刚抄了一个贪官空置出来的,皇帝听闻姜宝青的宅子让礼部侍郎家的逆子给砸了,正好赏给姜宝青一座新宅子,倒也衬得上她对太后的诊治之恩。

这赏赐传到太后耳里时,太后正由蒲公公搀扶着练着走路,她冷笑一声:“哀家的病,哪里由得他做好人!”

太后这边又源源不断的赏赐了些,且太后更干脆,直接使人抬到了新宅子里,甚至还赏赐了嬷嬷跟宫女下去,提前帮着收拾起宅子来。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更何况这次君恩还这么实惠,姜宝青忍不住心中感慨,这收益果然是跟风险挂钩的啊。

姜宝青这次可以说是“荣归故里”。

回到云海老人府上时,姜宝青突然发现出来接她的人里,没有姜云山的身影。

不过,姜云山许是有事去忙了,姜宝青心中并不如何在意,只随口问了句姜晴:“哥哥出去了?”

姜晴的笑就有些僵硬起来。

姜宝青这等聪慧的,立时察觉出不对劲来,她又问了一遍:“阿晴,哥哥呢?”

姜晴笑都笑不出来了。

姜宝青立时站了起来。

她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廖春宇:“春宇,哥哥呢?”

廖春宇终是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姜宝青心里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廖春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得颠三倒四的,姜宝青费力才拼凑出来事情的真相——原来她那天晚上被蒲公公带去皇宫后,姜云山担心他的安慰,套车去了定国侯府,想去找宫计帮忙。

只是他并不知晓,那会儿宫计是在宫里的。

姜云山客客气气的请门房通传一声,然而却遇见三房的嫡*论喝得醉醺醺的回家里来,听到了姜云山同门房说找宫计有事相求。

宫论心里本就对宫计满是愤恨,见姜云山一副弱质书生的模样,既然是能在这除夕之夜上门相求,那关系自然是匪浅,出口便冷嘲热讽起来。

姜云山心里记挂着妹妹,自然是隐忍,没有理睬宫论的谩骂,客气的抱了抱拳,便坚持让门房替他向宫计通传。

这一行为大概是激怒了宫论,在加上酒精一激,宫论对着姜云山竟是拳打脚踢起来,直直将姜云山给推搡到了大门台阶下头,竟是害得姜云山摔断了腿。

第四百八十一章 苏二当家

姜宝青听得,心中生恨,牙齿都咬的咯吱咯吱直响了。

姜晴有些怕姜宝青这副模样,忙抱住姜宝青,哭道:“姐姐,你别急,宫大哥已经替哥哥报仇了。他将那宫论也打断了一条腿,还帮哥哥找了京里头最好的正骨大夫,哥哥正在屋子里头歇着养伤呢。他不让我们这会儿告诉你,是不想你一回来就难过。”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了下情绪,同姜晴道:“阿晴,我没事,我去看看哥哥。”

姜晴有些后怕:“姐姐,真的没事吗?方才你那模样,好像要杀了那人一般。”说着,姜晴又扁了扁嘴,差点哭了起来。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小脑瓜,没说什么。

到了姜云山的院落,姜云山正吊着一条腿,靠在靠窗的塌上读着书,见姜宝青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他笑了下:“看来还是瞒不过你。”

姜宝青鼻头一酸,上前替姜云山摸了摸骨。

“宫大哥找的那位薛大夫,正骨手法极好,几乎都没怎么感觉到疼。”姜云山见姜宝青红了眼,忙安慰道。

姜宝青记得宫计麾下有一专治跌打损伤等外伤的大夫,手法极好,便是姓薛。姜宝青说话间还带着鼻音:“他办事,倒也还让人放心。”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宫计了。

姜云山又摇头道:“宫大哥脾气也是不好,我都说了没事了,他竟为着给我出气,将他那堂弟的腿都给打断了……”姜云山有些叹息,“听说他们都同住在定国侯府,这日后可要如何相处?”

“哥哥不用替他操心,”姜宝青道,“他做事自有他的分寸。”

姜云山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着姜宝青:“虽说得了宫大哥的信,说你在宫里头极好,但总归没亲眼见着,这会儿亲眼看见了,倒是也能放心了……你在宫里,没受委屈吧?”姜云山关切的问。

“哪能受委屈,我这医术,皇上跟太后都喜欢地不得了。皇帝还赏了我一个大宅子,”姜宝青故意挑好的说,“就在丰屏门那一带,太后娘娘还赏了好多下人,等过些时日,我们就能搬过去了。”

姜云山虽然不在意这些,但见姜宝青故意说得高兴,想要逗他开心,他便作出很开心的模样来,微微笑道:“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当天晚上,不出所料,宫计又趁夜敲了姜宝青的窗户。

姜宝青打开窗户,宫计翻了进来,见姜宝青的眼眶有些红,吓了一跳,心疼得不行:“因着你哥哥那事哭过了?……待我回去就再打那宫论一顿给你出气!”

“把那宫论的腿给打断,这事亏你也能做得出。你就不怕三房他们报复?”姜宝青嗔了宫计一眼,宫计却不以为意道:“反正都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场面了,眼下不过是看在祖父祖母的面子上,维持着表面的那一层窗户纸罢了。你哥哥不过是说要找我,他就能下此狠手,我自然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若非这般,等过几日日子咱们定了婚约,你岂不是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原来还是为着她。

姜宝青心中叹息,她其实是很怕麻烦的一个人。定国侯宫家,可想而知,那将会是如何的麻烦。

然而宫计可以百般为了她,她自然也愿意为了宫计,去蹚一蹚这浑水。

“……等下,”姜宝青回过劲来,“方才你说什么,订婚约?过几日?”

怎地这般快了?!

“咱们的事,已经在皇上那过了明路了。”宫计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语不惊人死不休,“眼下就差一个合适的时机了。”

姜宝青瞪大了眼:“你如何就过了明路了!”

她就说,今天谢恩的时候,皇帝怎么就一直笑得怪怪的。

“这委实都要怪你,生得也太招人了些。”宫计道,“若不赶紧宣示主权,哪怕皇帝对你没那个意思,却将你许给那几个适婚的皇子或者宗室当侧妃怎么办?——我便去同皇帝说,我要娶你啊。”

“壮士。”姜宝青扶住头,“皇帝总不可能就这样同意了?”

宫计脸上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来:“……前些日子,太子那边的人,非要给我介绍姑娘;三皇子那边也隐隐有这方面的异动——我不过是将这情况,适当的散播给了几个人而已。皇帝希望我当纯臣,自然不愿意我结一个背景太过复杂,势力太过盘根错节的姻亲。”

宫计搂住姜宝青:“看看我这小宝贝,简简单单的一介平民,最妙的是你哥哥还是当世大儒云海老人的关门弟子。这背景简直简单的像是一张白纸。更何况我还心悦于你,你又有着这么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对于皇帝来说,你同我简直是天赐良缘。”

宫计把方方面面算计到了,姜宝青无话可说。

一个男人,百折千回的算计着要把你娶回去,你还有什么好抵抗的呢?

姜宝青干脆的亲了宫计一口:“……看来我是要开始准备绣嫁妆了。”

宫计眼睛发亮,一把按住姜宝青,反客为主的亲了回去。许久,他才抓着姜宝青的手,在手里把玩着,轻声道:“宝贝儿,一切我都会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你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我八抬大轿凤冠霞帔的来娶你就是了。”

“嗯。”

……

不得不说,太后拨下来的宫人,手脚都麻利的很,将丰屏门附近的那宅子拾掇了三天,基本就拾掇出来了,太后甚至还做主,给添置了不少家具,一水儿的水曲柳木,看着倒像是个新房了。

姜宝青领着姜晴来新宅院探看时,突然发现那府邸门口,有个身影背对着她们站在那儿,眼看着很是眼熟。

姜宝青试探的叫了一声:“苏二当家?”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人应声转过身来,那娇媚的眉眼,竟然真的是本该远在富贵寨里的苏二当家苏芮儿!

只见苏芮儿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月份已经大了,她一手撑着腰,一如既往的朝姜宝青微微一笑:“小青青,许久未见了啊。”

第四百八十二章 姜府

苏芮儿这身份,归根究底还是个山寨二把手,实打实的算得上是个危险人物,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姜宝青便同苏芮儿去附近找了家酒楼的雅间,苏芮儿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靠背上,那副懒散又娇媚的模样,与往日无二,并不因着她怀孕了而有所改变。

姜晴给苏芮儿倒了杯温热的白水,苏芮儿夸道:“阿晴也越发有大姑娘的模样了。”

姜宝青笑道:“二当家什么时候来了京城?”

苏芮儿轻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也就这几日吧。自打你们走后,没过多少日子,天羽就领着寨子里一群小年青跑去参军了;大哥跟镇上一个小寡妇也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你来我往的,后来就把寨子往吕为栋手上一交,算是金盆洗手了。偏偏那吕为栋往日里找麻烦是一把好手,可管理寨子是真的不行。后来收了天羽传来的一封书信,似是炫耀他在边关闯出了一番什么成就,气得吕为栋也带着一伙人去边关投了军。这样一来,咱们富贵寨子基本上都散了,大家也都拿着这多年的积蓄,各自找了营生,好生过日子去了”

苏芮儿顿了顿,神色有些迷茫:“我也不知该去哪里,想着索性来京城吧。秀萍她们几个倒想跟着我过来,只是她们家里人不愿意女孩子背井离乡的走这么远……到最后,来京城的就只有我一个了。”

姜宝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芮儿语气轻松,看样子并不觉得寨子散了有多遗憾——不仅仅是她,很多人都觉得,杀人劫货当山匪,终究不是正经勾当,他们能回归到寻常生活中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这安慰的话,姜宝青也说不出口。

反而是苏芮儿轻轻笑了笑,打破了沉默:“这几日我刚到了京城,偶尔听得旁人在那议论,说是出了一名女神医,可巧就叫姜宝青,替太后娘娘治好了病,皇帝赏赐了好大一间宅子……我今儿就是想过去看看那宅子,果然气派极了。”

姜宝青伸手替苏芮儿把了把脉,见她哪怕一路奔波,这脉象也是稳健的很,可见她将自己照顾得不错。姜宝青放下心来,邀请道:“大概过几日就能搬过去了,宅子大的很,不若二当家也一起过来同住?”

苏芮儿柔柔笑了下:“小青青,你是不是在小看我啊?这些年的积蓄,足够我包括我的子孙,舒舒服服的过上一辈子了。我已经在京城买下了落脚的小院落,还请了仆人,老妈子,小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自在,干嘛要住到你家去讨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宝青自然是尊重苏芮儿的选择。

姜宝青将苏芮儿送回了她家那小院子,细细看来,跟姜宝青她们新家相隔了也就一刻钟的脚程。

这小院子虽说是刚买的,但苏芮儿向来是享乐舒适主义的,自然是让她拾捯得看着就舒服无比,那铺着厚厚毯子的软塌,在阳光好的日子里,闲闲的往那一趟,别提多舒服了。

姜宝青跟姜晴离开时,姜晴还有些跃跃的。只是她年纪尚小,还是有些不解:“……二当家为什么要挺着大肚子千里迢迢的跑来京城啊?若单纯想要住这样一个舒适的院落,天下那么多城,在哪里住不是呢?”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头,姜晴年纪还小,自然是不懂,什么叫为了一个人,选择一座城。

待到姜宝青隔上几日再去宅院里看时,新院子已经彻底收拾完了。

本就是养的极好的宅院,虽说因着抄家之故荒废了大半年,但这会儿好生整顿一下,亭台楼阁俱是精致万分,堪称移步换景。

姜宝青很是满意,从宅院里出来时,她站在那大门前,抬起头,看着眼下空荡荡的牌匾处,想着回去还是要求云海先生帮忙写个匾。

也不必花里胡哨的,就“姜府”即可。

姜宝青正在那琢磨着,他们巷子对门那人家府上开了门,一架马车从里头驶了出来。

因着丰屏门这会儿住的基本都是权贵人家,这素日里自然都是马车进马车出的,巷道修得是又宽阔又平整。所以,那马车除非横着走,不然也剐蹭不到姜宝青,姜宝青便站在那儿,没挪步。

然而,那马车竟然径直向姜宝青驶了过来,最后,堪堪在姜宝青身边,停了下来。

马车的车帘被撩了起来,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来,看上去十分温和娴雅:

“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姜宝青记忆力极好,一下子就认出了这马车上的人,确实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在张家的薪火铺子里,这位恩威伯府家的仲二小姐,曾想过强买她订下的五篓上好银霜炭,最后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

姜宝青微微笑着,也同对方打着招呼:“原来是仲二小姐。”

看着姜宝青那张微微笑着的脸,仲二小姐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却早就恨不得将姜宝青那张脸皮给撕破了。

都是因着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人!

当时为着买那多出来的五篓极品银霜炭,她几乎是垫上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甚至还问她姨娘要了些周转,这才堪堪凑够了三十篓银霜炭。

那最好的五篓,仲二小姐想卖个好,送到了他们伯府的老夫人那里去。

老夫人还当着众人面,夸了几句仲二小姐理家理得不错,这炭火一点烟火气都没有,还隐隐带着果木香,实在是极品。

仲二小姐受了这番夸,心里很是得意,觉得自己那些私房钱没白花。

然而恩威伯府的长子长媳那日里去给老夫人请安,她就查出不对劲来了,回去跟她男人发了好大的脾气,说她怀着孕,府里头明明有好炭,竟然不给她用。

若是旁人这般跋扈,说不得要把她扫地回娘家,但这位长子长媳可不是一般人,她出身于郡王府,在出嫁时,更是因着得了太后的眼缘,封了个没有封地,只空有个名头的郡主。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大荣朝实打实册封过的顺平郡主,按理说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恩威伯并非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继承到他父亲那一辈也就到头了。他下辈子的荣华富贵,不出意外,都要指着他这个郡主老婆,哪里敢得罪她。

这位仲大爷自然去找他那管着炭火采买的庶妹发了一顿脾气。

仲二小姐一开始还顺势演了一场苦情戏,把这场矛盾给戳到了恩威伯跟前。

恩威伯却也有些不以为然,直到仲二小姐哭着诉衷肠,说是见老夫人这几日有些咳嗽,自己额外贴了私房钱,特特给老夫人买的。

恩威伯一问价钱,深受感动。

老夫人也很是感动,当即决定这般孝顺的孙女儿,合该掌管更多的家事。

正当这当口,恩威伯夫人出面了,轻描淡写的就捅破了仲二小姐为何要额外贴钱买炭?——是因为她管家无方,竟让底下的人采买的时候钻了个大篓子,以次充好,拿冒着黑烟的劣质炭充作银霜炭糊弄了她。

这下子,仲二小姐可尴尬了。

老夫人跟恩威伯都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很是不高兴,恩威伯夫人趁机慈爱的收回了仲二小姐手上那一丁点采买炭火的权利。

仲二小姐是彻底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别说多惨了。

那段时期,仲二小姐几乎每天都在暗骂恩威伯夫人以及女扮男装的姜宝青,偶尔也会骂几句顺平郡主——要不是她多事,这事就那么过去了。

眼下仲二小姐乍然见到惦念了不少时日的“仇人”,面上虽然一派平和,但心里别提多激动了,激动到恨不得跳下马车去,好好痛骂一番姜宝青。

第四百八十三章 这是我家

只是,仲二小姐自然不能这样做。

这会儿还在丰屏门的地界呢,但凡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第二日说不得就在权贵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仲二小姐咬了咬一口银牙,看向姜宝青的眼神越发不善,她面上温和无比的笑着:“姑娘,你在这痴痴的站着,可是在等什么人?……看你这掩人耳目的打扮,莫不是在等你的情郎?”

姜宝青就纳闷了,她站在她家宅子门前看看牌匾布局,顺带想一下各处院落的名字,碍着旁人什么事了吗?

姜宝青微微一笑,笑容比仲二小姐的更要温和:“怕是只有满脑子情郎情郎的人,才会在看到旁人发呆时,就一下子想到会情郎吧。”

“你!”仲二小姐面目微微扭曲了下,她恢复得极快,很快脸上便又是那副温和的娴雅的笑,“瞧这位姑娘说的,我不过是见你那般可怜的站在那儿,艳羡着旁人家的深宅大院,给你找个台阶下罢了,没想到好心也没好报,反而被姑娘反咬一口呢。”

姜宝青很是镇定的点了点头:“看来确实是我误会仲二小姐了。只不过仲二小姐却也是误会我了,这座深宅大院,就是我家。”

仲二小姐先是微微皱了皱眉,继而又舒展了眉头,笑道:“虚荣心真是可怕啊,竟然能让一个人不管不顾的撒这般一戳就破的谎言。你怕是不知,这栋宅子,已经被皇上赏赐给了一位女神医……你莫不是要说,你就是那位女神医吧?”

仲二小姐坐在马车里,深觉自己说了个极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的。

然而她笑声还未落,那宅院的朱漆大门里走出来个仆从,手里还端着个盆,盆里泡了块抹布,想来是出来擦大门的。

他见着姜宝青先是吃了一惊,继而便是恭敬的行礼:“主子,您看这门哪里还有不妥的地方?需要换个样式吗?或者这门上的两个兽面衔环需要换一下吗?”

姜宝青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都挺好的,就这样吧。”

那仆从便应了声是,用那湿软的抹布认真的擦拭起了大门。

而此时此刻的马车里,仲二小姐已经僵住了。

她回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话,简直恨不得臊的钻到地底下去!

偏偏这会儿,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看了过来,还冲着她微微一笑。

在仲二小姐看来,这就是充满了胜利者的挑衅!

“还愣在这干嘛?再不走,就要迟了!快走!”仲二小姐只得强忍着脸皮的臊意,急急催着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车夫反应过来,忙挥着鞭子,急急将马车驶离了。

姜宝青笑了下,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因着姜云山的腿还多有不便,他们搬进新家的时候,姜云山是坐着软轿进来的。

只是刚搬进来没多久,这附近的,以及不怎么附近的邻居,就陆陆续续的使人送了恭贺乔迁之喜的礼物过来。

对门的恩威伯府自然也使人送来了贺礼。

来送礼的人也有点意思,他特特说了句“伯爷听闻家中二小姐曾与姜姑娘起了些不愉快,已经在家斥责过了”。

姜宝青不由得一哂。

姜家正门上的“姜府”二字是云海老人亲笔写的,其余各人的院名,都是由姜晴写的。

像是姜宝青的院子,她起名叫十月苑,明眼人一看就是拆了她跟宫计的名字起的;姜晴索性便叫了月月轩,是拆了她跟姜宝青的名字起的;廖春宇笑话了一番两个姐姐的取名水平,然后自己绞尽脑汁起了个“向武阁”的名字,说这暗暗契合了他一心向武的心愿;这般细细看下来,最正常的还是姜云山的听竹院,因着院子里头种了一丛翠竹,推窗伸手就能摸到。

新家比之从前,却是大了不少。与之相对应的,便是仆役也多了许多。

姜宝青身边带着觅柳寻桃,她的房里便不再添人了,只是给院子里添了两个粗使的洒扫丫鬟;至于姜晴身边的人,姜宝青从太后拨下来的宫女里挑了两个看着很是稳妥的,姜晴给她们取名为青嶂与碧流,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同姜宝青相同份例,也是添了两个。

另外姜宝青还给了姜晴一个账本,让她管着自己小院子里的一切开支,开始教导她管家之责了。

至于姜云山跟廖春宇两个院子,姜宝青也各自给拨了两个大丫鬟,加两个粗使的洒扫丫头。因着是要经常出门的爷,姜宝青还给他俩一人拨了个书童。

廖春宇用十大名剑之一的湛卢剑,给他的书童给起名叫了湛卢,他似是很满意这个以剑为名的新书童,经常拉着湛卢去新宅院的园子里玩耍,跟小伙伴谷宸坤分离的忧伤也很快就被新的玩伴给缓解了。

谷宸坤过几日过来找廖春宇玩时,廖春宇还有些心虚,生怕谷宸坤觉得他有了新玩伴就不理他了。尤其是廖春宇总觉得,谷宸坤这次似是有什么心事,脸色怪怪的……于是廖春宇待谷宸坤特别殷勤,跑前跑后的,一会儿问谷宸坤要不要吃水果,一会儿又问谷宸坤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下什么的。

谷宸坤反而被廖春宇给搞得先烦了,他烦恼的大叫一声,像是豁出去什么一般,盯着廖春宇问道:“咱们是不是好兄弟?”

廖春宇想起这几日他同湛卢玩的开心时,并没怎么想到他这个好兄弟,多少就有些心虚,弱弱的答道:“自然是好兄弟……”

谷宸坤这一根筋的性子,竟然罕见的踟蹰了下,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的神色。

要知道,谷宸坤当时怂恿他去冰湖上炸鱼时,都没有这么犹豫过!

廖春宇的好奇心被激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这么吞吞吐吐的,好生让人恼火啊!”

谷宸坤瞪了廖春宇一眼,心一横,问道:“你从前是不是有个书童叫冬雪?”

“冬雪”这名字,廖春宇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他愣了下,这才发现,自打上次冬雪上门哭求,他给了他攒的那一袋子私房钱以后,好似就没再见过冬雪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又是冬雪

“他是我以前的书童,”廖春宇看上去有点情绪不太高,“后来犯了点错,被赶走了。”

谷宸坤脸色一白:“难道他说得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廖春宇摸不着头脑,“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谷宸坤却又不肯说了。

廖春宇劝着劝着就恼了火:“谷宸坤你到底搞什么啊?有话就直说啊!是不是非得让我拿刀子搁你脖子上逼你啊?”

谷宸坤这才吞吞吐吐道:“昨儿我出门玩,在巷子里听到有个乞丐跟人在那吹牛,说他以前是在女神医家里头做事的……眼下京城里可没有第二个女神医,我就过去盘问了下,他说他叫冬雪,以前是你的书童,说得头头是道的。他还说……”谷宸坤说到这儿,又犹豫了下,眼睛一闭,心一横,一口气飞快说道,“他还说他跟你大姐有苟且被发现了所以才被赶了出去!”

廖春宇目瞪口呆,继而勃然大怒:“那个瘪三在哪!我家待他不薄,他竟然敢在外头这般毁我大姐的清誉!你告诉我,他在哪!”

“他这会儿早就不知道去哪了,你过去也白搭。”谷宸坤拉住廖春宇的胳膊,道。

廖春宇反应过来,怒瞪向谷宸坤:“你方才吞吞吐吐的就是在怀疑那个瘪三说的是真的咯?!”他十分愤怒,“我大姐那般好,你又不是没跟我大姐相处过,你怎么能信?!”

“我没信!”谷宸坤大声矢口否认,“只是那种话实在太难以说出口了!我才犹豫的!”

廖春宇将信将疑的哼了一声,大声道:“你要是连这个都信,我们就绝交!”

谷宸坤咳了一声:“我自然是不会信的。可那冬雪说得信誓旦旦的,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还说自己手上有证据……怕是那些不知内情的,很可能就信了啊。”

廖春宇听得谷宸坤这般说,简直心急如焚。

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他大姐刚扬名,就有不少脏水上赶着要往他大姐身上泼。

“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廖春宇在原地焦急的转了好几圈,下了决心,“要是碰到冬雪还在那散布谣言污蔑我姐姐的清誉,我定然要他好看!”

廖春宇恨恨的攥紧了他的拳头。

只是,廖春宇跟谷宸坤赶过去的时候,那条巷子里确实已经没什么人了。廖春宇恨恨的踢了下墙壁:“他最好天天烧香,祈祷别让我逮住!不然我非要替我大姐出这口气不可!”

廖春宇看向谷宸坤,再三叮嘱:“你下次要是碰到他,也别客气,直接扭送到我这来就是了,让我来收拾他!”

谷宸坤点了点头。

只是,廖春宇倒是没想到,见到冬雪的机会来得这么快——第二日,冬雪就自个儿找上了门。

门房过来通禀的时候,廖春宇正好跟姜晴在姜宝青屋子里下围棋,廖春宇的白子被姜晴的黑子围得马上就要山穷水尽了,恰好听到门房的通禀:

“外头有个叫冬雪的,说要见大小姐。”

廖春宇勃然大怒:“他竟然还有脸来!”说着从座位上直接窜了起来,因着窜的太猛,甚至直接撞翻了小几上摆着的棋盘,棋子不少甚至都砸在了姜晴身上。

廖春宇顾不上这些,下榻趿上鞋子就往外跑。

姜晴看得目瞪口呆,同一旁的姜宝青道:“姐,我怎么觉得,春宇这是故意在借题发挥趁机赖棋啊?”

姜晴的丫鬟青嶂憋着笑,帮着姜晴把散落在塌上的棋子都一一收拾了起来。

姜宝青也觉得廖春宇这状态不太对劲,她顿了顿,放下手中的志怪话本,“走,咱们也出去看看去。”

姜宝青跟姜晴过去的时候,廖春宇跟冬雪正在门口那僵持着,冬雪身上的衣裳看上去脏了很多,头发也俱是打结成了缕,那张脸黑得,姜宝青她们都差点没认出来。

姜晴小声同姜宝青嘟囔:“……倒颇有几分我当年当小乞丐时的风采。”

姜宝青失笑。

廖春宇一看姜宝青也出来了,急了:“大姐,你怎么出来了啊!这里没你的事,你跟二姐姐进去玩去吧。我来处理就好了。”

冬雪这会儿也注意到了姜宝青,脸上一喜,嬉皮笑脸的就要往前凑:“大小姐,许久没见了,没想到你这么有能耐。”

廖春宇忙挡在冬雪面前,警惕道:“你到底想干嘛?”

冬雪贪婪的看了一眼那朱漆大门后露出来的点点深宅大院的风光,若他当时没被赶走,这会儿他也能住进这大宅院里了,就不用每日颠沛流离的流浪,跟几个小乞丐你争我抢的打一架,才能抢到一口吃的。

“别这样嘛少爷,”冬雪嬉皮笑脸的笑着,“咱们以前不是玩的挺好的吗?”

廖春宇有些厌恶的看着冬雪。

冬雪嘻嘻哈哈的就要上前。

廖春宇一把推开冬雪,坚定的挡在姜宝青身前。

冬雪眼珠子转了转,大声叫了起来:“哎呦,这什么人家啊,发达了以后就不认旧人了啊!大小姐你忘了你还亲手给我绣过香囊的吗!”

廖春宇气得一拳挥了出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冬雪像个破布麻袋似的,被廖春宇一拳就打倒在了地上,他索性躺在地上,大声哭诉着:“哎呦!要杀人灭口了啊!快来看啊!为了掩盖奸情这是要杀人灭口了啊!”

廖春宇急得眼珠子都红了,看着对门那边似是有什么动静,显然已经有人在那偷着看热闹了,他大姐的清誉说不得又要被眼前这个无赖似的冬雪给抹黑,他急得恨不得跟冬雪拼了。

“湛卢,拦住你主子。”姜宝青吩咐了一声,湛卢动作十分麻利,立马环住了廖春宇的腰,死死的抱住。

她冷眼看了这会儿,大概是明白了。

冬雪这人,眼下大概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泼皮无赖似的想要从她们这讹些钱出去。

眼下姜宝青的名声在京城鹊起,冬雪自然就利用了这点,空口白舌的在那污蔑起姜宝青来。

偏生冬雪手上,大概确实有一件姜宝青的香囊——姜宝青记得,上次这冬雪上门来哭求,廖春宇扔给他一袋子银钱,算是同他彻底断了主仆情谊。

而装着那一袋子银钱的香囊,正是姜宝青亲自给廖春宇绣的,廖春宇当时情绪过于激动,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待到回想起来,冬雪早就拿着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为着这事,当时廖春宇还懊恼了好久。

第四百八十五章 透彻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八十五章透彻冬雪见姜宝青让人拦住了廖春宇,心下越发认定了姜宝青这会儿定然是无比爱惜名声。他得意的从地上撑着坐了起来,满是贪婪的看着姜宝青:“还是大小姐识时务啊。大小姐这么聪明,眼下又这么有钱,您只需要从手缝里漏一点出来,就足够了……”

姜宝青没有理会冬雪,她眼皮掀都不掀一下,漫声道:“我倒想起从前的一桩旧事。”

“说是曾经有一腌臜的流浪汉,在庙会上看上了某个富家小姐,趁着人多的时候,强抢了富家小姐的亲手绣的一方绣帕。第二日,他就拿着那方绣帕,去富家小姐府上大闹了一场,声称他与那富家小姐情投意合,私相授受,已经私定了终身,这方小姐的随身锦帕就是证据。虽说富家小姐极力否认,但因着那流浪汉手里头拿着富家小姐的帕子,又舍得脸皮出去,滚地大闹,闹得街坊邻居人尽皆知,尽管富家小姐府上的家丁最后将那流浪汉给轰走了,但富家小姐的名声也坏了,富家小姐原本正在议的一门亲事也黄了。富家小姐羞愤之下,跑到野外,一根白绳悬梁自尽了……”

廖春宇没想到姜宝青会讲这么一个故事,当即十分自责:“都是我不好,若当时我注意一些……”

冬雪眼里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他摇头晃脑,拖长了声音:“果然,大小姐看的那是极为透彻啊~”

这会儿廖春宇跟冬雪哪里还有半分主仆旧情,廖春宇恨不得立时将这居心歹毒的泼皮无赖给打死了算完事!

可就像那故事里所说的,那泼皮无赖舍得一身剐,什么都不要了,反而将那富家小姐给逼的只能悬梁自尽……

廖春宇恨恨无比。

姜宝青却是微微一笑:“故事还没完呢。”

“许是那富家小姐命不该绝,她被路过的一位官员给救了下来。也巧了,这官员正好是即将上任的当地父母官,他便问那小姐有何冤情,竟至如此想不开。富家小姐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都告诉了这位父母官,父母官捻须一笑:‘不过小事尔,又何至于此’?……父母官拿着那富家小姐用来上吊的白绫去衙门上了任,签发的第一道令,就是使人将那流浪汉给抓了回来,罪名是蓄意谋杀,眼见着五十大板就要落下。”

“那流浪汉自然不认,连声喊冤。父母官便将那白绫扔到了堂上,喝道:若是真心两情相悦,自该去请媒人上门说合,你什么都不做,却故意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分明就是想逼死她罢了!眼下她自缢了,你该满意了吧!”

“那流浪汉忙道,他们两情相悦,那富家小姐此举并非是他逼迫,而是殉情!”

“父母官又是冷笑一声,说富家小姐年岁不过十五,这流浪汉却已年逾三旬;眼下一个死,一个还活着。这显然是他诱拐欺骗了那小姐。这五十大板还是要挨!”

“流浪汉眼见着无法,只得从实招来,说他不过是一时起了贪念,并不认识那富家小姐,既不存在什么蓄意谋杀,也不存在什么诱拐欺骗,不过是抢了她的帕子,想去试试运气,运气好说不得就白得一个美娇娘,运气不好,也能得一笔封口银子。”

“至此,真相才得以大白。”

姜宝青微微一笑:“那流浪汉,因着犯了敲诈勒索罪,最后那五十大板还是挨了。只不过他身子骨弱,在牢里没熬过去,死了。”

坐在地上的冬雪脸色一白,却又强撑着不屑道:“少唬人了,这是你编的故事吧!”

姜宝青依旧懒得理会冬雪,只同门房道:“看好了他。”又同湛卢道:“你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理。”

干脆利落极了,丝毫拖泥带水也没有。

冬雪也急了,大喊道:“我手上有你亲手绣的香囊!你就不怕我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姜宝青这才看了冬雪一眼,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傻?那香囊,因着给春宇阿晴绣得花样都一样,为了区分,我便在反面绣了名字。你倒是可以打开看看,是不是有个小小的宇字。”

冬雪手忙脚乱的从怀里头拿出那个香囊,果不其然,这香囊的反面绣着一个小小的“宇”字。

香囊自冬雪手中掉落在地上,冬雪瘫坐在地上,疯疯癫癫的大笑起来,只那笑声,却比哭声还要难听几分。

……

挨了五十大板后,冬雪被丢出了衙门,他苟延残喘的爬到了巷子的角落里,蜷缩着,连呼吸都很微弱。

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一个身影停在冬雪跟前。

冬雪虚弱的向那人乞讨着,那人戴着兜帽,看不清神色,他抬脚,冷酷残忍的狠狠踩了下去。

冬雪惨叫一声。

他的一根手指,断了。

那人冷冷道:“这是给你的一个小小教训,这也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日后再起了什么歹毒心思,我不会再让你存在这人世间。”

……

搬到新宅院之后,姜宝青倒是收了很多的帖子,大多都是一些后宅的女主人举行的小宴,邀请她过去玩的。

姜宝青向来不爱去人多的地方,这会儿翻了翻,倒是看到两张来自勇亲王府的帖子。

翻开一看,一张是勇亲王府的世子蔺昱庭邀请她哥哥的,另一张是小郡主蔺昱筠邀请她的,应是同一场宴会,只不过是分了男客女客。

姜宝青想了想,在宫里那段时间,蔺昱筠经常进宫陪她,确实待她极好。

她便让人回了这张帖子,说到时候自己会准时赴宴。

至于邀请姜云山的那张,也只能回绝了。她哥哥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伤后处理得极好,这会儿也差不多快痊愈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能不出门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这些日子云海老人甚至都放了姜云山的假,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些时日。

姜宝青拿着小郡主蔺昱筠邀请她的帖子,去问姜晴要不要一同过去玩。姜晴对此没有半分兴趣,她宁愿在家同廖春宇下围棋。

第四百八十六章找的男人

姜宝青在京中的朋友不算多,搬家事宜过后,姜宝青也就给耿子江,屠西旺,彭彩霞,还有彭彩霞她叔叔彭世金下了帖子,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狂沙文学网

关于要不要给苏芮儿下帖子,姜宝青也纠结了一番,后来想到,下不下在于她,来不来就由苏芮儿自己决定好了,苏芮儿不是那等任不顾自己体的人,从她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可她的胎像却很是稳健能看得出来。苏芮儿也很重视她肚子里的这一胎。

姜宝青便给苏芮儿下了帖子。

到了宴客那一,苏芮儿果然来了。虽然着个肚子,却依旧健步如飞。

姜宝青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仅仅是姜宝青,参与宴会的其他人,对苏芮儿这名孕妇的状态,也都佩服得很。屠西旺更是两样放光,跟彭彩霞说着悄悄话:“要不我去跟那位姐取个经?反正这经验估摸着你也快用上了。”被彭彩霞双颊通红的一顿乱捶。

耿子江也有些时没有见他的心肝妹妹姜晴了,这次一见,发现他的心肝亲妹妹姜晴似乎又长高了些。而他,大概是已经过完了生长发育的时期,去年整整一年,他半寸都没有长过。

耿子江顿时起了些危机感,感觉照这样下去,万一过个十年八年的,心肝妹妹比他还高了这可怎么办?

这成何体统啊。

耿子江忧愁的多喝了好几杯酒。

彭世金也很忧愁。

他的宝贝侄女,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屠西旺那个痞子给拐跑了。别以为他刚才没听见,那个痞子已经决定要去向人家苏姑娘请教一些孕期问题了!

两人忧愁的对着喝起了酒。

苏芮儿也是个酒的,然而自打她知道她怀了孕以后,就一滴酒都不曾沾过,这会儿看着耿子江跟彭世金对着喝酒,很是眼馋。

为了遏制馋虫,苏芮儿同主家姜宝青说了一声,起去外头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然而苏芮儿踱步到了门房那儿,却见得门房似是正在跟什么人交涉。

苏芮儿僵立在原地。

那声音,她不曾有一忘记过。

“……你就同你家大姑娘说,说柳净仪求见。”那声音听上去似是有些无奈,“你就跟姜姑娘说,是我表妹得了罕见的病,请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我无奈之下只能过来麻烦姜姑娘。”

苏芮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嘴角弯起一道微微嘲讽的笑意,转离开。

她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呢?近半年未见了,他心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惦念着他那好表妹。

就在苏芮儿转离开的时候,柳净仪似心有所感,抬头往门房后那院子里望了一眼。

这一眼望去,却犹如是浑遭了雷劈。

那道背影,虽然看上去比之前略略臃肿了些,但那行走之间的姿态,不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又是谁?!

“芮儿?!”

柳净仪几乎是脱口而出。

苏芮儿形顿住,然而并没有回头,她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去了。

待到屋子里,姜宝青见苏芮儿神色有些不太正常,颇有些紧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芮儿像是刚回过神似的,轻笑了下:“我刚才在门口看见柳净仪了。”

“……”姜宝青目瞪口呆,她可没邀请柳净仪,那这可真是……真是孽缘啊。

“他来做什么?”姜宝青嘀咕道。

苏芮儿面色看上去倒很是正常:“听他同门房说的,似是他那好表妹得了什么罕见的病,看了不少大夫都束手无策,只得过来求助你了。”

话里头的讥讽意味,却是谁都听得出。

然而这会儿,外头却传来柳净仪大喊大叫的声音:“芮儿!芮儿!”

“哎呀,这位公子您不能硬闯啊……护院!护院!”

姜宝青忍无可忍的推门出去,站在院子里,看着柳净仪。

柳净仪显然有些失魂落魄的:“姜姑娘,我刚才看到芮儿了……芮儿是不是,是不是在你这?”

“你当时不是选了跟你好表妹一起离开吗?”姜宝青平静道,“苏二当家的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可是……”柳净仪磕巴了下,“……你,你让我见见芮儿!”

“行了,你别为难姜姑娘了。”苏芮儿知道今天如果不让柳净仪看到她,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是我不想见你。”

柳净仪听到苏芮儿的声音,浑都微微颤了起来。

“芮儿,你,你近些子过得还好吧?”柳净仪颤声问。

苏芮儿回答得颇有些随心所:“好的,过得舒心又自在。我新找的男人对我也好的。”

新找的男人?……柳净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再问些什么。

苏芮儿轻笑一声,这才撩了门帘出来。

柳净仪在门帘撩起时那一刻,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般,熠熠生辉的看向苏芮儿,然而当他看到苏芮儿那高高隆起的孕肚时,整个人像是被雷劈到一般,体微微颤抖。

苏芮儿顺手将耿子江也扯了出来,向柳净仪介绍:“这就是我孩子他爹。”

“……”突然喜当爹还在状况外的耿子江,尴尬的朝完完全全像是被雷劈过似的木头人柳净仪打了声招呼,“嗨,你好吗?”

柳净仪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控制不住的愤怒……他再三深呼吸,这才将腔里那名为“嫉妒”的愤怒绪给压了下去。他酸涩难忍,忍不住看向苏芮儿:“……看到你有个归宿,那,那我就放心了。”

苏芮儿轻笑一声:“这就不劳柳公子惦记了。我这新相好,待我好极了,既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妹堂妹的,也说好了不会抛弃我。我非常安心。”

“……”柳净仪默默的说不出话来,只一双像是着了火般的眼睛,一直落在苏芮儿上。

苏芮儿强忍心头悸动,面上依旧是那副带笑的媚模样:“……既然柳公子已经也见过了,别忘了你来这里的‘正事’,你表妹的病不理会了吗?”

说到这,柳净仪深深的吸了口气。

是了,龚雅如的病……

柳净仪又抱拳看向姜宝青:“姜姑娘……”

姜宝青十分干脆道:“我觉得你似乎对我有个误会。”

柳净仪微微不解的看向姜宝青:“此话何解?”

“你似乎把我当成了那等悬壶济世心宽广的大夫了?”姜宝青微微笑着,“我不过是一介民女罢了,龚小姐的病,我治不了,也不怎么想治。”

第四百八十七章 相思病

“姜姑娘!”柳净仪黯然道,“我知道如儿她得罪过你很多次,我也有很多次都觉得不想再管她了……可她毕竟是我打小一块长大的表妹,我真的做不到对她见死不救。所以才tiǎn)着脸过来,求你救救她。”

苏芮儿不愿意再听了,径直转回了屋子里。

这男人……真的是没救了。姜宝青心中冷冷的下了断语。

算了,看在柳明安的份上。

那位柳将军,自打回了京城,没少帮宫计的忙。

“你先说说她的病症吧。”半晌,姜宝青终于松了口,冷冷道。

柳净仪大喜过望,忙道:“如儿她这些子一直失眠,精神萎靡,食不振。我不过十没去她家拜访,再去时,就见着如儿她形如枯木,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疯了般似的哈哈大笑。她家里头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了,脉象上显示她的体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换了数个方子,都没什么用……眼见着整个人就要油尽灯枯了。”

姜宝青微微皱了皱眉头。

龚雅如这症状,倒是有点像典型的“相思病”了。

“相思病”并非只是戏谑的一句话,这其实是个统称,准确来说,这“相思病”的一些外在表现,都有些抑郁的倾向。

又听柳净仪描述了几句,姜宝青几乎就已经确认,这龚雅如得的是相思病了。

“这病,我是无能无力的。”姜宝青冷冷道,“她这是得了相思病,其实这也算得上是一种精神病了,严重的时候不仅仅会失眠,食不振,甚至还会导致躁狂,抑郁,妄想之类的。”

“相思病?”柳净仪有些难以置信,然而这话是姜宝青说出口的,他又不得不相信,“这病……不会危及生命吧?”

姜宝青道:“自古至今,因为这相思病郁郁而终的人,还是多的。”

柳净仪看上去有些天人交战,他有些犹豫,又带着几分恳求的喊了声“姜姑娘”,姜宝青极为罕见的对着柳净仪生起了气:“你闭嘴!柳公子,我希望你能知道什么叫分寸!首先,你心里清楚的很,你那好表妹是因着谁得的相思病,那是我的心上人,怎么,你想让我把心上人让出去,借给你那好表妹一解相思吗?”

姜宝青罕少动怒,这会儿整张小脸都绷了起来,看着便是生气了,柳净仪又惭又愧:“姜姑娘,我……这,实在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不是让你把宫将军让出去,就让宫将军去看如儿一眼,可以吗?”

“行了也别说什么浮屠不浮屠的了,”姜宝青冷冷道,“我不信那个。你心里也清楚,依着龚雅如那子,是看一眼就能满足的吗?到时候她尝到了甜头,只会要死要活的拿着自己的命来bi)迫别人。”姜宝青说到这,大概是气极了,甚至还笑了下,只是那笑,冷冰冰的很,看着反而像是最毒的花,“我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命,她死不死,活不活的,我凭什么要因为不在意的东西而掣肘?……她把宫计当成什么了?你把宫计当成什么了!”

柳净仪被姜宝青说得几乎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柳净仪拱了拱拳,十分羞惭道:“姜姑娘说得极是,是在下过分了……只是,还望姜姑娘点拨,如儿这病,当真没别的法子可以治了吗?”

姜宝青见柳净仪这认错态度还算诚恳,哼了哼:“配副安神的汤药,她若不喝就给她灌下去。让她自己认清现实,宫计连一丝头发丝都不可能喜欢她,让她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别钻牛角尖了。”

柳净仪叹了口气,又有些怔怔的看了那关上的房门一眼,眉眼之间的疲色,一下子看着像是老了十岁。

姜宝青见柳净仪这模样就来气,明明心里有苏芮儿,对那龚雅如却总是放不下。这样,苏二当家那等傲气的人,哪里肯跟他走啊!

“我最后多说一句,柳公子,你这副含含糊糊的态度我实在看着太不自在了。”姜宝青平静道,“你既然已经认清了自己的感,为何还总是插手龚雅如的事?她不过是你的表妹,除此之外,同你有什么旁的关系?你倒是替你那位好表妹跑前跑后的,把责任都揽到了你上……你这样,别说苏二当家了,后哪个姑娘肯嫁给你这种‘表妹事就是你的事’的男人?”

姜宝青又想起苏二当家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该承担的责任不去承担,倒是上赶着去承包了旁人的琐事。”

最后这句话柳净仪听得微微皱了皱眉,总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然而这会儿他也顾不得细想,朝姜宝青抱了抱拳,说后再上门来赔罪,就匆匆离开了。

姜宝青回了屋子里,见着苏芮儿含笑倚在椅子里,似是并不怎么在意。

“你也别气了。”苏芮儿反过来劝姜宝青,“他就是那等人。不然当初也不会为着龚雅如就敢以犯险潜入咱们寨子做内应了。”

姜宝青又好气又好笑:“看到这种执迷不悟的蠢人,有时候确实忍不住想上前踹醒他。算了,不说他了,”姜宝青顿了顿,看着苏芮儿的肚子,“也没两三个月就要生了,你万事都要提前备好。”

苏芮儿笑着点了点头,又朝耿子江致歉道:“耿小哥,实在不好意思,方才我为着气那个糊涂郎君,拿你出来说事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负责的。”

“喜当爹”的耿子江笑了笑:“没事,没事。”

屠西旺看得眼,又去跟彭彩霞耳语道:“我也想当爹……”

彭彩霞双颊又红成了一片。

彭世金看了两人一眼,长叹一声,又开始喝酒。

……

给姜宝青跟宫计赐婚的圣旨,是在正月十五那下来的。

随之而来的又是整整两大箱的赏赐添妆,还有一对碧绿的玉如意。

姜宝青出嫁时,这对玉如意自然是要放在嫁妆头一抬的。

不说旁的,单说这对皇帝御赐下来的玉如意,就比京城了大多数贵女出嫁时都要风光体面了。

来传旨的是太后边的红人蒲公公,蒲公公笑道:“咱家可是跟人抢了下,才抢到了这桩好亲事,太后也让咱家给姜小神医带个话,过几,太后还会有懿旨赐下,姜小神医的好子,还在后头呢。”蒲公公朝姜宝青挤了挤眼。

姜宝青微微一笑:“承蒙蒲公公吉言,也多谢太后娘娘惦记。太后娘娘的体,可好些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赐婚

说到这,蒲公公就笑得十分开心:“太后娘娘眼下每日都坚持出去走一走,锻炼一下。膳食上也一直按照姜小神医留下的方子来,这些日子,眼见着身体好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也都上来了。姜小神医这一手医术,可真是神了!”

姜宝青笑道:“蒲公公稍等。”

她回去飞快写了副方子,笑道:“我见公公行走之间,双腿似是不太圆润,可是从前受过腿伤的缘故?”

蒲公公“哎呦”一声,有些激动道:“姜小神医真真是观察入微,可不是吗?这可是陈年老毛病了,往常还好,前两日刚下了场雪,就又把这老毛病给勾起来了。真真是受罪。”

姜宝青便将那副方子递给了蒲公公,笑道:“公公可以回去试一下这方子,应当能减缓双腿寒凉入骨带来的酸痛。”

这可比什么银子珠宝都要来得实惠,蒲公公精神一震,高兴地笑弯了眼:“承蒙姜小神医惦记啦。”

姜宝青送走了高高兴兴的蒲公公一行传旨官,踅身回了正厅,看着供在正厅上的那封圣旨有些发呆。

这就……成了?

她眼下就是宫计铁板钉钉的未过门妻子了?

简直是比想象中来得还快一些。

姜晴早就知道了姜宝青跟宫计之间的事,这会儿也是真心实意的替姜宝青感到高兴:“……宫大哥待姐姐极好,姐姐嫁过去,我便放心了。”

廖春宇胡乱跟着点着头。

自打宫计给断了腿的姜云山出气以后,廖春宇也深深的觉得宫计就是个大好人。

姜云山则是满是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好像昨日还是那个流着鼻涕跟在他身后的妹妹,今儿一眨眼就变成了大姑娘,竟然还要嫁人了。

……

比起姜家上下真心实意的替姜宝青感到高兴,这边收到圣旨的定国侯府一家子,都完全是惊骇了。

宫计那厮,下手也太快了些?!

前不久翟老夫人刚被他们说动了,正在那兴致勃勃的给宫计看着亲事呢。二房三房牟足了劲要给宫计挑一门看着光鲜亮丽,实则烂到骨子里去的姻亲。

眼下正有了眉目,谁曾想,皇帝竟然横插了一杠子,竟然赐了一门亲事下来!

至于姜宝青的名字,二房三房自然不陌生,那治好了宫计双腿坏了他们计划的女人,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吗?!

翟老夫人被截了胡,很是不高兴。

唯一高兴的,大概就是宫计跟他娘尚大夫人了。

宫计出去送传旨的公公了,她看向站在左边的二儿子:“老二,这姜宝青是哪里蹦出来的啊!这圣旨上也没写是哪家的千金,让人好生迷糊!”

宫远雨有些愁眉苦脸的样子,叹了口气,还未作答,一旁的宫婉就温声细语道:“祖母,您忘了,前些日子大哥回来时,不是带了位姑娘回来吗?那位姑娘就是叫姜宝青啊。”

这一来,翟老夫人气得浑身都有些发抖了:“是她?!果然是私相授受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一旁的老侯爷皱着眉头,喝了翟老夫人一声:“行了,你吆喝什么,非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你对皇上赐下的这门婚事不满?”

翟老夫人还是有些怕老侯爷的,她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倒不是我对皇帝不满,我倒要问问,皇帝是不是对咱们定国侯府不满啊?咱们那大孙子虽说离谱了些,但好歹也是定国侯府嫡长孙,哪怕没有爵位,也不能随便从什么角落旮旯里拉个人就给赐了婚吧?……上次那个姑娘,我记得呢,小嘴是挺讨巧的,可,可她那身份,顶破天做个妾都是恩赐了,如何能当得起咱们定国侯府的嫡长媳啊。这事若是传出去,咱们定国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放!”

说到这,翟老夫人忍不住剐了一直默默在角落里不做声的尚大夫人一眼:“都是你教出的好儿子!”

尚大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微微垂着头,一副恭敬模样,却并不回话。

翟老夫人越想越恼怒:“不行,取老婆子的诰命服来,我要去宫里头问问皇帝,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会儿宫计正从外头回来,见翟老夫人吵着要按品大妆进宫觐见皇帝,他微微讥讽似的勾起嘴角:“老夫人,这会儿圣旨都下了,您再去宫里闹腾,也于事无补了。只会让陛下认为咱们定国侯府对他不满……您可想好了。”

翟老夫人僵住身子,忍不住朝宫计扔了个茶杯过去:“你个孽障!”

宫计自然不会让这茶杯摔在自己身上,微微侧身,就躲了过去。

宫婉扶住翟老夫人的胳膊,温言软语的劝道:“祖母,许是大哥一时不察,被蒙蔽了呢。”

宫计冷笑着看了宫婉一眼,姜宝青还没进门呢,这儿就已经在给她挖坑了。

宫计冷冷道:“倒也不是人家姜姑娘蒙蔽我,实是我死缠烂打,费劲了功夫,才向皇上讨了这份赐婚圣旨来。姜姑娘人品贵重,是太后娘娘,太妃娘娘,勇亲王妃都交口夸赞过的,宫婉你在这空口白牙的说她蒙蔽我,怎么,你比太后娘娘还会看人呢?”

宫婉脸色一白,被宫计呛得说不出话来,她故作柔弱的往翟老夫人身后一躲,作出害怕的模样来:“大哥,我没有这个意思呀,你误会我了……”

翟老夫人向来是护着宫婉的,她不悦的看了宫计一眼,怒道:“婉儿不过担心你,说了那么一句,你倒是先不顾兄妹情谊,尽护着外人了!”

宫计冷静道:“姜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已经在圣旨之上昭告了天下的,哪里就是外人了?”

翟老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直喊胸闷。

“计儿,你这怎么跟你祖母说话呢?”宫远雨皱着眉头,“你祖母也是为了你好,眼下你正是上升的阶段,娶一个对你仕途毫无助力的妻子,这么姻亲还不如不结。”

宫计冷笑一声:“那这么亲事,二叔不应该是最喜闻乐见的吗?”

“你!”宫远雨一副很失望的模样。

老侯爷缓缓的开了口:“姜宝青……姓姜?前些日子,论儿醉酒把人的腿给打断的那人,似乎也姓姜?所以后面你同论儿比武的时候,把论儿的腿也给打断了,并非是失手,而是蓄意的?”

一直没说话的宫远舟,在袖袍之下,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三房的宫远舟只有宫论这一个嫡子,当时知道宫论的腿被宫计打断的时候,他简直恨不得提刀杀了宫计!

宫计面不改色,淡淡道:“拳脚无眼,我同三弟比武前就已经说过了,自然不是蓄意。”

老侯爷直直的看着宫计,宫计神色一直都平静的很,半分波澜也没有。老侯爷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为了家里头的和睦,许多事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老了,该糊涂的时候就糊涂才行。

可眼下看来,就连这表面上的和睦,怕也是维护不住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艳光四射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八十九章艳光四射“当真是要气死我了!”宫老夫人捂着心口,十分难受。

宫计声音冷冷的,却掷地有声:“我把话放在这里,姜宝青若是嫁进来,我自然是要尽全力护着她的。某些人不要太不自量力的想去挑战我的耐心,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他扶住尚大夫人的胳膊,“娘,天色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

尚大夫人温和的点了点头,正要走,翟老夫人在后头不满的喊道:“老大家的,我们管不住你儿子,你也不管他?”

尚大夫人柔柔道:“先夫受奸人所害,早早离世。我儿冤屈不得雪,只得含恨离家,在外受苦十载,我这当母亲的无能无力,只能日日蜗居佛堂替他祈福。眼下他历劫归来,浴火重生,我这做娘的,心疼他还来不及,他想娶谁,便由他去吧,只要他们过得高兴就好。”

尚大夫人说完,没有停留,搭着宫计的胳膊,昂首走了出去。

“看看你选的这个大儿媳!我早就说了,她看着是个恭敏良俭的,其实内里就是个不服管教的刺头!老大走了这么多年了,她可曾在咱们老两口膝下尽过一天孝?!”翟老夫人忍不住瞪了一眼老侯爷,“这下好了,一整个大房,都是管不得说不得的刺头!”

“行了!少说两句!”老侯爷阴沉着脸,拍了下桌子。

文二夫人上前,温言道:“爹,娘,事已至此,再说些旁的也没什么用了。眼下新娘子快要进门了,赶紧准备成亲事宜才是眼下最主要的。”

唐三夫人也开口附和:“二嫂说的是。咱们定国侯府也有些日子没办过喜事了。”

“算了,老二家的,你本就当着家,这事你看着办,差不多就行了,反正娶这么个媳妇,咱们宫家的脸面早就一点也不剩了!”翟老夫人很是不悦道。

文二夫人跟唐三夫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应了声“是”。

既然是“差不多”,那可操作的空间可就多了去了。

……

宫计跟姜宝青的亲事,在京城中激的水花,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众人又不怎么认识两人,不过是议论一下,也就算了。

这偌大的京城,总是不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今儿是勇亲王府上举行小宴的日子,因着姜宝青早就应下了蔺昱筠的帖子,这会儿不去也不太好。

不过当今规矩里,也没有说备嫁的新娘就一定不能外出交际的道理。

这次出门,姜宝青倒是挑出了些上好的首饰,仔细打扮了一番。

眼下她的身份是宫计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也不能太过随意了。

姜宝青罕少用红宝首饰,这次倒是将云海老人年前送的那一套红宝石首饰给取了出来,一一佩戴,装扮好了后,姜晴都看呆了,喃喃道:“今儿我算明白了什么叫艳光四射……宫大哥可真是有福气啊。”姜晴促狭的一笑。

姜宝青嗔了近来越发爱打趣她的姜晴一眼,上了马车。

这马车说起来也是宫计特特使人订做的,看着小巧朴实,没有半分逾矩,但内饰却布置的舒适无比,姜宝青倚在马车里的靠枕上,闭眼小憩了会儿,甚至没什么实感,人就已经到了勇亲王府的门前。

因着这会儿宾客云集,勇亲王府门前人也不少。姜宝青下车的时候,原本有些杂嚷的王府门口,竟是诡异的静了静。

很快,就有蔺昱筠专门派来候着的婆子堆笑着迎了上来,舌灿莲花的说了一堆恭迎话,引着姜宝青往府里后宅走去。

待姜宝青离开后,窃窃私语才又渐渐起了。

“那是谁家的姑娘,生得这般好看,怎从未见过?”

“倒是她身后的那两个丫鬟,我依稀好像在勇亲王府见过……”

“莫不是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姜小神医?”

“也就是近来炽手可热的那位宫将军的未婚妻咯?”

“哎呀……以样貌来看,确实郎才女貌的很,只是这身份地位上……噗嗤……”

“好了好了,小声些,咱们赶紧进去吧,赴宴莫要迟了……”

那婆子引着姜宝青进了聚会的花厅,姜宝青一迈进去,四下里便是静了静,众人各色纷呈的眼神齐齐落在了姜宝青身上。

真心实意高兴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个蔺昱筠了。她兴高采烈的上前挽住姜宝青的手,轻声道:“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等你出阁那日,我一定给你添一份厚厚的妆。”话还没说完,倒是自己先红了脸。

姜宝青也微微笑道:“那我就等着了。”

蔺昱筠拉着姜宝青,帮她介绍给了几位向来脾气和善好相处的贵女,免得到时候她忙起来顾不上姜宝青这边,姜宝青太过寂寞。

还没聊得几句,那边丘沛柔便领着一群少女,笑吟吟的过来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丘沛柔笑吟吟的上下打量着姜宝青,“姜姑娘能以平民之身嫁入侯府之家,当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啊。”

姜宝青也不恼,笑吟吟道:“这自然是托了丘二姑娘的福。若不是因着丘二姑娘挺身而出将我引荐给皇上,怕是皇上还不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自然也就没得这场赐婚了。这么说来,丘二姑娘可真真是个好人啊。”姜宝青悠悠的举起一杯茶,“我以茶代酒,敬丘二姑娘一杯,也祝愿丘二姑娘能早日得偿所愿,结一门好亲。”

丘沛柔眼里闪过一抹郁色,继而神色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丘沛柔眼神落在姜宝青身后的寻桃身上,她的记忆力也极好,一下就认了出来:“哦?这不是上次泼了我一身水的那个笨手笨脚的丫鬟吗?”

寻桃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还是强撑着给丘沛柔行了一礼。

丘沛柔意味深长道:“果然,什么样的人,就该配什么样的丫鬟。”笑着走开了。

寻桃低声道:“姑娘,奴婢给您丢脸了……”

姜宝青笑道:“怎么会?显然那丘二姑娘已经气急败坏了,只得攻击些有得没得,你不必放在心上。”

丘沛柔如何不气呢,像宫计那般生得好看,家世也显赫的青年,谁不喜欢呢?然而她却是打小就知道,她的使命就是要嫁到皇家去,成为离天子最近的那个人,母仪天下。

宫计再好,可惜他不姓蔺,这就是他最大的败笔。

丘沛柔是带着一股惋惜看待宫计的。

然而,当她看不顺眼的姜宝青,不过是一介平民,却嫁给了她隐有好感的宫计,这等逆差,却是让她心里梗得不行。

丘沛柔心底冷笑,不过这姜宝青也就只能得意这一时了。待她嫁给太子以后,她就是未来的*,到时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姜宝青匍匐在她的脚下,这才是最痛快的事!

第四百九十章 私通

姜宝青在花厅里露了下面,便又去了佳慧太妃的安远居。狂沙文学网

佳慧太妃的安远居里,这会儿趁着头正好,把所有的门窗都开了,通着风,看着就亮亮堂堂的,空气也清新。

佳慧太妃边得力的嬷嬷桂嬷嬷正搀着佳慧太妃在院子里踱步,见着姜宝青过来,佳慧太妃倒是很高兴,然而这会儿她说话还是有些不太顺畅,只简单比划了下,便由服侍了她多年,深知佳慧太妃心意的桂嬷嬷代为开口。

“太妃娘娘听闻姜小神医得了一门好亲事,”桂嬷嬷笑容可亲,“很是替姜小神医高兴呢。”

姜宝青笑着谢过了佳慧太妃的善意,又替佳慧太妃把了把脉,虽说佳慧太妃恢复的不算太快,但大体上的况是在慢慢好转的。

桂嬷嬷殷殷的问着:“太妃娘娘况如何了?小神医您留下的那药方,可还需要再添减些什么?”

姜宝青笑道:“桂嬷嬷放心,太妃娘娘的况很是稳定,也在逐渐好转中,只是太妃娘娘年岁大了,这好转得要慢一些,自然是正常的……那药方是温补的,目前倒也不用再添减些什么,先用着便是了。”

桂嬷嬷念了句“阿弥陀佛”,在她们这个年纪,没有什么额外的什么状况,那就是最好的状况了。

给佳慧太妃复诊过后,佳慧太妃又给了姜宝青一匣子南珠,算是给她添妆。

这南珠颗颗浑圆巨大,每一颗拿出来都能称得上是珍品,而今佳慧太妃直接给了姜宝青一匣子,也算得上是财大气粗的很了。

这匣子雕琢得也极为精美大气,捧着招摇过市也太过打眼,姜宝青便让觅柳拿了那匣子南珠先回了马车上。

寻桃本就是勇亲王府出,有寻桃领着在勇亲王府的园子里头逛着,姜宝青倒也不怕迷路。寻桃想了想,便领着姜宝青走了一条较为隐蔽的近路。

谁曾知,这走近路还走出问题来。

一男一女正在那假山之侧相拥着,似是在诉说着衷肠。

这就有点尴尬了。

要想走这条近路,看这路线是必须从那假山之下穿过去的。

眼下这形,她总不能出去跟人家那对正你侬我侬的小侣说,麻烦你们让一让,我要抄个近路。

可若不抄这个近路,她就得再跟寻桃折回去,平白绕了好大一圈,入宴定是要迟了。

虽说蔺昱筠作为主家不会在意这个,但姜宝青却是不想这么失礼的。

姜宝青只得跟寻桃屏气凝神,蹲在园子的灌木后,期翼着这对小侣差不多就行了,赶紧早些散了,她好趁机过去。

然而姜宝青蹲得脚都有些麻了,不得不换了个姿势。

饶是这么久了,那一对小侣依旧没有分开的迹象,甚至还隐隐有了些怪声。

寻桃往外看了一眼,像是摸了开水似的,一下子缩了回来,双颊通红的厉害。

姜宝青好奇,也往外看去——这会儿寻桃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姜宝青赫然就见着那一对小侣竟是这般**,光天化之下就要在那里上演限制级,女子被男子抵在假山之上,衣服半褪,香肩半露,看着很是香艳。

姜宝青作为一名医学从业者,限制级的场面其实也是曾经观摩过的。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收回了视线,甚至还想吐槽那女子难道不觉得冷吗?

因着这儿离得那假山其实还有些距离,再加上女子形被男子遮挡了大半,姜宝青倒是没看到那女子样貌。

“也太猴急了些。”姜宝青蹲在灌木后,又换了换脚。

然而这时,她却察觉出对面的寻桃有些不太对劲起来。

寻桃这会儿除了双颊是酡红的,整个人的脸色看上去却是微微煞白,头上甚至还微微渗出了白毛汗。

姜宝青一思索,便意识到了问题,以口型问寻桃:“你认识那人?”

寻桃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

——不对,还是不对。

寻桃有所交际的,大多都是丫鬟,哪怕是撞破了,对方也不能将她们怎么样。寻桃没必要怕成这副模样。

这人的份有问题?

姜宝青以目相询。

寻桃嘴唇也有些微微发白,从齿间哆哆嗦嗦的逸出了三个字。

——英侧妃。

姜宝青惊呆了,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那男人。

虽说那男人正是背对着她们,但看形也看得出,精细瘦长,很显然并不是勇亲王闲的无聊,出来跟宠妃打野战找乐子。

“……”姜宝青已经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兴起要求寻桃带她抄近路了。

这事涉及到了王府的丑闻,万一勇亲王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

姜宝青望天,其实以眼下宫计未婚妻的份,勇亲王倒也不会说杀她灭口,只不过会恼羞成怒到什么地步,姜宝青就不太清楚了。

说起来,勇亲王的年纪并不算太大,这英侧妃又是满京城人尽皆知的宠妃,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贪图刺激出了墙呢?

姜宝青又换了换脚,真真是蹲的脚都麻了。

好在两人大概也知道此事风险甚大,并没有鏖战太久,窸窸窣窣一阵穿衣后,便各自离开了。

为了保险起见,姜宝青跟寻桃又在灌木后蹲了一会儿,这才起。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对于撞破了这等要人命的**之事,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溜。

姜宝青跟寻桃互相搀着,直到穿过了这荒僻的废园,两人才微微松了口气。

姜宝青这会儿双脚麻得眼前直冒星星,她一边跺着脚,让自己的血脉尽快通畅,一边小声道:“你确定那人是英侧妃?”

寻桃脚麻的况比姜宝青还要严重些,她面露痛苦之色,嘴唇微微哆嗦着,小声道:“王府中人尽皆知,英侧妃左侧锁骨上,有一块心形红色胎记……”

姜宝青小声嘱咐道:“这等私之事,不是我们能管的。此事不要再提了。”

寻桃便也点了点头。

姜宝青又跟寻桃互相理了理头上的发簪,这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去了花厅赴宴。

第四百九十一章 锦华

因着英侧妃那事,姜宝青跟寻桃入席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还是迟了。

虽说也不过迟了不足盏茶时间,最后一道热菜才刚刚传完,但迟了就是迟了。

丘沛柔哼了一声,带了几分不满道:“这姜姑娘飞上枝头变凤凰后,果然就是不同以往了。这般轻狂,竟然让大家伙儿等你们主仆二人。”

这些*里,以丘沛柔马首是瞻的闺阁小姐也有好几个,纷纷附和起来。

蔺昱筠便出来打了圆场:“沛柔,别这么说,宝青是去给我祖母复诊去了。”

丘沛柔便百折千回的“哦”了一声:“我倒忘了,姜姑娘还是位医女。是了,上次请姜姑娘来给小芙看病,姜姑娘推辞了……这次再请姜姑娘,姜姑娘总不会再拂我面子吧?”

姜宝青不置可否。

丘沛柔也不管姜宝青是否答应,喊了声:“玉青。”

这名字一叫,在座的这些个*,个个神色都变了变,不少人都互相交换了个可以看好戏的眼神。

一个相貌有些平平,甚至说得上是丑陋的丫鬟站了出来,脸上生了不少痘痘。

她一直垂着头跟在丘沛柔的几个丫鬟堆里,若不是丘沛柔喊她出来,旁人倒也很难发现她。

丘沛柔挑了挑眉,看向姜宝青:“姜姑娘你也莫生气,实在是这丫鬟名字起的不好,冲撞了你。不过这也不是要紧的,先看病为上。还烦请姜姑娘替我这丫鬟玉青看上一看,她这到底什么毛病,竟生得这般可怖。”

这摆明了是要看姜宝青的热闹。

好脾气的蔺昱筠都有些恼火了,这丘沛柔闹得也着实太过了些。

然而姜宝青却是不甚在意,不过是给病人看病罢了,有什么好看热闹的?样貌丑陋甚至畸形的病人她见得多了。

姜宝青给那丫鬟玉青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舌苔,最后找蔺昱筠要了纸笔,刷刷的写着药方,头也不抬道:“你这问题不大,不过是肝火太旺了,我给你开副方子,你自去拿药就是了。”

写完了这张药方子,然而姜宝青依旧下笔如飞,不带丝毫停顿,蔺昱筠过去看着,突然发现,姜宝青竟是又将前头的药方又抄了一遍。

姜宝青拿着那两张药方,先递给了蔺昱筠,笑道:“劳烦郡主帮我看一看,这两张药方,可有不同之处?”

蔺昱筠细细对比过,然后摇了摇头:“一模一样。”

姜宝青这才笑着将其中一张药方递给了那个满脸是痘的丫鬟玉青,另一张自己收到了怀里。

丘沛柔不满道:“姜姑娘你这又是何故?”

姜宝青笑道:“丘二姑娘也别恼,有这相同的药方做底,免得日后若是这位玉青姑娘吃得汤药出了什么差错,有心人再怪罪到我头上罢了。”

丘沛柔瞪向姜宝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丫鬟玉青接了药方,站在那儿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丘沛柔又瞪了一眼那玉青:“没用的丫头,若不是今儿人家姜神医给你看了这病,怕是你日后都要顶着这么一张脸来吓人了!还不赶紧退下!”

玉青满脸通红,咬着下唇,退回了丘沛柔身后那几名丫鬟中去。

丘沛柔呵斥完了玉青,看向姜宝青,又满脸是笑:“姜姑娘有这等好手艺,又慈悲为怀,哪怕是丫鬟都肯出手相救。日后若是我家中丫鬟再有这等顽症,可否再去找姜姑娘诊治?”

这话说得就有些贬低人了,好似姜宝青专门给丫鬟看病似的。

姜宝青微微一笑,没有接丘沛柔的话茬,而是轻叹道:“曾经我听闻一桩旧事,说是有位女子,绣活极佳,她的邻居便说:你绣活这般好,便帮我绣块枕巾吧。头一次,那女子看在邻居的份上,便给绣了;谁知那邻居不久又来了,说她男人的衣服破了,请这个绣工出众的女子帮忙。那女子脸皮薄,想着都是街坊邻居,搭把手便是了,便顺手帮邻居补了衣裳;这一来二去的,邻居有了这么个免费绣工帮忙,日后家里有什么缝缝补补的,倒是直接扔给了那隔壁的女子……丘二姑娘,你看,你眼下这情况,跟那女子相不相似?”

姜宝青虽然没有直勾勾的出言讽刺,但说的这个故事,却也是极具讽刺意味,赴宴的诸位小姐虽不好明着笑,却也是笑眯眯的瞅着丘沛柔,眼看着她脸色都变了,一个个心里痛快极了。

这丘沛柔向来爱掐尖好强的,然而她既有身份又有所谓的“来历”,若非像是蔺昱筠这等郡主身份的,还真真是压不过她去。

然而真像是蔺昱筠这等小郡主,天然身份就高出丘沛柔一截,又怎会去故意压丘沛柔?

丘沛柔只得冷笑一声:“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好了,莫不是我们勇亲王府的厨子手艺太差?”蔺昱筠忙出来打圆场,“咱们再不用餐,这菜就凉了。”

这事这才算是揭了过去。

用过午宴,又是请了当下时兴的女先生过来敲大鼓说书,热热闹闹的过了半个下午,宾客这才陆陆续续都告辞了。

“沛柔就是那等脾气,打小就是,”蔺昱筠有些不太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就是了。”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

丘沛柔在她这就没讨得了便宜过,再说了,给人看病算得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寻桃自打撞见英侧妃跟人苟且一事后,整个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姜宝青又不好问她什么,直到回了自家马车上,姜宝青一问,寻桃的泪水倒是先落了下来。

觅柳一惊,还以为在宴席上发生了什么:“寻桃,这是怎么了?那丘二姑娘又刁难你了?”

寻桃擦了擦眼泪,低声道:“丘二姑娘没有再刁难我,倒是想为难咱们家姑娘,没能成功罢了。”

寻桃顿了顿,问觅柳:“你还记得锦华吗?”

觅柳一惊:“锦华都死了三年了,你怎地又提起来?”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你有心上人吗

寻桃深深的吸了口气,同姜宝青道:“姑娘,奴婢同觅柳眼下都是您的人,有些事奴婢本打算埋在心里一辈子的。但看这模样,姑娘日后同勇亲王府少不得打交道,自然要先给您透个底。”

“……原本同奴婢,觅柳一起排班的,还有个小丫鬟叫锦华,人很活泼,却也很贪玩,总爱到处乱跑,平日里有奴婢跟觅柳一块儿给她打着掩护,也没出过什么纰漏。”寻桃面露痛苦的神色,觅柳神色也有些黯淡。

“谁知,有次她依旧是跑出去摘花了,回来的时候,她亲手编织的花篮也不见了,整个人像是掉了魂似的,只念叨着什么英侧妃……奴婢们都以为是她冲撞了英侧妃,还同她说,她行事这般不小心,被主子责罚一顿也是应该的。”

“谁知那天夜里锦华就没回来过……后来大家在废园那边的枯井里发现了锦华的尸首,大家都说是锦华做差事偷懒被主子发现了,害怕主子责罚,一时畏罪自杀了。当时奴婢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其他的证据,这事就这么过去三年了。”两行清泪自寻桃眼眶中流下,“今儿奴婢才醒悟了,以锦华的性子,断断不会是害怕主子责罚就投井自尽的……锦华,锦华定然是像奴婢今日那样,发现了英侧妃跟人在废园假山那苟且一事,又被英侧妃发现了,这才被杀人灭口了!”

“什么!英侧妃……”觅柳无比的震惊。

寻桃用袖子背面擦了擦眼泪:“当然,这也只是奴婢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今儿说出来,也只是希望姑娘当心些英侧妃。”

姜宝青缓缓点了点头。

从蔺昱筠的宴席上回来后,姜宝青这边倒是没什么活动了,只是偶尔太后会传她入宫,看一下平安脉,然后再陪太后说说话。

除此之外倒也没旁的什么大事。

姜宝青闲暇时间里,给宫计做了一整套衣裳,从头到脚。

某天晚上宫计来夜探香闺时得了这么个包裹,差点整个人都美飞了,到了第二日,哪怕是在外办公时,还是时不时的犯病抽风。

一开始白芨还以为他家主子是出了什么事。

宫计一脸深沉的问他:“你有心上人吗?”

白芨一脸懵:“主子你明知故问不要刺激人了好吗?”

“我有。”

白芨:“……”

宫计不管不顾,继续深沉的问他:“你的心上人给你做过衣服吗?”

白芨:“……”

“我心上人给我做了。”

白芨:“……”

一会儿又喊了另一个叫“芒硝”的侍卫进来。

“你有心上人吗?”

“……”

不到半日功夫,宫计身边的几个侍卫全都惨遭荼毒,从他们主子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互相对视发现对方都双眼无神,神色麻木。

他们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主子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直到柳明安过来找宫计谈公事,他们才暂时从这精神荼毒里脱身出来。

几个侍卫都十分感佩柳明安。

柳明安就是在几个侍卫深情凝视的目送中进了宫计的书房,他只觉得背后有些发麻:“不是,今儿你这什么个情况?氛围怎么怪怪的?你那几个侍卫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柳明安说完,一抬头,发现宫计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

宫计十分淡定道:“我不用问你,我就知道你没有心上人。”

柳明安一听这开头,还有些警惕,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警觉的看向宫计:“怎么,你也像太子三皇子似的,打算给我说亲了?”

宫计嗤笑一声,面容依旧十分平静:“不,我就是想说,你没有心上人,我有。”

“……”

宫计继续道:“我心上人也十分爱我。”

“……”柳明安那张刀疤脸微微扭曲,“行了行了,谁不知道啊!铁树开花了不起啊!”

真是卧了个槽了,这心灵扭曲阴暗的老光棍,当年他又不是没见过他那副杀人如麻的阴冷模样,再看看现在这副陷入爱情中的模样!

说是一个人,谁信啊!

宫计用同情的眼神看了快要抓狂的柳明安一眼:“你没有心上人,自然也没有心上人给你做衣裳。”

柳明安:“……”

他似乎隐隐约约的明白了外头那些侍卫在他进来时为什么都是那样的神色了。

宫计继续补充道:“我心上人给我做了一整身。”

柳明安倏地从座位里站起来,扭头四下里开始找凶器。

他受不了了!

……

姜宝青跟蔺昱筠偶尔还是会有书信来往,姜宝青有时候会在信里“随意”的问上几句府里头的现状,似是一切都好。

直到某天,蔺昱筠的回信有些不太对劲,透着一股伤心质疑的绝望劲儿。

姜宝青琢磨了下,难道是英侧妃的丑事败露了?

不对啊,蔺昱筠是天然的王妃党,英侧妃的丑事败露,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么,是出了什么事?

姜宝青又看了几遍蔺昱筠的回信,看到有几处字明显被泪渍给晕开了,她把想要回信的笔扔到一旁去,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有些事,书信里是写不明白的。

姜宝青雷厉风行的很,直接递了名帖去了勇亲王府。

蔺昱筠的眼眶还有些红肿,显然前不久刚哭过,姜宝青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确实该来这么一趟。

“你这是怎么了,怎地看上去这般憔悴?”姜宝青轻声道,“莫不是王府里头有谁欺负你了?”

蔺昱筠扑在姜宝青怀里小声啜泣起来,姜宝青无奈,只得哄了蔺昱筠半晌。

待蔺昱筠情绪发泄过后,姜宝青给蔺昱筠递了块浸湿的软帕,让她敷敷眼:“你若是不方便同我说,也没什么。只是我方才听人说你打从昨儿起就没用餐,你这样,王妃会很担心的。”

一说起王妃,蔺昱筠的泪水又浸了出来。

姜宝青心下生疑,王妃待蔺昱筠好得很,这是出了什么事?

蔺昱筠大概实在是心中烦闷,这些话又无旁人可见,她抽泣了会,还是同姜宝青开了口:“你应当也知道,我虽然不是母妃亲生的,但打小就被抱在母妃膝下抚养,母妃待我同亲生也没什么区别,有时候甚至比对待哥哥还要更精心好多……”

这事其实也不是什么秘闻,姜宝青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蔺昱筠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那长长的微卷的睫毛被打湿得透透的,看着楚楚可怜极了,“我昨儿下午听到两个仆人议论,说其实是母妃害死我了亲娘,母妃想要个女儿,但身体又不能生养,这才去母留子,将我夺了过去……”

第四百九十三章 匿名告发

“恕我直言,郡主,您当时就该让人将那两个仆人乱棍打出去,竟然敢这般胡乱嚼主人的舌根!”姜宝青微微绷紧了脸,认真道,“编排这话的人,就是冲着破坏您跟王妃之间的母女关系,用心歹毒的很!”

蔺昱筠心乱如麻:“我知道母妃不是那等人……可,可我其实也听母妃说过,我的生母是生我的时候大出血去世的……可那两个仆人又言之凿凿,说什么我的生母身体素来康健,孕期甚至都未曾害喜过,怎么可能会突然大出血?”

蔺昱筠抬头看向姜宝青,嫩白的小脸上满满是彷徨和无措:“我知道,可是……可是我好怕,要我的生母真的是因为母妃而死,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对待母妃?”

“郡主,你听我说,”姜宝青无奈的给蔺昱筠进行科普,“生产时很健康的人也有可能大出血……您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王妃啊,王妃素日里对郡主那么好,她要是知道了,那该多寒心。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蔺昱筠看着姜宝青那坚定的神色,有些茫然无措的跟着点了点头,喃喃道:“你说的对……”

正当这会儿,外头有人通传,说是王妃过来了,蔺昱筠一惊,忙擦干了眼泪,起身迎了出去。

勇亲王妃快步进了屋,就见着小女儿眼睛红肿着,怯生生的站在那儿,明明想同她亲近,又很是克制的模样朝她屈膝行了礼:“母妃……”

姜宝青也跟着向勇亲王妃行了礼:“见过王妃。”

“姜小神医也在,正好,也来帮着开导开导筠儿。”勇亲王妃拉着蔺昱筠的手,在桌前坐下,身后的丫鬟将拎着的食盒一一摆在桌面上,菜色不多,只几样,都是些家常菜,配着一碗米粥,一碟小花卷。

勇亲王妃有些责怪道:“你这孩子,听下头人说,你打昨儿起就没吃饭,这怎么能行?是不是又钻了什么牛角尖?我带了饭菜过来,你哪怕心里再拧巴,也多少吃一些。别让父王跟母妃担心,知道吗?”

勇亲王妃身后的大丫鬟笑道:“郡主,您快吃吧,这些都是王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都是素日里您爱吃的。”

蔺昱筠看着那几样精致的菜色,她的母妃,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下过厨了,这次却为着她……

蔺昱筠抽泣着扑入了勇亲王妃的怀里:“母妃,是我想岔了。我,我错了。我会好好吃饭的。”

姜宝青见状,心里也算是微微松了口气,悄悄同勇亲王妃告了辞。

解决了这桩事,姜宝青便没再多逗留,坐在马车上往丰屏门那边走。只是,不曾想,刚下了马车,就跟要着急出府的廖春宇碰了个满怀。

廖春宇一见着姜宝青,倒是先松了口气,继而很是激动:“大姐,不好了,上次来咱们家玩过的那个苏姐姐,被官府抓走了!”

姜宝青心里咯噔一下。

苏芮儿曾经是山寨里头的二把手,难不成是官府发现了她的底细?

姜宝青摸了摸廖春宇的头,沉着道:“春宇别急,先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上次那个讨人厌的姓柳的过来说的,”廖春宇挠了挠头,“他来寻你,我说你不在家,出门了,然后就让我跟你说一声,说是那位苏姐姐被官府抓去了。我在家等你等得焦急,正想出去找你,可巧你就回来了。”

是柳净仪过来通风报信的?

柳净仪又是怎么知道苏芮儿被官府抓走的?

廖春宇还有些担心:“大姐,我记得那位苏姐姐肚子里是怀着小宝宝的……”

这也是姜宝青最为担心的点。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好了,这事我知道了,我先去趟官府看看情况,你在家好好看家。”

廖春宇重重点了点头。

因着她刚从勇亲王府回来,就这样直接又上了马车,让车夫载她去了府衙。

正好,她下车的时候,也有人刚策马而至,翻身下了马。

不是柳净仪又是谁?

柳净仪见到姜宝青,倒是松了口气。他将姜宝青拉着一旁,焦急道:“你弟弟同你说了?芮儿被衙差抓了!”

姜宝青挥开柳净仪拉着她胳膊的手,直直的看着柳净仪:“你先同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净仪有些不太自在:“我,我用了些手段,查到了芮儿买的院落,然后这几日一直去找她……可她却不见我。我今儿过去,却发现她的院子整个都被封了,问了下邻居,才知道芮儿被衙差给锁走了。”

说到这,柳净仪又有些咬牙:“芮儿那个男人呢?!芮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也一点动静也没有?!”

姜宝青看了柳净仪一眼,没好气道:“你管旁人做什么?我看说不定就是你走漏了风声。”

柳净仪忍了忍,他知道这会儿不是跟姜宝青争辩的时候,先把苏芮儿给捞出来,那才是最关键的。

“这不是关键,若真是我的错,过后你们如何打我骂我都成,”柳净仪隐忍道,“芮儿她怀着身孕,牢房那种地方,阴暗又潮湿……”

姜宝青这会儿倒是对柳净仪算是刮目相看了几分。

最起码这柳净仪还算个男人,哪怕以为孩子不是他的,但对苏芮儿的一片真心却也还算赤诚。

姜宝青上前去跟那府衙门口的衙差打探消息,笑吟吟的直接塞了锭银子过去:“这位大哥,我同您打听个事?”

姜宝青这会儿从勇亲王府刚回来,穿戴都正式的很,衙差看得眼都直了,更何况还有这么一大锭银子可拿,简直喜上眉梢。

“哎……贵人请说。”

姜宝青压低了声音:“大哥,听说今天你们捆了个孕妇回来呢?”

衙差有些迟疑的看向姜宝青:“这位贵人,有人匿名告发那孕妇是个山匪,我听上头的意思,似乎还是个领头的,眼下上头重视的很……您怎么认识个山匪?”

“之前有过几面之缘,”姜宝青有些担忧道,“我看她也不像是个坏人,又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在你们牢里头,不会出事吧……”

衙差看在那锭银子的份上,对姜宝青的问题倒是很容忍:“贵人倒可以放心,那山匪虽然是犯人,但我们府尹大人见她身怀六甲,倒是单独给她安排了个房间,使了专人看守,决计不会出事的。”

听到这,姜宝青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柳净仪大概是关心则乱,一心想着如何将苏芮儿捞出来,最基本的打探情况都忘了,见姜宝青问得这般详细,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匿名告发……”姜宝青玩味的重复了下这四个字,“有点意思。”

第四百九十四章 你别放弃啊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九十四章你别放弃啊京里头知道苏芮儿真实身份的人不多,匿名告发的人,会是谁呢?

那人对于苏芮儿的事,到底知道多少。若只是捕风捉影的知道一点,那还好办,估计使些银钱,走走路子,就能把人捞出来;可若是那匿名告发的人对于苏芮儿知之甚详,那他们走路子捞人自然就是难上加难了。

找出这个匿名告发者,对于后续他们的捞人行为,那是至关重要的。

再一联想官府是直接将人从苏芮儿的家里将人提走的……姜宝青微微眯着的眼神就落在了柳净仪身上。

柳净仪惊疑不定的看向姜宝青:“你这是什么眼神?”

姜宝青干脆道:“知道苏二当家那院子住址的人不多,官府既然能从匿名告发者那得到苏二当家的住址,看着倒像是你或者我匿名告发的呢……你是不是在调查苏二当家住址的时候,暴露什么了?”

“不可能,我都很小心……”柳净仪先是一口否认,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姜宝青一看柳净仪这神色,就知道他八成是想到什么了。

姜宝青紧紧盯着柳净仪:“我劝你想到什么赶紧说。”

柳净仪极为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之前我来找芮儿的时候,有次被如儿看到了。”他顿了顿,又有些苍白无力的解释,“不过,应该不会是如儿的,如儿她不是那等人……”

“不是哪等人啊?”姜宝青冷笑一声,“我跟你都同苏二当家有交情,龚雅如可没有。非但没有,龚雅如心里应该对掳走她的那些山匪都恨之入骨才是。苏二当家毕竟也是她最恨的山匪的二把手,她若是知道了苏二当家离开了山寨,甚至还在这京城某处落了脚,你猜她会做什么?……这简直是太理所当然了。”

柳净仪百口莫辩。

姜宝青想了想,问柳净仪:“你认识衙门的人吗?”

柳净仪顿了顿:“……我哥可能认识。”

姜宝青看了柳净仪一眼,已经懒得再费力气去骂他了:“……你眼下还是回去好好劝劝你那好表妹吧。她想报仇这确实无可厚非,但苏二当家又没怎样她,充其量是把她表哥给掳去当了男宠而已。”

“男宠”柳净仪脸色略略有些难看。

姜宝青不再理会柳净仪,她在角落里,轻轻喊了声“郑南”。

郑南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姜宝青跟前,依旧是一身挺拔的男装,姜宝青估计包括宫计在内,可能都没人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麻烦你个事,你帮我联系一下宫计?”姜宝青道。

郑南点了点头,身形在树枝间连闪几跃,便又消失了。

接下来能做的就是等了。

宫计来得很快,也就小半个时辰,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疾驰而来,在府衙门口扬蹄停下。

“你别急,事情我听郑南提过了。”宫计从骏马上翻身下马,提了这么一句。

姜宝青点了点头:“实在是苏二当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月份又大了,我担心……”

宫计轻轻拍了拍姜宝青的肩膀。

宫计又看向柳净仪,柳净仪苦笑着朝宫计拱了拱拳:“宫将军,这是怕是要麻烦你了。”

宫计淡淡道:“不麻烦,方才你哥刚巧也在我那,他将手上的事忙完,一会儿就过来。”

柳净仪最近跟柳明安显然不太对付,他顿了顿,不过这会儿也是为着将苏芮儿捞出来。他咬了咬牙,没说话。

柳明安没过多久便也策马而至,看到柳净仪,似笑非笑。

柳净仪咬了咬牙朝柳明安拱了拱拳。

柳明安那张刀疤脸便轻飘飘的笑了下:

“行了,走吧,去后衙,正好我同知府大人有些私交。”

道上有人好行事。托了柳明安跟宫计的福,姜宝青跟柳净仪很快就见到了被关在某间厢房里,被衙役看守着的苏芮儿。

苏芮儿神色有些发白,然而在看到柳净仪的那一刻,她心情便微微一松,甚至还有余力跟姜宝青打趣起来:“这是来探监了?”

若真要严格说出来,依着苏芮儿的罪名,这是妥妥要流徙三千里的。

但现在问题就是,富贵寨已经差不多算是解散了,其中还有不少人投身军队,也勉强可以算是被招安。

那富贵寨的问题,几乎可以算作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了。

朝廷面对山寨招安人员,向来是有优待的。

人家寨子都解散了,大部分人都投身于边防建设事业了,按理说你再扯着个什么山匪头子二当家不放,那也不像话啊是不是?

宫计是立意要趁着这次机会,将富贵寨彻底洗白的。

不说旁的,姜宝青还曾经在富贵寨里当过三年的大夫呢。严格说来,她也算是山寨里很重要的一名干部了。

这种往事,要是毫无防备的被人扒出来,到时候再洗白,那就晚了,总归会留下些污点。

实际上,在宫计回京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在做这件事了。

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他从富贵寨老大谷富贵手里,得了许多本古旧的账本,其中有的就是破纸一堆,毫无作用,然而有的却是对一些陈年旧案,几乎起了翻案的作用。

宫计有好些时日,都在处理这事。

这又是富贵寨立下的一大功绩。

再加上晋天羽跟吕为栋等人在边关参军后的敢杀敢冲,眼下已经渐渐在边关闯出了名头。朝廷为着给招安竖立面招牌,只要给富贵寨定了招安的性质,那就应该没什么事了。

宫计跟柳明安对视一眼,这次他俩一起过来,也是为着要一次性将此事处理妥当,然后上报刑部那边,这事就算是定性了。

然而这当口,苏芮儿却神色一变,露出个惨白的笑来,对姜宝青喃喃道:“好像,要生了。”

姜宝青神色镇定,并不慌乱,头也不回的就分配了任务。

出去,烧热水!

只有柳净仪还傻愣在当口,算算日子,若这孩子是他离开后,她同别的男人生下的,这孩子顶多也就只有六个来月,如何能活?!

柳净仪心疼得不行,也顾不得什么了,上前握住苏芮儿的手:“芮儿,你坚持住……这孩子月份虽然小,但说不定也还有机会……你别放弃啊……”

镇痛渐渐袭来,苏芮儿这会儿已经无力去骂柳净仪了。

她的孩子都已经八个来月了,什么叫月份还小?!

空口白牙的就诅咒她的孩子?她看着这柳净仪是不想活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我有什么错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九十五章我有什么错因着是早产,生产的过程很是惨烈,饶是苏芮儿这等女强人,也是直直惨叫了整整一夜,临近清晨时,才生下个五斤三两重的大胖小子。

后面找来的产婆高兴的用襁褓裹好了大胖小子,放在产妇身边,出来报喜。

“五斤三两!长得可精神了!母子均安!母子均安!”

眼下宫计跟柳明安自去忙给富贵寨洗白的事了,只有柳净仪还一直死死的守在门外,听得产婆这般说,心下一松,喃喃道:“真真是上天保佑,六个来月的孩子能健康降生,已是极好了!”

产婆一听,嗨,这位爷莫不是傻了,在瞎说什么呢?

“这位爷,您可别开玩笑了,这哪是六个月的胎儿。六个月生下来的孩子能活就不错了,”产婆笑道,“这胎儿少说也有八个来月了,算是早产!不过我看着营养好的好,半点都不像早产儿!”

柳净仪呆立在原地:“八个来月?……不对,这时间不对……”

他又想起当时苏芮儿看他那满含着情意的哀怨目光,柳净仪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圈,淤塞的脑袋一下子开窍了般。

“这,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柳净仪在外面又哭又笑的,吵得苏芮儿直直皱眉。

姜宝青也帮着接生了大半夜,这会儿听得柳净仪终于反应过来,在外头疯了似的哭喊,忍不住笑了下,轻声同苏芮儿道:“虽然这柳净仪在他表妹的问题上有些拎不清,但却是也是待你极好。”

苏芮儿眼神专注的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她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般,然而眼里的那份喜悦,却是挡不住的:“他如何,我这会儿也不想管了,我的孩子没事,健健康康的降生了,这就足够了。”

……

经过宫计跟李明安的共同努力,最后富贵寨被定性成了“招安典型”。苏芮儿自然也就被放了回去,只不过她刚生产完,实在有些虚弱,足足在知府后衙的厢房里养了小半个月,恢复了元气,便执意要回她的小院子。

柳净仪这段日子也厚着脸皮硬是在府衙住了下来,忙前忙后的照顾着苏芮儿母子俩,只不过现在苏芮儿有子万事足,并不怎么想搭理柳净仪。

这会儿苏芮儿说要回家,柳净仪便坚持要将苏芮儿带回柳家去,十分执拗。

苏芮儿看着柳净仪,微微冷笑:“仪郎,你把我们母子俩接回去,以什么名分?外室吗?”

柳净仪自是想都没想:“怎么可能!芮儿,我早就明白其实我爱的是你了,我怎能让你做外室,怎么能让你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成为见不得光的外室子?……我先将你们接回去,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定会补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苏芮儿倒是没想到柳净仪说的这般斩钉截铁,她垂眸:“晚了,我这会儿已经不想再嫁给你了。我就只想守着我的儿子,过完下辈子。或许到时候无聊了,再去嫁个差不多的老实汉子……”

柳净仪一听,苏芮儿竟然还想着另嫁他人,整个人都急了:“芮儿,你,你怎么能这样?你生是我柳家的人,死是我柳家的鬼,我是断断不会同意你另嫁的!”

苏芮儿寡淡的抬眸看了柳净仪一眼:“哦?不然呢?我嫁给你,然后看着你整日里为着你那好表妹的事跑前跑后?这次我差点一尸两命,难道不正是托了你那表妹的福?”

这话说得,像是在剐柳净仪的心一般。

他几乎是要立誓了:“芮儿,你放心,我今日就对天发誓,日后如儿表妹的事,我再也不管了,我只管你们娘俩的事!”

苏芮儿不置可否:“呵,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柳净仪哪里想到曾经浓情蜜意那般温柔的芮儿这会儿犯起拧来,简直让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在苏芮儿的极力坚持下,她还是回到了她那之前被查封的小院子。

好在这几日,姜宝青早就使人过来帮忙打扫过了。苏芮儿刚生产完没几日,自然不能劳累,进来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坐月子了。

柳明安倒是也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变大伯了,看着那白嫩嫩睡得正香的小家伙,柳明安总算是看柳净仪顺眼了些。

他这个弟弟,总算还有些用处。

然而谁都没料到,苏芮儿刚搬回来,龚雅如就像是跗骨之蛆一样,又找了上来。

之前因着龚雅如匿名告发了苏芮儿,害得她差点一尸两命,柳净仪已经彻底不再理会龚雅如了,龚雅如心中深深恋慕着宫计,却又不愿失去柳净仪,她见柳净仪不再理他,反而有些发慌了。

龚雅如站在小院子门前,往里张望着,柳净仪正好端着一碗给苏芮儿熬好的鸡汤从灶房里钻出来。

龚雅如脸上一喜,忙跑过来:“净仪哥!”

柳净仪一看是龚雅如,再一想正是因着龚雅如的关系,他差点一次失去了两个挚爱,他板着脸,没理会龚雅如。

龚雅如索性上前拦在柳净仪身前,质问道:“净仪哥,你做什么不理我!之前我生病的时候,你明明对我很耐心!”

龚雅如之前得了相思病,正是柳净仪给她强灌了不少汤药,活活将龚雅如拉回来的。

然而谁都不知道,龚雅如这相思病好了,并非是她想通了,而是她心里有了新的计划。

当不成宫计的正妻,难道还当不得个妾吗?

她这样的美人儿,家世又好,愿意委身做妾,她就不信了,宫计会不答应?

正是有着这样的妄想念头,才支撑着龚雅如慢慢的养好了身子。

但这会儿,柳净仪对她来说还有用,她不愿意失去柳净仪。

“那会儿你在生病。”柳净仪耐心道,“再说,眼下你已经病好了,你又对芮儿做了这等事,无论我们之间打小有多少青梅竹马之谊,也经不起这般消耗。龚小姐,请你让开。”

这还是柳净仪头一次喊龚雅如为龚小姐。

屋子里头正在哄着孩子睡觉的苏芮儿听着心里就觉得爽快得很。

龚雅如愣忡住了,她不敢相信柳净仪竟然待她竟然这般生疏。龚雅如伸手想要去抓柳净仪的袖子,柳净仪竖眉喝道:“龚小姐,难道我说的还不够直接吗!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砺,龚雅如的泪水已经很能收放自如,说来就来了。她怔怔的看着柳净仪,泪水滚滚而落:“净仪哥,你这是在怨我吗?可你替我想过吗?那段日子我被土匪掳回了土匪窝,腿还摔断了,每天都生活在担惊受怕里,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闭上眼睛都在做噩梦……可是我熬过来了,你们把我救了出去。可是我受的那些苦,那些委屈,难道就能这样一笔勾销了吗?难道我不能向这些可恶的土匪报复吗?!……你这会儿分明是变了心,眼里只有那个女土匪,可是我向官府告发她,又有什么错?!”

第四百九十六章 我是你二丫姐啊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九十六章我是你二丫姐啊院子里一片静寂,仿佛龚雅如的质问还在回响。

半晌,柳净仪这才叹了口气:“从你的角度,你自然是没错的。可从我的角度,你差点害死了我的妻儿,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妻、儿?!”

龚雅如难以置信的重复着,“净仪哥,你疯了吗?!表姑是不会答应你娶一个土匪进门的!”

柳净仪却无所谓的笑了下:“那好啊,就将我逐出家门好了。”

说完,他端着那碗鸡汤,不再理会呆立当场的龚雅如,转身进了屋子。

龚雅如受到巨大打击般往后倒退几步,仓皇跑走了。

……

姜云山的腿伤已经养了月余了,他是少年人,原本恢复得就极快,再加上姜宝青一天三顿不变样的食补药补,姜云山很快就能站起来走几步了。

只不过姜宝青看得极严,在姜云山骨骼未长完前,她根本不许姜云山多走半步路,活活将姜云山又多憋了小半个月,这才点头答应姜云山可以下床走动了。

又这样过了小半个月,姜宝青终于同意姜云山出门了。

姜云山不是个爱出门的人,只是一连一两个月都只能闷在家里,搁谁谁也想出去走一走。

他享受着极为难得的自由空气,书喜还在一旁十分殷勤备至的关怀着:“大少爷,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了,立马说啊。”

姜云山笑着看了书喜一眼。

他倒也不怪他啰嗦,实在是他家宝青,给书喜下了严令,若是他的腿有个什么不适,那是要扣他月钱的。

书喜哪里敢不提起十万分的小心来。

姜云山沿着城墙慢慢的走着,前头传来一阵嘈杂,书喜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护在了姜云山点前。

原是外地有一些四处流浪的乞丐入了城,跟守城的官兵发生了冲突。

“大少爷,咱们绕着走吧?”书喜果断的提出了建议。

姜云山自然也不是那等明知有麻烦还要凑上去的人,更何况眼下他腿脚还在恢复,确实自己也要注意一些,不能让弟弟妹妹们老是挂心。

姜云山点了点头,跟书喜正往旁边不慌不忙的绕着路。

一个蓬头垢面,正在跟官兵推推搡搡的女人往他这边一看,立时发出了尖叫声。

“啊!”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官兵推搡着那女人,那女人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云山,云山!我是你二丫姐啊!”

姜云山停下了脚步,往城门那走了几步,有些难以置信的回头仔细看着那浑身褴褛的女人。

书喜提起了全身的劲儿,小心的护在姜云山跟前,生怕这些疯狂的流民再冲撞了他家大少爷。

那女人不知从哪里来得劲,一把将官兵的长枪给挡开,朝着姜云山直奔过来。

书喜屏住呼吸,十分坚定的挡在了姜云山身前:“这位大姐,您自重啊!”

那女人有些暴躁的想去推开挡路的书喜,然而却发现书喜仿佛铜山铁壁一般,她索性瞪了书喜一眼,不再理会书喜,对着书喜身后的姜云山又哭又笑:“云山,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你二丫姐啊!”

姜云山不太确定的透过女子满脸的脏污,细细打量着女子的轮廓。

大概是一直在外流浪的缘故,姜二丫看着要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不少,她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的重复着:“终于,终于找到亲人了,终于……”

那守城的官兵过来推搡姜二丫:“你们这些流民,就老想着往城里钻,这就是为啥造成了不安定的原因!走走走,出去出去!外头不是有给你们安营扎寨的地方吗!”

姜二丫大叫道:“我城里头有亲人,我干啥不能进城!那是我弟!是我弟弟!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官兵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看姜云山,见姜云山一身清贵,样貌生得也极好,显然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公子;再看看这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女乞丐,怎么看都看不出半分姐弟的模样来。

“小公子,这真的是你姐姐?”官兵不太确定的问着。

姜云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往日哪怕有再多的仇怨,那一场滔天的洪水,也差不多该都冲走了。

姜二丫跟着姜云山往宅院走时,一直满是艳羡的盯着姜云山身上穿着的衣裳,配饰。

“这料子挺贵的吧?”

“想不到四年不见,云山你果然出人头地了。”

进姜府的宅子时,姜二丫的眼珠子差点都要掉下来了。她仿佛看不够似的,左左右右的不住的打量着,眼里的光越来越盛。

“这是咱老姜家?”姜二丫嗓子眼里像是一直有口痰似的,书喜听着极为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狗眼看人低的,只是这乞丐婆子上来就咱家咱家的,不知道的,让他总觉得怪怪的。

进了内宅,廖春宇倒是先迎了上来,结果看见哥哥身后跟着个奇奇怪怪的乞丐婆子,吓了一跳,然而因着礼仪的关系,他又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说些什么失礼的话,只得憋着好奇挠心的感觉。

“有吃的没,快,快,我要饿死了!”姜二丫不停的直叫。

厨房里一直备着茶点,姜云山的两个丫鬟忙端了茶点上来,姜二丫看着食物,眼里直放光,一手抓着一把,不停的往嘴里疯狂塞着,食物碎屑飞得到处都是。

廖春宇简直看呆了。

他趁姜二丫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时候,这才敢问一下姜云山:“哥,你领回来的这人,是谁啊?”

“是我堂姐,之前都是一个村子住的,发洪水那会儿失散了。”姜云山这会儿心情也很是繁杂,又不好将过去的纠葛讲给廖春宇听,这会儿只得言简意赅道。

“哦,那真是太可怜了。”廖春宇是经历过那场洪水的人,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

整整吃完了六碟子茶点,姜二丫这才捂着肚子,满足的舒了口气:“好久没吃过东西了。”

这会儿姜云山带了个乞丐回来的事,姜宝青跟姜晴也知道了,两人这会儿正好一起进门。

姜宝青一眼就认出了在那四处摸来摸去的邋遢乞丐就是姜二丫。

第四百九十七章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九十七章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姜晴跟姜宝青为着自保,也装过一段时间的乞丐。姜晴很是好奇道:“哥哥,这是谁啊?”

这一声倒是吸引得姜二丫看了过去,先是看到了姜晴,姜二丫见她穿得极好,又叫姜云山哥哥,惊疑道:“这是姜宝青?……”

不对吧?

模样对不上啊。

而且四年不见,怎么还是个小孩子?

然后姜二丫就听得旁边一道声音淡淡道:“我在这。”

姜二丫眼神一转,落在旁边那人身上,只一眼,她就羡慕嫉妒的差点抓了狂!

尽管只是家常穿戴,却也挡不住姜宝青那逐渐盛开的倾城姿容,冰肌玉肤,花容玉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未受过人间苦难的千金大小姐。

姜二丫突然强烈的憎恨起老天爷来。

世道不公!

凭什么!凭什么她姜二丫这几年流离失所,颠沛流离,见识过这个世界最可怕的黑暗,也过过这个世界最苦的日子!凭什么姜宝青那个小时候痴痴傻傻的弱智,竟然出落得这般水灵,甚至还锦衣玉食的,过着呼奴使婢的神仙日子!

姜二丫看着姜宝青,眼里那股恶毒的愤恨,简直要喷薄而出。

姜宝青倒是没有半分吃惊,这股恶意,确实是姜二丫。

姜晴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挡在了姜宝青身前:“姐姐,她到底是谁?”

“姐姐?”姜二丫眯着眼,打量着姜晴,“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姜宝青将姜晴拉到自己身后护住:“我义妹。”

“义妹?!”姜二丫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你们倒能的啊!正儿八经的亲姐姐还在这受苦呢,看看我这穿得是什么,天天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们倒好,还认了义妹,去养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天爷怎么没劈死你们啊!”

姜云山无奈的喊了一声:“二丫姐,你要不先去洗漱换身衣裳,休息下?”

姜二丫倏地住了口。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她打任她骂的穷孩子了。

她现在不能得罪她们。

实在是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一时间没有憋住。

她若是想在这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就不能把关系搞得这么僵……这俩人的狠心,她不早就见识过了吗?

姜二丫僵着脸,顺着姜云山的话茬下了坡:“行吧……”

丫鬟领着姜二丫去客房安顿了,姜云山他叹了口气,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叹道:“我倒没料到,过了四年,二丫姐还是那个脾性……”

姜宝青倒是不吃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姜晴小声道:“她好凶啊,刚才看我跟姐姐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跟姐姐似的……”

廖春宇也被方才姜二丫那副模样给吓到了:“确实也太吓人了些。”

姜云山也是颇有些头疼:“之前她那副模样,又不能丢着她不放。再看看眼下,又觉得好似把一尊麻烦神给请回了家里……”

“没什么,”姜宝青笑道,“哥哥也不用发愁。她若安安分分的也就罢了,她要是还想搞什么小动作,我也不是吃素的。”

姜宝青的战斗力,那是全家都盖章公认的,这个确实也让人还算放心。

姜二丫洗完澡换好了新衣裳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伺候姜二丫洗澡的半芹半菡都瞠目结舌的很,足足洗了三浴桶的水,她们才帮着姜二丫将身上的泥垢都洗干净;至于姜二丫那打了缕又盘根错节的头发,半芹把大半盒桂花油都快抹上去了,还是无法将其顺滑的舒开,反而还挨了姜二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小蹄子你到底会不会梳头发?!没用的东西,就只会浪费粮食!”

半芹委屈的差点哭出来,自打她来了姜府,府里头的主子们个个都是和善可亲的,哪里挨过这等责骂。

姜二丫换上一身衣裳,去厅里头跟姜云山他们会合时,还很是不满:“这衣裳明显没你们的好!”

半菡便在一旁解释道:“因着二丫姑娘的体型跟奴婢相似,所以奴婢就斗胆拿了一件新做的还未上身穿过的衣裳给二丫姑娘换上了……”

“竟然让我穿丫鬟的衣裳!”姜二丫眼一瞪,刚要发火,一想到她眼下的境遇,还是收敛一些的好……于是姜二丫便作出一副极大让步的模样:“算了算了,先将就着些吧。”

姜宝青对姜二丫的脾性早就摸透了,倒也很是镇定;姜云山也有相应的心理准备,也没怎么吃惊。

姜晴跟廖春宇两个还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徒,一时间都了愣住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只得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皇帝赐下来的这个宅子很大,还有几个院落都空着,姜宝青早就命人收拾出一个来,当客房。这下子正好让姜二丫住了进去。

这空闲的小院,自然是比不过主人院里精心装饰过的房间。姜二丫见识到了姜云山的房间,再让她住这客院,别提多不满意了,挑三拣四的指了一大堆这里不好哪里不好来。

临时被调过来伺候姜二丫的半芹心里都快崩溃了。

这是怎样一个奇葩啊!

姜二丫挑三拣四的待了两三日,搞得府里头怨声载道的。姜云山姜宝青兄妹俩本就跟姜二丫那一大家子没什么亲戚情谊,自然也不会再心软。

姜宝青便在姜二丫挑剔早餐种类太少的时候,突然开了口:“姜二丫,差不多你也该回去了吧?”

姜二丫一阵慌乱:“回去,回哪去?”她色厉内荏道,“哦我知道了!姜宝青,你这是想赶我走是吧?!”姜二丫看向姜云山,“云山啊,我还是不是你姐姐了,你就忍心看着我要饭去?!”

姜云山垂眸:“二丫姐,咱们早在分家的时候,就已经断了亲戚关系了。”

姜二丫竟然就地坐在地上,捶胸大哭起来:“哎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大家子被洪水冲了个干净,好不容易活了一条命,这嫌贫爱富的亲人又要赶我出去要饭啊!你们怎么这么狠的心啊!府里头养着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外姓人,偏偏容不下我这同根同祖的姜家人啊!”

廖春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这府里头这会儿也就只有他不姓姜。

姜宝青将筷子轻轻往桌子上一拍,声音不大,姜二丫的哭声骤然一停。

姜宝青冷冷道:“亲人不是靠那点子血缘维持关系的,是靠一起同甘共苦中培养出的情谊来维系的。姜二丫,我可不记得跟你有什么情谊,你哪怕再在那哭闹卖惨,你觉得我会心软吗?”

姜二丫默不作声的抹了把泪,她知道这里面最心软的人是谁,是姜云山。

第四百九十八章 记不记得五爷爷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四百九十八章记不记得五爷爷“云山啊你忘了小时候姐姐还带你玩过吗?”姜二丫努力试图去唤醒姜云山的亲情,她声泪俱下,“那会儿你才那么一丁点大,姐姐还带你玩过官兵抓强盗呢……”

姜云山无奈道:“是,我还记得呢,每次我当强盗的时候,被你们抓住,总会被你们打上一顿,说这是强盗被抓的惩罚。”

姜二丫脸一僵,本想趁着姜云山当时年纪小,记忆说不得都模糊了来蒙混过关,没想到姜云山记得这么清楚。

姜二丫心里飞快的转着,这姜云山兄妹俩跟谁关系好呢……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双眼发亮,忙道:“那你们还记不记得五爷爷?”

姜二丫见姜云山神色微微一顿,就连姜宝青也没有说什么,便知道自己八成赌对了。

“你们忘了五爷爷对你们多好了吗?他自己家里那么多嘴都要吃饭,他还对你们那么好,腌了些腊肉,也不分给别人,就分给你们兄妹俩……”说到这,姜二丫语气又忍不住酸了起来。

“五爷爷家可怜啊。当时洪水那么大,我亲眼看着他们抱着孩子往外跑,可是又被那洪水给淹没了……”姜二丫强挤出几滴眼泪来,“眼下除了你们这支,咱们老姜家,包括五爷那边,也就剩下我一个了。你们还这样对我……为啥活着的不是五爷爷他们啊,他们家那么好,看在同根同祖的份上,一定不会把我赶出去送死的……”

提到姜老五,姜宝青沉默了。

半晌,姜宝青才冷声道:“你日后若老实待着也就罢了,要再天天作天作地挑三拣四的,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二丫心中一喜,忙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拍着胸膛保证:“不会了!保证再也不会了!”

接下来的日子,姜二丫确实老实了几日,然而没过多久,门房便苦着脸过来通禀:说门口有男人抱着小孩说来找他婆娘。

姜二丫跑得比兔子还快,姜宝青赶过去的时候,姜二丫已经拉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乞丐进了府,一家三口在那抱头痛哭。

姜二丫一边哭一边偷偷睁着眼看姜宝青的反应,见姜宝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她哭声渐渐小了,轻咳了一声:“宝青啊,来,过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姐夫,你叫他老牛就行了,这是你侄子……叫牛娃的……都是一家人,这见面礼你就不用给你侄子掏了啊……”

在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注视里,姜二丫的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过后,姜二丫突然往外推搡起了那跟前几日她那衰败差不多的汉子:“行了你们快走快走!我妹子不欢迎你们这些穷亲戚!你们就当没我这个人了!快走!”

那叫牛娃的小孩应该也就两三岁,看着却要比同龄人还要更瘦小些,他哇哇的放声大哭,含糊不清的喊着“娘”“我要娘”!

那叫老牛的男人也骂骂咧咧的狠狠推了一把姜二丫:“你这个狠心的婆娘!前几日我说咋突然不见了,我这带着牛娃好不容易偷偷溜进城,打听了好些日子才知道,原来是跑来这投奔富亲戚吃香的喝辣的,嫌弃我们爷俩拖你后腿了是吧!行行行,你既然不待见我们爷俩,我们爷俩这就去跳了护城河!也省的你嫌我们累赘!”

说着,那男人抱起牛娃似乎就要往外冲。

姜二丫一边死死拽着那男人,一边哭得震天响:“宝青啊,你总不能看我们去死吧!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姜宝青冷冷看着一家子在那哭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这是她给他们的最后一个机会。

若是他们还再这样跟他使心机,耍心眼子,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

于是,姜云山晚上错愕的发现,一起吃饭的人里,突然就多了一个“姐夫”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大侄子。

那老牛殷勤的笑着,看着像是有几分憨厚,然而往自己碗里夹菜的速度就好像是在抢什么宝贝似的,一直摞得高高的,这才住了手,埋头猛扒起来,吃得满桌子都是米粒。

甚至连桌子上的不少菜里,都溅上了他嘴里的米粒。

小孩子吃饭更是狼吞虎咽的,吃相也不比他爹好到哪里去,满桌子几乎都是他们一家子溅出来的饭菜米粒。

这哪里还能下得去筷子。

姜宝青索性就放下了筷子,一点都没动。

姜晴跟廖春宇更是直接说了一声吃饱了,放下还没动过的饭碗,直接溜了。

姜云山端着碗,挣扎了好久,也还是放下了米饭,叹了口气。

那老牛嘴里塞满了米饭跟肉,一边嚼一边喊着:“你们吃啊,咋不吃,赶紧吃啊。”一边将那几盘菜里的肉都扒拉到了自己的饭碗里。

是真的糟心。

姜云山也不想吃了,晚上回到屋子,垫了几块茶点,坐在那儿叹了口气。

算了,可能是饿久了,以后就会好些了。

姜云山只得这般想着。

然而第二日,第三日,皆是如此。

总不能让两个孩子也一直晚上垫茶点充饥吧?姜宝青直接就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将姜二丫一家三口的饭桌给设到了他们自己的院子里。

那老牛还有些不满:“婆娘,你那几个亲戚不行啊。我瞅着这饭菜今晚上量都少了不少。”

那是自然,以往桌子上摆着的是七人份的。这会儿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吃,自然少了些,但是也绝对管饱的。

姜二丫横了她汉子一眼:“行了,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然而她却越想越不爽,偷着去了姜云山的院子,看着他们四人桌面上摆着跟他们差不多一样的饭菜,这才稍稍平了平心气。

这一家子的到来,麻烦还在后头。

姜宝青是固定给每个院子发月钱的,既然姜二丫住了那个客院,姜宝青便意思意思的发了一两银子当他们院子的月钱。

毕竟,眼下这一家子吃他们的,用他们的,穿他们的,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发这一两银子,不过就是意思意思象征一下。

这一两银子,若是以前,那姜二丫一家子能吃大半年,但这会儿,姜二丫却觉得根本不够。尤其是姜二丫出门在京城转了一圈后,她看中的一根金钗都要十五两银子!她这还得攒个一年半呢!

姜二丫便把主意打到了姜晴身上。

她趁四下里无人时,堵住了姜晴:“我可真是羡慕你这好命啊。”

姜晴早就看姜二丫一家子不爽了,眼下隐忍也不过是因着她姐姐还没动手,姜晴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于是姜晴便装出懦弱的样子来:“你找我什么事?”

姜二丫见姜晴那副懦弱模样,心下一喜,抬手就将姜晴头上簪着的玉钗给拔掉了,然后恶狠狠的威胁:“我告诉你,你不过是姜宝青那丫头闲来收养着玩的,我们才是她正儿八经的亲戚!你最好是给我安分点!”

姜晴眼里含着泪,点了点头。

姜二丫头次得逞后,拿那玉簪子出去,没想到得是,竟然还典当了二十两银子。

这一下子姜二丫心里越发愤恨了。

姜宝青这个死丫头,对外头的一个小杂种都这么大方,几十两的玉簪子随随便便就给人戴着;再看看对他们这一家子实打实的亲戚,竟然小气到了一个月只给一两银子!

实在是太过分太可恶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别怪她心狠手辣

姜二丫头一回典当玉簪子,还有些隐隐担心姜晴会告状,她等了一,见姜晴除了躲着她走,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动,心下得意,想着小女孩就是好糊弄。狂沙文学网

她当即又故技重施,抢了姜晴一块玉佩去,然后狠狠的推了一把,将姜晴推搡在了地上,得意的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姜二丫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姜晴脸上那副懦弱之相几乎是立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姜宝青对姜晴极为上心,这事发生了两次之后,姜宝青便察出异样来了,拉着姜晴:“中午时我见你腰间还佩着那方玉佩,这会儿怎么没有了?是不是掉到哪里去了?”

姜晴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她不想说假话去骗姜宝青。

姜宝青何其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其间的异常:“不是掉了?也不是换下来了?……嗯?是姜二丫抢去了?”

姜晴扑进姜宝青怀里,闷声道:“姐姐,我没反抗,她昨儿还抢了我一根玉簪子去,今儿又来抢我玉佩,可见她根本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没有半点收敛的心思!……我不喜欢她,她眼里总是闪烁着算计,我怕姐姐哪没留神,就吃了他们的亏!”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辫子:“你这孩子,若是不喜欢他们,同我直说就是了,干嘛用这种法子,白搭上一根簪子跟一块玉佩。”

姜晴咬了咬下唇:“我看姐姐明明也很讨厌那个姜二丫,却还是忍着让他们住在这儿,定然是有自己的思量……可是我真的不想让姐姐每都这般压抑。”

“傻孩子……”姜宝青轻轻的叹了口气。

姜宝青下了决心,她可以看在姜老五的份上,替姜家多保存一支血脉,但她也没必要太过委屈自己跟自己真正的家人。

姜宝青雷厉风行的很,在京城里平民聚居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子,然后买了些简易的家具,跟人签了合同,每年由她付一次租金。

做到这一步,姜宝青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当姜二丫第三次企图去强抢姜晴的首饰时,姜宝青出现了,冷冷的看着他们,面无表的问他们是他们自己搬家,还是她找人动手

姜二丫还想装傻,姜宝青却是再也不听她狡辩,一挥手,几个健壮的护院便把姜二丫一捆,嘴里塞上块抹布,扔到马车上去。老牛见姜宝青这架势,自己就根本没敢吭声,生怕姜宝青眼风扫过来,把他也给捆了。于是他老老实实的抱着孩子,缩在了马车的角落里。

丫鬟们高高兴兴的以飞快的速度把这几给姜二丫一家子添置的衣物用品之类的物件直接打了包,扔到了那马车上,麻麻利利的送走了姜二丫一家子。

到了那间小院子时,姜宝青才使护院将姜二丫松了绑,宣布了这以后就是姜二丫住的地方。

住惯了华庭美屋,一下子被人打落凡尘,姜二丫如何能接受?

然而这次无论她如何叫嚷,姜宝青只面不改色的当着姜二丫的面嘱咐了护院:若姜二丫再敢上门纠缠,打出去!

姜二丫愤愤大喊道:“你就不怕我告官,告你虐待亲戚!”

姜宝青轻笑一声:“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难道每个穷亲戚都要接到自己家里来好生伺候?我给你租了院子,置办了常用品,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也可以选择不住,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最后这句轻飘飘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极大程度的震慑到了姜二丫。

姜二丫哪里再敢说半个不字。

她皱着眉头,终于艰难的接受了她从即将要在这生活的现实。

好在前两弄了不少银子,也足够花销。

姜二丫心里头正盘算着,她男人老牛在院子里四下里看着,手里摸着院子旁边竖着的一把锄头,很是不满道:“婆娘,我就说你那亲戚不靠谱吧?有钱人都是黑心的,你看看,咱们不过才住了几,就把咱们赶到这种破地方来了!咋着,这是要让我去种田吗!我看你也是没用,连几个小孩子都糊弄不住,要不咱也不会被赶到这种地方来!”

姜二丫心里烦躁,见老牛还在那埋怨她,火气上来了,语气刻薄道:“咋,让你去种田还委屈你了?你就是一个腌臜的乞丐,要不是娶了我,眼下还在城外破庙里要饭呢!”

老牛这几吃得好穿得好,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人上人,他见姜二丫用这种嘲弄刻薄的嫌弃口吻,火气也蹭蹭的上来了,双眼有些赤红,凶狠道:“好啊,你这破鞋,果然是嫌我们爷俩拖了你的后腿!要是我们不去找你,你就把我们爷俩丢城外头,自个儿享福去了是吧?!”

老牛越说越怒,拿起锄头便朝着姜二丫挥了过去。

姜二丫猝不及防,被一锄头打到了头,惨叫一声,头上鲜血直流的倒了下去。

看到鲜血,老牛理智这像是回了笼,手里的锄头直接掉在了地上,人也瘫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我,我杀人了?”

牛娃扑在姜二丫上,尖叫着哭喊了起来:“娘,娘!”

……

也算是姜二丫命大,这一锄头下去,只是打破了脑袋,并没有死。然而京中医药费本就昂贵,她之前弄得那些银子,这一来花了一大半。

剩下一些,却又被老牛瞅着了地方,趁着姜二丫卧养病的时候,偷了去,结果全赌没了。

看着一脸憨厚跪在地上哭着求她原谅的男人,姜二丫又还在卧,还能怎么样?万一老牛再给她一锄头呢?

除了痛骂一顿,再痛哭一场自己命苦,再也没别的法子。

姜宝青倒也给他们备下了些过渡的米粮,足够支撑一段时。然而只有出的,没有进的,一家人很快就山穷水尽了。

这一切都是他们好逸恶劳自作自受的恶果,然而姜二丫一家子却并不这样认为。

在他们心里,这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姜宝青那个不讲亲戚面的恶毒女人。

姜二丫摸了摸头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心里一咬牙,你不仁我不义,这会儿已经被bi)得活不下去了,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她遥遥的望着丰屏门姜府的方向,眼里闪过一道歹毒的光。

第五百章 鬼头

这日里一大早,姜二丫就起来了。

她看向窗外,这会儿日头刚起,外头的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

姜二丫皱了皱眉。

这农家院子的窗柩有些破了。

她又看了看还在床上睡得呼噜直响的男人,眉头皱得更高了。

前些日子睡的都是高床软塌,这几日睡得地方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木板床,姜二丫别提多不习惯了。

她倒也不想想,从前讨饭颠沛流离的时候,能睡在草垛上都算得上是很不错了。这会儿倒嫌起木板床硌人来。

正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姜二丫低低的咒骂了几声。

两三岁的牛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揉着肚子:“娘,我饿了。”

两个壮年的大人,再加上一个娃娃,每日里消耗的口粮也不少,灶房里姜宝青准备的那一袋子米面已经见底了,这个季节青菜又贵得很,他们从昨天中午开始就只能喝粥了。

姜二丫去灶房折腾了半天,做出来一锅有些稀薄的粥来。牛娃年纪还小,他并不懂为什么前些日子可以住得那么舒服,吃的那么好,这几日却又不行了。他有些委屈的扁着嘴,把碗一推:“娘,我不想吃这个,我想吃那个白白的奶汤,还有那个甜甜的点心……”

刚从床上爬起来的老牛嗤了一声:“想得倒挺美。”

姜二丫没理老牛,安抚着牛娃:“乖崽,你先吃着,过几天咱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了……”

老牛仰头咕噜咕噜的把粥喝完,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拿袖子揩了下嘴:“……行了,你也别墨迹,我在家看着牛娃,你赶紧去城外头找鬼头去,别耽误了正事!”

姜二丫昨晚上把这事跟老牛一合计,老牛一听就激动了,连声说好。

今儿更是催着姜二丫赶紧过去。

姜二丫也不墨迹,她匆匆喝完粥,手伸进怀里,摸着最后的那几十个铜板,咬了咬牙。这次干了这桩事,她以后就再也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姜二丫出城时,还特特在路边的点心铺里花了五文钱买了一提桃酥,把她肉疼得不行,但想想后头要跟鬼头合计的事,她也顾不得心疼了,拎着那点心就匆匆出了城。

姜二丫来到城外七里靠山脚的一座破庙中,那儿或躺或坐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人,看着姜二丫孤身一人穿着干净得体的衣衫走过来,个个都坐直了身子,眼里亮起了绿光。

饶是姜二丫已经在乞丐中混迹了多年,看到这种情形心里还是忍不住打起了鼓。

她忙大喊:“我找鬼头!”

有些个蠢蠢欲动的人,动作这才微微缓了缓。

鬼头是个人,他原名是什么,也没什么人知道。喊他鬼头,也不过是因为这人脸上生了不少烂疮结痂后的疤痕,看着犹如恶鬼,所以慢慢的,鬼头就成了他的名字。

破庙里头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怪声:“谁找我?”

一个身上披着破草席子的男人慢慢从破庙里踱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姜二丫,喉咙里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哎呦,我当是谁,这不是二丫么?有些日子没见了,听说你攀上京里头的富贵亲戚了?这咋想起你鬼哥来了?”

姜二丫谄笑着将手里头那包点心递了上去:“……咋也不能忘了你啊。我这次来,可是有件好事要跟你合计合计。”

鬼头夺过那包桃酥,翻了翻眼皮,声音依旧带着些阴阳怪气的沙哑:“就你这整天里扒拉好处的性子,有好事你能想到旁人?”他讥笑了声,转身往破庙里走去,“得,有事进来说吧!”

姜二丫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算是慢慢的放了下来。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跟着鬼头进了破庙。

……

丰屏门姜府。

姜宝青站在廊下,看着姜晴有模有样的指挥着小厮套着马车,有些发笑:“我们阿晴也成大姑娘了,家里头的事上手的又快又好,以后这家看来就是我们阿晴当了。”

姜晴笑嘻嘻的,回头朝姜宝青笑道:“那可不,等姐姐出了门子,云山哥娶嫂子之前,这后宅就得我撑起来了啊。”说着,她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

自打赐婚圣旨下了后,姜晴倒是很喜欢拿这个事打趣姜宝青。

姜宝青自然也不恼,她见姜晴这般有活力,高兴还来不及。

看来把姜二丫一家子送走果然是极为正确的选择。

小厮们手脚麻利的套好了马车,姜晴又指使着丫鬟拿了些果盘:“……姐姐不爱闻些奇奇怪怪的熏香,这新鲜的水果放在马车里,味道再好闻不过。那几串葡萄似是有些不太新鲜了,换几串吧……嗯,这几串回头给春宇吃,他反正吃不出什么二和三来。”

廖春宇正好跟着宫计帮他找的武师傅练完了早上的武课,擦着汗从外头过来,看姜晴意气风发的指挥丫鬟套车,闻言忍不住:“二姐???”

姜晴装作没听见的,转过身去。

姜宝青失笑:“……我们不过是去趟城外的寺庙,你倒是整的像是要出远门。”

姜晴认真道:“这可是姐姐头一次把事情都交给我,我自然是要收拾的妥妥当当的没什么差池。再说了,这次去寺庙也算是给云山哥的腿上香还愿的,我虽然不信那个,但云山哥今年不是要秋闱吗?咱们也算是求个心安。”

姜宝青看着姜晴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知道她是在家里待得闷了,正好也算是出去散散心。

然而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勇亲王府那边,蔺昱筠以私人身份发来了邀请帖子,说是佳慧太妃身子似是有些不妥,想请姜宝青过府看看。

姜宝青拿着那帖子有些踌躇,姜晴很是善解人意道:“姐姐,太妃身子要紧,你去吧,那今儿就先不出城了,过几日再去也无妨。”

姜宝青见姜晴虽是强作欢笑,可眼里依旧有一抹失落,她顿了顿,道:“今天这日子,你不是盼了好些天了吗?没事,你们先去城外,正好勇亲王府也在一条线上,我给太妃看完病,就去庙里跟你们汇合,咱们正好在庙里用个斋饭,下午再回来。”

第五百零一章 成何体统

于是,姜家人兵分两路。

姜晴跟廖春宇跳上了姜家的马车,先行去了城外。

姜宝青则是坐上了小郡主蔺昱筠派来的马车,去了勇亲王府。

眼下姜宝青是勇亲王府的贵客,马车直接驶进了二门,经过长长的石板甬道,姜宝青在月亮门那下了车,就见着蔺昱筠派了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在那候着。

丫鬟见姜宝青下来,连忙迎上去,满脸是笑:“姜姑娘来了,我们家郡主在屋子里候着呢,让奴婢来接您。”

姜宝青见丫鬟脸上并没有太紧张的神色,又说先去蔺昱筠的屋子,姜宝青挑了挑眉,心下稍定,看来太妃的病情并不是很严重。

待丫鬟领着姜宝青去了屋子,蔺昱筠已经站在门口那等着了,她见姜宝青的身影自廊下拐弯处出现,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亲热的拉着姜宝青的手:“宝青,你来了。”

姜宝青打量着蔺昱筠,见蔺昱筠神色比之上次她来府里时好了不少,便知蔺昱筠跟勇亲王妃之间的隔阂应也是解开了,笑道:“……你下帖子邀我过来,我自然是要来的。”

蔺昱筠脸上出现一抹绯红,拉着姜宝青的手,有些羞答答的,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小声道:“你也别嫌我烦,我素日里同人交往,也就是大面上的交往了。母妃也说让我多同人相处,练一练胆量跟性子……只你是不同的,不知怎地,见了你总觉得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蔺昱筠性子羞涩,这种感性的话并不怎么常说。姜宝青乍然一听,先是愣了下,继而心里也有几分感动。

她跟蔺昱筠也算是经了不少事,倒也能看得出,蔺昱筠确实是真心实意待她的。

旁人这般待她,她自然也会真情待真心。

姜宝青笑盈盈的,接了蔺昱筠的话:“那定然是我生得极美的,所以才让你生出一见如故的感觉。”

蔺昱筠这等养在深闺里的*,哪里见过这种张口就夸自己美貌的。她呆了呆,继而忍不住笑了,很是诚恳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好似也有几分道理……”

旁边的丫鬟给蔺昱筠跟姜宝青都新沏了茶,姜宝青端起来抿了一口:“对了,你在信里说太妃娘娘的身子微恙,是怎么一个情况?我记得前不久还给太妃娘娘把过一次脉,恢复的还是挺不错的啊?”

说起佳慧太妃的身子,蔺昱筠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打佳慧太妃中风以后,因着按照姜宝青的药方一直在调理,身子一直在缓慢的恢复中。谁知道前两日,佳慧太妃在园子里散步时,远远的听到有人在弹琴,一开始还驻足听了会,后来听说抚琴的人是英侧妃后,便变了神色,怫然而去,当天晚上就有些呼吸困难了。

任谁都看得出佳慧太妃是身子不爽利,可她却不知在生谁的气,倒像是跟谁犟上了。

蔺昱筠有些歉意的小声道:“……我也不知怎么办是好,想着祖母待你要好一些,便想着让你过来看看,麻烦你了。”

原是这样。

佳慧太妃看着慈眉善目的,但姜宝青在京中也有所耳闻,这位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听说曾经性子“轴”到先帝都有些犯怵。后来儿子被封了亲王,在京城开牙建府,在先帝驾崩后,她跟着儿子勇亲王出了宫,事迹倒是也让人为之侧目。

两人又说了几句,蔺昱筠便起身领着姜宝青去了太妃娘娘住的安远苑。

今日日头倒是极为不错,太阳暖洋洋的晒在身上,舒服的很,一路走来,路上倒是能看见不少丫鬟忙忙碌碌的在那晒着一些被褥枕头什么的。

然而安远苑里却截然不同,安静的很,院子里空荡荡的,丫鬟们屏气凝神,走路都轻手轻脚的,倒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蔺昱筠跟姜宝青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有些不自觉的轻手轻脚起来。

佳慧太妃身边的桂嬷嬷端了一盅汤,正从茶水房里往外走,抬头就见着蔺昱筠跟姜宝青带着丫鬟犹如做贼似的从院门口进来,她愣了下,继而便猜到应是蔺昱筠一片孝心请来了姜宝青。

她有些惊喜,把手里的补汤交给一旁的丫鬟,迎了过来,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郡主,姜小神医,你们来看太妃?”

蔺昱筠点了点头,同样低声道:“祖母的身子怎么样了?”

桂嬷嬷脸上显出几分焦虑的神色来:“……还是有些头疼,娘娘脸上都憔悴了不少,她心里有话也不说,真真是急死老奴了。姜小神医来的正是时候,看看娘娘到底是怎么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

桂嬷嬷引着蔺昱筠跟姜宝青进内室的时候,见见着屋子里的气氛沉寂的仿佛能拧出水来,几个大丫鬟蹑手蹑脚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佳慧太妃正背对着人,躺在梨木雕花架子床上,一动也不动。

桂嬷嬷有些忧心的上前,轻轻的询问道:“……娘娘,小郡主跟姜小神医来看您了,您看?”

佳慧太妃这才像是有些反应似的,微微动了动,然而她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有些吃力的抬起左手来,微微摆了摆。

意思就是谁也不见。

桂嬷嬷难掩心焦,然而却也不敢违背佳慧太妃的命令,她回过头去,看着站在内室珠帘外的蔺昱筠跟姜宝青,有些焦虑的轻轻摇了摇头。

“祖母……”蔺昱筠有些难受的轻轻喊了一声。

佳慧太妃像是没听见似的,没有半点动静。

然而这会儿,一直安安静静的甚至有些诡异的安远苑,外头却有了些不一样的动静,嘈乱起来。

桂嬷嬷脸色一变,低声嘱咐青槐:“你在屋子里守着太妃娘娘,我去外头看看。”

青槐点了点头。

桂嬷嬷又有些歉意的同蔺昱筠跟姜宝青道:“郡主,姜小神医,老奴先失陪了,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蔺昱筠在这待着,佳慧太妃也不会理她,她心里正难受,见桂嬷嬷要出去看看情况,便道:“我也去……”她看向姜宝青,姜宝青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跟着桂嬷嬷一同出了屋子,就见着廊下几个丫鬟正在那死命拦着一名打扮得极为端庄的女子。那女子正在那奋力的挣扎着,她身边的丫鬟嬷嬷跟安远苑的丫鬟们纠缠做了一团,这嘈杂便是由此而生的。

“在安远苑都这般不守规矩,成何体统!”桂嬷嬷十分威严的低喝了一声。

桂嬷嬷是跟在佳慧太妃身边的老人了,自打她回府以后,安远苑自然是她掌管打理的,这会儿她一出声,院子外头的动静便渐渐的小了下来。

第五百零二章 妾身都认

安远苑的丫鬟们纷纷低着头垂手站在了一旁,那名挣扎的女子趁机摆脱了阻拦她的人,快步上前,拖着嗓音喊了一声:“桂嬷嬷,是妾身~”

桂嬷嬷大吃一惊,她方才还在想,这是哪个院子的主子这般不懂礼数。结果这女子走近了,她才认出来,原来这打扮的端庄秀美的女子竟然是英侧妃!

蔺昱筠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英侧妃素日里打扮的都是妖娆妩媚的。为着这事,佳慧太妃从前不是没发过火,然而勇亲王好似就吃这一口,明里暗里的护着英侧妃,甚至还又把佳慧太妃让英侧妃流产那事给翻出来说了一通,佳慧太妃气得差点跟勇亲王断绝母子关系,打那以后就冷眼看着,英侧妃妖妖娆娆的在府里大行其肆,再也没管过。

英侧妃经此一役更是得意,那等装扮几乎成了她的固定装束,在她看来,那身轻薄妩媚的衣衫,代表着她在府里某种凌驾于太妃王妃之上的权利。

所以,这会儿她竟换上了一身很正常的端庄打扮,这就显得极为不正常了。

英侧妃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她拿帕子抿着眼角,看着很是悔恨的模样:“桂嬷嬷,妾身听说因着妾身的缘故,让太妃气病了,妾身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让太妃娘娘气病了就是过错,这会儿是特特来请罪的,太妃娘娘愿意怎么责罚妾身,妾身都认。”

姜宝青在一旁冷眼看着英侧妃表演。

看着眼角红红的好似哭过,一副懊悔的模样,只不过可惜了,姜宝青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方才拿帕子擦拭眼角时,擦下来的点点胭脂痕迹,显然,这通红的眼角,显然是处理过的。

再听听她这话,“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还是来请罪,多么谦恭孝顺的一个好侧妃啊。

反而越发显得佳慧太妃这个性子刚烈的婆婆是个心胸狭窄,不饶人的“恶婆婆”来。

桂嬷嬷自然也听得出英侧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差点气得晕厥过去。

这个拐着弯要坏太妃娘娘名声的小表子!

桂嬷嬷瞪着英侧妃的眼,几乎要冒火,不过,毕竟是积年的老嬷嬷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态度反而缓和下来:“侧妃娘娘不必这样,请回吧,太妃娘娘好得很。”

英侧妃拿帕子拭着眼角:“桂嬷嬷别蒙妾身了,妾身都听说了,那日里太妃娘娘听了妾身抚琴,勃然大怒,回去后就气病了……妾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妃娘娘对妾身成见那么深,不过是抚个琴,都这般不待见妾身……但,让太妃娘娘气病了就是妾身的过错,桂嬷嬷要是不让妾身进去赔罪,妾身就跪在这里。”

说着,英侧妃就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要跪在安远苑的门口。

这事要是传出去,估计佳慧太妃的名声上又要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桂嬷嬷心里一边咒骂着英侧妃就是块狗皮膏药,一边忙让丫鬟去扶英侧妃,她皮笑肉不笑道:“侧妃娘娘愿意下跪给太妃的病祈福是件孝顺事,只是这会儿还有客人在呢,别让客人看了笑话去。”

推推嚷嚷间,就见着院门外,进来个男人,见这副嘈乱模样,皱着眉头,喝道:“你们干什么呢!”

不是勇亲王又是哪个?

众人皆是一惊,忙各自行礼。

桂嬷嬷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暗道好险好险,幸好没让英侧妃跪倒在这院门口,不然就又着了这英侧妃的道!

桂嬷嬷真是对英侧妃恨得咬牙切齿的。

英侧妃楚楚可怜的跪倒在勇亲王脚边:“王爷,昨儿妾身给您抚琴,后来听闻太妃娘娘听了这琴声生了气,病倒了,心里十分惴惴不安,懊悔不已。今儿妾身特特换了衣裳,来给太妃娘娘请罪,只是太妃娘娘大概还在生妾身的气,不肯见妾身……”

勇亲王仔细端详了英侧妃一番:“英儿这身打扮,倒让本王想起了从前你还未进府那会儿,你便是这般端庄秀丽……”

英侧妃神色有些惨然,继而把手放在了小腹上,没有说话。

勇亲王神色一变。

他也想起了那个流掉的孩子。

当时他执意要娶先王妃的庶妹进府当侧妃,为了表示决心,甚至跟英侧妃有了夫妻之实,顺利的让英侧妃怀上了孩子。

结果佳慧太妃知道后勃然大怒,要跟当时还未进府的英侧妃聊一聊。

谁曾想,英侧妃从勇亲王府里回去后不久,就晕倒在了血泊里。

这是佳慧太妃跟勇亲王之间过不去的一道坎。

英侧妃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勇亲王有些阴霾的神色,垂下头,声音也变得凄楚起来:“……说起来,大概也是上天惩罚妾身。这些年来承蒙王爷厚爱,却没有为王爷生下一子半女,想来就是老天爷在罚妾身当年没保住那个孩子吧……”

勇亲王的神色像是彻底裂了道缝。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亲手将英侧妃从地上扶了起来:“地上凉,英儿你身子本就弱,不要跪着了。”

英侧妃柔情似水的应了一声,站在了勇亲王身边。

蔺昱筠这才找到了空隙,跟勇亲王请安:“父王。”

勇亲王仿佛刚看见蔺昱筠似的,朝蔺昱筠微微一点头:“筠儿,你来看你祖母?”

他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也极为客气的朝姜宝青点了下头:“姜姑娘。”

眼下姜宝青的身份不仅仅是一名医术过人的神医,更是由皇帝亲自下旨指婚,即将成为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大将军宫计的正妻。

无论从哪个身份来看,都需要慎重对待。

蔺昱筠有些忧心的看了一眼偎在勇亲王身侧的英侧妃,又看向勇亲王:“祖母不肯见人,怎么办?”

勇亲王愣了下,想着佳慧太妃那自打犯病后越发犟的脾气,也有些头疼,再想起刚才英侧妃提及的那个流掉的孩子……

勇亲王深深的吸了口气,淡淡道:“既然你祖母这般做,定然也是有你祖母她自己的理由。我们做人子孙的,自然是要尊重长辈。”

他顿了顿,道:“……想来你祖母的身子应该也不打紧,过些时日再来吧。”

第五百零三章 避孕汤药

蔺昱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而她又不知道怎么去说,只得轻轻的叹了口气,应了一声。

蔺昱筠有些小声的同姜宝青道:“劳烦你跑这一趟,今天看来只能先回去了。”

姜宝青也小声安慰道:“过两三日我再过来一趟。”

蔺昱筠有些感激的看向姜宝青,正要说什么,一个娇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是英侧妃,她轻飘飘的看了姜宝青一眼:“……王爷,眼下正好姜姑娘在这,妾身听闻姜姑娘的医术天下一绝,先后治好了太妃娘娘跟太后娘娘的顽疾……您能不能让姜姑娘也给妾身看看,看看妾身这么些年都没有孩子,究竟病根在哪里?”

勇亲王微微蹙了蹙眉:“宫里的御医不是看过了吗?说你有些宫寒,只能慢慢用汤药养着。你倒好,汤药也经常任性不喝……”

“王爷~”英侧妃撒娇道,“姜姑娘医术过人,或许能开药治好妾身呢?妾身也想给王爷生个孩子呢,不拘男女,只要是个健康的孩子便好。”

勇亲王顿了顿,看向姜宝青:“……姜姑娘?”

姜宝青知道这事自然是拒绝不了的,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安远苑向来是不怎么欢迎英侧妃的,勇亲王有这个自知之明,自然是不好让英侧妃进去给姜宝青把脉。

只是安远苑有些偏,他们到最近的院落时,得了消息的勇亲王妃也匆匆过来了。

勇亲王看着勇亲王妃,她打扮的永远是那么一丝不苟,就像是上一个王妃那样,一板一眼的,像个木头人……记忆里那个青春活泼的少女像是沙子般,已经越发的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王妃来得倒快。”勇亲王意味不明道。

英侧妃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给勇亲王妃行了礼:“妾身见过王妃。原本妾身想着后面再跟王妃回一声呢,没想到王妃竟然已经知道了姜姑娘要给妾身把脉的事。”

勇亲王妃没有理会英侧妃话里头小小的钩子,她恭谨的朝勇亲王行了一礼:“……英侧妃也算是府里头的老人了,进府这么多年,于子嗣上确实有些单薄,王爷请姜姑娘替英侧妃看一看,乃是重要之事,臣妾自然要上心。”

她不卑不亢的说着。

勇亲王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转瞬即逝。

他侧了身,不再看向勇亲王妃,挽住了英侧妃的胳膊,往屋子里走:“……这里有个门槛,英儿当心些。”

英侧妃有些受宠若惊的应了一声,经过勇亲王妃身边时,给了勇亲王妃一个得意的眼神。

勇亲王妃没理会,看着一旁默默站在那儿没说话的蔺昱筠,温声道:“筠儿,不然你先回你院子去?”

蔺昱筠有些羞涩却坚定的站在了勇亲王妃身边:“……筠儿要陪着母妃。”

勇亲王妃摸了摸蔺昱筠的头,看向一旁的姜宝青:“姜姑娘,一会儿要麻烦你了。”

姜宝青客气道:“这对一个医者来说,不算是什么麻烦事,举手之劳罢了。”

这间院子是待客的,虽说这些日子没住人,但王府的丫鬟也是将其洒扫的干干净净,这也能看得出,勇亲王妃在管家一事上,确实做得极好。

然而勇亲王却好似看不见这干净整洁的环境似的,他将英侧妃小心翼翼的搀到床上,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姜宝青在旁看了,却忍不住心里吐槽,不知道的看了勇亲王这模样,还以为是英侧妃已经怀了孩子大腹便便呢……姜宝青顿了顿,不期然的想起那日里同寻桃在荒废的院子里看到的那副景象……

疑似英侧妃的女人,衣衫半解,同另外一个男人在假山那儿缠绵……

姜宝青垂下眼。

英侧妃半靠在床榻上,一副身娇体贵的模样,娇滴滴的朝姜宝青微微抬起手:“劳烦姜姑娘了。”

姜宝青没说什么,上前替英侧妃把了把脉。

英侧妃不再说什么,大概也是怕影响姜宝青的诊断,她只有些热切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却微微沉吟着,没有理会英侧妃眼神里的热切。

半晌,姜宝青收回了手。

之前御医的诊断确实没错,姜宝青没有再赘述什么,只略略加了几句平日里要注意保养之类的话。

勇亲王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闻言也不过是点了点头,嘱咐了英侧妃随身的丫鬟几句,让她们平日里盯着英侧妃服药。

英侧妃很是失望,然而她看着姜宝青同蔺昱筠低低说起话的模样,心思一动:“……姜姑娘,莫不是因着同小郡主交好的关系,才这般敷衍妾身吧?”

这话,引得勇亲王皱起了眉,顺着英侧妃的视线望了过去。

姜宝青原本是在同蔺昱筠说着过几日来府上再给佳慧太妃把脉的事,乍然听到英侧妃这般说,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

蔺昱筠却有些急了:“侧妃娘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哪怕急了,蔺昱筠说话依旧是有些细声细气的,这难免就没什么震慑力。

英侧妃捂着嘴,一副失言的模样:“小郡主你别生气,方才是妾身着急了,并没有怀疑你跟姜姑娘的意思。只是,姜姑娘不是神医吗?……”英侧妃有些吞吞吐吐的。

单单看字面意思倒像是道歉的意思,然而后面那句意犹未尽的问句,却又遮遮掩掩的说着她的怀疑。

姜宝青看向英侧妃,慢条斯理道:“侧妃娘娘,我是不是神医先另说。您要知道一件事,哪怕是医仙下凡,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像是您的宫寒,这是您长年断断续续的服用一些临时避孕的汤药造成的,您不好好爱惜自己身子,却指望大夫来给您药到病除,这也太苛刻了吧?”

这话像是石破天惊一般,炸的屋子里的人都有些木。

英侧妃脸色先是骇白,然后又转了青。

这姜宝青怎么看得出的?!

她服用的那些避孕的汤药,是她机缘巧合下从江湖人士手里得来的秘药,明明对身子没什么伤害,明明就很隐蔽,就连宫里的御医也只能是诊出她有些宫寒,这姜宝青是怎么凭着摸脉摸出来的?!

然而眼下并不是声讨姜宝青的时候。

勇亲王,已经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英侧妃,缓缓的问道:“英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百零四章 杀意

英侧妃全无半分方才春风得意的模样,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下来,扑倒在勇亲王腿边,抱着勇亲王的腿:“王爷,你可要给妾身做主啊!什么临时避孕的汤药,妾身根本不知道!妾身这么想要怀上王爷的孩子,怎么会去服什么避孕的汤药呢?!都是这个姜宝青血口喷人!”英侧妃哭得梨花带雨,“一定是姜宝青跟什么人勾结了,想要陷害妾身!”

勇亲王不置可否,他又看向姜宝青,神色晦暗:“姜姑娘,你怎么说?”

姜宝青干脆的福了福身子:“王爷,我本是不爱多嘴的人。英侧妃先是说我同什么人勾结,不愿意给她治病,我无奈之下,才点明她是被那些避孕的汤药伤了身子,需得好好养着身子。这会儿英侧妃又说我想陷害她,这实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英侧妃这脉象,可能之前给英侧妃把脉的那位御医并非妇科圣手,所以诊不出是这宫寒的症结在哪里。但如果换个精于此道的大夫,想来是能诊出来一些细微的症结的。”

换句话说,你别说我害你啊,你要是不信,换个大夫,人家也能给你诊出来。

勇亲王又看向英侧妃,他勾起英侧妃的下巴:“爱妃,你说呢?这避孕的汤药,到底怎么一回事?”

真实原因,英侧妃自然是不能说。

难道让她直白的告诉勇亲王,她在府里头同人苟合,生怕怀上孽种,后面生下来被人看出端倪,所以每次跟人苟合后,都会服用临时避孕的汤药。

除非她不要命了!

英侧妃不愧是独宠多年,她脑子转得极快,立即也做出一副震惊万分的模样来:“……王爷,妾身真的不知晓啊!难道,这么多年来妾身一直怀不上孩子,是有人想要害妾身?!”英侧妃哭得凄凄惨惨,“王爷,原来是有人不想让妾身怀上孩子,所以这些年来,妾身这么想要您的孩子,却依旧一无所出。妾身一直以为是那个无缘的孩子在怪妾身没有保护好他,原来,原来竟是人为的!……”

英侧妃哭得声嘶力竭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那般。

勇亲王的手,从英侧妃的下巴那,慢慢的滑到了英侧妃的肩膀上。他轻轻的抚了几下英侧妃的肩膀,眼神却在看向床脚那儿同样一脸震惊的勇亲王妃,缓缓道:“王妃,你怎么看?”

“此事需要彻查……”勇亲王妃原本皱着眉头,在想着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然而她看着勇亲王的眼神,突然失了声,半晌,才错愕万分的反问,“王爷,你这是在怀疑臣妾?”

勇亲王没有说话。

电光火石间,英侧妃明白这对她是万死一生的险境,同时也对她是一个天大的机遇——没有人知道她在偷偷服用避孕药丸的事,这说明,她可以把这件事,栽赃到她想要栽赃的任何一个人头上。

就像,多年前那场流产一样。

没错,那场流产,其实并非是佳慧太妃做了什么手脚。

是英侧妃,她将流产这事到了佳慧太妃头上,并引得佳慧太妃跟勇亲王母子多年不和,她从中得了难以其数的好处。

英侧妃想,这也不能怪她。

当时那个孩子,并非是勇亲王的,诚然,一个孩子生下来可以带给她无数的好处,但若是被人发现了这孩子的父亲并非是勇亲王,那么不说别的,一顶混淆皇室血脉的大帽子就能直接要了英侧妃的命。

既然不能生下来,那么,一个流掉的生父不详的孩子,同样能带给她最大的好处。

所以这一次,她也可以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这么多年的避孕汤药。

英侧妃眼神阴毒,飞快的看了勇亲王妃一眼,又垂下了眼,声音却充满了恐慌:“是谁!是谁想要害妾身!这个府里头,最不希望妾身有孩子的人,是谁!”

蔺昱筠这会儿也听出了英侧妃的言外之意,她焦急的上前:“父王,决计不可能是母妃做的,母妃不是那等人,你看女儿就知道了。母妃待女儿如珠似宝,再是疼爱不过,怎么可能……”

勇亲王抬手,止住了蔺昱筠的话。

英侧妃幽幽道:“郡主,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记得你母亲,慕容侍妾,是个极为温婉贤顺的女子,她向来身子康健,然而生你的时候却遭遇了难产,听说产婆也有些问题……当时负责的可就是王妃啊……”

“够了!”勇亲王有些恼的喝住了英侧妃的话。

英侧妃见好就收,温顺的闭上了嘴。

有些时候,不愿意听,恰恰说明了他心里头已经有了怀疑,甚至定论。

勇亲王妃有些惊愕的看着勇亲王,在满心荒谬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寒。

她为着这个王府,兢兢业业的操持着内务,一言一行努力的向先王妃靠拢,生怕给她心底最爱的那个男子带来一丝的抹黑,怕旁人嘲笑他,说他娶了一个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的继妃。

可她辛辛苦苦操持了这么多年,换来的是什么呢?

竟然是这种毫无底线的怀疑!

勇亲王妃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勇亲王,声音头一次变得冷淡起来:“不管王爷怎么想,但臣妾问心无愧就是了。”

说完,她有些木然的微微屈膝,径直离开了。

哪怕再怎么生气,一名合格王妃所该有的仪态也像是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蔺昱筠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呆在了原地。

勇亲王神色复杂,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还是姜宝青打破了沉默。

“……要是没什么别的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被迫看了一场后宅伦理戏的姜宝青头有些大。

看伦理戏其实也没什么,但问题是,这场伦理戏的主角,是亲王府一家子……

姜宝青是真的不愿意掺和这些权贵们的私事。

勇亲王看向姜宝青,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挑破了英侧妃宫寒真相的少女,算得上是“罪魁祸首”。如果她不是医术过人的神医,如果她不是宫计未过门的妻子……

姜宝青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是杀意。

毫无疑问,勇亲王对她起了杀意。

姜宝青浑身都警惕起来。

勇亲王此时却别开了眼神,有些生硬道:“……辛苦姜姑娘了,日后王府定会上门送上谢仪。”

谢仪?姜宝青冷笑一声,别是飞来横祸就好了!

第五百零五章 流民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零五章流民蔺昱筠心事重重的将姜宝青送出了府。

姜宝青安慰她:“……你放心,这事很明显的,王爷这会儿只是在气头上,后面应该可以想明白的。如果是王妃做的,那王妃干脆下绝孕的药好了,那岂不是更安全便捷?”

蔺昱筠有些歉意道:“把你给卷了进来,真是不好意思……”

“从医的,总会碰见一些这种事那种事的。”姜宝青摇了摇头,“行了,你去陪陪王妃吧,我看着王妃好像受了不小的打击。”

蔺昱筠想到勇亲王妃的模样,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事,有些忐忑的小声问道:“……那,那你以后还来玩吗?”

这是生怕姜宝青害怕了,不敢再上门了。

姜宝青失笑:“你忘啦,过几日我还要来看太妃娘娘呢。”

蔺昱筠闻言,愁眉紧锁的脸上总算是短暂的露了个笑容。

……

坐在勇亲王府的马车里,姜宝青同车夫道:“劳烦,送我去城外天禄寺。”

车夫应了一声,挥起马鞭,也不多问,直接载着姜宝青往城外驶去。

然而行至一半,马车却突然刹了车,若不是姜宝青向来坐得稳,怕是要从座位上一头栽下去。

“姑娘,有人,有人拦车……”车夫惶恐的说了一半,就见着车帘被人猛的掀了起来,觅柳连忙挡在姜宝青身前。

姜宝青定睛一看,就见着掀了车帘的那人竟然是郑南。

郑南是宫计派来在暗中保护她的侍卫之一,罕少有这般主动现身的时候,看来定然是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姜宝青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姜姑娘,有个消息,你不要着急。”郑南脸上罕见的有些严肃。

姜宝青心里咯噔一下。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点了点头,知道这会儿自己要保持镇定才好:“你说。”

郑南顿了顿,道:“……姜府那边传来消息,姜晴姑娘,在城外被人掳走了。”

姜宝青脸色一白。

觅柳只觉得胳膊一痛,她家向来镇定从容的姑娘,这一刻,捏的她的胳膊好痛好痛。

……

城外天禄寺自然是不会再去了,马车掉头回了姜府。

姜宝青匆匆进了家门,就见着姜云山也得了消息,从云海老人那也赶了回来。

院子里有个婆子,是姜宝青不认识的,看那婆子的穿戴,言行举止,应是大户人家的嬷嬷。听那婆子话里头的意思,似是她家小姐在上香回来的路上,碰到流民冲击了姜家的马车,正好她家带了不少护院,上前帮忙。

只是可惜,她家护院赶到的时候,流民跑得都差不多了,甚至还掳走了姜晴,廖春宇因着舍身护着姜晴,被打得头破血流,若非护院赶来,怕是也要被掳走。

于是,她家小姐便派人将姜家伤得不轻的几名下人,并伤得最重的廖春宇送了回来。

“……我家小姐看到的事情经过便是这样了。”那婆子不卑不亢的屈膝行礼,“小姐特特使老奴过来,就是怕贵府有什么事相询。”

姜云山郑重其事的道了谢:“……多谢府上仗义相助。还请府上留下帖子,过几日待救回舍妹,也好一起上门拜谢。”

婆子婉谢道:“我家小姐说,原本她也只是搭了把手,还请府上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这些,那婆子便再三谢过姜云山的挽留跟谢仪,离去了。

姜宝青这会儿心思都在昏迷着的廖春宇身上,倒也没空再去讲究什么礼仪周到。

大夫已经简单的给廖春宇包扎过了,廖春宇被打得头上破了个大洞,这会儿缠了不少白布,包得像是个粽子。

外伤还是次要的,实在是人的头部乃重中之重,这般重的外伤,还不知会引起什么后遗症。

好在廖春宇的脉象还算平稳,姜宝青跟姜云山悬着的心,也能稍稍放缓些。

然而兄妹俩一想起被掳走的姜晴,仍是忍不住心焦。

姜宝青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把青嶂喊了过来。

青嶂跟碧流都是姜晴的贴身丫鬟,这次是青嶂跟着姜晴出门。

青嶂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脸上胳膊上都带着伤,这是她为着保护姜晴,被人强行从马车上拉扯下来,磕在石头上弄伤的。

“大小姐,奴婢没能护好二小姐……”青嶂跪在地上,流着泪,身子微微抖着。

她是宫里头放出来的,宫里头护主不利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哪怕她知道,姜府跟宫里不一样,姜府的几个主子都是一等一的好相处,然而她还是有些胆颤。

不仅仅是害怕护主不利的责罚,还有就是对之前流民冲击马车那一幕残存的恐慌。

青嶂也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比姜晴大不了哪里去。这会儿她脸上磕破了皮,胳膊还吊着,满脸发抖着,让姜宝青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此时此刻姜晴的处境。

姜宝青紧紧的攥着拳头,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语气尽量和缓一些,她道:“……我知道你努力去护住阿晴了,阿晴被掳走不是你的错。我不是来问罪于你的,只是问问你,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里当时就只有姜晴,青嶂,廖春宇三人,因着马车实在不算大,廖春宇也没带丫鬟。这会儿他在床上昏迷着,他的两个丫鬟南卉跟南烟正抹着泪在一旁看护着。

至于护院……这次去城外寺庙游玩,谁也没想到会出事,只带了三名护院。这会儿两个护院也还昏迷未醒,还有一个被打折了胳膊跟腿,虚弱得很,哪里还能再问话。

机缘巧合之下,也只能问被人从马车上拽下来的青嶂了。

青嶂想起当时的恐惧,身子微微颤抖着:“……奴婢也有些不太明白,当时马车驶在路上好好的,突然有一大群流民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拦住马车,说是活不下去了,要银子买吃的。小少爷见他们言语轻佻,原本不想给的,但二小姐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就不算什么大事……二小姐让护院给他们银子的时候,他们突然暴起,打伤了几个护院,然后就开始往马车上冲……奴婢,奴婢被他们扯下了马车,后来就见着,他们似是要带走二小姐,小少爷拼命护着二小姐,然后他们就把小少爷给打伤了……”

青嶂说到最后,已经是颤抖着不成声了,不停的给姜宝青磕着头:“大小姐,一定要赶紧去救二小姐啊。他们那些流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五百零七章 值钱

在典当行里换了将近两千两的银票回来,再加上一些金玉珠宝换得银票,堪堪凑齐了五千两。

姜宝青跟姜云山拿着银票回府的时候,郑南已经在府里候着了。

郑南看向姜宝青的眼里,有着一抹钦佩:“果然不出姑娘所料,那小乞丐果然有问题。”

姜宝青跟姜云山对视一眼:“你找到阿晴待的地方了?”

郑南微微摇了摇头:“那小乞丐年纪不大,倒是贼滑的很,东绕西绕的,绕了不少路,才去了城南一处倒败的民房里,我听他在那吹嘘,说自己装傻充愣的,听到了姜家已经准备典当家产去换人的消息,让鬼头等着收钱。”

“鬼头?”

“听话音,应该就是这一起事件的策划者。”郑南谨慎道,“听他们的口音,这事果然是提前策划好的。”她顿了顿,看了眼姜宝青,“他们还在惋惜,说最值钱的姜宝青没有来,只抢了个姜晴。”

姜云山愤怒的狠狠拍了下桌子:“这伙贼人胆大包天的很!”

姜宝青有些心疼的拉着姜云山的手,方才那一下她哥哥拍的声音那么大,听着就疼得很。她心疼道:“哥哥,仔细你的手。”

“……”郑南默默的把话给吞了回去。

她还没说,她家主子听到这事时,直接抽剑砍了张桌子,明明是再清贵不过一张隽秀脸,可那副冷笑着说活腻歪的模样……她现在想起来还有点胆寒。

郑南顿了顿:“……主子说不要打草惊蛇,他派了旁的侍卫去跟着那几人,顺藤摸瓜,也会好好保护姜晴姑娘。主子怕姜姑娘担心,特特让我回来同姜姑娘说一声,不必担心,他会把这事处理好。”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这事,我肯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他们怎么知道这日我跟阿晴原本要出门?这事没几个人知道……”

“你是说,家里有内鬼?”姜云山有些迟疑道。

“未必是家里……”

姜宝青遥遥的看着外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姜晴嘴里被塞了一块不知道什么布,那股怪味熏得她几乎要呕出来。

她强行忍住了。

她被人从马车里拽下来后,就被人装进了这个麻袋里,抗在肩上一阵跑,实在颠簸的很。

晕天晕地的,这会儿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的胆汁都要被颠出来了。

姜晴没有慌,尽管她也很害怕,但她知道,她的哥哥姐姐,都不会放弃她,一定会想办法来救她的。

想到这,姜晴又有些担心弟弟廖春宇。

他为着护着自己,头上被打得出了那么多的血……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姜晴鼻子有点酸。

这会儿,像是终于到了目的地,姜晴被人摔在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

她听得外头一个粗壮的男声抱怨道:“这小妮子,吃得倒挺好,比俺家那妮子重多了……”

另一个有些轻薄的男声则是尖酸道:“呦,你也不想想,你闺女是什么人,天天吃泔水的玩意,麻袋里这个又是什么人。泥地里的还想跟人家大小姐比,啧啧。”

“咋着,再大小姐也还不是被咱们给按到麻袋里了!”那粗壮的男声明显有些不服,还踹了一脚麻袋,疼得姜晴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了。

另一个声音则骂道:“你轻点,麻袋里头这票,可值五千两银子,踹坏了你找谁去!”

姜晴一边疼得流着泪,一边放了心。

果然是打算拿自己换银子的,既然是这样,那自己的生命安全最起码就有所保障。

后头有人大概是怕姜晴在麻袋里被闷死,解开了麻袋,将姜晴提溜了出来,捆着手脚扔在地上:“我可警告你,咱们这好几十号人呢,你可别起什么小心思!”

姜晴忍着疼,睁开了眼,偷偷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她很熟悉的环境——破庙。

她从前当乞丐时,经常跟一堆乞丐抢破庙里睡觉的地方,运气不好的时候,连能栖身的破檐残瓦都没有。

这破庙里有不少人,姜晴忍着身上的痛,一一看过去,发现他们看着并不像是单纯的混吃等死的乞丐——眼里那股凶光,倒像是手上都犯过案子的。

姜晴心里吃了一惊。

难道,这是那种流窜作案的流民?

他们到处流窜,四下里作案,做了案子就跑,谁也抓不到他们……

有个流民呲着大黄牙,拿脚踢了踢姜晴,嗤笑道:“就这毛还没长开的小妞,能值五千两?鬼头啊,你别要价要太高,人家反而不要这丫头了。”

姜晴直觉的感觉,这个流民口中的鬼头,是这里面的头头。

姜晴费力的佝偻着身子,顺着流民视线的方向,看向那所谓的鬼头。

然而还没等她看见是什么模样,就有人垂涎三尺的模样开了口:“哎,管她能不能换银子呢……我说鬼头啊,好不容易抓个女人回来,我看她出落的还挺标致的,不如先让弟兄们爽一爽?”

另外一个人在那骂:“毛还没长齐你都下得去手?”

这人反骂:“老子多少年没亲近过女人了,这会儿见个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的!更别说这么标致的一个小妞了,管她毛长没长齐!”

姜晴心中悚然一惊。

又听得一个有些怪异的声音开了口:“行了,好歹是五千两银子,稳妥点……听说这妮子的姐姐长得跟画里头的人似的,到时候把她也给抓回来,让你们爽个够!”

破庙里一片欢呼声。

这般明晃晃的恶,让姜晴心里听得又是愤怒又是憋屈。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能在心里不停的祈祷。

漫天的神佛啊,求你们不要让宝青姐出事……

……

尽管宫计那边明确的说姜晴不会有事,但姜宝青还是一夜未睡。

到了第二日起来,廖春宇还在昏迷,姜宝青跟姜云山一人顶着一双黑眼圈,打照面的时候,两人都愣了下,继而苦笑了起来。

看来谁也不能安心休息啊。

姜宝青收拾了一下,着重检查了她腕间的针囊,确定无虞后,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同姜云山一起上了马车。

郑南跟甘遂在暗中互相对视了一眼,甘遂朝郑南微微点了点头,代表着一切都已经部署妥当了。

第五百零八章 只留姜宝青

姜府的马车,昨儿被那些流民冲击的时候,也有些损伤。昨天又修了一番,宫计派来的工匠大概是受了宫计的指示,干脆又把马车内部升级了一番,这马车的舒适程度又上了一层。

不过,马车上的气氛却有些沉闷,姜宝青跟姜云山两人都没有说话。

大概也是太沉闷了,姜宝青跟姜云山互相看了眼,同时开口:

“宝青……”

“哥哥……”

这么同步的撞声,两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车厢里的氛围总算是轻快了些。

姜宝青脸上的笑意稍纵即逝,她朝姜云山道:“哥哥你先说。”

姜云山点了点头,顿了下:“早上老师那边也送来了信,说裴师兄找了人帮忙打听,说是前些年又是洪水又是大旱的,确实好多百姓都流离失所。最近这些日子,京城外头更是聚集了不少流民,他们有组织的各自分散在京城周边,需要一一排查,已经找了路子去查了。”

“云海先生跟裴师兄都辛苦了。”姜宝青轻叹了一声,“我昨儿也让人给屠西旺捎了话,他是城南那一块的地头蛇,行事应该比咱们要便捷不少。”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又都叹了一口气。

姜云山撩起半截窗帘,看着车窗外那些忙忙碌碌的众生百态,有些走神道:“不知阿晴这会儿怎么样了。”

已经过去一夜了。

这正也是姜宝青担心的。

她没说跟姜云山说的是,她还留了一手。

她托了屠西旺的人,去了姜二丫那小院子,盯着姜二丫的动静。

这种事,目前就不用跟姜云山说了。

姜宝青轻声道:“阿晴一定会没事的。”

姜云山重重的点了点头。

马车即将出城,然而这会儿西城这边的城门却戒严了,暂时关了出入城的权限,看守城的人那架势,是让人绕到北城门那边去。

听说是公主出行,这些出入城的人虽说有些不乐意,却也无话可说,只能照办。

然而姜宝青他们这会儿再绕到北门,再从北门绕到送别亭,相当于是绕了一大圈远路,时间上怕是有些来不及了。

姜宝青兄妹二人心急如焚,姜云山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去:“我去问一下守城官兵,看看有没有通融的法子。”

所谓通融的法子,自然是要使银子了。

姜云山虽说一直在云海老人这等出世的大儒身边学习,却不迂腐刻板,许多事他看得很开。

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姜云山一身雪青色滚边绣玉竹长袍,一看就是哪个世家出来的清贵小公子。守城人对他客气的很,抱了抱拳:“……这位小公子,暂时关了城门是上头的指示,我们下头的人只是按指示办事而已,您应该也清楚。”

官兵都这般客气的说了,姜云山也不愿意为难人,看来这事是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他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抓紧时间从北城门那边绕了。

然而这会儿,郑南却又突然现身,在车窗外恭恭敬敬的给了姜宝青一个令牌似的东西。

姜宝青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上头刻着四个字:

大将军令。

是宫计的令牌。

姜宝青一惊,这相当于军印虎符了啊。

郑南在车窗外恭敬的对姜宝青道:“姜姑娘,主子昨晚上让我拿回来的。他本想自己过来,又怕打草惊蛇,便让我先拿着令牌交于姜姑娘,供姜姑娘不时之需。”

姜宝青又将那令牌推给了郑南,坚决道:“这令牌太过贵重,在我身上万一遗失了就不好了。”

最坏的情况,若是她被掳走,那这虎符岂不是就落入了旁人手里?

这大将军令这么贵重,宫计对她情深意重,敢将这等要命的东西递到她手上,她却是要为了宫计考虑,不能收下这个。

郑南没有说什么,干脆的又将那大将军令收了回来。

昨晚上她家主子把这大将军令给她的时候也说过,说他的宝青是个再谨慎不过的姑娘,未必肯收下这个。不收也就罢了,她的安危始终是第一位的。

郑南拱了拱拳:“那属下便先拿着。姜姑娘姜公子稍等片刻。”

她拿着那令牌,去了守城官兵那儿。

原本守城官兵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年径直过来,还有些警惕,却又见他手里亮了个什么东西,他们长官定睛一看,脸色都变了,也不再说什么公主仪架即将经过要保护公主安全的话了,大手一挥,让人开了侧门,放了姜宝青他们的马车经过。

其他人却依旧是要绕行的。

旁人有特权,他们却只能绕行,那些人里也不乏世家的公子小姐,大肆闹了起来。

“凭什么他们就能过啊?!”

“就是就是,我爹还是侯爷呢!”

守城官兵不管这些人怎么闹,依旧岿然不动,姜宝青他们的马车这会儿也已经慢慢驶出了城门。

姜宝青只得感慨,那沉甸甸的大将军令,确实好使。

马车很快就到了城外十里处的送别亭。

那是个荒废了的野亭,半边的亭顶已经塌了一半,送别亭那几乎看不出什么字的旧牌匾挂在破败的亭顶上,晃晃悠悠的,好似随时会掉下来。

姜宝青跟姜云山互相对视一眼。

姜云山攥了攥姜宝青的手:“宝青你在车上等着即可,我过去。”

姜宝青很是坚决:“哥哥,昨晚上咱们不就商量好了吗?一起过去。”

昨晚上兄妹俩就曾经争论过谁来交这个赎金,两人相争不下,后来只得都互相让了一步,两人一起过来。

姜云山见姜宝青态度依旧是无比的坚定,他叹了口气,心里却在想,一会儿若是真有什么事,那他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护住妹妹周全。

两人一道去了那荒废的送别亭。

亭里头散落着不少石头,几乎没什么落脚的地方。

最高的那块大石头上,压着一张字条。

跟上一封送过来的字条一样,都是用木炭写在了草纸上,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旁人都走,只留姜宝青一人。不然,杀了姜晴。”

这张字条的险恶用心简直昭然若揭,姜云山大怒:“他们想都别想!”

第五百零九章 挺能耐的

姜宝青倒很理智:“哥哥,没事。”

她低声同姜云山道:“就按照上头说的,你忘了我的银针之术了吗?他们没那么容易能伤得了我,更何况,我身边还有几个侍卫在暗中保护……眼下阿晴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姜云山不想让姜宝青以身犯险,然而姜宝青说的也有些道理。

郑南的声音像是风一样轻飘飘的传了过来:“姜姑娘,姜公子放心,主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四下里什么人影都看不到,好似这话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姜云山这才下了决心,紧紧的握了下姜宝青的手:“宝青,你小心些,过半个时辰我便会过来。”

姜宝青点了点头。

姜云山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他便深深的看了姜宝青一眼,跳上了马车。

马车驶走了。

姜宝青找了块干净些的石头,坐了下来。

她手上把玩着一个绣着金线的锦囊。

这锦囊里头,装着五千两的银票。

这送别亭,原本也算是一处极为有名的景点,然而后来在这附近出了桩几条人命的案子,当时凶手便是把尸体都抛到了这送别亭里。

这送别亭便一下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地”,慢慢的也没什么人过来。

这儿本就是荒郊野外,官道离这儿也远,没什么人特特来游玩之后,这亭子自然也就无人修葺,风吹日晒的,逐渐也就荒废了。

姜宝青昨儿听家里头的下人们谈过这送别亭,对于这送别亭的一些鬼怪逸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对她来说,人可比鬼危险多了。

姜宝青听得动静,抬起头来,就见着送别亭左侧的野道上,几个衣着褴褛的大汉,推搡着双手被负在身后的姜晴,往这边走来。

姜晴嘴里塞着一块抹布,发不出声音,然而她在看见姜宝青独自坐在送别亭的时候,眼眶都酸了,忍不住想大喊让姜宝青快跑。

然而她的嘴里被塞着东西,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近乎呜咽的声音。

姜宝青站起来,见姜晴被人推搡着往前走,不过才一天不见,小脸憔悴了不少。她心中一痛,肃然道:“我已经带了五千两的银票过来。你们把阿晴放了。”

几个男人眼里几乎冒着绿光,将姜宝青上下打量了一通,有个甚至嘴里都流出了涎水:“哎呦,这妞长得也太好看了……”

姜晴趁他们走神,用肩膀将按住她胳膊的人给撞了下,挣脱了控制,便要往姜宝青这边跑,然而她毕竟年纪还小,体力上哪能跟成年男人相比,没跑几步,便被人直接给按在了地上。

姜宝青脸色一变:“你们放开阿晴!”

她的银针,距离太远是发挥不出作用的。

姜晴被人按在地上,脸都埋在了土里,然而她依旧挣扎着想要告诉姜宝青,快跑,他们想要对你下手!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往前走了几步,一边心里计算着距离,一边看着他们的眼睛:“你们放开阿晴,银票我已经带来了,有什么事好商量。”

几个大汉互相对视一眼,突然暴起,冲向姜宝青:“钱也要,人我们也要!”

电光火石间,姜宝青扔出一把银针,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男人脸上还带着扭曲的神色,就那么硬邦邦的倒了下去。

然而后面那几人,这会儿像是精虫上脑,顾不得什么了,就只想着冲过去把姜宝青给抓了。

只不过,他们没什么机会再往前一步了。

几个侍卫像是凭空出现般,长剑银光翻飞,将那几人砍翻在地。

一时间,血流了满地。

姜宝青顾不得身上被溅起的血滴,她上前将姜晴扶了起来,扔掉姜晴嘴里塞着的抹布,把姜晴双手的绳子给解掉,这才抱住了姜晴,浑身都在微微颤着。

还好阿晴没事!

虽然不是亲姐妹,但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下来,她跟姜晴之间,早就跟亲姐妹没什么两样了。

姜晴鼻子酸酸的,小嘴一扁就哭了出来:“姐姐,我本来想告诉你,你别过来,他们想对你下手……可是我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我好怕啊。”

嘴被堵了一夜,姜晴说话还有些不太利索,她又哭得抽抽噎噎的,废了好大功夫才说清这句话。

姜宝青抱着姜晴,不住的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没什么,没什么,都过去了,过去了。”

几个侍卫收了带血的剑,默默的站在一旁。

郑南上前,轻声道:“姜姑娘,姜小姑娘,那边的网也已经收了,你们是先回去还是一起去看看?”

姜宝青不得不佩服宫计的行事能力。

只不过这会儿因着可能给姜晴带来什么心理创伤,姜宝青稍稍犹豫了下,姜晴却斩钉截铁道:“我要去看看。”

姜宝青见姜晴这般,便点了点头:“好,那就一起去看看。”她顿了顿,又道,“劳烦你跟我哥哥那边说一声,说我们俩没事了,免得他担心。”

很快,姜云山那边得了信,立刻过来了,见着姜晴很是吃了一番苦的模样,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姜晴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反而很懂事的安慰着姜云山:“云山哥,我没事,就是看着脏兮兮了点,回家洗个澡就好了。”

兄妹三人在郑南几个侍卫的指引下,一起去了破庙。

宫计却是已经在那里了。

他似是嫌破庙里头的空气有些污浊,正百无聊赖的站在破庙外头。

姜宝青下了马车,一眼便看见了他。

这会儿再见着宫计,姜宝青心下什么滋味都有。

毕竟人家哥哥妹妹都在那,宫计这厮哪怕再不要脸,也要顾及姜宝青的感受,这次倒是没有动手动脚,只是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姜宝青,便往姜宝青腰间一摸,抽出一把藏着的匕首来。

“挺能耐的啊,这匕首是想跟人肉搏?”宫计没好气的瞪了姜宝青一眼。

哪怕他筹谋的再怎么万无一失,她还是最了最坏的打算。

姜宝青自知理亏,转开了眼神装没听见,一边往破庙里走,一边努力的转移话题:“……这么多人都抓起来了,真是辛苦你了。”

宫计冷笑一声,看穿了姜宝青转移话题的行为。

不过,看破不说破,先给她留点面子,等后面没人的时候,再慢慢“收拾”她。

宫计神色冷静,完全看不出眼下脑子里正想的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挑了挑眉:“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待到人把姜晴带走后,他们就不用怕打鼠伤了玉瓶了,直接把这破庙里的人给抓了个干净。

第五百一十章 自求多福吧

姜宝青打量了一番破庙里,破庙里还残余着一些血迹,里头不少被捆着的流民身上都带着伤,不少人都躺在地上直*,看来这抓捕行动还是经过了一番拼斗。

姜晴抓着姜宝青的衣角,看了一下四周,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些人。”

那些流民原本还不知道自己是犯的哪一桩罪被发现,这才被人一锅端了老窝,这会儿见到姜晴,立即明白过来,原来是他们绑了个动不得的肉票。

那些身上还有余力的流民,立即挣扎着跪了下去,哪怕反捆着双手,也磕头磕的震天响:

“哎呦,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抓了小姐,还请贵人们放过我们吧!”

“求求贵人们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四下里一片求饶声,甚至还有人膝行着往姜宝青这边爬,看上去模样极惨。

然而姜家这几人,心肠好,却并非圣母,哪怕看着再可怜,也不会说什么“他们真惨,这事就算了”。

眼下他们家阿晴是侥幸得救,若是旁人家的姑娘呢?

落到这些人手里,简直想都不敢想!

宫计踢开往姜宝青这边爬的几个男人,将姜宝青往后拉了拉,皱着眉头:“别被他们碰到。”

姜宝青想了想,问道:“谁是鬼头?”

宫计指了指破庙里靠着柱子坐着的那人。

姜宝青往破庙里走,还有不少人想爬过来求姜宝青发发慈悲,宫计阴沉沉道:“你们碰她一下试试?哪里碰到我就砍你们哪里。”

这才算是止住了那些人。

姜宝青走到鬼头面前,鬼头受得伤极重,双手也被捆着,只能勉强靠着柱子坐着。

姜宝青问他:“是谁告诉你们,阿晴昨天会出门的?”

鬼头吃力的抬起头,眯着眼看着姜宝青,声音一如既往的怪异无比:“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放了我。”

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想着谈条件。

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也确实是个人物。

姜宝青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

想拿这个跟她谈条件,做梦呢。

鬼头见姜宝青似乎并不上钩,这才有些慌,急忙道:“贵人,对你们来说我们就是地上的蚂蚁一样,你们就抬抬脚放了我们吧……姜姑娘在我们这,我们可没伤她半根毫毛。”

姜晴大声道:“那是因为你们想拿我换银票,还想对我姐姐动手!”

这话一落,宫计的眼神立即就变了。

旁边的侍卫看到他们主子这眼神,忙垂下了眼。

这些人,自求多福吧。

……

姜二丫这几日走路都是带风的,身上剩下的十几枚铜板,她极为大方的买了些肉跟菜,这几日好好的吃了几顿。

没钱也没什么,反正很快就有几百两银子进账了。

到时候她再把银子拿去放点印子钱,每个月光吃利息都能过得滋润得很。

姜二丫想得极美。

昨儿她已经去城外问过了,姜晴那死丫头已经到手了。

就是姜宝青那个贱蹄子,命好,没去上香,躲了过去。

不过也没什么,银子总少不了她的。

今儿等姜宝青那贱蹄子把银票一送,哼哼……

姜二丫哼着歌,翘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满脑子都是几百两银子到手后,她要买些什么。

听说天衣阁的衣裳挺好的,京里头的小姐夫人们好多都从天衣阁做衣裳,她也要去扯几尺布,整一身好看的。

不!她有银子了,要整个七身八身的!

牛娃吮着糖葫芦,扑到姜二丫身上:“娘,听爹说,咱们今儿就有钱了!”

姜二丫乐呵呵的一把抱起牛娃:“没错,到时候你愿意吃多少串糖葫芦,娘都给你买!”

牛娃流着鼻涕高兴的笑了起来。

临近中午,老牛歪歪扭扭的进了院子,身上一身的酒味,姜二丫勃然色变:“喝喝喝!又出去喝!家里最后几个铜板你是不是都拿去喝酒去了?!”

老牛不以为然的推了一把姜二丫:“有啥关系咧?今儿不就有银子了吗?再说了,今儿这顿可是旁人请的……”他醉醺醺的,跌跌撞撞的往屋子里行去,“再嚷嚷,小心老子揍你!”

姜二丫生怕老牛再像之前那样,发起狂来打破她的头,只敢嘀咕了句:“就这么一个破落户,谁还闲着没事请你!”

一个看上去那么老实憨厚的汉子,谁能想到,动起手来竟然那般凶狠,上次直接把她的头都给打破了!

姜二丫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去想那二百两银子,来高兴一下。

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有人在外头喊着:“老牛,在家不?”

姜二丫有些警惕,往外喊了一声:“谁啊?”

那人热情道:“今儿中午跟老牛一块喝酒的!老牛落下东西了,我给送过来!”

老牛听着动静,跌跌撞撞的出来:“是老孙吧?……哎呦可不是嘛,我帽子好像落外头了……”

说着,老牛过去开了门,热情的邀请那人进来玩:“哎,老孙啊,家里简陋,不过今儿过后,就好了……”

姜二丫见老牛喝多了,嘴差点把事给吐露出来,她忙拿胳膊肘捣了老牛一把,脸上堆着笑:“他喝多了,别听他胡说啊。”

被称作“老孙”的是个嘴上头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闻言眼神闪了闪,忙道:“老牛可真是谦虚,我看你家院子挺好的,哪里简陋了……咱们这些在京里头飘着的,能有个落脚处就不错了,老牛年纪轻轻的,有间这么大的院子,真是厉害啊。我看得称一声‘牛大哥’才好!”

这由“老牛”变成了“牛大哥”,喝得红光满面的老牛得意都摆在了脸上,硬是拉着老孙往屋子里走:“……来来来,你来屋子里再转转。”

在这当口,姜二丫是真不想有不知底细的外人来家里头待着。

一会儿鬼头那边的人过来送银票,怎么说?

八字胡的老孙假意推脱着:“要是嫂子有事,就改天……”

“她一个娘们,哪来的事!”老牛不悦的喝道,“你要是不进来,就是看不起你牛大哥!”

老孙这才半推半就的跟着老牛进了屋子,那三寸不烂之舌又是把老牛好一顿夸,就连他家墙上挂着的草帽都让他夸成了“品味独特”,夸得老牛晕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姜二丫听了会儿,见他们说的都是一些男人间惯爱吹牛打屁的一些话题,逐渐也就放下了心,去另一间屋子躺着去了。

老孙见老牛这会儿已经是没了戒心,外头窥探的那女人也走开了,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装作不经意的,随口道:“……老哥啊,我看着你家里头好是好,就一点。”

老牛一下子不服气了:“你说哪里?”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丧尽天良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一十一章丧尽天良老孙叹了口气:“老哥啊,我看你家,这东西摆设的倒是挺精心的,咋就是没啥吃食啊。你看我好歹也是个客人,都来了这么久了,嫂子也不给倒杯茶上个果子啥的?”

待客之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做不到就是失礼,结果还被人这么直白的点出来,老牛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气势弱了不少,嘴里却还嚷嚷着:“……你嫂子有点事,明儿你再来,我给你摆上稻香村的八样点心!”

老孙眼神闪了闪,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来,压低了声音:“哎呦,看来老哥这果然是个极有本事的。可是做了什么生意,明儿资金回笼?……不瞒老哥说,小弟空有一身本身,却无地施展,老哥要是有啥赚钱的好本事,也拉小弟一把呗?”

看着老孙那有些崇拜的小眼神,老牛活了这么大岁数,哪里被人这么崇拜过?他心里那股子得意劲就别提了。

老牛嘿嘿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孙老弟啊,倒不是老哥不教你,实在是这生意,乃是无本生意,你啊,做不来。”

老孙的八字胡微微动了动,他有些迫切的靠近了老牛,压低着声音:“老哥,实不相瞒,从前村子里头收成不好,老弟我也蒙面去路上截过路的……老哥不如跟我说说,这是桩什么无本生意?”

老牛喝得晕乎乎的脑子里,还尚存最后一丝理智,然而这八字胡的中年人前头已经把他吹捧到了天上去,他对这八字胡老孙的戒心也低了不少,终于吐露了半句有用的:“嘿嘿,老弟啊,倒不是老哥不跟你说……实在是,你没有个家里有钱又没势的亲戚啊……”

老孙一阵激动,终于快问出来了。

结果这老牛却是兜头一倒,倒在炕上呼呼睡了起来。

八字胡的老孙摇了摇老牛,见他睡得都打起了呼噜,这才微微摇着头,出了门子,还顺手掩上了门。

不过,这些也就够了,能说明这姜二丫一家子,果然跟姜晴失踪的那事脱不了干系。他们屠老大找他来盯梢,算是找对人了。

老孙哼着歌,离开了姜二丫的院子。

……

日薄西山,约好送银票的人还是没过来。

姜二丫打从一个时辰前就一直坐立难安,这会儿更是连连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满脸焦急。

老牛揉着脑袋从屋子里出来,嚷着:“水呢,水呢?”

姜二丫这会儿正心焦,哪里功夫管他,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水瓮里有,自己喝去!”

老牛冲进灶房,拿瓢在水瓮里舀了一大瓢水,咕噜咕噜仰头喝了个干净,一抹嘴,这才问姜二丫:“银票到手没?”

说到这个,姜二丫更是没好气了:“你还知道银票啊!我看你睡了这一下午,还以为你忘了呢!”

看姜二丫这副刻薄暴躁的模样,老牛就知道,这银票定然是还没送来。

老牛脸色变了:“都这个时辰了还没送过来,我说你这个婆娘找的人靠不靠谱啊?别是拿着银票跑了吧?”

姜二丫脸色一变,老牛说的这话倒是提醒了她,那鬼头奸猾的很,别是拿了银票跑路了!

他们那伙人,光她知道的,就已经犯下了好几桩案子了,可不在乎多这么一件!

姜二丫越想越心惊:“不成,我得去看看。”

拿银票这么大一桩事,她是不敢让老牛去看的。不然,这货说不定会偷偷昧下几张银票拿去吃喝了!

姜二丫披了件衣裳,拉开院门,结果就见着姜宝青站在门外,正抬着手,像是要敲门的样子。

姜二丫见着姜宝青这苦主,自然心虚,脸色微微发白,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她向来在姜宝青面前横惯了,这会儿也挡不住她那脾气,她色厉内荏道:“你来这干啥?”

姜宝青没理会姜二丫,她绕过姜二丫,径直进了院子。

姜二丫心里没底,又虚得厉害,这会儿自然不愿意姜宝青进家门。不过她见姜宝青只带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少年在身边,那少年又看着手无寸铁的模样,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心里定了定,折了回去,挡在姜宝青身前,皮笑肉不笑道:“哎呦,姜大小姐,你可是贵客,我们这小院子容不下你,您啊,赶紧请回吧!”

牛娃不知道姜宝青是谁,他只知道,姜宝青是把他们一家子扔到这个小地方来的“坏蛋”,他挥着小拳头冲了上去:“你滚出去啊!”

郑南面无表情的拦住了牛娃,她还不至于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把牛娃拎起来往老牛怀里一扔,警告道:“看好,下次就直接扔出去了。”

姜二丫瞪圆了双眼:“丧尽天良啊你们!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一直没有说话的姜宝青这会儿缓缓的笑了下。

“丧尽天良?”

她有些玩味的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缓缓道:“原来你也知道丧尽天良这四个字啊。”

姜二丫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忍不住往后又退了一步,色厉内荏的看着姜宝青:“你什么意思!”

姜宝青没理会她,而是转而对郑南道:“……郑南啊,如果你从前一直在讨饭,流离失所,餐风饮露的,突然有人给了你一间院子,给你准备了一些米粮,你会怎么样?”

郑南想了想,认真道:“那他就是我一辈子的恩人了,我会一辈子好好报答他。”

姜宝青看向郑南:“是吧?正常人应该都是这样想的吧?那我就不明白了,我也不求对方如何报答我,好好的在那儿活着,别来给我添乱就行了。为什么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要求,有些人都做不到呢?不仅做不到,还要反过头来害我?”

郑南面无表情道:“可能这就是狼心狗肺吧。”

姜二丫听得面无人色,她满脑子都是“难道姜宝青知道了”,她紧紧的抓住老牛的胳膊,哆哆嗦嗦的强笑道:“宝青啊,你说啥呢,我可听不懂……”

姜宝青看向姜二丫,眼神冰冷。

姜二丫浑身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激灵,明白过来。

姜宝青这肯定是知道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难逃一个理字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一十二章难逃一个理字然而姜二丫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她装傻道:“宝青,你要是没啥事,我要出门了……”

姜宝青冷笑一声,也懒得再由着姜二丫演戏下去,她直接点破:“去找鬼头?晚了,他这会儿已经在府衙大牢里了。”

轰隆隆!仿佛一阵惊雷,劈在了姜二丫跟老牛头上。

完了!

姜二丫脑海里满满都是这两个字。

姜二丫哆哆嗦嗦道:“什么,什么鬼头,我,我不认识……”

这就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姜宝青冷冷道:“你不认识没关系。鬼头身上背着不少人命案子,进了大牢,肯定是个死了。你倒可以猜一下,那鬼头为了逃脱点皮肉之苦,会不会把绑架阿晴这事,全推在某个人身上?”

姜二丫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老牛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忙一脸忠厚老实的模样撇清道:“我说大妹子,这事你搞清楚,跟俺可没啥关系,都是姜二丫这婆娘一手策划好的,也是她去找的鬼头,我可啥都不知道啊。”

姜二丫没想到都到了这一步,她嫁的这个汉子竟然撇清的这么干净,全都推到了她身上!

姜二丫愤恨的看了老牛一眼,老牛抱紧了牛娃,赶忙道:“我说二丫,你想清楚啊,牛娃还小呢……”

这话点醒了姜二丫,姜二丫如梦初醒般赶紧膝行几步上前,想要去拉姜宝青的手。

郑南挡在姜宝青身前,面无表情道:“我家主子说了,不相干的人不要妄想碰姜姑娘。”

“宝青啊,宝青,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没银子了,想岔了,才想出这么一个下贱的主意来!”姜二丫干嚎了起来,“你看在咱们都是亲戚的份上,就饶了我这最后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姜宝青只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姜二丫见姜宝青不为所动,越想越害怕,她心一横,左一巴掌右一巴掌,自己扇起了自己的脸来,这会儿落泪倒是真材实料的疼的:“宝青啊,呜呜,你行行好吧,我是真的知道错了!牛娃还小,他不能没娘啊!”

牛娃害怕的也跟着哭了起来:“娘……呜呜呜……”

姜宝青这会儿才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做梦。”

你倒知道怜惜你的牛娃,那谁来怜惜她的阿晴?

若是阿晴有个什么好歹,她让姜二丫偿命!

不说旁的,这次的计划本来就是针对于整个姜家的。姜二丫在跟那鬼头勾结的时候,有没有半点良心,怜惜过他们?

他们姜家,对姜二丫一家子,已经够好了。

然而升米恩斗米仇,对姜二丫一家子再好,也敌不过姜二丫心里的贪欲与恶念。

姜二丫再一次见识到了姜宝青的“铁石心肠”,她瘫在地上,难以置信的尖声叫着:“姜宝青!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牛娃还那么小!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他?!咱们怎么说也是血脉相连的亲戚,你怎么能狠心把我送进牢里!我都说知道错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姜宝青俯下身子,看着姜二丫那因为癫狂而有些泛红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想让你怎样?……呵,衙差马上就到了,你就去牢里好好知错去吧!”

姜宝青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身后姜二丫疯了似的咒骂跟诅咒。

她走到门口时,停下步子:“对了,还有一桩事,我倒是忘了。”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冷酷,“既然你们对我家这么不满,想来这院子你们住着也是不舒服。一会儿就有人来收拾这院子,从现在起,这院子你们不能再住了。”

姜二丫受难的时候,老牛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生怕姜宝青的火烧到他跟牛娃身上。没想到的是,哪怕是这样,这火依旧是烧到了他们身上。

老牛大惊失色:“你把屋子收回去,我们住哪里啊!”

姜宝青回头,冷冷道:“关我什么事。”

老牛无赖的大叫着:“那你也不能就这么让我们父子俩去死啊!姜二丫这婆娘是罪有应得,我跟牛娃可什么坏事都没干,一码归一码,你凭啥这么对我们!”

“凭什么?”姜宝青冷笑一声,“你们跟人勾结想要拿我们一家换银票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一句凭什么?这会儿倒是‘凭什么’起来了?”

你们配吗?

姜宝青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身后的嘈乱。

老牛想抱着牛娃冲出来跟姜宝青理论,却被郑南拦住。

老牛嘶吼道:“你这是逼我们去死!要是我们死了,就是你这个歹毒的女人害的!”

他声嘶力竭的嘶吼引得周围不少邻居出来看,指指点点的。

老牛倒是来了劲,拿头撞墙,说要被人逼死了,不如现在就撞死在这儿。

姜宝青倒是无所谓,爱死不死的,他们死,总比姜家人被他们都害死的好!

然而郑南却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她身为暗中保护姜宝青的护卫,平日里虽然一直都离着姜宝青有些距离,但这一家子的事也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姜宝青行事磊落,问心无愧,不该受到那些人的指指点点。

郑南低声道:“姜姑娘,我有话不吐不快,可以大声说吗?”

郑南罕少这般发表自己的意见,姜宝青有些诧异,点了点头:“你想说就说。”

郑南深深的吸了口气,朝那些看热闹的街坊邻里抱了抱拳。

她女扮男装混迹在侍卫队伍里久了,声音却依旧难掩几分女气,也因此曾被同袍笑话过娘娘腔。这会儿听着,却是悦耳清脆的很:

“诸位乡亲,大家出来看热闹的,我家姑娘虽说不在意旁人看法,我却想同大家说一说这事,请大伙儿讲一讲理。”

众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好,你说!我们听着!”

“天下难逃一个理字!”

“就是,看这牛家一家三口哭成这样,怪可怜的,我倒要看看谁家更有理些!”

郑南看了一眼姜宝青,姜宝青倒没想到向来不苟言笑的郑南会突然这般替她打抱不平,她也有些感动,笑着朝郑南点了点头。

第五百一十三章 从哪来回哪去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一十三章从哪来回哪去郑南深深的吸了口气,指着她身前那栋院子道:“诸位街坊邻居都是在这住的,可知这院子是谁家的产业?”

“哦,这个我知道,是老胡家的,前些日子他不是搬去跟儿子一块儿住了嘛,这院子就闲置下来了。”有人知道的比较清楚,随口说了出来。

“对对,这牛家是前些日子搬来的,听说是租的这院子,看着也挺阔气的,不是俺们自夸,俺们这地段这么一间院子,没几个银子,那可租不下来。”

也有人七嘴八舌的补充着。

郑南点了点头:“没错,这院子是租给这姓牛的一家子的,但却是我们家姑娘出的银子。”

这话一出,不少人顿时都有些羡慕嫉妒了。

那老牛抢白道:“我家婆娘跟你家姑娘那可是亲的堂姐妹,姜家那么大的宅子,嫌弃我家是穷亲戚,不让我们跟她们住在一块,把我们从那大宅子里赶到这小院子里来的!”

不少人又愤慨起来。

市井之间,最厌恶的就是那等有钱人不认穷亲戚这样的戏码。这老牛不愧是混迹底层多年的,精准的抓住了围观群众的心理。

不少人看向郑南跟姜宝青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看这姑娘长得跟仙女似的,咋也看不起穷亲戚?也是个嫌贫爱富的啊!”

“可不是嘛!亲堂姐妹这可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戚,这都不认!”

郑南朗声道:“大家只知道他们被赶出来,可大家想过没有,要是我家姑娘不想认他们,一开始就不会接他们进府!……这牛家三口进了姜家后,竟然还打起姜家另一位姑娘首饰的主意来,明着抢了人家小姑娘的首饰去当了换了银子。这等人,怎么能留他们在府里?我家姑娘还花重金给他们租这么一间院子,没让他们流离失所,已经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了!”

众人眼神又变了,原是这样!

这就是白眼狼啊!

几个性子烈的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呸,原来是这样,还花言巧语的骗我们!”

老牛一见这郑南不慌不忙的反驳他,心里一慌,忙道:“嗬,大家伙儿可千万别被他们骗了,这家人有钱的很,租这么个小院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旁边看热闹的大妈小媳妇们都看不下去了,讥笑道:“人家家里有钱,关你家什么事啊!接你们进府,还抢人家东西,还要不要脸了啊!”

“就是就是!这一家子搬进来后,我就没见着他们出去做活过,一看就是那种好吃懒做的,怪不得能干出抢人家小姑娘首饰去卖钱这种事来!”

“可不是,要我说,这姜家还给他们租了这个院子,看来挺厚道了。”

老牛顾不得再去反驳什么,见有人说到这个院子的事,忙扯着嗓子嚎道:“这都是假的!故意做出来骗人的!这姓姜的,眼下要把我们从这院子里给赶出去!各位评评理啊,我家娃才三岁,把我们赶出去,我们睡哪里啊,这不是让我们去死吗?!”

众人看着一旁坐在地上嗷嗷大哭的三岁小儿,天然同情弱者的心理又占了上风,不由得又有些犹豫起来。

老牛见众人没了什么话,趁机哭诉道:“……这都是我那婆娘一时想岔了做了错事啊,可是我家儿子才三岁,他懂什么事啊。姜大小姐,你再咋不高兴,你都要把我那婆娘送进大牢里,还有啥气撒不完啊。你非要把我们父子俩给赶出去,这不是赶尽杀绝是什么啊!”

稚子坐地上哇哇大哭,确实挺让人可怜的。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纷纷摇着头:“哎,作孽啊……”

有人忍不住跟姜宝青求情:“我说这位大妹子,你说这院子你租都租了,就让他们住着呗……”

“是啊,不管孩子他娘做错了啥,孩子是无辜的啊,看着哭得这可怜劲的……”

郑南微微提高了音量:“大家那是不知道这牛家恩将仇报做了什么事!他家竟然跟土匪勾结,想要抓我们家姑娘去换银子!这等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事都做出来了,难道还让我家姑娘继续花钱养着这姓牛的一家子?”

众人听得竟然是这牛家竟然做出这等狼心狗肺的事来,怪不得人家姑娘恨啊。

甚至设身处地的想想,仅仅把这姓牛的一家子给赶出去,也算不得什么过分的事了。

毕竟这院子还是人家姜家出钱租的嘛。

“哎呦,就是孩子看着挺可怜的,也没必要迁怒个孩子嘛。”有人站在人群里啧啧啧的发表着意见。

郑南习武之人,眼力极佳,一下子就找出了说话的那人,道:“穿青色斜襟的那位大婶,你觉得孩子可怜,你把这一家子给接回去养着呗。谁觉得可怜谁养,反正我家姑娘是不做这个冤大头了。”

那青色斜襟的大婶原本就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想到竟让人精准的直接点了名,看着周围各种戏谑的眼神,那大婶哪里顶得住,连忙半遮着脸:“哎哎哎,我就随口一说,一说哈……”

这下子,再没人替老牛说半句话。

本来就是,姜宝青做的这事,若是摊开来说,旁人根本不能有半分指摘。

将心比心,谁愿意继续花着白花花的银子养着这等狼心狗肺的人家?

“况且这老牛原本就是乞讨为生,眼下不过是打回了原型。”郑南有些厌恶的看了老牛一眼,“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

姜晴被救回了家,大概是精神高度绷紧后的骤然放松,晚上便发起了高热,姜宝青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一夜,这才退了热。

早上姜晴醒来后,见姜宝青有些疲惫的还守在她身边,她只觉得满心都是感动:“姐姐……”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头,又给姜晴把了把脉,确认没什么大碍后,这才放下心来,嘱咐丫鬟碧流好好照顾姜晴。

姜宝青又去了廖春宇那,廖春宇昏迷了两天,昨晚上才恢复了意识,好在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后遗症,只是有些耳鸣,头发晕的很。

姜宝青给廖春宇又改了改药方,嘱咐廖春宇的小厮湛卢去拿了。

廖春宇躺在大迎枕上,有些虚弱的问:“听说二姐发烧了,没事了吧?”

姜宝青点了点头:“看着精神也不错,你不用担心。”

廖春宇有些自责,紧紧的握住了拳头:“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功夫再好一些,二姐就不会被人掳走了,也就不用受这些罪!”

“你也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姜宝青安慰道,“你二姐这次对你舍身相救非常感动,她说那几串不太新鲜的葡萄,就不让你吃了,给你换成新鲜的。”

廖春宇被逗得笑了起来:“二姐真是……”

第五百一十四章 倒是想的挺美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一十四章倒是想的挺美他又想起一桩事:“那些流民怎么样了?”

“让宫计的人给捆了,喊了府衙里的人来抓。府衙里的人一查,这些流民身上背了不少案子,是个大工程,估摸着这几日应该在加班审理吧。”

姜宝青顿了顿,“至于姜二丫……”

她冷笑一声。

之前姜二丫还在府里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姜宝青跟姜晴原定于前天,准备出城去天禄寺上香。她就跑去跟认识的流民的匪头勾结,准备拿她们换银子。

廖春宇初初听闻这事是姜二丫这个所谓的“堂姐”做出来时,还有些难以置信。后来想了想,虽然相处时间短,但他也能看出一些事来,依着姜二丫那等性子,做出这等事来,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廖春宇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怕是她以为咱们家都是一群小孩子,又没什么底蕴,乍然暴富,所以才敢对咱们家下手。”

姜宝青点了点头,见廖春宇脸色不太舒服,道:“你也别多想了,赶紧休息,养好身子。”

廖春宇乖巧的点了点头。

待到中午的时候,家里头收了张帖子。

是德荣长公主府发来的,邀请姜晴跟姜宝青过些日子参加德荣长公主府举办的赏花宴。

德荣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姜宝青倒是听说过,也曾经听蔺昱筠私底下提了一句,差不多就是个变相的选秀相亲宴。

这些日子,好几位皇子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再加上丧偶已久的太子据说也有些要选太子妃的意向,因此,整个京城的婚嫁圈子都有些蠢蠢欲动的。

姜宝青已是由圣上亲自赐婚的待嫁女,这种相亲宴本来是没她什么事的,不过,大概是因着德荣长公主府想邀请姜晴过去,这会儿倒也邀请了姜宝青。

姜宝青虽然心里觉得姜晴不过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但架不住这个主流的社会认为姜晴已经算得上是可以谈婚论嫁的适龄少女了。

说来也怪,德荣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听说邀请的是权贵家以及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孩子,她们家既不是什么权贵家,也不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孩子……这帖子来得莫名其妙的。

然而姜宝青转念一想,却又想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她家阿晴身份可能够不上皇子正妃,但侧妃乃至侍妾,对于女子的身份要求就低了不少。

倒是想得挺美的。

姜宝青冷笑一声,把帖子放到了一旁,想着等下午闲暇下来,去问下阿晴自己的意见。

待到闲下来,姜宝青突然见着郑南又出现了,正一脸无奈的搬着一个小箱子往屋子里走。

最近郑南现身的频率比以前高了不少,姜宝青倒是挺欣赏这个女扮男装混在侍卫里的小姑娘的,觉得她那坚韧的性子很对胃口。

“什么事啊?”姜宝青问道。

郑南面无表情的将箱子放在黑漆梅花木小桌上:“姑娘自个儿看吧。”

姜宝青好奇的打开箱子,发现里面的东西都很眼熟——正是前天她拿去典当行里当了东西。

姜宝青一猜,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端倪:“你家主子干的?”

郑南面无表情道:“主子说了,这几样东西还不错,当了可惜了,便替姜姑娘都赎回来了,还说,姜姑娘要是不满意他赎回来,就直接砸碎了,当他没做这事即可。”

姜宝青都气乐了:“好端端的东西我干嘛要砸碎了,闲的无聊吗?”

她大概知道宫计后面那句气话是怎么来的。大概是生气她手头紧,宁可去典当东西也不问他要银子吧。

姜宝青把玩了会那些东西,这才让觅柳帮着都归到了库房里去。

姜宝青拿着德荣长公主府的帖子去找姜晴,见姜晴已经下了床,靠在窗边看着外头的梨花发呆,顿了顿:“身体好些了?”

姜晴倒是回神回的极快,回眸朝着姜宝青甜甜一笑:“姐姐,烧退了就好多了。”

姜宝青顺手把窗户关上:“晒晒太阳就得了,一会儿天色晚了,要起风了,不要在风口上。”

姜晴乖巧无比的应了声,趿着室内的软底鞋,跟在姜宝青身后,进了内室。

这会儿已是春天了,内室里的斗柜上放了个花瓶,里面插着碧流新从园子里折的花,入鼻沁人心脾,看着也觉得生机勃勃的很。

姜宝青把帖子递给姜晴:“德荣长公主府的帖子,想去玩玩吗?”

姜晴接过来,打开看了几眼,然后随手放到桌子上:“我宁可在家练大字,那些交际应酬,麻烦的紧。”

姜晴向来不喜欢那些交际应酬,姜宝青也就由着她去,然而这个别有目的的赏花宴的帖子却让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姜晴总会长大的。

虽说她觉得女子也不一定非要嫁人才能过得舒心愉快,但若是阿晴自己想嫁人呢?

总不能让她嫁人后,再去学这些交际应酬吧。

姜宝青这么一想,只觉得有些头大。

不过,像是德荣长公主府的这个赏花宴,其他意味太浓重了,不适合让阿晴去社交练手。

姜宝青沉吟了下:“……既然如此,那我一会儿便同德荣长公主府回个信。”

姜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有些迟疑:“……姐姐,回绝长公主府的帖子,会不会给你跟哥哥带来什么麻烦?”

姜宝青失笑:“能有什么麻烦。你这小脑瓜,安心养病,不要想一些杂七杂八的。”

姜宝青很快就以委婉的语气写了封帖子,说了近日舍妹身子微恙,回绝了德荣长公主府的邀请。

结果德荣长公主府的应对是,派了个太医过来。

这太医姜宝青也认识,姓李,在宫里给太后诊治时,这位五十来岁的资深太医,很是积极的想要钻研姜宝青的针灸之术。

李太医见了姜宝青也有些尴尬:“……老夫倒跟长公主进言过了,说是姜姑娘医术精湛,不必再派老夫走这一趟。然而长公主殿下似是担心姜姑娘关心则乱,为了稳妥起见,让老夫上门再给令妹检查一番。”

第五百一十五章 劳烦惦念

德荣长公主是个什么意思,简直不明而喻。

姜宝青垂下眼眸:“舍妹前几日受了惊,有些高烧,眼下已经退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既然长公主殿下这般看中,民女不胜惶恐……李太医,烦请你跟我来。”

李太医也很是头疼,人家姜姑娘医术杠杠的,贵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派他过来诊治……这不摆明了是非要人家小姑娘参加她的赏花宴不可吗?

这些贵人真是闲的……人家姜姑娘脾气那么好的神医,这会儿脸上跟蒙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似的……啧啧,真是闲的。

李太医摇头晃脑的跟着姜宝青进了姜晴的房间。

姜晴看着来了个陌生的白胡子老头,也愣了下,姜宝青解释道:“这位是长公主派来的李太医,过来帮你看一下。”

姜晴跟在姜宝青多年,也不是个傻白甜,不会傻乎乎的开口问一下不该问的事。她不过愣了一下,脑子里翻涌过无数可能,最后面上还是只绽出一抹微笑来:“劳烦长公主惦念了。”说着,她伸出了胳膊,“劳烦李太医了。”

李太医给姜晴把了脉,微微沉吟了下,点了点头:“确实就像是姜姑娘说的那样,前些日子惊惧过度导致的内里虚弱,确实需要好好将养一下。”

说着,李太医又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姜宝青,“只不过,这大概将养几日就能休养好,怕是不会影响长公主殿下的赏花宴……”

李太医这暗示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姜宝青正在沉吟对策,姜晴却突然笑着开了口:“小女不过身子微恙,生怕扰了贵人宴会……既然长公主殿下这般惦念小女,还派了太医来给小女诊治,小女铭感五内,过些日子的赏花宴,自然会参加。”

姜宝青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姜晴,也没说什么。

姜宝青包了个诊费红包,塞到李太医手里,亲自送李太医出了府门。

李太医意味深长道:“姜姑娘放心,有些话老夫会尽量帮着圆一下的。”

姜宝青笑道:“劳烦太医了。”她知道李太医不是为了那一点红包,她顿了顿,笑道,“李太医这份情谊,小女记下了。”

李太医想着姜宝青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银针之术,很是高兴。他也不求旁的,只求能再近距离的研究一次这针灸之术的原理便好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回了内院。

姜晴披着碧流给她披上的薄披风,站在廊下等着姜宝青。

姜宝青轻斥道:“又站在风口,快进去。”

姜晴顺从的跟着姜宝青进了屋子,有些忐忑的偷看了一眼姜宝青:“姐姐,我应下了那个赏花宴,你是不是生气了?”

姜宝青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有些头疼:“德容长公主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一定让你参加赏花宴,说明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越是这样,姜宝青越不愿意让姜晴去参加。

谁曾想,这妮子大概是怕她为难,竟然一口应了下来。

姜晴却道:“我身上也没什么主意可打的,不过就是一桩婚约可以算计罢了。”她看得倒透彻,甚至还笑了起来,“这也就是最坏的情况,没什么啊,姐姐,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不是给你跟哥哥添麻烦就好。”

姜宝青是真的有点担心姜晴这种为了她可以抛弃一切的态度,她严肃的看向姜晴:“阿晴,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妹妹不假,但首先你是一个独立的,有着完整人格的人。在任何情况下,你要以你自己的安危为主。我跟你云山哥都不希望你为了我跟他不顾自己,你听懂了吗?”

姜晴见姜宝青说得严肃,她知道胡乱糊弄是敷衍不过去的。她点了点头,却又很认真道:“姐姐,你跟云山哥,春宇,都是我最为重要的家人,为了家里人,牺牲一点我自己认为微不足道的地方,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只有这样我才会高兴快乐,难道你不希望看到我高兴快乐吗?”

果然,阿晴这孩子看着温顺乖巧,其实内里也很是执拗坚持。

她所谓的“微不足道的地方”,怕是连命都算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性子这般坚韧,决计不是三言两语能板正过来的,只能多费些心思去盯着了。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小脑瓜,顺着姜晴的话:“同样的,你也希望家里人高兴快乐是不是?……如果你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家里人都不会高兴快乐的。你做什么决定之前,记得都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知道了吗?”

姜晴沉思了会儿,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姜宝青看向窗外头已经抽了新芽,正在舒展着枝条的柳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姜宝青的窗外又有了不速之客。

宫计敲了两下窗,里面的人没什么反应。

宫计耐心的又敲了一次,这回,里面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姑娘这才缓缓开了窗。

宫计瞪了姜宝青一眼,从窗户翻了进去:“你再不开窗我就自己进来了。”

姜宝青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宫计看着不免有些心疼,他坐在软塌上,将姜宝青抱到腿上,把玩着姜宝青的手:“怎么,不高兴?因为德荣长公主那事?”

姜宝青这才抬眼看了宫计一眼:“你听说了?”

宫计*随口道:“事关你的事,我自然多听一些。”

姜宝青知道她身边有宫计派来保护她的侍卫,有些事定然也瞒不过宫计去,她索性挪了挪,往宫计怀里靠了靠:“德荣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呦,小姑娘还会用上美人计了。不过,对此宫计很是享受,倒也不抗拒,不动声色的搂紧了些:“……唔,我想想。”

姜宝青期待的看着宫计。

虽然市面上不少德荣长公主的传闻,但这些民间流言大多都有添油加醋的地方,哪里比得上宫计这等资深权贵知道的消息真实?

虽说她也可以去问蔺昱筠啦,但蔺昱筠跟德荣长公主,从关系上来说,那可是亲姑侄,问人家侄女“你姑姑有啥八卦啊”,这简直也太过分了些。

所以,眼下问宫计,这是最快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宫计果然不负姜宝青期望,说了不少关于德荣长公主的事。

就连德荣长公主早些年养过面首的事,都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姜宝青听得目瞪口呆,对宫计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知道的也太多了……”

“废话,自打知道了德荣长公主派了太医来你府上以后,我派了人去调查的。”宫计冷哼一声,抬手捏了捏姜宝青的脸,又有些不满,“看看,最近你这操心的事也太多了吧,脸颊肉都掉了不少,捏起来手感都变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别致的李小姐

纵然宫计说的很是心疼,但姜宝青还是没好气的打开了宫计的手。

“过河拆桥?我说完了消息立马变脸?”宫计指责姜宝青翻脸不认人。

姜宝青鼓了鼓腮:“你捏的我好疼。”

“……”宫计又有些心疼的凑上去看姜宝青的脸,看看是不是捏出个红印子来。

姜宝青趁机“叭”一下,转头亲在了宫计脸上。

向来运筹帷幄的宫大将军直接僵住了,继而眼神复杂的看向姜宝青:

“我忍的这么辛苦,你还来撩拨我?”

说着,他危险的笑了下,“这可是你自找的。”

姜宝青:“??”

她果断的从宫计腿上逃开,手脚并用的往软塌深处逃。

她就亲一下啊,拜托不要给兽性大发找这种显得好像是理所当然的理由好吧?

“还跑?”宫计冷笑着抓住姜宝青的脚,语调温柔,但手上动作十分残酷的将人一把拽了回来。然后,不顾姜宝青的反抗,压了上去。

……

翌日起床,姜宝青看着自己红肿的嘴唇,以及脖颈那某些奇奇怪怪的印子,只能含恨往上拉了拉衣领,心里暗暗骂一声禽兽。

这个人啃不到别的地方,就跟出气似的,逮着她的脖子啃!

过分!

也就这会儿天气还凉着,衣领还能遮一遮脖子,到后面天气热了,他们真正成婚后,他可以光明正大胡闹后……

姜宝青只要一想就脸热的很,忍不住拿手给自己扇着风。

姜云山拿着一纸书信来找姜宝青,见姜宝青脸色发红,嘴唇也红肿的很,他不禁有些关切的问:“可是屋子里进了虫子叮咬的?……我记得你之前配得那个驱蚊的香囊就极好,是不是你屋子里没了?要不先拿我那个顶一顶?”

“……”姜宝青想掐死宫计的心都有了。她随便扯了个理由把这事含糊过去,又见姜云山手里头还拿着一张纸,连忙把话题转移到这张纸上:“……这是?”

单纯的姜云山立即高兴的挥了挥那张纸:“……哦,是裴师兄那边的书信,他帮我们查了下,那日里去天禄寺上香的小姐,应该是国子监祭酒李家的小姐,虽说那位小姐高风亮节,施恩不望报,但他们救了春宇一命,我们自然应该上门答谢。”

姜宝青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因着姜晴身子还需要休养,廖春宇更是头被打破,眼下还没下得床,这次便只由姜宝青跟姜云山两人一起上门道谢。

两人商议好了应该带的谢仪,删删减减的商量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定了下来。

姜宝青又好好装扮了一番,看着脖子上那些个印子,深深的吸了口气,按捺下对宫计的杀意,只得拿粉厚厚的遮了。

至于微微红肿的嘴唇,也只能由它去了,她嘴唇生得本来就薄,肿了些倒也不怎么打眼。姜宝青心里自我安慰,就当是上了唇脂了。

李家也住在丰屏门,离得并不是很远,坐马车也就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给门房递了姜府的帖子,不多时,便有人客气的开了大门,穿着体面的管事跟嬷嬷,互相引了姜宝青跟姜云山进去。

因着男客女客待客的地方不一样,两人便分开了,跟着管事跟嬷嬷进了李府。

也巧了,那嬷嬷就是那日里给姜家报信的那个婆子,这会儿在府里,她穿着打扮的一丝不苟,头发整整齐齐的梳起,别着银篦子,看着很有威严。

只是这会儿婆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看着倒是可亲的很:“姜姑娘也太客气了。”

姜宝青笑道:“李小姐做好事不留名,我们却是要一表心意的。”

李家的后宅并不算大,没走多久,便见着临水建了处楼阁,半开的窗户那,隐隐露着半副少女的身影,看那情形,倒是正倚在窗侧那看书。

姜宝青便笑了,这李小姐,果然是如同传闻中那般,喜爱看书,手不释卷。

说来也巧了,这位救了廖春宇一命的李家小姐,以“安”为排行,闺名一个“如”字,正是龚雅如在山寨里曾经冒充过的李安如。

丫鬟通传后,李安如很快便下了楼,礼数周全的同姜宝青见了礼。也怪不得龚雅如这么多年来一直视她为劲敌,这李安如生得确实也很美。

李安如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姜宝青,忍不住笑了下:“我有个朋友,打小就爱跟我争强好胜,有时逗逗她倒也很有意思。只是眼下见了姜姑娘,我那朋友怕是要后悔了,这些年白跟我争了,反正姜姑娘一来京城,立即就艳压群芳了。”

姜宝青猜她大概说的是龚雅如,忍不住笑了下,这个李姑娘,倒是个妙人。

“我这次来,是来谢谢李小姐对舍弟的救命之恩。”姜宝青起身,倒是正儿八经的敛襟行了一礼,李安如摆了摆手:“……我本来觉得,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对我来说只是随手一救,对姜姑娘一家来说,应该却是很重要的。所以,若是不向我好好道谢,姜姑娘一家于心难安的话,那我便让姜姑娘好好道谢就是了。”

李安如顿了顿:“……说起来,还有一桩事。”

姜宝青觉得这李安如李小姐豁达的很,倒也很愿意听她说话:“李小姐请讲。”

“你看,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李安如手里拿着书卷,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却还坚持道,“我觉得以身相许这戏码挺可以的。听闻你哥哥姜云山尚未婚配,不如,就把你哥哥许给我吧。”

“……”因为太过震惊,姜宝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一旁伺候的婆子似是已经习惯了她家小姐的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她咳了声,提醒道:“小姐,你吓到姜姑娘了。”

李安如有些抱歉道:“是我太着急了,这样吧,我从头开始说……昨日我在街上偶然见了你哥哥一面,你哥哥救下了一名小女孩,还怒斥了恶霸,虽然是很俗气的开头,但我还是觉得你哥哥十分英武,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得知他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云海老人关门弟子姜云山后,我还在发愁怎么跟你哥哥认识呢,结果今儿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婆子又咳了一声,无奈提醒道:“小姐……”

“啊,抱歉抱歉。”李安如连忙致歉,“我的意思是,一定是上天的缘分将你们送了过来。”

姜宝青无语的看着这位李安如李小姐。

第五百一十七章 你看我怎么样

李安如诚恳道:“姜姑娘,你看我怎么样?生得虽然比你还有些差距,但也绝不是拿不出手去的。再看看我的性格,虽然嬷嬷经常说我古怪,但我自认也是知书识礼,绝不是胡搅蛮缠的那等人。还有,我的个人一些技艺呢,琴棋书画,绝对样样精通,可以跟你哥哥一唱一和,红袖添香。简直就是你哥哥的良配,你意下如何呢?”

“……”姜宝青缓了缓神,这才慢慢道,“李小姐,性子非常别致,但婚姻大事,是人生中一辈子的大事,自然要看我哥哥自己的意思。”

李安如笑了下:“我理解,只是你毕竟很可能是我未过门的小姑子,所以先让你了解我一下,希望后面能替我在你哥哥面前多多美言。”

这位李姑娘实在太有个性了。

自己哥哥能招架的住吗?……

等从李府里出来的时候,兄妹俩在马车上面面相觑,姜云山大概还不知道那位李小姐对他产生了兴趣,微微拧着眉头:“……那位李大人有点怪怪的,我是来上门表示谢意的,竟然考较起我的学问来。”

姜宝青一听,眨了眨眼:“李大人都说什么了?”

姜云山想了下:“还问了下我们家里头的情况……竟然还问我定亲了没。”姜云山一头雾水的问姜宝青,“眼下登门道谢的流程,这么古怪的吗?”

姜宝青憋着笑,把李安如的那些话,如实转告给了姜云山。

这是临走前,李安如希望她能帮忙转告姜云山的。

姜云山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以为只是单纯的上门道谢,倒还谢出桩这等……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来?

姜宝青一本正经道:“不过也正常,哥哥你生得玉树临风,为人又正直温柔,也就是以往总是潜心在云海先生那做学问,不然,不知道多少人想当我嫂嫂呢。”

“好了,”面对妹妹的玩笑,姜云山有些无奈,“我很谢谢那位李小姐的厚爱,能看得出她是个特立独行的姑娘来。只是再怎么特立独行,我并没有见过她本人,从只言片语里只能拼凑出她零散的信息来,所以,这事就算了,也不要再提了,免得伤了人家小姑娘的清誉。”

姜宝青点了点头,不用姜云山提醒,她自然也会这样的。

或者,那位别致的李小姐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毕竟,国子监祭酒怎么说也是从三品的文官,自古都是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姜宝青清楚的很,她的哥哥再怎么优秀,眼下也并没有功名在身……一切,怕是都得等到秋闱之后了。

接下来的日子,姜宝青斥巨资给姜晴置办了好些衣裳首饰,骇得廖春宇都跑去问姜宝青,是不是打算把她二姐给论斤卖了……然后被姜晴按着一顿暴打,若不是考虑到廖春宇的头伤未愈,这场“暴打”可能会持续的时间更长。

前几日,姜宝青去了一趟勇亲王府,佳慧太妃不知道在犟什么,依旧还是不肯让旁人给她医治,无论是太医还是姜宝青,皆是如此。

这几日,甚至连汤药都不肯喝了。

姜宝青没法子,只得又去了一趟勇亲王府。

这几日,蔺昱筠看着憔悴了不少,她拉着姜宝青的手,说话都带上了几分哽咽:“母妃这几日根本不见人,父王天天也见不到人。我同哥哥天天的往祖母那跑,祖母也不见我们。祖母,祖母这是想要干什么啊,竟连汤药也不肯喝了……”

大概是勇亲王妃的闭门不出,眼下勇亲王府气氛确实比以往几次都古怪了不少,姜宝青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说句逾越的话,怕你祖母是想要求死……”

蔺昱筠忙捂住了嘴,以免自己惊呼出声,半晌,才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宝青,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宝青低声道:“你看,之前你祖母不让人给她诊治,这会儿连日常的一些汤药都不肯喝了……这不是很明显么?”

蔺昱筠声音都有些哆嗦起来:“不是,这,这是为什么啊?祖母,祖母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求死啊?”

姜宝青沉吟了会。

其实,中风患者在长期行动不能自理后,部分人确实会丧失求生意识,尤其是一些性子好强的,这会儿一举一动,甚至连最基本的吃饭如厕都需要旁人协助,这等落差,会让他们产生生不如死的念头。

听说佳慧太妃是在遥遥听了英侧妃弹琴的声音后才这样的。

姜宝青低声问道:“那天……英侧妃弹的是什么曲子?”

蔺昱筠忙派人去找了桂嬷嬷,桂嬷嬷这几日因着佳慧太妃不肯用药的事,生生的熬瘦了一大圈,看着白头发都比往日里要多了一大把。

桂嬷嬷努力的回想了半天,这才有些肯定道:“……是凤求凰。”

凤求凰?

“确定是这首吗?”蔺昱筠问道。

桂嬷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老奴确定。当年老奴还在宫里头服侍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舞得一曲水袖舞凤求凰那是宫中一绝。”桂嬷嬷有些骄傲道,“不是老奴夸口,老奴在宫中这么多年,就再也没见过比太妃娘娘跳得还要好的人。”

姜宝青顿了顿。

是了,她以前怎么没往这个方向想。

佳慧太妃的传闻那么多,大多都是说她性子刚烈的。而佳慧太妃对英侧妃的不喜那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她最不喜欢的人,可以飘飘然弹着一曲凤求凰,而她,别说再像往日那般跳舞了,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姜宝青觉得自己隐隐明白了佳慧太妃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人,丧失了求生意识,那是最难办的。

姜宝青还在发愁,却听得有丫鬟匆匆跑进来,惊慌的通禀着蔺昱筠:“郡主,不好了,王爷,王爷在正院那边发了好大的火!”

蔺昱筠有些惊慌失措的起身。

王府正院,向来都是正妃居住的地方,这几日勇亲王不见踪影,怎地一回来就发好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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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更是因为……orz粗心的作者记混了,以为自己更新了实际上没有。因为是个人的疏忽,所以今天6更,补偿大家orz

ps:如果断更后没有补偿,基本就是弱鸡作者有事或者病倒,稿子不够……

第五百一十八章 你就认了吧(第二更)

勇亲王府正院里,勇亲王妃端坐正位,眼神冷淡的看着勇亲王。

勇亲王将一个暗红色的锦囊摔在地上:“这是你院子里的丫鬟发现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勇亲王妃看着那熟悉的暗红色锦囊,脸色倏地一变。

这一切都落入了勇亲王眼里。

他当时听到这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的,然而眼下勇亲王妃的神色,却是证明了这些都是真的!

勇亲王妃闭了闭眼,有些木然道:“臣妾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勇亲王冷笑一声:“好啊,芹芹啊芹芹,你到这一步还是不认账!若是你做的,你承认了又如何?承认你因为妒忌,给英儿下了这种避孕的药物?”

最后这话,甚至还有一丝急切的意味。

“芹儿”是勇亲王妃的闺名,勇亲王妃浑身微微颤了下。

他喊着她的闺名,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他就这么希望她这个不得宠的王妃,能替他心爱的侧妃顶罪吗?

“父王,父王!”蔺昱筠急急的奔了过来,一把拉住勇亲王的胳膊,着急道,“有话好好说,母妃这几日身子不好,你不要凶母妃了。”

勇亲王一看,小女儿不知怎么也过来,还有那慢吞吞跟在女儿身后的姜宝青——勇亲王额头青筋跳了跳,怎么又有她?

迎着勇亲王满是怒意的眼神,姜宝青无奈的喟叹了一声。

勇亲王以为她很想来吗?

蔺昱筠方才急得在跑过来的时候,跌了三次了,她不跟着过来,她真的不放心。

更何况,蔺昱筠也希望她过来帮勇亲王妃看一下身子。这几日勇亲王妃也生了病,却又不见人,也不理事,蔺昱筠生怕勇亲王妃是像佳慧太妃那样萌生了死意,打小就被当成是仕女一般培养的小郡主,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过来的。

蔺昱筠虽然很怕她父王,但她还是努力挡在了姜宝青身前,带着哭腔道:“父王,你,你也别怪宝青,是我,是我求着她来给母妃看病的……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勇亲王惊觉自己的失态,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指着地上的那个暗红色香囊:“这等事原本不想让你知道,但筠儿,后宅这种阴毒手段,怕你不知道从哪里学了去,还不如父王好好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这些阴私之事,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断然不能碰的!”

勇亲王妃浑身微微颤着,然而依旧露出个冷笑来。

蔺昱筠抹掉脸上的泪,从地上捡起那个暗红色的锦囊:“这个锦囊……”

勇亲王冷笑一声:“你也见过吧?这就是你母妃一直放在卧榻里的东西……我已经找了妇科圣手看过了,里面放着的药,跟英儿常年服用的那临时避孕的药成分一模一样!”

勇亲王妃脸色煞白。

蔺昱筠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啊,母妃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的!我相信母妃!”

同床共枕十几年,算得上是最最亲密的男人,竟然还不如她收养的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相信她!

两行清泪自勇亲王妃眼中缓缓落下。

看到勇亲王妃落了泪,勇亲王明显暴躁了很多,他声音都有些变了:“芹芹,你认了又如何!”

勇亲王妃依旧不言不语。

不是她做的事,要她认什么?

就因着他的英侧妃在他心里更贵重吗?

她也曾经……曾经跟他山盟海誓过啊。

她这些年,都是为什么在死命的强迫自己一言一行都向一个合格的王妃那样靠拢啊……

看着勇亲王妃不说话,只是默默落泪,勇亲王情绪有些失控的砸了一把椅子。

蔺昱筠哪里见过这阵仗,小姑娘浑身微微抖着,吓得也落下泪来。

当着孩子的面施暴的男人简直不是人!

姜宝青谴责的瞪了勇亲王一眼,一边默默的将蔺昱筠搂在怀里,顺手从蔺昱筠手中接过那暗红色的香囊。

“王爷,我可以看下吗?”姜宝青扬了扬手里那暗红色的香囊。

看着小女儿被吓成那样,勇亲王也有些后悔,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借着姜宝青问话的机会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看吧,好好看看,里面的药是不是那等避孕的药丸!”勇亲王冷冷道。

姜宝青点了点头,伸手从那暗红色的香囊里摸出一粒药丸来。

这大概是最后一粒了,暗红色的香囊里空荡荡的,她将那暗红色的香囊翻了过来,细细的看了下。

然后,姜宝青闻了闻手上那药丸的味道,又捏了一小块碎屑,尝了尝,继而又吐了出来:“没错,这药性,应该就是英侧妃服用的那等避孕药丸。”

蔺昱筠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来。

勇亲王看向勇亲王妃:“你听到了吗?连姜宝青都这么说——”

姜宝青打断勇亲王的话:“不过,这事还有蹊跷的地方。”

勇亲王不耐烦道:“有什么蹊跷的?人证物证都在,你自己也说这就是那避孕的药物——”

姜宝青微微一笑,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打断了勇亲王的话:“有两处。”

“第一,之前王爷说,这香囊是勇亲王妃日日放在卧榻深处的。”

“没错,这怎么了?”勇亲王不耐烦道。

姜宝青走到屋子内室一侧,推开来,窗户外头是一片宁静的小池塘,里头种着不少的荷花,这会儿还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只有亭亭立立的荷叶,俏生生的立在那池塘里。

勇亲王妃看到那池塘,心中便是一痛。

这是当年她刚入府时,随口说了一句喜欢临窗观荷,没想到勇亲王便记在了心上,耗费了极大的功夫,甚至不惜将旁边的院子都给铲平了,给她硬是挖出了一个小池塘来,让她可以临窗观荷。

姜宝青指了指窗外:“这里便是池塘,屋子里的湿润度尚佳。这避孕药物,却是要干燥处保存的,不然就会影响药性。王妃既然能得到这种药物,怎么会这般随意的就放在一个毫无干燥措施的香囊里,万一影响了药效又怎么办?”

蔺昱筠眼睛一亮,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就知道,宝青是再可靠不过了!

勇亲王微微沉吟,这说得确实有理。

旁边有个丫鬟却怯怯道:“也,也有可能,是潮湿的影响不大,王妃并不在意呢?……”

“你叫什么名字?”姜宝青看了那丫鬟一眼。

丫鬟生得眉眼间自有一股怯怯的风情:“奴婢怜情。”

勇亲王看了那丫鬟一眼:“就是她,发现了这蹊跷的香囊。”

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哦,这就是人证啊。”

第五百一十九章 有孕(第三更)

勇亲王妃看着那怜情,心里只觉得有些悲凉,又有些嘲讽。

这是她照着勇亲王的喜好,特特找的放在房里的丫鬟。

可是勇亲王大概太厌恶她这个人了,连她找的丫鬟,他都不屑于看一眼,也就一直没开脸。她一直觉得这怜情可怜的很,平日里倒也很是照拂于她。

谁曾想,最后竟然是这个没开脸的怜情,背叛了她。

真是讽刺极了。

“怜情姑娘,至于你方才说的那个,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姜宝青将那暗红色的香囊拿在手上往前一递,“因着屋子的湿润度刚好,人是觉得很舒服,但若是长期这样将药物放在这香囊里,这只香囊的内壁上必定会沾上些药物的痕迹,药丸也会多少有些损害。然而刚才那枚药丸,”姜宝青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外壁非常完整,除了我方才捏出来的一点点凹痕,没有半分融化的痕迹。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枚药丸,放进这个香囊的时间并不长。”

怜情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或许,或许是王妃刚放进去的呢?”

勇亲王微微皱着眉头,在香囊内壁上刮了一下,放在鼻下闻了闻:“……没错,这香囊内壁上,沾着不少药丸的成分。这枚药丸完好无损并不能说明什么,反而能说明的是,这香囊从前不知道装了多少这种药丸!”

姜宝青挑了挑眉:“王爷,你错了,这里头内壁上沾着的药丸是……”

“够了!姜姑娘你不用再说了!”勇亲王妃突然厉声打断了姜宝青的话,“我认了,我都认了!是我,是我给英侧妃一直在下药,让她无法怀孕的!我都认了!”

姜宝青有些默默的住了口。

勇亲王脸上的神色复杂的很,像是早就在等勇亲王妃这一句,又像是解开了什么桎梏似的,他盯着勇亲王妃:“也就是说,你自己承认了,你善妒,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妃?”

勇亲王妃有些疲惫的倚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木然道:“是,我承认了。”她微微颤着,接下来像是说出了一句她难以承受的话似的,“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妃……你,休了我吧。”

她脸色发白,说完这话,竟是身子一委,软软的在椅子里晕了过去。

勇亲王手疾,上前一步,接住勇亲王妃正向下滑的身子,脸色发白,声音都发抖了:“芹芹,芹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我故意宠幸英侧妃,逼你承认你善妒,不是合格的王妃,都只是想让你变回从前那个活泼的芹芹啊……芹芹!”

姜宝青听了一耳朵这种内宅密辛,只觉得勇亲王可能是个心理变态。

人家勇亲王妃一直严格以王妃标准要求自己,你不喜欢你就直说啊,你非得在那变着法子跟小孩子闹别扭似的折腾来折腾去,这下好了,把人家勇亲王妃给气得晕厥过去了,真的是……

神经病啊!

姜宝青板着脸:“王爷,麻烦让一让,让专业看病的来!”

勇亲王仿佛如梦初醒,忙把勇亲王妃抱到了床上,却又不肯离开勇亲王妃的身侧,只让出一小块空隙来让姜宝青诊治。

姜宝青无语的上前,替勇亲王妃把了把脉,然而越摸脉,姜宝青神色越是慎重,甚至还换了只手摸。

看得勇亲王心急如焚,还以为勇亲王妃到底怎么了。

姜宝青默默的收回了手。

勇亲*音都绷得快要断了似的:“姜宝青,我家王妃到底怎么样?”

姜宝青看了勇亲王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勇亲王差点晕厥过去。

蔺昱筠哆哆嗦搜的抓着姜宝青的手:“……不是,宝青,我母妃,我母妃……”

姜宝青哪里舍得让蔺昱筠担惊受怕,她忙道:“你母妃没事……”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母妃是有了身孕,眼下已经两个月了,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蔺昱筠顿时呆立当场,勇亲王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待在原地动都动不得了。

蔺昱筠结结巴巴道:“宝青,你,你是说……我母妃,她,她……”

姜宝青点了点头。

这简直是喜从天降,饶是蔺昱筠这等性子,也差点高兴得直接跳起来。她扭头对勇亲王道:“父王,你,你听见了吗?我母妃,我母妃她……”

勇亲王像是刚回过神似的,抬手就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蔺昱筠吓得呆住了。

她的父王,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怎么还自己打自己呢?

姜宝青安抚似的摸了摸蔺昱筠的后背,这当爹的是真的不像话,在小孩子面前展现暴力算什么能耐?

勇亲王靠着这一巴掌冷静了下来,他声音还有些微微颤着:“不对啊,当年,当年芹芹生庭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当时太医说,已经很难,很难怀孕了啊……”

姜宝青冷笑一声,尽量让自己对勇亲王的鄙视不要从话里流露出来:“……所以王爷以为那暗红色香囊里的是什么药?那是王妃平日里一直在坚持服用的助孕的药物!王爷要是不信,大可拿着那香囊让旁人验去,那上面残余的药物残渣,根本不是什么避孕的药丸,而是助孕的药物!”

勇亲王浑身微微抖着,他这会儿被巨大的愧疚跟惊喜包围着,整个人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

半晌,勇亲王这才绷着脸,大步走了出去,不知道去哪里了。

蔺昱筠目瞪口呆:“我父王,这是,这是……”

“你先别管你父王。”你父王就是个神经病。后面这句话姜宝青自然不会说出口,她只是委婉的劝道,“眼下最要紧的是你母妃的身子,这几日你母妃怕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又是伤心又是没吃东西,这会儿身子大大的伤了元气,正要好好将养。你母妃本来就是高龄怀孕,又经历了这么一桩事,其实还是挺危险的……”

这话说得蔺昱筠脸色都变了,连连点头保证,这些日子无论怎样,都会好好看着她母妃的身子的。

姜宝青想了想,起身道:“我去安远苑看看,太妃知道这个好消息,说不得就会振作起来呢。”

确实也是,蔺昱筠也振奋起来:“……宝青,那就麻烦你了,我在这边看着母妃。”

姜宝青点了点头,蔺昱筠在得知了勇亲王妃怀孕后,像是长大了一般,这会儿正指挥着王妃院子里的婆子丫鬟都井井有条的忙转了起来,有的负责去熬补元气的汤药,有的负责去厨房炖鸡汤,甚至,她连那个怜情都没有落下,看都没看,使人将其捆得严严实实的,扔到柴房去看管了起来,等着勇亲王彻底问责。

不说旁的,一顶污蔑王妃的帽子,这个怜情就别想活了。

姜宝青跟觅柳出了王妃的正院,往安远苑行去,觅柳这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道:“这么多年,王妃总算熬出头了……以后应该就是苦尽甘来了。”

姜宝青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她看着勇亲王妃那样,倒像是彻底对勇亲王失望了,勇亲王折腾人家勇亲王妃这么多年,想要将补过来可不容易。

所以,有情人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的承认对对方的在意呢?

非要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将对方折腾的遍体鳞伤才醒悟吗?

姜宝青叹了口气,迈进安远苑。

第五百二十章 好险(第四更)

这会儿王妃怀孕的消息应该还没传过来,安远苑里依旧是一片惨淡寂静的气氛。

在这种氛围里,人不消沉就怪了。

姜宝青摇了摇头。

她在正屋外让丫鬟进去通传,没多时,桂嬷嬷急急迎了出来,拉着姜宝青的手问:“姜小神医,王妃那边没事了吗?我这回来了也一直心惊胆颤的。”

姜宝青抿嘴笑了笑:“没事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同太妃讲呢,说不得能让太妃回心转意呢。”

桂嬷嬷喜出望外,连忙领着姜宝青进了内室。

佳慧太妃正平躺在床上,神色平静的看着床顶,不声不响,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在,旁人甚至会以为佳慧太妃已经去世了。

姜宝青上前,轻声道:“太妃娘娘,有个好消息我得跟您说一声……王妃娘娘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这消息犹如石破天惊一般,包括桂嬷嬷在内的不少下人们脸上都明显露出了喜色。

这确实是个大好事啊!

府里头已经十几年没有过这等添丁进口的喜事了,而且怀孕的还是王妃!

佳慧太妃终于有了些微弱的反应——她微微侧了头,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见有戏,忙再接再厉,装出为难的模样来叹了口气,道:“……太妃娘娘怕是不知道,王妃娘娘方才情形凶险的很,她被王爷误会,给英侧妃下避孕的药,气得晕了过去……王妃娘娘快四十了,本就年岁已高,这会儿又因着英侧妃的事,跟王爷频频起了冲突,这一胎,还真是不好说……”

佳慧太妃眼睛猛地睁了下。

姜宝青继续又添了一把火:“您看,您也病着,王妃这会儿怀着身孕,自顾不暇,以后府里头,那不就是英侧妃的天下了吗?……只是可怜了世子,郡主,还有您那未出世的孙子孙女……唉。”

这话像是点燃了佳慧太妃的斗志似的,姜宝青只觉得佳慧太妃双眼中肉眼可见的恢复了求生的意志。

她艰难的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水……”

一旁候着的桂嬷嬷听到这一声,简直像是久旱逢了甘露似的,喜出望外的应了声:“哎,老奴这就去,这就去给您倒水!”

姜宝青微微的吐出一口气来,笑着:“那民女逾越了,给您请个脉。”

佳慧太妃的脉象虚弱的很,再加上她本来就是恢复期,却又任性的停了药,原本慢慢好转的脉象险象环生,姜宝青只得暗暗道一声好险。

若是再晚几日想出对策,怕是佳慧太妃的身子就要彻底败下去了。

在勇亲王府忙了大半日,姜宝青这才微微捶着腰,回了姜府。

姜府这会儿倒是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姜晴正绷着小脸在那陪坐着,屋子里的氛围绷紧的很。

姜宝青倒是没想到,宫计的两位堂妹,二房的宫婉跟三房的宫婧,会一同过来。

宫婉笑靥如花:“姜姑娘,出门去了?不是我说,都是备嫁的人啦,总往外跑,好像也不太好吧?”

一上来就夹枪带棒的,也怪不得姜晴绷着个小脸,看来早就应付得不耐烦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哦,二姑娘的意思是,我去给勇亲王妃的太妃娘娘诊脉,是件错事了?”

宫婉脸色一变,宫婧适时的开口:“姜姑娘误会姐姐了,姐姐只是担心这出嫁日子也没多少时日了,怕姜姑娘有哪里还未备好,是一片好心。”

宫婉重整了神色,笑道:“就是如此。毕竟姜姑娘家里也没个持家的大人,想来有些事还不太明白,所以过来帮着搭把手。”

姜晴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这不是明里暗里说她姐姐是没娘的孩子不懂规矩吗!

她姐姐即将嫁进去的就是这样的人家?!

一直对姜宝青的亲事乐见其成的姜晴,头一次产生了深重的怀疑。

姜宝青曾经见过这些人在宫计的祖母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表演过,心里对这些人的风格多少也有些了解,她并不意外,微微笑了下,四两拨千斤的把事情拨了回去:“二姑娘三姑娘也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有些事想来也是不清楚的。”

相当于直接说你们也还没成亲呢,在这装什么装。

宫婉跟宫婧的脸色都变了。

姜宝青又悠悠的补了一句:“不过这也无妨,因着这桩亲事是御赐的,我听你们大哥说,成亲前,自有宫里的嬷嬷出来教导,倒是不劳两位费心了。”

宫婉跟宫婧坐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无功而返。

最后姜晴送客的时候,看着宫婉那脸色,别提多爽了。

只是,宫婉走之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她们在姜府门前,正好同姜云山跟过来做客的裴语泽打了个照面。

双方都愣了下。

姜晴忙低声说明,这是宫家的两位姑娘。

提到宫家,姜云山立马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他妹妹未来的小姑子了。

裴语泽脸色略略暗了下,便移开了视线,毕竟盯着旁人家的女客看,这很失礼数。

他却不知道,对面那女客,望向他的眼神热情如火。

……

宫婉坐在马车里,还有些忍不住想掀开车帘去看那人。

宫婧低声提醒道:“姐姐,那位公子应该已经进去了。”

宫婉有些惆怅的松开抓在手里的马车窗帘,像任何一个怀春的少女那般,双颊飞红,喃喃道:“他,他生得可真是好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

宫婧迟疑了下,还是道:“姐姐是说那位穿着月白色长衫,头带碧玉冠的公子?”

宫婉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宫婧:“不然呢?难道我说得是旁边那个姜家的?生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那等没有根基的家世,根本没人会看得上他!”

宫婧垂下眼眸:“……那我大概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了。”

宫婉精神顿时振奋起来,一把抓住宫婧的手:“他是谁?”

宫婧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道莫测的光芒,她像是诱惑着宫婉堕落一样,喃喃道:“姐姐,他可是京中的名人啊……”

第五百二十一章 何必当初(第五更)

翌日清晨,一大早,姜府的门就被勇亲王蔺睿然咂的砰砰响。

姜府的门房不认识勇亲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单人单马,拜帖没带,随从也没带,直接喊着“你们家姜姑娘呢!”就要往府里冲,这架势谁不害怕!

门房自然是拼了全力要拦住勇亲王,勇亲王这会儿正着急,挥着马鞭差点跟姜府的门房护院打起来。

可巧,宫计昨晚上留宫里处置事务,一大早才从宫里慢吞吞往回走。他本想顺势看一眼姜宝青,看不到也没什么,从姜府门外走一圈也就是了——正好就遇见了勇亲王发了疯似的往姜家跑。

宫计拧着眉,翻身从马上跃下来,拿着没出鞘的佩剑往前一拦,挡住了勇亲王:“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事!”勇亲王急急道。

宫计却偏偏慢条斯理的很:“王爷再有事,也不能一大早就往我未婚妻府上跑。”他左右看了看,冷笑一声,“一个侍卫都没带,知道的是说王爷有事,不知道的,指不定要编排出什么事来。”

勇亲王急得直瞪眼:“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能有什么可编排的!宫家小子,往日我待你不薄,这会儿你快让开!”

宫计眉头直皱:“行了王爷,我知道你着急。这世道对女子不易,你问心无愧,我却是要好好护住我未婚妻的。别这么一副急得要往里冲的模样——”他顿了顿,跟指使自己家下人似的,支使着门房,“去,跟你们家大少爷通报一下,就说我跟勇亲王得了一副上好的字帖,来送予他品鉴。”

门房自然是认识宫计的,又听闻那个看上去又鲁又凶的人竟然是勇亲王,哪里还敢怠慢,忙擦着额上的冷汗,往府里头通报去了。

勇亲王怒瞪宫计:“这样一层层传下去,慢死了!”

宫计老神在在,佩剑在手里头晃着转了个花:“姜家没你们王府那么大,也没你们王府那么多破规矩,快的很——王爷不用打旁的主意,今儿有我在,就不会由你往姜府里硬闯的。”

勇亲王气得哼哧哼哧瞪了宫计半晌,然而宫计却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只能泄了气似的,兀自在那生着气。

好在姜家下人们的效率挺高的,不到一会儿,姜云山便匆匆的出来将二人迎了进去。

他本来就准备去云海老人那上课了,下人们过来同他通报,说是勇亲王跟宫大将军双双来访的时候,姜云山还当是自己听错了。

姜云山将两人迎进正厅,姜宝青那边也得了消息,稍稍打扮一番出来见客。

宫计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坐在椅子里,正*的呷了一口茶。

见姜宝青出来,他抬起眼,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倒是一脸的奇怪,满脸写着“你在搞什么”。

不等宫计开口,勇亲王急急开了口:“姜姑娘,你快随我去王府走一趟。我家王妃自打知道自己有了身子,倒是愿意吃东西了,可还是不理我,我看她今天早上又吐得难受,她向来信服你,你快随我过去看看。”

原来是为着勇亲王妃孕吐的事。

姜宝青看了勇亲王一眼,这会儿知道着急了?

呵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宫计在一旁看得极为得趣,他家姜宝青虽然没说一句话,但是心里头想吐槽的那几句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尤其是对着勇亲王那满是鄙弃的一瞥,简直就是不言而喻。

不过吐槽归吐槽,勇亲王妃乃是高龄孕妇,再加上孕前期的心情跟饮食营养估计都有些问题,她还是再过去看看更妥当些。

姜宝青便没拒绝勇亲王的要求:“……成,我这就让人套车。”

勇亲王有些不满:“……姜姑娘,你不会骑马吗?”

宫计“砰”的一声,将手里端着的茶往桌子上一放,面无表情道:“王爷,你什么意思,我家宝青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你让她跟着你在城里骑马疯跑呢?”

“……”勇亲王顿了顿,有些嫌弃的皱起了眉头,“你可真有够讨人厌的。”

打从今天早上,宫计这小子就一直在各种跟他作对,偏偏还都占理。

真是气死勇亲王了!

姜云山在一旁却是倍感安慰,宫少爷这么护着宝青,等宝青嫁过去以后,一定不会受罪的。

……

一路上,勇亲王越发看宫计不顺眼了。

他请姜宝青去府上给王妃看病,宫计这小子跟着去做什么?

他好不容易催得这马车行得快了些,人家姜姑娘还没说什么,宫计这臭小子就皱着眉头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让车夫慢一些。

还说什么“王爷你心疼你家王妃,我自然也心疼我家宝青。”

真真是要气死他了!

姜宝青那小姑娘一看就是身体极好的,他家王妃这会儿正怀着孩子呢,能一样吗!

待到了勇亲王府,勇亲王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跟宫计打起来了。

“行了,人家姜姑娘要进去给我家王妃诊治,你送到这里就差不多了,赶紧回去!”勇亲王下了逐客令。

宫计抬眼,给了勇亲王一个冷冷的眼神,他压低着声音:“王爷,鉴于现在你这种一切以王妃为重,失去理智的模样,我着实有些担心我的未婚妻,若你今日不让我一同进去,那日后宝青同我成了亲,你别想再让她出现在你府里了。”

这是摆明了不信任他!

勇亲王气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不再理会宫计,快步向府里头行去。

宫计自然也就理所当然的跟着姜宝青进了勇亲王府。

姜宝青看了看气得快要发疯却还要强行抑制自己的勇亲王,再看一眼跟在她身边这个闲庭信步般的贵公子模样的人,她忍不住想要给宫计伸一个大拇指。

进了王妃的正院,蔺昱筠果然还在院子里服侍着王妃,正在那温声劝着王妃用一碗鸡汤。

这次勇亲王世子蔺昱庭也在,也在勇亲王妃的塌前捧着一盘果脯,恨不得彩衣娱亲的让勇亲王妃多吃些东西。

勇亲王见到勇亲王妃的那一刻,双眼亮了亮,大迈步的往前走去,便要去抓勇亲王妃放在塌边的手:“芹芹,我把姜宝青带回来了,你身子好些了吗?”

第五百二十二章 很是向往(第六更)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二十二章很是向往几个年轻一辈的互相见了礼。

蔺昱筠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了拉姜宝青的衣角,这会儿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给了她一个有些歉意的眼神。

姜宝青也朝她眨了眨眼。

勇亲王妃没理会勇亲王,神色很是憔悴疲惫的看着姜宝青:“姜姑娘,劳烦你跑这一趟,我没事,太医也给看过了,就是有些孕吐。”

姜宝青还是谨慎的帮勇亲王妃把了把脉,微微拧着眉头:“王妃,您前面因着动了气,再加上这几日也没有好好用膳,这胎象本就有些虚弱……为了您腹中的胎儿,您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勇亲王妃有些恍惚的摸着肚子。

她盼了这个孩子盼了十几年,然而这个孩子却在她死心后来了。

老天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勇亲王看得勇亲王妃神色恍惚又疲惫的模样,心焦无比,将姜宝青拉到一旁:“王妃身子太虚弱了,你有没有法子给王妃补一补?”

姜宝青看了勇亲王一眼,将声音压得极低,保证没有旁人听见:“法子也不是没有。王妃的虚弱,很大原因来自于她腹中的胎儿,她年岁已经不再年轻了,怀这一胎本就危险……若是将这个孩子打去,王妃的身子会慢慢恢复过来的。”

勇亲王满脸铁青,难以置信的喝道:“你说什么!”

宫计上前,一把将姜宝青拉到身后,不悦道:“王爷,你对一个小姑娘吼什么吼?”

勇亲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也不问问你口中的“小姑娘”,刚才说了什么话!

然而看着勇亲王妃那为了腹中胎儿,吃了吐,吐了又强迫自己去吃一些东西补充营养的憔悴受罪模样,他只觉得心如刀割,最终还是强忍着心中痛意,找了姜宝青:“……你之前说的那个法子,可能确定保证王妃的安全?”

姜宝青微微吃了一惊。

跟子嗣相比,勇亲王选择的是勇亲王妃,这倒是让姜宝青稍稍对勇亲王有所改观。

勇亲王见姜宝青没有说话,有些急切道:“……姜姑娘,到底能不能确定王妃一定是安全的?”

姜宝青这才慢吞吞的开了口:“王爷,王妃这一胎,主要是因着之前那一堆糟粕事,胎象才会如此虚弱。您以后只要保证王妃没那么多的烦心事,再加上适当的营养,精心调养着,王妃这一胎,或许也能平稳度过。”

“……”勇亲王反应过来,姜宝青方才是在拿话试他!那胎儿,本就不是一定要打去不可的!

勇亲王真是掐死姜宝青的心都有了。

一个宫计,一个姜宝青,这一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个比一个讨厌!

不过,证实了这一胎只要精心养着,也能安全无虞的生下来后,勇亲王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不一样的神采。他甚至想将姜宝青留在府里,一直到王妃生完孩子。

宫计冷笑一声,他就知道,勇亲王这枯木逢春,脑子直接坏掉了。

都不用姜宝青拒绝,勇亲王妃就先开口把勇亲王给骂了一顿:“……王爷真是好大派头,人家姜姑娘本是待嫁的新娘,这一天两天的被喊来咱们府上帮着看病,咱们本就是亏欠了人家不少。您这倒好,眼下直接狮子大开口,还想让人家姜姑娘长驻咱们府上。人家姜姑娘是未来的大将军夫人,您都敢让大将军夫人给您当驻府大夫了?!真真是好大的威风!您怎么当初不努力一下,把姜姑娘娶进咱们家当儿媳妇啊!”

姜宝青都惊呆了,勇亲王妃这性子果然是像变了个人似的。

宫计则是冷冷的剐了小世子蔺昱庭一眼。

无辜被亲妈提及,然后被世兄给剐了一眼的小世子蔺昱庭:“……”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

勇亲王却是被骂得极为开心:“……芹芹,你要是高兴你就多骂几句。”

勇亲王妃懒得再理会勇亲王,她拉住姜宝青的手:“姜姑娘,方才我说笑的,你莫要放在心上。这些日子真是劳烦你了,我这身子我自己清楚,也没什么大事,好好将养着就是了……过些日子,我着人送些首饰过去给你添妆,你莫要嫌弃。”

姜宝青自然知道这等话,定然是将其看做亲近之人,才会这般说,她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等着王妃娘娘的添妆了。”

几人都轻快的笑了起来。

勇亲王在一旁看着他们这边氛围这般轻快,看得眼热,也凑上来,刚喊了一声“芹芹”,勇亲王妃就闭上了眼,一副不愿意再搭理他的模样。

蔺昱筠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送姜宝青出来的时候,悄声感激的同姜宝青说:“宝青,有句话我没说,你实在是我们勇亲王府阖府的大恩人……”

姜宝青也压低了声音道:“……先别说这些,眼下可不是松懈的时候,你母妃病着,祖母也卧床,眼下你父王又是那么个模样,你兄长又不好插手内宅的事。眼下这偌大的王府内院,也就只能落在你肩上了……还有那位英侧妃,你要小心些。”

蔺昱筠有些羞涩的笑了下,然而小兔子似的眼里却满满都是坚定:“放心吧,宝青,我一定会好好替母妃守住这王府内宅的!”

姜宝青迟疑了一下,想起勇亲王妃眼下那副虚弱的模样,又见蔺昱筠这小小年纪便要扛起全府的坚韧,她叹了口气,屏退了丫鬟,又让宫计帮她们看着四下里的来人,这才去了僻静处,声如蚊蚋道:“……前些日子,我在你们府上的一座废弃院子里,遇到桩事。是……两个人在苟合。其中一人,锁骨上有一块心形红色胎记。但我并不确定,你可以以此为方向,留神一些。”

姜宝青点到为止,见蔺昱筠满是震惊的看着她,她苦笑道:“是吧?我也很难以相信,那日里你家宾客云集,也未必是你府上的人……也可能是桩巧合。只是眼下你母妃怀着身孕,所以,你多多留意些,不是什么坏事。”

蔺昱筠飞快道:“宝青,谢谢你。”

一般人遇到这些人,都是避之不及,她能看得出,姜宝青也不愿意参与这些内宅阴私之事。

可是,为着她,姜宝青一次又一次的趟了浑水来帮她,她怎能不感动?

……

离了勇亲王府,宫计索性也不再骑马,钻进姜家马车里,同姜宝青共乘。

他斜着看了一眼姜宝青:“……那么大的事,你倒是能忍。”

姜宝青笑道:“你都听见了?你们习武之人的耳里,可真是可怕。”这事她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宫计,她把更详细的经过又跟宫计讲了一遍,见宫计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趁机教育宫计,“你看,这事的源头是什么?就是因为勇亲王他朝三暮四,纳了英侧妃进府!要是英侧妃没有进府,就没有这些破事,自然也不会有后续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可以料想到的麻烦事!”

姜宝青说得义正言辞,宫计听了连连冷笑:“在这等着我呢,怕我纳妾呢?”

姜宝青也冷笑连连:“没事啊,你尽管纳妾啊,你纳妾我就效仿德荣长公主养面首啊,礼尚往来,最是公平不过。”

“哦,找面首?”宫计敛了冷笑,语带威胁,“能耐了啊姜宝青,我给你讲德荣长公主的事是让你向她学习吗?”

姜宝青坚持在作死边缘蹦跶:“……哼,要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嘛。你不也说了,当时驸马纳了两个美妾,德荣长公主就一口气找了四个面首,夜夜笙歌,我听了很是向往。”

姜宝青就觉得肉眼可见的宫计变得快要炸了,阴沉沉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拿刀砍了她。

像还剁成十六块然后摆盘的那种变态。

姜宝青见好就收,乖巧的蹭到宫计身边:“……好啦,我就说说嘛。你不是会纳妾那等人,难道我就是养面首那种人吗?”

宫计听了这话,才觉得略略舒服了些,然而还是有些不爽,拿眼斜看着姜宝青,意味深长道:“……你给我等着。”

姜宝青一脸的天真无邪:“等着什么?”

宫计面目狰狞的磨牙笑。

还能等着什么,自然是等着,让她下不了床,再也没什么心思去惦记什么面首不面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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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更奉上……含泪继续码字去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给我滚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偶尔勇亲王还是会神经兮兮的跑来找姜宝青过去帮勇亲王妃诊脉,好似除了她以外,他谁都不放心。

不过,大概是宫计给勇亲王留下了惨烈的印象,勇亲王再来时,好歹记着带着王妃的帖子,来请姜宝青过去。

姜宝青记挂着蔺昱筠,倒也经常往勇亲王府里去,不仅是给勇亲王妃调整孕期的饮食,也是给安远苑里的佳慧太妃不停的调整着滋补的汤药。

而英侧妃那边,终于某次被蔺昱筠的人抓住了首尾。

蔺昱筠这才知道,原来勇亲王早就怀疑上了英侧妃,只不过为了人赃并获,才一直隐忍不发。

怜情也是被勇亲王扣在手里,留着指证英侧妃的人证之一。

当初就是英侧妃指使她,让她把那枚避孕的药丸放入王妃常用的暗红色锦囊里,陷害王妃。英侧妃许诺她事成以后,让她成为勇亲王府真正的侍妾。

而跟英侧妃私通的那人,竟是勇亲王府的一名食客。

勇亲王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英侧妃痛哭流涕的求勇亲王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饶她一命,勇亲王最终将英侧妃跟那名食客都送去了宗人府。

英侧妃毕竟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侧妃,与人私通,罪名极重,勇亲王将两人送去宗人府,跟送他们去死没什么区别。

勇亲王妃见勇亲王这般心狠手辣,对多年的枕边人说杀就杀,联想到自身,越发待勇亲王冷漠起来。

于是,整个勇亲王府,大概只有勇亲王一人郁闷着。

这些事,姜宝青是陆陆续续听旁人八卦时听了那么一耳朵,倒也是不怎么详细。

只不过,看着脸上笑容越来越多的蔺昱筠,姜宝青觉得,其他那些倒也无所谓了。

时间飞逝,很快就快到了德荣长公主赏花宴的日子。

因着这次下帖涵盖的人家极多,那些适龄的*们,去赴宴总要置办几身新衣裳,新首饰吧?

于是,整个京城的脂粉钗裙,陷入了一种空前的疯狂哄抢状态。许多新颖的样式,简直是一放到市面上就直接断了货。

姜宝青还算有先见之明,提前给姜晴置办了不少衣裳首饰,倒也不怎么发愁,眼下她正拿了把扇子,略略指点着姜晴一些礼仪上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些都是她素日里观察得来的,也算是小小的经验。

若是去参加寻常的宴席也就罢了,差不多大面上不出错也就得了。可眼下她们要参加的是德荣长公主的赏花宴,为着不被人刁难,有些小小的细节方面倒一定要注意些。

毕竟德荣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年轻时也曾经年少轻狂过,眼下年纪大了,越发老成持重,重视起规矩来。

再加上姜晴跟姜宝青姐妹俩还是被德荣长公主重点“关照”过的,这规矩上更是不能出错了。

所以,不仅仅是姜宝青在那帮着姜晴捋着礼仪规矩,姜府里不少下人都是宫里头放出来的,规矩上都是极好的,也都暂时停了手上的活计,一起帮着姜晴来硬拗这个礼仪规矩。

好在平日里姜晴为着不给姜宝青丢人,一些大面上的礼仪都做得极好,只是需再稍加培训,注意一些小小的细节,哪怕是宫里最严厉的嬷嬷,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姜宝青拿扇子轻轻的敲了下姜晴的膝盖:“……屈膝时,上身不要晃动。”

姜晴立马改成了那一丝小小的问题,小小的身板挺得比白杨还要板直。

姜宝青心疼归心疼,可她听了德荣长公主那么多事迹,德荣长公主这般特特让她们过去想干什么她不知道,但这位德荣长公主一定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她却是知道的。

既然已经应了去参加这位不好惹的主举办的赏花宴,那多准备一些,得益的只能是自己。

姜宝青硬起心肠。

姜晴也是个非常能吃苦的孩子,从早上一直练到中午,姜宝青点了点头说休息,她才欢天喜地的松懈下来,钻到姜宝青的怀里,跟姜宝青撒娇说想吃外头德芳斋的点心。

这点点小要求自然是要满足的。

下午姜晴继续练习礼仪姿态,姜宝青换了身男装,出门去给姜晴买德芳斋的点心。

只是,这德芳斋的铺面离着苏芮儿买的那小院子不算远,姜宝青也有些时日没去看过苏芮儿家的大胖小子了,她出发前就做好了打算要去看看苏芮儿跟她家的大胖小子,便从家里的库房里找出一块晶莹剔透适合小孩佩戴的籽玉来,先去了苏芮儿家。

这些日子,柳净仪一直赖在了苏芮儿家,殷殷的照顾着苏芮儿母子,苏芮儿一开始无论如何打骂,柳净仪如同一块膏药似的,打不走骂不走的,实在难缠的很,还赔着笑脸,温柔小意的照顾她们母子俩,时间一长,苏芮儿就由他去了。

姜宝青过去的时候,柳净仪这曾经也是翩翩贵公子的人物,头上正扎着一块粗布,坐在灶房前,往灶炉里吹着火。

姜宝青喊了柳净仪一声,柳净仪见姜宝青过来,倒也很是高兴:“我这手上都是灶灰,你直接进去吧,芮儿一定很高兴。”

果然,就像柳净仪说的那样,苏芮儿见着姜宝青简直高兴坏了,拉着姜宝青往内室的软塌上一坐,忍不住抱怨道:“……他非说我早产伤了元气,让我一定要坐满双月子。在屋子里待的闷死我了。”

虽说是抱怨,然而话里头那股甜蜜的意味,遮都遮不住。

姜宝青也为苏芮儿感到高兴,她跟柳净仪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苏芮儿的大胖小子正在床上握着小拳头睡着觉,脸颊胖嘟嘟的,一点都不像早产的孩子,能看得出来,柳净仪虽然是个新手奶爸,在照顾妻儿上,确实用心得很。

“……还没起名字呢,就先起了个小名叫着,叫圆圆,你看他长得这胖乎乎的,柳圆圆,柳圆圆,怎么听都像是个小姑娘的名字呢。”苏芮儿含笑戳了戳儿子的小胖脸,自己先忍不住笑了,目光里那份柔和的母爱,犹如实质。

姜宝青轻声道:“柳家那边的事,棘手吗?”

苏芮儿顿了顿,继而有些不在乎的懒散道:“管他呢,仪郎说了,他会处理好的,也就随他去了。这几日,天天都有柳家的人过来纠缠,仪郎都把他们打发了。”

苏芮儿俯身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喃喃道:“他的爷爷奶奶不认他也没什么,我跟仪郎好好疼爱他就够了。不需要什么认祖归宗。”

姜宝青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生怕吵到睡的正香的胖小子:“柳家那边也不是普通人家,要是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记得通知我。”

然而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柳净仪,你给我滚出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父已殁

是柳净仪他哥,柳明安的声音。

苏芮儿是见过这个“大伯哥”的,她有些担忧的想要出去看看情况,姜宝青按住她:“你在屋子里看着圆圆,我出去看看。”

苏芮儿有些担忧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推门出去,柳明安有些意外的看着姜宝青,似是没想到她也会在这。

“小声点,圆圆在睡觉。”姜宝青道。

一提到圆圆,柳明安脸上的笑也多了两分:“我大侄子在睡觉呢……成。”

灶房那边的柳净仪擦了擦双手,往外走着:“大哥你有啥事?有啥事赶紧说,我还得给芮儿做饭。”

柳明安看到柳净仪这副模样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上下打量着柳净仪,不耐烦道:“家里头前几日来的管事的,都让你骂回去了?”

柳净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听听他们说的那混账话,还觉得让芮儿进门当妾已经是天大的开恩,我不骂他们骂谁!”

柳明安狠狠瞪了柳净仪一眼,横亘了半边脸的刀疤显得有些凶恶:“行了,少装蒜,他们不过是传话的,你骂他们,不就是在骂娘他们吗!娘年纪大了,这几天听了回禀,一个劲的光哭,爹都恨不得拿砍刀来砍你了!”

提到父母,柳净仪脸上闪过一抹愧疚,他微微抿了抿唇:“大哥,你之前不总嫌我不做正事,不担责任,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吗?眼下芮儿跟圆圆就是我的责任,我如果不管她们,那我就枉为人了!”

“谁让你不管她们了。”柳明安只觉得头疼无比,“你从前读书的那股子聪明劲呢?你愿意让苏芮儿进门当正妻我也没什么意见,只一点,你这跟家里抗争的法子能不能再转圜点?娘被你气出病来,就是你这个儿子应该担当的事了?”

柳净仪默然,半晌才长叹一口气:“……大哥啊,实在是,如果我态度不够坚决,到时候怕是连芮儿跟圆圆他们的面都见不上了。若不是我放了狠话,说若是他们来强的,我就跟他们玉石俱焚,我现在早被家里面抓回去了。”

“玉石俱焚,”柳明安冷笑一声,“你倒挺会威胁人的!怪不得娘这几日都哭晕过去两回!”

柳净仪咬了咬牙:“忠义两难全,娘身边好歹还有大哥,还有爹跟祖父祖母他们这么多亲人,可芮儿跟圆圆就只有我一个。我不能对不住她们娘俩!”

所以,只要柳家一日不接纳苏芮儿母子,柳净仪这就是要对不住柳家了。

这话柳净仪没说出口。

可柳明安也明白。

望着柳净仪那坚定的模样,柳明安只觉得有些头疼,家里囿于门户之见,说什么都不肯接受苏芮儿,柳净仪眼下也是个犟的——看来只能回去好生哄一哄他娘了。

柳明安心里琢磨着法子,只觉得有些牙酸。

柳明安眼神往姜宝青身上落去,顿了顿,决定先把柳净仪放一边去:“……小嫂子啊。”

柳明安这一开口,姜宝青身上就抖了抖,有些警惕的看着柳明安。

“你想说什么直说,不用这么谄媚。”

柳明安挑了挑眉:“哎,没法子,有求于你,谄媚一点总是好的……闲话不多说,小嫂子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娘最近哭晕了两次,宫里的御医也只说让好好将养着,没什么旁的毛病,要是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家去帮我娘看看?”

柳净仪也紧张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般哭晕过去,都只是一时之间呼吸不畅通,情绪波动过大导致的,御医如果说没什么旁的毛病,好好将养,那就基本上没什么旁的毛病,只需静养就行了。”

柳明安见姜宝青也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又斜了一旁的柳净仪一眼:“其实还是这个不孝子惹得事。”

姜宝青默默的问:“府上不肯让芮儿进府?”

提到这个事,柳明安就头疼:“倒也不是不肯,只是想要进府只能做妾……”

柳净仪在一旁插嘴:“我是万万不会让芮儿做妾的。”

柳明安听着柳净仪这么认死理就来气,喝道:“行了你!一边去!”

“我就纳了闷了,两个人长相厮守在一块,名分就那么重要?”柳明安跟姜宝青不满道,“眼下家里的措施还算温和,后面真要是做出什么来,他俩就只能当一对苦命鸳鸯。只要进了府,依着柳净仪那傻子对她的疼爱,哪怕名分是妾,又跟正室有什么区别?”

姜宝青挑了挑眉,看了眼柳明安,据宫计说这位也是长年老光棍,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找到媳妇,果然是凭实力单身的。

还跟她说“哪怕名分是妾,跟正室有什么区别”?

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区别,”姜宝青心平气和道,“我不说旁的,单说芮儿眼下最重视的一点,圆圆。他娘是妾,跟他娘是正室,这里头差别可大了。”

柳明安纳闷道:“差别是大。可是眼下这样,圆圆跟外室子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当妾生子呢。再说了,那些戏本子里不都说,什么两厢厮守才重要?”

姜宝青觉得柳明安脸上的刀疤虽然有些可怖,但好歹也是个长身当立的大好男儿,怎么还被戏本子给误导的这么厉害的?

姜宝青斜着看了柳明安一眼:“……到时候圆圆上户牒,直接写个父已殁就行了,还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子。至于你说的两厢厮守的问题,哼,”姜宝青冷笑一声,“怎么,你们男人很了不起吗?一定要为着跟你们在一起,委屈自己去大宅院里当个看人眼色的妾,这辈子都要矮人一头?所以有些男人就是自私,想要跟人家在一起,就把人家好好娶回去啊,你既然爱她,怎么舍得让她当个妾?所以,最爱的还是自己,只想着让自己享受,根本不顾人家姑娘是不是委屈。”

被“已殁”的柳净仪:“……”

被盖章“自私”的柳明安:“……”

“行了,”姜宝青最后下了定论,挥了挥手,“我也不跟你多说了,柳公子,你有时间还是回去多多开解一下令堂吧,让她看开点。”

姜宝青转身回了屋子,把身上带来的那块籽玉给了苏芮儿:“……我看着这块玉晶莹剔透的,但又想不到雕成什么样才好,索性直接给你拿过来,你看看喜欢什么,就给圆圆雕个什么,当个小玩意吧。”

苏芮儿嘴角含笑,接过那块籽玉,在手里把玩着:“……你在外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说得极合我心意。可不就是嘛,我苏芮儿,离了男人又不是不能活。什么去大户人家当少奶奶,哼,真当我稀罕?我是断断不会让圆圆受半点委屈的,实在不行,到时候就给他报个‘父已殁’,另嫁就是了。这样好歹圆圆还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出身。”

姜宝青点了点头:“就是!”

第五百二十五章 吃干饭

离了苏芮儿的小院子,姜宝青去德芳斋挑了几样点心。因着姜宝青还想着去旁边的银楼看看最近时兴的首饰款式,给姜晴挑几样小配饰,便又加了些银子,让德芳斋的人把她买的糕点直接送到姜府里去。

德芳斋旁边的银楼也是个老字号,叫“樊记”,向来以用料实在,风格稳健而闻名。

姜宝青进了樊记,里面伙计殷切的迎了上来:“呦,这位公子,来看首饰啊?是买给长辈看,还是买给小姑娘?”

姜宝青大致的扫了下这樊记银楼的一层,铺面倒是极大,除了她以外,里面也有不少顾客在挑选,不愧是老字号,客流量还是挺大的。

姜宝青*道:“给家里妹子看的,伙计,你这有什么适合小姑娘戴的,活泼一些的首饰吗?”

伙计见姜宝青举止谈吐都十分有气势,心知只要抓住了,这就是桩大买卖,态度十分殷勤的引着姜宝青往深处走:“有,有,可不少呢,包您满意!”

姜宝青挑了半天,挑了两样极为精致的腰佩,又见着银楼挂着的一串展示用的金饰小鱼十分可爱,想了想,便又订了些那等的小金鱼,到时候让姜晴跟廖春宇放在荷包里拿着玩,也可以临时充当银钱。

因着那串金饰小鱼是展示用品,具体打造成什么样,细节方面都是要跟顾客一一商定的,商定好了之后再去按照顾客的需求打造,并没有所谓的现货。姜宝青便交了定金,定了两日后过来取货。

等姜宝青来樊记取了小金鱼,总归是顺路,就顺路往苏芮儿的小院子那拐了去,顺道看看小圆圆。

结果就见着一辆装潢豪华的马车,慢慢的驶进了苏芮儿他们家那条小巷子,且,马车停下了的位置,正是苏芮儿家小院子的门口!

姜宝青眉头一跳。

马车车门开了,有婆子殷勤的伸了手去扶了位贵妇人下来。

那贵妇人眉眼之间,倒隐隐同龚雅如有些相像,姜宝青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那位龚雅如口中的“表姑”,也就是柳明安柳净仪的娘,柳家的龚夫人了。

龚夫人微微拧着眉头,抬头打量着这院门,语气之中颇有些不满:“仪儿一直就住在这个地方啊?”

旁边的婆子是她从龚家带来的陪嫁,自然是天然就向着龚家这边的,在那一惊一乍的:“哎呦,可不是!咱家二少爷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听说不仅仅跟家里闹翻了,跟雅如小姐也闹翻了。”

龚夫人眉眼间笼上了一抹愁绪。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柳净仪出来开了门,见了便是一惊:“娘,你怎么来了?”

看到许久未见的幺儿,龚夫人眼里先是有些湿润,继而又有些怒意:“……怎么,我不能来的?我倒要看看,那个将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妖女,到底生了个什么模样!”

柳净仪皱着眉头,拦在龚夫人面前:“娘,芮儿还在坐月子呢。”

龚夫人叱道:“行了,我不过是看她一眼,又不会吃了她,你这都要拦着我?!生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为着一个女人这么忤逆我的吗!”

柳净仪头大如斗,他这会儿突然瞥见姜宝青正站在不算太远的地方观望着,犹如见了什么救星似的,忙喊:“姜姑娘,快来帮帮我!”

忽然之间被点了名的姜宝青:“……”

不过这事她确实也不好袖手旁观,姜宝青慢吞吞的上前,跟龚夫人见了礼:“龚夫人好。”

龚夫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姜宝青一番:“是个姑娘?……姑娘家家的,穿成这副模样,也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姜宝青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夫人教诲,我记住了。”

龚夫人见姜宝青生得眉清目秀俊俏的很,又这般男装示人,还以为是个心高气傲的刺头。没想到倒是比她那执拗的儿子好说话多了。

龚夫人脸上神色缓了缓。

柳净仪简直是看救命恩人一样看着姜宝青。

前些日子来的那些个管事下人他都好打发,骂回去就是了。哪怕是他哥呢,他也好打发。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会儿他娘这么前呼后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过来了!

这可就苦了他了,他哥前两天强调了好几次,娘哭得晕过去两回,这让他怎么再继续骂回去就是了啊?

还好有姜宝青在,当了这么一个缓冲的。

姜姑娘可真是他的福星啊。

柳净仪对姜宝青简直感恩戴德的很。

姜宝青对柳净仪目含感激的眼神视而不见,问龚夫人:“夫人来这是想打算做什么?”

龚夫人没说话,她身边的婆子倒是开了口:“这位姑娘说的真有意思,我家夫人来自己儿子的院子,难道不行?”

姜宝青点了点头:“按理说是没问题的。不过,”姜宝青指了指这院子,“这其实不是令公子买的,是苏芮儿苏姑娘自己置办的私产。”

姜宝青见那婆子似是想反驳,又慢条斯理的补了一句:“……令公子没出一文钱。”

这是在说他儿子吃干饭了?!

龚夫人又惊又怒。

看着这个姓姜的像是个好的,说话竟然这么毒辣!

龚夫人咬着牙:“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来这院子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夫人言重了,所以我才问夫人来这里做什么啊。这院子乃是苏芮儿姑娘的私产,您要是来看圆圆的,那自然欢迎;但您要是想来做点旁的什么……”姜宝青顿了顿,“那还是请回吧。”

“圆圆?”龚夫人微微拧着眉。

柳净仪在一旁补充说明:“就是我儿子,还不到两个月。”柳净仪话里满满都是骄傲,“长得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一个,不过眉眼倒是挺像她娘的,以后肯定是个俊俏的小子。”

龚夫人听着幺儿这么描述,突然有些愣神。

圆圆,是净仪的儿子,那……不就是她的大孙子吗?

柳家两位公子的婚嫁问题那是出了名的愁人。大公子柳明安原先倒是个俊俏小生,可这会儿好好的一张脸被刀疤破了相,再加上他在战场上的那些凶名,京城里龚夫人中意的姑娘家,竟是没一个敢嫁过来的,愁的龚夫人好长时间晚上都睡不好觉。

至于二公子呢,任哪个有眼的都能看得出,人家心里装着表妹呢,谁也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

两名柳家的公子,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了,至今还是未婚。

人家同龄人,在他们这个年岁,儿子都能去开蒙了。

可他们倒好,婚事还没个着落。

可愁死龚夫人了。

结果,愁着愁着,龚夫人突然发现,二儿子某天回来声称自己要娶一个平民女子,且那女子已经给他生了儿子!

第五百二十六章 你威胁我

一直以来,那个女人跟孩子,在龚夫人心里只是一个符号代称。

眼下这会儿听到柳净仪这般绘声绘色的描述着,龚夫人心里突然有些激动。

那可是她盼了好久的大胖孙子啊!

不过,龚夫人自然也没有把这急切的心思表现在明面上。

她垂着眼,声音有些威严:“……所以这就是未婚生子,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干出这等事的!?家里肯让她进门做妾,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柳净仪方才还怕再气到他娘,这会儿听龚夫人话里很是嫌弃苏芮儿的样子,立即急了,道:“娘,未婚生子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你要非说这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能干出来的事,难道这就是好人家的少爷能赶出来的事了?!我俩半斤八两,谁也不嫌弃谁!”

龚夫人瞪大了眼,被柳净仪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门帘响动,竟是苏芮儿抱着圆圆从屋子里出来了。

这会儿虽已是春天了,但春寒料峭的,天气还有些寒冷,小圆圆被包在襁褓里,正睡得香。

龚夫人眼神先落在苏芮儿身上,皱起了眉。

这女子生得妖妖娆娆的,一点都不端庄,她不喜欢。

柳净仪忙迎了上去,有些大惊失色的模样:“你怎么出来了?外头还凉着,月子还没做完呢,赶紧进屋去。”

苏芮儿没理会柳净仪,抱着孩子给龚夫人行了礼:“龚夫人好。我在里面听见龚夫人说要见我,便带着孩子出来了。”

龚夫人见柳净仪这般紧张那小妖女,那小妖女却对她儿子不假辞色的,心里又不高兴了。

她一直以为是这个叫苏芮儿的用了什么手段,一直巴着她儿子,才叫她儿子跟家里头离了心。谁曾想真实情况倒好似反了过来,巴巴的上赶着的那个,是她儿子才对!

这打击不得不说,有些大。

不过,当龚夫人的眼神落在襁褓中的那个孩子身上时,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龚夫人微微瞪圆了眼,看着襁褓里的白嫩圆胖的大孙子。

啊,她的孙子长得果然极好。不过不像那个妖女,看着挺拔的鼻梁,这小嘴,活脱脱就是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龚夫人看得眼热极了,恨不得能亲自上去抱一抱。

这会儿,襁褓里的胖圆圆似是要醒了,眼睛还闭着,小脸一皱,小嘴巴了巴,似是要哭。苏芮儿忙熟练的轻轻掂了掂襁褓,小圆圆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龚夫人看得只觉得满心激荡,这就是她的大孙子,在这个世界上,跟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啊!

“孩子长得挺好的……”半晌,龚夫人有些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来,方才进门时的气势全无。

苏芮儿怀里抱着孩子,轻笑:“嗯,随我,也随他爹。”

龚夫人强撑着架子,不满道:“我看随他爹多一些。净仪小时候就长这样,一模一样。”

苏芮儿自然也不会无聊到去跟人争论这个,她抿唇笑了笑,笑而不语。

柳净仪却在一旁担忧的很:“……芮儿,要不你抱着孩子进去吧,这几日又有些冷,外头天凉呢,等过几日天气热了,你再抱着孩子出来?”

苏芮儿把襁褓递给柳净仪:“你抱着孩子进去吧,我同你娘谈一谈。”

柳净仪呆了呆:“啊,谈什么?”

苏芮儿杏眼一瞪,柳净仪只觉得心神一荡,哪里还不听话,忙“好好好”的抱着孩子进屋去了。

龚夫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真的是她儿子!?

再加上小圆圆被抱进了屋,龚夫人这会儿见不着大孙子,心里头就有些挠心挠肺的,委实不太高兴,面对苏芮儿时,就拉下了脸:“……你想谈什么。”

苏芮儿轻笑道:“也没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柳家派了不少人过来吧?”

龚夫人冷哼一声:“若是你乖乖的跟净仪回家去,自然也就没这些事了!”

再想起那么可爱的大孙子,她却看不到,龚夫人对苏芮儿怨气越发重了。

苏芮儿对龚夫人身上散发的不满视而不见,懒懒的笑着:“回去当妾吗?”

“怎么,当妾还委屈你了?”在龚夫人看来,许个妾位,对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已经是额外开恩了,“若不是你给净仪生了儿子,柳家的门槛你摸都摸不着。”

“夫人当我稀罕你们柳家么?”苏芮儿眼波流转,“夫人猜一猜,我若此时带着圆圆离开京城,仪郎他,到底是留下来呢,还是跟着我们母子俩,远走天涯呢?”

龚夫人被“远走天涯”这四个字给吓得大惊失色,想想方才她儿子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这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龚夫人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扶住旁边婆子的胳膊,撑住身子。

那婆子眼看着龚夫人被苏芮儿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眼神一闪,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二少爷啊!你快出来看看啊!夫人要被这个妖女给气晕了!”

嗓门奇大,连龚夫人都被吓了一跳:“春云,你干什么?”

这动静过大,终于把孩子吵醒了,屋子里响起了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这会儿龚夫人也顾不得旁的了,着急道:“圆圆怎么哭了?别是哪里磕着了?”她着急得很,又不好不顾身份往旁人屋子里闯,她看向一旁的苏芮儿,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看看圆圆!”

苏芮儿这当娘的自然也心急如焚,只是这会儿,她还是硬下心肠,对龚夫人道:“方才我说的话,夫人可要好好的想一想。”

说完这句,她才匆匆进了屋子,哄起孩子来。

龚夫人显然有些失魂落魄的。

柳净仪掀了门帘出来:“娘,你没事吧?”

一旁的婆子正欲添油加醋的形容一番,龚夫人抬眼瞪了她一眼,那婆子脸一白,知机的闭上了嘴。

龚夫人有些着急的问:“圆圆没事吧?”

柳净仪脸上露出个笑:“没事,就是被吵醒了,找他娘呢。”柳净仪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这小子,就是一时一刻也离不了他娘。”

龚夫人像是被人戳破了心思似的,猛地抬头,对上柳净仪那双仿佛看穿了什么的眼时,又有些躲闪:“……你说什么呢!”

柳净仪肃然道:“娘,圆圆跟芮儿他们娘俩就是儿子的命。你不要打一些什么有的没的主意,不然到时候,您身边就只会剩下大哥一个尽孝的了!”

“你威胁我!……”龚夫人捂住胸口,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

柳净仪被吓了一跳:“娘,你没事吧?”

姜宝青从容上前:“大夫在这,龚夫人,我替您看看。”

她见龚夫人虽说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脸色却并不像是呼吸暂停时该有的样子。她上前,拉住龚夫人的手腕。

龚夫人身边的婆子吓了一跳:“你谁啊!你干什么?!”

柳净仪拦住那婆子,厉声道:“这位姜姑娘是曾经给太妃太后都看过病的神医,让她给夫人看一下身子,你出来作什么怪!”

那婆子还是有些怕柳净仪的,忙退到一旁。

姜宝青松开龚夫人的手腕,慢条斯理道:“奇怪了,夫人身子非常康健啊,没有什么问题。怕是一时间情绪太过‘激动’。”

龚夫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这姜宝青就差明说她是装的了!

她能听懂这话,柳净仪自然也能听懂。

第五百二十七章 又遇故人

龚夫人匆匆的离开了,柳净仪站在门口,看着龚夫人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继而,他拍了拍脸,让自己精神一些。

“为了芮儿跟圆圆,我可不能倒下。”柳净仪精神振奋。

姜宝青拍了拍巴掌,鼓励道:“很好很好,加油,我对你都要刮目相看了。”

能为了妻儿跟家里这般抗争,虽说之前柳净仪在龚雅如问题上黏黏糊糊的怪烦人的,但眼下总算还像是个男人。

姜宝青又去屋子里看了看苏芮儿,见苏芮儿怀里抱着眼里还闪着泪的小圆圆,一张俏脸有些薄怒。

姜宝青不明所以,苏芮儿掀开襁褓一角,让姜宝青看了看。

小圆圆的胳膊上,非常明显的有个浅浅的红印子。

姜宝青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方才小圆圆是被他爹掐了一把,才哇哇大哭起来。

“他也真是下得了手!”苏芮儿一副气得想打人的模样。

姜宝青也有些无语,仔细看了看那红印,只能尽量安抚苏芮儿:“……小婴儿的皮肤娇嫩,特别容易留下印子。这浅浅的一块,估摸着柳净仪也就用了一丁点力气。我估摸着刚才那婆子说龚夫人要被你气晕了,柳净仪一着急,没想着旁的法子,就……”

苏芮儿还是气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一丁点力气也够让孩子吃苦的了!……真真是气死我了。”看着眼角还挂着泪,委屈巴巴又睡过去的儿子,苏芮儿简直想弄死柳净仪。

姜宝青默默道,这次救不了你了,节哀吧。

……

不管姜宝青有多不愿意姜晴去参加德荣长公主的赏花宴,但举办赏花宴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

姐妹两人一大清早就起来了,由着丫鬟帮着她们梳了平日里太过繁琐并不会梳的发髻,又挑了些配套的首饰,都是些大面上看着不会错,小细节方面又很精致的配饰。

这样一来,最起码不会显得太出挑,同时也不会被人说失礼。

要知道,这种既不能拔尖,又不能显得敷衍,同时还不能出错的装束,是最麻烦的。

好在姜宝青心思灵巧,早就打理好了这一切。

这会儿姜晴看着,就是一名灵动娇俏的少女,想来在一群精心打扮的莺莺燕燕中,也并不会打眼。

姜宝青打扮的就更是简洁了,头上只簪了一支画龙点睛的红宝簪子,她是待嫁之人,打扮上自然要力求不那么喧宾夺主。

梳妆完成后,姜宝青让姜晴转了个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经过这几日的训练,姜晴的仪态,姜宝青估摸着就是宫里头最苛刻的嬷嬷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了。

廖春宇年纪还小,这次赏花宴的一些深层含义就没同他说,他只以为是一场普通的权贵宴会,还兴冲冲的跟姜晴说,宴席上看到什么好玩的,记得回来同他讲。

还是小孩子最无忧无虑。

姜云山跟姜宝青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气。

姜云山倒是不怎么担心姜宝青,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姜晴。

女孩子的亲事,是天然的弱点,一旦被人拿捏住了,后果简直可怕。

只不过,姜云山并不想让这种心情影响姜晴,他笑着嘱咐道:“阿晴,在宴席上虽说要小心些,不过,难得出去一次,能好好玩就好好玩吧,就当散心了。”

姜晴乖巧的点了点头。

姐妹两人上了马车,姜晴倚在马车的迎枕上,突发奇想的问姜宝青:“姐姐,你跟哥哥想过要给我找个什么人家吗?”

姜宝青被问的愣了下,如实的摇了摇头:“没想过。”

一来是姜晴年纪还小,二来,姜宝青跟姜云山都希望他们可以护住底下的两个孩子,让他们尽可能的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

然而眼下来看,有些时候,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实在也是一种奢望。

姜晴同姜宝青撒娇:“没想过的话,姐姐你现在想一下嘛。”

姜宝青认真的想了下,如果一定要结一门亲事,才能保证阿晴不被当成政治利益下的牺牲品,那么,该给阿晴找一门怎么样的亲事呢?

“门第可以不计,但一定要对你好,能担得起责任,家里面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一切以你为先,”姜宝青一边认真的想着,一边缓缓的说,“你年纪太小,最好能让你过了十八岁再生孩子……”

姜晴听得目瞪口呆,同时又很是高兴。

她姐姐是真心替她着想的。

“砰!”

马车突然剧烈的晃了下,猛地停了下来。

姜宝青跟姜晴差点从马车里的座位上摔下来,还好觅柳跟青嶂拿身子挡了挡。

觅柳有些紧张的扶住姜宝青:“姑娘,没事吧?”

姜宝青摇了摇头:“没事,去看看外面,到底怎么了?”

觅柳应声,掀了车帘,问外头的车夫:“怎么回事啊?”

车夫苦着脸:“觅柳姑娘,前头有人突然打马经过,小的要是不急急的勒住马缰,怕就是要撞上了。”

前头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说得好像本小姐哪里有错似的。这路这么宽广,哪里行不得?”

车夫辩解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这位小姐,话不是这么说,您那边是条支路,突然斜刺里冲出来,难道您不看路的吗?”

只听得一声鞭子破空声,唰得一声,那鞭子似是抽在了车夫一侧,极响。

觅柳花容失色的往车厢里倒来,才算堪堪避过了那鞭子的锋芒。

“啧,你这下人,也忒无礼,本小姐都说了,哪里行不得,用得着你来反驳本小姐?”

那女声不耐烦道。

“这也太嚣张了……”青嶂有些愤愤不平的小声道。

“觅柳,你没事吧?”姜宝青仔细看了看觅柳,觅柳头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苦笑道:“姑娘,奴婢没事,只是被鞭子吓了一跳。”

姜宝青这才略略放下心来,脸色微沉,扬声道:“姑娘真是好威风,诚如你所说,哪里行不得,紫薇门那边更为宽广,你怎么不去那边纵马?……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欺负几个手无寸铁的下人,算是什么本事?”

紫薇门是宫门,那边常年有侍卫把守,出入都要检查腰牌,更是严禁纵马。

外头那女声被姜宝青说得便是一恼:“……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出来跟本小姐对峙啊,躲在马车里算什么!”

姜宝青冷笑一声,便要去掀车帘。

姜晴一把拉住姜宝青:“姐姐,外面那个女人乱甩鞭子的,你小心些。”

姜宝青露出左侧手腕的腕带让姜晴看:“没事,我有这个防身呢。”

姜晴迟疑了下,这才松开了手。

姜宝青掀开车帘,看着对面马上的那女子。

那是个一身梨花白衣服的少女,手里正拿了一根漆黑的马鞭,皱着眉头,打量着姜宝青。

只是年龄看着稍大些,应有十**岁了。

少女身边还有一名高大的劲装男子,正在相劝:“……云姗,你少惹些事,你爹都快愁死了。”

姜宝青浑身如遭雷击,整个脊背都绷紧了起来。甚至于,每逢阴天下雨都会隐隐作痛的左侧肩膀这会儿也微微作痛起来。

是他们!

这两个人,就是四年前,在那风雨飘摇的桥上,害得她跟她哥哥落入水中的罪魁祸首!

姜宝青记忆力本就是绝佳,哪怕过去四年了,眼下也是直接就认出了对方!

姜宝青冷冷的看着对面马上的两人。

第五百二十八章 稳

那身着梨花白衣衫的少女,原本就不耐烦听那男子的话,这会儿见着突然出现了个绝色少女,眼神很奇怪的望着他们,当即就更不高兴了:“你看什么呀?”

话音刚落,她脑海里突然记起一件事。

她追了好些年的宫计,被下旨赐婚的人,似乎传闻中也是容貌绝世?

这京城中,难不成容貌绝世的人,还一个接一个的?

顿了顿,那梨花白衣衫的少女微微眯起双眼:“……你别是姓姜?你就是姜宝青?”

姜宝青虽说不知这少女如何也认得她,但这梨花白衣衫的少女,跟她身边的这男子,正是害得他们兄妹分离三年的罪魁祸首,错不了!

姜宝青冷冷道:“是我,你是谁。”

“原来就是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这么一张倾城的脸!”梨花白少女原本就对姜宝青满是敌意,这会儿见姜宝青一脸冷若冰霜的模样,眼下更是嫉恨,手腕一抖,那鞭子几乎就要冲着姜宝青的脸甩过来,“我倒要看看毁了你这张脸,宫计还要不要你!”

然而她鞭子甚至还未甩出来,鞭子便被人抓住了。

是甘遂。

甘遂显然是认识这少女的,他抓住那黝黑闪亮的鞭子,一把夺过,警告道:“梅小姐,你若再做这等事,我家主子暴怒之下有什么后果,你可要自负!”

梨花白衣衫的少女显然也是见过甘遂的,她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甘遂,又去看看姜宝青:“宫计派你保护她?”

甘遂反问道:“不然呢?难道我家主子会派我去保护梅小姐吗?”

少女身边的那位劲装男子厉声打断了甘遂的话:“……甘侍卫,你何必对一个小姑娘说这种话!”

甘遂瞥了那劲装男子一眼,冷笑一声,将鞭子直接扔给了那劲装男子:“花少爷,你口中的小姑娘甩起鞭子来,可比你我都凶狠多了。”

梨花白衣衫的少女脸色变了变:“……算了,我们走!”

她咬着唇,也不去接劲装男子手中的马鞭,双腿一夹马腹,打马走了。

甘遂这才返身,朝姜宝青抱了抱拳:“……姜姑娘,你没事吧?”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同时将右手指缝里夹着的那几枚银针都不动声色的规整到了左侧手腕的腕带里:“甘遂你认识刚才那两人?”

甘遂迟疑了下,还是抱拳道:“那两人,一人是西北镇边梅将军之女梅云姗,另外一人是梅云姗的表哥,叫花启杰……那梅小姐打从五年前就一直追着我家主子东奔西跑的,倒是打过几次照面了。”

甘遂见向来脸上带着半分笑的姜宝青这会儿满脸冰霜,他还以为姜宝青误会了,忙道:“姜姑娘别多想啊,我家主子可一直对那梅小姐不假辞色……”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不是这事。”她顿了顿,又觉得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便道,“算了,先去德荣长公主那吧。”

姜宝青钻进了马车里,姜晴见姜宝青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关心道:“姐姐,你没事吧?”

姜宝青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四年前的事,她没有任何证据。

况且,眼下再去谈什么报仇,也实属有些可笑了。

姜宝青缓缓的抚平了心绪。

算了,眼下更紧要的,是德荣长公主的赏花宴。

姜宝青回过神,抬眼就见着姜晴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姜宝青心中一暖,拉过姜晴的手:“阿晴你放心,我没什么。刚才想起了桩陈年旧事,有点走神。现在没事了。”

姜晴见姜宝青声音神色如常,又观察了会,见她确实不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

因着姜宝青跟姜晴早早的出了门,虽然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但抵达德荣长公主府时,并没有迟。

德荣长公主府占地极广,当年修建这座公主府时,是在前朝一座丞相府的基础上扩建改造的,东西各自延伸出去不少。公主府的大门更是修建的恢弘无比,看着就富丽堂皇的很。

只不过这次赏花宴,几乎都是女宾。所有,公主府是开了离二门更近的偏门,供人进出,饶是如此,公主府前那条宽广的大道,也几乎都被各家小姐们乘坐的马车给摆满了。

姜府这外表有些平平无奇的马车,在一堆富丽堂皇的马车里,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马车刚停下时,附近便有几位文官家的小姐,结伴而来,指指点点的:“也不知是哪家的马车,看着实在有些简陋啊……”

“就是,不是说长公主殿下这赏花宴,只邀请权贵之家,还有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姑娘吗?……这马车,看着倒像是没什么等级制式啊。”

“谁知道呢……”

在这几人的窃窃私语里,姜宝青跟姜晴下了车。

那几位文官家的小姐目瞪口呆的住了口。

“那个,好似是姜宝青吧?”其中有个人小声道。

“不会吧,别是看错了……”另外一人弱声道。

先前开口这人这会儿有些肯定的说:“不会错的,前面我曾经去过勇亲王府办的开年宴,见过她。再说了,就她那张脸,京里头哪里还再找得出第二个啊……”

“可她,不是皇上赐了婚在备嫁吗?”另一人弱弱道。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德荣长公主特特给姜宝青下了帖子。

几个文官家的小姐面面相觑,气氛突然有一点点尴尬。

……

旁人的闲言碎语,姜宝青又不是聋子,自然也听见了。

姜晴鼓了鼓腮,倒想说一句“真当我们想来”,然而她是个懂事的,这种抱怨主家的话是万万不会在外面说出口的。

千言万语最后都化成了姜晴脸上的一抹落落大方的笑。

姜宝青含笑看了姜晴一眼。

小丫头果然稳妥了不少。

进了二门,自然有负责相迎接待的侍女,因着姜宝青这张脸,尽管她已经尽量打扮的低调了,但还是引来了不少各色视线。

其实这高门里的礼仪,重点在于一个字。

稳。

你走路要稳,说话要稳,面对旁人各色各样的探究视线时,更要稳。

姜宝青性子本就沉稳,做到这一点,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倒是姜晴,性子原本是有些活泼的,这会儿面对那么多包含了各式各样情绪的视线也能稳稳的,举手投足之间俱是大家闺秀的气派。

姜宝青欣慰之余,隐隐又有些心酸。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天生一对

一般来说,客人到了后,要先去拜会主人家。

但德荣长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再加上这次宴请的女孩儿们实在不少,一一拜见怕是到了开席也见不完,于是,这拜见便统一到了宴席上。

至于这会儿,自然是先由侍女引着,在公主府中这比御花园也就稍稍逊色一筹的园子里赏玩。

因着宫计给姜宝青补过课,姜宝青知道,德荣长公主这园子,因着是在前朝丞相府的基础上扩建的,前朝的一些建筑风格倒也保留了下来,再经由能工巧匠之手,巧妙的与今朝的风格相融合,于是有了眼下这个瑰丽别致的园林。

来都来了,与其惴惴不安的等着德荣长公主到底想做什么,倒还不如先放宽心,好好欣赏一下美景。

姜晴看得很开,跟在姜宝青身边,姐妹俩相携经过一弯石桥,一边饱览着园子里的风景。

“姜姑娘。”

有人似是在喊她们。

姜宝青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就见着那位很别致的李安如李小姐,正笑容款款的朝她们走过来。

前些日子姜晴跟廖春宇身子好了后,姜宝青也带着姜晴跟廖春宇登过李家的门,当面向李安如道了谢,因此,姜晴倒也认识这个立志想要做她嫂子的李小姐。

双方互相见过礼,姜宝青笑道:“李小姐,真巧。”

李安如笑道:“并不是怎么巧,我是特特过来寻你们的,找了一路呢。”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姜晴身上,亮了亮,意味深长道,“晴妹妹今儿这一身,极好,极好。”

李安如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姜宝青的用意,不出挑,也不怠慢。

姜宝青笑而不语。

姜晴就爱听旁人夸姜宝青,她笑道:“是我姐姐帮我挑的。”

李安如赞道:“姜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她压低了声音,“成为聪明人的嫂子,也很不错。”

姜宝青忍不住失笑。

看来这位李姑娘还是知道,眼下这个场合,需要谨言慎行,不然也就不会压低了声音了。

确实是个聪明人。

只不过,好似她哥哥姜云山,对这位李姑娘,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李安如对此也有些发愁,不过她坚信,姜云山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他跟她才是天生一对。

三人便就此一道结伴同行,去翠竹林里赏玩了一路,累了便在竹林中的亭子里小小的休息一番。

不得不说长公主府的布置极为周到,就连这竹林石亭中,都备上了新鲜的瓜果点心跟热茶。

其中有一道白果蜜饯是姜晴喜欢的,小姑娘高高兴兴的拈着点心,秀气的吃了起来。

“我就一直想在楼前种一片这种翠竹林。”李安如十分感慨。

姜宝青道:“你那楼阁临水也不错啊。”

李安如挑眉笑了下:“临水照花,听着确实不错。然而夏日里那些个小虫子,却也是烦死个人,我又不爱闻那些驱虫粉的味道……索性每年夏天就去我外祖家避暑。”

李安如看着眼前的竹林,叹道:“……风吹过竹子,沙沙作响,晚上挑着灯,就着这沙沙作响的风打竹叶声看书,简直美不胜收呀。”她话里又有十分的惋惜,“可惜了,我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竹子总是种不活,回头我要使个下人过来跟长公主府上的花匠好好学一学。”

姜晴拿帕子擦了擦嘴,笑道:“李姐姐在这点上倒是有些像云山哥,云山哥住的地方就叫听竹院啊,一推开窗,窗外便是一大丛翠竹,我有时候经常让青嶂跟碧流去帮我折些翠竹,插在花瓶里也好看着呢。”

李安如听了大喜,以拳击掌,美滋滋道:“我就说吧,天生一对啊……”

“什么天生一对?”

一道女声自他们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讥笑,“李安如你又在说什么不害臊的话了?”

姜宝青认出了这声音,微微挑了挑眉,回身一看,果然,是龚雅如,正从后头的小径往这石亭走。

龚雅如只是听着李安如的声音过来的,哪里曾想竟然看见了姜宝青!

姜宝青什么时候跟李安如混到一起去的!

那她沦落山寨时假借李安如名字的事……

龚雅如差点尖叫出声。

李安如见龚雅如来找怼,倒也不恼:“哎呀,我在说姜姑娘跟宫将军啊,皇上亲自下旨赐婚,难道不是天生一对吗?”

说到这,她“咦”了一声,发现了龚雅如满脸的崩溃,奇怪道:“……不是,龚雅如,你犯什么毛病了?”

龚雅如心砰砰砰直跳着,有些不敢去看李安如的眼。

她咬着后槽牙,鼓起勇气看向姜宝青,却发现姜宝青意味深长的朝着她微微一笑——龚雅如崩溃了,白着一张脸,掉头就跑。

李安如察觉出不对来,她看了看跑走的龚雅如,又掉头看了看姜宝青,疑虑道:“你们直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姜宝青笑了笑,端起茶来,轻轻的抿了一口,惬意道:“没什么。”

在亭子里短暂的休息了会儿,正好李安如平日里的几个朋友也结伴过来了,李安如顺势将几人都介绍给了姜宝青跟姜晴。

姜宝青眼下算得上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旁人对她早就很是好奇了。交谈一番后,倒也算是认识了,便相约去湖边走一走。

从竹林小径里出去,再经过一条长长的石子路,便到了湖边。

公主府的湖边都用青砖修葺了栏杆,在湖边散步,倒也是安全的很,不必担心会失足滑下去。不过这样也失了不少意趣,显得有些匠气了。

关于这点,姜宝青倒是知道的,宫计曾给她补过这桩密辛。

说是德荣长公主曾在府里养了几个面首,其中有一个,备受德荣长公主宠爱,然而某一日,这面首的尸身却在湖边浮了起来,整个人都肿胀了。

有人说看到了驸马身边的小厮将这面首推到了湖里,驸马自然不承认。德荣长公主冷笑一声,当天晚上,驸马宠爱的那个歌姬也“脚滑”落入湖中淹死了,驸马愤怒的来兴师问罪的时候,德荣长公主自然也不承认。

于是双方你来我往的,府里头死了不少人,当时可以说是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就成为下一个驸马公主争斗的牺牲品。

还是当时在位的先帝,大发雷霆的下旨修了这一整圈的沿湖栏杆,好生警告了公主跟驸马一番。公主府里的死人“竞争”这才停了下来。

湖面碧波湛湛,只是这湖底,却不知道埋了多少冤魂。

第五百三十章 有福之人

几个小姑娘沿着围湖栏杆说说笑笑的走着,没走几步,却与另一波小姑娘相遇了。

气氛一下子有些凝滞起来。

按理说大家都是京城里的闺秀,哪怕素日里再有什么恩怨,这里毕竟是德荣长公主府,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互相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

然而这次却不是那般简单。

因为对方为首的那人,是丘沛柔。

以丘沛柔在她那群朋友中的地位,自然是一呼百应的。她这会儿站定了不走,她身后那些个小姑娘,自然也不会走。

李安如这边的小姑娘们,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丘沛柔,干什么啊?

李安如自然也是认识丘沛柔的,京城圈子就那么大,除非一些刚提拔上来的官员家眷,像他们这些在京城里土生土长,父兄长居高位的小姑娘们,很少有互不认识的。

李安如有些头疼:“丘二姑娘,有什么事吗?”

丘沛柔笑吟吟的,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姜姑娘,你也在啊。”

这话简直就是明知故问了,姜宝青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这儿也有一会儿了,这丘沛柔的眼神就没从人家身上离开过,这会儿还偏偏这么问,这不是准备找茬还能是干什么?

果然,丘沛柔笑吟吟的后话就过来了:“……可我不是记得,姜姑娘在家备嫁么?”

这话也是废话一句。

她既然在这里,那定然是德荣长公主府下了帖子,不然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在家备嫁当新娘的小姑娘,跑来这种相亲性质的赏花宴上做什么?

李安如有些头疼,这种明知故问的话,也代表着一个讯息:就是这丘沛柔想找姜宝青的茬。

若是旁人,李安如就不想理会了,有这功夫还不如看点书。

然而姜宝青可不是旁人呢,是她中意的人的妹妹,说不定就是她未来的小姑子,这自然是要好好护着的。

李安如捏着眉心,叹道:“丘二姑娘,姜姑娘在这里,自然是有帖子的。你若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丘沛柔笑盈盈的,她今儿穿了一身娇嫩的粉色,更是衬得人若桃花,娇妍无比:“别啊,李家妹妹你也别着急,我不过是对姜姑娘一见如故,想跟姜姑娘多说几句话罢了。”

一时间,空气都有些微微凝滞了。

姜宝青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又轻又催,像是小小的玉珠落在盘里的声音。

“好啊,丘二姑娘想同我说什么,我们去那边的亭子坐下好好说一说?”

……

有几个不愿意牵扯进来的小姑娘,自然顺势也就去别处玩了。姜宝青这样做,一来是丘沛柔纠缠的有些烦,二来也是不想拉着旁人同她在这耗时间。

坐在亭子里,自有长公主府的丫鬟帮着沏茶。

丘二姑娘轻轻抿了一口,脸上满是赞叹:“这是今年的雨前新茶,怕是刚送到京里来还不到两日,长公主殿下真是大方。”

姜宝青并不在意这些,低头抿了一口,将茶连着茶盖轻轻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丘二姑娘想同我说什么话呢?”

丘沛柔看着姜宝青,秀美的眉毛微微上挑:“……姜姑娘,你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

这丘沛柔搞什么鬼,突然就夸她?

姜宝青也微微挑起了眉。

“宫将军身居显赫,你不过一介医女……”丘沛柔以喝茶掩住自己的后半句话,余味悠长。

姜宝青不明白她这赐婚也赐了很久了,这丘沛柔这会儿拿出来说事是想做什么?

姜宝青这会儿自然不知道,这是丘沛柔对于即将发生的一件事,最后一点点感慨罢了。

说来也是讽刺,一介医女,都能嫁得顺心遂意,可她,堂堂的侯府二小姐,想谋得一门顺心的亲事,都要靠谋划得来。

李安如微微皱了皱眉:“丘二姑娘,你这话……”

“我其实找姜姑娘也不是为了说这个。”丘沛柔垂下眼眸,嘴角绽出一抹冷笑,截住了李安如的话,“我方才碰到小如,似是情绪很崩溃的跑开了。然而小如性子向来温柔,不爱与人冲突。也就只有李姑娘……”丘沛柔顿了顿,“还有姜姑娘,跟你们似是有些摩擦,不知你们可否知道,小如究竟怎么了?”

丘沛柔口中的“小如”,自然不是李安如。

龚雅如崩溃跟她有什么关系。姜宝青初闻只觉得好笑,然而好笑过后,又察觉到了丘沛柔这话里隐含着的意思。

这丘沛柔又是想利用这些含糊其辞的舆论说法。

万一龚雅如有个什么好歹,那这锅,不是李安如就是她,两人其中一个要背了?

李安如也不上当:“丘二姑娘,你这话说得……我同姜姑娘又不是龚雅如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知道她怎么了?”

丘沛柔声音柔柔道:“并非是无端怀疑你们,实在是有人看见了,小如似是在竹林亭子那,同你们说了几句话后,就崩溃的跑开了。”她顿了顿,点了一个人名,“雯竹,你说是不是?”

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姑娘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没错,我看见了。”

李安如心道不好。

这雯竹可不是一般人,她是太后外家那一脉的嫡女,真正要算起来,要叫当今圣上一声表舅的。

最重要的是,这雯竹的人品性子确实都极为不错,同丘沛柔那种带点儿嚣张的风评不同,这个小姑娘的品性,是天禄寺里的得道高僧都曾经夸过的。

这就相当于得到官方认证是个好人了啊。

这种人的证词,向来可是很有说服力的。

丘沛柔见李安如知道这雯竹的厉害,心下也忍不住有些得意。

郑雯竹确实不是她这边的人,可那又如何?

这就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啊。

丘沛柔娇妍一笑:“……算了,我也不过是问问,你们若是不知道,那就罢了。回头等见了小如,我再好好同她谈谈,开导开导她就是了。”

郑雯竹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丘二姑娘说得极是,朋友之间就是要这样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第五百三十一章 望月塔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三十一章望月塔丘沛柔又坐了一会儿,这才打着要去找龚雅如的旗号离开了。

李安如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位丘二姑娘,性子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看人不顺眼。同她打交道,可真是累。”

姜宝青摇了摇头:“我总觉得她也不是无的放矢的那种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李安如伸了个懒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呀……还是看书最舒服啊。”她从腰里摸出一卷书来,外头包着的书皮是《列女传》,然而李安如刚拿出来的时候,书皮露了一半,露出里头的半截书名,虽说马上就被李安如遮掩住了,但姜宝青还是眼角的瞥到了一眼,像是什么《山水游记》。

原来这李安如也是“挂羊头卖狗肉”。

李安如的几个朋友很是敬佩道:“安如你真是太用功了,出来玩也带着列女传的功课,你做到哪一课了?”

李安如面不改色的竟然真的说了一通长篇大论出来,她的朋友们听得敬佩连连,然后表示就不打扰李安如用功了,纷纷自去游玩了。

李安如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自在的倚在亭子里看起了书。

只是没看几页,李安如又坐直了身子:“不行,这日光太盛了,看得头晕,我去找处阴凉地看书去。”

说完,同姜宝青跟姜晴挥了挥手,离开了。

姜宝青眨了眨眼,决定不拆穿李安如。

姜晴没发现书名的端倪,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很是敬佩道:“……李姐姐也太用功了。”

姜宝青含笑不语。

姜晴想起方才那些个盛气凌人的*们,又有些发愁:“姐姐,这些京城里的小姐,都像刚才那样,说话里带着勾勾绕绕的刺的吗?”

姜宝青安慰她:“倒也不全是,你看你李安如李姐姐,是一个多么热爱学习的人。”

姜晴想到李安如的性子,有些将信将疑的:“像李姐姐那样的人不多吧……我看着大家都好像要端着板着似的,好闷。”

“人生百态,它显现的面如何,是你自己的性格决定的。”姜宝青劝道,“你看,京城*的圈子里,既有丘二姑娘那等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也有你李姐姐这种喜欢轻松愉快的,还有之前你也见过的,那个龚雅如……大家的性格都很多面的嘛。”

姜晴突得想起方才龚雅如崩溃而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那个龚雅如她刚才吓得跑了,是怕我们告诉李姐姐之前她假扮李姐姐然后被拆穿的事吗?”

姜宝青见姜晴又开怀起来,这才慢慢放松下来,笑道:“正是如此。”

各色的插曲一闹,再加上这暖烘烘的太阳晒着,姜宝青倚在湖边亭子的石柱上,昏昏欲睡。

似是有人站在了她跟前。

姜宝青极为警醒,向来睡眠也浅,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睁开眼,就见着蔺昱筠俏生生的站在她跟前,正抿了唇,羞涩的笑着。

“昱筠啊,”姜宝青乍然看到相好的朋友,眉眼之间都带了几分欢喜的神色,“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我就想站那儿看看你的睡相,没想吵醒你的。”蔺昱筠先是道了个歉。

姜宝青摆了摆手,根本没放在心上:“是我睡眠浅,跟你没关系。你母妃的身子还好吧?”

说起怀孕的勇亲王妃,蔺昱筠脸上便多了几分光彩:“母妃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只是还是不怎么理会父王……今儿就是母妃把我赶出来的,说是我困在家里好久没出门了,眼下家里各项事务都井井有条,也不用我在家里看着……可巧德荣姑姑举办这个宴会嘛,母妃就把我赶出来啦。”

小姑娘说话间还有几分害羞的神色,然而她声音又甜又脆的,说话也利落的很,已是比往日好太多太多了。

姜宝青引着姜晴跟蔺昱筠见礼,蔺昱筠还是头一次见到姜晴,又是惊喜又是好奇的拉着姜晴的手:“你便是晴妹妹吧?我是你姐姐的朋友。”蔺昱筠从腰上解下腰佩来,硬是塞到了姜晴的手里,“晴妹妹,这是小小的见面礼,你不要嫌弃呀。”

姜晴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姜宝青,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姜晴便知道,这确实是姐姐交好的朋友,她谢过了蔺昱筠,高高兴兴的收下了那枚腰佩,小心的放在了自己香囊里。

蔺昱筠挨着姜宝青坐下,好奇的问道:“方才这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回身指了指落在高处的一个塔,“我方才在那上面,陪着德荣姑姑说了会儿话,正好看见这边好似聚着些人呢……”

姜宝青望了望那个数丈高的塔。那塔本就建在高处,再加上高高的塔顶,显得更高了。

“你是说,刚才德荣长公主殿下也在那塔上?”姜宝青问蔺昱筠。

蔺昱筠点了点头:“那塔叫望月塔,我其实是有些怕高的,站在上面都有些发晕。不过可以在上面俯瞰大半个公主府,倒也挺好的……只是太高了,前些年侍女洒扫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一个婢女,于是这塔平日里都是锁着的。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这塔才会打开,挂上些灯笼……想来今天德荣姑姑心情应该挺好的。”

姜宝青若有所思,她记得宫计也曾经跟她说过望月塔这个事,说是当年修建的时候,还有两道雷劈在塔尖上,因此被看做是不祥之兆,当时不少大臣都上书请求毁了这望月塔。

只是德荣长公主向来不信什么命数一说,顶着压力硬是留下了这望月塔。只是为了应付那些大臣的上书,她找了得道高僧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弭祸”,据说这望月塔的塔顶还镇着一颗舍利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总之从那以后,倒确实也没有什么异常天象了。

依着姜宝青看,最初那两道雷劈上来根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修建的这么高,又没有避雷措施,不劈你劈谁啊……

想到这,姜宝青小声嘱咐蔺昱筠:“……若是遇到打雷的天气,可千万不要登这座塔。”

蔺昱筠虽然不知道姜宝青为什么这么说,不过她知道,姜宝青的嘱咐那定然不会害她,她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其实平时哪怕这座塔挂了灯笼,德荣姑姑也很少上这座塔。是真的太高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红玛瑙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三十二章红玛瑙蔺昱筠虽然贵为郡主,但向来性子温柔,好说话的很。姜晴也不是那等不好相处之人,很快,姜晴便跟蔺昱筠熟悉起来。

蔺昱筠拉着姜晴的手,很是热情的邀请她下次去王府玩。

姜晴高高兴兴的应了。

三人在湖边聊了会儿天,因着不少认识蔺昱筠的人路过这亭子时,总要过来跟蔺昱筠请个安,倒是也平白嘈杂了不少。

蔺昱筠自己也很无奈。

可她性子温柔,也不好拒绝旁人,更不会故意给旁人脸色,直到后面,姜晴都有些同情这个比她大不了两三岁的小姐姐了。

好在开宴的时间快到了,三人一起去了布置宴席的园子。

因着宴请的人不少,这宴席是开在露天花卉之中的,不远处还有唱戏的台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布置得倒是极为精心。

蔺昱筠倒是愿意同姜宝青姜晴坐在一起,只是身份有别,按照身份,蔺昱筠是要坐在首位的,这里除了德荣长公主,就顶数她这个亲王郡主的身份最高。

而姜宝青跟姜晴,如果真要细细按照身份算起来,这场宴会的帖子根本到不了她们手里。

所以安排坐席时,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只不过人家长公主府的管事不愧是当管事的,像是有些父兄官位低微却又在邀请行列的,这些统统都坐在一处,也不再分个高低一二三。

姜宝青跟姜晴便捡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入座,入席没多久,德荣长公主便来了。

姜宝青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德荣长公主,她生得极为威严,发髻梳的高高的,眼角上挑着,从面相上看,性格并不像是很好相处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的德荣长公主,却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那样,和蔼又慈祥的跟几个相熟的小姑娘说着话,面对上来请安的小姑娘们也很是慈和,她身边的女官手上端了个托盘,上面堆满了香囊,德荣长公主同她们说上几句,便和蔼的赏了香囊当见面礼。

也有几个小姑娘,德荣长公主赏的是贴身丫鬟捧着的托盘里的东西。

像是一些小小巧巧的耳坠朱钗指环什么的,看着就比前头那些好似更要亲昵些。

姜宝青逐渐也看出来了,那些德荣长公主赏赐了耳坠朱钗等物的小姑娘们,大多都很是出挑,无论是容貌穿戴还是言行举止。

而那些被赏赐了耳坠朱钗指环的小姑娘,以表敬重,大多都直接穿戴在了身上。

这些小饰物上镶嵌着西域进贡来的红玛瑙,衬得那几个小姑娘人比花娇,极为妍丽。

姜宝青神色变了变。

她若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得了红玛瑙首饰的小姑娘,正是德荣长公主心里较为中意的人选,到时候指不定找个什么机会,就让几个皇子们以这个红玛瑙为信物相看了。

问题就在这里,她今天戴的簪子,是宫计从前给她的那一堆首饰里的,上头镶嵌着一块全无半分杂色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很。

虽说这红宝石,跟西域进贡的红玛瑙还有些区别,但乍然一看,几乎是分不出什么的。

这样看来,仿佛姜宝青也得了德荣长公主的赏赐,不明白的,还以为德荣长公主也中意了姜宝青呢!

姜宝青正在思索着对策,德荣长公主的声音却从前席传了过来:“……那位最近名满京城的姜宝青,姜小神医来了吗?”

不少人都认得姜宝青,眼神刷刷刷的望了过来,直接不言而喻的替德荣长公主指了路。

德荣长公主面上带着笑,眼里却满是审视:“之前在宫里,姜小神医忙于给太后娘娘诊治,本宫虽然有心见上一见,却总是阴差阳错的没个机会,这次趁着赏花宴,便把姜小神医请了过来。姜小神医,本宫没有打扰你备嫁吧?”

事到如今,姜宝青低调也不成了。

她款款的从席上起身,端庄的福了福,遥遥向德荣长公主行了礼:“怎会?蒙长公主召见,是民女的福分。”

“这人上了年纪,眼睛总是有些不太好使了,”德荣长公主微微眯着眼,朝姜宝青招了招手,看着很是和蔼慈祥的模样,“来,姜小神医,你妹妹姜晴也来了吧?你同你妹妹都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与姜宝青相比,姜晴在京城中可以说得上是籍籍无名,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名满京城的神医姜宝青还有一个收养的义妹叫姜晴。

这会儿德荣长公主一点名,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姜晴身上。

好意的,恶意的,探究的,窥视的,各式各样的视线。

姜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她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要稳,要稳。

姜晴像一位真正的名门淑女那样,身姿端正的走在姐姐身边,走到了德荣长公主面前。

然后,她膝盖弯曲,上身像姐姐教导的那样,不摇不晃,款款下拜:“民女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德荣长公主眼神略过姜宝青,落在姜晴身上。

初初一见,德荣长公主有些意外,又有些理所当然的感觉。

意外的是,这个小姑娘,有着那样一个姐姐,却似乎并不出挑。

从外貌,到穿戴,再到这挑不出半分毛病的礼仪举止,都只能说一句“不错”。

她再一想,本来这姜家就不愿意让姜晴过来,几乎是她使了些小手段,逼迫人家小姑娘过来的,这小姑娘这般不出挑的出现,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德荣长公主笑了,抬了抬手:“起来吧,两个都是好孩子。”

说着,她像是闲聊似的,问了姜晴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

意料之中的,姜晴的回答果然就像是被人设计好的那样,不出挑,但也不敷衍。

小姑娘认认真真的回答了她在家里做的事,跟着老师上课,练字,听着就像是普普通通的一名千金闺秀那样。

德荣长公主越考察,心下就越发有些骇然。

这等严丝合缝的回答,越发的像是,像是这根本不曾设计好的,而是姜晴这个小姑娘的情况,确确实实就是这样。

哪怕她有先入为主的印象,这会儿她都有些惊疑不定了。

姜晴所呈现出的“不出挑”的感觉,到底是她本身就如此,还是设计好的?

若这些都是设计好的,那也太可怕了!

德荣长公主审视的眼神忍不住又落到了姜宝青身上。

就见着姜宝青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回望着她。

德荣长公主微微沉吟,原本打算不管怎么说,都要给姜晴红玛瑙首饰的,这下却让她有些迟疑了。

最后,德荣长公主给了姜宝青跟姜晴,一人一个香囊。

前面那么多的闺阁少女,姜晴隐隐也明白过来,那些红玛瑙的首饰,应该就代表着德荣长公主初步看中的人选。

眼下她得了香囊,是不是就说,她安全了?

姜晴还没来得及高兴,转头就见着姜宝青脸色并没有半分放松,她愣了下,继而也稳住了心神,拿着那香囊跟着姜宝青回了坐席。

第五百三十三章 死颜控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三十三章死颜控周围又有旁的小姑娘上去给德荣长公主请安了,姜晴趁着这会儿的功夫,这才敢压低了声音问姜宝青:“姐姐?”

姜宝青不想让姜晴背负太多,她露出个笑来:“没事,回去说。”

姜晴觉得,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姜宝青定然会当场提点她的,眼下既然没有说什么,那就说明,事情不是那么重要。

姜晴一下子心安起来,高高兴兴的朝着姜宝青露出个笑。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统计了下,得了德荣长公主那红玛瑙首饰赏赐的人,共有十八人。其中既有丘沛柔这种彼此心照不宣的,也有李安如这种确实长相谈吐都很出挑的,还有的甚至就籍籍无名的四品小官的女儿。

甚至说,其中还有两个姜宝青认识的人,宫家二房的宫婉,跟三房的宫婧。

两人都拿到了德荣长公主的红玛瑙首饰。

宫婉看着似乎并不是很高兴,心事重重的。

宫婧倒是脸上一直带着笑,倒也看不出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两人的座位都在上位,离着姜宝青跟姜晴有些远,因着这个,宫婉在入座时,还遥遥的朝着姜宝青冷笑了下。

但不管怎么说,选出来的每一个,确实都各有各的出挑之处。

其他那些得了香囊的人,也不乏优秀之人,德荣长公主大加夸赞的也有。之所以没给那红玛瑙的首饰赏赐,想来应该是对方不适合成为皇子妃。

宴席很快就开始了,饭过三巡后,有不少人自告奋勇在宴席中间献了艺。德荣长公主似是很高兴,又额外赏赐了两件红玛瑙首饰下去。

这样看来,就是一共有二十人拿到这些首饰了。

眼下适龄的皇子,加上需要再立太子妃的太子殿下,也不过只有三人而已。

按照一正妃两侧妃的配置,顶破天也就只有九个人。

更何况按照皇家管理,罕少有一上来就一正两侧都给补充齐全的。

这样看来,要从二十人中诞生未来的太子妃跟皇子妃,这竞争十分激烈啊。

姜宝青看了眼身边心无杂念在那端庄的喝着燕窝莲子羹的妹妹姜晴,下了决心,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妹妹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待到午宴进行到尾声的时候,便有人来禀告,说是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三位殿下,来给德荣长公主请安了。

宴席上的气氛顿时变了变。

谁都知道,这是重头戏来了。

……

接下来的事,姜宝青没有参与。

她趁着有人陆陆续续离席的时候,也拉着姜晴悄然离开了

她早早的拉着姜晴去了一旁,不管用什么手段相看,姜宝青都要尽力去避免。

然而姜宝青没想到的是,千防万防,还是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姜晴喝醉了。

宴席上姜宝青倒是很谨慎,每一道菜都不动声色的试过了毒,都是安全的,她也就放心了。但她万万没想到,姜晴爱吃的点心里,有一道点心,是酒心的……

因着糖味有些重,遮掩了酒味,姜晴还以为是长公主府独特的风味,并没有放在心上,于是,直到吃到第四个,她才隐隐查出不对来。

姜宝青掰开一闻,脸都绿了。

偏偏还是梅子酒,姜晴也不是一点酒量都没有,偶尔姜宝青也会允许她喝几口自家酿的果酒,但唯有一个,梅子酒,姜晴是喝两口就会醉的那种。

好在姜晴喝醉了也是很省心的孩子,她喝醉了就是睡觉。

姜宝青找了个偏僻些的亭子,让姜晴睡在自己的膝盖上。

姜宝青嘱咐觅柳:“你去人多的地方看着,看看若是有人开始离府了,你便回来通知我一声。”觅柳领命去了。

姜宝青左右看着没什么人,顺手帮姜晴解了粒扣子,让姜晴睡得更顺畅些。

又过了会儿,姜宝青见大概是酒力在渐渐发散了,姜晴的小脸酡红的很,便让青嶂去湖边拧个湿帕子回来。

青嶂也领命去了。

这会儿,四下里空无一人。

姜宝青抱着姜晴,四下里安静的很,只有风吹过灌木丛的声音,午后阳光正好,渐渐的也有些困了。

姜宝青睡意本就极浅,当她感觉到似是有人接近时,几乎是立时睁开了眼,就见着身前数尺的地方,站着个少年人。

姜宝青下意识的就去捂姜晴的衣领,那少年人涨红了脸,忙行礼:“这位姐姐,我什么也没看见的。”

姜宝青看了眼那少年人,眼下德荣长公主府里出现的就外男大概只有太子,三皇子,四皇子,这位小少年是哪里冒出来的?

也不应该是德荣长公主的儿子啊……如果没记错,德荣长公主跟驸马的儿子,今年都快三十岁了,早就娶妻生子,主动请兵去镇边了。

这看着跟阿晴差不多年岁的小少年是哪里冒出来的?

看着年岁倒不大,礼貌也很是不错。

那小少年有些担忧的站到有些远的地方:“姐姐,你怀里头这位妹妹是生病了吗?她的脸看着好红。”

姜宝青顿了顿,道:“没什么,我妹妹是吃了几块酒心的点心,有些醉了。”

那小少年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是这样。”

姜宝青见那小小少年一片赤诚的模样,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公子?怎会在这儿?”

那小少年见姜宝青这样问,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嘘,姐姐,小声些,被人发现我偷偷跑出来就不好了。”

“……”一般这么说的都是麻烦集合体,姜宝青抿了抿唇,决定不再问。

然而她不问了,可这小小少年却仿佛看着姜宝青分外亲切,自顾自的说起了话:“姐姐,我叫阿昕,你叫什么名字啊?”

姜宝青沉默。

那小小少年又有些委屈:“姐姐,不是什么坏人。”他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往某个方向指了指,“我住在那儿,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姜宝青顺着少年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脑子里轰隆一声差点炸了。

那里,不是别处,正是望月塔。

这少年阿昕的身份,姜宝青直觉到涉及到了什么秘密,她截住少年阿昕的话,有些头疼:“好了,阿昕,你要有防人之心啊,自己的秘密不要说给旁人听。你就不怕旁人起了歹意来害你吗?”

小小少年懵懵懂懂的说:“姐姐生得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比姐姐还好看的人。姐姐不会害我的。”

……但你说不定会害死我的啊。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想着,这孩子跟阿晴一样,都是个死颜控啊。

第五百三十四章 投湖自尽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三十四章投湖自尽好在少年阿昕虽然懵懂单纯,却也并不是不晓世事,他见姜宝青并不愿意跟他继续谈这个话题,便有些委屈的住了嘴。

外头小径传来些动静,少年阿昕脸色变了,矮身直接钻到了灌木丛里,他身形不高,应该还尚未发育,藏身于灌木丛中,从外头看来,竟半点都看不出异样来。

少年阿昕刚藏好,便有几个一脸铁青的婆子匆匆跑了过来,显然是在找人的模样。

那几个婆子见姜宝青在这亭子里,脸色微微一变,堆笑道:“可是来参加赏花宴的小姐?”

姜宝青点了点头,说:“我妹妹吃了几块酒心点心睡着了,这里安静,我陪她睡一会儿。”

几个婆子忙道:“府上房间多得是,哪能让贵人在外头休息?不若让奴婢带贵人去空房间休息下。”

姜宝青却是不想落人口实的,再加上姜晴的酒品极好,哪怕醉了也并不发酒疯,不过是小憩一下,让这酒力发散一下就能恢复过来了。

那几个婆子见姜宝青这般说,也就罢了,她们犹豫了下,还是吞吞吐吐的问道:“……敢问姑娘,在这可曾见过什么……什么人吗?”

姜宝青心中一跳,知道他们说的是那小小少年。她面上神色不改,甚至做出了一副微微困惑的模样来:“什么人啊?我方才也在小憩,直到你们过来我才醒过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人。”

她虽然觉得那少年阿昕古怪的很,但姜宝青也知道,这会儿万万不能把那少年供出来的。万一那少年阿昕真的涉及到了什么隐私,那她跟阿晴,作为知道了这个少年阿昕存在的人,那岂不是要凉凉?

几个婆子见姜宝青微微的困惑,再加上姜宝青脸上尚未褪去的惺忪睡意,倒也没怀疑。她们有些焦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丢下一句:“打扰贵人休息了。”便匆匆离开了。

那些婆子走了半晌,灌木丛中的这才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少年阿昕头上沾满了草叶的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

他有些高兴的拍着身上的灰土:“姐姐,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没有出卖我。”

姜宝青恨不得仰天长啸。

她一点都不想当个好人!

她只是不想让她跟阿晴身处危险之中罢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

然而这个少年阿昕就像出现时那般神秘,走的时候也很神秘。大概是青嶂手里拿着湿帕子往这边跑的时候,他听到了动静,一溜烟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只丢下一句“姐姐下次见”。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想,姐姐下次不想见。

青嶂跑得气喘吁吁的,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像是要说什么八卦,但因着跑得太快,她把湿帕子递给姜宝青半天后,才缓过劲来,说:“大小姐,那个,那个丘二姑娘好像落水了!”

姜宝青正在往姜晴头上敷着湿帕子,闻言手一顿,那湿帕子便有些往下滑。

姜宝青把湿帕子端正的敷在姜晴额头上,有些玩味的勾起一抹笑:“什么情况?”

就那湖边都是栏杆,丘沛柔还能落水?

这要不是陷害戏码,就是想要被英雄救美然后以身相许的戏码!

果不其然,青嶂有些激动道:“……奴婢也不知道,就,就看到湖边好多人,有人喊丘二姑娘落水了,然后,然后三皇子殿下跳进水里救了她!”

……果然被英雄救美了。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以身相许了?

姜宝青笑了下:“随他们去吧,我们不用理会。”

青嶂缓了缓呼吸,有些佩服她家大小姐的沉稳从容:“是!”

然而,姜宝青始料未及的是,这件事还是跟她扯上了关系。

她以为这是一场被英雄救美然后以身相许的戏码,然后,直到没过多久,德荣长公主府的嬷嬷过来找她,她才发现她错了。

这是一场被英雄救美然后以身相许,然后再加上陷害的戏码。

德荣长公主府的嬷嬷站到姜宝青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德荣长公主请姜宝青过去时,姜宝青还以为是少年阿昕的事事发了。

好在这会儿姜晴的酒劲散的也差不多了,姜宝青拍了拍姜晴的小脸颊,把她喊了起来。

姜晴头还有些晕,但她的意识还在,她隐隐约约还记得自己是在德荣长公主府中做客,这样醉倒着实有些失态……她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次见德荣长公主,不是在午宴那儿了,而是在德荣长公主府的后宅偏厅里。

姜宝青到的时候,蔺昱筠起身想要相迎,德荣长公主喜怒难辩的开了口:“昱筠,你坐下。注意自己的身份!”

蔺昱筠正要反驳,姜宝青朝她微微摇了摇头,这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不清楚,蔺昱筠这样做,只能是越发激起德荣长公主的怒火。

这偏厅不小,里面坐着好几个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千金闺秀,这会儿都微微拧着眉头。

“见过长公主殿下。”姜宝青跟姜晴行礼过后,德荣长公主挑了挑眉:“其实找你们也没有旁的事。只是,你们可知道,方才禅风侯丘家的姑娘落了水?”

姜宝青顿了顿:“我听丫鬟提了一句。”

德荣长公主声音微微提高:“你可知那禅风侯丘家的姑娘为何会落水?!”

姜宝青摇了摇头,沉静道:“长公主殿下府上的湖边皆有栏杆相阻,民女当时也不在场,也想不明白,丘二姑娘好端端的怎会落水。”

德荣长公主顿了顿,见姜宝青在这等重压之下依旧沉稳从容,丝毫不见慌乱,这种素质,除去门第不说,确实堪配皇子。

只可惜,被宫家那小子捷足先登了。

至于姜晴……倒也是不错,小小年纪,也有了这等从容不迫之风。

德荣长公主心下沉吟着,然而怒气却未消半分。

她沉声道:“王嬷嬷,你来告诉她!”

被点到名的“王嬷嬷”神态严峻的站了出来,微微一福,答道:“丘二姑娘之所以会落水,是为了救投湖自尽的朝晖侯家的龚小姐。”

龚雅如投湖自尽?

姜宝青挑了挑眉。

王嬷嬷见姜宝青没什么反应的模样,声音又严厉了几分,严厉中还带着几分痛心疾首:“姜姑娘,你可知道,那龚小姐为何会投湖自尽?!……她说,因为你言语之中极尽侮辱,她不堪受辱,故投湖自尽以明志。”

姜宝青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她,言语之中极尽侮辱龚雅如?

第五百三十五章 那你撞啊

王嬷嬷见姜宝青依旧没什么反应,她微微提高了音量:“姜姑娘,因着你言语不慎,导致侯府小姐投湖自尽,你对此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确实有话说。但凡处置事情,都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定我罪之前,最起码也要听下我这边的说法吧?怎么眼下就一顶‘言语不慎逼人自尽’的帽子扣上来啦?”

这会儿她知道了到底是桩什么事,反而轻松下来。

不是少年阿昕那种莫名其妙的阴私之事就好。

虽说这桩什么“逼人自尽”的帽子也很莫名其妙就是了。

王嬷嬷被姜宝青反诘的正要发怒,德荣长公主微微抬手阻止了她:“好了,你退下吧。”

王嬷嬷咬了咬牙,应声退下。

其实她也知道,侯府小姐投湖自尽也没什么,说真的,他们长公主府,还真不在乎一条两条人命,更别说人还没死。

但问题是,今天这场赏花宴其实更多的是走个过场。

一句话,太子看中了丘沛柔的名声,但又不想主动求娶丘沛柔,显得他好像十分急迫的想要让他老子下台似的。

于是,便由着德荣长公主牵头这么一桩赏花宴,来玉成此事。

至于旁的人,基本上可以说是个添头。

然而太子哪曾想到,这赏花宴还没完事呢,他的好弟弟,就跳到湖里去,把湿漉漉的丘沛柔给英雄救美捞了上来。这等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有了所谓的肌肤之亲。

太子如何还能娶丘沛柔?

气得太子勃然大怒,拂袖而走。

德荣长公主费心费力的替太子筹谋,竟然落得个替他人做嫁衣裳的下场。

千算万算,被旁人给截了胡,谁能料到呢?

就连丘沛柔,这会儿看着也是有些呆呆的模样。

原本是要嫁太子成为太子妃的人,一下子成了皇子妃,德荣长公主倒是也能理解其中的落差。

不管怎么说,这事自然要找个罪魁祸首了。

龚雅如是彻底凉了,你好端端的,再想求死,你回你家死去啊,在长公主府的湖上投湖算是怎么回事!

但区区一个龚雅如,还不足以填补天家的愤怒。

那这龚雅如到底是为什么要求死,就是个问题了。

这么一查,就查到了姜宝青跟李安如头上。

太后家的嫡女郑雯竹亲眼看见,龚雅如似是跟姜宝青李安如发生了争吵,脸色极为难看的崩溃跑开了。

龚雅如自己也说,是因为受了姜宝青的言语侮辱,她一时羞愤交加,想错了才投湖明志。

这个说法德荣长公主自然是不满意的,所以就把姜宝青给找来,“兴师问罪”了。

德荣长公主玩味的看着姜宝青:“……你说偏听偏信不可取,好,那现在我给你机会,你自己说说看。”

姜宝青环视了下厅里,见李安如也在,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龚雅如呢?丘沛柔呢?”姜宝青直呼其名,“还烦请长公主殿下把这两位小姐喊来。”

德荣长公主挑了挑眉:“丘二姑娘受了惊吓,已经回府休息去了。眼下龚姑娘倒还在,正好可以来同你对峙。”

姜宝青冷笑一声,这丘沛柔甩的可真干净。

若是她猜想的不错,这丘沛柔压的宝,本来就是三皇子。

若她押宝押的是太子,何必节外生枝搞出这么一翻肌肤相亲不得不娶的戏码来?

如何才能名正言顺的嫁给三皇子呢?

眼下这一招就是了。

说不得过几日还会再传出什么自尽的消息来,当然,一定是未遂就是了。

这个丘沛柔,可真是处心积虑啊。

龚雅如浑身微微颤着,从内室那一侧,跟在嬷嬷身后走了出来。

这会儿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头发也重新洗过了,看着倒不像是投湖自尽的。

她一见德荣长公主,便跪倒在地,呜呜的哭着:“长公主殿下,你可要替小女做主。小女被父母千娇百宠长这么大,头一次受这等羞辱,小女真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恶人面前。”

姜宝青在一旁凉凉道:“好啊,那你撞啊。也是奇怪了,你要是一心寻思,何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跳湖呢,这不是摆明了让人去救吗?我是个大夫,除了治病救人,倒也可以勉强配几副毒药出来。我给你配一副不苦不痛的毒药出来,你当场喝了给我看看?”

龚雅如哪里想到姜宝青这么狠,她浑身颤抖——这倒不是装的,是怕的,声音都有些变了:“长公主殿下,您看,这恶人竟然当着您的面就敢这般威胁要弄死小女!”

“龚雅如,你搞清楚,”姜宝青淡淡道,“我没有威胁要弄死你。我只是给你的‘自杀’提个建议。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被我羞辱的恨不得去死……可你又不愿意去死,又非说我羞辱你,那我就很为难了。”

龚雅如被姜宝青的话逼得像是卡了壳,一下子说不出半句话来。

李安如也适时道:“长公主殿下明鉴,小女当时也在场,姜姑娘甚至都没跟龚姑娘说什么话呢,龚姑娘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崩溃的跑了。若说姜姑娘羞辱龚姑娘,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龚雅如回过神,白着脸否认:“……不!长公主殿下,您不要听李安如所说,众所周知,我跟李安如已经不合很多年了。她这就是为了替姜宝青开脱!”

德荣长公主面对众人的各执一词,不置可否,只是问姜宝青:“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的,”姜宝青道,“民女十分好奇,在龚雅如的说辞里,民女到底说了什么话,才让她羞愤到了要自杀明志的地步。”

德荣长公主点了点头:“本宫也很想知道。”

龚雅如想起自己这般豁出去的最初目的,她浑身微微颤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姜她说,说我恬不知耻,勾引宫将军,说我这等货色,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哪怕tuo guang了站在宫将军面前,宫将军都会不为所动……”龚雅如哭声越发凄凉起来,“长公主殿下,你可要替小女做主,小女跟宫将军之间清清白白,这等消息传出去,小女还要不要活了?只能以死明志了!”

姜宝青瞬间明白了。

哦,龚雅如怪不得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

原来,在宫计这里等着她呢!

姜宝青冷笑连连,这龚雅如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这等流言蜚语从公主府传出去,她为了自证清白,投湖自尽……接下来的后续定然是龚家找姜家以及宫家追责,要求他们对龚雅如的名声负责!

可惜,他们打错算盘了,若是旁人家,说不得,到时候真能遂了龚雅如的愿,当个平妻什么的。毕竟是侯府的嫡小姐,身份地位都不差。

可那是宫计。

而她,是姜宝青,不是什么软弱到连自己男人都护不住的女人。

第五百三十六章 兄弟情深

龚雅如这话,对于一个*来说,委实难听又过分。

若是听了这等话,一时之间想不开,投湖自杀明志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安如目瞪口呆:“……我当时在场啊,姜姑娘可没这么说。”

郑雯竹却微微拧着眉头:“李姑娘,那你怎么解释,倘若当时姜姑娘一言未发的话,龚姑娘何至于崩溃而走?我倒觉得姜姑娘说了这等过分的话,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郑雯竹一板一眼的说着。

李安如倏地站了起来:“我敢保证,姜姑娘绝对没这么说。”

龚雅如幽幽的抬起头:“……李安如,你这么替姜宝青说话,不就是因为你想嫁给姜宝青的哥哥吗?”

李安如没想到这事竟然也被龚雅如知道了,她皱着眉,却没有否认:“这两件事并没有干系!”

郑雯竹却道:“从法理上来说,亲近的人的证词是不能采用的。所以,这两件事还是有一定干系的。”郑雯竹摇了摇头,“除非李姑娘你保证,你绝对不会嫁进姜家。”

李安如的脸有些发白。

姜宝青朝李安如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掺和这事了。

这龚雅如是笃定了她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曾经富贵寨里的事。

姜宝青也是有些想笑,这龚雅如真真是费劲了心思都想要嫁给宫计啊。

连自己的黑历史都不管了。

可她没搞懂一件事,她彻底被丘沛柔当成了弃子。

龚雅如眼下这种疯狂拉姜宝青下水的行为,在龚雅如眼里,是为着自己能嫁入宫家做铺垫;而在姜宝青眼里,这跟拉人一起自杀的行为没什么两样了。

德荣长公主目光讳深的打量着姜宝青:“……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方才那等话,着实太不像话。”

姜宝青点了点头:“长公主殿下说的是,那等话确实很不像话。大家眼下的猜测,都是以,龚雅如当时的崩溃为基准来猜测的。难道,龚雅如的崩溃就可以成为是我羞辱她的证据吗?”她顿了顿,朝郑雯竹道,“郑姑娘,不好意思拿你举个例子,如果我现在崩溃的跑出去,跟人四处宣扬是你侮辱了我,不然我的崩溃毫无理由啊……这个推论你可以接受吗?”

事情不打在自己身上不会觉得痛,郑雯竹换位思考一下,点了点头,坦然的承认:“姜姑娘,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被自己的双眼给蒙蔽了。确实,你不能洗脱你没有侮辱龚雅如的嫌疑,同样的,龚雅如也不能证明自己的话就是真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另外,既然不能证明这事跟我有关,那就是疑罪从无,对吧?”

郑雯竹思考了下,很是公正的点了点头。

龚雅如目瞪口呆,郑雯竹是丘沛柔给她指点过的绝佳的证人,她哪里想过,竟然也会败在这个绝佳的证人上!

德荣长公主似笑非笑的拍了拍手:“姜姑娘确实能说会道的很。但现在,”她慢慢敛了笑容,“这事,总要有个说法吧?”

姜宝青知道,德荣长公主口中的“这事”,已经不是指小姑娘之间的口角了。

龚雅如啊龚雅如,你自作孽不可活,就别怪旁人不拉你一把了!

姜宝青垂下眼眸:“长公主殿下说的是,这事端看是谁做出来的就行了。”

龚雅如这会儿还跪在地上,眼角还挂着泪,云里雾里的听着德荣长公主跟姜宝青的对话,根本不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

德荣长公主隐晦的看了龚雅如一眼,眼里满是憎恶。

“行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德荣长公主隐含警告的看向厅里的众人,“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这是要封口的意思。

龚雅如呆若木鸡:“长公主殿下……我……”

德荣长公主却是不想再理会龚雅如了,她给一旁的王嬷嬷使了个眼色。

“龚姑娘,请跟老奴回去休息吧。”王嬷嬷看着和蔼,实际却半是强迫的直接把龚雅如给拽了起来,龚雅如想回头喊些什么,然而王嬷嬷根本不给她半点机会,直接把人给拖走了。

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厅里的诸位*看得噤若寒蝉。

德荣长公主处理完这桩事,像是很累似的,微微打了个哈欠。

而这会儿,有人脸色匆匆的从一旁进来,小声同德荣长公主讲了什么,德荣长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死死的抓住椅子上的扶手:“再多派点人去找——”

那人忙领命下去了。

姜宝青眼观鼻鼻观心当没看见。

……

待到姜宝青从德荣长公主府迈出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松弛。

蔺昱筠追了出来,拉住姜宝青的手,低声道:“今天你受委屈了,不过我相信你,这事与你无关。姑姑虽说……却也是个讲理的。”

姜宝青反握住蔺昱筠的手,低声嘱咐道:“近日朝堂上怕有些动荡,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你家后宅,你……当心些。”

蔺昱筠想到了救起丘沛柔的三皇子,她微微一凛,点了点头。

姜宝青嘱咐完这些,便朝蔺昱筠摆了摆手,笑道:“过些日子我再去你家玩。”

蔺昱筠重重的点了点头,姜晴也从马车车窗里钻出头来,笑着朝蔺昱筠招了招手:“蔺姐姐,还有我,我也去的。”

蔺昱筠终于笑了下。

马车回了姜府,姜宝青顾不上休息,便去书房写了封书信,挑了今日的重点写在上头。然后又把甘遂喊了出来,托他把这信给宫计送过去。

她知道依着宫计的势力,很快就会知道这事。

但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

甘遂带着信消失了,姜宝青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躺在了床上。

今天过的……可真是太充实了。

姜宝青很快就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京城的风云变幻的果然极快,不出姜宝青所料,这几日禅风侯府传出来不少那位丘二姑娘的传闻,什么上吊未遂,然后绝食以证清白。

众人都很是同情,这丘二姑娘的命格多好啊,原本应该是当太子妃的,这下子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子妃,谁也受不了啊。

既而众人又想,不对啊,这丘二姑娘的命格是嫁天命之人,难道,这位三皇子才是天命之人?

一时间,朝中暗流涌动。

倒是三皇子,也闹出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来。

他背着荆条,跪在了太子东宫门前,据说是从大半夜就开始跪,一直跪到早上,脸色苍白的晕了过去。

太子发现负荆请罪的弟弟后,大惊失色,连忙宣了太医,太医把三皇子救醒后,兄弟俩抱头痛哭,一个说当时丘二姑娘危在旦夕,他也没有多想,就跳下去救了,后来想想,丘二姑娘差点就跟大哥定下亲事,他这样委实成了罪人;另外一个则说,这事也不能怪三弟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丘二姑娘去死?既然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丘二姑娘有了肌肤之亲,说明你俩之间有缘!那你就把她给娶了吧!

当弟弟的那个连忙说,嫂溺叔援,事急从权,丘二姑娘跟大哥才是天生一对!

当哥哥的那个便推让,两人从未议亲,八字别说没有一撇了,连写字的墨都还没研,算得上哪门子的嫂子。还是弟弟你娶了丘二姑娘吧!丘二姑娘眼下因着自己清白微瑕闹自杀呢,你要是再不去娶她,怕这姑娘只能凉了。

兄弟俩感情深厚的谦让来谦让去,最后三皇子抹了一把泪,看来也只能弟弟我负责了。

然后,半个京城都知道了,三皇子请了官媒,带了小半条街的聘礼,上门求亲丘二姑娘。

第五百三十七章 单方面辱骂

在这些闹腾的日子里,龚雅如的“病殁”,就像是大江大河里的一颗小石子,根本没有翻起一丝水花。

甚至连龚家,都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似的,匆匆将人发葬了。

柳净仪知道这一切时,只得叹了口气,默默的给那位把自己的命都给折腾没了的表妹上了一炷香。

除了早夭的表妹,他最近生活其实也有些不顺。

他娘自打上次见了圆圆一面后,就像有了什么瘾似的,隔三差五的就带着一群下人过来,也不直说是为了看大孙子,非得找茬跟柳净仪吵一架。

说是吵架,基本上都是龚夫人单方面辱骂柳净仪。

柳净仪为着老婆儿子再怎么跟家里决裂,好歹也不是个浑不咎的不孝子,龚夫人这样骂他他还是不敢还嘴的。

柳净仪被他亲娘单方面辱骂的十分忧愁。

柳净仪一开始还没领会到他娘的精神,到了后来偶然有一次,苏芮儿抱着圆圆出来劝架,他突然发现他娘立即没心思跟他吵架了,一双眼睛跟黏在圆圆身上似的。

再后来某一次,苏芮儿试探的问了句:“要不去屋里骂?”

龚夫人精神振奋的进了屋子,自然也顾不上骂柳净仪了,看着炕上在那努力练习翻身的大孙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再后来,龚夫人连程序都懒得走了——一个眼神都不给她那儿子,直奔屋子去看她那大孙子了。

然而某一日,龚夫人偶感风寒,卧病在床,想她大孙子想的心肝肺都颤了。

她这会儿才认真的考虑起一个问题来。

反正幺儿都已经这么不孝了,也别去祸害人家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了,配那个不成体统的妖女正好。

到时候她就可以天天在家含饴弄孙……

想到那种美好的愿景,卧病在床的龚夫人感觉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当即就把柳大人喊过来,说要请媒人,给小儿子办喜事。

柳大人最近也很是忧愁,夫人可以天天往外跑去看大孙子,听说外头那个大孙子已经能认住她了,一见到她就高兴的咧牙。可把柳大人给羡慕的不行。

可他一个当公公的,也不好天天往儿媳妇院子里跑去看孙子吧?

眼下倒好了,他夫人终于想通了,柳大人简直想放鞭炮了!

……

龚夫人病好后,火速选了一个最近的吉日,就在月底。

饶是苏芮儿这等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都有些发愣了。

事情发展的也太快了些。

柳净仪则是高兴的很,他觉得自己这“舍不得儿子钓不着娘”的计划还是挺顺利的。

……

姜宝青收到请帖都惊呆了,她觉得这好像也没过去多长时间,苏二当家就已经把龚夫人给收服了?

姜宝青跟姜晴在蔺昱筠家做客的时候,谈起这个,蔺昱筠又是羡慕又是向往:“苏二当家可真是奇女子啊……要是能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

姜宝青想了想:“要不到结婚那日,咱们一同去给芮儿贺喜去?”

“可以吗?”蔺昱筠又惊又喜,有些手足无措,又有些羞涩,“这样,会不会太冒失……”

姜宝青笑道:“不会的,成亲嘛,人多还热闹。正好你也可以去看看圆圆啊。胖乎乎的,可好玩了。”

蔺昱筠十分心动。

眼下勇亲王府几乎是蔺昱筠当家,她出入倒是自由的很,但她除了处理家事,其余的大多时间都选择陪着勇亲王妃,勇亲王妃私底下也跟姜宝青叹过气,托姜宝青经常来找蔺昱筠玩一玩。

姜宝青自然是愿意的。

蔺昱筠心里感动极了。

她因着天然的身份,认识的千金闺阁小姐很多,然而要不就是像丘沛柔那样无法交心的,要不就是对她敬而远之的,唯有姜宝青,将她当成真正的朋友来相处。

到了苏芮儿跟柳净仪成亲这日,蔺昱筠起得极早,又期待又有些忐忑不安的在屋子里转了会儿,这才盛着马车来到姜府。

蔺昱筠经常请姜宝青去勇亲王府玩,但她还是头一次来到姜府。

好在姜宝青早就同门房交代好了,门房一看马车壁上刻着勇亲王府的标志,立马开了大门。

因着苏芮儿在姜宝青落入山寨那三年,没少帮过姜宝青,姜云山很是感激,也跟云海老人请了假,准备去参加苏芮儿跟柳净仪的婚礼。

因着时辰还早,他本想出去买些早点回来,却正好碰见蔺昱筠在二门月亮门那从马车上下来。

姜云山愣了下,忙转过身子去。

然而这时,异变突生。

蔺昱筠只见着脚底上冲过来一团黄黄的东西,她吓得叫了一声,往后退了步。

这会儿,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将她护在身后,笑道:“阿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去你院子里玩去,别吓到客人。”

阿黄“汪汪”叫了两声,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欢快的跑开了。

原来那团黄黄的东西,是只毛茸茸的小黄狗,它方才突然窜过来,蔺昱筠一时不察,这才被吓了一大跳。

蔺昱筠脸红心跳的很,忙垂下头,往后又退了几步,有些羞涩的跟那身影道了谢:“是姜公子吗?……谢谢你。”

姜云山只觉得少女声音细如蚊蚋,心想,这果然同妹妹说过的一样,小郡主生性羞涩。

姜云山回身朝蔺昱筠拱了拱拳,眼神避开了直视蔺昱筠:“小郡主不必客气,本就是我们这边的失误,让你受惊了。”

蔺昱筠偷眼打量着芝兰玉树般的少年,脸上一直烧得厉害,心想,这就是宝青的哥哥啊,听说是双胞胎,怎地两人生得并不怎很相像?

不过,倒也有共同点,两人都生得可太好了……

蔺昱筠想到这,脸颊只觉得更热了,她低着头,飞快的说了句:“我家也有养狗的,我不怕……”

说完,忙小声催着来引路的觅柳,匆匆离开了。

姜云山望着少女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小郡主也太羞涩了些。

……

蔺昱筠跟着觅柳到了姜宝青屋子里,姜宝青这会儿已经收拾妥当了,刚要说些什么,见蔺昱筠双颊通红,便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

觅柳笑道:“是阿黄,也不知怎么从小少爷院子里跑出来了,吓了小郡主一跳。好在大少爷正好在附近,把阿黄赶走了。”

阿黄是廖春宇跟书童湛卢新近刚养的一只小狗,因着毛发都是黄色,所以廖春宇图省事,直接取名叫“阿黄”。

只不过院子里有些小丫鬟小时候被狗咬过,天然的怕狗,廖春宇平日里便把阿黄拘在他的院子里,免得出去吓到小丫鬟。

好在他的院子也够大,足够阿黄撒欢的。

估计这会儿是一时不察,让阿黄给跑了出来。

第五百三十八章 捅了大篓子

姜宝青一听没出什么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笑着跟觅柳道:“你去找个小丫鬟,去春宇院子里说一声,就说阿黄跑出来了。一会儿我们都要去芮儿那了,小心阿黄再跑出来吓着家里的小丫鬟。”

觅柳应了声,去了。

蔺昱筠这会儿慢慢才缓过来,上前跟姜宝青聊起她们各自准备的添妆来。

姜宝青准备的是个福寿双全的玉牌,正面是福,反面是寿,做得小巧精致可爱,正好适合给小孩子带;蔺昱筠准备的则是一柄合欢如意步摇,精致非凡。

其余姜家兄妹,各有添妆。

因着蔺昱筠不想声张,泄露身份,万一喧宾夺主,反而不好了。于是,蔺昱筠便同姜宝青姜晴姐妹俩一块儿坐的马车。

至于姜云山跟廖春宇两兄弟,则是骑着马,护在马车一旁。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路上,仿佛冤家路窄,他们的马车又被人拦住了。

姜云山看着对面马上那手执马鞭,身着梨花白衣衫的少女,莫名觉得有些眼熟,然而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得微微拧了眉头:“姑娘这是何意?”

梅云姗坐在马上,微微眯着眼:“我认得,这寒酸的马车就是上次见过的那个,你是姜家人是吧?”她大声喊道,“姜宝青,你是不是在里面!你这个缩头乌龟!你出来!”

姜宝青坐在马车里,认出了梅云姗的声音,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

她这还没去找他们麻烦呢,这姓梅的上赶着来送还是怎么的?

姜晴突然发现,她向来笑盈盈的姐姐,脸上满是杀气。

姜晴有些惊吓的拉了拉姜宝青的袖子:“姐姐?”

姜宝青正要同姜晴说别怕,然而外头那梅云姗却像是突然发了疯似的,拿鞭子用力一抽,马鞭直直的抽在了姜家马车套着的马身上!

车夫瞬间被暴躁撅起了蹄子的马给甩了出去,惨叫一声,跌在了地上。马车一阵摇摆,再舒适的马车也耐不住这等动荡,马儿拉着车厢往前狂奔着!

今天姜宝青身边值班的暗卫是郑南,郑南飞身上来,代替车夫的位置,一边控制着马车的方向,一边努力让马匹慢慢的恢复正常。

姜云山跟廖春宇出了一身冷汗的打马追了上来。

郑南这会儿总算是稳住了马车,她跳下马车,拉开车帘,焦急的问:“姜姑娘,没事吧?”

车厢里一片狼藉,几个姑娘东倒西歪。

姜宝青微微*着:“我没事……你们快看看昱筠……”

蔺昱筠这会儿小脸惨白,满脸的冷汗,还在强自撑着:“我,我也没事。”

姜晴带着哭腔:“方才车厢乱晃,蔺姐姐怕姐姐的头撞在桌子边角上,拿身子抵住了……”

姜宝青忍着疼,给蔺昱筠跟姜晴做了检查。

姜晴还好,身上几块青紫的撞伤,拿膏药擦一擦便是了。至于蔺昱筠,腰那儿,因着抵住了桌角,被撞出好大一片深紫来,更是疼得直不起腰来了。

姜宝青很是愧疚,蔺昱筠却忍着疼,一副高兴的样子劝着姜宝青:“……宝青,一直都是你帮我,眼下总算有一次我能帮上你了,没事,我真没事。”

出了这等事,自然也没法去苏芮儿跟柳净仪的婚礼了。

他们托姜云山把添妆给苏芮儿送了过去,掉头回了姜府。

蔺昱筠这伤到了腰,怕是要卧床休养大半个月才能起身。

姜宝青满是愧疚的送蔺昱筠回了勇亲王府,再三道歉,觉得自己没能照顾好蔺昱筠。勇亲王妃满心火气,勃然大怒:“宝青,你道什么歉,你也是受害者!那个姓梅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女儿,怎地做出这等没有教养的事来!”勇亲王妃看着小女儿的腰伤,心疼得直落泪。

等勇亲王闻讯急急忙忙赶回府后,勇亲王妃又将火气往勇亲王身上撒了一通:“你看看你这王爷当的!我们娘仨这些年过的跟孤儿寡母有什么区别!我还不如不生肚子里这个,生下来也是跟着受苦!……我可怜的筠儿,被奸人伤成了那样!”

勇亲王简直是心疼的就好像有人拿刀在割,连连哄着:“芹芹你有什么火气尽管往我身上撒,千万不用气坏了身子。筠儿伤着了我也很难受,我都查过了,那梅云姗是镇西将军的女儿,自古野惯了的,她家却是在边关。只她那一身任性脾气,却是她外家,工部侍郎花家惯出来的。我这就去砸了花家给筠儿出气!”

勇亲王妃只顾着哭,却也不理勇亲王。

勇亲王再看看乖巧的小女儿这会儿脸色惨白,躺在床上,动都动不得,还在那懂事的跟他说,父王我没事。勇亲王这股火气啊,簇簇的窜到了头顶。

勇亲王阴沉着脸,拿着马鞭,骑马就冲了出来。

“花家老儿,你给我滚出来!”勇亲王手执长鞭在花府门前怒骂。

一开始还有护院出来,企图驱赶这个身份不明的“狂徒”,后来有人认出了这是勇亲王,吓得立即住了手,只敢哆哆嗦嗦的去通报了他们家老爷。

工部侍郎花大人匆匆换了袍衫出来:“王爷大驾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这会儿年逾花甲的花大人,还不知道他那宝贝的外孙女,给他捅了个很不好惹的篓子。

且,还是俩。

勇亲王冷笑着,手上拿着马鞭,径直对着花大人,大骂道:“花家老儿,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个黄毛丫头都教不好,你还有什么脸忝居高位!”

花大人一大把年纪了,哪里受到过这种屈辱,当即变了脸色:“王爷有话好好说,何必这样侮辱人!”

勇亲王啐了一口:“有话好好说?我倒要问问你那好外孙女,怎么不跟我家小郡主有话好好说,啊?!我家闺女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花家老儿,你就说,你外孙女有几颗脑袋够赔的!”

花大人虽然还不知道什么事,但也隐隐听明白了,这是云姗在外头惹祸惹出事来了,当即就脸色煞白,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王爷,还请你给花某点时间,待花某查明真相,定让那孽障上门赔罪……”

勇亲王满脸狰狞:“还上门赔罪?!那黄毛丫头上门怕是要再气到我家王妃!她赔罪,她算什么玩意,赔罪很值钱吗?!你现在让她给我滚出来!我蔺睿然也不欺负女流之辈,让她滚进马车里,让我狠狠抽一鞭子,是死是活我都既往不咎!”

这个搞不好是要丧命的,花大人哪里敢应,哭丧着脸说外孙女眼下还没回来,不知道哪里去了。

“一群傻/比玩意!教出个什么东西来?!啊?!”

……花大人简直就是凭着过人的意志才撑下来勇亲王长达半个时辰的辱骂,这才被人搀扶着进了家门,结果一进家门就晕了过去。

当家人被人当街辱骂了这么久,这事搁谁身上谁也挺不过去。

他们家云姗做的过分了些,那找云姗去啊,朝着他们花家撒气做什么?

第二日,花家在朝为官的子弟就满是悲愤的递了折子上书,状告勇亲王侮辱朝廷命官。

于是这会儿,梅云姗捅的第二个篓子爆出来了。

宫计冷笑一声,拿出了他连夜写的一堆厚厚的奏章折子。

小到花家人私逛青楼孝期狎妓,大到一笔笔贪污受贿,工工整整的写满了几个大奏章。

同时也有几个言官闻风而动,狠狠的把花家给参了一本。

花家,这次是彻彻底底被人给打了下来。

勇亲王知道这事后,暗暗骂了一声,狠还是宫计狠。

他就说昨儿怎么没见到宫计那厮去给他家姜宝青报仇,原来在这等着呢!

你说这花家惹谁不好,惹到宫计头上。他再怎么着,也不过是想把那梅云姗给打一顿出气。那宫计呢,倒是不屑于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结果一出手就是把花家全族往死里搞。

其实也是恰逢其会了,宫计本来就奉了皇令在暗中收集花家的一些贪污**的证据,结果花家这还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 富品中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罪有应得

于是,某天早上,梅云姗一脸屈辱的敲开了姜家的大门,她身边却少了一直跟在她身侧的那位花家的表哥。

梅云姗先是屈辱的怒瞪着姜宝青:“你有什么手段,有种冲我来!冲着花家撒气算什么本事!”

这几日宫计的动作姜宝青自然也是听说了。她这会儿自然也不会给宫计拆台。

姜宝青冷笑一声:“你外家把你教成这样,自然要找你外家的责任。”

梅云姗攥紧了拳头,姜宝青还以为她要动手,暗暗准备了银针,结果梅云姗一脸屈辱的给姜宝青跪了下去。

姜宝青眼神眯了眯,总有人喜欢下跪求饶这种方式,以为下跪就足可以表现他们的诚意了。

怎么,他们的膝盖比旁人都要贵重么?

姜宝青避开身子,不受梅云姗这一跪。

梅云姗紧紧闭着眼睛,像是豁出去似的:“你不就是想折辱我吗!你尽管折辱我!在我身上出气好了!我外祖母家是无辜的,这事她们又不知情!”

姜宝青失笑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折辱你就会出气呢?”

梅云姗紧闭着的双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来:“那你想怎样!你已经抢走了宫计,眼下还要抢走我的外祖家!现在我送上门来让你折辱,怎么,你还不够出气吗!”

姜宝青嗤笑一声,走到窗边,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慢条斯理道:“梅小姐,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以为你低下你高傲的头,全世界都应该为你感动。然而事实上,你做出的那些伤害别人的事,根本不会因此一笔勾销。”姜宝青想起那三年来每每忆及家人的痛彻心扉,她闭了闭眼,冷笑道,“梅小姐,你的高傲不值一文。”

若是真的存心悔悟,最基本的,应该真心实意的道歉。

虽然眼下道歉也于事无补了。

花家的倾颓已成定势。

梅云姗不过是在花家大厦将倒之际,一马鞭抽快了这个进程。

姜宝青看着梅云姗那模样,她完全没有半分想要告诉梅云姗,她曾经对她跟她的哥哥做过多么过分的事。

这等人,永远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的。

反而她还会纳闷,她已经屈尊纡贵的来跟你求饶了,你为什么要不依不饶。

姜宝青推开门,走了出去,只丢下了一句话:“花家是罪有应得,那些贪污受贿的证据,可不是凭空编造污蔑你们的。”

梅云姗瘫倒在地上。

她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在京城,十九岁还没有成亲的*,几乎会被成为整个圈子嘲笑的对象。

可是她不介意,她丝毫都不介意。

打从她十五岁那年,在水域之上对那位清冷华贵的贵公子惊鸿一瞥之后,她仿佛就像是找到自己生活的目标似的。

她不在乎他是残疾的,她完全不在乎,她可以去当他的双腿,带他行走天下。

整整四年,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广阔无垠的边疆。

她一直追逐着他的脚步,希望他可以回头看一看她。

可是他,从来没有看她一眼。

而如今,她风尘仆仆的回京,得到的却是宫计已经被皇帝赐婚的消息。

她曾经大哭过,抱着酒坛醉倒在路边,也曾经大闹过,砸了家里半个书房,可是于事无补。

后来,她偶遇了那个传说中被赐婚给了宫计的少女,她凭什么?就凭一张脸吗!

她恨不得毁掉她的脸!

……

梅云姗有些茫然无措的四下环顾,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那个女人都不屑于折辱她。

她这些年,这些年到底都在做什么啊!

……

打花家倒了以后,梅云姗就从京城彻底失去了踪迹,勇亲王倒是很不满:“算她跑得快!”

蔺昱筠的腰伤在卧床休养中,也渐渐的好了起来。

因着蔺昱筠救了姜宝青,姜晴待蔺昱筠的感情简直是一日千里,每次来勇亲王府,姜晴对蔺昱筠嘘寒问暖的样子,姜宝青这个正牌姐姐看了都有些嫉妒。

蔺昱筠偶尔也会提起那日里救了他们的侍卫:“……宝青,想不到你身边还有那么厉害的侍卫啊。”

姜宝青其实也有些时日没见过郑南了,她偶尔也会把身边的暗卫喊出来托他们帮忙做些事,这几次都不是郑南出面,哪怕是轮值,这也有些不太正常了。姜宝青便忍不住有些担心,直接问了甘遂:“这几日怎地没见到郑南?”

甘遂揉了揉后脑勺,“哦”了一声:“前些日子郑南那小子出去执行任务来着,一时不慎着了对方的道,伤着腿了,这会儿在家里头养伤呢。郑南那小子毛手毛脚的,真是……”

姜宝青这才知道,原来郑南伤着了。

不过,听着甘遂这话,似乎郑南是个姑娘家的事,还是没有暴露。

姜宝青顿了顿,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郑南其实是女扮男装的事告诉宫计。

犹豫了会儿,姜宝青觉得冲着郑南保护她这么多日子的份上,她似乎也不该拖郑南的后腿,就顺其自然吧。

……

这会儿的郑南,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养着腿伤。

门开了,白芨端着一碗鸡汤进来,放在桌子上:“厨房那边刚做的,赶紧趁热喝了。”

郑南有些生硬的“哦”了一声。

白芨见郑南这浑身不自在的模样,也很是惆怅:“哎……小南啊,前些年我记得我受伤,你还贴身照顾过我,怎么这才几年的功夫,你就跟你白大哥这么生疏了呢?”

白芨不提还好,一提这茬事,郑南整个人都要bao zha了。

前几年她刚进队,还没有那个意识,这几年,她已经意识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她得离白芨远一点。

郑南有些生硬道:“……白大人,你要没什么事,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白芨觉得自己的心灵有些受伤。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严肃的跟郑南谈一谈。

白芨上前一步,惊得郑南拖着伤腿往后缩了一步。

白芨觉得自己心里又中了一刀。

“不是,小南,咱们严肃的谈一谈,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白芨叹了口气,不顾郑南的往后缩,又上前一步,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甚至还坐在了郑南的塌边,要跟郑南推心置腹一番。

第五百四十章 我把你当亲弟弟看

郑南绝望的缩在了床脚最深处。

白芨越发难过郑南对他的抗拒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这个他几乎是看着长起来的小弟弟,对他却越发生疏起来。

“小南,我跟你哥哥曾经也是过命的交情,后来他去世了,大家都很伤心,把你当亲弟弟看,咱们之间应该就像亲兄弟一样才是啊。”白芨越说郑南脸色越白。

尤其是那句“像亲兄弟一样”,郑南心里骂了白芨是狗骂了一万句。

她心里疯狂骂着白芨,面上却一片冷冰冰的:“白大人自重,我不过一个小侍卫,何德何能跟你称兄道弟。”

白芨怔住了。

郑南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重了,结果就听见白芨痛心疾首的在那说:“……小南啊,以后你少跟着姜姑娘些吧。你这说话的调调倒有点像姜姑娘跟主子闹别扭……唉,姜姑娘把你都带娘了。”

“……”

“……”

“……”

郑南沉默了许久,才有气无力的指着门外:“你给我滚啊。”

白芨今天是铁了心要跟郑南恢复深厚的兄弟情了,他左右看了看,起身端起桌子上那碗鸡汤,装作没听见刚才郑南的逐客令:“……来,小南,我喂你?”

她伤到的是脚又不是手。

郑南心里骂了白芨傻笔骂了一万句。

然后面上依旧冷若冰霜,手坚持指着门外:“你给我滚啊。”

白芨看了眼,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小南弟弟确实也有些娇小了,看这手,也就他手的一般大。

白芨一手端着鸡汤,一手直接包住了郑南那只指向外面的手:“……我说小南你不要动不动就让人滚……”

话音未落,就见着郑南满脸恐慌,甚至脸上还气出了两团红色的模样,用力将手抽了回去。

白芨偏偏就跟郑南杠上了,郑南往里抽,他就往外拽。

侍卫贯众正好完成任务从外面回来,拿着剑经过这边,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头:“白芨郑南你们怎么有点怪怪的?”

白芨被同僚这么一说,顿了顿,没再用力,结果郑南还在死命的往里拽,直接就导致白芨被郑南拽的惯性给往床铺里一带——他手上端着的那碗鸡汤泼了一床。

贯众看得非常高兴,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白芨呆若木鸡,怔怔的回头看了一眼郑南,见郑南也是同样的呆若木鸡,呆傻的看着白芨。

白芨的一只手,正好按在了郑南的胸上。

而郑南,这几日在自己屋子里养腿上,就没有束胸。

白芨下意识的又按了一下。

真软。

肉眼可见的,郑南脖子处的红色一下子蹿了满脸。

“你给我滚!永远别让我看见你!”

郑南怒吼到破音的声音,回荡在院子上方。

同时,白芨也被扔出了屋外。

郑南瘸着腿,冷着一张脸,单腿跳着去把门给紧紧反锁了。

白芨呆呆愣愣的站在屋外。

贯众见郑南发火了,拿胳膊肘捣了一下白芨。

“老白,发什么呆呢?你看你刚才,都把小南给气坏了。”贯众十分理解的模样,“也不怪小南,你把那么一碗汤全泼人家床上了,人家不生气谁生气啊?走走走,我刚完成任务回来,陪我喝一盅去。”

白芨浑浑噩噩的被贯众扯着走了。

白芨重新站到郑南门边时,已经是一天后了。

在这一夜,白芨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甚至脑补了一个凄惨的故事。

无依无靠的兄妹俩只能mai shen侍卫组织打工挣钱,哥哥死后,妹妹只能女扮男装重操哥哥旧业。

怪不得这些年小南跟自己这么疏远,他一定是怕自己发现她是个女的!

他太迟钝了,竟然都没发现小南的难言之隐!

怪不得每次说弟弟,小南都那么生气,不是弟弟,是妹妹才是啊!

他作为兄长,应该好好保护妹妹才对!

这样小南一定会像以前那样,满是崇拜的继续跟他这个大哥亲近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

白芨脸色沉重的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是郑南心平气和的声音:“白芨狗给我滚。”

白芨:“……”

怎么一夜之间他变成了白芨狗?

白芨推了推门,能感觉出里头被闩上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白芨用内力生生将那门闩给震断了。

然后推开门,就见着郑南依旧是坐在床上养着腿上,不同的是,郑南身边放着一把剑。

而郑南的手,正握在剑柄之上。

意思很明显,如果白芨敢靠近,郑南就直接杀了他。

白芨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回身关了门,确认附近没人后,这才沉重道:“小南,我都知道了,一直以来是我错了……我误会了你的心意。”

郑南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难道,他知道了她对他一直……

白芨满是沉痛的看着郑南:“这些年,苦了你了。你一个小姑娘家,一定很辛苦吧,有哥哥在,以后你就当我是你的亲哥哥,我也会把你当亲妹妹一样保护的。”

“……”郑南面无表情。

她就知道,她真的不该寄希望于白芨会发现她的心意。

昨天不慎之下,她被白芨发现女儿身的时候,她有些忐忑,又隐隐有些期待。

结果,等来的这什么玩意?

亲妹妹?

郑南握着剑柄,拔出剑,指向门外,冷冷道:“我不需要什么哥哥妹妹的,我也不需要什么保护。我自己能握剑。”

白芨非常受伤的又被郑南给赶了出来。

他非常不解,郑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郑南在腿伤好的差不多的第二天就去跟甘遂轮了班,甘遂还有些迟疑:“你的腿能行吗?”

郑南当着甘遂的面跳了跳:“没事,挺好了。”

甘遂高兴的勾住郑南的肩膀:“哎呀兄弟可以啊,那行……”话音未落,一旁经过的白芨就神色大变的一把将甘遂给推了出去。

甘遂:“???”

郑南:“???”

白芨咳了一声:“郑南伤刚好,你这动作不大注意啊。”

甘遂更疑惑了:“郑南伤的不是腿吗?我搂的是肩膀啊?”

白芨脸色一变,强词夺理道:“总之,你不要乱碰来碰去的,你这种大老粗,尊重一下伤员,懂不懂?!”

郑南毫不客气的给了白芨一个白眼:“神经病。”

神经病这个词,她还是跟姜宝青学的,她还特特问过姜宝青什么意思,姜宝青说,就是形容人的某些行为像个智障一样。

郑南没有理会抽风的白芨,她直接去了姜宝青那报道了。

还是在姜姑娘身边轮值好,这样,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避开那个人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倒像是得了相思病

郑南回来的时候还特特跟姜宝青打了个招呼,姜宝青倒也很高兴。虽说都是侍卫,但人家郑南毕竟是个妹子,甘遂这种五大三粗的汉子有时候还是会不太方便的。

“你的脚真没事吗?”姜宝青顺手就搭上了郑南的脉搏。

“好的差不多了,在家里太闷。”郑南道。

姜宝青点了点头,提议道:“我摸着你的脉搏还有一点点凝滞感,这些日子你不如就跟在我身边吧。”

郑南迟疑了一下,姜宝青已经决定好了:“……嗯,我去让觅柳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

郑南微微拧眉:“姜姑娘,不必这么麻烦……”

“你眼下还是伤员嘛。”姜宝青不容郑南拒绝,顺手又写了个药方,“我发现你还有点陈年内伤,反正也要将养,正好一块治了,对你以后也好。”姜宝青见郑南又要拒绝,便板起脸来吓唬她,“你总不想让年纪大了以后动弹不得吧?”

郑南无所谓道:“反正也未必能活到那时候。”

姜宝青顿了顿,反而越发坚定了:“……你肯定能活到那时候,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就在我身边好好养伤吧。”

“主子那边……”

姜宝青眨了眨眼:“有什么关系,你是想说他不同意吗?……不会的,反正他总会听我的。”

——然后此事就遭到了宫计的剧烈反对。

当天晚上私闯民宅的宫计听姜宝青说了此事后,气得脸都青了,要不是舍不得,他真想狠狠掐住姜宝青那小脖子,使劲摇一摇。

“我这就去杀了郑南那个小白脸!”宫计拔剑。

姜宝青憋笑:“哎呀,怎么,我对郑南好你不高兴啊?”

宫计阴森森的睨了姜宝青一眼。

他媳妇都要红杏出墙跟侍卫勾搭上了,他还能高兴?

姜宝青笑了半天,这才勾着宫计的脖子:“我跟你说个小秘密,你不要跟旁人说。”

宫计冷哼一声,看着姜宝青,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郑南是个姑娘家啊。”

宫计顿了顿,然后更为怀疑的看着姜宝青:“……你为了掩饰你的红杏出墙行为,连郑南的性别都敢编造了?”

姜宝青“啪”的一巴掌拍在宫计胳膊上:“再说什么出轨我就真的出给你看。说起来你也是个禽兽老板,人家一个小姑娘,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身上那些伤痕累累的……她体内还有淤积的内伤,我要是不把她强留下来好好调养,怕是她中年以后的日子就得靠着药罐子过了。”

宫计其实刚才就接受了郑南是个姑娘家这一事实,他见姜宝青这般关心郑南,还是有些酸:“我身上也伤痕累累的,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姜宝青反手搂住宫计:“……谁说的,我上次看你那些伤痕,可心疼死了。你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我真的要受不了。”

……宫计被姜宝青哄得服服贴贴的。

宫计后面倒是想起一桩事来,忍不住挑眉:“……怪不得今儿白芨一整天都怪怪的,一副纠结的模样。还问我说,要是弟弟突然变成了妹妹,应该怎么相处?”

他意味深长的冷笑了一声。

……

自打上次德荣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后,姜宝青就没再接触过德荣长公主那边的事,仿佛她们已经放弃了用姜晴来加强跟宫家之间政治联系的事。

然而,在阳光灿烂的某天,姜宝青还是又收到了德荣长公主府的帖子。

姜宝青想了想,直接推了。

这次德荣长公主倒是没有直接派御医过来这么强硬,只是托人又送了一个箱子来。

姜宝青打开一看,发现里面都是些很贵重的首饰。

姜宝青看向送来箱子的那个嬷嬷,那嬷嬷脸上挂着恭谨又恰到好处的笑:“长公主殿下说了,这些是给姜姑娘添妆的。”

姜宝青跟德荣长公主,其实仔细说来并没有什么交情。她挑了挑眉:“这份礼太贵重了。”

嬷嬷笑得意味深长:“长公主殿下说了,还请姜姑娘不要拒绝,贵重,才能衬得起您的身份。”

姜宝青猜想定是宫计那边又有了什么动作。

姜宝青拿了这事问宫计,宫计只懒洋洋的说让她收下就是,他最近替皇帝可干了不少黑活,德荣长公主这等消息灵通的,知道了些什么也不奇怪。

姜宝青于是便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再加上宫计前些日子在下聘时送过来的东西,姜宝青粗略的算了下,她手上这些财产已经到了一个很可观的数了。

宫计是一心想把姜宝青赶紧给娶回去,当时在钦天监给出的三个吉日中,他挑了个最近的。

眼见着也就是在下个月了。

宫计最近给人的感受就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仿佛喜气洋洋的。

白芨看得有些眼热,他们家主子前半生有十年多的岁月都孤苦度过,眼下终于有了个主子自己满心喜欢的人即将携手度过一生,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幸福的事。

然而,宫计喜气洋洋的,宫家那些看宫计犹如看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就越发浑身都难受。

比如宫家二房。

宫婉原本想着是在宫计婚礼前,去姜家多给姜宝青那边添些堵的,但自打她在姜府惊鸿一瞥看到了裴语泽之后,几乎整个人心里梦里都是裴语泽。

甚至说,宫婉原本一心想要嫁到高门去,这会儿也不是那么热切了,前些日子从德荣长公主府得了代表着德荣长公主中意了的首饰,她也没有多高兴,甚至还有些抗拒。

好在后面出了丘二姑娘跟三皇子那桩事,这场变相的相亲宴算是彻底泡了汤。

然而宫婉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恹恹的,做什么事都好像提不起精神来。

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她却不知道如何接近那人。

无从下手。

这日里,宫婉懒懒的倚在廊下的锦塌上,看着外头丫鬟撒了一把鸟食,几只小鸟便蹦蹦跳跳的,在那啄来啄去。

宫婧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清楚。

“姐姐最近好像做什么都没兴致?”宫婧坐近了宫婉身边,试探着悄声道,“我看姐姐这模样,倒像是得了相思病?”

第五百四十二章 机会

若是平时,宫婧说这等话,宫婉定要不饶人的一个眼风扫过去,然后娇笑着嘲讽几句话:“妹妹怕是自己动了春心吧?”

然而这会儿,宫婧这般说,宫婉却无动于衷,反而还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宫婧拿团扇挡住嘴,脸上是惊诧的神色,团扇背后的嘴,却在微微的勾着。

京中无数少女的梦中"qing ren",裴语泽的魅力,果然是厉害啊。

那日里自打她知道了宫婉似是对裴语泽动了心,便有意无意的在宫婉面前提起裴语泽,这些日子以来,成效果然不错,宫婉已经渐渐的迷失在“裴语泽”这三个字里了。

宫婧一脸惊诧道:“姐姐,难道是真的?……是,那位裴公子?”

宫婉有些哀怨,又有些隐隐的骄傲道:“除了他,世上那些凡夫俗子,哪里能入得我眼。”

说完,却又委顿下去,“我惦记于他又有什么用……裴公子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呢。”

宫婧微微一笑:“原来姐姐在苦恼这事,怎么不早点对妹妹说呢?”

宫婉有些疑惑的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宫婧:“你有办法?”

宫婧但笑不语。

宫婉见宫婧并不像是说笑的样子,眼里迸出了满是希望的光芒:“你是说真的?你真的有法子?”

宫婧浅浅笑着提示宫婉:“姐姐莫不是忘了,那个即将嫁进咱们家的大嫂,她的哥哥可是跟裴公子同为云海老人的弟子啊。”

提到姜宝青,宫婉憎恶的皱了皱眉:“……我不想跟大房的人打交道。这些日子,自打宫计那厮回了京城,搞掉了家里多少生意。娘说,下个月都要减我的月例钱了!”

宫婧谆谆善诱着:“……话也不是这么说,实在是眼下咱们只有这一桩可以跟裴公子沾上关系的路子,我知道姐姐很烦跟大房有关的事,说起来,家里谁不烦呢。明明消失了那么多年了,外面那么险峻,竟然还让他好好的活着回来了。这事想想就可恨……可是,这会儿不是为了利用姜家的人,好跟裴公子认识吗?这也是为了达成目的呀,姐姐你想想裴公子,难道不值得你这么做吗?”

宫婉想起那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的裴语泽,心头一片火热,她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一番道理。但……我们应该怎么去利用姜家的人?”宫婉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那等门楣,同他们来往都是抬高了他们。”

宫婧这会儿又做出软弱的模样来:“……我也不知道呢,我只是给姐姐提供这么一个想法罢了。毕竟姐姐比妹妹聪明多了。”

这就是宫婧在家里的生存法则,永远不要显得自己比宫婉更聪明。

宫婉得了宫婧的提示,这会儿已经有了精神,她看了一眼低头轻轻摇着团扇的宫婧,轻笑一下。

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妹妹心里明明有主意,只是不敢显得比自己更厉害罢了。

宫婉并不反感宫婧的这种做饭,毕竟,她觉得宫婧有这等小心思,正是说明了宫婧知道她的厉害。

因为知道,所以才避让。

这正是宫婉想要的。

虽说她与宫婧天天姐姐来妹妹去的,但她不需要宫婧跟她姐妹情深,她只需要一个唯她是从的跟班罢了。

宫婉有了精神,中午用饭时都多用了一碗,喜的丫鬟连连道:“小姐终于有精神了,夫人这几日都急死了。”

宫婉甜甜的笑了笑:“你去回禀娘,劳烦她担心了,不过,这几日我要出门玩一玩散散心,你去娘那里拿个腰牌回来。”

小丫鬟领命去了,宫婉又顺了一遍自己的计划,露出了志在必得的浅笑。

下午,宫婉便拿着文二夫人给的腰牌出了侯府。

她上次已经查明了姜家所在地,然后在姜府去云海老人府上的必经之路上,寻了处视野极好的酒楼。

结果上了二楼,宫婉却发现,国子祭酒家的小姐,李安如也在这。

李安如自然也发现了宫婉跟宫婧,她微笑着举起茶杯,算是打了声招呼:“宫二小姐,宫三小姐,也出来玩呢?”

宫婉自然不会她是来堵姜云山的。

李安如自然也不会告诉宫婉跟宫婧,她也是来堵姜云山的。

于是,李安如跟宫婉宫婧两拨人,在同一个酒楼,怀着同一个心思,准备堵同一个人。

不得不说,其实这个法子的偶然性很高。

因为有时候姜云山骑马,有时候姜云山坐马车。

且不说坐马车的时候,很难靠着姜府那平平无奇的车厢来分辩到底是不是姜府的马车,就单说骑马的时候。姜云山骑马的时候从街道上一闪而过,那如何喊住他呢?

宫婉倒是自信满满的。

她的自信来源于她的身份。

要知道,她可是姜云山的嫡亲妹妹未来的小姑子。

当哥哥的,替妹妹讨好未来小姑子,难道不应该吗?

她到时候自然也不会太过直白说自己是为着裴语泽而来,以免吓跑了姜云山,也避免裴公子再以为她是个不正经的姑娘。

她都做好了计划。

宫婉制了一篇文章,她打算以潜心向学,却没有名师的理由,先接近姜云山,让他帮着看一下自己的文章,这样循序渐进的,裴公子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吗?

宫婉很是自得。

至于李安如,她不过是想找个机会跟姜云山正式认识一下。

虽然眼下她还没有想好是什么机会。

但机会机会嘛,等来了的时候,随机应变就是了。

或者是李安如运气好,也或者是宫婉跟宫婧运气好,还真让她们给等到了姜云山。

天赐良机,这会儿外头的马路较为拥挤,姜云山骑马的速度非常慢。

宫婉看了一眼宫婧。

宫婧低眉顺眼的,将自己的帕子给扔了出去,并一副惊慌的模样,喊了一声:“我的帕子!”

一块带着淡淡香味的帕子从天而降,姜云山选择……控制着马匹,往旁边挪了挪,以免人家姑娘的帕子,落在他的马上。

李安如在二楼先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宫婧在那扔帕子,再看向姜云山的反应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倒是因着笑声太过爽朗,姜云山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

李安如心里雀跃的很。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果然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李安如当机立断的招了招手,笑道:“姜公子,我是宝青的朋友,姓李,宝青最近还好吗?”

妹妹的朋友,姓李。

姜云山知道这是谁了。

是那位传说中对他似乎有点感兴趣的李安如李姑娘吧?

姜云山礼貌客气的朝李安如点了点头:“宝青在家备嫁,都很好。”

然后就没有别的话了。

“……”李安如对姜云山的应对真的是叹为观止。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上来交谈几句,或者是客气礼貌的说一句“欢迎你来家里玩”这类的话吗?

怎么这个姜云山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

不过,这样她对姜云山反而更感兴趣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你是个文盲

这会儿的功夫,宫婉也已经跑下了楼,笑着同姜云山打了声招呼:“公子,你看到我妹妹的帕子了吗?”

姜云山点了点头,示意宫婉往地上看。

宫婧那块香喷喷的绣花帕子,这会儿正躺在脏兮兮的石板路上。

宫婉身边的丫鬟忙上前帮忙捡了起来,家里小姐的东西,不管脏不脏,都不好流落在外的。

宫婉这会儿仿佛才认出姜云山似的,有些惊喜道:“咦……这位公子,我看你有些面熟,你可是姓姜?”

因着之前在家门口有过一面之缘,姜云山方才就认出了宫婉跟宫婧。

只不过似乎这两位宫家小姐,跟自家妹妹之间的关系不怎么样,所以他才一直没有点破。

李安如趴在二楼窗户上,忍不住嗤笑一声宫婉的表演。

这“惊喜”的模样,也实在太浮夸了。

只不过姜云山也不是爱吐槽别人的那种人,反而他很是温和厚道,所以,姜云山哪怕觉得这位宫婉姑娘有点夸张,也还是没说什么。

接下来,宫婉热情的邀请了姜云山:“姜公子,相逢即是缘,正好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不如请你喝杯茶?”

姜云山礼貌的婉拒:“……这似乎不太妥当。”

宫婉没想到姜云山会拒绝她,脸上挂着的笑差点维持不住,但想想裴语泽,宫婉脸上的笑更真诚了:“……没什么不妥的啊,姜公子怕是忘了,下个月你妹妹将要嫁进我家来,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亲戚了啊。”

姜云山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宫家几房的事,他也曾经听妹妹提过那么一两句,这两位宫家的小姐,应该一位是二房的,一位是三房的。这两房跟宫计的关系可不是那么融洽。

怎地这位宫小姐,说起话来看上去倒好似很亲近的样子?

姜云山还是有些犹豫,宫婉一张俏脸黯淡下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从上头的墨迹上来看,应该是一篇文章之类的:“……姜公子,我其实是有些学业上的问题不太明白,又不知道找谁问,我哥哥平日里也不怎么理我。眼下正好看见你,想起姜公子在云海老人门下求学,应是学富五车。本来是想向你讨教一下几个学问上的问题的,没想到姜公子……或许是我太没有分寸了。”

这一番话,李安如听得是叹为观止。

果然这宫婉除了演戏,还是有别的拿得出手的技艺的,你看这话术,一环扣一环的,多么楚楚可怜啊。

姜云山脸上就露出了有些愧疚的神色来。

有教无类,或许她们只是一心向学。姜云山这般想着,还是跟着宫婉上了楼。

宫婉走在前面,嘴角勾出一抹讥笑来。

姜云山上了楼,李安如很是热情的抬起手来跟姜云山打了声招呼:“姜公子~”

宫婉看了一眼李安如,意味十分丰富。

李安如笑道:“我是个爱读书的,也对学问很感兴趣,想看看宫小姐跟姜公子之间的探讨,姜公子不会觉得我烦吧?”

她直接略过了宫婉,问了姜云山。

姜云山微微摇了摇头,认真道:“李姑娘一心向学,是好事。”

李安如愣了愣,继而半天都在心里疯狂呐喊,认真的男人真的太有魅力了啊!

宫婉沉了沉气……算了,不跟这李安如一般计较。这李安如平时接触不多,听说只对书感兴趣,就是个书呆子。这会儿被这种书呆子缠上,也真是不幸。

宫婉从怀里拿出自己写了一上午的文章,递给姜云山,满含期待的看着姜云山。

姜云山一行行读下来,神色却越发有些严肃了。

“……宫小姐,恕我直言,”姜云山叹了口气,“你这篇文章,问题比较多,且都是些浅显基本的问题,这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李安如憋着笑,已经快忍不住要笑到打跌了。

姜公子真是个妙人啊,这就跟直接说宫婉是个文盲没什么区别啊!

然而看姜云山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似乎没有嫌弃宫婉是个文盲的意思……这更好笑了啊!宫婉想发脾气都没处发啊!

李安如笑得浑身都微微发颤。

宫婉,先是愣住,继而反应过来姜云山话里头的意思,整个人羞恼的差点炸了!

……

宫婉僵着脸,应付了姜云山几句后,再也绷不住,匆匆带着宫婧走了,半句话都没留下。

李安如笑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身。

姜云山有些奇怪的看向李安如:“李姑娘,我说的哪里有问题吗?”

李安如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没有没有,你说的没有问题。正是因为你说的没有问题,所以才太好笑了。”

姜云山觉得这位李姑娘果然有些难以理解,他顿了顿,便同李安如告了别。

李安如笑眯眯的同姜云山摆了摆手:“姜公子,有缘再见啊。”

她早该想到这个堵人的法子的。

哎呀,明天再过来堵吧。

李安如美滋滋的回了家。

第二日,不仅仅是李安如,宫婉跟宫婧继续过来堵人了。

只是这次她们堵到的不止是姜云山,还有马车里的姜宝青。

李安如倒是很高兴,她同姜宝青交好,姜宝青对,对她有利无害啊。

然而宫婉跟宫婧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姜宝青笑眯眯的朝二楼窗户那的李安如招了招手,又气定神闲的看向宫婉跟宫婧:“宫二小姐,宫三小姐,还请我上去坐坐吗?”

宫婉跟宫婧是领教过姜宝青的伶牙俐齿的,宫婉努力保持着风度,绝对不能让自己在姜云山面前露了馅,她笑的很是勉强:“今儿我只是同妹妹来玩的,过会儿就回去了,就不邀请姜姑娘上来了。”

姜宝青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姜云山道:“哥哥,那我们回去吧。”

姜云山点了点头。

兄妹俩一人骑马,一人乘车,往姜府行去。

姜宝青见离得那酒楼远了,这才掀起车帘,笑道:“哥哥,我确定了,抛开李姑娘不说,另外两位,的的确确是在你身上有什么企图的。”

昨儿姜云山把碰到宫婉宫婧跟李安如的事,当成怪事跟姜宝青一说,姜宝青便自告奋勇今儿下午去接从云海老人那回来的姜云山,结果果然就又碰见守株待“山”的三人组了。

“企图?”姜云山奇怪的重复了一遍,继而顿了顿,点了点头,“是了,那位宫小姐,我能感觉到其实她还是很不喜欢我的。果然,这样强迫自己,是有企图的。”

姜宝青想了想,道:“那哥哥最近换一条路吧,或者在云海先生那小住几日。我最近都在家里,再加上郑南也在家中待着,没什么问题的。”

姜云山失笑道:“也不必这般,我一个大男人,她们两个小姑娘,能把我如何?”

姜云山最近个子攒的极高,原本也就高过姜宝青大半个头,现在已经快要一个半头了,换成现代身高,那也是标准一米八多的翩翩少年郎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眼下的小姑娘们,手段比男人还毒辣的,难道还少吗?

最终还是拗不过姜宝青,姜云山便去了云海老人家小住几日。

这事姜宝青写信告诉了李安如,李安如虽然有些惆怅,但她也看出来了,问题出在宫家那两姑娘身上。

没看见姜宝青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宫婉那张脸青青紫紫的,神情可精彩了呢。

不过也没事,只要有缘,他们总能再相遇的。

李安如很快就想开了。

然而她似乎没有想过,她跟姜云山,难道一定有缘分吗? 富品中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不枉平时疼你

宫婉跟宫婧接着又去堵了两天,结果一无所获,直到第三天,依旧是不见半个姜云山的影子。

宫婉这会儿彻底确认了,姜云山这是在躲着她们。

然而宫婉却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她一计不行,又生一计。

这日里,翟老夫人午睡醒来只觉得头有些闷闷的,刚要喊月翠,一双柔滑的小手便灵活的按住了她头部的穴道,轻轻的揉捏着。

翟老夫人闭着眼,哼哼了两声:“是婉丫头吧?这些日子往哪里疯去了?倒也不见你的影子,看来是不耐烦陪我老婆子了。”

宫婉俏皮的笑了两声。

一旁的宫婧柔声道:“老夫人误会姐姐了,姐姐前些日子突然对读书着了迷,一直在钻研学问呢。”

翟老夫人“喔”了一声,斜睨了一眼宫婉:“婉丫头开窍了?也开始钻研学问了?……我记得是谁啊,前几年家里请来先生教课的时候,三天两头往我这躲懒。”

宫婉撒娇着跺了跺脚:“祖母,人家那也是想多陪陪你嘛。”

娇俏的小孙女撒着娇,翟老夫人心情愉快的笑了起来。

宫婉见哄得翟老夫人高兴了,这才试探的问:“祖母,我听说,你最近午睡醒来总是有些头疼?”

提到这个,翟老夫人微微皱了皱眉:“人上了年纪,难免有些病痛的。”

宫婉撒娇道:“祖母哪里上了年纪了,以后婉儿中午也陪着祖母午睡,帮祖母这样按摩头部。”

“哎呦,我的乖孙,你有心了。”翟老夫人被宫婉哄得极为高兴。

“可是,祖母,这样按摩头部虽说舒服,但婉儿害怕治标不治本……”宫婉有些忧心忡忡道,“祖母,不如我们请大夫来看一看?”

提到这个,翟老夫人就有些气闷:“你娘前几日已经帮我请过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年纪大了,又开一堆苦的要死的汤药,说什么好好保养身子,我看根本就是敷衍我老婆子!真是庸医!”

宫婉顺着翟老夫人的话骂了几句:“可不是嘛,近些年来,京中那种欺名盗世的庸医越发多了,想来我娘也是被蒙蔽了。”

翟老夫人哼了几声,不置可否。

宫婉见差不多了,这才给宫婧使了个眼色,宫婧知机,上前道:“老夫人,您忘了吗?家里倒也有个神医啊,就是大哥未过门的媳妇,那位先后给太后娘娘太妃娘娘都治好了顽疾的姜小神医,姜宝青啊。”

提到这个,翟老夫人的神色就变了变,很是不高兴道:“……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你大哥虽然没了爵位,可也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娶这么一个民女,咱们整个宫家都抬不起头来!”翟老夫人越说越气,拍了下手边雕成镂空缠梅模样的椅子扶手,“……以后不许提她!”

宫婉跟宫婧交换了一个眼神,宫婉细声劝道:“祖母,话倒也不是这么说。您想一想,眼下圣旨已下,大哥跟那姜宝青成亲已经成了定局,咱们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是不好悔了这门亲。到时候您要是实在看不下去,给我大哥再抬一门平妻就是了。到时候大哥的平妻,您再给好好的掌掌眼,有您出马,一定能给大哥选个娴孝柔顺的媳妇,到时候大哥跟嫂子琴瑟和谐,不也是一桩美事吗?”

翟老夫人听得高兴起来,脸上的褶皱也仿佛舒展了一般,她赞赏的看了宫婉一眼:“……你这丫头的话倒是很有几分道理,不枉我平时疼你。”

翟老夫人越想越高兴,又喊来月翠:“……把库房开了,我记得库房里前几日刚进了几匹碧水薄纱,正衬婉丫头的年纪,给婉丫头添几件衣裳。”

宫婉向来知道翟老夫人脾气,这会儿不能推辞,越是欢欢喜喜的收下,老夫人就越是高兴。

“哎呀,还是祖母疼我,要是让我娘知道了,又要念叨我,说我总是贪祖母的好东西了。”宫婉笑着跟翟老夫人撒着娇。

翟老夫人明显兴致高的很:“你娘要是说你,你就让她来找我。老婆子给乖囡囡点东西,谁也说不着!”

宫婉趁着翟老夫人高兴,忙道:“……祖母,婉儿知道你心疼婉儿,婉儿也心疼祖母呀。本朝以孝为先,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本就该尽自己的一番孝心,婉儿也知道祖母对那姜宝青不喜,只是眼下祖母身子微恙,喊姜宝青来诊治一番,也算是让她提前尽一尽儿媳妇的孝心,这也是她的本分……再说了,我爹我娘这些日子都很担心祖母的身子,眼下让那姜宝青过来看一看,也算是安一安他们的心。”

翟老夫人微微皱起眉头,有些勉强道:“行吧……老婆子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长辈。你同你大哥说一声,让那姜宝青明儿早上过府来。”

翟老夫人顿了顿,又拧着眉头加了句,“对了,让你大哥跟那姜宝青说一说,打扮的朴素点,生得也太打眼了些。”

宫婉脸上闪过一抹笑:“祖母,大哥现在忙得很,连给祖母请安的时间都没有,想来也没什么时间去传话。不如就让孙女儿代为通传吧。”

一提起请安这事,翟老夫人整个人都有些不大高兴了。

自打宫计正式回了宫家以后,来给翟老夫人请安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每翟老夫人还要强行端着说什么“计儿给皇帝办事忙的很,能理解”,但心里哪能那么容易过得去。

未来的长孙媳妇不是她中意的,就连长孙本人也不省心。翟老夫人想想就心烦,哪里还起得来兴致。她不甚高兴的哼了一声:“你说的也是,我这个讨人厌的老婆子是死是活你那大哥才不关心呢!”

宫婉又忙柔声劝了几句,翟老夫人情绪这才慢慢转好,但对于宫计的不满却又是加深了一层。

待宫婉跟宫婧从翟老夫人那出来时,两人身后的丫鬟手上都抱着方才翟老夫人赏的那薄水薄纱。原本只有宫婉有的,但宫婉为着表示姐妹情深,当着翟老夫人的面分了宫婧一匹。翟老夫人虽然向来不喜三房这一庶支出来的人,但对于宫婉这等“姐妹友爱”的行为还是暗暗点头了一番。

宫婧自然是又惊喜又感激的说了一通好话,说得宫婉脸上的笑就一直没断过。

在回彼此院子的分道口那,宫婉笑吟吟的:“妹妹,回去歇息会儿,小半个时辰后,你便陪我去一趟姜府吧。”

宫婧柔顺的点了点头:“姐姐既然吩咐了,自然是无不从命。”

宫婉满意的领着丫鬟去了。

待到宫婉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一直站在原地的宫婧脸上温顺的笑容这才慢慢消失。她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丫鬟手里抱着的那匹碧水薄纱,冷笑一声。

总是指缝里露出什么东西来就想打发了她,真当她稀罕这么一匹破布料?

宫婧垂下眼眸,她倒是想把这匹碧水薄纱给扔到一旁的湖水里去。然而她非但不能,过后还要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把这匹碧水薄纱做成衣服,穿给那一老一小看!

宫婧慢慢的吐出一口气,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富品中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茶水

这几日姜云山不在姜府用餐,中午便只有姜宝青姜晴廖春宇姐弟三人一道用饭。

廖春宇在经历了流民那次事件之后,习武越发用功起来,基本上一整个上午都跟着习武师傅在那练习基本功;再加上又是在长身体的阶段,吃起饭来,虽然看着还算是规规矩矩的,但添饭的丫鬟基本就没闲下来,不一会儿就给添一碗。一顿饭下来,姜宝青粗粗算了下,竟然吃了六碗饭。

姜晴看得直咋舌,一边嘱咐青嶂去泡些消食的茶,一边对廖春宇道:“……就你这个饭量,我怕要喝三壶消食的茶才能缓过来。”

廖春宇拍了拍肚皮,嘿嘿一笑:“没事,大姐之前给我把过脉了,我身子没问题,好得很!”他又有些嫌弃的看姜晴,“搁我说,二姐你还是吃的太少了,就你那饭量,喂小鸟似的……”

两人在屋子里吵吵闹闹的。

姜宝青笑着赶两人出去走一走:“……也别待在屋子里说话了,出去走一走,消消食,再去午睡会。下午温夫人不是说要给你们讲新课吗?养好精神,过两日哥哥回来可是要检查你们功课的。”

姜宝青发了话,两人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

翻过年后,温夫人的身子也好了不少,再加上家中的院子闲置的不少,姜宝青辟了个院落作为书斋,并请温夫人住了下来。

姜家的新址跟温夫人的住所距离稍远了些,为着方便,温夫人也没有再推辞。

上午姜晴跟着温夫人学一些乐理知识,廖春宇跟着师傅习武,下午温夫人再一并给两人辅导功课。

待到中午过后,姜宝青在书房里正写到针灸的“持针之道,欲端以正,安以静”,“静”字的一提刚写完,就听着外头寻桃进来禀报,说是宫家两位小姐,有事来访。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将毛笔放在笔洗中,去净了净手,接过觅柳递上来的帕子,把手擦干,这才慢条斯理道:“请两位宫家小姐去前厅小坐吧。”

寻桃恭敬的下去了,觅柳有些担忧的问:“那两位宫家小姐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这次来也不知道又是什么事。”

若是旁人家也就罢了,那等态度,不理也就罢了;可那两位宫家的小姐偏偏是她家姑娘日后的小姑子,这可真让人头疼。

不过,觅柳有些头疼,姜宝青却浑不在意,她仿佛知道觅柳心中所想,笑着看了一眼觅柳,*道:“怕什么,不过是两个小丫头,我嫁过去又不是同她们俩过日子的……走,让我们看看,她们俩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姜宝青去前厅的时候,宫婉跟宫婧正端着丫鬟新泡好的茶,微微抿了口。

宫婉脸上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来,她放下白釉瓷茶杯,笑得非常委婉:“……姜姑娘家里这摆设用具,都很是讲究啊。”

姜宝青点了点头:“过奖了。”

宫婉脸上又露出一抹惋惜:“……只是这待客的茶水,味道终究还是有些平了,跟这里的格调有些不搭。不过我也是能理解的,乍然暴富,是有些这种眼界跟不上财富的问题。”

她看着那碗稍稍有些浅碧色的茶水,眼中带着一丝轻蔑的微微摇了摇头。

哦,原来是跑到她这里装比来了啊。

姜宝青从来不惯人的臭毛病,她微微一笑:“看来宫二小姐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里出来的大家闺秀,眼界十分之高。”

宫婉微微一笑:“也并非这般,只不过是平日里耳濡目染罢了。”

语气乍然一听很是谦虚,然而谦虚背后透露出的却是绝对的傲气。

“耳濡目染?”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慢条斯理道,“宫家果然厉害啊。”

多了却是不肯再说了,只拿这茶盖,轻轻的划着茶水,轻呷一口,然后微微一笑。

宫婉微微皱起眉头,不悦的看了一眼姜宝青。

怎么听着她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

宫婧却是比宫婉要谨慎的多,她初初尝着这茶水也没什么过人之处,然而待她细细一品,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这茶后味回甘,绝非一般的茶叶啊!

宫婧看了一眼宫婉。

怕是她这位好姐姐,只想着给那姜宝青来个下马威,眼见着能在茶水上讥讽她,便一时得意忘了形,没有静下心来细细品尝了。

按理说这么明显的回甘,她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宫婧斟酌了下,决定还是悄悄提醒宫婉一下。

这回甘太明显了,后面宫婉回过神来,说不定就要迁怒于她。

宫婧定了定神,将心情缓和了下,故意笑出了声。

“姜姑娘,若是没有好茶,也无需硬撑,同我们说一声,咱们迟早是一家,定会给你送来上好的茶叶,”宫婧柔柔的笑着,“在茶水里放糖可就贻笑大方了啊。”

姜宝青挑了挑眉。

这宫婧,有点意思啊。

宫婧见姜宝青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过来,忙垂下眼。

宫婉却是微微一顿,细细品来,这茶……似乎确实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至于宫婧奚落的什么放了糖,她倒也不觉得。宫婧出身三房,是宫家的庶支,跟她们嫡支又承了爵位的二房不一样。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只能说比一般的闺中小姐要好一些,但跟她宫婉相比,还是差得远。那么,宫婧的眼界,自然也就有所局限。

宫婉想到这,脸上神色阴了阴,又端起桌子上那杯茶,轻轻抿了口,细细拼了品。

这下子,宫婉神色变得极其难看。

姜宝青知道宫婉这是品出来了,她明知故问道:“宫二小姐脸色怎么这么差?莫不是病了?无妨,我便是大夫,替宫二小姐把把脉吧?”

宫婉强撑着,笑了一声:“姜姑娘,我倒没什么。今儿这次来,也是替祖母传话,祖母身子不舒服,让你过去帮着看一看。你准备一下,明儿早上便过来吧。”

说完,宫婉青着脸,起身,忍住不去看姜宝青那张脸,匆匆丢下句,“我还有些,先行告辞。”

宫婧跟在宫婉身后,匆匆出了门。

姜宝青微微提高了音量:“觅柳,送客。”

觅柳带着得体的笑,把宫婉跟宫婧都送了出去。

第五百四十六章 桃香

“姐姐,怎么这般匆匆?”侯府制式的马车里,宫婧佯装不解的问道。

宫婉看了宫婧一眼,冷笑一声:“你方才差点给咱们宫家丢了大人!……什么往茶里放糖,这等荒谬之语也说得出口。”

宫婧适时的做出有些惶恐,又有些迷惑的神色:“姐姐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宫婉看了眼惶恐不安的宫婧,又隐隐找回了些优越,她神色微微缓和下来,叹了口气,居高临下的解释道:“妹妹不懂也是情有可原,姜宝青那小贱人故意给我们下马威,那茶可不是一般的茶,是宫里头的贡茶,叫桃香,据说一年也就得那么两三斤,那茶乍然一尝,平平淡淡的,然而细细品来,后味却是微微的桃子甜味,很是稀有——若不是方才我尝了出来,你可就要给我们宫家丢大人了!”

宫婉越说越来了气。

这茶,连她都没喝过几次,姜宝青这小贱人竟然稀松平常的就拿它出来招待客人!

再想想之前她那些嘲讽的话,简直就像是巴掌似的,啪啪啪的抽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宫婧也恰到好处的作出一副羞惭,又惊疑交加的模样来:“竟是这等稀奇,姐姐,这都怪我!”

宫婉见宫婧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来,这才微微顺了口气,缓缓道:“倒也不能怪你,毕竟你的眼界摆在那儿,也是没什么机会接触这等好茶的。只是下次这等浅薄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矢口不提自己之前也曾没尝出来还嘲笑了姜宝青的事。

宫婧缓缓的在袖袍之下松开了攥得紧紧的拳头,柔声道:“可姜宝青不过是一介草民,哪能得了这种好茶?”

宫婉冷笑几声:“还能从哪里得了,自然是从咱们那好大哥那里!”

她眼里闪过一抹妒恨。

可真真是她的好大哥啊,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这次,这茶还真不是宫计给姜宝青的。

这茶,是小郡主之前感念姜宝青照顾她的腰伤,送了姜宝青一包。

姜宝青把茶分了两份,一份给了姜云山,一份留下待客。

只是这事,宫婉自然就无从得知了。

宫婉下了车,方才在马车上的那种妒恨憎恶神色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嫣然可亲的笑意。

她吩咐贴身丫鬟去屋子里取来她备好的一条额带,然后拿着那额带去了翟老夫人那。

宫婉跟宫婧到慈安居的时候,翟老夫人正倚在太君椅里,津津有味的听着女先生说大鼓评书。

月翠在翟老夫人身后帮忙揉按着额头,见宫婉进来,很是心领神会的笑道:“……要说咱们老夫人,还真真是顶有福气的。有咱们婉小姐这个孝顺的孙女……您看,婉小姐定是惦念着您身子不爽利,这又来看您来了。”

宫婉言笑晏晏:“我就怕我来得多了,祖母嫌我聒噪。”说着,把那条抹额递给了月翠,“……这是之前婉儿亲手做的,只不过前段时间婉儿看着天气热了些,就没送过来。眼下祖母头上不舒服,还是戴戴抹额更好一些。”

翟老夫人就爱子孙都捧着她,闻言也乐呵呵的,摆了下手,示意那讲评书的女先生先退下,这才微微坐直了身子,让月翠把那抹额给她戴在头上试用:“……嗯,婉丫头这一手针线活果然极好。之前你送来的那双室内鞋,我穿着也极舒服。”

月翠在一旁帮腔道:“这也是老夫人教的好……老夫人年轻的时候那一手湘绣,京城里那是远近闻名的。”

翟老夫人叹道:“老啦,眼睛都花了,早就握不住针了。”

宫婉笑容乖巧:“祖母只管享福就是了,婉儿虽然只有些微末技艺,也愿意竭力为祖母做些衣裳鞋袜。只是祖母千万别嫌弃婉儿就是了。”

翟老夫人被哄得笑颜逐开,越看宫婉越是欢喜,这么一个乖巧又孝顺把她放在心上的孙女儿,谁不喜爱呢?

只是,翟老夫人眼神落在宫婧身上的时候,笑容便减了些,有些淡了:“我说老三家的,你若是不爱来,那就不来,反正我也不是你亲祖母。来了又板着那张脸给谁看呢?”

宫婧忙跪了下去,看上去有些瑟瑟慌张,道:“老夫人误会了,老夫人是婧儿的嫡亲祖母,婧儿尽孝还来不及,并没有不爱来。”

翟老夫人不虞道:“还狡辩,要不要月翠给你拿个银镜过来,看看你这张苦瓜脸给谁看呢?”

宫婧脸色有些煞白,垂下了头。

这诚然是她跟宫婉设计好的,可这份屈辱也是实打实的。

宫婉忙轻轻摇着翟老夫人的胳膊开了口:“祖母误会妹妹了,妹妹并非是有意的……实在是,刚才我们去了一趟姜姑娘家里,想请姜姑娘明天过来帮祖母诊脉……”

说到这,宫婉欲言又止。

翟老夫人反而被激起了好奇心:“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怎么说你也是定国侯府的嫡小姐,那姓姜的总不能给你脸色看吧?”

宫婉有些为难的咬了咬下唇。

翟老夫人脸色一沉:“怎么,莫不是那姓姜的不愿意过来给老婆子看病?”

“祖母不要误会,”宫婉这才“急急”开口,看上去像是在替姜宝青辩解,“姜姑娘并非不愿,甚至还,还拿出了好茶来招待我们……”

说到这,宫婉又是说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翟老夫人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这孩子就是太好心,还在替那姓姜的说好话……到底如何了?”

翟老夫人眼神落在跪着的宫婧身上,变得严厉起来:“婧儿,你说!”

宫婧瑟缩了下,像是有些怕的低声道:“不关姐姐的事,是,是婧儿差点出了丑……”

翟老夫人有些厌恶的瞪了宫婧一眼:“你……”

宫婉连忙姐妹情深的模样,为宫婧说话道:“祖母莫要生气,这也不怪妹妹,实在是,谁也没想到,姜姑娘家里竟然有‘桃香’那等好茶,妹妹一时没喝出来罢了。”

说到这,宫婉一副失言的模样,惶惶然的看了翟老夫人一眼,闭上了嘴。

“桃香?”翟老夫人先是愣了下,又拧起了眉头,“那姜宝青不过一介平民,桃香乃是特优的贡品,她家里怎么会有?”

宫婉一副不敢直视翟老夫人眼睛的模样。

翟老夫人顿了顿,回过味来,继而勃然大怒:“是计儿那混小子给的?!”

第五百四十七章 真是孝顺啊

若说翟老夫人为何这般生气,是因为,桃香这贡茶,有段时间翟老夫人很是爱喝,只不过皇宫贡品这东西,除了皇室每年有固定份额外,底下的臣子除非特别受宠的,才能得上那么一些。

再加上桃香这茶,后味是淡淡的桃子甜味,很得宫里面那些妃子公主们的喜爱。每年的贡品基本上皇室内部分一分就没了。翟老夫人前段时间也是因着她是朝廷老诰命了,才得了一点,很快就喝没了。

到了翟老夫人这个年纪,也不好说因着这一点口腹之欲就折腾子孙。翟老夫人顶多也就是当着儿子儿媳的面暗示过几次。

只不过桃香实在难得,后面二儿子费了些功夫才又讨来一小包。

翟老夫人视若珍宝。

待这一小包喝完之后,翟老夫人也知道桃香来之不易,也就罢了。

眼下,她却听说,姜宝青家里待客用的都是她心心念念的桃香。想都不用想,定然是宫计送过去的。

这一下如何能让翟老夫人接受?!

亲孙子这还没成亲呢,胳膊肘就拐到外面去了。得了祖母喜欢的东西,不想着孝敬老人,竟然先拿去讨好女人了!

念及此,翟老夫人恨恨的拍了一下椅子扶手:“你大哥可真是孝顺啊!”

宫婉有些诚惶诚恐道:“……祖母先别生气,说不定是误会呢。大哥知道祖母喜欢桃香的,怎么会拿去给姜姑娘呢?”

翟老夫人越听越生气。

宫婉但凡有个什么东西都想着她这个当祖母的,知道她头疼了,巴巴得又送过抹额来。再看看宫计那个孽障,平日里不来请安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她又不好说出来,免得让人听了,还以为她这一把年纪了,因为一口喝的,跟小辈过不去。

这么一想,这口气憋在心里越发难受了。

翟老夫人霍得起身,这下子心爱的孙女也不想搭理了,评书也不听了,怒气冲冲的往内室走。

“哎,祖母,祖母您别生气……”宫婉想要追进去,月翠给了宫婉一个眼色,劝道:“婉小姐,这会儿老夫人心里正不畅快,还是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宫婉心领神会,也微微提高了音量,保证里面的人能听见:“……月翠姐姐,那你可要千万照顾好祖母啊,明儿我再过来请安。”

月翠微微一笑:“婉小姐放心吧。”

直到这会儿,宫婉才拉起依旧跪在地上的宫婧,低声道:“……妹妹辛苦了。”

宫婧抬头看了宫婉一眼,尽管双腿快要跪得没知觉了,这会儿她还是一脸的柔顺:“……姐姐客气了,咱们姐妹之间,用不着这样。”

宫婉拉着宫婧的手,微微一笑,低声道:“……那咱们就等着,明天的好戏了。”

大概是听说了宫婉跟宫婧的事,宫计晚上又当了回夜探香闺的登徒子,跑来敲姜宝青的门。

正好隔壁屋子的郑南开窗扔白芨托人送过来的什么补药,碰了个正着。

郑南顿了顿,一脸“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模样,又默默的把窗户给关上了。

宫计跃进窗户,一边道:“最近白芨跟郑南两个人搞什么呢?”

姜宝青随口接道:“怎么了?”

“看着都不太正常。”宫计皱了皱眉头,“算了,不说他们了。今天宫婉跟宫婧来过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

“让你受气没?”宫计问。

姜宝青笑了:“你这话问的,就她俩那手段,还想让我生气呢。”

宫计嘴角翘了下:“说得也是。”心里却在想,看来这些日子忙着给皇帝办事,二房三房的皮还是有些太痒了。

宫计眼里闪过一抹凛冽。

姜宝青拍了拍宫计的胳膊:“放心,没什么别的事,就是说你们家老夫人身体有恙,让我过去看看。”

宫计说得很是干脆:“不用管。京城里的大夫又不是死绝了,把你喊到宫家内宅去,肯定居心不良。”宫计很是厌恶的冷笑了一声。

姜宝青听宫计话里的嫌恶之意甚是明显,也有些无奈:“……不管怎么说,翟老夫人都是你的长辈,我知道你心中对宫家怨气甚重,但现在,不管怎么说,总要替你娘想一想。一顶对长辈不敬的帽子扣下来……”

宫计摇了摇头:“我娘不在意那些。”

姜宝青柔柔的握住宫计的手:“我知道,但于我来说,不过是去给老夫人诊个脉,也没有什么风险,这样能减少一堆麻烦,何乐不为呢?”

宫计定定的看着姜宝青:“你不知道,宫家的那些人,她们有多歹毒……”

“我知道,”姜宝青轻声道,“我也曾跟你经历一同过几次生死,他们的手段我也能想象几分。所以,我更不会怕她们。”

顿了顿,姜宝青又浅浅的露出个笑:“我都敢跟你生活一辈子了,哪里还会怕她们?你放心,不管是什么人,都别想打倒我。”

宫计有些着迷的看着姜宝青熠熠生辉的双眼,仿佛里面蕴含着无尽的光彩。

为什么喜欢上这个姑娘呢?

是因为,她是姜宝青啊。

独一无二的姜宝青啊。

……

翌日,姜宝青起了个大早,梳洗妥当了,也并不着急去定国侯府。

用过早餐后,又气定神闲的把家中几项事务手把手的教着姜晴处理了,待到阳光正好的时候,这才让人带着药箱,乘上马车,施施然去了宫家。

慈安居。

翟老夫人向来醒得早,再加上肚子憋了一夜的气,休息得根本不踏实,天还未亮就干脆翻身坐了起来。

今儿恰好是月翠值夜,见状吃了一惊:“老夫人不再睡会儿?”

翟老夫人重重的哼了声:“睡不着了,伺候更衣吧。”

好歹也是伺候了翟老夫人好些年,月翠一听就知道翟老夫人这会儿心情很不愉快,也没敢多说旁的,低眉顺眼的跟几个二等丫鬟帮着翟老夫人换好了居家的衣裳。

这会儿,宫婉跟宫婧也过来请安了。

月翠给宫婉使了个眼色,宫婉心领神会,一脸担忧:“祖母,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昨儿可是睡的不太好?”

第五百四十八章 白壁微瑕

以翟老夫人的脸面,是断断说不出因为茶叶气了一夜这种话的。翟老夫人哼哼几声:“头疼得很。”

宫婉很是善解人意的安慰道:“祖母不必忧心,今儿一早姜姑娘就会过来给祖母医治了。”

“谁稀罕!”翟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

孙子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家的亲孙子,翟老夫人自然而然的把“宫计胳膊肘往外拐”这事给迁怒到了姜宝青头上。

宫婉跟宫婧眼中含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然而宫婉一直到陪着翟老夫人用完早饭,依旧没见到姜宝青的身影。

哪怕是别有目的的宫婉都惊呆了:姜宝青这是想干什么?

她是真的不怕翟老夫人生气?

宫婉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

翟老夫人从一开始的压着怒火,直到用完早点后,消食茶都用过了,依旧没看见姜宝青,翟老夫人气得把茶杯往地上一摔,浑身直发抖:“真是好一个姜宝青!我看就没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宫婉忙上前安抚:“祖母莫气,许是出了什么差池耽搁了……我跟妹妹昨儿可是清清楚楚的把话给带到了,是让她一早过来,姜姑娘应的好好的,是万万不会故意来迟让祖母空等的。”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翟老夫人越发气了:“所以她是故意拿乔给老婆子看的?!……这还没进门呢,等进了门,她是不是见天的变着法子想气死我这把老骨头?!”

“娘说什么呢?”外头传来了温婉的声音,一个身影,随着这道声音也迈了进来。

宫婉神色微微变了变。

尚大夫人带着和蔼得体的笑,身后跟着丫鬟,一并进了屋子。

尚大夫人对翟老夫人微微屈膝:“娘,听说您身子不妥,计儿公务繁忙,一大早就出门办事了,特特让我过来看看您。身子可好些了?”

翟老夫人神色稍霁,一旁的宫婉轻笑道:“劳烦大伯母挂心了。说起来,祖母身子不舒服有几天了。也是巧了,昨儿刚请了姜姑娘过来给祖母诊治,今儿大哥便让大伯母来看望祖母……”

宫婉意犹未尽的笑了下。

翟老夫人方才刚刚缓和些的神色又冷了下来,她重重的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尚大夫人带着笑看了宫婉一眼:“计儿天天忙得几乎都要睡在外头,确实比不上婉儿,可以在家侍奉老夫人。我也有段时间没见着计儿了,我这当娘的,确实想得慌。”

宫婉一听,心下就是一沉。

这大房的娘俩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三言两语就把问题给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上。

果不其然,翟老夫人一听尚大夫人这般说,心思也被带了过来,不悦道:“你这话怎么说的,计儿他再怎么着也是我宫家子孙,正是建功立业的年龄,在外操劳正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你个内宅妇人就不要说这种儿女情长没见识的话了!”

尚大夫人低眉顺眼,应了声“是”。

无形之中,就把方才宫婉挑起来的矛盾给引到了女主内男主外上。

宫婉心下气得牙痒痒,但翟老夫人已经呵斥了尚大夫人“没见识”,她这会儿再提出质疑,那岂不是自找不愉快?

不过,宫计她暂时动不了,难道姜宝青她还动不了?

宫婉稳了稳脸上神色,笑道:“祖母说得是,大哥眼下正是得用,难免就奔波操劳了些……只是不知道姜姑娘是不是也忙得很,这个时辰了,还没过来呢。”

短短一句话,又把矛盾引到了姜宝青身上。

翟老夫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一个待嫁的,能有什么好忙的!我看就是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宫婉掩住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宫婧也细声细气的添了一把火:“老夫人,姜姑娘医术出众,许是被耽搁了。”

“那是,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好看的,比不上旁人重要。”翟老夫人冷笑一声。

尚大夫人脸上神色依旧平缓,心里却冷冷的想,二房三房果然从里到外都是毒的,看看这两个待嫁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嘴蜜心狠,哪里有半分侯府小姐的模样!

正说着,大丫鬟月容过来禀报,说是姜姑娘来了,眼下刚进了二门。

翟老夫人冷笑一声,甩袖:“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敢劳烦姜神医,让她打哪来回哪去!”

月容愣了愣,有些迟疑,柔声劝道:“老夫人,这样是不是有些……”

宫婉不着痕迹的看了月容一眼。

这月容,跟月翠一样,同为“月”字辈的一等大丫鬟。她倒是有心拉拢过几次,都被婉拒了,她反正也有了月翠这个慈安居最得力也最有脸面的大丫鬟,后来也就罢手了。倒是宫计回来后,宫婉敏锐的发现这个月容,已经有几次了,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话也听着不偏颇,但细细一品,却又像是在给宫计那边说话。像这次,老夫人都决定要折辱姜宝青一番了,月容这个做丫鬟的,竟然还迟疑了?

不行,她回去得跟她娘说说,可得好好留心这人。

翟老夫人方才正被宫婉宫婧撩起的火烧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这一抬手,又把方才月翠刚奉上来的茶杯给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宫婉给月翠使了个眼色,月翠心领神会,忙上前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跟月容道:“月容,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回绝了姜姑娘。”

月容只得为难的应了一声。

“娘,”尚大夫人温温柔柔的出了声,“儿媳有句话想说。”

翟老夫人眼中掩不住的厌恶:“怎么,你要替你那好儿媳说话?”

“姜姑娘还没过门,眼下还不算宫家人,”尚大夫人柔声说道,“我们请她过来,也只是因着她是曾经给太后太妃治好了顽疾的神医。若是无故又将人赶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看不上姜姑娘的医术呢。”尚大夫人一脸诚恳,“娘在京中的名声向来是数得着的好,儿媳是真的不想因着这丁点小事,让娘的名声白壁微瑕。”

翟老夫人脸色骤变,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好啊这个尚氏,竟然搬出太后跟太妃来压她!

宫婉神色一变,喊道:“祖母!”她又看尚大夫人,“大伯母,不是婉儿说……”

“婉儿,眼下没时间听你说了,老夫人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尚大夫人声音柔和,却又斩钉截铁的截住宫婉想要发难的话。

宫婉气结。

尚大夫人转头看向月容,威严道,“还愣着干什么,老夫人身子不舒服,还不赶紧去请姜姑娘过来诊治一番?” 富品中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苏合香

姜宝青带着觅柳寻桃迈进慈安居正厅的时候,宫婉正在那给翟老夫人顺着气。

地上的茶碗碎片早就被丫鬟收走了,姜宝青大大方方的上前,给翟老夫人跟尚大夫人行了礼。

然而翟老夫人方才被尚大夫人三言两语堵的厉害,这会儿虽然在她心里,尚大夫人是最可恶的,可姜宝青这个低门楣的未来长孙媳妇,她还是有些不顺眼。

翟老夫人充耳不闻,既不搭理姜宝青,也不让姜宝青就座。

尚大夫人带着一脸的忧心,向姜宝青招了招手:“宝青,好孩子,客套话就不说了,老夫人身子不舒服,快去帮老夫人看看。”

翟老夫人听着这话,就更不舒服了。

她这是被谁气的啊!

姜宝青顺从的应了一声,上前几步。

翟老夫人像是看贼一样瞪着姜宝青:“……我不用你!”

姜宝青像是很理解似的,笑了下,一副医者仁心的模样劝道:“老夫人,确实有很多人讳疾忌医,您别怕,我就是给您把把脉。”

翟老夫人差点被这对婆媳给联手气出内伤来!

说得她好像跟那种昏聩的老人似的!

宫婉这会儿自然是要出头的,她有些责怪似的看了眼姜宝青:“姜姑娘,我们昨儿明明约好了是今天一早,你怎么这时候才过来?”

姜宝青一脸讶然的看向宫婉:“……难道这会儿不是早上么?”

宫婉一时间竟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刚刚过了巳时一刻,你要硬说是早上,确实也是。

可……

宫婧轻笑一声:“姜姑娘怕是不知,尽量早来才是礼数之道。”

姜宝青眨了眨眼:“宫三小姐这话说的,我早来做什么?看着老夫人用饭吗?”她顿了顿,嘴角又盈开个淡淡的笑来,“……再说了,早饭用过之后,过段时间,身体消化得差不多,各项机能趋于稳定,才更好把脉啊。”

翟老夫人见姜宝青说得一本正经,心下不免有些将信将疑。

方才尚氏说的话固然让她生气,可是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抛开姜宝青是未过门的长孙媳妇的身份,那可是太后太妃用了都说好的大夫,不说别的,这医术肯定是过关的,不然宫里头那些太医也不是吃素的,哪能让这么一个小姑娘给抢了风头去。

也就是说,这姜宝青眼下说的,是真的?

翟老夫人将信将疑的开了口,带着几分质疑:“……你没有说谎?”

姜宝青一脸诚恳认真的点了点头。

确切的来说,她确实也没说谎。只不过,她这个时辰来,纯粹是因为她不愿意早点过来罢了。

正如她之前说的,她早过来做什么?在一旁看着这位养尊处优的老夫人慢悠悠的用餐吗?

有这个时间,她宁可在自己家里发会儿呆。

宫婉还想说什么,只是刚张嘴,尚大夫人就提前开了口:“婉儿,这会儿你祖母身子不舒服,你先让一下,让宝青给你祖母把把脉。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定然是以你祖母身子为重,是吧?”

“……”宫婉强挤出一抹笑来,“大伯母说得极是,姜姑娘快来帮祖母把把脉。”

姜宝青从善如流的上前,替了宫婉的位置。

“……”宫婉恨得牙都痒痒了。

那个宫计是,姜宝青是,尚氏也是,但凡跟大房沾上边的,就没个好东西!

翟老夫人看姜宝青很是不顺眼,但这并不妨碍她在意姜宝青的把脉结果。

毕竟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你说说看,我这是怎么了?这几日醒了,总是有些头疼。”翟老夫人道。

姜宝青看了眼一侧的窗户,却问了句无关紧要的事:“……老夫人这儿还是天天燃着苏合香呢?这香味儿倒是比寻常的苏合香还要隽永些。”

这苏合香是翟老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喜欢的,提起这个,翟老夫人话里就带了几分得意:“……你倒闻出来了?这香同外头的苏合香都不大一样,乃是先前宫里头秘不外传的方子,再加上又请了宫里头的调香圣手多次改良,自然比寻常的苏合香要好闻得多。”

姜宝青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姜姑娘也当真是有意思,”宫婉轻掩住唇,微微一笑,“祖母问你身体的事,你却要反过来问祖母苏合香的事。姜姑娘没有用过吗?……待姜姑娘回府时,我让丫鬟给姜姑娘包上些带回去好了。”

这就是暗暗的在讥讽姜宝青上不得台面了。

姜宝青看了宫婉一眼,慢悠悠道:“宫二小姐,对自己不了解的事,不要太早下定论,不然,一会儿难受的是你自己。昨儿在我家,那茶水还没让你明白这点吗?”

宫婉脸色微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宝青却是不再理会宫婉,良言难劝找死的鬼,她才懒得管宫婉。

姜宝青看向脸色也有些不虞的翟老夫人,知道这是宫计的长辈,虽然昏聩偏心,但最起码也没有参与过迫害宫计她们母子俩的事。

两两相抵,她便把这翟老夫人当成是普通的老人就行了。

“老夫人,”姜宝青耐心道,“我打从进来那会儿,便觉得您屋子里这苏合香味好是好,但您常年用这一种香,再加上这屋子经常紧闭着门窗,日积月累的,怕是也会产生一些轻微的影响。像如今您微微头疼,便是这屋子里空气循环不流畅,再加上一点点苏合香遗留的催动导致……您这几日,夜里是否经常惊出一身冷汗,呼吸不畅,胸口发闷的感觉?”

翟老夫人原本听得还有些将信将疑的,可是听到后头,姜宝青说得症状她都有,她越听越是心惊,也顾不得什么厌恶不厌恶了,连连点头:“……没错,你说的这些症状,这几日我都有!”

姜宝青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我方才看您的脉象,略有凝滞,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您只需要这些日子停了苏合香,多开窗,勤通风……若是实在想熏些香味,便切些新鲜瓜果摆放在屋里便是了。”

翟老夫人见姜宝青说得轻松,心里一颗悬着的大石头略略放了放,然而还是有些疑虑:“这样……就行了?”

姜宝青认真道:“没错,您晚上也别怕风吹着您,把外梢间的窗户开一开便好;不出三日,您所有的症状都会有所缓解。”

第五百五十章 可写信相询

见姜宝青说得这么斩钉截铁,翟老夫人终于放下了大半的心,她看着姜宝青也多少顺眼了些。

尚大夫人也抚掌笑道:“娘的身子没事,我们这些做子孙的,就都能放下心了。我就说,娘向来保养得宜,又是极有福气的,即便有不适,想来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疾。”

这话总算说得还像点样子。翟老夫人听得心里比较熨帖。

宫婧见宫婉眼神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知道这会儿该她出场了。

她在翟老夫人这说话,向来是细声细气的:“……话虽这么说,但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我们这些做子孙的,也是千担忧万挂心的,想来姜姑娘也是如此。姜姑娘不如在家中小住几日,也是可以随时尽一尽小辈的孝心。听闻太后太妃患病时,姜姑娘亦是如此做的。老夫人日后也是姜姑娘的长辈,姜姑娘应该不会厚此薄彼吧?”

翟老夫人微微皱了皱眉。

她原本倒也没觉得什么,毕竟这姜宝青也说了,停了那苏合香,开窗通风就行。不过宫婧这丫头说得也是,这姜宝青是未来的孙媳妇,提前伺候她几天,尽一尽孙媳妇的孝道,也不是不行。

她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替她那不省心的孙子好好的调..教一番这个出身低微的孙媳妇,也是为着侯府日后的安宁稳定!

翟老夫人越想越应该这样。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嗯?这是想把她给留在宫家?

宫婉跟宫婧这是想做什么?

还搬出了孝道来压她?

呵呵。

尚大夫人见翟老夫人一脸意动的神色,生怕姜宝青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拒绝,忙道:“……娘,话也不是这么说。宝青日后尽孝道的日子长着呢,也不急于这一时。她眼下还在待嫁,提前进了我们宫家,这算个什么事?外头的人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翟老夫人有些不悦。

宫婧细声细气道:“大伯母,寻常来说,确实也有些不妥。但眼下姜姑娘并非以待嫁新娘子的身份住进来,而是以大夫的身份住进来,旁人知道了,也只会夸一句纯孝。”

“既然说到大夫,那我便以大夫的身份说几句,”姜宝青耐心道,“从前我确实也在皇宫跟王府住过些时日,但那种情况是太后娘娘跟太妃娘娘都中风了,乃是要命的情况。眼下我若是住进宫家,又说要侍疾。旁人说不得要想,满府的女眷,倒要让一个未过门的孙媳妇来照料老夫人,那这满门女眷的品行……”

姜宝青看着翟老夫人并两位宫小姐的神色都变了变,她笑了下,又道:“其二,当时太后娘娘跟太妃娘娘情况紧急才不得以住在近侧照料,若此时我以大夫的名义住进来,旁人说不得还以为老夫人生了什么重病?……这会儿侯府几位老爷少爷身上都有要紧的差事,万一旁人误会了,体贴的把要紧的差事给分给了旁人……这又如何是好?”

说到这,翟老夫人的脸色白了白。

若旁人以为她老婆子病得要死了,自然是不敢重用宫家子孙的!毕竟她要是真有个什么不测,除非皇上下旨夺情,一家子老小都得免官在家给她守二十七个月的孝!

想到这,翟老夫人当机立断的骂了宫婧一顿:“你个坏心眼的丫头,这是盼着老婆子出什么事呢!我身子好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宫婧被骂得红了眼白了脸的赶忙跪下哭诉自己绝无此意,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看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翟老夫人不为所动,又狠狠骂了几句这才作罢,转头看向姜宝青,虽然还是有些不太顺眼,但好歹人家刚给自己看了病,也不好太摆脸色:“……你方才说,不出三日就缓解,可是真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实际上三日也是保守估计。老夫人眼下把那苏合香给撤了,多出去走一走,老夫人身子健康得很,想来明日起床便会好很多。”

翟老夫人总算高兴了几分,忙让月翠支使着几个小丫鬟直接把那铜鎏兽脚香给搬了出去,再加上外梢间开了窗,新鲜的空气流动起来,好似确实一下子神志都清明了几分。

这立竿见影的效果,翟老夫人总算心情舒爽了几分,也懒得再为难姜宝青,让月翠给了姜宝青一个香囊算是赏赐,便要端茶送客了。

宫婉还在暗恼方才姜宝青讥讽她不识桃香的事,她见这次也没能留下姜宝青,给她空隙好去跟姜云山打好关系,反而还被姜宝青整的灰头土脸的,这会儿宫婉还跪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呢!

宫婉暗恨不已,嘴角却勾起一抹轻轻浅浅的柔笑,乍然看上去,还似带着几分歉意的模样:“……姜姑娘要走了?容我跟姜姑娘赔个不是,方才姜姑娘问起苏合香,我还以为姜姑娘是中意了这香,有心想要跟姜姑娘打好关系,这才厚颜说要替祖母送姜姑娘些苏合香……不过想来也是,姜姑娘手上都有着大哥送的桃香这等极品贡茶,想来再好的香也是见识过了。”

尚大夫人微微皱起眉头。

她虽然不知道桃香又是什么事,但听宫婉这丫头的话音,似是计儿给宝青送了些桃香?……再联想起前些日子翟老夫人对桃香的喜爱,所以这丫头是想挑拨离间?

不得不说,尚大夫人还是很敏锐的。

她有些担忧的看了翟老夫人一眼,果不其然,翟老夫人的脸色又微微的阴了下来。

尚大夫人心里叹了口气,老夫人年纪大了,脾性也越来越像小孩了,这一天天,阴晴不定的。

因为不知道事情端倪,尚大夫人也不好贸然开口。

她还在想着化解的法子,就听得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响了起来:“咦,你说桃香?……不是你大哥送的,是勇亲王府的小郡主送的啊。”

宫婉嘴角那抹笑僵在了脸上。

对面的姜宝青还带着几分疑惑的看向宫婉,一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的神情。

“……呵呵,”宫婉僵笑道,“姜姑娘,这里都是自家人,不用不好意思啊。”

姜宝青淡淡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桃香确实是小郡主感念我治好了太妃,赠予我的。宫二小姐若是不信,也可写信相询。”

谁会因着这种事去给王府的郡主写信啊!

宫婉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哪里想到,蔺昱筠那个看上去有些怕生的小郡主竟然能跟姜宝青玩的这么好!

翟老夫人一听,竟然是小郡主送姜宝青的,心里那口酸闷顿时烟消云散了。再想起之前宫婉信誓旦旦的说是宫计送给姜宝青的,她这会儿才觉出一丝丝的味来。

婉丫头,该不会是在故意挑拨吧?

翟老夫人有些不满的看了宫婉一眼。

翟老夫人这一眼,让宫婉差点魂飞天外,哪里还顾得上去跟姜宝青对峙,忙绞尽脑汁的去圆话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天赐的良缘

尚大夫人同姜宝青一道从慈安居出来。

直到离着慈安居的整个院子都有些距离了,尚大夫人才微微松出一口气的模样,脸上一直挂着的笑也看着轻快了不少:“好孩子,为难你了。”

姜宝青摇了摇头:“这不算什么。”

跟宫计遭遇的那些比起来,这确实不算什么。

尚大夫人一想到这么好的孩子,成亲后就要天天跟这一家子糟粕事打招呼,心里也有几分黯然。

她还好,这些年来可以躲在小佛堂里,借着礼佛之名,什么事都不管,只一心替漂泊在外的独子祈祷。

可是眼前这个有着清澈眼眸的少女要是嫁进来,哪怕有她护着,也免不了天天的跟那些个人打交道……看今天这阵仗就知道,日后肯定也轻松不了。

尚大夫人这般想着,看向姜宝青的眼神就越发带上了几分怜惜。

“难为你了,”尚大夫人叹了口气,声如蚊蚋,“若是成亲后你们能不在这污糟地方住就好了……”

最后这句轻如呢喃,恰好头顶有几只鸟儿长叫着的挥着翅膀掠过,姜宝青一时也没听清,她有些不解的问尚大夫人:“夫人,您方才说什么?”

尚大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要不,中午你陪我一道用个饭吧?”

像尚大夫人这般和蔼的长辈,相处起来确实如沐春风的很。姜宝青笑着应了:“荣幸之至。”

姜宝青陪着尚大夫人用了午餐,又陪着说了会儿话,这才出了府。

尚大夫人身边的幸嬷嬷把姜宝青送出了府,回来后同尚大夫人感慨:“……这位姜姑娘,真是个极好的小姑娘,无论是谈吐还是待人接物上,都妥帖沉稳的很,有这样一位未来儿媳妇,夫人日后可以放心了。”

尚大夫人嘴角流露出一抹哀伤的笑,喃喃道:“是啊,如果远风还在,一定也会很满意……”

幸嬷嬷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侯爷去了这么多年了,夫人还是没能彻底走出来。

好在大少爷总算是回来了,夫人也不必像以前那样苦了。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

姜宝青带着觅柳跟寻桃从定国侯府出来,觅柳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

姜宝青有些好笑的看了觅柳一眼,舒舒服服往马车里的靠枕上一靠:“怎么,看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觅柳寻桃都是从亲王府里出来的丫鬟,礼仪举止都是一等一的,没什么毛病可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了,这副紧绷着然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实在让姜宝青也有些好奇。

觅柳欲言又止。

姜宝青倒是不以为意:“没事,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这里又没有外人。”

觅柳点了点头:“那奴婢僭越了……实在是,这定国侯府的氛围有些古怪。一路上,都好像有什么眼睛在盯着我们,遇到的下人们都有些……”觅柳有些为难,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口,“都有些没规矩,总是在暗暗的窥伺。”

她们家姑娘容貌绝世,确实经常有人忍不住偷看,但那些都不带着什么目的,只是惊叹于她们家姑娘的样貌。

而这次遇到的,却不仅仅是这样。更多的人,仿佛都带着什么心思

姜宝青笑了下,确实是这样。

“不过也没什么,任她们看吧,总不会看掉一块肉两块肉,我们自己留神些就是了。”

觅柳听了,同寻桃一块点了点头。

路过书铺时,姜宝青想起最近好像新出了一批编书,便让车夫挨着在车道外侧停了车。

谁曾想,还没走几步,不远的地方就发生了一桩事——有人纵马把一对母子给撞倒了。

因着那马的速度过快,也没什么人敢去拦,那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

姜宝青注意到这事的时候,那一人一马早就飞奔出去半条街了。

救人要紧,追责倒是次要的。

姜宝青见那对母子倒在血泊里,人事不省,周围的人有心帮忙,却又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叹了口气,拨开人群上前:“麻烦让一下。”

街上围观的三三两两百姓都有些愕然,就见着一穿着嫩绿色衣衫的绝色少女毫不顾忌的蹲在了那对受伤昏迷的母子身边,衫裙下摆都沾上了血渍,她恍若未觉,只专注的检查着那对母子的伤势。

不太妙啊。

小孩子因着母亲下意识的相护,伤得倒不太重,只是因着剧烈撞击,暂时晕了过去;但这位*,因着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蜷缩着身子护着小孩子,受得内伤最重,初步估计肋骨都断了两三根。

更别提别的什么外伤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转头嘱咐寻桃去马车上把她随车带着的药箱拿来。

她向上撩起左手衣袖,将左手腕带里几根银针取出,在围观百姓的低声惊呼里,做了一番应急处理。

当然,这样初步的处理是救不了这对母子的。姜宝青眼下的急救措施也只是保证伤势不再恶化。

做完这一切,她又使人去找了两块门板,找围观的百姓们帮忙,帮着将这母子俩给抬到了附近的医馆去了。

这母子俩好似是从外地来的,并没有什么亲人,两人都还在昏迷中;偏偏医馆里这几日气温骤降,来求医的人满为患,实在腾不出人手去照顾。姜宝青送佛送到西,看这俩母子孤苦无依,索性将觅柳跟寻桃都留下来帮忙搭把手照顾。她又折回了书铺,准备先去把新上的那几本书给挑一挑。

说是书铺,其实店面倒也不小,好几排书架立在店铺中,供人挑选中意的书籍。

新上的书还带着印刷术的墨香,姜宝青倒是挺喜欢这个味道,站在摆放新书的架子前,深深的吸了一大口。

她纤细的手指刚搭上那一本线装书的书脊,就发现这排书架背后,有一双灿灿的眼睛,正十分惊喜的盯着她:

“终于找到你了!”

姜宝青:“???”

姜宝青还在琢磨自己是酒楼吃了霸王餐还是怎么的,就见那双眼睛的主人从书架后绕了过来,长腿一迈,就直接将姜宝青给堵在了书架过道里。

他显然兴奋得很:“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找你好久了,没想到今儿竟然能在这等地方相遇,可见我们是天赐的良缘。”

姜宝青:“???”

第五百五十二章 很巧

姜宝青打量着这男子,先是觉得他有些面善。

再一细看,咦,这不是四皇子吗?

她上次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见过一眼。只不过那时候四皇子尚有些……丰满,这会儿瘦了些,哪怕是姜宝青这等过目不忘的,也要多看几眼才认了出来。

就这会儿的功夫,四皇子已经滔滔不绝的在那表明心迹了:“……打从上次在德荣姑姑那见了你一面,就没再见过你了。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这些日子我也陆陆续续见了好些人家的姑娘,都没再见你……当时我本想跟德荣姑姑说定下你的,结果三哥又出了那等事,就耽搁了,我也不好在那等风尖浪口上跟德荣姑姑打听你,倒显得我不庄重。好在咱们有缘分,我今儿偶尔出来挑书倒也能遇上你……”

姜宝青只觉有些头大,这位四皇子显然太过兴奋了,自顾自的说这么一长串话,也不嫌累?

姜宝青客气的回绝:“四皇子,承蒙厚爱……”

四皇子更为兴奋的打断了姜宝青的话:“这些日子我牵肠挂肚的,瘦了好些,好些人都险些认不出我了,你竟然还能认出我?”四皇子心里头美滋滋的,这是不是说明,这位姑娘心里也一直惦记着他呢?

姜宝青更为头疼了,直接斩钉截铁道:“四皇子,我已经订亲了。”

四皇子愣了下,继而又笑了:“这玩笑可不好笑。你上次在德荣姑姑的宴席上,头上分明簪了一根红玛瑙的簪子……”

姜宝青知道四皇子为什么会误会了。

上次德荣长公主的赏花宴,其实就是为着给适婚的皇子们初步挑选王妃侧室的。德荣长公主那应该是头一关,当时德荣长公主觉得合适的,都赏赐了些红玛瑙的首饰。为了表示尊敬重视,女孩子们几乎都将那红玛瑙的首饰给佩在了身上,这也是让几位皇子们用来甄选的信物。

而姜宝青那天戴得是根红宝石的簪子,远远望去,确实容易跟那红玛瑙的信物混淆。

四皇子大概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认错了。

说起来这也算是个乌龙,姜宝青只得委婉的表明身份:“四皇子,我姓姜,名讳宝青。”

四皇子乍然一听还挺高兴,人家都把闺名告诉他了,这是不是在暗示他赶紧去提亲啊?

既然是能被德荣姑姑选中的人,想来家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那这桩亲事就差不多成一半了!

“姜宝青啊……真是个好名字,我叫……”四皇子夸了一半,突然愣了下。

等下。

这位心上人姑娘说什么呢?

姜宝青?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眼下最得他父皇重用的宫大将军宫计,未过门的妻子,好像就叫姜宝青?

重名重姓吧。

毕竟德荣姑姑可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

怎么可能把信物给一个订过亲的姑娘呢?

想到这,四皇子又笑了:“……姜姑娘倒是跟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一位女神医重名。”

姜宝青默了默,看来不直说的话,这位是根本不会想到那边的。

“不是重名,我就是啊。”

姜宝青声音平平正正。

四皇子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一定是听错了。

然而少女的声音轻轻脆脆的,打破了他的幻想:

“还是你父皇下旨给我赐的婚啊。”

……

……

父皇啊!

你坑儿子啊!

虽然四皇子此时心中悲愤非常,但眼下这种尴尬的情形还是要解决的。

四皇子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唐突了,我实在不知……原来姑娘是宫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

“倒也不怪四皇子殿下,”姜宝青轻声解释道,“那日我正好戴了枚红宝石的发簪,想来是殿下误会了。”

这个台阶十分的善解人意,四皇子有些悲痛的点了点头。

若非如此,他何至于这般孟浪!

姜宝青的视线落在四皇子堵住路的长腿上。

四皇子像是被什么热水烫到一样,忙把腿收了回来。

姜宝青客气的点了点头:“再会。”

随便从书架上抽了几本新书,便往外走。

四皇子失魂落魄的看着姜宝青离去的身影。

直到姜宝青结完账离开,四皇子还依旧傻愣着站在原地。

四皇子的侍卫小心翼翼的上前:“……殿下……”

四皇子如梦初醒,有些郁闷,又说不出口。

他不是那等窥伺旁人未婚妻的小人。

尤其是这个“旁人”还是那个宫计,他也窥伺不动。

他也不能学他那好三哥,来个英雄救美就把大哥几乎铁板钉钉的未婚妻给“救”走了。

四皇子很有自知之明,哪怕他真的设计救了人,也无济于事,圣旨都下了,这些小动作,也不过是多给自己添一个死敌。

一想起跟那个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宫计为敌,四皇子就有点发憷。

四皇子心下叹了口气,他娘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婕妤,没法跟出身正统的太子相比,也没法跟出身高贵的三皇子相比……

所以这事,他也只能认了。

就当是被亲爹跟亲姑姑联手给坑了一次……

四皇子攥了攥拳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

姜宝青从书铺里出来,见四皇子也没有继续纠缠,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不过这事确实也只是一个小乌龙,姜宝青倒也没在意,便又去了医馆。

那位*还没醒,小孩子却是悠悠转醒了。

一醒来,大概是还有些疼痛,哭闹不休。

姜宝青去的时候,寻桃正满头大汗的在哄那小孩子,觅柳从外头买了个小糖人回来,这才安抚住了。

姜宝青跟觅柳寻桃一直忙到傍晚,那位*才面色苍白的醒了过来,姜宝青见伤势也稳定下来,这才放心的回了姜家。

姜云山在云海老人那,廖春宇跟着武师傅去了城外,今儿要在外头的庄子上过夜,家里就只剩下一个姜晴。

姜宝青回了家,下了马车,进院门的时候,就见着姜晴有些期期艾艾的绞着手,从月亮门那出来。

姜宝青关切的话还未出口,就见着姜晴后面还有个俊秀的小少年,正满脸好奇的跟在姜晴身后不足几尺远的地方。

姜宝青捂住胸口。

很巧,那小少年她也认识。

不正是德荣长公主府上曾经见过一面的神秘少年吗!

第五百五十三章 麻烦

姜晴见姜宝青神色古古怪怪的,心里更忐忑了。

她还记得上次她们大哥姜云山捡回来的姜二丫给家里人带来什么烦扰的事。

这次她自个儿带回来一个。

实在是……

实在是……

姜晴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跟姐姐如何解释这事,那个神秘的少年在看到姜宝青后,却雀跃的喊了起来:“姐姐,我们又见面啦!”

“又见面了”。

呵呵……

姜宝青听着这四个字简直无语。

方才在书铺那碰到四皇子,他也是以这句话开场的。

天知道,她根本不想见面的好吗?

姜晴惊奇道:“姐姐,原来你跟阿昕认识啊……”

姜宝青只想说:不,我不认识。

少年阿昕高高兴兴的在姜晴身边点头,“认识的认识的。”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似的,右拳击在左手掌心中,“啊呀,我想起来了。”

他美滋滋的看向姜晴,“怪不得我见晴晴妹妹顺眼的很呢,原是我们在府里见过。当时你躺在你姐姐腿上睡觉呢。”

姜晴被少年说的一头雾水,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只觉得头疼得很,简单解释了下:“……你在德荣长公主府吃了酒心点心睡觉那会儿,我跟这少年见过一面。”

一说起醉酒那事,姜晴脸上腾地红了起来。

她一直觉得那事有些不太好意思。

然后姜晴又有些疑惑起来。

德荣长公主当时的赏花宴,只邀请了女宾,像阿昕这等年纪,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几个月,怎么混进去的?

难道阿昕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

姜晴忍不住往阿昕脖子那儿看,看看有没有喉结。

姜宝青看到姜晴的举动,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想法,忍不住笑了下:“算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屋说去。”

进了屋子,阿昕倒是很好奇的四下里打量着,像是对屋子里的摆设充满了好奇。

姜宝青想起阿昕说的生活在望月塔中,心中又是一叹。

姜晴见姜宝青一直若有所思,有些惴惴不安道:“……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姜宝青安抚的朝姜晴笑了下,“你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

阿昕闻言也有些紧张的凑了上来,眼巴巴道:“姐姐,你不要怪晴晴妹妹,是我在巷子那边见到晴晴妹妹,硬是跟她回来的。”

姜晴有些不安的绞着手指头,小脸涨得通红。

姜宝青揉了揉眉心,无奈道:“……算了,来都来了,你跟我说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吧。”

这人都领回来了,她还能说什么?

还不如问清楚,然后做好心理预案。

少年阿昕点头如捣蒜:“……我说我说。”

姜宝青跟姜晴都看向少年阿昕。

阿昕在两个姑娘的注视下,bai nen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我,我是阿昕。”

然后就没了。

姜宝青:???

姜晴:???

“然后呢?”姜晴性子急,嘟了嘟嘴,“没别的了?”

看着两人隐隐有些失望的双眼,少年阿昕微微涨红了脸,努力的去回想,他有些高兴道:“……对了,我住在望月塔里。”

姜宝青:……

姜晴:……

阿昕看着两人无语的神色,也有些手足无措:“……旁的,我,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我打小就一直住在望月塔里,照看我的姑姑从来不让我自己出门,偶尔会领着我在园子里走一走……”阿昕急出了眼泪,“她们都喊我阿昕,阿昕,我,我是趁着姑姑不注意,从狗洞里爬出来的。你们别害怕,我不害人,我,我就想在外面玩几天,然后我自己会回去的,我,我不会害你们的。”

姜晴看着阿昕一副快急哭的样子,她也有些慌了:“阿昕你别哭啊……”

少年阿昕一抽一抽的抹着泪:“我从来没出来过,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这外面有点可怕,所以就跟着晴晴妹妹回来了……不是故意的……”

姜晴这个颜控,根本看不得生得美貌又软嫩的小少年泪眼朦胧的模样,再一想,这少年竟然从小到大都被关在那个高高的塔里,真是太可怜了。

可这孩子生活的环境这般诡异,摆明了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nei mu。

姜晴也快哭了,她心知这次定然是给家里惹了麻烦,可阿昕……阿昕……

姜宝青抬手摸了摸姜晴的碎发:“算啦,既来之则安之。我看着阿昕身上沾了不少尘土,他身量跟你差不多,之前给你做了几身男装穿着玩,应该还有几件崭新的没穿过。你让青嶂帮着找出来,先让他洗一洗,换一身衣服吧。”

姜晴还有些忐忑,小声道:“我给家里惹麻烦了吗?”

“没有,”姜宝青回答的斩钉截铁,她露出个安慰意味的笑来,“这算不上什么麻烦啊。只不过离家出走的话,家里难免会担心,我们还是得把阿昕送回去的。”

阿昕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我也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姑姑一定急坏了。”

姜晴面露不忍。

一直把他拘在塔里面,不让他出门走动的人,真的能算家里人吗?

姜宝青缓缓道:“不过,阿昕也难得出来一趟。等一会儿阿昕换完衣服,我们带他出去逛一逛,再送他回去。”

阿昕脸上瞬间迸出了炫目的神采,他有些激动道:“真的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只不过,阿昕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们把你送回去后,我跟阿晴的事,你不能告诉你家里人,好吗?”

阿昕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会儿丫鬟也烧好了热水,青嶂抱着方才找出来的姜晴的男装,屈了屈膝:“小公子可以去沐浴了,我帮您擦背。”

阿昕脸几乎红成了个煮熟的虾子,忙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他说着,接过青嶂怀里的衣服,几乎是落荒而逃。

待阿昕走了,姜晴才有些忧心忡忡的看向姜宝青,神色有些难过:“姐姐,我还是给家里添了麻烦对吗?……如果不是有危险,你就不会跟阿昕说,不让他告诉家里人我们的事了。”

姜宝青认真的看向姜晴:“阿晴,这个世间有些事,只要不违背你的良心,你的道义,你想做就去做。不要怕给家里添什么麻烦,我们是家人,家人就是祸福与共,会支持你的决定。”

姜晴怔怔的点了点头,飞快的抹了一把泪,露出个笑来:“姐姐,我知道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带阿昕逛街

姜宝青跟姜晴在客厅里喝着茶,等着阿昕洗漱出来。

阿昕在沐浴的侧间里换好了姜晴的衣裳,有些腼腆的冲着姜宝青跟姜晴笑了笑。

青嶂捧着阿昕换下来的脏衣服跟在后头:“奴婢这就将小公子的衣服洗了去。”

阿昕脸有些红红的:“这位姐姐,不用了,我到时候就跟姑姑说,我在旁人院子里,偷,偷,偷拿了一件换上……”

阿昕显然受过良好的教养,这个“偷”字他说了半天,最后才结结巴巴的说完了这句话。

姜宝青跟姜晴都忍不住笑了。

阿昕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傻傻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会儿天色已然是有些昏暗了,他们没有乘坐马车,姜宝青便换了一身男装,稍作修饰,也方便抛头露面。

因着前门所在的那条街上,都是些达官显贵的宅子,她们带着阿昕出去,太过显眼,于是便从姜府的后侧门溜了出去。

阿昕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哪怕天色的昏暗,也没有挡住他眸子里的熠熠神采:“……原来外头晚上是这样的,真好看。”

姜晴心里酸涩了下,她手放在阿昕的肩上,努力让自己语气轻快一些:“还有更好玩的,走,我带你去看。”

“好!”

少年少女欢快的跑到了前头,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闲庭信步般的跟在后头。

两人叽叽喳喳的在小摊子上头碰头的挑着东西,挑好了之后,阿昕又有些迟疑。他小声道:“……我在书里看过,说是外面买东西都要用‘钱’的,我,我没有钱……”

姜晴拍了拍胸膛:“我有啊,我请你。”

阿昕微微涨红了脸:“我,我以后会还你的。”

“哎呀,”姜晴不以为意,“你不要在意这些。”

阿昕依旧有些坚持的小声强调道:“我一定会还你的。”

姜晴定定的看了阿昕一会儿,笑了:“好啦,随你高兴啦。你看,天桥下头有人在耍把戏,走走走,我们过去看看。”

姜晴跑出几步,又折回身子,将手里那个替姜宝青挑选的糖人递了过来:“姐姐,这个是给你的,你先拿着玩。”

姜宝青含笑接过。

今晚上正好是郑南的班,她依旧一身男装,跟在姜宝青身边。

姜晴把另外一个糖人递给了郑南,甜甜道:“郑哥哥,这个是给你的。”

郑南是个姐姐的身份,姜晴也知晓,不过郑南眼下在外行走,还是以男装示人,姜晴自然也不会喊错。

“还有我的?……”郑南有些愕然,顿了顿才接过来,“……谢谢晴姑娘。”

姜晴歪了歪头,清脆道:“不用谢!”而后又拉着阿昕往天桥下头跑。

少年少女欢快的笑声,奔跑的身影,成了渐渐昏暗下来的夜幕中的几分点缀。

郑南看着手里那个糖人,有些发愣。

她哥哥在的时候,天天刀尖舔血,风里来雨里去,其实兄妹俩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但她哥哥只要一有时间,便经常给她买一些小玩意回来。

有时候是一套皮影戏的人物,有时候是一个全靠榫卯构成的木头玩具,还有时候是一只漂亮的蝴蝶风筝……她全都视若珍宝。

只是,她哥哥死了以后,那些东西她全都一口铜锁锁到了箱子里,至今还在她居处的柜子深处放着。

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给她买过这等小玩意了。

郑南拿着糖人的手都有些微微的僵硬。

姜宝青敏锐的发现身边少女身子的绷直,她边走边同郑南闲聊:“……这些日子,腿还疼吗?我上次给你把脉,看你最近的脉象也平和了不少。”

“姜姑娘的药很有效果,”郑南道,“感觉身子轻快了很多。”

说着,郑南的身子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姜宝青点了点头,看了眼前面两个孩子在那耍把戏的摊子前兴奋的拍手叫着,她笑着跟郑南道:“……之前我同你讲过了,你年纪虽小,但陈年内伤一层层的堆积下来,却也不容小觑。你可千万别不把这个当回事,好好调养下,后面日子还长着呢。”

他们作为侍卫,日子长不长……还不一定呢。郑南有些沉默,可她也知道,姜宝青完全是一片好心,这种话,是不能说出来让姜宝青难受的。

她斟酌了一下,还是转移了话题:“……姜姑娘,那个少年,身份背景应该不会简单。我看他之前身上穿得那衣裳,用得好像是江南织造供给皇室的‘青烟晓绿’,那等料子等闲不会流出,似烟似霞,名贵非凡,他……”

姜宝青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郑南便放心的没有再说什么。

姜宝青向来不做莽撞的事,既然她知道,那么她就明白这事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姜姑娘既然选择了这么做,那么,她这个当侍卫的,职责就是好好保护姜姑娘的安全。

这会儿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铺子门头上挂着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在暖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人的神色也温柔了不少。

然而郑南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姜宝青察觉到异样,看了郑南一眼,见方才脸上还隐隐有些温柔之色的郑南,这会儿表情有些僵硬。

“小南?”姜宝青轻轻唤了一声。

郑南回过神,神色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仿佛刚才的失神是姜宝青的错觉。

她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声音极轻:“姜姑娘,我没事。”

姜宝青向来不喜欢对旁人的私事刨根问底,她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着。

然后就看见了白芨,正跟一名陌生的女子在前头不远处的摊子上,似是挑选着什么。

姜宝青:“……”

唔,白芨跟郑南之间的古怪,姜宝青也听宫计提过一句。

他们隔得并不算太远,街上行人不算多,白芨很快就心有所感的转身往姜宝青这儿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就愣住了。

郑南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姜宝青身边。

初初看见郑南,白芨还是很高兴的,正想打招呼,就见着郑南一张小脸冷若冰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不要太为难自己

宫大将军身边最得力的侍卫队长,白芨,被小姑娘的一个眼神看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东合哥哥?”

身边女子有些不解的喊了他一声。

白芨回过神,就见着郑南的神色好似越发冷冽了。

白芨有些心惊胆战的,莫名有了种心虚的感觉。

不对啊,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心虚什么?

再看看郑南身边姜宝青的脸色,那一脸玩味的表情是什么个意思?

白芨茫然又惶然。

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东合哥哥?”

白芨身边的女子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姜宝青也听见了,脸色有些古怪的看了身边的郑南一眼:“东合……是谁?”

这会儿郑南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十分平静,压低了声音回答:“白侍卫的化名。”

……听听,白侍卫,多么冷漠又疏离的一个称呼。

以白芨的耳力,自然也是听见了。

白芨如遭重击。

彤荷也有些莫名其妙,顺着白芨的眼神望过去,就见着两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正站在那儿,其中一个简直是从未见过的美男子……只是,看他们的神色,似是也在看着这边。

彤荷和他们对视了一眼。

氛围古怪的很。

姜宝青见状,便上前同白芨打招呼:“……出来逛街啊?东……合?”

在外行走的化名被姜宝青这样似笑非笑的喊了出来,别提多古怪了。白芨僵了僵,跟姜宝青打招呼:“姜……公子。”

姜宝青笑眯眯的看了眼白芨身边的彤荷,意味悠长:“这位是?”

“啊?……哦……”白芨如梦初醒般,介绍道,“这位是彤姑娘。”

姜宝青点了点头,一脸的意味深长。

郑南面无表情。

一种求生似的直觉让白芨求助似的看向姜宝青:“……彤姑娘的哥哥要过生辰了,我出来帮彤姑娘挑选个礼物。不过我是个粗人,也不懂这些,姜公子你也有哥哥,不若你帮彤姑娘挑一挑?”

“……”彤荷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似有嗔意的看了一眼白芨。

郑南面无表情的想,所以说木头脑袋就是木头脑袋,人家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都看不出来,活该到现在还没娶妻。

想到这,郑南愣了愣。

这种酸涩的感觉……

挺不舒服的。

郑南抿了抿薄唇。

姜宝青也不愿意做这种讨人嫌的事,她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你挑吧,我这边还有些事,不打扰了。”

姜宝青体贴的离开了。

看着郑南跟着姜宝青身边离开时,一个眼神都没往这边看,白芨心里只觉得有些乱,她愣在原地半晌,回过神后,做了个决定。

他转身同彤荷道:“彤姑娘,我想起来还有些要紧的事要找姜公子谈,我先走了。”

彤荷有些目瞪口呆:“东合哥哥?”

然而白芨像是没听见似的,匆匆离开了。

“气死了!”彤荷不甘心的跺了跺脚。

……

离开那边有一段时间,姜宝青窥着郑南越发没有表情的脸,斟酌道:“……其实吧,小南,白芨也二十多了,正常人也该娶妻生子了。”

娶妻……

郑南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剐了一刀,她有些麻木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看着郑南的神色,压低了声音:“……所以,你怎么想的?”

郑南有些不太明白姜宝青为什么会这样问她,她愣了愣,继而摇了摇头:“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你的脸色并不是这么说的。”姜宝青叹了口气,“我说小南啊,你……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你也是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郑南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脸。

她正想说什么,却听得身后的动静,有些警惕的转身,下意识的护卫着姜宝青。

然而就见着白芨快步追了上来。

“你不用陪你的彤姑娘?”郑南下意识的就把这话说出了口。

结果说出了口之后,才发现这话有些怪怪的。

一旁的姜宝青笑得意味深长。

郑南恼得脸都有些红扑扑的。

白芨愣了下,就见着呈警戒状态的少女一边护着姜宝青,手里拿着的却并不是什么武器,而是……

一个糖人。

郑南见白芨的眼神触点有些怪,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下去,就见着自己手里还拿着方才姜晴给的那个糖人。

郑南脸白了白。

要是遇到袭击,这会儿她说不定命已经丢了!

命丢了也没什么,做人家的侍卫,这是指不定哪天就会发生的事……可万一那人的目标是姜姑娘呢?

郑南越想脸色越差。

她这是在干什么啊。

郑南稳了稳心神,神色越发冷清:“我失职了。”

“……”白芨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其实想说,他觉得他兄弟……还……还挺可爱的。

不过,说起来,这也不是兄弟,而是兄妹了吧?

两人一个冷着脸,一个不说话,姜宝青在一旁看着都着急。

看来还是得她来打破这个沉默了。

姜宝青轻咳了一声:“……白芨,是不是有事啊?”

白芨如梦初醒般,他过来是来干什么的?

他讷讷道:“额……也没什么事。”

姜宝青:“……”

她彻底无语了。

她决定再添把火。

“说起来,方才看到你跟那位彤姑娘逛街,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姜宝青笑眯眯的,轻声道,“小南年纪也到了,小南护了我这么久,我合该给小南找一个如意郎君才是。”

郑南拧着眉头,矢口拒绝:“我不要……”

然后她就见着姜宝青给她使了个眼色。

郑南虽然有些不明情况,但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住了口。

白芨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

姜宝青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的模样:“白芨啊,小南这些年不容易,可她终究是个小姑娘,待我跟宫计说一说,想来他也是应允的。你认识的人多,记得帮小南留意啊。”

“不,不是,”白芨结结巴巴道,“阿南还不到二十岁呢。”

姜宝青眉头一挑:“怎么?这会儿正好是小姑娘青春正茂的时候,嫁人不行吗?……我们小南身手好,生得也好,难不成还得跟你们这群大老粗一辈子?”

白芨整个人像是被重重的打击过似的。

郑南莫名其妙的看向白芨。

傻了吗?

姜宝青则是很满意的挎起郑南的胳膊:“走了走了,去找阿晴她们去。”

郑南收回心思,点了点头,最后,神色复杂的看了白芨一眼,跟着姜宝青一起离开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夜里就走了

这一晚,阿昕玩的十分开心。

姜宝青送他到公主府外墙附近的时候,阿昕突然回身抱了姜晴一下。

“今天是我长这么大,最高兴的一天。”阿昕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他半搂着姜晴,舍不得松开。

姜晴也用力的回抱了他一下,小声道:“放心吧,我们总有一天能再见的。”

阿昕重重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冷眼看着,想着这小子临走了还要占她妹妹一把便宜……真是太过分了。

不过,她终究还是没出声阻止。

几人在这巷道里分开。

阿昕沿着高高的青墙往前走了许久,这才寻到他出来时的那堆乱石。

他费力将那堆乱石搬开,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从这狗洞里钻了进去。

然而,在矮小的狗洞里推开园子那一侧的石头时,洞口外面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有人如释重负的喊了一声什么,然后那只手将他用力的拽进了园子里。

“……这一天,结束了。”

在被拽出去的时候,阿昕默默的想。

……

回家的路上,姜晴一直都很沉默,直到回到家中,熟悉的环境中,清新的果香充斥鼻尖,姜晴这才放松下来,有些担忧的问姜宝青:“阿昕不会有事吧?”

姜宝青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有事。”

其实该担心的是她们,端看公主府那边会不会查到她们头上了。

只不过这话,姜宝青是不会对姜晴说的。

姐妹俩又说了会儿话,姜晴情绪这才逐渐恢复了正常,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对姜宝青笑了笑。

姜宝青也笑了:“就像你跟阿昕说的,一定会再见的。”

翌日,姜宝青惦记着昨儿被马撞了的那对母子,换了男装,留了觅柳在家看家,带着寻桃去了昨日那个医馆。

因着来得早,医馆里人并不是很多,四五岁的小孩子只是擦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正满医馆的乱跑。

医馆里的伙计半是头疼半是好笑的看着小孩子在医馆的院子里逮蚂蚱。

因着工作性质,他们也算是看多了愁云惨淡的病患,偶尔来个开心果似的小孩子,却也是让人心情舒缓了不少。

姜宝青进院子的时候,小孩子正追着蚂蚱,一头扎到了姜宝青的身上。

姜宝青今儿穿着一身素底莲青色的簇新长袍,小孩子抓蚂蚱抓的一手泥土,结结实实的按在了姜宝青的长袍上。

小孩子呆了呆。

在一旁几层药架子上晒着药材的伙计脸色一白,连忙跑过来,跟姜宝青点头哈腰的赔不是:“这位公子……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小孩子有些怯怯的跟姜宝青道歉:“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孩子看到寻桃,又有些高兴,拉着寻桃的手:“姐姐,是你啊。我昨天见过你!”

因着姜宝青穿着男装,他倒是没认出姜宝青来。

寻桃昨天帮着照顾过这一对母子,她也很喜欢这白bai nen嫩的小孩子,摸了摸小孩子的头。

姜宝青失笑:“没事。”她上下打量着小孩子,伙计见她这模样,还以为她要找小孩子的茬,越发紧张了,苦着脸,跟姜宝青压低了声音连连道歉:“……这孩子命苦啊,他娘昨天被马撞了,夜里就走了……”

走了?

姜宝青神色一变。

寻桃白着脸,急声道:“……走了是哪个走了?”

伙计倒是没认出寻桃来,苦着脸,大概也觉得有些倒霉,低声道:“……还能哪个走了,就是人没了。康康年纪小,不懂这个,还以为他娘去别处治病了。我们这的大夫是个心肠软的,让康康在这住几日,看看有没有亲戚来领养,若是没有,就只能送去慈幼局了。”

姜宝青神色冷了下来。

不对,有问题。

昨天下午她走之前,那年轻母亲的情况还挺稳定,怎么过了一夜人就走了?

寻桃有些骇然,她看着笑得一脸天真,世事不知的康康,再看看那愁眉苦脸的伙计,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昨儿明明还好好的……

“那,尸体呢?”姜宝青问道。

伙计苦着脸:“我们这是医馆,没有存放尸体的地方。他们是外地进京的,在这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亲人来领尸。这天气一天天的也热了,大夫说放在医馆里不合适。一大早,天还没亮就送去城外的义庄了……”

气氛有些沉闷。

康康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些什么,他本能的拉住寻桃的袖口,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小脸上写满了茫然。

寻桃有些不忍,推了推康康:“……我看着那边草丛里好像飞过去一只好大的蚂蚱,康康去抓吗?”

康康双眼一亮,重重的点了点头,跑去一旁抓蚂蚱了。

寻桃这才低声道:“……不对啊,昨儿我家姑娘离开的时候,康康他娘还好好的。虽说伤势有些重,但我家姑娘说了,脉象没什么问题,很是平稳。怎么会……”

“你家姑娘就是昨儿送康康跟他娘过来的那位吧?”那伙计却很有些不赞同,“康康他娘伤势这么重,一时的脉象平稳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在这医馆里待的也久了,很多重病患者都是看着病情平稳,结果又反复了去世的。”

寻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

她不懂医术,还是看她家姑娘的判断吧。

姜宝青若有所思:“……康康他娘的尸体,送去哪个义庄了?”

那伙计愣了下:“这位公子,您是打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姜宝青淡声道。

那伙计有些不大高兴:“……公子,我们家大夫也不是吃素的,他看过了,康康他娘确实死于伤势过重。”

姜宝青没有跟伙计争论这个。

实际上,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人看上去像是“伤势过重”而死。

姜宝青看了寻桃一眼,寻桃意会,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入那伙计手里:“嗨呀,我们家公子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得了一笔额外之财,伙计脸色也好看了不少,态度也殷勤了许多:“既然公子这么说了,义庄又不是什么秘密……就送去那个邑闽义庄了。从城西出去,沿着官道直走,到第一个岔路口右拐,再使劲往前走,看到一棵歪脖子大柳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的那种,再左拐,走不了多远就能见着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沉着脸,带着寻桃离开了医馆。

第五百五十七章 义庄起火

按照伙计指引的路线,姜宝青跟寻桃乘着马车一路前行。

然而到了歪脖子大柳树那儿左拐,姜宝青隐隐看出不对劲来。

前头不远处飘起了阵阵浓烟。

看着那一片的天色,像是被什么映红了似的。

姜宝青神色一变。

不好!

她让车夫快马加鞭的往那边赶,车夫一边依言挥着马鞭,一边有些忧心忡忡的劝道:“大小姐,看着那边像是失火了,我们在wai wei看看就好。这一片枯树败草多,虽说风向是往那边吹,但指不定什么时候风向变了,往我们这边烧过来就危险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

马车在义庄外头十几丈处停了下来。

果然是义庄失火了。

火势这会儿趁风烧得极旺,几个零星的人在慌忙救着火,虽说河道离着不算太远,但一桶桶的把水运过来,无异于杯水车薪。

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场大火把义庄烧得只剩下个断壁残垣。

“我就说这天这么干燥,迟早要出事,这不,烧起来了吧?”

“造孽啊,义庄里的那些个尸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这么大的火,肯定都烧没了。”

姜宝青听着旁边那几个救火之人的惋惜之语,抿了抿唇。

天干物燥引起的火灾?

哪有这么巧的事。

一大早康康他娘的尸体刚运过来,这义庄就好巧不巧的发生了火灾?

姜宝青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迈进火灾过后的义庄。

到处都是乌黑烧焦后的痕迹,义庄本就年久破旧,寥寥几间屋子顶都烧没了,只剩下一些烧焦了的断墙,还立在那儿。

有个跛脚的汉子,看着这烧成灰的义庄,呆呆愣愣的,像是在走神。

旁边有人劝他:“老余啊,这义庄烧没了也不是你的错,你别傻愣着了,估计下午官府就要派人过来了,到时候有啥遗留的东西你还是交接一下。”

“就是就是,看义庄本就不是啥好差事……”

那跛脚的汉子似是刚回过神,这才点了点头,又有些紧张的搓着手。愁眉苦脸道:“我就是怕,怕差爷们把这事给推到我头上。偏偏在我值班的时候发生了这事……”

“嗨,这火灾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些日子没下雨了,地里头庄稼都要旱死了。这义庄里头,棺材板木头也多,天气又这么干燥……天灾嘛。”旁人劝着,摇着头离开了。

看来这跛脚的汉子就是看守义庄的人了。

姜宝青想了想,上前跟那跛脚的汉子打了声招呼:“余大叔。”

跛脚汉子老余吓了一跳,见姜宝青穿得不似寻常百姓,愣了愣:“找我有事?”

“哦,我有个亲戚,夜里去世了,听人说,早上送这里的义庄来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姜宝青说着来意。

跛脚汉子老余摇着头:“唉,小兄弟,你现在来也晚了,这火一烧,怕是连着棺材板都烧成灰了……”

“早上送过来三具尸体,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具。”他一瘸一拐的往废墟深处走着,往前指了指,“我记得,那三具尸体差不多都放在这了。”

这年头,有一些暂时无人认领或者是种种原因无法下葬的尸身,都会暂时放在义庄的薄棺里。

若最后还是无人认领,基本都是一床破席子一裹,扔到乱葬岗那边去。

姜宝青跟在老余身后,看着老余指着的那三具棺材残骸。

棺材跟里头的尸身都烧得差不多快成了灰,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灰烬,哪些是骨灰。

“可怜欧,”跛脚的老余叹了口气,“听说其中一具是上山遇到了匪徒,衣裳都被扒光了,全身惨不忍睹的被扔在山下头,好心人收殓送过来的……还有一具也惨,被野兽都啃了半个脑袋去。相比之下,还是最后那具尸身要好一些,听说是被马撞伤了,好歹看着尸身还是完整的。”

姜宝青问:“你还记得这些……”姜宝青指了指地上那几堆残骸灰烬,“大概哪一具尸身是被马撞伤的?”

老余皱起眉头,想了半天,这才有些肯定的靠柱子的那一堆残骸:“应该是这,我记得我当时还寻思着这妹子看着年纪轻轻的就遭了这种横祸,让她尸身离着门口这条道远些,也免得夜里头阴间路上的马车再惊扰了她。”

姜宝青点了点头,上前细细的看着。

跛脚的老余叹了口气:“这位小公子啊,人死如灯灭,你也看开些……反正这人都烧成这样了,你要是想让她入土为安,就找个体面些的坛子捡一捡,找块风水宝地把坛子给葬了,也是一样的。”

姜宝青没说话,拿手拨了拨那些灰烬。

老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废墟旁的地方查看去了。

姜宝青查看了许久,这才拍了拍手起身。

一旁的寻桃有些发抖,然而还是尽忠职守的护在姜宝青身旁,见姜宝青起身了,忙递了干净软帕上去。

“姑娘……”寻桃欲言又止。

这里的氛围实在让她有些胆颤。

姜宝青擦了擦手:“行了,我们先回去吧。”

寻桃如释重负。

马车从义庄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一队衙差从官道上拐出来,看方向,像是去义庄查探的。

姜宝青放下了车帘,坐回了车里。

“唉,怎么总是有一堆破事……”姜宝青心底叹了口气。

寻桃咬着下唇,想了想,道:“姑娘,奴婢一会儿能跟您告个假出去一趟吗?”

姜宝青看了寻桃一眼,似是看破了她的想法:“你是想去看看康康?”

寻桃点了点头,眼里忍不住渗出点点泪光:“……奴婢的娘生了奴婢的小弟就去了,小弟当年也不过是康康那个年纪,病死了。”她顿了顿,泪水涌了出来,“奴婢弟弟,小名也叫康康。”

姜宝青看着寻桃那双眸子里闪烁着的泪光,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寻桃:“……康康他娘,八成是被人害死的。”

寻桃眼里还噙着泪,泪眼朦胧,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姜宝青叹了口气,简要道:“康康他娘的那具棺材,被人泼了油,所以烧得程度要比旁边两具都严重得多。由此可见,有人想要隐瞒康康他娘的死因,不惜放火烧了整个义庄。”

寻桃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她想过康康他娘是被人害死的,可万万没想到,那背后之人竟然这么丧心病狂,为了毁尸灭迹,竟然不惜烧掉整个义庄!

“说不定那人也会对康康下手!”寻桃有些激动,“不行,奴婢得赶紧过去,康康有危险!”

姜宝青安抚道:“你别急,那人既然为了毁尸灭迹做到了这个份景上都没有动康康,这就说明康康还在安全之中。”说着,姜宝青掀起前头的车帘,嘱咐着赶车的车夫,“去医馆。”

寻桃定了定心思,见姜宝青要同她一起去,她有些不安道:“……奴婢一己之私,实在不必将姑娘也牵扯进来。”

姜宝青笑了笑:“说什么呢。你也是我姜家的一份子。”

“可是……”

姜宝青抬手阻住寻桃的话:“别可是了,我们眼下不过是去看一眼康康。说不得现在还有人盯着医馆,我们早先那会儿说不得已经进入对方的怀疑目标了,”她嫣然一笑,“自然要去洗一洗身上的嫌疑啊。”7

第五百五十八章 收养

到了医馆,不知道是谁给康康找了个彩绳编织的球,康康正在院子里到处滚着玩。

早上同姜宝青说过话的那伙计从后头拎着几副配药出来,见姜宝青跟寻桃又来了,愣了下,把那几副配药小跑着交给病患,又折返回来,同姜宝青他们打着招呼:“公子,又来啦,去义庄了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同那伙计道:“……也是不巧,天气太干热了,义庄起了大火,什么都烧没了。”

伙计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念了声“阿弥陀佛”,叹了口气:“尘归尘土归土……好歹也算是有个归宿。”说着,伙计又有些怜惜的看向还在院子里头玩球的康康,“就是可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再等几日,若没有亲戚过来,就只能送到慈幼局里去了。”

寻桃看着专心致志在院子里玩球的康康,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她咬了咬下唇,还是没说出口。

姜宝青大概能猜到寻桃的意思,她朝寻桃微微摇了摇头。

眼下还不是时候。

寻桃眼眶有些湿润,给医馆留了笔银子:“……若是没有亲属来领养,这几日也给孩子吃点好的。”

医馆大夫是个宅心仁厚的,不然也不会收留康康。他推辞了下:“……不过是多张嘴,多吃一口饭而已,这银子就不必了。我们定然不会让孩子饿着的。”

饶是如此,寻桃还是强行把银子留在了柜台。

回了姜府,姜宝青把甘遂喊了出来。

“你帮忙找个人,暗中盯着康康。看看这几日跟那孩子接触的都有谁,尤其是想表达领养意思的那种人。”姜宝青细声吩咐道。

甘遂抱了抱拳,应声去了。

寻桃在一旁听着,只觉得错愕不已:“……姑娘的意思是?”

姜宝青捏了捏双眼中心的软肉:“没什么,先静待发展,我看着那医馆的大夫是个宅心仁厚的,定然亏待不了康康,这几日你就不要再过去了,免得节外生枝。”

寻桃无条件的相信着姜宝青,她点了点头:“都听姑娘的。”

姜宝青伸了个懒腰。

今儿奔波了两回,又一直在义庄那等着它烧完,很是费神,还是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啊。

过了两三日,甘遂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因着亲戚那边没什么动静,医馆的大夫松了口,说是要给孩子寻个靠谱的领养家庭。

那医馆ren liu量不小,这话放出去,一下午的功夫,就来了三四户人家想要领养。

因着医馆白日里忙得很,大夫便约了那几户人家晚上一道聚一聚。

姜宝青想了想,叫来了寻桃:“康康那边在找领养了,你是不是也想领养康康?”

寻桃倒是不意外姜宝青看破她的心思,她微微垂下头,有些踌躇:“是有这个想法……”她顿了顿,下了决心,“不过,奴婢见识浅薄,也从来没养过孩子,若是有其他靠谱的人家……奴婢更希望康康能在一户幸福的人家里成长。”

姜宝青笑了笑:“那今晚上我们去医馆那儿看一看。”

到了晚上,姜宝青依旧是一身男装,带着寻桃去了医馆。

只是,姜宝青倒没想到,会在医馆看诊的堂子里遇到耿子江。

说起来也有些时日没见过耿子江了,耿子江看见姜宝青,也是诧异的很:“……是哪里不舒服?”

他还以为姜宝青是来看病的。

姜宝青咳了一声,没有回答耿子江的这个问题,反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哦,我那边少了味药,周叔这儿应该还有一些,我过来问问。”耿子江摸了摸脑袋,讷讷道。

这医馆的大夫姓周,耿子江称呼为周叔。

姜宝青点了点头,还好耿子江不是过来蹚浑水的。她心下放松,这才回了耿子江前头那句问话:“……我家寻桃想要收养这个医馆的一个小孩子康康,过来看看。”

“康康?”耿子江微微愣了愣神。

姜宝青解释道:“……他娘去世了,将他落在这医馆里头,他亲戚又没来寻他,周大夫想着力所能及的帮忙找个收养的人家,不行就只能送去慈幼局了。”

慈幼局是收养孤儿的地方,虽说不至于让孩子饿着冻着,但也仅仅止于不会饿着冻着了。

“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耿子江叹了口气。

姜宝青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着医馆外头有了旁人进门的动静。

姜宝青便住了嘴,眼下这环境,多说无益。

进来的是一对三十岁上下的夫妻,身后还跟着个貌美如花的丫鬟,穿戴看着倒像是富户。

那对夫妻看着姜宝青跟耿子江就愣了下,然后又笑了:“你们也是来领养小康康的?小伙子啊,听叔一句劝,你们还年轻,回去都多找几个媳妇就行了。”

“……”耿子江听得云里雾里的。

姜宝青笑道:“……倒也不是我要收养,是我家的侍女,觉得康康合眼缘。”

寻桃恰如其分的垂下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来。

那对夫妻一听,是一个侍女要收养,眼神在寻桃身上扫了一圈,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来。

大概是觉得姜宝青几人没什么竞争力,那对夫妻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和缓了不少:“嗨,有爱心是好事,不过还得为孩子的未来想一想,对吧?”

寻桃垂着眼没说话。

姜宝青笑了下,也没说话。

三十来岁的夫妻便带着他们那貌美的丫鬟,说说笑笑的进了院子。

耿子江迟疑了下,正想问问姜宝青她打算做什么,就见着姜宝青笑吟吟的朝他摆了摆手:“我去看个热闹,你呢?”

耿子江当机立断:“那我也去看看热闹。”

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跟耿子江一道往院子里头去了。

周大夫见了耿子江,倒有些诧异:“小耿,你来做什么?”

耿子江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周叔,我那边少了点山参,想过来跟周叔买一点先用着。”

周大夫“哦”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这点小事,我跟伙计说一声就是了。”说着,就嘱咐了一旁侍立着的伙计几句,耿子江连忙道:“周叔,不急,我朋友的侍女想要收养康康,我在这一并等一会儿。”

那对三十多岁夫妻中的男人一听就笑了,跟周大夫道:“……周大夫,旁的我不说,那个小姑娘,”他点了点寻桃,“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照顾看康康呢?”

周大夫笑了下,并没有顺着那男人的话说什么,反而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还没恭贺朱老爷上个月的弄瓦之喜。”

一说到这个,男人就有些愁眉苦脸的:“周大夫你可别提这个了,妻妾生得加起来都有七个闺女了,这七仙女都凑齐了。我听说是因为我家里阳气太少了,我看着小康康生得粉雕玉琢的,要是能领回去,定然能给我招个大胖小子回来!”

第五百五十九章 都想收养

朱老爷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一直在一旁啃点心吃的小康康,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声音有些怯怯的:“爷爷,我娘呢?……我想我娘了。”

周大夫忙安抚道:“你娘出远门了,所以爷爷要帮你找个地方先住下来。”

康康有些失落,但还是很乖巧的应了一声。

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不少旁的人,周大夫见人来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道:“康康的事,大家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这孩子听话乖巧,再好不过的一个孩子。只是等了这些日子,也没有什么亲属过来领走康康。老夫也只能竭尽自己所能,替这孩子找个好的去处……”

那个朱老爷很是捧场的拍了拍肚子,接话道:“周大夫说得对,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自然是要找个好人家。想我朱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有良田百亩,丫鬟仆役,小康康来了我家,定然是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周大夫笑着微微点头,眼睛却看向旁人:“……大家也都各自说一说,我们才好评判。”

角落里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发出了一声嗤笑:“朱大壮,咱们谁不知道谁啊,你看你说的冠冕堂皇的,家里头几个婆娘都急疯了吧?这也难怪,有些人啊,就是缺点福分,所以不管娶多少个妾,也生不出个带把的。你急吼吼的把孩子带回去招弟,可万一招不来呢?朱大壮你打算怎么对这孩子?”

朱大壮有些恼羞成怒,吼那老者:“贾老头你个老不死的,在那瞎说什么呢!你连个后也没有,按照你这说法,你岂不是丧尽天良?!”

老者不以为意,嘿嘿笑了两声,说:“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是混了些,所以临老临老了,幡然醒悟,养个娃娃到时候给老头子养老送终不行吗?”

朱大壮见这贾老头混不咎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就你那没几个铜板的身家,也敢跑出来说要养个娃娃!”

“嘿,我是没什么银钱,可但凡只要我有的,以后都是这个娃娃的,”贾老头吹了个口哨,“朱大壮,你敢去官府立字据,日后你的家产,无论有没有亲生儿子,都分这娃娃一份吗?”

这点快狠准的掐到了朱大壮的生命线上。

朱大壮额头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他想要把康康带回家,就是看中了这娃娃生得玉雪可爱,想要用来“招弟”的。等生出了男娃,他的所有家产自然都是他那宝贝儿子的,这康康不过是个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外姓人,怎么可能分他一份?

万一招不到……哼哼,他们老朱家可不养闲人!

只是这话怎好宣之于口?

偏偏这老不死的贾老头步步紧追,还在那扯什么只要朱大壮立字据,他立马离开绝无二话。

那言外之意就说,若朱大壮不立字据,这事就不能完了。

朱大壮咬了咬牙,有些憎恶的瞪了贾老头一眼,闷声道:“算了,我们走!”

这世上男娃这么多,难道还偏偏非要养这康康不成?!

他赶明就去慈幼局抱个男娃回来,也不用旁人逼他立什么字据,多简单!

朱大壮带着老婆美婢,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贾老头嘿嘿笑了下,朝周大夫拱了拱手:“这事你可得记我的人情,帮你排除了个不诚心的。”

周大夫忙道:“老哥,多谢多谢。”

那朱大壮家境虽然优渥,确实也不怎么靠谱。

“好说好说,”贾老头笑,“我老头子也是实心实意的想要养这个娃娃的,你把娃娃给我养,就算谢我了。”

“老哥你别说笑了,”周大夫笑着叹了口气,“这娃娃还小呢,等养大了,还得十几年……你这身子……”

贾老头自然是知道周大夫的未尽之语。

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也清楚,年轻的时候糟蹋狠了,临老了一身的病,能再撑个七八年他都得感谢老天了。

贾老头嘀咕了一句什么,悻悻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会儿,又一个看上去四十许岁的*了起来,他笑容可掬,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周大夫,我也是诚心想养康康这孩子。”

周大夫见这人有些面生,迟疑了下:“你是?……”

那人拱了拱拳:“哦,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是顺青粮行的掌柜,姓孟。”

“呦,顺青粮行,那可是大产业啊,孟老板挺有钱的啊。”贾老头冷不丁的开了口。

孟掌柜脸上依旧是带着笑,谦虚的摆了摆手:“贾大叔说笑了,顺青粮行是宫家的产业,在下也不过是给主家的爷们打杂的伙计罢了。”

贾老头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这顺青粮行的掌柜,可比朱大壮那厮挣的要多多了。

可看上去,这姓孟的不愧是生意人,说话都带着个笑,伸手不打笑脸人,贾老头就是想要刁难都不好下手。

“孟老板这等厉害的人物,怎么也想着收养个孩子了?”贾老头哼笑道。

孟掌柜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神色,有些沉痛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发妻与在下青梅竹马,感情极深,发妻早逝后,这么多年来,在下便一直没有再娶。”他苦笑了下,“说起来,虽然一直没有续弦的心思,但到了在下这个年龄,膝下还是太空虚了些,所以就想着收养个孩子承欢膝下。”

他有些慈爱的看着缩着小身子,吭哧吭哧啃着点心的康康:“……我跟这孩子好像有缘,我打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觉得十分喜欢这孩子,若这孩子能跟我回家,我定然把他当成是我跟发妻的亲生骨肉,悉心教养。待我百年之后,所有的财产都是这孩子的。”他笑了下,“去官府立字据也行,只要这孩子长大后不作奸犯科,平庸些也没什么。”

孟掌柜说得极为诚恳。

周大夫看着孟掌柜这模样,也有些意动。

哪怕是方才一直在挑朱大壮毛病的贾老头,也挑不出半分不是来。

孟掌柜说完,一对年轻的男女赶在周大夫表态之前,急急站了起来:“周大夫,我们,我们也想养这孩子。”

看女子的妇人装扮,这对年轻的男女应是一对小夫妻。

周大夫显然是认识这对小夫妻的,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这……你们俩……”

那孟掌柜微微皱起眉头,继而又有些诚恳的劝那对小夫妻道:“你们年纪还小,后头肯定还会有自己的骨肉的,这孩子到时候在你们家情况不就尴尬了吗?”

那年轻的妇人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那男子叹了口气:“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我们两口子都不能生,是不会有亲生骨肉的。康康这孩子,我们夫妻俩都喜欢得紧,也愿意把他当成亲生骨肉来养。”他顿了顿,看向孟掌柜,“孟老板,你对孩子一片真心,也应该能理解,孩子生长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才是对孩子最好的。在孩子的成长中,‘母亲’是必不可少的。”

孟掌柜神色有些僵硬:“我可以替康康找最好的嬷嬷……”

“哪怕是再尽职尽责的嬷嬷,也没法代替孩子的母亲。”男人温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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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挺巧的

孟掌柜无言以对。

不仅仅是孟掌柜,还有几户想来收养康康的,也没办法比这对年轻夫妇的条件更好了。

看他们的穿着,能看得出,他们的家境并不算差。这举手投足间的风姿与谈吐,也是能看得出良好的教养。

再加上两人答应把康康视如己出,甚至可以去官府立字据,这也足够说明其诚心了。

别说旁人了,就连一心系挂康康的寻桃也觉得,这对夫妻确实是康康最好的选择。

周大夫打量着屋里众人的神色,他朗声道:“还有哪位想收养康康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的。

然而,这会儿,一个清脆的童声,有些怯怯的响了起来:“……姐姐,你可以养我吗?”

众人都有些发愣。

说话的是康康。

康康手里还拿着一块啃了一半的点心,颊边沾着几颗芝麻,他从椅子上溜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寻桃跑了过去。

寻桃下意识的接住了康康。

康康有些乞求的抬头望着她:“姐姐,我想去你那等我娘。我吃的不多……”他举起手里的点心,“一天吃这么一小块点心就够啦。”

寻桃眼眶有些酸涩,她忍住泪意,绽出一抹笑来:“康康……不是……”

她不知道怎样告诉这个孩子。

康康见寻桃出声拒绝,有些着急,奶声奶气道:“不吃点心也行的,我吃的很少的,还能吃的再少一点。”

寻桃终于忍不住了,蹲下身子,将康康搂在了怀里,眼泪滚滚而下。

她仿佛看到了她年幼的弟弟躺在家徒四壁的土炕上,虚弱的朝她伸着手:“姐姐,你不要走,康康可以不吃东西的……”

康康懵懵懂懂,不明白这个亲切的姐姐为什么要哭。

他抬起手,小手擦着寻桃的脸:“姐姐别哭,是我不好。我不去你家了。”

他手上还沾着点心碎屑,这会儿全都沾在了寻桃的脸上。

耿子江没有兄弟姐妹,根本见不得这一幕,他犹豫了下,甚至想劝寻桃干脆把康康给收养了吧。

但他稍稍冷静过后,还是没开口。

一个孩子的命运,不该这么简单的被决定。

康康迈着小步子又跑了回去,他抬头看向周大夫:“爷爷,刚刚我是胡说的,我不去那个姐姐家。”

周大夫看着这个年幼却又懂事的孩子,百感交集。

那对年轻的夫妻越发心急了:“……大夫,你怎么说?我们能收养康康吗?”

周大夫蹲下身子,指着那对年轻的夫妻道:“康康,你愿意跟那边的叔叔阿姨回家吗?”

康康胡乱的点着小脑袋。

他其实最想跟那个姐姐回家了,但那个姐姐不想要他,那跟谁回去都一样。

真希望娘快点来接他哦……

年轻的夫妻喜出望外:“那周大夫,一会儿我们就带康康回去了?”

周大夫有些失笑:“你们也不用这么心急,我得事先跟你们说好,要是后头这孩子的亲戚找来,孩子的收养问题你们还是要商榷一下的。”

那男人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周大夫细细的一一交代了:“这孩子身上还有些擦伤,你们记得给孩子换药。”

年轻的小夫妻耐着性子听完了,看着迫不及待想要把康康带回去的模样,周大夫又阻止了他们:“我知道你们喜欢孩子,但眼下天色也不早了,这么晚了孩子去一个陌生的环境怕是要做噩梦,这样吧,你们明天白天过来接康康,我到时候让伙计跟你们过去帮帮忙。”

年轻的小夫妻互相对视了一眼,女子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来:“既是如此,那就听周大夫的,我们明儿一早再过来。”

事情到了这儿,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其他几个想要收养康康的人,或失落或摇头的往外走着。

贾老头起身伸了个懒腰:“哎呦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老腰都有点受不了啦……”他倒也不气馁,喃喃道,“回头我去慈幼局找个年纪大些的孩子,这老周总不会再念叨我这破身子了吧?……”

说着,摇头晃脑的出去了。

寻桃忍住泪,露出个欢欣的笑来,蹲在康康面前,对康康道:“……康康,你到了新家,要好好的跟叔叔阿姨过日子,知道吗?”

康康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会乖乖等娘来接我的。”他牵着寻桃的衣摆晃了晃,“姐姐,你还会来找我玩吗?”

寻桃泪中带笑:“等你在新家住下了,姐姐会去看你的,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点心果子,好不好?”

康康小小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他快乐的点着头:“好啊好啊。”

姜宝青全程没有说什么,只有在门口跟耿子江分别时,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来,对着耿子江挥手告别。

耿子江也跟着挥手,结果一脚踩空,差点摔了,站稳以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拎着药包飞快的跑远了。

姜宝青见左右无人,唇齿间露出低低的一句吩咐:“……跟好那对年轻夫妻,打探下他们的底细。”

风声微微的呜咽着,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晚上,郑南敲响了姜宝青的房门。

……

到了第二日,姜宝青在医馆对面的二楼临窗的位置,看着那对年轻的夫妻疼爱有加的把康康带上了马车。

看着确实很正常,没什么异样。

姜宝青端起面前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

今天是她自己出来的,觅柳寻桃谁也没带。

姜宝青坐了会儿,这才下了楼。

下楼后,姜宝青并没有着急走,而是在一楼大堂微微驻足了会儿。

说来也巧了,正好见着丘沛柔带着几个平日里比较要好的贵女,身后跟着为数不少的丫鬟。

一开始丘沛柔还没认出姜宝青来,她正含笑听着身边两个贵女一捧一和的逗着趣儿。

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一名不起眼的*“咦”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的指着姜宝青的方向:“那是姜宝青么?”

姜宝青也听见了动静,望了过来,正好跟她们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丘沛柔眼里闪过一抹复杂意味,嘴角却是翘了起来:“姜姑娘,你说巧不巧,竟然在这遇见了。”

姜宝青一身男装,便朝着那几位小姐都抱了抱拳:“是挺巧的。”

彼此都没什么话了。

( = )

第五百六十一章 理直气壮

丘沛柔身后的一位*细声细气道:“姜姑娘,你这样身着男装,在街上大摇大摆走动……成何体统?”

姜宝青今儿穿着一袭淡灰色的长衫,头上用一根青色的竹簪束着发丝,看着就像是一名翩翩美少年。

丘沛柔什么都没说,看着姜宝青,盈盈笑着。

姜宝青叹了口气:“请问,大荣律法哪一条写了不许女子穿男装出行吗?”

那位*脸一下子有些涨红:“……可你,可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这般……”

姜宝青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哦”了一声,道:“你是说,要成亲的人就不能出门了是吗?”她缓缓的露出个笑,“如果我没记错,好似丘二姑娘的婚期,也近了呢。”

那位*原本意思是说姜宝青“快要成亲了还女扮男装出来不成体统”,结果被姜宝青硬生生的把她话里的意思扭曲成了“快成亲的人出来不成体统”,这会儿又急又恼又怕丘沛柔多想:“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来。

姜宝青有些兴趣缺缺。

她感觉这就好像是满级大佬在吊打新手村小号。

丘沛柔笑了下:“姜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

姜宝青也笑了下:“非也非也,我不过是在讲一些最普通的道理,在无理的人面前自然就显得很伶牙俐齿了。”

丘沛柔似笑非笑:“希望过些日子,姜姑娘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姜宝青自然明白丘沛柔说的是什么事。

过些日子,丘沛柔就嫁进皇家了。

而三皇子在大婚之时,按照惯例也会被封为亲王。

那丘沛柔便是超品的亲王正妃。

姜宝青见了丘沛柔,那是要行礼的。

姜宝青呵呵一笑:“到时候再说,眼下这不是还不是么?”

言外之意便是,眼下还不是呢,别在我面前耍什么亲王正妃的派头。

丘沛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姜宝青,眼里像是要冒出火花来。

两人就这么互相对望着,突然听得一道诧异声响了起来:“这不是丘姑娘吗?真是好巧啊。”

锦衣男子兴致勃勃的打了个招呼。

见到那人,丘沛柔神色变了变,屈膝行礼:“……哦,原来是四爷,巧了,你也来这酒楼喝茶?”

其他的几个闺秀千金忙低眉顺目的行礼,有几个脸都有些红了。

丘沛柔口中的四爷,自然就是四皇子了。

谁也没想到在这里会偶遇四皇子。

丘沛柔眼下不过是公侯千金,还没嫁入皇家,见了四皇子自然是要行礼的。

姜宝青也跟着行了个礼。

四皇子对丘沛柔还了个礼,毕竟是未过门的三嫂嘛,他笑道:“是啊,这边新上了些云纹绿茶,我过来尝个鲜。”

他像是刚看见姜宝青似的,觉得有些眼熟,再一认,有些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啊呀,这不是姜姑娘吗?”

姜宝青抿唇一笑,没说话。

丘沛柔意味深长的看了姜宝青一眼,转头笑吟吟的看向四皇子:“……四爷跟姜姑娘很熟?”

四皇子露出一颗小虎牙,笑了下:“丘姑娘说笑了,我跟姜姑娘非亲非故,哪里来得很熟一词?”

啧,他这未来的三嫂子,拿话坑他,他又不傻,这事自然是不能认的。

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小姑娘,跟他一个外男“很熟”,这不是开玩笑么?

丘沛柔温婉的笑了下:“我见四爷一眼认出男装的姜姑娘,还以为……”她半遮半掩的笑了下,看上去倒是像姜宝青跟四皇子之间确有什么不一般似的。

四皇子坦荡道:“说起来,姜姑娘毕竟救过我祖母,这份恩情确实要铭记在心。”

丘沛柔没想到四皇子会把太后抬出来,她有些意外,却又挑了挑眉:“……四爷还真是孝顺。”

四皇子笑眯眯的:“比不过三哥孝顺,听闻祖母在生病的时候,三哥找了许多珍贵的药材。丘姑娘即将嫁给我三哥,夫唱妇随,想来也是一样的孝顺。”

丘沛柔定定的看了四皇子一眼,绽开一抹笑:“那是自然。”她一甩衣袖,“我们走,别耽误四爷喝茶了。”

丘沛柔带着几个贵女,架势十足的走了。

隐隐还传来贵女不满的嘟囔声:“等柔姐姐成了王妃,看那姜宝青还敢不敢在柔姐姐面前不敬……”

“行了,在外面别说这些。”

……

姜宝青只觉得好笑,翘了翘嘴角,并不怎么当一回事。

四皇子咳了一声,小声道:“……其实吧,你要是嫁给我,品级也就跟她一样了,考虑一下?”

姜宝青抬眼看了四皇子一眼,没说话。

四皇子却有些犯怵的连连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姜宝青笑了下,看向四皇子:“……你果真是来喝茶的?”

“……难不成,此地还有什么别的活动?”四皇子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他想到什么,又笑道,“要不姜姑娘拨冗同我一块品个茶?”

见状,姜宝青笑了下,没再多问,只是跟四皇子摆了摆手:“算啦,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喝茶。”

四皇子不过是认出了她,就被丘沛柔这等有些人捕风捉影的,若是真要坐在一起喝茶了,怕这风言风语传的当晚宫计就得来爬她窗户了。

反正要看的事情已经看到了,甘遂的人估计也跟着那对年轻夫妻走了,眼下也没她什么事了,静待消息就是了。

姜宝青回家的时候,就见寻桃正在屋子的窗边缝着什么。

她凑过去一看,是一身衣裳。

只不过看那衣裳的大小,应该是给三四岁孩童穿的。

寻桃有些不太好意思,却也没否认:“……给康康做的。”

姜宝青摸了摸那布料,是之前过年的时候,家里分的好布料,寻桃一直没舍得用。

寻桃见姜宝青心情看上去不错的样子,问姜宝青:“……姑娘今儿可见着那对夫妻把康康接走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寻桃手里还拿着那件已经缝制了一半的衣裳,有些犹豫的模样:“我看那对夫妻穿着打扮,家中也应该是有些银钱的,不知道我这手艺做的衣裳,人家看不得上。”

姜宝青便劝她:“怎么着也都是你对康康的一份心意,你也不要太过纠结。”

寻桃点了点头,又有些走神。

姜宝青看着寻桃这副模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 = )

第五百六十二章 以茶代酒

晚上的时候,宫计又做了回“偷香窃玉”的小贼。

姜宝青给他开窗的时候,只看着他笑:“……没几日就要成亲了,你怎的又过来了?”

宫计哪怕翻窗的动作也做得极为利落优雅,闻言理直气壮的很: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他看着姜宝青,“怎么,你不想见到我?”

姜宝青脸上悄悄浮出一抹红晕,她横了宫计一眼没说话,转身给宫计倒了杯茶。

茶水尚温,宫计一连喝了两杯,这才微微舒了口气,看着姜宝青挑眉:“还说不想我,连我口渴想喝茶这等小事都注意到了。”

姜宝青哼了一声:“嗓子都有些哑了,旁人或者听不出来,别忘了我可是个大夫。”

宫计爱煞了姜宝青这副小模样,他心情畅快的拉着姜宝青坐在软塌上:“……我听说,四皇子有点纠缠你?”

姜宝青道:“我倒不是替四皇子说话,只是他的行为,确实也称不上什么纠缠。”

宫计冷笑一声:“算他识趣,若是敢纠缠你,我就去他爹那告他黑状去。”

姜宝青失笑,反手覆上宫计的手背:“……你倒是更像个横行霸道的恶霸。”

“替他们皇家干了那么多脏活,还不许我有点特权了?”宫计微微阖着眼,懒散道,“蔺家一堆的破事,我都不想提。”

姜宝青见宫计这般说着,神色之前却有着微微的疲色,忍不住有些心疼。

“怎么看着这么累?”

“皇帝还值壮年,下头的儿子却都纷纷长大成人,自然是有些麻烦事。”宫计歪了歪头,靠在姜宝青的肩膀上,“这些日子,太子三皇子私底下的小动作都有些不清不楚的,他们还当皇上不知道,坐上那个位置的,哪有那么容易的?”

姜宝青顿了顿,抬手轻轻的抚着宫计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般:“……你受累了。”

“也没什么,”宫计懒洋洋道,“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很多。皇帝也就看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单身汉。”宫计又忍不住笑了下,“总不能我大婚后,皇帝老儿还把我从温香软玉的被窝里拖出来去办事吧?”

“……”姜宝青面无表情,抚着宫计后背的小手,改抚为拍,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宫计的背部。

宫计哈哈大笑。

她算是看出来了,宫计这厮,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开车了!

……

姜宝青成亲的日子,几乎是可以倒数了。

有些想跟姜家打好关系,却又没什么门路的官宦之家,纷纷趁这个机会,提前给姜宝青送了些恭贺成亲的贺礼过来。

毕竟成亲那日,姜家没有长辈坐镇,想来应是忙乱的很,那时候过来卖好,人家未必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姜宝青对面的邻居,仲家,也是趁这个机会,让跟姜宝青有过嫌隙的仲二小姐,并几个姐妹,带了些添妆过来。

姜宝青跟仲家几位姑娘寒暄着,仲二小姐的眼神却一直往门外飘,似是心思都到了别处去。

仲家嫡女见她这个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庶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在那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了一下仲二小姐:

你别给仲家丢人!

仲二小姐充耳不闻,顿了顿,还是堆着笑跟姜宝青开了口:“……从前我不懂事,跟姜姑娘之间有几分误会,今儿趁着这个机会,我以茶代酒,跟姜姑娘陪个不是。”

说着,仲二小姐一脸诚恳的端起茶,敬了姜宝青。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姜宝青根本没把跟仲二小姐的那几句口舌之争放在心上,闻言微微一笑,也没为难仲二小姐,端起茶来便抿了一口。

意思就是,从前的事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仲二小姐喜上眉梢。

她上次费了千心万苦才去了德荣长公主的赏花宴,结果德荣长公主对她的态度淡淡的,只夸了句“生得不错”,再没旁的,连代表着入了眼的首饰也没赐下,只得了一个香囊。

仲二小姐再不情愿,想嫁入皇家的心思也熄了几分。

那她曾经一见钟情的姜家大公子姜云山,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虽然是庶女,但好歹也是伯府出身,姜云山虽有个即将嫁入豪门的妹妹,但本身的功名上还是弱了些,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云海先生的关门弟子这一身份。

这样细细算下来,她嫁他,那还算得上是下嫁了。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仲二小姐认定了姜云山非池中之物,想来明年的科举上定然有他的一席之地,到时候,姜云山唯一的短板——身份,也就不再是短板了。

她可要趁这个机会,提前把姜云山给拿下了!

仲二小姐打得一手好算盘,这次带着嫡妹庶妹们过来,也是打着想再见姜云山一面的心思。

结果连姜云山的影子都没见着。

仲二小姐心想,可不能这样,她得努努力,自己打破这个僵局。

姜宝青眼下喝了这茶,就说明前事尽消,不再追究,那她这会儿适当的表达一下对姜云山的关注,也算是努力促成这么亲事了。

仲二小姐有些矜持的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得外头来了个丫鬟通传,说是小郡主蔺昱筠过来了。

比起仲家这些没什么交情的姑娘们来访,蔺昱筠的到来让姜宝青真心实意的更高兴些,她笑弯了眼,吩咐觅柳:“你去二门那帮我接一下小郡主。”

姜宝青笑着同仲家几位小姐道:“……小郡主前些日子腰部受了伤,近来也是刚刚能出门,宝青自当小心以待。若是一会儿怠慢了诸位小姐,还请仲家妹妹们担待些。”

“自是无妨,”仲家几位小姐纷纷道,“应该的。”

姜宝青算着时间,想来蔺昱筠也差不多该到院门这了,她便起身出去相迎。

本来姜宝青是留几位仲家小姐在屋子里喝茶,然而几位仲家小姐都道郡主身份尊贵,她们也该起身相迎。

于是,姜宝青便带着几位仲家的小姐,浩浩荡荡的去了院门处。

姜宝青算得时间差不多,正好蔺昱筠拐过一道弯,从小路的那头过来。

让姜宝青有些诧异的是,她哥哥姜云山像是正跟蔺昱筠说着什么,一路并肩而来。

“宝青,”蔺昱筠远远的看见了姜宝青,本就红扑扑的双颊,看着更像熟透了的苹果,她眉眼间带着几分羞涩,“你来接我啦。”

姜云山见妹妹带着这么多不认识的姑娘过来,也是有些诧异,想来应该是上门做客的千金贵女,姜云山行了个书生礼,便回避了眼神,免得唐突了那些姑娘们。

( = )

第五百六十三章 收起你的心思

姜宝青笑着迎了上来:“筠儿,你的腰伤如何了?”

蔺昱筠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低声道:“好多啦。”她又像是在撇清什么似的,急急同姜宝青道,“……我在门口遇见了姜公子,姜公子也是担心我的腰伤,便送我过来。”

声音越来越小。

姜云山倒是很坦荡,他同姜宝青笑道:“你这边还有客人,那我就先回院子了。若是有事,你使人去找我便是。”

说完,他又同蔺昱筠道了声别。

蔺昱筠红着脸,有些羞的点了点头。

姜云山正欲转身离开,就见着客人中的一个姑娘,急急的上前几步,喊住了他:“姜公子留步。”

姜云山诧异的看向那个姑娘,看着有些面熟。

冲出来的姑娘自然是仲二小姐。

如果不自己创造机会的话,怕是就要错过了。

仲家嫡女惊愕的看着这个庶姐。

仲二小姐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自己不住颤抖的冲动,微微笑着,就像是最最优雅的大家闺秀那般:“姜公子,听说你明年要参加科举?”

姜云山参加科举这事不算是什么秘密,他客气又礼貌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姜宝青:“这位是……”

姜宝青介绍道:“……是仲家的二小姐。”

“哦,仲二小姐,你喊住我,有什么事吗?”姜云山很是客气。

毕竟是妹妹的客人。

仲二小姐维持住她大家闺秀般的微笑,声音婉转甜美:“姜公子……我有一个哥哥,明年也要参加科考,但他十分紧张。听闻姜公子学识过人,能否抽个时间,同我哥哥聊一聊?”

仲家嫡女这会儿看着仲二小姐的背影,简直生吞了她的心都有了!

吹什么呢!就你哥哥那块料,还想参加科考呢?!

再听听这甜得腻人的声音,仲家嫡女闭着眼都能猜的出她这个好庶姐想做什么幺蛾子了。

这是想把他们仲家的脸面都丢了吗!

仲家嫡女脸色铁青。

仲二小姐哪里还顾得了那些,她紧张的看着姜云山,眼神真诚又恳切,看着真的就像是一位在替自己哥哥担心的妹妹一样。

仲二小姐这是深思熟虑过的,听说姜云山跟姜宝青兄妹俩感情很好,那么,一个关心自己哥哥科举前途的妹妹,应当是能引起姜家兄妹的共鸣跟好感的。

仲二小姐打的算盘不错,但她没想到的一点是,前些日子,已经有人借着“探讨学问”这个说法,纠缠过姜云山了。

蔺昱筠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虽然心思单纯,但直觉却让她察觉出了一两分不对劲的地方。

她看了看仲二小姐,又看了看姜云山,咬了咬下唇。

姜云山态度和气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在下从未参加过科举,怕是并不能给令兄多大的帮助……”

顿了顿,姜云山又很诚恳的介绍了一位宿儒,“这位是老师的朋友,据说在科举一途上很有心得,令兄若是有意,可以前去拜访。”

仲二小姐惊呆了,她听闻姜云山善良温和,怎么都没料到姜云山竟然会拒绝了她。

说完这些,姜云山又抱了抱拳,算是跟几位小姐都打了声招呼,这才转身离去。

蔺昱筠不知怎地,突然觉得周身都轻快了很多,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微微抿着唇笑了笑,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站在原地的仲二小姐,轻声道:“好了,眼下日头大了,我们也不要再站在外面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跟蔺昱筠往院子里走去。

仲家嫡女趁人不备,重重的撞了仲二小姐的胳膊一下。

失魂落魄的仲二小姐总算回过了神,低声惊呼:“你干什么!”

仲家嫡女压低了声音,狠狠的警告道:“……收起你的心思!平日里在家使手段耍心眼子也就够了,眼下使手段使到外男身上去了?!”

最可笑的是,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

仲二小姐有些慌乱,眼神都有些游离:“你别胡说,我只是在替哥哥筹谋罢了。”

仲家嫡女哼了一声,低声道:“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眼下我们在姜家做客,在姜家眼里我们就是一体的,你愿意丢人我不管,但你别拉着我们一起丢人!”

说完,仲家嫡女狠狠的甩了一把袖子,急急跟在姜宝青跟蔺昱筠身后进了院子。

仲二小姐面色发白,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最后还是她的丫鬟有些焦急的提醒了一句:“二小姐,人都进去了……”

仲二小姐这才回过神来,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追了上去。

以蔺昱筠跟姜宝青的关系,自然是要送嫁的。蔺昱筠此时过来,一来是代表着勇亲王府给姜宝青添个妆,二来,也是因着蔺昱筠腰伤在家躺得都快发霉了,算是出来放放风。

姜宝青听说蔺昱筠这次出来带了一队侍卫过来,便让觅柳去请各侍卫进来歇息下,喝杯茶水。

“……那事之后,我父王总有些不放心,”蔺昱筠细声细气的,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我今天出来,硬是塞给我一队侍卫,麻烦你了,宝青。”

姜宝青笑了下:“这有什么麻烦的。”

仲家嫡女也趁势笑着插了句嘴:“这也是王爷的一片爱女之心。”

蔺昱筠有些腼腆羞涩的笑了下。

又坐了会儿,仲家的嫡女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见姜宝青跟蔺昱筠明显是有些私房话要说,便笑称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怕家里大人惦念,要告辞了。

姜宝青派人将仲家的姑娘们都送了回去。

仲二小姐显然还想说些什么,被仲家的嫡女半是威胁半是警告的狠狠瞪了一眼,强拉着走了。

蔺昱筠小小的抿了口茶,摇了摇头:“仲家的嫡女还多少像个样子,那位二小姐……”

她不爱说人是非,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说旁的。

“阿晴呢?”蔺昱筠让身后的丫鬟拿出个锦盒来,“今儿给你添了妆,总不好落下阿晴……我见着这一对玉蝴蝶臂环精致的很,拿来给阿晴玩。”

姜宝青笑道:“眼下她正在温夫人那上课呢。温夫人说她悟性高,学习能力强,进度快得很,近些日子又给她排了些新的课程,倒是很紧凑了……我让寻桃把阿晴喊过来,休息一下也没什么。”

“不用了不用了,”蔺昱筠忙阻住了姜宝青,“你替我把这锦盒转交给阿晴便是。也不是多要紧的事,别耽误了阿晴的功课。”

两人又说说笑笑了半晌,蔺昱筠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有些吞吞吐吐的。

姜宝青好奇的问:“……咱们这关系,你不必这样,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蔺昱筠面带绯红,她绞着手指头,似是很有些不好意思:“……我方才听那位仲二小姐说,姜公子明年要参加科考……可是真的?”

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

蔺昱筠声如蚊蚋:“我,我记得父王书房里有一本前朝状元的科举心得笔记……若是姜公子要准备科举,我,我便向父王借来……”

她话还没说完,双颊便已经又热又红。

姜宝青顿了顿,这才又笑道:“……我也不懂哥哥是不是需要这个,回头我问一下,到时候说不得就得麻烦你跟王爷借阅了。”

“不麻烦。”蔺昱筠飞快道,说完才感觉自己似是太急了,这下不仅仅是脸,就连耳朵根都有些红了。

姜宝青失笑,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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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去看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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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觅柳寻桃把白日里客人们送来的添妆都一一登记入了库,把账本子拿给姜宝青过了目。姜宝青看着那一行行的奇珍异宝,忍不住摇了摇头。

腐败啊!

其实还有些特别名贵的,姜宝青连收都没有收,直接婉拒了。这些虽说名贵,却也并不是无价之宝,倒也在添妆的合理范畴内。

只是添妆的人数有些多,看着那长长的名单,着实有些吓人。

姜宝青正暗自计算着,要是把这些都折合成银子,那得有多少钱的时候,郑南一身夜行衣,推门而入,朝姜宝青抱了抱拳:“姜姑娘。”

觅柳寻桃便知这是有事要说,两个大丫鬟见怪不怪的退下了。

姜宝青见郑南脸上有点淤痕,有些担忧的问:“怎么受伤了?是不是被人发现了?没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郑南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犹豫踌躇了半天,才开了口:“白芨打的……”

姜宝青:“?!”

想不到白芨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是个家暴男?!

郑南见姜宝青神情变幻几番,她跟在姜宝青身边也算久了,大概能猜到这会儿姜宝青心里在想什么,有些别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啊?

姜宝青以目询之。

郑南正好也是有些心烦,她满腹的话都不知道要向谁说,她一咬牙,对姜宝青道:“……白芨受了伤,我想给他换药,他不让,推搡之间就……”

郑南没说的是,白芨发现不小心伤了她之后,脸上那副震惊得犹如五雷轰顶模样,实在是……

让她又好气又有些想笑。

原来是这样。姜宝青刚松了一口气,又意识到郑南话里的另一个问题,她皱起眉头:“白芨受伤了?没事吧?”

郑南摇了摇头:“伤在背后,听说是跟主子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伤的。”郑南见姜宝青一脸担忧,忙补充道,“主子没事,白芨也只是在背上被砍了一刀,没伤着要害,好好将养着就是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既是这样,那这几日你便去照顾一下白芨吧。”

郑南话里便带上了几分愤懑:“他连换药都不让我换,哪里还让我照顾。”她咬了咬下唇,想起她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位姓彤的姑娘梨花带雨的进了屋子,心中忍不住一窒。

“再说了,人家眼下有旁人照顾,自然看不上我这粗手粗脚的。”郑南自嘲的笑了下,那笑容里却又带了几分落寞,看的姜宝青心里有些难受。

她头一次直白的挑明了:“小南,你要是对白芨有意,你们不如好好谈一谈。我看白芨那副模样,也不像是心里没你的……”

姜宝青话音未落,就见着郑南一副像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她,还往后退了几步。

满脸都写着“你开什么玩笑”。

姜宝青还要再说些什么,郑南却突然微微提高了音量,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姜姑娘,这都是私事,不重要!……眼下属下还有正事向你回禀,是关于康康的事。”

姜宝青也不愿意逼郑南,又听得郑南提及康康,微微挺直了腰板,“哦?”了一声。

“之前姜姑娘让甘遂派人暗中监视着那对小夫妻,已经有消息了。”郑南慎重道,“那对小夫妻接走了康康后,回了城西翡翠胡同里的一栋老宅子里。甘遂的人监视了这几天,初初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来,那对小夫妻就犹如普通小夫妻一样过着日子,对康康也很是疼爱……”

“然而,甘遂的人却发现,那对小夫妻中的男人,在今天下午,去了城外的一个庄子。那个庄子,”郑南顿了顿,神色有些慎重,“是三皇子的产业。”

姜宝青挑了挑眉,她倒是没想到,这事竟然牵扯出的是三皇子。

郑南又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姜宝青神色变了变,轻声道:“……行,你让甘遂那边的人继续盯着。”

郑南这才告了退,姜宝青静静的坐在屋子里,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这事看来不简单啊……

翌日,寻桃给康康做的衣裳,从头上的小帽子,到脚上的鞋子,整整一套,都已经做好了。寻桃有些紧张的把这些衣服用了块靛青色的包袱布给包了起来,犹豫的问了姜宝青好几次会不会给她惹麻烦。

姜宝青笑道:“不过是送件衣服过去,能惹什么麻烦?我也听觅柳说了,这几日你时常惦念着康康,过去亲眼看一眼也算是好事。”

寻桃紧张的点了点头。

于是,姜宝青便带寻桃去了城西的翡翠巷子。

那座老宅子的门紧紧的闭着,姜宝青跟寻桃下了马车后,寻桃上前轻轻的叩了叩那扇看着有些老旧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有人在门缝后打量着姜宝青跟寻桃,看着很是警惕:“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听声音,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寻桃笑道:“大爷,我们之前在敬安医馆里认识了康康,他不是被你们家收养了吗?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看看他。”

这番话没能让里面那个男人打消戒备,反而更警戒了些:“……你们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是李大夫告诉你们的?”

姜宝青笑道:“大爷怕是记错了,敬安医馆没有姓李的大夫,是周大夫告诉我们的。”

姜宝青看得出来,这怕是故意说错了姓,在试探她们。

那男人眸光闪了闪,看上去还是有些犹豫:“……康康少爷在我们家过的挺好的,为了避免让他想起从前的事,最好不要跟以前的人过多接触。你们还是请回吧。”

寻桃急忙举起手里靛青色的包袱,情急之下声音也抬高了些:“别啊大爷,我给康康做了一身衣裳,让康康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咦,是姐姐吗?我听到姐姐的声音了。”

稚嫩的声音从院子里响了起来,有人蹬蹬蹬的跑了过来。

门缝后的男人有些惊慌失措:“康康少爷……您听错了。”说着就要匆匆把门关上。

姜宝青提高了音量:“你这般心虚,可是虐待康康了?当心我报官!”

那男人愣了下,姜宝青给寻桃使了个眼色,寻桃忙道:“康康,康康你在吗?”

“哎呀,真是姐姐!”康康欢快的喊了起来,“伯伯你快开门。”

事情到了这一步,那男人也没法再说些什么,不情不愿的把大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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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核桃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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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宝青笑吟吟的带着寻桃进了门。

这院子看着就是个寻常的老院子,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方才跟姜宝青她们说话的,是个背微微有些驼起来的男人,年纪不算太老。

“你们这怎么跟土匪似的……”这驼背男人有些不悦。

屋子里头传来了男人的声音:“赵叔,有客人?”

说着,男人撩起了门帘,见是姜宝青她们,先是愣了下,继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哦,你们是那天晚上在医馆也想要领养康康的人对吧?”

姜宝青这会儿一身男装打扮,看着倒是倜傥的很。

她笑着,朝男人抱了抱拳:“我的侍女一直觉得康康很像她早夭的幼弟,所以一直挂念着,给做了一身衣裳,厚颜上门打扰了。还请兄台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男人忙道,“既然是来看康康的,还请里面坐。”

姜宝青从善如流的跟着男人进了屋子。

寻桃跟在后头,牵着康康的手也进了屋子。

姜宝青四下打量了下,屋子里收拾的干净又整洁,只是看着太素净了些,反而不像是居家过日子。

落座后,姜宝青朝康康招了招手,康康看了看寻桃,寻桃鼓励似的朝康康点了点头,康康这才有些扭捏的朝姜宝青走了过去。

姜宝青拉着康康,很和蔼道:“康康,在这里住的好不好啊?”

康康是个极为乖巧懂事的孩子,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叔叔姨姨都对我很好!”

叔叔姨姨?

姜宝青抬头看向男人,男人一副略带汗颜的样子,低声道:“……孩子还小,先不急着改口叫爹娘。”

姜宝青笑了下:“你说叔叔姨姨对你好,那我就放心了。你寻桃姐姐给你做了一身衣裳,你要不要试一下啊?”

寻桃捧着那个靛青色的包袱,很是期待的看着康康。

康康这会儿身上穿着一身绸缎衣裳,看着也是极好的料子。寻桃不知内情,见了心里还很欣慰,最起码从穿着上看,这户人家不会亏待了康康。

康康有些羞涩,又有些雀跃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看向男人,歉意似的笑了下:“兄台,能不能让我家侍女带康康去换下衣裳?”

男人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这自然是没问题的。”

寻桃跟康康去客厅的侧间去试衣裳了,男人给姜宝青上了茶,姜宝青笑道:“……怎么没看见嫂子?”

男人叹了口气:“去城外寺庙还愿去了。小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夫妻俩都是没法有自己孩子的,眼下得了康康这么个合眼缘又乖巧的孩子,也算是菩萨保佑。今儿天色好,贱内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同男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若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男人的脊梁都有些绷得直直的,似是紧张的很。

不多时,寻桃便领着康康出来了,康康有些兴奋的伸着胳膊,在姜宝青跟男人面前转了两圈,展示着自己的新衣裳。

仿佛亲手丈量过似的,极为合身,康康也喜欢的很,寻桃想让他将这一身新衣裳换下来,他破天荒的跑开了,摇着小脑袋,软声求着寻桃:“姐姐,康康很喜欢,能不能不要脱下来啊。”

寻桃心下一软,自然无不应诺。

正说着话,那驼背的赵叔拎了个食盒进来,跟男人见礼后,从食盒里取出了几碟小小的糕点出来,一边往桌子上摆着一边说着:“往日里只备了康康少爷的点心,今儿有客来,我去巷子头上的糕点铺里买了些点心,客人凑合着用吧。”

摆在康康跟前的,是一碟小巧的核桃酥,做成了蘑菇的模样,看着又可爱又可口。

男人见姜宝青眼神落在那核桃酥上,笑着解释道:“康康爱吃这个,怕影响了他吃饭,平日里也只敢给他吃两个,不敢让他多吃。”

寻桃露出赞同的眼神来:“确实,若是这些点心吃多了积了食,小孩子就吃不下饭了。”

她又转向康康,嘱咐道,“康康,你可不能挑食。”

康康用力的点了点头,举起两根手指头,奶声奶气道:“康康只吃两个就好。”

他捏起那小小的核桃酥,刚要往嘴里放,像是想起了什么,蹬蹬蹬的跑过来,把那核桃酥放在了寻桃的手心里,认真道:“姐姐,这个好吃,给你吃。”

寻桃感动的有些热泪盈眶。

她细细的看着手里头放着的核桃酥,越看越觉得精巧,便掰了一半,放到姜宝青手里,笑道:“奴婢不吃独食。”

姜宝青起初也笑了下,然后她看着手心里的那一半小小巧巧的核桃酥,笑不出来了。

“等一下!”

姜宝青阻止了寻桃跟康康把核桃酥往嘴里塞的动作。

康康一双大大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来不及解释什么,她伸手将那半个核桃酥碾成沫,先凑在鼻子下闻了闻,继而捏了一丁点粉末尝了下。

然后神色一变,扭头将口中那一点点的粉末给吐了出来,然后第一句话便是:“甘遂,锁门!”

甘遂应声现身,那驼背男人见状不好,急急往外跑去,却被甘遂直接堵住,几番打斗之下,直接捆了起来。

“姑娘?”寻桃也变了神色。

男人脸上也变了颜色:“这是?……”

姜宝青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道:“核桃酥有毒。”

她将康康跟寻桃手上的核桃酥收集了起来,放在小碟子上。

寻桃骇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她紧紧的搂住康康,浑身微微抖着。

男人神色几番变幻:“怎么可能有毒……康康天天吃这个。”

姜宝青神色肃然,她招手让康康过来,寻桃想到什么,神色越发惨白,忙推着康康让康康到姜宝青面前去。

姜宝青给康康把了把脉,神色越发难看。

寻桃看着她家姑娘的神色,快要哭出来了。

“姑娘?”寻桃见姜宝青收回了手,不说话,心里越发害怕起来,忍不住哆哆嗦嗦的叫了一声。

姜宝青回过神,叹了口气:“中了慢性毒。”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寻桃一个腿软,差点跌在地上。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还好发现得早,毒性尚浅,好好调养,还是可以调养回来的。”姜宝青扶了一把寻桃,轻声道。

收养了康康的男人惊诧的差点跳起来:“怎么可能中了慢性毒?!这几日的饮食我一直盯着……”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他面前就摆着那罪魁祸首核桃酥。

“这点心,是每日都有的,只不过……”男人喃喃道。

只不过这核桃酥也就只有两个,小小巧巧的,再加上康康爱吃,哪里会有人跟个小孩子抢吃食?

男人像是猛然醒悟过来什么,口中喊着“赵叔”,冲向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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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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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驼背的赵叔已经被甘遂捆的五花大绑,扔在墙角。

男人有些警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甘遂:“你是什么人?”

甘遂抱了抱拳:“在下是姜公子的护卫。”

姜宝青随后也施施然出了屋子,觅柳有些紧张的紧紧拉着康康的手,带着康康也跟着出了屋子。

男人想起康康中的慢性毒,脸色一变,顾不得再盘问甘遂,看着赵叔:“你如何做得这种事?”

赵叔佝偻着背,紧紧咬着牙不说话。

其实男人心里本来还有些怀疑的,但眼下赵叔这个反应,他还用怀疑什么?

“你别想否认!这点心一直是你送过来的!”男人喝道,“你这么做,就不怕爷知道了要了你的命?!”

男人含糊其辞的很,姜宝青撇了撇嘴,没说话。

无论男人怎么问,赵叔都不开口。

男人最后也失了耐心,冷笑一声:“你想死,可别拉我下水!咱们爷的手段你也清楚,到时候你可把这事给担好了!”

赵叔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颤,然而依旧没有开口。

事到如今,再看下去,怕是就要涉及到什么隐私了。

姜宝青没有心思管那些,她看了看寻桃一双好似泡在泪水里的红肿眼睛,叹了口气:“兄台,你家的闲事我也没什么心思管,只一个,康康眼下中了慢性毒,若是不好好调理,等毒性深入肺腑,怕是就来不及了。”

男人神色一凛:“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带康康去找周大夫。”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

这毒罕见的很,周大夫未必就能有法子。

只是这会儿说这话也不太恰当,姜宝青便道:“我们同你一道去。”

男人眼下也顾不得旁的,他咬了咬牙:“你们随意。”

康康眼下还有些无措,他左看看右看看,见众人脸色都诡异的很,下意识的紧紧的拉了拉寻桃的手,往寻桃腿后藏了藏。

寻桃含着泪,看着懵懂茫然的康康,忍不住又想起了早夭的幼弟。

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受这种煎熬……

男人抱起康康,套上马车,去了敬安医馆。

姜宝青带着寻桃,让车夫跟在男人马车后头,一道去了敬安医馆。

周大夫一开始看见男人抱着康康进来,还有些乐呵呵的,然而还没等说话,男人急急道:“周大夫,咱们里面说事!”

这不像是来叙旧的模样。

周大夫神色变得凝重,好在这会儿医馆里的病患也没几个,他同其他的大夫交代了几句,便跟男人去了医馆的内院。

“林先生,出什么事了?”周大夫关切的问。

原来那男人姓林。

姜宝青心下一动。

林,林……

等官府的文书下来,正式收养了康康之后,康康应该也要改名,跟着姓林?

林姓男子顾不得旁的,急急跟周大夫道:“……康康怕是中毒了!”

周大夫神色一变,忙去康康跟前,给康康把起脉来。

越把脉,他的神色就越发凝重,看得林姓男子心中一突。

周大夫收回胳膊,神色沉重,看向林姓男子:“……你家是不是有什么仇家?怎有人这般心狠手辣,给一个小孩子下这种奇毒!”

林姓男子原本还心存侥幸,如今一听医术过人的周大夫也这般说,那丝侥幸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浑身上下被人浇了一兜的凉水。

林姓男子脸色发白,双手紧握:“周大夫,这,这……”

周大夫脸色也不好看,他想给康康找一个正常的家庭,却没想到竟然给康康带来了杀身之祸。

“老夫医术平庸,这毒,我解不了。”周大夫青着脸,摇了摇头,“怕是周围医馆的大夫,都……”

林姓男子眼下也顾不得什么了,他急急道:“……宫中御医,可能解这种毒?”

周大夫迟疑了下:“御医大多都医术精湛,说不得里面就有能解这种毒的人。只是人家御医,向来都是给皇亲国戚们诊治,没有门路啊……”

林姓男子听得在皇亲国戚那还有一线希望,满是绝望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希望来,他顾不得解释太多,抱起康康:“那在下先失陪了!”直接冲出了医馆。

寻桃伸手还想拦一下,却又想起了什么,有些颓然的放下了手。

姜宝青拍了拍寻桃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什么,他既然敢提御医,就说明他有这个路子。”

寻桃强按下心头的不安与慌乱,点了点头。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周大夫忍不住问。

姜宝青把事情简单的说了说,周大夫满脸骇然,摇了摇头,喃喃道:“如此处心积虑,这事分明是冲着康康去的。康康不过是一个孩子,怎地有人这般狠心毒辣?”

姜宝青也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眼下看来,局面上最起码是有两股势力在互相博弈。

一股便是林姓男子代表的势力,无论怎么看,这林姓男子身后之人最起码是想要康康好好活着的;另一股自然就是驼背的赵叔代表的势力,这股势力却是想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毒死康康。

想要毒死康康的这股势力从前在暗中,眼下她点出康康中了毒,也算是把驼背的赵叔身后的势力给架到了明面上。

最起码这也算是一桩好事。

姜宝青微微沉吟了会儿,又问周大夫:“……我记得给康康选收养人的那晚,您是认识收养康康的这对小夫妻的?”

周大夫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前几日那对小夫妻久久不孕,过来就诊。我发现这夫妻俩都有着无法生育的先天缺陷,给我留下了印象。看他们穿着打扮,也像是富庶的人家,再加上他们俩都没有孩子,我还以为对康康来说,是个好去处……”

周大夫有些沉痛的叹了口气。

他本事一片好心,却没想到会将康康推入危险之中。

周大夫医者仁心,想起康康中毒这事,就难受得紧。

姜宝青宽慰道:“……对方是冲着康康去的,这背后之人才是罪魁祸首。周大夫不要再难过了。”

周大夫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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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没什么话要先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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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宝青跟寻桃出了敬安医馆,到了马车上,寻桃坐立难安,终是按捺不住的低声问起姜宝青:“……姑娘说过这是一种奇毒,宫中御医若是解不了这种奇毒,康康岂不是?”

寻桃小脸发白,额上的散发被冷汗浸湿,不敢去想那后果。

眼下在马车这等私密的空间里,姜宝青倒也能跟寻桃吐露几句实话:“那毒确实不好解。但宫中御医说不定有人会解。”她看着寻桃脸色越发惨白,叹了口气,“你也不用过于焦虑,那毒虽说不好解,但我当时也已经跟那姓林的男人说过几句,若是御医手足无措,他冷静下来,也应该会想到我这条路子……好在发现的早,康康这毒暂时要不了命的。”

寻桃眼泪潸潸而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康康不过是个孩子,到底是谁这么狠毒,处心积虑的想要康康的命啊……”

姜宝青心里已经有所猜测,然而眼下却是不能告诉寻桃的,以免她再过于担心。

她叹了口气,拿了块帕子,递给寻桃,软声劝道:“……好了,不管怎么说,那林姓男子跟他背后之人看样子还是会护着康康的,你也不要太过难过了,静待消息便是了。”

除了这样,其实也没旁的法子了。

寻桃捏着那帕子,心思百折千回,最终也只能点了点头。

……

其实也没过多久,翌日,姜宝青还在那清点着近些日子增幅颇丰的库房,外头便有丫鬟来报,说是有人上门求见。

姜宝青翻着账本,闻言顿了顿,问那通传的丫鬟:“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丫鬟回禀道:“看着像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寻桃在一旁侍奉茶水,闻言忍不住“啊”了一声,有些激动的看向姜宝青:“是康康!”

觅柳跟寻桃多年姐妹,近来发生的事情她自然也是听寻桃说了。她有些担忧的看着寻桃,生怕寻桃在姜宝青面前太过失态。

姜宝青挑了挑眉,将手中的账本递给觅柳,又嘱咐寻桃道:“怕是宫中的御医没办法解那毒……你随我出去看看吧。”

寻桃按捺住脸上的激动担忧之色,点了点头。

姜宝青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到了前厅的时候,林姓男子正跟他的妻子,略有些局促的坐在椅子上,康康乖巧的坐在一旁。

姜宝青一迈入前厅,那林姓男子就激动的站了起来,给姜宝青作了一个揖:“……在下竟不知,原来姜公子实乃姜小姐,多有得罪,还望宽恕则个。”

姜宝青知道,她不过是换了身男装,行事也没藏着掖着,一夜过去,时间足够让他们将自己的底细查出来了。

“没什么,我平时出门换上男装,也是为着行走方便。”姜宝青简单的解释了一句,便直入正题,“康康的毒,宫里御医没有法子?”

说到这个,林姓男子脸上就满是忧愁:“御医说,这种毒罕见的很,哪怕我将那下了毒的核桃酥带去,御医鉴定出其中的各类毒素再配出解毒药方,少说也要半个月了……再拖半个月,怕是康康的身子……”

姜宝青点了点头:“康康的毒确实拖不得。”她矮下身子,朝康康招了招手,“康康,来。”

寻桃在姜宝青身后,看着康康,忍不住紧紧的握住了手,很是紧张。

康康却浑然不觉,抬起头来乖巧的跟寻桃打招呼:“姐姐。”

寻桃只觉得双目酸涩难忍。

姜宝青给康康把了把脉,毒素的情况还尚可,没有蔓延。

她转头跟寻桃吩咐,先去把她昨日备下的药熬一副过来。

寻桃见姜宝青神色如常,便知事态并没有超出预期。她极为高兴的应了一声,匆匆快步去熬药了。

林姓男子神色有些复杂:“姜小姐早就知道,御医对康康的毒束手无策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倒也不是,有备无患罢了。”

康康见寻桃跑了出去,他有心想当个小跟屁虫跑过去,又怕“叔叔姨姨”不高兴,小身子扭来扭去的,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姜宝青失笑,看向林姓男子:“我让人带康康去寻桃那边吧?在我家里,安全是可以放心的。”

林姓男子迟疑了下,满脸的犹豫。

姜宝青慢悠悠道:“虽然康康还是个小孩子,但接下来,我有几句话,最好也别让康康听见。”

这有些露骨的提示,终于让林姓男子下了决心。

他点了点头,同身边的妻子低声道:“你陪着康康去吧。”

妻子点了点头,有些局促的朝姜宝青笑了下,拉着康康的手,跟在丫鬟身后出去了。

眼下前厅里就只剩下姜宝青跟那林姓男子。

姜宝青似笑非笑,手上拿着个茶杯在那把玩:“……林先生,就没有什么话要先说吗?”

林姓男子一脸诧异的神色:“不是姜小姐有话要说吗?”

姜宝青嗤笑一声:“行吧,看来我不把事情挑破,你是打算一直隔着这层窗户纸了。”

林姓男子闻言神色变了变,盯着姜宝青,低声警告道:“姜小姐,我劝你还是别蹚这淌水,其中的水深不是你能想象的。”

“砰”一声。

姜宝青不轻不重的将手上的茶杯放在梅花黑钿小几上,看向林姓男子,冷笑一声:“一边请我来看诊,一边又说不要蹚这趟水。那要不你将康康带回去?……若不是因着康康这个好孩子,谁稀罕蹚你们这趟浑水!”

姜宝青说话一直有条有理,温声款款,娓娓道来。林姓男子还是头一次见姜宝青这般尖锐的说话,他硬着头皮道:“……姜小姐,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不见得吧。”姜宝青冷笑一声,又有些意兴阑珊,“算了,你们那些事,我也没兴趣了解。我想知道的,只是关于康康这部分的。”她顿了顿,肃声道,“我想知道,康康他娘,是你们杀的吗?”

上来的这问题就有些石破天惊。

林姓男子头上冷汗涔涔,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见状,便知道了康康他娘这事定然跟这林姓男子背后之人脱不了干系。

她懒得戳破这层窗户纸,只是冷笑一声,冷冷道:“……你们做的事,迟早会孽力回馈,但有一点,康康这孩子是无辜的,能看得出来,你们应该也是想好好护着他,那就希望你们再谨慎一点,像这次,背后的人因为谨慎,下了慢性毒,从而给了康康可以救治的空间,但你们能保证,背后那人下次不会再对康康出手吗?”

林姓男子面对姜宝青这有些咄咄逼人的话,显然也是有些不高兴。但这会儿他还要仰仗姜宝青给康康解毒,自然也不好翻脸。他神色有些僵硬:“姜小姐这一点请放心,日后定然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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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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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宝青定定的看了那林姓男子半晌。

这林姓男子似是对她话中的背后之人没有半分兴趣,这说明,他们八成已经知道了背后是什么人了。

所以才这么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情。

也或者,是毫无头绪,所以,才敢这么斩钉截铁的糊弄她。

姜宝青突然笑了:“……可以,我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林姓男子没再说什么,低头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寻桃熬好了药,哄着康康喝了一碗,康康苦得眉头都皱到了一块儿去,寻桃越发心疼,又忙从随身的香囊里掏出块蜜脯塞到康康口中。

待到那蜜脯的甜味冲散了满口的苦涩,康康终于又露出了笑脸。

寻桃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反而是一旁作为收养人的女人,看着像是局外人似的。

姜宝青倒也没藏私,把药方写了下来,嘱咐那林姓男子:“按照这药方,去药店抓一副药即可,六个时辰后,差不多睡前,让康康服下……这毒因着实在罕见,说不得后面会有什么异常。解毒的头五日尤为重要,你这几日一定要天天带康康过来,我根据每日脉象的不同,斟酌调整药方,每日的药方都不尽相同。”

那林姓男子迟疑了一下:“这么麻烦?……姜小姐不然还是跟我回府随诊?”林姓男子忙加了一句,“这也是为着康康的健康。”

寻桃怒道:“你少拿康康的安危来说事!若真的担心康康,平时在吃食上多注意些,也不会让康康中毒!”

真真气死她了。她家姑娘还有七八日就出嫁了,他怎么有脸让她家姑娘随诊的?!

林姓男子被寻桃这样劈头盖脸一骂,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想说什么,又隐忍了下去,只道:“……我们家康康身份贵重,我也是太担心康康的身体健康。”

寻桃冷笑一声,温柔的给康康又拿了块果脯,这才抬起头,看向林姓男子,强调道:“我也心疼康康。既然我们家姑娘说了你带康康每日过来就诊就可以,那就不会影响道康康的身体!”

林姓男子在寻桃手上没讨到后,有些悻悻的,他朝康康招了招手:“康康,来,我们 回去了!”

康康有些眷恋的拉着寻桃的手,舍不得松开。

林姓男子加重了语气,却依然带着几分哄劝讨好的意思:“康康!我们回去,你要是想吃果脯,等回去我给你买一包吃,好不好?”

康康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林姓男子,又看了看寻桃,小鹿一般的眼睛有些湿漉漉的。

最后还是寻桃不舍得康康为难,她轻轻的往林姓男子那边推了一下康康,脸上挤出几分笑来:“……康康,你乖乖跟叔叔回去,明天还可以过来找姐姐玩的。”

康康一听这话,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骤然间亮了起来,他有些羞涩的跟寻桃确认着:“明天真的还可以过来找姐姐玩吗?”

直到寻桃重重的点了点头,康康这才高高兴兴的奔向了林姓男子。

走到门口时,康康还回过头来同寻桃招了招小手:“姐姐明天见。”

寻桃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将康康一行人送出了姜府。

直到送走了康康回来,寻桃脸上的笑像是再也撑不住般,迅速的垮了下来,她双眼弥漫出大量的泪水:“……多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受这等罪啊……”

她回屋见了姜宝青,快速上前几步,跪倒在姜宝青面前:“姑娘,奴婢知道康康身后所涉之事不浅,您这样冒险救了康康一定担了很大的风险,奴婢,奴婢谢谢您……”

姜宝青示意觅柳跟她一起扶起寻桃,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帮康康是应该的。康康只是一个无辜稚童,眼下又举目无亲……”

还被心机叵测的人收养了。

这话姜宝青没说出口,这会儿寻桃已经很是难受了,说这个也不过是徒添担忧。

只不过,刚才那林姓男人,有句话倒是很有意思。

他说,康康身份贵重。

这句话,他是脱口而出,应该是在他心底深深烙印着的一句话。

后面哪怕是因为康康不舍得走,有些不高兴了,也不敢说半句重话。

这哪里像是*教导孩子的养父?……

倒不如说,更像是个照看孩子的仆役罢了。

姜宝青眼神讳莫如深。

……

第二日,姜宝青一家子还在用餐,林姓男子就带着康康上门了。

这些日子康康的事,姜云山也有些耳闻,他听到丫鬟过来通传,愣了下,忍不住又看了下天色。

这么早?

寻桃却是吓得有些腿软,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这么早就过来,莫不是康康的病情有了什么反复……”

姜家几人神色都有些凝重,各自放下了碗筷。

姜宝青起身,接过帕子擦了擦嘴,一边道:“我去看看就好,你们继续用饭。”

姜云山摇了摇头,姜晴也脆生生道:“姐姐,没事,先去看康康。”

有了这么一桩事,一时半会的谁也吃不下。

姜宝青看向廖春宇,他如今早饭前是要打拳扎马步的,体力耗损大,向来饭量也大。

这会儿廖春宇手里正拿了个馒头,听到康康这么早过来,也猜到了病情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下了。

廖春宇见姜宝青看着他似是要劝他吃饭,忙道:“大姐,你赶紧过去吧,我会好好吃饭的,你不必担心我。”

姜宝青点了点头,整了整衣服,出门见客去了。

待到了正厅,林姓男子已经跟康康在那等着了。

寻桃跟在姜宝青身后迈进前厅,声音颤着,忍不住叫了出来:“康康,你没事吧?”

看到寻桃,康康眼前一亮,高高兴兴的跑到了寻桃跟前撒娇。

姜宝青见康康气色红润,神态正常,倒不像是病情反复的模样。为了确定这点,她还赶紧又给康康把了把脉。

康康很是乖巧的伸出了胳膊,任姜宝青给他把着脉。

寻桃简直一口气吊到了喉咙眼,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影响了她家姑娘诊脉。

待姜宝青收回了手,寻桃这才颤巍巍的问出了口:“……姑娘,如何了?”

姜宝青知道寻桃担忧康康,安抚的拍了下康康的肩膀,对寻桃道:“没什么问题,比起昨日还要好了些。”

寻桃脚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康康有些奇怪的看着寻桃,奶声奶气的问:“姐姐你怎么了?”

寻桃抹了一把泪,泪中带笑的搂住康康:“没事,没事就好……”

第五百六十九章 你以为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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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姓男子也忙凑了过来,笑道:“既是没什么事,还烦请姜姑娘把今日的药方一开。”

姜宝青冷冷的抬眸,看了一眼林姓男子,没说什么。

寻桃这会儿回过神,搂着康康,却是同那林姓男子小声的争执了起来:“……康康没事,那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林姓男子愣了下,理所当然道:“我担忧康康的病情,自然是要早来才能安心。”

寻桃也是一愣,继而又气得有些发抖。

康康的病情,谁不担心呢?

然而你这么早就上门,打扰了旁人用餐不说,还让人以为康康的病情有了什么恶化,白白提心吊胆的虚惊一场!

偏偏这人还这么理所当然……

寻桃简直气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姜宝青淡淡道:“林先生,康康的病,我们都很关心,你正常时辰过来便好。”她顿了顿,“昨晚大概什么时辰给康康喂得药?”

林姓男子想了下:“大概是差一刻亥时。(亥时=21-23点)”

姜宝青点了点头:“行了,那请林先生在府中稍待片刻,康康最起码要在辰时(7-9点)以后再服用这汤药,不然有些药性就浪费了。”

说着,姜宝青便不再理会林姓男子,蹲下身子,笑眯眯的跟康康道:“康康,你跟你寻桃姐姐在家里玩会儿可好?”

康康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甜糯的应了声:“好。”

姜宝青摸了摸康康的头,夸道:“真乖。”

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林姓男子却是有些不悦的喊住了姜宝青:“我说姜姑娘,你把药方子写下来,我自去抓药,带回去到了时辰再给康康服用也是可以的。”

姜宝青转身,脸上看着笑吟吟的,但眼中的笑意显然未达眼底:“林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来得实在稍早了些,康康体内的汤药还未完全消化,从而会体现在脉象上的表现也有所不同。我说过,康康身上这毒必须小心对待。”她顿了顿,笑盈盈的,“想来林先生这般紧张康康,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林姓男子脸色一僵:“姜姑娘说得是……”他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看好小少爷。”

两个侍卫应声抱拳,跟在了寻桃跟康康身后。

姜宝青便不再搭理他,施施然回了一家人用饭的地方。

果然,一家子都停了用餐,在那等着姜宝青。

姜宝青说了康康没事后,一家子明显都松了一口气,饭桌上的气氛由紧张恢复了过来。

廖春宇又牺牲了一把自己,说了几个他跟武师傅上课时出的岔子,逗得大家都笑了出来,一家子这才盈盈笑着重新用餐。

眼下姜家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这几日因着婚期临近,姜府上也开始张灯结彩,姜晴这些日子一直在跟姜宝青学着管家,眼下府里头的事基本上都是姜晴在统筹管理。

姜宝青在一旁看着姜晴跟下头的管事对了会儿账本子,发现姜晴已经很是娴熟了,也没有什么差漏,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姜晴看到这儿,更是牟足了劲。

姜宝青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带着觅柳去了前厅。

林姓男子在前厅等得已经是坐立难安了,茶水都喝了两壶。

见姜宝青过来,林姓男子脸上的不耐神色强行压了下去,强笑着迎了上去:“姜姑娘,时辰也差不多了,要不你看?……”

姜宝青点了点头,嘱咐觅柳去把寻桃跟康康找回来。

寻桃牵着康康进来的时候,康康满脸的兴奋,小脸上红扑扑的,额上细细密密的沁着汗珠。

林姓男子大惊失色,有些责怪的看向那两名侍卫,声音有些严厉:“小少爷中了毒,你们还让他这般剧烈运动,出了差池,你们担当的起吗!”

康康有些害怕的紧紧靠着寻桃,小脸上写满了茫然无措。

两名侍卫脸色一白,单膝跪了下去。

寻桃有些心疼的拉着康康,掏出怀里的帕子,给康康擦着额头上的汗,没理会林姓男子。

他这显然是在指桑骂槐。

姜宝青眼睛眯了眯:“林先生不要紧张,适当的运动对康康来说,有利于药性的发散。”

林姓男子将信将疑的看了姜宝青一眼:“姜姑娘,你莫不是在诳我吧?”

姜宝青没有生气,她淡淡的笑了下:“林先生若是不信我,又何必找我来给康康诊治呢?”

“你以为你是谁”这句话林姓男子差点脱口而出。

好在,他及时的想了起来,眼前这个淡淡笑着的姑娘,不仅仅是出了名的绝色美人,更是治好了太后太妃顽疾的神医!

眼下康康少爷的毒,连宫中太医都说棘手的很,她却直接说能治,连他家爷,也发了话,说放手让姜宝青给康康解毒……

林姓男子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他脸色有些发僵,笑容看上去也极其不自然:“……姜姑娘不要生气,我也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姜宝青浅浅的笑了下,没再理会林姓男子,她给康康把了把脉,很快就写了一张药方给了林姓男子。

林姓男子知道自己惹了姜宝青不高兴,忙不迭的接过那张药方,仔细看了看,发现有几味药的分量确实比昨日有细微的调整。

林姓男子不知怎地,轻轻呼了口气,便笑眯眯的要领着康康走。

康康一开始还乖巧的很,哪怕对寻桃很是依依不舍,但还是很听话的跟着林姓男子走了。

只是,待到快上马车的时候,林姓男子不知道跟康康说了些什么,向来乖巧听话的康康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掉头就跑。

林姓男子惊骇莫名,还没反应过来向来温顺乖巧听话的康康竟然会做出这等举动。

本来寻桃站在门口目送康康,见状也是惊了惊,却是比林姓男子反应还要更快几分的追了上去。

林姓男子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气急败坏的招呼着侍卫:“快去追啊!”

康康别看人小,跑得却快得很,待寻桃追上的时候,已经跑出有些距离了。

寻桃拉住康康,喘着粗气,担忧不已:“你这孩子,突然跑什么跑啊……”

康康突然流着泪,一头扎入了寻桃的怀里:“姐姐,呜呜呜……叔叔让我跟你远一些……我不要……”

原来这孩子是这么个原因,寻桃紧紧的抱住了康康,眼睛也有些酸涩。

姜宝青也追了几步,见寻桃已经把康康给抱住了,这才放心的放慢了脚步。

然而此时,变故突生。

有人骑马,横冲直撞的冲向了寻桃跟康康。

姜宝青瞳孔瞬间放大,惊骇:“小心!”

甘遂现身,冲了上去。

然而人的速度哪有疾驰的马快?

骑在马上的人大喊着:“这马停不下来!”

疾驰的马,撞向了寻桃跟康康。

在寻桃跟康康被撞飞的那一刻,寻桃下意识的护住了康康,康康骇然睁大了眼睛。

第五百七十章 好大的胆子

寻桃跟康康的身子,重重的落了下来。

姜宝青只觉得手脚冰凉,然而此时此刻她必须冷静下来。

“去追紧马上的那个人,总会有停下来的时候!”姜宝青咬着牙吩咐甘遂,一边快步跑向了倒地的寻桃跟康康。

甘遂抱了抱拳,发了个信号,领命去了。

那是在通知郑南,让他过来贴身保护姜宝青。

林姓男子简直如遭雷击,浑身都有些发颤,他比姜宝青速度快一些,冲上去就要抱起康康。

“住手!”姜宝青厉声喝道。

林姓男子被姜宝青的喝止吓得一愣,回过神来就吼姜宝青:“你又想干什么!”

姜宝青看也不看林姓男子一眼,这会儿已经跑了过来,她顾不上急喘气,厉声道:“你这会儿贸然移动,万一造成二次伤害怎么办!”

林姓男子有些听不懂,听的一愣一愣的。

姜宝青没功夫理他,她往寻桃脉搏上摸去,那林姓男子却要过来阻止:“先给康康把脉啊!”

姜宝青冷冷的看了一眼那林姓男子,道:“你眼瞎吗?寻桃的伤势比康康重这么多,自然先给重症患者看!”

寻桃跟康康这会儿都晕了过去,寻桃因着一直将康康护在怀里,承受了绝大部分冲击,脸上头上都是磕出来的伤,更别说内伤了。

“可是康康身份贵重,寻桃不过……”林姓男子话说到一半,被姜宝青骇人的眼神给逼得住了口,后半句“不过是一介卑微的奴婢”,却是没敢说出口。

这会儿接替甘遂的郑南也提剑赶了过来,姜宝青冷冷的看着那林姓男子:“如果你再妨碍我看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郑南面无表情的对着林姓男子拔出了剑。

林姓男子身后的两个侍卫也很是警惕的拔出了剑,同郑南对峙着。

一对二,郑南丝毫不惧,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侍卫。

时常笑着给她送夜宵的寻桃姑娘这会儿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她未来的主母气得浑身微微颤着还要被这些人妨碍,郑南觉得,对面的人碍眼的不如直接去死。

气氛僵硬的很,几乎是一触即发。

姜宝青却不再管那林姓男子如何,她抓紧给寻桃把了把脉,神色难看得紧。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又给康康把了脉:“……康康受伤不重,没什么大问题。”

林姓男子神色顿时松了下来,双腿一软,差点站都站不稳了。

姜宝青没理会他,转身吩咐郑南:“你去家里喊几个家丁过来,找块门板,把寻桃跟康康都抬回我们家里去。”

郑南有些不太信任的看了看对面那两个依旧还拔出了剑的侍卫。

姜宝青知道郑南的担忧,平静道:“你放心的去,他们不敢对我如何。”

郑南向来信服姜宝青,这才抱拳去了。

哪怕证实了康康没事,这会儿林姓男子的神色也难看的紧:“……姜姑娘,既然康康没什么大问题,我就带他回府了。”

姜宝青直起身子,冷冷的睨着林姓男子:“行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也不藏着掖着了。你把你身后的三皇子给请出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

林姓男子大惊失色,他是万万没想到姜宝青竟然能查出他背后之人是三皇子这件事。

林姓男子头一次对姜宝青动了杀机。

姜宝青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她冷冷一笑:“杀我?不自量力。你想好了杀我之后,会给你主子带来多大的麻烦么?”

林姓男子的杀气微微一滞。

这姜宝青说的确实也对……

林姓男子僵硬道:“……这事跟我们爷没有关系。”

姜宝青冷冷的笑了下,意味深长:“怎么可能没关系?康康,不就是最大的关系吗?”

林姓男子惊得手脚俱凉,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的功夫,姜家手脚麻利的家丁侍卫已经抬着门板过来了,姜宝青看都没看林姓男子一眼,在一旁指挥着众人,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把寻桃跟康康分别抬到了两块门板之上。

林姓男子如梦初醒,还想拦着,姜宝青冷冷的一眼斜过去:“请你们爷过来跟我谈!”

林姓男子踌躇了会儿,不敢怠慢,咬了咬牙,带着侍卫匆匆离去了。

……

林姓男子赶到三皇子府的时候,三皇子见了他,下意识的也觉得不好:“可是康康那处了什么差池?”

林姓男子跪倒在地,声音发颤着把今天早上康康被马撞了的事情一说,不敢抬头看三皇子的脸色。

三皇子怒极反笑:“好啊,林奇峰,我把康康托付给你,你就是这样帮我照看的?!”

林姓男子浑身微微抖着,几乎是匍匐在了地上:“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他突然想起什么,忙把姜宝青给推了出来,“对了殿下!那姜宝青,不知从何处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她竟然跟属下说,把殿下请过去跟她谈……”

三皇子想要踹人的脚顿了顿,放了下来,他脸色阴霾:“姜宝青怎么知道的!”

眯了眯眼睛,三皇子危险的看着眼前的林奇峰:“是不是你办事不利,走漏了风声?”

林姓男子后背冷汗几乎涔涔湿透,好在他知道会被这么责问,早就想好了回答。

这会儿虽然双股瑟瑟,却也能勉强把话说出来:“殿下,属下已经尽量小心了。只姜宝青身边,藏着神出鬼没的暗卫,或是宫计身边那批暗卫……想来是暗卫帮着姜宝青查的。”

三皇子脸色变幻莫测。

宫计身边那支暗卫,他是知道的。

从前宫远雨,宫远舟兄弟俩想弄死侄儿宫计,不知派了多少杀手去,最后都被宫计身边的暗卫给挡了回去,不仅人没杀成,还让宫计解了双腿的毒,大摇大摆的去战场上捞了一圈功绩,风光回京,暗卫的能力可见一斑。

要是姜宝青身边的暗卫就是宫计身边的那批……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林姓男子跪在地上,头低低的垂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惊胆颤的等着三皇子开口。

半晌,他才听到三皇子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姜宝青跟你说什么,让我去跟她好好谈一谈?”

三皇子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来,林姓男子声音发颤的应了一声。

三皇子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姜宝青,倒是好大的胆子。”他双眼中闪过一抹阴鹫,“我便去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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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我劝你老实承认

三皇子是便装过来姜府的。

然而三皇子没来多久,刚寒暄了半句,姜府倒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竟然是三皇子未过门的正妃,丘二姑娘丘沛柔。

听到外头人通报说是丘二姑娘来访的时候,刚在前厅落座没多久的三皇子脸色微微的变了变:“她来做什么?”

姜宝青眸中异色涟涟:“来者是客,来人,去请丘二姑娘进来坐一坐。”

三皇子下意识的抓紧了椅子扶手:“……你什么意思?”

姜宝青淡淡而笑:“我什么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觉得我家寻桃跟丘二姑娘挺有缘分的。再加上,康康这事,总得人到齐了才能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吧?”

三皇子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沛柔是你叫来的?”

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看了三皇子一眼:“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请得动丘二姑娘。倒是三殿下可以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你前脚到了我家,后脚丘二姑娘就来了呢?”

三皇子微微的眯起了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反对什么。

倒是姜宝青,冷眼看着三皇子,笑了下。

很明显那笑容未达眼底。

丘沛柔来得很快,她迈进前厅,倒是也不避讳三皇子,大大方方的跟三皇子姜宝青都打了招呼。

三皇子微微眯起眼。

他倒是不知道,这丘沛柔还敢这么“坦荡”?

姜宝青看着丘沛柔直冷笑,丘沛柔端着笑看姜宝青:“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来姜姑娘家做客。”

她顿了顿,评价道,“姜姑娘家里倒是收拾的很是别致。”

姜宝青冷冷的看着丘沛柔,没搭腔。

反而是三皇子有些阴沉的开了口:“沛柔,你怎么过来了?”

丘沛柔眉眼间就带了一抹轻嗔,看了三皇子一眼,哼笑道:“我正在街上跟玉儿她们逛街呢,结果就看着殿下悄悄的进了姜府。我自然是不放心,要过来看看的。”

“……”三皇子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冷笑一声,声音反而越发柔和了:“丘二姑娘,不放心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

“是不放心我这个即将嫁人的新嫁娘跟你的未婚夫婿私会呢,”她顿了顿,厌烦跟丘沛柔兜圈子,直直的看着丘沛柔:

“还是,想要看看康康到底死没死呢?”

三皇子惊得说不出话来,从椅子里直直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丘沛柔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她挑着眉笑着,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来:“姜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啊,康康又是谁?”

丘沛柔不会承认,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姜宝青呵呵的笑了一声,看向三皇子:“三皇子是不是也要问我一句,康康是谁?”

三皇子脸色有些发青,没有说话。

丘沛柔便又转向了三皇子,把方才的问题又跟三皇子重复了一遍:“殿下,姜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三皇子自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脸色阴沉得很。他没有回答丘沛柔的话,反而看向姜宝青:“行了,姜宝青!这事到此为止!”

言语中隐隐透露着威胁的意思。

“呵,三皇子殿下,真是好大的天家威风。”淡淡的讥讽声从门口传来,男子一身玉色锦袍,长身而立,冷冷的看着三皇子。

姜宝青怔了一下,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她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宫计竟然会过来。

只有在看向姜宝青的时候,宫计的眼神才暖了下来:“……听说了这边有点事,怕别人仗势欺人,过来看看。”

三皇子的脸色难看得很。

丘沛柔笑呵呵的开了口:“听闻两位感情甚笃,原来并不是传言啊。宫大将军来姜姑娘家里,都不需要通传可以直接进了。”

宫计不耐烦的掀了掀眼皮瞥了丘沛柔一眼,冷笑一声:“丘沛柔,话里拐着弯子说我跟宝青不守规矩有意思吗?姜家又不止宝青一个主子,难道非得通传到你跟前才算数?”

丘沛柔脸色白了白。

她知道她应该骂回去,心里却隐隐在想,原来宫计这种冷傲的性子,也是知道回护人的啊……

再看看三皇子,脸色难看得紧,却没替她说半句话。

这么一对比,呵呵,丘沛柔心里一片冷冰冰的。

宫计拉着姜宝青的手进了前厅,他择了三皇子对面的椅子坐下,姜宝青在宫计左手边的一把扶手椅里也重新落了座。

“方才你们在聊些什么?好似很热闹。”宫计见三皇子不开口,却并没有半分把这事放过去的意思。

三皇子脸色铁青,闭了闭眼:“你们就非得扯着这个事不放?”

这话显然是对宫计说的。

这事,宫计若是插手了,确实不太好办了。

宫计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姜宝青浅浅的挑了下眉:“我觉得三皇子殿下搞错了顺序。并不是我们扯着这事不放,而是……”

姜宝青看向丘沛柔,冷冷一笑,“丘二姑娘不放吧?”

三皇子微微蹙起眉头:“你在说些什么?”

姜宝青看向三皇子,却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给康康下毒的幕后主使还没查出来么?”

三皇子神色一冷:“这跟姜姑娘无关吧?”

姜宝青轻轻的笑了下:“看三皇子殿下的反应,我就知道,定然是还没查出来的。”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丘沛柔一眼,“不然,三皇子殿下看到丘二姑娘,就不是这个表现了。”

三皇子反应过来姜宝青话里的意思,惊骇莫名的看向丘沛柔。

姜宝青话里这意思,是说,给康康下毒的人,是他还未过门的正妃,也很可能是未来皇后的——天命之女丘沛柔?

怎么可能!

他惊骇过后,下意识的就想驳斥回去。

丘沛柔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跟康康的关系?!——这话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堵在了嗓子眼。

姜宝青可以查出来康康跟他的关系,那丘家,怎么说都是祖祖代代传下来,有着深厚底蕴的侯府之家,怎么就查不出来了?!

所以,丘沛柔出现在这里,果然不是什么争风吃醋,而是想确认些什么——

三皇子定定的看着丘沛柔,缓缓开了口:“沛柔,指使驼背赵给康康下毒的人,是你?今天早上,让疯马撞飞了康康的人,也是你?”

“殿下,旁人胡乱挑拨几句你就信了?”丘沛柔哼笑了下,“她就是故意挑拨咱们之间的感情。”

“我劝你老实承认,”宫计手上把玩着一串黑润润的黑玉佛珠,头也不抬的说道,“有些事情,三皇子底下的人查不出来,不代表别人查不出来。你要我把证据整理成册,放到皇上跟三皇子的案头,你才承认?”

宫计说得轻描淡写的,然而话里头透露出的意思,却是非同小可。

这是打算跟皇帝告丘沛柔的状了!

因着有底气,所以一直很镇定的丘沛柔,头一次生出了几分慌乱的心思。

她后背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她当时让人做这事的时候,已经是很小心了,哪怕有人循着她故意使人遗下的蛛丝马迹查过来,也只会查到另外一个方向去。

可只要这事宫计插了手……

这些日子,宫计给皇帝干的黑活,她可是知道几分内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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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注意你的态度

丘沛柔额上也渗出了滴滴冷汗。

她也没有犹豫太长时间,几乎是思虑的瞬间,就做好了决定。

丘沛柔拿帕子捂住了脸,抽抽噎噎的似是在啜泣:“……殿下,都是我,太嫉妒康康……嫉妒旁的女人能跟您生下孩子……”

三皇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隐藏了许久的一个秘密,就这样冷不丁的直接被丘沛柔给揭了开来。

三皇子恨得几乎想要一脚踹上去。

丘沛柔哭得越发梨花带雨起来。

毕竟也是京城四姝里的一员,美人哭起来,也别有一番风韵。

“殿下,我知道您恨我,我也恨我自己,竟然默许了我娘派人去谋害康康,我这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虽然不是我让人做的,但这跟我让人去做的,有什么区别呢?”丘沛柔落着泪,泣声道。

姜宝青挑了挑眉,呦,方才还死不承认呢,被宫计一下,眼看着就要把这锅甩给她娘了?

三皇子面黑如锅,深深的吸了口气,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娘知道了康康后,很是替我担忧,说殿下既然跟别的女人有了长子,那这个名分跟怎么定呢?庶长子占了个长子的名分,总是不太好的。”丘沛柔抽泣几声,“所以,我娘一时之间就想岔了,买通了别人,给康康下了毒。结果康康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总算是有惊无险。我娘不甘心,又使了人,等在姜家巷子外头,纵马撞飞了康康……”

三皇子心中一凛。

他又不蠢,自然知道,这事未必就像丘沛柔说的那样,是禅风侯夫人干的。

但丘沛柔有一件事说的没错,康康的存在却是不太好。

他能娶到丘沛柔,自然是跟禅风侯达成了某些方面的协议。禅风侯把宝压在了他身上,等着有一日他荣登大宝,丘沛柔生下的长子,便是大荣朝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成为他未来的继承人……

可眼下却突然出了个康康……

康康是他多年前去江南时曾经遗留的一个错误,他跟当地的渔女春风一度,还留下了自己的信物。

然而等他回京,从那虚无缥缈的少年爱情中惊醒过来,却又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也曾经派人想去赶尽杀绝,然而人去了之后,当地却因着洪灾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泽。三皇子就当那渔女死在了洪灾中。

结果谁曾想,四年后,那渔女却带着信物上了京……

三皇子闭上了眼,掩住眼里的杀机。

是了,有康康这个占了长子名分的私生子在,丘家如何安心?

他竟然得意的以为康康这事无人知晓,还想着瞒天过海,让底下人偷偷养着康康!

结果,他怎能料到,不过是收养个孩子,竟然出了这么多的“意外”!

最大的“意外”就是这个姜宝青了……

想到这,三皇子不由得带了几分阴狠的看向姜宝青。

然而他的眼神却又不经意的落在了宫计手上盘着玩的那串黑玉佛珠上。

他顿住了。

这串黑玉佛珠,他是认识的。

前几年西域那边送来的贡品,经由高僧开过光的,一共有两串。

一串送到了太后那儿,太后很是喜欢,皇帝也很是高兴。

另一串,皇帝就留在了自己的私库里。

哪曾想,今日竟然在宫计手上得见!

宫计这隆宠……

三皇子心下越发凛然,他闭了闭眼,收回了所有的心思。

三皇子握住了丘沛柔的胳膊,声音里带了几分责备:“唉,沛柔……你为何不早点同我说?……康康是我早年犯下的一个错误,我并没有将他认祖归宗的打算。他不过是一个乡野孩童,如何能入我皇室玉牒?”

丘沛柔见三皇子果然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眼下同她说的这几句,反而有安抚保证的意味在。

她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的得意,幽幽道:“殿下,都是我嫉妒太过,不配为你正妃。明日我就让爹爹去给皇上说明情况,辞了这门亲事……”

这下轮到三皇子大惊失色了:“……沛柔,这如何能行!你听我说……”

……

“恶臭!”

虽说早就料到三皇子最后不会拿丘沛柔如何,说不得还要大力安抚她,但真实看到这一幕,姜宝青还是忍不住转头同一旁的宫计说道。

宫计很是心疼的拍了拍姜宝青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倒是辛苦你了。”

待到三皇子那边哄好了丘沛柔,两人脸上俱是恢复了平日里从容不迫的神态。

三皇子拱手笑着:“其实都是一场误会……”

“误会?”姜宝青冷笑,“我家寻桃跟康康还在床上躺着呢,一句误会就想掩过去了?”

三皇子微微皱了皱眉:“姜姑娘,你何必这般不饶人?……”

丘沛柔笑着:“姜姑娘跟她的丫鬟情同姐妹,自然是不舍。这样,姜姑娘,你的那位丫鬟与康康疗养的所有费用我全都包了,你看这样可好?”

宫计冷笑一声,这丘沛柔,都这会儿的功夫了还强占嘴上便宜,说他家宝青跟一个丫头情同姐妹,就以为能贬到人吗?

他家宝青根本不是在意这个的人!

雕虫小技!

果不其然,姜宝青就根本没在意丘沛柔前面半句,她挑着眉:“丘二姑娘这话说的,罪魁祸首出个医药费,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丘沛柔蹙着眉,转头看向三皇子:“……殿下,果然姜姑娘还是不肯原谅我,我罪孽深重,不堪为正妃……”

三皇子脸色拉了下来:“姜姑娘,沛柔都这般诚心了,你还想如何?”

“诚心?出个医药费就叫诚心?”姜宝青不怒反笑,“你让丘二姑娘过来,我找人撞飞她,然后赔她十倍医药费,你看可好?”

“姜宝青!放肆!”三皇子怒道。

宫计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三皇子:“三皇子殿下,注意你的态度。方才丘二姑娘不过是照单全赔你就觉得她很诚心了,这会儿我家宝青十倍赔偿医药费,那岂不是诚心的不行?你还想怎样?”

三皇子被宫计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会儿确实不敢跟宫计正面杠起来,先不说宫计眼下是他父皇跟前炙手可热的亲信,就说他万一真的跟宫计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了,那岂不是亲手将宫计送到他大哥的阵营里去?

一想想这个前景,三皇子一凛,态度也不着痕迹的软化了几分:“那你待如何?”

( = )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三件事

宫计也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件事,道歉。让丘二姑娘跟寻桃,康康道歉。”

丘沛柔脸色难看了一瞬。

这俩是什么东西!泥淖里的玩意,也配让她道歉?!

然而三皇子拉下了脸,沉声的替她应了下来:“这事,虽说沛柔不过是知情不报,但……确实也该道歉。”

“殿下!”丘沛柔还欲说什么,三皇子转过脸来,沉沉的看着她。

丘沛柔顿时住了口,半晌,屈辱的应了下来:“……好。”

三皇子脸色缓和了些。

姜宝青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

如果眼神能杀人,丘沛柔简直想让姜宝青血溅当场!

她屈尊纡贵的给两个低贱的人道歉,难道还不够吗!

还要她怎样?!

三皇子忍耐道:“姜姑娘请说。”

“第二件事,就是让你们把康康的抚养权,转到寻桃名下。”姜宝青缓缓道。

丘沛柔眼神亮了下,闪过一抹喜意。

三皇子迟疑了下,皱着眉头:“……这不太妥当吧?”

姜宝青反问道:“如何不妥当?若康康继续在三皇子那边生活,要是再有什么人‘一时嫉妒蒙了心’,要加害康康,三皇子怎么说?”

姜宝青这话里有话,让三皇子脸色一僵。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那寻桃不过是一介奴婢,再怎么着,康康也不该入了贱籍去。”

丘沛柔垂下眼,掩住眼中的冷笑。

难道渔女之子的身份不够低贱吗?

怎么,还指望康康去考状元?

姜宝青道:“这个三皇子殿下倒是可以放心。寻桃跟觅柳都是勇亲王府出来的老人儿,她们出府伺候我的时候,勇亲王府就已经把她们的卖身契给了我,我也都还给了她们两个,去官府消了档。所以,她们两个都是良籍,只是在我家做工而已。”

三皇子一听,脸色有了几分松动。

他看了一眼身旁垂着眼不说话的丘沛柔,想了想他所期翼的远大前途,终于下了决心:“……既是如此,康康跟着寻桃确实更好一些。我答应了。”

丘沛柔见三皇子终于应下了,虽说听着那话里还有几分迟疑,但总归是同意了。

丘沛柔心中一松。

待康康上了那丫鬟的籍贯,有她盯着,就别想再挪出来了!

“第三件事,”姜宝青开口刚说了半句,丘沛柔有些恼的出了声,“怎么这么多条件?”

姜宝青并不生气,她淡淡道:“不同意你也可以拒绝,这没什么。”

她说的是没什么,但谁都知道,是决计不会没什么的。

丘沛柔一梗。

三皇子沉声道:“第三件事是什么?”

反正已经答应两件了,不在乎再多加一件。

姜宝青道:“我会写个条子,上面写着‘不会再对康康出手’。劳烦三皇子殿下跟丘二姑娘都按个手印,以后若是康康出了什么意外,我就当你俩违反了这个条子,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三皇子瞬间变了脸色:“你威胁我?!”

丘沛柔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姜宝青看着温和的很:“我区区一介平民,怎敢威胁天潢贵胄的三皇子殿下?这张字条不过是防小人罢了。两位既然都是君子,那这张字条自然就没什么作用。”

丘沛柔掩住眼里的恶意:“……康康还小,难道出了什么意外,都要赖在我们头上吗?”

“对,没错。”姜宝青冷冷道,“所以你们最好祈祷康康没事,不然……”

她没有说完。

但未尽之意,三皇子跟丘沛柔都听明白了。

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最后,他们两个还是都在字条落款处按了手印。

毕竟丘沛柔被人拿到了错处,但凡丘沛柔还想嫁三皇子,三皇子还想要一个声名清白能助他成事的天命之女,这点点小小的威胁,又算得了什么?

姜宝青将字条让觅柳收了起来,觅柳眼里含着泪,小心的捧着那字条下去了。

姜宝青站起身:“行了,说了这么多话,寻桃跟康康你们还没有见着吧?”

丘沛柔这会儿心情极差,几乎想冷笑出声,谁乐意见。

她还是绷住了。

姜宝青没有理会丘沛柔那难看得仿佛得了重病般的脸色,她在前面带路,引着众人去了寻桃跟康康治病的房间。

先去的是康康的屋子。

三皇子之前也是见过康康的,那会儿小孩子被林奇峰牵着,好奇的看着他,还喊他“叔叔”。

当时那般乖巧软糯的儿子,这会儿变成了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病患,哪怕康康还在昏迷着,三皇子都有些不敢去看康康的眼睛。

丘沛柔指甲攥在手心里,站在后面不吭声。

姜宝青看了丘沛柔一眼,平声道:“丘二姑娘,这就是被你谋害了数次的康康。”

“又不是我,是我娘……”丘沛柔不耐的分辩了一句。

姜宝青没有跟她争论下去,实际上,计较这个是没有用的。

哪怕丘沛柔承认是她做的,三皇子会悔了这门亲事,给他儿子康康一个公道吗?

不会的。

所以,有什么用呢?

姜宝青只是声音平平道:“丘二姑娘,虽然康康昏迷着,但我相信,你道的这声歉,他一定能听到的。”

丘沛柔如何也想不到,她十几岁的人了,又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天命之女,京城里谁人不捧着她供着她。

她如今竟然要向一个低贱的渔女之字子道歉……

真真是讽刺极了。

“丘二姑娘,既然答应了就赶紧做吧,别磨磨唧唧的了。”宫计不耐烦的低声道。

丘沛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色僵硬,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感觉到了奇耻大辱。

尤其是当姜宝青将她领到寻桃屋子里时。

姜宝青坐在寻桃的塌边,温柔的拉起昏迷中的寻桃的手:“寻桃,你还记得这位丘二姑娘吗?当时你不小心洒了些水,她泼了你一身水,罚你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好些个时辰,你病了好些日子,差点没捱过去;这次,又是她使人纵马,撞伤了你跟康康……虽说丘二姑娘有人护着,没法把她如何,但好歹,能让她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不用原谅她,只听着就够了。”

( = )

第五百七十四章 相依

.. ,田园小针女

丘沛柔听着,简直恨不得将姜宝青跟眼前的寻桃碎尸万段!

真是奇耻大辱!

她丘沛柔这一生中的奇耻大辱!

“对、不、起!”

这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寻桃紧闭的眼中,缓缓流下了两行泪。

说完这句对不起,丘沛柔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冲了出去。

“沛柔!……”三皇子急急的去拦丘沛柔,没拦住,他转头跟宫计僵硬的说了句,“宫兄,过几日待你大婚后有时间了咱们再好好聚一聚。”

说完,便追丘沛柔去了。

屋子里少了两个人,一下子显得空档了不少。

姜宝青看着宫计,方才一直冷漠的神情终于软和下来不少,她轻声道:“今天真是多亏了你给我撑腰。”

宫计有些心疼的看着姜宝青:“我知道,哪怕我不来,你也会硬撑下去……只是我不想你这么辛苦。你可以依靠我。”

姜宝青笑了下,声音里带着一股松快劲:“我知道我知道,实在是你太忙了,我不好打扰你嘛。”

把康康替寻桃争过来,这是姜宝青想了许久之后,她能做的事情中,对寻桃最好的一个结果。

虽说怕是跟三皇子结了些梁子,但姜宝青想得也很开,人生在世,她又不是银票,哪里能人人都喜欢啊?

姜宝青的眼神也落在宫计手上盘着的那串黑玉佛珠上。

宫计注意到姜宝青的眼神,笑道:“喜欢这个?这是我刚从皇帝的私库里薅出来的开过光的西域贡珠,准备拿给我娘礼佛用的。你若喜欢就先给你,我再替我娘去寻一串旁的。”

“……”姜宝青睁大了眼睛,忙摆手,有些头疼道,“你别什么东西我多看了两眼,就要给我给我。我只是好奇,刚才三皇子的眼神本来杀气腾腾的,看到这珠子,像是挨了一盆凉水似的。”

“三皇子就是个蠢货。”宫计毫不客气的下了判定,“他还以为他那些小动作旁人都看不出来?呵呵,就是个蠢货罢了。这串佛珠,也是在提醒他,让他好好衡量一下利害!”

姜宝青看了一眼宫计,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虽然我很赞同,但你以后别当着康康面说这个啊。”

“蠢货就是蠢货,我哪怕当着皇上的面我也敢说这个。”宫计不以为然。

姜宝青嗔了宫计一眼:“是是是,我的意思是,虽说康康八成不知道,但毕竟那是康康他爹,总要为了孩子着想。”

宫计冷笑了一下:“虎毒尚且不食子,蔺三他任由个蛇蝎女人残害他的子嗣,就这等心胸还想着争那个位子?”

姜宝青抿了抿唇。

三皇子的野心,她倒是也能看出来一些。

丘沛柔都使计从哥哥手里抢走了,说他对那个位子没点想法?

打死她都不信。

“算了,最可怜的是康康跟寻桃,”姜宝青情绪低落下来,“稚子无辜,寻桃也不过是想护着康康,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宫计摸了摸姜宝青的脑袋:“……你能替他们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好了。”

他顿了顿,又笑了下,转了话题,“嫁衣前些日子我着人送了过来,你试了吗?”

姜宝青抿了抿唇。

那嫁衣太过繁复华丽了,十二副裙摆之上,用金线银线绣满了象征着鸾凤和鸣的绣样,那顶凤冠,顶上一颗硕大的明珠,几乎比她的拳头还大,更遑论四处众星拱月般散布着的圆润小珠,沉得几乎要压断姜宝青的脖子。

她穿着那嫁衣出来时,家里人几乎都看呆了。

姜晴看着看着,被那繁复华美给震撼得落下泪来。

“太沉了……”姜宝青小声道,“压的我抬不起头来。”

宫计便直看着她笑。

若是熟悉宫计的人在这儿,看着宫计露出这等愉悦的笑容,应该会惊掉下巴。

这人竟然也能露出这等自然愉悦的笑容?

……

寻桃醒来的时候,离着姜宝青出嫁就只有两日了。

她只觉得自己头疼得很,微微张开了嘴,想发出什么声音,然而嗓子里传来的,却是嘶哑到完全掩盖了话音的气声。

觅柳的声音从一旁惊喜的传了过来:“寻桃,你醒了!?快快快——你去告诉姑娘,就说寻桃醒了。”

觅柳一边支使着人去通传,一边扑到了她床榻边上,小心翼翼的问她:“你有没有觉得哪里还难受?要不要喝水?”

寻桃半晌没说话。

倒不是她不想说,实在是这会儿她记忆还有些混乱。

她依稀记得,在她昏迷着动不了的日子,有道声音对她说:“对不起。”

那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却又意外的像那个曾经让她差点跪死在冰天雪地里的人。

是梦吗?

寻桃怔怔的想着。

康康比寻桃醒的要早一日,然而康康醒来后,明明身上没什么外伤,他却肉眼可见的有些萎靡了。

无论是谁同他说话,他都只用点头摇头来表示自己的意思。

也就是姜宝青过来,还稍微好一些。

姜宝青问过了他,以后都跟着寻桃姐姐一起生活可好?

康康有些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然而片刻又萎靡了下去。

姜宝青试探的问他,可是不愿意?

康康急急摇了摇头。

然而再问别的,却是如何都问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寻桃醒了之后,这萎靡了多日的孩子才像是刚刚恢复了神智一般,哭着跑到寻桃的塌边,稚嫩的声音都哭的有些哑了,边哭边问:“姐姐,是不是我害的你?”

“我都记起来了……娘,娘为了保护我,也被一匹大马撞飞了……”

“娘不是去治病了,娘是被人抬走了……”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娘了?”

听得在场的人都心酸无比。

寻桃哭得更像是个泪人,饶是如此,她还是颤着她被绷带包裹着的胳膊,将康康小心又珍视的搂了搂,声音嘶哑的听不出原本的声音来:“康康,我不会离开你的……”

姐弟二人抱着哭了许久许久。

最后还是姜宝青过来把康康强行送去休息。

康康累得还没出寻桃的门,就睡了过去。

寻桃躺在床上,大半个身子还没法动弹,只能泪眼朦胧的眼巴巴的看着。

姜宝青叹了口气,干脆指挥着家丁,搬了张架子床过来,就放在寻桃的塌边,然后把康康挪了过来。

这样,相依为命的姐弟俩,也不用这么折腾了。

( = )

第五百七十五章 房中十八式

.. ,田园小针女

寻桃跟康康的事算是告一段落,让姜宝青觉得好笑的是,三皇子跟丘沛柔还都派人送了价值不菲的添妆过来。

姜宝青挑了几件适合寻桃跟康康的,单独放在了另外一个盒子里,准备拿给这对姐弟。

姜晴帮着姜宝青把其余的东西归纳入库,一边登记一边咋舌:“……这丘二姑娘也就罢了,这三皇子可真是有钱啊。”

“就当是封口费,没事。”姜宝青很是淡定。

姜晴登记完了这一笔,又有些忐忑,惆怅,各种情绪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不停的变换着。

一想到没几天,这些年来一直相依为命的姐姐就要嫁到别人家去了,姜晴就忍不住想哭。

呜呜呜。

姜晴知道自己不能哭,她哭了,姐姐反而会不放心她们。

她要让姐姐看到,她已经能将姜府撑起来了。

“姐姐,你安心的出嫁,我会把哥哥弟弟还有我自己,都照顾的很好。”姜晴看着姜宝青在灯下忙碌的背影,心中默默道。

……

按理说,出嫁前一天的晚上,应该由女性长辈来教导姜宝青夫妻敦伦之事。

然而姜宝青不认识几个女性长辈,勇亲王妃倒是想来,然而她月份大了,又是高龄,前些日子因着蔺昱筠的腰伤受了回惊,胎象有些不太稳当,勇亲王原本就看得她跟眼珠子似的,这下子简直是恨不得把勇亲王妃给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的呵护,更不可能让她出来了。

姜宝青倒是觉得很淡定,毕竟她就是学医的,这个生理卫生还是不再话下的。

至于夫妻之间的周公之礼嘛。

现代她也不是没看过某些爱情动作片的老师们倾囊教授的,虽然没什么经验,但她一点儿都不慌。

可问题是,姜家其他人并不知道姜宝青这个情况啊。

姜云山曾经偷偷的去查过古籍,翻看婚礼的各种习俗。旁的也都还好,然而婚前房事指导这事……

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很是焦急不已。

妹妹的婚前指导该由谁来啊!

最后,焦虑不已的哥哥咬了咬牙,去了书店,红着脸,买了本春宫图来。

当时书铺的老板见是个这么俊俏的哥儿来买这等书,还打趣了几句,姜云山的脸简直红得不能再红了。

他怀里揣着这本书,心如擂鼓的往姜宝青屋子里去。

结果正好遇到蔺昱筠告辞出来,他心事重重,倒是没注意,直直的撞了上去。

两人撞了个满怀。

姜云山怀里的春宫图就这么摔了出来。

姜云山脸本来就红,这会儿脸更像是要烧炸了般,不停的跟蔺昱筠道着歉,手足无措的很。

蔺昱筠也几乎要晕过去。

倒不是被撞得如何了,实在是……太羞人了……

竟然跟云山哥哥撞到了一块去……

好在蔺昱筠身后的丫鬟及时扶了蔺昱筠一把,有些着急的几声问候,把蔺昱筠差点飞走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蔺昱筠这才隐约想起,方才好像把什么东西给撞了出来。

她往地上一看,是一本书。

书名是……

姜云山原本整个人快烧着了,神志有些发木的看着蔺昱筠小脑瓜低了低,像是在看什么,他顺着蔺昱筠的动作望去……

若说刚才是快要烧着了,那这会儿就是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姜云山以前所未有的敏捷速度,飞快的捡起了地上那本书,胡乱往怀里一塞,结结巴巴的丢下一句:“郡主再见。”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蔺昱筠呆呆的看着姜云山离开的动作,有些疑惑的喃喃着:“房中十八……”

房中十八什么?

房中十八岁?

蔺昱筠不太懂,但她觉得这个似乎是云山哥哥的隐私,他好像并不想让人看见。

那算啦。

蔺昱筠把这个抛到了脑后,反而又想起来,方才她好似撞到了云山哥哥的怀里……

蔺昱筠像是踩在云彩上,晕晕乎乎的离开了姜家。

姜云山逃到后院,被冷风吹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冷静下来。

“郡主没看见吧?”姜云山忐忑不安,“应该没看见吧?”

他转来转去转了半晌,才咬牙跺了跺脚。

算了,男子汉大丈夫问心无愧,他买这个是为了宝青……

郡主若是误会了……

若是误会了……

“……”姜云山咬了咬牙,算了,不去想了!

妹妹明天就成亲了,他还在这墨迹个什么劲!

于是,姜宝青还在屋子里对着镜子试着明儿要抹的胭脂,就见着姜云山破釜沉舟般的敲了敲本就敞着的门。

姜宝青失笑:“哥哥什么事啊?”

姜云山屏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又慎重的关上了门。

这才紧张的从怀里拿出那本《房中十八式》来,烫手火炭似的,将这本《房中十八式》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结结巴巴的丢下一句:“你,你好好看一下,以后用得上。”

然后从脖子到脸都通红的冲出了屋子。

姜宝青好奇的上前一看,见一本蓝色的线装书书皮上写着《房中十八式》。

怪不得她哥哥会羞成那样!

姜宝青差点笑得背过去。

看这纸张,崭新的很,应是今儿刚买的,想不到,向来板正的哥哥竟然为了她,做到了这一步……

姜宝青忍住笑,翻了几页,这下子笑得更不能自已了。

这些上面的体/位都是些什么啊!画的这么夸张?如果完全按照这本书上来,能成功那得是多么神奇的身体构造?

姜宝青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带着科学鉴赏的态度,姜宝青翻完了这本十八式,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

觅柳在外头敲了敲门:“姑娘,您方才嘱咐灶上熬着的冰糖雪梨羹熬好了,给您端过来了。”

姜宝青应了一声,随手将那本《房中十八式》给塞到了她屋子里堆着的某个陪嫁箱子里。

她是说什么也没想到,这会儿不经意的一个小小动作,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隐患——这本书后面某日被宫计偶然发现,来了兴致的宫某人,按照这本书上的姿势,几乎把她给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个遍!

导致她第二日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还险些没起来。

当然,这是后话了。

……

( = )

第五百七十六章 出嫁

外头锣鼓喧天,听着那动静,似是还有不少乐器班子。

姜宝青一身繁复华丽的红嫁衣,端坐在屋中。

今天她就要嫁给宫计了。

打从她穿上着红嫁衣,坐在这屋子里,听着外头的锣鼓声,还有众人的贺喜声,她才有这个实感。

她是真的要嫁给宫计了。

姜宝青有些唏嘘。

从那贫瘠的山村,到京城,她跟宫计之间经历了多少坎坷,才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今天她就要嫁给他了。

从此以后,就是他的妻,与他祸福相依,荣辱与共……

门吱呀开了,蔺昱筠跟几个女孩子一道进来了。

蔺昱筠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宝青……你好美啊……”

其他人也纷纷夸着,什么“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什么“宫大将军真有福气”还有什么“新郎新娘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各种夸赞的话把姜宝青都逗笑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怎么夸的跟喜婆似的?”

蔺昱筠一本正经道:“因为我们说的都是真心话啊。”

旁的女孩子们的纷纷附和着。

说笑了会儿,蔺昱筠起身,在姜宝青耳畔轻声道:“……我看阿晴在外面待客忙的很,我出去帮帮她,你若是害怕,就使觅柳喊我去。”

姜宝青点了点头:“……谢谢你,昱筠。”

蔺昱筠有些羞涩的笑了下,便带着丫鬟出去了。

这会儿她还没戴上那沉重的珍珠凤冠,不然怕是连头都动不了。

姜宝青听着耳边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打趣声,突然,外头鞭炮声喧天,不少人都在那欢呼:“新郎官来了!”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

姜宝青有些发怔。

耳边一切声音仿佛都变成了背景的杂音,她看着姜晴含着泪进来,帮她戴上了那重重的珍珠凤冠,她看着调皮的小弟不停的拿手背摸着眼泪,她看着她的哥哥替她把凤冠上的珍珠面帘放了下来,而后蹲在了她的面前:

“宝青,我背你出门。”

姜宝青凤冠霞帔的趴在了姜云山的背上。

姜云山的背算不得宽,但这些年一直练着她教的五禽拳,体质也很是不错,背着她的时候,稳稳当当的。

姜云山走在红毯上,红毯两边不少过来恭贺的客人们的声音也变成了杂乱的背景音,姜宝青仿佛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还有姜云山那低低的嘱咐:“宝青,待你出了门子,这里还是你的家,若是在那边待的不开心了,你就回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姜宝青低低的嗯了一声。

出了姜府的大门,宫计一身红色锦袍,从高高的骏马上翻身而下。

他从姜云山的背上接过姜宝青:“宝青,我来接你了。”

姜宝青朝他露出个笑来,又想起这会儿她脸前挡着细细密密的珍珠挂帘,宫计应是看不见她的神情。

她刚想答好,却又听得宫计笑了一声。

她琢磨着,宫计这反应,应是看见她笑了。

宫计的大将军乃是正一品衔,按照品阶,娶妻可用八抬大轿。

宫计将姜宝青放到宽敞的轿子里,捏了捏她的手:“别怕。”

姜宝青又笑了下。

宫计转身离开轿子,翻身上了马。

轿子起来时,她好像听到姜晴哭着喊了声“姐姐”。

姜宝青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的灵魂是现代人,她知道,出嫁不代表什么,所以她方才没哭。

可方才起轿时,姜晴的那一声哭喊的姐姐,她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姜府跟定国侯府宫家并不算远,再加上姜宝青的嫁妆确实也多,整整一百零八抬,压得满满当当。最前头那一抬进宫家的时候,后面那一抬还没出姜府。

很快,迎亲的队伍到了定国侯府门口。

定国侯府张灯结彩的,看着也很是妥帖。

路边不少围观的人就议论纷纷的:“听说眼下侯府里头当家的是侯府夫人,打理得倒也挺好的啊。”

“侯府自然是侯府夫人当家啊,难不成你当家?”

“你傻啊,如今的定国侯爵位在二房,是从长房继过去的!……而今儿娶妻的这位宫大将军,却是长房的嫡长子!”

“哎呦,还有这么一桩事……”

宫计置若罔闻,将姜宝青从喜轿里牵了出来。

“嚯!新娘子的嫁衣好耀眼啊!”

“还有她头上那颗硕大的珍珠,老天啊,前几日那什么郡主成亲,我看着那郡主头上的珍珠也没这个大啊!”

“啧,你们又不懂了吧,听闻宫大将军娶得可是个绝世的美人儿,这等凤冠霞帔自然也要配绝世美人儿才是!”

……

丫鬟听了这议论,跑回去跟宫婉学舌。

宫婉气得摔碎了一整套她最爱的茶具。

她自然知道那颗珍珠。

那颗珍珠,是大房传下来的。

她娘掌管着府里头的大小事务,自然也知道有这么一颗珍珠。可是无论她如何去撒娇讨好,她那木头人似的大伯娘就说什么都没松过嘴。

后来她就放弃了。

谁曾想,今儿竟然在姜宝青的凤冠上见着了!

……

而这会儿的前厅里,宫计正牵着姜宝青拜堂。

尚大夫人坐在右侧,左侧的位置,却是一座牌位。

先定国侯,宫远风的牌位。

宫计神色肃穆,牵着姜宝青,拜了天,拜了地,拜了尚大夫人跟他爹的牌位。

然后在喜婆喜庆的“礼成”声中,姜宝青被送入了喜房。

喜房中,喜婆早早就准备了一碗夹生的面条,按理说是要喂给新娘子吃,问她“生不生”,待新娘子无比娇羞的说“生”,这才完事。

宫计看了一眼,认出那面条的半生不熟来,脸色变了,挥手让人拿下去:“这等东西,也敢拿给大奶奶吃,再出这等纰漏,小心你们的皮!”

姜宝青憋着笑。

喜婆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大爷,可不能这样啊,这,这是习俗啊……”

宫计不耐烦道:“有些无伤大雅的习俗也就罢了。吃生面,把我夫人的脾胃给吃伤了,你担当得起?”

一句“我夫人”,姜宝青听得面红耳赤的。

是啊,她已经嫁给宫计了,正式成为他夫人了啊。

( = )

第五百七十七章 闯祸

宫计亲手帮姜宝青把那沉重的凤冠给卸了下来,顺手放到一旁,很是担忧道:“可还好?”

姜宝青的脖子瞬间恢复了轻快,她甜甜的朝宫计笑了下:“夫君,我好得很。”

“……”这一声夫君喊的,宫计心脏悸动的差点要疯掉。

然而他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从容,四下里看了看,见屋子里的喜桌上摆着几样点心瓜果,他挑了姜宝青平时爱吃的几种,放在小碟子里,拿到姜宝青面前:“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他虽然是头一次成亲,但他听有些有经验的同僚提过,说是成亲最是折腾新娘子,忙一整天还吃不上一口东西,可怜的很。

宫计自然是舍不得姜宝青挨饿,端着点心就送到了姜宝青面前。

看他那架势,还有几分想亲手喂姜宝青的模样。

只是姜宝青嫌他拿着喂反而不方便,自己又不是没有手,横了她新上任的“夫君”一眼:“夫君,我自己就可以啦。”

“……”被迷得晕晕乎乎的宫计乖巧听话的把碟子递了上去。

“……”喜婆已经不敢再上去说什么这不合规矩了。

她只觉得自己呆立在一旁似乎有些多余。

不过喜婆也没在那傻站多久,宫计回身看到她,微微皱了皱眉:“还有旁的事?”

喜婆颤巍巍道:“交杯酒……”

宫计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空腹喝酒不好,待我夫人先用些点心。”

喜婆还能说什么!

宫计看着喜婆觉得她有点没什么用了:“下去吧。”

姜宝青看了随嫁过来的觅柳一眼,觅柳知机,笑吟吟的拿出个薄薄的红包来。

喜婆是极有经验的,一入手,就知道这里头包着的是银票,最少十两跑不了了。

喜得喜婆吉祥话一迭声的说个不停,这才退了出去。

宫计刚要往喜塌上坐一坐,就听得外头有不少同族的人在那喊他出去喝酒,别躲在喜房里不出去。

宫计嫌他们聒噪,对姜宝青道:“……你等我会儿,我去把他们都收拾了,再来陪你。”

“大喜的日子,你有点分寸啊。”姜宝青生怕宫计说的“收拾”是真的收拾,忙嘱咐了句。

宫计哈哈大笑:“夫人放心,大喜的日子,我不会做那等事的!”

姜宝青看着宫计离开的背影腹诽:刚才是谁说,再出纰漏,仔细你们的皮?

呵,男人。

宫计走了没多久,喜房的门便打开了一道小缝,有人在外面看了看,压着声音欢呼了下:“真走了,走了!”

门这才被呼啦打开,呼啦啦涌进来一群少女来。

姜宝青还在那吃着糕点,见人进来,倒也不慌不忙,将手里的糕点碟子交给觅柳,从容不破的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饶是带头进来不怀好意的宫婉宫婧,这会儿也被姜宝青的美貌给震了震。

更别说那些被鼓动过来闹新房,突然遭受了美貌暴击的宫氏族中女孩儿了。

宫婉定了定神,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觅柳手里的糕点碟子,笑道:“姜姑娘,你这么饿啊?”

姜宝青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嘴角的碎屑,以免沾到唇脂,她轻声曼语道:“婉儿,给你提两点意见。第一,我已经嫁给了你大哥,除非你不认他这个大哥,不然你是要喊我一声,大嫂的。第二,这糕点碟子是你大哥给我的,嫁夫随夫,你大哥让我吃,我自然是不能不吃。你若是不满,去找你大哥啊。”

说完,姜宝青给了宫婉一个非常灿烂的微笑。

宫婉气得咬牙切齿的,偏偏还真没法拿姜宝青如何。

“大嫂真是伶牙俐齿的很,妹妹们说不过大嫂呢。”宫婧轻笑着,拉了下宫婉的胳膊,“只不过今儿妹妹们是来闹新房的,可不是来跟大嫂辩论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轻笑不语。

旁边尚大夫人派来照看的幸嬷嬷,打从方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却突然出了声:“……薇小姐,那珍珠凤冠您不要乱碰,上面的珍珠脆弱的很,掉下来就不好办了。”

躲在人群之后的一名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受惊般的缩回了手,她见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有些尴尬的笑道:“我实在是,没见过那么大的珍珠,好奇……”

宫婉打从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那珍珠凤冠了。

实在是打头的那颗珍珠太过耀眼。

然而越是这样,就越提醒了她,这颗珍珠不属于她,属于那个她很是讨厌的低贱平民姜宝青。

宫婉看了一眼还有些讷讷的宫薇,那是族中支脉中行商的一支的小女儿。

看这畏手畏脚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她们宫氏的血脉。

宫婉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

然而就在此时,她脑子里却划过一道念头。

宫婉眼眸亮的惊人。

接下来闹喜房,大家顾虑着宫计,旁边又有着积年持重的嬷嬷幸嬷嬷压着场子,倒也没敢太闹新娘子,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准备走了。

然而小姑娘们向来是闹闹腾腾的,在离开的时候,意外突生。

大家嘻嘻哈哈出门的时候,不知道谁推搡了谁一把,几人的身子都东倒西歪撞了起来。

而在最外围的宫薇,脚下一绊,竟是生生的往一侧跌了去。

而那一侧,正是放着珍珠凤冠的喜桌。

“啪”的一声,珍珠凤冠被砸落在地,那颗硕大的珍珠,也不堪这冲击,从凤冠上滚落了下来。

幸嬷嬷神色骤变,几乎是扑了过去,将那滚落的珍珠给抓在了手里。

宫薇跌坐在地上,有些茫然的看着地上那摔坏的珍珠凤冠。

不少浑圆的小珍珠滚落得四处都是。

宫薇似是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意识到自己惹了大祸,她甚至不敢去看姜宝青的眼睛。

宫婉惋惜的声音响了起来:“薇妹妹,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啊……”

宫薇想说她不是故意的,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还绊了她一下,她就倒了过去。

可她也知道,这会儿说不是故意的,太苍白无力了,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说辞,反而会以为她在推脱责任。

幸嬷嬷有些痛心疾首:“小姐们,都说了……”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得出口。

这会儿说什么也不管用了,不幸中的万幸,那颗最大的珍珠没有摔坏。

幸嬷嬷把手上方才紧紧抓住的最大的那颗珍珠递给了姜宝青:“……大奶奶,给您。”

姜宝青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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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有错就要罚

宫婉柔声道:“你也别生气啊,薇妹妹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姐妹,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就算了。薇妹妹,跟大嫂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

幸嬷嬷心里直叹气。

也怨她方才走神了,这几个小姑娘的打闹就没放在心上,谁曾想真有人怀了那么歹的心思,存心故意推搡,想把这珍珠凤冠给毁了!

可这事,怎么说呢?

又实在不好发落。

毕竟宫薇确实也不是故意的。

看来她家大奶奶,这亏是吃定了。

谁曾想,姜宝青浅笑嫣然,似乎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反而应了句:“确实,大家都是姐妹,互帮互助互相谅解是应该的。”

宫婉脸上得意的笑容刚扬了一半,就听得姜宝青道:“好了,眼下为了体验你们的姐妹精神,还劳烦你们帮着薇妹妹一起把地上这些滚落的小珍珠捡起来,我再找匠人修补一下就可以了。”

宫婉愣了下,几乎下意识的夺口而出。

凭什么啊?

姜宝青笑盈盈的看着她,好似在回答她。

凭你们是“好姐妹”啊。

宫薇有些怯怯的:“大嫂,我自己来捡就好了。”

“那样不太好。”姜宝青带着笑,悠悠道,“方才婉儿也说了,你们是好姐妹,她希望我看在你们这群人的份上原谅你。既是这样,你的错处,她们自然也应该一并担了。”

宫薇似是还想说什么,姜宝青哄她:“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只不过这好在是在自己家里,你们打闹推搡惹出的麻烦才能这般收场,若是在外头呢?有错就要罚,合情合理的事。眼下让你们把这些珍珠捡起来,也不过是让你们长长记性。”

不是拿好姐妹说事吗?

姜宝青干脆利落的就把这事给定性为好姐妹们“打闹推搡”惹出的祸事。

那就统统都去给我捡珍珠!

“你!”宫婉怒目瞪着一身新娘装扮的姜宝青,女子原本生得就绝丽,这一身华美的新娘装扮整下来,整个人更是娇妍无比。

“婉姐姐别生气,”宫薇都快要哭出来了,“大嫂说的没错,有错就要罚,错在我,我捡就是了。”

她慌慌张张的蹲了下去,仔细的捡着地上的珍珠。

几个方才打闹的宫家小姐都有些尴尬的站在那儿。

外面喧嚣热闹的很,唯有这喜房中,静的只能听到宫薇把滚落的珍珠一一捡起的声音。

方才打闹的确实也有她们。

若是这事传出去,怕是对她们的名声都不好。

几个小姑娘咬了咬牙,也相继蹲下身子,一一的捡起滚落在地上的珍珠。

宫婉惊愕的看着一声不吭蹲下去的族中姐妹,一时间,身边站着的人,就只剩下她跟宫婧了。

宫婧拉了拉宫婉的袖子,低声告诉她:“认了,然后去找老夫人。”

宫婉咬了咬牙,也没错,她就当忍辱负重了。

宫婉咬牙切齿了会儿,泄愤后也蹲了下去,然而只捡了几颗珍珠,她便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霍的站了起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把手上捡起来的那几颗珍珠往觅柳手中扎着红绸的簸箩中一扔,气冲冲的冲了出去。

宫婧顿了顿还在捡珍珠的手,看着宫婉跑开的背影似是有些犹豫。

不过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她也起身,将手里的珍珠放在簸箩中,有些为难的样子:“大嫂,姐姐那边……我去看看……”

姜宝青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宫婧便匆匆给姜宝青行了个礼,追着宫婉去了。

这俩人八成是去给翟老夫人告状去了。

幸嬷嬷有些担忧的看着姜宝青。

大奶奶刚嫁进来,也不过只见过翟老夫人两面,怕是不清楚翟老夫人平时有多偏心。

姜宝青却好像能看破幸嬷嬷心中的顾虑,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底下的小姑们犯了错,我作为长嫂,教导小姑是应该的,任谁也指摘不出什么来。”

幸嬷嬷眼前一亮。

是啊,大奶奶……可是大奶奶啊!

看着小姑娘生得娇妍绝丽,又温言软语,然而在说出这话时,平平淡淡的语气里蕴含的气势跟气场,却让幸嬷嬷觉得心上一热。

有这么一个人在,大爷的后院无虞了……

……

小姑娘们委委屈屈的捡了许久的珍珠,捡完之后,把珍珠放进簸箩里,再也不敢逗留,仿佛身后有什么恶鬼似的,跑的飞快。

只有惹了祸的宫薇,看着姜宝青含笑的眼,她鼓起勇气同宫薇道:“……大嫂,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姜宝青笑了笑:“没什么,回去休息吧。”

宫薇红着脸福了福身子,匆匆离开了。

等诸位小姐走了,觅柳看着那摔掉了一半珍珠的凤冠,心痛得无以伦比。

说这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也不为过,尤其是还有这么珍贵的意义。

然而却被摔成了这个模样……

觅柳觉得,比起被损坏的凤冠,她们家姑娘让那几个打闹的小姑娘只是捡一捡珍珠,真的是人美心善了。

接下来又来了几波亲戚闹新房,大多都是些不知事的孩子,姜宝青游刃有余的把他们给打发了回去。

没过多久,宫计便带着轻微的酒气回来了。

一个一直待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丫鬟上前要替宫计脱下外衫。

宫计没在意,更不喜旁人碰他,他摆了下手,自己几下就将外衫脱了下来,随手递给了那丫鬟。

丫鬟便抱着外衫退了下去。

宫计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酒气,看过来的眼神却清明的很,只是里面烧着些旁的什么东西,有些灼人。

姜宝青下意识的退了下。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宫计嗓音微哑,挥手将众人都赶了出去。

姜宝青忍不住往后又退了退。

宫计长臂一伸,将姜宝青捞了回来:“你跑什么跑,又不会吃了你,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轻轻上挑,再配上他饮了酒有些沙哑的清冷嗓音……

真的是要人老命了。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想。

宫计回身看了眼一旁的喜桌上那空空的小碟子。

那是他走之前给姜宝青装了些点心的碟子。

“全吃了?”宫计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姜宝青奇怪的看了宫计一眼:“……你这话问的,难道还要给你剩下几个?”

宫计忍不住笑了起来,胸腔都在微微震动。

姜宝青看着宫计,心下感叹,看来他真的是心情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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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 ,田园小针女

看着眼前这个带着些微酒气,笑着靠过来的男人,姜宝青有些恍惚,她想起刚见面时,这位爷还给了她一匕首,一副要杀了她的模样,她又有些委屈。

“你之前还想杀了我。”

姜宝青指控道。

宫计很没立场的陪着不是:“对对对,都是我不好,夫人莫气了。”

他声音沙哑,姜宝青光听着,就软了半边身子。

不争气啊!

姜宝青愤愤的想。

宫计瞧着烛光下姜宝青那红扑扑的小脸,越看越是欢喜。

在跟姜宝青相遇之前,他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再好好的笑过。

宫计又看到了喜娘之前放在那的合卺酒,他端过来,眉眼深深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笑了下,接过其中一杯。

两人交臂,饮下这合卺酒。

喝完这酒,姜宝青仿佛醉了般,双颊都通红起来。

宫计盯着姜宝青,眼眸深深,喃喃道:“你不知道我等这天等得多辛苦。”

说着,宫计一手解下了龙凤拔步床的纱帘,掩住了一室春光。

……

尽管被折腾了大半夜,腰酸背痛,下身还有些隐隐作痛……可因着心里头存着事,姜宝青还是早早的醒了过来。

她身后是一个有些热的怀抱。

身下的被褥早就换了新的,身体也被清洗过了,她记得不太清,只依稀记得是宫计抱着她去屏风后的浴桶里清洗的。

可是洗着洗着身后那男人又有些不太对劲了,又哄着她在浴桶里胡天胡地了一次。

这不回想还好,一回想,姜宝青就恨不得给身后那男人一胳膊肘。

还说有洁癖,呸呸呸。

有洁癖的人会在浴桶里跟人……跟人……

姜宝青恨恨的磨了磨牙。

然而她不过是微微动了动,身后的男人便醒了过来。

他紧紧的搂着姜宝青:“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姜宝青冷笑一声:“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罪魁祸首你还有脸问!

宫计抱得又轻了几分,仿佛搂着的是什么绝世珍宝,生怕再惹得姜宝青哪里发痛,语气也带着满满的疼惜:“那你再睡会儿。”

姜宝青原本还有些小脾气,结果见宫计这般,她心里那点小脾气莫名其妙的消弭殆尽了。

姜宝青默了默。

好吧,沉迷男色也并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不能再睡啦,”姜宝青声音微哑,“看着外面天色不早了,应该去给老夫人跟娘端茶了。”

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娘”,这其中的亲疏当下立分。

宫计却没有当回事,在姜宝青背后亲了亲她的耳朵:“……没事,娘理解的。至于旁人,他们爱等就等去。”

亲着亲着,毕竟是素了这么久刚开荤的青年人,宫计又有些情动,胸膛灼得姜宝青几乎想逃。

“夫人……”宫计低声唤着姜宝青。

姜宝青头皮发麻,差点抵挡不住宫计的美男计。

还好最后一丝清明拯救了姜宝青的理智,她一肘子捣了过去,警告道:“……你再胡来我就不理你了!”

宫计捉住姜宝青的胳膊,翻身直接压在了姜宝青身上,他胳膊撑着身子,看着身下的嫁姜宝青,沉沉的笑:“跟自己的夫人,怎么能叫胡来?”

姜宝青红着脸怒瞪他。

好在宫计“胡闹”归胡闹,还是念在姜宝青身体不适的份上,并没有进行到底,只不过是上下其手过了好一番瘾。

姜宝青真的是恨的牙痒痒。

然而又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嗯,其实她也挺享受的。

……

觅柳红着脸,跟另外一个丫鬟送水给两位主子洗漱。

昨天夜里那动静可太激烈了,中途她还被叫进去送了两次水……

两次水……

她全程低着头,没敢抬头看。

若不是今儿是她家姑娘新婚头一日,觅柳都想让她家姑娘再睡一会儿。

哦不对,这会儿也不能再喊姑娘了,要喊大奶奶。

觅柳是个很守规矩也很知道分寸的丫鬟,她规规矩矩的送了水进去,也不乱看,便低头要退出去。

只是跟她一道进来的那个丫鬟,虽然也低了头,但却是退到一旁去,脚下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并不打算出去。

觅柳诧异的看了那丫鬟一眼,见那丫鬟生得杏眼桃腮,按理说是个妩媚风流的面相,但她这会儿却微微抿着唇,垂着头,一副恭谨认真的表情。

觅柳隐约有些印象,这丫鬟叫丁香,好像是打小就进了入景轩伺候宫计,但因着十多年前宫计反出宫家,有的丫鬟被散到了别的院落,还有的丫鬟,像是芙蕖,丁香这等大丫鬟,都留了下来没有走。

眼下宫计大婚,原本在尚大夫人那帮忙做些杂事的丁香自然是也回了入景轩。

觅柳低声提醒那丁香:“……大奶奶不习惯这种时候有人在屋子里。”

丁香有些诧异,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她低声道:“没人伺候那怎么能行啊?”

觅柳顿了顿,还未说些什么,内室里传来了宫计有些懒洋洋的声音:“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一会儿叫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

显然是因着习武之人耳力极好,他将二人的对话都听在了耳中。

姜宝青有些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了?”

然后宫计便不再管两个丫鬟如何,转而去哄他的心肝宝贝了。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内室落下的纱帘里传了出来:

“没事,心肝,你再眯一会儿,我抱你过去去洗漱……”

觅柳双颊通红的退了出去,她又很是高兴,宫将军跟姑娘感情这么好,这是好事啊。

丁香跟在觅柳身边也退了出来,她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红,却拉住觅柳的手:“觅柳姐姐,我从前是在入景轩里伺候大爷的,夫人那边有些事我还不太懂,还劳烦你多提点妹妹几句。”

自打宫计成亲后,自然是要改了称呼叫“大爷”了。

觅柳忙谦虚的摆了摆手:“丁香姐姐是大爷身边的老人儿了,有许多事该是我向丁香姐姐请教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

……

二房。

文二夫人正在对着镜子,左右看着她的发簪是否歪斜了,一个婆子蹑手蹑脚的进来,小声的禀报着:“感情似是不错,听说昨天夜里……叫了两回水……今早上又叫了一回水……”

文二夫人精心养护的指甲轻轻的敲击在金丝楠木的梳妆台上,发出了悦耳的敲击声。

“只打听到这点事?”

那婆子佝偻着背:“二夫人,实在是那宫计,成亲前把入景轩里清了个遍,咱们插进去的人手被他全都清了出来。得了这些消息,已是不容易了……”

( = )

第五百八十章 没这个福分

文二夫人改敲为拍,保养得宜的手重重的落在梳妆台上:“废物!都这么久了,还没把钉子埋进去呢!”

婆子吓得不敢再说些什么。

文二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只是向来以贤淑温善示人的她,仔细看来,这笑容还有几分阴狠。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使多少银子,那入景轩的人难不成还是不用吃喝的神仙不成?这个缺口,你尽快给我撬开!”

婆子原本就有几分佝偻的背,看上去更显得有些不堪重负的弯了。

她颤声应了声:“是。”

文二夫人不耐的挥了下手:“行了,赶紧下去办吧。”顿了顿,她又露出方才那样的微笑,“你这差事,若是做得烦了,有的是人在后面等着上来做呢。”

婆子浑身抖了抖,然而她知道这会儿多说多错,白着脸应了声“是”,这才倒退着出了屋子。

“我就不信了,”文二夫人幽幽的哼笑了一声,“十几年前,我们能把宫远风给弄死,眼下我成了侯爷夫人,难道还弄不死一个小兔崽子!”

说到后面,文二夫人语气越发带了几分狠意。

然而,待文二夫人穿戴妥当,从内室中出来时,她脸上已经看不出半分方才发狠的异样来。

她盈盈的笑着,又是往日那个娴淑温善的侯爷夫人了。

“二小姐呢?”文二夫人随口问了句。

一旁的丫鬟恭敬回道:“二小姐一大早就去了老夫人那。”

文二夫人眼中笑意更深,口中却道:“这孩子,这么早就去打扰老夫人,真是……”

宫远雨从外头进来,也是一身簇新的衣袍,收拾很是妥帖,再加上他人到中年都保养得宜的身材,看着英俊又精神。

只是文二夫人一想到宫远雨这会儿是从外头过来的,看那方向,也不像是他平日里经常会住下的外院书房,反而更像是从李姨娘那过来的。

文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戾色,很快就消弭不见,她抬起头来看向宫远雨时,已是一派素日里的温顺:“侯爷是从李妹妹那过来的?……李妹妹的眼疾可曾好些了?”

完全听不出半分妒忌之意来。

宫远雨没在意,随口跟文二夫人聊着:“……我昨夜过去,看着好了不少,已经不会再迎风流泪了。”

文二夫人眉眼微微一动,面上却是一副放下心来的模样:“听侯爷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前些日子听说李妹妹得了眼疾,我也是急的不行。送了好些药材过去,不知道妹妹用了没?”

宫远雨想着李姨娘屋子里那一盒盒的珍稀药材,对着文二夫人也越发满意:“看着应是用了,你那些药不错的很。”

文二夫人微微一笑,同宫远雨一道往外走着,一边闲聊着:“……李妹妹也是可怜,平日里伺候侯爷也算是上心,只是那具身子倒颇有些多灾多难,至今都未能给侯爷生下一子半女来。听闻新来的侄媳妇是京中有名的神医,等有时间,倒不如请她来给李姨娘看一看……”

提到姜宝青,宫远雨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宫计。

他脸色冷了下:“计儿跟他媳妇新婚燕尔的,倒也不好为了一个姨娘的事去打扰小两口。只这李姨娘,说来也是,这么多年了,本侯待她也不薄,也未见她能给本侯开枝散叶……算了,怕是她没这个福分!”

文二夫人眼中一抹笑意一闪而过,她面上却做出劝解的样子来:“侯爷息怒呀,李姨娘是积年的老人儿,你看在这个情分上……”

“这么些年了也未能给本侯开枝散叶,哼……你替她求这个情作甚!”

侯爷夫妻俩的声音渐渐远了。

半晌,才有一个十岁模样出头的男孩子慢吞吞的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得衣裳虽然是上好的料子,但懂行的人细看,就会发现,这孩子身上衣裳的花纹都过时数年了,甚至有些地方还有隐隐发霉的痕迹。

只是这点儿痕迹极细微,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男孩子拢着袖子,看着方才定国侯夫妇俩离去的方向,闷不做声。

旁边有个丫鬟端着一盆衣裳路过,看到男孩子在那呆呆的站着,噗嗤笑了声,故意上前,同那男孩子打招呼:“详少爷,在那站着做什么呀?”

男孩子慢吞吞的侧过头,见一个端着一盆衣裳的丫鬟正嬉笑着看着他,他也没生气。

丫鬟见男孩不回话,更是笑出了声,一副“好心”劝解的模样:“详少爷,您可改改您这呆呆的毛病吧。也就是咱们二夫人好心,不厌其烦的教导你。你看看侯爷,哪一次正眼看过你?”

男孩子看着丫鬟,一副正在思索丫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模样。

然而他思索了许久,仍然没想明白丫鬟这话是什么意思,脸上呆呆愣愣的,看着就像是在发怔。

这穿着锦衣,反应迟钝的男孩子,便是定国侯宫远雨的庶*详。定国侯子嗣不丰,庶子听上去倒也算是侯府的半个主子,如何连一个没有品级的丫鬟都敢这般取笑侮辱?

这却是因为,这宫详是个傻子。

这宫详,小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来,结果越长越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反应很是愚钝。宫远雨还不信邪,请来了太医,结果太医的诊治也证明了这一点。

一开始宫远雨也没有放弃这个庶子,毕竟他虽然侍妾不少,但子嗣上却有些艰难。这么多年来也就得了两儿两女,自然是对这个庶子也算比较看重。

结果一年年的治下去,非但没有好转,这宫详反而更呆了。宫远雨也渐渐没了耐心,索性不再去管这个庶子。

丫鬟取笑了一番宫详,心情松快了不少:“算啦,我同个傻子说这些做什么?”她哼着歌,端着那盆衣裳,高高兴兴的从男孩子身边路过,甚至还故意撞了一下男孩子的肩膀。

男孩子似乎有些迟钝,过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去揉了揉他被丫鬟撞疼的肩膀。

依旧是什么也没说。

( = )

第五百八十一章 告状

宫计跟姜宝青大婚的第二日一大早,按理说定国侯府中的宫家人,都要来慈安堂,等着姜宝青这新媳妇敬茶。

不过来得最早的,却是宫婉跟宫婧。

翟老夫人早饭还没用,月翠正在给翟老夫人梳着那一头银发,就见着宫婉跟宫婧规规矩矩的进来了,进来后,行了礼就规规矩矩的等在一旁,翟老夫人都惊了。

“今儿怎地这般安静乖巧?”翟老夫人奇怪的看了宫婉一眼。

打从翟老夫人屋子里按照姜宝青说的,停了苏合香,时常开窗以后,她这头疼果然慢慢就缓解了不少,到现在,睡眠比起从前好了不是一丁半点。

翟老夫人精神头也好得很。

她这精神头一好,就越发衬得宫婉跟宫婧有些萎靡起来。

宫婉轻咬下唇,露出一排米粒白的贝齿来。

红的唇,白的齿,看着就楚楚可怜的很。

翟老夫人见宫婉不说话,反而越发执拗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跟祖母说,是不是你爹娘训你了?”

宫婉一听,双眼慢慢都泛红了。

翟老夫人也是真心实意疼爱宫婉的,见宫婉这般,心疼的不行,连忙招手让宫婉上前:“我的婉丫头,这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宫婉倔强的一摇头,声音有些苦涩:“没有,祖母不用替婉儿担心,婉儿好的很。”

见从宫婉这里问不出来,翟老夫人威严的眼神落到了一旁同样沉默不语,陪着宫婉过来的宫婧。

“你说,你二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对着宫婧,可就没有对宫婉的耐心了。翟老夫人拉下脸,厉声问着宫婧。

宫婧有些犹豫。

“快说!”翟老夫人喝道。

月翠也劝:“三小姐,你同二小姐姐妹情深,也不愿看着她这般难受对吧?”

宫婧脸上带了几分松动。

宫婉微微提高了音量:“不许说!”

宫婧这会儿叹了口气:“二姐姐,我知道你心好,不愿意跟老夫人说这些。可是你这般维护人家,人家未必领情,到时候还是会再摆出大嫂的架子来欺负你……”

宫婉不说话,却只低着头,眼看着泪水都要落下来了。

翟老夫人心疼的很,又从宫婧这话里听出些端倪来:“你的意思是,那姜宝青刚嫁进来,就欺负你们了?”

宫婉有些惊慌的抬起头,眼角还有泪痕:“祖母,你别听婧妹妹胡说!没有的事!大嫂那样做也是为了我们好!”

看来这是真的有事了。

翟老夫人暗忖。

自打她头疼那事解决了之后,翟老夫人对姜宝青的观感自然是好了几分,然而这会儿一听心爱的孙女被姜宝青欺负了,那几分刚刚拉回来的好感,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翟老夫人又心疼又惊怒。

她心疼她的婉丫头这般善良,上次茶叶那事惹出了误会,大概是让她怕了,这会儿受了委屈也不敢说了,还一个劲的替那作恶的人说好话。

再看看那姜宝青,平民之女嫁入豪门已经是他们家祖坟冒了青烟了,竟然还不好好珍惜,刚嫁进来就学会仗势欺人了?!

翟老夫人强忍着怒气,又看向宫婧:“你说,到底是什么事。”

宫婧犹豫了一下,才有些迟疑道:“昨晚上,婉姐姐想着大嫂刚嫁进来说不定会害怕,便带着我,并几个族妹,一道去喜房看了大嫂。其中有个族妹,是三叔伯那一支的,叫宫薇,不知道祖母还有没有印象了?”

族中的女孩子太多了,翟老夫人皱眉想了会儿,隐约有些印象。

那个叫宫薇的,似乎是个缩手缩脚的胆小孩子?

“……宫薇妹妹似是很喜欢大嫂头上戴的那顶凤冠,”宫婧继续道,“一开始她偷偷想去摸,被大伯母身边的幸嬷嬷给拦住了。”

翟老夫人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看尚大夫人这个大儿媳妇不顺眼,连带着看她身边的人也不顺眼。那幸嬷嬷,也是尚大夫人打从嫁到宫家时就带来的老人了,翟老夫人自然也是看着不爽久了。

“后来大家想着让大嫂休息一下,就准备走。”宫婧顿了顿,“只是那几个族妹,似是有些兴奋,推推嚷嚷的,让那宫薇给摔了一跤。她摔这一跤倒也没什么,然而正好不小心把大嫂那满是珍珠的凤冠给不小心碰到了地上……许多珍珠都落满了一地……”

“大嫂自然是不高兴,我看着大嫂的脸色都觉得有些可怕……”宫婧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翟老夫人却觉得这个宫薇确实有些毛手毛脚的。

那珍珠凤冠有多名贵她也是知道的,虽说是姜宝青的凤冠,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姜宝青嫁到了他们宫家来,那这珍珠凤冠自然也就是她们宫氏家族主支的东西。

这么一个好东西被个毛手毛脚的小姑娘给撞到地上,搁谁谁都不高兴!

宫婧小心打量着翟老夫人的脸色:“……婉姐姐是个心肠好的,就替那个宫薇求情,说都是姐妹,求大嫂看在她的份上,这事就算了。”

翟老夫人摸了摸宫婉的头,有些不太赞同道:“……婉丫头就是太善良。”

宫婧这才继续道:“可大嫂,大嫂却……”

宫婧咬了咬下唇,显然有些为难。

“你继续说!不要吞吞吐吐的,跟谁学来的小家子气!”翟老夫人有些厌恶道。

宫婧出身于庶支三房,翟老夫人向来不喜欢三房的人,容忍宫婧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只是因为宫婧跟宫婉交好,又足够识趣。

“是,”宫婧低低的应了一声,顿了顿,道,“大嫂不仅罚了薇妹妹,她拿出大嫂的派头来,连带着替薇妹妹求情的婉姐姐也一块儿罚了。当着满屋子丫鬟的面,不许丫鬟婆子帮忙,让婉姐姐把地上的珍珠给捡起来。”

“别说了!”宫婉闭着眼落下泪来,“经了这么一遭,我算没脸见人了。”

翟老夫人见宫婉哭得伤心,方才宫婧那般描述,就好像故意折辱宫婉似的,她心头的怒火嘭的就烧了起来。

翟老夫人愤怒道:“她不过一介低贱平民,能嫁到我宫家来,也不知道祖上积了多少福报!既是嫁进来,就应该感念这份好,好好的夹着尾巴做人!她这是什么意思,进来就拿我的婉丫头当下马威吗!”

翟老夫人越说越怒,宫婉扑倒翟老夫人的怀里,呜呜的哭着:“祖母,您别气了,婉儿的事都是小事,祖母气坏了身子,那岂不是婉儿的罪过?”

翟老夫人听宫婉这般懂事,自是越发愤怒。

她抚着宫婉的头发,怒声道:“婉丫头,祖母断断不会干看着你受委屈,一会儿待那姜宝青过来敬茶,我定要替你好好出这口气!”

宫婉拿帕子捂住脸,啜泣:“祖母,你怎么对婉儿这般好啊……”

背地里,却跟宫婧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这下,看那姜宝青再如何得意!

( = )

第五百八十二章 解了燃眉之急

这一大早,翟老夫人的慈安堂很是热闹了一番。

大方二房三房的人,都齐齐过来了,等着姜宝青给敬茶。

宫计虽然恨不得跟姜宝青一直在屋子里胡天胡地的闹下去,但他也知道轻重,倒也没缠着姜宝青多久,准点准时的牵着姜宝青的手,迈进了慈安堂的正厅。

姜宝青飞快的扫了一眼慈安堂里的人。

坐在最上头的,自然是老侯爷跟翟老夫人。

接下来的座次,应该是按房头排的。

尚大夫人坐在那儿,束起来的发髻中,插着一支日月升恒万寿簪,看着端庄极了。

比起孤零零的大房,二房这在外面可以算得上是子嗣稀少的房头,看着也像是人口鼎盛得很。

文二夫人穿着一身烟罗紫的云纹广袖衫裙,那衫裙上头再无别的图案,看着倒是简单又朴素的很,倒是跟文二夫人日常娴淑节俭的名头很是相搭。

她身边坐了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想来就是如今的定国侯,也就是二房的当家,宫远雨了。

姜宝青的眼睛闪了闪。

文二夫人怀里头坐了个五岁上下的哥儿,生得一团bai nen,看着玉雪可爱的很。

姜宝青在来之前,是好好的调查了番宫家的人口组成。

这个哥儿,应该就是文二夫人的嫡长子、定国侯世*诉膝下的唯一嫡子——宫宗了。

那这么说来,坐在宫婉旁边的那个脸颊微微有些丰腴的少妇,应该就是宫诉的妻子,宫宗的母亲,如今的定国侯世子夫人白氏了。

至于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笑意的宫婉……

姜宝青直接忽略了她。

再接着就是三房了。

三房是庶支,因着翟老夫人不喜欢这一房,这一房向来都很低调,算是紧紧跟在二房身后讨生活。

无论是唐三夫人,亦或者宫婧。

前者是一心跟在文二夫人身后,后者是一直跟着宫婉。

娘俩的策略倒是非常一致。

姜宝青的神色顿了顿,略略一扫,也不过两息时间,她将大体的人脸跟脑海中的人物信息给对上了号。

她没有耽搁,自然如常的跟在宫计身边。

宫计领着姜宝青上前,便有丫鬟拿来了两个垫子。

宫计搭了一眼,顺手就将姜宝青眼前那蓝色绣着万字不断头花样的垫子跟自己的垫子给换了下。

“孙儿倒是挺喜欢这花样的。”宫计冷笑着跟翟老夫人道。

翟老夫人脸色有些不虞,可是这会儿并没有发作。

两人跪在垫子上,宫计暗道,果不如他所料,方才他看着那丫鬟拿两个垫子左右用的力气分明不一样。这个垫子入手摸着像是棉的,实则里面夹了一厚厚的木板,姜宝青这小身板跪上去,只要接茶的人稍稍耽误些时候,就足够姜宝青吃一番苦头了。

跪了之后,姜宝青扫了一眼宫计,见宫计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来,她这才面无表情的想,这才不信这垫子没鬼呢。

什么喜欢这垫子的花样。

这等鬼话姜宝青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大概是因着宫计跪了这加了料的垫子,翟老夫人倒是没耽误,直接接了茶,又让月翠捧出一个托盘来,托盘上放着个半开的匣子,匣子里装满了hun yuan的小珍珠。

翟老夫人冷笑道:“听说我这个孙媳妇了不得,成亲头一天晚上,这大嫂的架势就起得足足的,都能为着几颗珍珠欺负下头的小姑子们了。这会儿老婆子给你这袋子珍珠,你可千万要看在老婆子的份上,饶了家中这几个女孩子!”

这话旁人可能听得云里雾里的,当事人姜宝青一听就明白了。

不过老夫人这态度,也算是在她意料之中,毕竟,宫婉跟宫婧这俩丫头不去告状才有鬼了。

宫计微微皱起了眉头。

昨晚他好不容易从喜宴上脱身,一直到今早,倒还没有时间问过,昨晚上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看这样子,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不过,看一眼身边的小姑娘,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肯定已经有了应对预案了。

宫计决定再看看。

这会儿他什么事还不清楚,就贸然替夫人出头,怕是反而会引来反效果。

姜宝青让身边的觅柳接过那匣子珍珠,大大方方的笑道:“……所以还是老夫人疼孙媳妇,知道孙媳妇那千金难买的凤冠被小姑子摔坏了,不少珍珠都损坏了,特特送来这么一匣子上好的珍珠,真是解了孙媳妇的燃眉之急。”

她脆生生的说着,还很是利落的给翟老夫人行了个礼。

翟老夫人怒瞪圆了双眼。

老侯爷也看出几分不同寻常来,昨晚上发生的事他还没听说,但听着这个刚进门的孙媳妇说凤冠被摔坏了,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反观老妻反而被气得瞪圆了双眼,他就觉得……这个孙媳妇,还挺厉害的。

姜宝青还没完,方才翟老夫人说的什么“欺负下头的小姑子们”,她也得直接给她打回去。

不然,这里人多口杂的,丫鬟婆子俱是屏了气息在主子后头待着,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传出什么话去。

“只是,老夫人说的欺负下头的小姑子,孙媳妇倒是有些疑惑了。”姜宝青微微的挑了挑细细的柳眉,一脸的疑惑看着很是真心,“……几个小姑娘推推搡搡的把凤冠给碰掉了,摔掉了不少珍珠,孙媳妇这顶凤冠便算是废了一大半,哪怕是重新再打造,也不是伴孙媳妇成亲的这一顶了。孙媳妇便想着,这好歹是在家里,若是出去做客,碰坏了人家主家的东西,怎么可好?旁人万一认为我宫家的姑娘们,俱是毛手毛脚的跳脱之辈,又如何是好?……孙媳妇想到这就心急如焚,只得狠下心肠,让几位打闹的小姑娘们把散落的珍珠捡起来,也算是小惩大诫,让她们知道,她们这种走路的时候推推搡搡的行为,是要不得的!”

姜宝青这一长串话讲下来,语调不高不低,语速不快不慢,倒很有几分娓娓道来的意味。

翟老夫人听得头都要大了几分!

然而但凡有独立判断能力的人听了,都会明白这事到底是怎样一件事。

宫婉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她倒没想到这姜宝青果然是个混不咎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长辈质疑责骂,她竟然还能顶住,有条不紊的把事情说清楚!

真是小看她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见客

姜宝青见翟老夫人仿佛被惊的失了语,笑了笑,并没有乘胜追击。

追击什么啊,到时候把翟老夫人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姜宝青这名声也算是传出去了。

老侯爷轻轻的咳了一声,打破了这慈安堂内有些诡异的气氛。

他拿出块玉牌,让身边的丫鬟给了姜宝青。

那玉牌看着水头极好,玉色碧汪汪的,仿佛在玉牌里流动。

尚大夫人跟宫计一见那玉牌,神色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宫计低声跟姜宝青言简意赅的解释:“那是我爹生前遗物。”

原来是她公公的遗物!

姜宝青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拜一拜。

感谢公公婆婆把宫计生的这么好看。

敬茶换礼物的行为,自然又落到了尚大夫人这。

对于尚大夫人,姜宝青是发自真心的敬爱,她这杯茶敬上去的时候,也就格外的真心。

尚大夫人看着已经梳作妇人发髻的姜宝青,心中一软。

她一直想跟远风要个小女儿,可是直到远风意外离世,这事也就变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眼前的儿媳妇,乖顺可人,生得再好看不过,又是真心敬爱她,那可不就是她的小女儿吗?

尚大夫人眼里噙着泪,让幸嬷嬷拿出了一个盒子。

里头是一个玉镯。

姜宝青惊觉,这玉镯跟那玉牌,看那沁色,看着倒像是同一块玉石中雕琢而出的。

尚大夫人含泪带笑的没有解释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茶敬完了爷爷奶奶还有婆婆,其他人就是次要的了。

比起前头,二房三房的几位,给的见面礼就平平了许多。

这边收完了礼,接着就是姜宝青这个新媳妇该散财的时候了。

她看向宫婉,笑眯眯的:“婉儿,虽说咱们早就见过面了,不过一直也没什么立场送你东西。正好趁着这次,也算是礼全了。”

宫婉冷冷的盯着姜宝青。

宫计察觉,冷冷的睨了回去,吓得宫婉连忙收回了视线,不敢再说什么。

姜宝青准备的见面礼很是干脆,她去银楼打了一堆梅花状的金裸子,用香囊一装,完事。大一点的小辈给个大香囊,小一点的小辈给个小香囊。

在宫计的视线压迫下,宫婉屈辱的接过了那个装着梅花金裸子的香囊。

这给香囊的顺序,也是按照房头来的。

姜宝青又拿了个大香囊,笑眯眯的递给了二房的白氏,也就是定国侯府的世子夫人。

白氏愣了下。

姜宝青满是“慈爱”的看着她:“说起来,我也算是你大嫂。今儿咱们只论家事,不论旁的。来,二弟妹,这香囊是给你的。”

白氏那张丰腴却依旧美艳的脸上愣了半刻,继而便很是自然的接过了那香囊,甚至还微微一笑道:“这些年都是我给旁人派红包,这次多谢大嫂还记得我。”

看上去很是贤惠的样子。

不就是演嘛,谁还不会啊?

姜宝青神色更慈爱了,看着白氏:“没问题,以后我年年给你派红包,毕竟我是大嫂嘛。”

白氏心里快怄死了,面上却依旧得装得乐呵呵的,差点快憋死了。

姜宝青捏着一个大香囊左右望了下,有些疑虑:“咦,四弟没来吗?”

姜宝青口中的四弟,自然是指的宫远雨的那个庶子,宫详。

宫远雨眼中闪过一抹扭曲的阴狠。

这个女人,装模作样,就是故意提到宫详,想借此来让他丢脸!

说到这儿,宫远雨还真是误会姜宝青了。这倒还真不是故意的,她不过是看了宫家的家庭成员调查表,上头隐晦的提了一句宫详在家里不太受宠。

可再不受宠,这是认亲啊,不让人家孩子过来好像也不太好?

“大嫂这就有所不知了,”宫婉垂着眼,声音柔柔的,但听上去有些腻,“详弟他身子不好,等闲是不见客的。”

不见客的。

也就是在暗搓搓的骂她不是家里人咯?

姜宝青这会儿还有旁的事,懒得跟宫婉计较,只笑了下,将属于宫详的那香囊收了起来。

觅柳转而拿了个稍小些的香囊,往宫宗面前递去。

宫宗接过那香囊,扒开看了一眼,从他奶奶膝头上滑了下来,直接奔向翟老夫人,将那香囊举了起来,奶声奶气道:“太祖母,好多金色的梅花呢,宗儿送给太祖母。”

这举动把翟老夫人给感动的啊,搂着宫宗不住的喊心肝肉。

老侯爷也挺喜欢重孙子的,闻言笑道:“嗨呦,咱们宗哥儿还偏心呢,怎么没有太祖父的啊?”

宫宗看了姜宝青一眼,指向姜宝青:“她那里还有好多啊,太祖父管她要。”

童言无忌,众人都笑了起来。

宫宗的亲娘白氏,倒是轻轻的斥了一句:“她啊她的,不像话,那是你大伯母。”

翟老夫人一听,不高兴了:“宗哥儿还是个孩子,喜欢怎样叫不行吗?”

宫计眉眼冷了下来。

稚子是天真,可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长辈还纵着……

“宗哥儿,”宫计声音沉沉的开了口,“这是你大伯母,以后见了,要喊大伯母,知道吗?”

宫宗显然是有些怕宫计的——或者说,宫家似乎没几个不怕宫计的。

宫宗往翟老夫人怀里钻了钻,怯怯的叫了一声:“大伯母……”

翟老夫人见心爱的重孙子被逼成这样,心疼无比,抬眼狠狠的瞪向姜宝青。

什么都没做的姜宝青:“……”

二房这边分完了见面礼,自然就到了三房这边。

只是她刚才就发现了,三房这边好像人不太齐。

姜宝青把见面礼给了宫婧,宫婧道了一声谢。

姜宝青微微眯了眯眼。

果然,比起厌恶之意都摆在明面上的宫婉,这个宫婧明显比宫婉等级要高一点。

不过,在她这儿,统统都是渣。

姜宝青礼数周到的把定国侯世*诉,以及三房宫论夫妻的那份见面礼,分别给了二房三房的人,托他们带回去。

姜宝青知道宫诉没过来是因着去了外地出公差,宫论夫妻俩为什么没过来,她还是有些不太清楚。

不过,没过来也好,省心。

省的到时候她看着宫论那张脸,还得摆出大嫂的慈爱来。

姜宝青可没忘了,宫论那厮,曾经把她哥哥给推下了台阶。

第五百八十四章 永动机

从慈安堂里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对于姜宝青来说,简直恍若隔世。

宫计有些担心的看着姜宝青,捏着她的手:“看你脸色有些不太好,是不是身体还哪里不舒服?”

知道会不舒服,你夜里的时候还下狠手的折腾她?

姜宝青斜了宫计一眼,那小眼神里满满都是这句话。

宫计哈哈大笑起来:“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姜宝青当然有精神,方才只是慈安堂的人太多,有些呼吸不畅罢了。

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姜宝青想起宫论那事,还是问了一句。

宫计混不在意的随口道:“好似是宫论他媳妇怀孕了吧,听说近些日子好似有些胎象不太稳,宫论差事也没去,一直在家陪着他媳妇呢。”

哦?原来是怀孕了啊。

姜宝青还记得她头一次来定国侯府的时候,宫论的妻子卢氏追上她,求她诊断。

姜宝青也没把这事放心上,同宫计说说笑笑的就回了他们的入景轩。

不得不说,入景轩的位置极妙,左边小轩窗一推,正对着便是假山怪石,嶙峋多姿,可堪一景。右边窗户一推,却又能看见园子里那些争相斗艳的花儿,在那簇簇的开着,空气里都带上了几分花香。

已经有些分不太清,到底是什么花的香气了。

宫计拉着姜宝青要回床上补觉,姜宝青一手拉拢着衣领,有些警惕的看着宫计,闻床色变。

宫计冷笑一声,“只是单纯的补觉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说到这,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还是说,你在期待什么?”

姜宝青顺手抄起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

宫计自然不会让姜宝青这么简单的攻击奏效,他一把捞住那枕头,一边拦腰抱住姜宝青,往床上一扔,然后就去解姜宝青的衣领。

禽兽啊!

姜宝青神色都变了,这厮这是想干嘛?

白日宣淫?

宫计被姜宝青这眼神看得都有些受不了了,他低声警告道:“给你把外衣脱了,好好补会儿觉,你想什么呢?”

说着,把薄被拉了过来,一把盖在了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

衣服都脱了你告诉我只是睡觉?

禽兽不如啊!

……

补了一觉起来,姜宝青神清气爽的很。

只是身边少了个人,这才一夜,姜宝青就有些不习惯了。

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觅柳在外间听见动静,撩起帘子进来,见姜宝青醒了,高兴道:“大奶奶,您醒啦。大爷去外头练剑了,吩咐您醒了就喊他回来。”

说着,她喊了个小丫鬟过来,让他去传话。

姜宝青慢腾腾的披了件外衫,穿上室内穿的软缎平底鞋,趿到塌边,推开窗,看着外头那一堆花花草草的,有些发呆。

宫计手里提着剑回来时,就看到姜宝青跪坐在窗侧的软塌上,在那发呆。

习武之人走路本就轻,直到宫计走到跟前了,姜宝青还未发现。

宫计原本倒是想吓一吓姜宝青,这会儿见她这般出神,到现在都还没发现他,又有点不太高兴。

他一把搂住姜宝青的腰,有些不大高兴:“想什么呢?”

姜宝青果然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知道宫计这是故意在吓她,斜斜的横了宫计一眼:“幼稚。”

宫计没管幼稚的评价,他很坚持的问:“你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他本来还想告诉姜宝青,你只能想我,却又觉得,万一姜宝青刚才真的是在想他呢?

宫计矜持着,任由姜宝青把他往前一拉,指指点点着窗外的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儿:“……我想把它们全都拔了。”

宫计:“???”

他记得,他的小姑娘挺喜欢花的啊。

窗外这些花,还是他特特找人花了大工夫移栽过来的。

这怎么就落到个头一日就被嫌弃的要拔了去?

姜宝青瞅着宫计的神情,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有些错觉,怎么感觉眼前这人的表情,有点点委屈的意思?

想了想,姜宝青还是拉着宫计的手,给他解释道:“……等这些花啊草啊,拔了以后,修整一下,你就可以在这儿练剑,不用跑得太远了。我推开窗户也就能看到你了。”

姜宝青说得时候,有点不太好意思。

她也有些担心,宫计会不会觉得她太粘人?

结果她想多了,她一抬头,就看到宫计那双明亮得有些吓人的双眼,正定定的盯着她。

里面闪着的光芒,姜宝青有点眼熟。

……

姜宝青腿一软,就想着赶紧爬走,然后被宫计抓住脚踝,动作轻柔的给拉了回来。

然后,接下来的动作,就有些不太那么轻柔了……

姜宝青心里只想呐喊:为什么都补完觉了,他突然来个白日宣淫!

……

屋子里头传来的声响,让觅柳脸一红,赶紧停下了想要敲门问她们家姑娘要不要来碗冰糖燕窝粥的手。

她们家姑爷,这也太……

丁香同样也神色复杂的顿在了门口。

觅柳尽量让自己神色如常,她看向丁香,微微一笑:“……说起来,大奶奶之前托我把成亲时收的那些贺礼入库,我记得还游戏缺漏。丁香妹妹不如一道同我过去看看?”

丁香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

于是,姜宝青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要吃午饭了。

宫计轻轻含着姜宝青的唇,嘴里还在含糊着:“起床吃饭。”

姜宝青:……

这喊人起床的方法倒是别致的很啊。

姜宝青给了宫计一个愤恨的眼神。

落在宫计眼里,却是一个很是撩人的暧昧眼神。

宫计蠢蠢欲动:“你不要勾引我啊,该用午饭了,不然对你的胃不好。”不过如果你非要勾引,那也不是不行。

“……”姜宝青拥着被子,心力有无数个槽要吐。

她哪里勾引了啊?!

还有,宫大爷,你是永动机吗!

这才成亲第二日啊!

你是打算第二日就彻底榨干你自己吗!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在心底吐完所有的槽,这才伸手去够衣服。

结果这会儿姜宝青才发现,她之前身上穿的衣裳,被宫计扔的东一件西一件的……

今儿是没法穿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假性怀孕

姜宝青冷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跟这个禽兽一般计较了。

她是人,要体谅禽兽,禽兽是很不容易的……

姜宝青默默的在心里念着。

宫计摸了摸下巴:“心肝儿,夫人,我怎么感觉你在心里骂我呢?”

姜宝青淡定的点了点头,坦荡承认:“嗯,你感觉的很对。”她顿了顿,还是对宫计发出了警告,“夫君啊,你要是再这样乱来,你明天就搬到书房去睡吧。”

婚后第二日就即将惨遭分居的宫计呆立当场。

姜宝青体贴的补了一句:“或者我去睡书房也可以。”

宫计盯着姜宝青看了半晌,磨了磨牙:“休想!”

姜宝青冷笑一声:“那你要不要试一试?”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宫大将军,在他的心肝宝贝夫人面前,很快就败下阵来,他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姜宝青还是很相信宫计的,他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是有所保证了。

姜宝青这才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支使着宫计:“你去把觅柳喊来,她知道我衣裳收在哪里。”

宫计“哦”了一声,出去喊了觅柳。

姜宝青带来的丫鬟还好,原本就是宫家丫鬟的几个,这会儿听到宫计独独喊了觅柳,一下子人心都有些浮动了。

宫计却是不在意这些。

不得不说,定国侯府的午饭还是比较丰盛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用餐的只有姜宝青跟宫计两人。

丁香原本想替两人布菜,姜宝青小手一挥:“不用,我们自己夹就行了。”

丁香下意识的看向宫计。

宫计本就是无可无不可,听姜宝青这么说,自然是随意的摆了下手,让丁香下去。

丁香垂下眼眸,乖顺的应了声,行了个礼,退下了。

姜宝青是不奉行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只要说话的时候嘴里别含着东西到处喷饭就行。

她一边吃着,一边跟宫计小声的说着什么。

无论她跟宫计说什么,宫计都含笑听着,不时的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宫计很是满意这样的状态,所以,当丫鬟进来通传,说是三房的三爷派了人过来,在外面急等的时候,宫计很是不满。

他没有动怒,只是冷冷道:“让他在外面等。”

丫鬟领命出去了。

然而不多时,丫鬟又去而复返。

她能看出宫计那高高皱起的眉眼之下蕴含的怒意,丫鬟浑身都有些发抖。

然后她就看到她们的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宫计的胳膊,奇迹似的,宫计很快就努力压制了自己的怒气。

他看向丫鬟,尽量心平气和道:“到底什么事?”

丫鬟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头垂得低低的,颤着回禀道:“是三房的三爷派人过来,说是三奶奶动了胎气,十万火急,求大奶奶过去帮忙!”

宫计冷笑一声,筷子啪的一声拍到了桌子上。

“我把夫人娶回来,是准备千娇百宠的,”宫计冷冷道,“他这算什么,随便派个下人过来,就想让我的宝贝夫人饭还没吃完的去给他夫人看诊?”

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怒气翻涌着:“告诉那人,外头那么多妇科圣手,让他随便找去!”

丫鬟颤颤巍巍的回话去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宫论竟然找人抬了个软轿,直接把卢氏抬过来了!

这个操作,姜宝青是服气的。

宫计那模样看着是想杀人了,姜宝青没拦,因为她也想杀人。

既然是动了胎气,不好好静养,还颠颠簸簸的把人给抬过来,你这是跟谁赌气,做给谁看呢?

即便是赌气,也不该拿你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来赌气吧?

宫论眼里闪过一抹阴狠,他耷拉下眼皮来,挡住他眼中的疯狂,说出的话,却跟他眼中的情绪完全不搭边:“大哥,求求你,让嫂子救救我夫人和孩子吧!以往咱们兄弟间是有些嫌隙,可眼下人命关天,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听听,听听这话,这是人说的话吗?

说的好像是要用两条人命赖上宫计似的!

护夫狂魔姜宝青冷了眉眼:“你要是真想用你老婆孩子的命来给我夫君泼脏水,那你就继续演。如果你还想要你老婆跟孩子的命,就闭嘴,让人把软轿抬进来!”

姜宝青声音凛冽,听上去像是马上要拿着刀横在宫论脖子上似的。

宫计的怒意,奇异的被抚平了。

宫论自然还是想要救卢氏肚子里的孩子的!

他咬了咬牙,让两个抬着软轿的家丁,把软轿抬到了姜宝青指定的屋子里。

姜宝青蹲下身子,手指摸向卢氏的脉门,一边习惯性的嘱咐觅柳:“拿我药箱来……”

结果话刚说完,她就被卢氏的脉象给惊住了。

“换只手。”姜宝青严肃道。

大夫神色严肃的时候,一般不会有好事。

卢氏浑身都在发抖。

难道,她的孩子保不住了?

宫论在一旁急得不行。

这一次的诊脉,姜宝青摸了很长时间。

半晌,她才睁开了眼,又去摸了摸卢氏微微鼓起的肚子,叹了口气。

一时间,卢氏跟宫论都心如死灰。

难道孩子没救了?

卢氏声音带着哭腔,颤巍巍的求着姜宝青:“姜姑娘……不,大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哪怕用我的命去换呢。”

姜宝青看着泪流满面的卢氏,她有些木然的摇了摇头:“没法救。”

“因为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有些人,因着压力过大,或者是内心太过渴望怀孕,身体就会出现假性怀孕的症状。

出现假性怀孕的症状后,她的月经会停止,也会像正常孕吐那样,恶心呕吐,腹部微微隆起,甚至有些个别病患,就连脉象都能像是真正怀了孕似的滑脉。

这种连脉象都有些像真正有了身孕的假性怀孕,在初期,确实是极难分辨,因为怀孕初期的脉象,本就很浅。

卢氏估计是太想要个孩子了,所以才会出现了假性怀孕。

卢氏跟宫论都如遭雷击,宫论更是大叫道:“怎么可能?!你莫不是在诳我们?之前的大夫都看得好好的!”

卢氏更是惊骇得都忘了哭:“我的孩子,我盼了三年的孩子怎么会是假的?!”

姜宝青看了眼宫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摸住了宫论的手腕。

姜宝青之前给卢氏把过脉,卢氏健康的很,所以她隐约猜着,卢氏跟宫论久久没有孩子,可能是宫论的问题。结果这一把脉,宫论也挺健康的。

那只能说明,子女缘分还没到吧。

宫论这会儿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抽出手来:“你这个骗子,你干什么!?”

宫计没说话,他转头直接去一旁的墙上挂着的剑鞘里抽出剑来,寒光凛冽的剑鞘逼近宫论的喉咙,宫计微微眯着眼:“你再对我夫人大喊大叫试试?”7

第五百八十六章 塞人

宫论被那逼近喉咙的寒光差点吓瘫了腿。 一个骗子,一个疯子!

姜宝青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宫计:“新婚第二日,见血不太吉利吧?”

宫计冷笑一声:“新婚第二日,有些人都敢耍横耍到我夫人面前了,难道不该死?”

姜宝青叹了口气,抱住宫计的胳膊:“好啦好啦,反正他们也没事,走,我们继续吃饭去。方才那个碧梗粥挺好喝的,我还要再喝一碗呢。”

姜宝青知道,方才宫计还真不是跟宫论开玩笑的。

下一秒,说不定就会直接让宫论血溅当场了。

以二房三房这些年对宫计做的事来说,其实宫计这也算是合理报仇,只不过眼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而且,她觉得,确实……有点不太吉利。

宫计一听姜宝青觉得那个碧梗粥好喝,当下心里便记下了这个粥,琢磨着以后多上几次。

这么一想,方才那股杀气,几乎立即散得无影无踪了。

姜宝青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人都没再理会宫论跟卢氏,一起低声讨论着中午的菜色,出了屋门。

一时间,屋子里头静静的。

卢氏捧着肚子,眼泪无声的一滴滴滚落下来:“……怎么办?我,我不信他是假的。”

宫论心里也很烦躁,他恨恨道:“我带你去别的医馆看看!京城又不是只有姜宝青那一个大夫!”

重新落座的宫计,端起他面前的碧梗粥,尝了口之后,又皱了皱眉:“有些凉了。”他支使着丫鬟去把碧梗粥重新热了热。

再加上中间耽搁的时间,姜宝青这顿饭,少说要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用过饭之后,宫计便带着姜宝青去园子里走了一圈,散步消食。

然后又回了内室小憩了大半个时辰,姜宝青下午再睁开眼时,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

宫计醒得比姜宝青要早一些,他就躺在姜宝青身侧,静静的看着她。

姜宝青定定的看了宫计半晌,终于完全清醒了。

她想起来了,她昨天嫁给宫计了。

还做了许多这样那样的事。

姜宝青回过神,声音有些哑的看向外面:“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宫计回了一句,“你还可以再睡会儿,然后直接起来用晚饭了。”

姜宝青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嗯,不行,今天还有好些事要做。”

宫计看着姜宝青手脚麻利的爬起来,很快就穿好了衣裳,还顺手挽了个很家常的妇人发髻。

少女和妇人的发髻是不一样的,宫计看着姜宝青的妇人发髻,心里总觉得满满当当的。

这就是他的妻……

姜宝青收拾妥当了,一回头,见宫计还在拔步床上,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她挑了挑眉:“……快起来,我还有事需要你帮忙呢。”

宫计觉得这种体会很是新奇,他依言起来,姜宝青又向他讨东西:“这入景轩里所有仆役的册子可在你那?”

宫计笑了下。

他前些日子刚清了一遍,剩下的人不敢说是百分百可靠的,但比起之前,各房各院都往入景轩里塞钉子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这清理人之后的册子,眼下正好还在他手里。

宫计也没多问,把册子交给了姜宝青,姜宝青翻了翻,里面倒是有详有略的记载了不少。

姜宝青边翻着那册子,偶尔不懂的地方会问上宫计几句。

因着清人这事是宫计亲自操办的,册子上的东西他倒也是应对如流。

待册子翻到了底,姜宝青对院子里的人事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你这册子不错。”姜宝青夸道,“里面不少事很详细,倒是方便我了解情况了。”

宫计随意道:“……呵呵,用上了一些之前替皇帝干脏活的手段。”

姜宝青:“……”

两人正说着话,然而又出了幺蛾子。

丫鬟过来通传,说是老夫人让姜宝青去慈安堂一趟。

宫计怒极反笑:“这一天天的,这个也来喊,那个也来叫的,一个个倒是挺行的!”

姜宝青安抚他:“或许是突然有了什么急事呢?你看,早上的时候我不也应对的好好的。”

宫计一想起那摔坏的珍珠头冠他脸色又是一沉。

姜宝青哄了半晌,好不容易把宫计那想要砍人,想要杀人的狂暴之气给安抚下去,这才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准备去慈安堂见翟老夫人。

结果还没出院门,宫计已经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我陪你一起过去。”

姜宝青哪里会不允。

小两口手拉手到了慈安堂。

进去通禀的婆子来回话时,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宫计:“……老夫人说,她没有请大爷过来,只许让大奶奶一人过去。”

姜宝青有些想笑,老夫人真的是智商不在线啊。越是这样,越显得有什么诡计,宫计就越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进去啊。

果不其然,宫计拉着她就要往外走:“新婚事多,我们改日再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来通传的婆子简直惊呆了。

不知跑了三趟还是四趟,翟老夫人终于屈服了,让宫计跟姜宝青一道进去。

两人进了慈安堂,发现翟老夫人正满脸怒容的坐在主位椅子上瞪着他们。

宫婉正在一旁,细细的劝着翟老夫人不要那么生气。

宫计眼眸一沉。

又是宫婉是吧?

塞外那么多地方,干脆给她挑个荒凉的地方嫁过去算了!

宫计认真的考虑着哪个地方更荒芜一些。

“嗬,架子真是大。”翟老夫人有些厌恶的开了口。

姜宝青就当听不见的,面带笑容:“不知道老夫人喊孙媳妇过来有什么事?”

翟老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听闻,你嫁过来的时候,仅仅带了一个大丫鬟并几个小丫鬟,这等陪嫁实在太寒酸!”

一点儿都不提姜宝青那一百零八抬的豪华嫁妆。

姜宝青笑道:“其实还另有一个大丫鬟,只不过她前几日受了点伤,待她伤情好了之后,我哥哥便会送她过来。”

翟老夫人不耐烦道:“再来一个,也不过两个大丫鬟!这也太少了!你生长在乡野也就罢了,我的大孙子却是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这几个人根本不够……”

姜宝青闭着眼睛也能猜到翟老夫人的用意了。

这是要往她们院子里塞人呢?

这塞的哪里是丫鬟啊,分明就是眼线啊!

宫计冷冷的打断翟老夫人的话:“怕是老夫人忘了,往前十来年,我都是在乡野,市井间度过的,没有什么丫鬟伺候,依旧过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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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软件崩了,刚修好……这周为了配合推荐,维持了一周的四更,然后下周开始还是恢复每天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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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回门

翟老夫人被宫计这般不客气的堵回来,心里梗得难受:“这会儿不一样。”

宫计继续不客气的抢白:“哦?那时候我孤苦伶仃,又身中奇毒,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老夫人不想着多派几个人去照顾照顾我;我眼下刚娶了再合心意不过的妻子,老夫人这就要塞人来照顾我了?”

这话说得翟老夫人更是无言以对。

宫婉细声道:“从前大哥孤零零的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所以这会儿更是要加倍补偿大哥啊。大哥你放心,祖母给你挑了几个丫鬟,都是样貌出众,能书会画又温柔体贴,很会照顾人的,你见了一定喜欢。”

姜宝青冷笑。

样貌出众,能书会画还温柔体贴,很会照顾人。

你这是选丫鬟还是选小三呢?

不过在这个时代,确实很多丫鬟都是合法小三……

姜宝青没说话,宫婉却不肯放过她,直接点了她的名:“大嫂,你说呢?”

姜宝青干脆利落:“我觉得眼下院子里的人够多了,没必要再加了。”

宫婉脸上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大嫂,你这样是犯了七出里的妒,搁在旁人家,或许会被休的……”

“闭嘴。”宫计冷冷道,“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宫计说得轻描淡写的,然而他的眼神,他的态度,无一不告诉别人,他是认真的!

宫婉浑身都微微颤起来,她本来还想强笑一下,表示自己不会被吓到,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向宫计那边,她双腿都会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翟老夫人不高兴了:“你做什么?这是你亲妹妹!你为着一个外人,还威胁上你亲妹妹了?”

宫计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怕是翟老夫人没搞清楚,在他心里,别遑论这个杀父仇人的女儿了,就算是亲祖母翟老夫人,也是划归到了外人的范围里。

他的亲人,只有他娘和姜宝青。

翟老夫人生怕说得越多,再被宫计给绕进去,她直接拍了板:“月翠,你把那几个丫鬟直接送到入景轩去。我累了,要去休息了。”

“没什么,你送一个我杀一个,送一双我杀一双。”宫计淡淡的声音,让翟老夫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转身,难以置信的看向宫计:“你这是在威胁我?!”

宫计道:“不,我只是在跟你说这个后果。”

翟老夫人捂住心口,这次是真的气到差点晕厥过去,慈安堂里乱成了一团,拿药的,维持秩序的,都喊到了一块去,乱哄哄的。

姜宝青跟宫计趁乱溜出了慈安居,姜宝青看向宫计:“就这样跑了,没事?”

宫计冷笑道:“有人帮我们看着,不会有什么事的。”他顿了顿,有些厌恶的皱起了眉头,“还有那个宫婉,真跟个苍蝇似的,烦人。”

宫婉好歹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被他比作了苍蝇。

姜宝青很是佩服。

从姜宝青这走不通,翟老夫人又试图从尚大夫人那下手。

她还以为尚大夫人一定很盼着要孙子,她送这么多丫鬟过去,也是为着宫计的子嗣着想啊。

结果翟老夫人又在尚大夫人那碰了一头的灰,气得她当天晚上头疼又犯了。

这件事姜宝青是不知道的,眼下她正跟宫计商量着回门的事。

“都依你。”宫计非常好说话。

姜宝青心花怒放的凑过去亲了宫计两口,又道:“我想在娘家多待几天。”

宫计看了姜宝青一眼:“嗯,这个不能依你。”

姜宝青凑上前捧着宫计的脸,又亲又啃的:“嗨呀,就住几天怎么啦?大不了你跟我一块住我娘家啊。”

嗯?

宫计愣了下。

一想到他可以住到姜宝青未嫁他之前的闺房里,对姜宝青做这样那样的事……

宫计只要一想,就有些隐隐的兴奋了。

“这个可以。”他一口答应。

姜宝青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她见宫计这么意动,愣了下:“我记得你说过,皇上不就给了你三天假么?”

“我可以翘了。”宫计无所谓道。

姜宝青:……

三朝回门那天,姜晴的眼泪差点把姜宝青给淹没了。姜晴抱着姜宝青不撒手,虽然没有说话,但却已经深深的表达出了她有多想姜宝青。

姜云山看着成亲后更添了几分妩媚风流姿态的妹妹,有心想问几句过得如何?然而看看妹妹那笑靥如花的脸,再加上与妹夫不经意对视时流露出的含情脉脉,这问题还用问吗?

廖春宇兴致勃勃的给姜宝青打了套他新学的拳,姜宝青看不太懂,只觉得虎虎生风,宫计反而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不少问题,最后又含蓄的夸了一句廖春宇“少年有为”,把前半截被批判得有些萎靡的廖春宇给瞬间满血复活了。

姜宝青这次回来,姜云山姜晴廖春宇都很高兴。

宫计也很高兴。

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姜宝青的闺房里逞了次凶,十分满足。

姜宝青累到手指头都懒得动,躲在被窝里暗骂宫计禽兽。

大家都十分开心。

只是,翘班的宫计很快就被皇帝揪走干活去了。

姜宝青高高兴兴的在娘家待了十天。

直到文二夫人派了个婆子过来,委婉的劝姜宝青回去。

毕竟,在这个时代,长期住在娘家,尤其是新嫁娘,这还没过几天日子就回娘家住了十天,旁人只会觉得说,夫家对新娘子不好,夫妻俩感情不和。

姜宝青想的很明白。

回家休息的时间很可以了,她也该回“新家”去继续奋斗了。

她走之前又去看了看寻桃,有了康康的陪伴,寻桃恢复的相当好。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寻桃暂时还没法跟她去定国侯府,少不得还得再养一两个月。

于是,姜宝青回定国侯府的时候,成了一个人。

回到定国侯府,自然要先去拜见翟老夫人。

这次文二夫人也在慈安堂陪着说话,翟老夫人见到姜宝青,脸上写满了厌恶,心烦,她重重的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啊?外面都快传得满城风雨了!”

姜宝青乐悠悠的自己落了座:“哦?我倒是不太清楚,只听到偶尔一两句,还请老夫人解惑。”

翟老夫人怒道:“哪有新嫁娘回娘家一待就是十天的?!外头人都说,我们定国侯府是不是个狼窟,这才吓得名满京城的小神医婚后三天就跑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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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惯会装相

姜宝青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我听到的倒是跟老夫人听到的有些出入。”

翟老夫人疑虑的看着她:“你听到了什么?”

姜宝青抿了一口茶,叹笑道:“我听说,京城有户人家,婚后第二日,婆婆就要给儿子纳妾,把媳妇给逼死了!”

翟老夫人怒视着姜宝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宝青吹了吹飘在茶杯上的茶叶,淡淡笑道:“老夫人,我没什么意思啊。你可不要误会了。”

文二夫人见翟老夫人在姜宝青这根本讨不了半分好处,忙出来打圆场,笑道:“娘,您也别偏疼计儿小两口了,倒是也心疼心疼婉儿啊。”

翟老夫人愣了下,打从上次宫计威胁要把宫婉丢去喂狗以后,宫婉已经有些时日没踏进这慈安居了。翟老夫人只当是小孩子被宫计的话给吓到了。

其实确实也跟宫计有些关系。

但最大的原因,却是皇室那边又出来了消息,说秋日里要举办采选,给皇子跟宗室们选妃。

文二夫人觉得机会来了,逼着宫婉去跟着宫里出来的嬷嬷学习东西。

宫婉天天想尽了法子,全身都在抗拒去宫里这件事。

“婉儿怎么了?”翟老夫人有些着急道,“可是病了?”

文二夫人叹了口气,没说话。

姜宝青很是识趣道:“要不二婶你跟老夫人聊,我先退一退?”

文二夫人却道:“宝青,你是她嫂子,给点参考意见也好。”

不,不好。

姜宝青本能的想拒绝,文二夫人却没给姜宝青离开的机会,径自同翟老夫人说了起来:“……前些日子不是有消息说过段时间要采选么?我就拜托宫里头来的嬷嬷教导婉儿。结果婉儿跟我因为这事大闹一场,我问了许多次,她才隐隐约约吐露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翟老夫人有些震惊:“谁?!”

姜宝青老神在在的想:“别是我哥就行。”

结果文二夫人半是忧虑,半是喟叹的将那人名给说了出来:“那丫头,说他是裴语泽。”

“……”姜宝青无话可说,只能说宫婉非常有勇气。

有勇气的宫婉向疼爱她的母亲坦了白,希望借助家族的力量,能跟她心中的最爱裴语泽喜结连理。

“非常有想法。”姜宝青在心里默默的给宫婉点个赞。

翟老夫人愣了下:“……这叫裴语泽的,是哪家的后生?”

文二夫人便细细的给翟老夫人科普起来。

姜宝青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又事关裴师兄,当即就竖起耳朵来好好的听着。

只一点,裴师兄像是对宫婉没什么意思。

反正她是没出什么苗头来。

文二夫人也是怀疑裴语泽不喜欢宫婉。

文二夫人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使者,都一个不剩的被裴语泽给打了回来。

翟老夫人一听就有些不太乐意:“我们家姑娘喜欢上他,他不诚惶诚恐的赶紧过来提亲。”又对文二夫人说,“不过是一介平民,我们婉儿干嘛要选哪样的,回头我给婉儿挑个更好的!”

文二夫人笑着应是:“老夫人出马,那我就放心了。老夫人挑的人,那是再靠谱不过的。”

翟老夫人被捧得高高兴兴的,也懒得再理会姜宝青了,去想着哪个老姐妹家里的孙子可以联姻了。

姜宝青便告辞出来。

谁曾想,文二夫人也跟在后头匆匆出来了。

文二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宝青,笑道:“看来计儿媳妇这一趟出去,过得确实很不错。”

姜宝青淡淡道:“还行吧。”

文二夫人轻声道:“方才在老夫人那不好说,计儿媳妇,我听说你哥哥跟那位名满京城的裴语泽是师兄弟?不知你可否引荐一下?”

姜宝青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文二夫人,然后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她:“不了,二婶婶还是找别的路吧。”说着,她福了福身子,“我舟车劳顿,就先回去休息了。”

文二夫人看着姜宝青离去的背影,冷冷的笑了一下。

晚上,宫计已经知道了姜宝青回了宫家,直接回了定国侯府。姜宝青迎上去,帮着宫计把外衣解了下来。

宫计道:“你这次回来,家里人可刁难你了?”

姜宝青笑着摇了摇头:“就是老夫人把我叫过去,说了一通什么不像话,倒也没什么。”

宫计微微拧了拧眉头:“你不用管她。”

“不过,说起来倒还有另外一桩事,”姜宝青转了话题,“我今儿才知道,原来宫婉喜欢上了裴师兄,二夫人还想着让我帮忙穿线搭桥,我给拒绝了。”

姜宝青提到裴语泽,宫计动作微微顿住,定定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还在那感叹:“……没想到宫婉脑子不好,眼光倒还可以。”

宫计的气压越发低了。

姜宝青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她茫然的看着脸色有些发黑的宫计,眨了眨眼。

宫计捏着姜宝青的小下巴:“不许提那个裴语泽。”

姜宝青:???

宫计看着姜宝青茫茫然的模样,越发恼了:“他喜欢你你不知道?”

姜宝青“哦”了一声,恍然:“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她又有些高兴的睨着宫计,“原来你是吃醋了。”

宫计狞笑,张牙舞爪的靠近:“我看着是我这几日太忙,没顾得上修理你,你忘了我的厉害?”

姜宝青咯咯的笑着跑开了:“嗨呀,不跟你闹,说正事呢,”

宫计心底隐隐有些可惜。

他的夫人学精了,不对劲就跑。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啊,”姜宝青道,“虽说裴师兄一表人才,学富五车,人品也还可以……”姜宝青刚描述了几句,就见着宫计脸皮明显的黑了下来,忙住了口,换了个方向,“就是,裴师兄无心官场,还是白身呢?你们家某些人,张口平民,闭口豪门的,能让宫婉嫁过去?”

不是姜宝青觉得裴语泽的门第如何,实在是她以宫家某些人的视角想了下,实在有些诡异。

宫计嗤笑一声:“文氏她平日里最会装像,你看她同你说的什么拜托你牵线搭桥,你拒绝了,转身就能跟她女儿说,她已经尽力了,然后把问题都推到你头上。在老夫人面前提这件事呢,其实也是在暗暗提醒老夫人,她那里若是有什么好的人选,也该给宫婉安排上了。这样,既能维持了面子,实际的好处也捞着了。那裴语泽,不过是她抛出来的一颗石子。”

姜宝青一愣一愣的,心情很是复杂:“这文氏这么会做人的?”

“所以啊,你看她满京城的好名声哪里来的?”宫计*道,“惯会装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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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娇姨娘

自打姜宝青嫁进来,入景轩的事,宫计向来是全权放手交给了姜宝青。≦看最新≧≦章节≧≦百度≧≦搜索≧≦品≧≦书≧≦網≧不过是个院子,姜宝青处理起来也没什么繁杂的。

这日里,午后的风吹得倒是有些暖洋洋的,宫计已经连轴转了数日,午便在外面凑合一下,没有回府,姜宝青一人总觉得有些无聊,便屏退了丫鬟,自己溜达溜达着去了外头的园子。

入景轩便是紧挨着定国侯府的造景园子,出来赏景倒是方便的很,姜宝青挑着有荫凉的地方走,溜溜哒哒的,走到这园子较深的地方来了。

不过姜宝青丝毫不慌,她记忆力堪称一绝,这园子她走过一次断然不会再迷路。

姜宝青非但不慌,还很有闲情逸致的采了几朵花拿在手里。

结果没走几步,见着前头一个凉亭,有个腹部隆起的女子,正在那带着丫鬟乘凉。

姜宝青看见了对方,对方也看见了姜宝青,派了丫鬟来跟姜宝青行礼,还请姜宝青过去坐一坐,聊一聊。

姜宝青这才知道,那是定国侯世*诉的妾室娇姨娘。

姜宝青恰好走累了,便依言去了凉亭。

因着次宫论跟卢氏的事,姜宝青下意识的看了眼娇姨娘的肚子。

看去有六七个月了,假怀孕也不可能涨到这么大。

娇姨娘注意到姜宝青的视线,甜甜笑道:“……还差几天七个月了。大夫说,可能是个男孩子。”

姜宝青嗯了一声。

娇姨娘便笑道:“大奶奶怎么这般沉默寡言?可我听姐姐说,大奶奶说话很厉害。”

“姐姐?”姜宝青重复了下。

娇姨娘解释道:“是我们家世子夫人啊,我们向来都姐妹相称的。”

看着娇姨娘那有些天真烂漫的脸,姜宝青沉默了下,没说什么。

姜宝青不知道跟娇姨娘说什么,娇姨娘大概是闷得久了,倒是滔滔不绝的跟姜宝青说起话来:“……这个孩子在肚子里倒是乖的很,我听姐姐说,她怀孕的时候,小世子在她肚子里可调皮了,弄得她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难受得紧。”

姜宝青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的点了点头。

娇姨娘倒是想到什么,咯咯的笑了出来:“大奶奶,你要趁屋子里还没人,抓紧时间拢住大爷,早日开了怀才好啊。”

姜宝青这具身子,再过不久其实也快十八岁了。这个年龄生孩子,之十四五六生孩子的那些人,已经是很安全了。

“孩子这种事,顺其自然吧。”姜宝青终于回了句较长的句子。

她想起成亲三年都没有音讯的宫论跟卢氏,老夫人那边很是不满卢氏,要送几个丫鬟给宫论,这给了卢氏巨大的压力,再加卢氏迫切的想要有个孩子,所以才造成了假怀孕。

那日午后,宫论跟卢氏从入景轩出去,便匆匆出了门,回来的时候,面若考妣。

姜宝青便知道,他们已经相信了这是一场误会。

姜宝青耸了耸肩膀。

孩子这种东西,除了在排卵期的时候多加努力,也是只能看缘分了。

姜宝青实在不知道跟宫诉的姨娘有什么好聊的,大多数时间,是娇姨娘在说,姜宝青听着。

偶尔两个人也会一起陷入沉默。

这时候姜宝青觉得安静真好。

不过,没过多久,娇姨娘身边的丫鬟便提醒着娇姨娘,已经出来很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娇姨娘有些恋恋不舍,离开的时候,还跟姜宝青挥了挥胳膊。

晚宫计回来的时候,姜宝青便问宫计,知不知道宫诉的娇姨娘是什么来历。

宫计被他夫人的刁钻古怪问题给问的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二房一个姨娘的身份来历?”

姜宝青“哦”了一声,想想也是。

然而宫计却是不忍姜宝青失望,他想了想,把丁香喊了进来。

丁香进来的时候,有些无措,还有些激动,然而见到两位主子的那一刻,这些情绪都被深深的掩盖在了心底,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大爷叫奴婢?”

宫计同姜宝青道:“丁香是府里的老人了,说不定她知道,你问她吧。”

姜宝青便把方才问宫计的那个问题,又问了丁香一遍。

丁香沉默了下,大概也是被姜宝青的好气给震惊了一下,这才道:“奴婢记得,那位娇姨娘,好像是个小官的女儿。那小官犯了事,正走投无路,世子后来顺手帮了一把,没过几天,娇姨娘便进来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娇姨娘进来几年了?”

丁香又沉默了下,这才道:“差不多两年了。”

姜宝青便让丁香下去了。

姜宝青这才笑着看向宫计:“我记得说过,你不是有一部分人在查宫诉么?查一查两年前娇姨娘她爹是谁,犯的什么事,宫诉又是如何帮这个忙的,能不能也算是一点点证据?”

宫计忍不住亲了姜宝青一口:“我的夫人可真是聪明啊,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娇姨娘这有问题的?”

姜宝青笑道:“我今儿听娇姨娘谈吐,不像是寻常的妾室,便想着稍微查一下。”

“这样?”

“对啊,这样。”姜宝青理所当然道,“不然,还要怎样?”

“还要这样!”宫计将姜宝青扑在软塌,下其手,挠得姜宝青咯咯直笑,连连求饶。

丁香还没走出多远,她听着身后的笑闹声,心底有些酸涩。

少爷应该已经忘了,她其实也是犯官的女儿,当年不过才六岁,被少爷亲自从卖人的集市买了回来。

这已经十多年了啊……

……

翌日,姜宝青没想到的是,娇姨娘使了丫鬟过来,给自己正儿八经的写了帖子,邀她去园子里赏花。

想了下,姜宝青还是以“今日太阳有些大”拒绝了。

丫鬟便带着口信回去,谁知第二日,这丫鬟又来了,这次带的口信是,约姜宝青去湖边钓鱼。

姜宝青以“湖边路滑,较危险,孕妇不宜”为由,也拒绝了。

第三日,那丫鬟又带口信来了。

姜宝青不说话,只看着她,今儿还能怎么约她。

结果这次的口信是,天光正好,宜作诗,约姜宝青去作诗。

姜宝青想都没想,以“识浅薄”拒绝了。

第四日,那丫鬟这次没带口信来,而是带了一份写在花笺的一封短信。

那位娇姨娘很是忐忑的问,可是大奶奶嫌弃她是一个不了台面的姨娘,不愿意与之交往?

姜宝青想了想,在那花笺写了三个字,让丫鬟带了回去。

“道不同。”

道不同,如何能走到一起去?

那位娇姨娘的动静,第二日宫计知道了,起初也没放在写,一连四日之后,宫计皱着眉头道:“若不是她还怀着孩子,我险些要以为她是想勾引你了。”

姜宝青失笑。

第五百九十章 动了胎气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九十章动了胎气结果到了第五日上,那位娇姨娘出了桩小事。

她出来玩,踩到了什么东西,摔了一跤。

好在她反应比较快,死死的拉住了身边的丫鬟,做了个缓冲,倒是没什么大碍。

只是下身还是出了点血,二房那边找了大夫来看,说是动了胎气,需要静养。

宫诉过来把娇姨娘给骂了一顿,责令她不许再出去,哪怕必要的散步,也只许在自己院子里进行。

娇姨娘委委屈屈的听着,待宫诉走了,世子夫人白氏过来探望她,她就委委屈屈的拉着白氏的手诉苦:“姐姐,世子对我可真凶,还不许我出门。”

白氏强笑着安慰她:“那是世子疼你呢,怕你出门再出什么危险?”

“真的吗?”娇姨娘很是怀疑。

白氏强忍着心下的酸楚,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你眼下毕竟还怀着孩子呢。咱们这一房,只有宗哥儿一个,始终太孤单了些。你啊,最好赶紧给宗儿生个弟弟,日后兄弟两个一块长大,互相扶持,好好的光宗耀祖。”

娇姨娘脸上飞起一片晕红,她低声笑了下,眼里闪着期盼:“好呀姐姐,就叫他祖儿好不好?”

宫宗,宫祖。

光宗耀祖。

不仅意象好,跟宫宗这个嫡少爷,听着就像是亲兄弟。

想得倒是美!

白氏差点没忍住,站起身来,“小贱人”这等骂人的话差点就冲出了喉咙。

娇姨娘有些奇怪:“姐姐,怎么了?”

白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缓了缓呼吸,掩饰着笑道:“若是女孩子,这名字未免有些过于别致。”

娇姨娘眼里一片恍然,不疑有他,对着白氏笑了下:“姐姐说得对,若是女孩子,到时候就请世子帮着想个名字吧。眼下世子膝下已经有宗哥儿了,若是个女孩,倒是儿女双全正好凑成了个好字……”

娇姨娘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期盼。

白氏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这会儿柔柔的笑着:“生男生女一样好,都是咱们定国侯府的少爷小姐……对了,之前我娘家送来了些定州血燕,对女子血气亏损很是有好处,你眼下动了胎气,正适合用这个,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娇姨娘吓了一跳,脸上泛起一抹红,连忙道:“姐姐,那如何使得。血燕珍贵无比,饶是我这等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也晓得定州血燕有多珍贵。我不过是个妾,如何用得这等名贵的东西……”

她倒也知道定州血燕是好东西,白氏心中哼了下,脸上却露出一抹嗔怪来:“妹妹怎地跟我这般见外?再好的东西,也是给人用的。你给世子孕育子嗣,这就是天大的功劳。不过一点血燕,又算得什么?”

白氏亲热的拍了拍娇姨娘的手背,殷殷嘱咐道:“你好好休息,可别像前些日子那样,见天的出去玩了。倒也不是拘着你,只是这会儿你动了胎气,这几日的一定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娇姨娘眼眶中泪光闪闪,她忍住泪意,盈盈笑了下:“姐姐,我知道了。”

白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这才带着丫鬟走了。

娇姨娘的大丫鬟丹黄替不能起身的娇姨娘送白氏出去,过了半晌才回来,满是感动的跟娇姨娘道:“姨娘,世子夫人对你可太好了,方才奴婢送世子夫人出去,她又同奴婢嘱咐了许多,像什么日常照顾姨娘一定要上心,姨娘顽皮的时候要劝阻……”

娇姨娘“哎呀”一声,将被子拉了上来堵住耳朵:“好啦好啦,你不要再念了,我知道了!好了好了,我要休息了!”

丹黄见状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轻轻说了一句:“厨房那边送了乌鸡汤过来,说是给姨娘补身子的,奴婢先放到炉子上小火温热着,等您起来了再喝。”说完,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白氏给娇姨娘送血燕这事,直接从自己私库里走的,也没跟宫诉提过,因此,宫诉在娇姨娘那见着娇姨娘捧着一碗血燕吃得开心的时候,眉头就皱起来了。

“谁给你的?”

娇姨娘被宫诉吓了一跳,有些怯怯道:“是姐姐给我的……”

宫诉从娇姨娘手里拿过那碗血燕,把长随喊了进去:“拿去验一验。”

娇姨娘愣了下,有些焦急的小声喊了起来:“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姐姐给我的,姐姐不会害我的,我已经吃过两三次了,一点问题都没有,身子确实比以前也好了不少。”

宫诉不愿意挑起妻妾矛盾,咳了一声,敷衍道:“……倒不是怀疑佳娴,只是眼下家里人多口杂,万一有人往你姐姐送来的吃食里添了什么……你眼下胎象不稳固,小心些没坏处。”

娇姨娘噘着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不多时,长随便把结果带了回来:“……回世子,是极好的定州血燕,没有半点问题。”

不仅仅是这一碗,长随把余下还在盒子里的半斤血燕都送去检查了,也就是说,宫诉确实想多了。

娇姨娘谴责的看向宫诉,委屈道:“我就说,姐姐把她舍不得的血燕都送过来了,世子还怀疑姐姐,真是不该。”

宫诉咳了一声,斥道:“我那不是怀疑佳娴!只是小心些罢了!”

然而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有些心虚。

宫诉没在娇姨娘这待多久,他有些坐不住的丢下一句“你好好养胎”,就大步出去了。

丹黄送宫诉回来,偷偷跟娇姨娘说:“奴婢看着世子往正院那方向去了。”

娇姨娘撅了撅嘴:“世子误会姐姐了,合该跟姐姐道个歉的。”

丹黄有些唏嘘。

其实这定州血燕刚从正院那边送来时,她心底深处也曾闪过一丝念头,世子夫人会不会在这里面下毒?

然而这念头刚闪过,丹黄就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

世子夫人待她们家姨娘,那是掏心掏肺的好,旁人可能知道得不多,但她作为娇姨娘的贴身大丫鬟,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样的念头,简直是有些过于狼心狗肺了……丹黄当时自责了许久。

眼下世子这番动作,更是证明了世子夫人的清白。

看来世子应该心里也是过意不去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作为正妻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九十一章作为正妻宫诉进了正院,丫鬟正要通禀,宫诉抬了抬手,没让人惊动白氏,悄悄的走了进去。

白氏正在窗边缝着小衣裳,宫诉站在白氏身后看了一会儿,这才出声:“……你做的这衣裳好像有些小,宗哥儿穿不上了吧?”

白氏“呀”了一声,似是被突然出声的宫诉吓着了,针扎进了手指头上,一颗血珠渗了出来。

白氏连忙拿了块帕子包住,有些嗔怪的看了宫诉一眼:“世子爷,你这样突然出现,差点吓死我。这衣服都做完大半了,血若是滴在衣服上,那就毁了。”

宫诉看着白氏被锦帕包住的手指,微微皱着眉头:“……让针线上的人做就是了。”

“这哪一样?”白氏嗔道,“这是给娇姨娘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用的是柔软贴身的锦棉,线头也要细细的藏好,这样不会伤了婴儿柔嫩的皮肤……针线上的人来做这个,我不太放心。”

白氏像是想起什么,一边让丫鬟给若有所思的宫诉上茶,一边笑道:“世子爷喝口茶,一会儿去娇姨娘那看看吧,她年纪小,又是头一胎,眼下动了胎气,心里头怕是也惴惴不安着,世子爷过去也可以安慰安慰娇姨娘。”

白氏这么一说,宫诉想起眼前的白氏,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嫁给他的时候,不过十五,怀着宗哥儿的时候,比娇姨娘还要小上一岁。

那时候的白氏,可比娇姨娘要坚强,也懂事多了。

“我刚从那边回来……你把你那的定州血燕都给娇姨娘了?”宫诉看着白氏,只觉得白氏那张往常只能算得上是清秀的脸,竟然越看越觉得有点好看了。

白氏有些不太好意思,脸上露出一抹娇羞的神色:“……爷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那些血燕放在那儿我一时半会也用不上……毕竟妹妹肚子里怀着的是爷的骨肉,我作为正妻,自然要替爷好好照顾。”

宫诉突然上前,一把抱起白氏,白氏大惊,下意识的搂住宫诉的脖子:“……爷?”

“宗哥儿渐渐大了,也需要有个嫡亲的弟弟来做帮手了。”宫诉大笑着,抱着羞涩的白氏直接进了内室。

……

姜宝青是没想到,在她听说了那位娇姨娘因为动了胎气被禁足后,她以为这位娇姨娘还能消停几日,结果老实了没几日,听说不小心又摔了一跤,又躺回床上去了。

姜宝青还同觅柳道:“……也是奇怪了,怎么会连着摔两次呢?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觅柳一听,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您说旁的事奴婢不一定清楚,不过您说这事,奴婢倒是知道一点。奴婢也是今天下午在园子那想给您采点花儿插瓶来着,就听着两个小丫头在灌木后头的荫凉那蹲着嚼舌根,就说起娇姨娘摔了这事。头一桩事也是娇姨娘倒霉,咱们园子东南角那块不是放着几口平日里储了水的大缸么。其中有口大缸,底下有点细纹,细细密密的渗着水,因着那一块地方素日里也没什么人去,正好那口大缸渗出水来就当是给那一片浇花浇草了。谁也没想到,娇姨娘偷偷溜去园子里到处乱逛,逛到那儿,石板下头都被水浸润了,她一踩,脚下一滑,就摔了……听说,文二夫人知道了这事,把管那一块的管事直接给撤了。”

觅柳说得极为详细,确实也是不像是有人算计的,毕竟那口大缸在那儿也挺久了,谁能想到娇姨娘会偷偷溜过去“碰瓷”?

姜宝青点了点头:“那第二次呢?”

觅柳低声道:“……听说,是上午娇姨娘出屋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到门槛了……好在娇姨娘身边的大丫鬟丹黄反应快,扑上去拿身子垫在了娇姨娘身子下头,倒也没什么大碍。”

“……”姜宝青无话可说。

上午那位娇姨娘刚摔了一跤,下午这事都传到她这边来了,可见传播之广。

姜宝青是把这事当八卦听的,倒没想到,临近黄昏的时候,白氏愁眉苦脸的过来找她了。

入景轩的丫鬟进来通报的时候,姜宝青都愣了下。

她成亲以来,也就刚开始那几日有点鸡飞狗跳,后面倒是很安静,日常除了跟婆婆一起吃个饭散个步什么的,基本也不出入景轩,更谈不上跟宫家其他人打什么交道了。

白氏突然过来,姜宝青猜着,八成跟宫诉后院的那位娇姨娘有关。

果不其然,把白氏请进来落座之后,白氏没寒暄几句,便直接步入了正题。

白氏拧着眉头,一副发愁的模样,“……娇姨娘年纪尚小,性子跳脱,这接连没隔几日便摔了两次,府里头的大夫也帮着看过了,开了一堆药,虽说没什么大碍,但短短时间动了两次胎气,对娇姨娘,对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想请大嫂过去帮忙看一下,看看有什么好法子让娇姨娘的胎气再稳固一些。”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看着白氏:“……二弟妹看上去很担心娇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白氏叹了口气,看上去很是真挚诚恳:“不瞒大嫂说,咱们大宅子里的女人,主要的责任不都是为了男人延绵子嗣,抚育后代吗?娇姨娘虽然只是个姨娘,但她肚子里怀着的,依旧是我夫君的子嗣,我自然要多顾看几分。再加上娇姨娘这孩子天真烂漫,我着实很喜欢她这个妹妹……”

姜宝青冷眼看着白氏在那跟她“掏心掏肺”的说着这些话,待她说完了,这才淡淡的笑了一下:“我不善妇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了。”

婉拒了白氏。

白氏像是没想到姜宝青会这样直接“婉拒”她,她愣了下,手里的帕子在手指间绞了绞:“大嫂……”

姜宝青却笑了下:“二弟妹还有旁的事吗?”

竟然还直接下了逐客令。

白氏的脸色有些发白,她直直的起了身,深深的看了姜宝青一眼,脸上常带着的笑容也有些勉强:“……既然大嫂这么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姜宝青让觅柳将白氏送了出去。

白氏刚走没多久,宫计便从外头回来了。

眼下边疆被宫计打得服服帖帖,没什么大的战事,小摩小擦的,驻守的军士们解决起来也是游刃有余,倒是不需要宫计这位大将军再镇守边疆;再加上这近一年归京以来,宫计一直在替皇帝干一些很是隐秘的事,有时候也会去替皇帝处理点脏活,大概是皇帝觉得宫计用起来很是顺手,又加上皇帝跟宫计的亡夫宫远风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宫计几乎是皇帝看着长大的,皇帝很是信任宫计。因此,皇帝决定成立以宫计为首的督察司,独立于内阁六部之外,负责督查一事。

这几日,督查司的构建已经在收尾了,宫计回家也早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三月为期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九十二章三月为期一进门,宫计便微微的皱了皱眉:“有谁来过了?”

姜宝青示意觅柳去端一盘新鲜的瓜果进来,挑着眉笑:“你鼻子倒灵。二房那边的白氏过来坐了坐。”

事关宫家另外两房人的事,宫计向来很是厌恶:“怪不得这隐隐约约的奇怪脂粉味……她来做什么?”

“宫诉的那位娇姨娘又动了胎气,想让我过去帮着看看。”姜宝青帮着宫计把外袍给褪了下来,这才又递给一旁候着的丁香,让她拿去整理好,“……我想着,二房那边的事能不沾就不沾,说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

“宝贝做得对,”宫计很是赞同的夸了姜宝青一句,而后又皱了皱眉头,“眼下有些证据还没到手,不然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在这乱蹦跶。”

“需要我做什么吗?”姜宝青问。

宫计看着姜宝青,笑了下:“需要啊,需要你就像现在这样,一副不想搭理他们的样子就行了。”他搂过姜宝青,重重的在姜宝青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样,他们会以为我已经束手无策,只能跟他们僵持。”

姜宝青笑:“这倒简单,我本来就不想搭理他们。”她看着宫计,眼神温柔得像是潺潺流动的溪水,“你累了吧?水已经备好了,你去洗漱下,我让丫鬟们摆饭。”

宫计应了一声,两个小厮提着早就烧好的温热水,进了内室,把内室屏风后放着的浴桶灌满。

在外梢间,姜宝青指挥着丫鬟摆上了菜。

按照份例,成了亲还未有孩子的小夫妻是没有院子里单独的小厨房的,一般都是跟着大厨房用餐。不过尚大夫人却不肯委屈了儿子跟儿媳妇,她微微笑着去了文二夫人那坐了小半个时辰,什么也没说,回来的时候便把儿媳妇喊来,和颜悦色道:“但凡想吃什么,你便让你院子里的人看着给你弄吧,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既然婆母都这么说了,姜宝青大刀阔斧,直接在院子后倒座那加了间灶房。

宫婉听说了,跑去她娘那闹了一场。她娘文二夫人本来跟白氏正在那对着昨儿采买的一干事宜,听了宫婉的不快,文二夫人按了按眉角,有些不悦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宫婉。

宫婉被她亲娘看得心里直发毛。

文二夫人叹了口气:“你做什么总跟那姜宝青过不去?”

以往她这个小女儿,也算是京城里小有美名的名门淑女,十六岁及笄以后,说媒的几乎要踏破他们家门槛。只不过文二夫人只笑言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要多留两年。

于是又传出了宫婉侍奉双亲至孝的传言。

这样一个美貌人品都不差的女儿,怎么一碰上姜宝青的事,就这么激动到了失去理智了?

不就是在姜宝青那明里暗里吃过几次亏么?

怎么还不长记性呢?

宫婉难以置信的看着文二夫人,叫:“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二夫人板起脸,淡淡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娘也一样。只是眼下你跟那姜宝青争执这些小事毫无意义。”

宫婉被文二夫人说得又是一愣,继而又是不甘:“她都在自己院子里起了小厨房了,这还叫小事?娘,她这是在挑战你这个定国侯夫人的管家权威!”

文二夫人看着宫婉,拧起了眉头。

她从前见女儿小心的哄着老夫人,收服宫婧那个丫头,还以为自家女儿是个聪明的,谁曾想,那不过是没遇上事,所以才显得有几分聪明。

这不,一遇上脱离掌控的事,就显得这么……

蠢笨!

看着婆婆跟小姑子脸色都不太好看,近来眼角眉梢颇带着几分潋滟之色的白氏轻笑了下,拉起小姑子的手,缓声道:“婉婉,你遇到事先别急,你仔细想想,以姜宝青的行事手段,若是这小厨房不合规,她会给我们留下这么明显的话柄么?”

宫婉愣住了。

她仔细想了下,确实是这样。

见宫婉还能静下心来仔细思索这事,文二夫人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她叹了口气:“……你大伯母寡居礼佛这么多年,院子里的小厨房几乎形同虚设。之前她过来在我这坐了坐,虽然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清楚了,是让我别管姜宝青小厨房那事……所以这事儿,咱们没办法,你懂了吗?”

宫婉自然是懂了,脸色难看的很。

女儿总算是不闹腾了,文二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的小脸微微发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怜又爱的把女儿搂在怀里:“……婉婉,娘身边就你这么个小女儿,不疼你又疼谁?”

宫婉在文二夫人怀里,闷闷道:“……娘要是真心疼我的话,就把我嫁给裴公子吧。”

文二夫人脸色不变,甚至还微微笑了下:“好啊,要是那位裴语泽公子有心想娶你,你尽管让他来上门提亲。”

宫婉没想到文二夫人会这般轻易松口,一时间欢喜的情绪笼罩了她:“娘,你是说真的?你,你不嫌弃他……他是个白身?”

文二夫人一副无奈的模样:“……你就在他身上死心塌地了,那能怎么办?不过我可先说好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在他身上无穷无尽的拖下去。娘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里那位裴语泽公子还没上门提亲,你就死了那心,好好听娘的话,知道了吗?”

三个月……三个月足够了!

宫婉兴高采烈的用力抱了一下文二夫人,娇声道:“娘,我知道你最疼我了。”说着,她高高兴兴的跑走,去制定她的计划了。

看着小姑子那副高兴的模样,白氏在旁边看着,心里却是笑了下。

真是天真。

她给文二夫人当儿媳妇也这么些年了,清楚的很,她这个婆婆,若非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裴语泽不会上门提亲,是绝对不会给宫婉开出这等条件的。

这时候,文二夫人的视线落到了白氏身上,白氏心中打了个激灵,面上却是越发恭谨:“……娘,怎么了?”

文二夫人慢条斯理道:“……对了,我听说,诉儿那个怀孕的姨娘,三番两次的动了胎气?”

白氏小心翼翼道:“是,儿媳已经责令娇姨娘好好养胎了。”

文二夫人慢慢的笑了下。

那笑是一点一点从眉梢眼角蔓延出来的,看着让人有些无端的心里发凉。

第五百九十三章 诚意

“说起来,诉儿膝下也太单薄了。≦看最新≧≦章节≧≦百度≧≦搜索≧≦品≧≦书≧≦網≧”二夫人慢悠悠道,“因为你肚子争气,进门头一年剩下了宗儿,我同侯爷都对你很是满意……所以,这几年我从没管过诉儿房里头的事,哪怕老夫人跟我嘟囔着诉儿膝下太过单薄,成亲几年了也只有一个嫡子,我也没给你施过压。”

二夫人的话说得慢悠悠的,语气也很温和,但白氏听着,却越发有些心惊胆颤的。

“眼下宗儿也大了,”二夫人最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也该有个伴了。”

白氏脸看不出什么,半晌,她恭恭敬敬的垂下头,应道:“是,儿媳定会好好的照顾娇姨娘,让娇姨娘安心待产。”

待到回了白氏她们的正院,白氏手脚有些发软的坐在了椅子里。

她的贴身大丫鬟绮梅给她端一杯热茶,低声道:“……夫人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明明是有些炎热的夏天,白氏的双手却凉得像是冰窖里的冰块。

她捧着那杯热茶,微微颤着的手这才渐渐稳了下来。

“怕什么,”白氏声音有些低,“我们这不是还什么都没做么?她能察觉到什么?不过是敲打我罢了。”

绮梅迟疑道:“那……”

“收声,”白氏慢慢的镇定了下来,抬眼看了绮梅一眼,“还是像以前那样,‘宠着’娇姨娘行了。”

绮梅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看了下窗外细细碎碎透进来的阳光,轻声道:“……您要不去小睡休息会儿?”

“不了,你去把那个针线箩筐拿过来,”白氏抬手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腰,“那件小衣裳还有几针,我赶紧做出来。”

“要不奴婢帮您做好。”

“那前功尽弃了,”白氏悠悠道,“这种东西,自然是要亲自做完,诚意才足啊。”

……

姜宝青小睡起来,撩开了床前垂下来的纱帘,喊了一声“水”。

很快便有丫鬟捧着水进来,却不是觅柳,而是丁香。

丁香一脸恭谨的将水送到姜宝青手,姜宝青接过喝完,随口问道:“觅柳呢?”

姜宝青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丁香却有些惶恐的跪了下来。

丁香今天穿了一身浅紫色缀鹅黄纹边的纱衣,纤细的身姿跪倒在床前,看着让人有些不忍。

姜宝青还穿着午休小憩的寝衣,因着是新婚,这寝衣是用正红色的软缎绣成的,贴身又柔软,哪怕是刚睡醒,也衬得姜宝青气色犹如娇艳的玫瑰。

她微微有些诧异,那句“这是出了什么事”,还未说出口,见外间的帘子被撩了起来,宫计大迈步的进来,见此情此景,便是微微顿了顿,倒是替姜宝青问了出来:“这是怎么了?”

丁香慌张的从地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没,没什么”。

宫计便没在意,还心情颇好的笑了下:“这丫头,小时候冒冒失失的。”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大步前微微压了压姜宝青的双肩:“不用起来,我回书房拿几分机要的书卷,顺便过来看看你。”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下:“假公济私啊。”

宫计在姜宝青脸颊旁亲了下,摆了摆手:“行了,你待着吧,我去书房拿了东西回去了。”

姜宝青嘴角怎么都抑制不住挑的趋势:“嗯,去吧。”

她懒洋洋的坐在床,目送着宫计大步出了门。

丁香欲言又止,待宫计反手轻轻关门的动静传来,她才小声道:“……奶奶不用去送大爷吗?”

姜宝青没回答,倒是想起了方才的事,看向丁香,笑了下:“你还没说,我问觅柳去了哪里,你怎么跪下了?”眼看着丁香又要跪下,姜宝青颇有些头疼的连忙抬手阻止,“有话好好说,莫要跪了。”

丁香微微垂下头,有些不安道:“……奶奶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奴婢?”

“这话怎么说?”姜宝青愣了下。

丁香贝齿轻咬下唇,原本有些绯红的樱唇,一下子有些微微发白:“……奶奶屋子里平日的活计,大多都让觅柳姐姐来。奴婢害怕自己是不是太愚笨,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奶奶厌弃……”

她眼角泛红,显然快要哭出来了。

“……”姜宝青觉得有些头痛。

这事吧,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只是跟觅柳的相处时间长,自然许多事喜欢找觅柳做,这倒不是偏见什么的。

姜宝青像是细细春风飘荡着的柳絮,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是个极难敞开内心让人亲近的。

像是觅柳,她们一块儿经历了很多,说是出生入死也不为过,她们情谊自然是非寻常。

不过丁香提出的这个问题倒也确实是,她既然已经跟宫计结为了夫妻,这样只重用她带来的丫鬟,难免让入景轩里原来的丫鬟都有些忧心忡忡的。

这样一想,姜宝青便朝着丁香微微颔首:“……这并不是你们的问题,我日后会注意的。”

丁香有些诚惶诚恐的抬头看了姜宝青一眼,旋即又垂下了头,婉丽的声音有些低:“……奶奶言重了。”

直到丁香出去,姜宝青这才想起来,她原本不过是随口问了问觅柳去哪了,谁曾想引得丁香反应这么大。

所以,觅柳到底去哪了?

……

这会儿的觅柳,告了假,在定国侯府西南角林子的后门那挨着的小巷子里,低声同面前的一个男子讲话:“……你怎么来了?”

那男子有点不太高兴,但眼神落在觅柳身那橘黄镶边撒花交领纱衣,他神色又很明显的收敛了些。

这料子,他在城北那家布庄里见过,一匹都要五两银子!

男子脸忙挂了殷勤的笑:“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有些想了。”

说着,想去拉觅柳的手。

觅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避开了男子的手。

男子脸色变了变。

“眼下奶奶刚嫁进来,正是忙的时候,”觅柳飞快道,“若是没旁的事,不要再让人递话给我了。若是有心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编排我们奶奶。”

说完,觅柳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没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又回头加了一句“我有了假自会回家,到时候再找你”,匆匆离开了。

男子看着觅柳匆匆离去的身影,有心纠缠,又不敢在侯府这边闹事,只得恨恨的往地吐了口唾沫。

这时候,高大围墙一侧那一直紧锁着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婆子从门后探出头来,一双冒着精光的小眼睛下打量了那男子一番,出声喊道:“那位小兄弟,我有话问问你……”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下马威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九十四章下马威觅柳回入景轩的时候,发现入景轩里多了个眼生的嬷嬷。

她家姑娘正坐在正座上,手里端着景瓷的鱼戏莲叶间白瓷杯,拿着茶盖,慢条斯理的一下一下撇着茶水上的浮叶。

觅柳跟着姜宝青久了,自然也能看得出来,这会儿她们家姑娘,心情正不好呢。

觅柳心下凛了凛,规规矩矩的上前跟姜宝青请了安。

姜宝青脸上的神色微微缓了缓,方才嘴角那弯起的似笑非笑的弧度也被真心实意的浅笑代替:“……今儿去哪了?倒是没见着你。”

只是觅柳还没答话,那眼生的嬷嬷却突然神色端肃的开了口:“……大奶奶,老奴认为这样不妥。”

觅柳愣了下。

姜宝青脸上的浅浅笑意隐了几分。

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哦?汪嬷嬷的意思是?”

汪嬷嬷肃容道:“按照份例,大奶奶身边合该有四名大丫鬟。因着侯府开源节流,自侯夫人往下,几位奶奶身边的大丫鬟都减至了两人。饶是如此,大奶奶身边也只有觅柳姑娘一位理事的大丫鬟,本就缺少人手。尤其眼下这个当口,大奶奶刚嫁入侯府,正是需要站稳脚跟的时候,可想而知,怎少得了觅柳姑娘这样的左膀右臂……而眼下非年非节的,觅柳姑娘却请了事假,这未免有些太不懂规矩了。这也就好在大奶奶院子里没出什么事,若是出了什么事,觅柳姑娘可担待得起?!”

说到最后,语气越发严厉。

觅柳红着眼,直接跪了下去。

屋子里原本还有些小丫鬟伺候着,见事态至此,一个个脸色都有些发了白,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姜宝青脸色越发淡了。

觅柳眼眶发红的磕了个头:“大奶奶,都是奴婢的错……”

她虽然不认识这个嬷嬷,但大概也猜到这个眼生的嬷嬷是来干什么的了。

她们院子里一直缺一个管事的嬷嬷,不过入景轩里的各项事宜在姜宝青的分配处理下简单明了,倒也不用什么管事嬷嬷也绰绰有余,觅柳就一直没多想。

谁曾想,这位管事嬷嬷倒是厉害得很,一来就借着自己请假这茬事,狠狠的给了一个下马威!

是她太大意了,才给她家奶奶惹出这等祸事来!

觅柳眼眶越发红了。

几个小丫鬟根本不敢出声。

觅柳身为勇亲王府出身的丫鬟,无论是礼仪,还是规矩,分寸拿捏的向来都很好,又深受主子的信赖,一直是她们这些小丫鬟眼里的楷模,结果,这个新来的嬷嬷却这么不讲情面,当着她们小丫鬟的面,就直接下觅柳的脸……

若是个面皮薄的,怕是要羞愤欲死!

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

这时候,姜宝青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觅柳,你起来。”

虽然语气不重,但里面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意思。

觅柳呆了呆,抬头看向姜宝青,默默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的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这件事,你没有错。”姜宝青不等觅柳说话,直截了当的开口。

汪嬷嬷眉头皱了起来,加重了语气:“大奶奶不可这般溺爱丫鬟……”

姜宝青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好了,汪嬷嬷,我知道,你这般严厉,也不过是想借着觅柳的事来给入景轩的人一个下马威罢了,不用再扯什么大旗了。我不吃这一套的。”

汪嬷嬷见惯了内宅妇人的绵里藏针,话中带刺,哪里想到姜宝青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当面给她打了回来?

她一瞬间都有些懵了。

不过,毕竟是积年的老嬷嬷了,又是翟老夫人特特使了人请回来的,她还是很有底气的。

当即,眉头就拧得老高,满脸的褶皱因着愠怒而皱到了一块去。

“大奶奶!”汪嬷嬷语气越发重了,“老奴是老夫人请回来帮大奶奶料理院子的,遇到这种不合规矩的事,自然要指出来,这也是为了大爷跟大奶奶的威严着想……大奶奶若是看不惯,自可去向老夫人告老奴的状。”

姜宝青冷笑了一声。

好啊,拿老夫人来压她是吧?

扯旗占大道理,谁不会啊?

汪嬷嬷就见着这位貌若娇花的新夫人,纤纤玉指轻轻叩击在花梨木的雕花小几上,眉宇间流露出几分不耐:“汪嬷嬷,你口口声声说为着我跟将军的威严着想,那你当着这些小丫鬟的面,斥责我的贴身大丫鬟,就等于是在打我的脸。既然你可以为着我的威严‘着想’来斥责觅柳,那你这过错又怎么说?……念在汪嬷嬷年纪也大了,又是老夫人亲自使人送来的,我实在不好也不敢就这么处置你……”

汪嬷嬷听得目瞪口呆,方才不是还在说觅柳的事么,怎么一两句话的功夫,又扯到了她的身上?!

最后,汪嬷嬷就只见那薄薄的红唇轻描淡写的吐出几个字来:“……嬷嬷自去老夫人那请罚吧!”

汪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被姜宝青客客气气的派人“请”出了入景轩。

汪嬷嬷站在入景轩外,看着入景轩门口那俩门神似的凶恶粗使嬷嬷,一张老脸皮涨的发紫。

她还从未受过这等羞辱!

汪嬷嬷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稳住,这才对着入景轩那院子的月亮门冷笑一声,甩袖去了。

觅柳见姜宝青三言两语赶走了汪嬷嬷,眼眶有些发红的站在姜宝青跟前:“……大奶奶,何必为了奴婢做到这一步,让那汪嬷嬷罚了奴婢,她便也没了事头来找您茬了……”

姜宝青却是不愿意让觅柳心里有太多负担,她笑道:“你也看出来了,那汪嬷嬷就是来找茬的。让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天天盯着找茬,那多没劲。还不如直接打回去,这次那汪嬷嬷不占理,她这会儿在气头上,哪怕去老夫人那告状,也是理不直气不壮的,我怕她?哼。”

姜宝青哼笑一声。

觅柳红着眼眶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其他丫鬟见了,心下无不感慨,觅柳姑娘在主子心中的份量那是无人可以撼动的。

姜宝青招了招手:“觅柳……”她刚习惯性的吩咐觅柳去做事,想起什么,顿了顿,笑道,“算了,你还是先去洗漱一下。”

第五百九十五章 真惨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五百九十五章真惨姜宝青视线在屋子里的丫鬟里扫了一圈,见丁香正殷殷的看过来,她便点了丁香:“……丁香,你去下大夫人那儿,就说老夫人请来的汪嬷嬷在我这犯了错,我把她送到老夫人那受罚去了。若是老夫人拿这事去找她问责,说她没教好儿媳妇,让她尽管把事推到我这里。”

丁香露出个笑来:“是,大奶奶。”福了福身子,脚步欢快的出门去了。

在宫计没回侯府之前,丁香是在尚大夫人的院子里帮忙的,路自然熟,她轻车熟路的去了尚大夫人的院子。

尚大夫人见丁香过来,还以为入景轩出了什么事,还有些着急。

待听丁香说完姜宝青要她传的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神情竟然还带着几分愉悦。

“真是个好孩子。”最后,尚大夫人这般评论了一句。末了,看着来传话的丁香,又夸了丁香一句“行止越发有度了”。

丁香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尚大夫人想起什么,高高兴兴的让幸嬷嬷开了库房,找出一块入手圆润的壁形白玉来,放进一个小小的锦盒中,让她带给姜宝青。

“天气越发热了,这块凉玉是西域那边一个部落的宝贝,握在手里有丝丝凉意从玉里沁出来,给你家大奶奶,只是记得多替我嘱咐一句,莫要贪凉。”尚大夫人嘱咐道。

尚大夫人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块凉玉只是一块普通的白玉。

丁香却是偶尔听说过这块凉玉,知道这东西是宫里头都极为罕见的宝贝,听说梨贵妃手里得了一块,视若珍宝。

眼下她捧着这个装有凉玉其貌不扬的小锦盒,手上仿佛捧着千斤重担。

丁香有些紧张的捧着锦盒离开了尚大夫人的院子,只是,在经过回廊时,却隐约听到有小丫鬟躲在荫凉后头说着闲话。

她本来没想理,可架不住突然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丁香可真可怜啊……”

“……”丁香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蹑手蹑脚的顺着声音凑了过去,听起了壁角。

只见两个梳着丫髻的小丫鬟正一手拿着糖果子,一边躲在走廊后头的荫凉处小声说着闲话。

“……怎么说也是入景轩十来年的老人了,我听带我的姐姐说,那丁香打小就进了府,跟家生子没什么区别了。”

“是啊是啊,怎么说也算得上元老了,如今大奶奶嫁了进来,竟然才是二等丫鬟……”

“可不是嘛,说起来也真是可怜,忠心耿耿的替大爷守了这么多年的院子,大爷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本来还都以为丁香她们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一举翻身呢,说不定还能当上半个主子……”

“想都别想了,听说那位大奶奶手段了得的很,很是拢住了大爷的心,水都泼不进去,别说半个主子了,连一等大丫鬟的份额都没混上……”

“哎,真是可惜了。就丁香那样貌,在咱们侯府丫鬟里也是很数得着的啊……”

“惨,真惨。”

……

丁香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她满脑子都是小丫鬟最后那句又怜悯又讥讽的喟叹。

——惨,真惨。

惨吗?

丁香问自己。

答案她其实很清楚。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少说也是个一等丫鬟的,谁晓得大奶奶直接把一等丫鬟的名额都留给了自己带来的陪嫁丫鬟。

也就是说,她说是大丫鬟,其实领的是二等丫鬟的份例。

在入景轩里还好,没人说什么闲话。

但入景轩外头的人,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方才她听到的那些,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罢了……

丁香忍不住紧紧的攥住了手中的锦盒。

想想方才,若不是觅柳眼睛有些红肿,出来怕惹人闲话,想来大奶奶也不会想到用她。

明明她在大夫人的院子待过,也更熟悉……

恰好路过水边的亭台,丁香看着水里面映出的那倒影,自己天生一副好样貌,杏眼桃腮,顾盼生辉……丁香忍不住对着水里的倒影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也怪不得大奶奶不爱用她。

……

丁香回来后,将尚大夫人让她带回来的锦盒交给了姜宝青,除了复述尚大夫人的话,也没再说旁的,便欠身出了屋门,去外头当值了。

姜宝青倒是很喜欢这凉滋滋的白玉,拿在手里不住的把玩着。

到了傍晚宫计从督察司里回来时,姜宝青正琢磨着拿这个白玉给宫计做个挂件,想着宫计天天要出门,路上定然炎热的很。

宫计进了门,姜宝青随口问了一句:“方才你在外面同谁说话呢?”

宫计还没答,跟着宫计进门的丁香便一下子跪了下去,声音又弱又软:“回大奶奶的话,是奴婢跟大爷说了几句大夫人的传话。”

姜宝青还未说什么,宫计却已经是有些不悦的拧起了眉头,嫌弃道:“……又跪。我记得你们大奶奶说过,不喜欢旁人动不动就跪。几句话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跪来跪去的做什么?”

丁香那张桃粉色的小脸,一下子白了几分。

姜宝青反而笑了,她拍了下宫计的手:“……行了,你素日里就爱冷着个脸,别吓着人了。”她摆了摆手,随口道,“丁香你去小厨房看看,让他们把热着的菜准备准备,一会儿要开饭了。”

丁香垂头应了声“是”,然后默不作声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含着一泡眼泪对着姜宝青跟宫计微微福了福身子,这才出去了。

宫计有些纳闷,转身问姜宝青:“……她怎么还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姜宝青心中有数,笑了下,不想再说这事,便把话题转了:“……说起来,今儿老夫人那送来个嬷嬷。”

宫计正在褪外袍的手顿了顿,怒意在眼中汇集:“……那边就没有一日消停!可为难你了?”

姜宝青忙给宫计捋了捋气,把前头汪嬷嬷借题发作的事给说了说,然后道:“……我就把她给打发回老夫人那了。这事汪嬷嬷本就不占理,老夫人那拿我也没法子。”

“哎呦,我夫人可真是太聪明了,”宫计看姜宝青笑得眼睛弯弯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亲了一口,“这事你不用管,若是老夫人再塞什么人进来,你只管推给我,就说你夫君已有打算,你不敢违逆你夫君。”

姜宝青睨着他:“那老夫人岂不是要去找你麻烦?”

“哼,那就来啊。”宫计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老夫人还能使多少幺蛾子。”

第五百九十六章 幺蛾子

翟老夫人的幺蛾子来得很快,宫计前脚刚说了这话没半个时辰,后脚翟老夫人就打发了丫鬟过来“请”他们夫妻俩过去问话。

姜宝青眼都没抬一下。

宫计更是懒洋洋的直接拒绝了:“……今儿天色也晚了,我这做孙子的也不好为着一个婆子的事去扰了老夫人的休息。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等明儿我从司里回来,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过来传话的丫鬟低眉顺眼的站在堂下:“大爷,老夫人还在那等着呢……”

“怎么,”宫计懒散道,“合着那姓汪的婆子,比老夫人的身体还重要?”

这话丫鬟哪里敢接,瑟缩了下:“大爷……”

“还不赶紧去回话?”宫计冷冷的一眼瞥过去,那丫鬟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差点跌倒。

觅柳在一旁扶了一把,才免得她在主子面前丢丑。

那丫鬟也顾不得感激觅柳,哆哆嗦嗦的慌忙告退了。

宫计冷哼一声,那还未出屋门的丫鬟腿又软了下,扶住了门框才堪堪稳住了身形,几乎是落荒而逃。

……

丫鬟委委屈屈的跪在寿安居偏厅的地毯上,一字不差的把宫计的话给复述了一遍。

翟老夫人听得瞪大了眼睛:“计儿真这么说?”

丫鬟磕了个头,眼里还噙着一包泪:“奴婢不敢编排主子半个字。”

翟老夫人捂着胸口,怒道:“好啊,都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他忘的只有我这个祖母罢了!”

“娘,您消消气,”一旁坐在椅子里的文二夫人忙站起身来,递了杯茶,“说起来,也是汪嬷嬷太心急了,让那姜氏抓了这么一个错处。”

翟老夫人冷笑一声:“再怎么着,汪嬷嬷是我这老婆子指给他们这小辈的嬷嬷,他们也只有受着的份,哪能就这么将人赶出来!”

翟老夫人越说越气,喊起了月翠:“……去把我的披风拿来!”

竟是要亲自出去。

文二夫人心中一动,若是翟老夫人气得亲自上门教训长孙的事传出去,那宫计……

她面上却做出劝阻的模样来:“……娘,使不得,外头天色都已经黑了……”

一边说着,却一边给月翠使了个眼色,让她手脚麻利点,免得翟老夫人再变了念头。

就这样,一个假意拦着,一个有心出去,寿安居一时间乱哄哄的。

偏巧这会儿又出了一桩事,文二夫人院子里有人来通报,说是嫁到永国公府的姗姑奶奶回来了。

这个时辰回娘家?

文二夫人神色闪过一抹愠怒,转瞬即逝。

再面向翟老夫人时,文二夫人脸上却换上了担忧的神色:“……娘,姗儿那孩子,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打小就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虽然性子畏缩了些,但也不是大晚上回娘家这么不知礼的孩子。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得去看看。”

这般说着,文二夫人心中也有些暗恨。

给宫计添堵这事,来日方长,不急于今晚这一会儿。但宫姗那边的事,处理不好,万一传出去什么闲话,说不定会影响她的名声。

眼下她可正在给宫婉相看人家呢!

宫姗是二房庶出的姑娘,跟宫婉宫婧同辈,是定国侯府这一辈中的长女。

早几年,文二夫人给宫姗说了一门极好的人家,永国公府二房的嫡长子。

按理说,庶女一般都是嫁庶子,或者是门楣低些的人家的嫡子。但宫姗身为姨娘早逝的庶女,却能嫁到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还是嫡脉二房的嫡长子。

前些年这订亲的消息刚传出来时,满京城都是在夸文二夫人这个嫡母能为庶女找到一门这么好的亲事,真是贤良淑德的典范。

翟老夫人虽说更偏爱孙子,但宫姗却也是她实打实有血脉关系的孙女,哪怕是个庶女呢。

她一听,倒是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担心,抱怨道:“行,你快去看看。姗儿这丫头,咋这么任性,这个时辰回娘家,让外人知道了,对永国公府多不好?”

文二夫人附和了两句,领着丫鬟匆匆离开了。

这么一耽搁,翟老夫人倒是也没了去入景轩找宫计算账的心思。

月翠伺候翟老夫人久了,窥着她神色,斟酌了下,提起了宫姗:“……说起来,奴婢记得大姑娘还没出阁时,每每过来请安,往往都是问一句才答一句,看着很是安静。”

尽管是自己孙女,翟老夫人还是忍不住道:“那哪里是安静,分明就是木讷!”

月翠抿着嘴笑了下:“……可大姑娘也挺孝顺的,您忘啦,您最喜欢的那个暖炉套子,还是大姑娘绣了半个秋天给您绣出来的。”

这般说着话,翟老夫人的思绪就被月翠引到了宫姗身上,她絮絮叨叨着,没注意月翠已经搀上了她的胳膊,正把她往回搀着:

“哎,姗丫头那孩子,就是太瑟缩了,我记得她那姨娘活着的时候就是畏手畏脚的,还病怏怏的……咋就没随老二那爽快性子。倒是婉丫头更随了她爹……”

“老夫人说得是。”

“我记得有一年,那丫头给我做了一双鞋子做寿,我寻思着好歹得说两句吉祥话吧?结果她说倒是说了,可那副畏手畏脚的模样,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毕竟年纪大了,说着宫姗的事,翟老夫人转头就忘了方才被宫计激怒的事,跟月翠絮叨抱怨着,就被搀进了寿安居。

……

再说文二夫人这边,她急匆匆进了宫姗的院子,就见着自打宫姗出阁后没什么人的小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屋子里还隐隐传来了啜泣声。

文二夫人心生不喜,她在屋门口稍停了片刻,稳了稳情绪,这才进了屋门。

结果刚进门,就见着向来畏缩的宫姗几乎是扑了过来,跪倒在她面前,哭得声音都有些哑了:“母亲,求求您救救我吧。”

文二夫人原本要说的话,在瞥见屏风后露出的一截乌色衣角时,给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关怀备至的语气:“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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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光鲜亮丽的亲事

宫姗抬起头来,文二夫人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宫姗虽说生得不是极美,好歹也是遗传了她那姨娘的好样貌,生得也算是清秀婉约,但眼下,那张婉约秀美的小脸上,青青紫紫的一片,额角处更是有一处见了血的狰狞伤口,怕是要破相。

“这是怎么弄的?谁打的?”文二夫人声音微微发颤,“姑爷?”

宫姗见文二夫人一片慈母殷殷担忧之情,她反而瑟缩了下,垂下眼,微哑的声音有些发抖:“……是,是他。”

“这怎么可能!”文二夫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莫怕,母亲跟你父亲都会给你做主的!”

宫姗还未说话,内室屏风后面一人大步走出,脸上带着愠色:“误会,还有什么误会?!这就是你给姗儿找的好人家!”

文二夫人心中暗道:果然!好险!

方才她看见那屏风后露出一片衣角,正好是今儿早上宫远雨出门时穿的服色,猜着宫远雨应该在屏风后头听着她们说话。

文二夫人一脸受辱的神色开了口:“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这门亲事我有私心?”

一副被怀疑后很是受伤,又倍感屈辱的模样。

宫远雨见文二夫人这副神色,想起方才文二夫人对宫姗的疼爱,脸上神色舒缓一分,然而还是带着怒气:“……姗儿,你告诉你母亲!”

宫姗垂下头,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般,带着哭腔道:“娘,秦书辛他,他有了外室!”

文二夫人听着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真是少见多怪的丫头,这年头,养外室的人家多了去了,至于这副阵仗?

想是这般想的,文二夫人脸上还是一副震惊的模样:“什么?姑爷他?”

文二夫人有些忿忿道:“不行,我明儿得去问问永国公府这是什么意思,欺负我们侯府没人吗?”

顿了顿,文二夫人让丫鬟扶起宫婉,又有些欲语还休的看了一眼宫姗的肚子:“只是,姗儿,你这肚子也要争气些才更有底气啊……”

宫姗嫁进去快三年了,依旧无所出。

提到这个,宫姗原本苍白的脸上却是有些发青,衬得红肿的双眼越发醒目,她凄凄的笑了下:“……母亲,这怎能怪我?你可知,秦书辛那外室,是个男的。”

这事文二夫人确实不知道,她这满脸的震惊也就分外真实。

其实议亲的时候,她隐隐听说过秦书辛是有点喜好男风,但这年头,公子哥去逛小倌馆的也不在少数,这其实也不算是个多严重的事。

不过,竟然把男人置办成了外室,这问题就大了……

说得不好听一点,这就是在狠狠的打定国侯府的脸。

文二夫人立马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脸上的愤怒比方才的更真实了些。

这事要是闹出去,她们定国侯府就成了笑话,到时候还有什么好人家跟她的婉儿说亲?!

“我这伤,就是知道了这事以后,跟他对质的时候,被他打的。”宫姗哭着,又跪了下去,“父亲,母亲,女儿是真的……没法再跟秦书辛过下去了!”

宫姗哭得浑身发抖。

旁人都艳羡她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嫡母,给她说了这么一门显赫的亲事,她当时也是难以置信,竟然有这么好的婚事砸到她头上。

当她嫁进去以后她才发现,果然,什么好亲事都是唬人的。

早在她还没出阁的时候就听说人过,有些亲事外表看着光鲜亮丽的,其实内里污浊不堪,个中苦楚,不足为外人道。

宫姗也是嫁进去了才发现,自己遇上了一门这种亲事。

诚然,她嫁的是国公府,在外人看来,是她这个侯府庶女高攀了人家。

可是,那永国公府,虽说占了个国公府的名头,但却是日益没落,跟个壳子也差不多哪里去了。

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维持生活还是可以的,外人看来,依旧是把这永国公府当成顶级名门,宫姗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更让宫姗有口难言的是,她嫁的是国公府二房的嫡长子,看着是以庶女之身嫁入了嫡脉,然而,这二房的嫡长子有什么好的?

不能承爵,又是二房的长子,得撑起他们这一房的花销来。

不光光是他们两口子,连二房的一些庶子庶女的开销她也得咬牙自掏腰包。

尽管她出阁的时候嫁妆丰厚,也架不住这么掏的。

不过三年,那曾经让满京城都侧目的嫁妆单子,几乎快被掏了个干净!

更让宫姗崩溃的是,她偶然之下发现了丈夫置办了外室,那外室狐狸精,还是个男的!

……

宫姗越想越悲痛,竟然活生生的哭晕了过去。

文二夫人忙喊了丫鬟婆子过来帮着将宫姗搬到床上去,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一阵,宫姗还是没醒,文二夫人窥着宫远雨的神色,心下起了几分主意。

她叹了口气:“看着姗儿这模样,指不定受了什么苦,都是我,当年说亲的时候,把那秦家里里外外都给查了,也没查出这等端倪来……”

宫远雨没有说话。

其实别说是文二夫人没查出来,他在京城圈子里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那秦家的小子这么不着调!

这么一想,倒也不能怨文二夫人给宫姗找了这么一户人家。

要怨就怨那秦家的小子,实在是太不着调!

文二夫人一边打量着宫远雨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道:“……姗儿这身子,也该好好找个大夫给调养一下。只是,毕竟姗儿是咱们家的姑奶奶,找旁人,我有点担心再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的……”

宫远雨看了文二夫人一眼,慢慢道:“你的意思是?”

文二夫人温柔如水的笑了下:“我的意思是,咱们不有个神医侄媳妇么?……我知道侯爷不愿意跟大房那边有什么牵扯,只是眼下这种情况……”

宫远雨拧起了眉头,似是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又有些不快的冷哼了一声:“我倒是听说,前些日子,诉儿的一个怀孕姨娘病了,想请她去看看,她拒绝了。”

文二夫人从善如流的接话:“是啊,是个不好相与的……只不过,眼下姗儿的情况怎能与一个姨娘相提并论?毕竟姗儿对她来说可不算外人,好歹也是宫计的妹子。若是她不来,旁人听说了,也只会说她寡情薄意……”

宫远雨眼睛一亮,看向文二夫人的眼神多了一分赞许:“你说的是,那便着人去请吧。”

文二夫人微微一笑:

“是,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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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 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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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计原本以为翟老夫人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还做好了再应付一波这个老太太的刁难。

谁曾想翟老夫人没来,来的是他身边的一个暗卫。

那暗卫抱了抱拳,喊了声主子,然后低声说了些什么,宫计挑了挑眉,语气平淡的应了声:“知道了。”

姜宝青正在内室里做针线活,宫计进来将绣棚从姜宝青手里抽走,很是不满:“说了多少次了,天色暗,对你眼睛不好。”

姜宝青装作无事发生,放下针线,转移话题道:“……方才我好像听见黄柏的声音了。”

黄柏是宫计身边专门负责传递消息的暗卫。

宫计眼下在家中处理事情都不会刻意去避开姜宝青,姜宝青自然是认识黄柏,她的记忆力绝伦,哪怕没见面,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

宫计随意道:“恩,黄柏那边说,二房的宫姗回来了。”

姜宝青在嫁进宫家以前,自然是做过宫家人际关系的功课。

她也知道,宫姗是二房的庶长女,她姨娘生下她没多久就死了,后来就一直由文二夫人照看着长大。

这宫姗,可以说是文二夫人贤良名声的赫赫功臣。

当时翻那册子时,姜宝青就觉得不太对劲。

这门亲事,看上去实在是太好了。

倒不是说,文二夫人一定要给庶女结一门天怒人怨的亲事才行。只是,文二夫人看似对宫姗可谓是掏心掏肺的好,可若是文二夫人真心为宫姗好,那何不将宫姗记在自己名下发嫁?

哪怕是在嫡母膝下养起来的庶女,也比不过族谱上的黑纸白字来得更体面。

当然,文二夫人倒也可以推说宫家规矩严,这也是有的。

可这件事里透露出来的违和劲,当时就让姜宝青稍稍留了下心。

眼下姜宝青只一听宫计这话,就知道,文二夫人给宫姗结的这门亲事果然是有问题的。

若没有问题,宫姗作为一个嫁出门近三年的姑奶奶,怎么会在这黑灯瞎火的大晚上匆匆回了娘家?

倒不像是来回门访亲,更像是逃难的。

不过,别人房里的事,姜宝青倒也没什么心思去管,宫计跟她说这些,也不过是闲聊。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着了然。

姜宝青跟宫计懒得理会二房女眷的事,正准备就寝的时候,外头丁香的声音传了进来:“大爷,大奶奶,翰墨院那边派了丫鬟过来,说是姗姑奶奶身子不太爽利,想请大奶奶去姗姑奶奶那看一看。”

翰墨院就是文二夫人的院子。

姜宝青还没说话,宫计微沉的声音已经伴着冷笑声响了起来:“让她滚。”

府里头又不是没大夫,再不济,还可以外头请大夫过来。

大晚上的,过来喊他夫人去给人看病,膈应谁呢!

丁香不敢说旁的,只应了一声是。

“慢着。”

只听屋子里又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

丁香顿住脚步,垂下头,看着很是顺从。

姜宝青将手搭在宫计的胳膊上,却是从床上起了身,她低声同皱着眉头的宫计解释:“……毕竟名义上是你的堂妹,我也不好太冷漠,不过是过去看一看,就当去了解二房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宫计眉头拧的越发高了,显然有些不愿意这般。然而他也不想在这等小事上让姜宝青不开心,拿起旁边的一件衣裳披在姜宝青肩膀上,这才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你既然要去,我便陪你一块过去吧。”

堂兄担心堂妹,前去探望,倒也很说得过去。

姜宝青便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便穿戴整齐,去了宫姗那儿。

宫姗的院子里安静的很,丫鬟们走路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什么似的。

只是几个房间里都亮了灯,倒是衬得这股寂静越发诡异起来。

觅柳这会儿不值班,丁香留下看院子,二等丫鬟春芹跟夏艾跟在姜宝青宫计身后,大概也是被这诡异的气氛给吓着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姜宝青跟宫计倒是神色如常。

过来接她们的是个眼生的婆子,眼角法令纹很深,嘴角向下耷拉着,看着倒是比真实年纪还要老上一些。

她蹲了蹲身子,给姜宝青和宫计请安:“请大爷,大奶奶安。奴婢是秦三奶奶身边的管事嬷嬷,姓金。秦三奶奶身子不适,不能见风,所以不能亲自出来相迎,还请大爷大奶奶海涵。”

秦书辛在秦家行三,故宫姗也被称作秦三奶奶。

宫计拧着眉头,没说什么旁的话,只冷冷的丢下两个字:“人呢?”

金婆子不敢多说什么,引着宫计跟姜宝青到了宫姗住的屋子。

尽管宫姗嫁人了,但宫姗屋子里的摆设一直没动过,跟她未出嫁时无二。

跟那些在嫡母底下苦兮兮讨生活的庶女不太一样,宫姗这屋子里的摆设,姜宝青粗略望去,都是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看着就很有格调。

姜宝青挑了挑眉。

想想也是,文二夫人舍得出那么一个大手笔的嫁妆将宫姗发嫁出去,博足了名声,又怎么会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翻车?

再说了,一个姨娘都不在了的庶女,在这种价值连城的宝贝环绕之下过日子,想来一定要处处小心,不要碰坏摔坏了什么,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姜宝青了然一笑。

撩开精致剔透的水晶珠帘,文二夫人跟定国侯宫远雨正坐在椅子里,候着他们。

见他们进来,宫远雨脸上的神情很是耐人寻味。

相比之下,文二夫人要熟稔亲热得多。

“计儿跟宝青来了,”文二夫人的眼角有些红,她拿着帕子,轻轻的按着眼角,语带哽咽,“这么晚了,也是没办法才让人去请了你们过来。唉,你们快去看看姗儿吧……”

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

仅仅听文二夫人这话音,姜宝青还以为宫姗弥留了还是怎么的。

宫远风没说话。

宫计也没搭理宫远风。

他跟姜宝青绕到屏风后头,就见着屏风后头的床上,躺着个瘦弱的身影。

只一眼,宫计便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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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苦命的孩子

宫姗脸上青青紫紫红红的,这会儿大概是热敷过,淤血发散开来,显得脸越发狰狞了。

宫姗拥着被子坐起来,丫鬟知机的在她腰后塞了个大大的腰枕。她半躺半靠着,脸上神色不太自然,低声跟宫计姜宝青打着招呼:

“大哥大嫂,这么晚了,还劳烦你们过来。”

宫计淡淡的“嗯”了一声,神色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宫姗脸上原本就青青紫紫红红的,这下子更是红色弥漫了大片的肌肤,看着更骇人了。

姜宝青没说旁的,只客气道:“你把手伸出来。”

宫姗闻言,有些僵硬的伸出了胳膊。

姜宝青搭上手指,凝神把脉。



文二夫人见宫计跟姜宝青神色如常的出来,神色微微一动,立即换上一副关切的神情来:“姗儿的身体如何了?”

姜宝青淡淡道:“不太好,被打得挺重的,外伤看着骇人,内里筋脉也伤到了些,得好生调养些日子。”

这结果让文二夫人眉头一跳。

她本来以为依着宫计的脾气,八成不会理会二房这边的事,到时候宫姗的事一传开,宫计跟姜宝青这两口子对待亲堂妹不闻不问的事也会随之传来。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口碑名声的坍塌,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溃于蚁穴的么?

谁曾料姜宝青竟然过来了。

更想不到的是,不仅姜宝青过来了,宫计也过来了。

文二夫人念头闪过几闪。

“这苦命的孩子,”文二夫人一脸的心痛,“那秦书辛对她不好,这三年来竟然一声都不吭!”

话里微妙的撇清了自己。

宫计冷笑一声,懒得搭腔。

宫姗的命是挺不好的。

竟然被人结了这么一门亲事。

宫远雨突然插了一句:“…你觉得,姗儿这事,该如何?”

宫计脸上冷笑的意味越发明显,只淡淡道:“二房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不好置喙。”

宫远雨脸皮动了几下。

那是介乎于发怒与隐忍之间的神色。

文二夫人显然还不想这会儿就撕破脸,她喊了一声“宝青”,满是担忧的问:“你是大夫,你说说,姗儿这身子应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文二夫人这问话比宫远雨这个侯爷要高明多了。

在病患问题上的姜宝青显然比心狠手辣的宫计好沟通。

姜宝青微微挑了挑眉:“自然是要喝药好好调养。秦三奶奶这伤势不能拖。”

文二夫人道:“一事不劳二主,宝青,劳烦你给姗儿开个药方吧。”

眼看着宫计就要不高兴的拒绝,姜宝青不着痕迹的抢在宫计开口前开了口:“开药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我也不清楚眼下秦家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所以这药方要慎重些,一式两份,我们各自留存。”

姜宝青话里意思是要防秦家,但眼下屋子里的人,都清楚姜宝青真正防的是谁。

宫远雨脸色一变,似是要骂人。

宫计一声冷笑,有他在,他倒要看看谁敢欺负他夫人。

文二夫人就比较有道行了,她一副听不出姜宝青弦外之音的模样,微微一笑:“宝青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按你说的来。毕竟,眼下姗儿还是秦家的媳妇。”

姜宝青开了药,留了药方,又嘱咐了伺候宫姗的丫鬟几句注意事项,这才跟宫计一道离开。

宫远雨神色有些阴郁:“宫计这个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

文二夫人微微一笑,慢声细气的劝着宫远雨:“侯爷,你管她是不是省油的灯呢,姗儿这事,兹事体大,事关咱们定国侯府与永国公府,我们是姗儿的长辈,自然要替姗儿讨回公道。咱们那个侄媳妇既然已经一只脚迈进来了,就不容她再退回去了。”

宫远雨一下明白了文二夫人的意思。

他想通这一点,不由得哈哈大笑:“夫人可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然而笑声还未落,外头传来了一道紧张的声音:“详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宫远雨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去。

外头传来宫详慢吞吞的声音:“你看见我的球了吗?”

丫鬟哄他:“这是姗姑奶奶的院子,怎么会有你的球?”敷衍了一句就想把宫详往外赶,“您赶紧回去休息吧。”

宫远雨忍了忍怒气:“把宫详喊进来!”

虽然只是个庶出的傻子,到底是他的儿子。

丫鬟战战兢兢的领着宫详进来。

宫详傻乎乎的站在那儿,见丫鬟跪着行礼,他便也傻乎乎的跟着跪了下去。

宫远雨眉头一跳,只觉得青筋都忍不住要迸出来了。

“你一个侯府少爷,跟着一个丫鬟学什么学!”宫远雨怒斥道,话里掩不住的厌烦。

宫详根本听不懂宫远雨在说些什么,呆呆的看着宫远雨。

宫远雨这会儿额头青筋极为明显了。

还是文二夫人劝道:“…详儿还是个孩子,又同旁人不太一样,侯爷莫气了。”

顿了顿,文二夫人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威严:“伺候详儿的丫鬟婆子呢?详儿不知事,她们也不懂事吗!都这么晚了,不伺候小少爷睡觉,就任由他乱跑?”

无人敢应话,都有些瑟瑟的。

宫详还是听不懂,懵懂的看着文二夫人。

文二夫人狠狠发落了一番宫详身边的丫鬟婆子,并警告她们,若再有下一次,就不是罚些月银能了事的了。

姜宝青听说这事的时候,不由得嗤笑一声。

这位文二夫人,扣了丫鬟婆子的半年月钱,那,这些人会把怨恨发泄在谁身上?

自然是痴痴傻傻的宫详啊。

文二夫人,这手段,真是简单粗暴啊。

第二日,秦家那边派了个婆子过来。

这婆子也不是一般的婆子,是宫姗她婆婆,永国公府的二夫人身边最为得力的嬷嬷,姓刘。

刘婆子一双三角眼似笑非笑的,同文二夫人道:“…谁家小夫妻没个吵架的时候呢?侯夫人,就是牙跟嘴唇还有不小心咬到的时候呢…可三奶奶大晚上的跑回了娘家,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永国公府怎么着三奶奶了呢!”

这话,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文二夫人这会儿正拿住了永国公府的把柄,准备捞好处呢,闻言,笑得越发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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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亲家母

“刘嬷嬷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文二夫人慢条斯理道,“这夫妻俩过日子,确实也少不了摩擦。可这摩擦,也有大有小吧。”

这意味深长的话,让刘婆子心里一惊。

这宫姗嫁进秦家,也快有三年了。这三年里她冷眼看着,发现这宫姗就是个懦弱卑顺的,哪怕是二夫人把空壳子中馈推给她,她也半句话不敢多说,逆来顺受的拿着她自己的嫁妆来补这个亏空,可别说,永国公府二房的日子,在宫姗嫁进来后,过得比以前滋润多了。

这也是刘婆子的底气,觉得这宫姗哪怕受了什么委屈跑回娘家,也是不敢告状的。

结果听文二夫人这话音,怎么像是知道了什么?

其实具体情况,刘婆子都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家三爷,把三奶奶打了一顿,气的三奶奶当天晚上就回了娘家。

刘婆子斟酌了一下,缓和了一下语气:“…侯夫人,您这话说的,三少爷跟三奶奶伉俪情深,哪里有什么大摩擦呢?…这次是三少爷在外头喝了酒,没控制住脾气,动了手,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三奶奶这样一声不吭的,大晚上跑回娘家,对我们永国公府的名声不好,这么任性妄为,对定国侯府的名声就好了?”

最后,顿了顿,刘婆子意味深长道:“我记得,贵府的二姑娘,眼下正在议亲呢。”

提到宫婉,文二夫人忍不住心下冷笑了一下。

若是宫姗这事真影响了她婉儿的亲事,那她生吞活剥了宫姗都不解恨!

可眼下的情况,若是把真相给传出去了,会不会影响不一定,但最丢脸的一定不会是她们定国侯府!

文二夫人不慌不忙,慢悠悠道:“我家婉儿承蒙刘嬷嬷关心了。只是,若她大姐姐的事解决不了,旁人还以为我们定国侯府好欺负呢!所以,暂时也不着急。”

文二夫人不着急,可秦家人着急啊。

昨晚冲突过后,宫姗不管不顾的带着丫鬟婆子逃回了定国侯府,打了人的秦书辛也跑了,不知去向。

眼下永国公府的二房乱成了一锅粥,秦家二夫人简直恨死了还在这时候添乱的宫姗。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关键的是把宫姗带回去,把这事给藏好了,遏止此事进一步发酵。

可刘婆子看着,这文二夫人的模样不像是想要善罢甘休的模样啊。

刘婆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文二夫人却又慢悠悠的开了口:“我乏了,兹事体大,刘嬷嬷怕是做不了主,还是去请你们家二夫人过来同我谈吧。”

说完,就端茶送了客。

刘婆子没了法子,也只得悻悻的告退。

到了下午,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定国侯府的侧门,径直从侧门进了府。

马车一直行到侯府二门处,这才停了下来。

一位贵妇人扶着婆子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二门处早有婆子候着,见这贵妇人下了车,带着谦卑的笑,引着贵妇人去了翰墨院。

文二夫人见了贵妇人,含蓄的笑了下:“魏二夫人,您来了。”

来人正是永国公府二房的夫人,娘家姓魏。

魏二夫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文二夫人是什么个意思?

从前都叫亲家母的。

这会儿突然喊她魏二夫人,这是想彻底撕破脸了?

魏二夫人脸上带着几分不悦:“亲家母,你这是什么意思,姗儿还是我秦家媳妇呢。”

文二夫人微微挺直了背脊,嘴角带着轻轻的笑:“是吗?也许很快就不是了呢。”

魏二夫人脸皮一紧,竟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

这是给她下马威?

魏二夫人想起这次自己来的目的,面色缓了缓,声音虽然还是有些僵硬,但语气却已经委婉了不少:“……亲家母,你看看,这俩孩子成亲也有三年了,我这个婆婆虽然是有点着急,但也没有怎么苛待你家姗儿吧?”

文二夫人却没有因此而软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魏二夫人:“一码归一码,更何况你待姗儿到底如何,这事先不急着说。你既然还喊我一声亲家母,我倒想要问问亲家母,你家三公子,把我家好好的姑娘,打成那样,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魏二夫人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这事确实是书辛不对,不过眼下那孩子也觉得对不住姗儿,跑得无影无踪,我倒是不好押了他来给姗儿道歉。倒不如姗儿先跟我回去,你看如何?”

……

今日都察司那边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宫记回来的极早,回来后便换了身衣裳,带着姜宝青去了寿安居。

翟老夫人得知宫记领着姜宝青过来,重重的冷哼一声:“不见!”

话音未落,便听得外头有丫鬟慌张得劝阻:“大爷,这还没通传呢。”

月翠见翟老夫人神色一变,连忙道:“老夫人别急,奴婢这就去看看什么情况。”

翟老夫人神色这才微微缓和了些。

月翠挑了帘子出去,就见着宫记正大步往屋子里走,月翠直接迎了上去,阻拦道:“大爷,老夫人这会儿不想见你。”

宫记淡淡的看了月翠一眼:“那行,你回老夫人,就说我们回去了。”

说完,竟然真的转身就要走。

月翠愣了下。

屋子里翟老夫人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传了出来:“……月翠,把他拦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了?!”

月翠胀红了脸:“大爷……您……”

快哭了的模样。

屋子里旁的值班丫鬟心里都有些啧啧的。

谁不知道,翟老夫人这寿安居里最得力的大丫鬟月翠就是个外屁/股的,一心向着二房,在老夫人这不知道给二房说了多少好话。

这会儿宫记让她没脸了吧!

好在宫记也不是个要去为难一个丫鬟的人,他冷笑一声,也不计较什么了,折了回来。

翟老夫人坐在上座,气呼呼的看着堂下站着的大孙子。

“怎么就舍得来我这了?”翟老夫人语气不太好。

她没等宫记说什么,又道:“……哦,瞧老婆子这记性,你过来,是为了你那好媳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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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管事婆子

姜宝青垂下眼眸。

这捻酸带醋的话,让人怎么接?

然而宫记偏偏还就顺着翟老夫人的话接了下去。

“那也得看看老夫人如何对我夫人,”宫记平铺直叙的说着,看着上首椅子里的翟老夫人,“老夫人若是对我夫人好,那我们夫妻俩自然会经常过来尽一尽孝心;若是老夫人对我夫人不好……”

宫记没说下去,冷笑了一声。

意思很明显。

你若是对我夫人不好,我只会过来兴师问罪。

宫记话里未尽的意思,翟老夫人很显然听明白了。

这也太扎心了!

翟老夫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怒意,手重重的在椅子扶手上拍了下:“好啊,你这是在威胁我?”

宫记冷笑了一声,没什么诚意道:“我有什么可以威胁老夫人的呢?老夫人想多了。”

翟老夫人一口气闷在了胸口。

月翠忙上前,抚着翟老夫人的后背,帮忙顺着气。

顺了半天,翟老夫人这才慢慢缓过来,见宫记没什么波动的站在那儿,只觉得倍感心酸。

她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她这个大孙子!

这个白眼狼!

“……旁的先不说,”翟老夫人脸色难看,微微喘着气,“那汪嬷嬷,乃是积年的老嬷嬷了,很是有规矩。我也是特特为着你媳妇,”说到这时,翟老夫人顿了顿,脸上闪过一抹极淡的鄙夷之色,“……你媳妇出身乡野,日后随你出门交际,不懂规矩,惹出什么笑话来,让旁人讥笑于你,使你抬不起头来,这可如何是好?”

“这不用您操心,”宫记漫不经心淡淡道,“我夫人礼仪姿态都好得很,断断不会惹出什么笑话来。再说,哪怕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只要有我给她撑腰,就没有人敢笑话她。”

这话宫记说的随意,然而话里头的意思却霸气的很。

霸气的让翟老夫人又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姜宝青还真怕宫记把翟老夫人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她看了宫记一眼。

宫记给了姜宝青一个放心的眼神。

行吧,宫记办事,她确实很放心。

姜宝青默默的收回了眼神,悠哉游哉的站在一旁,看她夫君怼翟老夫人,一边慢悠悠的想,嫁了人确实不错,最起码宫记这个老公,出了什么事,从来不会让她一个人顶着,还是挺靠谱的。

虽说她也不是那种事事攀附男人的菟丝花,但,有人想要给你遮风挡雨,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

“你!”

翟老夫人指向宫记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月翠有些紧张的给翟老夫人顺着气:“……老夫人,您别生气,奴婢帮您劝劝大爷。”

月翠可以说是翟老夫人跟前最得宠的大丫鬟,定国侯府里的无论大小主子,都会给她几分面子,有时候宫婉有事相求,还会一口一个“月翠姐姐”叫的亲热。

可见月翠之地位。

只是宫记的“混”,那也是阖府都有名的,再加上月翠又是偏向二房那一边的丫鬟,一时间寿安居里的大小丫鬟们都各怀心思的看向月翠,没了声响。

有替月翠捏了一把汗的,也有在暗暗祈祷月翠栽在宫记手里,好趁机取而代之的。

“大爷,其实也不是老夫人针对大奶奶,”月翠行了个礼,姿态放得极低,她柔声劝道,“着实是每个院子里都有一个管事嬷嬷,这也是咱们侯府的规矩。您跟大奶奶的院子,本就少着一个大丫鬟,眼下又少着这么一个管事婆子,老夫人也是担心会出什么纰漏。汪嬷嬷是资深的老嬷嬷了,也是老夫人疼大奶奶,才花了大功夫请了汪嬷嬷回来,这也是老夫人对您跟大奶奶的一片慈爱之心。”

这话说得很是好听,翟老夫人脸色好了不少,重重的哼了一声:“月翠,你可别说了,有些人,可不会领这情的!”

姜宝青看了月翠一眼,把话头接了过去:“……老夫人,倒也不是我们不识好歹,实在是那汪嬷嬷不像话。进孙媳院子的头一日,就当着一干小丫鬟的面,直接落了我那大丫鬟的脸面,甚至还捎带上了我。孙媳虽说懵懂,但也知道,这下人怎可这般落主子的脸面?这汪嬷嬷又是您派来的,这不是在外头给老夫人丢脸吗?是故孙媳也不敢擅自发落那汪嬷嬷,只能打发了汪嬷嬷回来由您发落……”

姜宝青看着翟老夫人皱的老高的眉头,仿佛恍然大悟般:“莫非那汪嬷嬷没跟您说起这缘故?”

说自然是说了,只是那汪嬷嬷提起这事时,自然会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苦口婆心衷心老奴的形象,跟姜宝青说的观感截然相反。

姜宝青恨恨道:“……这刁奴,竟然想欺主!”她又转向宫记,“夫君,是我们误会了。”

宫记极淡的给了个回应。

翟老夫人见姜宝青算是给了一个台阶,她轻咳一声:“……原来是那汪婆子自己出了纰漏。也罢,你们不喜欢汪嬷嬷,我再受累给你们找个……我记得许安家的那个……”

宫记冷冷的打断了翟老夫人的话:“老夫人,不劳您费心了!”

月翠看着翟老夫人那倏的又难看起来的脸色,忙劝道:“大爷,这是府里的规矩啊。不说旁的,大夫人身边也有幸嬷嬷在管事呢。”

翟老夫人心里对月翠满意极了。

没错,这就是府里头的规矩。

“只要有个管事婆子就行了是吧?”宫记冷冷道,“也巧了,正好太后娘娘担心我夫人在侯府不习惯,指了一位宫里头的嬷嬷给我夫人。”

翟老夫人听得目瞪口呆:“这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宫记反问,“难不成,老夫人,您还想指个婆子来我入景轩管事,让这外头的婆子,骑到太后娘娘身边出来的嬷嬷头上去?”

这话说的。

翟老夫人又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竟然拿太后来压她!

宫记见翟老夫人没了话,不带什么感情的笑了下:“……若是老夫人没旁的事,我跟夫人就先回院子了,还要让底下人收拾一下迎接那位宫里头出来的嬷嬷呢!”

“……!”翟老夫人怒瞪着宫记。

这当口,外头却又来了丫鬟通报,说是文二夫人身边的婆子,正在寻大奶奶。听说了大奶奶在寿安居,眼下正在外头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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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不识趣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零三章不识趣姜宝青虽然跟二房不对付,但是一码归一码,宫姗也确确实实很可怜的被家暴受了伤。

姜宝青没看似笑非笑的文二夫人,对着魏二夫人微微的点了点头,道:“……贵府三奶奶的伤确实很重,不仅仅是体表的伤势狰狞,内脏肺腑也受了些伤,需要静养。”

这话一出,等于把魏二夫人的最后一点侥幸给抹了去。

她不是不怀疑姜宝青会不会跟文二夫人联手来骗她,但方才见姜宝青跟文二夫人面和心不和的模样,又不像是会联手的人。

再加上姜宝青这神医的名头,那是在皇上跟太后跟前都挂了号的,魏二夫人对她的印象在“宫家大奶奶”之前,首先是名满京城的神医。

“这怎么,怎么可能,”魏二夫人结结巴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书辛不是那等人……”

文二夫人似笑非笑的开了口:“所以亲家母的意思是,是我这侄媳妇在说谎了?”

这话魏二夫人怎么可能接得上。

她闪躲了下,文二夫人却是不依不饶的开了口:“……本来我是为着永国公府的名声着想,才没请了外头的大夫来给姗儿诊治;就是我们府里头坐诊的大夫,我也担心着毕竟府里头人多口杂,怕传出去什么对永国公府不利的消息也没有让他来给姗儿看……既然魏二夫人心有疑虑,不领这个情,那我何必多此一举。”

文二夫人微微提高了声音,一叠声的喊着自己的大丫鬟:“……去外面,请京城里最好的大夫过府!”

魏二夫人吓得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白着一张脸连忙拦了下来:“亲家母,亲家母,我,我没说怀疑你们啊……就是没想到,没想到书辛那么乖巧孝顺的孩子能做出这等事来。”

文二夫人冷笑一声,悠悠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一句话也没说。

姜宝青知道文二夫人把她喊过来,就是存了拖她蹚这趟浑水的心思。

她只管着冷眼旁观着,半句话都不肯多说。

魏二夫人见这宫家的两个女人都不说话,她急的额头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却依旧费力的替秦书辛辩解着:“……怕是那黄汤误事,书辛那孩子跟姗儿成亲三年了,感情一直不错,若是平时,断断是做不出这等事来的。”

文二夫人悠悠的将手上的茶杯放在小几上,上好的瓷器发出轻轻的一声“砰”,惹得魏二夫人眉角都忍不住的跳了两下。

“不管书辛那孩子是如何做出这等事来,但眼下这事已经发生了,魏二夫人不会认为,我定国侯府是吃了这等亏还要委屈自家孩子的人家吧?”

“亲家母……”魏二夫人听着那声“魏二夫人”只觉得满心都有点慌。

文二夫人强势道:“……魏二夫人扪心自问,你家里也有姑娘,若是你家嫁出去的姑娘遇到这事,你永国公府又待如何?我们这等人家,姻亲是锦上添花的,却也不是缺之不可的……这事若是不能好好处理,那我们宁可将姗儿接回来,总比在永国公府被打得没了性命要好!”

魏二夫人听得心头一阵打鼓,这话里的意思,竟是要和离?

她们这等人家,和离这事传出去,那绝对是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亲家母,这话言重了……”魏二夫人涔涔的出了一身冷汗。

姜宝青听着文二夫人在那拿着话敲打魏二夫人,心下冷笑了一声,若是真的想和离,这会儿哪里还会说这些废话?

这不过是虚张声势,让魏二夫人六神无主,好敲打她罢了。

姜宝青施施然起身:“……若是没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文二夫人看了一眼姜宝青,含笑道:“这次麻烦宝青跑一趟了,只是你姗妹妹那儿还得你去看一看,看看好些了吗?”

姜宝青微微一笑:“二夫人一片慈母之心让人动容,只是姗儿的伤势昨晚刚看过,静养为佳,倒也不需看的这般频繁,对病人未必是好。”

这就是婉拒了。

文二夫人像是早料到一样,倒也没再说什么,笑着让大丫鬟将姜宝青送了出去。

姜宝青出去的时候,还隐隐听到魏二夫人道:“……总得等书辛回来,这事才能拿出章程来……”

姜宝青脚步不停,径直出了院子。

跟着姜宝青的丁香低声道:“……大奶奶,姗姑奶奶好歹是大爷的妹妹,您拒绝了二夫人,对大爷,对您,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旁边灌木丛里斜斜的伸出了一支枝木,姜宝青停下脚步,伸手把玩着那支枝木,笑了下:“正因为姗姑奶奶是大爷的妹妹,所以方才我去了二房;也正因为姗姑奶奶是大爷的妹妹,我一个做大嫂的,这么殷勤,岂不是跌了夫君的份?”

姜宝青声音舒缓,语气也平和,但丁香无端却从那话语里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凉意。

丁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脸色有些发白,强笑道:“是奴婢想的太浅显了。”

姜宝青手里松开那支探出来的枝木,淡淡笑道:“你能这么替大爷着想,很好;不过,丁香啊,这枝木虽是绿荫沁凉,但若是长得不识趣,探到人跟前来,那就不好了,你觉得呢?”

这话说得浅显,丁香哪里听不懂,她当即额头冒着冷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小径的石板又冷又硬。

夏天穿得又薄。

然而丁香仿佛感觉不到疼似得,跪的又快又急又果断。

姜宝青见了,只是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她抬手拢了下鬓旁的散发,笑了下,步履悠闲,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淡淡的说了句:“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动不动就跪。”

丁香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个字来。

眼下虽然太阳西斜,但天气依旧有些炎热,丁香跪了没多久,头上的汗就一滴滴的重重落在石板之上。

可依旧跪在石板路上的丁香却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直到姜宝青的身影消失在花园的小径中,才有丫鬟一把将丁香从地上捞了起来,低声道:“丁香姐姐,你也是府里头积年的大丫鬟了,就这么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啊?”

说着,递了一方帕子过来。

丁香下意识的接过,抹了一把额头,帕子湿漉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她这会儿依旧说不出话来。

方才大奶奶那个态度……

第六百零四章 容嬷嬷

丁香手脚冰凉的站在原地,半晌动不得一下。

那拉她起来的丫鬟就耐心的站在她旁边陪着。

这会儿园子里突然嘈杂了起来,管着这片园子一概草木的管事皱着眉匆匆过来,嘴里还骂着旁边唯唯诺诺的小厮:“……平日里就说过,让你们这些小子紧着点皮,手脚都勤快点!这灌木都多久没修剪了?!上头要是追究下来,你们都得回家!”

丁香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挨了骂的小厮缩着脖子,将那支探出来的灌木枝丫给咔嚓一大铁剪子给剪掉了。丁香脸色更白了。

方才扶起丁香的那个丫鬟,瞅着丁香的神色,幽幽的小声道:“大奶奶做的也太过分了些……”

丁香没附和。

但是,她作为入景轩的二等丫鬟,也没呵斥这话。

那丫鬟便心里有了数。

她浅浅的笑了下,离着丁香又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我是觉得,丁香姐姐生得这么好看,对主子又忠心耿耿的丫鬟,也是难得的人才,可大奶奶竟然这般折辱丁香姐姐。”话里充满了愤愤不平。

丁香咬了咬下唇,没吭声。

那丫鬟轻声道:“按理说,丁香姐姐为大爷守了这么多年,贵妾且不论,一个姨娘总该有的。大奶奶眼下这般对丁香姐姐,怕也是知道这点,想要铲除异己呢。”

这话说得,就有点太过了。

丁香心乱如麻的说了句:“别这么说。”

却也没有旁的话。

丫鬟心领神会,却也没多说,只是最后轻声道:“丁香姐姐,我手上还有活计,回头再找你玩。”

丁香胡乱的应了一声。

那丫鬟嘴角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

姜宝青回了院子,就见着院子里站了个身姿挺拔的面生嬷嬷,姜宝青心下一动,几乎是立即猜到了这嬷嬷的来历。

以宫计的办事风格,之前在翟老夫人那说的话,自然不可能是随口乱扯的。

他既然说得出口,自然会做好下一步的准备。

姜宝青微笑上前,那嬷嬷也很是仪态端庄的上前给姜宝青行了大礼:“老奴容氏,见过大奶奶。”

姜宝青抬手,示意那嬷嬷起身:“嬷嬷请起。”

那嬷嬷依旧把那大礼给行足了礼数,这才起了身,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使得她原本端庄容肃的一张脸,看着亲切和蔼了不少。

她跟着姜宝青进了屋子,在姜宝青的询问下,这才简单的说了下自己的来历。

只是这位容嬷嬷显然不是个喜好炫耀的,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自己曾经在太后宫里担任的女官职位,末了顿了顿,这才肃容道:“……承蒙宫将军跟大奶奶不嫌弃,老奴愿为大奶奶担一份力。”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也没有半分仗着自己是太后宫里出来的身份想要拿捏姜宝青的意思。

姜宝青对这位容嬷嬷的初印象不错,笑着朝容嬷嬷点了点头:“正好我院子里少一位管事嬷嬷,日后院子里的事倒是要容嬷嬷多费心了。”

这就是要放权的意思。

容嬷嬷慎重的点了点头,没有推辞,也没有托大:“老奴谢过大奶奶的信任,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大奶奶所托,为大奶奶分忧。”

比起昨日的那位汪嬷嬷,场面不知道要和谐到哪里去。

这会儿丁香才垂着头进来,低低的喊了声“大奶奶”。

在日头下晒得久了,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不少。

姜宝青看着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看着挺狼狈的,再加上姜宝青确实也没有再跟丁香算账的打算,便道:“……丁香,你先去梳洗一下再来当差吧。”

丁香低低的应了一声。

容嬷嬷的视线一直跟着丁香出了门,这才收了回来,带着一分笑意同姜宝青道:“……大奶奶,方才那位是叫丁香?”

姜宝青应了一声:“……怎么了?”

容嬷嬷微微蹙了蹙眉:“老奴方才过来的时候,大爷有事去前院忙了,就让老奴自个儿等大奶奶回来。老奴在等大奶奶的时候,看过入景轩里的值班本子,今儿这位丁香姑娘应是当值的……”

容嬷嬷顿了顿。

听说这个值班本子是她们家大奶奶捣弄出来的,谁值班谁休息,谁哪个时间该做什么事,都是一目了然的很,比宫里排的值班表不知道要高明到哪里去。她当时一看都惊呆了。

而方才姜宝青回来的时候,作为二等丫鬟中当值的丁香,却没有跟在大奶奶身后回来。

当然,也可能是主子有什么事交给这位丁香姑娘做。

但方才那位丁香姑娘回来时说的寥寥几个字,又不像是办完事回来禀告的样子。

再加上那副神色……

虽然她遮掩的很好,但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容嬷嬷是宫里积年的老嬷嬷了,就丁香那点道行,她搭眼一看就看出不对劲来了。

这话却是不好直说的,容嬷嬷这才趁众人都退下的档口,借当值的事点一点。

“既是当值,却没在大奶奶身边服侍;若说领命出去办事,方才却又不像是回禀的模样……”容嬷嬷慎重道,“老奴初来乍到,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还请大奶奶示下,丁香姑娘这事是仅此一次的特殊事情,还是她有特权,可以这般不规不矩而不受责罚?……老奴需要知道一个标准,不然日后也不好管束。”

姜宝青笑了下。

这位容嬷嬷,虽说跟某部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重名,但心思却是端正又细缜。

只不过,丁香的事她还需要再看看,里面的牵扯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姜宝青便含糊道:“……仅此一次,日后容嬷嬷若是遇到这等事情,只管按照规矩来即可。”

容嬷嬷看着姜宝青的神色,便知道姜宝青心里都有数。

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干脆的应了一声:“老奴知晓了。”

这事虽然说的时候屋子里没什么丫鬟,但到底没避着人,屋子外头伺候着的小丫鬟便听了一两句去,正巧这个小丫鬟之前一直跟丁香交好,便拿着这事跟丁香咬耳朵去了。

第六百零五章 流言蜚语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零五章流言蜚语丁香神色几变。

果然大奶奶就是偏心她自己带来的丫鬟!

之前为着觅柳的“不规矩”,她连老夫人派来的汪嬷嬷都敢怼上。

这次到了她身上,她差点被那容嬷嬷当成是下马威的筏子,可大奶奶却轻描淡写的就带过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丁香心里冷笑几声,眼神也变了又变。

那过来同丁香说这事的小丫鬟一抬头,就见着丁香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吓了一跳,有些不安道:“……丁香姐姐,我也并非是挑拨离间,只是同你说一声,日后要当心些。新来的容嬷嬷很是严格。”

丁香胡乱的点了点头,将那小丫鬟送了出去。

她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

有些事,也是时候该考虑考虑了。

……

容嬷嬷来了入景轩后,很快就接手了管事嬷嬷一职,觅柳移交出去不少活计,顿觉轻松不少,脸上带出的笑自然也就多了。

这日里,姜宝青坐在亭子里消暑,手里捧着个细腻的白瓷碗,碗里放着些切好的蜜瓜。

这蜜瓜是用井水湃过的,凉丝丝的,用银制的小叉子叉着放入口中,凉意与甜意混杂着沿着喉咙蔓延而下,别提多惬意了。

她听着身边几个小丫鬟的叽叽喳喳:

“……觅柳姐姐,我看着你近几日脸上笑容都多了不少,可是有什么好事?”

有个小丫鬟好奇的问。

觅柳摸了摸脸:“有吗?”

她想了下,又笑道:“啊,我晓得了,容嬷嬷来了后,我轻松了不少,偶尔也能偷个懒,自然是高兴的。”

说着,她又一本正经的同那几个小丫鬟道:“这话咱们当着大奶奶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落入大爷耳里,定要扣我月钱的。”

姜宝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几个丫鬟也笑作一团,其中一个小丫鬟嘻嘻笑道:“觅柳姐姐这是不好意思吗?我怎么听说是觅柳姐姐好事将近啦?”

姜宝青愣了下。

别说姜宝青了,就是当事人的觅柳都愣了下,随即失笑:“你听谁说的啊,我哪里来的好事将近。”

旁人也纷纷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事关觅柳姑娘的清誉……”

那小丫鬟叫小井,是今年定国侯府刚采买来的,也不过才十一二岁,还留着双丫髻,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只不过因着年纪小,还没入等,就在院子里帮忙洒扫打杂,平日里因着差事的关系,经常要在府里头跑来跑去。

姜宝青见她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机灵可爱,有时候出来散步,还会特特点出小井,带着她出来。

小井见众人都没把这个当回事,有些急了,委屈道:“我没有乱说啦,我也是听旁人说的……”

“有些人嘴里就是吐不出一句好听的来,你不要什么香的臭的都拿来在主子面前乱说。”有稍稍年长些的丫鬟小声的告诫着小井,“让容嬷嬷知道了,怕是又要顶着水碗罚跪了。”

容嬷嬷的管教责罚制度同之前的不太一样,底下丫鬟犯了错,她不会去打骂,而是让犯了错的丫鬟,头上顶着一碗水罚跪。

一开始有些小丫鬟还觉得容嬷嬷心慈手软,没把这责罚当回事,嘻嘻哈哈的犯了个小错。

容嬷嬷也没说什么,只罚了这么一次——后头不少小丫鬟就都乖了不少。

大家都是要脸面的,顶着一碗水罚跪,若是跪不好,那碗水洒的满头满脸的,别提多狼狈了。

虽说是夏天,不会感冒,但她们不要面子的吗?

小井性子跳脱,也是被容嬷嬷罚过的。

听别人提到这个,她脸白了白,显然这个责罚她是有些怕的。

姜宝青却若有所思的将那盛着蜜瓜的瓷碗放到一旁的石桌上,招手让小井过来。

小井一步一挪的过去。

姜宝青安抚道:“你不用怕,我不会骂你的。”

她知道小井看着是个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其实她聪明的很。

小井既然特特在这等场合提起这事,定然是听说了些什么,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

小井有些磨磨蹭蹭的:“大奶奶真的不骂奴婢?”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让容嬷嬷罚奴婢吗?”

一旁伺候的丫鬟看得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竟然还跟主子讨价还价起来!

也就是她们家大奶奶脾气好,又纵着她,若是搁旁人身上,看看扒不扒她一层皮去!

姜宝青笑了起来,笑容像是午后艳阳般明朗温暖,驱散了小井心头的那一抹惶然。

她垂着头绞着手,站在姜宝青面前,低低的把她探听到的一些事说了出来:

“奴婢听园子里几个侍弄花木的粗使丫鬟说的,说觅柳姐姐在府外头有个相好,经常出府与那男子私会……”

觅柳的脸色一下子煞白。

几个丫鬟见觅柳的脸色变化这般剧烈,原本还想笑斥小井几声这怎么可能,结果一见觅柳这神色,当即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小井垂着头,没有去看觅柳的脸色,低声道:“她们还说,前些日子见觅柳姐姐脸色倦怠,说不得已经珠胎暗结了……”

这话越来越不像样,觅柳哪怕知道姜宝青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下跪,她还是忍不住跪了下去,却是咬着下唇,没有为自己分辩一二。

几个伺候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姜宝青的脸色也慎重了几分,她没有责问觅柳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却是先细细的问起小井:“……你什么时候听到这些话的?”

小井绞着手,有些苦恼道:“就这两日,原本府里头嚼我们大房舌根的小人就很多,奴婢也没放心上,然而这两日里,这流言发酵的厉害……奴婢人小个子矮,有时候往树荫里一躲谁也不在意,听着这些流言越发厉害,还有人说……”

小井声音小了下去。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无妨,你直说。”

小井这才低着脑袋,小声道:“有人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觅柳姐姐做出这等事来,与大奶奶脱不了干系。”

一时间,亭子里落针可闻,只有声声蝉鸣,还在那此起彼伏的聒噪着。

几个丫鬟都白着脸,不敢去看姜宝青的脸色。

觅柳跪在地上,头都快磕到地板上了。

第六百零六章 都是奴婢的错

姜宝青却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勃然大怒。

她慢慢的笑了起来:“有点意思。”

这话,没有人敢接。

就连小井这等被姜宝青纵得有些跳脱的,也不敢接。

“好啦,觅柳你起来吧,”姜宝青笑道,“方才我怕你哭出来,你眼下可冷静些了?”

觅柳飞快的用袖子抹了一把泪。

“奴婢看出来了,这是打算把奴婢当筏子,来给奶奶泼脏水。”觅柳低声道,“都是奴婢的错……”

几个丫鬟更是不敢接话了。

她们原本还以为这事是假的,谁曾想,觅柳竟然认了下来!

也就是说,她们入景轩里最是规矩端淑的一等大丫鬟觅柳,当真跟外男有私情?!

她们骇然的瞪大了眼睛。

姜宝青却没把觅柳这自责的话当真。

相处了这么久,觅柳是个怎么样的人,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她摆了摆手:“好了,这外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说。”

……

进了屋子,觅柳羞愧难当:“大奶奶,奴婢……”

姜宝青支使着小井去关了门,转身拍了拍觅柳的手:“你不用先急着把这事认下来。你的秉性我知道,不是那种人。”

其实,哪怕真的未婚先孕了,在姜宝青看来,只要这是觅柳自己的选择,那也没什么。

方才强忍了一路泪水的觅柳愣了愣,终是再也忍不住的泪水滚滚而落。

小井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垂头丧气的站在觅柳跟前,小声道:“觅柳姐姐,这事-都怪我,我本来想着把这事挑破,你当众否认了,也算是对谣言的回击……”

她没想到,觅柳竟然没为自己分辩半句。

觅柳含着泪摇了摇头,哽咽道:“不,多亏了小井你把这事挑破,不然到时候旁人拿这个事直接发难了,我们还一无所知……我倒是不怕旁人污蔑我,却是怕因着我的缘故,害了大奶奶。”

小井绞着衣角,一脸的难受,没有说话。

姜宝青给觅柳递了块软帕过去:“所以啊,这也算好事,你先别哭了。咱们把事情捋一捋,到底怎么个情况?”

面对姜宝青信任的目光,觅柳含泪点了点头。

……

觅柳跟人私通的事,没过几日就传得甚嚣尘上,翟老夫人听说了后,当即就拍了桌子,让人喊了姜宝青过去。

这几日宫计督察司那边来了个大案子,他忙的几乎脚不沾地。姜宝青也不愿意在这种节骨眼因着这等事让宫计分心,自个儿收拾了下就带着觅柳去了寿安居。

入景轩里的丫鬟看着觅柳跟在姜宝青身后出了入景轩,几个沉不住气的,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觅柳姐姐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有事吧,大奶奶那般疼爱觅柳姐姐……”

“也不好说,最近这话传的是越来越难听了……”

容嬷嬷在后头重重的咳了声。

几个小丫鬟一脸惊恐的散开了些。

容嬷嬷没跟着姜宝青一道去寿安居,留在院子里看家。

“手上的活计都做完了吗?”容嬷嬷端肃的问,“主子一走你们就这般懈怠,是不是也想换地方了?”

前两日,院子里有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仗着自己是定国侯府的老人了,当值的时候偷懒去喝了壶小酒,不巧正撞到了容嬷嬷的手里,容嬷嬷也没给她留半分情面,直接就回禀了姜宝青,将那粗使婆子给赶了出去。

姜宝青倒是也认可容嬷嬷这处理手段。

她不会苛待下人,还时常有赏赐分下去,入景轩里的一应福利待遇都是定国侯府里数得着的。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做个任人揉捏的和气面团人。

几个小丫鬟见撞到了容嬷嬷的手上,手上的活计虽说是已经做完了,但方才她们说了几句觅柳的闲话,都有些心虚,吓得立即鸟兽散了。

容嬷嬷看着这几个小丫鬟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

姜宝青领着觅柳过去的时候,文二夫人正带着宫姗给翟老夫人请安。

“姗儿回了娘家,合该前几日就过来看看您的,”文二夫人柔声解释道,“只是姗儿这孩子虽然不善言辞,但心里却很是孝顺老夫人,觉得自个儿脸上不太好看,便推到眼下。”

文二夫人看着领着觅柳进来的姜宝青,脸上绽出一抹笑意,“……没想到倒是巧了,计儿媳妇也过来请安了。”

巧了?

姜宝青才不相信这个,她眼神在几个侍立在翟老夫人身后的大丫鬟身上一扫而过,月翠微微垂下了眼神。

虽然木讷了些,但好歹也是自己亲孙女,翟老夫人没理会姜宝青,招手让宫姗上前:“……走近些,让我好好看看。”

宫姗这几日外伤养得消了些肿,勉强可以见人了。

倒是内里的伤势还需要静养,若文二夫人真心疼爱这个庶女,也不会这会儿就带着宫姗出来。

姜宝青心里冷冷的笑了下。

宫姗沉默寡言的上前,翟老夫人微微眯着眼睛,拉着宫姗的手,细细的端详着宫姗脸上的伤,半晌,这才不悦的同文二夫人道:“那秦家也太过分了些,看把咱家姑娘打的,差一点就破相了!……这次可断断不能轻饶了那秦家!”

文二夫人脸上的笑早已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轻愁,这抹愁绪里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薄怒:“娘说得是!那秦家的二夫人还想来把姗儿接回去,接回去又如何,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打得送了命!”

宫姗身子微微颤了颤。

翟老夫人极为难得的拍了拍宫姗的手背:“好了,姗丫头,你放心,咱们定国侯府,可不是那等把女儿嫁出去就不管不问的人家!”

宫姗眼里沁出了润润的泪水。

姜宝青带着觅柳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副母慈子孝的动人场面。

大概是姜宝青的眼神过于清冷了,文二夫人扫了一眼姜宝青,脸上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差点忘了计儿媳妇还在这儿……之前姗儿的伤势,也让计儿媳妇给看过。只不过这几日计儿媳妇大概是太忙了……”

翟老夫人的眼神便随着文二夫人的话音,落到了姜宝青身上。

那眼神里,分明就带上了几分厌恶与不高兴。

第六百零七章 商业互吹

翟老夫人的眼神在姜宝青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姜宝青身后的几个丫鬟身上。

“唔,你们几个,谁是觅柳?”翟老夫人突然出声询问。

还是来了!

觅柳深深的吸了口气,从姜宝青身后绕了出来,微微挺直着身板,规矩仪态都挑不出半分毛病来,跪了下去,声音温婉柔顺:

“奴婢便是觅柳。”

“你就是觅柳?”翟老夫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悦,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觅柳,“我记得你是你们家奶奶陪嫁过来的丫鬟吧?……细腰柳眉樱唇,妖妖娆娆的,像什么样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丫鬟!”

觅柳知道翟老夫人这次喊她们奶奶带着她过去,大概是因着之前的流言,却万万没想到翟老夫人直接就这般羞辱起她来。

觅柳有些不堪受辱的红了眼眶。

“老夫人,”姜宝青轻轻的开了口,眼神冷冷淡淡的,语气也有些发冷,“觅柳乃是忠勇王妃特特送给我的丫鬟,无论是规矩还是办事的章程,从来没出过半点纰漏。您一上来就觉得觅柳生得妖娆,不是正经丫鬟,这岂不是在质疑忠勇王妃?”

她说得极慢,然而一个字一个字却咬得极为清晰。

翟老夫人的脸色,也在这一个字一个字的回话中,变得有些难看了。

觅柳没想到姜宝青为着她,直接就把翟老夫人给正面怼了回去,一颗心又酸又软,当即说不出半句话来。

“姜氏,你也别拿着忠勇王妃来唬我,眼下这觅柳的主子是你,跟忠勇王妃有什么关系?方才你二婶说你忙的很,我倒要问问你,你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翟老夫人拉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冷笑了一声,“……就任由你身边的大丫鬟,在你眼皮子底下跟人私通?!”

翟老夫人顿了顿,森然道:“还是说,这就是你默许纵容的?!”

一时间,寿安居里,只能听见微微的呼吸声。

觅柳白着脸,微微发白的嘴唇嚅动了下,像是想要辩解些什么。

然而未等她发声,姜宝青递过来一个眼神。

觅柳想起来之前姜宝青嘱咐过她的话。

若是翟老夫人对她发难,让她别急,翟老夫人向来耳根子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是觅柳贸贸然跟翟老夫人对上,说不得就得两败俱伤。

“……”觅柳牢牢的闭上了嘴。

倒是姜宝青,还笑了下,满脸惊奇的模样:“老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身边就只有觅柳这一个大丫鬟,一直在忙我院子里的诸多事宜,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跟人私通?”

文二夫人委婉道:“宝青,我知道你跟这丫鬟关系向来很好,但这等事,你也不要一昧偏袒她了,要知道,无风不起浪啊!其实,不仅老夫人听到了风声,这几日我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想着这觅柳是你身边最得力的,许是有什么误会……”

姜宝青看了一眼文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二夫人说得这话就有些不太对了。这些日子我倒是听了不少关于二房这些年如何欺压大房的流言,难道都是无风不起浪?”

文二夫人被姜宝青不留半分情面的“二房欺压大房”一句话,劈头盖脸的都是难堪。

她气得直抽抽,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姜宝青,不知道说话要彼此留一点情面,日后也好相见吗?

偏生她说这等诛心的话,还笑得嫣然,一本正经的同翟老夫人说着:“……可见有时候这流言,也并非无风不起浪,只是有些小人在挑拨作祟罢了。”

翟老夫人被姜宝青这话给架住了,她自然是不会承认二儿子这一房欺压大儿子留下来的孤儿寡母的,然而她之前听到的关于觅柳与人私通的传言又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假的……

一时间,翟老夫人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姜宝青又浅笑了声,看向文二夫人:“……再说了,觅柳极少出门,哪怕出门办事,也得拿了对牌才能出门,对牌何时借出何时归还,记录都清清楚楚的,觅柳哪里有与人私通的时间?二夫人当着整个侯府的家,难道连这个都不清楚?”

翟老夫人忍不住又看向文二夫人。

文二夫人却是浅浅的笑着,还未说话,就听见门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娘,你这倒是热闹的很。”

文二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笑意。

一名妇人爽利的领着丫鬟婆子进了门,给翟老夫人行了礼:“娘,你这好生热闹。”

翟老夫人淡淡的应了一声,眉眼之间很是有几分不太待见这名妇人。

妇人并不在意,殷殷的跟文二夫人打着招呼:“二嫂,你也在娘这呢?”

来人正是三房宫远舟的夫人唐氏。

因着宫远舟,据说还是一位颇得宫老侯爷喜爱的姨娘生的,所以翟老夫人一直看三房很是不顺眼,也就是唐氏跟宫婧长袖善舞,大的哄着文二夫人跟翟老夫人,小的哄着宫婉,在宫家倒也还算过得不错。

文二夫人见着唐氏,笑容越发深了,语气也十分熟稔亲昵:“这几日婉儿总是拉着你家婧儿一块,我这个当娘的,整天也见不着她一面。倒是麻烦你家婧儿了。”

唐氏笑容越发灿烂:“……二嫂哪里的话!婉儿是咱们京城里数一数二拔尖的闺秀,我倒是希望婧儿跟着婉儿多学一学!”

姜宝青冷眼看着文二夫人跟唐三夫人亲切友好的进行了一波商业互吹。

在这个当口,唐三夫人这般大张旗鼓的出现,姜宝青才不信她是过来吹宫婉温顺娴淑的。

果不其然,唐三夫人吹完了宫婉,又关切了一波宫姗,口里说着什么“莫要怕那秦家,那秦家不讲理,咱们宫家也不是吃素的!定要给你讨个公道回来”,把宫姗给感动的两眼都泪朦胧的。

进行完了这一切,唐三夫人这才看向姜宝青,似是惊讶的挑了挑眉:“……计儿媳妇这般安静,我倒是刚注意……倒也省的我去找你了。”

来了来了!

姜宝青听了半晌的商业互吹,也有些倦了,一听唐氏这话,立马打起了精神,笑意也真心实意了几分:

“三夫人找我有事?”

第六百零八章 祸乱侯府

唐氏见姜宝青笑吟吟的,仿佛毫无所觉,心里忍不住骂了声“蠢货。”

面上当然还要做出亲热的模样来,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前些日子我正好帮着二嫂管园子那边的事,可巧就听下头的人说了桩怪事……”

她说到这,顿了顿,眼神往觅柳那边瞟了下。

觅柳脸色微微发白,跪在堂下,依旧垂着头没有说话。

翟老夫人不太高兴的坐在上首椅子里,很是不客气的开了口:“有话你就直说,莫要拐着弯子!”

当着一干丫鬟的面,这么直白的不客气,可以说很是给唐氏没脸了。

唐氏也不恼,带着点歉意:“娘,我知道您性子耿直,听不得旁人跟您绕圈子,只是这事,也并非儿媳故弄玄虚,实在是……实在是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倒是勾起了翟老夫人的好奇心来,她“唔”了一声:“您尽管说。”

唐氏脸上这才挂上了盈盈的笑意:“既然娘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她一副斟酌用词的模样,缓了片刻,这才又开了口。

“实在是,那日里,管着西南角林子那边的婆子,过来同我回禀,说可能是她年老眼花,看着似是府里头一个丫鬟,在角门外头,跟个陌生男子在那搂搂抱抱的。”

唐氏这话一说,倒是微妙的贴合了近些日子来的流言,翟老夫人忍不住往姜宝青那撇了一眼,嘴角往下一耷拉,冷冷的哼了一声。

意思很明显:

现在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姜宝青倒是淡定的很。

文二夫人微微讶然:“……咱们定国侯府向来不会过多的去干涉府里头丫鬟小厮的嫁娶,但只有一条,在府里当差的时候,要规规矩矩的,免得教坏了府里头的小姐少爷们。这规矩我一直三令五申的,怎么还有人敢做出这等有妨风化之事?”

说到这,文二夫人脸上带上了一抹愤慨。

“二嫂说得极是,咱们膝下都是有女儿的,对这等事自然是深恶痛绝。”唐氏点了点头,也是一脸的气愤。

文二夫人愧疚的同翟老夫人道:“娘,是我管家不严,竟然让侯府里出了这等事……”

翟老夫人故意看了一眼姜宝青,没说话。

唐氏便接话道:“……二嫂,这哪里能怪你。哪怕是神仙呢,也有闭眼打盹的时候,那些心术不正的,总能找到机会去作妖。这话也说回来,你管家这么多年,前头哪里出过这等纰漏?”

这意思不就是,在姜宝青嫁进来后,才出了这等纰漏?

姜宝青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所以,三夫人这是在暗示,是我嫁进来后,带坏了侯府家风?”

这话,若是唐氏真敢说出来,旁人听了,少不得要给她安一个“不慈”的名头。

人家小姑娘刚嫁进你们侯府,怎么就能左右你们侯府的门风了?

这等话,就是狠狠的在打新媳妇的脸,逼新媳妇去死啊!

唐氏向来油滑,可不敢接这等大锅,她干笑一声:“宝青啊,哪里的话……你莫要多想,三婶可没那个意思。”

明明姜宝青称呼的是很生疏客套的“三夫人”,到了唐氏嘴里,却又亲亲热热的自称“三婶”。

姜宝青对唐氏的脸皮也是叹为观止。

文二夫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别为着这一两句较劲了。宝青你也别多想,你三婶向来是个爽直性子,没那些弯弯绕绕的。”

姜宝青笑了下,没搭话。

“没事,这也是计儿他媳妇刚嫁进来,等相处久了,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唐氏大大方方的说,看着一派爽直,“其实刚开始我也不敢相信,想着是不是那婆子年老眼花了过来唬我呢,谁知道,那婆子也是个手脚麻利的,直接把那男子给捆了来,那男子手上,还有丫鬟给他做的汗巾,这下可是人赃并获了。”

唐氏顿了顿,又问翟老夫人:“娘,儿媳已经命人将那男子带了过来,现在押上来,由您亲自询问可好?”

觅柳脸色一下子更白了。

翟老夫人一开始以为这流言,大概也就是觅柳行为不端才导致传得这般甚嚣尘上。眼下唐氏直接把那奸夫都给押了上来,她心里腾腾的冒着火气。

翟老夫人是最恨在侯府里搞这种事的。

这也算是牵扯到了一个比较久远的秘闻了。

那是翟老夫人刚嫁到定国侯府没多久的事,她娘家的庶妹,在家里头跟下人勾搭成奸被人撞见了,阖府上下闹了好大个没脸。

虽说那庶妹被家里头连夜送到了庵里出了家,倒也没怎么传出去,但作为姻亲的定国侯府,又如何不知晓这个?

当时翟老夫人上头还压着两重婆婆,因着这个事,被两重婆婆立了好久的规矩,也好久都没能抬起头来。

眼下又出了这么一桩私下勾勾搭搭的事,翟老夫人被触动了回忆,如何不生气?

整个人的神色都有些狰狞了,苍老的手紧紧的抓着椅子扶手,咬牙切齿道:“……把那人给我带上来!”

唐氏眼底压住一抹隐隐的得意,飞快的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像是无知无觉似的,依旧站在那儿,似是并不如何惊奇。

唐氏心底冷笑一声,抬手拍了下巴掌:“把那人带上来!”

一名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神情瑟缩,被两个粗使婆子押着,从屋子外头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冲着上首椅子上的翟老夫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瑟瑟发抖着,看着很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觅柳身子微微抖了抖,而后又竭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

翟老夫人见那男子穿着打扮上俱不像是什么体面人家的子弟,又忍不住想起那个勾搭自个儿庶妹的只是个马廊的马夫,新仇旧恨都算到了一起,怒从心来:“……竟敢祸乱侯府!”

祸乱,这可是个极严重的词。

那男子苦着个脸,声音都有些发抖:“老夫人,我,我着实没那个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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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苦命鸳鸯

“你好好说话!”唐氏喝道,“我们老夫人,最是慈祥睿智,你莫要存着糊弄的心思!”

那男子瑟缩了下。

翟老夫人脸色却是十分难看,看向文二夫人:“阿瑜,你替我问!”

阿瑜是文二夫人的闺名,这样一叫,再对比对唐氏的态度,显然是对文二夫人更亲近些。

文二夫人应了一声,又嘱咐宫姗:“……去给你祖母捶捶背。”

宫姗温顺的应了声,走到翟老夫人身后,轻轻的按了起来。

文二夫人这才挑着细长的柳叶眉,问那底下跪着的男子:“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男子这会儿显然已经慢慢镇定了下来,回道:“小的姓许,叫许喜民,是京城驴头巷子人。”

宫姗按摩的手法显然十分老练,翟老夫人脸上紧绷着的神情也松泛了些,有些疑惑的问:“……驴头巷子,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巷子?”

唐氏笑着解释道:“娘不知道是自然的,儿媳妇也是现问了府里头积年的采办,才知道这驴头巷子,乃是南郊那一块的一条小巷子,比较破落。”

翟老夫人“唔”了一声,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我是知道的,有些泥腿子出身,仗着自己生的好看,就出来勾勾搭搭的;也怪那些女子不庄重,若是正经姑娘,都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哪里会被三言两语给勾了心思去!”

唐氏附和道:“娘说得对极了,满京城谁不知道,咱们定国侯府在老夫人膝下长起来的女孩子,最是自重自爱端淑懂礼。也是托娘教养的福,有几家相近的人家,都托人过来问我婧儿的亲事呢!”

这话算是拍得翟老夫人舒服极了,她看着唐氏又顺眼了一分,脸上带出了一分笑意:“说起来婉丫头跟婧丫头,也都到了相看人家的年龄了。”

文二夫人从善如流的接话:“可不是?到时候婉丫头跟婧丫头还得请娘帮着把关呢……也因此,眼下侯府里更不能有任何伤风败俗的流言传出去,万万不能误了孩子们的嫁娶。”

说到这个,翟老夫人神色一凛。

当年她因着家中庶妹不自爱惹出的篓子,在定国侯府里处境唯艰,这个苦楚,她是体会过的。

眼下要让她的孙女儿再经历这么一遭,她是万万不许的。

这般说着,翟老夫人看向姜宝青跟觅柳的眼神又厌恶了几分。

都是这对主仆惹出的麻烦事!

唐氏见翟老夫人神色变幻,知道自己跟文二夫人这一唱一和十分成功,又将事情拉回到了这许喜民身上。

“……许喜民,你既然是京城里的人,也该知道,咱们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最是重规矩,”唐氏冷着脸,喝道,“你胆敢起了心思来勾引侯府中人,这是不把我们定国侯府放在眼里?!”

许喜民跪伏在地,大喊道:“冤枉啊,这位夫人,小的虽然家贫,但也是良民,是万万做不出故意勾引人的事情来,是……是小的跟觅柳情投意合,一时情难自抑啊!”

这话出来,寿安居里的人,脸色各异。

翟老夫人眉头拧得老高,眉间氤氲着一股怒气。

文二夫人跟唐氏神色都有些淡定,没有半分意外的模样,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跪在地上的觅柳,小脸上却是一片惨白,她咬了咬下唇。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倒是没什么波澜。

“情投意合?情投意合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搂搂抱抱伤风败俗之事!眼下侯府里流言四起,万一传到外头去,坏了家里姑娘们的名声,你们就是万死也抵不了这份罪过!”

唐氏重重呵斥了那许喜民一番,又转头看向姜宝青,嘴唇微微翕动了下,脸上一片犹豫的神色,像是在踌躇着该如何开口。

冷眼看了半天戏的姜宝青忍不住笑了下。

可算来了。

“宝青啊,”唐氏有些痛心疾首的开了口,“觅柳是你的丫鬟,这事,你怎么说?”

一时间,寿安居里不少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了姜宝青,以及离她不远,跪在地上许久的觅柳身上。

姜宝青拢了拢袖子,闲适的坐在椅子里,神色有些寡淡,只是眉眼五官太过妍丽,她这般的平静,反而让她整个人看着像是一朵静静的绽放在山谷中的山茶花,美不胜收。

她手指轻轻的扣在椅背上,缓缓的,一下一下的扣着,却没有半点声音。

“三夫人的意思,是只听了这许喜民的一面之辞,就给我的贴身大丫鬟定了罪?”

姜宝青声音也清清淡淡的,落在这安静的寿安居里,倒颇有些碎玉裂石之感。

唐氏无声的笑了下:“这可不只是这许喜民的一面之辞,计儿媳妇忘了?还有那管着林子的婆子的证言呢……另外,许喜民,这事,你怎么说?”

唐氏又把话题给抛到了许喜民身上。

“觅柳妹子,你说句话啊,咱俩情投意合,可不是我胡说的。”许喜民苦着脸,跪着往前膝行两步,似是想要去拉觅柳的手。

觅柳却往旁侧了侧身子,避开了许喜民。

许喜民眼里闪过一抹阴霾。

这觅柳,果然是攀了高枝,看不上自己了!

也不问问他许喜民答不答应!

许喜民脸上闪过一抹悲戚的错愕:“觅柳妹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快告诉你家主子,咱俩情投意合,都已经定下婚约了,就等你到时候到了年岁放出来就成亲啊!”

觅柳脸色发白,微微晃了晃身子。

文二夫人拧着眉头:“是有了婚约的?”

许喜民斩钉截铁道:“千真万确,小的在几位夫人面前,断断不敢撒谎!”

听说她们这等做大丫鬟的,体己多得是,再加上那人承诺给自己的银两,这次不仅能白得一个自带丰厚嫁妆的美貌媳妇,还能挣不少外快……这笔可赚大了。

文二夫人似笑非笑的看向姜宝青,轻叹道,“宝青啊,我知道你很是倚重这个觅柳,但眼下你这丫鬟都有了婚约了,又情难自抑的跟未婚夫在侯府角上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还惹出了不少流言蜚语……你还不如把觅柳放出去,也算是成全了一对苦命鸳鸯?”

第六百一十章 有婚书

苦命鸳鸯?

赫赫。

姜宝青冷笑一声。

这是要坐实觅柳跟那许喜民之间有情,这样既可以狠狠的下了他们入景轩这边的面子,又可以借着觅柳成亲,砍去姜宝青的左膀右臂,算是一石二鸟。

觅柳,不过是她们用来攻击她的棋子。

姜宝青眼中凉意越甚,语气却越发轻柔起来:“二夫人也是好生有意思,单单听了这许喜民的一面之辞,就断定了我家觅柳跟那许喜民不清不楚。若是都这样断案,那些闺门里的小姐们全都别想活了,不知有多少破落户要哭着喊着上前诬告跟小姐们‘情投意合,情难自抑’呢!”

文二夫人心中直叫不好。

因着这事她是清楚来龙去脉的,自然已经把这事给铁板钉钉的断言了。

太过顺风顺水,竟然在这上头有了个这么大的纰漏!

她脸色有些难看,唐氏连忙替文二夫人补话:“……二嫂也是见那觅柳一直不说话,以为她都默认了。”唐氏又转向翟老夫人,笑道,“娘,您看这觅柳一言不发的模样,谁不以为她是认罪了?”

翟老夫人自然是更偏向文二夫人的,姜宝青的这话,她听了甚至还有些恼怒:“你这是什么胡话!那觅柳不过是一个丫鬟,竟然拿来同千金小姐相比?”

姜宝青都要被翟老夫人的胡搅蛮缠给逗笑了。

她不过是举了个类比的例子,哪里是要把觅柳跟千金小姐相比的意思?

再说了,千金小姐又如何?抛去这层身份,她们首先难道不是个人吗?

觅柳眼底一片濡湿,她家姑娘虽然嘱咐过她不要跟翟老夫人硬杠上,但眼下看着她家姑娘为了她,不惜跟翟老夫人文二夫人唐三夫人,三位长辈给硬杠上,她这做奴婢的,心里哪里过意得去?

“老夫人,奴婢身份卑微,自然不敢同千金小姐相比,”觅柳声音有些暗哑的开了口,她给翟老夫人磕了个头,“奴婢斗胆,恳请老夫人听奴婢说几句话。”

姜宝青早就知道觅柳自然是忍不住的。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在她也早就对此想好了对策,接下来配合觅柳就好了。

觅柳没敢看姜宝青,她微微垂着头,认了下来:“……奴婢小时候家里穷,爹娘为了养活弟弟妹妹,就把奴婢给卖了,后来,奴婢在勇亲王府慢慢站住了脚,爹娘就又给找了一门亲事,也就是许家……”

文二夫人跟唐氏不着痕迹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许喜民那里还有觅柳她爹娘亲手按过指印的许婚书,这事谅觅柳也不敢否认。

她若否认了也好,那许婚书,已经让许喜民带在身上了,到时候正好扔她脸上,看她还怎么说!

许喜民声音有些急迫:“看吧,我没说谎,我跟觅柳是有婚约在身的!”

唐氏啧了一声:“我说,你们哪怕就是有婚约,那角门附近也算是我们定国侯府的范围,你们还没成亲,就做出那等不知羞的事,有没有想过我们定国侯府的脸面?”

翟老夫人虽然不喜欢唐氏,却也觉得唐氏这次说的很有道理,忍不住点了点头。

“我们俩感情太好了,见面机会又不多,实在是情难自抑,几位夫人就通融一下吧。”许喜民看着一副瑟瑟缩缩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带着一股子没脸没皮的无赖口吻。

“既是如此……”翟老夫人强忍着厌恶,刚开了个口。

觅柳眼眶红红的,声音有些沙哑的打断了翟老夫人的话,急急道:“老夫人请明鉴!觅柳虽然出身低微,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断断做不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来!”

唐氏喝道:“放肆!老夫人说话,你却这般无礼打断,有没有点规矩了?!你家奶奶怎么教的你?!”

觅柳身子微微颤了颤,却依旧挺得板直。

姜宝青冷冷的开了口:“三夫人,觅柳的规矩,那是太妃王妃都夸赞过的。眼下不过是急了为自己分辩一二,在这等百口莫辩的情况下,虽说是有些唐突,却也情有可原。”

文二夫人蹙着眉头,轻叹道:“人证物证皆在,怎么就百口莫辩了?宝青,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只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们会重罚觅柳,只是这事影响不太好,让觅柳赶紧嫁出去,也算是给彼此都留个体面。”

翟老夫人觉得文二夫人说的非常在理,她拉长着脸:“行了,姜氏,你的两位婶婶都很给你面子了,你不要不识趣,非要替那个丫鬟说话!非要老婆子请出家规来你才罢休?”

“老夫人,正是因为我也是替府上着想,所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姜宝青没有半分慌乱,轻笑一声,“刚娶进府来的新媳妇,带过来的陪嫁丫鬟竟然跟人私通?这事若是传出去,旁人便有话要说了,这新媳妇最贴身的丫鬟出了这事,是这新媳妇御下不严呢?还是……”

姜宝青顿了顿,嫣红的唇微微往上挑了挑,“还是这个新娘子本身就跟那丫鬟沆瀣一气呢?”

这话,本来是大家心底心照不宣的,姜宝青却干脆利落的直接说了出来。

寿安居里静了一瞬。

姜宝青轻笑一声:“这些也都没什么,顶多旁人笑话几句,侯府竟然娶了个这种媳妇,真是家门不幸……这也就算了。若是觅柳跟那许喜民当真是有了苟且,却又能毫发无伤的嫁出去,这事,传出去,那些当真起了坏心思的,还不是要高兴坏了?反正能全身而退,个个恨不得当着主子的面都演出一幕幕苟且来……”

姜宝青只稍稍点这么一句,翟老夫人马上转圜过来,想到了这一茬,脸色发青,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觅柳这丫头,是要当场打死才好?”

唐氏跟着啧了一声:“真是个狠心的主!”又斜睨了跪在地上的觅柳一眼,像是在叹慨似的,轻声道,“这么花容月貌的陪嫁丫鬟,看着又是一片忠心的,为着自个儿的名声,竟然想着要重罚……”

觅柳垂着头,腰板依旧挺得直直的,仿佛没听见唐氏的挑拨离间。

“有错自然要罚,”姜宝青挑了挑眉,“只是,三夫人急什么啊,我这丫鬟自始至终也不过说了她同那许喜民确有婚约。可从未承认过,她同那许喜民有什么越矩之事啊。”

第六百一十一章 到哪一步了

姜宝青转向许喜民,平静的问:“……你总把情投意合,情难自抑挂在嘴上,你倒说说看,你同觅柳,到哪一步了?”

许喜民愣了下,看着姜宝青的眼神闪了下。

这么仔细一看,这个女人生得可真好看啊。

只不过许喜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觅柳他还可以肖想一下,像姜宝青这等大家族的少奶奶,他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摸上一摸了。

觅柳没有错过许喜民眼中的贪婪,她简直羞愤愈加。

这人污蔑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还敢肖想她家姑娘!

她今儿就是一头撞死在这寿安居,也断断不会开口答应嫁给这许喜民的!

文二夫人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翟老夫人怒的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

这个轻狂的贼人!

她对姜宝青也越发不满起来。

怎地旁人都没事,到了她这就勾得男人魂都丢了!

再瞧瞧她这不知羞的问话,什么到哪一步了?!

哪有女子这般不知羞的问男人的!

真真是,真真是恬不知耻!

……

姜宝青感受了下各色的目光,忍不住轻笑了下。

眼下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对女子严苛,什么都是女子的错。

真的是这样吗?

觅柳有什么错?她又有什么错?

错的是这个时代罢了。

许喜民倒是在文二夫人的轻咳声中回过神来。

他眼里闪过一抹慌乱,结结巴巴道:“刚才,刚才你问的啥?”

这话倒是更坐实了方才的失态,聚集在姜宝青身上的眼神更诡异了。

姜宝青浑然未觉般,平静的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总把情投意合情难自抑挂在嘴上,你倒是说说看,你同觅柳,到哪一步了?”

许喜民愣了下。

这次倒不是因为姜宝青那太过的美貌,而是因为姜宝青这……

也太敢问了?

不过,既然她敢问,许喜民也没什么不敢答的。

许喜民贪婪的看着姜宝青:“回这位小夫人的话,自然是,能做的都做了。”

这话一出,满屋哗然。

这下子,众人望向觅柳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翟老夫人愣了下,恼怒的拍了下椅子扶手:“给我把他的嘴塞起来!说得这是什么话!”

几个粗使婆子忙上前,就要往许喜民嘴里塞抹布,许喜民挣扎着,大喊:“老夫人,小的做错了什么啊?小的就只是回话而已啊!”

觅柳从脖颈处往上蔓延全涨成了红色,却不是恼羞,而是愤怒。

翟老夫人也很愤怒,但她这愤怒,却与觅柳的不同,她是愤怒这姜宝青没有半分礼数廉耻,当着众人的面就问这等私密的问题,简直是丢光了定国侯府的脸!

我那大孙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娶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

怒着怒着,翟老夫人又忍不住怜惜起宫计来,那个之前因着生宫计的气而暂且搁置了的念头,重新被她惦记了起来。

她说什么也要给大孙子找个可心妥帖的贤惠人儿,好好的替大孙子操持后院,让大孙子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

……

唐氏这会儿啐了许喜民一口:“老夫人面前,你这满口的污言秽语也敢说出来!”

许喜民一脸的无辜:“是这位好看的小夫人问我,我才如实回答的啊。”

唐氏怀疑道:“如实回答?当真?”

许喜民一口咬定:“千真万确!我哪里敢诓骗各位夫人?”

唐氏一脸的惊疑不定,看向老夫人:“……娘,这么说的话,这个觅柳是断断不能留了……”

“奴婢没有!”觅柳声音沙哑,重重的磕了个头,带着哭腔,“奴婢连手都未让那许喜民碰过,如何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来!”

文二夫人一脸了然道:“……做出这等事来,不愿意承认确实也是有的。但你也不想想,若是真没做过,你未婚夫何必这么说?”

觅柳哭腔里夹杂着颤抖:“奴婢,奴婢愿意让嬷嬷验身,来验证奴婢是否还是完璧。”

为了表示自己也是公正的,唐氏一口应允:“这也不是不可以。”

许喜民忙道:“回禀各位夫人,小的同觅柳虽然进行到了最后一步,然而那几日觅柳正好身上不太方便,也就罢了。但觅柳全身上下都被小的看光了,所以也就跟能做的都做了也没什么两样了。”

听着许喜民这般大言不惭的说着,觅柳目呲欲裂,活吞了许喜民的心都有了。

“这种话……”文二夫人一副听着脏了耳朵的模样,蹙着眉心,“也就眼下寿安居没有未婚的小姐,不然,单单凭着你敢将这等话宣之于口,也定饶不了你。”

意思也就是,因着这儿没有未婚的姑娘,所以这次是可以饶了他的。

姜宝青冷笑一声。

还未等姜宝青开口,唐氏这次决定先把问题问出来,堵死姜宝青的话:“……许喜民,这事,你有何证据?”

许喜民忙道:“看光了倒是不好证明。只是,我想着侯府是大户人家,出入一类的都有记录,上个月的十三日,夫人倒是可以查一下。”他顿了顿,脸上带着几分不明意义的笑,“夫人也可以查一下,觅柳的小日子是不是在十三日附近。”

众人视线,又聚焦在了觅柳身上。

连这等**之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说没有苟且?

觅柳万念俱灰。

她记得很清楚,上个月的十三日,她确实是休了次假,带了好些她们家姑娘赏下来的东西,回了家一趟。

她那继母,满脸堆笑的让她跟许喜民好好相处。她搪塞了下,说身子不爽利,也没同许喜民说几句话,就回来了。

到了现在,这竟然成了她跟许喜民苟且的证据?

觅柳这副神色,简直就跟招认了也没什么两样。

她是真的倦了,不愿意再给姜宝青添麻烦了。

文二夫人有些迟疑的同翟老夫人道:“娘,这要等儿媳妇回去翻一翻各个侧门的出入记录……”

翟老夫人满脸恼怒:“还翻什么翻,你看看她那样子!不就是默认了!”手指着觅柳,重重的点了点。

觅柳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却是

众人都有些默然。

姜宝青的声音,却在这寂静的厅里响了起来:“且慢。”

翟老夫人是彻底烦了,怒道:“姜氏!眼下各个证据都摆在了你跟前,你还梗着脖子不认?!非要把黑的说成白的不可?!”

“宝青,你也别这样任性了,”文二夫人一副长辈的模样嗔了姜宝青一句,“……这事虽说有你御下不严的错,但总归是那丫鬟自个儿行的不正,跟你的关系也不是很大。我也知道你们主仆情深,可侯府有侯府的规矩,总不能因着个别人,就把规矩给破了,那往后还如何管家是好?”

第六百一十二章 红色胎记

文二夫人的口苦婆心显然没有打动姜宝青。

姜宝青嘴角弯弯的,像是在笑,说出来的话却冰冰凉凉的:“既然这许喜民一口咬定了跟觅柳有了苟且,我有几句话倒是想问一问这许喜民,觅柳身上有一处红色胎记,十分显眼,到底是在胸前,还是在背后?”

唐氏有些隐晦的看了一眼许喜民。

她早就料到了姜宝青不会罢休,许喜民若是说出跟觅柳有了肌肤之亲的事,自然要说出些特征来证明。

于是,她让许喜民先是抛出了觅柳小日子这等从觅柳继母处问来的私密之事。

若是姜宝青还选择跟他们硬杠,许喜民后续还会抛出觅柳身体比较隐秘的部分有三颗并排黑痣的信息。

不过,眼下姜宝青选了问这么一个问题,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唐氏浅浅的露出一个隐秘的笑来。

红色胎记?

她特特向觅柳的继母询问过了,觅柳身上并没有什么胎记。

姜宝青故意这么问,就是纯粹要误导许喜民。

可惜,她失算了。

许喜民早就在她的指点下,背好了各种事态的应对法子。

……

这会儿,许喜民一脸的诧异,虽说有些浮夸,但这会儿众人在意的也不是他的神色什么的。

许喜民眼中的得意尽管已经遮掩了,可还是漏了几分出来,他夸张的喊了一声:“小夫人可是记错了?觅柳身上,白白嫩嫩的,仅在腋下有并排的三颗黑痣,哪里来得红色胎记。”

被男人眼里冒着淫邪之色,当众说出这等**之事,觅柳脸上一片煞白。

她嘴唇干干的,眼神有些发木,飘着飘着,就飘到了男人身后的柱子上。

一会儿撞死的时候,血会溅到那薄情寡义的男人身上吗?

觅柳木木的想着。

姜宝青笑了下,她起身,亲自将觅柳从地上扶起来。

觅柳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复又看向翟老夫人:“老夫人,既然那许喜民信誓旦旦的说觅柳身上没有红色胎记,那要不检查一下?”

翟老夫人皱了皱眉,厉声道:“……这里有质疑,那里也有疑问!怎么就你的事最多!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喊着寿安居里的嬷嬷:“……带那觅柳去里间检查一下!”

文二夫人微微蹙了蹙眉,看了月翠一眼。

月翠知道文二夫人的意思,这是怕有人在什么地方动手脚,她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继而向翟老夫人笑道:“……老夫人,奴婢也跟着进去帮忙吧。”

翟老夫人很是信任月翠,点头应了,还嘱咐了一句:“好好看着。”

这也是有点不太放心的意思。

月翠笑着福了福,跟在觅柳身边进去了。

许喜民依旧跪在地上,他倒是不慌,还时不时的偷偷抬眼看着宛若天上仙女的姜宝青。

姜宝青坐在椅子里,垂眼喝着茶,一派的气定神闲。

唐氏拿起帕子了按了按嘴角,压下心头那一抹不知由来的慌张,跟文二夫人聊起了话:“……看这许喜民,眼珠子似是要黏在咱们这大侄子媳妇身上了。”

“莫要这般说,咱们做婶婶的,怎么能开侄媳妇的玩笑?”文二夫人口中这般轻轻告诫着唐氏,眼里却带着微微的笑意。

经由今天这么一遭,不管怎么说,到时候这许喜民垂涎姜宝青的模样传出去,不管是不是姜宝青的错,总归姜宝青这名声是要受碍的。

癞蛤蟆跳到脚面上,不咬人,也能恶心死人的。

文二夫人方才自姜宝青让老夫人指了嬷嬷给觅柳检查的时候,就察觉出微微的不太对劲了。

姜宝青太镇定了。

镇定的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早就使了什么手段。

不过……

文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使了手段又如何?

反正许喜民跟觅柳这事,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在一旁微笑着旁观,根本没有插手。

不管最后如何,这事的脏水,都溅不到她身上分毫。

很快,文二夫人的预感就得到了验证。

寿安居的婆子从一旁的屋子里出来,回禀翟老夫人:“回老夫人的话,觅柳身上确有一块红色胎记,就在腰腹间,十分显眼。”

觅柳垂着头跟在婆子身后走了出来。

翟老夫人微微拧起眉头,看向觅柳。

觅柳朝翟老夫人点了点头,意思是,婆子说的是真的。

许喜民错愕的看向觅柳,方才他还在琢磨着,等他娶了觅柳,凭着觅柳的关系,是不是也能常常见这美貌小夫人一面,凭着他从前勾搭觅柳的手段,说不得也能骗了这美貌小夫人去……

然而还没等他乐呵呵的做完这个美梦,婆子的声音就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耳中。

“这怎么可能!”他失声,“一定是有人买通了这婆子!”

那婆子一听这话,又见翟老夫人的眼神变得有些怀疑,当即吓得跪到了地上:“老夫人明鉴,这等脱下衣服就能显而易见的事,老奴哪里敢作假。”

心里把许喜民的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骂了一遍。

翟老夫人一想也是,再加上她最信任的月翠也一直跟在身边,这婆子怎么可能被旁人买通?

“行了,我身边的大丫鬟也跟着去看了,”翟老夫人目光锐利的看向许喜民,“你是想说,我身边的人也被姜氏给买通了吗!”

许喜民虽说不太了解定国侯府的人员构成,但哪怕这样,他也知道,坐在上首椅子里的这位老夫人,乃是这个屋子里辈分最高,权利最大的女人。

他膝行两步,慌乱之下声音有些尖:“老夫人,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啊!小的是说,一定是觅柳那个小贱人做了什么手段蒙蔽了老夫人!”

觅柳垂着头不说话,袖子下的手却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姜宝青轻飘飘道:“胎记这种长在身上的东西,如何做得了手段?”

方才那给觅柳检查身体的婆子也道:“……老奴拿湿汗巾沾了皂粉使劲擦过了,确实是胎记,半分掉色也无。”

何止使劲擦过了,简直连皮都快擦破了。

这也证明了,觅柳身上的红色胎记是货真价实的。

觅柳依旧没有说话。

第六百一十三章 宝青有理

“这不可能!这胎记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伪造的!”许喜民叫了起来,情急之下嗓音都有些破音了,“我问过觅柳她继母了,觅柳从小身上就没有什么……”

许喜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急的刹住了话。

然而已经说出口了,一时也想不到补救的法子。

许喜民脸色煞白,眼里闪过一抹慌乱,下意识的就往唐氏那看去。

这个蠢货!

唐氏心里暗骂,狠狠的瞪了许喜民一眼,脑子里却在飞速的转着,如何替许喜民把这话给圆回去。

姜宝青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干脆利落的抢在所有人前头开了口:“哦?原来,你问的是觅柳她继母?……不是说有肌肤之亲了么,怎么那么明显的胎记还需要问觅柳的继母呢?分明你跟觅柳什么都没发生,这才需要处心积虑的去陷害觅柳!”

姜宝青声音又清又脆,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响彻在寿安居的厅堂中。

翟老夫人脸色难看的很。

她耳根子软,但却不代表她是个傻的。

这个刁民,竟敢糊弄她!

许喜民见翟老夫人脸色不对,慌乱的不行,结结巴巴又语无伦次:“……不是,老夫人,您,您听我解释……”

他脑子里似是灵光一闪,指向姜宝青:“是她!是她故意做了这个局来害我!”

姜宝青施施然笑了下:“这就好笑了,方才我同觅柳不过说了两三句话,哪里来的时间做局?难不成我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不过这些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自己也说了,是问了觅柳的继母觅柳的体表特征。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呢?自然是为着陷害觅柳啊。我家老夫人这么睿智,自然已经看透你了,你也不必再狡辩了!”

姜宝青又看向翟老夫人,一脸的恳切之色:“老夫人,孙媳刚嫁进来不久,身边的大丫鬟就这般遭人污蔑,知道的是说有泼皮无赖故意设局泼我大丫鬟的脏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孙媳是个如何不检点的呢!还请老夫人做主,替孙媳讨个公道,也还觅柳一个清白。”

姜宝青的气定神闲,跟许喜民的惊慌失措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甚至,翟老夫人只觉得姜宝青那一脸恳切背后全是嘲笑!

许喜民哪里辩得过姜宝青,忍不住拔高了嗓子:“老夫人,您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翟老夫人在姜宝青身上简直受够了气,这会儿再看许喜民还在那狡辩,满腔都是被人糊弄的恼怒,冷声道:“……你当老婆子年纪大了是个傻的不成?你若还在这胡搅蛮缠,我可要直接送官了!”

许喜民在官府是有案底的,一听要送官,吓得浑身都打起了哆嗦。

唐氏一看情况明显不利于她们,跟文二夫人隐蔽的交换了个眼神,当机立断的下了决策,骂道:

“好了许喜民,我原本还以为你同觅柳情投意合,没想到你人品竟然这般不堪!觅柳好好一个姑娘,被你这样污蔑,以后你让她如何做人?!”

许喜民目瞪口呆:“三夫人……”

你当时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唐氏身边的婆子十分机警,一左一右的上前将许喜民按倒,往他嘴里硬是塞了抹布:“看你还想再妖言惑众蛊惑三夫人!”

翟老夫人看着姜宝青那般浅笑着的模样,心里就不舒服的很,冷冷道:“这桩事我懒得再管了,阿瑜你跟唐氏看着处理吧!”

她抬手止住一直给她揉捏着肩膀的宫姗,又把手搭在了月翠胳膊上,由月翠搀着,往里间去了。

文二夫人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又不着痕迹的给月翠使了个眼神。

意思是让月翠在翟老夫人跟前好好再吹吹耳边风。

待翟老夫人气冲冲的走了,姜宝青这才似笑非笑的看向文二夫人跟唐氏:“二夫人三夫人,还有旁的事吗?”

唐氏这些年也是磨练出来了,脸皮厚的很,脸色不见丝毫尴尬,微微一笑:“误会澄清了就是了。原是这个泼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编出这等谎言来污蔑觅柳。既然这人是我带来的,那就由我好好把他发落一通。”

由唐氏发落?

姜宝青冷笑一声,知道许喜民突然冒出来污蔑觅柳这事跟文氏唐氏拖不了干系,这许喜民没替唐氏办好这桩事,怕也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姜宝青没说话。

文二夫人带着安抚的笑,看了觅柳一眼,同姜宝青道:“觅柳这丫头受委屈了,这些日子府里头谣言不断,你三婶也是担心府里头姑娘们的声誉。这许喜民又说得言之凿凿的,莫说你三嫂,就连我也被他蒙蔽了。”

唐氏叹了口气:“可不是吗?……计儿媳妇你是还没管家,不知道家里这一大摊子事有多紧要,处处都要小心。正好角门那一块又是归我管着,我听说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当即就吓得不行。这要是传出去,侯府可要丢大人了……你也别怪三婶风声鹤唳,实在是马虎不得,谁曾想这许喜民这么不要脸,都有婚约了还不知足,还想着赶紧把觅柳娶回去,这才闹出这么一通事来。”

文氏跟唐氏这一唱一和的,就把锅都推到了许喜民头上。

姜宝青静静的看着文氏跟唐氏,没有说半句话。

那双冷湛湛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们心里去。

唐氏被看的心里直发毛,脸上神色也有些僵硬了:“宝青,我跟你二婶说了这么一大通,你半个字都不说,是对我们有意见吗?”

“意见嘛,我这个当人晚辈的哪里敢有。”

说着“哪里敢有”,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明晃晃的告诉旁人,她意见大的很。

“旁的我也懒得去计较了,”姜宝青竖起手指,“只一件事,这流言,是在府里头小丫鬟身上流传开来的。我倒不知,咱们府里那些小丫鬟们竟然这么爱传一些有的没的事,二婶管着家,是该好好理一理了。不然,若是府里头来了什么客人,碰到那些小丫鬟在那乱嚼舌,让旁人误会了侯府里的姑娘是在这么一个环境里长起来的,对侯府姑娘们也是不好的。”

文二夫人听着姜宝青这番不客气的奚落,心里恨得紧,偏偏还要笑着应一声“宝青说得有理。”

别提多难受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杀人灭口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一十四章杀人灭口姜宝青一脸沉静的带着觅柳回了入景轩。

到了入景轩屋子里,觅柳没带半点犹豫的就给姜宝青跪了下去。

跟着同去的二等丫鬟春芹吓了一跳,小声的劝着:“觅柳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主子不喜欢咱们跪来跪去的……咱们这次不是大获全胜了吗?”

姜宝青听着小丫鬟年少不知愁的话语,轻叹了口气。

哪有什么大获全胜。

在这场博弈里,受伤害最深的就是觅柳了。

姜宝青上前,托着觅柳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觅柳双眸里都是泪水,泪盈盈的,红肿的眼眶里几乎盛不下了,泪盈于睫,颤巍巍的,好似稍稍一碰便会自眼中滚落。

“奶奶,奴婢对不起你。”向来端重自持的觅柳哭得话不成句,抽抽噎噎的,“奴婢,奴婢给奶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无颜再在入景轩里待下去了。”

姜宝青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想在我这了,是想嫁给那个许喜民吗?”

觅柳的反应十分激烈:“不!奴婢就是一头撞死在这,也决计不会嫁给那个许喜民!”

姜宝青叹了口气:“这不就结了吗?犯错的是那个许喜民,又不是你,你有什么无颜的?说起来你还是受了我的波及,若非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她们那些人怎么会向你下手?归根究底还是我连累了你。你若是因此怕了,不想在我这待了,我也能理解。”

觅柳哭得越发厉害了,她不停的摇着头。

她不是这个意思。

姜宝青递了块帕子过去:“所以,这次哭完,这事就算过去了。这事不是你的错,你大可昂首挺胸做人。”

春芹在一旁不停的点着头。

今儿她一直跟在姜宝青后头,目睹了全程,当时那个场面,若是换成她,被人那般冤枉,三张嘴都解释不清。

她这会儿特别同情觅柳。

还有那个叫什么许喜民的泼皮……虽说最后三夫人承诺一定会让人好好教训那许喜民,让他不敢出去乱说,她还是好气哦!

姜宝青待觅柳哭得差不多了,冷不丁又问了一句:“你家住在哪里?”

觅柳怔了怔,姜宝青道:“这事跟你继母脱不了干系。”

觅柳回过神来,只觉得满心悲哀。

是啊,她身上隐秘处的黑痣,是她继母告诉那个许喜民的。

她眼底的心凉悲哀,慢慢的聚成了小小的火苗,火苗越烧越旺,越烧越旺,几乎要将整个人吞没。

觅柳把家中地址告诉了姜宝青。

姜宝青道:“行了,接下来许喜民的事,就交给我处理了。”

觅柳抿着唇,点了点头,突然又跪了下去。

姜宝青有些头疼,看来今天觅柳是真受刺激了,动不动就跪,动不动就跪的。

觅柳垂着头,声音因着方才哭了一通,有些暗哑:“奶奶,劳烦您跟奴婢家里人说一下,奴婢已经立志终身不嫁了,若再有什么婚约,奴婢都不会认的。”

姜宝青没有劝觅柳。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她只略略颔首,又有些疲惫,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行了,你们都下去歇息吧,我这儿也要休息会儿。”

几个丫鬟依言退了下去。

觅柳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眶,也跟着下去了。

……

到了晚上,宫计回来时,已经知道了这桩事。

“我看是二房三房近来太闲了,”宫计冷笑道,“弄这种上不来台的伎俩,恶心谁呢!”

说完,又有些怜惜眼前穿着一身软绸居家服的小姑娘,爱怜道:“辛苦你了。”

姜宝青给宫计倒了杯茶递过去:“我倒是不辛苦。只是觅柳好好的一个姑娘,让她们当成了筏子,弄出这一出来,真是让人心烦。”

宫计握住姜宝青放在茶杯柄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让你受委屈了。”

姜宝青瞄了宫计一眼,决定放弃跟宫计交流。

受委屈的是觅柳呀!

……

当天晚上,被打得奄奄一息抬出定国侯府,扔到一个小巷子里的许喜民,趴在冰冷的地上苟延残喘着,正心里暗骂这些高门里的毒妇心肠实在太坏,明明是她找了他说要合作。说只要他配合,就给他一大笔银钱,还帮他早日把觅柳娶回去……结果呢,出了纰漏后,原先说好的银钱没有到手,甚至还差点掉了半条命去!

“人怎么能毒成这样!”许喜民恨恨的骂着,蜷缩在巷子阴暗的角落里,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下一刻,许喜民就真正见识到了人可以毒成怎样。

一身夜行衣的刺客突然出现在小巷中,手里的刀朝他劈砍过来,许喜民骇大了双眼,忍着全身的疼痛,手脚并用的胡乱爬着,堪堪躲过了一击。

他吓得肝胆俱裂,自己手脚虽说有点不干不净,但说什么也不曾招惹过这种杀身之祸……

不对!是那毒妇!

许喜民瞬间明白过来,骇裂了双眼,手脚胡乱的挥舞着:“壮士!壮士!有话好好说!我给你钱!给你很多很多钱!你不要杀我!”

刺客发出一声嗤笑,手里举起刀,嘲笑道:“……你要怪就怪今儿这桩事,没给主子办好吧!”

许喜民吓破了胆,喉咙里骇得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凛冽刀光几乎要劈到脸上的那一刻,旁边有人踹了他一脚,让他的要害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刀。

虽是如此,然而他的胳膊却依旧被那刀给砍到了,疼得许喜民尖叫一声,脸色疼得白成了一张纸。

有个穿着侍卫服色的男子跟那持刀的刺客打了起来,许喜民身上胳膊上疼得厉害,他脸色发白的趴在地上,动都动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那侍卫似是将刺客给打跑了,巷子里恢复了安静。

侍卫过来,拿脚尖轻轻踢了踢许喜民的肩头:“死了没?”

许喜民发出微弱的声音:“谢谢好汉……”

侍卫道:“我可不是专程来救你的,我家主子是宫家的大奶奶,你今儿欺负的觅柳就是她贴身的大丫鬟。大奶奶让我来你这找那张婚书……婚书呢?”

眼下许喜民疼得动弹不得,再加上胳膊一直在失血,他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侍卫伸手到他怀里一阵摸索,将那染了些血的婚书给搜刮了去。

眼看着那侍卫要做,许喜民声音虚弱:“好汉,救我……”

侍卫忍不住笑了下:“救你?我没有落井下石算是好的了,为什么要救你?”

许喜民想着方才那刺客的杀意,若是这侍卫走了,刺客折返回来,定是要杀了他。

他虚弱的恳求道:“刚才那刺客,是,是你家三夫人派来的,也是她指使我污蔑觅柳的。你若救了我,把我送出京城避难,我,我可以写份证词给你……”

侍卫驻了足,似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点了点头:“成吧,我会送你出京城,但你要老老实实的把这事给写下来,不许有半分隐瞒,知道了吗?”

见侍卫松了口,许喜民大喜,强忍着浑身剧痛,连连应了下来。

第六百一十五章 粘蝉

午后的蝉鸣声叫的有些扰人。

姜宝青卧在水阁旁的凉椅上,半支着头,看着一本新出的话本子。思绪稍稍闲下来,就被蝉声给吵得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丁香低眉顺眼的在一旁帮着打着扇儿,见姜宝青蹙了眉头,便悄无声息的将手中团扇交给旁边一同当值的二等丫鬟春芹,自个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姜宝青倒是注意到了,往丁香背影那瞅了一眼,也没在意。

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觅柳之前谣言的影响,丁香比往常看着还要更活跃了些。

只是活跃归活跃,姜宝青冷眼看着,倒比之前看着低调懂事了不少,也就随她去了。

没过多久,姜宝青就见着院子里几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手里拿着黏知了的杆子,四下里黏起知了来。

姜宝青有些愕然,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看着那几个小丫鬟仰头举着高高的杆子,在水阁附近的树旁粘着知了。

这不是个轻省活计,不多时,几个小丫鬟举着杆子的手就累得有些打颤了,手里头的杆子都晃悠悠的。

姜宝青微微皱了皱眉,让春芹把那几个粘蝉小丫鬟里的小井喊了过来。

小井满头是汗,举着杆子蹬蹬蹬跑了过来。

她小心的把杆子竖在水阁外的柱子旁,免得让杆子上的胶黏到什么东西。

“好端端的,怎么去粘那知了了?”姜宝青见小井热得小脸通红,让春芹给倒了杯凉茶递了过去。

这凉茶是姜宝青让灶房上的人熬制的,放了菊花、桑叶、甘草、白茅根、薄荷、冰糖,又用冰块澎过,十分清凉解暑。

小井热得不行,来不及回话,捧着那杯凉茶一仰头咕噜噜喝了个干净,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姜宝青:“大奶奶,还有吗?”

春芹忍不住笑骂道:“你这小丫头,还没回大奶奶的话就先骗了一杯凉茶去,喝完还问有没有,也就是咱们奶奶好脾气,不然早把你卷出去啦。”

姜宝青失笑道:“好啦春芹,再给她倒一杯。”

春芹见姜宝青发了话,想绷着脸,但见小井眼巴巴忙不迭递过茶杯来的模样,又有些绷不太住,边笑边摇头的给小井又盛了一杯凉茶过来。

小井再次一饮而尽,这才仿佛活过来似的,嘴皮子利落的很:“奶奶恕罪,方才奴婢实在是热晕头了。”她又小声的朝春芹作揖告饶,“春芹姐姐也莫要恼我了,我汗都快把眼睛给遮住了。”

春芹嗔了她一眼,嘴里嫌弃的说着,手上却又忍不住给递了块帕子过去:“快擦擦汗吧。”

小井一边抹着汗,一边回姜宝青的话:“奶奶方才问奴婢什么来着?哦对,为什么黏知了。”说到这个她就有些茫然,“是丁香姐姐来吩咐的奴婢们,说是蝉鸣扰了奶奶午休。”

姜宝青顿时明白过来,眉头拧了起来。

正巧丁香也端着一碗蜜桃梅子酱冰酪过来,嘴边含着笑,殷殷的看着姜宝青:“奶奶,这是奴婢方才让灶上的人制的,您尝尝,合不合您的口味?”

丁香好歹也是二等丫鬟,又是入景轩多年的老人儿,姜宝青不好在小丫鬟面前下她的面子,便点了点头,让春芹接过那碗蜜桃梅子酱冰酪来放到一旁:“有劳你了。”

丁香有些矜持的压了压上翘的嘴角。

姜宝青又对小井说:“你去同那几个小丫鬟说一下,眼下天气太热了,且不用粘蝉了,让她们过来喝一碗凉茶,便回去当值去。”

小井脸上绽出极为灿烂的笑,看也没看一旁脸色突然僵硬的丁香一眼,利落的给姜宝青福了福身子,脆生生道:“奶奶心肠真是好,奴婢这就同她们说去!”

说完,也没耽搁,利落的转身跑走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拿上那放在一旁的粘蝉杆子。

丁香死死的看着小井跑开的背影,只觉得脸上被人扇了几个巴掌似的。

她为着大奶奶着想,才让人去粘蝉,大奶奶倒好,踩着她的脸去充好人?!

看着姜宝青端起那碗蜜桃梅子酱冰酪舀了一勺子,丁香终是忍不住,带着几分僵硬的笑,刚想问姜宝青她是不是做的不妥了,却又见着姜宝青皱了皱眉头,将那碗蜜桃梅子酱冰酪给放了回去。

“太甜了。”姜宝青摇了摇头。

这蜜桃跟梅子本就是用糖腌渍过的,却又在这冰酪上浇了厚厚的两勺蜂蜜,实在甜的有些腻人,哪怕是姜宝青这种爱吃甜食的,都有些下不去口。

丁香望着那碗被搁置一旁的蜜桃梅子酱冰酪,像是明白了什么。

原来大奶奶是如此的厌恶她,就连她端来的冰酪,也不屑于食用。

她什么也没做错,大奶奶这就是故意在打她的脸!

无论她再怎么殷勤小意的伺候,大奶奶都能挑出刺来!

……

春芹见丁香怔怔的看着水阁的方向,像是在发呆,吓得一惊,连忙拉了拉丁香的衣袖:“丁香姐姐,你发什么呆啊。奶奶不是说了要见人,让我们都退下吗?”

丁香回过神来,就见着四面大开的水阁轻纱飘荡中,一名打扮干练的侍卫正在姜宝青跟前回禀着什么。

她手指攥了攥,用正常无比的声音笑了下:“春芹,走吧。”

……

郑南递给姜宝青两张纸。

姜宝青接过来一看,随手撕成了碎片,扬到了水阁旁的池塘里。

这是觅柳跟那许喜民的婚书,一式两份,一份在许喜民手里,一份在觅柳的继母手里。

姜宝青没有问郑南她们从觅柳继母中取回这份婚书的手段。

手段不重要,结果没问题就行。

郑南见姜宝青将那婚书毁了,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了过去。

姜宝青打开一看,忍不住笑了。

她已经屏退了丫鬟,又兼水阁四面透风,倒也不怕有人在外头偷听,说话也肆意了些:“这是那个许喜民写的?”

郑南点了点头。

是一份认罪书。

上面详细的写着许喜民是如何在唐三夫人的怂恿之下,做出陷害觅柳的事来的。

下面是许喜民的手印,看样子倒像是干涸了的血。

姜宝青感慨道:“白芨做事,就是让人放心的很。”

郑南忍不住撇了撇嘴。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一往无前

姜宝青看着郑南的神色,笑了下。

那天晚上的刺客,是郑南扮的,救郑南的侍卫,是白芨扮的。

文二夫人好名声,自然是不肯让那许喜民的死跟定国侯府沾上一丁半点关系。唐氏作为文二夫人的走狗,为着文二夫人看重的名声,用的法子只会更隐蔽,哪里会让刺客直接杀人这么简单粗暴。

但不管唐氏后头打算用什么法子弄死许喜民,那天晚上的刺客与侍卫,却都是姜宝青使人唱的一出双簧。

况且,将许喜民送出京,打发的远远的,也省的他再去找觅柳的父母纠缠,也算是一石二鸟。

不过不管怎么说,许喜民亲手写的认罪陈述,实实在在的到了姜宝青的手里。

郑南见姜宝青笑得眉眼弯弯,忍不住道:“夫人,您笑什么?”

姜宝青自然不会直说她在笑郑南跟白芨这对欢喜冤家,她一本正经道:“哦,我在笑,有这么个东西在手,以后对付唐氏,便有了个后招。”

这许喜民亲手写的认罪陈述,对于扳倒唐氏,还是太轻了些,所以,她打算把这份东西压在手里,等候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

郑南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拱手道:“夫人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姜宝青笑眯眯的打量着郑南,歪了话题,“……德荣长公主那儿送了张帖子,邀我过些日子去她名下的一个庄子消暑。你到时候穿上女装,陪我一道过去?”

郑南身子微微僵了僵,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姜宝青无比满意,又亲手给郑南倒了杯凉茶:“那就好,有你在,我就放心啦。”

……

郑南回去的时候,手里拎了一坛姜宝青那儿的凉茶,满脸不情愿的去敲了白芨的门。

白芨刚送许喜民出京回来,正是轮休的时候,他从外头的呼吸声中判断出了是郑南,高高兴兴的开了门。

郑南将那坛子凉茶往白芨怀里一塞,冷脸道:“……夫人让我给你带过来的。清热解暑的凉茶。”

说完转身就要走。

白芨腾出一只手来,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郑南的胳膊:“小南你先别走……”

郑南一条胳膊被制,另一只胳膊反手就要化作手刃劈向白芨。

白芨不闪不躲,郑南的手刃终还是在那坛子凉茶上方停了下来。

“若不是怕打坏夫人送的凉茶,我就真的打上去了。”郑南有些恼,“还不放手?!”

“哦哦。”白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人家姑娘的胳膊,连忙松开了手。

白芨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自个儿脸有些热:“小南,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我就是想问问,那天晚上不小心伤了你,你伤可还好?”

那晚上郑南扮作刺客,跟白芨扮成的侍卫打斗。

有一刀快要劈到白芨身上的时候,郑南生生的停住了刀势,反而让自己撞到了白芨的剑锋之上,受了点皮肉伤。

伤势很浅,郑南根本没放在心上,回来随手包扎了下就算过去了。

白芨一提这事,郑南这才想起来,顺便想起来自己是为着什么受的伤,脸色顿时有些不太自然。

“小事,”郑南面无表情道,“还有旁的事吗?没有我走了。”

向来利落能干的侍卫队长一下子就急了:“我不小心伤到了你,怎么能叫小事?你向来不爱惜自己,伤口也不好好包扎,给我看看伤口……”说着,一手抱着坛子,一手就要去扒郑南的衣服。

郑南脸色顿时变了,扯住胸口的衣服,连连后退,看向白芨的眼神就像看变/态老男人一样。

被那眼神一激,白芨顿时清醒过来。

啊对了,郑南,是个女孩子啊!

他伸出去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郑南狠狠的瞪了白芨一眼,扭头就走了。

白芨僵硬无比的看着郑南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结果郑南没走几步,斜刺里跳出来个文元,笑嘻嘻的拍了下郑南的肩膀:“小南,许久没见了,我刚办完差回来,今晚喝酒去啊?”

文元也是宫计的暗卫之一,前些日子去了南方调查一些事情,这两天刚回京,待在侍卫居所里无聊得很。

可不巧,方才文元拍的那两下,正好是郑南受伤的地方,郑南微微拧了拧眉,脸色不太好看。

“咋,脸色这么差?”文元有些纳闷,又要去搂郑南的肩膀,“哥们是不是有啥心事?”

结果那手还没搂到郑南的肩膀,就被白芨冷着脸一把打开了手。

文元:“???”

头儿这是吃错药了?好端端的打他手干啥?

结果可怜的文元还没说出心中的质疑,就见白芨冷冷道:“回来都两天了,述职书写好了吗?”

提到这,文元脸色也变了,幽怨的看了一眼冷血无情的头儿,也顾不上问刚才为什么打他了,掉头就跑了。

郑南看着这一幕,心里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她又不是傻子,方才若不是白芨挡下文元的手,她肩头那早就被她自个儿遗忘的伤口又要被撞一下。

这也不是头一次了,白芨一直很护着她。

郑南心里五味陈杂。

然而,她又想起了那个偶尔会约白芨出去的王彤荷。

什么偶然结识的朋友家的妹子。

呵呵。

那少女眼里的爱慕都快溢出来了,也就白芨这个瞎子看不见。

想起这桩事,郑南方才心底的动摇又冷了下去。

她冷冷的看了白芨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冷冷的转身离开了。

白芨抱着凉茶坛子站在原地:???

……

等晚上宫计从督察司回来,姜宝青把今儿发生的事大致讲了讲。

自然,丁香让人粘蝉那事不过是个小插曲,姜宝青早就抛到了脑后。

姜宝青这会儿手里正拿着德荣长公主的帖子,问宫计:“我要去吗?”

宫计搂着姜宝青亲了一口:“这些日子,司里刚开始运转,我甚少有几日连在一起的假期,没法陪你出去玩。你若想去玩,去就是了。”

姜宝青“唔”了一下。

她确实已经准备去赴约了,却不是为着想出去玩。

作为宫计这个大将军,新任督察司司首的夫人,她不可能不去进行社交活动。

以前没出嫁的时候,倒是很随心了,想怎样就怎样。

但眼下,后宅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她愿意为了宫计,一往无前。

第六百一十七章 珍珠

大概是老天爷发了善心,在连续的高温过后,终于酣畅淋漓的下了一场雨,一下子凉爽了不少。

外头的雨绵绵的下着,姜宝青这来了位稀客。

跟宫计算是同族,在姜宝青跟宫计成亲的那天晚上,还不小心撞到了姜宝青的凤冠的那个小姑娘,叫宫薇。

这次过来,她带了满满一匣子滚圆的珍珠过来,坐在姜宝青跟前,手不停的绞着衣角,一看就是很紧张。

宫薇小声道:“大堂嫂,这珍珠是我祖父从西域带回来的……”

她有些发颤。

姜宝青放柔了声音同她交谈,哪怕这样,这个小姑娘也像是在害怕着什么,放下珍珠没说几句话,就红着脸匆匆告辞了。

觅柳管着姜宝青库房的钥匙,春芹上来帮着觅柳将那一匣珍珠记录入库,直咋舌:“这珍珠个个浑圆透亮,单拿出来倒也不算难得,难得的是这一匣子,都是这样的品质。我听闻薇姑娘所在的旁系是从商的,看来确实不假。”

她歪着脑袋想了会儿,一拍巴掌,小声的同觅柳说道:“我想起来了,好久之前我去二小姐屋子里送个东西,屋子里头挂了串圆润光滑的珠帘,她屋子里的丫鬟还小声警告我莫要碰坏了,说是用南海那边的珍珠串起来的,很是珍贵。我看着也没有这匣子珍珠好呢。”

自打发生了许喜民的事,觅柳更沉稳了些,她看了一眼春芹:“好了,这匣子珍珠名贵的很,薇姑娘说是送来赔罪的,到底怎么样咱们也不清楚,低调些,别给咱家奶奶惹麻烦。”

觅柳说得极小声,显然是顾及了春芹的面子。

春芹也很领情,她捂着嘴,连连点头,又有些不大好意思:“觅柳姐姐,我这嘴,有时候说出话来就没过脑子。”

觅柳抿嘴笑了下,在库房册子上添完了最后一笔,把库房册子合上,轻声道:“以后要当心些,府里面有人盯着咱们入景轩呢。”

春芹一凛,重重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见两个丫鬟在那边嘀嘀咕咕的,笑了下,也没说什么。容嬷嬷作为宫里头太后身边跟了许久的女官,看得自然要远一些:“……这么名贵的东西,三老太爷那边就让一个小姑娘送过来,又打着赔罪的名号,到底礼数上还是差了些。不过,三老太爷宁可礼数不周全,也要把这东西送过来,仔细想想,倒也是圆滑。”

姜宝青倒是明白了容嬷嬷话里头的意思,笑了下。

按理说,若要为着成亲当晚宫薇弄坏凤冠那事来赔罪,这会儿都过去月余了,也太久了些。更何况当时宫薇那一旁系,也是赔礼道过歉的,只是没有这次这一匣子珍珠这般贵重。可见,这次打着赔礼道歉的名号送了这么一匣子名贵珍珠过来,三老太爷那边是有所图的;然而,眼下定国侯府表面虽然还勉强维持着几房的平衡,实则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大房跟二房三房之间,势同水火,关系极为紧张。所以,三老太爷哪怕是送礼,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让他那旁系的女眷过来,只敢让个小姑娘,打着赔罪的名号,把东西送了过来,却又不多说什么。

这样一来,二房三房那边的面子也顾及到了,这礼也算送到了。

不得不说,是个圆滑的生意人。

姜宝青知道容嬷嬷这是在提醒她,她翘了翘嘴角:“我都晓得。近些日子,夫君倒也跟我讲过一些,我大致知道为什么,心里有数的。”

容嬷嬷见姜宝青智珠在握的模样,倒也很信任姜宝青,笑道:“奶奶这般说,老奴就放心了。”

姜宝青自然是知道为什么的。

宫计近些日子拿回来一些杂乱无章的账本,是暗卫们偷偷弄到手的,近些日子以来关于宫家产业部分的账本册子。

姜宝青有着现代的灵魂,虽说会计学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但好歹也是有着基本的知识,再加上姜宝青过目不忘的天赋,很快就在几本账本的互相对照之下,发现了这几本账本,是用了很初级的一个加密原理打乱了顺序。

姜宝青花了几天的功夫,将几本账本都破译出来,甚至还帮着宫计把账本的内容理了一遍,做了重点标记。

对于宫计来说,这等于是给他在收复宫家产业的路上开了个外挂。

后续可想而知。

姜宝青微微笑着。

尽管二房三房那边看似风平浪静的,实则暗潮之下的汹涌,已经引得一些敏锐的人开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了。

三老太爷那边的生意,跟二房三房之间是有一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在这个时节,三老太爷做出这等示好的举动,姜宝青一点都不意外。

在这等暗潮汹涌的平静之下,很快,德荣长公主邀请姜宝青去别庄避暑的日子到了。

因着前两日刚下过雨,这天气倒也算凉爽,姜宝青这次带了觅柳,丁香,夏艾几个丫鬟,简单的收拾了下行囊,便坐上马车,向着城外行去。

正好在岔路口,碰见了另一位夫人的车队,前前后后有近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很,占据了大半道路。

姜宝青向来厚道,从马车车厢上的标志上认出,这大概是东乡侯府的马车。

再加上那车队前头下来个管家,过来同姜宝青她们交涉,姜宝青才知道,这是东乡侯世子夫人的车驾,也巧了,也是受邀要去德荣长公主的别庄避暑的。

姜宝青向来低调,这次出行又不是什么长途旅行,她加上丫鬟,也不过才三四辆马车。她又不爱坐定国侯府的制式马车,只坐了宫计找人给她特特订制,用来平日里出行的舒适马车,外表看着低调的很。

跟人家浩浩荡荡的车队一比,姜宝青就像是个乡绅太太出门。

所以那管家过来要求姜宝青的车队让路,倒是要求的理直气壮的很。

姜宝青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不过是谁先走谁后走,无所谓。

便坐在马车里吩咐了人,先退后,待那东乡侯世子夫人的车队过去再前行。

第六百一十八章 投毒

那管家这次没过来,过来个小丫鬟,拎了一份糕点盒子,态度平和,平和里却有又掩不住的高傲:“多谢这位夫人的相让,我们家世子夫人最是讲理,这是我们家世子夫人的一点谢意。”

觅柳客气的接了过来,没多说什么。

夏艾气得浑身有些发抖,但也谨记着不能失控给她们家夫人招来祸患,待那丫鬟娉娉婷婷的走了之后,夏艾这才抑制不住怒意,从觅柳手里接过那包装精美的糕点盒,气极反笑:“这位世子夫人,真是好大的架子!谁没吃过点心似的,真要是懂礼就让我们先走啊!”

夏艾是个心直口快的,姜宝青不以为杵,笑了笑没说什么。

毕竟是在私密的马车车厢里,夏艾想说什么,随她去。

“好啦,消消气,”觅柳劝着夏艾,“这次奶奶带我们几个出门,可不能给奶奶招惹麻烦。”

夏艾依旧是气鼓鼓的:“觅柳姐姐,我晓得!就是气不过!我们家奶奶,也是圣上亲自封过的一品诰命夫人,不比什么世子夫人品阶低!……她那般趾高气扬的轻狂,我就是替咱们奶奶委屈。”

姜宝青看着夏艾一张秀美可人的瓜子脸气鼓鼓的气成了小包子模样的,忍不住笑了,伸手戳了戳夏艾的脸:“行了,别气了,不过是让个路,没什么。”

夏艾还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只是依旧撅着嘴,撅的高高的。

姜宝青哄她:“好啦,你看,咱们不过晚走一会儿,还白得了一盒子点心,多好啊。”

夏艾想说自己又不是贪这一两口点心的人,然而看着姜宝青那笑吟吟的模样,她抿了抿唇,还是没说出口,低下头去,开始拆那一盒子糕点。

这是京城兴芳斋做的京八件,包装精美,很适合送礼。

夏艾一双白嫩的小手很是麻利的解开了点心的包装,拿帕子捧了一块云片糕,奉到姜宝青跟前:“奶奶先吃。”

姜宝青笑眯眯的咬了一口,只是那点心刚到嘴里,姜宝青神色就变了下,也拿出块帕子,将嘴里那口还未嚼碎的点心吐到了帕子上。

她又飞快的拿起小桌上的茶杯漱了漱口。

这一系列操作看的丁香夏艾目瞪口呆。

觅柳跟着姜宝青的时间久,几乎是立时反应过来,急急翻出怀里备着的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来:“大奶奶!解毒丸!”

姜宝青接过,看都没看直接塞嘴里嚼了嚼吃了。

听到“解毒丸”三个字,丁香跟夏艾这才反应过来,脸都白了。

丁香想的却更多些。

她见姜宝青毫不迟疑的接过觅柳递过来的药丸就直接吃了,这种信任……

若里面放着的是入口封喉的毒药呢?

丁香的心里砰砰砰直跳,有些煞白的脸上显出几分诡异的红晕来。

她知道这个想法很危险,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夏艾跟觅柳这会儿都又骇又急,哪里会去注意丁香的胡思乱想。

姜宝青的心思也都在这帕子里包着的毒物上头。

觅柳给姜宝青倒茶的手都颤了,就连声音也在发颤:“奶奶,您没事吧?”

姜宝青摇了摇头。

那毒其实下的挺巧妙的,无色无味的,一般人还真尝不出来。

可这不是巧了吗?这毒碰到的是她姜宝青。

那点心一入口,姜宝青就尝出来了那掩在点心层层甜意之下的不和谐,再加上舌尖的微微麻痹感,换作常人可能以为是点心与舌尖之间的触感,可姜宝青很警觉的发现了,这是舌尖对于毒素的反应。

她当机立断,将那口点心吐了出来。

“我发现的早,这丁点不碍事,”姜宝青又掰了块点心,这次她谨慎的碾了一点点碎末放在口中,微微一尝,下了定论,“果然是下了毒。”

尽管看姜宝青的异常反应就已经猜到了,但听到姜宝青亲口说出来,几个丫鬟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怎么会有人给奶奶下毒?”夏艾小声的喊了出来,秀气的瓜子脸上因着惊惧过度却是有些发白,“这是东乡侯世子夫人送来的点心,难道?!”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倒不像是那位世子夫人故意害我,你想,她这做的都明晃晃的,我若出了事,头一个被查的就是她。若是她有心想要害我,怎么会这般大张旗鼓?”

这话说服了夏艾,夏艾不住的点着头,还是有些惊惧:“那会是谁想害奶奶!”

姜宝青又摇了摇头:“倒未必是想害我。”

无论是那个管家还是那个丫鬟,过来交涉的时候,哪怕是客客气气的丫鬟,那副倨傲都遮掩不住,倒不像是知道她是谁的样子。

难不成这位东乡侯世子夫人还随机挑一个路人送出剧毒大礼包不成?

觅柳小脸也是被惊得有些发白,然而这会儿她还在尽量理智的分析:“……从侯府出来,一直到这个岔路口,我们的车队倒也不一定非走这条路,这位世子夫人总不能是算准了我们会走这条路,守在这里跟我们抢到,伺机送出这份点心。”

觅柳的眼神落在点心盒子上,蹙着眉头:“这点心是兴芳斋的京八件,平日里多是拿来赠人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顺着觅柳的话说了出来:“或者,这是谁想害那位世子夫人,她不知情,顺手将这带了毒的糕点盒子送了出来。”

这个猜测倒是比东乡侯世子夫人故意要害她更通顺些。

她跟那位东乡侯世子夫人唯一的交集也就是方才的让道上,说这位世子夫人蓄意要毒害她……确实也说不太过去。

马车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半晌,丁香才低声道:“那位世子夫人,倒也真是好命。”

可不是么?

把有毒的糕点盒子送了出来,还正巧碰上了能识别毒素的姜宝青……

姜宝青心下一动,看了丁香一眼。

丁香被姜宝青看得下意识缩了缩。

不由得有些心虚,然而又一想,方才她在脑子里想的那些事情,姜宝青哪怕再神通广大,总不会钻到她脑袋里看到她在想什么。

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第六百一十九章 低调行事

虽说出了这么一个惊险的插曲,但德荣长公主那边的帖子却是不能不赴的。

姜宝青让觅柳将那一盒子带毒的糕点给收好,准备当个物证。

不管怎么说,这盒带毒的糕点出自东乡侯世子夫人之手,这毒不管是不是她下的,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德荣长公主的别庄在城外环山的半山腰,四下里垂柳摇曳,花香阵阵,微风袭来,还带着水润的清凉。

依山傍水,确实是个消暑的好地方。

夏艾见姜宝青经历了投毒这一桩事,还有闲情逸致的掀开帘子看着山路两侧的风景,一派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心生钦佩。

她们家奶奶真的是好强啊!

到了别庄,下了马车,自有人过来接。

因着东乡侯世子夫人的马车行李较多,虽说东乡侯世子夫人已经进了门,但她的车驾随从还在外头按照别庄管事们的指令安顿着。

那个管家一看见姜宝青她们的车驾也停在了德荣长公主府,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夏艾都看乐了。

等姜宝青被德荣长公主特特派出来的嬷嬷接进门时,夏艾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回头瞅了一眼那管事。

那管事大概是跟人问到了姜宝青的身份,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夏艾终于没忍住,唇间逸出了一声轻轻的笑。

丁香撇了夏艾一眼,压低了声音:“奶奶不是说,一切低调行事吗?”

声音不算高,但又恰好能让前头的姜宝青听见。

夏艾脸有些微红,抿了抿唇,垂下了头。

引路的嬷嬷隐隐听见了什么,但她作为公主府里的嬷嬷,还是很有素质的,笑吟吟的给姜宝青介绍着别庄里的风景。

“……那边有个池子,别庄的管事在里头养了不少的鱼,这次请了诸位夫人小姐们过来避暑,夫人已经吩咐下去了,到时候捞些鱼出来款待几位夫人。”

姜宝青微微笑着,倒也不用搭腔,只是做出倾听的姿态来便够了。

别庄里的小径几乎都遮掩在树荫之下,哪怕是炎炎夏日,一路行来也颇为凉爽。

到了客居的院子,那嬷嬷微微一笑:“里面一应寝物都已经备下了,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宫大奶奶海涵。”

姜宝青笑了下:“怎会?嬷嬷真是太客气了。”

一旁的觅柳知机的递上一个份量不轻的香囊。

那引路的嬷嬷笑容更亲切和蔼了,又嘱咐了几句旁的,这才告了退。

结果进了屋子,样样安置妥当之后,看着姜宝青也要歇一歇,暂时不用她们丫鬟在侧服侍了,夏艾就把丁香给拉了出去,一直拉到了院子里的一处角落。

“丁香姐姐,我敬你是入景轩的老人,你方才什么意思啊?”夏艾压低着声音,直接了当的发问。

丁香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艾冷哼一声:“眼下又不在大奶奶跟前,丁香姐姐莫要跟我装模作样了。方才在门口,我承认,是我出了纰漏。可你也不必那般当着引路嬷嬷的面,就直接教训我吧?”

“我没有,”丁香也压低着声音,好声好气的解释着,“妹妹误会了,我之前就想着同你说一声,万万没有教训你的意思。”

“说一声?”夏艾忍不住冷笑出声,态度也尖锐了些,“丁香姐姐莫要当我是春芹那好哄的,好话歹话我听得出来。姐姐说真心想要说一声,大可再把声音压低些。不过是拿我在大奶奶前面邀功罢了,妹妹我不是傻子,看得出来!”

说完,她一甩袖子,直接离开了。

丁香被夏艾气了个倒仰,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艾这个小蹄子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又说什么敬她是入景轩的老人,可她那态度,哪有半分敬?!

还不是因着她们都是二等丫鬟,自己没有身份去教训她,她才敢这般猖狂!

夏艾这小蹄子算什么东西,竟也敢给她甩脸色!

这事丁香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受。

姜宝青歇了晌起来的时候,就见着过来伺候的丁香眼睛红肿得很。

姜宝青原本端着一碗冰镇的莲子羹喝着,抬眼一看见着丁香双眼红肿,微微拧了拧眉,将莲子羹放下:“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丁香似是有些慌乱的看了夏艾一眼,随即垂下头,摇了摇头,闷声道:“没人欺负奴婢,可能是有些不太适应环境。”

说是这么一说,可她方才那一眼,姜宝青哪能不明白!

姜宝青又看向夏艾。

她知道夏艾这个丫头是个心直口快的,有时候说话会比较直白,再加上她能感觉得到,丁香有些敏感,说不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

夏艾原本见丁香红肿着眼,心里咯噔一下,就有些后悔是不是上午的时候自个儿说得太重了,眼下姜宝青这么一看,她更感觉是自己的缘故了,也没吞吞吐吐的,直接认了:“可能是奴婢上午的时候说话说得太过了,奴婢在这里给丁香姐姐道歉。”

“妹妹快别说了,不关你的事。”丁香推脱着,眼眶越发红了。

姜宝青看这样子,也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同事之间闹点小矛盾是很常见的事,她也没放在心上,“唔”了一声:“眼下我们是在长公主的别庄上做客,彼此都多担待些。”

几个丫鬟齐齐应了是。

姜宝青这才又端起那碗莲子羹,只是没喝几口,便有小丫鬟过来传话:“……大奶奶,东乡侯世子夫人遣了丫鬟过来,想约您下午喝茶说说话。”

“哦?”姜宝青挑了挑眉,想了想,道,“行,你把丫鬟传进来,我问问话。”

小丫鬟领命去了,很快就把候在院子外头的东乡侯世子夫人的丫鬟请了进来。

正是早上给姜宝青送那盒有毒糕点过来的那丫鬟。

这丫鬟那种矜持掩不住的高傲早就不见了,见了姜宝青就行了个跪拜礼,仔细听着,声音还有些发颤:“奴婢春香,给宫大奶奶请安。”

以姜宝青的心胸,还不至于无缘无故的去为难一个小丫鬟。

她笑了下:“起来吧。”

那丫鬟却跪在地上不敢起,伏在地上,这下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奴婢……早上的时候不知道是宫大奶奶的车驾,多有冒犯,还请宫大奶奶见谅!”

姜宝青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事,她更在意的是那盒下了毒的糕点,到底是出自谁手。

第六百二十章 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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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捻酸

夏艾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将凉亭中的长凳并栏杆擦了又擦,又拿出块干净的帕子铺在长凳上,这才笑着让姜宝青坐了过来:“奴婢看着这里挺干净的,只有一丁点微尘,倒也算不得什么。”

凉亭的桌子上摆放了新鲜的瓜果茶点,用纱罩给罩着,应是有人提前备下的。

想想东乡侯世子夫人眼下还姗姗未至,这大概是德荣长公主这个主家提前备好的。

姜宝青赏了将近一刻钟的景,东乡侯世子夫人终于姗姗来迟。

姜宝青定定的看着一名盛装丽人聘聘婷婷的从小径深处拐出来,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丫鬟婆子,有打着伞的,有拎着果盒的。神态俱是悠闲,并无紧迫之色。

看那架势,虽说没见过面,也能晓得,这就是东乡侯世子夫人了。

更别说,春香就在她身边伺候着,不是那位东乡侯世子夫人又能是谁?

姜宝青也就气定神闲的坐在亭子里,没有半分起身相迎的意思。

东乡侯世子夫人跟姜宝青打了个照面,愣了下。

春香小声道:“……那位就是宫大奶奶。”

在那一瞬间,这位以美貌出名的东乡侯世子夫人脸上有些控制不住的扭曲。

“姜妹妹先到了。”东乡侯世子夫人很快调整好了面部神态,笑盈盈的迈进亭子,跟姜宝青打着招呼。

姜宝青微笑着:“是项夫人来晚了。项夫人约我的时辰,是申时。”

这会儿已经申时过一刻了。

亭子里静了静。

东乡侯世子夫人沉下脸来,盯着姜宝青的脸,上下打量半晌,突然笑了,她翘着新染好的蔻丹,悠悠道:“……姜妹妹见谅,毕竟姐姐带的丫鬟婆子有些多,出来难免就耽误了些时辰,还是妹妹这般轻车简从的好。只一点,姜妹妹这未免也太朴素了些。早上见了,还以为是哪家富商太太出行……”她用帕子掩着嘴娇笑,眼波流转,“所以姐姐早上轻慢了些,这次请你过来,也是为着这事,给你赔不是的。”

项绮君说完,着意的去看了下姜宝青的神色。

她以为姜宝青会被她数落的羞愧难当,最不济也会认清现实,明白她们之间的云泥之别。

谁曾想,姜宝青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还朝她笑了下:“无妨,项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毕竟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以貌取人的,没什么大不了。”

项绮君神色又扭曲了下。

这个姜宝青,怎么这般不要脸!

不得家里重视,出门俱是简陋的车驾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反讽她以貌取人?!

……那人,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恬不知耻的!

她想起,这一切都是源自皇帝的那道赐婚圣旨。

想来,他也是身不由己……

想到这,项绮君那颗又酸又涩的心,忍不住又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她稳了稳心神,只当方才没听出姜宝青话里头那讥讽的意味。

项绮君身后的丫鬟婆子方才在石凳上铺好了软垫,沏好了新鲜的龙井,只等着她就座。

她动作娴雅的落了座,自己找了个话头,岔开了方才以貌取人的话题:“……姜妹妹,这是头一次来参加德荣长公主的避暑宴?”

姜宝青见这项绮君,从见了她开始就阴阳怪气的酸她,被她不轻不重的拿话怼了回去,竟然还又提起了这次避暑宴的事。

没有半点提到那盒子京八件。

姜宝青暂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她不动声色的顺着项绮君的话题往下聊:“……是头一次,怎么?”

项绮君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她染了蔻丹的指甲微微翘起,看着妩媚又娇俏:“没什么,长公主这避暑宴,向来只邀请交好的人家,已经有些年没有加过新人了。好似姜姑娘刚进京还没两年呐,先是嫁进了高门,又一只脚迈进了长公主的圈子,”她眼波流转,“姜妹妹,好本事啊。”

夏艾听了,脸上闪过忿忿之色。

听着这话倒是没什么,可这不就是在明里暗里的说她家大奶奶玩弄手段吗?

丁香却是垂下了眼。

她觉得这位项夫人的话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私底下谁没讨论过,她们家这位刚嫁进来的大奶奶是乡野出身,却能嫁入侯门,成为一品将军夫人,这手段,是何等的厉害!

姜宝青看着项绮君那张明媚动人的脸,隐隐从她这话里听出几分含醋捻酸的意味来。

姜宝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轻轻晃了下里头的茶水,淡淡道:“说来惭愧,这跟我倒是没什么关系,还是我家夫君厉害。”

尽管项绮君掩饰得极好,但姜宝青还是发现了方才她在提到“我家夫君”时,项绮君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扭曲。

嗯?

姜宝青不动声色。

项绮君过了半晌才强笑道:“那也是姜妹妹有福气,能找到个那么厉害的夫君。”

姜宝青这下确定了。

她忍不住抬了抬眸,仔细打量了一番项绮君。

唔,这位项夫人,听说有二十三四了,这年纪上,倒是也差不得太多。

生得嘛,客观来说,确实也不错。

只是,再怎么不错,人家也名草有主了,就不劳你惦记了。

还对着她捻酸喝醋说三道四的,够格么你?

早干嘛去了你?

姜宝青忍不住冷笑一声。

宫计被家族迫害,颠沛流离十多年,这时候,你在哪呢?

姜宝青笑了下,悠悠道:“是啊,毕竟嫁了个生得好,人品好,又疼我宠我的夫君,确实很有福气。”

姜宝青狠狠的秀了把恩爱,对项绮君造成了一万点伤害,项绮君那高高在上的脸色几乎全线崩溃。

姜宝青神清气爽。

项绮君一回到屋子,新换上的茶具又让她全都给拂到到了地上。

她气得胸膛起伏不定,一张娇媚如玫瑰的脸这会儿几乎成了铁青色:“那个小贱人!”

服侍在侧的春香知道她们家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最爱找人撒气,这会儿大气也不敢出,头垂的低低的,生怕项绮君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项绮君阴森森的声音在春香头顶响了起来:

“春、香!”

春香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六百二十二章 相似

项绮君微微的笑着看着跪在地上的春香:“我记得你说,那姜氏生的没我好看?”

春香跪在地上,听着那声音里漏出来的咬牙切齿,面无人色,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还记得,上一个叫春香的,是个圆脸的小姑娘,很会说话,也很得项绮君的喜爱。

但有次,那个叫春香的不知道办错了什么差事,直接被项绮君让人堵了嘴,拉出去活活打死了。

从此,她这个本在院子外头干活的三等丫鬟,正好得了项绮君的眼缘,就被拨到了屋子里,成了新一任的春香,一跃成了一等丫鬟。

不知道有多少不明内里的人羡慕她的好运,却没人知道,她有多如履薄冰。

大概是人在绝境的时候,总会激发出求生本能,春香觉得她的脑子从来没这般快速转过,她白着脸,结结巴巴的给自己分辩着:“奴婢,奴婢确实觉得夫人比那姜氏更美一些。”

项绮君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春香:“是吗?”

春香听出了话里浓浓的杀意,她浑身微微的抖了起来,心一横,眼一闭:“夫人,奴婢说的是真的。赝品哪能比正品好看!”

项绮君心一跳,看着春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春香听着项绮君话里流露出的几分急切,知道自己多少赌对了。

眼下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没有退路了。

春香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夫人有没有觉得,那姜氏,眉眼之间,跟夫人有几分相似?”

项绮君乍然一听这话,心乱如麻:“你说什么!”

“奴婢之前还不敢确定,今儿见夫人跟那姜氏站到一处,这才惊觉,”谎话说了个开头,剩下的就好办多了,春香越说越顺畅,声声恳切,“那姜氏的眉毛眼睛,乃至鼻子嘴巴,单单拿出来,隐约都能看到夫人的影子呢!”

项绮君愣了下,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与急切:“你说的,是真的?!”

春香这会儿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小心的看着项绮君的脸色:“奴婢哪敢说谎蒙骗夫人。夫人仔细想想,看着那姜氏是不是有几分眼熟的感觉?”

在春香这般诱导下,项绮君回想起姜宝青那张脸,越想越觉得似乎真的有几分眼熟。

春香见项绮君神色松动,忙趁热打铁:“夫人想想,那姜氏的眉毛是又细又长,像柳叶似的,夫人不也是柳叶眉?那姜氏的眼睛虽然没有夫人的有神采,但那眼型,尤其是那微微上翘的眼角,可不是跟夫人有几分相似?”

在春香的种种描述下,项绮君越想越觉得好似还真是这样。

她心里砰砰砰直跳着,有个大胆的猜想冒上了心头。

原来,原来是这样!

这姜氏,是她的替身啊!

那人回京,她已经嫁作了他人妇,可他竟对她情深如此,找了个她的替身成亲!

他傻不傻啊,只要是他,只要是他……

她都愿意的啊!

项绮君一颗心火热热的,恨不得这会儿就去找宫计问个清楚,再续前缘。

春香见项绮君的神色变来变去,一会儿似酸楚无边,一会儿又似少女含春,含羞带怯的……她便知道,她们家夫人,暂时是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了,她暂时安全了。

至于以后如何,以后再说!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

姜宝青回了院子,夏艾还有些气呼呼的:“什么世子夫人啊!这般不知礼数!”

觅柳一直在院子里守着,倒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这会儿听夏艾一说前因后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听着这位东乡侯世子夫人,怎么好似对奶奶有些敌意?”

姜宝青笑了下,拿了颗金灿灿的杏子,在手里把玩着:“不用管她,这避暑宴也不过三天,这三天里离她远点就是了。”

几个丫鬟都福身应是。

觅柳犹豫了一下,又问:“那有毒的糕点……怎么处理?”

说起这个,夏艾又气呼呼的:“看她对咱们奶奶那莫名其妙的敌意,说不定那糕点就是她故意送过来的!想害我们奶奶!”

姜宝青却摇了摇头。

哪有莫名其妙的敌意,那项绮君对她不善,她多少也能猜到为什么。

送那糕点时,那项绮君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怎会蓄意害她?

“下毒的应该另有其人,”姜宝青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身边的这几个丫鬟,“怕是那项氏,并不知道那糕点里有毒。今天下午,她一句都没有提过那糕点,若是知道那糕点有毒,怎么也要旁敲侧击的问上一两句。我冷眼看着,这事应该与她无关。”

虽说对项绮君有点烦,但姜宝青还是做出了理智客观的判断。

其实,若非项绮君对她是这么一个态度,她方才便会把这糕点里被人下了毒一事告知项绮君。

可偏偏项绮君对她这般阴阳怪气的,姜宝青哪怕告诉她,她说不得还要怀疑是姜宝青下套。

姜宝青索性就不说了。

夏艾有些傻眼,却很是信服她们家奶奶,她紧锁眉头,冥思苦想:“……那这糕点里的毒,到底是谁下的?”

姜宝青道:“怕是遭了池鱼之灾。”她只说了这一句就不肯再说旁的了,只交代几个丫鬟,这事不要外传,以免打草惊蛇。

几个丫鬟自是应了。

晚上是德容长公主的洗尘晚宴,姜宝青换了一套绿宝石的首饰,衬得越发清丽绝美。

姜宝青这次是带了觅柳出去,留夏艾跟丁香在院子里看家。

夏艾觉得这是大奶奶对她的信任,十分慎重的应了。

丁香却酸楚的觉得,怪不得下午带她出去了,这是为晚上带觅柳出席晚宴打铺垫呢。

总不能让觅柳接连一天都在院子里看家吧!

丁香在没人发现的角落,把一方帕子都给揉烂了。

洗尘晚宴设在离着那水风袭来亭很近的一方水阁。姜宝青也是掐着时辰去的,不早不晚。

早了显得太谄媚,晚了又太托大。

姜宝青去的时候,水阁四面低垂着轻纱,层层轻纱中,早早的点上了灯。清亮的灯光透过柔曼的轻纱,也显得朦朦胧胧起来,仿佛身在仙境。

仙境之中,已有两三位夫人到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不太对

一位姜宝青倒是认识,是临清郡王家的大儿媳孙氏,按照辈分得叫德容长公主一声表姑。

之前在勇亲王府做客的时候,倒是跟这孙氏有过一面之缘。

这位孙氏可以称得上是京城新妇人中德容言工的典范,一举一动都仿佛是比着书上的模版用尺子刻下来的。

好在这位孙夫人,人虽然板正了些,却不是个爱惹事的,也不爱对旁人指手画脚,只是对自己要求较为严苛罢了,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还有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夫人,姜宝青并不认识,但看那身上奢贵的布料,以及价值不菲的首饰,便也知道,非富即贵当然,以德容长公主的社交圈子来说,这位八成是又富又贵的。

这位年纪稍长的夫人见姜宝青进来,未曾说话先带了两分笑:“这位就是宫大奶奶了?生的是真好看,宫司首真是好福气!”

自打督察司成立以后,宫计的称呼也多了一个,有人喊他宫大将军,有人喊他宫司首,几乎没几人会喊他宫大少爷。

这个圈子就那么大,有些敏锐些的人已经发现了宫计似是跟宫家不太对付的事。

姜宝青带着丫鬟上前见礼。

孙氏可能看出了姜宝青并不认识方才那位夫人,简短的给姜宝青介绍道:“这位是吏部尚书夫人,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笑道:“看我,上了年纪,倒是忘了先自我介绍。宫大奶奶刚成亲,尚未参加多少宴席,自然是不认识我的。”

她说得落落大方,又一直带着笑,看着就让人很容易生出几分好感。

孙氏抿了下唇。

这位吏部尚书夫人,姜宝青自然是听说过的。

吏部尚书,跟宫计也算是同僚了,前些日子成立督查司的时候,宫计跟吏部尚书共事过一段时间。偶尔也会跟姜宝青提一提吏部尚书家的一些事。

这会儿交际起来,倒也便利。

南宫夫人见姜宝青从善如流的同她寒暄起来,那落落大方没有半点束手束脚的模样,眸中也是闪过几分诧异。

她这次来之前,是得了她们家老爷吩咐的,说是宫司首的新夫人也要参加,让她看顾着些,怕小姑娘刚嫁人,面皮薄,转圜不开。

这样看来,她家老爷倒是多虑了。

南宫夫人笑吟吟的,又把身后的小女儿拉出来给姜宝青介绍。

南宫小姐有些羞答答的:“宫大奶奶好。”

嗯?

她家那个上房揭瓦的幺儿怎么还含羞带怯上了?

老爷你看看啊,到底是谁要被多看顾些啊!

南宫夫人有些疑惑。

南宫小姐接着羞答答道:“宫大奶奶可真好看,就跟令兄一样好看。”

姜宝青:“……”

敢情是看上了她哥……

南宫夫人:“……”

敢情是看上了人家哥哥……等下!

她女儿什么时候看上人家哥哥的!

南宫夫人有些惊恐。

这次出门其实她不太愿意带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女儿过来的,她担心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儿会在德容长公主面前当场表演一个上房拆瓦。

实在是南宫小姐从早到晚的磨她,缠了她三天,缠的她不厌其烦。她家大儿媳又十分通情达理的表示,小孙女可能有点着凉,这几天就不让她出门了。

于是她就只能带着小女儿过来了。

来之前,她耳提面命了好久,严禁小女儿在外面胡闹。

小女儿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了!

谁知道,南宫小姐这一下子,可比什么胡闹都让人胆颤心惊!

若不是一会儿还有晚宴,南宫夫人真真恨不得拉着小女儿回去好生盘问。

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了人家哥哥!

嗯?

等下,宫大奶奶的哥哥……

是叫姜云山对吧?

听说是云海老人的关门弟子,生的一表人材,学识过人,被云海老人在各种场合夸过不少次。

之前的讲读会,就是他主讲的,她也听说过,都夸姜云山是个难得一见的俊才。

就是可惜门第太低了些。

不过听说今年要去参加秋闱,以姜云山的才学,三甲应该没什么问题,冲一冲,说不定还能进得金銮殿。到时候一个进士出身那是少不了了。

再加上他妹子嫁给了宫计,若是小女儿真跟姜家做了亲,那岂不是南宫家也跟宫计成了亲戚?

南宫夫人想得怦然心动。

本来,南宫琴是幺儿,家里上下宠的厉害,脾气也难免骄纵了些,若是嫁进高门,说不得怎样的鸡飞狗跳。

嫁个门第低些的,定然得把她家小女儿捧得高高的啊!

等姜云山有了进士出身,再加上妹子的姻亲关系,这门第,也可以了!

再说了,门第低些也没什么,会疼人就好。她家老爷年纪不算大,还能在朝中十来年,这十来年,足够把姜云山拉扯起来了!

南宫夫人越想越激动,从小女儿的一句话上,就想出了这么多,这会恨不得拉着姜宝青的手,好好的跟她谈一谈这桩亲事了!

姜宝青看着含羞带怯的南宫小姐,再看看脸上隐隐激动的南宫夫人,忍不住有些纳闷。

这南宫家的人,好奇怪啊!

……

待项绮君差不多时辰来到水阁的时候,就见着水阁里面姜宝青跟几位夫人都相谈甚欢,一派和乐融融的模样。

项绮君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差点吐出口的“小贱人”三个字咽了回去。

长袖善舞又如何,那个小贱人还不就只是她的一个替身?!

项绮君垂下眼,掩住眸中的不屑,迈进了水阁。

项绮君笑着跟几位夫人都打了一通招呼,最后眼神落到姜宝青身上,笑道:“姜妹妹,又见面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项夫人。”

却没旁的话,十分的生疏客套。

大家都是人精,忍不住看了过来。

南宫夫人挑了挑眉:“……你们俩以前就认识了?”

项绮君笑而不语,看着很是含蓄。

然而却让人浮想联翩。

姜宝青干脆道:“下午在长公主的园子里说了会儿话。”

没说旁的,却告诉了旁人,她跟这位项绮君的关系就这么点,她们不熟。

南宫夫人了然,笑道:“说起来,项夫人这称呼却是不太对。”

项绮君看向南宫夫人,脸色有些僵硬:“哦?南宫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六百二十四章 挡路了

晚风习习,将水阁四面垂下的薄纱轻轻吹起,薄纱堆砌的朦胧中,几位夫人小坐其间。

只是,眼下的氛围却是有些僵。

项绮君口气有些僵的问出那句“南宫夫人这话什么意思”之后,她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算不得好,想要缓和一下,但眼下又是在“替身”姜宝青面前,项绮君如何都不愿意让姜宝青看了笑话去,她梗着脖子没给自己打圆场。

南宫夫人原本也只是笑着用开玩笑的口吻揶揄了项绮君一句。毕竟项绮君跟她年纪差那么多,她作为长辈,跟个小辈开几句玩笑却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然而项绮君直接硬邦邦的甩出一句“南宫夫人这话什么意思”,让氛围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南宫夫人唇边原本带着的那抹笑淡了淡。

在受邀的几位夫人小姐里,既有当朝重臣的妻女,也有勋爵世家的夫人。大家谁的身份也不低,项绮君这个东乡侯世子夫人,妥妥的属于小辈了。

“我若没记错,定国侯府曾有位姑奶奶是嫁进了东乡侯府的,说起来,定国侯府跟东乡侯府还是姻亲。”南宫夫人看着项绮君,浅笑道,“论起辈分来,项夫人比宫大奶奶还低上一辈。所以我说,你这称呼不太对。”

项绮君凌乱的愣在了原地。

京城里这些权贵人家,若要真这么细算,都有错综复杂扯不断的关系。鬼知道那什么定国侯府的姑奶奶是什么辈分!

怎么着,那个小贱人不过是她的替身,还一下子成了她的长辈不成!

项绮君眼里闪过一抹愤恨,憋着一口老血说不出话来。

旁边有别的夫人过来打了圆场:“哎呀,阿涟就是爱开玩笑,项夫人你别放在心上。”

阿涟是南宫夫人的闺名,这显然是关系较为亲密的。

南宫夫人便看了一眼浑身僵硬的项绮君,笑了下:“是啊,我开玩笑呢。”又说起了旁的事,辈分这事就算轻轻的落下了。

她原本就是在开玩笑,京里头各家的联姻那么多,你要从这一桩亲事上算是长辈,从另一桩亲事上算,说不得就成了晚辈,大家从来就没有过当真的。

所以这事,当事人说是开玩笑,也就算过去了。

然而经此一事,项绮君却是再不好喊姜宝青妹妹了。

项绮君阴毒的眼神落在了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笑盈盈的,看不出有半分恼怒来。

差不多已经到了开宴的时间,德荣长公主很快扶着丫鬟的手过来了,她的头发高高的拢起,发髻之上簪了一支朝阳五凤挂珠簪,行走之间,那硕大浑圆的珠子随之微微摆动,华贵极了。

德荣长公主含着笑,同几位夫人寒暄着。

酒席上摆着上好的湃了冰的青梅酒,入口甘冽绵长,带着微微的凉意,让人醺醺然。

姜宝青作为小辈,没怎么开口说话,只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倾听着。

最为活跃的还是项绮君,她生得娇俏,又妙语连珠,逗得德荣长公主笑个不停,席上一片欢乐的气氛。

仿佛方才那般僵硬的气氛从未存在过。

姜宝青浅笑。

“宝青是头一次来玩,感觉如何?”德荣长公主亲切的把话题落到了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顿了顿,微微笑道:“长公主有所不知,这几日臣妇在家里,正无聊着呢,还好长公主邀了我过来玩,感觉非常好。”

德荣长公主那雍容华贵的脸上,闪过一抹了然,她点了点头,似是不经意,问姜宝青:“你不是长媳么?……虽说你家是二房当家,但……就真的一点家事也不让你沾?”

这里说的家事,自然指的是整个定国侯府。

德荣长公主这问话,真是又含蓄又直接。

含蓄在她并没有把矛盾直接挑明,却又直接的把问题给问了出来。

姜宝青抿唇笑了笑,看着十分温顺无害:“大概是二婶怜惜我是新妇,家事繁重,不愿我太过劳累吧。”

这话说的,在座的都是大宅门里出来的,谁听不出来里面的道道?

几位夫人目光闪了闪。

德荣长公主微微敛了敛笑:“这可不行。你二婶怜惜你,你却不能因此躲懒。长辈疼爱你,你也要回报长辈才是。谁家长媳是在家当甩手掌柜的?”说着,德荣长公主几分亲昵的点了点姜宝青,“你二婶是整个京城都有名的贤惠人,你若是想替她分劳,她定然也高兴的很。”

德荣长公主这话,看上去是在教育姜宝青,然而谁听不出来,这是在为姜宝青分权撑腰?

南宫夫人差点笑出声,越发坚定了回去就去相看姜云山的想法。

姜宝青一脸新媳妇的娇羞:“长公主说得是。”

心里却在想,看来她家宫计在朝中站的挺稳固的,不然德荣长公主也不会这般频频的向她抛来橄榄枝。

德荣长公主自然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她又跟姜宝青聊了几句家常,旁边有夫人捧场逗趣,自然而然的把话题又转到了别的地方去。

这是成亲后姜宝青以宫计夫人的身份,参与的头一次正式社交场合。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单些,她游刃有余的很。

宴散后,姜宝青嘴角含着笑,同德荣长公主,诸位夫人一一告辞。

只是在穿过院子的某条小径时,姜宝青被项绮君拦住了。

项绮君在席上酒喝得有些多,在这漆黑的夜里,她的眼神像是着了火般,死死的盯着姜宝青,闪着诡异的光。

觅柳跟夏艾警惕的护在了姜宝青的身前,虎视眈眈的看着项绮君。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项绮君声音甜腻腻的,这会儿喝了酒,带了几分癫狂,在月下,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发着嘶嘶声的长蛇。

姜宝青不为所动,轻笑了下。

春香心惊胆颤的小声提醒着她们家夫人:“夫人,您喝醉了。”

这会儿刚散宴,德荣长公主不知道还有没有走远!

项绮君反手就是一耳光,春香哪里敢躲,硬生生的抗了这一巴掌,半个小脸都被打得通红,还不敢有什么怨言,眼里含着半包泪,哆哆嗦嗦的跪在项绮君腿边。

项绮君蹙着眉头,挥了挥通红的手心,骂了声“皮糙肉厚的蠢奴才!”

姜宝青有些不耐烦的抬眼看着项绮君,冷静道:“项夫人,让让,挡路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池鱼之殃

项绮君醉得都有些站不稳了,笑得却猖狂:“看你那副模样,我就觉得好笑……你得意个什么劲啊,不过是个替身……”

姜宝青眉头挑了挑,替身?

你当是在看什么狗血虐文吗?

项绮君歪歪扭扭的上前几步,觅柳护在姜宝青跟前,严声道:“项夫人,您喝醉了,请自重!”

项绮君大怒,又是一巴掌挥下来。

觅柳跟夏艾不是项绮君的丫鬟,哪里会纵着项绮君。夏艾上前架住了项绮君的胳膊,眉头拧得老高,疾言厉色的朝项绮君身后那几个傻了眼的丫鬟们喝道:“你们主子喝醉了,还不赶紧把她拉下去,就看着她在这闹事?!”

几个丫鬟却有些犹犹豫豫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了春香的前车之鉴,谁还敢去拉。

夏艾气了个倒仰。

这都些什么丫鬟!

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

姜宝青脸上看不出喜怒,轻描淡写道:“那就让项氏继续闹,一会儿把长公主的人闹来了正好。”

项绮君的丫鬟们冷汗涔涔。

虽说德荣长公主一副笑眯眯很是和善的模样,可谁都不会认为这个威名赫赫敢养面首的长公主是个好脾气的和善人!

几个丫鬟互相望了眼,这才咬牙上前,有拦的,有哄的,费了不少功夫这才拦下了项绮君。

姜宝青定定的看了眼醉醺醺的项绮君,冷笑一声,这才领了丫鬟往自个儿院子行去。

偏生那项绮君还在后面又喊:“宫大少爷根本不爱你!你不过是个替身!”

姜宝青跟宫计风风雨雨这些年,哪里会被项绮君这三言两语给挑拨了。

她根本没把项绮君的话放在心上,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领着丫鬟走了。

到了院子,丁香正坐在廊下守着,摇着团扇,跟几个小丫鬟聊着天。

没什么异样。

姜宝青进了屋子,鼻翼动了动,转身就把要端着水进门的丁香拦住了。

丁香有些不解,又有些委屈:“大奶奶,这?”

姜宝青接过丁香手里的黄铜盆:“没事,我自己来。你把门关好。”

丁香有些狐疑,但她什么也没说,垂眸应了一声,把门关好后,转身离开了。

姜宝青把黄铜盆放在黄梨木的雕花八仙桌上,抿唇轻笑道:“出来吧,给你做的驱蚊香囊味已经出卖了你。”

纱帘之后,转出位嘴角含笑的青年男子来。

自然是宫计。

他朝姜宝青微微张开着胳膊,示意姜宝青过去。

姜宝青正要靠上去,突然想起一桩事,顿了下脚步,意味深长的笑着看向宫计,声音又柔又媚:“夫君啊~问你个事呗。”

宫计骨头酥了一半去,自持的咳了一声,又忍不住一手将姜宝青直接强拉入怀里,摸着她的头发,意味深长道:“夫人这是吃准了在这儿我不敢将你怎么着么?”

姜宝青自他怀里仰起头,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宫计是真的拿她没有办法,他磨了磨后槽牙。

他可以摸黑进屋来同她幽会,却不愿意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委屈了他的妻子。

姜宝青这是吃准了他不会把她怎么样,才这么肆无忌惮的挑逗他。

他还偏生真不能把她怎么样。

“行行行,”宫计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罕少出现了这种悻悻的神色,他磨了磨牙,静了静心,搂着姜宝青狠狠的亲了一口,这才道,“你想问什么啊心肝?”

姜宝青嗔了他一眼。

宫计被姜宝青这一眼给看的,刚定下来的心思又有点蠢蠢欲动。

姜宝青也感觉到了宫计的蠢蠢欲动,她慢吞吞的看了宫计一眼,还是收敛了一下。

她知道宫计疼她,定然不会做让她为难的事,可她也不能仗着宫计这份疼爱太过肆无忌惮了。

“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东乡侯世子夫人项绮君?”姜宝青趴在宫计胸前,玩着宫计垂在肩头的发丝。

这人头发手感好得很,黑黑的,像丝绸般顺滑,倒不像是他这个犟人的头发。

宫计任姜宝青把玩着头发,认真的想了下,挑了下眉:“东乡侯世子夫人?没印象。若硬要说什么,倒是前些日子督察司查了件贪墨的案子,跟东乡侯世子有几分关系。只不过牵连的不深,倒也算不上犯法。怎么,他夫人欺负你了?”

说到后面,宫计声音骤然冷了几分。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出来:“……倒也不是瞧不起她,就她,还想欺负我?”

青铜渣渣做梦想虐王者呢。

宫计见姜宝青笑得愉快,眯了眯眼:“那你好端端的,问起那项氏来做什么?”

姜宝青对了对手指,有点心虚的看了宫计一眼。

都怪那项绮君,说什么替身啊替身的。她虽然不信,但总归要问上一句吧?

倒也不是说不相信宫计啦……

问一句认不认识又不过分……

宫计捏住姜宝青的小下巴,揉了揉,声音阴森森的:“心肝,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组织一下语言。不然,等我自个儿查出来以后,”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姜宝青的腰一眼,“某人再哭着喊腰累,我也不会停了,懂了吗?”

“……”

这威胁可真是太吓人了。

姜宝青从善如流的交代了:“就是那项绮君啦,今儿早上我给她让了个路,她让丫鬟送过来一盒糕点。结果那糕点里面下了毒,我吃了一口就尝出来了,吐掉了。”

宫计的脸色十分的骇人,差点想捏断姜宝青的下巴:“……下毒?!这么大的事,你磨磨唧唧半天才跟我讲?!”

姜宝青用理直气壮来掩饰自己的一点点心虚:“主要是我分析了下,我这属于被误伤。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当时项绮君也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是我。”

她其实没把下毒当回事,她在意的就是什么替身不替身的问题。

宫计那般回她,可见是对那项绮君完全没什么印象。

结果就显得她好像不相信宫计似的。

眼下把下毒这茬事推出来,也不过是个掩饰罢了。

宫计把姜宝青从怀里摘出来,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确实是活蹦乱跳,不像是中毒了的样子,这才冷笑道:“她若知道是你,还敢给你下毒,那她胆子倒是肥的很。”

宫计这二十几岁的人生中,有将近一半是在阴暗暴戾中度过的,也就是后来遇到了姜宝青,他才逐渐慢慢的走了出来。

这会儿冷冷一笑,竟隐隐又有了几分当年那种阴戾的模样。

姜宝青忙抱住宫计的腰,软声道:“我真的没事。我今天还试探了下项绮君,发现她确实对那有毒的糕点一无所知。我估摸着是谁想给她或者她身边的人下毒来着,我不过是池鱼之殃。”

第六百二十六章 女装

宫计冷笑:“池鱼之殃也是差点伤到了你。”他顿了顿,抿着薄唇,一张俊脸写满了阴沉,“这事我会去查个清楚。”

姜宝青见宫计罕见的生了气,她也不敢再作妖,左哄右哄了半天,这才把这尊大佛给哄得高兴了些。

临走之前,宫计摸着姜宝青的脸:“我知道你性子犟,做了什么决定就要一条道走到黑。我也不说让你回去的话,我让郑南换了女装来陪你。”

先前郑南本就要来的,但前几日郑南刚得知,原来她跟他哥哥还有一个叔父在世,前几日病危,想要见她一面。

郑南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但姜宝青却发现郑南眼里的茫然。

郑南的事,她曾经特意去了解过,打小就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为了活下去,她扮成了男孩子的模样。前些年哥哥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杀害了,这个世上只留下了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姜宝青直接给郑南批了假,把茫然的郑南给赶了出去:“我不过是去长公主那过几日,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自己也足以自保。你赶紧去你叔父那看一眼。”

郑南咬了咬下唇,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决然。

她朝姜宝青抱了抱拳,什么也没带,只腰间佩着一把她常用的长剑,转身快步离开。

眼下姜宝青听到宫计说把郑南送进来,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那么忙,让白芨送郑南来就行了。”

宫计瞥了姜宝青一眼,不出意外的在那张小脸上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嗤笑一声,“旁的我不管,只一点,”他危险的眯着眼,看着姜宝青,“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知道么?”

姜宝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宫计冷笑一声,跳窗走了。

……

翌日,德荣长公主那边让人送来了一篓桃子,说是自家庄子上的桃园产的,个头极大,比姜宝青的拳头还要大上一圈;皮又软又薄,粉里透着红,隔得老远就能闻到桃子的香甜味。

觅柳帮着把桃子削了皮,又切成了块,拿了个白里透着烟云青的小瓷碗盛了,放上一把银制的小叉子,端给了姜宝青。

白的白,青的青,粉的粉,单从视觉上,就煞是好看,更提那引人食欲大增的香甜味。

姜宝青捧着那小瓷碗,吃得正开心,有别庄上的管事过来回话,说是宫家派人给她送了些东西过来。

姜宝青心领神会,让那管事把人给带了上来。

一名丫鬟打扮,面无表情的清秀女子,手里拎着一个紫檀描金木盒,跟在管事后头进了门。

管事说了几句奉承话,就退下了。

屋子里一时间就只剩下了姜宝青,觅柳,丁香,还有面无表情的郑南。

丁香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多看了几眼后,一脸震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郑南。

姜宝青上下看了郑南几眼,直把郑南看得浑身都不自在,眼看着那张清秀的小脸越发面无表情,估摸着要暴走了,忙安抚的笑道:“阿南这一身可真好看。”

郑南面无表情道:“多谢奶奶夸奖。”

姜宝青夸道:“有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瞎,这么多年都看不出来我们阿南是个女孩子,明明这么秀丽。”

这话基本上把宫计以及白芨在内的暗卫都给骂进去了。

郑南有些不太自在的动了动,垂下眼看着地面:“……”

今儿早上是白芨把她送过来的。

白芨全程一副眼珠子要掉下来的模样,半句话都没说。

她简直气笑了。

她穿女装真有这么可笑吗!

结果姜宝青这还夸她秀丽好看,郑南自个儿都有些混乱了。

不过想想也是,白芨那狗,不就是眼瞎吗?

郑南面无表情的想。

姜宝青端着那碗桃子切块,往前一递:“这么热的天,还劳烦你过来,吃吗?”

郑南面皮抽了抽,拒绝了。

姜宝青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吃完那一瓷碗,又去净了净手:“带你出去玩玩?”

郑南被姜宝青早就磨没了脾气:“大奶奶,奴婢眼下是定国侯府的丫鬟。”

姜宝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她顿了顿,又很好奇的把郑南招到跟前,小声问道:“……白芨什么反应?”

郑南往后退了两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抹慌乱,然而她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没什么反应。”郑南冷冷道。

姜宝青点了点头,没说旁的话,心里给白芨下了个定义。

傻子。

以前看着白芨侍卫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刻这么傻?

怪不得也二十好几岁了,还是单身。

姜宝青都已经这么给力的送助攻了,他竟然还抓不住。

算了,注孤生。

姜宝青把这年头给抛到脑后,笑眯眯的看向郑南:“那不说那个傻子了,走,昨晚德荣长公主说中午有全鱼宴,我们去湖边看看。”

郑南有些别扭的福了福身子。

姜宝青就像慈祥的老母亲一样,看着郑南露出了姨母笑。

多好的孩子啊。

丁香看着姜宝青带着觅柳跟郑南出去,手里头的帕子几乎让她绞成了一团。

她见夏艾还在那无知无觉似的,带笑整理着房间,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缺心眼,心烦的走了出去。

……

姜宝青领着觅柳跟郑南去了园子,路上还碰到了出来赏景的大学士夫人。

姜宝青同这位荀夫人不是很熟,客气的打了个招呼便散了。

这庄子地理位置极好,处在半山腰,依山傍水的,夏风吹进来都带着水雾般的凉气,凉快得很。

庄子里圈着半边碧湖,眼下几个穿着仆役服的下人正在湖边拿渔网捞着鱼。姜宝青很感兴趣的倚在亭边栏杆上,看着长公主庄子上的人在那捞鱼。

她倒是有心也想去捞些鱼玩,然而这会儿是在旁人家里做客,自然是没法这般放得开。

宫家也有个小湖,回家后倒可以玩一玩。

姜宝青沉思着,就听见郑南那微冷的声线在身旁响起:“夫人找我家大奶奶有事?”

姜宝青有些错愕的回身,就见着亭子外的项绮君脸色十分难看的站在那儿,像是要进亭的模样。

第六百二十七章 别牵连我

项绮君很快镇定下来,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这亭子是长公主别院的,我进来休息,难不成还要你家奶奶批准不成?”

郑南干脆没说话,福了福身子,敷衍了一句“夫人言重了”,就没再说旁的。

她本来出声本来就只是为着预警。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姜宝青没听到,可她是切实听到了,方才在园子深处,有人在冷笑,说什么“那贱人在亭子里赏景”之类的话。

项绮君又要说什么,姜宝青自是不会看着郑南被刁难,她脑子转得快,加上对郑南跟项绮君的理解,几乎瞬时明白了。

姜宝青笑眯眯道:“项夫人莫要生气,我家这丫鬟性子直得很,大概是见项夫人无声无息的就靠近了,还以为项夫人想给我一个惊喜。”

项绮君冷静下来,她打量着姜宝青。

昨晚她喝多了,借着酒意说了不少话。她今儿早上醒了酒,这才想起昨晚她把“替身”那事给说了出来。

项绮君几乎要把姜宝青那张笑盈盈的脸上给盯出个洞来。

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怎么可能,但凡一个妻子,听到刚成亲的丈夫只是把自己当成替身,都会惊疑不定吧?

最不济,也会惊慌失措下。

可这姜宝青看上去却毫无所觉的模样……

除非她,根本不在意宫计喜不喜欢她!

项绮君攥紧了手心。

可不是么,她一个低贱的平民,能嫁进侯府,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心计,使了多少手段,哪里还在乎旁的!

那么好的宫计,最后却娶了一个这种玩意!

项绮君冷笑道:“姜大奶奶说笑了,我可没什么惊喜能给你的。”

姜宝青见项绮君还是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挑了挑眉,也没什么兴趣跟她纠缠:“即使如此,项夫人请便。”

说完,不再理会项绮君,转身继续看向湖面。

项绮君眼神阴冷的盯了姜宝青一会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提了提马面裙的裙摆,迈上亭子台阶,坐到离姜宝青不远不近的地方。

姜宝青是真的没把项绮君放在心上,有郑南在一旁盯着,这项绮君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她颇有兴致的看着湖边网上来的那鲜活乱蹦的大鱼,脑子里想的是鱼的十八种做法。

项绮君看着姜宝青这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很是悠闲,她自个儿脸色反而越发难看起来。

这姜氏是真的不在乎她是不是替身!

项绮君脸色阴沉得很。

“夫人!”

水风袭来亭外,一个婆子满面焦色,匆匆而来。

“您在这儿,老奴找了许久!”婆子一脸焦虑的迈进亭子,突然见亭子里还有另外一名不认识的贵妇人,生得又是极为妍丽,竟把她们家向来以容貌出众而闻名的夫人都给比了下去。

那婆子微微一惊,哪怕有急事在身,也忍不住有些侧目。

项绮君皱起眉头,轻轻咳了一声:“什么事?”

那婆子回过神,左右看了下,见姜宝青根本就没往这边看,这才上前,附在项绮君耳边轻声说了起来。

项绮君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显得越发狰狞起来。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手里捏着一块帕子,手指都攥成了白色。

“走!”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项绮君吐出这个字,带着她那堆下人,离开了亭子。

亭子里终于清静了。

姜宝青惬意道:“人一少,感觉风也凉快了不少。”

觅柳却有些担忧:“那位项夫人,怎么对奶奶这么大的敌意?看她方才那脸色,可真是可怕。”

郑南抿了抿唇,声音很是平静:“方才那婆子说的是‘家里来了消息,瑾姨娘被检出有孕三个月了’。”

觅柳满是崇拜的看向郑南,小声道:“南姑娘好厉害。”

郑南这般冷静自持的人,被觅柳满是崇拜的这么一望,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咳了一声:“来之前查了查那项氏的资料,大奶奶需要么?”

姜宝青想起投毒那事,点了点头。

“那项氏,六年前嫁给了东乡侯世子,四年前生下一个女儿,没多久就夭折了。”郑南声音不大,沉着的说着关于项氏的情报,“……至今项氏膝下没有孩子。东乡侯夫人对项氏不满已久,有磋磨项氏的事传出来。也因此不少人很是怜惜项氏,像是德容长公主,许多时候就喜欢提携项氏一把,项氏这才能坐稳了世子夫人的位子。只是前两年,东乡侯夫人给东乡侯世子纳了一门贵妾,是东乡侯世子的表妹。这位表妹,颇得东乡侯世子的宠爱。”

郑南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方才那婆子说的怀孕的瑾姨娘,就是这个表妹。”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被个合法小三抢了老公,是挺悲惨的。

可再怎么悲惨,你也不能心理扭曲跑出来抢旁人老公吧?

姜宝青对项绮君毫不同情,甚至还想吐槽。

姜宝青想了想,道:“我方才瞥了一眼,那项氏满脸狰狞,不像是个会善罢甘休的。眼下跟她同在长公主的别庄里,她别惹出什么事来牵连我。”

郑南知意:“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监听吗?”

姜宝青抿唇笑了下,很是秀气的模样:“倒也用不着监听这般麻烦,你过去听一听壁角,看看那项氏打算做什么,我们也好提前有个对策,到时候别被她牵连了就好。一定要小心,安全为上。”

郑南沉着的应了声是,离开了亭子。

觅柳看着郑南的身影消失在树木掩映中,忍不住低声道:“南姑娘真是厉害极了。”

话里充满了崇拜跟艳羡。

姜宝青轻声道:“阿南是很厉害,可是也很不容易。我从前也女扮男装过,好多次差点翻车。阿南却是女扮男装在刀山火海里闯了那么久……”姜宝青看向觅柳,“所以,我向来多怜惜她几分,你莫要吃醋。”

觅柳脸颊发红的笑了下:“大奶奶莫打趣奴婢了。奴婢怎会跟南姑娘吃醋?且不说阿南姑娘为大奶奶做了这么多事,十分得用……大奶奶愿意对谁好那是大奶奶的自由,奴婢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说到这,觅柳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住了口,有些忐忑的看向姜宝青:“大奶奶,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又不是瞎子,出来的时候她的不满都要摆在脸上了,”姜宝青淡淡道,“不过看在她这么多年忠心守着入景轩的功劳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觅柳有些不安的咬了咬下唇。

第六百二十八章 捅篓子

她们家大奶奶向来聪慧,发现了丁香的不正常之处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丁香争宠的心思太明显了。

觅柳作为大奶奶陪嫁过来的贴身大丫鬟,平日里丁香对着她也还算收敛,姐姐妹妹的叫的亲热。

但郑南对丁香来说却是个突然闯入的丫鬟,这争风吃醋的心思就有些明显的摆在了脸上。

觅柳本想为丁香求个情,可看她们家大奶奶那模样,也不像是要拿丁香问罪的样子。

觅柳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们入景轩的这些丫鬟,来自不同的地方,都有着不同的脾气。虽说偶尔也会有些小摩擦,但总归来说还是很祥和的,她真的不希望出什么篓子……

希望丁香能早日想明白吧。

正想着丁香,谁曾想,小径上一路小跑过来个丫鬟,似是在找人,看着姜宝青在亭子里,松了口气。

姜宝青认了出来,是长公主这别庄上分到她院子里做洒扫的小丫头。

“怎么跑得这么急,可是出事了?”觅柳作为姜宝青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自然而然对她们院子里这些低等的丫鬟有管束权。她见小丫头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晒的,便先出了声,也是让那小丫鬟缓一缓,喘喘气。

小丫鬟大概是跑得急了,小胸脯一起一伏的,话都有点说不出来。

她气还没喘匀,只稍稍定了定神,便上气不接下气急忙道:“宫、宫大奶奶,夏艾姐姐让奴婢给您传话,说是丁香姐姐出了事,请您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姜宝青只觉得额角跳了下。

觅柳有些紧张的问:“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咽了口唾沫,气息总算喘匀了些,她摇了摇头:“不知。只知道夏艾姐姐遣了奴婢几人,分头出来找您……”

觅柳心下一沉。

看这阵仗,怎么都不像是小事。

觅柳看向姜宝青,就见着姜宝青已经起了身,微微拧着眉头,神色有些严肃:“先回去再说。”

觅柳忙收拾了一番,这才同姜宝青一道回了院子。

因着是在做客,这院子自然是长公主庄子上的管事帮着分配的,离着园子不算远;只是园子里岔路多,姜宝青这回去的路上,也正好碰到了其他两个出来寻她的小丫鬟,一并带了回去。

觅柳有些担心丁香,更担心的是丁香是不是给姜宝青惹了什么麻烦出来。

结果姜宝青这前脚还没迈进院子,就听得院子里丁香带着哭腔喊着:“……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在一堆慌张劝着丁香的声音里,一道带着怒意的冷笑声分外明显:“哼,你若真想死,也看在咱们大奶奶平日待你不薄的份上,别死在这院子里。园子里不是有湖吗?你去啊!”

院子里的嘈杂奇异的顿了顿。

之后丁香的哭声更大了:“死就死!”

一头从廊下冲了出来。

然后呼呼啦啦的,后头还跟着几个丫鬟,想要拦住丁香。

这会儿她们才看到站在院子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姜宝青。

院子里瞬间又静了静。

觅柳皱着眉头,带着薄怒:“好端端的,说什么呢?!也不怕冲撞了大奶奶!”

丁香袖子遮住半边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跪了下去:“大奶奶,您别管奴婢了,让奴婢去死吧。”

怎么可能不管丁香让她去死?

姜宝青盯着丁香,声音却是缓和的:“你先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丁香却只是哭,一副难以起口的样子。

夏艾紧随其后走了出来,一脸忿忿的也给姜宝青跪了下去,显然一肚子怨言,很有话说。

姜宝青便看向夏艾:“……方才你跟丁香吵什么呢?”

方才吵架的时候,夏艾让丁香去跳湖。

姜宝青当然不会认为夏艾说那话是真心的,若是真想让丁香去死,何必又急急的派那么多人出去寻她回来。

夏艾性子直得很,姜宝青问起来,她还有些气呼呼的:“奴婢就直说了,大奶奶事后要打要罚都行!”

丁香有些慌乱的放下掩住脸的袖子,露出一张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脸来:“夏艾……”

夏艾不管她,径直道:“大奶奶,您离开院子前,嘱咐了奴婢跟丁香看好院子。”

姜宝青微微颔首。

夏艾继续道:“可丁香不知道怎地,却跑了出去,还不慎落了水!”说到这时,夏艾显然气得有些急了,眼睛都有些发红了,“然后就是那么凑巧,正好别庄寻长公主殿下的敏行郡王世子碰见了,救了丁香!那位世子殿下一路抱着湿漉漉的丁香回来,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见了!”

姜宝青愕然。

丁香哭得越发委屈了,夏艾说得她好像故意一样,可她真的是不慎落水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奴婢真是百口莫辩……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你还在这只会寻死觅活的!”夏艾双目通红,显然气得紧了,她大声道,“你知道这次你给大奶奶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夏艾也气得快喘不上气来了。

这算是她们家大奶奶成亲后,接到的头一个有份量的帖子。

可偏生丁香这个不安分的,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掉河里,湿身,被外男给抱着回来,招摇过市,这一招那位鼎鼎大名的准太子妃丘二姑娘用国,最后变成了三皇子妃,那等有权有势的人,都逃不开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丁香这不过是定国侯府里的一个二等丫鬟,发生了这等事,也就两个下场,一是一抬小轿送到郡王府去,给那郡王世子当个侍妾;要不,就是一条白绫直接一了百了,也免得坏了定国侯府的名声!

贴身丫鬟出了这档事,这让旁人怎么看她们家大奶奶?!

偏偏待那敏行郡王世子走了,丁香又突然哭了起来声称自个儿要一头撞死!

夏艾心里这口气啊,真真是恨不得捶死这个丁香。

姜宝青突然出了声,她看向丁香,淡淡的:“你若说你不是有意的,那你跑出院子去做什么?”

丁香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顿时止了止,继而她哭得越发有些委屈了,她从怀里头掏出一个白瓷小罐子,抽噎道:“……奴婢见大奶奶忘带了这防晒的珍珠粉,想去给大奶奶送珍珠粉来着。”

第六百二十九章 说客

盛着珍珠粉的小瓷罐白里透着淡淡的青色,确实是姜宝青那个平时用来装防晒用珍珠粉的小罐子。

虽说她出门前已经涂过了,并不需要旁人给她送过去。但丁香这份殷勤小意,你也不能说她有错。

姜宝青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心平气和的问:“……眼下这事,旁的我也不说了。丁香,你是怎么想的?”

丁香抽噎道:“奴婢只想着在入景轩里伺候大爷跟大奶奶,旁的奴婢不敢奢求。”

夏艾在一旁冷笑一声:“若是那世子殿下来找大奶奶要人……”

丁香没有等夏艾说完,飞快的打断了夏艾的话,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杏眼里满满都是泪水:“奴婢不愿意!”

姜宝青仔细看着丁香的神色,见她说这话时,最起码是真心实意的。

这么看来,丁香还真是遭了一场无妄之灾。

“行,”姜宝青轻描淡写道,“有你这么一句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旁的事你们不用操心,都起来吧。”

丁香磕了个头,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夏艾撇了撇嘴,跟在后头也爬了起来。

说什么不愿意的,那敏行郡王世子在的时候,就没见她说过半个不愿意,只一昧的垂泪;待人走了,又突然要死要活的撞墙明志,这谁信啊。

“丁香受了这番惊吓,也好好休息一下,今儿不用当值了。”姜宝青嘱咐道。

丁香垂着头应了。

姜宝青又喊了一声夏艾。

夏艾愣了一下:“奴婢在。”

“你跟我来一下。”姜宝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进了屋子。

夏艾大概能猜到姜宝青要跟她说什么,她咬了咬下唇,有些垂头丧气的跟着姜宝青也进了屋子。

姜宝青屏退了旁的伺候的人,屋子里就剩下了她跟夏艾觅柳。

夏艾一声不吭的又跪了下去。

姜宝青有些头疼的看向夏艾:“我知道你素来心直口快,可方才你那般言辞,实在太激烈了些。你就没想过,丁香可能真的是无辜的吗?”

夏艾低低的辩解:“……奴婢知错,可丁香突然跑出去,又出了这么一桩事,也实在太巧了些……”

“这个世上本来就有很多巧合,”姜宝青耐心的劝着夏艾,“你不能因为这些巧合,就给旁人定了性或许丁香给你的印象不是很好,可她这次也是受害者,你那般说她,万一她真的去跳湖了怎么办?”

夏艾看姜宝青严肃认真的模样,哪里敢说丁香那种人是决计不会去跳湖的……不过,仔细想想,这次确实也是她太激动了,有些口不择言。

夏艾低声道:“大奶奶教训的是,是奴婢想岔了。奴婢一会儿就去跟丁香道歉。”

姜宝青看夏艾的神色,是真的面有愧色,心下点了点头。

夏艾性子直,说话经常太冲,但这丫头好就好在性情真,不会藏着掖着。

“行了,快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姜宝青有些无奈道,“你别忘了你方才说的话。”

夏艾应了一声。

觅柳追着夏艾出了屋子,小声嘱咐:“都是一个院子的姐妹,别搞得关系太糟了。以后别这么冲动,大奶奶不容易。”

夏艾看着觅柳。

也就觅柳会这么掏心窝子跟她说这些了。

为什么她对丁香总是看不过眼?

丁香在私底下总是含蓄的跟她抱怨一些什么,她又不蠢,不是听不出来,丁香是想激起她的同仇敌忾,把她当枪使。

“觅柳姐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夏艾低声道。

一码归一码,今天这事确实是她做错了,她会去跟丁香认错道歉,但不代表,她就打心底里接受了丁香这个人。

……

觅柳端了碗酸梅汤给姜宝青,姜宝青正以手支着头,坐在窗边的塌前想着什么事。

觅柳轻手轻脚的进来,把酸梅汤放在贵妃榻的小几上,轻声问道:“奶奶在想什么?”

姜宝青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她忍不住又笑了下,“出来本来是想躲躲清闲的,谁知道比在府里时还要事多。”

觅柳犹豫了下,还是轻声问出了口:“奶奶在烦恼丁香的事?”

“倒也说不上烦恼,只是……”姜宝青想了下,还是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再等等看吧。”

到了中午开宴的时候,姜宝青带着丫鬟去德荣长公主那用了一顿全鱼宴,不得不说,这养在庄子上的大肥鱼,味道确实不错的很。

姜宝青喝了两碗鱼汤。

德荣长公主坐在上首席那,看着姜宝青直笑。

姜宝青拿帕子沾了沾嘴角,也笑道:“长公主殿下为何这般看着臣妇?可是臣妇嘴上沾了什么东西?”

德荣长公主笑得意味深长:“有一宗巧事,一会儿宴散了,你留一下,我要说给你听。”

姜宝青心下了然,她没有在意周围投来的探究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待用过这全鱼宴,德荣长公主携姜宝青去了临水的一座楼阁,这楼阁的顶层做成了开放式,正好可以将湖面上的风景一览无余。

德荣长公主执着姜宝青的手,看着姜宝青抿着唇笑:“……宴前我得知了一桩事,也算是桩喜事了。”

姜宝青猜到了德荣长公主要说什么,她轻笑了下,垂下眼眸:“长公主殿下请说。”

德荣长公主“咦”了一声,有些探究的看向姜宝青:“莫非你还不知道……你院子里丁香那桩事?”

姜宝青悠悠的想,就这会儿的功夫,对方连她院子里的丫鬟叫什么都摸出来了,她怎么可能还不知道?

“大概知道一些,”姜宝青看向德荣长公主,“长公主说得可是丁香落水那事?”

德荣长公主笑道:“可不就是这桩?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就不赘言了……我年纪大了,看到合适的小年轻们就总想撮合一番。今儿我那侄儿给我送了些他庄子上的野味,可巧就碰见了那事……他过来同我一说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继而又一想,他总归是跟丁香有了肌肤之亲,愿意将丁香纳进府里做个侍妾,也算是有担当。一个落水,一个救人,倒也不能说得上是谁错,不如咱们就玉成了这桩喜事?”

敏行郡王家的世子,若是细细论下来,确实要喊德荣长公主一声表姑姑。

长公主亲自当说客,这面子不可谓不大。

第六百三十章 推辞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三十章推辞可偏偏这么天大的面子,姜宝青却仿佛意识不到似的,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而是拿那双秋水似的眸子望着德荣长公主,轻轻的叹了口气,倒显得有几分为难:“按理说这确实是桩好事。”她顿了顿,轻叹了一句,“只是,这丫鬟却不是一般的丫鬟……”

德荣长公主知道姜宝青向来不是拿乔拿捏人的性子,她见姜宝青这般说,倒也起了几分兴致,追问道:“如何个不一般法?”

姜宝青抿了抿唇,轻叹一声,左右看了下,压低了声音:“我夫家那些事,想来您多少也是曾耳闻过的,我也就不藏着掩着了。这丫鬟,是个有情有义的。我夫家离家那些年,她一直待在宫家,从小丫头,生生的熬成了大丫鬟。我对她也要慎重些,反而不敢如何安排了,总要听我夫君的意见。”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尤其是丫鬟的人命,那更是贱如草芥。

姜宝青想过了,无论是德荣长公主,还是那什么敏行郡王世子,他们想要捏死一个小丫鬟,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姜宝青不可能时时的看住丁香,她只能把宫计拉出来,当一当挡箭牌。

果然,德荣长公主误会了,她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倒也不尴尬,反而因为姜宝青跟她说这隐秘的事情,多了一分亲昵的好感:“原来竟是这样,那丫鬟还是个有情有义的,这倒也不用先订下来,等你回府问过宫司首再说吧。”

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心里却在淡淡的想,这是她最后一次帮丁香了。

情义这东西,总是会慢慢被消磨的。

……

姜宝青领了丫鬟回了院子,丁香那边已经是收拾妥当了,换了一身有些老气的靛青色夏衫,有些期期艾艾的过来伺候姜宝青。

姜宝青有些乏了,正想午歇,见丁香总在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挑了挑眉。

她倒没想吊着丁香,只是毕竟德荣长公主也只是中间传话人,眼下敏行郡王世子那边到底什么说法还未知,姜宝青本来想十拿九稳的时候再说。

只是见丁香这般局促不安,倒也该先给她个定心丸。

“你不必着急,虽说那敏行郡王世子托了长公主来说项,但我已经同长公主推辞了。”姜宝青安慰道,“后日便回府了,这段时间你就先别出门了。”

丁香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她点了点头,又飞快的看了姜宝青一眼,神色复杂,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姜宝青也有些倦了,揉了揉眉心:“好了,你下去吧。”

丁香退出了院子,有几个别庄里伺候的小丫鬟,满脸兴奋的凑了上来,拉着丁香的胳膊去了角落,压低了声音:“丁香姐姐,你的事怎么样了?”

丁香抿了抿唇,有些矜持的低声道:“听说世子托了长公主,不过我们家奶奶回绝了。”

有个小丫鬟又是艳羡又是遗憾的嘟囔:“丁香姐姐真是天大的好福气,若是我能被郡王府的世子看中,一定高兴的不得了。”

旁边就有小丫鬟笑着啐她:“你也不看看你长得什么样!世子如何能看得上你?也就只有丁香姐姐这等貌美如花的,才能得了这种机缘!”

话里头充满了艳羡。

“别这么说,”丁香很是谦虚的模样,柔声道,“我并不想嫁到郡王府去,我不过一介奴婢,哪里配得上天潢贵胄。”

几个小丫鬟互相对视一眼,心思各异,其中一个小丫鬟细声细气道:“丁香姐姐连郡王府都看不上,这是有了更好的去处?”

话里头的酸味很是明显,丁香却恍若未觉,依旧是微微的笑着:“做人奴婢的,最重要的是本分。去处不去处的,哪里是我们这些做人奴婢的考虑的事情?不都是主子说了算么?”

这话单单拿出来,是没什么问题,但放在这里,却好像在说那些艳羡的小丫鬟们都不本分似的。

几个听出话音的小丫鬟当即就红了脸。有个性子尖锐些的,甩了下手里的帕子,冷笑了一声:“丁香姐姐还真是清高,也怪不得都快二十岁了,还在院子里当着二等丫鬟。”

丁香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仿佛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她身子微微哆嗦着,看着那说话的丫鬟。

有人觉得不太好,拉了拉那说话尖锐的丫鬟。

那丫鬟早看丁香不顺眼了,不管不顾的冷笑一声:“你拉我做什么啊,她自个儿说的啊,要本分,不要郡王府的去处啊。人家心气高,看不上咱们这些不本分的。”

丁香这下都要气哭了,她手指微微颤着,指着那丫鬟说不出话来。

“你们在这吵什么呢?”

远远的,觅柳的声音随着风送了过来。

她站在走廊那一端,微微皱了下眉头,看着那群丁香跟小丫鬟,想着在外人面前总要给丁香几分颜面,缓了下,又委婉的提醒道:“大奶奶正在午歇呢,都小声些。”

几个小丫鬟吐了吐舌头,知机的鸟兽散了。

丁香板着脸从那边走过来,同觅柳擦肩而过。

觅柳有些担心的看着丁香那有些发红的眼眶,小声的问:“这是怎么了?”

丁香没理会觅柳,挺直的腰背有些僵硬,快步离开了。

夏艾正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咯嘣咯嘣的磕瓜子,手里攥了一把,见丁香过来,还往前递了下:“吃瓜子么?厨房那边刚炒好的。”

丁香气得浑身发抖,这贱人竟然还磕着瓜子看她的笑话!

她当即一把打开夏艾的手,哭着跑走了。

夏艾先是懵了下,继而又恼怒起来,她好心好意的分丁香瓜子吃,丁香不吃就不吃,这是干嘛啊,还打她?

瓜子都扬了一地!

夏艾忍了忍,毕竟前面刚跟丁香为着之前的事道了歉,丁香心里还有气也是正常的。

她撇了撇嘴,还是自个儿去拿了扫帚把掉了一地的瓜子给扫干净了。

……

因着几位夫人大多都是家里头主持中馈的,盛夏时节出来避一避暑,玩上个两三天倒也没什么,时间一长却也是不行的。为着能玩的畅快些,德荣长公主几乎日日开席宴客。

到了晚上那会儿,姜宝青去赴宴的时候,德荣长公主还往她身后看了看,眼神在夏艾跟觅柳身上转了圈,问姜宝青:“……对了,我对丁香没什么印象,她这会儿来了么?”

姜宝青笑道:“丁香有点染了风寒,我让她在屋里休息呢。”

上午那会儿落了水,现在染上风寒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德荣长公主一听,意味深长的笑了下,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明白了这是姜宝青的托词。

“看来这丫鬟倒是很得你们夫妻俩的心。”德荣长公主笑眯眯的摞下一句,倒也没说旁的,又同别的夫人聊天去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谁是谁非

中午全鱼宴那会儿,项绮君推说身上不舒服,没参加,晚宴这会儿,倒是带着几个丫鬟过来了。

哪怕是夜晚纱幔之中的柔光,也能看得出项绮君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像是在遮掩什么坏气色。

她强打着精神,陪着德荣长公主说了会儿话。德荣长公主素来喜欢漂亮的人,对项绮君态度倒是挺好,聊了几句后,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很是关切道:“……绮君可是太累了?不然早些回去休息?”

项绮君强撑着笑:“长公主是知道的,我在东乡侯府实在算不得轻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好好的玩一玩。”

神色间一副又隐忍又坚强的模样,长公主见她这般,自然是怜惜的很,同她说了不少话。

到了散宴的时候,项绮君那脸上难看的颓色果然就好了不少。

项绮君一来了精神,就又去小路上拦住了姜宝青。

姜宝青看着项绮君那发狠的眼神,就直叹气。

一边叹气一边怪自己男人魅力太大了,看把人家给勾得,这是跟她有多少深仇大恨啊!

“姜宝青,我劝你莫要太过嚣张,认清你自己的位置。”项绮君看着姜宝青,阴森森的说着,眼神里毫不掩饰对姜宝青的憎恶。

姜宝青盯着项绮君,缓缓道:“这话我倒是要送给项夫人,认清自己的位置。你是东乡侯世子夫人,我是督察司宫司首的夫人。项夫人总盯着我,莫名找我的茬……”姜宝青慢条斯理的笑了下,露出洁白的贝齿,“旁人会以为,项夫人,看上了这司首夫人的位子!”

项绮君脸色变了变。

正待说什么,却又听得小径那边的传来行人走动的声音,并几位夫人隐约的说笑声,项绮君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姜宝青一眼,甩袖离开了。

直到回了自己院子,姜宝青想着方才项绮君脸上那副有些狰狞的神色,忍不住冷冷笑了下。

那副神色,可不就是被人戳中心事后的恼羞成怒吗?

姜宝青正想着,外头传来郑南压低了声音的禀告:“大奶奶,奴婢回来了。”

姜宝青忙去开了门,把郑南给迎了进来,关上房门,又给郑南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你辛苦了。”

觅柳跟夏艾早就被她遣回去休息了,她也不担心会有人在廊下偷听,毕竟郑南的功夫在这摆着,能这么近距离偷听又不被郑南发现的人,她也拿人家没辙。

姜宝青问:“如何?”

郑南斟酌了一下用词,把她调查的事给姜宝青讲了一遍。

郑南来的时候,就跟姜宝青简单的介绍过项绮君的资料。

这项绮君嫁的东乡侯世子,对项绮君算得上很是不错,然而项绮君在府上娇纵的很,跟东乡侯夫人的矛盾比较多。

只是项绮君这人在外人面前惯会装相,东乡侯夫人又自恃身份,也不跟旁人开口解释,旁人皆以为是东乡侯夫人这个婆婆在磋磨项绮君。

自打项绮君的独生女病逝后,婆媳之间的矛盾到达了顶峰。

因为项绮君不让东乡侯世子纳妾。

前两年,东乡侯夫人强硬的给东乡侯世子抬了个贵妾表妹进门。

这次的事,就出在这个表妹身上。

郑南低声道:“……我过去的时候,正听到那项氏跟她身边的婆子说这事,说她一直没断后院的避子汤,那瑾姨娘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姜宝青一身医术,听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避子汤又不是万无一失的。”

顿了顿,姜宝青又笑道:“不过这个瑾姨娘倒不是个蠢的,这会儿项绮君不在府里,她又已经怀了三个月,胎象稳固,选择这个时候被‘检’出来,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郑南点了点头:“……所以我过去的时候,倒是听了一耳朵那项氏跟婆子商量着如何让那瑾姨娘神不知鬼不觉的掉了胎。”

“她们东乡侯府里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姜宝青道,“只要别在长公主的别庄上出什么篓子就行。”

郑南顿了顿:“有桩事,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你说说看。”

“我听那项绮君骂了一句,‘那小贱人惯会装委屈卖乖,府里头是缺她吃还是缺她穿了,她还使丫鬟在外头买糕点回来,怎么,显得我这个世子夫人亏待她了?’”郑南捏着嗓子,学着项绮君的声调,学得倒是惟妙惟肖的,“‘我下次再碰见她买什么糕点,也不必给她留什么面子,直接摔她脸上!’”

“糕点”两个字让姜宝青顿时警觉起来,听这话音,倒像是项绮君给那瑾姨娘留了面子,没将糕点摔她脸上……那么,那糕点去哪了?

是被转送到她手上的那一盒?

姜宝青微微直了直身子,看向郑南:“你的意思是?”

郑南是知道姜宝青险些中了糕点里的毒这回事的:“我也去查了下,确实,项绮君直接让丫鬟夺了那瑾姨娘买来的糕点。只是不知,跟大奶奶手上那一盒有毒的糕点,是不是同一盒。”

“有点意思,”姜宝青忍不住笑了,“我莫名觉得,我这一盒有毒糕点,八成就是瑾姨娘的丫鬟去买的那盒糕点。”

若是这样……郑南抬眸看向姜宝青:“那瑾姨娘是故意让项绮君把糕点夺回去的?所以这毒,是瑾姨娘下的?”她未待姜宝青回答,自己又提出了新的疑惑,“可是不对啊,瑾姨娘是如何能断定,项氏一定会截走她那盒下了毒的糕点?”

姜宝青轻笑道:“这也不难。不截走的话,有毒的糕点到了自己手里,不吃就是了。”

郑南蹙眉道:“可这盒糕点最终落在了你手里,那瑾姨娘也没毒到项氏啊……”

姜宝青风轻云淡道:“那是因为瑾姨娘的目的原本就不是毒死项氏。这等从丫鬟手里夺来的糕点,项氏是不会吃的,八成会随手赏给什么人。到时候那人中毒暴毙,谁是最直接的嫌疑人?是将糕点赏出去的项氏。”

诚然,项氏倒也可以辩驳是瑾姨娘下了毒想害她,可这问题就又回来了,这盒“有毒的”糕点是你从人家瑾姨娘丫鬟手里抢去的啊,难不成瑾姨娘还能算得到这盒“被抢走”的糕点最后落在谁手里?

相反,瑾姨娘倒是可以哭诉,说这项氏为了陷害她,竟然将糕点下毒,毒死了无辜的普通人,就是为了拉她下水,一定是知道了她肚子里怀了孩子,想谋害她跟她的孩子。

两人各执一词,谁是谁非?

谁是谁非不好说,但眼下,自然是肚子里怀了孩子的人,赢面更大。

郑南被姜宝青这般一提示,略略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卡,不由得沉默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

“这深宅内院的弯弯道道,可真是多。”

第六百三十二章 多想

翌日,德荣长公主倒没忘了丁香的事,凑在一块听女先生唱大鼓的时候又低声问了一遍姜宝青:“昨儿可给你家宫司首写了信?他回信了吗?”

德荣长公主顿了顿,又低笑着补充了一句:“我那侄儿倒也是上了心,今儿早上他送了一只猎到的鹿过来,又问了一次。”

姜宝青实在不好意思说,昨儿她倒是没写信,只不过宫计那厮,又爬了一次窗户。

她轻咳了一声,掩住脸上那一丢丢的脸红,低声同德荣长公主简单说了句:“我夫君回了话,说丁香自有去处。”

当然,宫计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宫计当时满是不在意的说了一句“随她”。

惹得姜宝青瞪了宫计好几下,还上手扭了一圈宫计腰间的肉。

德荣长公主显然误会了,她露出一点点暧昧的笑来,却也答得很是干脆:“那行,等我回去就同我那侄儿说,人家丁香也不用他负责。”

姜宝青露出个浅浅的笑来,没有再说什么。

负责?呵呵,若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哪里会一路抱着湿漉漉的丁香招摇过市的回来?

不过这事既然已经明明白白的当面回绝了,姜宝青便没再放在心上,晚上热热闹闹的开了个鹿肉宴,又玩了些叶子牌,只要不理会项绮君那阴森森的视线,倒也算是玩得很开心。

到了第二日要离开别庄的时候,德荣长公主还派管事的送来了伴手礼,甚至还额外独独给了丁香一份。

丁香捧着那锦盒,手微微在抖。

看着周围那或艳羡或暗含嫉妒的视线,丁香觉得一扫往日的阴晦,简直是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锦盒里的是一支很别致的金簪。

丁香还是懂规矩的,捧着那锦盒到姜宝青面前:“大奶奶,这……”

姜宝青看了一眼那金簪,虽说丫鬟戴惹眼了些,但也不算逾矩,毕竟是长公主赐下来的,谁敢说什么?

她笑道:“既然是长公主赏你的,那你就拿着吧。”

丁香大喜,她死死的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轻狂,低下头问姜宝青:“大奶奶,奴婢得了长公主的赏,是不是该去谢个恩……”

姜宝青笑容几不可见的淡了下。

“你是个识礼的,不过也不必了,”姜宝青微笑着,“长公主殿下今儿事情应是很多,未必有时间接见你。”

丁香欲言又止,她抿了抿唇,想着德荣长公主或许是欣赏她不愿意攀图富贵嫁进郡王府的气节,所以才赐下这金簪,这会儿正是她应去长公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时候。

可她家大奶奶大概是怕她抢了她的风头吧……

丁香柔顺道:“大奶奶说的是,是奴婢思虑的不周全。”

姜宝青略略一点头,没说旁的话。

旁人可能不明白德荣长公主为什么赏了个金簪给丁香,她却是知道的很,德荣长公主怕是误会了宫计要把丁香收房!

当然,这个误会也是姜宝青话里微微露出的信息引导德荣长公主多想的。

不然德荣长公主还有那敏行郡王世子怎么会轻饶一个敢拒婚郡王世子的丫鬟?

可眼下看来,多想的未必只有德荣长公主一个了。

姜宝青静静的看了丁香半晌。

丁香一开始还显得很镇定,到后面,越发手足无措起来。

她试探的问姜宝青:“大奶奶?”

姜宝青微微笑了下:“没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我们准备回府了。”

姜宝青出了别庄的时候,不期然的,看到了春香站在一架马车前。

见到她们出来,春香忙向马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马车里的人撩起帘子来,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项绮君笑着看着姜宝青:“姜夫人,你这车驾,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品大员夫人的车驾啊。”她不知得了什么好消息,显然心情极好,“也真是可怜,花一样的年纪,却不得夫君喜爱。”

这话说得太过分,夏艾忍不住想冲上去替自家夫人说话,她家大爷对大奶奶,那眼里的宠爱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哪里就不喜爱了!

神经病!

姜宝青微微抬起眼,伸手止住冲动的夏艾,她笑得人比花娇:“这个就不劳项夫人惦念了,项夫人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儿府里头的事吧。”

项绮君脸色变了下。

结果让项绮君脸色大变的还在后头。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在姜宝青她们前头几丈远的地方停下。

马背上俊美无俦的青年,矫健的翻身下马,手里拎着马鞭,朝姜宝青走了过来:“夫人,我来接你。”

项绮君呆呆的看着宫计,心脏几乎停摆。

宫计回京这一年多,她在旁的场合,也见过宫计一两次,虽说都没什么机会说话,只不过远远的看上几眼,可她却自认是跟宫计打小就认识的,哪怕远远的看上几眼,也足够她了解他的现状。

可这次见到的宫计,却与往日都不同。

那冷漠的俊美青年,神色虽说依旧冷峻,可那眼中的温情,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另外一个女人!

项绮君只觉得两眼一黑,天旋地转!

姜宝青这会儿哪里功夫理会项绮君,她看到宫计,倒是很惊喜,若不是外头人多眼杂,早就扑到宫计怀里去了。

宫计颇有兴味的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站在他面前,说出的话却带着嗔意:“这里离家又不算远,我一会儿就回去了,何必劳烦你跑这一趟。”

宫计自然不会说什么受够了家里没媳妇的日子,他非常镇定道:“你也说了离家不算远,那我跑这一趟不可以?”

姜宝青:“……”

很好,拿她的话来反驳她是吧?

好在这会儿她心情好得很,横了宫计一眼,想着他们两个这么大的人了,却像小孩子一样斗气,自个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宫计看着小姑娘笑靥如花,他面无表情的想,不亏他昨儿半夜就去了司里,把今天的公务忙完,特特过来接小姑娘回家,这一趟,值了。

宫计骑马来的,既然是要来接人的,自然身子一委就钻进了姜宝青那辆马车里,夏艾觅柳知机,跑到后面的马车里待着,丁香犹豫了下,小声的问:“大爷,大奶奶,你们还需要人伺候么?”

宫计摆了摆手:“去后面玩去吧。”

丁香柔顺的应了一声,这才去了后面的马车。

第六百三十三章 打道回府

临行前,外面却有人喊了一声“等一等”。

姜宝青没掀门帘,单凭声音听了出来,这是春香。

宫计微微蹙着眉,示意车夫停了车。

若是按他的脾气,自然是懒得理会。可这会儿马车里还坐着他的心肝肉,他自然要为心肝肉多考虑一下。

宫计掀开车帘,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结果就见着一个丫鬟,有些瑟瑟缩缩道:“宫司首,我家夫人是您的旧识。”

宫计顺着丫鬟过来的方向望过去,就见着一妇人,正在数丈外的马车里,一手撩着半边车帘,眼神极为复杂的望着他,似激动,似深情,又似幽怨。

脸上也又笑又哭的模样。

宫计微微蹙了蹙眉,丢下句:“不认识。”随即便不再管外头的人和事,放下了车帘,嘱咐车夫一句可以出发了。

车夫恭顺的应了一声,甩开马鞭。车轮轱辘轱辘的压过山路,车队缓缓的行进起来。

马车里,姜宝青睨着宫计直笑,也不说话。

宫计被姜宝青笑得只觉得古怪得很,拧了眉头,伸手去捏姜宝青的鼻子:“做这副模样干甚?”

姜宝青一侧头,避开,笑叹道:“宫司首仪容出众,风华绝代,引得无数女子竞折腰啊。”

宫计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她们折她们的,”他直接把姜宝青给禁锢在怀里,“我又没招惹她们,难不成还怪我太出众了?”

说着,便不顾姜宝青的挣扎,吻住了姜宝青。

跟姜宝青待这么久了,他要是还听不出这会儿姜宝青话里头的不高兴,那也太蠢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君子动口也动手。

……

姜宝青头发有些散乱的倚在宫计怀里,把弄着宫计长衫一角,在那小声抱怨:“……把我头发都弄乱了,一会儿下车前我要拢一下,不然到时候没脸下车了。”

宫计积极的给出了解决方案:“也无妨,下车的时候我拿外衫将你罩住,直接抱你进屋便是了。”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什么了。”他这般说着,目光十分的意味深长,“那我们还可以在马车上,再进一步做些更激烈的运动。”

姜宝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尽管在枕席间,被这厮无耻的逼出过好多羞耻的话,可这会儿……是在马车上呢。

姜宝青红着脸,恨恨的拧了一把宫计的胳膊:“你快住嘴吧你。”

宫计挑了挑眼,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早晚有一天……

到定国侯府的时候,姜宝青已经重新梳拢过了头发,扶着宫计胳膊下车那会儿,已经又成了那个娴雅的宫家大奶奶。

只是也巧了,刚进府没几步,就听得后头进府门那儿乱哄哄的,姜宝青好奇的往后望了一眼。

转过头来就看见宫计的嘴角弯了下。

姜宝青心有所感,以眼神相询:“你知道?”

宫计微微颔首:“回去同你说。”

看来是桩对他们有益的热闹。

姜宝青笑弯了眼。

一回府就有热闹看,不错不错。

回了入景轩,容嬷嬷领着满院的丫鬟早在院子里候着了。

姜宝青问过这几日院子里的若干事宜之后,便屏退了众人,转过头来兴致勃勃的问宫计:“方才那是怎么回事啊?我听着还有人在干嚎呢?”

宫计微微一笑,好整以暇道:“你还记得宫姗那夫家永国公府么?”

姜宝青自是记得,宫姗嫁给了永国公府行三的二房嫡长子秦书辛,看着是桩四角俱全花团锦簇的婚事,算得上是宫姗高嫁。

可那个秦书辛,却养了个外室,且,那个外室是个男人。

前些日**姗发现了这桩密辛,跟秦书辛起了争执,被秦书辛差点打死,当晚逃回了定国侯府。

姜宝青还去给宫姗看过伤。

姜宝青见宫计提起这桩事,明白过来:“方才那是永国公府的人过来要人的?”

宫姗吃了一个大亏,文二夫人手上捏到了永国公府一个不算小的把柄。

不管对宫姗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文二夫人都不可能放过永国公府,总要为自个儿多谋些东西。

哪怕是宫姗的婆母,永国公府的二夫人魏氏,亲自上门来“请”宫姗回去,文二夫人都没有松口。

这日子一久,怎么也会泄出去些流言蜚语来,虽说没有指名道姓的说秦三公子养了个男外室,可怎么着也有些影影绰绰的暗示。

只不过文二夫人在京城中的风评向来极好,倒是永国公府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不太好过。

眼下这是受不住了,所以索性闹上门准备撕破脸?

宫计意味深长的笑了下:“也对,也不对。”

姜宝青眨了眨眼,等着宫计说下文。

宫计却一把将姜宝青抱在腿上,笑得越发意味深长,语气却又一本正经的很:“我给夫人解了惑,夫人要怎么谢我?”

姜宝青坐在某人腿上,自然能感受得到某个有些硬的东西,正抵着她。

“……”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手推开宫计凑过来的脸:“……还学会讲条件了!”

“夫妻敦伦,天经地义,怎么就成了条件了?”宫计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姜宝青。

“……”

姜宝青真的拿宫计的无耻毫无办法,便要往宫计腿下跳,被宫计一手又捞了回来,在她耳边笑道:“好了好了,夫人莫恼。我同你说就是了。宫远雨派人杀了秦书辛的那个外室,虽说那杀手做得隐秘,但总归留下了些痕迹。府外头是秦书辛跟他的人在闹。”

姜宝青原本应该表示诧异的,然而宫计有意无意的,往她耳朵上吹着热气,偏偏这儿又是她极为敏感的地方,她扭着腰躲来躲去的,哪里还顾得上表示诧异。

这越扭,就越发的擦枪走火。

看着宫计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眸子,姜宝青咽了口口水。

……

一直到下午,姜宝青才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姜宝青身子虽然疲酸不已,但总归还算是清爽,便知道宫计帮她清理过了。

饶是如此,姜宝青也对这个使劲折腾了她小半日的家伙恨得牙痒痒。

姜宝青扬声喊了觅柳。

觅柳红着脸进了屋子,帮着姜宝青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轻声道:“大奶奶有何吩咐?”

第六百三十四章 少冰

若说姜宝青嫁人后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她自觉脸皮变厚了不少。

她轻咳一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坐起身来,问觅柳:“大爷呢?”

软绸做的夏凉被滑滑的从姜宝青肩上落下来,露出不少痕迹。

“大爷去书房了。”觅柳的脸更红了,她踟蹰了下,还是小声的问姜宝青,“……大奶奶,需要奴婢给您拿点药膏吗?”

姜宝青一副很镇定的模样:“咳,不必了,你去帮我拿件衣服过来就行。”

觅柳应了一声,去旁边的衣橱里寻衣服去了。

姜宝青换好衣服,觅柳又伺候着洗漱了,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左右照了照。

觅柳在一旁轻咳一声,红着脸,指了指自个儿的脖子侧面。

姜宝青转过去对着镜子又看了看觅柳所指的部位,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一块微微发红的印子,面积不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痕迹。

虽说是夏天蚊子多,可谁家的蚊子咬这么大一块红印子!

“……”姜宝青自觉自己的脸皮是真的练出来了。

毕竟,最起码现在可以面不改色的拿起脂粉把红印子给遮住,当无事发生了。

遮完了红印子,姜宝青带着觅柳去了小厨房。

眼下夏季炎热的很,她打算亲手做碗冰沙给宫计送到书房里去。

说是亲手,其实也就是她亲手在冰沙上浇点蜂蜜放点果酱罢了。

入景轩的小厨房离着主屋不算特别远,姜宝青沿着走廊走了十来步,就见着小厨房的管事,正有些惶恐的束手站在小厨房前头,对着容嬷嬷在那点头哈腰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容嬷嬷也看见了姜宝青,她抬手止住小厨房管事的动作,往姜宝青这快步走来。

姜宝青见容嬷嬷似是有事相禀,那厨房的管事跟在容嬷嬷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惶恐模样,便停下了脚步,择了块荫凉些的地方站着。

容嬷嬷快步过来行了礼:“给大奶奶请安。”

小厨房的管事也赶忙跟上,有些瑟缩惶恐的给姜宝青请安。

姜宝青望向容嬷嬷:“方才你们在说些什么?”

容嬷嬷做事很是公正端肃,她没有看眼含哀求的小厨房管事,而是看向姜宝青,正色道:“……方才木管事同老奴说,小厨房的冰不够了。”

姜宝青正要给宫计做冰粥,闻言微微蹙眉:“怎么就不够了?我记得我同大爷的份例上还有好多冰没领?”

眼下毕竟还没分府,大面上来讲,姜宝青跟宫计的一些供给都是府里分配的。

小厨房的木管事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这会儿的天气虽说已算不上什么酷暑,但也是炎热得很。这木管事跪在地上,顶着姜宝青那探究的眼神,整个后背只觉得一片冰凉,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大奶奶,都是奴婢的错,”小厨房的木管事苦着脸,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发颤,“最近整个京城都缺冰。您出去这几日,二夫人那也提前通知到了各院,说是今年酷暑,冰窖里头的冰不太够了,每个院子的主子用冰都有份额,严格按照份额来。这……”

容嬷嬷看了那木管事一眼,又对姜宝青道:“大奶奶,确有此事。只是大奶奶跟大爷素日里用冰都不甚多,哪怕今年要严格按照份例来领冰,那也是还有许多,怎地这会儿又说没冰了?”

木管事连连磕了几个头,结结巴巴道:“都,都是奴婢的错。昨儿奴婢拿了对牌去领咱们入景轩的份例,可是,可是路上奴婢这不争气的肚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疼起来了,许是吃坏了肚子,奴婢就赶紧就近找了个官房……”她面露尴尬之色,“等奴婢方便完了,又不知被谁把外头的门给带上卡住了。奴婢喊了半天的人,才有人把门给开开。等奴婢赶到二夫人那……冰都分完了。二夫人的人告诉奴婢,说是本还有最后一份冰,但老夫人苦夏,寿安居的人便多拿了一份,恰好就没了……”

木管事哆哆嗦嗦的说完,都没敢抬头看姜宝青。

她在这后宅里这么久了,怎么会不知道外头若是没人动手脚,那官房的门就那么“恰好”的被带上卡住了?

可她不敢猜,更不敢说,只好含糊其辞的说了个“不知道是谁”。

半晌,姜宝青轻笑出声:“她也真够小家子气的。”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她们都知道姜宝青在说谁。

这话木管事哪里敢接,她冷汗涔涔的,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姜宝青摆了下手:“算了,这事”她本想说着了旁人的道也怪不得你,但看着容嬷嬷在一旁恭谨的站着,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就由容嬷嬷发落,你得个教训,日后当心些!”

木管事连连磕头:“奴婢知晓了。”

容嬷嬷抬起眼,知道姜宝青这是给她一个树立威信的机会,朝姜宝青微微笑了笑:“老奴听命。”

顿了顿,容嬷嬷又问:“那冰的事?”

总不能让主子们大热天连冰都用不上。

姜宝青轻轻的笑了下:“那边不就是吃准了我这新媳妇不敢为了一点点冰,去跟寿安居闹么?……所以说她小家子气,净在这种小事上动手段来恶心人。”

容嬷嬷没有接话,她知道姜宝青也不需要旁人去附和她。

姜宝青踅身,往院外的方向行去:“冰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然而,姜宝青刚领着觅柳走到院子月亮门门口,就见着文二夫人手底下一个得力的婆子匆匆过来,她身后是两个小厮,手上抬着个冰桶,哼哧哼哧的跟在那婆子身后。

那婆子见到姜宝青,脸上浮出假意的笑来,声音有些尖锐:“哎呦,这不是巧了么?老奴正要去找大奶奶您呢!”

姜宝青停下脚步,就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那婆子:“什么事?”

那婆子摆了下手,示意抬冰桶的小厮把冰桶放下。

她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堆着假模假样的笑,同姜宝青道:“……大奶奶刚回来,怕是不知道,咱们府上去岁存的这冰,今夏有些不大够用。”

第六百三十五章 份例

姜宝青带着微微的笑意:“这倒是听说了,所以呢?”

那婆子见姜宝青很好说话的样子,胆子大了些,赔笑道:“……大奶奶这院子里的冰就有些不太够了。我们二夫人听了这桩事,特特从自个儿的份例拨出些冰来,让老奴给大奶奶送了过来……”

说着,那婆子挥了挥手,身后那两个小厮摇摇晃晃的把那桶冰来往前抬了抬,婆子示意姜宝青看,颇有几分邀功的语气:“说来我们二夫人是真的心善,特特嘱咐了,说是大奶奶跟大爷年轻,定然不耐热,这冰是一定要供足了。大奶奶您看,这都是我们二夫人对您跟大爷的一片心啊。”

容嬷嬷在旁边微微蹙了蹙眉,碍于身份,只是看了姜宝青一眼,没有开口说什么。

她浸淫后宫久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几乎是一耳朵就能听出来。

什么怜惜小辈不耐热,这儿说的好听,到时候七嘴八舌的传出去,说不定就成了大奶奶跟大爷目无尊长,连长辈的冰例都要贪!

容嬷嬷正在想法子如何提上这么一提,免得她们家大奶奶吃这么一个冤枉亏,就见着她们家大奶奶不动声色的笑了下。

容嬷嬷虽说跟姜宝青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向来会看人,见状便晓得,她们家大奶奶已经看破这个小手段了。

容嬷嬷放下心来,只嘴角噙着一点笑,站在那儿看着。

文二夫人派来的婆子见姜宝青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一时之间摸不清姜宝青的意思,试探的问:“那,大奶奶,老奴就让人把这冰给您抬过去了?”

姜宝青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嬷嬷刚才说,这冰,是二夫人份例里的?”

那婆子愣了下,小心翼翼道:“老奴是这么说的,没错……”

姜宝青笑了下,眉目如画,偏生神色淡淡的,看着便清冷的很:“所以,我跟大爷是没份例了,需要二夫人从自个儿份例里拨出来给我们?”

婆子一下子有些摸不准姜宝青的意思,只能顺着姜宝青的提问,赔笑道:“大奶奶跟大爷的份例是有的,只是……只是昨儿分给各院的时候,寿安居那边多拿了一份冰。”

姜宝青点了点头:“我懂你意思了。”

婆子脸上刚露出一秒喜色,刚要重提“把冰给您送院子里去”这话,就听得姜宝青慢悠悠道:“所以说,是因着府里冰窖的管理出了问题,冰窖里的冰储存的不够多,导致不够用了。我跟大爷虽然还有不少冰块的月例,但冰窖里已经没冰了,只能由二夫人从她的月例里拨出来给我们?”

姜宝青语速不快,吐字极为清晰,婆子听着这挑不出什么错来的问话,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婆子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这位大奶奶,可不是个傻的,精着呢!

这几句话,句句都是坑!

婆子流着冷汗,挑了个好回答的:“回大奶奶的话,冰窖一直是二夫人管着的,并非出了错,实在是今年酷夏,比去年要热不少,这冰还是按照往年的量来存的,就有些不太够了……”

姜宝青轻笑一声:“我虽然出身草芥,却也知道,这冰窖的存冰数,是要估算天气的。像是去年夏天不太热,这一张一弛,今年夏天必定就会热一些,去年冬天提前藏冰的时候,就应该多藏一些。你也说了,冰窖一直是二夫人管着的,京城谁人不知,二夫人持家有道,这冰窖不过是提前藏些冰的事,这么简单的活儿,二夫人怎可能出错?嬷嬷唬我呢?”

姜宝青说得轻描淡写的,那婆子听得却浑身发冷。

这个平民出身的大奶奶,对这冰窖的事……门儿清啊!

姜宝青见那婆子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煞是有趣,她笑了一声,挑着眉问那婆子:“嬷嬷方才说冰不够,可是在说二夫人管理上出了错?”

婆子自然是不敢说这是二夫人的错,她有些躲避着姜宝青的眼神,不自觉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大奶奶说笑了,只不过是底下的人出了些篓子罢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顺着婆子的话往下说:“底下的人出了篓子,导致我同大爷在这么热的天没有冰用。我还好,只是我家夫君,在外面辛苦忙了一天的公务,回来竟然连块冰都用不得……”姜宝青蹙起眉,“我家夫君怎么说也是朝中一品大员,怎么能受这等委屈?”

婆子忙道:“大奶奶说得极是,这不我们二夫人让我们从她的份例里拨了些冰,送了过来么?……大奶奶,咱们说这话的功夫,这冰都要化了,让我们给您抬到院子里放冰鉴去吧?”

姜宝青微微一笑,抬了抬手,止住那婆子:“慢着。既然是公中少了我们的份例,那也没有让二夫人拿自个儿份例补贴我们的说法。”

婆子见姜宝青说什么都不肯受这一桶冰,也急了:“大奶奶,嗬,我们二夫人管着中馈,这出了问题,她拿自个儿的份例来补,是体贴您跟大爷呢,您这推三阻四的,是不是看不是我们二夫人的东西啊?”

姜宝青见这婆子终于急了,不动声色的笑了下:“嬷嬷也莫急,公中的东西是公中的东西,既然这冰按照份例到了二夫人手上,那就是二夫人的,再拿出来给我们,算什么事啊?说来也算我跟夫君倒霉,我们倒也不是贪热乱用冰,只是大家伙儿都有的份例,偏偏到我们这,就没了。还要二夫人从她的份例里分一部分补贴给我们,旁人听了,指不定说我们小夫妻俩有多贪凉呢。”

婆子目瞪口呆,她又不是傻,听不出姜宝青这话的意思。

这不就是在说,二夫人管着中馈,却最后再给大爷大奶奶分东西,导致他们还得从二夫人手里捡剩下的!

这话若是传出去,那可比什么“二夫人体恤不耐热的晚辈,分给晚辈冰例”这种话要难听多了!

婆子终于明白了姜宝青的意图。

二夫人想给这大奶奶大爷泼个“抢长辈冰例,不敬长辈”的污水,可这大奶奶,不仅没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挨泼,还非要反泼回去,泼二夫人一身“管家不善,欺凌子侄”的污水!

第六百三十六章 我都陪你

姜宝青的话也已经点到了,她微微一笑,见那婆子反应过来,冷冷的喊了一声:“郑南,觅柳,把这位嬷嬷给送出入景轩!公中不给我们入景轩分冰炭也就罢了,总不会热死!”

郑南眼明手快的一把提起那装满了冰块的冰桶,颠都不带颠一下,步伐极为稳当,抢先一步出了院子。

两个抬着冰桶进来的小厮见着那个腰似杨柳的小姑娘,气都不喘一下单手提着冰桶就走的背影,看得目瞪口呆的。

这下子,那婆子想耍赖直接把冰桶给放到院子里都没办法了。

觅柳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那婆子并两个小厮,请出了入景轩。

婆子没办法,只得示意那两个小厮,把那桶冰块抬上,往回走了。

容嬷嬷这才笑着出声:“本还想提醒大奶奶,莫要接了那桶冰,现下看来,倒是老奴多虑了,大奶奶心眼明亮,断断不会吃这等暗亏。”

姜宝青也有些无奈:“这文氏也是有意思,怎么说也是侯夫人,偏生总想着玩这种魍魉手段来膈应我。”她笑了下,“既然她这般做了,也别怪我不客气。”

她这刚从德荣长公主的别庄回来,这文二夫人就想着用冰例的事给她来个下马威。

姜宝青大概能想到是为着什么。

八成是德荣长公主在宴席上那番“你该帮你二婶分忧”的话,传到了文二夫人耳里。

这也不奇怪,京城这些权贵之家关系盘根错节,参与德荣长公主府上的那些个夫人太太们,未必没有跟文二夫人交好的。

只是,这文二夫人竟这么忙不迭的给她一个下马威,这是生怕她夺权?

姜宝青抚掌而笑。

有意思,外头那秦书辛的人都闹到府门口了,这文二夫人还有闲心来找她的茬,她倒是也不能辜负文二夫人这“殷殷期望”。

她既然这么怕她去夺权,那她就真的夺给她看看好了。

……

姜宝青虽然辞了文二夫人那边的冰,却总不能让宫计跟自个儿热着的,她想了下,准备还是先去书房看看宫计。

宫计有两间书房,一间是府里头在外院给每位爷布置好的。只不过宫计几乎从来不去那儿;还有一间书房便是在入景轩中,推窗正好对着一排摇曳的垂柳,风景视野都很不错。

姜宝青过去的时候,远远的看着,宫计书房的门正大开着。

看来不是在处理什么要紧机密的公务,应该也扰不到他,姜宝青放心的上前。

只是还没到门口,就听得书房里隐隐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大爷,这茶水有些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去。”

这声音柔情万种的很,不过一句话几个字的事,她这般清晰的咬字出来,竟颇有几分让人心旌摇曳的感觉。

姜宝青顿下脚步。

觅柳小心的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姜宝青,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紧。

“我倒不知,她还有这本事。”姜宝青有些玩味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迈步上前。

姜宝青迈进屋子,就见着丁香正端着一杯茶水,似乎要奉给在案前写着什么字的宫计。

丁香见姜宝青进来,脸色一变,手上一抖,差点洒了那杯茶。

“大奶奶……”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丁香脸上偏生一副被捉奸在床的模样。

姜宝青眯了眯眼睛。

摆出这副欲盖弥彰的表情来,这是想让她跟宫计闹起来,好让宫计觉得她无理取闹,然后趁虚而入?

姜宝青慢慢的笑了。

宫计这会儿却已经从书案后绕了过来,走到姜宝青面前,上下看了看:“……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姜宝青睨了宫计一眼,悠悠道:“还好。”

夫妻俩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没有一个把一旁端着一杯茶僵在原地的丁香放在眼里。

觅柳趁机拉了丁香一把,声音压的极低,却是罕有的厉声:“在这傻愣着做什么?咱们先下去。”

说着,也不等失魂落魄的丁香有什么反应,半扯半拉强拽着丁香的胳膊,把她给拽出去了。

姜宝青眼角余光看着丁香一脸不情愿的被觅柳拉了出去,嘴角翘了下。

宫计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抬手扳了下她的脸:“看什么呢?”

姜宝青任由宫计把着她的下巴,冲他嫣然笑了下:“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桩事。”

宫计被姜宝青那嫣然一笑差点给迷花了眼,他眼神炽热的看着姜宝青:“夫人想起什么事了?”

声音还有些哑。

姜宝青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

她自然是明白宫计这脑子里定然想的是什么黄色废料。

她拿起放在小几上的茶壶,没理会丁香被拖走前放到书案上的那一杯茶,而是换了个新的杯子,重新给宫计倒了一杯。

宫计倒也没在意这点细节,他接过姜宝青的茶,一饮而尽。

姜宝青这才笑眯眯的坐到书案对面的软塌上,手肘撑着小几,偏着头看着宫计:“……说起来,府外头那闹事的人如何了?”

宫计顺势就坐到姜宝青一侧的软塌上,靠近了几分:“……还能如何了,被宫远雨的人给赶走了。”

姜宝青笑着推了推宫计的身子:“你别靠这么近,天太热了,我方换了衣裳,一会儿还打算出趟门。别落得我一身汗。”

宫计冷笑一声:“你倒还嫌弃上为夫了。”

口中说得凶狠,却是收回了正想往姜宝青肩膀上搭的胳膊,还坐得离姜宝青稍稍远了些。

姜宝青心有所感,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这下子却是自个儿往宫计那又靠了靠。

“方才你自己说的嫌热。”宫计一脸嫌弃。

姜宝青一本正经:“说到这个,我倒是又想起一桩事。”

宫计似笑非笑:“你这小脑瓜里,天天想的事倒也多。”

姜宝青抿了抿唇,把方才文二夫人拿着冰块做文章的事同宫计说了下。

宫计冷冷一笑:“那文氏真把你当成好揉捏的了!谁稀罕她那点冰块!”

姜宝青轻笑一声:“可不是嘛?手上不过是捏了点管中馈的权利,就老想着拿这个磋磨人。估摸着也是怕我沾手中馈,想拿这个膈应我一番,也坏我名声。”她眸色渐深,漾出个极浅的笑意来,“那我还就真要成全她一次,去沾一沾那中馈。”

这副模样落在宫计眼里,那是再炫目不过,他像是被什么蛊惑了般,探过头去,在姜宝青发侧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夫人放心去做,你哪怕杀人放火,我都陪你。”

第六百三十七章 送冰

宫计本想直接使人运些冰进府来,姜宝青却笑着阻止了宫计,只说了句“你且看我的”,便朝他摆了摆手,笑着离开了书房。

姜宝青领着夏艾跟郑南出了府门。

只是离府的时候,守着侧门的门房拦下了姜宝青的马车,有些为难道:“……大奶奶,您可有对牌?”

跟着姜宝青出门的夏艾都要气笑了:“你也知道这是大奶奶的马车?什么时候主子出门也要对牌了?”

门房很是为难:“近些日子府外头颇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二夫人下了命,但凡府里人出府,各房各院的主子们,都得去记录一下,拿对牌出入。”

夏艾还欲再辩上几句,姜宝青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罢了,夏艾,你跑一趟,去拿个对牌。”

夏艾悻悻的应了声是。

等拿了对牌,姜宝青的马车出府之后,没过多久,坐在马车里一身丫鬟装扮的郑南突然睁开了眼,声音极低,同姜宝青道:“大奶奶,有人跟踪我们。”

这倒有些意思。

姜宝青笑了下。

郑南低声问姜宝青:“需要我去解决了他们么?”

姜宝青懒散倚在马车内的软塌上:“若他们只跟着,那就让他们跟着。若他们想动手,就把他们往死里打。”

郑南沉声应了是。

姜宝青是要去私人经营的冰窖买些冰。

其实文二夫人也没说错,今年确实比往年要热一些,这哪怕是私人的冰窖,也有几家都被达官贵戚们给包圆了。姜宝青找到第四家的时候,才有了货。

姜宝青跟那冰窖的管事给签完了包了冰窖里所有冰块的文书,正往那铺子外头走,突然见着前面不远处,白芨似是正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往这边走着。

两伙人打了个照面。

白芨眼神一下子就落在了姜宝青身边的郑南身上,整个人都僵硬了。

白芨身旁的人,也是白芨跟郑南的同僚,一开始还没认出郑南来,倒是很热情的跟姜宝青行礼,打了招呼:“夫人好。”

然后眼神不经意的扫过夏艾,郑南……

然后愣了下。

他们为了完成任务,变装也算得上是家常便饭了,也不是没人扮过女装,但扮的这般……没什么违和感的,在他印象里,郑南这是头一份。

他小声感慨:“别说,小南这女装还怪好看的。”

这话一出,他就很奇怪的发现,他们家夫人,似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郑南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了?”

白芨回过神,看着一脸懵逼的同僚,内心感受稍微有点复杂。

一时间,场上气氛很有些古怪。

郑南脸色越发难看了。

姜宝青知道郑南在某些方面,颇有些小姑娘脸皮薄的特性,她轻咳一下,打破了这有些古怪的氛围:“……出来办事?”

这话是在问白芨。

白芨回神倒是回的极快,他点了点头,朝姜宝青道:“主子吩咐我们去查了点东西。”

“既然有事在身,我就不拉着你们一起玩了,”姜宝青笑弯了眼,“两位慢慢办事,我们先走了。”

郑南仿佛早就等着姜宝青说这话,姜宝青话音还未落,她已经一副准备要拔腿走人的模样了。

郑南的同僚还一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懵逼模样,可白芨看着郑南那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几乎是眼巴巴的看着郑南跟在姜宝青身后离开。

有了这么一茬事,姜宝青体谅郑南,也没怎么在外面逛,只是选了个茶楼略微坐了坐。

待快到了约好冰窖管事送冰过去的时辰,姜宝青这才施施然的起了身,领着郑南跟夏艾乘上马车往定国侯府赶。

她计算的时间正好,几乎跟那送冰的马车一道前后脚到了定国侯府的门口。

果不其然,送冰的马车被府上的门房给拦了下来。

那送冰的马车拿出了姜宝青给的腰牌,恭敬道:“是府上的大奶奶买的冰,吩咐了直接送到二夫人的院子。”

那门房一听,扭头跟人嘀咕几句,这才转过头来,审视的看着那送冰的伙计:“……你且等着,我让人通禀一声。”

送冰的伙计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向来多,他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那我就在这等着,只是这冰毕竟是娇贵物,还望快一些。”

姜宝青的马车停在拐角处的树荫里,她乘的马车本就不起眼的很,这会儿更是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姜宝青优哉游哉的等在马车里,甚至还跟郑南下起了五子棋。

夏艾倒是比姜宝青愁多了,她不时的掀起帘子,看着外头,越看脸色越是焦急。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了,那送冰的伙计都明显都有些坐立难安了,夏艾这才小声的催了催姜宝青:“大奶奶,咱们的冰还没进府呢……”

姜宝青拈起一枚黑子,悠然落下,笑道:“不急。”

郑南面无表情的看着姜宝青又在不知不觉中把她给五星连珠了,深深的吸了口气。

夏艾见姜宝青这般悠闲,想说那冰若是再不进府保存起来,怕是要化去一些。可她纵然再焦急也不敢在姜宝青面前显出半分来。

因为大奶奶说了啊,不急。

……

马车里的人不着急,可那送冰的伙计却是急得直跺脚。

眼见着慢慢的过去了约定好的时辰,可门房派去传话的人还未回来。他忍了又忍,直到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过去,这定国侯府还是没什么动静,他这才慌了起来。

“您帮我再去问问成不?”伙计哭丧着脸,却要硬挤出笑来,看着甚是人,他从袖子里咬牙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那门房手里,“这天热,给您打酒喝的!”

门房挑了挑眉,掂了掂手里那块碎银子的重量,咂了咂嘴,看着很有些勉为其难:“行吧,我再找人帮你问问去。”

结果这一找人,又是将近一刻钟。

那送冰的伙计脸色越发的差了。

一次又一次,他在定国侯府侧门前焦急万分的等待。

可是一次又一次,没有半分回话。

看着那送冰的伙计几乎要哭了,夏艾忍不住的又跟姜宝青说了句:“……大奶奶,那冰,我们真的不管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府门难进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三十八章府门难进姜宝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莫急,再等等。”

夏艾咬了咬下唇,似是被姜宝青安抚到了,又似是在担心着什么,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奴婢就是觉得,那冰快化了呀,花了好多银子呢。”夏艾忍不住嘟囔道,“我看那送冰的伙计都要急疯了。”

“快化了,就说明时机快到了。”姜宝青气定神闲的很,又落下一子,笑眯眯的对着呆坐在对面的郑南道,“第十九局,我又赢了。”

郑南看着棋盘上那已然连成四颗,回天乏术的棋局,默了默,忍不住对姜宝青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反问:“……有意思吗?”

姜宝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有意思啊。”

郑南定定的看了姜宝青半晌,咬了咬牙:“再来!”

在郑南即将输完第三十五局的时候,外头却有些暴/动了。

那送冰的伙计急得满脸通红。他也顾不得什么了,这是笔大买卖,若是折了,把他全部身家赔进去都不给人添个零头的。

伙计眼一闭心一横,大声嚷嚷出来:“不是,你们府上大奶奶买的冰到底还让不让进啊!你们府上二夫人倒是回个话啊!我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让不让进倒是说一声啊!”

门房立即就骂了起来:“你个送冰的嚷嚷个什么劲呢?你算什么玩意,我们家侯夫人还非得回你话?!”

说着,门房就喊了正门那边的侍卫,过来要将这送冰的伙计打出去。

那送冰的伙计见这架势是没法善了了,被侍卫按住的时候,口中还在高喊着侯府狗眼看人低。

门房脸都黑了。

附近住的都是权贵,你这么一喊,这是要坏定国侯府的名声!

正暗示侍卫下点狠手的时候,就听见一句轻飘飘的话传了过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门房一看,愣了下,忙低下头行礼:“大奶奶……”

那送冰的伙计仿佛见到了救星,他趁着侍卫不备,挣脱开来,连滚带爬的跑到姜宝青这,撞天屈似的喊着:“宫大奶奶,你可算回来了。你家这,这也太过分了,到底让不让进,给个话啊,我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这冰都等化了啊!……这,这可不干我的事啊!”

“没事,我这就让人放行。”姜宝青叹了口气,一副苦恼的模样,“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算了,这一车冰,先送我院子里去吧。”

郑南这个跟姜宝青下了三十五局五子棋,就输了三十五局的人,听到姜宝青这叹气,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装,你再装!你分明早就想到了!

你不仅早就想到了,你还不慌不忙的在车里赢了我三十五局五子棋才出来的!

当然,这种吐槽的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郑南面无表情的站在姜宝青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夏艾人机灵,性子也麻利爽快,她这会儿虽然还没想明白她家大奶奶为什么这样做,但她知道她该如何给她家大奶奶打下手。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冰运进去!”夏艾支使着那送冰的伙计。

那送冰的伙计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连声应道:“哎,好来,我这就给您送进去!”

姜宝青的马车先进了门,送冰的马车跟在后头也要进门。

门房犹豫了下,便要去拦那送冰的伙计。

伙计这会儿有了姜宝青撑腰,底气也足了不少,站在马车边上手里拿着马鞭,也不跟那门房争辩,扯着嗓子喊:“宫大奶奶,你家这看门的不让小的进啊!”

姜宝青掀开马车车帘,探出头来望向那门房:“怎么了?”

门房有些为难道:“……大奶奶,这眼下咱们府上进出都严格的很……”

姜宝青挑了挑眉,倒是很平静:“意思是,我作为宫家的大奶奶,连买些东西都不能带进府里了?”

“小的,小的不是这个意思,”门房硬着头皮道,“要不……您再使个人去问问二夫人?”

夏艾气得就捏了拳头:“那个狗奴才说什么欺负人的话呢!”

姜宝青伸手止住夏艾。

“真有意思,”姜宝青很是平静的笑了下,“原来我能不能买东西回府,还要看二夫人的意思。”

门房哪里敢接这个话。

夏艾眼都充血了。

在她眼里,主子这是受辱了!

“行,”姜宝青无所谓道,“方才那送冰的伙计都等了一个时辰了,我这也不怕再等一个时辰。夏艾,你跑一趟去传个话。”她顿了顿,还是嘱咐了一句,“记住,别冲动。”

夏艾忍了忍,深深的吸了口气,应了声是。

那送冰的伙计也有些义愤填膺的,在门外大声道:“你们家这二夫人也太欺负人了吧?宫大奶奶难道不是你家的主子吗?哪有主子买东西回来还要通禀才能进府的!”

伙计天生一副大嗓门,这话说得又高的很,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传得很远。

门房恨不得拿烫红的烙铁烙了这伙计的嘴!

姜宝青坐回马车里,微微而笑。

效果不错嘛。

大概传话的人是姜宝青身边的人,这次夏艾倒是很快带回了文二夫人的回话。

夏艾狠狠的瞪了那门房一眼:“二夫人说了,可以进。你还有话说吗?”

门房脸皮一紫,撇了撇嘴,退到了一旁。

送冰的马车终于驶进了侯府。

送冰的伙计忍不住拎着马鞭直感慨:“我也给不少达官贵人送过冰了,你们定国侯府的门,是最难进的一个。”

夏艾冷笑一声,没回话,扭身上了姜宝青她们的马车。

进了马车,夏艾这才一脸愤慨的给姜宝青告状:“二夫人真的好过分,她还在那一脸惊讶的说,你们大奶奶也太谨小慎微了吧,回自个儿家还用过来通禀一下?……就跟她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姜宝青微微一笑:“随她去。”

待这一马车的冰,运到入景轩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宫计好似出去办事去了,并不在府里。

卸完货后一清点,果然有不少冰都化了。

那送冰的伙计担惊受怕的很,生怕那位生得跟仙女下凡似的宫大奶奶再因此扣了他们的银子。

结果哪曾想到,那位仙女下凡的宫大奶奶果真是个下凡的,不仅很体谅的没有扣他们冰窖的银款,还看他之前受了门房刁难,做生意不容易,特特让丫鬟赏了他一个香囊。

香囊入手沉甸甸的,伙计捧在手上都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出了定国侯府,心里还在想着,这定国侯府的门是不好进,可那位仙女下凡的宫大奶奶,真是个大好人啊。

第六百三十九章 气得倒仰

觅柳敲门进来,捧了盘用冰湃过的瓜果,低声问姜宝青:“……大奶奶,现在要摆饭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还催了句:“摆快些。”

丁香在一旁小声道:“……不用等大爷回来一起吗?”

屋子里的氛围似是微微凝滞了下。

觅柳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下午那会儿她发现丁香跑去了大爷书房服侍的时候,就已经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她还特特把丁香给拉了出去,委婉的告诫了一番。

结果丁香咬着下唇,还有些委屈,小声的替自己分辩:“……我们是入景轩的丫鬟,服侍大爷有什么不对的吗?”

是没什么不对的,可过分殷勤,那就是存了不该有的主意。

良言难劝找死的鬼,再加上从前那些龃龉,觅柳当时心就冷了一半,本想掉头就走,可又一想,这丁香已经是存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万一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坏了大爷跟大奶奶之间的情谊,那真真是死不足惜的。

可问题就是,眼下丁香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觅柳也不知道该如何说给姜宝青听……她咬了咬下唇,还是留下了自己最后一句劝告。

“大爷跟大奶奶情比金坚,并不需要咱们这些做丫鬟的去碍眼。”

说完以后,也没再管丁香瞬间煞白的脸,摇了摇头走了。

……眼下看来,她的劝告并没有什么用。

觅柳微微抿了抿唇。

姜宝青似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似的,轻笑了一声:“不用等,他让他的人给我带了口信,今晚会回来的晚一些。”

微微一顿,看向觅柳,又催了一遍:“饭食上的快一些。”

夏艾还以为姜宝青饿的狠了,跟着觅柳应了一声,也往外走:“奴婢也去搭把手。”

觅柳跟姜宝青待久了,听着姜宝青强调了两次的“快一些”,心下倒是一动。

她们家大奶奶,从来都不是个怕饿的人。

这会儿催了两次,怕是今晚要有什么事。

她心里一边猜着,一边同夏艾去了小厨房,很快帮着灶上的人把饭菜热好,两人齐齐端了上来。

觅柳猜的没错,在姜宝青刚刚用完饭,漱了口,用软帕擦着嘴角时,院子的月亮门那就有寿安居的丫鬟迈了进来。

翟老夫人派了丫鬟过来,“请”姜宝青去寿安居。

觅柳脸色白了下。

这个阵势,依稀让她想到了之前她被人陷害的时候……

姜宝青仿佛早就料到了,倒是丝毫不慌,起身微微笑了下:“待我去换一身衣服。”

寿安居的丫鬟眼角下垂,仿佛十分不耐:“大奶奶快一些,莫让老夫人并两位夫人干等。”

姜宝青心中一动,看了那丫鬟一眼。

这丫鬟虽说口气有些倨傲,可这话……倒像是在跟她通风报信似的。

姜宝青微微一笑,也不生气,点了点头:“知道了。”

姜宝青进了内室,麻利的换了一身家常的湖水薄纱,出来后,又点了觅柳跟春芹两个丫鬟跟着,一道去了寿安居。

姜宝青领着丫鬟一进寿安居的主厅,坐在上首的翟老夫人就重重的拍了下雕着花的椅子扶手,满脸恼怒:“你这姜氏真是越发目无尊长,怎地这会儿才来!”

姜宝青行了礼,微微一笑:“老夫人这话可让孙媳无措的很,孙媳接到丫鬟的传话,换了身衣裳便赶忙过来了。”

旁边的椅子依次坐着文二夫人跟唐三夫人,唐三夫人“哎呦”一声,捂着嘴笑:“这大侄媳妇有点意思,这不还换了身衣裳么,哪里就‘赶忙’了?我看你倒是不慌不忙的很,一点都不怕让我们干等呢。”

姜宝青看了一眼唐三夫人,淡淡道:“三夫人比侄媳妇要更有意思得多。侄媳妇方用了晚餐,生怕衣服上染了味道唐突了几位长辈,特特换了一身衣裳,到三夫人口中就成了不慌不忙,不怕让诸位长辈干等;可我若真是衣衫不整的过来,三夫人说不得就要给侄媳妇扣一个目无尊长嚣张跋扈的帽子……可见,侄媳妇是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依着三夫人的意思,是让侄媳妇不穿衣裳就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吗?”

唐三夫人刺了姜宝青几句,姜宝青直接掉头就把火力对准了她,还给她扣了个更不好听的帽子,唐氏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不少。

“荒唐!说什么呢,没羞没臊的!”翟老夫人更恼怒了,然而这恼怒却不好说是对着姜宝青还是对着唐氏的。

文二夫人轻咳一声,打了个圆场:“算了算了,人都来了,就不说这个了。这次找宝青过来,也不是为着说这个的。”

她顿了顿,脸上有些为难之色:“宝青啊,二婶知道,今年的冰存的不太够,委屈你了……可二婶也给你补了,你怎么就……”

说着,叹了口气,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来。

这话也不知道戳中了翟老夫人哪一根筋,她冷笑一声:“就她娇贵!从前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冰的人,眼下老婆子不过挪了她一些冰,看看她这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定国侯府虐待了她似的样子!……月翠!月翠!”

她高声叫着月翠。

月翠这会儿在外间当着值,闻言撩起珠帘进来:“老夫人您叫我?”

翟老夫人怒气冲冲道:“把我的冰都给姜氏送过去!可不能热坏了咱们定国侯府最娇贵的大少奶奶!”

这种话月翠自然是不好应的,她有些为难的看向文二夫人,文二夫人垂着眼不说话,嘴角却勾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月翠越发为难了,她小心的劝着翟老夫人:“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您再怎么体贴大奶奶,大奶奶也用不了那么多冰啊。”

翟老夫人冷笑一声:“是了,老婆子倒是忘了,这姜氏哪里看得上老婆子院子里这点冰,人家财大气粗的很,直接买了一马车的冰进府!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偌大的一个定国侯府,偏偏不给她这位大奶奶发冰!”

这话月翠自然是不敢接的。

“老夫人别气了,”姜宝青却十分自然的接过了话茬,还劝起了翟老夫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这话,让翟老夫人反而更是气得倒仰!

她是因为谁,才气成这个样子的啊!

第六百四十章 佛珠

翟老夫人指着姜宝青,因着生气而微微发抖着:“你,你……”

“娘,宝青不是故意的,”文二夫人微微提高了音量,一副着急替姜宝青打圆场的模样,“您别气了,您近些日子身子刚好了些,要是再气坏了可怎么办?”

说着,文二夫人有些不赞同的看向姜宝青,“你这孩子,心眼也忒小,你祖母不过挪用了你院子里的一些冰,你看看你这气性,让人怎么说才好。”

唐三夫人在一旁搭腔:“我看啊,到底是乡野出来的,这教养连小门小户的都比不上。”

翟老夫人看向姜宝青的眼神简直充满了厌恶。

春芹站在姜宝青身后,众人望向姜宝青的神色,她自然也是看得清楚。她没怎么经历过大阵仗,见一屋子长辈都在这指责着她们家奶奶,各个看着都严词厉色的,腿弯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还好旁边的觅柳伸手不着痕迹的托了她一把,才让她免了在众人面前丢丑。

“精神些,别给大奶奶丢脸。”觅柳语气极轻,飞快的说了一句。

春芹心中一凛,是了,眼下她家大奶奶处境艰难,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帮不上什么忙,但最起码不能拖这个后腿。

面对翟老夫人,文二夫人,唐三夫人几人的指责,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

她生得极美,平日里又总是笑吟吟的,哪怕不言语的时候也是带着微笑的,这会儿骤然一蹙眉,犹如春风吹皱了一池绿水,看得人心上颤巍巍的。

姜宝青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面丫鬟通报,说是尚大夫人来给翟老夫人请安。

翟老夫人冷哼一声:“这会儿倒是来的勤快!”

文二夫人眼神动了动,垂下了眼。

到底是长子的遗孀,翟老夫人哪怕再不喜欢尚大夫人,却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尚大夫人的脸。

翟老夫人语气十分不好的让人领了尚大夫人进来。

尚大夫人一身家常便服,就像看不出这厅堂中的剑拔弩张似的,笑盈盈的迈进了屋子。幸嬷嬷跟在尚大夫人身后进来,手上还捧了个锦盒。

尚大夫人仿佛才看见姜宝青等人似的,笑道:“这也巧了,你们也在啊。”

文二夫人遮住眼里闪过的不甘,笑着给尚大夫人行了礼:“大嫂。”

哪怕她眼下是人人敬重的侯夫人,可在这侯府之中,她依旧是被尚氏这大嫂压了一头的“二夫人”。

唐三夫人跟在后头也行了礼,喊了一声“大嫂”。

尚大夫人对文二夫人唐三夫人态度都有些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略略点了点头。

只有在姜宝青屈膝行礼喊“娘”的时候,尚大夫人这才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怜惜来,拉着姜宝青的手,无比心疼道:“宝青,眼睛怎么红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其实这是尚大夫人先入为主了,方才那氛围实在算不得好。

姜宝青低声回了句:“娘不必挂心,我没事。”

翟老夫人却是气得不轻,坐在上首椅子中重重的拍了拍椅子扶手:“……老大家的,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那好儿媳妇,阖府的人,哪里敢欺负她!”说着,又有些不耐,“这么晚了,你过来请什么安!”

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了,尚大夫人笑了下,笑意却未达眼底:“娘,你这就有些厚此薄彼了,大晚上的,二弟妹三弟妹都来给您请安,怎么偏生我这当大儿媳的来不了?”

翟老夫人被尚大夫人这话又给堵的慌,她脸色阴沉,深深的吸了口气。

“再说了,儿媳这次来,倒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尚大夫人示意幸嬷嬷上前,打开了幸嬷嬷手里捧着的那个锦盒,“这是前些日子,儿媳听说娘身子不舒服,便去了知大师那求了一串佛珠。这佛珠是了知大师亲自开光,贴身佩戴了九九八十一日的,儿媳请回府后,又足足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佛经,今儿刚好礼成,赶忙给娘送了过来。”

翟老夫人愣了下,脸上的沉郁之色慢慢褪去,笼上了几分喜色:“果真是了知大师开光并佩戴过的?”

尚大夫人微微一笑:“儿媳哪里敢蒙骗娘,这确实是了知大师亲自开光并佩戴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听说这样佛珠里面便蕴涵了佛祖之力,能保佑娘的身子福泰安康。”

年纪大了,自然就更信这些神佛之说,再加上了知大师本就是连太后都经常听他讲佛的得道高僧,这亲自开光并佩戴过的佛珠自然是极为珍贵的。

“快,拿来给我看看。”翟老夫人仿佛忘了方才的不快,带了几分急切的让幸嬷嬷将那佛珠捧上去,原本想直接戴在手腕上,但又生怕唐突了佛祖,决定明天焚香沐浴后再将佛珠戴上。

这么一来,方才厅堂里那剑拔弩张的氛围,无形之中,自然是消了几分去。

文二夫人眼神有些阴沉。

尚大夫人带着几分笑意问姜宝青:“宝青,方才你们说什么呢?”

唐三夫人正想插口讽刺几句姜宝青差点把翟老夫人气出个好歹,姜宝青没给她这个机会,声音清脆:“娘,没什么,方才就是一场误会。二夫人办岔了事,惹得老夫人不开心。”

唐三夫人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么?!

文二夫人也被气笑了,然而她多年的功力还能让她端着笑问姜宝青:“宝青,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这么还当面陷害上二婶了”

姜宝青微微睁大了眼睛:“难道不是么?因为二夫人没管理好冰窖,导致老夫人院子里差点用不上冰啊。”

文二夫人差点破了功,看向姜宝青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计儿媳妇,话不是这么说的,老夫人院子里的冰不是供上了么?咱们整个定国侯府,怎么可能断了老夫人院子里的用冰?”

姜宝青点了点头:“是了,所以,二夫人就拿了我们入景轩的份额去订。然后又施舍般的说是从自个儿份额里挤出些冰来,挪给了我们。”姜宝青顿了顿,朝尚大夫人那边微微歪了歪头,“娘,你听听这话,若是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像不像是二夫人不舍得把自己份额里的冰给老夫人用,所以才把侄子侄媳妇院子里的冰给了老夫人?”

第六百四十一章 所谓不容易

翟老夫人原本不耐烦要说什么,听到姜宝青这句话,脸色凝滞了下。

文二夫人跟翟老夫人当了这么久的婆媳,自然明白这会儿翟老夫人在想什么,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她这婆婆向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俗称耳根子软,这是被姜宝青三言两语,给带的怀疑到她身上去了!

文二夫人心里把姜宝青骂了千百遍,面上却一副受伤的模样来:“宝青你怎么这样想我?当时是你院子里的管事没来得及领了那份额,再加上老夫人院子里又急需,自然是要先可着老夫人来……这也是我们做小辈的一份孝心,怎地,你不乐意给老夫人用么?”

姜宝青笑了下,慢条斯理道:“若是二夫人非要这般说,那就这般算吧。”

却是一副就此偃旗息鼓的模样。

文二夫人这生性多疑的,见姜宝青这样反而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姜宝青有什么招在后面等着她。

然而开口的却不是姜宝青,而是尚大夫人。

“二弟妹,倒也不是我这做大嫂的仗着身份说你,”尚大夫人微微敛着眉眼,声音有些清淡,“夏日用冰本就是大事,合该冬日里就贮存足够用量的,怎地出了这般大的纰漏,险些让娘没了冰用!”

这话说得文二夫人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她紧咬着牙关,忍住口腔中的血腥味,面上却要挤出笑来,仿佛尚氏在开玩笑似的:“大嫂这话是在怪我了……”

尚大夫人淡淡道:“眼下定国侯府的侯夫人是你,当家主母也是你,我不过是个孀居的礼佛人,哪里会怪你。不过是提醒你几句,日后这种纰漏莫要出了,不然,旁人听说了这事,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这是借着娘的势头,来欺负我这刚嫁进来的儿媳妇呢。”

话说到这里,翟老夫人的脸色已然很不好看了。

姜宝青微微低头,掩住了眼里的笑意。

有些话,她这个做小辈的,不管有没有理,说出口就是错。

还是尚大夫人这等辈分的人说出来更恰当些。

文二夫人脸上强撑出来的笑容越发难看了:“……大嫂哪里的话,我本也是一片好意,想让娘感受到计儿媳妇的孝心,如此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惹得计儿媳妇不满。我分给她冰块她也不用,反而出去买……倒不是心疼那几个银子,只是我担心,也不知道外面会怎么传我们定国侯府呢。”

文二夫人说的委婉,然而却是转守为攻,干脆利落,一句“也不知道外面会怎么传我们定国侯府”,一下子把事情的矛盾又给引到了姜宝青头上。

听到这,翟老夫人一激灵,想起她把姜宝青喊来的初衷,当即怒气又上了头,重重的拍了下椅子扶手:“尚氏,你也不必再替那姜氏说话了!她做出这等事,就是不把我们定国侯府的颜面放在心上!”

尚大夫人不动声色的看向姜宝青:“宝青,你做什么了?”

姜宝青声音软软的:“娘,我没做什么啊,不过是去冰窖里买了些冰。”

尚大夫人还没说话,唐三夫人已然嘴快的接了过来:“大嫂二嫂,娘,你们听听这话,这像话么?刚嫁进来的侯府少奶奶,竟然要出门去冰窖里买冰来用。知道的会说几句你这事做的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侯府怎么着亏待了这位少奶奶呢!”唐三夫人转头看向尚大夫人,上下嘴皮一磕,话说得又快又急,“大嫂,有些话二嫂不好说,我这人向来心直口快你们也都晓得,我就没那么多顾忌的直说了……眼下侯府里当家的是二嫂,可这么多年,吃穿用度上,二嫂哪里亏欠过大房?二嫂她不容易啊,毕竟咱们家这情况,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外面的流言就沸反盈天的,二嫂为着整个家的声誉,容易吗?”

说到动情处,唐三夫人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晶莹,哽咽道:“可宝青今儿下午这么出去一买冰,让外人怎么看二嫂,怎么看我们定国侯府?”

“好了你快别说了,”文二夫人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唐三夫人的话,她低低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想想怎么补救了……”

唐三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二嫂!我知道你素来贤惠,但眼下有人偏要这样戳咱们肺管子,你不拿出点规章制度来,以后如何管家?”

姜宝青冷眼瞧着,这是要“顺理成章”的对她施以惩罚了?

文二夫人却有些犹豫的看向翟老夫人:“娘,你说呢?毕竟宝青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从前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是故意的……”

似是要把这选择权交到翟老夫人手上,然而话里面却无不在暗示,这次要给姜宝青个好看才行。

没有经验,不更得下狠手教么?还顺便让翟老夫人想起来之前要给姜宝青指派管事嬷嬷,被姜宝青拒绝了的事。

果不其然,翟老夫人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她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就听得姜宝青一脸讶然的开了口:“二夫人三夫人你们在说什么呢?”

唐三夫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看看,看看,全无悔改之意,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月翠!”翟老夫人气得满脸通红,喊着月翠,“把我那龙头拐杖拿来!”

月翠愣了下。

文二夫人给月翠使着眼神,让她快些去拿。

谁知这当口,姜宝青却脆生生道:“老夫人莫生气了,二夫人是做错了事,倒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众人都愣了下。

文二夫人差点被气笑了。

姜宝青却没给旁人反应过来的机会,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的说了起来:“我方才听了半晌,才晓得老夫人在说些什么。老夫人是在担心咱们定国侯府的声誉被买冰这事给毁了,其实这倒也不必,毕竟今年天气炎热,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家中去冰窖买冰。此是其一;其二……”

姜宝青看向文二夫人,叹了口气:“原本其实也没什么,倒是二夫人不知道为何,说什么也不许我买的冰进府门,怕这才是毁了定国侯府的声誉。”

第六百四十二章 契书

文二夫人听着姜宝青这般说,反而定了定心,稳了稳情绪,嘴角微微上勾,一副在看着不懂事的孩子瞎闹的神情:“你这孩子,怕是不知道,今天有人在府外头闹事,我是生怕有人混进来往车辆中,早就禀报了老夫人,外来车辆是一律要检查的;再者,你这孩子也着实没有分寸,若是让那运冰的马车堂而皇之的进了定国侯府的府门,那怕是用不着几天,这谣言就要满天飞了。”

翟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你想的很是周到。”

唐氏在一旁搭着话:“可不是嘛?哪里像某些人,自个儿做错了事,还要把错推到旁人头上去,真真是满嘴谗言,不知悔改!”

说着,眼风像刀子似的往姜宝青那边剐。

尚大夫人淡淡的看了唐三夫人一眼。

翟老夫人冷哼一声:“姜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索性一次说清楚,别到时候受了罚还要说我们欺负你!”

姜宝青便从怀里头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来:“老夫人,您看这个。”

翟老夫人哼了一声,却不愿意伸手,示意身边的月翠接过去:“月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月翠低眉敛目的自姜宝青手里接过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奴婢僭越了。”她平摊开那张纸,飞快的看了一遍,脸色变了下,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文二夫人。

文二夫人心里咯噔一下。

月翠给的信号很明显了,这张纸是对她不利的东西。

然而这会儿没有时间了,翟老夫人已经在问“这是什么东西”了。

月翠犹豫了下,低声道:“是一张跟冰窖买冰的契书。”

翟老夫人不耐烦道:“这种东西给我看做什么!我又不是掌柜的!……”

月翠轻轻的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这张契书上,用的二夫人的名义。”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片寂静。

打破寂静的,是有人轻轻的,略带嘲讽的笑了声:“你们啊……”

是尚大夫人。

她嘴角微微翘着,眼里的光芒似是嘲讽又似是高兴,她看向上座脸色瞬间拉下来的翟老夫人,声音听着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却带着股微微上扬的劲儿:

“娘,这事……怎么说?”

翟老夫人沉着脸不说话。

尚大夫人却不肯就此罢休,她微微扬了扬眉毛,又看向文二夫人:“二弟妹,方才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家宝青,跑出去买冰会被人误会你们二房虐待她这个新媳妇,坏了定国侯府的声誉,倒也不知你们是怎么得出的这结论!……宝青这孩子,做事这般心细,留的是二弟妹的名款,这样一来,旁人怎么可能会说咱们定国侯府的闲话?二弟妹,三弟妹,你们又怎么说?”

尚大夫人说得慢条斯理的,声音清清楚楚。

文二夫人脸色难看极了,她以为姜宝青这小蹄子会借题发挥,出去演一场苦情戏,结果,这小蹄子竟然是以她的名义买冰的?……那这样,不过就是执掌中馈的夫人托了人出来采办,顿时让她跟唐氏没了话头!

可偏生之前已经弄出了个这么大的阵仗,搞得她现在好生下不来台!

不过,文二夫人执掌中馈多年,什么风风雨雨都见过了,这会儿倒也转圜的快,一副吁了口气的模样:“……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宝青,娘也是担心我们定国侯府的声誉,你别放在心上。”

别放在心上?

姜宝青垂眸,不动声色的笑了下。

唐三夫人也跟在文二夫人话后面开了口:“宝青也真是的,你早说不就没有这些误会了?”

竟然还责怪上她了。

翟老夫人原本脸色十分尴尬下不来台,唐三夫人这话,倒是给她找了个台阶,她重重的咳了一声:“唐氏说的没错,这事,你早点说清楚就好了。非要看着我们着急是不是!”

姜宝青这才抬起头,一副温顺又娴淑的模样:“老夫人,倒也不是我不说,只是方才我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我这儿倒也有两桩事,想要同老夫人说一说。”

翟老夫人强忍着一口气:“什么事,你倒说说看。”

姜宝青轻轻的蹙起了眉头,远山黛般的细眉仿佛笼上了一层轻愁:“那运冰的马车,当时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都不得入府,又跟府里的侍卫起了些争执,府外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达官贵人,”姜宝青含蓄的看了一眼文二夫人,“怕是影响不好。”

文二夫人只觉得额心一涨。

然而姜宝青没等文二夫人缓过这口气来,她又说起了第二件事:“……还有一桩事,也是与这冰有关的。”

翟老夫人这会儿听到“冰”这个字就有些头痛,往年根本就不会多费一丝心事的东西,今年怎么就这么多麻烦事?

她没好气道:“别卖关子,快说。”

姜宝青低眉顺眼很是乖巧的模样,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好似与眼前这事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

姜宝青说:“老夫人,敢问一句,近些日子,宫婉来给您请安了吗?”

翟老夫人拧了拧眉头,有些不悦道:“……婉丫头近些日子在闭关读书,你说你的事,好端端的扯婉丫头做什么!”

文二夫人心中一突,脸色一变。

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看了文二夫人一眼:“我一直在想,今年天虽说炎热,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家里冰窖备着的冰怎就不够了?……后来我查了查,原来,湘花苑那边,近来用冰量激增,早就超过了份额,几乎占了家中的一半!”

湘花苑,是宫婉的住处。

翟老夫人一惊,看向文二夫人,着急道:“婉丫头年纪小,贪凉,你怎就任由她用那么多的冰?……请大夫去看看了吗?别凉着婉丫头的身子!”

文二夫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勉强笑着:“娘说得是,我已经说过那丫头了,好在大夫也说没什么。”

文二夫人万万没想到姜宝青竟然连这个都查出来了!

文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晦涩的光芒。

难道,她们二房院子里埋了宫计的眼线?!

第六百四十三章 夫人真热情

翟老夫人对文二夫人的话还是有些不太满意,几乎是疾言厉色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做大人的也不懂事吗!女孩子子多嫩,哪里能用得了那么多的冰!若是伤着子,让婉丫头后可怎么嫁人?!”翟老夫人越说越急,忍不住站了起来,“不行,我去湘花苑看看婉丫头!”

文二夫人大急,面上又不能显出来,忙给月翠使了个眼色,月翠知机,细声细气的劝住:“老夫人别急,当心您的子。狂沙文学网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婉小姐素来休息得早,想必这会儿已经歇下了。您这会儿过去,对您的子不好,婉小姐再匆匆起来,万一着凉了,那也是不妥。”

翟老夫人对月翠的话向来听得进,她想想也是,不悦的看了文二夫人一眼之后,又缓缓的坐了回去。

经过这么一茬,翟老夫人心都有些疲累。

月翠在她后,纤细的手指替翟老夫人按压着头部的位。

文二夫人微微垂下头也不再做声。

她不知道姜宝青到底知道了多少,若是再说些什么,牵扯出宫婉做的事来,那就糟糕了!

文二夫人沉的往姜宝青那看了一眼。

姜宝青朝文二夫人微微一笑。

文二夫人差点掐断了自个儿的指甲。

……

姜宝青回到入景轩的时候,宫计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剑,上疑似沾了些暗红色的什么痕迹。

姜宝青方才面对众人诘难时都平平稳稳的心跳,一下子飚了起来。

她着急的上前,拉着宫计的手:“可是哪里伤着了?”

宫计见她着急,单手反握住姜宝青的手,连声安慰:“没事,这不是我的血,你别担心。”

姜宝青听得他这么说,剧烈的心跳这才慢慢缓了过来,犹是不太放心,拉着他就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喊着“备水”。

她得看看他上还有没有别的伤,才能安心。

宫计顺手把手里的剑交给一旁的侍从,顺着姜宝青拉他的方向往屋子里走着,压低了声音:“夫人可太了,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姜宝青剐了他一眼。

宫计被姜宝青拉到屋子里,伸手就要帮他更衣。

宫计拦住姜宝青:“别,我自己来,也不知道上沾了几个人的血,别脏了你的手。”

姜宝青鼻子有点酸。

宫计这厮的洁癖到底有多重她是知道的……结果他更担心她脏了手。

见他的小姑娘红了眼,宫计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责,想去搂住姜宝青,又生怕自个儿上的血沾到小姑娘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却又什么也没说。

往常他都是在外院洗过后才回入景轩的,今儿听说寿安居那边,二房三房联合老夫人想要欺负他家夫人,气得他也顾不上沐浴了,提着剑便直直往内院寿安居那边去了。

还没到寿安居又得到消息说是夫人已经回了院子,他这又掉头回了入景轩,没顾得上沐浴,就在院门口跟他家夫人打了照面。

内室屏风后的浴桶里已经装满了半桶水,这会儿下人又匆匆加了些水,姜宝青开了壁橱,拿了包她配置的活血化瘀的药草包丢到浴桶里,目视着宫计:“脱衣服。”

宫计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这是非要看着他上没伤才行。

宫计眯了眯眼:“行,既然夫人这么,我也不能虚。”说着,还是顿了顿,稍稍有些嫌弃的把上那染了血的外袍给脱了,随手扔到了一旁,露出了精壮的上衣,看着一旁的姜宝青,微微哂笑一下,跨腿迈进了浴桶。

姜宝青绕着宫计转着仔细看了一圈,除了那些陈年的旧伤,倒是没什么新伤,这才放下心来。

宫计声音低沉:“夫人既然都已经看光了,不如也进来一起洗吧。”

姜宝青瞪了他一眼,也不搭话,给他拿了新做好的长袍,放到一旁,便快步出了内室。

后是宫计低沉又愉悦的笑声:“怕什么啊。”

姜宝青脸上一,装没听见的,还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大,摆饭吗?”丁香在廊下候着,见姜宝青出来,低眉顺眼的恭声问道。

姜宝青点了点头,看了丁香一眼。

丁香规规矩矩的微微垂着眼,似有所感:“大还有旁的要吩咐的吗?”

姜宝青微微挑了下眉:“没了,你去传饭吧。”

丁香柔顺的应了一声,转走了。

夏艾也在一旁伺候着,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这会儿倒老实了。”

她见姜宝青看过来,忙吐了吐舌头,低下头装作自己什么也没说的样子。

姜宝青笑着摇了摇头。

饭很快就摆了上来,姜宝青早就用过了,这次不过是看着宫计吃。

宫计在不赶时间的时候,吃饭极其赏心悦目,姜宝青撑着头,看着宫计吃饭,就跟看艺术品似的。

宫计跟姜宝青一起用餐的时候,是不会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这种规矩的,他看着对面好整以暇撑着头看他的姜宝青,微微一笑:“我本来还担心夫人在寿安居受什么刁难,看夫人这么精神,想来吃亏的应该是那边。”

姜宝青歪了歪头:“那是,她们想要倒我,还早的很呢,再说这次,娘也过去帮我了。”

姜宝青把佛珠的事跟宫计说了下,叹气道:“……听上去这佛珠倒是珍贵的很,娘定然是为着救我,才献了出去。”

宫计倒是不以为意:“没什么,佛珠这东西,讲究一个缘字。回头你陪着娘去寺里上个香,拜拜佛,就行了。”

姜宝青应了下来,又说起冰那事,继而笑道:“……看得出来,老夫人还是心疼宫婉的。”

宫计笑了下,慢条斯理道:“这也未必。要知道,在他们那些人眼里,女儿,亦或是孙女,不过是家族联姻的道具。老夫人肯定是疼宫婉的,只是这份疼之心,掺杂了多少别的什么东西,就不好说了。”

姜宝青想到调查的结果,不有些沉默。

她之所以没把宫婉的事闹大,并不是因为想放她一马,而是因为,宫婉这事,还牵扯到了旁人。

第六百四十四章 有什么异常

文二夫人跟唐三夫人从寿安居回来,在岔路口分手的时候,借着廊下灯笼昏黄的灯光,唐三夫人小心的看了一眼文二夫人那脸色,这才小声道:“二嫂,别嫌我多嘴,婉儿那事,你得上点心!”

宫婉那事做的很是上了些心思,文二夫人近些日子被宫姗的事搞得焦头烂额,竟是没注意,她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搞了那么大一出事。

若不是唐三夫人委婉的提了那么一句,她去查了下冰窖的账本,发现宫婉的湘花苑竟然是用冰的大头!这一盘查,才发现了些端倪。

宫婉近些日子,为了讨那男人的欢心,竟然每天都要用大量的冰!

查出这事的时候,文二夫人眼前一黑,差点不能相信这等讨好人的事,是宫婉能干得出来的。

宫婉还挺委屈,说不是娘你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吗?

文二夫人气得差点把湘花苑给砸了。

这么多年金尊玉贵的养着她,就是让她这般小意的去讨外男欢心的?

文二夫人什么也不想说了,直接下了禁足令。

“那俩孩子也真是的,我也骂了婧儿了,也不知道劝着点婉儿。”唐三夫人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道,“得亏咱们发现的早,还没惹出什么事来。”

文二夫人垂下眼皮,知道这事能早早发现,是宫婧提醒了唐三夫人,唐三夫人又过来委婉的提醒了她。

“婧儿是个识大体的。”文二夫人缓缓道,“我那新得了根八宝垂络簪,明儿让丫鬟给婧儿送过来,婧儿比婉儿小不了多少,也合该好好打扮打扮,相看相看人家了。”

文二夫人见唐三夫人满脸惊喜的不断道着谢,心底冷笑一声,没什么心情的应付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待文二夫人走远了,唐三夫人那写满了惊喜的脸,就像是被什么擦拭过一样,瞬间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一根破八宝垂络簪,谁稀罕,打发叫花子呢?!

还说什么相看人家?

这是替宫婉相看好了,所以才大发慈悲的松了口,让她给她的婧儿相看宫婉挑剩下的人家?

我呸。

唐氏低低冷笑一声,看着文二夫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面无表情的往三房的院子行去。

这个夜,注定是个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一夜之间,关于定国侯府的流言,像是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京城。

像什么“定国侯府大房的大少奶奶,要经过二房当家的侯夫人准许才能进府”,“大房二房不合已久,大房给府上采买的冰,二房哪怕是让那冰化了,都不许冰块进门”之类的。

这些话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出去采买的婆子回来说给文二夫人听的时候,文二夫人气得摔了一个汝窑的杯子。

她想起来昨晚姜宝青说过的什么“来来往往都是达官贵人,怕是影响不好”,当时她就隐隐觉得这话不对,倒像是姜宝青在“勿谓言之不预也”。可后面姜宝青说的第二件事,让她太过震惊,她一时之间倒忘了追究这事!

这也是让文二夫人最气得要命的地方。

昨晚上她跟唐氏兴师动众的煽动了翟老夫人,想要以“破坏定国侯府的声誉”这个罪名,让姜宝青狠狠摔上一跤。谁想到姜宝青这个奸猾的,把自己洗的清清白白的,临了还给她挖了个坑后面再有什么流言跟她姜宝青没关系,那是因为文二夫人不让运冰的马车进门造成的!

偏偏今儿这些流言,还真的都指向运冰那事!

这把文二夫人给气得啊!

偏偏这会儿,宫婉那边还不消停,有丫鬟过来禀报,说是宫婉吵着闹着要出门,被拦下了,这会儿正在湘花苑里发脾气。

文二夫人冷笑一声,直接吩咐了嬷嬷,拿了链条去把宫婉锁到了房间里。

宫婉一看她娘来真的,气得砸了满屋子的瓷器,哐哐哐的响了大半个时辰都无人问津,这才悻悻的住了手,算是老实了下来。

然而这会儿宫姗又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手里还哆哆嗦嗦的捏了张字条。

这字条是她那还尚未和离的夫君秦书辛使了银子托了人送进来的,上头用血写了四个让人胆颤心惊的字:

血债血偿。

文二夫人看着这字条,眉头直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一上午,二房那边鸡飞狗跳的,入景轩这边却是岁月静好。

姜宝青亲手做了道冰渍樱桃酥酪给尚大夫人送了过去,婆媳俩开开心心的聊了会儿天,约好了过些日子去白马寺听了知大师讲经。

午间姜宝青睡了个午觉,到了下午,估摸着快到了云海老人那边下课的时间,这才收拾了下,带了些自己做的茶点果子,留下觅柳跟容嬷嬷看院子,带着夏艾跟郑南去了云海老人的府上拜访。

带上郑南是宫计的要求,用宫计的话是,近些日子不太太平,带上郑南他也放心些。

姜宝青自然是无不听允,只是郑南大概是被上次白芨的反应伤着了,能不穿女装就不穿女装,这些日子哪怕是跟着姜宝青出去,也是身着男装,以侍卫的身份示人。

到了云海老人的府上,虽说都是熟人了,但姜宝青还是按照规矩递了名帖,很快,姜云山便极为惊喜的出来迎了姜宝青进府。

这段日子姜云山像是抽条似的,本就比姜宝青高了近一头,这会儿直接是高出了一大截,已经略略褪去了少年气,有了青年的棱角。

兄妹二人也有些时日没见了,眼下见了,自然俱是高兴的很,很是聊了一番近些时日各自身上发生的事。

聊过之后,姜宝青也没忘了这次的来意,她有些慎重的问姜云山:“哥哥,你可知道,最近裴公子是在做什么事?有什么异常吗?”

“裴师兄?”姜云山愣了下,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素来不会无的放矢,他凝眉仔细想了想,“近些时日裴师兄也什么异常的啊。”

他似是想到什么,“哦”了一声,又道:“……近些时日他似是喜欢上了扶桑那边传来的一种料理方法,倒是经常去惠阳楼那边用餐。”

第六百四十五章 惠阳楼

扶桑那边传来的料理方法?

姜宝青沉吟了下,点了点头。

姜云山有些好奇:“宝青,你找裴师兄有事?”

因着这事是宫婉惹出来的,姜宝青便没细说,只简单的说了句“恩,有点私事想问问裴公子”。

姜云山了然,没有再追问什么,同样也点了点头:“下午老师讲书的时候我还看到裴师兄了,这会儿他应该在府里……要不我带你过去拜访一下裴师兄?”

姜宝青笑眯眯的拎着手上的茶点:“正好,没有空着手过去,也不算是失礼。”

姜云山笑着摇了摇头。

兄妹俩并肩走在水榭长廊上,姜宝青不经意往水里一看,碧水倒映着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明明是双生子,姜云山比姜宝青高了一大截,肩膀更宽阔,身形也更挺拔一些,姜宝青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德荣长公主的避暑宴上认识的那位南宫小姐,似是很喜欢姜云山。

她忍不住关心了一下姜云山的感情问题:“……说起来,哥哥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家?”

姜宝青不过是随口一问,姜云山却呆了呆,倏地红了脸。

姜宝青眨了眨眼,咦?

“是哪家的姑娘家?”姜宝青大感兴趣,问道。

姜云山轻咳了声,脸颊却烧得越发红了,他低声道:“也没有,没有中意……宝青别问了,这种事,说出口都是坏了人家姑娘家的清誉。”

姜宝青知道姜云山其实是个骨子里有些板正的人,她也不强迫姜云山,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我不问,哥哥心里有数就好了。近些日子总有姑娘接近我是因为想跟你认识,我便随口一问……”

姜云山红着脸,咳了一声:“……好了,咱们快去裴师兄那里吧,晚了说不定裴师兄出门了。”

不止姜云山是个体贴人的哥哥,姜宝青这个妹妹也是极为体贴的。她见哥哥窘迫的耳朵根都红了,自然是笑盈盈的顺着姜云山的话接了下去:“行,那我们赶紧过去。”

结果,不曾想,还真是被姜云山言中了。

裴语泽的书童苦着脸,手里还拿着洒扫的拂尘,站在书房里跟姜云山道:“……姜公子,您来晚了。我们公子,方才刚刚出去。”

姜云山没想到还真的被他言中了,愣了下,又问那书童:“你可知道裴师兄去哪里了、”

裴语泽的书童脸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些委屈了:“……我真不知道。我家公子近来总爱一个人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厌了我的服侍。”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合掌:“对了,我家公子可能是去惠阳楼了,他近些日子酷爱去惠阳楼吃东西,上次还给我带了惠阳楼的点心回来!……但也不好说,姜小公子,我家公子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平日就爱到处游荡着玩乐,京城里好多游乐地都可能过去。您要是找我家公子有事,不如您留个口信,等晚上我家公子回来,我同他说?”

姜云山迟疑了下,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笑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既然裴公子不在,那就算了。”姜宝青看向姜云山,“哥哥,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府去了。”

姜云山知道女子嫁人后很是身不由己,虽然不舍,却也连忙点头:“……恩,我送你出府。”

姜宝青坐在马车里,朝府门外站着的姜云山摆了摆手,这才放下了马车的窗帘。

待马车拐过街道的拐角,姜宝青复又掀起车帘,确定视线里已经没有了姜云山的身影,这才微微提高了音量,嘱咐车夫:“去惠阳楼。”

车夫得令,甩了甩马鞭,在下一条街道交汇处拐了方向,直接拐去了惠阳楼。

夏艾是姜宝青嫁到定国侯府才来入景轩伺候的,不认识裴语泽,闻言有些好奇道:“大奶奶,我们是要去找那位裴公子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有点事,我要过去问问他。”

郑南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作为姜宝青的暗卫,郑南知道的要比夏艾这贴身丫鬟多得多。

像是湘花苑大量用冰这事,就是她查出来告知姜宝青的。

然而,因着时间很短,也没查出太多情报,只知道宫婉是用那些冰去讨好裴语泽了,具体情况却是不知。

很快,马车便到了惠阳楼。

姜宝青戴了个帷帽,下了车。

惠阳楼里的店小二很是热情的迎了上来:“夫人喝茶还是用饭呐?”

姜宝青的声音从帷帽下传了出来:“找人。”

这惠阳楼虽说不是什么高档奢华酒楼,却因经常有些新奇古怪的玩意儿,牢牢的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这店小二也是会看人的,他搭眼一看,从姜宝青穿着上认出,这是一位贵客。

是以,姜宝青说是找人,倒也没打消他的热情。

他很是积极的打着揖儿,引着姜宝青进了店:“您要不先看看,一楼有没有您要找的?”

姜宝青微微一笑,虽说跟裴语泽也不是特别熟,但以裴语泽那性子,定然是不肯在一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享用美食的。

她微微抬声:“夏艾。”

夏艾知机,上前塞给那店小二一块碎银子:“我们奶奶赏你的。”

店小二什么也没干就突然得了这么大一个赏,乐得他点头哈腰的,更是殷勤的很,恭维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姜宝青这才轻声问道:“你们的雅间里,眼下可有一位喜食扶桑那边来的料理的裴姓客人?”

店小二一听,这声音极为好听的姑娘竟然是来找那位裴公子的,忍不住就迟疑了下。

姜宝青声音平平的继续又轻喊了一声“夏艾”。

夏艾杏眼瞪得圆圆的,又塞给那店小二一块碎银子:“够了吧”

店小二被这阔绰的出手给惊了下,当然,喜大于惊,他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起:“嗨,客人误会了,倒也不是小的不说。实在是那位……”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那位裴公子,前些日子,日日有位娇美的小娘子来找他呢。那娇美的小娘子知道裴公子爱吃扶桑料理,为着他能日日吃上新鲜的扶桑料理,可是花了好大功夫弄了好些冰来!”

第六百四十七章 盒子

出了惠阳楼,上了马车,夏艾这小声的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宝青:“大奶奶……那位裴公子,就那么喜欢婉小姐?”

姜宝青撩了下耳边的碎发,笑了笑,淡淡道:“谁知道呢。”

她从袖口里拿出裴语泽给的那个盒子。

这盒子普普通通的,是用黄梨木雕琢而成的,看着很是拙朴。

夏艾探头看了眼:“……也不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说着又有些顾虑,迟疑道,“大奶奶,要不打开看一下?毕竟是外男给的东西,就这样贸贸然直接给了婉小姐,奴婢怕二夫人她们再反咬一口,说您帮着私相授受,那就不好了。”

夏艾这话说得相当直接,郑南在一旁也点了点头。

她作为侍卫,是要保护姜宝青的安全的。

倒也不是她怀疑裴语泽会对姜宝青不利,只是万一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毒药啊密信啊之类的,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吃亏的还是姜宝青。

然而姜宝青却微微摇了摇头。

“裴公子既然把这东西交给了我,让我转交给宫婉,那这东西就一定不会对我有害。”姜宝青笑了下,见夏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安抚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掀开车帘,马车这会儿刚驶离惠阳楼没几丈远,她抬头往惠阳楼二楼望去,便看见有个窗户半开着,裴语泽正懒懒的斜倚在窗户上,似是正往这边看,与姜宝青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裴语泽微微一愣,随即便微微举起手中的酒杯,像是在朝着姜宝青遥遥敬酒,眼中一派洒脱。

姜宝青抿嘴笑了笑,朝楼上的人摆了摆手,放下了车帘。

夏艾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虽说心直口快,却也不是傻。

主子明明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还在一旁聒噪,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回了定国侯府,门房这次大概是得了吩咐,没敢再拦姜宝青的马车,缩了缩脖子,直接放了行。

夏艾在马车里勾着嘴角直冷笑:“有本事他就再拦!”

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得极快,夏艾她们这些入景轩的丫鬟自然也是有所耳闻,更遑论夏艾还是事件的亲历者,看着门房这般退缩,自是觉得痛快了不少。

姜宝青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孩子气重了些。

姜宝青下了马车,没回入景轩,直接往湘花苑行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边笼上了不少乌云,浓墨重彩的,像是谁的墨泼在了天上。

夏艾看了一眼天:“怕是要下雨……天色也不早了,大奶奶不如先回入景轩休息一下,这盒子奴婢给婉小姐送过去?”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有几句话我还是想跟宫婉说一下。”

不管裴语泽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既然他将过往人情换宫婉这次安好的事说出了口,那看在裴语泽的面子上,姜宝青觉得她有必要跟宫婉最后说几句“善言”。

当然,说这些话,是她的事。至于宫婉听不听,那就是宫婉自己的事了。

姜宝青到湘花苑的时候,湘花苑里安安静静的,就连廊下来来往往的丫鬟仆役,都轻手轻脚的,像是生怕扰了什么似的。

湘花苑的丫鬟见着姜宝青也是吃了一惊。

虽说话没有放在明面上挑明,但宫婉跟姜宝青不合,是湘花苑跟入景轩的人都知道的事。

尤其是湘花苑的丫鬟,那更是有着切肤的体会,每每宫婉在姜宝青手上吃了瘪,回来都要砸一番东西发泄,有时候还会责罚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湘花苑的丫鬟,对姜宝青真是又憎又怕。

这会儿,正主亲自来了湘花苑,还不知道她们家婉小姐要如何发疯!

湘花苑的丫鬟瑟瑟抖着去传了话。

一个茶杯飞了出来,砸在了门框上:“这是来看我笑话的?!让她滚!”

声音暴躁的很。

丫鬟只好抖着腿回来禀报:“大奶奶,我们家小姐眼下身子不太舒服,正在休息……”

她自然是不敢直接把“让她滚”这三个字如实传回来的。

姜宝青也不生气,笑了下,慢条斯理道:“无妨,你再帮我传一次话,就说,我今天下午去了一趟云海老人府上。”

这话没头没尾的,传话的粗使丫鬟听得云里雾里的,却也不敢怠慢,苦着脸把这话传给了宫婉。

这会儿,听到这句话的宫婉,房门霍然大开。

宫婉站在门口,有些警惕,厌恶的看着姜宝青,然而眼底的急迫却没能好好掩住,暴露了她的内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宝青站在廊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想发疯的宫婉:“不请我进去坐坐?”

宫婉眼底闪过一抹阴鹜,生硬的转身,进了屋子。

这就是请姜宝青进去的意思了。

姜宝青进了屋子,倒是比宫婉还要随意些,直接寻了把椅子坐了下去。

宫婉讥讽道:“……到底是山野里出来的,一点规矩也没有。”

姜宝青垂眸冷笑,从怀里拿出裴语泽给的那个黄梨木雕琢成的小匣子,拿在手上把玩着:“看来宫二小姐极讲规矩,那裴公子托我带来的这东西,于礼不合,我还是扔了吧。”

说着,便要作势往外扔去。

一听得是裴语泽的东西,宫婉眼里迸发出异样的神采,她顾不上去分辩姜宝青说的话是真是假,见她要往外扔,哪里还忍得住,扑过去便要抢那小盒子。

有郑南在,哪里能让宫婉近得了身。

她拦在姜宝青身前,将姜宝青挡了个严严实实。

宫婉又气又急:“这是内院,你带了个男侍卫这么不讲规矩,我那大哥不说你也就罢了!眼下还敢让这男侍卫挡在我前面?!”

姜宝青自然不会去跟宫婉解释郑南是个姑娘这事,她从郑南身后探出脑袋来,慢条斯理的冷笑一声:“若是想要,你就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好好说话。”

宫婉忍了又忍,忍了又忍。

她已经跟姜宝青交过不少次手了,自然知道,姜宝青这人,骨头硬的很,你跟她刚,她比你更刚。

她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来,声音也刻意的放柔了些,只是听上去很是僵硬:“大嫂,你手里那个盒子,是裴公子托你给我的?”

第六百四十八章 家和万事兴

“这才是像是能交流的样子,”姜宝青点了点头,也懒得拿着盒子要挟宫婉,“这是裴公子托我带给你的,说这是前些日子的谢礼。”

说着,便伸手将那黄梨木的盒子往前递去。

宫婉迫不及待的直接一把将那黄梨木盒子抢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本因着激动而有些绯红的双颊,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整个人看着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

那盒子从她手上跌落下去。

盒子里的东西,也摔了出来。

是一块金条。

宫婉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不,裴语泽这是什么意思!”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看向姜宝青:“……是你!一定是你把里面的东西掉包里是不是!”

说着,面色有些狰狞的扑了上来,似是想要抓住姜宝青的胳膊。

郑南反应极为迅捷,她直接挡在了姜宝青身前,一把推开了宫婉。

宫婉被推得踉跄几下,若不是扶住了旁边的圆桌,差点摔倒在地。

“姜宝青!”宫婉扶着桌子,看着有些狼狈,声音里充满了恨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裴语泽不可能,不可能这般羞辱我!”

姜宝青挑了挑眉,知道宫婉这是不肯接受现实,便找了个她自己能接受的“理由”并非是裴语泽无情,而是姜宝青将盒子里的东西调换了。

话说回来,她哥哥的这位裴师兄,也是真的无情。

这黄梨木盒子这般朴拙,充满了雅致,谁曾想里面装的竟是再俗不过的金条?

倒也真真是应了他风流不羁的名声。

姜宝青没理会宫婉的怨恨,她敏锐的发现,那摔倒在地的盒子,旁边摔出去的金条下面,露出了一角白色,看着倒像是张字条。

她蹲下,将那金条拿开,果然,金条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看着字条隐隐有些墨色,像是写了字的。

宫婉瞳孔微微缩了缩:“那是什么!又是你伪造的吗!”

姜宝青挑了挑眉:“随你怎么想,我的任务就是把那黄梨木盒子给你……这字条像是写了字的,你应该认识裴公子的字迹,自己看吧。”

说着,她将那字条往圆桌上一放,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姜宝青听到身后宫婉那房间里,传来了绝望又悲怆的叫声。

湘花苑里的丫鬟都有些面面相觑的,不知道她们家小姐又在发什么疯。

夏艾有些不安,低声道:“也不知道那字条上写着什么……大奶奶,你看见了吗?”

姜宝青摇了摇头:“……裴公子既然说了跟宫婉没有那种关系,看宫婉这个反应,想来字条上写的也是无情的话。算了,不用管她。”

夏艾点了点头,直到走出湘花苑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微微敞开的门里,往外砸了不少东西出来,甚至连椅子什么的都扔了出来。

看来这婉小姐真的受了不小的刺激……

夏艾摇了摇头,不敢再看。

……

这次冰块份例短缺之事,以及因此滋生出的流言蜚语,不知怎地,传到了老侯爷耳里。

老侯爷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宫计给喊了过去,谈了半个时辰。

宫计回来后,整个人看着冷冷的,嘴角倒是翘着,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是冷冷的讥讽之色。

姜宝青有些担心,给宫计沏了杯白菊枸杞茶:“老侯爷说什么了?”

宫计冷笑一声,垂着眼:“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劝我不要生事,都是一家人,互相谦让才能有安生日子。”

话里满满都是讽刺之意。

姜宝青也有些默然无语。

当年,宫计的爹是怎么死的,宫老侯爷未必不知道,可他为了一个“都是一家人”,硬生生的把这事给压了下去,一副要包庇那幕后黑手的模样。

他不想追究,还强压着宫计不想追究,哪怕宫计被人害得双腿残废,身中剧毒,他都为着所谓的“家和万事兴”,不管不问。这才逼得当年仅有十几岁的宫计,反出宫家,在外浪荡十年之久。

而如今,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定国侯府,因着小小的冰块份例之事又起了波澜,这宫老侯爷要做的却不是肃查,而是让宫计“安分守己,不要惹事”。

他根本不想管家里的事是谁对谁错,他只想把那刺头给压下去,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就够了。

可是,他想过没有,这样对大房一脉,何其不公?

凭什么所有的委屈都要大房一脉来咽下?

凭什么所有的不公都要大房一脉来承受?

这次的冰块事件,从头到尾大房做错了什么?

就连流言发酵的契机,也是文二夫人想着要借此生事惹出来的。

可是宫老侯爷眼里只有那虚假的“家和”。

真是惹人发笑极了。

也怪不得宫计说起这事,话里这般讥讽。

姜宝青忍不住过去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宫计,低声道:“……以前真是委屈你跟娘了。”

她想想都知道,在她公公过世那段日子里,这对母子受了何等的委屈!

宫计任由姜宝青抱着,平静道:“都过去了,倒也没什么。”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愉悦的勾起嘴角,“二房三房那边的产业,眼下虽然还都挂在他们名下,但差不多都快被我的人渗透完了,也只差那临门一脚,就可以物归原主了。我虽说不稀罕那些,但那些都是他们从我们大房手里抢过去的,我必须要抢回来。”

他倒是很期待,到那一日到来的时候,他那口口声声说着“家和万事兴”,让他退一步的祖父,会是什么表情。

想想就真让人高兴啊。

……

冰块份例一事最后的结局,却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德荣长公主在某次贵夫人的聚会上,“亲切”的询问了文二夫人家里冰窖里的冰是否还够的事,弄的文二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若不是有极好的修养,险些下不来台。

最后德荣长公主还表示,年轻人需要磨练,若是文二夫人分身乏术,就让年轻的媳妇搭把手帮帮忙,比如她儿媳妇白氏,再比如,隔房的侄媳妇姜氏。

因此,姜宝青得到了一部分的管家权。

虽说只是园林草木修葺这种鸡毛蒜皮小事上的管家权,但这却是代表着,大房已经开始在慢慢的沾手中馈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寻桃来了

姜宝青为着德荣长公主这个恩情,特特开了私库。

人情就是这样,有来有往才能使关系更加和谐。

宫计回来的时候,就见着姜宝青拿着小册子在那挑挑拣拣的,旁边堆出了一堆东西。

他上前翻了下那堆东西:“……咦,这西域那边的翻绣地毯,你不是说到时候要给孩子铺在地上让他爬着玩的么?”

姜宝青微微有些苦恼,拿着毛笔杆戳着下巴:“我在想,过些日子,德荣长公主生辰就要到了,给德荣长公主送些什么。太贵重的话,有些太打眼;可若是随大流,这次人家帮了我们那么一个大忙,又有点说不太过去。”

“这事啊,”宫计轻描淡写道,“人情我已经还过了。昨儿我给陛下进了言,让德荣长公主戍边多年的儿子回京述职。”

姜宝青愣了愣,最初刚接触德荣长公主时,她从宫计这查过德荣长公主的事,自然也知道,德荣长公主跟驸马膝下就一个儿子,戍边多年了,一直没有回京,母子之间似是有些问题。

想想也是,面都见不上,有什么话也不好摊开说,怎能不出问题?

眼下看来,这确实也算得上一份人情了。

姜宝青笑眯眯的夸了宫计一句:“夫君干得不错啊。”

宫计矜贵的笑了下,慢条斯理的:“那夫人是不是要犒劳一下啊为夫?”

姜宝青见宫计那笑容越发充满了危险的意味,她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可惜动作还是慢了些,被宫计给一把抓住,吻了上去。

……

姜宝青午睡起来,被折腾的酸疼腰背才稍微缓解了些。

姜宝青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禽兽。

丁香奉了一碗百合汤上来,姜宝青正用着,就听得觅柳喜气洋洋的进来回话:“大奶奶,寻桃来了,带着康康来给您请安了。”

在姜宝青出嫁前,寻桃为着护康康,受了重伤,一直在姜家养伤。

前些日子寻桃就要过来,姜宝青回府给寻桃看了下,伤势还未好完全,便拒绝了,让寻桃在姜家那边彻底养好了伤。

这一来二去的,便到了今日。

姜宝青高兴得很,将那碗百合汤放在一旁:“……眼下她们到哪了?”

觅柳回道:“已经在偏厅候着了。”

“那我换件衣裳,”姜宝青显然心情极好,嘴角还带着笑,“康康也在,总不能让小孩子看了笑话。”

说着,转身又进了内室,把身上的寝衣换了下来。

丁香愣在原地,心情十分复杂。

寻桃,这就是传说中一直在姜家养伤的另外一个一等大丫鬟吗?

人家一来就是一等大丫鬟……

姜宝青去见寻桃跟康康了,自然是不用丁香再随侍伺候,丁香出了姜宝青的屋子,掩上门,就见跟她同屋的春芹有些兴奋的蹦了过来,低声道:“听说又一个姐姐过来了!跟觅柳姐姐一样,是从王府里出来的呢!”

丁香听着就有些烦躁,面上却不好显出来:“……这跟我们有什么干系。”

春芹没听出丁香话里头的不耐来,她还是有些兴奋,又有些憧憬:“早就听说咱们院子里另外一个一等丫鬟的位置是给那位姐姐留着的,也不知道那位姐姐是什么样子?”

丁香终是忍不住,话里头漏出了点酸意:“再怎么羡慕咱们也只能是个二等丫鬟,跟人家没法比。”

春芹哪怕是再怎么天真烂漫也听出来丁香这话里头不对劲的地方,她有些诧异的看着丁香:“……丁香姐姐,咱们跟人家比做什么啊?那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虽说大奶奶出嫁的时候没跟过来,但人家那是受伤了啊,也没办法的事……”

丁香听得心里烦躁,胡乱敷衍了春芹几句,闷头回了屋子。

春芹嘟了嘟嘴,嘟囔了一句什么,不再管丁香,高高兴兴的准备去围观新来的姐姐了。

姜宝青到偏厅的时候,寻桃正小声的跟康康嘱咐着什么,康康一脸乖巧的点着头。

见着姜宝青,寻桃很是激动,当即就跪下给姜宝青行了个大礼,眼含泪花:“姑娘……”

姜宝青笑着将寻桃拉了起来,顺势手就摸上了寻桃的脉门,给寻桃把了下脉。

脉搏强劲有力,脸色红润光泽,看着应是修养的不错。

旁边的丁香也很是激动,眼里带着泪,笑着更正寻桃的称呼:“在这侯府里,得叫大奶奶。”

寻桃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大奶奶。”

说着,她又招呼着康康,让他过来给姜宝青见礼:“康康,来,见过大奶奶。”

康康麻利利的撩开袍子下摆,要学寻桃的样子给姜宝青磕头,姜宝青一把拉住他。

康康有些疑惑的侧头看了看姜宝青。

寻桃很是温柔的给康康解释:“康康,给大奶奶作揖行礼就是了。大奶奶不喜欢旁人跪来跪去的,方才姐姐是许久没见大奶奶了,心下激动。”

康康乖巧的应了一声:“知道了,姐姐。”

说着,又给姜宝青作揖行礼:“康康见过大奶奶。”

姜宝青笑着让觅柳给了康康一个香囊,又让人给康康端了一盘点心上来。

康康在一旁开心的吃着点心,姜宝青问着寻桃:“……外头的小院子可都收拾好了?”

定国侯府自然是会安排下人们住的地方,除了主子贴身的丫鬟小厮是住在院里下人房的,其余不少人都住在定国侯府一侧的一条青石巷中。

按理说寻桃应该跟着住在入景轩里,只不过康康身份特殊,虽说年纪小,但怎么着也算是外男,姜宝青便在那下人居住的青石巷里,找了个干净的僻静小院子。

寻桃当值的时候,便让康康在院子里自己玩,她会给临近的小丫鬟们一些铜板,让她们帮着看着康康。

寻桃自然很是感激姜宝青的安排:“都收拾好了,奴婢看了,那院子干净的很,还有个秋千,到时候康康也可以在院子里打秋千玩。”

姜宝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在一旁高高兴兴吃着点心的康康,见他的注意力都在点心上,这才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那边……最近可有来纠缠过康康?”

第六百五十章 丫鬟聚会

康康是三皇子儿子这事,寻桃自然是知道的。

“这些日子都没什么动静,”她听得姜宝青这般问,神色也带上了几分紧张,紧张之中还有几分坚决,“……奴婢会好好保护康康的。”

姜宝青见寻桃这般说,点了点头:“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也别藏着掖着,怕给我添麻烦什么的……一切小心为上。”

寻桃慎重的应了下来。

寻桃回来后,入景轩众丫鬟的当值自然是又重新排了下。几个小丫鬟看着又宽松了不少的当值表,乐得眉开眼笑,对寻桃也就亲昵了几分;再加上众人听说寻桃因着幼弟早夭,遇到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小娃,就收养了,便对她更是多了几分同情,有什么事也愿意帮衬一下寻桃,寻桃也因此很快就融入了入景轩中。

还有容嬷嬷这上了年纪出宫荣养,看着康康这等年纪的小孩子,忍不住多了几分喜欢,平日里不当值的时候,也主动去小院里帮着寻桃看着康康,寻桃对容嬷嬷感激不已。

姜宝青从文二夫人那接了管着园林修葺布值的活,寻桃在勇亲王府的时候,也曾经在园子里当过差,给出了不少好建议,姜宝青觉得很是得用。

姜宝青是个赏罚分明的,她原本想着奖寻桃些什么东西,但转念一想,寻桃刚来,若是她大力抬举寻桃,怕是有些人心里会吃味,给寻桃暗中使绊子。姜宝青索性就以给寻桃接风的名义,赏了一桌子酒席下去,让晚上不当值的小丫鬟们都聚在一起吃吃酒,乐一乐。

入景轩里的小丫鬟们都快乐疯了。

姜宝青也很上道,知道有她在,这些小丫鬟们碍着主仆之别,未必能尽兴,她便只在酒席上露了个面,喝了杯水酒,便笑着说要回房休息了。

除了当值的两个丫鬟,入景轩几乎所有的大小丫鬟都围在一张圆桌旁,说说笑笑的吃起了酒菜。

小井虽然是个还没入等的小丫鬟,她口齿向来伶俐,颇得姜宝青喜欢,经常把她喊去说说话。然而她却不是个恃宠而骄的,性子也很是拎得清,这会儿笑嘻嘻的举了杯,敬寻桃:“寻桃姐姐,虽然主子没强调,不过我们心里都清楚,今晚上这顿可是托了你的福,我可得敬你一杯。”

觅柳在一旁看了一眼小井的杯子,里面那斟的满满的果酒只剩个底了,又笑又惊的拉住小井,轻声斥道:“你这小丫头,这是故意来骗酒的吧?喝完这杯,不许再喝了,这果酒虽然不怎么醉人,但你年纪小,这么一杯下去,明儿早上醒了有你难受的。”

小井吐了吐舌头,跟寻桃撒娇告状:“寻桃姐姐,你看嘛,觅柳姐姐管的好严。”

寻桃只在那倚着觅柳的肩膀笑个不停,却也不替她说话。

小井见觅柳板了脸,忙告饶:“嗨呀,觅柳姐姐,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知晓厉害的,不喝了,不喝了。”

那副讨饶的孩子气模样,惹得众人都发笑起来。

笑笑闹闹的,席上氛围相当的融洽。

然而,在灯影之下,有人尽管也附和着众人笑着,但那脸色,却着实称不上好看。

夏艾看不惯丁香已久了,平日里有姜宝青压着,倒也算相安无事,然而这会儿,夏艾让这果酒一激,晚风一吹,看丁香越发不顺眼起来。

夏艾笑呵呵的喊了一声丁香:“丁香,我看着你脸色怎么不太好看啊?心情不好?”

丁香这会儿心情确实很差。

寻桃的得宠,仿佛预示了她在入景轩永无出头之地的未来。这会儿众人酒酣饭饱,正是说笑打趣的时候,她在灯影之下,冷眼瞧着众人,心里想得却是全都是蠢货,有这么两个一等丫鬟压在头上,顶破天你们也就只能是个二等丫鬟了,竟然还这么乐呵。

正心里冷讽着,突然被夏艾点了名字,丁香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自个儿的心事被看穿了。

看着对面笑着,眼里却像藏了刀子似的夏艾,丁香垂了垂眼:“夏艾,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喝了些酒,有点不胜酒力,这样都不行?”

说着,她一副忍让的模样,把酒杯拿起来亮了亮杯底。

确实是空的。

夏艾挑了挑眉,酒上了头,正想说什么,被觅柳一个“不要惹事”的眼神扫过来,她便有些悻悻的住了口。

“好啦好啦,”觅柳打着圆场,“看来是今晚这果酒有点太好喝了,不光是小井,大家都有些贪杯啊,等一会儿完事了,回屋都好好休息,别耽误了明儿的当值。”

众人都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又说起旁的事,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丁香却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脸色拉了下来:“夏艾你把刚才那话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非说我心情不好,搞得我好像不待见寻桃似的?”

众人都愣了愣,酒席上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夏艾还没说什么,丁香却突然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哭得极为委屈:“夏艾我知道你一直不待见我,平日里在大奶奶面前也总爱刺我一两句,我看你年纪小,也就算了,不跟你计较。可你也太过分了,人家寻桃刚来,你就在人家面前说这种话,你让寻桃怎么看我?你让大家伙儿怎么看我?”

夏艾被晚风一吹,再加上丁香这般连哭带喊的一说,她也清醒过来,见众人都在看她们,也有些尴尬:“行了行了,算我刚才失言了,你别哭了。”

搞得好像她怎么着她了似的。

丁香却不听,不管不顾的哭着,不管谁劝,都似是听不进去,一副眼泪要淌成河的架势。

旁人一看,旁边有个哭成这样的,还怎么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啊?

于是众人又劝了劝丁香,这酒席便这般散了。

丁香哭得眼睛几乎肿成了桃儿,寻桃见这事是在她的接风宴上发生的,也算是因她而起,心里很是愧疚,便连哄带劝的,跟觅柳一块将丁香送回了屋子。

觅柳便丢给夏艾一个警告的眼神,低声道:“等着,我一会儿回来有话同你说。”

第六百五十一章 眼睛肿了

小井走之前,有些同情的看了夏艾一眼:“夏艾姐姐,这果酒虽然好喝,却不要贪杯啊。我方才数着,你喝了最少有三杯了吧?”

夏艾这会儿清醒了不少,垂头丧气的,有些懊恼。

待觅柳回来,她也不说话,就这么严肃的坐在夏艾对面,看着夏艾。

夏艾有些受不太住这眼神,她左右看了看,找了个话题:“……怎么没看见寻桃姐姐?”

看到夏艾这副怂怂的模样,觅柳简直是被气笑了。

“康康还在小院里等着,虽说有容嬷嬷帮着看着,她也不好耽搁太久,我让她先回去了。”觅柳一边说着,一边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我看你这会儿倒是清醒的也快,方才怎么就那么冲动?”

夏艾绞着手指头,心直口快道:“……大家伙儿都高高兴兴的给寻桃姐姐接风,就她自己,在那坐着拉着个脸,也不知道摆脸色给谁看呢!我,我就是气不过!”

觅柳摇了摇头:“你啊,怎么这么霸道,还不许旁人不高兴呢?”

“唉,觅柳姐姐,我知道错了,”夏艾也反省了一下自己,“我这是被酒一激,太激动了,结果让人抓着话柄,直接顺理成章的把这酒席给搅黄了。”

她越想越是后悔,“我怎么就这么傻啊!”

觅柳板起脸:“大奶奶说了,不希望入景轩里的人起什么纷争。我挡不着你对旁人有偏见,但这会儿,你得把偏见收起来,只要丁香没作妖,你就给我好好的跟丁香相处,听见没有?”

夏艾对觅柳还是很信服的,她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心里想着,回头得跟寻桃道个歉。

至于丁香……

还是算了吧!

……

翌日清晨,姜宝青起床后,丁香垂着头,端了盆调好的温水进来供姜宝青洗漱。

姜宝青一抬头,见丁香遮遮掩掩的不似寻常,微微蹙了蹙眉:“这是怎么了?”

宫计已经换好了长袍,正整着领子从内室里出来,见姜宝青似是在问丫鬟话,便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好从侧面看到丁香那对肿得跟桃子似的眼。

宫计见丁香不说话,姜宝青又一副在那等她回话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耐,上前,声音有些冷:“大奶奶问你话,你没听见么?”

丁香吓了一跳,瑟瑟发抖着抬起了头,泪眼朦胧的看了宫计一眼。

那眼睛已经肿得跟烂桃子似的了。

看起出来是哭了很久。

姜宝青也吓了一跳,又问了一遍:“这是怎么了?”

丁香眼泪又掉了下来,哽咽道:“奴婢没事。”

觅柳在外头廊下伺候着,听着屋子里姜宝青连着问了丁香两次“这是怎么了”,心里咯噔一下,方才她看着丁香那双眼睛肿得都快睁不开了,也劝过丁香休息一天,让旁人替一天值,丁香摇头拒绝了。

这会儿听到姜宝青问了,丁香只低声回了句“没事”。觅柳叹了口气,知道以姜宝青的性子,那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果不其然,从丁香那问不出什么来,姜宝青也不强求,微微提高了音量,喊了一声“觅柳”。

觅柳心里又叹了口气,从走廊上进了屋子:“大奶奶,您喊我?”

姜宝青点了点头,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丁香这眼,怎么回事?”

觅柳少见的迟疑了下。

姜宝青倒没生气,就是觉得挺罕见的,有些纳闷:“怎么了?”

丁香幽幽的看了一眼觅柳。

斟酌了一下用词后,觅柳这才开了口:“……昨晚,起了点言语上的冲突。”

姜宝青点了点头。

只是言语上的,没涉及到动手,看着似乎也不算严重。

“夏艾?”

姜宝青问了一句。

觅柳低声应了一声,顿了顿,又低低的给夏艾解释了一句:“……夏艾昨晚上贪杯,喝多了。”

宫计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搂过姜宝青的肩膀,往姜宝青脸侧亲了一下:“不过是丫鬟之间起了些冲突,还劳你这般费心。走,用早饭去,用过早饭你再处理这些。”

姜宝青笑着应了。

只是,去侧厅用饭前,姜宝青看了一眼垂着头跟在自己身侧的丁香,吩咐了一句:“你先回你屋里去休息下,敷一敷眼睛,这样也能好受些。”

她又看了眼觅柳:“一个时辰后,你让夏艾来我房里找我。”

两人都应了。

待宫计用完饭,去督察司之后,姜宝青又去园子里转悠了一圈消了消食,这才回了屋子。

夏艾已经等在廊下了。

除了夏艾,还有本应在屋子里休息的丁香。

姜宝青看了一眼夏艾,见夏艾脸上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一点哭过的痕迹也没有;再看看她旁边的丁香,尽管已经拿熟鸡蛋在敷着眼睛,可那眼睛肿成了桃子,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

若是旁人,怕是这一对比就要在心里先有偏向了。

可姜宝青不是旁人。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进了屋子。

夏艾跟丁香低头垂眉的跟在姜宝青身后也进了屋子。

姜宝青坐在椅子里,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两个丫鬟。

“有什么想说的吗?”姜宝青慢条斯理的问着两个丫鬟。

丁香咬了咬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摇了摇头:“奴婢……没什么想说的。”

夏艾却一脸倔强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有话说。”

姜宝青捏着眉心,有些无奈:“有话说就有话说,不要动不动就跪。我是在跟你们了解情况,还没到问责那一步呢退一步讲,哪怕到了问责,你把你该付的责任给承担了就行,跪下来有什么用,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听着姜宝青这话,夏艾眼神有些亮亮的,她骨碌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脚麻利的很,脸上也带了笑:“既然大奶奶这么说,那奴婢就起来回话了……奴婢有错,昨晚上喝了些酒,脑子一热,就出言讽刺了丁香几句,后面酒醒了,觅柳姐姐也说了奴婢,奴婢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说着,她给丁香作了个揖,“丁香,你别生我的气了,是我想岔了,以后一定注意。”

丁香这会儿心情复杂的很。

她故意揉了大半夜的眼睛,肿成这样容易吗?

还不是想着今儿能在主子面前好好的“告”夏艾一状?

结果姜宝青偏心到了天边去了,轻描淡写的,且不说责罚了,眼下就连跪都不用夏艾跪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该不会不能生吧

丁香咬着下唇,看了夏艾一眼,声音极低,笑得有些勉强:“你都这样说了,我再追究什么岂不是显得我不依不饶的很?”

夏艾撇了撇嘴,没说话。

其实不过是丫鬟间闹了些口角,丁香却非要大张旗鼓的闹到主子跟前,这不是不依不饶是什么?在夏艾看来,她说错了话,丁香骂回来打回来都行,可偏偏她要顶着红肿的双眼来当值,这就是摆明了要把这事捅到主子跟前,把这事闹大。

只是这事确实是她理亏,不好再说什么。

夏艾能看得出来这点,姜宝青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只不过这会儿姜宝青给丁香面子,没有点破罢了。

不过是小姑娘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姜宝青让夏艾给丁香道了歉,两人最起码表面上的关系看着是缓和了。处理了这点丫鬟之间的纷争,姜宝青便让丁香回去休息一日,明天再轮值。

丁香低声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只是还未出门口的时候,她听得姜宝青有些苦恼的在同夏艾说:“你这张嘴啊,怎么就这般能惹事。”

夏艾应了一声:“奴婢日后一定注意些。”

丁香顿了顿脚步,想听听姜宝青怎么处置夏艾。

结果姜宝青便把这事给扔到了脑后,不再提起,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这盘核桃酥做的不错,我记得康康喜欢吃这个,你帮我给康康送过去吧。”

夏艾又应了一声,声音里很明显带着笑。

丁香咬了咬下唇。

别说什么惩罚了,连声苛责都没有,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落下了。

果然,大奶奶不待见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已。

为什么不待见呢?

是因为她出身定国侯府吗?

不对,春芹夏艾小井她们,也都是定国侯府的丫鬟,怎么就不见姜宝青疏远她们?

丁香眸子动了动。

想起了今天早上宫计离开时对她说了一句:“眼睛这样还来当什么值?”

丁香这会儿心脏砰砰直跳,脑子里已经自动过滤了当时宫计的不耐烦,从这句话里延伸出的,只剩下宫计对自己的“关心”。

大爷在关心我……

怪不得大奶奶不待见她!

丁香恍然大悟。

她手脚有些发飘的离开了屋子。

春芹今儿没当值,正在屋子里收拾着要洗的衣裳,见丁香一副恍若梦中的神色“飘”进了屋子,也是吓了一跳,试探的喊了几声:“丁香姐姐,你怎么了?”

接连叫了好几声,丁香都这么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

春芹生怕丁香是受了什么刺激,心智出了岔子。她咽了口唾沫,上前推了推丁香。

丁香这才回过神,脸上挂起了笑:“怎么了?”

春芹拍了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吓死我啦,丁香姐姐,方才怎么喊你你都好像听不见似的。”

“我刚才在想事呢。”丁香嘴角翘了起来,像是抹不平似的,看着就心情很好,只是配上那红肿的双眼,看着就有些诡异了。

春芹是个心思单纯的,见丁香这般说,好奇的问:“丁香姐姐在想什么?”

丁香的心思怎么好跟春芹讲?

她心下微动,顶着那双红肿成桃子的眼,朝春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些。

待春芹靠近了,丁香这才低声道:“我方才经过园子,听到有人在说,咱们家大奶奶嫁进来也有些时日了,怎地肚子还没有动静?”

这个话题成功吸引了春芹的注意力,她立即陷入了对主子肚皮的担忧之中:“是啊,我看着咱们大爷跟大奶奶感情挺好的,怎么肚子还没有动静?不会像三房的三爷跟三奶奶那样,几年都没个动静吧?”

“大爷跟大奶奶感情好”这话却不是丁香爱听的,她皱了皱眉,略过这个话题,悄悄的靠近春芹,声音越发小了:“该不会是大奶奶跟三奶奶似的,不能生吧?”

丁香突然说出这话来,把春芹吓了一跳,一张小脸都吓白了。

春芹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还好,方才丁香进门的时候随手关了门,这屋子隔音也还算可以,丁香又压低了声音,不怕被旁人听了去。

她松了口气,小声道:“应该不会吧……咱们大奶奶据说是个神医啊,怎么可能,不能生?”

丁香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春芹的脑壳:“你啊,是不是傻,正是因为大奶奶是个神医,能生的话,这会儿早就应该怀上了啊……所以,你看,大奶奶肚子现在还没个动静,这不很奇怪吗?”

丁香原本只是随便找个话题想同春芹说一说,缓解一下她方才砰砰直跳的心的。结果这会儿她越分析就越觉得她分析的没错……

大奶奶肚子,真的有问题?

其实大户人家的正室,不能生也不是个什么大问题。心胸宽广点的,主动给夫君纳个性子宽厚好生养的妾室,待妾室生下儿子,抱过来养在膝下就是了;要是那种心胸狭隘的,大概会去母留子……但不管是心胸宽广或者是心胸狭隘,肚子不能生,这都不是问题。

而眼下,丁香觉得有个天大的机会摆在了自己面前。

虽说姜宝青不待见她……可宫计待见她啊!

她们大爷那般冷淡矜傲的性子,平日里见到觅柳等人也是不假辞色的。

只有对她……还很是关心的让她回来休息。

丁香越想越是脸红心跳。

“这也不奇怪,大奶奶跟大爷成亲还没半年呢。”春芹却是有些不太赞同丁香的观点,直摇头。

丁香也懒得再说服春芹,她只是翘了翘嘴角,敷衍道:“说的也是……”说着,她又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春芹,这话只是咱们姐妹俩私底下随便说说的,可不要同旁人说。”

春芹误会了丁香的意思,她点了点头,保证道:“春芹姐姐你放心,这种话我自然不会传出去的,让旁人听见了,对大奶奶名声不好。”

丁香心下不以为然的很,胡乱应付了春芹几句,春芹抱着衣服出去浣洗了,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屋顶上的房梁,陷入了沉思。

第六百五十三章 偶遇

这日里,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了定国侯府侧门边上。

觅柳早就等在了侧门,见到熟悉的马车,眼前一亮,高高兴兴的迎了出去。

廖春宇一马当先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本来想骑马过来的,只是他平日里骑的那马驹生了病,这几日都病得有些恹恹的,便只好同姜晴一道坐马车。

廖春宇这大半年一直随着宫计帮忙找的武师傅习武,那武师傅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偏将,虽说腿脚有些不便,但教廖春宇这半大孩子入门学武足够了。

这大半年来的练武生涯,让少年的身姿挺拔结实了不少。

他伸出手去,将马车上的姜晴扶了下来。

姜晴原本也想直接跳下马车的,但毕竟这会儿是在人家府门前头,姜晴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太出格。

觅柳笑着给姜晴跟廖春宇福了福身子:“给二小姐小少爷请安。大奶奶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奴婢这就给二小姐小少爷带路。”

门房殷勤备至的给开了侧门。

之前门房拦着姜宝青非得有对牌才让进门,结果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的说定国侯府眼下是二房当家做主,苛待大房的人。这让文二夫人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名声受了不小的损伤,虽然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是刁奴欺主,但有刁奴的存在,不也说明了府里头的主母管家不力吗?

后来也不知道文二夫人怎么整治的门房,反正现在门房上的人,见着大房的人,都恭恭敬敬的,遇到大房的人进出,更是殷勤的很,这一作派倒是多少挽回了些文二夫人受损的声誉。

姜晴见着姐姐身边得力的丫鬟,也是笑得开心,跟在觅柳身边,一边沿着侯府里长长的甬道往前走着,一边同觅柳聊着家常:“……寻桃来了侯府,过得可还习惯?康康可还好?”

觅柳笑着点了点头:“大家都很喜欢寻桃跟康康,院子里的几个小丫鬟不当值的时候就爱去找康康玩,平日里容嬷嬷也时常帮衬着。”

姜晴听了也很是开心,跟着不住的点头。

进了园子,几人拐过一丛灌木时,不曾想,却与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正好打了个照面。

廖春宇下意识的站到了姜晴身前。

那男子皱着眉头,大概是认出了觅柳,眼神又在姜晴跟廖春宇身上转了一圈,直接问觅柳:“这是谁?”

觅柳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三房的宫论,心下道了一声不好,面上却依旧是端正有礼的给宫论行了礼:“给三爷请安。这是我们大奶奶的娘家人,今儿过来做客的。”

因着姐姐嫁到了定国侯府,姜晴跟廖春宇对定国侯府的人员也很是了解,这会儿一听是三爷,便知道了这是谁。

廖春宇拳头都捏起来了。

这是宫论,曾经在推搡中害得姜云山摔下石阶骨折的男人。

只是后面宫计约战中公平公开公正的揍了宫论一顿,打的宫论也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下不了床,算是给姜云山出了一口气。

“哦,是大嫂的弟弟妹妹啊。”宫论的眼神算不得多友好,在廖春宇身上顿了顿,又落到了姜晴身上。

那眼神让人有些毛毛的。

姜晴直皱眉头,但因着记挂着姐姐,还是很克制客气的跟宫论见了个礼。

廖春宇也不是当年那个冲动易怒的毛头小子了,他在姜晴之后,也生硬的跟宫论打了声招呼。

宫论神色不善的打量了一番,意义不明的笑了声:“大嫂是个了不得的,看来她的弟弟妹妹也都挺厉害。只是我听说,大嫂只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你们俩生得也跟大嫂不甚想象,果然是认的?”

觅柳微微拧了下眉,旋即松开。

“三爷猜的没错,”觅柳客气的敷衍了宫论一句,顿了顿,又道,“三爷若没有旁的事,那奴婢先带二小姐跟小少爷回入景轩了,我们大奶奶还在等着呢。”

宫论冷笑一声,没说什么。

觅柳便屈膝行了一礼,直接带着姜晴跟廖春宇离开了。

拐过另一道拱形门后,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才消失了。

姜晴的丫鬟青嶂低声道:“小姐,那人的视线让人好不舒服……”

姜晴安抚道:“不要理他就是了。”

觅柳心下却隐隐有些担忧。

这些日**论那边跟她们入景轩没什么交集,这并不意味着觅柳就忘了之前宫论领着他夫人因着假孕,大闹入景轩的事。

骨子里是个偏执的。

觅柳想起之前姜宝青给宫论下的一个定语,总觉得这事要同姜宝青说一声才好。

到了入景轩,三姐弟相见,自是一番执手叙旧,姜晴眼睛红红的,赖在姜宝青怀里撒娇。

姜宝青宠她,也就由着她去。

廖春宇兴致极高的跟大姐汇报着自己近些日子学武的进益,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说着话。

康康在寻桃养伤的日子自然是一直住在姜府的,同姜晴廖春宇感情都很好。寻桃领了康康过来,姜晴跟廖春宇便又围着康康去嘘寒问暖了。

觅柳这才瞅见了空隙,低声将来时在园子里遇到宫论的事跟姜宝青飞快的说了说,末了她又低声道:“……三爷那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姜宝青微微皱着眉头。

在园子里偶遇?

按照觅柳方才所说,一路上她都在跟姜晴廖春宇聊天,那动静不可能听不见。

一般人听得这个动静,大多都会回避一下,免得唐突了来做客的娇客。

宫论却不躲不避的,这本就说明他心思不纯。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她是让宫计的情报人员深入调查过宫家每个人,自然是知道,宫论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

平日里倒是看不出来,可这“癖好”在他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的时候,就很容易看出痕迹来。

宫论喜欢稚嫩一些的少女,在花街柳巷里,点的姑娘几乎全都没有超过十四岁的,都是一些雏妓。

再加上方才觅柳说的“眼神让人不舒服”,姜宝青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最好是什么也别做,若是敢对姜晴伸手,看她不把他给活剐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好久不见

姜宝青向来是个有备无患的,她既然担忧了这件事,就不会任其发展,万一中间出个什么篓子,就把妹妹给折进去了。

想了想,姜宝青低声吩咐觅柳,去把郑南给找了过来。

很快,郑南英姿飒爽的过来了。

眼下郑南没有任务要出的时候,基本就住在入景轩后排院中的一间僻静小房间中。

姜晴跟廖春宇见着郑南,也是高兴的很,拉着郑南问着她的近况。

廖春宇更是兴致勃勃的想跟郑南比划比划他还不知道,他的“郑南哥哥”其实应该是“郑南姐姐”才对。

郑南没有弟弟妹妹,她面对此情此景,罕见的出现了一份手足无措的神色,忍不住抬头看向姜宝青求救。

姜宝青忍笑忍得厉害,招了招手:“好了,我找你们南哥哥有事,春宇你要想找人喂招,等你姐夫从督察司回来,我让他陪你练练。”

廖春宇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姐夫是大将军,我在他手底下过不了几招吧?”说是这么说,然而眼里那跃跃欲试,遮都遮不住。

郑南也因此得救,突出“重围”来到姜宝青面前,姜宝青低声在郑南耳边吩咐了几句,郑南点了点头,朝姜宝青一抱拳,领了命。

廖春宇有点遗憾:“南哥,下次再跟你比划,我新学了好多招式呢。”

郑南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姜晴从怀里掏出块帕子,往郑南手里一递,声音脆爽:“我自个儿绣的,南哥留着擦汗。”

郑南低头看了眼,帕子样式简单的很,配色是清新的米白色,料子柔软又吸汗,仅在一角里绣了个小小的“南”字。

毕竟是姜晴的一番心意,郑南有些僵硬,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谢意,这才离开了。

廖春宇睁大了眼睛,看看姜晴再看看郑南,诧异不已:“姐,这……这……”很是诧异,二姐这也太大胆了,哪怕再中意郑南哥哥,怎么就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给送帕子了!

要送,那也私底下送嘛。

廖春宇忍不住嘀咕。

姜晴知道郑南其实是个姑娘,她无语的看了廖春宇一眼:“不就是块帕子,我上次见南哥身上带着伤都懒得擦,给她块自个儿绣的怎么了;再说那上面绣的是南哥的名字,又不是我的,让旁人看见了也没什么。”

廖春宇想想也是,便没再说什么。

姜宝青更是知道郑南是个姑娘,姜晴这一举动并不是出于什么私情,她十分淡定的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容嬷嬷见姐弟三人其乐融融的,虽说不好打扰,但职责所在,还是站出来低声提醒了一句:“大奶奶,是不是该领着二小姐小少爷去老夫人那儿请个安?”

姜宝青叹了口气:“是该领过去的,省得二夫人那又拿着这个来做文章。”

一进府没有直接去请安还可以说是舟车劳顿,稍作歇息再过来请安。

但若长时间不过去,文二夫人那边,想都不用想,定然会拿这个来惹事。

她既然嫁了宫计,自然是不怕这些糟心事,充满了斗志。只是姜宝青有些不愿意让姜晴跟春宇也陷入这种情况里她们没义务为定国侯府这一摊子糟心事买单。

不过,避是避不开的,也就只能面对了。

既然这般做了决定,姜宝青便给姜晴整了整发髻,直言不讳的同姜晴廖春宇道:“我带你们去拜见一下府上的老夫人,她是个不太好相处的,说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

尽管姜宝青在给他们写家书的时候,都一笔带过跟定国侯府众人相处的事情,但姜晴也是个聪慧的,若是相处的好,她姐姐怎么会从来不提婆家人,好让她们宽心?

姜晴眼里闪过什么,面上却笑盈盈的,点着头:“姐姐放心,我晓得。”她又转过头去,很有姐姐架势的吩咐廖春宇,“春宇你那脾气给收一收哈,旁人说什么,你就当听不见的。”

廖春宇脸一红,又有些不太服气:“我脾气挺好的啊。”转过头来跟姜宝青解释,“大姐你别听二姐污蔑我,我不会在老夫人那边发脾气给你惹麻烦的。”

姜宝青摸了摸廖春宇的头,笑着嘱咐:“倒也不是怕你惹麻烦,受了委屈你也不用忍,姐姐自然会帮你找回场子。”

虽说少年不过十岁出头,但自打练了武之后,饭量翻了一番,个头简直像是蹿一样,这大半年,已经超过姜宝青的肩膀了。

被当成小孩子对待,廖春宇脸更红了。

姜晴才没廖春宇那般别扭,她快快乐乐的挽着姜宝青的胳膊,两人走在前面,姜晴小声的跟姜宝青说着近些日子她学琴的事。

“温先生夸我了,说我在古琴上极有天赋呢。”

小姑娘一脸的自豪。

廖春宇在后面直咳嗽:“二姐,低调,低调。”

姜晴十分不认可,扭过头去跟廖春宇斗嘴:“我跟姐姐说这个有什么好低调的。你是在羡慕我被先生夸了可以跟姐姐炫耀吗?”

廖春宇涨红了脸:“我,我就是不爱显摆罢了!……师傅也夸我是个学武的好苗子,我也没跟大姐这般显摆啊。”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姜晴一本正经的教育着廖春宇,“你不说,大姐就不知道我们学的都挺好的,这不就是让大姐惦记我们的学业么?”

廖春宇呆了呆,竟然觉得姜晴说得还很有几分道理。

听着姜晴跟春宇在身边笑闹,姜宝青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只不过,姜晴有一点说的却是不对。

哪怕她们不说,她其实也是知道的。

姜晴说得还是谦虚了,温先生那里简直把姜晴学琴的天赋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用两个字总结就是“灵性”,说弹出来的曲子,仿佛从琴声中活过来似的。

而廖春宇,她知道的就更多了,不仅仅是写信跟姜云山了解情况,因着武师傅是宫计找的,有时候她也能从宫计那儿得知廖春宇的消息,知道廖春宇的武师傅对廖春宇也是赞不绝口。

然而知道归知道,看到两人这般活泼的在自己身边笑闹,姜宝青还是有一种幸福感油然而起。

几人说说笑笑的,临近快到了翟老夫人的寿安居,却在拐角处与另一拨人相见。

这人,却是姜宝青怎么都没想到会遇到的。

她跟记忆里的模样不大一样了,原本就生得楚楚可怜的秀美样貌,在珠翠衬托下,越发显得柔美起来。

姜宝青说什么都没想到,会在宫家碰到这个“老熟人”。

她神色有些复杂起来,对着面前明显已经呆愕到脸色瞬间惨白的人客气的笑了下,却没主动打招呼。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白瑞花。

第六百五十五章 竟然还没死

白瑞花是说什么都没想到,会在定国侯府遇到三里窝的旧人!

姜宝青!

她竟然还没死?!

她怎么会出现在定国侯府,还一身富贵人家的妇人装扮?!

等下,她记得,这定国侯府的大少爷新娶的少奶奶就姓姜……这么说来,那个声名大噪京城的姜氏女神医,就是姜宝青?!

白瑞花一时之间如坠冰窖,手脚俱是冰凉。

她方才听得另一条道上有人说说笑笑的过来,又见她那好堂妹不躲不避的,还以为是定国侯府哪一房的少爷小姐,结果,为首的那年轻妇人容貌倾城,直直的把人眼神都吸了过去。可定睛一看,就觉得那年轻妇人的模样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就认出来了,那妇人,是姜宝青!

三房的三少奶奶卢氏并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个堂姐的异常,她看着姜宝青,笑容有些勉强的打了个招呼:“大嫂。”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自打上次假怀孕的闹剧过后,卢氏见着姜宝青,脸上的神色总有些复杂。

“大嫂这是?”卢氏的眼神落在姜宝青身后的姜晴跟廖春宇身上。

姜宝青简短的介绍了下:“是我弟弟妹妹。”

她也跟身后的姜晴廖春宇简短的说明了下:“这位,是府里头的三奶奶。”

没再有旁的说明,简洁的很。

卢氏眼里闪过一丝不满。

奈何姜晴跟廖春宇的规矩是姜宝青亲手教过的,根本挑不出半点错来,姜宝青介绍了卢氏的身份后,两人便干脆利落的同卢氏打了招呼:“三奶奶好。”

卢氏脸上僵硬的很,勉强笑着,也同姜宝青她们介绍着白瑞花:“这是我娘家寡居的堂姐,过来看我,正要去寿安居给老夫人请安……咦?”

她这才发现白瑞花的不对劲。

卢氏与白瑞花几乎是挨着的,连白瑞花额上那细细密密渗出的冷汗都瞧的一清二楚,更别提她那胭脂都遮不住的惨白之色了。

卢氏跟这个堂姐没什么感情,她在出嫁前,这个打小就走失的堂姐才被大伯母找了回来,两人相处了没几年,她便出嫁了。又不是打小就待在一块的,能有多深厚的感情?

这会儿双方的亲戚一对比,姜晴跟廖春宇的大方识礼,跟白瑞花的惊愕慌张一对比,自然高下立判。

卢氏脸上火辣辣的,有点撑不住。

“卿卿姐,你怎么了?”卢氏心中起疑,低声的问,话里已经带了一分责备的味道。

白瑞花心思百转,勉强笑道:“……路上走的时间久,有些热了,我向来身子虚,你是知道的。”

身体不好也算是个万金油般的由头了。

卢氏点了点头,看向姜宝青:“大嫂,天太热了,我堂姐身子不适,就不在路上耽搁了。我先带她去寿安居给老夫人请安了。”

姜宝青似笑非笑的略一点头:“巧了不是?我正好也要带着弟弟妹妹去给老夫人请安,一道走吧。”

卢氏自然是不能说不好。

她还谦让了下,让姜宝青她们走到了前面。

廖春宇在经过白瑞花身边时,忍不住多看了白瑞花一眼。

白瑞花正失魂落魄的,没注意,姜晴却是注意到了。

她拿眼刀子扫了下弟弟,声音压的极低,也就只有她身边的廖春宇跟姜宝青能听见:“你是外男,别盯着人家女眷看,失礼。”

廖春宇脸瞬间涨红了,他鼓起眼瞪了姜晴一眼,同样声音也压的极低:“二姐,我是觉得……那个三奶奶的堂姐,莫名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一副极为苦恼却又说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

这也难怪廖春宇会觉得白瑞花眼熟。

本就是相邻村子的人,大家都在山洼洼里,平时下地或者去河边浣衣什么的,总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廖春宇会对白瑞花有印象,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洪水淹没村庄前,廖春宇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只对白瑞花有印象,却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也是正常。

姜宝青没有提醒廖春宇,只是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好了,世上很多人都长得像,或许你在哪里见过与之相似的人罢了,没什么,别想了,也莫要再盯着人家看了。”

大姐都发话了,廖春宇“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看着很是听话:“知道了。”

这会儿,身后的视线犹如实质,姜宝青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跟在身后的白瑞花这会儿定然是在用恐慌又怨恨的眼神看着她。

姜宝青只觉得白瑞花大可不必这样。

她没兴趣把白瑞花的过去说给众人听。

只要白瑞花安分守己,她完全可以当白瑞花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到了寿安居,刚进了院子,就听见挂着珍珠纱帘的偏厅里传来了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笑声,翟老夫人的笑声也搀在里面,听着似乎心情极好。

寿安居的丫鬟进去通报,里面的笑声顿了顿,接着,隐隐能听见翟老夫人不耐烦的吩咐声:“让他们都进来吧。”

想想也是,一个是惹她嫌的长孙媳妇亲戚,另一个是碍她眼的三房媳妇亲戚。

都是让她心烦的。

姜宝青就当没听见翟老夫人话里头的不耐烦来。

卢氏还礼让了下,让姜宝青她们先进。

姜宝青也没跟她客气,领着姜晴跟廖春宇进了屋子。

翟老夫人坐在偏厅的一把老君椅里,身边的绣墩上坐着宫婉,一副承欢膝下的模样。

宫婉看着比前些日子消瘦了些,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这会儿瘦尖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一双眼睛却幽暗深沉,显得有些诡异。

她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姜宝青没理会她,带着弟弟妹妹给翟老夫人行了礼。

翟老夫人拧着眉头看着底下那惹她厌恶的长孙媳妇,带着两个不认识的少年少女,礼数周全的给她行礼。她有心挑出些毛病来,但看了半天都没找出一点差漏来,让她心里有些不大高兴。

“行了,你们坐吧。”翟老夫人淡声道。

卢氏这才领着白瑞花上前给翟老夫人介绍:“老夫人,这是我娘家那边的堂姐,今儿来看我,过来给您请个安。”

第六百五十六章 区别对待

“这是你堂姐?”翟老夫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白瑞花。

白瑞花上前给翟老夫人行了礼,声音如清水濯莲,带着股弱不禁风的楚楚可怜劲儿:“给老夫人请安。”

翟老夫人不喜三房,白瑞花是三房儿媳妇的堂姐,她自然也不喜欢。

只不过在外人面前,翟老夫人总还要做做样子。

她面色淡淡的点了点头:“老婆子许久不出门应酬了,倒有些不太熟悉。卢氏你堂姐的夫家是哪一家啊?”

京城中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细论起来,几乎都能攀亲带故的。一般介绍妇人时,总会提一句夫家。

翟老夫人这般一问,白瑞花的脸色便微微有些发白,眼圈却是有些发红。

卢氏赶忙在旁边小声道:“我这堂姐年幼时曾走失过,几年前家中伯母才机缘巧合之下寻了回来。寻回来时,已在外地嫁人了,我那堂姐夫也早早去世了。”

这听起来似是一个颇为曲折的故事。

翟老夫人上了年纪,倒是爱听这种因缘际会的曲折故事,闻言她动了动身子,起了几分兴趣,看向白瑞花:“哦?倒是个可怜人。”

按照白瑞花之前设想的,这会儿她该去说一个曲折委屈的故事,来博得翟老夫人的同情了。但这会儿姜宝青这个知道她底细的人在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她的老底给揭出来,白瑞花哪里敢编什么故事。

她用眼角余光扫了下姜宝青,姜宝青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不就像是在蓄谋着什么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白瑞花嘴唇微微颤了几下,却只是有些艰涩的说了句:“……都过去了。”

再无旁的话。

翟老夫人微微有些失望。

这会儿宫婉却突然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拉住白瑞花的手,满脸的怜惜:“我起初见这位卢家姐姐生得花容月貌,贵气天成,还以为是打小就生在这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通身气派。方才听三嫂这么一说,我都惊呆了……这才晓得,有些人啊,是凤凰就是凤凰,哪怕落了难,那也是凤凰;而有些人呢,就只是草鸡,哪怕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这指向意味极浓的话,当场就让姜晴跟廖春宇变了脸色。

倒不是他们上赶着对号入座,实在是因为宫婉说话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往姜宝青这看了一眼!

姜宝青安抚的看了她们一眼,眼神里的含义十分清楚:不用理她。

翟老夫人虽说没听出宫婉是针对姜宝青她们说的,但对于宫婉的话外之意,她却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也因此对白瑞花更怜爱了几分。

她招手让白瑞花上前:“……是个可怜的好孩子。”

白瑞花强忍住心中的砰砰直跳,她不蠢,她听出来了,翟老夫人跟这看着像是卢氏介绍中宫婉的女孩子,都不待见姜宝青!

敌人的敌人就是同伴!

白瑞花更是生出了一股要牢牢拉拢住翟老夫人的心思。

她垂着头上前,似是有些羞怯,看向翟老夫人的双眼中又似是充满了儒慕。

翟老夫人年纪大了,就爱看小辈这种眼神,她心情不错,喊了一声月翠。

月翠知机,端了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放着几个香囊。

这长辈初次见小辈,多是要赏的。翟老夫人是定国侯府里身份最高的两位老祖宗之一,平日里亲戚朋友来做客的时候,大多都要来给翟老夫人请安,她这里常年备着不少用来赏赐小辈的香囊,里面装着一些府里头打的梅花样式的小金裸子。

只是白瑞花这年纪,再领金裸子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翟老夫人看了一眼托盘里装满梅花金裸子的香囊,顿了顿,倒也不含糊,直接从手腕上撸下来个翡翠玉的镯子,按到了白瑞花手里:“是个可怜的孩子,拿着吧。”

白瑞花有些发懵。

她娘家的祖父,因着办差不错,三年前从四品官升到了从三品,这半年又因着办了件得力的差事,再加上熬的多年资历,升到了三品。

然而,哪怕是三品之家,这样好水头的翡翠镯子,那平时也是压箱底,不到重要场合不会戴出来的。

像今儿她来定国侯府看卢氏,她娘就给了她一根镶了块翡翠的簪子,给她撑场面。

但那簪子上的翡翠,与这个水色仿佛要流动起来的翡翠镯子,那可是差的太远了!

这样好的翡翠镯子,翟老夫人竟然是随手就赏了人!

白瑞花心跳声轰鸣作响,脑海有些发木,看着宫婉帮她把这翡翠镯子给戴到了手腕上。白的肤,翠的玉,几乎迷花了白瑞花的眼。

她眼下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姜宝青,怎么就能嫁到这么好的人家来?!

宫婉很是捧场的在一旁掩嘴轻声叫了起来:“哎呀,祖母,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卢家姐姐,这镯子,我可是盯了许久,就等您老人家哪天看我顺眼,赏了我呢。”

翟老夫人被逗得哈哈直笑:“你这丫头,我这里有多少好东西都被你诳了去,还不够?”

白瑞花有些讷讷的,便要从手腕上再撸下那个翡翠镯子来给宫婉。

宫婉一边按住白瑞花的手,一边回头同翟老夫人笑:“祖母,您看,卢家姐姐多实在啊,我不过这么随口一说,她便要送我。”她又转回头来看着白瑞花笑,眼里的亲昵之色十分明显,“卢家姐姐你可真好,只是我是开玩笑的,你不用当真。”

白瑞花勉强笑了笑,宫婉的示好她又不是看不出来,只是这会儿,她因着这个翡翠镯子生出了对姜宝青的嫉妒之心,正烧得她难受,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哪里还顾得上跟宫婉套近乎。

给了白瑞花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到同样初次见面的姜晴跟廖春宇这边,就成了普普通通的装着梅花金裸子的香囊。

姜晴跟廖春宇脸上却没有半分失落之色,大大方方的谢过了翟老夫人,拿着那香囊退了下来,顺手交给了身后跟着过来的青嶂。

宫婉这会儿已经挽上了白瑞花的胳膊,看着姜晴跟廖春宇将那香囊递给随行的丫鬟,脸上却没有半分难受的神色,她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装什么装啊!

她就不信了,这区别对待这么明显,姜宝青这一家子心里头就不难受!

第六百五十七章 把柄与威胁

姜宝青还真是一点都不难受。

她根本不在意翟老夫人跟宫婉,被毫不在意的人区别对待有什么关系吗?

姜宝青十分淡定,甚至还悠闲的端起了一杯茶,在那看着宫婉跟白瑞花“姐妹情深”。

翟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脸上很快就露出了疲态,姜宝青这才笑盈盈的起身,领着姜晴跟廖春宇告了辞。

出了寿安居,进了园子,刚走了十来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微微急促喘息的“大奶奶请留步”。

姜宝青回过身,就见着白瑞花正一手微微抓着纱裙的下摆,一边匆匆的往她这儿小跑过来,看着很急的样子。

姜宝青便停下了脚步。

白瑞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白皙的脸上此时是薄汗点点,红晕满满。

“卢小姐有事?”姜宝青微微抬了抬眉。

白瑞花若聪明,听得这一声“卢小姐”,应该也能明白她的态度了。

然而白瑞花却恍若未觉,有些费力的喘着,一双眼却死死的盯着姜宝青:“大奶奶,我能跟你单独说会儿话吗?”

廖春宇跟姜晴下意识的护在了姜宝青身前。

无他,白瑞花的眼神实在有些可怕。

姜宝青拧着眉头,却还是同姜晴廖春宇道:“……没事,我同卢小姐单独说会儿话。”

姜晴跟廖春宇迟疑了下,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个说:“姐姐我就在不远处。”

另一个说:“大姐有什么事你便喊我。”

白瑞花跟姜宝青就近去了旁边的一个亭子,白瑞花这会儿也终于喘允了气,看着姜晴跟廖春宇带着丫鬟离开,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姜宝青,脸色十分复杂:“说起来,也有四年没见了。”

姜宝青不觉得自己跟白瑞花还有什么旧情可叙的。

她淡淡的笑了下:“卢小姐特特喊住我,就是为了叙旧吗?”

她再次提醒了白瑞花,她没兴趣去揭白瑞花的老底,在她这,白瑞花就是卢小姐。

白瑞花咬了咬下唇,她这才注意到,姜宝青称呼她为“卢小姐”。

这是在讽刺她吧?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我确确实实是卢家当年走失的小姐,”白瑞花幽幽的抬眼看向姜宝青,“你总不能否认这点吧?”

姜宝青耐着性子,道:“我好端端的去怀疑这个做什么?”

四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白瑞花总喜欢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

她知道白瑞花命途多舛,确实很可怜。在这种环境生长起来的,对人戒心重一些也是有的。

但这并代表她就要接受被白瑞花无端恶意揣测。

白瑞花垂在身前的手紧紧的攥住,她觉得姜宝青这会儿还是在同她兜着圈子。

深夏初秋的阳光依旧炎热,哪怕在凉亭中,吹来的风里还是带着一股躁意。

她鼻梁上细细密密的渗出了汗。

“过去的事……”白瑞花无比艰涩的开了口,“就让它过去吧。”

她不知道自己若是提出让姜宝青不要跟别人说以前的事,姜宝青会不会答应。

姜宝青本来就没想同别人说,闻言很是干脆的点了点头:“你放心,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会同旁人说的。”

白瑞花愣了愣,她甚至都还没说出口,姜宝青就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了,这快的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一瞬间都有些恍惚。

“还有其他事要说吗?”姜宝青客气道,“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走了。”

白瑞花下意识的拦住了姜宝青,她有些不太确定:“你真的不会说出去?”

姜宝青耐着性子点了点头:“我没那么无聊。”

白瑞花干笑一声:“也是,你现在嫁到这么好的人家,事情应该不少……”

她脑中突然一动。

对了!在她还在村子里时,姜宝青不就跟个来村子里养病的富家公子不清不楚的吗!

她不知道姜宝青在这四年里是如何跃上了龙门,但过去的事对她白瑞花的名声不利,对姜宝青难道就是好事了吗?!

怪不得姜宝青答应的这么干脆!

白瑞花脸上一片恍然,继而又忍不住急促的笑了几声:“怪不得,怪不得!”

姜宝青挑了眉看她:“又怎么了?”

一丝冷笑慢慢的爬上了白瑞花那张精细保养后显得白嫩细致的脸:“怪不得你答应不会同旁人说,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分明就是怕我把以前你同那富家公子不清不楚的事说给你家里人!”

她越想越应该是这样,嘴角勾着那抹冷笑,这几年人上人的生活养出来的架子这会儿都显了出来:“我看老夫人跟你的小姑子都不怎么待见你,若她们知道你成亲前还有那么一段往事,你在定国侯府还有立足之地?……我劝你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我听到旁人关于我的一点闲言碎语,你就别怪我无情,同我那堂妹好好说一说你同那位富家公子的事了!”

姜宝青一开始还皱着眉头,听到后面,简直是面无表情了。

方才还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要同她说话,这会儿是觉得有她的把柄在手里了,显然肆无忌惮了很多。

真是呵呵了。

白瑞花见姜宝青突然意义不明的冷笑了一下,心里莫名有点慌:“你笑什么!”

姜宝青抬手拢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散的鬓发,慢条斯理道:“我笑你竟然拿这个来威胁我。”

白瑞花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她不怕?

不对,她这是在虚张声势!

姜宝青是土生土长的三里窝人,白瑞花对此再了解不过了。她又不像自己,是被拐到村子里的,有着强大的背景。

她听说过姜宝青跟定国侯府大公子的婚事。只不过家里人谈起那个时,她娘似是有些不大高兴,不知怎的,看着眼里还有些忌惮的神色,只说了一句“那姜氏无权无势的,靠着治好了太后这点功绩,被赐婚进了定国侯府,以后有她苦果子吃”。

她娘说的没错,这姜宝青不过是仗着自己有点医术,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在这里跟她虚张声势?!

说不定,她早在成亲前就失了贞,靠着什么偏方蒙混过去……白瑞花恶意的想着。

第六百五十八章 做媒?

第658章

“我又不是看不出来,”白瑞花有些尖锐的笑了下,抬手露出手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翟老夫人跟宫二小姐这般抬举我,不过就是为了落你的脸子!你在夫家这般不得喜欢,若是再让她们知道,你成亲前还跟人有那么不清不楚的一段……不把你直接休了都是好的!”

姜宝青是觉得跟白瑞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冷冷淡淡的瞥了白瑞花一眼:“傻子。”

“你说什么!”怒意几乎是立时,在白瑞花脸上聚拢起来。

“劝你还是好好查一查,在村子里养病的那人是谁吧。”姜宝青丢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留下白瑞花愣在原地,疑惑跟恼怒等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她脸上显现着,看着尤为怪异。

姜晴站在踮起脚就可以望见凉亭那边情况,却又听不到对面说话的拐角处。

姜宝青过来的时候,她有些担心的迎了上去:“……姐姐,那女人跟你说了什么吗?我看她脸上神色难看的很。”

“不过是一些旧事,”姜宝青摇了摇头,“不用管她。”

既然姜宝青这么说了,姜晴自然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同姜宝青说起了旁的事:“……姐姐,你给我留下的医案我都看得差不多了,还有旁的吗?”

姜宝青在出嫁前,便从针灸入门写了一些最基础的教材。出嫁的时候,那些最浅显的教材她便留在了姜府,让姜晴研读。

“我那正好又刚写完一小册,只不过前面那些理论基础还可以自己学,我手上这册,却是要有人指导着才行……”姜宝青沉思了下,问姜晴,“你要不来我这住几日?”

姜晴自然是再愿意不过,忍住喉咙中的欢呼,她喜笑颜开的点了点头:“好啊好啊,春宇回去让人给先生带个话,就说我在姐姐这小住几日,暂且先停了学习。”

看姜晴那个雀跃的模样,廖春宇有点酸,又很是遗憾:“我也想在大姐这玩几日……只可惜我那武师傅说练武这事不可荒废一日,唉!”

“这也没什么,”姜宝青笑道,“你姐夫在城外有个温泉庄子,只不过好久没人去住,好像有些荒废了。我这便找人去修葺一下,把温泉池子再给整一整,屋子也修一修。过些日子天气凉了,咱们就可以去泡温泉了。到时候你把你武师傅也喊去,他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说不得就有些旧疾,到时候泡一泡也正好。”

廖春宇也高兴起来。

姐弟三个高高兴兴的过了大半日,待到午睡起来,外头的丫鬟又过来传话说三奶奶过来了。

姜宝青微微拧了拧眉头。

青嶂正在给午睡起来的姜晴重新梳着头发,姜晴一听,头一动,青嶂不小心给扯掉了几根头发。

青嶂连连告罪,姜晴却不太在意,摆了摆手,示意青嶂不必紧张,她小脑袋却有些颇感兴趣的往姜宝青这边望了过来:“……那位三奶奶,我记得是方才那个眼神很凶的卢小姐的亲戚来着?她来干什么,难不成还是来跟姐姐道歉的?”

道歉?

怎么可能。

姜宝青笑着摇了摇头,让丫鬟将人请到了花厅那边。

花厅那边是待客的地方,放着冰倒也凉爽。

姜宝青跟姜晴收拾妥当后,这才一并去了花厅。

卢氏是一个人带着丫鬟过来的,白瑞花并没有跟着过来。

卢氏见姜宝青跟姜晴姐妹俩穿着颜色相似的纱裙,仙女下凡似的从花厅后廊那边走过来,神色一瞬间颇有些复杂。

“我跟妹妹方午睡起来,劳你多等了。”姜宝青客气道。

“大嫂,”卢氏见姜宝青看过来,神色恢复了正常,带着几分笑,有几分不自然道,“我堂姐今儿来,带了一些南方那边刚采摘的新鲜绿茶过来,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胜在新鲜,便带来些给大嫂尝个鲜。”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宝青跟三房那边的人几乎罕少来往,这卢氏突然带了东西上门,怎么看都不大对劲。

姜宝青不动声色,让觅柳接过卢氏丫鬟送上来的茶罐,顿了顿,又笑道:“我这便让丫鬟去泡一泡这茶,正好咱们可以一道尝一尝。”

觅柳领命去了。

她在茶水房里技艺娴熟的将茶泡好,放上茶盘后,又谨慎的拿出个银针来,在茶水里面试了试。

银针没有变色。

觅柳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神色如常的托着茶盘,进了花厅。

卢氏正东一句西一句跟姜宝青聊着家常。

姜宝青不知道卢氏想做什么,耐着性子跟卢氏聊了起来。

说是聊,也不过是偶尔应上一两句,说一句“是吗?”类似的话。

聊了半晌,那茶都品完了一杯,卢氏这才似是不经意的看向了姜晴,笑道:“……大嫂的妹妹,生得也是漂亮的很,可是说人家了?”

姜晴原本就坐在那娴静的喝着茶,吃着茶点,突然听到这话题到了自个儿身上,好奇的看向卢氏。

姜宝青神色沉了沉,将手上端着的茶杯微微往手边小几上一放,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来:“我这妹妹年龄还小,倒也不急。”

听得这个消息,卢氏脸上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她笑着同姜宝青道:“……年纪也不算小了。这京里头的好人家就那么几户,适龄的公子就那么几位,早早订下人家,你这当姐姐的,不也能心宽些?”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看向卢氏:“哦?听你这么说,似是有什么人家了?”

卢氏见姜宝青并没有直接出声拒绝,心下一喜,忙道:“我娘家有位弟弟,今年十八岁了,性子是谁都夸的老实敦厚,我今儿见了大嫂的妹妹,便想起着这桩事来。这不是亲上加亲吗?”

姜晴在一旁听着卢氏要给自个儿说人家,却也不害羞,她知道姐姐是不会胡乱将她许出去的。

她这会儿倒是好奇的很。

卢氏怎地想起来给她做媒?

听完卢氏的话,姜宝青倒是笑了下,只不过那笑容有些冷,不熟悉她的人只会被她那张脸所欺骗,是看不懂这个笑所代表的含义的。

卢氏有些高兴,还以为有希望。

姜晴却是看懂了,她缩了缩脖子。

那谁,你自求多福吧。

第六百五十九章 弹奏

姜宝青随意敷衍几句,打发走了口口声声说要做媒的卢氏。

待卢氏走了之后,姜宝青坐在那儿直冷笑。

姜晴十分乖巧的蹭了过去:“姐姐不高兴啊?”

姜宝青面色沉沉道:“是有一点。”

真是什么货色都敢来打她妹妹的主意了。

说是做媒,若真要有心做媒,那对方的身份条件是不是要跟女方说个清楚?

可除了个年纪,还有什么“老实敦厚”,旁的还介绍什么了?

十八岁,跟卢氏年纪一般,卢氏是嫡女,可见那所谓的弟弟,是个庶子,或者干脆就是旁支。

若是嫡支嫡子,又怎么会被卢氏简简单单一句“有位弟弟”一带而过?

真以为她的阿晴嫁不出去,随便个猫啊狗啊的就敢求娶了?

姜宝青笑得沉沉的。

行啊,你不是打算要介绍吗?那就别怪我把你那“弟弟”给查的底裤都掉了!

……

到了下午的时候,青嶂跟着廖春宇回了姜府,取了姜晴的一些换洗衣服过来。

晚上宫计下衙回家的时候,就见着偏厅里的饭桌旁,多了个人。

姜晴十分乖巧的跟宫计打招呼问好。

宫计倒是不介意妻妹来家中小住,也淡淡的点了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有小孩子在场,宫计自然不好对姜宝青动手动脚的。

姜宝青一直就笑盈盈的,在宫计有些遗憾的目光里,甚至还狡黠的朝他眨了下眼。

宫计面无表情的想,很好,今晚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别哭着求他……

……

姜晴小住的事,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原本表面风平浪静的侯府。

有人不把这小小的涟漪当回事,然而对有人来说,这小小的涟漪亦成了惊涛骇浪。

比较明显的是,卢氏第二日又来上门拜访了。

姜宝青昨晚上已经同宫计说过,用了宫计管情报的暗卫,去查了查卢氏所说的那个“弟弟”。

眼下情报还没回来,姜宝青对待卢氏尚还有一分耐心。面对卢氏再次提起的说媒,她随口敷衍了几句,便打发了卢氏。

姜宝青还带着姜晴去给她婆婆尚大夫人请了安。

尚大夫人当年曾怀了个女婴,可惜还未足月便流产了,这也让尚大夫人身子元气大伤,从此再也没有怀过孩子。

所以她一直也很是遗憾,没能有个娇俏的女儿。

后来姜宝青嫁进来,她便把对女儿的遗憾给转到了姜宝青身上,平日里除了礼佛,便喜欢去理一理自己的私库,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寻到了便一股脑的都送到入景轩去。

姜宝青投桃报李,做了什么好吃的,也时不时的往尚大夫人的院子送,平日里无事还经常来尚大夫人这儿坐一坐,陪尚大夫人聊聊天。

尚大夫人很喜欢姜宝青。

眼下姜晴来了,这尚有些稚嫩的少女,也是深得尚大夫人的喜欢。她得知姜晴要小住几日,眼里更是多了几分笑意:“多住些日子好,人多热闹。”

说完,尚大夫人愣了下,似是想起什么,又赶紧跟姜宝青道:“宝青,你别多想,我可没有催你赶紧怀孩子的意思。这孩子乃是上天给的缘分,什么时候来都自有定数。眼下你们小两口好好的便再好不过了。”

姜宝青有些纳闷,她同婆母之间向来都是坦坦荡荡的,婆母怎么这么怕她误会?

幸嬷嬷在旁边叹了口气,解释道:“唉,大奶奶可别觉得夫人太过小心,见了外。实在是这些日子,有不少别有用心的,在散播些不太好听的谣言,还传到了我们夫人耳里。”

跟着姜宝青过来的丁香,原本垂手立在姜宝青身后,听到这话,顿时心如擂鼓。

姜宝青没注意身后的丁香,但她听得幸嬷嬷这般说,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样的流言,忍不住抿唇笑了下:“恩,娘,没事的。”

尚大夫人见姜宝青是真的心无芥蒂,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好孩子。”

丁香却在死死盯着尚大夫人的神色。

她不相信,尚大夫人仅有宫计这一个儿子,会真的不介意姜宝青嫁进来也有几个月了,肚子还没有半点动静?

然而让丁香失望的是,尚大夫人似是真的很不介意,方才甚至还有些担心姜宝青误会。

不,不对。

丁香心里暗忖,尚大夫人这些年礼佛,性子淡然了不少,所以才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她的急迫。

当婆婆的,哪有不着急儿媳妇肚子的?

她还需再等等,等尚大夫人急了,姜宝青肚子又迟迟没有动静,可不就得给宫计找个通房或者侍妾了?

她自认脾气模样是中上之姿,既不会夺了主母的风头,又不至于太丑让爷看不下去,最关键的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尚大夫人这佛堂帮忙理事,尚大夫人对她可谓是知根知底,还夸过她好多次……那她,岂不就是最佳人选?

丁香的心怦怦怦的跳的很急。

只是这会儿,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丁香。

尚大夫人让幸嬷嬷抱了一把琴出来,让姜晴试奏。

姜晴乖巧软糯的朝尚大夫人笑了下,笑得尚大夫人心都软成了一片。

“夫人,我刚学琴没多久,技艺不佳,怕辱了这琴……”

尚大夫人这琴看着古色古香,一看就是珍品,姜晴是真的怕自个儿不小心把琴弦弄断了什么的。

尚大夫人却豁达的很:“琴这东西就是给人弹的,哪有什么辱不辱的?没关系,你弹就是了。”

姜宝青也笑着劝姜晴:“你放心,我娘都这般说了,你便放开弹,弹坏了左右还有你姐夫,让他找人修去。”

话里话外透露着跟尚大夫人的亲昵。

尚大夫人很喜欢姜宝青这不把她当做外人的样子,闻言也是连连点头,掩唇笑道:“是了,你放心弹,弹坏了算你姐夫的。”

姜晴闻言,也不再扭捏,去净了手,将手放在琴弦上,试了试音。

幸嬷嬷在一旁,眼眶有些红。

尚大夫人有些出神。

琴声叮咚,犹如泉水般,漫过了整个屋子。

一曲毕,尚大夫人率先鼓起了掌,眼神里似包含万千,夸赞道:“弹的真好……”

第六百六十章 赠琴

姜晴被夸的有些不大好意思:“我技艺手法还有些生疏,当不起大夫人这般夸。”

尚大夫人却抛去眼中那一抹淡淡的哀愁,嫣然一笑:“当得起的,技艺手法这东西,多练练总会熟,可这托、擘、挑、抹、剔、勾、摘、打里透出来的灵气,却是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未必能染一二。”

尚大夫人顿了顿,又笑道:“阿晴,你弹的这般好,这琴就赠予你了。”

别说姜晴了,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姜宝青,都有些吃惊了。

这把古琴是真正上了年头的珍宝,姜晴搭眼一看都能看出它的不同寻常之处,更遑论姜宝青了。

其实姜宝青这些日子正在给姜晴找一把趁手的琴,正巧宫计的私库里也有那么两三把,然而她去看了,总有些不太满意的地方。

宫计也不恼,还怕姜宝青恼了,哄她说过些日子帮她寻一把称心合意的。

谁知这称心合意的还没寻到,她婆母倒是拿出了一把珍稀古琴让姜晴弹奏。

姜宝青隐隐看出了尚大夫人眉宇间的惆怅,能猜得到,这把古琴定是跟尚大夫人有很深的渊源。

这怎么能收。

姜宝青心下是这般想,姜晴这会儿已经开了口拒绝。

她十分慎重的对着尚大夫人道:“大夫人这琴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态度非常坚决。

尚大夫人却是轻笑了下,眉宇间一抹惆怅又笼了上来,她虽说上了年纪,但声音却不带半分哑色,透着一股娴容优雅的意味:“这琴,是宝青她公公当年在世的时候,特特寻来送我的……如今人已经不在了,留下这琴,我每每看着,也不过是徒增伤悲,一直把这琴束之高阁。如今把这琴送你,倒不如说是成全我。”

尚大夫人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话里透出来的那份思念的厚重,让姜晴更为难了,不接也不是,接也不是。

反而是姜宝青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上前挽住了尚大夫人的胳膊,低声唤了一声:“娘……”

尚大夫人拍了拍姜宝青的胳膊,轻笑了一声:“没事了。”

她没说的是,在宫计中毒双腿瘫痪离开宫家后,她只要一看到这琴,便会想起当时她抚琴,先夫长啸和歌,小小的宫计举剑而舞,一家人共享天伦阖家欢乐的画面。

这曾经折磨的她几欲疯狂。

唯有跪在那烟火缭绕的佛堂中,一点一点诵念心经的时候,才能勉勉强强,度过那些难熬的日子。

如今她的计儿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很合她心意的儿媳妇,她这才能从当年思之欲狂的噩梦中挣扎而出。

姜晴还在那很是为难。

幸嬷嬷也微微红着眼眶,出言相劝:“……姜二小姐,你就把这琴收下吧。”

“可这真的太贵重了……”姜晴喃喃道。

幸嬷嬷抿唇笑了起来:“姜二小姐放心吧。虽说这些年,家产被贼子明里暗里抢了不少过去。可我们家夫人当年十里红妆,好东西多得是呢。你是我们少夫人的妹妹,那自然也就是我们家夫人的晚辈。身为晚辈,让长辈高兴的把私库都搬空了,这才对呢。恕老奴直言,少夫人跟姜二小姐都还得加油啊!”

这话说得尚大夫人,姜宝青跟姜晴,俱是笑了起来。

姜宝青一本正经的点着头:“那我可得隔三差五往娘这走一走,哄得娘开心,把私库都搬我们入景轩去才好。”

尚大夫人笑得眉眼弯弯的,再不见方才眉宇间的淡淡轻愁:“好好好,都搬走,都搬走。”

屋子里满满都是欢快的气息。

也因此,姜晴离开尚大夫人居所时,还是收下了那把古琴。

临走时,姜晴问了那把古琴的名字,尚大夫人像是透过姜晴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她轻轻的笑着,告诉姜晴,这把古琴叫“迩思”。

姜晴没有让青嶂或者碧流帮忙,自己紧紧的抱着迩思回了入景轩。

她将迩思珍而重之的放进自己屋子,同姜宝青道:“姐姐,看来我日后要更加勤奋的练琴才行。”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头:“也不要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我没想让你一定要有个什么成就,只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

姜晴心里甜滋滋的,直点头:“姐姐,我已经很高兴啦。”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有了亲人,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能痛痛快快的在这世间活着……

姜晴把头埋在姜宝青怀里,笑得无比甜蜜。

……

姜晴在定国侯府这几日,正好赶上文二夫人开夏日宴,宴请相好的夫人小姐们。

这事跟姜宝青也有些关系,毕竟姜宝青负责管理园林修葺那一块,客人来做客,园子怎么说也要再修整下,摆摆花草修修枝丫什么的。

姜宝青便有些忙。

在姜宝青忙的时候,姜晴或是在屋子里练琴,或是跟青嶂碧流在院子里走一走,偶尔也会去定国侯府边上青石巷里找康康玩耍。

这日里,觅柳给姜晴送了一碟子蝴蝶酥,糕点做的酥黄,成蝴蝶模样,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姜晴一块一块的吃着,不知不觉就吃完了那一碟子。

这蝴蝶酥是觅柳下厨做的,给姜宝青那儿送了一碟子试吃,姜宝青觉得十分好吃,让她多做了些,往姜晴这也送了一碟子。

姜晴见觅柳拎着的食盒里似乎还放着一碟子。

“给康康的。”觅柳解释道。

姜晴便自告奋勇替觅柳送去,正好找康康玩一玩。

也因此,姜晴拎着食盒,在园子拐角处被人拦住的时候,她就有点后悔,最起码应该带上青嶂或者碧流。

“姜家妹妹,可真是巧。”

宫论伸手拦住姜晴,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似是多情的模样,朝姜晴微微眨了眨眼。

姜晴诚然是个颜控,可也不是随便一个生得好的,就能让她放下戒心的。

更何况,在姜晴眼里,这个宫论生得不过是一般的好看,还远远到不了让她这个颜控另眼相待的地步。

“宫三爷好。”姜晴客客气气的屈膝打了招呼,便往路边靠了靠,一副让宫论先经过的模样。

“姜家妹妹,都是亲戚,干嘛这么疏远?”宫论笑着,伸手便要去抓姜晴的胳膊。

第六百六十一章 帕子掉了

姜晴没想到这宫论竟然直接动起手来。

她又惊又急,躲闪的时候,脑子里转过了一堆念头——姜宝青教过她,遇事要冷静,切忌自个儿先乱了阵脚。

这宫论敢这般做,难道不怕她去告状让他下不来台吗?

不对,他确实不怕。她能看得出,这定国侯府里的翟老夫人,不是很喜欢她姐姐。若她到时候去告状,没有证据!附近除了她同宫论,半个人影也没有,也不会有证人——说不得翟老夫人还会认为是她们姐妹俩联合起来诬告别人!

万一再被宫论反咬一口,说是她恬不知耻居心叵测想要勾引他,那她姐姐日后如何在定国侯府立足?!

脑里念头纷乱,姜晴却是已经躲开了宫论。

宫论“啧”了一声,一脸的困惑:“姜家妹妹,你是不是对我太过提防了?我不过是想同你说说话,你这般躲着我做什么?”

姜晴是在底层幽深泥淖中挣扎过的,她如何看不懂宫论那眼神中的居心叵测。

姜晴沉了沉气,装作没有发现宫论的企图,微微垂下眼,语气礼貌又客气:“宫三爷言重了。只是,我家姐姐还在等着我呢,方才我已经浪费些时辰,怕是这会儿她等不到我,已是心急要派人出来寻我了。”

宫论心下生疑,他可是听卢氏说了,文二夫人仓促的举办了个夏日宴,这两日姜宝青几乎都忙的有些脱不得身。

再看姜晴方才赶路的方向,分明也不是往入景轩走的。

姜晴见他起疑,忙绽出一抹笑来,像是并没有看破宫论的图谋不轨,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举着手边的食盒:“宫三爷,真不是不同你说话呀,是姐姐出去忙了许久,正等着我给她点心过去呢。这会儿想来派出来的人已经过来了,我得赶紧过去,不能让姐姐久等。”

宫论这才注意到姜晴手里还拎着个食盒,对姜晴的说法这才信了几分。

扫兴。

宫论有点不大高兴。

漂漂亮亮的小雏菊自个儿撞上来,偏偏这会儿吃不着。

其实,宫论也曾觉得姜宝青挺漂亮,动过几分邪心,但光是姜宝青自己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再加上虎视眈眈的宫计,他始终没敢下手。

直到那日见了姜晴,这姜晴生得不是像她姐姐那般倾国倾城,可却偏偏很是趁-他的心。

稚嫩的面庞,天真不懂世事的双眸,都那么的让人着迷。

宫论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在闻姜晴的味道。姜晴强忍着恶心,依旧是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来,天真的跟宫论道:“……都是亲戚,宫三爷日后若是想找我玩,去入景轩喊我便是了。阿晴这会儿真的赶时间,我方才都好像听到觅柳喊我的声音了,就先走啦。”

宫论看着姜晴那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有些晃神,再听姜晴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随喊随到的?……结果就这么一晃神,姜晴已经像是泥鳅一样,滑不留手的从他拦住的一侧方向给跑开了。

再一想姜晴说的,这会儿姜宝青派来寻她的人说不得已经到路上了,宫论犹豫了下,还是悻悻的没有追上去。

姜晴跑出很远,还仿佛能感受到背后那毒蛇一般的视线。

她浑身微微抖着,一直跑到看见不远处有几个丫鬟在那伺弄着花草的时候,这才心下一松,终于忍不住在园子小道一旁吐了起来。

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了!

吐了半天,姜晴直起身,便想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擦嘴。

然而手伸进怀襟中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掏到。

想来是方才跑得太急,帕子掉了。

“晴小姐,您是不是忘带帕子了,若不嫌弃,用奴婢的吧。”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姜晴身后响了起来。

姜晴回头一看,发现是入景轩里认识的小丫鬟,叫小井的。因着为人机灵活泼,向来得姜宝青的喜欢,经常会喊去说说话。姜晴自然也就认识了。

方才姜晴一路小跑过来的时候,小井就发现了,看着姜晴一副好似被饿狼追赶的模样,可往后看看又没什么人,正奇怪呢,又见着姜晴弯下腰去吐了起来。

小井便赶紧过来,见姜晴似是要摸手帕,便猜着可能是要找手帕,便将自己身上的手帕递了过去,她生怕姜晴误会,还特特解释:“这是奴婢刚洗干净的,还未用过……要不奴婢带您到附近的院子洗漱一下也好。”

这会儿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姜晴身上绷紧的那弦才微微缓了下来。她大大方方的接过小井的帕子,道了谢:“谢谢你,小井。我回头还你一块新帕子。”

小井抿着嘴笑:“不过是一块帕子,晴小姐不用这么客气。”顿了顿,她又有些担忧的往四下里看了看,见并没有跟过来,这才微微放心。

方才她过来的时候还特特跟一块儿干活的小丫鬟说了,说那是她们夫人的妹妹,可能有点不太舒服,她先过来看看。这会儿见姜晴情绪似是也缓过来了,这才小声的问:“晴小姐,可是遇上了什么事……需要奴婢帮忙,或者去回禀夫人吗?”

姜晴心下一突。

这事若是让姜宝青知道了,她说不得会直接提剑去砍了那宫论。

虽说她觉得那宫论恶心的要死,可这却是万万不能的……

对,姐姐在定国侯府中生活不易,她不能再给姐姐添麻烦了。

念及此,姜晴对着小井露出个笑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园子里方才我见着有个蜈蚣,可算是吓着我了,你们在园子里玩耍,可一定要小心。”

小井是个机灵的,自然也看出了姜晴不愿意说的意思。她便也露出个有些怕的神色来:“竟然有蜈蚣,奴婢这就去跟小姐妹们说让她们小心些……晴小姐,您要去哪儿,需要奴婢给您带个路吗?”

姜晴正想拒绝,然而她左右望了望,方才光顾着跑了,这儿是哪里她都不清楚。

“……那就麻烦你了。”姜晴只得这般道。

小井跑去嘱咐方才在一块伺弄花草的小姐妹了。姜晴站在那儿,手里拎着食盒,往她跑来的路上望去。

小径通幽,偶尔青石板的石缝中冒出碧油油的几棵绿草,寂静的很,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第六百六十二章 糊弄

待小井嘱咐完小姐妹当心蜈蚣,便回来给姜晴带路。

定国侯府占地极广,单是园子便有两三个叠在一块。

因着夏日宴后日便要开了,修葺园子的人手又不是很足,入景轩那边还有尚大夫人那边,好些不当值的小丫鬟都被姜宝青给调了过来帮着打下手。月钱自然也是会另算,算下来能多挣不少。

“我是不是耽误你干活了?”姜晴有些不太好意思,问着带路的小井。

“晴小姐哪里的话,”小井笑声清脆,“奴婢跟几个小姐妹负责的区域都已经打扫完毕了,在那儿待着也不过是闲着聊聊天,不碍事。您这提盒提着也怪累的,不如奴婢帮您提着吧。”

说着便要去接姜晴手里的食盒。

“没事,我自己拎着就行。”姜晴这才想起食盒里的东西,忙打开食盒盖子看了看,有近一半的蝴蝶酥都碎在碟子外头了。

姜晴有些懊恼。

到了青石巷康康住的地方,小井便行了礼,回去了。

今天寻桃正当值,帮着寻桃看着康康的,是入景轩的一个三等丫鬟,叫采霜的。

采霜正陪着康康,头对着头玩钓鱼。

两人拿着自制的小鱼杆,在院子屋檐下遮到的凉爽地方,趴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瓮边上钓鱼。

康康见姜晴过来,先是高兴,继而又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咧着嘴笑,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晴儿姐姐你来啦。我们小声说话奥,别把鱼儿给吓跑了。”

姜晴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过去,凑过头去一看,康康跟采霜那鱼钩上光秃秃的,什么饵都没放。

姜晴忍不住笑了。

“晴儿姐姐你别笑,”康康一本正经道,“采霜姐姐说了,这叫愿者上钩。”

姜晴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也知道,定然是康康缠得紧,采霜又不愿意陪康康折腾这缸鱼儿,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招。

采霜有些不太好意思,脸颊红了红。

康康的眼神这才落在姜晴带来的食盒上头,好奇道:“晴儿姐姐你带好吃的过来啦?”

这下轮到姜晴不大好意思了,她打开食盒盖子,叹了口气:“路上不太小心,碎了好多。”

一整碟造型精美的蝴蝶酥,这会儿只剩下还有几块完整的,其余的几乎都碎在了食盒里。

姜晴越发愧疚了:“……是觅柳亲手做的,姐姐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康康把鱼竿立在鱼缸边上,蹬蹬蹬跑去洗了手,一点都不嫌弃的从食盒里捡了块碎了的糕点块,放入口中,脸上露出惊叹的神色:“好好吃!觅柳姐姐手艺真好!”

他又从那碟子里拿了两块完好的蝴蝶酥,一块给了采霜,甜甜的笑着跟采霜道:“谢谢采霜姐姐陪我玩,采霜姐姐也一起吃。”另一块给了姜晴,还安慰道:“晴儿姐姐,碎了也好吃的,你不要难受啦。谢谢你给我送这么好吃的糕点过来。”

采霜跟姜晴被康康的贴心懂事弄红了眼。

这么乖巧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姜晴陪着康康玩了许久,康康捡着碎的点心块吃了,在碟子里留了几块完整的蝴蝶酥,说是要等寻桃下值回来后给她吃。

姜晴夸康康:“……是个懂得疼姐姐的好孩子了。”

康康有些不大好意思:“姐姐平日里那么疼我,我疼她也是应该的。”

姜晴愣了下,点了点头。

连康康都晓得要疼姐姐,她这么大的人了,更不应该给姜宝青添麻烦。

所以,当她拎着食盒回到入景轩的时候,姜宝青问她今儿在外头玩的如何,姜晴回给姜宝青一个灿烂的笑:“玩的高兴极了。”她又捡了几桩康康的趣事跟姜宝青说了,惹得姜宝青也笑个不停。

姜晴掩饰的极好,哪怕是姜宝青,也没能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来。

可姜宝青还是知道了。

小井下午回来时,就过来同她叽叽喳喳的说了,说晴小姐下午被“蜈蚣”吓得一路小跑,紧张的都在路边吐了好久。好似就连帕子也跑掉了。

姜宝青当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只不过姜晴不愿意说,她也不愿意强行让姜晴把这事说出来,面上依旧笑盈盈的,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让姜晴休息去了。

到了晚上,宫计下值回府的时候,姜宝青正在听宫计那边管情报的暗卫黄柏汇报,是关于之前三房卢氏说要把自己弟弟说给姜晴的事。

黄柏正起了个头,就见宫计进来了,忙向宫计行礼。

宫计摆了摆手:“你先回夫人的话。”

“是。”黄柏这般应着,却是又把方才说过的开头,又说了一遍,“夫人,你让我调查的卢氏的弟弟,下午已经基本调查完了。我把情报汇总了下,大致如下。”

“卢氏娘家,算得上比较近的旁支,共有四个尚未娶妻的弟弟。”

“这四个弟弟里,有一个十三岁,一个今年刚出生的。剩下两个俱是十七八岁,附和卢氏所说的岁数。”

“只是,这两名十八岁少年里,一人已经说了亲事,眼下正在热火朝天的议亲,倒不太可能是卢氏所要说亲的弟弟。”

“剩下的这个,乃是卢氏的庶弟。”

黄柏顿了顿,大概是知道姜宝青听了会生气。

姜宝青心平气和的很。

她不用使人调查也早猜到了,卢氏介绍的人,八成是有问题的。

“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呢。”姜宝青十分平静,只是唇边带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宫计也有点不大高兴。

近些日子他在布置对二房产业的收网,再加上二房那边幺蛾子比较多,他已经有段时间懒得去收拾三房了。

可三房非得往他心肝肉身上撞。

真是找死。

黄柏这才低声道:“卢氏这庶弟,外表看着跟常人无异……他平日里虽极少见客,家里说他是性格内向,怕生,还请了先生在家中教导,偶尔出来见人,也多会被夸赞纯实,厚道。但经过属下深入调查,发现卢氏这庶弟,脑子似是有些缺陷,私底下遇事处置起来,都愚笨得很……平日里见客的时候,几乎都是按照嬷嬷的指示做出的行动跟反应。”

说白了,也就是智力低下,异于常人!

“……”姜宝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挺好的,卢氏,给她妹妹介绍个智障呢?

这是把她们给当智障糊弄了啊!

第六百六十三章 情趣

黄柏这边出去,郑南正好过来,两人还打了个照面。

姜宝青让郑南查的是宫论的事,跟黄柏的不冲突。

黄柏便正好问了下郑南:“……南弟,你跟老白咋了?”

郑南一听是关于白芨的事,理都不想理,冷着脸跟黄柏道:“夫人还在里面等我,不要提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的事……还有旁的事吗?”

说完,就大迈步进了屋子。

黄柏:“???”

这俩人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虽然管情报,可他不管队里兄弟们的八卦啊!

姜宝青跟宫计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的。

宫计这会儿已经抱得美人归,自认为是个感情赢家,冷眼旁观,对白芨评论了一个字:“白芨,傻。”

郑南就当没听见,面无表情的朝姜宝青拱了拱拳:“夫人,按照您的吩咐,近些日子我一直在调查宫论……”

她将下午发生的事同姜宝青讲了下,又道:“……好在晴小姐机警,没让他占了便宜去。不过晴小姐跑得匆忙,帕子掉了,被宫论拾了去。”

姜宝青这会儿已经气得忍不住骂了起来:“三房这对夫妻有病吧?!”

宫计见姜宝青气得够呛,也很是心疼,忙安抚的拍了拍姜宝青的手背:“我把他们宰了给你出出气?”

姜宝青被宫计这话给气得笑了出来。

这一笑,心里那股郁气也泄了些。她嗔了宫计一眼,没搭理她,反而问郑南:“那帕子,是什么样的?”

郑南倒是很直接,把怀里的帕子给掏了出来:“女孩子的帕子落在外男手里总归不好,我便趁宫论不在,从书房暗匣里拿回来了……我怕他发觉帕子没了,便拿之前晴小姐送我的帕子换了,与这块相似的很。”

姜宝青接过那帕子,端详了下,发现这块帕子上,姜晴没有绣名字。上头只有她自己绣的几笔装饰。

跟她之前送人的帕子,差距就在那帕子一角小小的字上面。

若是不仔细,大多看不出来。

姜宝青摩挲着这帕子,倒是微微笑了起来。

方才还在生气,这会儿又笑靥如花,郑南心里也不禁嘀咕一声,她们家主母真是个怪人。

“这次真是要多亏你了,”姜宝青松了口气,认真的跟郑南道谢,“这几日辛苦了,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郑南应了声:“那我先退下了。”又朝宫计拱了拱拳行礼,这才退下。

屋子里这会儿只剩下了姜宝青同宫计两个人。

姜宝青忍不住又去跟宫计嗔道:“这么可靠的小南,白芨是瞎了眼吗?一点都不珍惜!”

“白芨最近不当差的时候,倒也是傻愣愣心不在焉的。”宫计微微皱眉,“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干脆明天把他俩都叫来,好好谈一谈算了。”

“你别插手人家感情的事啊,”姜宝青有些头疼,“我看着这会儿小南不待见白芨了,你这样强按头,不怕起反效果吗?”

“那我明儿跟白芨说,你很欣赏郑南,准备给郑南在京里说个好人家,把她风光发嫁,我就不信他还能坐得下。”宫计哄着姜宝青,搂着肩膀,“好了,你也别操心旁人的事了,倒是也关心关心你的夫君?”

姜宝青看着宫计的手要不安分的往下,便一把拨开,拧过身来谈起了正事:“我倒想起件事,永国公府那边,这些日子没动静了?秦书辛不是已经知道了他那相好是宫远雨派人下的手?”

宫计蠢蠢欲动的手被打了下去,有点不大高兴,冷哼一声:“知道又如何,顶多跑来闹一场。那就是个不光彩的浓疮,谁碰谁沾一身。永国公府不想碰,宫远雨那边也不想碰。眼下他们僵持的倒也不是人命,而是筹码能不能让自个儿满意。”

话里充满了讥讽之意。

姜宝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过两日就是夏日宴了,若是那秦书辛想闹事,让定国侯府灰头土脸,那时候倒是个好机会。”

宫计斜斜的挑眼看着姜宝青:“怎么?听上去你很想看这么一场热闹?我去加把火?”

“……”姜宝青捂脸,“夫君啊,怎么听上去咱们比较像坏人啊。”

宫计挑着眉:“坏人又怎么了,你高兴就好。”

姜宝青心里有些酸酸软软的,若眼前这人是商纣,说不得还真会为她来一场烽火戏诸侯。

……

翌日,一切如常,姜晴依旧是活泼开朗的元气模样,先是练了一个时辰的琴,又跑去缠着觅柳让她再做些蝴蝶酥。

姜宝青笑着摇了摇头,让人把郑南给喊了来,托郑南这几日暗中保护一下姜晴。

郑南过来的时候,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还带着奇异的嫣红。她听了姜宝青的请托,没有犹豫的应了下来。

姜宝青看着郑南脸上还残余的红晕,心下一动,低声问:“小南你这是怎么了?”

“……”郑南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然而实在说不出口,她又有些泄气,转身便要走。

姜宝青一把拉住郑南的胳膊,语气还带着笑:“到底怎么了啊?你不说我不让你走了。”

“……”郑南跟姜宝青僵持了会,还是败下阵来。

她微微鼓着嘴,上前靠近姜宝青,离得极近,用极低的声音,问姜宝青:“你们跟白芨说什么了?”

姜宝青想起昨晚宫计说的那句话。

“跟白芨说……你准备给郑南说个好人家,风光发嫁……”

这是说了以后发生了什么吗?

姜宝青心情大好,笑眯眯的看着郑南:“你先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我才好想起来到底是对应的哪句话啊?”

“……”郑南索性破罐子破摔,咬着牙,脸上通红,低声同姜宝青道,“狗白芨今儿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拉着我的手不放,说让我再慎重考虑,不要就这么轻易的把自己嫁出去。”

“哇。”姜宝青惊叹,“……总算当了一次勇士,然后呢?”

郑南面无表情:“被我打出去了。没砍断他的手,已经算好了。”

姜宝青:“……”

行吧,这大概就是他俩相处的情趣吧……

第六百六十四章 木氏

在夏宴的前一个晚上,文二夫人把姜宝青请到了翰墨院里。狂沙文学网

屋子里除了坐着的文二夫人,唐三夫人,还有文二夫人的儿媳妇白氏,唐三夫人的儿媳妇卢氏。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姜宝青有些眼熟的妇人。

那妇人体态微胖,脸盘也圆圆的,看着笑容可掬,穿着一湖蓝色的纱衣,手里摇着一把团扇,笑盈盈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记得这妇人的份,应是旁支里一户人家的儿媳妇,姓木,人称木大。因着这木氏为人干练精明,定国侯府里有宴时,也时常会过来帮忙。

文二夫人还在给姜宝青介绍木氏的份:“……年龄略比你大一些,你喊声姐姐就是了。”

姜宝青客气的笑了笑,只点了点头,却没接腔。

木氏则是轻摇着团扇接了话:“这一转眼就几个月过去了,帮着二伯婶梳弄喜宴好像是昨儿似的,新娘子也变成了俏生生的大媳妇啦。二伯婶,还是侯府有福气啊,看看这一屋子花团锦簇的儿媳妇,我看得眼都花啦。”

众人都应景的笑了起来。

木氏摇了两下团扇,口吻很是关切:“对了,宝青,你这嫁过来也有几个月了,可有动静了?……这夏天偏,若是有了动静可不要贪凉。”

听上去似是对姜宝青的殷殷关怀,然而姜宝青听得出来,这话的重点还落在前半句上。

“承蒙木大关心,孩子嘛还是要随缘,急不得。”姜宝青悠悠道,脸上没有半分恼怒。

文二夫人的儿媳妇,世子夫人白氏接了话头:“是不用急,我这成亲也有些年头了,膝下不也才有宗哥儿一个,也想要个贴心小棉袄,可惜就是一直没这个缘分……不过眼下姨娘有了子,到时候等生下来,抱过来养着也是一样的。”

“佳娴说得没错,”木大满口的夸了起来,“二伯婶你真是有个好儿媳啊……宝青,你觉得呢?”

姜宝青心下冷笑,真当她听不出来,若是她接话,说不得就要劝她给宫计纳妾,到时候把妾的孩子抱到膝下养着了。

这些人,一唱一和的,就这么cāo)心旁人家后院里的事?

“要不还是赶紧聊正事吧,”姜宝青抿了下唇,“我看着三弟妹脸色不大好看,聊完正事也好让三弟妹回去休息。”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落在卢氏上。

卢氏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比卢氏脸色还难看的,是唐三夫人。

姜宝青嫁进来不过几个月,肚子没动静,旁人倒也不好直白的催,也只有这么旁敲侧击的催一下。

可卢氏,嫁进来已经不止几个月了,几十个月都有了。

请的大夫都说卢氏跟宫论子没啥问题,可偏偏就是怀不上孩子,这可急死她了。

偏偏还遇到这种催生的话题,这让唐三夫人的脸色如何不难看。

木氏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针对姜宝青的话,不经意间戳着唐三夫人的肺管子了。

她心下暗道一声背运,原本她只是看着二伯婶不待见姜宝青,想膈应几句,谁曾想没膈应到姜宝青,倒把同一阵营里的唐三夫人给惹到了。

这下子,木氏团扇也不摇了,脸上出现了几分尴尬的神色。

文二夫人便出来打圆场:“……好了,咱们先不闲聊了,明儿夏宴就要开了,咱们再对一次流程。”她顿了顿,又问,“你们管着的地方,布置可都妥当了?”

上次德荣长公主当众“指点”了文二夫人,让她不要太累,分一些管家权给底下的小辈,她回来气得躺了半天,还是咬牙把手里的管家权分了些出去。

姜宝青管的是园子修葺布置那一块,白氏拿到的却是大厨房的采买。

比起清汤寡水又繁琐多事的草木修葺,采买简直是清闲的肥差。

这也是近来白氏对宫诉那怀孕的姨娘照顾妥当的一个奖励。

白氏娴雅的将采买上的事宜交代了个清楚,文二夫人偶尔略一点头,末了说了句“辛苦了,回头我那新得了些燕窝,一会儿给你送到院子里,你跟姨娘一分”。

白氏笑盈盈的:“那我先替姨娘谢过娘了。”

白氏这边汇报完了自己近期的工作,文二夫人的眼神又落到了姜宝青上:“宝青,你接手草木那一块的管家,也有些时了,可有什么问题?”

姜宝青浅浅笑着说了一干布置,末了又道:“……其实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时间上太过仓促了,紧赶慢赶终于都布置得差不多了。”

文二夫人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前些子,姗儿的事,你们也是知道的……这好不容易,她的事算是有了点眉目,我才敢赶紧把这夏宴给开起来。要不然,旁人要说咱们定国侯府是不是没落了,眼见着都已经初秋了,也不开个花宴呢?”

唐三夫人这会儿已经缓过了方才那口郁气,闻言她道:“二嫂说得是。虽说时间仓促了些,可大家的时间都是一样的,都有些少,所以二嫂今儿才把我们聚在一块,聊一聊,看看哪里还有缺漏,也好补一补。”

文二夫人有些满意的看了唐三夫人一眼,有时候一些话,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比从她的嘴里说出,效果要更好。

白氏笑着应了一声:“三婶说的是,我今儿去早上去了一趟,下午又去了一趟,确认是准备的妥妥当当了。”她顿了顿,又看向姜宝青,“大嫂,你那边也确认没问题了吧?”

姜宝青点一下头。

卢氏管着家里的瓷器摆放,也点了点头。

唐三夫人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未达眼底:“行,既然都说没问题,那就这样吧。到时候若是出了问题,就按照责任来找人了。”

木氏摇着团扇,笑着凑趣:“府上几位都是能干的,想来也不会出什么纰漏。那我就在这儿祝府上明天的宴会顺顺利利的。”

文二夫人也笑了起来:“说的好像你要跑似的,明儿过来帮忙招待客人。虽说来的都是亲近的人家,都怎么说也是宝青进府后头一次帮着招待客人,你帮衬下宝青,我也放心些。”

“哎呀,宝青,我可真羡慕你,你看,你二婶多疼你……”木氏摇着团扇咯咯的笑着,“二婶也放心吧,明儿就交给我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为难

第六百六十五章为难

定国侯府举办的夏日宴如期而至。

一大早,姜宝青便起来收拾妥当,觅柳寻桃并几个二等丫鬟严阵以待,俱是装扮合宜的等着姜宝青调遣。

今儿是姜宝青以“定国侯府宫家大奶奶”的身份,头一次在自家举办的宴席上招待客人,入景轩的丫鬟们对此也是极为慎重。

就连往日里爱跑爱跳爱说话的小井,这会儿也打扮的焕然一些,梳着的双丫髻上,缠上了崭新的红绸带,看着可爱又喜庆。

姜宝青一身水蓝色纱衣,行走间仿佛碧波粼粼,再加上那盛世美颜,简直就是清凉解暑的最佳冷饮。

姜晴作为姜宝青娘家的妹妹,既然在府上做客,为表礼数,也要跟着出席,帮着招待下客人。她选了一身杏绿色撒花对襟纱衣,袖子上还有点点细嫩花瓣,极衬她的年纪,显得清新秀美,可人极了。

姐妹俩一站出去,虽说长得并不甚相像,可两人亲密的神态,再加上衣服首饰上的一些呼应的小细节,又让人觉得两人合该就是至亲至密姐妹。

卢氏昨晚上被木氏跟白氏一唱一和的戳了肺管子,一直脸色不太好,也没说几句话,自然就没提之前说的提亲的事。

这会儿卢氏见着姜宝青跟姜晴一道走来,眼前一亮,又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提亲那事。

经过一晚的休息,昨晚难受的心情早就调整好了,卢氏迎了上来,跟姜宝青姐妹俩打招呼:“阿晴今天可真漂亮。”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

姜晴一看见卢氏,就想起那日在花园里差点被宫论给碰到的事,恶心感涌了上来,她强忍着喉咙处的不适,勉强露出个笑,跟卢氏打了声招呼。

哪怕姜晴遮掩的再好,但身体细微的颤抖却是瞒不了人的。姜宝青很是心疼,问姜晴:“若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这边我跟觅柳寻桃几个应付得来。”

姜晴哪里愿意让姐姐担心,忙道:“没事没事,我好的很。”

卢氏也笑道:“今儿阿晴这般光彩照人,你姐姐大概是怕你被人抢了,想把你藏起来呢。”

姜晴若不是有礼数碍着,真想回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怎么话里头还藏着挑拨呢?

姜宝青自打知道了卢氏包藏祸心,想把姜晴说给自己那个痴呆庶弟以后,看着卢氏就不大高兴,她也不想多跟卢氏扯皮,只疏远的朝卢氏点了点头:“……订好的时辰快到了,我们先去花厅了。”

说着,也不管卢氏如何回话,拉着姜晴的手,直接走了。

卢氏站在原地,看着姜宝青离去的背影,微微拧了拧眉。

这态度不太对劲啊?

难道,她知道了卢元的事?

想到这,卢氏自个儿被自个儿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能,卢元的事,可以说是他们卢家的秘密,藏的好好的,外头根本没人知晓。姜宝青这个深宅妇人又怎么可能得知?

这般想着,卢氏这才慢慢平复了方才吓得咚咚直响的剧烈心跳,心下却开始琢磨着,这事既然是她夫君宫论提出来的主意,眼下到了这一步,看姜宝青那态度,已然僵持了……不如还是等晚上回去,跟她夫君宫论商议一下才好。

姜宝青跟姜晴到了举办夏日宴的花厅没多久,卢氏也跟着到了。至此,宫家后院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除了年事已高的翟老夫人,潜心礼佛不见外人的尚大夫人,以及从夫家闹别扭回来的宫姗,基本上都到了。

就连有些日子没有露面的三房的宫婧也出现了,温婉的坐在宫婉身边,正在那说着什么悄悄话。

见姜宝青跟姜晴过来,宫婉撇了撇嘴,低声跟宫婧道:“把我们侯府当成什么了,什么阿狗阿猫的都往府里带。”

宫婧眼神在姜晴身上扫了一圈,心下直皱眉。

旁人不知道她亲哥宫论的那毛病,可她心下还是有数的。

无他,好几次差点出事,还是她帮着善后的。

姜晴这副小雏菊似的清秀可人模样,不正是他哥哥最好的那一口吗?

真是……

宫婧眼神阴冷了些。

“……婧儿,婧妹妹!”宫婉不满的声音在宫婧耳边响了起来,宫婧猛然回过神,有些歉意的温婉一笑,“二姐,怎么了?”

宫婉有些生气,压低了声音教训宫婧:“方才我与你说话呢,你怎么就走神了?近些日子时常找不见你人不说,怎地,眼下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怎么会呢?”宫婧柔声细气的安慰着宫婉,“我怎么会不把二姐放在眼里?实在是前些日子我有些旁的事,”她顿了顿,有些无奈的把声音压的更低了,“我哥哥,在外面惹了些事,我给他善后去了。实在有些累,方才便有些走神了。”

宫婉很享受宫婧把私密事同她说,她对宫论的破事没兴趣,知道宫婧是去给她亲哥善后去就够了。

宫婉脸色稍缓,只是面色仍是有些不虞。

宫婧对此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哄了半天,才堪堪哄得宫婉转好,两人又头对着头低声说起话来,时不时的还往姜宝青姜晴身上瞥上一两眼。

眼神让人十分不舒服。

姜晴越发觉得自己姐姐嫁进来受苦了,沉默不语。

文二夫人又讲了几句话,这才让众人分别出去准备待客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宾客陆陆续续的开始进门,姜宝青作为新媳妇,这次来的人里不少辈分高的,她作为晚辈要上前去打招呼。

这会儿木氏便会飞快的指点上几句,只是话都说得极为笼统,极容易搞混。

若是旁人,说不得就要发愁到底谁是谁了。

木氏摇着团扇,笑眯眯的在一旁,绝不多半句提醒。

觅柳听得都直皱眉头:“木大奶奶,您再说一遍?”

“好,那我再说一遍。”木氏满口应下,结果转身就又去应酬旁人了,一副忙得没功夫开口的模样。

这就分明是在为难姜宝青,想看她出丑。

夏艾忍不住了,想过去找木氏。

姜宝青拦住夏艾,低声说着:“也没事,我都记下了。”

夏艾有些错愕,就见着她们家大奶奶已经带着得体的微笑,口中精确无比的喊着对方的称呼,去接待客人了。

没有半点差池。

夏艾高兴起来,斜斜的瞥了那边的木氏一眼,压低了声音,哼道:“还想为难我们家大奶奶?做梦呢!”

寻桃小声道:“昨晚木大奶奶还信誓旦旦的跟文二夫人保证,说是就交给她了……奴婢看这保证,说不得是在保证要好好的‘难为’您。”

姜宝青抿唇笑了下。

要是这就是木氏的“为难”,那倒省事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夏日宴

眼下来做客的,都是一些亲近的人家,几乎跟定国侯府都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狂沙文学网毕竟定国侯府也是百年侯府了,这么多年下来,自然是跟许多人家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

有人偏向二房,自然就对姜宝青这大房一脉比较疏远,姜宝青丝毫不放在心上。

有偏向二房的,自然也就有偏向大房的。

礼部尚书南宫家的夫人,领着小女儿南宫琴过来参加这夏宴。南宫琴大老远隔着半座花坛看见了姜宝青,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

“哎呀,宝青,这有段时间没见,你仿佛更漂亮了。”南宫夫人笑着同姜宝青打着招呼。

南宫琴更是自来熟的靠了过来,便要去挽姜宝青的胳膊,结果被南宫夫人瞪了一眼,伸出去的手僵了僵,又缩了回来。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下。

“这位是?”南宫夫人看向跟在姜宝青边的姜晴。

这装扮一看就不是下人,倒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姜宝青跟南宫夫人介绍姜晴:“……这是舍妹。阿晴,跟南宫夫人,南宫小姐问好。”

姜晴乖巧又规矩的向着南宫夫人行了礼:“南宫夫人好,南宫小姐好。”

“哎呀,可真是太乖了!”南宫夫人想起来她调查到的事。姜宝青姜云山这对同胞兄妹,也收养了两个孤苦无依的男孩女孩,认作弟弟妹妹。

想来这就是那位妹妹了。

南宫夫人已然是起了跟姜家说亲的心思,这会儿看着姜晴,自然而然也带了几分喜欢,她把手上的镯子直接撸下一个来,亲的拿起姜晴的手:“多好的一个小姑娘,来,拿着,见面礼。”

一般通家之好才会这样直接从自个儿上摘下来首饰赠予对方,姜晴有些愣,下意识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知道宫计跟礼部尚书南宫大人在朝中算是比较处得来的,略一点头。

姜晴便收了下来,有些害羞的笑着跟南宫夫人道谢。

“哎呀,不用谢,”南宫琴知道姜晴是姜云山妹妹后,更是起了亲的心思,“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啊。”

南宫夫人脸皮一抽,瞪了一眼小女儿。

南宫琴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姐姐姐夫同我爹娘都很熟,如同一家人,不用见外。”

南宫夫人简直要无语了。

这得亏附近没有什么旁人,不然,她这小女儿怕是嫁不出去了!

南宫夫人脸皮有些臊,跟姜宝青姜晴叹气:“……我这女儿,唉,真是生来克我的!”

姜宝青跟姜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说都是姜云山的妹妹,但姜宝青毕竟嫁人了,又有南宫夫人在一旁聊着盯着,南宫琴想拉关系也有点施展不开。她眼珠子一转,便去拉了姜晴的手,去磨她娘:“娘,我想去园子里走一走。”

说完,不待她娘皱眉拒绝,又去央姜宝青:“宝青啊,你把晴儿妹妹借我,带我去玩呗?”

难得有年龄相近的人陪姜晴一道玩耍,再加上姜宝青托了郑南在暗中保护姜晴,她倒不担心姜晴的安危,很是干脆的应了:“阿晴你带南宫小姐去园子里走一走吧。”

姜晴是想帮着姜宝青分担些待客的劳乏,可这南宫琴太了,见第一面就要拉着她出去玩,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去拒绝。这会儿又见她姐姐都开口应了,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南宫琴高高兴兴的拉着姜晴的手出去了,两人的丫鬟跟在后,呼啦啦的,姜宝青跟南宫夫人附近顿时安静了不少。

南宫夫人扶额:“我这女儿啊,让你见笑了。”

姜宝青笑道:“南宫小姐天真烂漫,活泼可,哪里有什么见笑的。”

南宫夫人心下一动,看向姜宝青,试探道:“……听说你哥哥,今年要参加秋闱,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话题直接从南宫琴上转到了姜云山上,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姜宝青不动声色,就当时南宫夫人在跟她随意唠家常:“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我看哥哥家信中心态还算平和,并没有什么焦躁烦闷之感,应该准备还算可以。”

南宫夫人满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放平心态是最重要的,我听我家老爷说,每年的考场里都要抬出好些因为太过紧张晕厥过去的。”

“啊,是吗?科考竟这般难?”

“倒也不是难……”

两人的话题便又转到了秋闱上。

聊了一会儿,木氏又派人过来喊姜宝青过去帮忙,姜宝青便露出个歉意的神色来,同南宫夫人结束了这场对话。

南宫夫人笑眯眯的,摆了摆手:“你忙你的去,我一会儿去园子里看看那两个孩子去。”

姜宝青这才依礼告辞。

来参宴的人越发多了,姜宝青喊来觅柳,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觅柳眼睛动了动,领命去了。

这次夏宴,文二夫人算得上是主角,她周游在各家夫人中,长袖善舞的同人的打着招呼,既和煦又不会让人感到被巴结,如同风拂面般,宾客们脸上几乎都带着笑。

午间宴上摆着的菜品,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研究过搭配的,光摆在桌上,看着便让人很有食,就连摆盘用的瓷器,都甚有讲究。

有些巴着定国侯府的,自然就夸了起来。

文二夫人便笑道:“哪里,这是我儿媳妇帮衬的,你们啊,要夸也应该夸她去。”

德荣长公主上次当众“指点”文二夫人放权,几乎成了整个京城权贵人家的后宅都知道的事。这会儿文二夫人主动提出这是由世子夫人白氏负责的,不少人心里就有了数。

这也是趁此表明自个儿没有抓着府里管事权不放呢。

心里有数归有数,夸还是要夸的。

众人便把白氏给从头到尾夸了一次。

白氏笑得温婉娴静,并没有因着众人的夸赞而飘飘然,也没有妄自菲薄,这副大方坦dàng)的模样,又赢得了不少人的暗中赞叹。

用过午宴后,文二夫人便安排了不同的活动,在花厅这边搭的是唱大板的,在园子那头的水汀安排的是唱戏的台子,两者之间隔了个园子,说是怕声音互相打扰。

喜欢听唱大板的便留在花厅听大板,喜欢听唱戏的,便往水汀那处走。

文二夫人几人留在花厅招待听大板评书的客人了,姜宝青跟木氏,另外还有三房的卢氏,陪着客人往水汀戏台那边走。

到了水汀处,姜宝青把戏折子拿给几位夫人,让她们点了自己喜欢的曲目,戏台上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第六百六十七章 又见落水

南宫琴跟姜晴既不爱听大板,也不太爱听戏曲,两人方才在已经逛出了些友谊,这会儿见众人听大板的听大板,听唱戏的听唱戏,双双坐在那儿,有些发愁,不知道做什么好。

南宫琴瞅了一眼听戏曲听得入迷的南宫夫人,小声的跟姜晴道:“我们出去玩一会儿?”

“眼下太阳正是烈……”姜晴有些犹豫,其实她是担心万一水汀这边出什么事,姐姐一个人忙不开。

南宫琴摇着她的胳膊:“好晴儿,我们去树荫底下,灌木荫凉下头玩,不碍事的。”

说着,还扮起了可怜:“往日都被拘在家里,想出来玩也没甚机会,眼下难得可以逛逛园子,咱们也不走远,就在附近玩玩……好晴儿,你就陪我玩一玩嘛。”

姜晴实在耐不住南宫琴这么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看她的样子,不过她溜走之前,还是先跟姜宝青去说了一声,以免姜宝青牵挂。

姜宝青自然是无不应允,嘱咐她小心些,便让她同南宫琴去玩了。

南宫琴很是艳羡:“你姐姐对你可真好啊,什么都惯着你。”

姜晴爱听这话,嘿嘿的笑起来。

“说起来,你哥哥对你好吗?他平日里在家怎么样啊?”方才两人还不算太熟,饶是南宫琴这么自来熟的人,都没好意思把这话问出口,生怕姜晴觉得她用心叵测。

这会儿两人都是出来玩过两次的情分了,南宫琴觉得,可以问了!

“恩,云山哥哥……”姜晴想了想,“对我跟春宇都挺好的啊,他可温柔了,平日里春宇调皮惹他生气了,他也不会骂春宇,只是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耐心的同春宇讲道理……”

南宫琴越听越是喜欢,跟姜晴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双手托着腮,双眼放光:“我就喜欢温柔的人!”

姜晴咯咯笑了起来。

她早就看出来了,新交的这个小伙伴怕是对她哥哥有意思。

不过也没什么,云山哥哥这么好,有小姑娘喜欢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两人低声说笑了会,都有些渴,便要回水汀那边喝水。突然听得不远处的岸边,传来一声尖叫声:“有人落水了!”

南宫琴被吓了一跳:“什么?有人落水?”

姜晴却心下一急,撩起纱裙下摆,直直往水汀那边跑去。

她有些担心是那些人丧心病狂到直接对她姐姐动手了……

还好,姜晴还未跑到水汀,便看到四面通风的水汀中,姜宝青站起来正同丫鬟说着什么的身影。

姜晴心下松了口气。

水汀中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还在响着,可方才那声突兀的“有人落水了”,水汀里的众人肯定都听到了。

水汀里的夫人们都有些懵。

木氏出来帮着打圆场:“……想来是小丫鬟夏日贪玩,落水了。也不要紧,看着有人过去救了。”

一位夫人点了点头,唏嘘了下,继续听起了戏。

倒不是她们绝情,只是家里有湖的人家,这种“失足落水”的事确实常有发生,可能是真的落水,也可能是……某些不好摆在明面上来说的。

姜宝青没说话。

方才她听到有人喊落水的时候,她便当机立断让夏艾过去一看究竟了。

她是管着园子里草木修葺的人,自然也知道,园子里今儿布值了不少人,定然会有人去救那落水之人。

到了下午,宾客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南宫琴拉着姜晴的手,双眼泪汪汪的:“下次我给你下帖子,请你到我家里来玩……啊不不不,你下帖子,请我去你家玩吧!”

这样她不就能正大光明的去姜家找姜云山小哥哥了吗!?

想到这,南宫琴一扫方才离别的那股忧郁,高兴起来:“你可一定要给我下帖子啊!”

姜晴看着南宫琴眼里突然迸发出的光彩,这般强烈的请求,哪里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她讪讪的笑了下,只想说,哪怕给你下了帖子,可她哥哥现在白日几乎都在云海老人府上学习,你也见不着哥哥啊……

这话当然没有说出口,她笑了下,应下了会给南宫琴下帖子的事。

南宫夫人在一旁看得无语,打算回家再让小女儿抄几遍女则去。

送完了宾客,还未来得及回入景轩休息,便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翟老夫人请大奶奶去寿安居走一趟。

姜宝青心下暗道,来了。

姜晴有些担心,姜宝青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去歇着,不算什么大事。”

姜晴看向姜宝青,突然小声的问:“……是跟那个落水的人有关吗?”

“谁知道呢,”姜宝青朝姜晴笑了笑,“你放心,你姐姐我不会有事的。”

姜晴定定的看着姜宝青,突然红了眼眶,她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

她要听姜宝青的话……姐姐事情已经够多了,不能让姐姐因为她而费心。

姜晴努力挤出笑来:“姐姐,今儿我还没练琴,那我先回去练琴了。”

“去吧去吧。”姜宝青又嘱咐青嶂跟碧流,“跟你们姑娘回去,让我院子里的小厨房给做点解暑的东西给送过去,别热着了。”

两婢应了,跟在姜晴身后回了入景轩。

把妹妹送走,姜宝青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会儿觅柳也赶了过来,朝姜宝青耳语了些什么。

姜宝青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果然如她所料,这些人,不给她找些麻烦就浑身难受啊。

方才来传话的丫鬟,又催了一遍姜宝青。

“大奶奶,老夫人她们还等着您过去呢。”

姜宝青点了点头:“知道了,这就过去。”

老夫人她们?

这是准备还搞三堂会审呢!

姜宝青挑了挑眉毛,跟在丫鬟身后,往寿安居走去。

进了寿安居,果不其然,除了翟老夫人,文二夫人唐三夫人在,白氏卢氏也在,宫婉宫婧都在,甚至连木氏都在。

浩浩荡荡的,倒颇有几分大场面的样子。

“这又是要找我兴师问罪?”姜宝青挑了挑眉。

宫婉嗤笑了一声,坐在翟老夫人下手边:“……大嫂,你心里倒很有数,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吧?”

姜宝青悠悠的往旁边一把扶手椅里一坐,淡淡道:“那你倒说说,我做错了什么?”

宫婉哼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第六百六十八章 别兜圈子了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六十八章别兜圈子了翟老夫人脸色沉沉的,看着姜宝青,不大想开口。

上次姜宝青坐在堂下,被众人指责,结果最后什么事都没有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眼下这会儿,倒是与之前那有些相像。

她可不想先开口骂了。

翟老夫人隐隐觉得,不管文氏她们怎么说,姜宝青,最后还是能翻盘。

这让她心里不痛快极了,就越发不愿意先开口说话了。

先开口的是笑盈盈的木氏,她依旧是摇着她那不离手的团扇,笑容可亲,没说姜宝青的事,倒先提起了旁的:“老夫人,也就是今儿天气热,不然侄孙媳妇可真想把您老人家请出去,看一看二伯婶跟佳娴操办起来的这夏日宴。”

翟老夫人还是比较待见嘴皮子爽利又精明能干的木氏,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恩?怎么,你在宴上受欺负了,找老婆子去给你撑腰做主呢?”

木氏便盈盈笑了起来:“瞧老夫人说的,谁能欺负我啊。”她顿了顿,话音一转,带着赞叹,“实在是二伯婶跟佳娴这次办的夏日宴太好了,各位夫人们都赞不绝口呢,侄孙媳妇是想搬您出去,也听听那些夫人们的夸赞。我这一个帮着打下手的,听了浑身都有些飘飘然了。您是二伯婶的婆母,佳娴的祖母,听了那些夸赞,岂不是今晚上要多吃一碗饭?”

翟老夫人被逗的笑了起来:“哎,你这丫头,这嘴皮子呦。”

“嗨,我这嘴皮子我自个儿知道,说的都是大实话。”木氏笑吟吟的,话音又是一转,“就是稍微有些小瑕疵,您方才也听说了,有个小丫鬟落水了。”

翟老夫人想到这事,又开始心塞。

方才被木氏哄得有多高兴,这会儿就有多烦。

宫婉“哎呀”一声,道:“木大嫂子,你说话真是给人留面子,这哪里是落水,分明就是跳湖嘛。”

木氏愁着脸叹了口气,往姜宝青这瞥了一眼,含糊道:“我这不是要给……留面子嘛。”

姜宝青终于说话了,她笑眯眯的,不慌不忙:“大家都忙了一天了,木大奶奶你也别兜圈子,就直接说吧。看你跟二小姐这么一唱一和的,是这次丫鬟跳湖的原因,因为我?”

宫婉便找翟老夫人撒娇:“祖母,你看大嫂嘛,她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还说我跟木大嫂子一唱一和的,这不是欺负人嘛。”

翟老夫人脸色不虞的看向姜宝青。

那跳湖的丫鬟,没多久就被人救起来了,倒也没惹出人命来。可问题是,那丫鬟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跳湖的,虽说当时被木氏“失足落水”给含糊过去了,可那些夫人小姐们又不是傻的,哪里会相信?

不过是给主家面子,不当着主家面议论罢了。

到时候出了定国侯府,她们还能拦着旁人说什么不成?

一想到这个,翟老夫人怒气便都涌了上来。

她这辈子很是看重定国侯府的脸面,虽说那丫鬟跳湖不是因着姜宝青,可却跟姜宝青脱不了干系!

翟老夫人越想越气。

文二夫人一副打圆场的模样:“哎,也怪我,宝青从前没管过家,我想着管着园子里草木那一块,是个锻炼能力的活,又很重要,便把这个分给了宝青,见她平日里做的都不错,从来没出过差池,便放心的把这次夏日宴的草木的布置问题也都交给了她……谁曾想,偏偏不巧出了这么个差漏!”

这话乍然一听是文二夫人在替姜宝青打圆场,实则把责任全都甩到了姜宝青身上!

夏艾站在姜宝青身后,气得浑身微微发抖。

从前她还奇怪,文二夫人那么把着中馈不愿意交出去,却被德荣长公主“指点”的不得不忍痛分了权出去,那不甘不愿的,定然会使些绊子让她家大奶奶不好接手吧?

可这事偏偏就一直很风平浪静,文二夫人也没使什么绊子,她家大奶奶就一直顺风顺水的管着草木那一块管到如今。

怪不得!怪不得!

文二夫人这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准备把责任都推到她家大奶奶身上呢!

夏艾越想越心惊。

这得是多久之前就在布局陷害她家大奶奶了?

夏艾脸色白的很,姜宝青看不到身后,倒是很镇定,她甚至还笑了下:“你们说了那么多,倒是容我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个个都口口声声说是我的责任,那总得让我知道是哪一块出了差池,也好去找下头的人问责,查缺补漏,日后别再出这等岔子啊。”

“还日后?”宫婉哼笑一声,“你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管不好,日后哪里敢让你管旁的事。”

宫婉这般说了,都做好了姜宝青会直接反驳的准备,也想好了该怎么骂回去,谁知道姜宝青闻言很是镇定,甚至还点了点头,附和道:“二小姐说的是,若最后真的查出来是我这一块上出了差池,我自然是再也不好意思管家了。”

宫婉眼中闪过一抹兴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长公主问起来,你别怪我们不给你留面子!”

“可以……”姜宝青应的很干脆,“只不过,你们到底谁来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文二夫人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木氏,木氏心领神会,摇着团扇叹了口气:“……宝青啊,你看,你还是经验太少,到现在连哪里出了问题都没发现吗?我跟你说吧,之前跳湖的那个丫鬟,被人救起来后,又想寻死,被我们拦下了。”

“虽说是个丫鬟,但好歹是一条命啊,我便着人问了问,原来她是被一个穿着园丁衣裳的男人给玷污了。她羞愤交加,只能跳湖自尽。我们按照那丫鬟的指引,把那男人给抓住了,一查,他根本不是府里头登在册子上的奴才,是他搞到了块身份牌子,糊弄了看边门的婆子,混进来的!”

木氏顿了顿,以团扇遮住嘴,只留一双眼睛在团扇之上,似笑非笑的看向姜宝青:“你想啊,这次那贼子轻薄的是个丫鬟,也幸好这事没有被按住了没有传出去。若是旁人知道了,竟然有人可以假扮成园丁混入定国侯府的园子……”她啧啧两声,“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管家的,以前二伯婶管着这一块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差漏。”

第六百六十九章 反水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六十九章反水翟老夫人方才已经听她们讲过一遍了,这会儿一听,再加上姜宝青那张从容不迫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的脸,怒气更甚。

“你知道你错了吗!”翟老夫人怒道。

姜宝青心平气和道:“这么一听,好似还真的出了不少差漏,只不过,我还有几个疑点不太明白。”

木氏轻笑一声:“你倒说说看,哪里不明白?”

姜宝青摇头道:“我想见见那个跳湖的丫鬟,还有被抓到的登徒子。”

姜宝青的这个要求早在她们意料之中,文二夫人跟身边的丫鬟低语几句,让人把那两人给喊了过来。

跳湖的丫鬟瑟瑟抖着进了屋子,而玷污丫鬟的登徒子,是被人押进来的。

丫鬟一进屋子就跪了下去,浑身微微抖着哭道:“奴婢有罪,奴婢不该跳湖……”

而那登徒子,则是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给按着跪了下去。

姜宝青看向那登徒子,那人垂着头,头发有些散乱,她道:“你是如何进得门来的?”

那人瓮声瓮气的:“就捡了块牌子,然后偷了身衣裳,就溜进来了,小的本想进来见见世面,就见着那丫鬟四下里没人,在那洗衣裳……小的打了三十年光棍,没讨到媳妇,一时没忍住,就……”

“行了,闭嘴吧!”翟老夫人听得恼怒,看向姜宝青越发不满,“你就这么大咧咧的问!婉丫头还没出阁呢,哪里听得这些腌臜话!”

姜宝青轻笑了下。

这时候,那人抬起头,突然道:“……上面这些话,都是旁人教我这么说的!”

这话一出来,几乎是石破天惊。

文二夫人攥紧了手,看向木氏的眼神有些不悦。

这木氏,怎么找的人,竟然想反水?!

木氏也是万万没料到还有这手,一时有些慌,一直不离手的团扇也忘了摇,右手紧紧攥着扇柄:“……你这奸人,为了逃脱罪责,胡说些什么呢!”

那人一反刚才畏畏缩缩的模样,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也挺直了,成了跪坐的姿态。

他笑道:“夫人也不用急,我有没有胡说,等我把事情说完了,老夫人就知晓了。”

翟老夫人有些狐疑的望着跪坐在下面的男人:“这又是在搞什么把戏?”

姜宝青也起了身,笑了起来:“方才让木大奶奶说了那么多话,这会儿还是我来说吧。”

木氏惊疑不定的看着姜宝青。

“这事,要从几天前说起了。”姜宝青声音本就清脆,这会儿娓娓道来,仿佛在给人讲故事似的——只不过,听故事的人,除了真正什么也不知情的翟老夫人以外,其余的人,脸色都难看得紧。

姜宝青刚起了这么个头,她们就意识到了,这次估计被人将计就计了!

“几天前,我手下的人,偶然间发现,挨着墙的那个园子角门外头,有个男人一直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探查着什么。我手下的人想着,万一这人是要对府里人图谋不轨,那就不妙了,就把那人给抓了回来,‘好好的’问了一番。这才发现,原来那人被人雇佣了演一出戏。”

姜宝青嘴唇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看了文二夫人那边一眼。

文二夫人脸色不大好看,这次终于没掩住眼神里的憎恨。

姜宝青根本不在意,她心情愉快的继续道:“……于是我便将计就计,把那人关了起来,找了个与他长得极像的,替他完成这出戏。”

顿了顿,姜宝青看着翟老夫人,微微一笑:“至于什么戏,老夫人刚才你也看见了。”

翟老夫人面露狐疑:“你的意思是,今儿这人玷污丫鬟,是演的戏?”

跪在地上的那人又开口了:“老夫人,我得给自个儿正个名,我可真没轻薄那丫鬟。我就过去跟那丫鬟打了个照面,那丫鬟应是见过跟我长得很像的那人,一点都不起疑,自个儿把衣服都扯乱了,然后就往湖那边跑。”

跳湖的丫鬟脸都白了,她浑身颤着:“老夫人,他,他说谎!他就是为了逃脱罪责!……大奶奶,大奶奶跟他是一伙的,我,我真的被他玷污了!”

翟老夫人皱着眉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心里是想相信丫鬟的话的,可理智告诉她,姜宝青无缘无故的干什么跟个外男联合起来去轻薄一个丫鬟,这道理上就讲不通啊。

大概是看出了翟老夫人的狐疑,木氏突然开了口。

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可仔细一看便能看出来,这笑几乎是强挤出来的,手紧紧的攥着扇柄,一看就很是紧张。

“其实这也不难,找个嬷嬷去给丫鬟验个身,就知道那男子说得是真是假了。”

木氏说这话时,那丫鬟身子又几不可见的抖了抖。

翟老夫人深以为然:“月翠,你去喊……”

话音还未落,那跪坐在地上的男子又有些无奈的开了口,这次他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瓮声瓮气,听上去强调有些怪:“老夫人,这丫鬟若是早就破了身子,哪怕验出来非完璧之身,难道也要怪在我头上么——实不相瞒,咱家是个公公啊。”

这话实在太石破天惊,翟老夫人还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公公?”

她重复了一遍,这才反应过来,满脸震惊之色:“你,你是太监?”

男子笑了下,笑容里颇有几分阴柔之气,不再故意瓮声瓮气的声音也能听出来几分尖细:“没错,咱家是个太监,进宫都有四五年了,如何玷污这个丫鬟啊?”

木氏几乎身上的劲几乎一泄,软瘫在坐着的椅子中。

完了,她本来还可以反咬一口是姜宝青自编自演,但万万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竟然是个太监!

太监!

完了,全完了。

屋子里的人,一时间神情各异。

姜宝青却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翟老夫人反应过来,既生气自个儿又被当了一回枪使,又生气姜宝青的老奸巨猾,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很是愤怒:“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文氏,你说说看?!”

文二夫人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木氏,质问道:“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第六百七十章 弃车保帅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七十章弃车保帅木氏一瞬间就明白了,她这是被弃车保帅了。

她不甘心,张了张口。

可望上文二夫人那满含警告的眼神,她那满腔的不甘心就像被人给强压了回去似的,一下子哑了火。

木氏颓然的站了起来,走在堂中央,跪了下去。

这无疑就是认了罪的模样。

翟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木氏:“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木氏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给翟老夫人磕了个头:“老夫人,都是侄孙媳妇不好,是侄孙媳妇猪油蒙了心,碰见了这个丫鬟跟人偷情,她苦苦哀求我放她一马,我就利用她做了这个局……是我嫉妒姜氏,觉得她不过是一介平民,竟然可以一跃成为定国侯府的大奶奶,还执掌了家事。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就……”

“你!”翟老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因为她也一直看不惯姜宝青这个泥腿子出身的,竟然嫁进了她们定国侯府。

木氏往前膝行几步,向来被她拿着不离手的团扇早就落到了地上:“翟老夫人你相信我啊,我也没想害姜氏,就是看不惯姜氏出身低微还执掌家事,想让她丢了差事而已……”

翟老夫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再加上木氏说的话,其实也合了她的心意。

她有些犹豫:“你这也……”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却早已没了方才那震惊斥责的语气。

姜宝青冷眼看着,翟老夫人的表情由难以置信,震惊再到神色复杂里还有一丝丝认同……她不由得垂眸冷笑起来。

“胡闹!”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门外响了起来。

头发花白的老侯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迈腿进了寿安居正厅。

翟老夫人有些意外。

到他们这个年纪,早就不在一块住了,宫老侯爷另有住所。平时也就阖家聚在一块的时候才一起露个面。

这会儿他怎么过来了?

不仅翟老夫人不解,文二夫人她们也是意外的很,但意外归意外,还是纷纷起身给宫老侯爷行了礼。

宫老侯爷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姜宝青,又朝着文二夫人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

最后,宫老侯爷的眼神落在了还跪在地上的那位公公身上。

“让公公见笑了,”宫老侯爷看了一眼随从,左右的随从上前,将公公扶了起来,“家中子孙不孝,闹出这等笑话,还牵连了公公。”

这位公公倒是很好说话,他笑道:“牵连不牵连的,老侯爷言重了,咱家不过是宫里头一个小小的太监,能帮大奶奶这么一个忙,倒也算是荣幸。老侯爷也放心,咱家知道,在深宫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宫老侯爷很是满意这位公公的识趣,手一挥,让随从领着这位公公下去休息了。

等送走了那位公公,宫老侯爷这又重重的说了一声:“胡闹!”

厅里没人说话。

就连那丫鬟一直害怕慌张的低低啜泣声也没了。

宫老侯爷坐上翟老夫人身边的上首椅子,他有些隐忍的看向姜宝青:“你既然早早发觉不对,为什么不提前跟家里说,非要闹的这么难看!”

姜宝青简直被气笑了,她毫不遮掩眼中的讥讽:“提前说,有用吗?老侯爷会相信,还是老夫人会相信?……眼下人证俱在,事实已清,我一个被人陷害的受害者,老侯爷头一个问责的还不是我吗?”

问受害者为什么要反抗?

简直是开玩笑!

宫老侯爷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劝姜宝青:“都是一家子,哪怕她们一时想岔了,你既然发觉了,为何不告诉家里?难道非得看她们走上岔路不成?”

姜宝青讥讽道:“老侯爷,为什么不告诉家里,您现在的行为就很好的解释了。哪怕我已经成了受害者,您解决问题还是一贯的从受害者下手,解决掉受害者,那这个家不就又是欢乐祥和,皆大欢喜了吗?”

翟老夫人在一旁厉声道:“姜氏,你跟长辈说话这是什么口气!果然是没教养的!”

“老夫人说谁没教养呢?”宫计清冷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一个高大的声音从外头大步进来,手里竟然还拎着一把剑。

文二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忍不住有些发白。

翟老夫人对孙子还是喜欢的,哪怕有所不满,但这也是自个儿的亲孙子。她语气稍微好了些:“计儿,你好好管管你那媳妇,方才你听到没有,她竟然那个模样同你祖父说话,让旁人听去了,那就不是一句没教养的事了!”

宫计冷笑一声,站到姜宝青身边,似是一棵给姜宝青挡风遮雨的大树:“我跟夫人夫妻一体,老夫人说我的夫人没教养,就是在骂我没教养。子不教父之过,我没教养,自然是因为我爹没能教好我,说明我爹也没教养——这般转圜过来,老夫人岂不是在骂自己和老侯爷?!”

宫计这歪理把翟老夫人给气得不轻。

宫老侯爷多少对这个孙子也有点犯怵。他皱着眉:“都是一家人,就不能好好说话?!”

宫计冷笑不已。

一家人?谁跟你们一家子!

看着宫计那副冥顽不灵的模样,宫老侯爷深深的吸了口气,决定先放在一边,一会儿再好好谈一谈。

他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木氏,皱着眉头:“我听说了有丫鬟跳湖的事,想着过来问一下,倒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桩事!……木氏,日后不许再踏入定国侯府半步!”

木氏身子一矮,给宫老侯爷磕了个头,哑着嗓子道:“是,侄孙媳妇知错了,日后定然好好在家反省。”

他又看向那快要晕厥过去的丫鬟,眼里厌恶之色更甚:“至于这丫头——算了,就交给姜氏处理!”

那丫鬟一听,忙往姜宝青那膝行过去,然而宫计又像一堵大山一样挡在姜宝青身前,手里甚至还提着长剑!那丫鬟有些瑟缩,不敢再上前,便朝着他俩不住的痛哭磕头:“大爷,大奶奶,奴婢也是被木大奶奶威胁了,就饶奴婢一命吧。”

姜宝青垂着眼,淡淡道:“我可不敢罚你,万一到时候罚了你,你又去跳湖,那岂不是又要怪到我头上?我担不起。”

第六百七十一章 换花

宫老侯爷自觉已经处理的很公平公正了,可姜宝青竟然还是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气得他脸色难看得紧:“你就尽管去罚,是这丫鬟犯错在先,没有人会因此说你!”

宫计神色越发冷了,正要开口说什么,姜宝青拉了拉他的衣角。

她笑了笑,起了身:“算啦,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的丫鬟……老侯爷,老夫人,忙了一天了,我也有些乏了。若是没旁的事,我能先回去休息了吗?”

翟老夫人被气得根本就不想说话,冷哼一声。

宫计牵着姜宝青的手,直接转身出了寿安居。

一出寿安居的院子,他便将姜宝青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着。

几个丫鬟只得快步小跑才能跟得上,又不好意思抬头去看,面色绯红的垂着头小跑跟在主子身后。

姜宝青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宫计声音有些低沉:“又让你受委屈了。”

姜宝青抬手摸了摸宫计的脸,他过来的时候是直接拎着剑的,身上还穿着督察司的制式衣衫,说明刚从督察司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往寿安居这边赶了。

“我不委屈,你还帮我寻了那位公公,帮了大忙呢。”姜宝青低低道,“我只是,心疼你……”

爷爷跟奶奶心偏到天边去了,什么事都反而要让他们这些受了委屈的人退让。

今天她更加清晰的认知到,她再怎么替宫计委屈,那两位老人根本就不会反省。

她捧在手心里舍不得让他委屈的宝贝,只是那两个人心里可以再受些委屈的次要者。

宫计低头亲了亲姜宝青的脸,半晌,才道:“我们带着娘,搬出去住吧。”

姜宝青吃了一惊。

她不是没想过搬出去,但现下一旦搬出去,就代表着跟定国侯府决裂。那二房那边原本霸占的大房的财产,就更名正言顺了。

姜宝青不是舍不得那些财产,但她是真的不愿意都便宜了二房:“我不想便宜了他们。”

宫计又亲了亲姜宝青的另一侧脸颊,低声道:“该做的布置也差不多都布置好了,就等时机了……搬出去是有些麻烦,不过眼下已经都能解决了,不会便宜他们的。”

姜宝青脸上还是写满了拒绝。

她知道宫计向来不会说他的苦跟累,从来都风轻云淡的,仿佛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姜宝青都知道。

“我不想让你受委屈,”宫计定定的看着怀里的姜宝青,“我方才进去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提剑把他们都杀了。再让他们为难你,我受不了了。我知道我的夫人很厉害,这些事都能解决,可你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也会难过……我在督察司里办公的时候,一闲下来就忍不住会想,今天我的小姑娘过的开心吗?我只要一想到她们为难你,我就真的,按捺不住那股戾气……我不想再这么牵肠挂肚下去了。”

姜宝青心下酸酸软软的几乎成了一泽汪洋。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听你的,我们带着娘搬出去,自己住。”

见姜宝青终于应了,宫计脸上总算是带出了一分笑来,稍纵即逝。

他亲了亲姜宝青的嘴角:“那就这么说定了。”

姜宝青跟宫计回了入景轩,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是自个儿走进去的。

姜晴蹲在入景轩的廊下,看那模样,已经等了很久了。

见姜宝青跟宫计一道回来,姜晴雀跃的奔了过去,拉着姜宝青的手,不住的询问:“没事吧?姐姐?她们没为难你吧?”

宫计给了姜宝青一个眼神。

意思是,你妹妹都这么担心你了,更别提我了。

姜宝青给了姜晴一个大大的笑:“嗨呀,放心吧,大获全胜。”

姜晴一听,这才放心的笑了起来:“那就好。”

宫计随手将剑往旁边人手里一放,催着姜宝青进屋子:“为着劳什子夏日宴,忙了这些天了,去屋子里休息一下。”

姜晴也忙不迭的让开:“对对对,姐夫说得对,姐姐快去休息,我,我去练琴啦。”说着,撒腿就溜,生怕自己阻碍了姐姐跟姐夫说知心话。

姜宝青看着妹妹跑得极快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跟宫计进了屋子。

廊下,丁香愣愣的抱着宫计的剑,许久才回过神来,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这是……大少爷的剑。

他愿意让她碰他的剑!

丁香整个人都仿佛坠在云端中,飘飘乎不知所矣。

她将宫计的剑,珍而重之的抱去了书房,将它挂在了宫计往日挂剑的地方,痴痴的看着它。

春芹进来给宫计书房里插着的花换水这花还是姜宝青亲手去园子里采来插在瓶子里的,给宫计清冷肃然的书房,增添了一抹亮丽的生机。

春芹一进来,就看着丁香在盯着她们大爷的佩剑,她没多想,随口道:“这佩剑真有韵味,也怪不得大爷向来宝贝他的佩剑。”

丁香听得,心头又是犹如擂鼓。

没错,宫计向来珍爱他的佩剑,一直都是他随身的小厮帮着拎的。

可这次,他竟然随手将他的佩剑递给了她……

这只能意味着,她在大少爷的心里,也是与众不同的!

丁香嘴角的笑,根本按捺不住。

春芹正把花瓶里的水小心翼翼的倒出来,丁香走了过来:“这花也应该换了,开得都有些败了,我再去替大爷采一些吧。”

说着,便直接把那花瓶里插着的鲜花给一把拔了出来,拿着出门准备扔了。

春芹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丁香已经拿着那花出了门。

“开得有些败了吗?”春芹挠了挠头,“我咋没大注意……算了。”

既然丁香已经去采了,春芹便没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宫计去书房的时候,发现书桌上那细颈瓶子里插着的,是园子里的几支小叶丁香花。

宫计也没在意,以为姜宝青给他换了新的花,坐了下来,准备翻找些东西。

丁香端了一壶茶进来,知道宫计喜静,尽量放轻了脚步,给宫计斟了一杯茶。

宫计看也没看一眼,恰好渴了,伸手端过来,一饮而尽。

丁香又帮着斟满。

宫计这次没伸手,专心致志的从已经发黄的案牍中翻出他要的情报来。

过了一会儿,又听得丁香小声道:“大爷,这茶有些凉了,奴婢给您换一壶热的去。”

宫计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

第六百七十二章 你怎么还不走

一会儿,丁香从旁边的茶水房里换了新的茶水,端了过来,伺侯在一旁。

宫计有些不耐烦的从案牍中抬起头:“你怎么还不走?”

丁香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奴婢怕没人给大爷斟茶。”

“我自己没手么,”宫计冷冷道,“行了,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着。”

丁香脸色有些发白的走出宫计书房,在廊下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往书房里看了一眼,发现宫计正随手拨弄着插在细颈花瓶中的那几支小叶丁香的花瓣。

这一眼让丁香几乎浑身都在发抖。

丁香,丁香!

大爷果然……心里有她!

方才赶她走,定然是顾忌着大奶奶!

丁香心潮澎湃,仿佛踩在云里,飘飘然回了自己屋子。

……

宫计打算要搬出去的事,没有瞒着尚大夫人。

实际上,第二天他就直接去了尚大夫人那,同尚大夫人说了这事。

尚大夫人迟疑了下,她已经习惯守在她跟亡夫的院子里,待在这小小的佛堂中,来平息那随着时间流逝反而越发浓烈的思念。

搬出去?……

尚大夫人从来没有想过。

宫计也不瞒着尚大夫人,把昨天发生的事跟尚大夫人说了,又道:“……皇上早就赐下了大将军府,说来也讽刺,离着这定国侯府就半条街的距离。”

尚大夫人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离开以后,那你爹的那些东西……”

“娘,你放心,”宫计沉声道,“我已经都布置好了。哪怕我们离开定国侯府,那些原本属于我爹的东西,他们通通都得还回来!”

尚大夫人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眉宇间依稀还能看到亡夫的影子,忍不住眼眶一酸,泪水流了下来。

一边落泪,却又一边笑着点头:“好,我们搬。到时候关上门,我们娘仨自个儿过日子,再也没有那些烦心事……”

宫计还以为要费劲口舌才能说服他娘,倒没想到他娘这般好说话。

他心里头也有些不大好受。

“娘,你放心,”宫计安慰道,“大将军府里,我也给你布置个佛堂,你什么时候想去礼佛,随时都能礼。”

尚大夫人眼里还带着泪,笑的连连点头。

……

姜晴从姜宝青口中得知,他们近日打算搬去将军府自己住的事,比姜宝青都要高兴多了。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搬家好啊……这里住着不好。啊我不是说入景轩,我是说这定国侯府里的人不好……姐姐,总之搬出去是好事,你跟姐夫出去住,大夫人又那般和蔼可亲,谁也不能为难你了。”

姜宝青勾了勾嘴角,又压了下去:“阿晴还有旁的想跟我说的吗?”

姜晴一开始还有些迷茫,她突然想起什么,顿时心虚的别开了眼,干笑道:“哪有,我又没有瞒着姐姐的事。”

姜宝青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了姜晴。

姜晴一看,睁大了眼睛,竟然是自己丢的那一块帕子?

“是被姐姐捡到了?”姜晴讷讷道。

姜宝青抿了抿唇,淡淡道:“是小南从宫论书房里偷出来的。”

姜晴脸色倏地变白,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姜宝青见姜晴到这个地步还想要瞒着她,不想给她添麻烦,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你啊你,”姜宝青舍不得指责姜晴,自己便在那生闷气,“我难道这么不可靠么?你遇到那种事,竟然不同我说?……若是真让宫论那个畜生碰着你了,我该有多心疼?”

姜晴低下头:“姐姐你别生气,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说着,还有些怕姜宝青不高兴,拉着姜宝青的袖子晃来晃去的撒娇。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姜宝青叹了口气。

姜晴见姜宝青不生气了,高兴的笑了起来,她从一旁软塌上放着的针线筐里拿出剪刀,将那帕子给绞成了碎片,从窗户那一把扔了出去。

横亘在心上的石头放了下来,别提多轻松了。

姜宝青见姜晴这高兴的模样,心里更是心疼了。

这孩子,这几日该过的多么忐忑。

她摸着姜晴的头:“这几日教你的东西,也够你好好琢磨一阵子了。要不,明儿我送你回去吧……等我这边搬好了家,给你跟哥哥还有春宇,都留个大院子,到时候你们干脆过来长住好了。”

姜晴有些不舍,可她也知道,她留在这儿,说不得还要让姐姐更操心。

姜晴乖巧的应了一声,又道:“那我一会儿去跟大夫人告别。”

尚大夫人把心爱的古琴都送给了她,她很是感激。

姜宝青自然无不应允。

……

宫计向来是个行动派,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准备搬出去,便直接去找了宫老侯爷摊牌。

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宫老侯爷无比激烈的反对。

“一家子哪能不住在一起!长辈尚在,小辈没有单独搬出去住的道理!”宫老侯爷脸颊涨的通红,十分激动,“你若是搬出去了,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们几房面和心不合,这是要让我们定国侯府沦为整个侯府的笑柄!”

宫计早就知道了,宫老侯爷注重的永远都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

他已经不会去期待了,所以也就不失望。

宫计也不多嗦,冷冷道:“我不是跟您商量,只是过来通知您的。”

宫老侯爷气得浑身发抖,一气之下,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姜宝青得到通知,带着随身药箱过来的时候,三房的宫远舟也正往这边赶。

宫远舟见着宫计,便要动拳头:“你这个逆子,竟然把你祖父都给气晕了!”

宫计一把格开宫远舟的拳头,冷冷道:“真有意思,你这还没进屋子见老侯爷一眼呢,就在断言说是被我气晕的,谁告诉你的?”

宫计冷冷的眼神扫过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和小厮,被宫计眼神扫到的人几乎是立时脸色苍白的垂下了眼。

宫远舟气得直喘粗气。

宫计冷笑一声:“三叔啊,你在老侯爷这都埋了钉子,二叔知道这事吗?”

宫远舟的脸,蓦的变了颜色。

第六百七十三章 急火攻心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七十三章急火攻心宫计被宫远舟纠缠的时候,内室里,姜宝青已经给老侯爷把完了脉。

……这病症,倒不像是被气得,而是急得。

也就是俗称的急火攻心。

不过这也好办。

姜宝青往宫老侯爷身上扎着银针。

宫远舟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脸色又变了:“你在干什么!”

“别吵,我若是被你吓着了下错了针,老侯爷出了什么岔子,这责任你背得起么?”姜宝青冷冷的说着,手却丝毫不抖,稳稳的给老侯爷扎着针。

宫远舟:“……”

他真是能被这两口子给活活气死!

“那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宫远舟阴沉着脸,金刀大马的坐在椅子上,压低了声音,怒意却依然遏止不住的从声音中溢了出来。

姜宝青没理他,她在全神贯注的给宫老侯爷针灸。

宫计看了一眼宫远舟,冷冷道:“你放在老侯爷身边的人没告诉你为什么?”

宫远舟又被宫计给噎了一下。

眼下老侯爷说什么都不能死。

若是老侯爷死了,说不定定国侯府就要彻底分家。

到时候他作为一个庶子,能分到的东西可以称得上微乎其微,到时候他也不再是定国侯府的三老爷,变成宫家的旁支!

老侯爷不能出事!……最起码,眼下不能出事!

宫远舟烦躁的很。

姜宝青终于给宫老侯爷扎完了银针,宫远舟进内室看的时候,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

宫老侯爷面门上,手上,扎着数根银光闪闪的长针。

宫远舟这会儿冷静下来倒是想了起来,姜宝青之所以会被赐婚到宫家,明面上的原因,不就是因着姜宝青用奇特的银针之术治好了太后么!

宫远舟久久的站在老侯爷塌前。

小半个时辰后,姜宝青给起了针。

宫远舟有些心浮气躁的问:“怎么还没醒过来?”

姜宝青看了宫远舟一眼,淡淡道:“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时辰,就会醒来了。”

她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拿出纸笔,笔是特质的炭笔,免得着急药方的时候还要再磨墨。

她把药方写了两份,喊宫远舟过来。

宫远舟想骂人,但一想这会儿还要靠她给老侯爷治病,态度极为不好的过来:“什么事!”

姜宝青把两份药方摆在宫远舟面前:“确认这两份药方一样后,在下面按个手印。”

她服务非常周到的,从药箱里又拿出一盒印泥来。

宫远舟从没见过旁的大夫做这种事的,一时之间还没想明白姜宝青这是什么意思。他狐疑的将两份一模一样的药方看了一遍,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明白了姜宝青的用意,气个半死:“你这是怕我动什么手脚?!”

有宫计在侧,姜宝青丝毫不怕宫远舟暴起把她揍一顿什么的,她淡定道:“这只是我行医的一点保障手段罢了。三老爷最好快点,老侯爷的病拖不起。”

宫远舟咬牙切齿的按了手印。

姜宝青将一张药方收了起来,另一张药方交给小厮,嘱咐他去按照药方上写的拿药煎药。

做完这一切,她便悠悠然的寻了把离宫远舟远些的椅子,坐了下来。

宫远舟怎么看姜宝青都觉得不顺眼。

一开始宫计娶了这么个乡野出身毫无根基的女人当正妻,他心下还有些嘲笑,觉得宫计大概是浆糊糊了脑袋,这样人家的正妻,除了脸一无是处,娶来有什么用?

他还挺高兴,省的宫计多一个帮手来对付他们。

结果后来……

后宅里的事,唐氏有时也会同他讲一讲。他听得出来,这个姜宝青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最明显的,就是自打姜宝青嫁进了入景轩,把入景轩给看的跟铁桶似的,滴水不漏。

宫远舟眯着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姜宝青。

赫然发现,这女人那悠闲的模样,真不是装的。她竟然还吩咐身边的丫鬟,给她沏了壶茶,甚至还吃起了茶点。

“饿吗?我让人给你做些吃的端过来?”宫计问姜宝青。

姜宝青摇了摇头:“没事,在这也没心情吃饭。等一会儿我们回入景轩,让人给做个清蒸鲈鱼吧,突然想吃鱼了。”

……还点菜?!

宫远舟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翟老夫人那边也听到了消息,先派了月翠过来打探情况,想了想又不放心,还是让月画几个扶着她,正往老侯爷这边赶来。

月翠过来探望的时候,老侯爷还未醒过来。

她满脸忧心:“老侯爷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晕过去了?老夫人急得不行。”

姜宝青简单的说了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着急,一下子急火攻心,晕了。我已经替老侯爷用银针疏通过了,小厮也去抓了药,想来这会儿已经熬上了。老侯爷顶多再过一个时辰就能醒了。”

宫远舟听着更生气了:“我方才问你你怎么没说的这么详细?!”

姜宝青笑盈盈的:“三老爷,你问我的时候太凶了,我胆子小,一时忘了回话。”

“……”宫远舟觉得真的要被姜宝青气死了。

月翠听了倒是微微松了口气,脸上也重新带了丝笑:“……既然大奶奶这般说,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奴婢这就去跟老夫人回禀一下,免得老夫人着急。”

结果她刚出院子没多久,就见着翟老夫人额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月容月画一边一个扶着她,微微喘着往这边走来,正好打了个照面。

“老侯爷怎么样了?”翟老夫人着急的问。

月翠上前,拿着帕子帮翟老夫人擦着汗:“老夫人别急,奴婢过去的时候,听大奶奶说,已经给老侯爷看过了,药也已经熬上了,说没什么大碍,顶多还有一个时辰就能醒过来了。”

翟老夫人长长的出了口气,依旧是往老侯爷院子那边走:“……行,那我就放心了,我过去看看。”

她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是姜宝青给看的,忍不住又有些动怒:“府里头的大夫呢?没去请?!”

月翠回道:“这个倒是不太了解,奴婢过去的时候,没看到柳大夫在。”

翟老夫人怒不可遏:“老侯爷身子贵重,她竟然如此自大!……月容,你速速去请柳大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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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老侯爷醒来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七十四章老侯爷醒来郑南呆了呆,整张脸都红透了。

白芨似是刚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他后知后觉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结结巴巴的解释:“夫人一直在说娶不娶的。我,就说顺口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郑南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看着还带了几分苍白。

她咬着下唇,从椅子中站起来就往外走。

白芨看着郑南方才那神色,只觉得心中一痛,他还未来得及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心痛,身体的反应已经超过了脑子,率先动了起来——他一把将郑南拉住。

郑南不耐道:“放开我——”

“小南,我……”

“你什么你!”郑南难得的有了按捺不住的情绪,她声音压得极低,飞快的说着,“你总是这样,一边让我觉得你好像喜欢我,一边又说着什么把我当弟弟看;一边说着想娶我,一边又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狗白芨,耍我很好玩吗?!放手!”

白芨愣了愣,然而当他看到哪怕受再重的伤都没哭过半句的郑南眼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时,他心里像是被人挖了一块似的,不顾郑南的挣扎,直接抱住了郑南。

郑南在白芨怀里拳打脚踢的挣扎:“放开我!”

白芨结结巴巴道:“不,小南,你,你听我说。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你……”

郑南冷笑一声:“还好像,当我稀罕?”

嘴里是这么说的,可心脏还是不争气的漏跳了几拍。

姜宝青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把这屋子完全留给了这对冤家。

“我,我说把你当弟弟看,是因为我想对你好,”白芨一开始说得还有些结巴,“可你是个小姑娘,咱们没亲没故的,我对你好那不成了耍流氓了吗?……所以我就,我就打着把你当弟弟的旗号……”

“你觉得你现在这样不是在耍流氓么。”郑南面无表情的开口。

白芨像是烫手一样,连忙松开了郑南,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以示清白。

郑南:“……”

真是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能被这狗给气死!

白芨小心的看着郑南的脸色,见郑南并不像是方才那般发怒欲走的模样,这才微微放下了心,低声道:“……方才我说想娶你,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耍你玩。我是真的想娶你,可是,可是我又觉得这样直接大咧咧的说出来好像太轻薄,不够庄重,怕你误会,就想跟你说我不是想轻薄你的意思……”

郑南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对他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四年前,她进入侍卫队,阴错阳差下照顾了受伤的他?

还是从之后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教了她很多东西开始?

……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后来的几年中,她每每看到白芨,胸口就会闷闷的,但又有极细微的喜悦从那闷闷的缝里慢慢钻出来似的。

喜欢啊,喜欢他。

可他却一直不解风情,说着什么兄弟的话。

她讨厌他。

可如今,他紧张又结巴的跟她坦承的说着他的心情,她心底那朵花,又仿佛颤巍巍的开了起来。

白芨硬着头皮一股脑解释了一圈,却没得到对面小姑娘的半分回应,他有些愕然的抬头,就见着对面向来刚强的小姑娘正双眸微湿,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似是在责备他,怎么现在才告诉她?

……

姜宝青慢吞吞的沿着院子里的回廊走着。她本来不想插手的,可白芨面对郑南那副傻愣模样真的把她的火都给勾起来了。

这会儿怕是已经在互诉衷肠了。

真好啊。

姜宝青叹了口气,宫计刚走了一日,她已经在想他了。

等姜宝青在外面磨磨唧唧溜达一圈回去的时候,两人正一边一个坐在椅子里喝茶,看似还同以前一样,但还是有些东西不大一样了。

比如郑南那微红的耳廓,比如白芨那时不时浮现的笑——讲道理,若不是白芨长得很是英俊,就凭那个傻笑,她是真的嫌弃啊……

姜宝青知道郑南面皮薄,也不去臊她,再也不提要给郑南说亲的事,咳了一声,反而说起了正事:“……这些日子,你们怕是都要辛苦些,让几个暗卫分别去盯着二房三房的院子,若有什么异动,及时来通知我。”

一提到正事,白芨还是非常靠谱的,他点了点头,应了诺。

姜宝青又看向郑南,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小南,这几日怕是得麻烦你穿女装过来充当几天丫鬟。”

白芨双眼亮了亮。

他家小南穿女装可好看了。

他不会同旁人说的,他头一次见到郑南穿女装的时候,失魂落魄了好久。

郑南是不介意穿女装的,但她有点顶不住白芨那炽热的视线。

她被盯得不耐了,直接瞪了几眼过去。

白芨这才收敛了些。

这次轮到姜宝青面无表情了。

她面无表情的在想,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公出差了,她还要在这被迫吃别人撒的狗粮!

最过分的是,别人的这热乎的狗粮,还是她上赶着促成的!

天道不公啊!

……

白芨跟郑南从定国侯府出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一眼,眼神撞到了一块。

白芨有点尴尬,抓了抓头发:“……你还有别的事吗?要不要一起回去?”

郑南点了点头。

两人便并肩走在路上。

虽说从前两人并肩作战过很多次,但白芨觉得,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走在一块,似乎心跳都有些紊乱了。

两人一道走了十几丈,白芨神色微微变了变。

郑南先是发现了白芨的异常,她凝神细察,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人在跟踪他们。

两人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毫无异常的往前走着。

直到拐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跟踪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次是碰上了硬茬,他悄悄跟了上去,却发现长长的小巷子里空无一人。

糟了,暴露了!

他掉头就跑,结果却被白芨跟郑南一人一掌直接从墙上打了下来。

第六百七十五章 懂事又可心的儿媳妇

宫计久久没有说话。

翟老夫人沉不住气,微微提高了音调,话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要搬出去?为什么?!”

说着便又动了怒,“你这孩子!家里有什么对不起你吗?你非得这般跟家里人有仇似的搬出去?!”

宫计冷笑一声。

可不就是有仇吗?

血海深仇,杀父之仇!

翟老夫人越说越气,见宫计不开口,她眼神落到了姜宝青身上,一瞬间有些明白了:“……是你蛊惑计儿,让他搬出去的?是不是?!”

姜宝青原本在一旁等着老侯爷情绪稳定点的时候帮他把个脉。

谁知道这火烧着烧着就烧到了她的身上。

宫计原本不想回翟老夫人的话,这会儿翟老夫人又一如既往的仇恨上了姜宝青,他皱着眉头,将姜宝青护在身后,冷冷的看向翟老夫人:“老夫人,这主意是我自个儿想的。我之所以要搬出去,是因为我受不了你们无休止的找我夫人的麻烦。既然你们这么容不下她,我索性带她去外面重新开府,过得也自在。”

老侯爷皱紧了眉头:“……不过是亲人之间的一些小小摩擦,你媳妇年纪轻,忍让一下长辈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大的气性?”

宫计冷笑出声:“老侯爷,正是因为你总是要让我们忍让,忍让,却从来不让其他人反省自个儿,才造成了今天的后果。我夫人针也已经施完了,药也开过了,就不打扰老侯爷养病了!”

他看向一旁被翟老夫人派人喊来的柳大夫,“柳大夫,看老侯爷还能这么精神的劝我们忍让,应该没什么大碍,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说完,宫计牵着姜宝青的手,扬长而去。

姜宝青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给觅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后面把药箱收拾好再走。

……

翟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宫计跟姜宝青双双离去的身影:“计儿这什么意思!”

老侯爷颓然的叹了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宫远舟这会儿正高兴着,平时在翟老夫人面前谨小慎微的他,终于忍不住飘飘然的说了句大实话:“老夫人,计儿什么意思,那不是明摆着么?他跟我这庶支不一样,他是嫡长孙,可自打他回来后,你见他喊过一声祖父祖母吗?”

轰隆隆,犹如惊雷,直接劈到了翟老夫人跟老侯爷的心上,震得他们许久说不出话来。

……

姜宝青跟宫计走得远了,姜宝青这才道:“……我们就这么甩手走了,没问题?”

宫计却很是不以为意:“不用管他们……对了,你不是想吃清蒸鲈鱼,回去让小厨房的人给你做。”

姜宝青笑弯了眼,点了点头。

入景轩这边的两个主子甜甜蜜蜜的,定国侯府其他几院几乎闹翻了天。

文二夫人初初听闻这事时,惊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竟然真的忍不住,为了那民女准备又一次叛离宫家了,”文二夫人将茶杯放在一旁,抚掌而笑,“咱们这宫大少爷,看着冷冰冰的,想不到还是个痴情种子。”

宫远雨坐在一旁,神色紧皱:“会不会有诈?”

前些日子他名下不少产业都有这样那样的危机,虽说最后大多都化险为夷,可着实让他风声鹤唳了一把。

“怎么可能有诈?”文二夫人端庄贤淑的拿帕子沾了沾嘴角,“听说为着那姜氏,宫计把老侯爷都给气晕过去了。都闹成这个样子了,哪怕有诈,也要给他坐实了。”

宫远雨冷哼一声:“那就是个无情的。”

文二夫人越想越觉得有些坐不住,她起身:“我得去寿安居一趟。”

宫远雨微微皱眉:“这个时辰?你去寿安居做什么?我们不是刚从爹那跟娘一道回来?”

文二夫人柔柔一笑:“都是一家子,自然是去劝娘不要答应啊。”

宫远雨不解,看向文二夫人:“什么意思?”

文二夫人轻笑一声:“侯爷,你忘了娘的性子了?她本来就不可能答应,这会儿你去劝她,她只会觉得你跟她是一条心……反正以宫计的性子,不管娘跟爹答不答应,怕是都会搬出去了。”

宫远雨这才反应过来,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夫人:“……阿瑜,你可真聪明。”

文二夫人柔婉一笑:“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二房。既然这侯位已经落在了咱们这一房,总不能再,让出去吧?”

夫妻俩相视一笑。

……

文二夫人去了寿安居,翟老夫人也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那生着闷气。

文二夫人撩开帘子进了内室,月翠给她使了个眼色,用口型告诉她,翟老夫人正因着大少爷的事不高兴。

文二夫人心下有数,朝月翠略略点了点头。

“娘,我来看看您。”文二夫人笑着过来。

翟老夫人原本正托着头闭着眼在那生气,听到文二夫人的声音,睁开眼,看了一眼文二夫人,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不是刚一道从你爹那回来么?”

文二夫人亲手给翟老夫人斟了一杯茶,送到翟老夫人手边,看着很是掏心掏肺的模样:“娘,方才人太多了,有些话我实在不好跟你说。这会儿清净些,便找你过来说说话。”

翟老夫人有些狐疑的看向文二夫人:“什么话?”

文二夫人左右看了下,翟老夫人摆了摆手,屏退左右,只留下了月翠一个在内室伺候的。

文二夫人低声道:“娘,计儿要搬出去这事,您可千万不能答应。”

翟老夫人吃了一惊。

谁都知道,宫计若是搬出去了,最高兴的,那定然是二房了。

方才文二夫人那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翟老夫人还以为是来游说自己同意宫计搬出去的。

结果文二夫人这一张口就是劝翟老夫人不要答应宫计搬出去一事,翟老夫人自己都惊呆了。

“怎么说?”翟老夫人问文二夫人,想听听文二夫人的看法。

文二夫人蹙着柳叶眉:“爹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家和万事兴,都是一家子,哪里有隔夜仇?可偏偏计儿这孩子,心就好像是石头做的……娘多疼他啊,偏偏就怎么捂也捂不热。”

这话简直是说到翟老夫人心坎里去了,她眼眶微湿,拉着文二夫人的手:“阿瑜,我说起来也算有三个儿媳妇,大儿媳一天天的跟个榆木疙瘩似的,只惦记着她的佛祖;三儿媳妇小家子气得很,我也不怎么待见她。唯独你,是个懂事又可心的儿媳妇。”

第六百七十六章 心太好了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七十六章心太好了文二夫人也眼眶微湿,一副因着翟老妇人的话备受感动的模样。她叹了口气,又道:“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在记恨着爵位落在我们二房……”她有些为难,“可当年计儿那模样,双腿不良于行,自然是不能继承爵位了。这定国侯的爵位乃是祖上辛辛苦苦赚回来的,爵位若是不落在我们二房,难道被庶支的老三得了去?”

翟老夫人觉得文二夫人这话句句都仿佛是从她心里掏出来似的,忍不住一拍桌子:“可不就是如此!这爵位宁可喂了狗我也不会让三房的人得了去!”

“所以,娘你可千万不能答应计儿要搬出去的事啊。”文二夫人趁机话音一转,“他若搬出去了,那误会可不就是越来越深,再没有解开的那一天了?我们毕竟是一家子,大哥去的早,侯爷一直想好好待计儿,哪里曾想,计儿竟然那么轴……”

翟老夫人的思绪已经慢慢的被文二夫人引到了宫计这个人身上,而不是他要搬出去这个行为的对错身上。

“可不是么?本来以为计儿那牛脾气成亲后能好一点,”翟老夫人叹气,“我怎么感觉他成亲后越发的变本加厉了?”

文二夫人不动声色的提醒:“娶妻当娶贤,其实我们家也不是那等非要扯着门第不放的人家,皇上都赐婚了,还能怎么办。若是宝青能劝住计儿,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她……”

这话说得翟老夫人怒意翻涌:“你说得有理。娶妻娶贤,说不得计儿眼下如此这般忤逆不孝,就是那不贤之人在背后撺掇的!”

翟老夫人越说越觉得如此:“……计儿刚回来的时候,可不是如今这个模样!我从前不曾多想,眼下仔细一琢磨,可不就是打从娶了那姜氏,计儿跟我们离了心,这会儿更是因着那姜氏,竟然要搬出去!”

说到这里,翟老夫人双眸里已经充满了对姜宝青的憎恶。

文二夫人见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她又装模作样的劝了几句,见翟老夫人反而越劝越坚定了姜宝青是“罪魁祸首”这个想法,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长叹一声,小声道:“娘,你忘啦,爹说家和万事兴,人都娶进来了,又是皇上御赐的婚事,就这样吧……”

翟老夫人怒道:“有这么个搅家精在,如何家和万事兴!”

她顿了顿,倒是想起一桩有些久远的事来。

好似曾经宫婉也劝过她,若是不喜欢姜宝青,便再给宫计抬一房平妻……

翟老夫人心中一动。

若是能给宫计再寻一门偏向她这边的平妻,分去姜宝青的宠爱,把姜宝青架空,那姜宝青不就不足为惧了吗?

最好那平妻,是个知书懂礼的,能劝着宫计别梗着脖子跟家里人犟。

翟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

文二夫人看着翟老夫人那若有所思的神色,知道有些种子已经慢慢在发芽了,她心下一晒,面上却是有些发愁的模样:“娘,你就听我一句劝,为了不让计儿搬出去,让我们这个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家又重新散了,咱们以后就忍一忍宝青吧。她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不懂事也正常,说不得过几年就好了。”

“你不必说了!我已经有主意了!”翟老夫人打断了文二夫人的话。

让她这个当长辈的,去忍让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孙媳妇?!

她还不如直接釜底抽薪,把那不能休了的孙媳妇给彻底架空了。

男人嘛,不就是这样,刚成亲的时候对你山盟海誓柔情蜜意的,等时日一长,珍珠也成了鱼目!

翟老夫人想到当年的老侯爷,心下一发狠,决定今儿就把京中适龄的千金小姐给列出个单子来,好好选一选!

文二夫人脸上带着怅然之色,有些落寞的告退了。

翟老夫人看着文二夫人的背影,颇有些不太赞同,同身边的月翠道:“阿瑜管家管的不错,可她就是心太好了!……下不了决心!”

月翠垂着眸,微笑着附和:“是啊,二夫人的心……太好了。”

……

宫计要搬家这事,无论是病中的老侯爷还是坚决不同意的老夫人,都没能让宫计改变半分主意,他雷厉风行得很,已经派人去了之前皇帝赏赐下来的大将军府,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江南那边爆出来个影响极为恶劣的案子,需要宫计亲自前往处理。

皇帝下了旨给宫计,令他立即出发。

宫计烦躁的很。

姜宝青安慰他:“案子重要,你先去办案,等你回来,我们再说搬家的事。”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宫计声音闷闷道:“我是担心,我走了之后他们会为难你。”

姜宝青抿唇笑了笑:“没事,实在不行我就去回娘家住几日,再去昱筠那待几天,咱们老夫人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派人冲去勇亲王府把我架回来吧?”

姜宝青不过是随口一说开句玩笑,眼下勇亲王妃预产期快到了,王府里正是忙乱的时候,她这会儿去做客,那就是不识趣了。

然而宫计却觉得姜宝青这个法子不错。他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一合掌:“……我留几个暗卫给你,再把白芨留给你。你若看着府里头局势不对,你就去德荣长公主那!我这就给德荣长公主写封信!”

宫计雷厉风行的转身去了书房,姜宝青跟了过去,打算帮着研个墨,一眼就看见了摆在书案上的那几支小叶丁香花的花枝。

几簇完全盛放的花朵下面,还有些细如米粒的花骨朵,摆放的也错落有致,很有水平。

姜宝青一边研着墨,一边随口夸了句:“这几支小叶丁香摆的不错啊。”

宫计取笔蘸了墨汁正在奋笔疾书,听到姜宝青这么一说,奇了一句:“这不是你给摆的吗?”

姜宝青愣了下:“不是啊。”

这还真不是她给摆的。

她前些日子摆了一束有三四色花朵组成的花束,不是这个小叶丁香啊。

宫计没放在心上,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随口应了句:“可能是哪个下人摆的吧。”

姜宝青心下一顿,浮起一个猜想来。

不过她也没说旁的,自然而然的把话题岔到了一边:“……这墨会不会有些浓?再滴些水吗?”

“不会,夫人磨的刚刚好。”宫计大力夸了姜宝青一通,写完那信,便让小厮去找了暗卫过来,让暗卫将这封信送到了公主府。

第六百七十七章 卢氏又登门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七十七章卢氏又登门-

“这个时辰,长公主说不得已经歇下了。”姜宝青记得在别庄的避暑宴里时,德荣长公主几乎每晚都休息的很早。

“没事,德荣长公主欠我的人情还没有还完,”宫计自姜宝青身后搂住她的细腰,将下巴垫在了姜宝青的肩膀上,“眼下托她照看你,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姜宝青又好奇得很:“上次的人情不是两清了吗?你什么时候又让长公主欠了你一个人情?”

宫计随口道:“哦,也不算什么大事。长公主跟她儿子关系不是一直不太好么?两人之间有心结,虽然给了他们面对面谈话的契机,但未必两人就能和好。我在督察司里查案子正好查到一桩事,是跟他俩有关系的,便把那案宗托人给德荣长公主誊写了一遍送过去了。”

还能这样?

姜宝青目瞪口呆,然而又被勾起了好奇之心:“什么事啊?能说吗?”

宫计咳了一声:“德荣长公主很多年前就跟驸马各玩各的了,一个养了面首,一个在公主府里养了不少美人……后来驸马弄死了德荣长公主一个面首,德荣长公主便反手又弄死了驸马的一个宠妾。德荣长公主的长子觉得父母这般犹如仇人,那他作为仇人之间生下的儿子,仿佛不该存在这世上似的。便去自请带着妻儿去了边关镇守,多年不曾回京。”

姜宝青眨了眨眼,这些事她是知道的。

宫计接着道:“……那案宗,倒也不是什么,就是德荣长公主的儿子,小时候被人拐卖过,他可能记不得了,最后是德荣长公主以自身为饵,将他救回来的……德荣长公主还是挺疼爱这个儿子的。”

姜宝青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叹道:“希望他们两个母子能和好,不然倒是枉费了你这番心意了。”

宫计下巴枕在姜宝青肩上,亲了亲姜宝青的耳朵:“……你知道个大概便行了,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心安理得的去寻求德荣长公主的保护。到时候我不在京里,不给你找把保护伞,着实心中不安。”

姜宝青被亲的浑身有些发软,她咯咯笑着避开宫计的亲吻:“……别亲啦。说正事呢,白芨是你的得力下属,你把白芨留给了我,你用谁?让白芨跟着你一道去江南吧。”

“不行,正因为他得力,所以留在你这我才能稍微安心些……江南那边的事,虽然急了些,却并不怎么危险……”宫计矢口拒绝了姜宝青,又忍不住按住姜宝青去亲,“夫人,自打成亲后还是头一遭离开这么些日子。你会想我么?”

姜宝青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想想即将这么多日子不见,索性放开了,任由宫计亲去……

几乎是累了一夜,姜宝青醒来的时候,还是腰酸背痛的很。

她声音沙哑的唤了觅柳进来,觅柳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大爷呢?”姜宝青问。

“大爷一大清早就出发了,临走前还特特嘱咐奴婢们,不许奴婢们扰了夫人的睡眠。”觅柳答。

姜宝青嘟了嘟嘴,捧着那杯茶水漱了漱口。

仗着是成亲后头一次出远门,狠狠的把他折腾了一夜,这会儿又不告而别,真真是,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姜宝青暗暗下了决心。

……

宫计这走了还不到一日,麻烦就找了上来。

登门的是卢氏,老生常谈的提起了要把自己那庶弟说给姜晴的事。

姜宝青这会儿心上人走了,正不开心,卢氏就像撞到枪口上的傻子,正好让她出出气。

姜宝青暗中冷笑。

她慢条斯理的端起手边的茶,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的看向卢氏:“……我们姜家的情况,三弟妹你也是知晓的——父母都不在了,所以这亲事,父母之命就谈不上了,也就只能我们自个儿出门操持。”

卢氏连连点头:“都说长姐如母,大嫂这般优秀,妹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我这想着替我那弟弟,提一提这门亲事。”

“可我还没见过你那庶弟,”姜宝青自然不会表露出她已经知道了卢氏的庶弟是个傻子这事,“盲婚哑嫁不可取,这样吧,既然是你的庶弟,也算是自家亲戚,你抽个时间,把你那庶弟带来我看看,也好给我妹妹掌掌眼。”

卢氏一下子紧张起来,干笑道:“……这样不太好吧,我那庶弟有些紧张怕生,定国侯府人太多了,我怕他会害羞。要不这样,咱们去天香楼定个包间,回头两边都见一下,也算是相看了。你觉得怎么样?”

卢氏的话,表面看上去倒是没有半点不合理的地方。

然而在姜宝青知晓了卢氏那庶弟就是个傻子后,自然也明白卢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找个大家都不熟悉的包间,她好让那照顾庶弟的下人帮衬着,让他能在众人面前看着像是正常人那般。

再加上既然是标明了“相看”,也就说明两家有意议亲了,途中若是发生个什么不清不楚的事,卢家那边岂不是正好顺手推舟的促成这门亲事?

姜宝青自然是不肯让姜晴去涉险的。她一口回绝了:“自古相看也没有这样,让女孩子家出门被男人相看的。三弟妹何必故意这般说来打消我的念头?分明没有说亲的意愿,就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说着,便端茶送了客。

卢氏有些懵,方才明明说得有商有量的,怎么说着说着,这姜宝青就直接变了一张脸似的?

然而旁人都端茶送客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脸色不大好看的起身告了辞。

待她回了三房她们自个儿的院子,宫论迫不及待的问她:“可成了?”

卢氏瑟缩了下:“本来姜氏已经松口说要见阿元一面了,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反悔了。”

宫论眼眸转冷,直直的盯着卢氏,卢氏被那眼神望着,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还能为什么,蠢货,”宫论冷冷道,“定然是你言行里露了什么马脚,惹祸了。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给你那痴傻庶弟说亲的?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人发现,我有那么一门亲戚。”

卢氏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那要不……给阿元换个人家说说?也不是非要姜晴的。”

第六百七十八章 兄弟情

宫论深深的吸了口气。

自然是非要姜晴不可!

想想看,痴傻的妻弟,娶了他心心念念的小雏菊,到时候他暗中对那小雏菊做些什么,只要操作得到,根本没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宫论有些寒凉的眼神在卢氏身上掠过,他冷冷的想,看来,还是得他亲自出马。

宫论去了书房,抽出书架上放着的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正是他捡到的那块从姜晴身上掉下来的帕子。

他有些陶醉的靠近匣子闻了闻,仿佛还能闻到姜晴那种稚嫩少女独有的奶香。

若非姜宝青把那么一个认来的干妹妹当成心肝宝贝,护得那般谨慎,姜晴在定国侯府那几日,他根本连边都沾不到……

他攥紧那块帕子,冷笑,既然这样,可别怪他去坏姜晴的名声了。

不过也没关系,他不会嫌弃的。

等姜晴名声坏了,姜宝青不得不紧赶慢赶把姜晴嫁给卢氏那庶弟之后,到时候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宫论的阴谋,姜宝青眼下还不得而知。

她正把白芨跟郑南都喊了过来,一副要商谈正事的模样。

白芨站得挺直,眼神却忍不住往一旁面无表情站着的郑南那直飘。

郑南虽说依旧面无表情,可耳根却悄悄的,悄悄的红了起来。

姜宝青脸上笑眯眯,心中也乐呵呵的。

“我夫君说,他离京的这些日子,让你听我调遣?”姜宝青含笑看向白芨。

白芨应了声是。

姜宝青抚掌:“那着实好,你现在忙不忙?”

白芨懵了下,这什么意思?主子使唤你之前还会先问忙不忙,这么体贴的吗?

白芨如实回道:“属下眼下的工作就是护卫夫人,之前手上的事宜都另有旁人接手。”

言下之意就是不忙。

姜宝青点了点头,又看向郑南,很是亲切的笑了下:“既然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我这也没什么事,你们便都坐一坐,咱们聊一聊啊。”

郑南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抗拒。

姜宝青装作没有看见的,让觅柳上了茶,还配了茶点,一副要好好说话的模样。

“白芨啊,咱们也不藏着掖着,都知道小南是女儿身。”姜宝青这开场白让白芨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红了一下。

郑南一副“说吧,夫人你到底想怎么害我”的表情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继续装作没看见的,望向白芨,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小南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你跟她一道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她,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适合小南呢?”

白芨:“啊???”

郑南这会儿已经恨不得要起身就走了。

姜宝青鼓励的看向白芨:“你想想看啊,我这眼下打算给小南介绍一门好亲事呢,只是不知道小南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小南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问她她也不会说的,还不如问问她的‘好兄弟’啊。”

白芨从前一直觉得自己跟郑南是铁骨铮铮的过命兄弟情。

然而这会儿姜宝青以“兄弟情”的名义让他帮着给郑南找男人,他这一下子脑子里就跟打了结似的。

原本跟在宫计身边,精明能干的侍卫队长,这会儿就像傻狗一样,瞪着眼睛看向姜宝青。

郑南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她冷冷的出了声:“夫人,我眼下并没有这个打算。”

姜宝青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直接反驳:“总不能让你腥风血雨一辈子。我可舍不得。哪怕你眼下没有这个打算,我先给你未雨绸缪着,看好了,到时候也省的被旁人抢了去。”

这逻辑,郑南本就不是口舌见长,根本辩不过。

她索性闭了嘴。

算了,随夫人折腾吧。

白芨见郑南不再反驳,一副认命的模样,不知为何,顿时心惊胆颤了起来。

姜宝青偏偏还笑眯眯的,甚至点着手指头给白芨数了起来:“你看,我们小南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你说是不是?”

白芨这会儿都不敢看郑南了,胡乱的点着头。

姜宝青继续板着手指头给他数:“身手也好……”

白芨胡乱点头。

姜宝青继续板着手指头数:“宫计不是个小气的,发的薪酬估计也不少。小南这么多年下来,定然已经是个小富婆了,身家也好……”

白芨虽说不知道郑南身家到底好不好,但他一想自个儿这些年来攒下的那些产业,想来郑南那也不少……

继续点头。

姜宝青一拍大腿:“你看,我们小南长得好身材好,身手好,还自带身家,这条件要是放出去,那求亲的说不得要从城南排到城北!”

“……”郑南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了。

白芨却非常诚恳的跟着姜宝青的话直点头。

郑南神色古怪的看了白芨一眼,心里默默的想,果然是个傻子。

姜宝青这会儿百折千回的叹了口气:“这么好的条件,我怕是要挑花了眼,白芨侍卫啊,你跟小南‘兄弟’多年,不得帮着掌掌眼啊?”

白芨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觉得不行。”

姜宝青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她笑眯眯的问:“哪里不行?”

白芨以往的那些精明能干仿佛都被丢到了脑后,他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才终于想出一个理由来,吭哧吭哧道:“……小南经历特殊,万一那些男人知道了,会嫌弃她怎么办?”

郑南冷若冰霜。

“……”姜宝青简直想给白芨颁发一个凭实力单身终生奖了。

方才势头明明那么好,他怎么这么有本事,一下子就把话给聊死了?

白芨却恍若未闻,结结巴巴道:“……所以,外头那些,那些凡夫俗子,配不上小南。”

郑南不耐烦了,冷冷的讥讽道:“你前面都说了,他们知道了我是干什么的怕是会嫌弃我,直接说我这辈子嫁不出去就得了,什么配不配的。”

白芨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嫌弃你!”

寂静。

屋子里一片寂静。

郑南的脸颊迅速浮起一抹嫣红,她强作镇定,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我不用你可怜我,我说实话,我没想嫁人。”

自打“我不嫌弃你”这话脱口而出后,白芨像是被打破了任督二脉似的,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接上一句:“可我想娶你。”

姜宝青目瞪口呆。

劲爆,实在太劲爆了。

这白芨侍卫,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我想娶你”。

直接跳过谈恋爱阶段,直奔成亲去了啊!

第六百七十九章 互诉衷肠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七十九章互诉衷肠郑南呆了呆,整张脸都红透了。

白芨似是刚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他后知后觉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结结巴巴的解释:“夫人一直在说娶不娶的。我,就说顺口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郑南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看着还带了几分苍白。

她咬着下唇,从椅子中站起来就往外走。

白芨看着郑南方才那神色,只觉得心中一痛,他还未来得及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心痛,身体的反应已经超过了脑子,率先动了起来——他一把将郑南拉住。

郑南不耐道:“放开我——”

“小南,我……”

“你什么你!”郑南难得的有了按捺不住的情绪,她声音压得极低,飞快的说着,“你总是这样,一边让我觉得你好像喜欢我,一边又说着什么把我当弟弟看;一边说着想娶我,一边又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狗白芨,耍我很好玩吗?!放手!”

白芨愣了愣,然而当他看到哪怕受再重的伤都没哭过半句的郑南眼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时,他心里像是被人挖了一块似的,不顾郑南的挣扎,直接抱住了郑南。

郑南在白芨怀里拳打脚踢的挣扎:“放开我!”

白芨结结巴巴道:“不,小南,你,你听我说。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你……”

郑南冷笑一声:“还好像,当我稀罕?”

嘴里是这么说的,可心脏还是不争气的漏跳了几拍。

姜宝青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把这屋子完全留给了这对冤家。

“我,我说把你当弟弟看,是因为我想对你好,”白芨一开始说得还有些结巴,“可你是个小姑娘,咱们没亲没故的,我对你好那不成了耍流氓了吗?……所以我就,我就打着把你当弟弟的旗号……”

“你觉得你现在这样不是在耍流氓么。”郑南面无表情的开口。

白芨像是烫手一样,连忙松开了郑南,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以示清白。

郑南:“……”

真是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能被这狗给气死!

白芨小心的看着郑南的脸色,见郑南并不像是方才那般发怒欲走的模样,这才微微放下了心,低声道:“……方才我说想娶你,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耍你玩。我是真的想娶你,可是,可是我又觉得这样直接大咧咧的说出来好像太轻薄,不够庄重,怕你误会,就想跟你说我不是想轻薄你的意思……”

郑南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对他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四年前,她进入侍卫队,阴错阳差下照顾了受伤的他?

还是从之后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教了她很多东西开始?

……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后来的几年中,她每每看到白芨,胸口就会闷闷的,但又有极细微的喜悦从那闷闷的缝里慢慢钻出来似的。

喜欢啊,喜欢他。

可他却一直不解风情,说着什么兄弟的话。

她讨厌他。

可如今,他紧张又结巴的跟她坦承的说着他的心情,她心底那朵花,又仿佛颤巍巍的开了起来。

白芨硬着头皮一股脑解释了一圈,却没得到对面小姑娘的半分回应,他有些愕然的抬头,就见着对面向来刚强的小姑娘正双眸微湿,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似是在责备他,怎么现在才告诉她?

……

姜宝青慢吞吞的沿着院子里的回廊走着。她本来不想插手的,可白芨面对郑南那副傻愣模样真的把她的火都给勾起来了。

这会儿怕是已经在互诉衷肠了。

真好啊。

姜宝青叹了口气,宫计刚走了一日,她已经在想他了。

等姜宝青在外面磨磨唧唧溜达一圈回去的时候,两人正一边一个坐在椅子里喝茶,看似还同以前一样,但还是有些东西不大一样了。

比如郑南那微红的耳廓,比如白芨那时不时浮现的笑——讲道理,若不是白芨长得很是英俊,就凭那个傻笑,她是真的嫌弃啊……

姜宝青知道郑南面皮薄,也不去臊她,再也不提要给郑南说亲的事,咳了一声,反而说起了正事:“……这些日子,你们怕是都要辛苦些,让几个暗卫分别去盯着二房三房的院子,若有什么异动,及时来通知我。”

一提到正事,白芨还是非常靠谱的,他点了点头,应了诺。

姜宝青又看向郑南,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小南,这几日怕是得麻烦你穿女装过来充当几天丫鬟。”

白芨双眼亮了亮。

他家小南穿女装可好看了。

他不会同旁人说的,他头一次见到郑南穿女装的时候,失魂落魄了好久。

郑南是不介意穿女装的,但她有点顶不住白芨那炽热的视线。

她被盯得不耐了,直接瞪了几眼过去。

白芨这才收敛了些。

这次轮到姜宝青面无表情了。

她面无表情的在想,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公出差了,她还要在这被迫吃别人撒的狗粮!

最过分的是,别人的这热乎的狗粮,还是她上赶着促成的!

天道不公啊!

……

白芨跟郑南从定国侯府出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一眼,眼神撞到了一块。

白芨有点尴尬,抓了抓头发:“……你还有别的事吗?要不要一起回去?”

郑南点了点头。

两人便并肩走在路上。

虽说从前两人并肩作战过很多次,但白芨觉得,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走在一块,似乎心跳都有些紊乱了。

两人一道走了十几丈,白芨神色微微变了变。

郑南先是发现了白芨的异常,她凝神细察,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人在跟踪他们。

两人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毫无异常的往前走着。

直到拐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跟踪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次是碰上了硬茬,他悄悄跟了上去,却发现长长的小巷子里空无一人。

糟了,暴露了!

他掉头就跑,结果却被白芨跟郑南一人一掌直接从墙上打了下来。

第六百八十章 早产

白芨拿脚踢了踢那人,却发现他口里开始吐出白沫,瞳孔放大,眼见着是死了。狂沙文学网

看来是嚼破了藏在牙齿中的毒药。

白芨丝毫不意外:“死士。”

至于是谁养的死士……他们是在定国侯府门口被人跟上的,答案简直呼之出。

“虽说夫人边还有守着的暗卫……我有点不太放心,”郑南道,“就不同你一道回去了。我回定国侯府去。”

白芨点了点头:“你自己也小心。”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郑南脸上却飞快的红了下:“你,也小心。保护好自己。”

说完,郑南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转,直接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白芨愣在原地,半晌,他才低低的笑了起来。

“小南真是太可了!”

……

姜宝青见郑南去而复返,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入景轩里是足够安全的,郑南低声的回禀着姜宝青:“我跟白芨刚一出门,便被死士给黏上了。”

姜宝青笑了一下。

果然,宫计前脚刚出京城,有些人就按捺不住了。

“你跟白芨没事吧?”

“没事,只是那死士很快就咬破了牙齿里藏着的毒药,直接死了。”郑南回道。

姜宝青跟宫计在一起久了,对这种死士倒也熟悉,她摆了摆手:“这种死士抓到了也没什么价值,他死就死去吧,我不心疼。”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有丫鬟来禀报,气喘吁吁的,一看就急得很。

“大,勇亲王府的一个管事,拿着名帖求见。”丫鬟微微喘着。

姜宝青心下一惊,坐直了子:“让他进来吧。”

那管事一见面便给姜宝青跪了下去,显然急得很:“姜大,我家王妃好像提前发动了,有些不太顺利……求您过去看一看。”

姜宝青倏地站了起来,也没推辞,沉着冷静的指挥着觅柳去把她的药箱拿了过来。

郑南在入景轩里有单独的房间,房间里都有备好的女装,她直接去屋子里换好了一丫鬟的衣裳,不用姜宝青吩咐,自动自觉的站到了姜宝青边。

姜宝青没有耽误半点功夫,直接带着郑南觅柳,让车夫了马车,往勇亲王府驶去。

在路上,姜宝青掀开车帘,这才有时间询问那骑着马的管事:“离着预产期不是还有几?怎么提前发动了?”

管事愁眉苦脸的:“奴才也不清楚,就只听说似是有人给小郡主做媒,王妃不大满意,可能一时着急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其实这几发动也差不多了,也算是足月,并不算是早产。这管事说的“不太顺利”才让人更放心不下。

勇亲王府大门大开着,姜宝青的马车毫无阻碍的从正门直接进了勇亲王府,在管事的指引下,直直进了后院,直到小径实在容不下马车经过了,这才停了下来。

姜宝青从马车上扶着郑南的手跳了下来,她知道王妃的正院在哪,毫不墨迹的直往王妃正院那奔去。

还没到正院,已经听到勇亲王那有些暴怒的吼声了,似是在那狂吼着接生的人:“孩子还没动静吗?!”

又间或是勇亲王妃的痛哭声,听得勇亲王手脚都有些发木了,他想起勇亲王妃当年生下世子蔺昱庭时,也是这般痛苦了好些个时辰,打那时候起他就有些怕了。

若是王妃有个什么差池,可让他怎么活!

这会儿勇亲王见着拎着药箱的姜宝青,简直像是看到了亲人。

“宝青啊!你可算来了!”要不是男女有别,勇亲王都要抱着姜宝青痛哭了,“你快进去看看王妃啊,太医都是吃干饭的!让本王王妃疼了这么久!”

勇亲王的嗓门极大,再加上他正激动着,这声音就更大了,震得姜宝青耳膜疼。

几个太医根本敢怒不敢言。

人家是王爷,他们能说什么?

更何况,这位姜神医,那是顶顶厉害的!他们可是亲眼见识过这位姜神医把太后给救活了!

姜宝青顶着勇亲王跟几个太医的殷切眼神,进了重重帷帐后的内室,都没来得及跟院子里焦急等待的蔺昱筠蔺昱庭打个招呼。

勇亲王妃满脸惨白,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虚弱无比,好似手指都没力气抬起来了,可仍会被疼痛刺激得忍不住尖叫,看着狼狈极了。

勇亲王妃见着姜宝青,眼神里闪过一抹希翼,声音断断续续的,间或夹杂着几声尖叫:“宝青……若是……保小!救我的孩子!啊!”

勇亲王在外间急得团团转,想冲进来,又被嬷嬷给死命拦住,说是进了产房不吉利。

姜宝青给勇亲王妃把了把脉,又看了下宫口开的况,确实有些危机。

勇亲王妃年纪毕竟也不算小了……

外间没法冲进来的勇亲王高声怒吼着:“保王妃!……无论什么时候都保王妃!”

姜宝青高声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给王妃舌下塞了一片山参提气,又在王妃各大道上飞快的下着银针,接生婆看得目瞪口呆的,哆哆嗦嗦的,生怕姜宝青这长针害死了勇亲王妃,外头那焦躁的勇亲王会拿她们开刀。

然而奇迹发生了。

在姜宝青银针入后,不到小半刻,勇亲王妃的宫口终于开大了些。

接生婆喜出望外:“能看到头了!王妃攒攒力气,加把劲!”

片刻后,一个浑发紫的小婴儿终于被勇亲王妃用尽了所有力气生了出来。

然而,没有哭声,也没有呼吸。

有经验的产婆倒提着小婴儿的脚,拍了几下,可小婴儿依旧是半分动静也没有。

产房里一片寂静,勇亲王妃早已脱力晕厥过去,只能听到外头的勇亲王在那暴躁的喊着:“怎么了?!怎么没声音了!王妃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

产婆几乎要哭出来了。

“让我来吧。”姜宝青接过小婴儿,摸了摸,确定是呼吸道内有粘液堵着,眼下也没有什么吸粘液的器具,她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嘴对嘴,用力一吸,将那口粘液吸了出去,偏头一吐。

几乎同时,小婴儿传来了微弱的哭声。

“好了!小公子好了!”产婆几乎喜极而泣,外头的勇亲王听到是个“小公子”,心下稍安,然而又没听到勇亲王妃的声音,他终是按捺不住,冲进了产房。

那几个嬷嬷一时不察,让勇亲王冲了进去,面面相觑,互相安慰:“算了算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祥瑞护体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六百八十一章祥瑞护体勇亲王匆匆看了一眼正被接生婆裹进襁褓里哭个不停的小儿子,便头也不回的直奔到勇亲王妃的床榻边,看着勇亲王妃那被汗洇湿的床铺,还有那鲜红的血……他心里慌张极了,扭头问姜宝青:“王妃怎么了?!”

姜宝青安慰勇亲王:“王爷别怕,王妃只是生小公子的时候脱力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醒过来。”

哪怕姜宝青这般解释,勇亲王仍旧是有些不太放心。嬷嬷进来要帮着王妃清理床铺跟身体,勇亲王守在一旁,这让她们这些积年的嬷嬷都有些尴尬。

“王爷,您……要不先回避下?”有个嬷嬷鼓起勇气,恳求道。

勇亲王一瞪眼:“本王要守着王妃醒来!”

嬷嬷们简直欲哭无泪。

还是跟在勇亲王后进来的蔺昱筠劝了半天,才把勇亲王给劝走了。

姜宝青已经差不多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蔺昱筠感激的站在姜宝青身后,给姜宝青松着肩膀,小声道:“宝青,这次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走,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姜宝青确实累得不轻,她也没拒绝,跟着蔺昱筠起了身。

蔺昱筠已经不是刚认识时那个害羞腼腆话都不怎么说几句的孩子了,勇亲王妃在养胎的这大半年,几乎是她一人挑起了偌大一个勇亲王府的后院,家事下仆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姜宝青看着她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发号施令布置着。

得去给安远苑里的佳慧太妃报喜;给各位亲朋好友报喜的喜蛋也要备下;哥哥蔺昱庭在外头也跟着站了大半日了,想来这会儿腿都软了,得让小厮扶去休息用些饭食……

这些琐事,小姑娘安排的井井有条。

安排完了,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连连跟姜宝青道歉:“是不是有些太无聊了……你明明很累了,还得在这听我布置这个……走走走,我带你去休息。”

其实这些领路的活计让丫鬟来做就好了,可蔺昱筠有些日子没见着姜宝青了,再加上姜宝青可以说是救了她娘跟弟弟的命,她自然是要亲自带路以表谢意。

她给姜宝青安排的客房,极为舒适,屏风后面有一浴桶放好了的温水,可以直接入浴。丫鬟很快又送来了一身换洗的衣裳——姜宝青的那身方才在产房帮勇亲王妃度过生育难关时,沾上了些血渍。

蔺昱筠脸红了红,细声细气道:“宝青,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你先休息,现下时辰也不早了,我派了管事去你家里送喜蛋,也同你家里人说一下,你今晚就安心在王府休息吧。我明日过来找你玩。”

姜宝青点了点头,蔺昱筠显然忙的很,匆匆又离开了。

沐浴的时候,郑南为了保证姜宝青的安全,也是候在外间的。

姜宝青倚靠在浴桶里,昏昏然差点睡过去。

然而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无比的想念着宫计。

若是宫计在这……

姜宝青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暗道,姜宝青啊姜宝青,你争点气,这才走了还不到一天呢。

若是宫计知道了,指不定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看看身上昨晚上他折腾过度的痕迹,要真尾巴翘到天上去,还指不定如何折腾人呢!

……

姜宝青在勇亲王府歇了一夜。

早上起来时,蔺昱筠已经跟早餐一块儿笑盈盈的等在外头了。

早餐十分丰富,也十分有皇家气派,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姜宝青跟蔺昱筠两个小姑娘,也不过才用了几分之一的量。

蔺昱筠见姜宝青一脸不舍得浪费的表情,小声道:“我也觉得浪费……只不过我父王,说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怠慢他都不能怠慢了你。”

姜宝青没忍住,笑了出来。

蔺昱筠也有些无奈,自己也笑了:“……我父王都要去给你立长生牌位了。”

勇亲王也太夸张了些。

不过也可见他有多珍惜勇亲王妃。

姜宝青道:“王妃醒了吗?身体如何了?小公子呢?”

说到这个,蔺昱筠的脸上便笑得甜甜的:“我娘恢复了些力气,看着精神不错。弟弟也很很好,昨儿还是个紫皱紫皱的小娃娃,今早上我过去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了,倒觉得比昨天可爱了些。”

姜宝青点头:“奶娃就是这样,一天一个样,一天比一天可爱。”

蔺昱筠兴高采烈的跟姜宝青说了会儿刚出生的弟弟,这才后知后觉的拍了下头:“哎呀,我都忘了,在这里同你说个什么劲,走走走,宝青,我带你去见娘跟弟弟。”

勇亲王妃这会儿早已经从产房里搬了出来,收拾的清爽干净,躺在床上,满脸慈爱的看着睡在自个儿身侧的小儿子。

勇亲王巴巴的在一旁坐着,可他的王妃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姜宝青跟蔺昱筠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勇亲王好歹还记得在女儿面前维持一下父王的尊严,咳了一声,收起了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勇亲王妃见着姜宝青倒是高兴的很,她招呼姜宝青近前来,拉着姜宝青的手:“宝青,我都听说了,我们娘俩这条命,都是你给的。”

姜宝青笑道:“王妃言重了,昨儿也多亏了产婆跟太医,再加上王妃祥瑞护体,自然不会有事。”

勇亲王连连点头,觉得姜宝青话里头的客气话“祥瑞护体”指的是自己,忙道:“有本王保护王妃,王妃肯定不会有事的。”

方才还笑嫣嫣的勇亲王妃几乎是立时拉下了脸色,冷哼一声:“你还有脸说!”

勇亲王似是有些理亏,在姜宝青跟女儿面前又不好意思做小伏低的去认错,咳了一声,意思是让勇亲王妃给他留点面子。

勇亲王妃早把姜宝青当成了自己人,眼下她又救了自己跟小儿子,更是亲上加亲。哪里还用给勇亲王留半点面子,直接就骂了起来:

“若不是你那好王兄想把筠儿嫁到那云滇那边当什么劳什子云滇王的王妃,我会气到提前发动?”

勇亲王见勇亲王妃气得额上薄汗都出来了,哪里还顾得上面子,忙上前扶住勇亲王妃的身子:“王妃别急啊……我也没答应王兄啊,这不是回来跟你们说一声王兄有那个意思吗?”

勇亲王妃横眉冷对:“那你去回绝了皇帝,我们家筠儿哪怕一辈子不嫁人,我都绝不会让她嫁到云滇那等瘴气遍地的地方!”

“对对对,”勇亲王忙不迭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勇亲王妃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勇亲王,伸手拉起蔺昱筠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筠儿你放心,有母妃在,不会让你父王把你胡乱许出去的。”

蔺昱筠脸红了下,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想说什么,然而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六百八十二章 三张请帖

勇亲王简直是被勇亲王妃奚落的有些灰头土脸的,皇天在上,他可真没有把闺女嫁到那么远地方的打算。他已经是亲王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基本上只要他不作死去搞什么谋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的。

政治联姻对他来说反而是个负担。

他昨晚真的就是随口跟王妃说了下皇上好似有那么个打算,结果就把王妃给气得直接提前发动了,把他给后悔的啊。

“筠儿你放心,”勇亲王郑重给出承诺,“父王绝不给你胡乱许配人家,给你说的亲事,一定会等你自己点头之后才会同意。”

蔺昱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勇亲王妃又冷笑着挑起了勇亲王的刺:“筠儿才多大,你就跟她说这个嫁不嫁的,我看你就是看我们娘四个碍眼,想把我们早点都打发出去!”

勇亲王简直要给勇亲王妃跪了。

“我说啥都是错,我不说话了行吧?”勇亲王郁闷的闭上了嘴。

姜宝青憋笑憋得有点难受,蔺昱筠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勇亲王幽怨的看了一眼闺女。

勇亲王妃没搭理勇亲王,又招呼姜宝青过来看小儿子:“……宝青,你来看看,我觉得他这鼻子生得好像我。”

姜宝青上前仔细瞧了瞧:“我倒看着,不止鼻子,这小嘴巴看着也像呢。”

勇亲王妃听了这话高兴的很:“庭儿就是长得太像他爹了,唉……小家伙要多像我一点才好。”

蔺昱庭从外头正好进来,听到这话,也幽怨的看了一眼他爹。

父王惹了母妃不高兴,还连累了他。

因着勇亲王妃还在月子里,昨天又刚生产完,这会儿很快就露出了疲态。

姜宝青便告辞了。

来都来了,姜宝青又去安远苑探望了佳慧太妃,得知小孙子出生的佳慧太妃十分高兴,今天一早安远苑这边给勇亲王妃的好东西就没断过,陆陆续续的送了过去。

姜宝青给佳慧太妃把了把脉,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佳慧太妃这脉象十分稳健,在中过风的恢复病人里算是极好的了。

佳慧太妃也听说了姜宝青又救了勇亲王妃跟小孙子一命,当即又送了姜宝青不少东西。姜宝青连连推辞,佳慧太妃却是不许,甚至还兴致勃勃道:“你是我们家三代人的救命恩人,这些真不算什么。一会儿我让桂嬷嬷把私库开一开,再去找找有什么适合你的,到时候都送到宫家去。宫家那翟氏我认识,是个看中出的,我这也算是给你撑撑腰,免得别人看轻了你。”

“……”面对老人家这般好心好意,姜宝青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苦笑着应了,谢过了佳慧太妃。

蔺昱筠陪着姜宝青过来,佳慧太妃也没落了她,也得了不少好东西。

蔺昱筠小声的跟姜宝青感慨:“大家是真的都很高兴……宝青,真的,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走运的事。”

从勇亲王府回来的时候,姜宝青乘的马车后面多了两辆马车,全都是佳慧太妃跟勇亲王塞的谢礼。

定国侯府里出来接姜宝青的寻桃都有些震惊:“……大,您这是去把王府打劫了一遭?”

这阵势不仅让入景轩的一众丫鬟们震惊,也让定国侯府里不少人都红了眼睛。

东西倒是次要的,但勇亲王府对姜宝青这等亲厚的态度……

却是要让他们好好掂量掂量!

……

宫计离开后没几天,便是德荣长公主的寿宴。

德荣长公主原本没打算大办,可宫计帮她把儿子给调回了京城,虽说只能待一段时间就要回去,可也算是一解多年的思子之苦。

德荣长公主心好,底下的人揣测着德荣长公主的意思,把一个不是整寿的寿宴给往大里办了不少。

德荣长公主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过两天,一笔丰厚的封赏银子被德荣长公主另找了个由头,赏赐给了那策划寿宴大办的人。

虽说不是直接赏赐的,但这个意思,大家却是都懂了。

于是今年德荣长公主的寿宴,成了京城里的一桩盛事。

人人都以能接到德荣长公主的帖子为荣,无论男女。

毕竟这次男宾在公主府前院,由德荣长公主的驸马接待。

而女宾则是在公主府的后院,有德荣长公主招待。

德荣长公主承宫计的,体现在姜宝青这,就是直接给姜宝青下了三张帖子。

而文二夫人那,她作为侯夫人,膝下有女,也不过才得了两张,比起姜宝青来还少了一张。

旁人不知道,可文二夫人的心腹嬷嬷却知道,得知此事的那天晚上,文二夫人砸了整整一她最的素瓷。

宫婧脸色也不大好看。

宫婉能去,她却不能去。她倒不是稀罕参加这么一次宴会,而是又是这种份有别的屈辱,她真真的是受够了。

宫婉半是炫耀半是酸的给宫婧出主意:“听说姜宝青那有三张帖子,我给你要一张去?”

宫婧垂下眼:“不了吧……能拿三张帖子,也是人家的本事。再说了,二姐姐,姜宝青那人怎么可能把帖子让出来,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宫婉想了想,又道:“那我去找祖母,让祖母问她要!眼下大哥又不在府里头,我就不信她还有底气忤逆祖母!”

“算了,”宫婧语气淡淡的,“二姐姐不必为着我的事东奔西跑了。我出在庶支,哪怕是嫡女,又能如何?改变不了这份罢了。”

宫婉有些同的看向宫婧,心里又油然而生出了一股优越感。

她爹是定国侯,她哥哥是定国侯世子,她是定国侯府嫡支的嫡女,天然的,份就比宫婧贵重多了……

宫婧虽说不用,但宫婉还是去找了翟老夫人,连撒带撒痴的求翟老夫人找姜宝青要一张请帖。

翟老夫人受不过宫婉这般磨,板起脸来又忍不住笑了:“哎呦,婉丫头,你这真是个小祖宗哎,就一定要带三房那个丫头去?”

宫婉晃着翟老夫人的手:“祖母,你就应了我嘛。婧妹妹一直陪着我,这次我能去她却不能去,心里一定难受得紧……姜氏手上三张帖子根本就是浪费啊,哪怕她带着她那妹子去,也还剩下一张呢!”

第六百八十三章 又遇丘沛柔

翟老夫人便把姜宝青喊了过来。

开门见山的直接问:“去德荣长公主府上的帖子,你手上还剩几张?”

姜宝青垂眸敛目:“还剩一张。”

其实还剩下两张。

给了姜晴一张,她去德荣长公主府,却是不用请帖的。德荣长公主托人跟她说了,直接报名号进就可以。

姜云山要备考科举,廖春宇一心沉迷习武,两人对什么劳什子宴会都没有兴趣。

这帖子,姜宝青手里还剩下两张。

姜宝青猜也能猜到翟老夫人这是什么用意。

果不其然,翟老夫人沉声道:“那一张空着也是浪费了,你把那张帖子给宫婧。”

直接是理所当然的命令式口吻。

姜宝青抬起眼,似笑非笑的问翟老夫人:“敢问老夫人,我为什么要把帖子给宫婧?”

翟老夫人罕见的没有动怒,她似是在打量姜宝青:“就凭你也是宫家人,宫家人守望互助,难道不应该吗?”

姜宝青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这次翟老夫人倒是出乎姜宝青的意料,她没有过多纠缠,见姜宝青不愿意,就让姜宝青离开了。

在姜宝青离开寿安居后,翟老夫人幽幽的跟月翠道:“你看,那就是个完全不把宫家放在眼里的。”

这话月翠根本没法接。

翟老夫人也不是想让月翠回答她,仿佛自言自语般:“……这也就不能怪我了。”

……

到了德荣长公主生辰那天,姜宝青早早的去接上了姜晴,姐妹俩一块又去了德荣长公主府。

京城里的主干道几乎是被各家权贵的马车给堵了个严实。

姜宝青也不急,跟在别人家马车后面慢慢往前挪。

姜晴小声的感慨:“春天时那场赏花宴,我那会儿还有些胆颤心惊的不愿意过来呢。”谁知道这不过是大半年的时间,她就敢这么大大方方的跟着姐姐一起来德荣长公主府玩了。

姜晴顿了顿,又小声问了姜宝青一个问题:“……姐姐,你说我们这次能碰见阿昕吗?”

姜宝青没想到姜晴还记得那个有些腼腆害羞又仿佛不染尘埃的少年。

姜宝青想了下:“阿昕好像是住在望月塔上,今儿寿宴上人这么多,想来也会严加看管。应该很难。”

姜晴有些失落。

姜宝青又安慰她:“……不过,反过来想,今儿人这么多,阿昕趁乱偷偷溜出来也说不定。”

姜晴又被姐姐三言两语哄的高兴起来。

她捻了一颗葡萄,往嘴里一放,葡萄的酸甜充斥了整个口腔。她眯着眼睛,嚼着葡萄,含混不清道:“……也不知道阿昕到底是什么人,上次逃家回去有没有受罚。”

姜宝青摸了摸她的头。

好不容易,街上的长龙慢慢移动,终于到了德荣长公主府。

正如德荣长公主信里面所说的,跟门房报了姓名,门房一看她的脸,几乎立时恭恭敬敬起来:“原来是定国侯府的大奶奶……长公主一早就吩咐了,接到了大奶奶便要同她说。”那门房传了话,姜宝青抵达二门上的月亮门时,已经有穿着体面的婆子在那候着了。

那婆子往姜宝青脸上一扫,便带了笑:“这位夫人可是定国侯府的大奶奶?”

姜宝青点头应了,那婆子便露出几分更灿然的笑来:“果不其然,老奴就说,生的这般好看的,除了定国侯府的大奶奶,不作他人了。”

一路上,婆子就没停过夸姜宝青。这直白的吹捧,饶是姜宝青也有些招架不住。

姜宝青礼貌的笑了一路,笑得脸都要僵了。

好歹带至了举办宴席的花厅,那婆子总算是放过了姜宝青。

姜宝青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姜晴都有些愕然了:“……姐姐,你在长公主府里这么受欢迎的吗?”

姜宝青也觉得无奈。

这次寿宴举行的果然是很热闹,唱大板的,说书的,打鼓的,唱戏的,甚至还有变戏法的,几乎大半个园子都有助兴的表扬,热闹极了。

德荣长公主忙的很,跟姜宝青远远的倒是对视了一眼,德荣长公主朝着姜宝青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姜宝青乐得清闲,拉着姜晴往稍微僻静的地方走。

姜宝青早就知道,会在宴席上遇到熟人。但她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禅风侯家那位很有来历的丘二姑娘。

哦,倒也不是,眼下应该称她为王妃了。

三皇子成亲后,便正式领了王爵受了封,因着封地在相州,所以被封为“相王”。

丘二姑娘自打嫁给了三皇子,身份一跃成为了超一品的相王妃,再加上她脾气本来就不是很好,这会儿碰见姜宝青,直接一声冷笑,便伸手拦住了她。

“宫大奶奶,”相王妃丘沛柔慢条斯理道,“怎么见了面不给我行礼呢?”

姜宝青根本不在意这些,宫计是一品大将军,她身上也有一品夫人诰命,倒也不至于向丘沛柔行跪拜礼。

姜宝青干脆利落的朝丘沛柔福了福身子:“相王妃安。”

丘沛柔紧紧的盯着姜宝青的神色,并没有发现半点屈辱之色,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说起来,宫大奶奶差不多跟我一道成亲的,”丘沛柔温婉的说着,然而话里的意思却刻薄的很,“怎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啊?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啊?”

不等姜宝青说话,她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得矜傲:“大夫看过了,是双胎。”

“那可真是恭喜了。”姜宝青没什么诚意道,“相王妃还有旁的事吗?”

丘沛柔特特来跟姜宝青炫耀,哪里想到姜宝青竟然是这种反应。

她眼神落在姜宝青身后的两个丫鬟身上,有个生得有些眼熟,她脸色阴下来些。

那个同这丫鬟生得有几分相像的,叫做寻桃的丫鬟,收养了康康。

一想到康康,丘沛柔就有些焦虑烦躁。

眼下她父亲几乎是把自己大半辈子的身家给压到了三皇子身上,可三皇子那边却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开的事件……

康康。

若三皇子这辈子顶多到了亲王止步,那康康的存在反而不足为惧。

可相王,他的目标可不只是亲王,而是更高的位置……

那康康的存在,哪怕已经上了旁人家的户籍,也是十分的碍眼了。

丘沛柔神色阴沉下来。

姜宝青这会儿却已经当应付完了丘沛柔,转身便走。

姜宝青……先容她再跳几天。

毕竟,相王最近正在拉拢宫计,若是这会儿动了见宝青,那相王的拉拢岂不是白费了吗?

丘沛柔心有不甘,可又确实不能做些什么。

方才让姜宝青给她行礼的那种快感,这会儿已经荡然无存了。

“王妃……这边风大,咱们往园子里再走一走吧?”丘沛柔的丫鬟柔声细气的劝着。

丘沛柔突然扬起一巴掌,直接把那丫鬟给扇的都有些找不着北。

第六百八十四章 道别

丘沛柔冷冷道:“你倒是敢命令起我来了?到底我是王妃还是你是王妃!”

那丫鬟吓得赶忙跪了下去,双股瑟瑟,带着哭腔:“王妃,奴婢愚笨惹您生气了。只是这会儿还在德荣长公主的宴席上,您当心您的身子……”

这话听着倒还有几分中听。

丘沛柔睨了那丫鬟一眼:“算了,你起来吧,等回王府后,我再收拾你。”

丫鬟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如死灰的跟在了丘沛柔身后。

她知道,丘沛柔不是说着玩玩的。

自打她怀孕之后,她总疑心相王的妾室们会对她不轨,前前后后已经换了六七个丫鬟了。

至于被换掉的那六七个丫鬟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姜宝青很快就遇到了蔺昱筠。

蔺昱筠还给姜晴带了个小礼物。

是极为袖珍的一个古琴玉吊坠,刻得活灵活现,就好像是实物按照比例缩小那般。

姜晴喜欢得紧,连声道谢。

“你弟弟如何了?”姜宝青问起小公子的事来,蔺昱筠几乎是笑弯了眼,“弟弟好的很,一天比一天好看。父王一开始还很嫌弃,这几天也爱得抱着不撒手了。”

“名字定了吗?”

“没呢,说是要请皇伯父赐名……不过,前几日我母妃还打算先给弟弟起个小名喊着,”蔺昱筠小声道,“父王坚持说要起名叫狗蛋,说是贱名好养活,又被我母妃给打了出去。”

姜宝青听得一乐:“最后定了什么?”

“蒲蒲!母妃说希望他像蒲草那样顽强。”蔺昱筠顿了顿,声音越发小了,“对了,今儿就你跟晴儿妹妹过来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马上要秋闱了,我哥哥说要好好备考。春宇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根本不愿意来参加这种宴席,觉得吃的不舒服。”

“哦,哦。”蔺昱筠应着,耳朵根悄悄的红了,“我就问问,问问,没别的意思。”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近乎于不打自招。姜宝青都不忍心去逗她,只又岔开了话题,说起了云滇那边的事。

“对了,怎么好端端的,皇上想要找人嫁去云滇?”姜宝青有些好奇的问。

这跟出塞和亲没什么区别了。

“我听父王说,好像是云滇那边发生了些叛『乱』,云滇王向皇上请兵,为了表示友好,愿意让云滇王世子娶京城仕女为世子妃,云滇王年纪大了,准备世子成亲前就直接把王位让给世子,所以是用王妃之礼来求娶京中仕女的。”蔺昱筠说到这,有些发愁的皱了皱秀气的眉『毛』,“父王不会把我嫁过去,但总要有人嫁过去的。”

姜宝青跟蔺昱筠互相看了一眼,皆是叹了口气。

姜晴方才一直在玩那小小的古琴玉坠,前面的话没听见,就光听得姜宝青跟蔺昱筠的那一声叹息了,正要问怎么了,就见得一颗小石子,骨碌碌的,从灌木丛里滚到了她的脚下。

姜晴睁大了眼睛。

又是一颗小石子,骨碌碌的滚了过来。

姜晴眼睁睁的看着第三颗小石子骨碌碌滚过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看姐姐跟小郡主聊得正起劲,她想着就过去看一眼,就一眼,看到底是什么在捣鬼。

姜晴沿着小石子滚过来的路径往灌木丛里走去,青嶂紧紧的跟在姜晴身后。

结果这无人注意的灌木丛里,就像是大变活人似的,跳出个少年来。

姜晴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少年比起半年前似是高了些,一双纯如黑曜石的琉璃眸子此时盛满了喜悦,看着姜晴,少年咧着嘴笑了:“阿晴!”

“阿昕!”姜晴惊喜无比。

青嶂自然也是认识阿昕的,知道阿昕的身份古怪,她有些警惕的盯着阿昕,准备哪里不对劲就大喊引人过来。

姜晴歪着头,看着少年,高兴问道:“你跑出来啦?”

阿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得浅浅的:“我趁她们不注意,偷溜出来的,就是过来同你打个招呼就走啦。”

姜晴有些遗憾:“这样啊……那我们以后还能一起玩吗?”

阿昕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怅惘,一闪即逝,他还是一直笑着:“最近怕是不行了。我要走啦,以后不住在这里了。”

姜晴觉得今天的阿昕有些奇怪,不太像那天她认识的纯净少年。

她有些懵懂道:“你要走了?去哪儿?”

“跟我大哥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大概是起了微风,阿昕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渺,“等过些年,可能会回来,也可能不会回来了。所以今儿来找你告个别。”

他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定定的看着姜晴:“从小到大,只有在那一日,我过的高兴极了。阿晴,你会等我回来吗?”

姜晴听得懵懂,青嶂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她不动声『色』的开始往她家小姐身前挪,想用身子挡住她家小姐。

大概是看穿了青嶂的想法,阿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朝姜晴摆了摆手:“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怕她们会发现,我先溜回去了。”

最后,他定定的看着姜晴:“若是有缘,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姜晴还有些懵懂,就见着阿昕像是变戏法一样,钻进灌木丛里,几下便不见了。

风拂过灌木,姜晴定睛望去,灌木丛里半点踪迹都看不到,阿昕就像是融化在了灌木丛中一般。

“阿昕总不会是个妖精吧……”姜晴自言自语的说着,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笑过之后,又有些怅惘。

她还想着有机会可以再同阿昕一起玩呢。

等姜晴回了亭子,姜宝青跟蔺昱筠已经聊完了,正在那等着姜晴。

“去哪玩啦?”姜宝青好奇道,“觅柳说看见你直直往灌木丛里跑去了,还好有青嶂跟着。”

姜晴眨了眨眼:“姐姐,我刚才看到阿昕了。”

姜宝青心下一突,左右望了望:“阿昕在哪呢?”

“阿昕说是来跟我道别的,”姜晴小小年纪也知道了离别的滋味,有些惆怅道,“他说他要跟他大哥去很远的地方了,可能过几年才会回来。”

姜宝青顿了顿,笑道:“阿昕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想必应该很是开心。我们也不用替他担心什么。”

姜晴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默念着,虽然好久见不到面了有些可惜,但阿昕,祝你跟你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啊。

亭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蔺昱筠是不认识阿昕是谁,自然听得一头雾水。

姜晴则是在心底默默的祝愿着阿昕日后能幸福快乐。

姜宝青却是因着猜到了阿昕的身份,有些出神。

正当这时候,听得一声欢快的叫声:“宝青,晴儿!你们都在啊!”

却是南宫琴领着丫鬟,风风火火的过来了。

第六百八十六章 韦氏

姜宝青她们赶过去的时候,正听得有位小姐语似关心道:“……听闻塞外风沙大的很,韦夫人在塞外吃了不少苦吧?脸看上去有些粗糙呢。”

被围在人群中的一名面露忐忑之色的年轻妇人大概是没遇见过这等场面,脸上露出个有些局促的笑来,声音哪怕已经强行控制了,还是能听得出来其中的微微颤处:“也还好……”

蔺昱筠有些自责,快步上前,喊了一声“韦嫂嫂”。

那年轻妇人循声望过来,见是蔺昱筠,大概也是认出了她,露出个有些惊喜的笑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郡主……”

众人见是小郡主蔺昱筠来了,看样子还跟这塞外来的蛮夷之人有些亲近,一时间面上都隐隐有些尴尬。

有人看见了稍稍落后一些的姜宝青几人,眼里闪过惊艳神色,借着同姜宝青打招呼,打破了这人群中的隐隐尴尬:“……这位夫人生得这般仙姿玉色,想来是鼎鼎有名的宫家那位姜大奶奶了?”

姜宝青客气的回了个礼:“夫人谬赞了。”

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些。

姜宝青走到蔺昱筠旁边,同韦氏笑着打了个招呼:“韦夫人好。”

韦氏脸色方才还有些发白,这会儿见了姜宝青,呆了呆,结结实实的被惊艳了一把,稍微结巴了下,慌乱的回了下礼:“你,你好。”

韦氏手里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想来应该就是韦氏四岁的小女儿姝姐儿了。她生得可爱极了,一团白嫩包子似的,头上扎了两个红色的小揪揪,一双大眼睛水灵灵怯生生的看着姜宝青,差点把姜宝青给萌得想上去捏一捏她那白团子似的脸。

韦氏让姝姐儿喊人:“这是你筠姑姑,前两日刚见过的,你忘啦?”

小姑娘便有些怯怯的奶声奶气喊人:“筠姑姑。”

“姝姐儿真乖!”蔺昱筠夸了一句小姑娘,小姑娘便大眼睛眨呀眨的,一看就很是高兴的模样。

旁边几个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夫人,就趁势也跟着夸起了姝姐儿。

可夸的那话,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细细一品,也有点不太对劲。

“姝姐儿看着水灵灵的,倒不像是边塞那边的孩子,反而像是从江南那边来的水娃娃。”

蔺昱筠有点点生气,韦氏这还带着孩子呢,当着孩子的面,这些人说话怎地这般没分寸!

“你们方才在同我嫂嫂聊些什么呢?”蔺昱筠微微板了板脸,问道。

有几个知道蔺昱筠就是个软和性子的,倒也不怕她,其中一个笑着回道:“没什么,就是问韦夫人在边塞的生活如何。郡主知道的,咱们生于京城,长于京城,从未见过边塞风光,好奇罢了。”

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

蔺昱筠微微有些语塞。

姜宝青倒是笑了起来:“塞外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开阔之景,也有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的清冷悲凉,多种多姿,这位小姐好奇也是能理解的。只是这位小姐……”

她微微顿了顿,以目相询蔺昱筠。

蔺昱筠低声介绍道:“这是兵部侍郎秦家的三小姐。”

姜宝青略略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顺便把称呼也改了:“秦三小姐,你问韦夫人边塞生活苦不苦,这问法却是有些狭隘了。”

那原本还笑盈盈的秦三小姐一听姜宝青点着她的名字说她狭隘,脸色微微变了变,看向姜宝青的眼神有些尖锐。

她勉强笑道:“方才姜大奶奶说我狭隘,这又是何故?”

“并不是说秦三小姐狭隘,是说秦三小姐的这话,露怯了。”姜宝青脸色淡淡的,“边塞苦寒,自然不如京中富饶,秦三小姐明知故问,这倒也算了。但韦夫人同夫君驻守边塞,哪怕我在京城也不止一次听说,韦夫人不畏艰苦,经常去军中帮着包扎伤口诊治伤患,不知救活了多少军人,令人钦佩不已。秦三小姐所生活的这富饶的京城,就是边塞那些将士们用血和命守卫下来的。韦夫人明明可以养尊处优过着贵夫人的日子,可她选择了风里雨里救治那些军士,莫说我觉得韦夫人的脸美得很,哪怕就是真的略显粗糙,那也是属于荣光的印记……这一切的一切,秦三小姐不曾感佩一句,眼里只看见一些表面的皮毛,这不是狭隘又是什么?”

姜宝青声音不疾不徐的,却仿佛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这一番话说下来,全场几乎是鸦雀无声。

韦氏眼里闪着光,有些激动的看向姜宝青。

蔺昱筠悄悄的抹了把眼泪,钦佩的看向韦氏,觉得日后要对这位来自边塞的表嫂更好一行。

在众人若有似无的眼神注视下,秦三小姐微微涨红了脸皮,结结巴巴道:“……我不过无心说了一句,你倒是说这么一大串来反驳我……”

姜宝青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秦三小姐不必紧张,我也不是在责怪你,只是同你说一说韦夫人这事……需知,人无知的时候,偶尔说出来一些狭隘的话也不算什么,毕竟眼界限制了见识。知道了缘由,日后莫要再犯也就不算是狭隘了。”

秦三小姐的脸方才还只是有些微微的涨红,这会儿却是红得像是个熟透的果子,一脸的难堪。

她身边那位千金小姐不动声色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劝道:“……已经给了台阶了,这次就算了……反正那人眼下还没过来,再硬下去白白结仇罢了。”

秦三小姐这才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有些难堪的朝姜宝青福了福身子:“受教了。”接着又勉强挤出个笑来,朝着韦氏也福了福身子,“方才是我无知了,韦夫人莫要生气。我方才听了姜大奶奶这般说,很是钦佩韦夫人。”

韦夫人只是紧张了些,却并不傻。只不过她也不愿意跟这些养在深闺中的小姑娘们一般计较。

方才听了姜宝青那般替她解围,她这会儿心里充沛着莫名的昂然,心态已然是放轻松了不少,她也朝那秦三小姐露出个笑来:“没什么,秦三小姐谬赞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同席

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些围起来的人也都是有眼色的。

论身份吧,比不过人家蔺昱筠。

论口才吧,这个不好惹的姜宝青能把她们说到气死吐血。

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众人敷衍着又聊了几句,纷纷散了。

就留下了姜宝青她们以及紧紧牵着姝姐儿小手的韦氏。

韦氏见众人离去,这才松了口气,仿佛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似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方才真是多谢郡主跟姜大奶奶了。”韦氏郑重的向蔺昱筠跟姜宝青道谢。

她很感激给她解围的蔺昱筠,同样的,她也很感激素不相识的姜宝青为她仗义执言。

蔺昱筠有些自责,小声的跟韦氏道着歉:“锡元哥哥前两日还特特嘱咐我要照顾好嫂嫂,是我没照顾好嫂嫂。”

韦氏忙道:“郡主哪里的话……是方才我带三个孩子去见了长公主,姝姐儿在屋子里待的闷,我这才带她到园子里走一走,也是没想到会遇到那些夫人小姐们。”

韦氏又有些感慨:“真没想到,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说话都拐着弯子,我起初还没觉得不对劲,后来才听出来,原来她们在埋汰我出身边塞呢。”

南宫琴忙跳出来替自己辟谣:“也不是所有的京城人都那样啦。不说旁人,我跟我娘就不会这样!她们那个样子,难看死了!”

韦氏见南宫琴生得活泼可爱,着急替自个儿分辩的模样也是让人看了忍不住微笑,她笑了起来:“这位小姐是?……”

蔺昱筠给韦氏介绍了一下几人,大家彼此就算是认识了。

只是没聊几句,便来了个嬷嬷,过来传话,说是长公主殿下想姝姐儿了,外面天太热,让韦氏带着姝姐儿回去,莫要热着姝姐儿。

韦氏有些紧张的起身,去牵紧了姝姐儿的手,又看向众人:“那,那我先去长公主那儿了。”

蔺昱筠也跟着起身:“韦嫂嫂,我陪你一道去。”

韦氏又惊又喜,又有点不大好意思:“那,那就麻烦你了,郡主。”

蔺昱筠颊边梨涡显了显,露出个甜甜的笑来:“不麻烦的,对了,韦嫂嫂喊我筠儿就是了。”

说着,又跟姜宝青几人道了别。

蔺昱筠跟韦氏一道离开了,南宫琴看着韦氏的背影摇了摇头,小声道:“皇家的媳妇不好做啊……你看方才那嬷嬷,当着我们的面,虽说措辞还算客气,可那眼里流露出的意思不就是看不起么?”

姜晴看着南宫琴若有所思,感觉她好像也不像是表面看着的那般咋咋呼呼的样子。

姜宝青也没说什么,过了会儿笑了下:“开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往正厅那边走吧。”

三人便带着丫鬟往举办宴席的正厅那儿走。

酒宴是散在正厅各处的,因着这次来得夫人小姐不少,正厅外头的院子也被收拾出来一块干干净净的场地,摆放了鲜花,放了不少张红木雕成的八仙桌。

旁边还有个唱戏的,唱的是黄梅小调,咿咿呀呀的,唱得婉转又悠扬。

宴席热闹的很,往常都是按照辈分来定席位,但作为皇室,德荣长公主按照自己的喜好与亲疏远近,自有一套排座位的标准。依着宫家的身份地位,姜宝青的坐席自然是被安排在了正厅里头,跟文二夫人还有宫婉同在一张桌子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南宫夫人也被安排在了同一张桌子上,见着女儿同姜宝青姜晴,倒是露出个惊喜又无奈的笑来。

文二夫人今儿一上午倒是收获颇丰,她带着宫婉见了不少夫人,其中有好几位都对宫婉这侯府嫡女表示出了很高的兴趣,暗搓搓的跟文二夫人示意下次一起好好聚一聚聊一聊。

文二夫人心情挺不错。

比起嘴角含笑的文二夫人,宫婉神情要木然的多。

直到姜宝青跟姜晴过来,宫婉才像是活了起来,露出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

这姐妹俩算是什么东西,哪里配跟她们一桌用饭!

文二夫人仿佛心有所感,正巧看到女儿嘴角那一抹不屑的笑。

她心里一突,轻咳了一声,提醒宫婉。

这表情太不得体了,若是让那些中意她的夫人们看见,心里少说得对这门亲事打个问号。

宫婉得到提醒,算是收敛了些。

姜宝青跟姜晴保持礼节的跟桌子上的其他几位夫人都行了礼。

在外用饭,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用饱的,毕竟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稍越矩了还会被人暗中嘲笑,着实不是什么多好的体验,基本上也没什么人在这种宴请上大快朵颐。

大家都客客气气的用了些,便聊起天来。

文二夫人刚才心情正好着没怎么注意,这会儿仔细看了一圈围着桌子坐得人家,忍不住暗中蹙起了眉头。

倒不是说这些人家出身不好都是朝廷重臣或者握有实权的权贵,几乎都与侯府门第相当。

但问题出就出在,这些人家都是她之前明里暗里打点着,想拉近关系的人家。

文二夫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只见南宫夫人偏了头,正低声在同姜宝青讲着什么,姜宝青间或点一下头,或者轻声说着什么,你来我往的,看着倒是关系挺不错的样子。

文二夫人心中冷笑一声,礼部尚书夫人又怎么了。礼部又不是什么肥差的衙门,不过是管着各种祭祀跟大典,显得有些天子近臣罢了。

“宝青,这几日都不怎么见你,我那儿新得了些血燕,对女人养气滋补都是极好的,回头让人送到入景轩去。”文二夫人笑盈盈的,话里充满了关切。

有这么多眼睛盯着,文二夫人自然要表示一下自己作为二婶的包容关爱。不然外人要说了,这姜氏好歹是你们宫家的新媳妇,怎么没见你多关爱些?

姜宝青看向文二夫人,同样也笑盈盈的:“多谢二婶疼爱,这倒也不必,我那还有些血燕,二婶还是留着自己多补些身体,定国侯府可离不了二婶。”

假情假意的,难道她不会么?

宫婉听着姜宝青这话,差点酸倒了牙,她刚要出言讥讽,又收到她娘扫过来的一道眼风,不情不愿的咬了咬牙。

第六百八十八章 也不过如此

除了文二夫人方才那几句话,这次的饭吃得倒是风平浪静。用过饭后,大家就着仆役端上来的清茶温水漱了口净了手。

德荣长公主这次寿宴便算是进入了尾声,只是这会儿时辰尚早,也无人离去。大家有的去园子里转转饭后消食,有的去点了折子戏看人唱戏,还有的就在正厅里陪着德荣长公主说话解闷。

南宫琴是惯例坐不住的,又要拉着姜晴出去玩,姜晴实在拗不过南宫琴,只得望向姜宝青。

姜宝青笑道:“别走远了,就在前面那花亭附近玩一玩。”

南宫琴高高兴兴的应了,拉着一脸无奈的姜晴出去了。

南宫夫人有些不太好意思:“我这女儿,大概是真的跟你妹妹投缘……”

这话说到这,其实她自己都有些脸红。

说是投缘,怕是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人家哥哥。

姜宝青倒是不介意这个,只要南宫琴不利用姜晴做什么坏事,带着点自己的小心思交朋友,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难以饶恕的过错。

像是李安如,刚认识她的时候,就开门见山的直接说想追她哥哥,不照样也能成为朋友吗?

姜宝青看向上首椅子那边。

韦氏这会儿有些沉默,看得出有些不太自在,正陪坐在德荣长公主的左边下手椅子里。姝姐儿乖乖的坐在德荣长公主的膝头上,看着很是得宠。

蔺昱筠挨着韦氏坐的,正指着旁边的一盘点心,小声的介绍着。

蔺昱筠生性羞涩,哪怕这会儿已经是掌管着勇亲王府中馈,但还是不太擅长同人交往。能看得出她为了照顾韦氏,已经在努力克服了,只是小脸还是有些红扑扑的,泄露了蔺昱筠心里的紧张。

韦氏也很感念蔺昱筠这般,对着蔺昱筠有些感激的笑了笑,拈起盘中的一块小点心,正要放入口中,就见着德荣长公主不悦的淡淡看过来一眼。

这是嫌她嘴张太大了,不够文雅。

韦氏却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她又哪里做错了,惹得她这位长公主婆婆不高兴了。

众人虽然没说什么,但这情景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都各自有了计量。

一直到了快散宴的时候,姝姐儿才从德荣长公主的膝头溜下来,跑到韦氏身边,甜甜的喊着娘。

韦氏将姝姐儿紧紧的抱在了怀里,有些沉默的往外走着,帮着公主府的人送着客人。

蔺昱筠努力想开解韦氏,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解,有些无措,只能把在她心里万能的姜宝青搬出来救场,悄咪咪的朝着姜宝青招了招手,一脸求助的神色。

姜宝青快步过来,悄声问:“怎么了?”

蔺昱筠有些苦恼,看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她们,这才压低了声音:“我姑姑想要把姝姐儿留下来,养在膝下。方才在席上提了一句,嫂嫂大概头一次听说,脸色都僵硬了,到现在都没开口……”

姜宝青恍然,怪不得韦氏的神色看上去那么紧绷。

“这是锡元哥哥跟嫂嫂还有姑姑他们的家务事,”蔺昱筠有些为难的绞着手指,低声道,“我是不是不该插手啊……”

可看着韦嫂嫂那般沉默,看向姝姐儿的眼神又充满了绝望与不舍,她心里又直揪得慌。

“嗯,确实不是咱们能插手的事。”姜宝青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唉……”蔺昱筠直叹气。

她俩不近不远的缀在韦氏后面,低声说着话,生怕韦氏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就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蔺昱筠突然发现前面韦氏停下了脚步,似是有什么人在找她说话。

“你就是梅将军新娶的妻子?”拦住韦氏的人是个花季少女,这会儿上下打量着韦氏,眼神多少有些不太客气。

韦氏有些不明所以,风声鹤唳的抱紧了怀里的姝姐儿。

“也说不上新娶了,”韦氏大概是感受到了少女的敌意,缓缓道,“成亲差不多快八载了,孩子都已经生了四个了。”

那少女哼了一声,绕着韦氏转了一圈,嘟囔了句“不过如此”,像来的时候那般莫名其妙,径直离开了。

蔺昱筠有些莫名其妙的快步上前:“那是哪家的闺秀,我看着怎么有些眼生?”

这也巧了,姜宝青倒是认识那少女。

“你觉得眼生也正常,”姜宝青解释道,“那是宣城太守家的千金,姓明,日月明,前几日在宫家的夏日宴上见过。宣城太守剿匪有功,陛下上个月刚把他招进京城述职,估摸着是要提拔了。”

姓明?

韦氏心下一紧。

难道?

果不其然,姜宝青缓缓道:“宣城太守十年前殁了个女儿,正是梅将军的前妻。”

韦氏脸色一白,若不是怀里还抱着姝姐儿,她差点站不稳。

蔺昱筠顿时明白过来,也有些紧张。

按理算下来,已殁的明氏是梅锡元明媒正娶的发妻,是上了族谱的,哪怕明氏去世了,但明家依旧是梅家名正言顺的姻亲。

也可以算得上是蔺昱筠的亲戚。

韦氏抱紧了怀里的姝姐儿,姝姐儿大概是被抱得有些痛了,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娘”,腾出两只小手来,环住韦氏的脖子,有些可怜巴巴的伏在韦氏的脖颈间,小声叫道,“姝姐儿痛。”

韦氏如同梦醒,忙松了些手,心疼无比的看向姝姐儿:“让娘看看,还疼吗?”

“不疼啦,”姝姐儿便扬起一张甜甜的笑脸来,懵懵懂懂道,“姝姐儿是姐姐,要给柔姐儿做榜样,不痛不痛。”

看到四岁的女儿这般听话,韦氏的眼泪如同决了堤,奔涌而出。

姝姐儿吓得带上了哭腔:“娘,你怎么了?娘,姝姐儿真的不痛!”

韦氏抱着懵懵懂懂的姝姐儿哭个不停,蔺昱筠也急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劝。

姜宝青看看那边抱头痛哭的母女,再看看这边急得小脸通红又不知如何相劝的蔺昱筠,叹了口气。正当她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韦氏情绪稳定了些,看着怀里也跟着哭起来,哭得一抽一抽的姝姐儿,韦氏有些自责,轻轻拍着姝姐儿的小身子哄了起来,很快就哄得哭累了的姝姐儿抽抽噎噎的睡了过去。

韦氏身边跟着的乳娘伸手,打算将睡着的姝姐儿抱过去,韦氏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还不知道我们母女俩能在一起待多久,让我多抱抱姝姐儿吧。”

第六百八十九章 看开些

蔺昱筠有些不安,听上去韦氏像是已经做了决定,打算将姝姐儿留在京城德荣长公主膝下了。

虽说蔺昱筠觉得德荣姑姑人挺好的,但这并不代表她认同德荣长公主养面首的一些做法。

姝姐儿在德荣长公主膝下长大,万一受了影响……

韦氏是从边塞来的,大概是不知道这些,蔺昱筠又有些迟疑,要不要委婉的提醒下韦氏,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韦夫人,”姜宝青看着左右为难的蔺昱筠,再看看抱着女儿默然垂泪的韦氏,觉得这事还是得她这个局外人开口,“要不,您回去同梅将军商议下?”她含蓄的建议,“长公主殿下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

韦氏谢过了姜宝青的好意,继而有些疲累的摇了摇头:“夫君好不容易才同长公主殿下的关系缓和了些,我怎可……”

她说不下去了,神色有些茫然,又有些凄苦,抱着睡过去的孩子暗暗垂泪。

蔺昱筠也有些眼睛红红的。

德荣长公主在席上虽说没直接给韦氏难堪,但也基本上都在那儿无视着她。那起子惯会看眉高眼低的人,如何不会从中得到什么信号,日后变本加厉的为难韦氏呢。

可韦氏并没有怨忿德荣长公主,甚至还在那担心着梅锡元跟德荣长公主之间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的母子情。

韦嫂嫂出身虽然低了些,可人却是极好的……皇室这样的人家,荣华富贵都享过了,出身高低对她们来说有什么不同吗?

想起心底藏着的某个身影,蔺昱筠脸上红了红,有几分羞涩的情绪在心尖弥漫……对韦氏突然也多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亲近。

“夫妻之间总要商量着来的。”姜宝青小声的劝着,“韦夫人想想姝姐儿,她还这么小,虽说京中比塞外确实要优渥些,可我看姝姐儿这般黏你,小小年纪离了你,她可怎么办?”

都说女子为母则刚,韦氏听着姜宝青的话,神色满满坚毅了起来,听到最后,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满眼爱意的看着怀里睡熟的姝姐儿,终于下了决心:“待宴席散了,我便同夫君好好聊一聊……”

姜宝青看着韦氏打起了精神,蔺昱筠看着也高兴了几分,终于放了几分心。

只不过这心放的还是太早。

姜宝青跟韦氏她们不过是在附近的亭子里略坐了坐,方才那明家的少女竟然又折返找了回来。

只不过这次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身边还有一位面相看着有些威严的中年妇女。

听明家少女的称呼,这中年妇女应是她的大嫂。

明家大嫂眼神在韦氏,姜宝青,蔺昱筠身上各转了一圈,因着蔺昱筠贵为郡主,今儿宴席也几乎都是挨着德荣长公主那席就座的,明家大嫂自然认出了蔺昱筠。

她规规矩矩的屈膝同蔺昱筠行了礼。

蔺昱筠向来是别人敬她几分,她便要还礼几分的和善人儿,这会儿见明家少女的大嫂过来跟她行礼,她忙道:“夫人不必多礼。”

十分的没架子。

明家少女的大嫂站直了身子,又同姜宝青打招呼:“这位是姜大奶奶吧?姜大奶奶姿容无双,前几日在夏日宴上远远看过一眼,见之难忘。想不到又是巧了,在这儿遇上了姜大奶奶。”

姜宝青记忆力极佳,自然也认出了这明家少女的大嫂,若无记错,应是姓莫。

她也客客气气的同她打着招呼:“莫夫人好。”

莫氏寒暄几句,眼神又落在韦氏身上,有些复杂。

“你便是锡元的继室韦氏?”莫氏直白的问。

韦氏方才刚因着女儿的事伤心了一番,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跟明夫人虚与委蛇,她神色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

莫氏眼神便露出几分苛刻来,上下打量了韦氏好几遭。

韦氏抱着孩子坐在那儿,任由莫氏打量着。

“韦夫人莫怪我失礼,”莫氏客客气气道,“怕是韦夫人还不知道,锡元的发妻正是我们明家的女儿,也就是我那福薄早夭的小姑子。”

韦氏其实已经知道了,她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事。

蔺昱筠有些着急,不知道莫氏为什么要跟韦嫂嫂说这等话。

“我们明家,同梅家,乃是正经的姻亲。”莫氏说这话时,脸上神色很平淡,没有半点倨傲之色,“我那福薄的小姑子,当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没能跟锡元长长久久,实在是让人想起来就很是伤怀。”

韦氏那木然的脸上白了一分。

韦氏那有些发白的脸,让蔺昱筠心里觉得有点不大好受。她喊了一声“莫夫人”,又低声道:“事情已经过去十年多了,您这会儿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梅锡元的发妻明氏已经死了十年多了,这会儿发妻的家属跑到人家继室面前来,说什么伤怀不伤怀的,实在不是一件得体的事。

莫氏面相属于有些威严的那种,闻言反而笑了下,看着有些古怪:“没什么意思,只是找韦夫人聊聊天而已。郡主大概不知,我那小姑子圆圆曾经是我们明府阖府上下的掌珠,她却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这是我们全家多年的伤痛。”

她顿了顿,看向身边把她带过来的少女,看上去倒像是在笑,“珠珠是个调皮的,她姐姐去世的时候,她才一丁点大,天天问我,姐姐呢,姐姐呢。我只得告诉她,你姐姐跟你姐夫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打仗了。”

明珠嘟了嘟嘴,不大高兴道:“我才不调皮。”没再说旁的。

莫氏的眼神落回韦氏身上,语气有些低沉:“我看到韦夫人就想起我那早夭的妹妹,话多了些,韦夫人莫要见怪。”

韦氏垂着头,声音也淡淡的:“没什么。”

莫氏突然又问:“韦夫人祭拜过圆圆吗?还请韦夫人别介意,我只是好奇。”

韦氏抱着姝姐儿的手,悄然鼓起了几处青筋。

莫氏这问题问的实在有些诛心。

谁都知道,继室要在原配发妻的灵位跟前执妾礼。

莫氏这是在提醒韦氏,在明氏面前,她永远就只是个妾。

看着莫氏一脸介直严肃的模样,结果却是个专往旁人痛处戳的。

姜宝青看不下去了,淡淡的开口:“莫夫人,逝者已矣,还请你看开些。”

意思就是,住嘴吧,可别再说话了。

第六百九十章 命好啊

蔺昱筠跟姜宝青配合得极好,她见姜宝青发话止住了莫氏越来越过分的势头,忙上前去挽住韦氏的手腕:“嫂嫂,锡元哥哥那边差不多也要散席了,姑父把君哥儿桐哥儿都带了过去,这会儿想来哥俩也要回来了……咱们回去看看君哥儿桐哥儿回来了没?”

提到儿子,韦氏有些木然的神色终于又活泛了几分。

她怔怔的笑了下:“郡主说的是。”

抱着姝姐儿起了身。

莫氏听得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

她在这儿感念逝去的家人,那边倒好,还显摆起有子有女来着?!

其实蔺昱筠并没这个意思,她只不过想找个话头,转移韦氏的注意力罢了。无心之下,倒是成功的戳到了莫氏跟明珠的肺管子。

姜宝青在离开前,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的两个明家人。

看着蔺昱筠带着韦氏离开的背影,明珠有些忿忿的:“大嫂,你看那韦氏,不过是给姐夫生了几个孩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莫氏神色颇为不虞,然而却不是因为明珠的话。

她冷冷的笑了下:“那韦氏是个没用的,基本都靠小郡主跟姜氏给她撑着……架不住人家命好啊。”

是啊,命好啊。

……

蔺昱筠看着韦氏的状况好像不太对,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看向姜宝青:“宝青,能帮我嫂嫂把下脉吗?”

姜宝青应了一声。

韦氏这会儿恢复了些精神,看向姜宝青,闻言有些吃惊:“姜大奶奶也会医术?”

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会一些。”

她们寻了个石桌,跟在韦氏身后的乳娘再次有些担忧的开了口:“夫人,奴婢来抱大小姐吧……这些日子您都没怎么休息好。”

韦氏犹豫了下,还是把睡着的姝姐儿递给了乳娘。

姜宝青手指搭在韦氏的手腕上,韦氏怔怔的看着姜宝青那仿佛牛奶泡出来的白皙手指,与自己那绝不算细腻的手腕,对比冲击强烈之下,差点想要把手缩回去。

蔺昱筠有些紧张的问道:“宝青,我嫂嫂……没事吧?”

韦氏方才脸色实在是有些差,让人看了心忧。

“韦夫人近日忧思过度,加上先前舟车劳顿,大概有些没休息好。”姜宝青沉吟,“虽说眼下没什么大碍,但长此以往,定会损耗身体。我给韦夫人开副安神的方子,夫人让下人们抓下药,每日早晚各一次,先服用三天看看。”

韦氏愣了下,又忍不住有些苦笑。

想不到她也有忧思过度的时候。

“我知道了,谢过姜大奶奶。”韦氏真心的道了谢。

待韦氏稍稍歇了歇,脸色好了些后,一行人又往后院折返。

南宫琴方才已经跟南宫夫人离开了,姜晴玩得有些累,正在偏厅里坐着喝茶休息。这会儿见姜宝青几人过来,高高兴兴的迎了上去,刚要开口,又见韦氏脸上似是有遮掩不住的疲惫之色,姜晴向来懂事体贴,眼中带着询问,望向姜宝青。

此中之事非三两言语能说得清的,姜宝青略略摇了摇头。

姜晴便乖巧的没再多说什么,只帮着递了杯热茶过去。

韦夫人打起精神,朝姜晴微微笑了下,道了声谢谢。

这当口,偏厅外头传来了些嘈杂声,只能间或听得是几个丫鬟在那慌乱无措的喊着哥儿打起来了。

有了孩子的人,对这种消息分外敏感,原本刚捧着热茶坐下的韦氏,一下子就有些惊慌的站了起来,手里那杯温热的茶水一下子就倾洒出不少来好在并不算烫。

韦氏顾不得手上那些茶水,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着:“那些丫鬟,在说什么谁家的哥儿?”

“韦嫂嫂别急,”蔺昱筠忙从怀里拿出丝绸软帕来帮韦氏擦着手,一边安慰她,“君哥儿桐哥儿身边都跟着人呢,定然不会是他们。”

韦氏却依旧放心不下,蔺昱筠没办法,让人将外头乱糟糟的几个丫鬟给叫了进来。

其中有个丫鬟看着也有些六神无主的,她见着蔺昱筠,像是见着了主心骨,纷纷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郡主,您在这就好了!您可曾见到长公主殿下?桐少爷跟几个哥儿打起来了!”

韦氏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桐哥儿可受伤了?”

这丫鬟是前院过来传话的,只认识蔺昱筠这个小郡主,对韦氏这个少夫人显然有些眼生,她有些诧异的看了韦氏一眼,还是规规矩矩的回道:“奴婢不知,事情发生后,那边没有能做主的主子,管事的嬷嬷便让奴婢过来给长公主殿下传话。”

“带我过去!”韦氏顾不得碎得满地的碎瓷片,上前抓住那丫鬟的胳膊。

丫鬟还以为韦氏是来参宴的贵客,有些迟疑:“奴婢还要给长公主殿下传话……”

韦氏难得的冷下了脸:“带我过去!”

丫鬟有些求救的看向蔺昱筠,蔺昱筠微微皱了皱眉:“不过是传话,让旁人去便是了,你现在立马带我们过去。”

小郡主发了话,丫鬟哪敢不听,忙应了是,把传话的活交给了旁边一个小丫鬟,便领着韦氏她们往外走。

偏生这会儿姝姐儿被吵醒了,在奶娘怀里揉着眼睛喊着娘,张手要韦氏抱。

韦氏心下挂念着受了委屈或是闯了祸的桐哥儿,不知道那边到底什么个情况,也不好带姝姐儿过去,便按捺下担忧的心情,哄着姝姐儿:“姝姐儿乖,你跟乳娘在这待着,娘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姝姐儿大概是刚睡醒,就想跟娘待在一块,小嘴一扁,便要哭出来。

“姝姐儿看这儿。”姜晴从怀里掏了块帕子上前,纤细的手指上下翻飞,那方帕子便变成了一只长着长耳朵的小兔子。

姝姐儿露出惊喜的笑来,一时间倒忘了缠着韦氏。

“姐姐好厉害!”姝姐儿拍着小巴掌,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姜晴手里那块帕子变成的小兔子不放。

姜晴抿唇笑了笑:“姝姐儿乖,让你娘去办事,姐姐在这给你变小兔子好不好?”

姝姐儿显然很是犹豫。

姜晴又飞快的将那小兔子给拆回了帕子,手指翻飞间,那帕子又变成了一朵花。

姝姐儿到底年纪小,这下子什么都忘了,缠着姜晴:“姐姐变花花。”

韦氏感激的对姜晴点了点头,忙让那丫鬟带路,往桐哥儿跟人打架的地方行去。

第六百九十一章 蛮横男童

韦氏乃塞外长大的女子,在塞外时可以说是行走间带风。只是眼下来了京城,很是学习了一下京城里那些小姐夫人们的规矩,走路也和缓了不少,只是这会儿一着急,大步流星般走在了最前头,不住的催着丫鬟指路。

蔺昱筠有些不安,看了姜宝青一眼,小声道:“我不太放心。”

姜宝青想了想,小孩子打架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也不会受太大伤,不过蔺昱筠若是不放心想过去看看,她陪着过去就是了。

两人也跟在韦氏身后一道出了门。

公主府很大,丫鬟气喘吁吁的一路指路,走了许久才到。

蔺昱筠有些不安。

这里几乎可以说是外院了,按理说她们作为内眷,是不该到这个地方来。

可看着韦氏微微提着裙摆,毫不犹豫的快步往前小跑着,蔺昱筠一咬牙,也顾不上什么了,飞快的跟姜宝青道:“宝青你在这儿稍等,我陪韦嫂嫂过去看看。”

这也不能怪蔺昱筠分外小心,是有前例的。

前朝有个翁主,在外出做客的时候,不知道是着了谁的道,被引到了前院去,结果就邂逅了一名正在那赏花的公子,还十分不巧的跌到了人家怀里。

更不巧的是这一幕还被旁人看见了。

这下子“与外男私通”的大帽子一下子就扣到了那不过十四岁的翁主头上。

翁主无论如何解释,旁人却是没有信的。

若不是你与人私通,好端端的去主家的前院做什么?

实在没有办法,王府只得捏着鼻子将翁主下嫁给了那公子。

若故事到此为止,倒也不会让蔺昱筠这般警醒了。

着实是还有后续。

后续便是,那公子其实是朝中正与太子争嫡斗争白热化的一位皇子的门客,王府既然将翁主下嫁给了那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自然而然的被视为了那位皇子的势力之一。

而那皇子夺嫡失败后,作为皇子底下头号心腹的门客,也落得个抄家砍头的罪名。

翁主虽说因着她的出身逃过一劫,但整个王府却因掺和了这档事,被登基后的太子给多次打压。几番下来,原本好好的一个王爵,硬生生被削成了庶民。

那翁主自知对不起家族,某个风雨飘摇夜,一条白绫把自个儿吊在了前梁上。

……

蔺昱筠虽说被养的天真温柔,却不是那种浑然不知世事的。

她也知道眼下太子无后嗣,三皇子等几位皇子又办成了几件特别亮眼的差事,朝中氛围正诡异的很。

若是稍有不慎,说不定前朝那位翁主的惨剧就会再次上演。

……

可眼下韦氏已经去了前院,蔺昱筠又不能放任不管。

她咬了咬牙,却是不想再把姜宝青给牵连进去。

姜宝青自然是明白蔺昱筠的意思,她拍了拍蔺昱筠的手,低声道:“无事,我们快点过去吧,我看着那边好似不少人,若是有人想用名声来做文章,我们一道过去反而更好。”

说着,她率先往前行了几步,“我看韦夫人已经过去了,我们快走吧。”

蔺昱筠心中满是感激。

她知道,若不是为着她,姜宝青这等性子,犯不着主动去趟这淌浑水。

只是眼下也不是再多说什么的时候,她默默的将这份情谊记在了心里,也快步追了上去。

……

韦氏赶到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桐哥儿的身影。

反而是两个打扮的华贵非凡的小公子,袍子上沾着脏污,身后跟着几个健仆,似是正在那围着个小厮,不让他走。

“人呢?!莫不是吓跑了!”

其中一个小公子看着不过六七岁模样,穿着金线绣边的精致衣衫,脸上有几处青紫,看着应该是刚跟人打过架,正在那大声嚷嚷着:“……把人交出来!打了小爷就想跑,没那种便宜事!这次我带了下人过来,看不把他打个半死!”

不过还是个孩童,却口口声声自称小爷,要把人打个半死,一脸的蛮横。

另一个看着差不多的年纪,也跟着不住的附和:“……不过是个从边塞来的没身份的蛮子,却敢在这京城里撒野!小爷非得把他打到满地找牙!”

韦氏匆匆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

她心中一窒,又是一痛。

那被人围着推搡来推搡去的小厮,见着韦氏过来,眼睛一亮,差点哭出来,结结巴巴的喊:“夫,夫人!”

“臭结巴,唬谁呢!”那个穿着金线衣裳的小童根本不信,“那个边塞来的蛮子呢?!”

韦氏这会儿也顾不上跟两个蛮横骄纵的孩子一般见识,她着急的问那小厮:“巴烟,桐哥儿呢?”

那几个正在推搡小厮的健仆见状才稍微收敛些。

名为“巴烟”的小厮被推搡的有些狼狈,他顾不上去整顿自己头上歪歪扭扭的小厮帽以及被扯开了的长衫,跌跌撞撞的跑到韦氏跟前,跪倒在地,哭道:“桐,桐,桐少爷,被,被带去,去看大夫了。”

巴烟本就是个结巴,这会儿情急之下,说的更是结结巴巴的。韦氏骤然一听,只觉得有些晕眩。

被带去看大夫了,这是,这是受伤了?

姜宝青跟蔺昱筠也赶过来了,忙扶住快要晕厥过去的韦氏。

“小爷就知道!”那绣金线的男童高兴大喊,“小爷狠狠揍了他肚子好几下,不吃亏!”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韦氏脸色更白了。

姜宝青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那两个明显是跟桐哥儿打了一架的男童。

看着都像是七八岁的模样,衣衫上沾了土,脸上手上都有青紫的地方。

桐哥儿不过才四岁!

姜宝青简直不敢想。

这两个男童都是生面孔,姜宝青很确定并没有见过他们。

她看向其中一个男童,皱着眉问:“是哪家的小公子,怎地如此跋扈?”

那男童见果真来了大人,又见一个生得分外好看的女的在问他话,他吓了一跳,却依旧不改蛮横道:“关你什么事!”

姜宝青皱了皱眉。

蔺昱筠也朝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她也没见过。

第六百九十二章 撒气

敢在长公主的府邸里这般嚣张,想来身份定然是不一般。可偏偏蔺昱筠这个皇室贵胄也没见过这两人,这倒是让姜宝青心下一动。

德荣长公主的生辰过后不久,很快便是太后的千秋节。虽说不是整寿,但因着太后在除夕的时候中过风,虽说后面恢复得不错,可到底也是遭了一劫。皇帝是个孝顺的,便决定在今年太后的千秋节大办一番,算是冲喜。

于是,近些日子,那几个在外就番镇守国土的藩王,带着家眷进了京。

当然,近些日子进京的勋贵也不止是那几位藩王,可这般嚣张,敢在长公主府里打架的,想来,应是那几位藩王家的子孙。

姜宝青心下有数,看着韦氏摇摇欲坠的模样,再看看依旧在那叫骂不休的两个小子,知道此事怕是一时半会平息不了,她当机立断,肃着一张芙蓉面,只问那名为巴烟的小厮:“桐哥儿伤势如何?去了哪里看大夫?”

巴烟何曾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心中一紧张,更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好在手指了指方向:“那,那边……”

韦氏身体本就有些不适,这会儿接连听到不好的消息,依旧是强撑着绷紧了,挣扎着要去巴烟指的方向找桐哥儿。

在韦氏心里,京城里这幽深的府邸,就犹如是一座张着大口欲噬人的野兽。

她的桐哥儿在这野兽般的牢笼里,还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她这个当娘的,如何能放心得下!

姜宝青当机立断:“走,一并过去!”

这个“一并”,却是连那两个叫骂不休的小子也算上了。

那个身着绣金线衣衫的小童却哼哼唧唧的表示:“你算哪根葱,小爷凭什么听你的?”

姜宝青见过的熊孩子太多了,她十分镇定,只淡淡的看了那小童一眼:“怂就直说。”

小童立即暴怒:“谁怂了!小爷跟你们一块走!”

……

韦氏匆匆走在前头,好在巴烟指的方向没错,众人循着路过去,倒是看到一座院子。

院子的门是开着的,甚至能通过中庭,看到屋子里半开的窗户里有一道身影端着药经过。

韦氏心下一紧,加快了脚步,还没到跟前,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了桐哥儿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委屈巴巴的:“桐哥儿不想吃药。”

“桐哥儿!”韦氏失声叫道,冲了进去。

那丫鬟一紧张,却是有些失手打翻了药,差点烫到了桐哥儿。

丫鬟吓得脸色发白,忙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奴婢,奴婢该死……”

韦氏哪里还顾得上追究这个,她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个小人儿,脸上虽说没什么伤,但脸色发白,看见韦氏,那双黝黑的眼睛里,微微发亮,又有些委屈,张嘴喊了声“娘”。

韦氏手指都有些微微发颤,说不出话来。

而在这当口,又听得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院子外头传来:“姑姑,你别急,方才我听人说,已经请大夫了。”

然而几乎是伴着话音,外屋垂着的珠帘便被人撞得叮咚作响。

有人进来了。

“桐哥儿!”

德荣长公主脸上原本满是焦急之色,这会儿乍然见着屋子里这么多人,表情很快收敛了起来。

蹙着眉头,看向站在桐哥儿床榻边上的韦氏:“这是怎么回事?”

韦氏咬着下唇,却是不知如何回答德荣长公主。

德荣长公主脸上的怒气迅速的聚集了起来,看着似乎要骂人的模样。

“姑姑莫气,”跟在德荣长公主身边的人,却是丘沛柔,她一脸的温柔,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虚虚的扶在德荣长公主的胳膊上,柔声劝着,“我看着桐哥儿脸色有些不大好,有什么话咱们也别在桐哥儿的病榻前说。”

德荣长公主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虽说不待见丘沛柔,但眼下丘沛柔肚子里怀着她侄子的孩子,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她还是耐着性子听进了耳中,深深的吸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一旁垂手侍立着的大夫是她从民间花了大价钱挖来的杏林好手,养在府里也有两年了。

德荣长公主望向那大夫:“桐哥儿如何了?”

“被人打到了肚子,怕是伤到了肠胃,”大夫言简意赅道,“小孩子本就体弱……怕是要吃上几天药,好好休养一番。”

德荣长公主方才刚缓和下来的神色又变得难看起来:“……谁打的?”

她的眼神落在一旁的那两个男童身上,两个男童脸上各有些青肿,一看就是打过架的。

那绣金线的男童胆子略大些,他不认识旁人,却是认识德荣长公主的。

他仗着自己辈分小,喊了一声“表姑奶奶”,然后也摆出一张委屈的脸来,指着自己脸上的青肿:“是那小子先动手的!”

他倒也狡诈,在德荣长公主面前,却是半口不提“蛮子”二字。

德荣长公主脸色更阴沉了。

她堂堂的一朝长公主,总不能跟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一般计较。

可若让她就此咽下这口气,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收拾不了小的,难道还收拾不了老的?

德荣长公主深深的吸了口气,淡淡的吩咐旁边的丫鬟:“去前院把奉南王请来。”

丫鬟领命去了,德荣长公主胸口那口郁气还是没能发散。

她向来喜爱热闹奢华,今儿这场寿宴办的还算是勉强合她的意,结果还没等彻底散宴,就听说她的亲孙子就在她的生辰宴上被人给打了!

德荣长公主脸色阴沉沉的,看向韦氏:“你怎么照看的孩子?”

韦氏低下头,手微微颤着,没有说话。

蔺昱筠有些不忍,开口帮韦氏说了句话:“姑姑,当时桐哥儿是在前院……”

丘沛柔再次善解人意的开了口:“姑姑,咱们去外头说吧,让桐哥儿先休息休息……我看那药都洒了,也正好再让人去煎一碗。”

德荣长公主压着脾气点了点头,同韦氏有些冷硬道:“你也过来,我有话问你!”

韦氏有些犹豫,看了看病中的桐哥儿,还是咬牙欲走。

桐哥儿有些依依不舍的喊了声“娘”。

韦氏勉强挤出个笑来:“桐哥儿乖,娘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桐哥儿向来自诩是个小男子汉,歪缠着娘是他那两个妹妹爱做的事,他可不能像个小姑娘似得。

他点了点小脑瓜,乖乖的把牵着他娘衣袖的手给缩了回来:“娘,你去吧。”

正当众人打算去前厅的时候,姜宝青却突然开了口:“等等。”

丘沛柔听到姜宝青的声音,脸上飞快略过一抹狰狞的神色来,转瞬即逝。

第六百九十三章 毁灭证据

无人发现丘沛柔的异常,众人这会儿都有些诧异的回身看向突然开口的姜宝青。

却见着姜宝青俯下身子,伸手在地上方才撒着的药渍痕迹上捻了捻,莹白如玉的双指上便被那褐色的药渍染上了颜色。

“闻起来,这药的味道有些不太对。”姜宝青对面露狐疑之色的众人解释着。

德荣长公主府上的那大夫抬起头,脸上有些不悦,道:“这位夫人,不过是嗅了嗅,便断言在下开的药不对,这是何等道理!”

姜宝青轻轻舔了一下那沾了药的手指。

“姜大奶奶,你这……”丘沛柔一副倒吸一口凉气的模样,“这多不干净啊……”

一个跟在丘沛柔身后一直像个背景板似的千金小姐有些嫌恶的掩住了口鼻,轻声细语的嘀咕:“……到底是乡下人,一点都不讲究。”

到底是在德荣长公主面前,她说这话时倒是特意压低了音量。

然而这会儿屋子里正静的落针可闻,这话倒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众人耳中。

姜宝青倒是不以为杵,反而还看着那位千金小姐笑了下:“做大夫的,确实讲究不起来……若不亲口尝一尝,如何斟辨这些药材的细微差距呢?”

方才那冷脸的长公主府大夫听得这话,脸色好看了不少,甚至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对着姜宝青倒颇有一些刮目相看的意思:“这位夫人说得极是。”

“姜大奶奶说得倒是好听,”那位千金小姐掩在绣帕下的嘴撇了撇,“不如姜大奶奶讲一讲,把我们喊住是为了什么?大奶奶可尝出什么来了?”

韦氏有些紧张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倒是不慌不忙,看向长公主府里的那位府医,慢条斯理的报了十几样药材名。

报完,她顿了顿,问那府医,“我说的可还有遗漏?”

府医一开始听姜宝青报药材名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后头,却是越来越错愕。听到了最后,简直可以说是目瞪口呆了。

这闻汤辨药的功夫倒也不算罕见,可基本都是一些嗅觉味觉灵敏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才能有这个功力。

眼下这亭亭玉立的小妇人看着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竟通过那一点泼洒在地上的药渍,分毫不错的报出了所有的药材名称!

府医这下子对姜宝青的态度可谓是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很是敬佩的对着姜宝青拱了拱拳:“……夫人说的分毫不差。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失礼了。”

德荣长公主看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她蹙起眉头:“……你方才不是说,这药的味道有些不太对吗?是哪里不对?”

姜宝青轻声道:“有几味药的剂量依稀尝着味道不太对。不过这药渍几乎要干了,具体如何,也不好说。”

那府医错愕道:“这绝不可能!”说着,他便有些焦急的翻出了药方,脸急得通红,“这位夫人你看看,我这药方上的剂量写的清清楚楚的,断然没有问题!”

姜宝青接过那药方,一打量便知,这药方确实没什么问题,她点了点头:“没错,方子确实没有问题。”

“也可能是气温变化或者是年份问题,导致的药材味道出现了差异,这都是有可能的。”府医又有些遗憾道,“……因着桐少爷年纪不大,我开的剂量并不算大,再加上这地上的药渍这会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也没办法再去查证什么了。”

方才那个讥笑姜宝青“乡下人”的千金小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搞半天是虚惊一场……我就说,就凭着那几乎要干涸的一点点药渍,姜大奶奶哪怕是医仙下凡,能查出什么来?……姜大奶奶,我劝您一句,在长公主殿下面前,莫要这般哗众取宠啊。”

姜宝青微微一笑,提起声音喊了句“小南”。

于是众人便见着一个穿着打扮皆不打眼的丫鬟,从外头大迈步进来,手里还拖着个瑟瑟发抖的人。

再定睛一看,那被拖着的人,不正是方才屋子里伺候汤药的那个小丫鬟吗?

众人都有些错愕,这又是哪一出。

郑南这会儿一身朴素低调的丫鬟服色,礼数周全的朝德荣长公主行了礼:“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德荣长公主隐隐猜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得紧:“这是?”

郑南将手上拖着的那丫鬟往前一推,那丫鬟几乎是立时瘫倒在了地上。

“我家大奶奶方才见这丫鬟鬼鬼祟祟的,便令奴婢跟着她一道出去,”郑南低眉顺眼的禀报着,“发现她有些不太对劲,便把她抓了回来。”

那丫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浑身一哆嗦,突然对着德荣长公主不住的磕起了头,求饶起来:“……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做啊。就是,就是,奴婢方才不小心打翻了药碗,怕主子责罚,准备再去给桐少爷煎一碗药。方才,方才几位主子都看到了,奴婢真的是不小心才打翻的……”

德荣长公主看向姜宝青,知道以姜宝青的性子,定然不会无的放矢。

“确实是不小心打翻了药碗,”姜宝青颌首,看向跪在地上磕头磕得额头都有些发红的丫鬟,“可这不小心,也分好几种。到底是真的不小心,还是因着我们突然过来了,你做贼心虚,又或是怕我们发现什么,才‘不小心’打翻了这药碗呢?”

姜宝青这话,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

韦氏打从方才姜宝青说“药味道有些不对”的时候,就有些惊疑不定的抱住了桐哥儿。这会儿听得姜宝青这般说,想起方才她们进来时,这丫鬟刚要给桐哥儿喂药……不由得后怕不已,浑身抖个不停,紧紧的抱着桐哥儿不撒手。

德荣长公主的脸色也直接变了。

那丫鬟一张脸煞白的像纸,还在那忙不迭的给自己辩解:“奴婢,奴婢没有!”

姜宝青看向那丫鬟:“既是没有,那为何方才你要趁人不备将地上的碎瓷片都收起来,偷偷溜出去,是打算将那碎瓷片扔到哪里,好毁灭证据?”

“奴婢,奴婢是怕主子责罚……”

德荣长公主的脸色黑如锅底:“……这也好办,不过是些碎瓷片,本宫这就命人将园子翻过来。”

“长公主殿下,怕是不好找,”郑南回道,“这丫鬟,将那些碎瓷片,都扔进了井里。”

井里!

那岂不是捞上来,也没什么证据遗留在上面了?

一时间屋子里众人神色各异。

有人愤怒,有人惊惶不安,有人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六百九十四章 毒

“奴婢,奴婢只是怕主子责罚……”那丫鬟依旧咬死了这句话。

“你莫不是以为本宫拿你这下人没办法?!”德荣长公主脸色难看得紧,“杀了剐了,总有能让你开口的法子!”

话里头满满都是杀气。

在她的府邸里,她的孙子竟然差点被人谋害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丫鬟浑身抖如糠筛,显然是怕极了,然而却依旧是咬死了那句“奴婢只是怕主子责罚”。

“长公主殿下莫生气,”姜宝青轻声道,“这丫鬟这般都不肯承认,怕是已经被人买通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姜宝青点了点那丫鬟身上颜色略比衣衫其他处要深一些的衣袖,微微一笑。

“袖子上方才洒上了药汁,这些,足够了。”

丫鬟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袖子。

这下意识的动作却已经彻底说明了,她心里对这药是有数的

确实有问题!

“给我扒了她的衣裳!”德荣长公主阴沉着脸,当机立断。

然而那丫鬟却突然冲了起来,趁人不备,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饶是德荣长公主都被吓了一跳。

好在郑南反应极快,几乎是瞬时就把那丫鬟给拦住了。

德荣长公主缓过劲来,意味深长的看了郑南一眼。

她看出来了,这丫鬟穿得虽然低调,但就这身手,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小丫鬟?

八成是宫计那小子不放心姜宝青,摆在明处的暗卫。

德荣长公主哼了哼,有点不大高兴。

这是不相信长公主府呢?

不过再转念一想,连她亲孙子在府里都被人密谋着下了药,好似宫计这般做,也……

德荣长公主心中闪过一丝念头。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查清到底是谁,想要对她孙子下手!

她脸色阴沉,看向韦氏:“你好好照看桐哥儿。”

发生了这么一串事,韦氏这会儿就如同惊弓之鸟,抱着桐哥儿手都不敢撒。

“都跟本宫过来!”德荣长公主阴沉的脸色扫过众人。

丘沛柔抱着肚子,神色有些不太好,声音有些轻:“……姑姑,我肚子有些难受……”

德荣长公主自是知道丘沛柔这一胎有多金贵。

眼下太子无嗣,三皇子被封了相王,若这会儿相王妃先诞下皇孙,那日后这江山,是谁的还不一定……

德荣长公主忍了忍,还是放缓了语气:“正好大夫在这,让他给你看看,再好好休息休息。”

丘沛柔身后的那位千金小姐也要陪着去另一间屋子,姜宝青慢条斯理的喊住了她:“方小姐留步。”

那位姓方的千金小姐身子微微一僵,继而转身,看着很是愤怒的样子:“你是在怀疑我?”

姜宝青挑了挑眉,悠悠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方小姐就这般敏感吗?”

方姓千金矢口否认:“都是因着你突然喊我,吓了我一跳!”

姜宝青笑了笑,并没有穷追猛究。

但德荣长公主怀疑的眼神还是看的方姓千金后背细细密密的渗出了一背的冷汗。

“行了,”德荣长公主不耐烦道,“相王妃身怀有孕,需要多休息,难不成你也有了身孕需要多休息?”

这话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来说,委实不算多好听。

看得出德荣长公主的耐性已经要告罄了。

方姓千金涨红了脸,极为难堪的模样,咬着唇,却没再跟着丘沛柔一道出去。

丘沛柔被丫鬟搀着,一手扶着肚子,一边回身,似是安慰道:“梦儿放心,姑姑最是公正,断然不会误会一个好人的,我在旁边的屋子里等你。”

方梦儿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颤,强笑着点了点头。

就连奉南王家的那个小娃也没有落下,一行人到了这所小院子的正厅。

德荣长公主坐在主位上,那丫鬟已经被绑了起来,头发有些散乱,嘴里被塞了块看不出颜色的汗巾,十分狼狈的跪在堂下。

姜宝青拿着一块剪下来的衣袖,正在那细细的嗅着。

半晌,姜宝青这才放下了那衣袖,道:“基本可以确定了,这副药服下去,怕是会使得桐哥儿的伤势更重,加重他的虚弱……”

姜宝青没说的是,因着这些药材原本就是对症的,哪怕份量变了,大多数医者未必能看得出其中的玄机,简直堪比无色无味的毒药了!

德荣长公主脸色阴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桐哥儿不过才四岁,若这药服下去,说不定会熬不过去,夭折了……

到底是谁,好歹毒的心思!

姜宝青心下其实想的更多,但她委实不好说出口。

跟桐哥儿起了争执的哥儿,听德荣长公主那话音,应该是奉南王府的。

奉南王作为长年在外镇边就藩的藩王,几乎跟土皇帝也没什么区别,若是因着子孙的事跟德荣长公主这京城地头蛇起了争执,那说不得就要找一方京城的势力联手才能自保……

姜宝青长长的睫毛覆了下来。

这种事,不是她能去沾染的。

德荣长公主大概也想到了这点,她眼眸中杀气一闪而过,没再当堂审问那丫鬟,而是直接挥手让人拖了下去。

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要用些手段从这丫鬟口中撬出些什么了。

那丫鬟被拖下去的时候,正巧,这会儿得了消息的奉南王妃,匆匆带着丫鬟赶了过来。

那穿着绣金线衣衫的男童,一直瑟瑟抖着不敢说话,见着奉南王妃过来,瞬时哇哇大哭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到奉南王妃怀里,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祖母!”

独苗小孙子向来小霸王似得,这会儿竟哭成了这样,再加上脸上那青青肿肿的模样,奉南王妃心疼得不行,看向端坐在正首上位的德荣长公主,眼里闪过一抹愤懑。

然而她还是强笑道:“长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德荣长公主皮笑肉不笑道:“这话,不该问本宫,倒该问问你那好孙子。”

奉南王妃在藩地做了那么多年的土皇后,虽说她也明白在京城要收敛,要夹起尾巴做人,可多年上位者的脾气还是让她没忍住脸上的不悦神色,有些尖锐道:“长公主殿下,不过是几个小孩子打架,我这孙子跟外孙,也受了伤,何必搞出这般阵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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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二到下下周二,要连续4更以上一周,亲爱的各位读者容我攒个稿子……

第六百九十五章 打一棍子给一甜枣

德荣长公主勾起一个讽刺似得笑来:“小孩子打架?你的好孙子跟好外孙,两个七八岁的,打我孙子一个四岁的,也好意思说小孩子打架!”

奉南王妃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这俩孩子也还小,不懂事,我回去定然会让王爷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意思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教育,就不劳德荣长公主费心了。

德荣长公主哪里听不出这话的含义来。

她冷笑一声,淡淡道:“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跟驸马也不过只得了一个儿子,这儿子又常年在边塞不回京。好不容易带着孙子回来看看我,却出了这么一桩事……王妃你说,我能不着急么?”

奉南王妃一把年纪了,也差点按捺不住想骂人。

你跟梅驸马只得了一个儿子,怪她吗?!

你儿子常年不回家,怪她吗?!

还不都是你不知廉耻,私下里养面首得的报应!

当然这话在肚子里骂骂还行,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长公主殿下说的是,”奉南王妃忍气吞声,挤出个笑脸来,她伸手轻轻推了推小孙子,“昊哥儿,去认错。”

昊哥儿一甩他那绣满了金线的袖子,声音有些尖利:“祖母!”

奉南王妃看着娇宠起来的小孙子这样,再看看他那张白胖可爱的笑脸上那青紫的痕迹,心里也不舒服。

谁家孩子不是捧在手心里娇宠起来的?

就她德荣的小孙子金贵?!

看看把她家昊哥儿打的,她家昊哥儿也受伤了啊!

可这会儿在人家地盘上,不得不低头。

怎么说这也是在德荣长公主的寿宴上,若是闹到皇帝那,她们奉南王府也丢不起那个人。

奉南王妃咬咬牙,狠狠心,又推了把她那小孙子,声音比方才严厉了些:“昊哥儿!”

昊哥儿还没见过奉南王妃这般严厉的模样。就连上次他把他父亲怀孕的宠妾给推到湖里去,他祖母都没这般凶过。甚至当时他父亲气疯了要打他,他祖母还护着他,很是不高兴的凶他父亲:“孩子这么小,懂什么?!你为着一个贱妾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打我这小金孙,我看你是糊涂了!”

他当时就躲在他祖母怀里,脸埋在祖母衣袍中,谁也没发现,他在偷偷的笑。

他娘偷偷跟他说过,那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是要跟他抢东西的。

他的父亲最后根本就拿他没有办法,气冲冲的走了。

当时祖母的脸色虽然不是很好看,可也没有这么凶过!

男童年纪不大,但自有孩子式的狡诈。

他见这次祖母面色难看得紧,甚至还又重重的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他知道这次是来真的了。

昊哥儿扁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但还是在他祖母那难看得紧的脸色中,不情不愿的上前,喊了一句“表姑奶奶”。

长到这么大,他显然没怎么跟人道过歉,干巴巴道:“是我错了,不该跟,跟弟弟过分打闹。”

他身边那个小孩子也跟着上前,像是复读一样,飞快的说了一遍:“我也错了,不该跟弟弟打闹。”

德荣长公主冷笑一声,看着底下被推出来道歉的两个孩子。

这俩孩子,左边脸上写着不情,右边脸上写着不愿,满眼都写着“我是被逼的”。

真当她稀罕?

她这会儿知道,这几个小孩子的打闹不过是个引子,真正要人命的是后面的那一副药。

若真要论起来,她今天的怒火,奉南王府不过占了其中几分之一罢了!

然而,她就偏偏要压那奉南王妃一头。

只因她看不过奉南王府这一脉的臭架子!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奉南王府一脉,不过去边陲当了几年的土皇帝,就忘了这天下到底是姓什么的了吗!

德荣长公主垂着眼,没说什么。

奉南王妃在下面有些难堪的看着德荣长公主摆架子。

心里把德荣长公主翻过来覆过去骂了上千遍。

到底还是多年的养尊处优万人之上的生活养出来的脾气让她有些按捺不住了,她脸色不虞道:“长公主殿下,两个孩子这歉也到了,咱们都一把岁数做人祖母的年纪了,就别跟两个黄毛小儿一般计较了吧?”

德荣长公主手里端起一杯茶,茶盖与茶碗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她冷笑一声:“王妃说得这话,有点意思。怎么着,本宫还得被强按着做事呢?”

她说这话时,可没兜着藏着,那股子暴戾骄矜之气,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散发了出来。

奉南王妃浑身颤了颤。

她差点忘了,这,这德荣长公主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个混人!

德荣长公主见奉南王妃眼里终于有了恐惧之色,心下冷笑一声,这才慢悠悠的把手上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垂着眼眸悠悠道:“方才我不应声,只是因着王妃说的没错,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偶有下重了手,也是常事。”

奉南王妃愣了下,她是万万没想到,方才德荣长公主那般可怕,怎地这会儿言语里又有了转圜的意思?

“不过,”德荣长公主话音又是一转,“虽说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昊哥儿跟白哥儿下手又重了些,万一传出去,再落得个暴虐的名声就不好了。倒不如昊哥儿跟白哥儿一会儿去给桐哥儿道个歉,桐哥儿若是愿意原谅他们,那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因着方才德荣长公主那般戾气冲天,奉南王妃这会儿见德荣长公主突然这么好说话,只是让两个小孩子给另外一个小孩子道个歉就行了,她心下一松,脸上神色终于松泛了些,也露出了点点笑意:“长公主殿下说得极是,既然是小孩子之间的争端,那这事还是止于小孩子之间吧。”

德荣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看着明显放松了不少的奉南王妃,眼里却闪过一抹类似于讥讽的神色。

真是个蠢货,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就这么乖顺了。

这边谈完了,德荣长公主又看向姜宝青,神色郑重了些:“今儿多亏你了,宝青,本宫要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在,怕是……”

德荣长公主没有再说下去。

姜宝青客气道:“长公主殿下谬赞了,不过是恰逢其会。”

蔺昱筠把姜宝青视作自己的好朋友,听得姜宝青得了德荣长公主的感谢,她比姜宝青本人还要高兴些,脸上露出两个小小梨涡来。

反而是那方梦儿,一直在一旁,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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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起就要4更加保持一个礼拜了,各位实不相瞒,蠢作者正在瑟瑟发抖中…

第六百九十六章 差点出大事

再接下去要调查的事情,属于涉及后宅甚至朝堂的一些阴私了,姜宝青向来不爱管这样的闲事,就想着告退。

结果她想告退,德荣长公主还不愿意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姜宝青一眼,出言留了留姜宝青:“方才本宫见桐哥儿脸色差得紧,还要麻烦宝青出手,帮本宫调理一下桐哥儿的身体。眼下本宫实在不敢再相信旁人了。”

德荣长公主这话说的其实有点过于严重了。

偌大的公主府,也就偶尔会有这么一两个生了异心的,哪就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了。

不过姜宝青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于是,一群人又去了隔壁桐哥儿那边。

这时候,韦氏手里正端了一碗水,她先喝了两口,静静待了会儿,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将手中的温水,拿一把小银勺一点一点的喂给桐哥儿。

德荣长公主领着人进去的时候,正好就见着这一幕。

德荣长公主不着痕迹的略一点头。

这韦氏……好歹还有个当娘的样子。

奉南王妃方才是没见着桐哥儿,这会儿见着躺在床上被韦氏搂在怀里的桐哥儿,心下的火气又蹭蹭蹭的冒了上来。

桐哥儿白白嫩嫩的,脸上虽然也有点小伤,可比她家孙子外孙脸上那青青肿肿的模样,看着可是轻多了!

明明她家俩孩子受伤更重些,还要反过头来给那个小崽子道歉!?

德荣长公主看了奉南王妃一眼,正好把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扭曲神色给看到了眼中。

她心下冷笑一声。

姜宝青自然的上前,韦氏见姜宝青过来要给桐哥儿看诊的模样,她很是信任姜宝青,急忙让开了些空间,又给两位长辈见了礼。

姜宝青一边给桐哥儿把脉,一边淡淡道:“……桐哥儿年纪太小了,腹部被人这般重击……不过,好在桐哥儿这身体底子好,若是换成了旁的小孩子,一个闹不好,怕是要出大事。”

奉南王妃听得姜宝青这般说,眯起眼来上下打量起了姜宝青。

“你是?”

奉南王妃年纪大了,方才宴席上交际的圈子一直是那些京里头的老太君辈分高的夫人们,自然是不认识姜宝青。

姜宝青客客气气的自我介绍:“夫家姓宫。”

姓宫?是定国侯家的人?就是不知是本家还是那些旁支了。

亦或者,就只是重姓而已。

奉南王妃皱着眉头,眯着眼,满脸的怀疑:“你会医术吗?张口就说什么要出了大事……小孩子打闹罢了,如何会出什么大事?”说着,眉头皱的越发紧了,看向姜宝青仿佛在看什么骗子,“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却是个满口胡言,危言耸听的。”她又转向德荣长公主,板着脸建议道,“长公主殿下还是请个正经大夫吧!”

屋子里静了静。

奉南王妃觉得屋子里的氛围有些古怪,她皱了皱眉,发现德荣长公主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奉南王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极了。

她皱着眉头,有些纳罕。

德荣长公主看着奉南王妃这副无知的模样,心里骤然生出了一股痛快的情绪。

她睨了一眼奉南王妃,似笑非笑:“奉南王妃怕是常年在边陲之地,京里头的消息不太灵通了。你可知给我家桐哥儿把脉的这位是谁?……她若是医术不好,怕是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医术好的人来了!”

德荣长公主这会儿越是夸赞姜宝青,就好似是在把奉南王妃的脸皮踩在地上,奉南王妃脸色有些难看,哪里会信。

她以为德荣长公主是故意说的这般夸张,好来下她的面子。

“长公主殿下莫要打趣了。”奉南王妃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的褶皱抖了抖,她飞过来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宝青。

不打量还不要紧,一打量,奉南王妃都有些暗暗心惊。

这女子穿戴虽说不打眼,可见惯了好东西的她却能看得出来,都是些难得的稀罕物!

不说旁的,单看这女子头上,那粒挽在乌黑发髻中的翡翠绿宝石做的发梳,看看那水头,那仿佛要流出来般的沁色,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宝贵了!

看来这女子的夫家了不得。

试想,能嫁入这般门第的女子,自己家世定然也差不了哪里去,谁家大家闺秀会去学一手医术啊?

这般一想,奉南王妃心里又踏实起来。

看来是德荣长公主心里不舒坦,拿这事做筏子了。

奉南王妃嘴角便翘了翘,继续道,“……长公主殿下若是不方便,我们奉南王府那边倒是带了几位医术比较了得的大夫,不若让他们过来给桐哥儿看看,也免得咱们做长辈的挂心。”

奉南王妃话里的意思也没藏着掩住,就差直说这是姜宝青跟德荣长公主联合起来,故意把桐哥儿的病症说重,弄虚作假,好打压他们奉南王府了。

德荣长公主自然也是听得出来,冷笑一声,看傻子似得看向奉南王妃。

蔺昱筠有些坐立难安,按理说,奉南王妃跟德荣长公主都是她的长辈,而姜宝青又是她的闺中密友……

眼下这个局势,她真的有点难捱。

“王妃,”蔺昱筠还是细细的低声开了口,“宝青医术很是了得,我祖母的中风就是多亏了宝青才得以好转。甚至太后娘娘,除夕的时候中了风,也是多亏了宝青……”

奉南王妃自然是认识蔺昱筠的,可她认识归认识,这会儿从蔺昱筠口中说出的话,她听着却有些茫然。

这个勇亲王家的小郡主,在说什么呢?

太后除夕的时候中了风,她是知道的。

甚至这次她们一家子能久违的踏上京城的土地,也是因着这事,皇帝想让太后的寿辰热闹些。

她们奉南王府一家子远在边陲,京里头的事,她们家王爷是一直关注着的。不过她作为王妃,这些事跟她没有关系,她也不甚在意。

不过临行前,奉南王特特给她讲了讲这事,就是怕到时候她在御前失仪。

听说太后的中风是被一位女神医给医好的。

旁的,奉南王妃就不清楚了。

毕竟,知道这些就够了。知道的多了,反而不好。万一御前应对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龙椅上那人觉得,你们对京城里的事这么了若指掌呢?那就不妙了。

奉南王妃心里还琢磨着,到时候太后寿宴结束后,把那神医喊到别庄里,给奉南王看看他那多年的老寒腿。

谁曾想,太后的寿宴还未曾结束呢,她就先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女神医!

就站在她面前!

奉南王妃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惊疑不定的看向眼前的姜宝青。

姜宝青正在那低声跟韦氏嘱咐着一些照看桐哥儿时候的注意事项,韦氏听得认真极了。

她虽说也懂医术,但大多懂的是那种战场上的外伤,或者是一些伤风感冒,小儿的内科,她是真的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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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紧我的小键盘……我先去做饭……qaq

今天必有4更!

第六百九十八章 另外一个可能

不多时,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哄睡了桐哥儿的韦氏,蔺昱筠,姜宝青,以及后倚在椅背里,看着有些累的德荣长公主。

还有,站在姜宝青身后的郑南。

“是叫小南来着,对吧?”德荣长公主点了郑南的名字。

郑南上前,给德荣长公主行了礼,然后又规规矩矩的退到了姜宝青身后。

德荣长公主若有所思道:“早就听闻宫计手里有一支训练有素身手了得的暗卫,这些年在外面,也是多亏了那些身手了得的暗卫。”

这并不是什么要命的秘闻,姜宝青没有否认,当然也没有承认,只是缄默的笑了下。

德荣长公主就当姜宝青承认了,她看着姜宝青笑了:“……都说宫计是个冷心冷情,心狠手辣的,看着倒是对你疼爱的很。安排了暗卫,还往我这写了信,特特托我多多照看你。”

姜宝青知道德荣长公主这是点破了郑南的身份,她也没藏着掖着,起来给德荣长公主行了个礼:“还请长公主殿下莫要怪罪。”

去人家家里做客还带着暗卫,尤其是这个“人家”,还是一朝长公主,端得是尊贵无比。这般做,几乎等同宣告了是不相信长公主府的安全。

德荣长公主见姜宝青这么大大方方的就认了,沉默了会儿。

说实话,一开始发现的时候确实有些生气,到了后面,她却不得不承认,姜宝青身边带着个会功夫的侍卫,在当下这个时局,还是很有必要性的。

眼下京城实在是太龙蛇混杂了,就连她这长公主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居心叵测之人。

“……本宫也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德荣长公主沉着脸,淡淡说道,“况且今天还要多谢你这护卫,若不是她发现了那丫鬟的事,怕也不知道对方想做些什么……那丫鬟的背后之人,竟然想着这等毒计!”

说到这,德荣长公主脸色又沉了沉。

韦氏方才不在正厅,只知道有人想害她的桐哥儿,她越发沉默的抱紧了桐哥儿。

桐哥儿乖巧的靠在韦氏怀里。

野种,蛮子……

这话最伤的,其实是韦氏。

她不是不知道,长公主她们其实一直很不待见她这个全家被流放边疆的罪臣之后。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因为她的关系,她的孩子要受到这么大的委屈。

姜宝青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德荣长公主眼下颇有些要推心置腹的样子。

可问题是,她根本不想跟德荣长公主推心置腹啊……

再听下去,怕是就要沾染朝堂的势力倾轧了。

然而德荣长公主选择这会儿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本就是存了将姜宝青代表的宫计的势力,彻底拉拢到自己这边来的心思。

她不是看不出来姜宝青抗拒的神色。

“宝青,我跟你说这些,倒也不是全然为了让你这趟浑水。”德荣长公主神色间多了一份诚恳,连“本宫”的自称都没有用,“只是你眼下是督查司宫司首的夫人,势必会有势力想要去拉拢你,我把这些盘根错节的事都给你摆在明面上,也省的你到时候不知不觉的就被人坑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景上了,姜宝青知道,自己若是再拒绝,也未免太不给德荣长公主面子了。

她也知道,德荣长公主这话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心思说出来的,但道理是没错的。

姜宝青安静的坐在她的位置上,没有反驳。

蔺昱筠却是没有太多顾虑。

德荣长公主跟她父王一样,都是天然的保皇党,她们属于同一阵营的。

“姑姑,我在想,”蔺昱筠脸上有些忧心忡忡的,“不过是小孩子间偶然发生了口角,那背后之人却反应十分快的利用这些,做起了文章。显然已经藏在幕后很久了,才能这般反应迅捷,甚至立马找好了相应的丫鬟……”

蔺昱筠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德荣长公主却是明白她的意思,蔺昱筠这是在担心长公主府已经被渗透了个底朝天。

这也正是她担心的问题,德荣长公主脸色沉沉的,手按在椅子扶手上,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你说的是,这长公主府,确实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其实,我倒是觉得,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姜宝青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蔺昱筠跟姜宝青亲近的很,闻言便好奇的对着姜宝青眨了眨眼:“还有什么可能?”

德荣长公主则是灼灼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开口了,听着还像是在帮着她们出谋划策。

这说明她并不排斥向他们这边的势力倾斜。

是件好事。

姜宝青看了一眼里间床上的桐哥儿,沉吟道:

“小孩子打架,未必是件偶然事件。”

德荣长公主蹙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是奉南王府那边故意的?”

看着奉南王妃那副被她玩弄于鼓掌中的蠢样,不像啊。

姜宝青又摇了摇头:“不像是奉南王府那边故意的,若奉南王府那边布局,怕是不会舍得让昊哥儿犯险,顶多会让那个白哥儿打头阵。”

任谁都看得出,奉南王妃简直要把那昊哥儿当成是眼珠子般捧着了。

“‘春为昊天,元气昊昊’。那个小崽子,也配叫‘昊’,”德荣长公主嗤之以鼻,“奉南王府把这么个败家玩意捧手心里,迟早要完。”

这话,蔺昱筠跟姜宝青都没法接。

好在德荣长公主也不在乎这个,她这般骂了一句,就放一边了,继续看向姜宝青:“既然不是奉南王府有意为之,你又说不是偶然事件……你继续说。”

姜宝青点了点头:“其实还是在那个药上。”她顿了顿,指了指被放在托盘上一并端了过来的那截衣袖,“这药,因着有大夫在一旁看着,那背后之人不敢在药材上做文章,只敢在剂量上做文章。且这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方子,背后之人也需要根据府医开的药来斟酌剂量,放少了若是无用怎么说?放多了万一显出毒性来又怎么办?说明这人,对府医开药的习惯,很是了解,基本上能摸透这大夫会根据什么病症开什么药,尽量提前做好一定的准备。”

德荣长公主听得精神一震。

姜宝青这是在给她分析线索啊!

蔺昱筠听得云里雾里的,她想了想,小声道:“可是,原本那昊哥儿白哥儿就是小孩子,他们会跟桐哥儿打起来也是由口角之争起来的,这如何能预料啊……”

姜宝青却很是淡定的点了下头:“可以预料的。那昊哥儿跟白哥儿都是容易冲动的小霸王,被人挑拨几句,去找桐哥儿麻烦的机会非常大。”

蔺昱筠惊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你的意思是,桐哥儿今儿这一场伤,也是被人算计好的?……”

姜宝青顿了顿,还是没把话说死了:“……这只是一个猜测罢了,具体还是要由长公主殿下去调查。”

德荣长公主脸色阴沉如七月惊雷时的天际,乌沉沉的,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开口:“今天你们也忙了一天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她说的很是平静,可按在椅背上那青筋凸起的手,却告诉众人,德荣长公主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静。

她哪怕把长公主府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把那背后之人给一网打起来!

蔺昱筠乖巧的点了点头,同姜宝青一块起身,要走时,又有些犹豫,转身看了一眼里屋抱着桐哥儿,脸色还是白的可怕的韦氏,迟疑了会儿,还是走到德荣长公主身前,小声道:“姑姑,韦嫂嫂人不错的……”

德荣长公主知道这个心好脾气软的小侄女这是要给韦氏说情了。

只是这会儿,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旁的事了。

德荣长公主摆了摆手:“行了,筠儿,我心里有数。”

蔺昱筠见这样,哪里还说的出什么旁的话,隐隐有些愧疚的看了一眼韦氏,抿了抿唇,还是同姜宝青一道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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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差不多2700字的大章,一会儿还有一章,废花一定要在12点之前更完4更!

握拳!

第六百九十九章 回府

姜宝青跟蔺昱筠回到花厅时,姜晴已经跟姝姐儿玩成了一团。

姜晴见姜宝青回来,牵着姝姐儿,高兴的迎了过去:“姐姐。”

姝姐儿也高高兴兴的跟着姜晴叫:“姐姐!”

蔺昱筠忍不住笑了起来。真要算下来,姝姐儿应该叫姜宝青婶婶才是。

姜宝青捏了捏姝姐儿柔软的小手,笑着更正姝姐儿:“要叫婶婶。”

姝姐儿乖巧的很,她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姜晴,姜晴对她笑着点了点头,便乖乖的张开小嘴巴叫了声“婶婶”。

奶声奶气的喊完婶婶,姝姐儿又有些眼巴巴的往姜宝青跟蔺昱筠身后看。

她虽然跟姜晴玩的乐不思蜀,可她还记得呢,她娘好像是跟她们一块出去的。

“娘呢?”姝姐儿没看到韦氏,有些疑惑,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韦氏这会儿正在院子那照看桐哥儿,这会儿若是送姝姐儿过去,怕是韦氏分身乏术。

姜宝青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子,跟姝姐儿平视,向她解释道:“桐哥儿身体有点不舒服,你娘在照看桐哥儿,很忙的。姝姐儿再等一会儿,等你娘忙完了,好吗?”

姝姐儿咬着手指头,乖乖的点了点头,靠在姜晴身上,奶声奶气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姐姐再陪姝姐儿玩一会儿可以吗?”

这会儿天色已经是不早了,姜晴舍不得拒绝这般乖巧又懂事的姝姐儿,她有些为难的看向姜宝青:“姐姐,这……”

眼下这长公主府,还未开始肃清,不知道哪个就存着对孩子的叵测之心,这会儿这花厅里又没有旁的主子,姜宝青也有些不放心,点了点头:“没事,你陪姝姐儿玩就行。天色若是太晚,便叨扰长公主一宿。”

姜晴听到姜宝青这般说,这才没有了顾虑,高高兴兴的陪着姝姐儿玩起了翻花绳的游戏。

姜晴会翻的花样极多,姝姐儿玩得高兴极了。

没过多时,一名看着跟昊哥儿白哥儿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童,匆匆来了花厅,见到姝姐儿在这,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姝姐儿见着那男童,放下手里的绳子,高高兴兴的喊了一声“君哥哥”,迈着小短腿朝男童跑了过去。

男童虽说看着也就六七岁的模样,但眉眼之间的俊美却是已经遮不住了。

乍然一看,跟梅驸马很是相像,一看就是梅家的子孙。

再看姝姐儿口中喊的“君哥哥”,姜宝青已然猜出了男童的身份。

应该是韦氏的大儿子,君哥儿。

君哥儿虽说跟奉南王府的那两个哥儿年纪差不多大,但行事做派却截然不同。

他牵着妹妹的手过来,给姜宝青,姜晴,蔺昱筠这三个明显在陪他妹妹玩耍的长辈行了礼。

“姝姐儿顽皮,叨扰各位了。”君哥儿行事作风像个小大人似得,一板一眼,极有礼貌。

姜晴忍不住把君哥儿跟廖春宇那小鬼给比了比。

然后,得出了个惨痛的结论虽说廖春宇的岁数比人家君哥儿痴长了几岁,可还不如人家君哥儿看着稳重些。

是的,“稳重”这个词,用在看着六七岁的君哥儿身上,竟然是一点都不违和。

“君哥哥,你从祖父那回来啦?”姝姐儿奶声奶气的问。

君哥儿生得跟梅驸马极像,今天一天几乎都在梅驸马身边,陪着待客。

桐哥儿年纪尚小些,坐不住,下午那会儿快散席时,梅驸马便放他出去玩了结果才出了那么一桩祸事。

君哥儿听得妹妹这般问,先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姝姐儿的问话。

他生得在同龄人中应该算是很高的了,比姝姐儿大概高了一头多一些。他伸手摸了下妹妹绑在头上的小揪揪:“今儿有人欺负你跟娘了吗?”

姝姐儿愣了一下,咬着指头歪着头在那想着什么。

君哥儿慢条斯理的将姝姐儿的手指从口中拔了出来,还拿帕子给姝姐儿擦了擦手指:“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咬指头了。”

姝姐儿知错,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任哥哥给擦着指头,奶声奶气道:“……有几个姨姨婶婶,看着好凶。”

君哥儿给姝姐儿擦手指的动作顿了顿,他咬了咬下唇,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与年纪不相称的冷静。

擦完了手指,他牵着姝姐儿,再次跟姜宝青几个道了谢,要带姝姐儿去找韦氏。

姜宝青见君哥儿身后跟了几个侍卫,看那服色装扮,倒像是边塞的风格,便知道,这应该是韦氏他们的亲信。

姝姐儿有些依依不舍的转头回来朝姜晴摆着小手:“姐姐,下次我们继续玩,你还没教我怎么翻花蝴蝶呢!”

姜晴露出个大大的笑来:“好啊,没问题!”

姝姐儿这才高高兴兴的转过头去,跟着哥哥迈出了院子。

看着兄妹俩小小的背影,蔺昱筠忍不住跟姜宝青道:“我哥哥小时候只知道欺负我……”

她这话说出口,自己的心却是忍不住慢了一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话像是引着姜宝青说姜云山似得……

蔺昱筠脸都涨红了。

姜宝青看着蔺昱筠那张含羞的少女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太明显了啊……

忙完德荣长公主府上这一遭,又先送姜晴回了姜府,姜宝青这才回到了定国侯府。

结果发现二门那有个婆子在那挑着灯笼等着。

这会儿天色已然已经暗了,觅柳跳下马车,跟郑南一边一个扶着姜宝青。

姜宝青认得这婆子,是寿安居里的。

“大奶奶可算回来了,”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老奴在这最起码等了大奶奶半个时辰了。”

觅柳笑道:“嬷嬷这话听得真有意思,倒像是在跟我们家大奶奶兴师问罪?不过,奴婢知道嬷嬷是老夫人院子里的,老夫人院子里的向来很有规矩,怎么可能说这般话?想来是嬷嬷年纪大了,一时晕了头。”

她虽是笑着说的,但话里头的意思却是凌厉的很。

那婆子心知觅柳不是个好惹的,她也没必要在这跟觅柳斗气,她只得咽下了这份不忿。

第七百章 上好的亲事

那婆子被觅柳连消带打说了那么一番,气焰倒是消了不少。姜宝青看了她一眼,笑了下,也没生气,吩咐觅柳:“天色暗了,多点一个灯笼。”

郑南便挑着个红色灯笼,跟在那婆子身后,给姜宝青照着路。

寿安居里倒是灯火通明,姜宝青远远的看着映在窗户上那一个个人影,就知道屋子里这会儿定然也是热闹非凡。

果不其然,随着丫鬟那一声清脆的通禀“大奶奶来给老夫人请安了”,姜宝青迈进屋子,就见着翟老夫人脸上还挂着笑意当然,这笑意在见到她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还知道回来!”翟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看看什么时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住在人家长公主府!”

姜宝青翘了翘嘴角,没什么诚意道:“老夫人息怒。”

“怕是有些人,看不惯这侯府,觉得委屈了,攒作着自己夫君要搬出去另住不说,这会儿都不想回府了!”翟老夫人看着姜宝青那副光鲜亮丽的模样,站在下头,看着一副乖顺的模样,可背地里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她越想越气,重重的拍了下椅子扶手。

一旁坐着的文二夫人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掩住嘴角那抹微微的笑意,轻咳一声,提醒翟老夫人:“娘,宝青想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应该不是故意的。”

对于文二夫人突然替她说话的这种奇怪态度,姜宝青也不过是扯了扯嘴角笑了下。

这后面肯定还跟着什么事呢!

翟老夫人还是给文氏几分面子的,闻言哼了一声:“你也不用替她说话,人家领你这份情吗?”

“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文二夫人笑得端庄大气,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曾经跟姜宝青之间的龃龉,“娘,你说是不是?”

翟老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文二夫人:“你啊,就是心太好了!”

姜宝青在厅中冷眼看着文氏跟翟老夫人你来我往的,看得有些腻烦了,干脆自个儿找了个座,悠然落座。

觅柳给她家大奶奶倒了杯茶,低声劝道:“大奶奶喝口茶润润嗓子。”

姜宝青这一回府就来了寿安居,结果一进寿安居,翟老夫人就劈头盖脸的发难,觅柳心疼死她们家大奶奶了。

姜宝青略一点头,接过那杯热茶,在手里拿着沉了沉,看着那茶叶在茶碗的热汤中上下悬浮飘荡着,神情专注的很。

在姜宝青看来,哪怕看一片茶叶在那飘荡,都比翟老夫人跟文氏在堂上说话有意思的多。

“大嫂,你看着倒悠闲的很。”

一声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翟老夫人原本还要再提点文二夫人几句,让她不要对姜宝青那么“宽容忍让”,结果就听得一直闷坐在一旁的宫婉突然开了口。

翟老夫人顺着望了过去,就见着姜宝青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悠悠然的抬起头,正好跟翟老夫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姜宝青看着心情倒是不错的样子,甚至还对着翟老夫人微微一笑。

翟老夫人一下子心塞的啊,胸闷,堵得慌。

姜宝青没有理会翟老夫人,又看向了宫婉。

从一进来,其实姜宝青就注意到了宫婉。

宫婉看着像是很不高兴的模样。

以往都是宫婉在翟老夫人跟前撒娇卖痴,那会儿却在自个儿位置上牢牢的坐着,像是在跟谁生着闷气。

姜宝青知道宫婉这人,虽说杀伤力不强,但是个被惯坏了的没脑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蹦出来膈应你一下子,烦人的很。

因此,她也算是对着宫婉留了下心。

这会儿宫婉突然点了她的名,她倒是很好奇,宫婉又怎地非要跟她过不去?

姜宝青看向宫婉,就见着宫婉一双眸子里像是翻起了火苗,瞪着姜宝青,仿佛姜宝青怎么样了她般。

宫婉见姜宝青看向她,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火折子,一下子烧了起来她蓦的突然站了起来,咬着下唇,像是很不高兴的模样,狠狠瞪了一眼姜宝青,提着裙子,撒腿跑了出去。

“婉儿!”文二夫人见状不好,又不好追上去,忙给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去看看二小姐怎么了。”

丫鬟屈身领命,跟着出去了。

姜宝青倒是来了兴致。

看宫婉跟文氏这模样,果然是发生了什么。

“看来二小姐对我,有很大意见啊。”姜宝青淡淡道。

文氏脸上的神色一僵,继而微微挤出个笑来:“倒不是对你意见大……”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脸上的苦恼看着真切些,“这孩子,就是听说了自个儿的亲事,有些舍不得家里,心情不太好罢了。”

宫婉要说亲了?

说实话,宫婉要嫁给谁,嫁得好不好,她根本不在意。

宫计哪怕再憎恶定国侯府这些人,也不会把仇恨倾洒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姜宝青便面色淡然的点了点头。

翟老夫人却把文二夫人这明显是托词的借口当了真,忍不住感叹道:“婉丫头是个顾家的,自然舍不得离开侯府。可这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再舍不得离开家,也有出门子的那一天。”说着,她又忍不住剜了一眼姜宝青,“不像某些没心肝的,非得鼓弄着自己夫君从家里搬出去!”

这会儿宫计不在,搬家的事自然是搁置了,姜宝青也不愿意提起,免得翟老夫人再扯着这个不放,多生事端。她笑了笑,把话题又扯回了宫婉的身上:“……二小姐说亲了啊,可真是件大喜事。不知说的是哪个人家?”

文二夫人仿佛等姜宝青这般问很久了,姜宝青一说出口,她就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的接了话:“是庆真郡王府的小世子。今年刚十八岁,之前一直在封地,郡王妃又一心想给小世子说个京城的闺秀,便耽误到了如今。今儿郡王妃在宴席上见了婉儿,一下子就合了眼缘,拉着婉儿的手问了好多事,可不就是看中了咱们婉儿!”

说着,文氏矜持的笑了笑,顺便捧了下翟老夫人,“当然,婉儿自幼在娘膝下长大,也是娘教的好。郡王妃一听婉儿是跟着祖母长起来的,显然对婉儿更是满意了。”

翟老夫人被捧得笑成了一朵花。

姜宝青看着翟老夫人跟文氏脸上那掩都掩不住的喜气,倒也能十分理解。

文二夫人说到这,话音微微一顿,直接来了个转弯:“只是有桩事,需要宝青搭一把手。咱们都是一家子,这种举手之劳,宝青定然不会拒绝,对吧?”

总算来了。

姜宝青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光,她知道,这才是重头戏。

第七百零一章 随手的事

姜宝青垂着眼眸,手上的茶盖慢慢的拨着茶汤上飘着的茶叶,似是在笑:“二夫人说说看,是什么事?”

文二夫人微微皱了皱眉。

方才她话都说到了那个份景上,这姜宝青都没有松口半分。

真是太狡猾了,看着似是很好说话,其实什么都没应承。

文二夫人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笑的翟老夫人,心里冷笑一声,她在姜宝青来之前,已经跟翟老夫人把这门亲事夸得天花乱坠,方才又那般捧了翟老夫人一场,若是姜宝青不答应,翟老夫人定然会不让她好过的。

文二夫人温文的笑着:“不是什么难事,对你而言,只是随手的事郡王妃同我讲,她那早夭的妹妹有个女儿,一直寄住在她们府上,不过那个女儿,是个身体娇弱的,向来体弱多病。她这些年为了这个外甥女,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遍请名医,可是还是没什么好转。最近进了京,那外甥女不知怎地,竟然病倒了,无法起身。”

姜宝青多少猜到了,她看向文二夫人,似笑非笑:“所以,是让我去给那位表小姐看病么?只是,我倒是奇怪了,那位表小姐生病,跟咱们府上二小姐的亲事又什么干系,又不是那位表小姐同我们二小姐成亲。说句难听的,哪怕那位表小姐撑不过去了,也断然没有主家府上给一位客居的表小姐守孝耽误婚期的道理啊。”

文二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翟老夫人不高兴了,在她眼里,她孙女儿的这桩亲事那是十全十美,再好不过了。

“没规矩,说的这般难听。”翟老夫人不悦的看了一眼姜宝青,“你以为都跟你似得没个骨肉亲情?人家那位表小姐在庆真郡王府住了那么久,庆真郡王妃早就把那位表小姐当成自己女儿了,若是女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哪有什么闲心去给儿子张罗亲事!”

这话乍然一听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姜宝青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这种话,哪里能糊弄得了她?她不由得心下冷笑一声,若是庆真郡王妃真没心情去张罗亲事,又哪里会在长公主的宴席上拉着宫婉的手说那么多话。

怕这问题不是在郡王妃身上,是出在那位小世子身上吧?

姜宝青垂着眼,没说话。

文二夫人看着姜宝青的神色,斟酌着言语:“所以,宝青啊,不管怎么说,你的医术是皇上太后都称赞过的,想来那位表小姐的沉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然你明儿就过去看看,若是那表小姐的病治好了,也算是帮了咱们府上一个大忙,你说对吧?”

帮了府上一个大忙?

呵呵,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嘴角的笑也淡淡的,没有接话。

她也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方才宫婉那般狠狠瞪她,敢情是又把这事全都怪她头上了。

真是好笑,给宫婉说亲的又不是她,宫婉若是不想嫁人,去跟那些说亲的闹啊,跟她耍什么脾气?

还不是欺软怕硬,不敢跟家里人真正闹翻,就把脾气都撒在她这个懒得跟宫婉一般计较的人身上?

想到这,姜宝青神色微微动了动,抬起头来,看向神色平和却依旧难掩眸中急切的文二夫人,微微笑了笑:“我倒是可以试一试,但是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那位表小姐。”

文二夫人倒是没想到姜宝青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她本来还准备哄着翟老夫人逼一下姜宝青。

结果准备的后手还没摆上来呢,姜宝青竟然这么轻松的就答应了?

莫不是这姜宝青打算使诈,搅黄了这门亲事?

文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狠戾。

翟老夫人见姜宝青答应的这般轻松,心里也满满都是猜忌,她拧着眉头,怀疑的看向姜宝青:“……不一定治得好?你是不是想故意治不好,害婉丫头丢了这门好亲事?!”

文二夫人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那眼神说明了,她也是这般想的。

姜宝青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平和的很:“老夫人怕是不知道,故意治不好病人,这种行为是被我们学医的人深深唾弃的。”

翟老夫人跟文二夫人根本不相信,依旧很是怀疑的看向姜宝青。

有些人,自己心中没有底线,没有操守,就把旁人看得同自己一样,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原则。

姜宝青的嘴角微微上翘,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来,她换了种说法:“老夫人放心,我断然是不能砸了自己招牌的。过些日子就是太后千秋节了,若是太后知道了我故意不给那位表小姐治好旧疾,怕是会怪罪于我。”

明面上,姜宝青是因为治好了太后太妃的病,所以才被赐婚的,等同于是皇家对姜宝青的一份信任与恩宠。

所以姜宝青这般说,翟老夫人跟文二夫人反而是信了几分。

翟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姜宝青垂下眉眼,秀美的眉形在灯影下像是氤氲出了雾蒙蒙的光晕,她本就生得极美,这般垂着头,看着就像是再乖顺不过的样子。

翟老夫人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想着还要靠姜宝青给那表小姐治病,好让庆真郡王府承了宫婉这个情,日后宫婉嫁进去后,也会对宫婉多高看几分。

她语气也跟着和缓了不少,摆出条件来“诱惑”姜宝青:“……你若治好了那表小姐,之前你鼓动计儿搬离侯府的事,便可一笔勾销了。”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下。

这笑落在翟老夫人眼里,就成了姜宝青对这奖励心动的样子。

翟老夫人很是满意,这会儿看着姜宝青也顺眼了几分。

文二夫人虽说觉得姜宝青答应的太过容易了,转念一想,或许是宫计不在家,这个小贱人失了依仗,不敢明目张胆的太过反抗她们,所以才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

这般想着,她心底也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样才对嘛。

文二夫人眼角眉梢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都说姜宝青的医术神乎其神,那庆真郡王妃大概是听说了这事,拉着宫婉的手,话里话外的都在这打探姜宝青的医术,她如何看不出来?

其实治不好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个表小姐,治不好了,难不成庆真郡王府一辈子不娶世子妃了?

只要她把姜宝青给说动了,过去给那表小姐看病了,无论结果如何,庆真郡王府都要承她这个情,到时候她的婉儿嫁进去了,庆真郡王妃看在这个情分上,也会对她的婉儿好一些。

这般想着,文二夫人脸上露出几分热切来:“……宝青,你明日可有时间?那表小姐病来得急,早看也好早医治,拖得晚了怕是不好诊治了。”

既然答应了,姜宝青自然会尽力,看诊一事确实宜早不宜迟。

她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文二夫人笑得很是满意,甚至后面定好了时辰后,姜宝青要回入景轩了,还亲切的让自己贴身丫鬟去送姜宝青。

当然,姜宝青回绝了,她微微的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方才二小姐那般跑出去,二夫人还是去看看二小姐比较好。”

文二夫人心情一紧,她在这边光想着如何说动姜宝青了,竟忘了宫婉的事……

这般一来,文二夫人也没了什么心情,姜宝青走之后,她应付了翟老夫人几句,也匆匆离开了寿安居。

第七百零二章 劝服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零二章劝服文二夫人到了宫婉的院子时,宫婉正在屋子里摔东西。

一个茶盖滴溜溜的滚到她的脚边,满地的狼藉,她看也没看一眼,抬脚迈过那堆碎瓷片。

宫婉见文二夫人过来,抹了一把眼,不说话,反身背对着文二夫人坐在软榻上,一副闹别扭的模样。

文二夫人冷笑一声,坐在软榻的另一侧:“脾气倒是挺大的啊。怎么着,这门亲事委屈你了?”

说到亲事,宫婉便转过头来,眼睛已然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一场了。

正是因为这门亲事不委屈,她才知道,这次她娘是来真的,是真的想把她许出去了。

“你不是说,给我三个月的时间随我折腾吗?”宫婉声音微微颤抖着,“不是还有些时间吗?”

文二夫人冷笑一声:“我说了,随你折腾,去追求人家。可也没让你那般丢人现眼的去倒贴。最后呢?人家答应你了没?……倒是让那姜宝青白白看了一场笑话!”

说到姜宝青,宫婉就气得牙齿发痒,她又恨又有些不甘:“若不是姜宝青从中搅和坏了事,裴郎怎会突然拒绝我!”

文二夫人依旧是冷冷笑了一声。

那个裴语泽,她也有所耳闻,向来放荡不羁,像她女儿这种被宠得脾气有些大的娇小姐,怎么会看在眼里?

所以她才敢直接给宫婉许下了三个月的时间。

宫婉如今把事情都推到姜宝青头上,对姜宝青恨得牙痒,文二夫人倒也懒得拆穿:“我是说了给你三个月,你折腾了那么久,还不是被人家拒绝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再怎么折腾,也没法让他回心转意。眼前既然有一门好的亲事,难不成就这样放走这个机会?你到时候既嫁不得情郎,又嫁不到这么好的人家去,岂不是一无所得?”

宫婉愣了下。

她咬了咬牙:“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裴郎定然会回心转意的!……不然,我不死心!”

文二夫人语气软和了一些:“婉儿,你是知道的,娘向来疼爱你,你哥哥当年看不上你嫂子,想娶自己心仪的女子,娘说什么都不答应。到了你这,娘是想遂你意的,可人家裴公子不应,娘也不能强按着人家的头让人家娶了你吧?……再说了,那位庆真郡王府的小世子,娘是有所耳闻的,不仅学问好,品貌也是极好的,不比那裴公子差。眼下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们便先跟庆真郡王府看一看。等三个月的时间一到,若是裴公子依旧对你无意,到时候你便嫁给这庆真郡王府的小世子,如此可好?”

文二夫人说的情真意切极了,哪怕是一心迷恋裴语泽的宫婉,也不禁有些意动。

犹豫了会后,宫婉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是定国侯府唯一的嫡女,到时候若是嫁不得她心上的男子,那她便要嫁个显赫的人家。

总不能她这个侯府嫡女,嫁得还不如姜宝青那个平民贱女吧?!

“……姜宝青答应去给那表小姐看病了?”既然她娘已经作出了让步,也没逼她立即就嫁给那庆真郡王府的小世子,宫婉心情总算好了不少,她想起之前她娘跟祖母说的事,忍不住问文二夫人。

文二夫人哼笑了一声:“如今宫计不在府里,她没了依仗,自然是不敢不答应。”

宫婉一想到自己的亲事还需要借着姜宝青的东风,方才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又有些差。

知女莫若母,宫婉脸色一拉下来,文二夫人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文二夫人笑着拍了拍宫婉的手:“傻女儿,不过是利用一下她罢了。那姜宝青忙来忙去的,到时候那郡王府,承的可是咱们的情!”

听文二夫人这么一说,宫婉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

她这才别别扭扭的点了点头。

文二夫人见宫婉那股扭劲过去了,这才指着地上那片狼藉教育她:“这也就是在咱们自己府上,到时候你若嫁去了郡王府,还这个脾气,看你婆婆怎么收拾你。”

宫婉一听又不高兴了,扭着身子:“娘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嫁进郡王府,到时候裴郎一定会被我感动答应娶我的!”

文二夫人知道这会儿得顺毛捋,她笑着改了口:“不管嫁去谁家,这样摔摔打打的总是不行的。”她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看着有些阴沉,“你想想你那好庶姐,平日里便是一副乖巧又听话的模样,哄得你爹也多看顾她几分。”

提起宫姗,文二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宫婉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宫姗回了娘家,她娘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把这事当成了一个筹码。可前些日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爹跟她娘似乎为着宫姗的事吵了一架,再后来,提到宫姗,她娘便是这么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宫婉这会儿心里正琢磨着如何去攻克裴郎,可没什么心思再去应付她娘,她便站起来,一副要送她娘出去的模样:“行了娘,我都知道了,日后会注意的。天色很晚了,我去侧房休息,你也赶紧回翰墨院吧。”

把阴沉着脸的文二夫人给送走了以后,宫婉皱着眉头,吩咐几个小丫鬟去把她方才摔摔打打弄得一片狼藉的屋子收拾好。

小丫鬟们已经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驾轻熟就的收拾着。

宫婉原本走到侧房的脚步微微一顿,她这会儿心思其实有些乱。

她跟她娘信誓旦旦的说三月之期一到,裴语泽定然会回心转意。可实际上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宫婉皱了皱眉头,转头又往院子外走去。

丫鬟大惊失色:“二小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去宫婧那,不行?”宫婉有些厌烦道,“手脚麻利些,去打个灯笼过去。”

丫鬟见宫婉心情似乎很差,也不敢多问,忙去打了个灯笼,给宫婉照着路。

到宫婧院子的时候,宫婧都已经卸了钗环,洗漱完毕,正准备就寝了。

听到丫鬟过来禀报说是婉小姐过来了,已经到了正厅中候着。

宫婧抓了抓盖在身上的被子,眼里闪过一抹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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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坚持了四更,废花感觉自己差点升仙……

这是今天的第三更,第四更码了一半了,还有一点。在12点前一定会有第四更!握拳!加油!

大家可以明早起来看的!废花一定会抱住4更!

第七百零三章 洁身自好

宫婉坐在正厅中,烛火因着刚点起来,还有些暗,她等得有些烦躁,忍不住踢了踢腿:“你们家小姐也太慢了吧!”

宫婧的丫鬟哪里敢怠慢这座大佛,她赔着笑:“已经去请我们家小姐了。想来是已经睡下了,起来需得一点时间。二小姐要不先用些点心?”

宫婉露出一些嫌弃的神色来。

宫婧这里的点心,都是大厨房的通货,哪里比得上她从她娘那小厨房特特请来的苏州厨子做的点心好?

宫婧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宫婉看着那盘点心露出的嫌弃神色。

她垂下眼眸,上前,再抬头时已经是笑盈盈的了:“婉姐姐莫要怪我这的丫头,这大晚上的,哪有劝人用点心的。”

倒是自己给宫婉找了个台阶。

宫婉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粗粗一点头,便拉着宫婧的手,急切道:“婧妹妹,我有事找你!”

宫婧垂着眼看着宫婉紧紧拉住她的那只手。

向来是这样的,只要宫婉有事,哪怕她这边的房子塌了,都得去迁就宫婉。

宫婧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关切来:“可是出什么事了?婉姐姐莫急,你慢些说。”

她看了一眼左右,倒是很贴心的把丫鬟都给屏退了。

宫婉对宫婧的贴心很是满意,她坐下,把她的苦恼跟宫婧说了一通。

“我是真的不想嫁那什么小世子,”宫婉撅着嘴,半是抱怨半是炫耀道,“可是我娘说,那郡王妃很是中意我……你是知道的,我心里只有裴郎。”

宫婧坐在椅子上,袖子下掩着的手已经是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又是这样。

因为宫婉这个愚昧无知的女人是嫡女,享受了多少身份带来的好处?

还在这跟她洋洋得意的炫耀亲事!

等着,等着有一天,她早晚要让宫婉跪在她的跟前……

宫婧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写满了对宫婉的担忧:“是啊,裴公子那么好的人,跟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可若是二伯母坚持,姐姐也只能嫁到那郡王府里去了吧?”

宫婉的双肩都耷拉了下去:“这怎么办啊?婧妹妹,你向来是个聪慧的,你帮我想想办法。”

帮她想办法?

到时候出了事,再把问题一推,都推到她的头上?

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宫婧心底冷笑着,面上却有些为难:“一时之间,妹妹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那裴公子看着流连花丛,妹妹却听闻他是最洁身自好的,这样的人,想来意志也很是坚定……”

“洁身自好?”宫婉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前突然一亮。

“我想到了!”

宫婧一脸好奇道:“婉姐姐想到什么了?”

宫婉这会儿一改方才的急切,脸上满满都是志得意满的神色,还卖起了关子:“眼下还不能告诉你。不过,后面肯定需要婧妹妹的帮忙,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宫婉这会儿仿佛才意识到天色不早了,她捂着嘴“哎呀”一声:“我方才太急了,忘了时间。这会儿你该就寝了吧?是我打扰你了。”

宫婧的声音听着很是真诚:“没有,能给婉姐姐分忧,是妹妹的荣幸。”

“好妹妹。”宫婉满意的夸了一声宫婧,这才起身,“那妹妹就赶紧休息吧,明日我再来找你。好了好了,你也不用送了,都是姐妹,不用讲那些虚礼。”

宫婉用给了宫婧天大恩德似得语气说道。

宫婧柔顺的应了,看着宫婉像来时那样,一阵风似得说走就走了。

她坐在椅子里,久久没有动。

半晌,才冷笑了一声。

她就等着,看好戏了。

……

翌日,姜宝青按照平日里的时辰起了床,先是打了一套锻炼身体的五禽戏,又在院子里溜达了会儿,舒缓了下筋骨,这才回了屋子用早餐。

早饭用到一半的时候,文二夫人那边的一个婆子便进了院子,禀报说是文二夫人备下的马车已经在二门外候着了。

姜宝青眼皮抬也未抬,依旧是细嚼慢咽,十分从容的用着早饭。

今儿这奶黄小馒头不错的,她很是喜欢。

夏艾不高兴的抬眼看了那婆子一眼,呵呵一笑:“嬷嬷,我们大奶奶昨晚上回来就吩咐过了,说是跟二夫人定好了时辰要出门。”

夏艾抬头看了看天,说的话虽然正常的很,可那讥讽的语气,还是从话里漏了出来,“嬷嬷看看这个天,离着定好的时辰,还有大半个时辰呢?嬷嬷心太急了,再等一等吧。”

说着,还甩了下帕子。

那婆子脸色有些难堪。

姜宝青院子里的夏艾她是知道的,向来说话直得很,她们这些外院的,不少人都吃过她话里头的排头。可架不住这个夏艾,说话虽然直,可行事却是谨慎的,平日里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实在是让人可恨的很。

婆子赔着笑:“可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姜宝青这会儿用完了一个奶黄小馒头,慢条斯理的拿软帕擦了擦嘴,这才道:“二夫人也在门外等着了?”

婆子被问住了,梗了一下,这才有些支支吾吾道:“二夫人管着府里头的中馈,许多事还需要她处理……”

“也就是二夫人这会儿也没到呢。”姜宝青略一点头,总结道。

婆子硬着头皮道:“大奶奶,此事非同小可,老奴也是怕大奶奶误了时辰。大奶奶若是无事,便先过去吧。”

“什么叫无事?”夏艾理直气壮的反驳,“嬷嬷没看到我们家大奶奶正在用饭吗?嬷嬷在这儿催,若是催得我们家大奶奶消化不好,误了事,那可怎么办?”

那婆子脸上青红交加,夏艾甩着帕子,把那婆子往外赶:“嗨呀,嬷嬷还是去外边等着吧,我们家大奶奶不会误了时辰的。”

那婆子只得退了出去。

寻桃对着夏艾竖了竖大拇指。

夏艾得意的笑着哼了一声:“就是看我们大奶奶人善良好欺负,想拿捏人,哼!”

姜宝青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下头去喝粥。

看着姜宝青用得差不多了,寻桃这才问:“大奶奶,今儿您带谁出去?”

姜宝青眼睛落在夏艾身上。

夏艾显然很想出去玩,眼神亮了亮:“带奴婢吧大奶奶!”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笑,揶揄道:“夏艾这么厉害,正好陪着容嬷嬷在家,帮忙守着院子。”

夏艾虽然不能出去玩,却得了姜宝青一句“厉害”的评价,心里美得很,眼角眉梢都写着高兴,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呀,奴婢一定好好守着咱们入景轩。”

姜宝青原本是逗她,见她当真了,便索性就真的不带她了。

她眼神落在丁香身上。

自打宫计走后,丁香安份了不少,有时候姜宝青自己都忘了丁香曾经惹出的那些幺蛾子事。

只是,偶尔去宫计书房坐着时,看到书案上那永远都摆着新鲜丁香花的长颈花瓶,姜宝青还是忍不住微微皱眉。

姜宝青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朝丁香点了点下头:“就丁香跟寻桃吧。”

丁香愣了下,赶忙跟寻桃一起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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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了!我又抱住四更了!哇哇哇哇哇!

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坚持一周!

明天加油啦!

第七百零四章 庆真郡王府

姜宝青从容不迫的用完早饭,又去院子里溜达了会儿,消了消食,这会儿离着约好的时辰也还有近两刻钟。

姜宝青慢吞吞的看了一眼候在院子里的二房婆子,颇有些着急的模样,她心情很好的又绕着院子溜达了一圈,这才不紧不慢的回房稍稍拾了下,让寻桃跟丁香把备好的药箱拿上,慢悠悠的出了门。

二房的婆子这会儿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只得一脸心焦的跟着姜宝青她们一行人出了门。

到了二门那垂花门那,果然已经有两辆马车在那候着了。

文二夫人还没上车,正站在马车外头,跟得力的丫鬟叮嘱着:“……看好二小姐,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别让她出去乱跑。”

话音一落,便看着姜宝青带着丫鬟从小径那过来,脸上露出个笑来:“宝青,你可算来了。”她顿了顿,眼神落在姜宝青身后跟着的那婆子身上,又道,“……是不是这老货偷懒了,忘了去通知你?”

二房去的那个婆子脸上有些委屈,眼下当着文二夫人的面,她胆子也大了不少,有些幽怨的告状道:“回二夫人的话,老奴早就到了大奶奶的院子,告诉大奶奶马车已经在二门外候着了。可谁知道大奶奶根本不紧张,慢悠悠的耽搁了好长时间,老奴好等。”

文二夫人板起脸来,却不是对着姜宝青,反而教育起那婆子来:“你这还跟我告状了?主子让你等着你就等着,说这些做什么?没规矩。”

姜宝青看着文二夫人在她面前训奴,知道文二夫人这是老手段了,是想给她来个下马威。她倒是一脸的闲适,微微一笑,顺着文二夫人的话道:“二夫人说的没错,你院子里这婆子确实有些没规矩。咱们约好的时间这会儿都还有一刻钟呢,她竟然提前大半个时辰就去催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要进宫觐见呢。”

文二夫人脸色丝毫不变,甚至还笑了下:“这婆子,仗着自个儿年纪大就这般自个儿去管事那领罚。”

二房的婆子没想到文二夫人不仅不给她撑腰,还要罚她,她嘴唇微微翕动了下,还是垂头丧气的应了。

文二夫人却是笑得仿佛心无芥蒂,上车前还亲热的跟姜宝青唠了句家常,“眼下京城里人多眼杂,不太太平,我还特意嘱咐了人看好你二妹妹。你那二妹妹呀,就是贪玩了些。”

姜宝青眼神微微一闪。

知道文二夫人这是怕她方才听到了什么,给她做的解释。

姜宝青随口应了几句,这才跟文二夫人带着丫鬟分别乘了一辆马车落了座。

车帘放了下去,车夫甩着马鞭,马车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一路无事,平平安安的到了庆真郡王府在京城的居所。

虽说这些年庆真郡王府的人一直住在他们封地泉州,但京城里倒是也有宅子。这次获诏进京给太后祝寿,庆真郡王府的人便住进了他们在京中的老宅子。

姜宝青跟文二夫人被丫鬟们扶下马车,早有管事的婆子并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等在了二门处,见她们下车,忙上前相迎。

文二夫人并不认识那妇人打扮的女子,那女子身旁的管事婆子便忙介绍了一句:“这是我们郡王府的大少奶奶。”

文二夫人心下了然。

这庆真郡王府的嫡出小世子只有十八岁,尚未娶妻成亲。这郡王府的大少奶奶,自然是他前头那个庶子大哥娶的媳妇,谢氏。

虽说是庶子,但怎么也是郡王府的庶子,身份不同寻常,这谢氏一看就是从大家大族里出来的,待人接物都娴雅贞静的很,很是能独当一面。

文二夫人心中琢磨着郡王妃派这谢氏过来接她们的用意,脸上却越发笑盈盈的,同谢氏边往内院走边说着话:“谢大奶奶举手投足间看着颇有清雅名门之风,可是河间谢氏出身?”

谢氏抿唇一笑:“侯夫人过誉了。”

却是承认了这点。

河间谢氏乃是几百年的大氏族了,当得起一句“名门”。

文二夫人若有所思。

像文二夫人这样的侯夫人到访,自然是要开正厅接待的。郡王妃坐在正厅上首右边的椅子里,见到文二夫人领着姜宝青过来,脸上露出了几分很是真切的高兴神色,很是热情的起身将文二夫人迎了进去。

“昨儿远远看着,我就觉得你这侄媳妇生得美貌过人,”郡王妃谷氏跟文二夫人寒暄几句后,借着夸姜宝青的机会,把话题引了过来,“今儿这般靠近了仔细一瞧,果然是天上地下难寻的绝色。令侄真是好福气啊。”

文二夫人露出一丝恰当好处与有荣焉的神色,含笑道:“宝青,还不快谢谢郡王妃这般夸你?”

姜宝青上前,跟郡王妃见了礼。

郡王妃拉着姜宝青的手不放,还顺手从自个儿手腕上撸下个手镯来套在了姜宝青的腕子上以表亲近:“真是个好孩子,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可别嫌弃。”

姜宝青不愿意跟人多触碰,她不动声色的借着做福礼谢过郡王妃的动作,把手收了回来,微笑着行礼:“谢谢郡王妃。”

没有旁的话。

不过,因着郡王妃算是有求于姜宝青,哪怕姜宝青态度稍稍冷淡了些,倒也没有冷场。郡王妃有些热切的看着姜宝青:“……听闻太后的中风,就是姜大奶奶给医好的?”

这也不算是什么密辛,姜宝青很是“腼腆”的笑了下,又把太后“吉人自有天相”那套说法给拿出来说了一番。

郡王妃自然是听得出来,人家这是在自谦呢。

她神色更热切了:“太后确实洪福齐天,不过也要有名医调理,才能过了这道坎……姜大奶奶医术这般高超,真是当世神医啊。”

顿了顿,郡王妃便迫不及待的把话题给引到了正题上,“姜大奶奶,实不相瞒,我的外甥女正在府里客居,她自幼身体娇弱,入京后更是突发怪病,卧床不起,令人担忧得很。我还有郡王爷,都找了不少大夫,甚至太医也请过了,结果都束手无策……听闻姜大奶奶医术高超,便厚颜托了你二婶,想请姜大奶奶帮我那命苦的外甥女看一看,说不定还有丝毫的希望……”

姜宝青点了点头,这些贵妇人们说话实在弯弯绕绕。

她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的吗?没看见她身后的丫鬟,连药箱都背着了吗?

大家就不能彼此干脆利落一点,开门见山一点吗?

姜宝青心下念着,脸上依旧是只有浅浅的微笑:“那就劳烦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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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鸭,早起码了一更,我再去睡个回笼觉……

大家下午见

第七百零五章 卞思妤

这庆真郡王府在京中的宅子,毕竟是老宅了,尽管经过了修葺,但有些顾及不到的地方,仍是生出了些杂草,倒是颇有些野趣。

文二夫人也一直在含笑打量着四周,一副悠然赏景的模样。

郡王妃谷氏注意到文二夫人的眼神在走廊那镂空廊窗上顿了顿。

谷氏望过去,见那廊窗竟有处断了横梁,露出其中有些腐朽的截面来,不由得有些窘迫的笑了笑,解释道:“进京有些急,这宅子太老了,有些地方就没顾得上修葺。”

文二夫人一副很感同身受的模样来:“做掌家夫人就是不容易,管着整个府上的中馈,什么都得操心。有时候就难免有些顾此失彼的地方,咱们女人不容易啊。”

郡王妃仿佛找到了知心人似得,很是感动的点头:“可不是嘛?像是这一大家子的吃穿住行,哪一项不得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他们那些爷们在外面应酬,只管穿得体体面面的出去交际,哪里理解得了咱们女人操持后宅的累?”

文二夫人这人,只要她想,她能说到任何人的心坎里去。没几句话,郡王妃就已经把文二夫人视作了今生的知己,一边走着,一边相谈甚欢。

最后郡王妃高兴的执着文二夫人的手,亲亲热热道:“不过眼下也就不急了,过些日子,等我那儿子娶了世子妃进门,我就轻省不少了。”

文二夫人眸光闪了闪,听得这暗示意味极为浓重的话,终是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她笑道:“可不是嘛,郡王妃后面就等着小辈孝敬,好好享福就行!”

两人说得亲热极了,姜宝青注意到,一直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谢氏,嘴角微微弯了弯。

那是一个很微妙的弧度,说不上来是讽刺还是什么的。

谢氏似乎有所感,往姜宝青这边看来,正好跟姜宝青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谢氏嘴角那抹弧度还未曾消失,对着姜宝青,嘴角又往上扬了扬,看着倒是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姜宝青礼貌客气的朝谢氏略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姜宝青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的想着,看来若是真如文二夫人所愿,宫婉嫁进这庆真郡王府,怕也不会多么的省心。

快到那表小姐卞思妤的院子时,姜宝青眼神落在院子里的一丛紫艳艳的小花上,稍稍停留了下。

谢氏低声笑道:“姜大奶奶也喜欢花吗?”

“这是?”

谢氏眼神在那开得颤巍巍的紫色小花上略过,笑着介绍道:“这花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是思妤喜欢的花。她向来喜欢莳花弄草,便从泉州带了几株过来。没想到来京城不过短短十几日,已经扎根活了下来。”

姜宝青略一点头,夸道:“这花开得不错。”

没有再说旁的。

谢氏便也没再跟姜宝青搭话。

几人还未进得卞思妤的屋子,便听得里面传来了几声闷闷的咳嗽声。

看得出郡王妃谷氏确实是有些疼爱卞思妤,听得她这般咳嗽,神色间颇为牵挂。

她同文二夫人道:“妤儿病着,虽说这病不会过人,可病人的屋子终究不适合待客。侯夫人先在正厅稍等,我带宝青过去给妤儿看一看。”

文二夫人很是体贴道:“郡王妃说得极是,我也怕我这生人过去,又是长辈,免得你外甥女再拘谨了,反而不利于病体。眼下一切以病人为重。”

郡王妃谷氏越发觉得文二夫人熨帖,她感动的点了点头,吩咐了贴身丫鬟领了文二夫人去一旁的正厅喝茶小坐,又看向谢氏道:“你也去陪文二夫人说说话。”

谢氏低眉顺眼的应了:“是,娘。”

文二夫人摆了摆手:“你不必担心我,快去看看卞姑娘吧。”

郡王妃谷氏朝着文二夫人略一点头,这才有些心忧的领着姜宝青拐过一道走廊,往正厅偏后的一间屋子行去。

想来这就是卞思妤的卧房了。

她一进去,便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屋子里有些昏暗,再加上紧闭着门窗,空气像是停滞了般。

她们这些古人养病,总是喜欢“避风”,仿佛通风是件多么罪大恶极的惨事。

姜宝青微微屏住了呼吸。

撩过珠帘,郡王妃领着姜宝青进了卧房的内间,隐约能看到帷帐间的床上,躺着个脸色发白的小姑娘。

那种白,并不是白玉那种晶莹剔透的,是那种患了重病的人所独有的惨白。

卞思妤虚弱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下巴瘦得尖尖的,越发显得那一双眸子大得惊人。

“姨母,你来了……”卞思妤刚说了几个字,便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郡王妃脸上是遮不住的心疼,她上前握住卞思妤的手,安抚道:“你这孩子,身体不好就多休息,不用说话,姨母都懂的。”

说着,她侧身让出了些空间,招手让姜宝青上前。

“这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女神医,”郡王妃脸上有几分掩不住的喜悦,跟卞思妤介绍道,“你放心,她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卞思妤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分,她露出个苍白虚弱的笑来:“妤儿也想早些好,免得姨母日夜替妤儿忧心……”

郡王妃很是感动,拍了拍卞思妤的手。

伺候卞思妤的两个丫头很是知机的给郡王妃奉了热茶,请到一旁去坐着。

姜宝青坐在卞思妤的塌边,仔细观察着卞思妤的病状。

卞思妤似是有些不太好意思,长长的睫毛一直微微颤动着:“神医生得真好看,咳咳咳。”

刚说了一句话,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郡王妃在一旁忧心道:“妤儿这病,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原本身体娇弱,但也没差到这种地步。一天比一天消瘦,咳嗽不断,请了不少名医过来,都说妤儿的脉象紊乱,实在是从未见过的疑难杂症……”

说到伤心处,郡王妃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宝青,眼下你差不多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姜宝青还未说什么,就听得外头有凌乱的脚步越来越重了,然后便是门被打开,有人喘着粗气,径直跑了过来。

“妤儿妹妹!”

姜宝青微微吃了一惊,起身避开。

是个头戴玉冠,身着锦服的少年。

他跑得极急,一直到卞思妤的床边,这才停了下来,看着被吓了一跳的郡王妃,有些不大好意思:“娘……”

郡王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儿子,到底是在客人面前,没有斥责,颇为无奈道:“珩儿,你这是做什么?”

显然这少年便是庆真郡王府的小世子茅子珩了。

“我听说娘请了神医过来给妤儿看病,”茅子珩语气里满满都是按捺不住的雀跃,“神医哪呢?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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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起来了,今天的第二更!

第七百零六章 兄妹情深

郡王妃没搭理儿子,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来,有些头疼,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对姜宝青道:“……我这傻儿子,因着打小就妤儿一道长大的,兄妹情深,让你看笑话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我也有个哥哥,能理解的。”

能理解个鬼,她又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来?

郡王妃这什么“兄妹情深”的借口,也就拿来粉饰太平罢了。

看那茅子珩眼里急切担忧的模样,她又不是没哥哥,能分辨不出来什么是兄妹之情,什么是男女之情?

不过,姜宝青也没兴趣拆穿这些。

郡王妃听得姜宝青这般说,眼眸中微微一闪,继而露出个放心的笑容来。

茅子珩见他娘没搭理他,反而跟这个站在他妤儿床前的妇人搭起了话,这才正眼打量起这个妇人来。

这一打量,茅子珩忍不住露出个震惊的神色来。

这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生得也太过绝色了些?

一道柔柔的虚弱声音在此刻响了起来:“子珩哥哥,你这般突然闯进来,莫唐突了神医……”

屋子里就只有一个茅子珩不认识的人,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梳着妇人发髻的绝色少女,就是那个传得神乎其技的神医?

还没等茅子珩惊叹,卞思妤低低的咳嗽起来。

茅子珩很是着急,忙上前十分关切的问:“妤儿,你没事吧?”

他看着少女因着咳嗽,眼角微微渗出的晶莹泪珠,心中便是一痛,不待卞思妤回答,忙道:“……妤儿你别说话,让神医给你好好看看。待你好了,我带你去东郊骑马……”

郡王妃重重的咳了一声。

茅子珩回头看向郡王妃,大惊失色:“娘,你怎么也咳嗽起来了?一会儿也让神医给你开个方子调理下。”

郡王妃让这个傻儿子弄的又气又笑。

气得是这个傻儿子这般没有分寸,在外人面前就跟卞思妤透着不同寻常的亲近。笑得却是这个傻儿子虽说一颗心都放在了卞思妤身上,却也没忘了她这个当娘的,还记挂着她的身体。

郡王妃只得有些尴尬的对姜宝青笑了笑:“宝青,让你见笑了。”

这倒也没有,表哥表妹,青梅竹马的,确实容易迸发出些不一样的火花。

那,郡王妃先前那些暗示属意宫婉嫁进郡王府当世子妃的话,就颇令人玩味了。

姜宝青懒得管这些破事,她客气的对茅子珩点了点头:“劳烦世子让一下。”

茅子珩这才意识到,他占据了卞思妤床榻前好大一块地方。

他有些讪讪的站到了一旁去,一双眼睛却依旧黏住似得沾在了卞思妤身上。

姜宝青坐在卞思妤的床榻边上,拿起卞思妤放在身侧的手腕,客客气气道:“那我便为卞小姐诊脉了。”

卞思妤脸色发白,声音中透着一股虚弱:“劳烦神医了。”

姜宝青纤细的手指搭上了卞思妤的脉。

卞思妤的手腕很细,很白,青色的血管便分外明显。

屋子里寂静的很。

哪怕是茅子珩,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生怕惊扰了姜宝青的诊脉。

郡王妃谷氏也紧张的盯着姜宝青的神色,看着姜宝青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砰砰直跳。

她生下茅子珩的第二年,曾经又生过一个小女儿。

小女儿香香软软的,一双眸子又黑又亮,稍稍大些,便冲着人甜甜的笑,可爱极了。每每见了,郡王妃都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化开了般。

可好景不长,小女儿还没过两岁,便不幸染了天花去了。郡王妃一度崩溃,天天以泪洗面。

后来还是她的嫡亲妹妹,心疼她这个姐姐,时常带着自己女儿来郡王府看望郡王妃,郡王妃才慢慢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

她跟妹妹本就是嫡亲的姐妹,生下来的女儿自然也是相像得很,郡王妃看着小小的卞思妤,把对早夭爱女的一腔母爱,几乎都移到了卞思妤身上。

也正是因为这样,后来卞思妤的父母先后去世,她便直接将卞思妤接到了府上,说是表小姐,其实待遇跟嫡小姐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是,她没想到,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长大,彼此之间竟然生出了超脱于兄妹之间的情愫。

当然,她尽管再宠爱卞思妤,可是她也很清楚,她的儿子,必须要找一个家世与之相当的千金贵女结姻,尽管再疼爱卞思妤,可卞思妤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能给儿子的前程带来什么?

卞思妤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在她面前哭得肝肠寸断,说不求能嫁给表哥,她愿意在表哥身边端茶倒水,侍奉他一辈子,只要能长长久久的在一块便好了。

当时在门后碰巧听到这话的茅子珩感动的直接冲了进来,同卞思妤一起跪在地上,求郡王妃成全他们。

郡王妃只觉得有些头疼。

她是真正把卞思妤当成是女儿看待的,甚至已经给卞思妤攒了好些嫁妆,只待卞思妤身子稍微好些时,便给她相看一个好人家。

谁曾想半途出了这么一茬事……

尤其是进京之后,原本身子娇弱的仿佛风吹就倒的卞思妤更是患上了怪病,卧床不起,不住的咳嗽,遍访名医也没个头绪,急的茅子珩头一次跟他娘吵了起来,还说什么思妤一日不好,他就一日不成亲;若是思妤去了,他便一辈子守着不成亲。

气得郡王妃差点仰倒。

可生气过后,还是要继续给卞思妤寻医问药,到底是疼了这么多年的外甥女,不是亲女也胜似亲女了。

自打卞思妤发病后,这些日子,她就没能睡一个安稳觉。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把治好了太后中风的神医姜宝青给请到了家里。

看着姜宝青在那微微拧着眉头给卞思妤把脉,她的心仿佛也像姜宝青的眉头似得,拧了起来。

屋子里落针可闻的寂静,被姜宝青出声打破了。

她放下卞思妤的手腕,温声道:“卞小姐张下口,我看看您的舌苔。”

卞思妤见姜宝青声音虽然温和,神色却比之前凝重了些,她心下微微一松,依言张开了嘴。

姜宝青细细观察了下,半晌没说话,一副沉吟的模样。

茅子珩还是忍不住了,有些心急的问姜宝青:“神医,妤儿妹妹的病……您有法子吗?”

这话也是郡王妃想问的,她也顾不上怪儿子情难自禁露出端倪了,她眼睛不错眨的盯着姜宝青,十分紧张。

姜宝青沉吟了会儿,起了身,快步往旁边走去。

郡王妃跟茅子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迷茫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将屋子里的几扇窗户一一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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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三更。

啊我的老腰……

第七百零八章 玉石

没什么大碍?

茅子珩瞪大了眼,有些怀疑的在姜宝青身上打量了一番。

这莫不是假的神医吧?

他娘是不是上当受骗了?

那么多名医都说是从未见过的疑难杂症,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没什么大碍?

茅子珩根本不信。

郡王妃心底那个猜测得了一半证实,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脸色有些难看的问姜宝青:“宝青,你确定?”

姜宝青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自然是确定的。郡王妃身边可有懂医理的人,不妨过来给卞小姐把把脉。”

郡王妃脸色十分难看的看向身边一个婆子。

那婆子看着衣着很是简朴,但浑身上下收拾的却分外清爽利落。

她上前朝着几人微微行了行礼。

郡王妃沉声道:“罗嬷嬷的祖上是太医,她也跟着学了些医术。”

罗嬷嬷屈膝谦虚道:“不过是粗略通一些医理,得郡王妃器重,老奴惶恐。”

郡王妃略一点头,沉沉道:“去帮表小姐把下脉。”

卞思妤知道自己完了,她若此时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只会火上浇油罢了。

她闭上眼,无比老实的任罗嬷嬷把脉。

罗嬷嬷十分惊奇,还生怕自己把错了,道:“表小姐,烦请你换只手。”

“不必了。”卞思妤睁开眼,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眸里满满都是眼泪。

茅子珩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妤儿妹妹,你,你真的大好了?”

郡王妃原本很生气,但这会儿也是真的被儿子气笑了。

还大好了。

人家根本就没生病。

假的,都是假的!

卞思妤踉踉跄跄的拨开茅子珩想要去搀扶的手,哭着跪倒在郡王妃身前。

姜宝青叹为观止,这卞思妤虽说被拆穿了,可思路依旧很清晰啊知道郡王妃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定然见不得她跟茅子珩拉拉扯扯的,她便有意跟茅子珩保持了距离,一副以郡王妃为先的模样。

果不其然,卞思妤这番动作下来,郡王妃虽然依旧满脸愠怒,可看着也没方才那般生气了。

卞思妤哭着跪倒在郡王妃跟前,去拉她的裙摆:“姨母,妤儿知道错了,你别怪妤儿,妤儿不该装病,惹得姨母担忧。”

她哭得肩头都一抖一抖的,再加上原本就瘦得很,这副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就从心底怜惜这个可怜的少女。

郡王妃余怒难消:“你既然知道不该,为何要装病!”说着,郡王妃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些日子我日日夜夜的睡不着,担忧你的病,生怕你有一个不好……这些年来,你虽然喊我姨母,可我哪里不是把你当成亲女儿看待的,妤儿,你自己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

卞思妤见郡王妃被她勾动了慈母心肠,知道自己这关差不多可以过了,她哭得越发伤心,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姨母……妤儿也是,也是把您当成了母亲。妤儿实在怕,姨母厌弃了妤儿,才想出这个法子来,想着一旦装了病,姨母就会怜惜妤儿,不会把妤儿打发出府了……都是妤儿的错,姨母,您打我吧……”

说着,卞思妤便拿着郡王妃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可她装病是假,瘦弱无力却是真的,郡王妃挣扎间摸到了卞思妤那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悲从心来,又气又怜,搂着卞思妤哭了起来:“你这个傻孩子,你是在拿刀子挖我的心啊!”

茅子珩看着心上人跟娘抱着哭成一团,傻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劝哪个好。

姜宝青在一旁冷眼看着,十分淡定。

卞思妤虽然身子没什么大碍,但也架不住她装了这么久的病,连饭也没法好好吃,身体自然是虚弱无比。

她哭了一阵后,便软软的晕倒在了郡王妃的怀里。

茅子珩跑得比谁都快,忙把卞思妤抱回了床上。

郡王妃急的不行,还好她没急的失去理智,还想起屋子里就杵着一个神医,忙又请姜宝青帮卞思妤看诊。

姜宝青上前,摸了摸脉,半晌道:“……卞小姐这些日子怕是清汤寡水太多,这营养有些跟不上,郡王妃嘱咐厨房多给卞小姐做些有营养的,容易消化的。”

郡王妃哪里还顾得上责怪卞思妤装病,听得连连点头。

茅子珩在旁边听着姜宝青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弱弱的问道:“不用开点药吗?妤儿妹妹也太过瘦弱苍白了,仿佛风一吹就能吹的跑似得。”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是药三分毒,卞小姐眼下身体不过是太虚了,开药反而容易虚不受补,还不如用食补慢慢养着,少则十五日,多则一个月,卞小姐的身体便可以恢复如常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郡王妃听得忍不住直点头。

不知她想起什么,点头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眉头也慢慢拧了起来:“宝青,你是如何看出妤儿她是装病的?”

姜宝青伸手进卞思妤的枕头下面,翻了翻,翻出几块片状的玉石来,把这玉石递给了郡王妃。

郡王妃不知所以,翻看着这个玉石。

那玉石打磨得很是润滑,边沿薄薄的却不锋锐,圆润的很。

“这是什么?”郡王妃看得纳闷。

姜宝青微微一笑:“这东西,夹在腋下特定位置,便可以使脉象稍作改变。”

她示范了一下,将其中一块玉片夹在脉下,伸出手来,示意罗嬷嬷给她把脉。

罗嬷嬷伸手给姜宝青把脉,甫一摸上脉象,便惊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脉象……”

紊乱得简直不像是活人能有的脉象!

姜宝青笑着将腋下那玉片拿了出来,又伸出手去:“嬷嬷再摸一下。”

罗嬷嬷探手一摸,倒是颇为惊奇:“又正常了!?”

这其中的原理其实跟银针刺穴差不多,都是用外物刺激穴位罢了。所以当时,她让卞思妤举起手臂来,卞思妤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当卞思妤坐起来后,那玉石更是被她趁乱藏在了枕头下面,但她的脉象,却是没法再遮掩了。

郡王妃眼中情绪复杂,她看着晕倒在床上的卞思妤,许久低低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等法子。”

卞思妤年纪不大的时候就来了郡王府,几乎是郡王妃看着长大的,她是跟哪里的人学得这样的法子?

郡王妃神色间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事,便跟姜宝青没什么关系了。

郡王妃拉着姜宝青的手,很是感谢的模样:“宝青,今天真是多亏你了。我这儿给你准备了一份小小的谢礼,你不要推辞。”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笑道:“郡王妃太客气了。”

“不过,还有一桩事……”郡王妃有些为难的开了口,“因着今儿这些事涉及到一些阴私……”

姜宝青秒懂郡王妃话里的未尽之意。

她点了点头:“郡王妃放心,我们做大夫的,自然不会随便出去乱说病人的阴私。”

郡王妃更高兴了,她极为亲热的同姜宝青一道去了文二夫人休息喝茶的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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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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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来了几位亲戚

文二夫人见郡王妃眼角眉梢俱是带着笑意,心下一动,知道这事,八成是成了。

“让侯夫人久等了。”郡王妃笑吟吟的上前,十分亲热,“宝青是真的厉害,我那外甥女的病,全都多亏了宝青。”

文二夫人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虽然觉得姜宝青拿自己的名声故意使坏的几率不算大,但姜宝青向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她还是有些担心姜宝青故意不给那表小姐诊治。

眼下郡王妃亲口说多亏了姜宝青,那这就说明,这人情是铁板钉钉的到手了。

念及此,文二夫人的笑意越发真切了:“也是府上表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两人一阵寒暄,最后郡王妃亲口邀请了文二夫人下次带着宫婉过来玩,文二夫人笑容便更深了几分。

用过午饭,文二夫人便已家中事情繁多为由,要先定国侯府。

郡王妃热情的将文二夫人送了出去,握住文二夫人的手:“若说好福气,有谁能比得过侯夫人。家里有这么一个神医,不知道多让人羡慕了。”

谁也不能保证一生都无病无灾的,家里头有这么个医术高超的神医在,就等于是多了几条命。

文二夫人笑容淡了几分。

她想起来,沾了这个“好福气”的,不正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宫计吗?

若不是姜宝青,宫计那个瘸子,说不定早就死在外头了!

想起这一段,文二夫人回定国侯府的路上,神色一直淡淡的。

待到姜宝青在二门处下了车,文二夫人喊住了她。

“我觉得,你应该识时务一点,”文二夫人淡淡道,“眼睛放亮些,看清这个定国侯府,到底是谁在当家,谁说了算。”

姜宝青回头朝文二夫人嫣然一笑:“不劳你费心,我眼睛亮的很,看得很是清楚了。”

说完,也不待文二夫人如何反应,带着寻桃跟夏艾便迈上小径,往自个儿院子走去。

看着姜宝青那背影,文二夫人阴沉一笑。

既然这般不识抬举,非要跟宫计那贼子沆瀣一气,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姜宝青没理会文二夫人,头也不回的拐过一个壁角,消失在文二夫人眼前。

姜宝青回到入景轩,觅柳奉上茶来,心疼道:“大奶奶累了吧?……这两日又是去长公主家赴宴,又是去庆真郡王府给人诊治的,都没能好好歇一歇。下午想来没什么事了,大奶奶好好休息休息。”

姜宝青点了点头,支使着觅柳去厨房给她做点心,觅柳笑着应了,姜宝青又加了句:“多做几样,阿晴昨儿不是还念叨许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了吗?……你多做些放在食盒里,让人送到阿晴那边去,让她跟春宇自个儿分去。哥哥不爱吃甜口,你再做道椒盐的点心一并送过去。还有娘那边,她礼佛向来爱吃些清淡爽口些的点心,也给娘送过去些。”

觅柳一一应了,转身便去了入景轩的小灶房。

姜宝青这才惬意的躺在了屋子里的软榻上,拿了本话本子在那看。

结果谁曾想,这悠闲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外头就传来了通禀的声音,说是三房的卢氏过来了,就在外头。

姜宝青原本话本子正半阖在脸上,昏昏欲睡着。

这通禀的丫鬟其实是压低了声音,悄悄跟屋子里的夏艾说的。

只不过姜宝青这会儿将睡未睡的,听着动静,再一想卢氏的那糟心事,还是慢慢皱起了眉头,从斜斜靠着的软榻上起了身。

夏艾看到动静,忙过来帮着姜宝青接过了那话本子放到了架子上。她看姜宝青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一边帮姜宝青理着睡得惺忪的发髻,一边忍不住小声抱怨道:“三奶奶也真是的,说来就来,不知道提前遣个丫鬟过来问一问么?”

姜宝青倒是没什么,她任由夏艾帮她理着睡的有些松散的发髻,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似笑非笑:“她肯定知道啊,就是因为她知道遣了丫鬟八成是要让我驳回去的,这才直接过来了。”

夏艾气得脸鼓鼓的。

姜宝青在将睡未睡那会儿被人吵醒的话,脾气其实不是多好,心里莫名积着一团火。

只不过她不太喜欢对着自个儿身边的人发脾气,那只有谁把她吵醒的谁负责了。

卢氏进来的时候,就见着姜宝青坐在软榻边上,正在那悠悠闲闲的喝着一盅汤。

卢氏大概是心里也憋着火,见姜宝青这般悠闲,忍不住声音微微提高了些:“丫鬟还告诉我大嫂睡了,这不挺悠闲的吗?”

姜宝青正巧喝完了那一盅冰镇莲子羹,她将白里透着碧色的茶盅不轻不重的往手边的小几上一放,发出了极为清脆的一声“叮”。

卢氏被姜宝青的姿态吓了一跳。

姜宝青脸上一贯挂着的浅笑没有了,她面无表情,沉沉的看着卢氏:“我方才确实是在歇息。不过听到丫鬟通传说三弟妹已经到了门外,想来三弟妹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这才赶紧起来了。三弟妹最好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有什么事,不然这一碗冰镇莲子羹可压不下我的火气去。”

在卢氏心里,姜宝青属于那种你不惹她,她也不会来针对你的人。她不过是小小的抱怨了一句,这姜宝青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卢氏想起她这趟来的目的,隐忍了下,这才开了口:“大嫂,你听说了吗?今儿府上来了几位亲戚。”

姜宝青淡淡道:“我今儿出去忙了一上午,这才刚回来歇息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哪来的功夫去知晓那些。”

卢氏心知自己估计是触了姜宝青的霉头,她也不敢卖关子,连忙道:“是老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我今儿正好在园子里碰上了,莺莺燕燕的一群翟小姐。”

姜宝青可不会认为自己的关系好到卢氏会主动过来跟自己说这种八卦的地步。

她转念一想就想明白了。

定然是那群翟小姐的出现,会对卢氏跟她都造成威胁。所以卢氏才觉得在这件事上,姜宝青应该跟她处在同一阵线,匆匆过来说这事了。

能对两个已婚妇女造成威胁的事,还能是什么?

姜宝青从卢氏这一句话里,就已经猜出了不少信息。

她不动声色道:“既然是亲戚,碰上了就碰上了,打个招呼便是了,有什么值得你特意过来说的?”

姜宝青心知肚明,并且不怎么当一回事。

卢氏看着姜宝青那仿佛浑不在意的模样,也有些急躁了:“大嫂你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吗?难道看不出来,那些翟小姐,是老夫人给大爷三爷准备的妾室?”

姜宝青挑了挑眉。

她猜到了。

不过这会儿她依旧不动声色的很:“你想多了吧?翟老夫人的娘家人过来走走亲戚很正常,都是大家小姐,谁稀罕给大爷三爷做妾。”

卢氏急了,她这次过来,不仅仅是抱着要跟姜宝青商量出一条对策来的目的,还有个目的就是想借由这个同仇敌忾的事,来拉进她跟姜宝青之间的关系。

她还没放弃撮合姜晴跟她那个脑子不好的庶弟的事。

结果姜宝青根本就不相信。

第七百一十章 盟友

“大嫂你想啊,”卢氏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的劝姜宝青,“我们三房虽说是庶支,但好歹也是定国侯府一脉的。三爷又是三房唯一的嫡子……我跟三爷也不知怎么了,迟迟没有子嗣,这事若是被人拿出来说说点点的,老夫人定然觉得没面子……为着子嗣的事,她已经给三爷赏过一次丫鬟了。”

卢氏说到这就满口苦涩。

她当年成亲不过大半年,翟老夫人便借着她没有子嗣,无法替三房开枝散叶的借口,赏下了两个美貌侍女。

好在她家三爷一心只想要嫡子,对那两个美貌侍女倒也很少去沾染,渐渐的那俩美貌侍女就被她家三爷随意处置了。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翟家的小姐,真要论起来,那都是沾着亲带着故的!可不能再像之前随手打发的两个侍女那般处置了!

卢氏越想越心焦,可她不敢去跟翟老夫人闹,便一门心思的来鼓动姜宝青。

她知道姜宝青是个刺头,嫁到宫家也有好几个月了,真要细细算下来,这些日子里发生的这么多事,姜宝青可一件吃亏的事都没有!

“你三房自个儿的事,关起门来自己处置,跟我这个做大嫂的说做什么?”姜宝青无论卢氏怎么说,还是一副丝毫不上心的模样,急的卢氏心里急的不行。

“大嫂!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看得出来卢氏是真的急了,声音也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我们不过是庶支,老夫人费不着那般大张旗鼓的给我家三爷弄个妾室进来。老夫人真正的目的是给大哥!我们家三爷不过是捎带着的!你这肚子这么久都没动静,老夫人那已经不满好久了!”

姜宝青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不能吧?我这才嫁进来几个月呢,哪有人家这么迫不及待的?”

在屋子里当值的丁香听得这话,忍不住意动了下。

卢氏这会儿简直对姜宝青是恨铁不成钢了。

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到这种事上,就这么蠢了呢?

“大嫂若是不信,那就走着瞧,”卢氏冷笑一声,“我猜不出几日,老夫人就该找你好好‘商量’这个事了。”

姜宝青眼皮抬也不抬:“哦,我知道了。你还有旁的事吗?”

把卢氏气得脸都涨红了,姜宝青这才觉得自己没睡好被人吵起来的气散了些,心情也通畅了不少。

卢氏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她来的另外一桩目的,就是借由纳妾这事,跟姜宝青打好关系。

她光顾着恨铁不成钢了,打好关系自然是被她抛到了脑后。

卢氏想起来她家三爷昨儿像是随口提起的“大嫂家那个叫姜晴的,跟你弟弟的事有新进展了吗”,就忍不住有些心焦。

她静了静气,重新堆起笑脸来,对着姜宝青道:“大嫂,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你娘家人了。你那妹妹活泼又可爱,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改天她来府里玩的时候,你可记得要通知我啊。”

姜宝青原本嘴角带着的那一丝笑意,瞬间沉了下去,眼神沉沉的盯着卢氏。

这两口子竟然还不死心,还妄想着对阿晴下手?

也好,只要她们敢伸,她就敢剁。

伸哪剁哪!

卢氏在姜宝青这熬了会儿,终究是抵不过姜宝青那沉沉的眼神,她总觉得在那般眼神注视下,有些如坐针毡,没待多久便起身告辞了。

姜宝青冷冷笑了声:“我这还有事,就不送三弟妹了。”

卢氏有些狼狈的顶着姜宝青那阴沉的眼神,逃也似的离开了入景轩。

她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姜宝青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难道是终于反应过来,想明白了翟老夫人这是打算给宫计送个她打不得骂不得碰不得的妾室了?

卢氏终于高兴起来,甚至有些想回转,再跟姜宝青商量下对策。

不过,卢氏又转念一想,这会儿姜宝青正在气头上,她若回去了那岂不是给姜宝青送上门的出气筒?

想起方才姜宝青那阴沉沉的眼神,卢氏不由得就一阵胆颤心惊。

算了,还是等她碰壁了以后,她这个“盟友”看上去才会特别的珍贵……卢氏这般安慰着自己,回了她的院子。

宫论正在书房里。

近些日子,宫论显然心情不怎么好,问他怎么了,得到的总是不耐烦的敷衍,她偷偷查了下,大概是外头的生意出了问题,宫论正在忙着补账。

今儿大概是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宫论罕见的早早回了院子。

卢氏调整好了心情,在宫论书房外敲了敲门:“夫君。”

书房里头,宫论听得外头的敲门声,忍不住又使劲嗅了嗅一条浅色的帕子,这才将那帕子塞入锦盒之中,又将锦盒放在了摆卖了东西的博古架上。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坐在椅子里,喊了一声:“进来吧。”

卢氏带着笑进了屋子。

宫论看着卢氏像是心情不错的模样,心里咦了一声。

翟老夫人搞来的那一群莺莺燕燕的翟小姐,他又不是不知道。

对此,他是嗤之以鼻的。

翟老夫人的娘家早就没落了,那群翟小姐,说的好听,是百年大族的千金小姐,其实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群破落户罢了。

若不是破落户,哪有上赶着过来给人作妾的!

庶子,真以为庶子的日子是那么好过的?!

想到这,宫论眼里闪过一抹阴霾。

他是嫡子不假,可因为他爹是定国侯府的庶子,他们一家子,受到了多少的不公!

卢氏没发现宫论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暴虐,她有些高兴的跟宫论汇报着方才的事:“夫君,我刚才去入景轩那边了,跟姜氏说了,下次阿晴过来的时候,也同我说一声。我看大嫂那样子,没有反对。”

一提起姜晴,宫论脸色好看了些。

这些烦躁的日子里,也就只有想到姜晴那稚嫩的脸,他才能压一压心中的烦躁。不过,压下了这种烦躁,另一种火气又腾地冒了起来。

想的这,宫论腾地站了起来。

卢氏吓了一跳:“夫君,怎么了?”

宫论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突然想起还有事忘了处理,我出去一趟,今晚怕是要忙到很晚,说不定就不回来了,你不必等我了。”

卢氏柔顺的垂头应了一声,抬起头时,宫论的衣角正好从院门口消失。

“这么急?看来是极为要紧的事了。”卢氏嘀咕了一声,不疑有他。

第七百一十一章 翟家七仙女

正好隔日早晨,是每旬一次请安的日子,姜宝青便在寿安居,见到了昨儿卢氏口中所说的翟家小姐们。

数量不算多,姜宝青一眼扫过,心中得出个结论,有七个。

怎么着,翟家的七仙女吗?

看来翟老夫人果然很重视宫计,弄得都有点像选妃了。

翟老夫人正在那用着早饭,身边帮着布菜的是一个姜宝青没见过的少女,想来也是一位翟小姐,看起来比较受宠。

翟老夫人斜看了一眼姜宝青,想起什么,冷哼一声:“今儿来的倒不算晚。”

姜宝青面不改色的给翟老夫人请了安。

文二夫人来的比姜宝青还要早一些,她笑容满面的坐在下首椅子里,也正一道用着早点。

“宝青用过早点了吗?”文二夫人柔声道,“要不一道坐下来用点?”

完全看不出昨儿威胁她,让她眼睛放亮点时的模样。

姜宝青淡淡的笑了笑:“用过了。”

翟老夫人听了又不大高兴了,冷笑一声:“用过了早点才过来,不慌不忙的很。果然是没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

每到旬日过来请安的时候,翟老夫人总会变着法子为难一下姜宝青,姜宝青都很是习以为常了,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她微微笑了下,正要说什么,坐在翟老夫人身边帮着布菜的少女抬起头来朝姜宝青明媚的笑了笑,继而对翟老夫人柔声道:“姑祖母莫要生气,想来姜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翟老夫人神色便软了下来,显然很是喜爱这样貌明媚动人的少女,带着纵容溺爱的笑:“你啊,就是心肠好!”

文二夫人也在一旁帮腔:“菁菁不仅生得漂亮,心肠好,人也温柔大气的很。也不知道是谁有福气最后娶了我们菁菁。”

喔豁。

姜宝青挑了挑眉。

倒是看不出来,这位菁菁姑娘竟然这般优秀。

翟老夫人在少女伺候下用完了早点,心情显然很好。她扶着另外一个少女的手起了身,不耐的看了姜宝青一眼:“你跟我来!”

姜宝青无可无不可的跟着去了偏厅。

翟老夫人坐在偏厅的上首椅子里,她上了年纪,就越发讲究所谓的排场。

她皱着眉头打量了姜宝青一番,又忍不住跟身边的翟菁菁对比了一下。

嗯,那姜氏除了生得比她们家菁菁好看些,全身上下无一处比得过她们家菁菁。

翟老夫人又忍不住叹息。

圣上他老人家闲着没事乱点什么鸳鸯谱,把这么一个休不得又打不得的野婆娘点到了她们定国侯府。

菁菁是她弟弟的孙女,看看,跟她的大孙**计,那是多么的般配啊。

这般一想,翟老夫人越发对姜宝青看不顺眼起来。

“在那站着做什么!没规矩!过来跟你这些表姐表妹们见礼!”翟老夫人冷冷道。

姜宝青抬眼看下了围着翟老夫人坐得那几个七仙女,她忍不住笑了笑:“老夫人,您这话说得有意思。这些是翟家的姑娘吧?”

翟老夫人冷哼一声:“既然知道还在那墨迹什么,赶紧过来!”

姜宝青却反而自顾自的往旁边椅子里一坐。

翟老夫人都惊了!

震惊过后便是愤怒,这是当着她娘家小辈的面,故意下她的脸子呢!

向来最注重脸面排场的翟老夫人,怒火滔天:“姜氏!你好大的胆子!不把规矩放眼里了是吧?!这是要让我请家规?!”

一旁的翟菁菁眼神动了动,忙娇声帮着老夫人扶着胸:“姑祖母莫要生气,想来并不是姜姐姐故意违逆您。是我们姐妹入不得姜姐姐的眼罢了。”

翟菁菁这显然是深谙如何火上浇油之道。她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翟老夫人就像被点着了的柴火,火气几乎冒到了顶点。

姜宝青抬起眼,没什么诚意的安慰着翟老夫人:“老夫人莫生气,情绪剧烈波动对身体不好。”

她这一说,翟老夫人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你,你!”翟老夫人指着姜宝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微微一笑:“我跟老夫人解释下,倒不是我没规矩。若我真的过去跟翟家那些表姐表妹们见礼,那才是真正的没规矩。”

翟老夫人依旧愤怒得很:“少找借口!亲戚过来了,你来见个礼,怎么就没规矩了?!”

姜宝青毫不示弱的站了起来,脸上极为难得的换上了严肃的神色:“老夫人怕是忘了,虽说那几位翟家小姐里,有几个看着是比我年龄大,可我嫁得是宫家的长孙,哪怕论资排辈,那几位翟家的小姐也合该过来给我请安,叫一声嫂嫂!”

她说的大义凛然极了。

翟老夫人愣了愣,方才那漫天的怒火,像是退潮般,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还真是忘了。

这两日谈起姜宝青来,几个翟家的小姑娘一直是“姜家姐姐”“姜家妹妹”的叫着,再加上她向来不待见姜宝青,耻于认为她是宫家的长孙媳妇,下意识的就按照小姑娘们的年龄来排辈分了。

结果,闹出了这么一桩事。

翟老夫人的老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姜宝青依旧是板着一张脸:“……所以还请老夫人明鉴,若我方才过去跟几位翟家的小姐们姐姐妹妹认了礼,那就是在打我家夫君的脸!”

翟老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文二夫人看火候差不多了,忙出来打圆场:“宝青啊,你这孩子,老夫人不过是一时间太过开心,忘了,你也不必这般激动。”她又招呼那七仙女翟家代表团的小姐,“来,跟你们大表嫂打个招呼。”

其实有些可惜了。文二夫人还挺想看姜宝青喊那即将给她夫君作妾的小姑娘“姐姐”的场面。

一定特别有意思。

谁知道姜宝青这人,太过谨慎了,这个坑她根本就不往里面踩。

文二夫人有些失望,不过随即就打起了精神。

也没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

那几位翟家的小姐们也不扭捏,纷纷过来给姜宝青见礼。

在莺莺燕燕的“大表嫂好”的请安声里,姜宝青稳坐在椅子上,脸上还带着长辈般的慈祥笑容,甚至还一挥手,让丫鬟给她们送上了长辈给小辈的见面礼——一个装着打了金裸子的荷包。

翟菁菁脸上笑得端庄又温柔,心里却早已恨不得将那荷包给扔到池子里去。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真的把她们当成是小孩子了?!

翟菁菁暗暗盯了会姜宝青,见她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心底也不由得生出了一抹疑惑,难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们这些翟家的小姐是来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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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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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二章 你尽管大胆的说

翟菁菁很清楚,她们这群还勉强能维持住体面的名门小姐,突然被姑祖母一封书信,从老家邯郸给召到京城来是为了什么。

显然,不止她们知道,她们的祖父也是清楚的。

当接到那封由翟老夫人从京里寄来的家书时,她们的祖父脸上仿佛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似得,那笑容,别提多灿烂了。

她们祖父看向她们姐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货物似得。

她们的姐妹很多,但眼下待字闺中容貌尚好的,剩下的不算多了,后来还是又从旁支里找了几个,这才勉强凑齐了七个,一并送到京城里来。

她们这些姐妹们也都很激动。谁都知道,翟家正在慢慢的破落,她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姻亲,就只有定国侯府那一门。

而她们这些姑娘们的出路,就是牢牢的攀附着定国侯府。

至于是不是当妾,她们根本没有权利去在乎这些了。

再说了……翟菁菁想起昨晚上她姑祖母拉着她的手说的那番话,说她的大表哥宫计,阴错阳差娶了个低贱平民出身的女子,被那女子的妖言迷惑了,跟家里离了心。她想找一个跟定国侯府能贴心的好姑娘,去给她大表哥当平妻,将她大表哥的心思给拉回来。

翟菁菁忘不了昨晚上她姑祖母那灼灼的眼神,仿佛对她寄予了无比的厚望与肯定。

她知道她那大表哥,虽说没了定国侯府的爵位,但却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上了督察司的司首,更有一品大将军位在身,前途不能用一片光明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一条遍布着璀璨珠宝的通天大道啊!

翟菁菁的心,几乎狂跳了一晚上。

结果今儿见了姜宝青,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生得也太美了些!

怪不得听闻她那大表哥,被这姜氏给迷得神魂颠倒的!

不过翟菁菁倒也不气馁,有时候,女人的武器,可不仅仅是美貌。

于是,她言笑晏晏的看着翟老夫人给姜宝青一个下马威,让姜宝青过来同她们见礼。

她其实知道这不合礼数,可她依然没有开口。

她在观察着姜宝青,看看这姜氏,是那种逆来顺受的,还是会聪明巧妙化解的。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姜宝青仿佛不动脑子般,直接就正面的怼了回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竟然还真的把这事给解决了。

这个发现让翟菁菁心中悚然一惊。

不,她得冷静下来。

翟菁菁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

翟老夫人因着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也就没了什么兴致,很快就把姜宝青打发走了,留下了翟家的七仙女代表团。

翟老夫人看着这半屋子的小姑娘,莺莺燕燕的,柳绿花红,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她神色不由得缓和了些,点了两个女孩子的名字:“菁菁,蔓蔓,你们过来。”

翟菁菁有些警惕的看着对面同样被翟老夫人点出来的翟蔓蔓。

都是翟家的女孩子,她们之间基本都认识。

翟蔓蔓算起来还是翟菁菁的堂姐,也是嫡支出身,生得也是貌美如花,身段婀娜,看着就像是一颗熟甜的水蜜桃,偏偏又带着一点儿稚嫩的风情,十分惹人。

“你们两个,方才也见着那姜氏了,感觉如何?”翟老夫人关切的问。

这让两人的心差点跳出了胸膛。

翟菁菁微微仰着头,带着一点儿明媚的笑意:“大表嫂生得很好看,就是有些凶。”

翟老夫人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又看向翟蔓蔓:“蔓蔓,你觉得呢?”

翟蔓蔓看着似是有些发愁,她有些胆怯的抬头看了一眼翟老夫人。

翟老夫人鼓励道:“没什么,你尽管大胆的说。”

翟蔓蔓便咬着下唇,眼角那颗本是添了几分妩媚的泪痣,这会儿却是给少女凭添了三分愁意,看着似是在担心牵挂着什么:“大表嫂怎么能这样呢?……她这般对姑祖母无礼,这不是让计表哥难做人吗?”

翟老夫人眼前一亮。

这翟蔓蔓虽说生得太过妩媚了些,看着妖妖娆娆的有些不安于室的样子,可当时把她送来的翟家当家的却说,这蔓蔓其实是个再端正体贴不过的女子,只不过她生来就这般,看着较寻常女子更妩媚些,倒也不能怪她。

眼下听这蔓蔓一开口,确实要比天真活泼的菁菁要有见地啊!

那姜氏可不就是故意这般,好让他们祖孙之间生分吗?

看着翟老夫人眼中对翟蔓蔓的赞许之色,翟菁菁不由得在袖子下头攥住了拳头。

嫁给宫计这前途无量的大表哥做平妻,这是她能抓到的最好的一桩姻缘了。

她必定不会让那翟蔓蔓给算计了去!

……

定国侯府的后院里多了这么多“活泼可人”的翟家小姐,可宫家爷一共就那么三位,看翟老夫人的口风,并不准备给定国侯府的世子爷再添一位妾室,也就说只剩下两位爷。

简直是僧多肉少。

尤其是眼下宫计还不在京中,剩下的就只有庶房的那位三爷。

于是三房的宫论便一日之内,莫名其妙的邂逅了两三位翟家小姐。

有走着走着帕子掉在他跟前的,有在他必经之路上崴了脚坐在那儿暗暗垂泪的,还有的更绝,直接在跟他见礼的时候装作不小心跌倒直直往他怀里摔的……总之一天之内,宫论便见识了多种多样的邂逅方法。

可这些莺莺燕燕的翟家小姐们,是翟老夫人为着能给宫家更多的开枝散叶特特挑出来的,在筛选的时候,首先一点就是要能在进了定国侯府之后能马上怀孕生子的。

这几乎就是断绝了宫论的审美。

更何况,宫论在定国侯府小心求生多年,自然知道,这些美人都得他那好大哥先挑了可心的,剩下的不要的,才轮到他来挑选。

只要这么一想,宫论就对这些翟家小姐充满了厌恶,避之不及。

可这些翟家小姐,却依旧锲而不舍,就像是散布在定国侯府后院的一群饿狼,双眼发着绿光,满园子游荡着寻找着猎物。

姜宝青原本安静的入景轩,也险些被这些翟家小姐“误入”过好些次。一开始容嬷嬷还好声好气的让人把这几位“迷路”的翟家小姐给送走,结果到了后头,容嬷嬷也实在架不住这些小姐们太烦人,索性安排了两个粗使婆子专门守在入景轩的月亮门那,只要有翟家小姐靠近,那粗使婆子便会主动出击,将“迷路”的翟家小姐们送走。

晚上,夏艾在姜宝青廊下乘凉的时候忍不住跟她告状:“大奶奶,那些翟小姐们也太过分了些……”

姜宝青瞥了一眼夏艾那有些委屈的小表情,不由得有些失笑:“怎么了?”

这一问,算是打开了夏艾的话匣子,夏艾立刻大倒苦水:“……奴婢今儿下午去库房领些东西,结果半路上就被一位翟小姐领着丫鬟给截住了,拉着奴婢东扯西扯的,就是想套话。”

说到这,夏艾冷笑一声:“她们也不知道从哪得知奴婢是入景轩的,话里话外的问奴婢,大奶奶脾性好不好相处,大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真是气死奴婢了!”夏艾忍不住按了下桌子的边角出气,“……做事这般讨厌,偏偏还是府上的主子,骂不得讽不得的,奴婢好悬没郁闷死!”

第七百一十三章 出事了

姜宝青安抚着夏艾:“你也别因着她们太生气了,不值得。”

丁香犹犹豫豫了许久,一方帕子在手里揉来捏去的都不成样子了,这才找了个插嘴的机会,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可奴婢听说,那些人是打算要给大爷跟三爷作妾的?”

这话一出,廊下众人短暂的静了静。

这都是大家彼此你知我知的事,可没有一个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惹姜宝青心烦的。

姜宝青倒是没觉得如何,她漫不经心道:“她们打算她们的,咱们过咱们的,打算不打算的有什么用,最后能不能成又不是她们说了算。”

夏艾立即跟上一句:“大奶奶说得对!”

丁香听了姜宝青这话,总算露出了几分笑颜。

她这两日一直在忐忑,大爷对她有意不假,可若是翟老夫人强硬的给大爷指下两个妾室来,大爷还能跟翟老夫人翻脸不成?

那这样,她跟大爷的事岂不是更遥遥无期了。

再加上那些翟小姐们若是做妾室,可不是普通的妾室,必定是贵妾,到时候入景轩里多出那么几个祖宗来,日子还怎么过?

丁香看了姜宝青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眼,心中难免将其跟自己比较了一番。

知道大爷可能会纳妾后,她又紧张又酸楚了许久,反观姜氏,一副浑然漠不关心的模样,跟自己一比,简直高下立判,说明这姜氏对大爷的感情,根本比不上她丁香对大爷的感情!

想到这,丁香一颗心仿佛泡在了什么罐子里,又酸又软的。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有些心疼又有些感动的想,大爷真可怜,娶了这么一个冷心冷肺的。她一定要加倍对大爷好才是……

在丁香无限脑补的时候,姜宝青已经泛起了困,觅柳便把姜宝青从躺椅上往屋子里头赶:“大奶奶快进屋子吧,都快深秋了您这大晚上的还在外头乘凉,乘凉也就罢了,总不能睡在外头。”

姜宝青很是听话的从躺椅上起来,打着哈欠往屋子里去了。

她对那几位翟家小姐根本无需关心,就按照她们这种行事的势头,不出几日,必定出事。

……

果然不出姜宝青所料,不出三日,翟家小姐那边出了事。

出事的那天是个有些阴沉的日子,姜宝青正大开着书房的屋门,在书桌上伏案长书。

刚收到了宫计那边的家书,姜宝青正在回复。

外头的脚步有些凌乱,听着像是出了什么事。

姜宝青有些分心,一团墨落在纸上,晕开了一大团。

姜宝青看了一眼,随手将那张纸抓在手里直接团了团,然后往屋子里的废纸篓一扔,这就报废了。

书房里一旁帮忙研磨的觅柳见状,也微微皱起眉头,看向有些慌张跑进屋子禀报的小丫鬟,忍不住出声告诫:“这般慌里慌张的做什么?”

小丫鬟咽了口唾沫:“大奶奶,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姜宝青问。

那小丫鬟面露恐怖之色:“方才奴婢路过园子去办事,就见得似是有个翟家小姐跟世子爷院子里的娇姨娘好像起了冲突,娇姨娘跌倒在地了,奴婢见着娇姨娘身子下头出了好多的血!”

姜宝青愣了下。

娇姨娘就是世**诉那个怀孕的姨娘,有段时间经常爱来找姜宝青玩,只不过姜宝青特别避嫌,一直没见那娇姨娘。那娇姨娘后来应是明白了姜宝青的避嫌之心,再也没来找过姜宝青,应是在安心养胎了。

姜宝青觉得快出事了,倒没想到,这个出事应在了娇姨娘身上。

毕竟她还怀着孩子呢。

姜宝青十分冷静,安抚了一下那小丫鬟:“先回来通禀我,你做的很好。娇姨娘那边有人帮忙么?”

小丫鬟得了夸奖,脸上的惊惶不安神色总算是看着减了几分,她用力点了点头:“有的,奴婢见着似是有嬷嬷急急忙忙的喊人去了。”

这是二房的事,姜宝青本不欲沾染,但娇姨娘那边,好歹也是两条不相干的人命。

姜宝青想了下,还是让觅柳去把药箱拎过来备着。

她猜的没错,二房果然来了人请她过去帮忙救娇姨娘。

只是来的那婆子,态度很是蛮横,一副“我们娇姨娘肚子里怀着孩子,身体贵重,你赶紧的,别耽误了”的傲慢模样。

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那婆子凶道:“看什么看!走快点!莫要耽误了!”

夏艾都忍不住要挽袖子上去跟这婆子打一架了。

真是的,凶什么凶啊!

这是求她们家大奶奶救命的态度吗?

就不怕她们家大奶奶抽手不管吗?

想到这,夏艾愣了下。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婆子的所作所为,好像就是在有恃无恐的故意激怒她家大奶奶。

到时候若是她家大奶奶生了气不过去,那娇姨娘有个什么万一,说不得那群狼心狗肺的就要反过头来怪在她家大奶奶头上。

夏艾这一转念简直想的心惊胆颤的,她再一看她家大奶奶,脸上一片平静,根本就没把那婆子的话放进心里过,想来对这婆子的目的也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这婆子看姜宝青带着两个丫鬟脚下走得飞快,并没有受到她言语的影响,她心中懊恼,又故意蛮横无理的骂了几句,姜宝青这才抬起头,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婆子心中一喜,就听得姜宝青冷冷道:“吵死了,知道你家主子不想让娇姨娘母子活下来,闭嘴吧。”

那婆子悚然一惊,愣在原地。结果就见着姜宝青根本没再搭理她,领着两个丫鬟直接越过了她,往二房娇姨娘那边的院子行去。

姜宝青到的时候,府里头的大夫比她先到了一步,已经在给娇姨娘诊治了。

世子妃白氏正坐在内室外的小厅中,似是在焦急的等着结果,她见姜宝青过来,目光微微一闪,继而一脸激动的迎了上来:“大嫂你来了,哎,少不得要麻烦你了。”

小厅里还有几位翟家小姐,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在那坐立难安着。

看来这一出跟她们都脱不了干系。

姜宝青朝着白氏淡淡点了个头,在进内室前还是开了口:“二弟妹以后去请大夫的时候,还是找个脾气好些的下人。方才那婆子不停的辱骂,我还以为她不想让我来给娇姨娘看诊呢。”

白氏没想到姜宝青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就点了出来,她身子微微一僵。

第七百一十四章 保大还是保小

正巧这会儿得到了消息的宫诉正迈进了屋子,听得这一句,心下念头百转,脸上顿时变了神色,喝道:“白氏!”

白氏花容失色:“世子爷莫要误会,实在是方才忙的兵荒马乱的,一时之间人手也实在有些不太凑手,这才随手点了个婆子过去,谁知道竟然是个脾气不好的!……”

姜宝青没再理会身后白氏那一套解释,她已经带着觅柳夏艾进了弥漫着浓浓血腥味的内室。

两个丫鬟不停的往外端着血水,那出血量看得人有些胆颤心惊的,夏艾控制不住的在她身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宝青神色也十分凝重。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输血技术,单看这个出血量,怕是危险了。

娇姨娘这会儿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她这会儿躺在床上仿佛刚从水里被人捞出来似得,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哀哀的惨叫着,显然疼痛至极。

府里头的府医并不是专门的妇科大夫,这会儿忙的手忙脚乱的。

姜宝青镇定的上前,从药箱里打开那套已经消毒好的针囊,往娇姨娘的穴位上扎了几针。

娇姨娘的痛呼声略微小了一些,显然疼痛减轻了些。

“先帮你暂时止一下痛。”姜宝青一边把着脉一边飞快的解释了一句,心下却暗暗吃惊。

倒不是因着娇姨娘在孕期养得不好,相反,是养得太好了,她这一摸脉几乎就能听得出来,胎儿太大了。

她又看了眼娇姨娘的下身,飞快道:“你宫口已经开了,准备生吧,只是孩子个头养得太好了,估计还要吃一番苦头。”

养得太好,那其实就是不好了。

只不过在这个关口,姜宝青怕娇姨娘听了泄气以致难产。

娇姨娘这会儿被折磨的哪里还有以前娇憨甜美可人的模样,她整个人像是吹气一样浮肿着,打湿了的刘海儿贴在了额头上,看着憔悴极了。

娇姨娘疼得脸色惨白的很,她一把抓住姜宝青的手腕:“大,大奶奶,救我……我的孩子……”

姜宝青沉着脸:“我会尽力的。”

还好白氏为着表示对娇姨娘肚中这一胎的上心,早早的就在府里备下了接生婆,这会儿情况虽然紧急,却也是派上了用场。

姜宝青用银针帮着稍微止了止血,娇姨娘按着接生婆的指导,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生她的孩子。

可孩子实在太大了,头几乎是卡在了宫口处,根本出不来。

接生婆犹豫了下:“这情况得剪一下……”

姜宝青知道,接生婆说的是需要在产妇下体侧切一下。

“按照你说的来。”姜宝青当机立断。

然而哪怕是侧切了,孩子的个头还是有些大,已经卡在宫口半天了,接生婆急得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她抬起头来跟姜宝青商量:“……这,这只能保一个了啊……”

保大还是保小。

娇姨娘听见了,她疼得仿佛已经有些崩溃了:“保小!救,救我的孩子!”

丫鬟出去传话,宫诉给的说法也是保小。

那婆子便拿出了一道对产妇伤害极大的虎狼之药,只要待产妇服下这药,便会加速消耗自身元气,以极大损伤身体为代价,生下这个孩子。

姜宝青却让身边的丫鬟拦住了那婆子。

那婆子急得直跺脚:“大奶奶,耽误不得了!”

姜宝青专注的在娇姨娘的身上行着银针,她头也不抬道:“再等一下!”

这是一个凶险的法子,对胎儿母体有一定的损伤,是激发透支母体中蕴含的元气来刺激产子。

既然娇姨娘决心用她的命来换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与其用那种虎狼之药,倒还不如兵行险着,用这个法子!

最起码这个法子虽说会让娇姨娘元气大伤,寿命怕也会受到损害,但最起码不会送命!

姜宝青目光一沉,飞快的行着银针。

那接生婆在旁边等得极为焦急,她又生怕出了什么责任,到时候宫家拿她顶嘴,她牙一咬心一横,直接出了产房,去找白氏跟宫论告状去了。

“两位贵人,这可真不是我不想干活,”接生婆飞快道,“贵府那位大奶奶实在太吓人。她这会儿正拿着针不停的戳那位小夫人呢,根本不让我给那小夫人喂催产的药。若是一会儿出了什么问题,二位可要明察,真不是我的错……”

接生婆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宫诉都惊呆了。

白氏或许都不清楚,可他却是明白的很,他跟宫计那一房之间,是有着血仇的。

姜宝青会诚心实意的帮他?

这是想要谋害他的孩子!

宫诉这般一想,眼眸中满是控制不住的暴怒!

白氏忙拉着宫诉的手,急急道:“方才那姜宝青还挑拨你我两人之间的关系呢,可见她居心实在叵测!世子,你赶紧让人进去,别让她对孩子出手!”

说着,白氏又把接生婆往产房里赶,让她先过去盯着去。

为着避嫌,这接生婆白氏并没有沾手。

因为她知道,根本不用沾手,等着娇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瓜熟蒂落的那天,就是娇姨娘母子俩因着胎儿太大一尸两命的时候。

只是她不曾想,这娇姨娘倒是好运气,提起动了胎气,竟然要早产,这样孩子个头虽然也不小,却是要比预期中的稍小些。

白氏面上装得心焦无比,心里却很是喜悦,她巴不得姜宝青胡搞乱搞,送掉那一对母子的性命!

然而,接生婆进去没多久,屋子里便传来接生婆极为惊喜的一声:“小夫人再加把劲,孩子的头已经快出来了!”

白氏的指甲差点断在手心里。

不多时,屋子里便传来了婴儿有些羸弱的哭声。

接生婆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出来报喜:“恭喜世子爷!小夫人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啊!”

宫诉都做好了被姜宝青害得一尸两命,他在趁机对姜宝青发难,假装情绪失控之下“失手”弄死姜宝青了,结果却给了他来了个什么?

母子平安?

宫诉一时之间那悲愤的脸上,表情都有些没能转圜过来。

世子妃白氏听到这报喜的时候,差点恨得脸上表情都没能控制住。

怎么可能!

怎么就母子平安了!

定然又是那个姜宝青!

白氏这会儿简直恨不得冲进去跟姜宝青拼了。

她苦心做了这么几个月的局,费了些功夫把娇姨娘身边用惯了的丫鬟丹黄给赶了出去,一点一点的每日送去极为滋补的膳食……如此这般,竟然就让姜宝青给白白断送了,甚至还让那个娇姨娘生下了一个庶子,日后定然是要跟她的宗哥儿抢家产的!

白氏简直把姜宝青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许是地面生了绿苔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一十五章许是地面生了绿苔姜宝青懒得管二房的勾心斗角,但刚出生的小婴儿因着在娘胎里憋得久了,估计稍有不慎就会夭折,她谨慎起见,还是对一旁看得叹为观止的府医叮嘱了几句。

府医连连点头:“大奶奶放心,在下对小儿科还算拿手,方才小少爷在下也看过了,身体是羸弱了些,不过好生养着,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姜宝青这才放心的略略点了点头,又坐到娇姨娘的塌旁,看着娇姨娘因着力竭晕厥过去的惨白小脸,略略想了些事情。

娇姨娘这次胎气动的,十分险。

好在结果是好的,虽说娇姨娘身子大大伤了元气,怕是要休养个两三年才能缓过来,但比起丢了性命,母子均安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这会儿的功夫,刚生下来的小婴儿已经被洗净抱了出去。眼下应是没有姜宝青的事了,她便起身,用干净的温水洗了洗手上沾到的血污。

觅柳有些心疼的拿软帕帮姜宝青擦了擦额上的汗:“大奶奶辛苦了。”

姜宝青露出个笑来:“没事。”

她慢悠悠去外厅的时候,发现外厅倒是热闹的很,翟老夫人派来的月翠过来,文二夫人也遣了婆子过来,再加上白氏原本带着的那几个婆子,还有那几个肇事的翟小姐们,小小的外厅险些有些站不开了。

宫诉眼神复杂的看了姜宝青一眼,语气有些生硬:“这次多亏大嫂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也没跟他客气:“确实很麻烦,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白氏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看着就像是一个喜得贵子的母亲似得,笑盈盈的,眼里还带着一点儿惊喜,正在那儿逗弄着小婴儿——其实说起来,她确实也算“喜得贵子”,毕竟妾室生下来的庶子,都要尊她一声嫡母。

“娇妹妹没事吧?”白氏很是关切的问姜宝青。

宫诉仿佛这才想起来屋子里还躺着一个豁出命来替他生下了孩子的妾室,他看了一眼白氏,想着方才果然是姜宝青这女人的挑拨离间,娇姨娘整个孕期,白氏都十分关照体贴她,多么贤良淑德的世子妃!

姜宝青看了一眼白氏,微微摇了摇头:“不是很好……胎儿太大了,当时娇姨娘也说要保小,我便施了银针,透支了娇姨娘的元气,让她能生下这个孩子。”

按理说这样的叙述是没有问题的,但姜宝青说这话时,眼神中满是叹息,仿佛娇姨娘很快就不治了似得。

白氏脸上满满都是对娇姨娘的担忧:“怎么这样……唉。”

若不是看到她身侧那徒然放松下来的拳头,姜宝青几乎以为白氏这叹息是情真意切的。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想,这也算是她给娇姨娘争取到了一点时间,算是她为娇姨娘做的最后一件事。

因着宫家第四代终于又多了个男娃,不再是宗哥儿一枝独秀,一直念叨着家和万事兴的宫老侯爷十分高兴,亲自写了墨宝,给娇姨娘生下的男婴定了名字。

单名一个“祖”字,跟宗哥儿正好凑成一对光宗耀祖。

跟最初娇姨娘曾有过的期许倒是不谋而合。

只是白氏听得这名字后,几乎咬出了满口的血腥味,还得挤出笑来,夸宫老侯爷这名字起的好。

文二夫人对白氏很满意,尤其是看过虽然有些羸弱,却依旧白胖可爱的小孙子后,文二夫人对白氏更满意了,赏赐了不少东西,流水似得全进了白氏的院子。

反而是用命生了个孩子的娇姨娘,仿佛被她们遗忘在了院子的一角。

当然,庆祝完了孩子的降生,有些事还是要清算的。

翟老夫人坐在上首椅子里,这会儿在她手边绣墩上坐着的人不再是翟菁菁一个,又多了一个翟蔓蔓。

另外,还有三个翟家的小姑娘正跪在堂下,身子微微发着抖。

姜宝青倒是毫不关心,往上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

她院子里的小井是个爱玩爱闹的,非要给她弄了些凤仙花来染指甲。姜宝青向来对院子里那几个年纪稍小的丫鬟比较纵容,就随小井折腾去了,染出来的丹寇看着闪烁着莹润的红色,倒也颇为好看。

对姜宝青来说,翟家那个七仙女团,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如手上的这点丹寇。

翟老夫人的声音有些痛心:“你们怎么回事?”

堂下跪着的一个翟小姐嘤嘤的哭出了声:“姑祖母,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在园子里玩,见着那位姐姐在那挺着个大肚子赏花,便过去同她打了声招呼。知道她是世子爷的妾室后,我们对世子爷有些好奇,便多问了几句世子爷的事,那位姐姐便恼了……”

另外一个跪着的翟小姐也嘤嘤嘤的哭着,补充道:“是啊姑祖母,我们打小就是在翟家长大的,您也是翟家人,自然也知道翟家是什么样的家风。我们断然不会做出去害一个孕妇的举动啊。”

翟老夫人有些动摇,却依旧还是拧着眉头:“不是你们害的,那世子院子里的娇姨娘是怎么摔倒在地的?”

说到这个,那三个翟小姐彼此间有些面面相觑。

其实当时她们是拉着娇姨娘不让她走,想让她给她们引荐一下世子爷的。

她们很清楚,她们中顶尖的是要给大房的宫计作妾,次一些的是要给三房的宫论作妾,再次一些的,怕是只能在京中随便说个小门小户嫁出去了。

僧多肉少,她们七个人,根本不够分的。

再说了,不管是大房的宫计,还是三房的宫论,哪比得上未来可以袭爵的世**诉来的显赫!

她们有些便动了心思,想入宫诉的后院。

可惜宫诉很少在后院走动,这会儿难得遇到一个宫诉后院里的姨娘,还是身怀六甲,看样子比较受宠的,她们自然就跟饿虎扑食的迎了上去。

真要说起来,那拉扯之间,那个妾室是如何摔倒在地的,她们谁也没注意,可她们生怕跟自己扯上关系,三个人倒是有志一同的撇的干干净净。

“姑祖母,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其中一个翟小姐信誓旦旦的举誓,“许是地面生了绿苔,太滑了。”

这倒是给翟老夫人一个新思路,她不悦的看向姜宝青,点了她的名字:“姜氏!”

姜宝青抬起头,应了一声:“老夫人,我在呢。”

看着倒是很正常,其实她刚神游太虚回来。

只不过她面色如常,谁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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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今天的四更我又抱住了!

感觉自己不仅胖胖的也棒棒的!

第七百一十六章 兄友弟爱

翟老夫人脸上不大高兴,她盯着姜宝青:“你怎么看?”

姜宝青神游太虚也不是完全就不管厅里头发生的事了,她还是有些印象的有位翟小姐说可能是地面生了绿苔,太滑了。

而好巧不巧的,管着园子修葺等事的,正是姜宝青。

翟老夫人这是想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

姜宝青从容不迫的露出个浅浅的笑来:“老夫人明察,那个地方,没有绿苔啊。”

被一下子给否决了回来,翟老夫人更不大高兴了:“你说没有就没有?你怎么知道诉儿院子里那姨娘是在哪里滑倒的,随口就来搪塞我?!”

姜宝青更是气定神闲了:“老夫人,说来也巧了,昨儿娇姨娘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不远处我院子里一个小丫鬟正路过呢,看见了。方才还特意带我指了指。”

姜宝青喊了一声“小瓶”。

她身后便站出来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鬟来,还梳着双丫髻,年纪尚小还没留头。

“老夫人若是不信,倒可以问问她。”

那叫“小瓶”的小丫鬟礼数倒是很全,给翟老夫人磕了个头,行了礼。

翟老夫人蹙着眉头打量着小丫鬟小瓶:“就这么巧?昨儿你路过看见了?”

小瓶昨儿骤然见到那么多血,被吓坏了心神,这会儿事情已然过去,娇姨娘跟孩子都好好的,小瓶倒是镇定了许多。

再加上她家大奶奶就在一旁坐着,她觉得自个儿十分有底气。

“回老夫人的话,真就那么巧,昨儿奴婢去办事,路过宜春居附近的园子,正巧看到几位翟小姐正在跟娇姨娘说话,”小瓶声音还带着女童的稚嫩,脆生生的,“后面奴婢也没注意,就见着娇姨娘往后仰倒,摔在了地上。方才过来的时候,奴婢还领着大奶奶从那边走了一趟,那小路是一块块大理石铺成的,没有什么青苔,断然不会是娇姨娘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小瓶口齿清晰,说得也干脆利落,翟老夫人哪怕一时怀疑,也挑不出错处来,只得有些悻悻道:“你到是随了你家大奶奶,这张小嘴真能说。”

小瓶脸上露出喜色来:“奴婢多谢老夫人夸赞!”

……翟老夫人心口堵得慌,她根本就不是在夸姜宝青,是在讽刺好把?!

看这小丫鬟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褒奖似得,翟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

事情调查到这里,似乎陷入了僵局。

三个翟小姐谁都不承认是自个儿推了娇姨娘,姜宝青那边又有人证物证证明地上没青苔,娇姨娘不可能自个儿滑倒。

翟老夫人看着堂下哭得梨花带雨的侄孙女们,只觉得一阵阵头疼。

白氏迈进屋子的时候,翟老夫人正头疼得有些心烦:“既然你们三个都不承认,那你们三个就一并受罚罢!”

白氏便忙扬起个笑来:“……祖母,这是做什么?”

翟老夫人指着堂下跪着的三个翟小姐,尚有些余怒:“便是她们三个贪玩,差点害死祖哥儿!”

一说起“祖哥儿”这三个字,白氏眼中按捺不住的闪过一抹怨恨。

不过她正垂着眼眸,表情又遮掩的极好,谁都没有发现。

“祖母也不必对几位表妹这般大动肝火,表妹们也都不是故意的,”白氏柔柔的劝说着,“祖哥儿这不是没事么?祖母也莫要罚几位表妹了,就当是替祖哥儿祈福了。”

翟老夫人自然是不想罚这几个侄孙女的,但总归也要给宫诉那边一个交代,她见白氏风轻云淡的把这事给抹了去,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连连点头,对白氏又多了分喜欢:“你说的极是,她们几个虽然顽皮了些,但都是心性善良的好孩子,断然做不出故意去害人的事。”

不过若是轻轻放下,一点也不罚也不像回事。翟老夫人想着这会儿反正宫计也没在府上,她们总出去乱晃也没什么用,说不得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于是,翟老夫人拍了板,直接关了那三位翟小姐的禁闭,罚她们在厢房里抄佛经,算是给祖哥儿祈福。

三位翟小姐委屈巴巴的应了。

有了这三位翟小姐的前车之鉴,其余剩下的翟小姐倒是安份了不少,最起码姜宝青的入景轩,就没再有人过来“误入”了。

府里头添了丁,虽然是个庶子,但对于第四代仅有个宗哥儿的定国侯府来说,也是件大喜事。

毕竟,对于翟老夫人来说,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从白氏肚子里出来的,都是她好孙**诉的儿子,她的重孙子。

祖哥儿从一出生身子就不大好,生他的娇姨娘大伤了元气,自然没法抚养他,这孩子便被宫诉抱到了主院那边,放到了白氏膝下。

宗哥儿一开始对于有了个弟弟的事,还是很兴奋好奇的,后来他发现,全家人对他的关注关爱好像少了些,反而更关注疼爱这个刚出生的弟弟,小小的宗哥儿心里就有些不大舒服了,就好像最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了。

当他爹娘又一起去看侧屋床上那个小小的祖哥儿的时候,一直是府上独一份大宝贝的宗哥儿不依了。

他扭着小身子,跟他爹宫诉撒娇:“爹爹,你怎么又去看祖哥儿?你都好久没陪宗哥儿玩了。”

宫诉还是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嫡子的,他拍了拍宗哥儿的小脑袋,耐心道:“祖哥儿是你弟弟,他身体不好,你日后要让着他护着他,知道吗?”

宗哥儿年纪虽小,但自幼就被他娘一直教导着学会了如何讨好长辈,以得到长辈更多的喜爱。眼下宫诉这般说,他虽然有些不情不愿,还是别别扭扭的应了下来。

宫诉见状觉得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兄友弟爱,真是再好不过。

白氏却有些目呲欲裂。

那小畜生这会儿还在襁褓中呢,能不能养大都不一定,世子就开始嘱咐她的宗哥儿日后要让着那小畜生了?!

凭什么啊!

她的宗哥儿是嫡子,日后将会是世子,一直到继承定国侯府的爵位,凭什么让她的宗哥儿去让着那个贱妾生得祖哥儿!

白氏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的狰狞。

宫诉哄好了宗哥儿,继续往侧房去了。

祖哥儿刚出生便不同于寻常浑身皱巴巴的婴儿,通身都雪白可爱的很,宫诉跟白氏过去的时候,乳母刚喂完了奶,正轻轻的摇着摇篮,哄着祖哥儿睡觉。

见宫诉跟白氏进来,乳母忙站了起来,讨好的笑了笑:“世子爷跟世子妃来了。”

宫诉低头看了会儿乖乖躺在摇篮中睡觉的祖哥儿,越看越是喜欢:“祖哥儿这两日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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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几天一直保持4更,废花恍惚间有一种洗心革面重新做花的错觉……

第七百一十七章 万一冲了福气

一提起祖哥儿,乳母也笑开了眼:“奴婢按照大夫给的药量,一日两次喝了汤药,让那汤药化在乳汁里。祖哥儿好喂养的很,一点也不哭不闹的,奴婢从未见过比祖哥儿还要好带的小婴儿。”

宫诉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回头回了屋子,就跟白氏商量:“咱们膝下只有宗哥儿一个,也太少了些。眼下正好祖哥儿他娘看着也没几天的样子了,倒不如直接把祖哥儿放在你膝下养着,过两日开了宗祠给他上了族谱,就落在你名下,你看如何?”

白氏早就料到宫诉会提出让她养祖哥儿这事,并不怎么意外,可这才没过两日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开宗祠上族谱,还记在她的名下,那就是要充当嫡子养了!

啊呸!

不过是个贱妾生的上不得台面的庶子,竟然还想跟她的宗哥儿一般待遇?!

白氏心中不住冷笑,男人,当年看着爱那娇姨娘,宠得跟什么似得,娇姨娘孕期后期走了型,他这不就直接把娇姨娘给抛到了脑后?

这会儿说起娇姨娘没几天了,就仿佛是在谈论养的一个什么畜生要死了似得!

既然你把娇姨娘看得一文不值,又何必把娇姨娘的儿子弄过来,还养在她的膝下,膈应谁呢?!

白氏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露出几分伤感的神色来:“我也很喜欢祖哥儿,将他放在我这养着,也算是给宗哥儿做个伴……可我一想起我那苦命的娇妹妹,我心里就难受得紧。府里的大夫也说她彻底伤了底子,能不能撑得下去还不一定,就这档口,我把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抢过来,她会不会怨我?”

宫诉很是不以为然:“她怎么会怪你?你把祖哥儿充作嫡子养在膝下,祖哥儿往后的前程比起一般庶子来已经是好了不少,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娇娇感激你还来不及。”

白氏心中暗骂宫诉算盘打得倒是精,面上依旧是那副感伤的模样:“话是这么说没错,不如我们先告诉娇妹妹这个好消息,让她心里安心些……我跟她姐妹这些日子,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实在做不出来娇妹妹还在世就把她的儿子抢走的事。”

宫诉皱着眉头,还有些不大高兴。

白氏便换了个方向,她压低了声音同宫诉道:“……再说了,我时常听说乡下人怕孩子养不活,会起个贱名,这样才好养活。咱们祖哥儿是八个月的早产儿,给他上族谱这事我怕他承受不住,万一冲了福气……”

宫诉神色一凛。

方才白氏说什么姐妹情深他还有点无可无不可的,这会儿听白氏说上族谱这事祖哥儿压不住这福气,他倒是有些紧张了。

仔细想想也是,不少人家都是在小孩子满周岁后,差不多算是立住了,才会开宗祠上族谱,不就是怕小孩子压不住这福气吗?

念及此,宫诉这才点了点头:“还是你考虑的妥帖,那就等祖哥儿过完周岁着,再说上族谱的事。”

白氏心里头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她还生怕宫诉起疑,特特笑道:“那可说好了,祖哥儿这么可爱,到时候世子若是不把他给我做儿子,我可是不依的。”

宫诉哈哈大笑,显然心情极好,他一把搂过白氏:“说起来,咱们膝下有了两个女儿,最好再来个女儿,你说呢?”

白氏娇羞的横了宫诉一眼,伸手也搂住了宫诉的脖子。

……

文二夫人最近可以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女儿的好亲事几乎已经到了手里,儿子又给她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她几乎是走路都带着风。

哪怕是迎面碰见姜宝青,她都笑盈盈的,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要出门呢?”

姜宝青带着几个丫鬟,身上披了个薄披风,丫鬟有拿着帷帽的,有拎着食盒的,一看就是准备要出门。

姜宝青微微颔首。

文二夫人也不在意姜宝青的冷淡,笑道:“宝青啊,倒也不是二婶迂腐,只是眼下你夫君不在家,你若是出门太频繁了,怕引得旁人说闲话。”

姜宝青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哦,那还多谢二夫人挂心了。”

文二夫人笑了下,转身走了。

姜宝青没理会,跟文二夫人的人擦肩而过,往二门行去。

夏艾拎着个食盒,有些担忧道:“奴婢总觉得……二夫人那话像是在威胁大奶奶。”

觅柳看了看左右,见四下里没人,夏艾说这话又压低了声音,这才没有去驳斥。

“她威胁她的,”姜宝青丝毫不以为意,“我们过我们的,待你们大爷回来,差不多就能搬走了。”

听到这,夏艾就很是高兴。

是啊,等她们搬出去了,什么老夫人,什么侯夫人的,都分府了,还能再把手伸到她们大将军府上去?

姜宝青一行人上了马车,径直往姜府行去。

姜宝青有些日子没回娘家了,前几日她帮娇姨娘顺利产子之后,又在家待了两日,见没什么事了,正好姜晴给南宫琴下了帖子,便索性出来散散心。

姜宝青在半路上让车夫停了车,戴上了帷帽,准备去银楼买几样时兴的首饰。

姜宝青自个儿就是个有钱的,更别提她还嫁了个私产极为丰富的男人,眼下银钱对她来说,几乎就等于是一个数字罢了。

只是姜宝青向来低调,不怎么爱戴首饰,除了出去赴宴,几乎是粉黛不施,簪个发簪完事。眼下她难得提起兴致想去逛一下银楼,她随行的几个丫鬟都分外赞同。

哪怕不买呢,去看看也是好的,说不定就有她们大奶奶中意的呢!

姜宝青往外看了看,银楼人不是太多,她索性就没戴帷帽,在丫鬟的簇拥下进了银楼。

银楼的掌柜一见这阵势,就知道来了贵客,忙迎了上来。

再一看姜宝青的脸,银楼掌柜实实在在的被惊艳了一番,招待的更是殷勤了:“不知道夫人想看些什么?”

姜宝青笑道:“我就随便看看。”委婉的拒绝了银楼掌柜的招待。

银楼掌柜也不气馁,他笑得跟弥勒佛似得:“好好好,夫人慢慢逛,我们这有为各位夫人小姐准备的歇脚的雅座,夫人若是逛得累了,也可以过去小歇片刻。”

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

这银楼难怪看着比往日又扩展了一间店面,越做越大了,人家老板倒是会经商。

姜宝青随意看着摆着的那些个精致首饰,倒真让她颇为惊喜的找到几个设计上小巧晶莹很是可心的。

觅柳一看就知道姜宝青是给晴小姐挑的,她忍不住低声劝道:“大奶奶,那边有一件奴婢看着很是衬您的步摇……”

姜宝青不忍拂了觅柳的好意,便过去将那步摇拿了起来,举起来在头上比划着:“嗯?你觉得这个好看?”

第七百一十八章 步摇

觅柳正点着头还未回答,就听得身后有个娇俏的声音传来过来:“咦,我见那件步摇倒是不错。”

姜宝青还未回过身,就听得身后有人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三尺左右的地方,跟对面的银楼掌柜,却是一个男声,道:“掌柜的,再拿一件这位夫人手上的步摇。”

银楼掌柜一脸为难:“这位爷好眼光,只是这步摇是本店的高端首饰,向来都是一版一件的。”

也就是说,姜宝青手上这件,还是个孤品。

这就没法子了。男子回身说了句:“人家没货了。”

又是那个娇俏的声音,似是在噘着嘴:“那不人家手里还有一个吗?我不管,哥,我难得看中一件东西。”

那男子便又朝着姜宝青说话,听着很是无奈:“夫人手上的步摇,可否割爱?”

姜宝青觉得自己不是头一次遇到这事了,怎么总是有人想跟她抢东西?

哦是了,连男人都有不少人虎视眈眈的想跟她抢,更别提首饰这种死物了。

不过好歹这男人态度还挺客气的,听声音也诚恳的很。

姜宝青便顺着那男人声音传来的方向回身望了过去。

……

冉凌炀被妹妹冉玲玉缠的实在没法子,这才陪她出来逛了逛街。

几乎陪着走了一上午,他那见惯了诸多宝贝的妹妹终于开了尊口:“我见那个步摇倒是不错。”

想着买个步摇能免除自己接下来陪逛悲惨命运的冉凌炀,赶紧过去问掌柜的拿同款。

谁曾想,他妹妹倒是颇有眼光,看上的还是个孤品。

他那缠人的妹妹还非就想要那个步摇。

实在没办法,冉凌炀只得硬着头皮朝那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夫人开了口,问人家能否割爱。

冉凌炀万万没想到,那位夫人回眸望过来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云滇大地上雨季来临之时,那身披着五彩斑斓羽毛的鸟儿冲上了云霄。

那双眸子里似是蕴着千言万语,一下子就把冉凌炀的魂给勾去了一大半。

……

姜宝青回身看了一眼,就见着一个看着有些高大的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姜宝青也没在意,自己的脸长成这样,旁人见了惊奇一些也没什么。

她又往男子身后看了眼,果然有个生得也很娇俏的小姑娘,正睁圆了双眼瞪着她。

姜宝青有些失笑。

鉴于这男子态度客气的很,姜宝青原本对这步摇也没什么太大执念,随手便将那步摇放在了柜台上:“倒也称不上什么割爱,我还尚未付款。”

说着,便转身就走。

姜宝青向来是人敬她一丈,她便还人一丈。

谁曾想还未走几步,身后便有动静快步过来,伴着那道娇俏的声音:“哎,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谁稀罕要你不要的东西啊!”

小姑娘说着话就要去抓姜宝青的胳膊。

姜宝青身边那些个丫鬟自然是知道自己大奶奶的性子,向来不喜欢旁人碰她,忙用身子挡住,隔开了那小姑娘。

那小姑娘一个踉跄没站稳,怒了:“你们怎么还推人呢!”

男子跟小姑娘身后带着的那些个侍卫,见小姑娘受了欺负,瞬间拔出了刀,把小姑娘护了起来。

刀尖自然是对着姜宝青几人的。

几个丫鬟吓得脸都白了,却依旧互相簇拥着挡在了姜宝青身前。

姜宝青蹙起了秀气的眉,对那男子跟小姑娘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在旁人店里动刀动剑的做什么?莫要吓着我的丫鬟。”

男子如梦初醒,忙挥手喝退了那些反应过激的侍卫们,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跟姜宝青陪着不是:“……这位夫人实在不好意思……”

娇俏的小姑娘愤怒的拉了一把男子的胳膊:“哥你做什么!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男子无奈又隐含警告的看了一眼小姑娘,小姑娘神色一僵,这才老实了些。

男子转过头来跟姜宝青抱拳:“在下冉凌炀,这是家妹冉玲玉,方才唐突夫人了,还望夫人见谅。”

冉凌炀?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扬了扬眉。

旁人或许可能不知道冉凌炀是谁,可前些日子勇亲王妃以为勇亲王要把蔺昱筠嫁到云滇那边去,没少骂勇亲王,偶尔也会夹杂着“冉凌炀”这个名字。

看来没错,眼前这个自称是“冉凌炀”的,应该就是云滇王的世子了。

眼下因着太后的千秋节近了,京城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若是掉下个门匾来砸到七个人,估计其中能有三个都是当官的。

在这碰到云滇王世子倒是不奇怪。

姜宝青客客气气的跟冉凌炀冉玲玉见了礼:“原来是云滇王世子跟小郡主。”

冉凌炀倒是颇有些吃惊:“你认识我们?”

不过问完了就觉得这问题有些蠢,看眼前这女子的谈吐打扮,再看看围着的这几个丫鬟,就知道这女子夫家非富即贵,知道他这个云滇王世子也不足为奇。

冉玲玉一副“既然知道是本郡主还不赶紧过来道歉”的模样。

姜宝青就当看不见冉玲玉那副小模样。

冉凌炀是个讲理的,他知道方才是自个儿妹妹先去唐突的人家夫人。

“世子跟郡主慢慢逛,”姜宝青笑容浅浅的,“我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

看着姜宝青那走的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的背影,冉玲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点生气,她鼓着腮气了半晌,眼神落在姜宝青留在柜台上的步摇上头。

“谁稀罕这种别人看不上的东西!”冉玲玉更生气了,小腿一迈直接领着侍卫出了银楼。

然而落在后面的冉凌炀,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飞快的掏出银子,将那步摇给买了下来,放在了怀里。

这个小插曲姜宝青没有放在心上,勇亲王总不可能真的把蔺昱筠给远嫁到云滇去。

到了姜府,姜宝青几乎是跟南宫琴一前一后到的。

南宫琴今儿穿了条鹅黄色的斜襟长裙,腰边垂着一方玉佩做的压裙,行走间裙摆微微扬起,看着犹如一朵娇嫩盛开的太阳花。

姜宝青跟姜晴一块出来迎了南宫琴。

南宫琴笑眯眯的挽着姜晴的胳膊,走在二门长长的甬道那,一边好奇的左右看着:“陛下可真是大方啊,这宅子好大啊。”

饶是如此,她眼神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的往前院方向飘。

姜宝青知她心思,忍不住想笑。

“别看了,我哥哥今儿不在家。没几日就是秋闱了,他在云海老人那制艺呢。”姜宝青一本正经道,“不过我还有个弟弟,年纪不算大,倒是可以让他出来给你见礼。”

南宫琴一听姜云山不在家,“啊”了一声,难免有些委顿。

第七百一十九章 女扮男装出去玩

不过南宫琴心情恢复得极快,她这次出来能见到姜云山那是最好的,见不到也没什么,反正也是出来跟姜晴一块玩的嘛。

南宫琴跟姜晴在院子里下了会儿棋,姜宝青便在院子里晃悠悠的荡着秋千,好不惬意。

只是没过多时,南宫琴的心思便有了些浮动,她忍不住跟姜晴咬耳朵:“要不咱们出去玩会儿去?听说今儿南街那边有庙会呢。”

姜晴小时候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小乞丐,她也挺喜欢庙会。

每到庙会的日子,她总能找到比平时多一些的食物。

只不过城南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庙会更是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南宫琴想去看很久了,南宫夫人一直拘着她不让她去庙会玩。

姜晴也有些动心,忍不住看向姜宝青。

姜晴很少跟姜宝青提要求,是个极懂事的孩子,这会儿她虽说没开口,可全写在了那双眸子里。

南宫琴还在一旁鼓动:“咱们一块去玩啊,我听说还有人会喷火呢。还有的那么大一块石头,用脑袋直接撞碎呢!”

姜宝青才不上当,看向南宫琴,笑道:“南宫夫人让你去吗?”

一提南宫夫人,南宫琴就有些萎。

看着小姑娘焉儿吧唧的模样,姜宝青也忍不住笑了:“算了算了,反正南宫夫人也不在这,我便带你去做点坏事。你可不许跟南宫夫人告状啊。”

南宫琴顿时反应过来,抬起头,极为激动的保证:“啊,我半个字都不会说的!”说着,她还看向跟着自个儿的两个贴身丫鬟,凶巴巴的威胁,“你们俩也不许跟我娘说,听到了吗!”

那俩丫鬟显然有些为难,她们不知道这位姜大奶奶要带她们家小姐去做什么“坏事”,她们低声哀求:“小姐……”

小姐你别出去做坏事啦。

南宫琴难得能出来放松一下,哪里能听得进去,她显然也很懂丫鬟们的顾忌,小手一挥:“你们就放心吧,宝青在我娘那边的口碑多好啊,是不会带着我乱来的。”

丫鬟们想想以往跟这位姜大奶奶接触的事,也只得点了点头,应了不跟南宫夫人告状的事。

南宫琴高高兴兴的拍了拍手起身,眼巴巴的看向还在秋千上晃悠悠的姜宝青。

姜宝青便从秋千上跳下来,领着莫名兴奋的南宫琴跟隐约猜到了什么的姜晴,往内室走。

南宫琴的两个丫鬟被隔在了门外,挠心挠肺的看着紧闭着的门。

她们家小姐在里面没事吧……

结果两刻钟后,门开了,她们家小姐雄赳赳气昂扬的迈了出来。

眼巴巴守了半天的丫鬟一看,险些没认出她们家小姐来南宫琴穿上了男装,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她的眉眼给化了化妆,整个人的五官显得硬朗了不少,原本就是朵稚嫩的太阳花,这会儿看着,反而更像是个天真不解世事的富家小少爷。

两个丫鬟差点晕过去。

小姐偷偷溜出去玩,跟小姐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去玩,不知道哪个更可怕一点?

她们这才发现,以往以为她们家小姐在家里够淘气调皮了,这会儿见着了驾轻熟就女扮男装准备出去玩的姜家姐妹,她们这才发现,她们家小姐其实算得上是乖得不能再乖的乖宝宝了!

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南宫琴兴奋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拉着姜晴的手左看右看的,不过一开口就有些漏了底:“晴儿妹妹,你看我扮的像男人吗?”

姜晴被逗得咯咯直笑。

南宫琴这一口少女的稚嫩嗓音,简直太坏事了。

姜宝青一边笑一边又回屋子拿了个小瓷瓶出来,她喝了一口,递给姜晴又让她喝了一口,最后这小瓷瓶递到了南宫琴手里。

“小小的喝一口就够了。”姜宝青发出了指示。

南宫琴双眸一亮,她几乎是立时听了出来,姜宝青在用过了这小瓷瓶的药汁后,声音发生了些变化!

若是仔细听吧,还能听出姜宝青声音的影子,但若是不熟悉的人听了,只会觉得这是一个说话有些温柔的少年。

南宫琴往小瓷瓶里看了一眼,看不出什么来,只能看到似乎是绿色的浆汁,她又好奇的闻了闻,闻到了一股十分清新的青草味道。

南宫琴这才好奇的按照姜宝青的指示喝了一小口,这浆汁一入喉,有些微微的苦涩,但不算难喝。

她扁了扁嘴,还回味了一下,这才把小瓷瓶交还给了姜晴。

姜晴在一旁看得直乐:“我姐姐还有好几种可以暂时改变嗓音的法子,不过这个药是其中比较方便快捷的,就是见效时间短了些,这样下午你回府,也不会露出端倪来。”

南宫琴不由得击节赞叹:“哇,厉害,一看你们这么娴熟的手法就知道是惯犯了,我真是太后悔了,应该早点认识你们,让你们带我出去玩的。”

南宫琴一张口,声音果然变了。

变得像是一个变声期的少年,带着点尖,带着点细,但是并不难听。

南宫琴眼睛一亮,拉着两个苦着脸的丫鬟:“你们听我声音怎么样?”

两个丫鬟哪里想到这位看着大气又娴淑端雅的姜大奶奶这么会玩,简直是给她们家小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似得。

“就,差不多听不出来是小姐的声音了。”其中一个丫鬟有些忐忑不安,“小姐,晚上这声音真的能变回来吗?”

南宫琴反而不太在乎:“也没事,变不回来我就故意哑着嗓子说话,说是嗓子受伤了。”

她敷衍了丫鬟几句,迫不及待的又跑回姜晴身边:“走,咱们就这么出去?”

因着她身量跟姜晴差不多,穿的是姜晴备下的男装,可旁人就没有这么多衣裳了,便商量着不带丫鬟。

南宫琴简直想击掌赞叹,姜家姐妹太会玩了,带两个老妈子似得丫鬟在耳边,可不是扫兴吗?就应该不带丫鬟啊!

南宫琴的两个丫鬟这下子简直傻了眼。

“不过也不用担心,”姜宝青想了想,走到一旁,背对着众人,旁人看不清她做了什么动作,但几乎是立时,姜家内院高高的围墙上,出现了一个穿着侍卫服色的男子,从墙上跃了下来,给姜宝青行了礼:“夫人。”

姜宝青和颜悦色的跟那人打了声招呼:“甘遂,今儿是你当值啊。我一会儿要带着两个小姑娘去逛逛庙会,麻烦你护卫一下我们的安全了?”

侍卫甘遂点了点头:“任凭夫人调遣。”

两个丫鬟吓得说不出话来。

南宫琴兴奋极了,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侍卫,眼睛闪闪发光:“这是壮士是?”

姜宝青轻咳一声:“这是我夫君不放心我的安危,给我找的侍卫。”她含糊了一下,“有他随行保护,我再把我家小弟喊来,够了。”

“够了够了。”南宫琴点头如捣蒜,太酷炫了,怎能不够呢!

第七百二十章 庙会游玩

最后出行的定了五个人,女扮男装逛吃三人组,姜宝青、姜晴、南宫琴,以及真男人护卫二人组,甘遂,廖春宇。

甘遂原本就是暗卫,护卫安全属于是驾轻熟就闭着眼睛都没什么大问题。

廖春宇这却是自打学武以来,头一次被姐姐们委以重任。他又激动又雀跃,恨不得摆开施展长拳的架势警觉的走在姐姐们的身前。

姜宝青一把薅过廖春宇那颗毛绒绒的小脑袋,毫无姐弟情的把他赶到了队伍后头去:“挡路了,去后面帮我们看着有没有人尾随。”

于是廖春宇又壮志雄心的去了几人后面,跟护卫在一侧的甘遂倒成了个呼应的阵势。

南宫琴怎么说也是高门贵女,长这么大,自觉干过不少离经叛道的事,已经是一个有故事的高门贵女了,可今儿她女扮男装跟着姜家姐妹出来,这才发现自己以往真是太天真。

城南的庙会因着不久便是太后的千秋节,倒也比往日里要热闹些,卖各色小吃的,耍各种杂技的,比比皆是,看得南宫琴是目不暇接。

她嘴里这会儿还吃着糖球,不错眼的看着眼前那吞了一柄长剑的艺人,差点尖叫出来,还好她稳得住,忙压低了声音,激动的跟一旁的姜晴交流观后感:“……那人可太厉害了啊!”

**湖姜晴不忍戳穿,那不过是一把能伸缩的剑罢了。

她很是捧场,在南宫琴热切的目光下点头附和:“是啊是啊,超厉害的!”

南宫琴觉得今儿真是太满足了。

“我听闻庙会晚上会更热闹一些……”南宫琴说着话时,忍不住偷偷的瞄姜宝青。

姜宝青和蔼微笑:“想都不要想。”

大白天的带南宫琴出来玩玩还说得过去,大晚上的带这么个高门贵女出去浪?

她怕南宫大人到时候上朝直接找宫计算账。

你媳妇把我小女儿都给带疯了!

热热闹闹的玩了一个上午,中午姜宝青领着几人找了个酒楼的雅座歇脚用餐。

南宫琴从雅座二楼的窗户望向窗外那人来人往的市井百态,眼里满满都是向往。

甘遂跟廖春宇自觉自己是外男,不好跟南宫琴一道用餐,姜宝青便在屏风隔开的雅间里间又帮他们叫了一桌。

正用着餐,外头走廊过道有些乱糟糟的。甘遂几乎是瞬时,拿着放在桌子上的佩剑便站了起来:“夫人,属下去外头看看。”

不多时,甘遂便回来了,脸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怎么了?”

姜宝青问。

甘遂带着这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先是简洁的回禀了下:“外头有个夫人在带着丫鬟……”他顿了顿,骨子里那股暗卫调查回禀要准确的天性还是占了上风,“带着丫鬟来捉奸。”

捉奸?

姜宝青的神色顿时也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姜晴正小口吃着喜欢的酿豆腐,没什么表情。南宫琴顿时激动了起来,她今儿不知怎地,情绪分外高涨:“捉奸啊!”

一看就很感兴趣。

甘遂的报告也是比较详实:“……她相公是倒插门,然后借着她家的银钱跟人脉盘了两个铺子做出了些产业,于是这心思就浮动了,据说是在外头找了相好的。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说是她相公眼下正领着那相好的在这酒楼里鬼混,于是那位夫人便领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丫鬟在挨个雅间搜。”

南宫琴一副听足了八卦的模样,重重的点了点头。

结果说话的功夫,那阵喧哗越发近了,显然是搜到她们这附近了。

甘遂便拱了拱拳:“属下去外头守着,不让她们进来捣乱。”

甘遂刚出去,那夫人便带着丫鬟杀到了,在外头大喊:“你在这守着做什么?!让开!里面是不是藏人了?!”

姜宝青起身,在甘遂身后把门打开,任她们看向室内:“我们朋友几个正在用餐,夫人看过便是了。”

结果那夫人光看了雅间里头还不够,指着屋子里头那个屏风,怒冲冲道:“屏风后头有什么?!让我进去看看!”

甘遂不悦的挡在姜宝青身前,这妇人实在有些野蛮粗暴,手指来指去的,戳到他们家夫人怎么办?

“这位夫人,何必这么粗暴无礼。”甘遂冷着脸道,“我家主子已经很谦让了,你看过便速速离开,不要扰了我家主子跟朋友用餐。”

那位夫人一被说“粗暴无礼”,这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直接炸了,瞪着眼,倒是真的撒起了泼,非要进这雅间不可:“……我看你们这躲躲藏藏的,定然是里面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我今儿还非得进去搜一搜不可!”

姜宝青冷冷道:“这位夫人,你有什么资格去搜查旁人正在用餐的雅间?旁人给你三分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旁人没有那个义务配合你的搜查。你若再这样胡搅蛮缠,我要报官了。”

一说到官府,这妇人总算是收敛了几分,她狠狠瞪了姜宝青一眼,骂了句“小白脸”,悻悻的带着人去别的雅间搜了。

姜晴方才就已经站了起来,护在了姜宝青身侧,见那妇人带人走了,这才重新坐回了位子上:“总有这种人,把旁人的礼让当成是理所当然,得寸进尺。”

南宫琴重重的点了点头。

待她们用完餐出去,正好碰到那妇人领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丫鬟无功而返,从最里面走廊,阴沉着脸往这边走。

两边人在楼梯口处算是狭路相逢了。

那妇人阴森森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宝青她们,冷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结果姜宝青几人出去没多久,就被近十个小混混在小巷子口堵了路:“哥几个,来里面咱们谈谈?”

姜宝青一看就笑了。

甘遂跟廖春宇也笑了。

不多时,小巷子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小混混。

大多是被甘遂揍趴下的,还有两三个是被廖春宇揍趴下的。

南宫琴这个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高门贵女,扒着姜晴的胳膊看得是双眼直放光。

甘遂一脚踩在那小混混的脸上,笑容和蔼可亲:“是谁派你们来的?”

小混混全然没想到这几个看起来不经打的少年的侍卫那么可怕,他疼得直吸凉气,想也没想的把话倒了出来:“不,不认识……是个婆子,给了我们钱,说了你们的人数跟特征,让我们找你们的麻烦……”

想都不用想,这是谁做的了。

甘遂脸上和蔼可亲的呵呵一笑,脚上却加重了些力道,踩得那小混混鬼哭狼嚎的:“壮士住手!壮士住手啊!我都说了啊!”

南宫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

她小声跟姜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刑讯逼供吗?”

甘遂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听得身后这个小姐的疑问,忍不住呵呵笑。

这算什么刑讯逼供啊。

身为一个合格的暗卫,他的逼供手段这还没使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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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今天4更明天4更,每日四更的日子就要结束啦。

好巧不巧,方舟正好明天下午开新活动,如果明天我抽到新的六星干员我就在4更的基础上再加更4000字!

大家搓搓小手,借我欧气哈!

第七百二十一章 晕血

最后小混混终究是受不住疼,还是招了出来。

他果然是认识那妇人的,平日里也经常替那妇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这次轻车熟路的收了钱,准备替那妇人收拾几个不长眼的小白脸,谁曾想这次踢到了铁板,收拾不成反而被人都打趴在了地上。

惨,太惨了。

甘遂得到了全部情报后,这才收回了脚,在姜宝青面前拱了拱拳:“夫人,您看怎么处置他们?”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种恶劣行径,”姜宝青微微一笑,“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自然是把他们全都送官了,让官府教育他们去。”

甘遂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是,这样唆使他们的背后之人,也能受到相应的惩罚。”

正好今儿庙会,巡街的衙役不少,她们几个把衙役喊了过来,把那些混混都给绑了回去。

南宫琴全程围观,看的是双眼放光。

外面的生活,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下午庙会还未散场,她们几个又意犹未尽的去看了踩高跷,几个小孩子踩在比他们还高出一大截的高跷上,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演,南宫琴看得提心吊胆的,生怕小孩子从高跷上跌下来。

看完高跷,旁边还有个胸口碎大石的,看着就很是凶险,南宫琴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完的。

姜晴买了几串糖葫芦回来,连廖春宇跟甘遂的份都有。

毕竟是夫人的妹妹买的,甘遂实在不好拒绝,可手里拿着糖葫芦,影响他的侍卫工作。甘遂没法,只得三两口赶紧把糖葫芦给吃了。

几人正边吃着糖葫芦边走,见有一处围了不少人,南宫琴还以为是什么热闹,巴巴的想过去看。

姜宝青细细观察了下,觉得情形好似不太对,对身边的甘遂道:“劳烦你过去看一下。”

甘遂点头,很快就回来了:“是有人舞狮的时候,不知怎地,那梅花桩竟然松动了,摔下来的时候还撞到了脑袋,流了不少血。夫人您认识的那个耿大夫,正在那儿替伤者诊治。”

耿大夫?

说的是耿子江?

自打她嫁到定国侯府以后,也有些时日没见了。

姜宝青这倒是不能不过去看看了。

南宫琴也拉着姜晴的手,跟在姜宝青身后走了过去。

但是……

虽说南宫琴性子过于活泼,看着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是的,她怕血……

当南宫琴过去看到那舞狮的人脑壳下一大滩鲜红的血时,她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

待南宫琴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个儿躺的地方,她并不认识。

她坐起来抱着被子想了半天,只记得自己女扮男装跟姜家姐妹去庙会玩了,后来,好像看到好多的血……

南宫琴一拍脑袋。

看来她是晕过去了,这里到底是哪儿?

她四下里打量着,看着旁边的书案上摆着几个捣药的药臼,书案后的架子上似乎放着的都是医书。

所以她这是,在医馆里?

南宫琴有些摸不着头脑,掀开被子下了床,坐在床沿上穿鞋的时候,门外珠帘被人掀了起来,一个生得有些清秀的青年探进身子来往这边看了下。

南宫琴不认识他,有些警惕的看着那人。

那青年见南宫琴醒了,倒是有些高兴:“南宫姑娘,你醒了。”

这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南宫琴更为警惕了。

那青年见南宫琴这般警惕的望着他,忙道:“啊,南宫姑娘莫要紧张,我是这间医馆的大夫,姓耿,跟姜姑娘是朋友。你晕了过去,她便把你带到这边来休息一下。”

南宫琴隐约记得确实有这么一段,她晕倒前,那位侍卫说过跟姜宝青认识的耿大夫在帮人诊治……

这样倒是对上了。

南宫琴稍稍放下了一丝警惕,但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宝青呢?晴儿妹妹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姜晴也跟在耿子江身后进来了,见到南宫琴醒了很是高兴,哒哒哒的跑过来:“天呐,你突然晕过去,差点吓死我。”

南宫琴有点不大好意思:“我忘了自个儿晕血了。”

姜晴忍不住笑了会儿,这才想起跟南宫琴介绍:“这是耿大哥,他医术很好,人也很好。”

耿子江脸上红了下,有些狼狈又有些无奈:“晴儿妹妹,别吹我了,在你大姐那医术面前,我这算不得什么……”

南宫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微微红着脸跟耿子江道谢。

耿子江连连摆手。

听闻姜宝青正在给那梅花桩上摔下来的舞狮汉子做仔细的包扎治疗,南宫琴想去看看,被姜晴一把拉住:“你忘了自己晕血了?”

南宫琴只得作罢。

出了这么一桩事,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姜宝青净了手,从诊疗室里出来,天色已经有些不早了。

于是,姜宝青跟耿子江匆匆交流了几句那病患的情况,他摔得有些重,不过姜宝青已经用银针帮着做了个紧急的处理,接下来还需观察些时日。

耿子江连连点着头。

一行人匆匆别过。

南宫琴回到姜府的时候,南宫琴的两个贴身丫鬟都快哭出来了,一见到南宫琴回来,颤抖着手拉着南宫琴的衣袖不放,带着哭腔道:“小姐,您再不回来,奴婢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南宫琴这会儿那变音药水的效果已经去的差不多了,她安慰着两个丫鬟:“我这不是没事吗?你们不用担心。”

说是这么说,可哪能不担心啊。

丫鬟们知道南宫琴的脾性,不喜欢听人念叨,好在这会儿人已经安全回来了,她们总算可以稍稍放心些了。

姜晴跟廖春宇把姜宝青南宫琴送到了大门口,姜宝青也差不多到了回定国侯府的时辰。

也是巧了,几人正在门口说着话,姜云山从云海老人那回来了。

他从马上下来,看到姜宝青很是高兴,因着还有旁的女眷在,他为着守礼,也不好多待,匆匆说了几句,便避嫌进了府。

南宫琴看着姜云山回府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那颗渴望见着姜云山的心反而平静了很多。

大概是见过了外面的绚丽世界,才发现自己那点点少女心思实在是浅薄的可笑?

倒不是说不喜欢姜云山了,而是发现,自己那对姜云山的喜欢,几乎是因着她只能看到头顶那一方天空,见识的风景还是太少了。

姜宝青回头看了南宫琴一眼,见她脸上露出个若有所思的笑来,忍不住也笑了。

她知道,南宫琴看着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模样,其实也是个玲珑剔透的聪明小姑娘。

这样就很好了。姜宝青微微的笑。

第七百二十三章 直接回娘家

因着怕家里人担心,姜宝青这个计划从未跟姜家任何人提起。这会儿大晚上姜宝青突然带着包袱回了娘家,尤其是下午才刚从这儿离开,这一下子就显得不同寻常起来。

惊得姜云山生怕妹妹受了什么委屈。

结果慌忙穿了衣服出去一看,妹妹正满身惬意的坐在正厅里,支使着他的小厮给她泡茶。

哪有受了委屈的模样。

姜云山再三仔细打量了下妹妹,发现确实是没有半点受委屈的迹象,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小心的问姜宝青:“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姜宝青心情极好,甚至还跟姜云山开起了玩笑:“怎么,我不能回来啊?”

姜云山见姜宝青还有闲心跟他开玩笑,一下子也放下了心,微微笑道:“这里是你家,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姜宝青舒舒服服的歪倒在椅子里,应了一声。

她这大晚上的回来,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也没有避开人,想来不出两天就会被有心人渲染的流言漫天。

“哥哥,我先跟你通个气,”姜宝青一手端着茶,还有闲情逸致的挑了个小茶点咬了一口,“我回来明面上的原因是因为翟老夫人要给我夫君抬一个平妻。”

姜云山惊得差点拿不住茶杯。

“平妻?!”

“是啊。”姜宝青倒是很没放在心上的样子,漫不经心道,“说是我进门大半年了肚子没动静,又说我出身不好,宫计肯把我娶回去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说是抬一房平妻,其实就是想法设法来掌控我们大房呢。”

姜云山坐着那许久没说话,许久,才郑重其事的开了口:“宝青,你放心。我定然会给你挣个好出身的!”

姜宝青愣了愣,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小梨涡,烛光摇曳之下,越发显得女子面若桃花,美不胜收:“哥哥,翟老夫人嫌弃我的出身,我可不嫌弃。她如何看我我并不关心,所以,这没必要成为你的负担。”

姜云山抿着唇没有说话。

姜宝青知道自个儿哥哥估计也是犯了犟,自己这会儿再说也没用。她想了想,反正秋闱不日在即,姜云山提起这股干劲来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她便换了个话题,“哥哥也不必担心,她想给宫计抬平妻,也要看看宫计愿不愿意娶。”烛影摇曳下,姜宝青笑得甜甜的,“我夫君可不是那种别人强按头,他就乖乖认了的。”

姜云山看着姜宝青这番发自内心的自在潇洒,心知这平妻一事确实对她影响不大,他不由得又有些纳闷:“既是如此,你这般跑回来,不正遂了她们的心思,她们大肆散步流言污蔑你怎么办?”

姜宝青微微笑了下:“山人自有妙计,哥哥你放心,我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我这次回来,倒也不是怕了她们,实在是定国侯府那边的事太烦了,翟老夫人也烦人得很。我不耐烦应付,便使计让老夫人把平妻一事提前说了出来,我顺势回来躲几天。等我夫君差事办完了回来,我们就直接从定国侯府里搬走了,再也不用应付那令人厌恶的一家子了。”

姜云山听得姜宝青这般说,这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既是如此,你便安心在家里住下,”姜云山拍了板,看了看姜宝青身后带着的觅柳寻桃两个丫鬟并康康一个小萝卜丁,又觉得伺候妹妹的人有些不够,“明儿我再去给你买几个小丫鬟……”

姜宝青忍不住失笑:“哥哥,这些杂事你就别管了,马上就要秋闱了,你忙你的就行。”

姜宝青从来就不是一个需要旁人替她操心的人,姜云山也知道这点,所以才更是心疼她。他想了想,道:“也好,等我秋闱完了,我带你跟阿晴出城散心玩玩去。”

兄妹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姜宝青也有些困了,白天的时候她便让觅柳把她从前的院子又给收拾了下其实这倒也不必怎么收拾,她出嫁这半年来,姜晴那边的青嶂碧流是定期帮着收拾的,干净的很。

她这次晚上突然回来,只同一家之主的姜云山说了说,免得他担心,并没有通知姜晴跟廖春宇。

所以,第二日一大早,姜晴迷迷糊糊的醒来,收拾好了准备吃早饭时,突然发现自个儿饭桌旁坐着个姐姐。

她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揉了揉眼睛。

结果发现姜宝青还是微微笑着坐在那儿看着她。

姜晴激动的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姐姐,你,你怎么回来了?”姜晴跑过去拉着姜宝青的手不放。

姜宝青笑眯眯的:“不想在宫家待了,就回来待几天。”

姜晴不疑有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嗯,姐姐,你放心回来住,多住几日!”

姜宝青忍不住笑出了声。

觅柳跟寻桃在一旁看着自家大奶奶自打大爷走了后,很久没笑得这般开怀了,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离开了定国侯府的姜宝青,简直是无比的惬意。

没有了什么勾心斗角,也没有了什么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的,别提多快活了。

她闲下来要不就是教姜晴针灸的入门知识,要不就是给姜云山洗手做一些比较滋补的膳食,日子过得别提多潇洒了。

至于外面的流言蜚语,姜宝青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怎么了,那流言蜚语竟然没有传播的漫天都是。

直到有次白芨来访,她才知道为什么白芨他按照宫计之前的嘱咐,遇到这种情况,动用了引导舆论的那一部分暗卫。

再加上眼下正是文二夫人给宫婉说亲的关键时候,眼看着郡王妃的态度越来越热乎,文二夫人思索再三,决定先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暂时放姜宝青一马。

因此,姜宝青大晚上跑回了娘家这事,并没有发酵开。

姜宝青自然是无所谓的,她对此有后招,但既然宫计提前把这事给按死在了萌芽中,那她也轻省。

白芨回禀完了近来的一系列日常工作后,便要告退,姜宝青喊住他:“我说白芨侍卫啊。”

白芨:“?”

姜宝青道:“你跟小南的事,到底打算怎么着啊?”

白芨的脸一下子漫上了红色。

“什么,什么怎么着。”白芨结结巴巴的。

男人的心思总是要糙一些的,姜宝青扶额提示:“小南年纪也不小了,往日里太过拼命,身体里留了不少暗伤。之前那一阵子我把她硬留在身边调理了许久,才调理的差不多了。可日后若是再添些伤,怕是不太好办了……”

白芨方才还漫着红色的脸,一下子白了不少。他这才低声道:“我想过这事,等定国侯府那边的事了了,便申请让小南退队,我,我会对小南负责。”

原本只是催个婚的姜宝青:???

负责?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白芨侍卫,你可真行啊!!!

第七百二十四章 你就这么绝情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二十四章你就这么绝情既然没有了流言蜚语的后顾之忧,姜宝青中午也给姜云山做了些滋补的药膳,放在食盒里,送到了云海老人府上。

云海老人为着莘莘学子的秋闱,近些日子开了个讲堂,虽然不收徒,却也是一点都不藏私的将自己的一些心得体会授给这些准备秋闱的考生们。

姜宝青觉得这就跟那种考前冲刺班差不多。

不过也因此,云海老人府上多了不少学子。

姜宝青给姜云山送饭的时候,姜云山又是感动又是有些心疼姜宝青:“这一来一回的太麻烦了,我中午在老师这边用一些就够了。”

姜宝青笑道:“我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做还能打发时间。”

姜宝青说的十分轻松,姜云山心知姜宝青这是为了让他更容易接受,他摇了摇头,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待姜宝青拎着空了的时候一走,不少学子就如狼似虎的靠了过来,眼里直放光:“云山师兄,你这不地道啊。”

他们虽然不是云海老人的正式弟子,但总归有这么一份香火情在,每每见到姜云山他们,都要尊呼一声“师兄”,哪怕姜云山的年纪比他们还要小上不少。

姜云山有些不明所以。

那些人便很是熟稔的模样,拍着姜云山的肩膀:“还藏着掖着,方才那个给你来送饭的美貌女子,难道不是你的内人?”

“就是就是,云山师兄年纪虽小,竟已经娶了这般绝色佳人,待秋闱放榜高中之后,岂不是人生得意事都被你占尽了?”

姜云山这才听出来几分,他哭笑不得道:“你们别乱说,那是我妹妹。”他看着众人瞬间放光的眼睛,又加了一句,强调道,“已经嫁人了。”

眼下云海老人开得这个考前训练班里,不少都是外地来京的考生,自然不知道姜云山姜宝青的事,这会儿听着,颇有些抚掌悲叹的意味:“哎,我若早些认识云山兄就好了,就冲你有个那么好看的妹妹,我就知道,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众人正感叹着,一道懒散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说在说什么呢?”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着一名身着广袖长袍的男子,正站在他们身后。

众人忙又对那男子见礼:“裴师兄。”

裴语泽“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方才你们围着我小师弟,说什么呢?可不许欺负他。”

说最后这话时,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笑意,真真是一颦一笑俱是风流。

众人只觉得脑中“轰”了一下,心里俱是想着,这位裴师兄可太好看了。

云山小师兄当然也很好看。

好看的裴师兄这般关心也很好看的云山小师兄……

噫!

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

……

众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脑补着,嘴上却也很诚实的回道:“我们在说云山师兄的漂亮妹妹呢!”

“是啊是啊!方才她过来送饭的时候,还对我笑了一下!”

“呸,你也不照照镜子,那分明是对我笑的!”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争了起来。

姜云山颇有些无奈的收拾了一下课业,朝裴语泽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往僻静的地方去了。

裴语泽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他拔腿绕过吵闹的众人,也往方才姜云山去的地方走去。

……众人脸上不由得出现了那种“哇,我好像发现了什么”的神色。

……

裴语泽闲适的坐在姜云山对面的石塌上,倚着亭子的栏杆,没有开口说话。

姜云山把那篇制艺完成后,这才重新直起身来,活动了下腿脚。

“写完了?”裴语泽随口道,“拿来我帮你看一下。”

姜云山有些诧异,他这位裴师兄向来最厌恶麻烦,平日里云海老人布置课业,他也时常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云海老人对他也分外纵容,总是说着各人有各人的志向,也就随他逍遥自在去了。

眼下这位裴师兄竟然主动要求要帮他看制艺,他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姜云山双手奉上。

好歹也一起在云海老人座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弟,姜云山对这位裴师兄的实力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姜云山觉得,若裴师兄认真去科举,想来前三甲应是胜券在握的。

姜云山静静的等着裴语泽帮他看着那篇制艺。

半晌,裴语泽一伸手:“笔。”

姜云山忙把毛笔递了过去。

裴语泽下笔犹如狂草,飞快的将几句话给单独勾了出来。

“这几句的论点都不错,”裴语泽淡淡道,“但是上位者未必喜欢听这样的话,太直白了,稍稍润色下。”

姜云山凑过去一看,是几句针砭时政的话,不由得感叹:“眼下一看,确实有些冒进了。”

裴语泽将那制艺还给了姜云山,极为难得的夸了一句:“除此之外,整篇文章都很不错,这次秋闱必定没有问题。”

姜云山听了并没有过分高兴,他有些严肃的朝裴语泽点了点头:“多些裴师兄指教。”说着便低头全心研究起如何将那几句过于冒进的话换一种说法。

裴语泽心中暗暗点头。

很少有能让他看到眼里去的人。

姜云山可以算得上一个,小小年纪,学识便已经这般出众,还这般不急不躁,是个难得的人才。

裴语泽又懒散的倚在了栏杆上,想着,这兄妹俩大概得了老天爷的偏宠吧。

待姜云山伏案改完,他支起身子,发现裴师兄竟然还坐在他对面,正在那优哉游哉的看着湖上的风景。

姜云山有些不大好意思:“裴师兄,能否再帮我看一下?”

裴语泽无可无不可的接过那篇制艺,发现不仅仅是他方才圈出来的句子,还有几句稍稍有些偏的,他也都改了过来。

裴语泽一目十行,飞速阅完,朝姜云山点了点头:“可。”

姜云山知道这个裴师兄的眼光是有多高,得了他这么一句,姜云山心下稍安。

不能辜负了宝青特特来送膳食给他打气的心意啊。

师兄弟俩说完了这几句话,便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那种人,彼此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过了会儿,裴语泽才像是闲聊般,提了起来:“……我方才听那群学子叽叽喳喳的,似在议论你妹妹?”

姜云山的神色有些不大好意思:“宝青中午的时候给送了一碗枸杞乌骨鸡汤过来。”

裴语泽略一点头,闲聊般:“想来是姜姑娘见秋闱在即,怕你营养跟不上。”

姜云山很少跟云海老人府里的人谈起自己家里头的事,眼下跟裴语泽这般闲话家常似得氛围,倒是很是难得。

只不过妹妹毕竟是个姑娘家,姜云山觉得跟旁的男人这般谈起她也不太好,便点了点头,把这话题给略了过去。

裴语泽如平常般,也没有追着这话题不放,反而指点起姜云山秋闱前需要注意的事情来。

比如秋闱整整三日,他需要带的准备的一些东西。

姜云山不住的点头,一一记了下来。

裴语泽自觉嘱咐的也差不多了之后,挑了挑眉,懒散道:“有些乏了,你自己温着功课,我休息去了。”

姜云山便连忙起身,作揖恭送裴语泽。

裴语泽从园子里绕出来,并没有回自个儿的院子,他想了想,还是去了惠阳楼。

其实没几个人知道,惠阳楼里其实有他参的股,至少一半是他名下的产业。

这几日,惠阳楼那边的掌柜给他传过话,说是那位定国侯府的小姐,又频频来找他了。

裴语泽一开始便没打算搭理,他遇到疯狂追求他的小姑娘不是一个两个了,这般冷处理后,那些小姑娘总会死了心,乖乖回去听从家族安排,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去。

然而这会儿,他想了想,还是又去了惠阳楼。

依旧是他常待的那个雅座。

没多时,门口便有个戴着帷帽的少女,惊喜的喊着他:“裴郎!”

裴语泽懒散的抬起头,看向那摘了帷帽,露出一双含着泪的双眸:“你,你是来等我的吗?”

裴语泽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的拧了拧眉头。

他虽然确实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宫婉,但他裴语泽还不至于去哄骗一个小姑娘。

“宫小姐,”裴语泽坐直了身子,很是直白的拒绝了她,“你以后不必来找我了,没用的,我不喜欢你这种的。”

宫婉顿时泪如雨下。

“二姐,你没事吧?”宫婧扶住宫婉的胳膊。

宫婉甩开她的胳膊:“你去外头帮我守着。”

宫婧悚然一惊,看向宫婉。

宫婉却咬了咬牙,进了这雅间,甚至还关上了雅间的门。

裴语泽皱着眉头看向宫婉。

宫婉有些痴迷的看着裴语泽:“裴公子……”

说着,她飞快的一把扯断了自己的衣服系带,往裴语泽身上一扑——

裴语泽瞬间明白过来,他又惊又怒——这么多年了,迷恋他的千金小姐两只手数不过来,可用这一招的,也就仅此一人!

宫婉的衣服大概是特别处理过的,这扑过来的过程里,衣衫尽数都落了下去。

裴语泽太过震惊,竟然宫婉扑到了身前来!

她身上只穿着肚兜跟亵裤,裸着大片大片的肌肤。

裴语泽看着最是风流倜傥,可实则他根本就没跟女人发生过什么关系。这会儿宫婉这般半裸着扑过来,饶是身怀武功的裴语泽,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僵硬着,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拒绝宫婉。

“裴郎,你看看我……”宫婉强忍着极度的羞耻,浑身也在微微发着颤,声音更是抖得不像样子。

“宫婉!请你自重!”裴语泽罕见的带了几分怒气。

宫婉见裴语泽这般绝情,几乎是伤心欲绝,她眼里闪过一抹狠戾:“裴郎!你就这么绝情?”

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度。

裴语泽拧着眉头,心知这个宫婉大概是个魔怔了的,刚要说什么,就见着关着的雅间房门霍然被人撞开了。

宫婉尖叫一声,躲在了裴语泽的怀中。

裴语泽僵着身子,被宫婉死死的抓着,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他看着门外站着的那个宫婉的妹妹宫婧,以及几个目瞪口呆的丫鬟嬷嬷——他几乎是立时反应过来,这是宫婉做得局!

裴语泽眼里闪过一抹厌恶的神色,既然宫婉这般不要脸面,他为何还顾忌着她的清白。

裴语泽骤然抽身,留下穿着肚兜与亵裤的宫婉。

他冷冷的站在一旁抱着手,看这些人打算怎么把戏给演下去。

宫婉这会儿已经计成,内心满是狂喜。

饶是如此,在这么多丫鬟婆子前裸着身子,她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她咳了一声,她的丫鬟便火速送上了一条薄披风,将她整个人给裹在了里头。

裴语泽在一旁冷眼瞧着。

呵,连披风都准备好了,看得出是深谋远虑了。

其中一个嬷嬷,硬着头皮上前,责问裴语泽:“你是哪位,竟然对我家小姐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我家侯爷夫人,定然不会饶了你!”

裴语泽只冷冷的看着,一眼不发。

他生得太过风流,哪怕是冷着脸,也给人一种多情的错觉。那嬷嬷并不如何怕,见裴语泽不出声,也只虚张声势的威胁着要把裴语泽送官。

宫婉恰到好处的“哭着”阻止了那嬷嬷:“嬷嬷若是把裴郎送了官,那我还不如死了去!”

嬷嬷大惊失色:“婉小姐,万万不可啊!”

裴语泽不为所动,那以往看着风流多情的双唇中,凉薄的吐出了几个字:“那你就去死吧。”

此言一出,宫婉浑身如遭雷击。

她以往哪怕再死缠烂打,在裴语泽这都没有得过半点恶言,她还以为这说明裴语泽对她同别人不一样。

直到这会儿听到裴语泽凉薄冷酷的吐出“去死吧”三个字,她全身忍不住的微微颤抖,她觉得她似乎是弄错了什么事……

宫婉裹着披风去拉裴语泽的手:“裴郎,你别这样……”

裴语泽如避蛇蝎的抽开了手。

宫婉呆立在当口。

这边僵持着,那边有人把消息报到了文二夫人那边去。

文二夫人一听,好悬没直接气晕了。

她倒吸着冷气,难以置信的问那报信的人:“你说什么?”

那人不敢看文二夫人的眼,只敢小声的重复了一次:“婉小姐说,她在惠阳楼被裴语泽轻薄了……请您过去主持公道。”

文二夫人顿时天旋地转。

她是万万没想到,宫婉竟然真能豁得出去做到这一步!

她好不容易费劲给女儿谋划了那么好的一桩亲事,现在完了,全完了!

文二夫人扶着一旁的丫鬟,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她的脸阴沉的可怕。

她问那报信的人:“这事闹开了吗?”

那人瑟缩了下:“没……还没……”

文二夫人当机立断,立刻让人套了马,点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直奔惠阳楼而去。

待文二夫人到了惠阳楼的时候,惠阳楼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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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忘记放存稿箱了,发晚了……这章4300字,算两章合在一起,懒得分章啦!

第七百二十七章 院中院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二十七章院中院这日里,姜宝青收到个帖子。

是定国侯府的人送过来的,可送来的却是庆真郡王府的帖子。

最初庆真郡王妃下的帖子是邀文二夫人母女,以及姜宝青去郡王府做客。

可宫婉还在被文二夫人关禁闭呢,如何出的去?况且文二夫人也怕节外生枝,就用身体有些不大爽利的推掉了。

谁知道庆真郡王妃锲而不舍的又给姜宝青单独下了个帖子,约她过去玩。

这面子不可谓不大了。

这下文二夫人也没法子了,让人把这帖子给带到了姜府。

还给姜宝青带了一句话,让她“注意些分寸”。

姜宝青根本没理会文二夫人让人传的话,她把庆真郡王妃的帖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她对庆真郡王府里头的一样东西有些好奇。

这般下了决定,姜宝青就让人把口信带了回去,说是会如期赴约。

其实就是隔日。

时间这般仓促,姜宝青想着应该是有什么事。

这会儿再去庆真郡王府的京城旧宅,姜宝青是从姜府出发的。

到了庆真郡王府的二门,姜宝青下车的时候,见着还是郡王妃的长媳谢氏出来相迎。

姜宝青有些诧异。

按理说若是有长辈,谢氏出来相迎是应该的。

可她跟谢氏真要算起来也应该是平辈啊。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想着,面上倒没显示出什么异样来。

大概是文二夫人这个长辈不在,谢氏比上次话要多了些,她笑着同姜宝青寒暄着家常:“想不到姜大奶奶生得这般好看,医术也那般了得。思妤的病好得很快,近些日子甚至能出来走一会儿了。”

姜宝青假装看不出谢氏想要打听卞思妤病况的想法,她笑了笑:“也是要看个人体质的。”

没有再说旁的。

谢氏倒没有因此对姜宝青态度冷下来,大概是觉得姜宝青守口如瓶,反而对姜宝青态度更亲昵了些。

她犹豫了下,同姜宝青小声道:“其实这次,是我央求了大爷许久,大爷又去求了郡王妃,请你过来的。”

姜宝青倒是没想到,有些诧异的看向谢氏:“……谢大奶奶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氏微微摇了摇头,眼眶有些红:“不是我,是我的女儿……”

姜宝青心里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上次郡王妃跟文二夫人闲话家常的时候,她也听到了,没听说谢氏跟庆真郡王府的大爷有个女儿啊?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看向谢氏一眼。

谢氏说起女儿的时候,吞吞吐吐的,显然其中有什么隐情。

不过既然人家为着自己女儿,都不惜欠下人情这么大费周章的请她来医治了,她也不好推辞,便点了点头:“我先去拜会一下郡王妃,然后便同你去看看你女儿?”

谢氏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晶莹。

这般端娴淑雅的女子,眼眶红红的,看着可怜极了。让人心底顿生同情之心。

姜宝青跟着谢氏去给郡王妃谷氏请了安。

大概是因着近期卞思妤恢复的不错,郡王妃对姜宝青又亲热了几分,简直拿她当自家小辈似得,言语之中很是亲热,嘱咐她多过来玩。

郡王妃还怕姜宝青在园子里玩的拘束,很是体贴的嘱咐谢氏多陪着姜宝青走一走。

“我们这园子虽说是老宅了,但却别有一番古朴意味,这会儿天气也不是很炎热,在园子里散散步正好。”郡王妃谷氏是这般说的。

于是谢氏便带着姜宝青在园子里绕了一大圈,最后到了边角处的一个看着就有些隐蔽的院子。

谢氏强忍着心中的难受,推开了院子门。

这个院子里头竟然还有一道门。

到了这里,谢氏便要求丫鬟们在外面等着。

给姜宝青背着药箱的觅柳有些迟疑,但姜宝青却轻轻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反对谢氏的安排。

她从觅柳手里接过药箱,背在了肩上。

谢氏走到那门前,叩了叩门环。

过了一会儿,那道仿佛许久没有开过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个老态龙钟的婆子露出头来,见是谢氏,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来,却又默不作声的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让谢氏进去。

姜宝青跟在谢氏身后要进院子,那老态龙钟行动缓慢的婆子却突然抬起眼来瞪向姜宝青,露出漏风的牙齿,看向姜宝青:“你是哪个?!”

谢氏忙低声道:“樊婆,这是我给月月找得神医。”

老态龙钟的樊婆顿时翻了脸,露出漏风的牙齿来:“什么神医,又是那些欺名盗世的大夫?!你还是月月的亲娘吗?!就一次次看月月在那些庸医手里受苦?!”

大概是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樊婆说完了急急的喘了半天。

谢氏被指责的落下泪来,却不敢辩驳,只是露出央求的神色来,拉着樊婆的手:“樊婆,我知道月月不是中了邪的疯子……求你了,让这位神医给月月看看吧,不然我真的不死心……”

那樊婆仿佛被谢氏落下来的泪灼伤一般,猛的抽回了手,大步朝里走了:“我不管了!你爱怎么就怎么着吧!”

谢氏慌忙抹了一把泪,把姜宝青给拉了进来。

这院子里头的小院子,在外头还不觉得怎么,结果一进来,就觉得低垂的树荫几乎是要压在人头上似得,院子里的都是些繁盛的低矮树,不高,正好把院子上头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的,走在这院子里的小径上,就好像走在阴沉的没有阳光的森林里似得。

小径尽头是一座低矮的屋子,算不得高,加上左右倒座也不过才四间,看着都比较小。

那先前离开的樊婆便是坐在低矮房子前头的一个木板凳上,身子有些蜷缩,听见她们过来的动静,头也没抬,就那般佝偻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若不是方才樊婆还过去给她们开了门,姜宝青都要怀疑这是个人体雕像了。

那低矮的房子门比姜宝青的头只略高一些,谢氏也比姜宝青稍高一些,要微微躬一下身子。

屋子里不比外头亮多少,也是同样的阴暗。

姜宝青门开的那一点点光,打量着这屋子。

这屋子的摆设都十分简陋,除了必要的桌椅床柜子,没有旁的任何一样东西。

姜宝青不由自主的望向屋子角落里的那张小床上。

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蜷缩的姿态,莫名的有些像外头的樊婆。

谢氏脚步不自觉的停顿了下去,她站在离小床有些距离的地方,似是不忍看。

屋子还是有些暗,好在谢氏早有准备,拿出了一个散发着柔润光芒的珠子——姜宝青搭眼一看,是颗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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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没有抽到新的六星干员……落泪。

不过这次活动挺有意思的,玩的也挺开心,还是加一更吧!

第七百二十八章 又不是什么恶霸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二十八章又不是什么恶霸谢氏将夜明珠递到姜宝青手里,姜宝青上前几步,这才发现,那蜷缩着的人,竟然是个小小的女童。

她的皮肤哪怕是在这微弱的光下,也能看得出,白得非常病态,女童非常瘦,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然而那没遮住的半边脸上,却能看出血管几乎都浮在了表面。

青色的血管,过白的皮肤,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姜宝青这才发现,女童的四肢都软弱无力,几乎动不了了,应该是长期卧床带来的萎缩。

女童似有所感,突然睁开了眼。

姜宝青忙将夜明珠塞到了怀里。

倒不是贪图这颗珠子。

这女童一见就是在阴暗环境中待得久了,乍然见到珠子的光亮,怕是会对眼睛造成刺激。

那女童呆呆愣愣的半天,突然挣扎了起来,表情十分痛苦。

然而她手脚都已经萎缩退化了,几乎细成了一条柴火棍棍,哪怕是挣扎,也没什么力道,看着只有躯体在那扭动颤抖着,看着十分诡异。

姜宝青倒吸一口凉气。

谢氏眼里已经满满都是眼泪。

“月月,是娘啊,娘来看你了。”谢氏低声轻柔的说着。

然而那女童却毫无所觉般依旧痛苦挣扎着。

哪怕是这般微弱的光,姜宝青也几乎能看到女童脸上的痛苦,以及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张张合合的嘴巴。

似是在哭喊着什么。

姜宝青倒吸一口凉气。

谢氏强忍着痛苦,低声同姜宝青道:“这是我头一个女儿,叫月月,今年四岁了。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并非这样,也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姑娘,可直到一岁半的时候,她突然发起了高烧,高烧行了之后便开始生病,先是极度怕光,每每被光照到,便会痛哭哀嚎,家里人都很害怕,无论是大夫还是和尚道士,都请过了。可他们都说不出所以然了,只说月月是中邪了……到了后来,月月四肢开始萎缩,比普通卧床不起的人要萎缩的厉害,再后来便是这脸上身上浮出来的青色血管。最后月月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强忍着悲痛说了这么一大段,谢氏已经是哽咽难言了。

她拿出帕子擦了半天的泪,缓了缓情绪,这才继续道:“后来没有办法,郡王爷跟郡王妃都说月月是中了邪,已经不再是郡王府的子孙,要掐死她……我冒着大雨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这才求得郡王爷郡王妃网开一面,将月月从封地送到老宅来,樊婆是我乳娘,当时也是她给月月接生的,她舍不得月月,便自请过来照顾月月。这两年来,我几乎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个孩子……宝青,神医,我求求你,若是你能治好月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谢氏这会儿再也按捺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宝青心情沉重的很。

她找了块布条,蒙住了月月的眼睛,这才将那夜明珠从怀里拿了出来,结果月月还是十分痛苦的挣扎模样,只是她喊不声音来。

然而看诊没有光却是不行的,这夜明珠的光,已经是算得上是保证最低限度的光了。

姜宝青只得加快看诊速度,以免延长孩子的痛苦。

因着四肢已经完全萎缩,脉象已经不能说明什么了。姜宝青便将手指按在了月月身体某处动脉上。

谢氏看着姜宝青的脸色越发难看,心情直直的往下坠。

姜宝青又伸手摸了摸月月的喉咙。

果不其然,声带已经完全被腐蚀掉了,所以月月没法发出任何声音。

姜宝青将那夜明珠递给了谢氏,谢氏收起来,姜宝青这才将月月眼上的布条给摘了去。

收了那夜明珠,月月的动静明显小了很多,慢慢的,躯体的抽搐也慢慢缓了下来。

能看得出来,哪怕是这颗品相并不好的夜明珠发出的微弱的光,月月的身体也有些承受不了。

怪不得要住在这般阴森的地方。

“咱们出去说吧。”姜宝青低声道。

谢氏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月月,咬牙点了点头。

出了屋子,姜宝青看了一眼依旧犹如雕塑般的樊婆,她那动作跟她们之前进院子的时候,根本没有半分改变,依旧是犹如雕塑般。

姜宝青将那低矮屋子的门给关严,看向谢氏,斟酌了下,还是开了口:“月月这个不是中了邪。”

谢氏精神一震,期翼的看向姜宝青:“神医,你知道是不是?你有办法救月月是不是?!”

姜宝青却有些苦恼的微微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像月月这般诡异的病症。”

谢氏眼眸中方才还燃起的期翼之光,几乎是瞬时熄灭了。

连治好了太后不治之症的神医都这么说,那她的月月,是真的没救了吗?

姜宝青看向谢氏,见谢氏脸色发白,痛苦万分,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劝道:“……孩子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痛苦。我方才给她把脉,发现她身体的五脏六腑,已经开始慢慢衰竭,甚至有的已经开始腐烂了。”

谢氏一脸被打击得骇然的神色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的意思是,眼下月月的每一时每一刻,其实都在承受着咱们难以想象的痛苦。”

谢氏踉跄几步,若不是扶住了一旁的树干,几乎都要摔倒在地上。

姜宝青狠了狠心,继续道:“所以我的个人建议是……”

姜宝青还未说完,谢氏难以接受的喊了一声“不”!继而跌跌撞撞的沿着小径跑出了这个阴森的院子。

事已至此,姜宝青也没有办法,只得跟樊婆打了声招呼,自己也沿着小径出了院子。

待出了这遍布着阴森诡异的院子,阳光久违的洒在身上,姜宝青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院子门外,觅柳跟寻桃正有些心焦的等着,见姜宝青终于出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大奶奶,你可算出来了。”觅柳小声道,“方才奴婢见谢大奶奶哭着跑了出去,她的丫鬟们都去追她了。奴婢跟寻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留在这儿继续等大奶奶。”

姜宝青摇了摇头:“谢大奶奶怕是受了些刺激。”

寻桃顺手接过姜宝青肩上的药箱,有些苦恼的四下里望了望:“眼下我们再去哪里啊?”

姜宝青却是认路的,她领着两个丫鬟左转右转,竟然真的在园子这迷宫似得布置中,看到了一座有些眼熟的院子。

自然是眼熟的,前些日子,姜宝青刚来这里给那位表姑娘卞小姐看了看病。

姜宝青领着丫鬟过去的时候,卞思妤正在那位茅子珩小世子的搀扶下,在院子里绕着圈,一看就是在锻炼身体。

紫艳艳的小花,就开在她们脚下不远处的花圃中。

院子里甚至还扎了个秋千。

姜宝青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院子里还没有,这会儿却多出了一个秋千,再看看那绑的歪歪扭扭的秋千绳,姜宝青有理由相信,这是那位小世子茅子珩亲手给他的好表妹做的。

姜宝青打量她们的时候,卞思妤也发现了姜宝青。

她脸上一时间之间都不知道该对姜宝青摆出什么表情来才好。

但终究还是摆出了她那表哥最心疼的我见犹怜表情,嘴唇微微颤动着,似是有些怕的,跟姜宝青打了声招呼:“姜神医。”

茅子珩见卞思妤这般怕,下意识的将卞思妤护在了自个儿身后,挡住了姜宝青的视线。

姜宝青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的。

她是大夫啊,又不是什么恶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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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结束了为期一周的日更9000的日子,我今天出去疯玩了半天,感觉像是犯人出来放风了,哈哈。

接下来我试试日更6000,看看能坚持几天……

第七百二十九章 别装可怜了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二十九章别装可怜了茅子珩对于除了卞思妤之外的女客,还是很守礼的。

他眼神避开直视姜宝青,给姜宝青见了个礼:“姜神医好。”

姜宝青向来懒得更正旁人喊自己“神医”的称呼。

她略略点了点头,十分自然的进了卞思妤的院子:“今儿来府上做客,方才在园子里转了转,正好路过卞小姐的院子,便想着过来给卞小姐把把脉,看看恢复的如何了。”

卞思妤还在那往茅子珩身后躲,一副姜宝青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的模样。

不过这次茅子珩倒是没一昧的纵容卞思妤,他觉得姜宝青是一片好心,便拉着他那表妹的手腕,轻轻拽了拽:“妤儿妹妹多大的人了,还怕大夫。来,让姜神医看看,你身子恢复得如何了?大病初愈,还是慎重点更好些。”

茅子珩说得非常自然,看来是已经忘了他那卞表妹那初愈的“大病”是装的了。

这也难怪,卞思妤一直很虚弱的模样,若是虚弱算得上是大病,这会儿倒也可以称得上是大病初愈了。

最起码脸蛋上都开始挂肉了,多好啊。

茅子珩说得自然,卞思妤却忘不了正是眼前这个姜宝青把她那万无一失的装病法子给拆穿的。

卞思妤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却还是乖巧听话的从茅子珩身后走了出来,坐在石凳上,伸出了手,一副任姜宝青诊治的模样。

茅子珩很是感动,觉得他的妤儿妹妹一如既往的乖巧听话可爱。

姜宝青从药箱里把药枕拿出来,垫在卞思妤的手腕下头,细细的帮卞思妤把起脉来。

半晌,这才收了手,又把药枕放回了药箱里。

茅子珩比卞思妤还要更紧张些,他忙问:“姜神医,妤儿妹妹的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卞思妤收回了手腕,垂着眼眸,坐在石凳上,因着身板很小,看着小小的一团儿,分外可爱。

“恢复的比想象中的要好,再过不久就与常人无异了。”姜宝青道。

茅子珩听了很是激动。

卞思妤细声细气道:“多亏了子珩哥哥这些日子来的照顾。”

茅子珩笑得很是憨厚:“没事,你病好了,我也就能放心了。”

姜宝青觉得有些惨不忍睹,少年生得倒是挺俊俏的,可这么乐呵呵的一笑,显得特别的傻气……

卞思妤却突然拉住了站在一旁的茅子珩的胳膊,眼里满是凄惶无助,眼角的泪将落未落:“……子珩哥哥,是不是我这病好了,你就可以放心的由着姨母给你说亲了?”

茅子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哄卞思妤,在那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不是,妤儿妹妹,你怎么这么说?”

姜宝青无意参与人家表哥表妹青梅竹马的爱恨情仇,正准备背上药箱默默走人,偏偏卞思妤却是不肯放过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了过来:“姜神医,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姜宝青:???

她知道什么了?

看着茅子珩惊疑不定望过来的眼神,她只想说,等下,朋友?她知道什么了?不要搞得她好像是要插足的他们表哥表妹青梅竹马的小三好吗?

大概是姜宝青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茅子珩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迟疑了下,还是问卞思妤:“妤儿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总不能跟姜神医说亲吧……”

姜宝青:……呵呵。

卞思妤的丫鬟上前递了块帕子,低声道:“小姐,快擦擦泪吧,您这大病初愈,身子还弱着,这些日子又一直因着这个事伤怀,万一再坏了身子怎么办?”

姜宝青叹为观止。

看看,人家这丫鬟多会趁机说话啊。

一个娇弱的痴情少女形象简直跃然纸上。

不知道茅子珩脑补了什么,他神情有些激动:“妤儿妹妹你是不是听旁人嚼了什么舌根?……你是知道我的,我,我……”

茅子珩“我”了半天,舌头几乎快要打结了。

卞思妤接过帕子,轻轻的擦了擦眼角,自哀自叹道:“子珩哥哥,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近些日子,姨母正在给你说亲呢。”

说着,她放下帕子又往姜宝青那看了一眼,“……说得不就是姜神医家的小姑子?姜神医来给我这寄住在旁人府上的可怜人儿看诊,不就是看在两家即将结成亲家的份上吗?”

说到动情处,又拿起帕子擦起了眼泪。

“……”姜宝青服气了,行,这也能牵扯上她。

可以的,那既然这话里话外都要带上她出来溜一溜,就别怪她说大实话了啊。

原本要走的姜宝青将药箱重新往石桌上一放,往一旁石凳上悠然落座,慢条斯理道:“既然卞小姐这么说了,我也有几句不太中听的话,就不问卞小姐当讲不当讲,直接说了。”

卞思妤没想到姜宝青是这么个性子,还拿着帕子在擦眼泪的手都僵了僵,看着似是想说些什么。

姜宝青可没给她机会,她轻笑着慢悠悠开了口:“其实我觉得,卞小姐也不要老说自己可怜了,这话委实不应该。郡王妃对卞小姐不好吗?不,郡王妃对卞小姐宛如亲女,我看着卞小姐这院子里的一应吃穿用度,是没有半点含糊的地方。卞小姐看看自个儿身上这一匹月清纱?光卞小姐这一件衣裳,就够外面四口之家富裕优渥的过上一年了。”

卞思妤脸色稍稍一变,张了张嘴,然而她却无法反驳。

郡王妃对卞思妤确实是实打实的好,这没得说;再说了,茅子珩虽说对她心生怜惜,疼爱不已,但同样的,茅子珩对郡王妃也十分爱敬,若她编造郡王妃半点不是,茅子珩怕是也不会相信,反而会对她的品性心生疑窦。

卞思妤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词穷,只得做出惯常的垂泪哀婉模样来:“姜神医不是妤儿,焉知妤儿的难受处。”

姜宝青微微一笑,抬手拢了拢鬓边被吹散的额发,轻笑道:“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受处,可卞小姐就只顾着自己难过么?在这郡王府里面,郡王妃把卞小姐当成是亲女一般养育,锦衣玉食的养起来,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可卞小姐对郡王妃做了什么呢?”姜宝青手指轻轻敲击在石桌边缘,“假装自己生了疑难杂症,让郡王妃白白担忧了这些日子,几乎夜不能寐。哪怕是骗局被揭穿,郡王妃不仅舍不得罚你,还就连你自己作出来的身体虚弱都好好的给你养着……可你呢?非但没有半分感激之情,还在这儿不停的跟郡王妃的儿子哭诉自己可怜,控诉郡王妃给自己儿子说亲?”

姜宝青边笑着边摇头,“我要是郡王妃,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的外甥女这般待我,怕是心都要碎了。”

茅子珩神色颇为震惊,他大概是从未这般想过,乍然听姜宝青这样给他掰开了一分析,仔细想想,还真的是。

第七百三十章 偷花

在茅子珩的印象里,他这个表妹一直是这样纤细哀婉忧愁的。

他一直觉得表妹自幼失怙,难免会多愁善感了些。

可他却从未想过,他娘已经对表妹倾尽了一腔母爱,可表妹是如何回报他娘的呢?

当然他也不是在指责表妹有错,只是觉得,自己这多愁善感总说自己是可怜人的表妹,未免有点……

有点儿凉薄。

茅子珩还自省了一番。

说起来,他娘对他也是极好的,总为他操心着。

他是怎么做的呢?

为了妤儿妹妹不惜忤逆他娘,甚至最近这些日子,先生那儿也时常不去,经常跑到妤儿妹妹的院子里来照顾病弱的妤儿妹妹……

他娘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他娘对他最大的期许便是当一个好的庆真郡王,管理好封地,让封地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如何当好郡王,他也是这样认定的……

可他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啊!

卞思妤看着茅子珩那副如梦初醒的神情,冷汗涔涔而下,心中只道不好。

这几日,她太过得意了,得意的有点忘形了!

卞思妤的眼泪说来就来,哭着去拽茅子珩的袖子:“子珩哥哥,你相信我,我没有……只是我一想到要跟你分开,就难受,所以才觉得自己可怜……”

茅子珩又有些迟疑。

姜宝青在一旁叹了口气,继续火上浇油:“所以你可怜你就可以去伤害郡王妃了?相比之下郡王妃才是最可怜的吧?”

茅子珩一想起前些日子他娘连哭都不肯让他看见,只在无人的时候偷偷落泪。若不是有次他撞见了,他都不知道他娘那般伤心。

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怕他见了心里难过!

再看看眼前仿佛整天都在落泪的表妹,茅子珩神色大震。

看着茅子珩的神色,卞思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卞思妤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忍无可忍的霍然起身,看向一派清风朗月悠悠闲闲的姜宝青:“你,你这是在中伤我!我没有半分想要伤害姨母的意思!”

姜宝青冷静的指出:“可你做的事,都是在伤害郡王妃啊。做错了事还这么理直气壮不觉自己有错,卞小姐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你,你胡说!”卞思妤涨红了脸,她见过嚣张跋扈的,也见过怯懦无能的,但像姜宝青这样慢条斯理有理有据不慌不忙把她给扒了个干净的,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几乎是方寸大乱,“你说这些,故意中伤我,就是为了你那小姑子!她正在跟子珩哥哥说亲,你这般抹黑了我,不就是想让子珩哥哥对我心生芥蒂,继而去娶旁的女人吗?”

卞思妤捂着脸,哭得一颤一颤的,那瘦弱的肩膀也一抖一抖的,看着可怜极了。

到底是疼惜了这么久的表妹,茅子珩见卞思妤哭的这么凄惨,还是手足无措的上去哄了起来。

只是,以往那心疼到一抽一抽的感觉,却少了很多。

姜宝青见卞思妤已经辩无可辩,只得用“哭”这个大招来搅局了。

她耸了耸肩,慢条斯理的起了身,背起了放在石桌上的药箱:“我说这些,无非是看着卞小姐每次装可怜还要把我扯进去,有些不大开心罢了。卞小姐若是真的觉得跟我那小姑子有关,那便有关吧。”

她转身准备离开,只是离开之前,她意味深长的又留下一句——

“世子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最可怜的,到底是谁吧。”

其实这种事,那是真的不能细想。

到底谁可怜,这事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评价标准。

从前茅子珩定然觉得他这个表妹是最可怜的,可今天姜宝青帮他从另外一个方向看待这个问题,那就是把原本只有一个选项的必答题,变成了两个选项的。

顺便还帮着郡王妃狠狠刷了一波筹码。

日后卞思妤再卖惨,这位小世子八成就会想想了,他的妤儿妹妹是真的可怜吗?

那比起他母妃呢?

姜宝青在卞思妤的哭声里,含笑离开了院子。

走出院子许久,到了一处隐蔽的拐角,姜宝青这才看向觅柳:“弄到了吗?”

觅柳有些紧张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朵蓝色的小花来。

方才卞思妤捂脸大哭,院子里兵荒马乱时,姜宝青朝着觅柳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院子里那一丛蓝色的小花。

姜宝青满意极了,感叹道:“还是觅柳懂我啊。”

寻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奶奶这么说,奴婢可要吃醋了。”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姜宝青自然的将背上的药箱递给了寻桃。

觅柳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颤巍巍的将手上那朵蓝色的小花递给了姜宝青,额角上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奴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做贼……做的还是这‘偷花贼’。”

姜宝青笑得不行,接过那朵蓝色的小花。

蓝色小花生得不算大,像是一个小铃铛。这般捧在手上细细看了,才发现小铃铛里还有细细长长的蕊,蕊心的颜色有些近乎于青色,夹杂在一大片艳蓝色中,还真有些看不大出来。

姜宝青神色一变。

觅柳见姜宝青神色骤然变了,不由得也紧张了些:“大奶奶,怎么了?”

姜宝青用帕子小心翼翼的包起那朵蓝色的小花来,放入怀中,摇了摇头,道:“这花让我想起件事来。眼下不太好下定论,等我回去再好好查一查资料。”

看着姜宝青神色那般肃然,觅柳跟寻桃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姜宝青又去打开了药箱,从药箱里翻出个青玉色的药瓶来,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丸,递给了一旁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寻桃:“喂给觅柳吃。”

觅柳脸色也微微一变。

她注意到,她家大奶奶用来拿药丸的手,是左手,并不是常用手——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方才她家大奶奶,用右手,接住了那朵蓝色的小花……

觅柳嚼碎了寻桃塞入口中的药丸,一股略带甘味的涩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将那药丸咽下后,觅柳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奶奶,那花……有毒?”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三十一章 性格如何

姜宝青用没碰过那花的左手将药丸塞入口中,咽下后,这才微微摇了摇头:“这花的花蕊有些诡异,暂时还不能确定有没有毒。不过谨慎一些比较好。”说着,她又有些歉意,“这次是我没考虑清楚,倒是连累你了。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觅柳摇了摇头:“大奶奶哪里的话。只是,若是此花有毒,大奶奶研究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为上。”

姜宝青点了点头。

寻桃有些骇然:“应该没毒吧……那位表姑娘总不能这么丧心病狂,把毒物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种在院子里,有人误采怎么办?”

姜宝青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卞思妤在郡王府中地位特殊,再加上谁都知道她喜欢莳花弄草,那花又是她特意从泉州封地带来栽培的,估计也没人敢去采不是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谁能想到,娇弱的表小姐院子里,种着一簇毒花呢?”

“大奶奶说的有道理,”寻桃听了连连点头,又后怕不已,“那位表小姐……这么可怕的吗?”

姜宝青安慰她:“方才也只是猜测,这花有没有毒还是未知数呢,我只是习惯防范于未然,未雨绸缪罢了。”

姜宝青其实还是有所保留的。

她基本可以确认,这蓝色的小花,就是她还在现代时,曾经在爷爷上了锁的书柜夹层中看到过的一种植物,名为幽冥花。

这种植物的花瓣,若是误食了,倒也不会致命,只是会让人身体虚弱罢了。

当然,若是大量服食,也会身体急剧衰弱而死。

可是她又有些不太确定。

因为书上记载的那幽冥花,花蕊同样也是蓝色的。

可这里的幽冥花,花蕊却闪着诡异的青色,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姜宝青安慰完两个丫鬟,便听得对面小径那边似是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她眸光一闪,带着笑意又开了口,似是在跟丫鬟闲聊:“……卞小姐的身体恢复的这般好,想来郡王妃应能放下心了。”

“姜大奶奶,您在这边!”小径那边的人传来了惊喜的声音,匆匆跑了过来。

是郡王妃身边的一个丫鬟,叫揽秋的。

揽秋匆匆的跑了过来,面带喜色,微微喘着气,道:“……我们大奶奶说不小心同您走失了,郡王妃生怕您在园子里迷了路,便派我们几个出来寻您。”

姜宝青点了点头,没拆穿谢氏是情绪崩溃跑出去的。她笑道:“劳烦郡王妃挂心了,还烦请揽秋姑娘带路。”

揽秋在前面引着路,笑着同姜宝青搭话:“……方才奴婢听您说,表姑娘身子恢复的不错?”

姜宝青点了点头:“是挺好的,照这样看,再过几日便可与常人无异了。”

揽秋听了很是高兴,颇为唏嘘道:“那我们家郡王妃总算可以放下心了。表姑娘这场病,生在表姑娘身上,却是痛在我们家郡王妃心里的。”

姜宝青笑了笑,没说话。

连一个丫鬟都知道疼惜郡王妃,郡王妃锦衣玉食宠起来的卞思妤却毫不在意,真是一个讽刺的对比。

这般闲聊着,姜宝青很快就到了郡王妃设宴的水阁。

谢氏正垂手站在郡王妃身后,眼睛已经红肿了起来,想来是大哭过一场了。

郡王妃的眼睛也有些发红,见到姜宝青过来,勉强露出个笑来:“宝青,你来了,快来坐坐。”

姜宝青应了一声,见郡王妃似是要让她坐到她身边去,略一迟疑,还是坐了过去。

郡王妃身子微微前倾,还是有些忍不住的低声问道:“月月……真的没救了?”

虽说她对谢氏跟那个庶长子也就是面子情,可月月那小姑娘,刚出生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她也是抱过哄过的。

谁知道后面会……

姜宝青低声道:“强留只是延长孩子的痛苦……”

谢氏挨得也极近,她勉强听得几个字,那忍了很久的泪意终是又忍不住,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郡王妃身体有些无力,后倚在了椅子里。

半晌,她像是认命了似得轻叹口气:“算了,也是那孩子命不好。”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在一旁默默落泪的谢氏,“你也别哭了,当娘的,有些事是得撑住……到时,你在佛前多念些经,盼那孩子来世投个好人家吧!”

谢氏低低应了一声。

姜宝青抿了抿唇。

气氛有些低迷。

揽秋端了盘点心过来,见郡王妃神色似是有些低落,便说起了卞思妤的事来:“……方才听姜大奶奶说,表姑娘的身子恢复得极好,不日就能大好了。”

这消息果然让郡王妃振奋了些,她脸上露出浅浅的一丝放心的笑来,按了按有些疲惫的眉心:“是吗?那就好。”

总算也有个好消息。

顿了顿,郡王妃看向姜宝青,问道:“……宝青,你觉得你家中那小姑子,性格如何?”

宫婉的性格?

姜宝青微微一笑,她相信郡王妃真正想问的,应该是宫婉的品性,只不过实在不好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问起了性格。

“郡王妃与其这般问我,倒不如多跟本人接触一下。”姜宝青轻声道。

郡王妃先是有些惊讶,慢慢的神色也有些严肃起来。

因为这种问题,一般都是送分题,肯定要把家里待嫁的姑娘给夸到天上去。哪怕对方性子真的不好,也会说几句什么“孝顺”“懂事”之类的万金油,粉饰一下太平。

她其实是听一些人家说,定国侯府的侯夫人乃是整个京城中最温柔贤惠的,无论是对待寡居的大嫂,还是对待庶女,那都是贤良的让人挑不出半句不是来。

她也接触了一下那位侯夫人文氏,确实如不少人说的那样,温柔,端淑。

而当时那位乖巧的跟在文氏身边的小姑娘,生得俏丽,礼数也让人挑不出半分不是来,倒也很是让人喜欢。

其实这就够了。毕竟是侯府唯一的嫡女,身份也是贵重,配得上她家珩儿,也能给珩儿在朝中多添几分助力,他日后的路更好走一些。

再加上侯府里头还有个医术惊人的姜宝青,若是做了亲家,日后府上有什么人生了疑难杂症,倒也好上门求诊。

所以,郡王妃心里其实是比较满意这门亲事的,哪怕宫婉性格再差一些也无妨,娶进来慢慢**就是了。

可郡王妃没想到的是,姜宝青会给她这么一个回答。

第七百三十二章 做妾有什么好的

郡王妃谷氏迟疑了下,试探的问:“宝青……你跟侯夫人那一房,关系不太好?”

定国侯府的侯位落在二房这事,不是什么秘密。

姜宝青笑而不语。

郡王妃心下便有了数,可她还是有些难以割舍这一门亲事,像是在劝自己一般,笑道:“……小姑娘性格差一些也没事,毕竟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后面慢慢教就是了。”

既然郡王妃都这般说了,姜宝青便更不会说什么了,只是微微一笑。

郡王妃便换了个话题,谈起了不久之后的秋闱。

她是懂礼的,再问,对人家宫婉的企图就太明显了些。眼下两家还在互相相看的阶段,八字还没一撇呢。

郡王妃想,说不定是姜神医觉得她问这问题太轻率了,所以才不愿意回答?

“听说宝青的哥哥,姜云山姜小公子,乃是云海老人的关门弟子?”郡王妃笑着问道。

姜宝青点了点头:“是。”

郡王妃便笑叹道:“我虽说来京城不久,但我家郡王拜会过云海老人回来后,便直夸你哥哥是英雄出少年。我起初还不知道你同那位姜云山姜小公子是兄妹关系,还是郡王同我说的,真是让我大吃了一惊。”

姜宝青很喜欢听旁人夸姜云山,笑得眼睛弯弯的。

郡王妃见姜宝青笑得真挚,显然跟哥哥感情极好,又听说她娘家早已没有别的长辈亲人,一直是她当家做主。她在心中又过了一遍早就想好的说辞,这才试探的问:“……不知道令兄,订亲没有?”

古代男女说亲订亲成亲都早,尤其是订亲,甚至很多人一出生就订下了娃娃亲,互相交换了信物。

庆真郡王妃这般一问是否订亲,姜宝青心下就有了数。

这应该是想要给她哥哥说亲。

能劳烦庆真郡王妃亲口相问的小姑娘,简直不作他想,除了卞思妤还能有谁?

可卞思妤不是跟她的子珩哥哥情深深雨蒙蒙吗?

庆真郡王妃这是想干啥?

想让她哥哥还没成亲头上就戴一顶绿帽子?

若不是姜宝青对庆真郡王妃还算有点了解,知道她不是这种人,这会儿说不得就要生气了。

姜宝青想看看郡王妃到底想做什么,她不动声色的回道:“我哥哥尚未订亲。”

郡王妃眼里闪过一抹喜色,只是看着却更显得有些犹豫了,想来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姜宝青开口。

姜宝青也不着急,就在那慢慢的喝着茶,等着郡王妃开口。

半晌,郡王妃这才下了决心,她缓缓道:“宝青,你觉得……妤儿怎么样?”

不怎么样,而且身上疑点还挺多,这种危险人物她是万万不会介绍给她哥姜云山的。

当然话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姜宝青便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多了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卞小姐……不是跟世子,感情甚笃吗?”

感情甚笃这四个字让郡王妃脸上微微一红。

把跟自己儿子“感情甚笃”的小姑娘介绍给人家哥哥说亲,好像怎么看怎么都有点不地道……

“宝青,我也不瞒你,我那不省心的儿子,跟妤儿,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确实不一般。”庆真郡王妃轻咳一声,解释道,“不过我们这样的人家,你也是知道的,郡王府说着名头好听,其实根基薄弱的很。朝中稍微有点事,我们在封地,反应不过来便是风雨飘摇……珩儿他的婚事不是他一个人的,眼下这孩子虽说沉湎于男女之情,想来很快也能明白过来。”

庆真郡王妃跟姜宝青解释的很是诚恳直白,姜宝青点了点头。

庆真郡王妃叹了口气:“所以,尽管我也很疼爱妤儿,可……珩儿是不可能娶妤儿的。”

至于后面这句话,就涉及到旁人家的家务事了,姜宝青很是谨慎的没有表态。

不过庆真郡王妃也不需要姜宝青如何表态,她可能憋了很久了,一口气说完后,就在那怔怔的出神。

揽秋看着郡王妃在那似是挣扎难受得紧,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建议道:“郡王妃,其实,给世子做个贵妾,也不算委屈了妤儿小姐……”

郡王妃手按住眉心揉了揉,脸上显出一分疲惫神色来:“我何尝没想过,甚至不久之前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

她叹了口气。

其实之前卞思妤装病这事,她说是怜惜卞思妤敏感多思,没有追究,可终究还是被伤到了心。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她熄了把卞思妤给茅子珩做贵妾的心思。

怕姜宝青误会自己是想借姜宝青哥哥甩脱卞思妤,庆真郡王妃还是解释了一下:“……我并不是觉得妤儿不好,这孩子,除了敏感多思些,也算是个好孩子。”她叹了口气,跟姜宝青交了底,“宝青,之前你也都看在眼里了,我也不瞒你了。我不打算让妤儿给珩儿作妾了,她们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到时候让我那三书六礼娶进来的儿媳妇该如何自处?我们是结两姓之好,让两个家族联系更紧密的,不是为了结仇的。”

这话说的确实十分在理,姜宝青点了点头。

旁的不说,这个庆真郡王妃可真是个明事理的婆婆,若是宫婉真的能嫁进来,倒是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庆真郡王妃见姜宝青脸上神色没有太大抵触,她心下一松。

之所以说的这般诚恳,也是怕姜宝青误会。

果然,这“以真心换真心”这一手,遇到聪明人的时候,是最妥帖恰当的社交法子了。

庆真郡王妃说的越发恳切:“再说了,给人作妾有什么好的?生的孩子是庶子,天然就比嫡子低一头,再优秀又有什么用?……妤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小女儿,我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堂堂正正的给人当正妻,哪怕粗茶淡饭也没什么,我们庆真郡王府总能帮着扶持一把。”

这话确实可以算得上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姜宝青心下却是一叹。

庆真郡王妃怕她误会,确实是恳切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可……估计庆真郡王妃忘了,她身后站着的谢氏,虽说是正妻,可谢氏嫁的,就是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子啊。

姜宝青看着谢氏原本就有些憔悴的脸上,这会儿更是有些黯淡的惨白。

第七百三十三章 变相相亲

因着庆真郡王妃说的太过恳切,从客观主观方面分别介绍了一下她为什么不答应卞思妤给茅子珩作妾。

姜宝青点头,表示她理解庆真郡王妃的立场与观点了。

只是,理解归理解,不代表她就赞同这个观点。

庆真郡王妃说完这些,也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这些想法在她心里憋了有些日子了,她也不知道跟谁说才好。

跟那俩孩子说吧可眼下茅子珩跟卞思妤正是情热,她说这些掏心窝的肺腑之言,说不得还会正好激起了俩孩子的逆反心理,反而进一步催化两人的感情。庆真郡王妃是说不得也骂不得,只得暗里告诫茅子珩,不可越过界线。

跟谢氏说吧她虽然对谢氏还算可以,但毕竟不是嫡亲的婆媳,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的。她虽说也是名门大家出身,可对于抢在自己前头生下了郡王府长子的那个侍妾,依旧是有些看不惯。那侍妾真要说起来,可是谢氏的真正婆婆。

厌屋及乌,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是维持着一个淡淡的面子情。毕竟从法理上来说她才是谢氏的正经婆婆。

也就是能姜宝青说一说。

一来,姜宝青口风严,从上次她给卞思妤诊治她就看出来了。后面文二夫人话里也委婉带出来询问卞思妤病情的意思,可姜宝青依旧是秉持着一个大夫应有的合格素养,半个字都没吐露。

二来,她现在是打算把卞思妤说给姜宝青的嫡亲哥哥,自然是要先取信于姜宝青,所以才有些控制不住的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

说完了,庆真郡王妃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一点点不大自在。

她毕竟是郡王妃,身居高位久了,乍然说的这么恳切,她自己都有些不大习惯。

不过转念再一想,她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其实也不丢份。人家姜宝青正儿八经的是朝廷年纪最轻的一品诰命夫人,再加上她夫君眼下又是最炙手可热的督察司司首,她自个儿还有医术加成这样算下来,说点实际的,两人身份可以说是差不多的贵重。

她说的这么恳切,也没什么掉架子的。

只是有一点她一股脑说了这么多,姜宝青除了短短几个字的附和,并没有发表旁的意见。

庆真郡王妃自己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呢。

“宝青,你怎么看?”庆真郡王妃有些期待的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道:“郡王妃一片慈母拳拳之心,令人动容。希望卞小姐跟世子能明白郡王妃的一片苦心。”

庆真郡王妃心里莫名的就有些酸软了。

是啊,人家外人都能看得懂她对俩孩子的一片苦心,怎么那俩孩子就是不明白呢?

庆真郡王妃拿帕子沾了沾眼角,不胜唏嘘:“我也不求他们能明白,两个孩子都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姜宝青陪着庆真郡王妃唏嘘了会儿。

然而庆真郡王妃抒完情,还是没忘了要给姜宝青哥哥介绍卞思妤这事,她看向姜宝青,想要讨一个准话:“所以,宝青,你应当明白,方才我那个提议,是认真的。你哥哥少年英才,品貌都是当世一等一的,眼下又是即将秋闱,想来秋闱之后,榜上必定有名,家世清清白白当然,我家妤儿也不差,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时候定然可以跟你哥哥**添香琴瑟和鸣。虽说她眼下寄居在我们郡王府中,不过她父母双亡之前,是郡王府封地下属的一个父母官,出身清清白白,也颇有些家底,眼下这些家底我都替她收着,到时候我自然也会按照郡王府嫡亲小姐出嫁的规格给她添上一笔嫁妆,保证她风风**的出嫁。”

庆真郡王妃越说越认真,连嫁妆都给姜宝青交底了。

对于她们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诚意了。

姜宝青简直哭笑不得。

她哥哥连卞思妤是谁都不知道,这会儿八字别说一撇了,这写八字的墨都还没磨呢……

“郡王妃,这是否太快了些……”姜宝青有些委婉道,“我哥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很有自己的坚持。我也不便替他做主。”

这其实就相当于是委婉的拒绝了。

若是心动,这会儿应该就帮着牵桥搭线了。

郡王妃这等聪明的人,何尝看不出来?

可是她实在不想放弃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微笑着装作听不明白姜宝青的画外音,很是热情道:“没事,那回头我便让珩儿给你哥哥下帖子,请你哥哥来府里玩一玩?”

姜宝青:“……”

看着姜宝青脸上那副一言难尽的神色,郡王妃突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看我这脑子,眼下快要秋闱了,你哥哥定然是在闭门苦读吧?哪里有时间接帖子。”

虽说姜宝青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个理由确实也有。

姜宝青含糊的应了一声:“是,哥哥近些日子都在云海老人府上制艺。”

不过这也难不倒郡王妃,郡王妃大大方方的笑了下:“这也没什么,正好妤儿身子不是快大好了吗?她向来倾慕云海老人的学识,过上两三日,我带她去上门拜访云海老人。”

这哪里是上门拜访,这分明是变相相亲啊。

姜宝青有些无奈了,这也太过急切了些?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她哥哥秋闱过后,若是登榜,说不得多少人要榜下捉婿呢,估计庆真郡王妃也是担心这点,所以想先下手为强了。

姜宝青只得道:“……郡王妃,卞小姐那边,同意吗?”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卞思妤看着就对茅子珩志在必得的模样,甚至不惜用服用那可以让人变虚弱的幽冥花,把自己搞的病怏怏的,也要把茅子珩栓牢了。可想而知,她定然不会答应去嫁给旁人为妻。

郡王妃抿了抿唇:“那孩子,我会好好同她说的。”

说着,顿了顿,又转移了话题,“看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宝青,你饿了吧?这就开席了。”

“……”

姜宝青还能说什么呢?

她又不愿意去替她哥哥做决定。

算了,那就这样吧,姜云山若是同卞思妤有缘,她是拦也拦不住的。6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三十五章 姨娘孟氏

茅子微微颤抖着:“……我夫人,没事吧?”

姜宝青看了茅子一眼,这男人好歹是先问的自个儿夫人的身子,看着还行。

“方才是有些凶险,不过这会儿我用银针给她把胎像稳了稳,”姜宝青说的轻描淡写,让人觉得她口中的“凶险”好像不过是打了个哈欠那般轻松,“这几日得按时服用保胎药,切不可情绪剧烈波动。”

茅子连连点头。

这会儿庆真郡王妃也得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庆真郡王妃皱着眉头,丫鬟给她传话时,只是说了谢氏突然晕倒了,为何晕倒的并没有说,是以庆真郡王妃这会儿也不知道谢氏是怎么了。

茅子对于这个嫡母还是比较敬重的,虽说一直对他淡淡的,但却从未为难过他,甚至这次上京,他父王本来并不想带他一道过来,还是庆真郡王妃替他说了句公道话:“子年纪不小了,眼下在封地历练着,后面攒够了资历,最好还是能谋个京官,或者外放当一方能做出实绩的父母官。眼下难得有机会进京,这对子来说也是个机遇。”

就这样说服了庆真郡王。

不说旁的,就冲这一点,茅子对庆真郡王妃满是敬重。

眼下见庆真郡王妃来了,茅子忙迎了上去对着庆真郡王妃施礼,他低声解释道:“……神医说,雯儿怀了身子,又哀伤过度,这才晕了过去。”

雯儿是谢氏的闺名。

听得谢氏怀了身孕,庆真郡王妃神色不由得有些复杂。

当年还是庆真郡王府世子的庆真郡王,有个侍妾孟氏。那孟氏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明明用着避子汤,却还是怀上了当时是庆真郡王府世子的头一个孩子。

既然有了,他们庆真郡王府又不是养不起,再加上一直子息单薄,也就把孩子留了下来。

结果还是个庶长子。

这事对于庆真郡王妃谷氏来说,实在是个想起来就有些不大舒服的事。

后来谢氏几乎一进门就怀了孩子,生下来是个白嫩可爱的小孙女,郡王妃谷氏稍稍安了心,觉得自己未来的嫡亲儿媳妇还是有机会生下长孙的。

谁知道月月出事后,世隔两年多,她的珩儿的亲事刚开始说了个头,还没个着落,这会儿谢氏又有了身孕。

庆真郡王妃不是那等恶毒的女人,谢氏有了就有了吧,她心里也就闪过那么一丝不舒服,继而便关心起了谢氏的身体:“……眼下没事吧?”

茅子忙道:“神医已经给雯儿看过了,说方才虽然凶险,这会儿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需接连服用几日的安胎药。”

庆真郡王妃点了点头,看向姜宝青,忍不住笑道:“宝青啊,你看,合该你同我们庆真郡王府有缘,多亏了你在。”

姜宝青正在那收拾着银针,闻言抿唇笑了下。

说话的功夫,外头传来了有些吵闹的声音: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啊?我过来看看我儿媳妇还不行了?”

茅子听得这个声音,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尴尬。他不自在的看向庆真郡王妃。

那是他亲生母亲,庆真郡王的侍妾孟氏的声音。

她大概不知道庆真郡王妃在这儿,大大咧咧的直接称谢氏是她的儿媳妇。

按道理说,一个侍妾,哪怕生了庶子,这庶子也是主母名下的,侍妾是没有资格自称庶子的娘的。

也正是因着见多了这些,郡王妃谷氏才不愿意自己看着长大的娇花一般的卞思妤,去给别人做妾。

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的亲儿子。

庆真郡王妃一大把年纪了,她眼下不跟孟氏一般计较,也是看在庶长子茅子的份上。

孩子都一大把岁数了,有这么个亲娘,确实也挺丢人的。

郡王妃眼皮抬也未抬,淡淡的吩咐身边的丫鬟揽秋:“请如夫人进来吧。”

孟氏一见是揽秋,便知道郡王妃谷氏在里面,顿时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也不好舔着脸说什么儿媳妇不儿媳妇的了,讪讪的进了门。

一进门见儿子也在,这下子倒是有了底气,孟氏一下子扑到儿子茅子身上:“儿,你媳妇怎么了?怎么晕倒了?我就说,那些什么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身子根本不行,你看看,前面生了个病秧子,这会儿自己又晕倒了!”

茅子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尴尬。

丢脸,是真的丢脸。

“孟氏!”郡王妃谷氏见孟氏这般,沉了脸,喝了一声。

孟氏仿佛如梦初醒刚看见谷氏在这儿似得,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敷衍的一甩帕子算是给郡王妃行了礼:“哎呀,郡王妃也在啊,我方才倒是没看见。”

郡王妃见孟氏有亲儿子在场这副张狂劲儿,简直是在姜宝青面前给整个庆真郡王府丢人,她阴着脸:“没看到谢氏还在晕着么?在病人面前莫要吵闹!”

孟氏“哎呦呦”一声,酸溜溜道:“郡王妃真关心雯儿,比我这个……”她住了嘴,到底是没说出口。

郡王妃谷氏简直被孟氏给气笑了。

她一甩袖子,也懒得跟孟氏这浑了多年的人一般见识,索性去了珠帘外侧的小厅休息。

这会儿若是当着众人面呵斥孟氏,那是在打茅子的脸。

茅子已经大了,摊上这么个亲娘也着实可叹。

孟氏见郡王妃谷氏走了,洋洋得意的很。

茅子看着亲娘这般,心里只觉得很是难过。

他娘什么时候能替他考虑过!

孟氏这才转头打量起一旁正在那收拾银针药箱的姜宝青来。

看着那药箱,再想起最近府里头的传闻,说是郡王妃为着卞思妤,把京城里治好了太后顽疾的神医请了过来给卞思妤诊治。

看这模样,这生得简直一脸狐媚相的妖女就是那传得神乎其神的神医?

孟氏有些不大相信,拉了拉茅子的袖子,朝着姜宝青的方向努了努嘴,问茅子:“那是谁?”

茅子已经对他亲娘不抱任何指望,但看他亲娘这副又要作妖的嘴脸,还是警告了一下:“这位是王妃请来的神医。”

哎呦,果然是谷氏那老妖婆请来的。

孟氏“啧”了一声,往姜宝青走去。

茅子想拉住孟氏,但孟氏更快的甩了一下,茅子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孟氏走到了姜宝青跟前。

“你是神医?”孟氏压低了声音问姜宝青。

姜宝青略一点头。

孟氏眼里充满了兴奋:“郡王妃请你来,是不是让你给她调理身体了?”

这么多年了,郡王妃都下不了一个蛋,肯定是想借着神医的手来调理身体再生一个!

真要说起来,庆真郡王妃请姜宝青过来,头一次是为着卞思妤,第二次大概是为着月月,还真没提过半个字让姜宝青帮她看一看。

孟氏这幅言之凿凿的模样,倒是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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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本来想着看看能坚持三更几天,然编编又通知我,下周二要配合一下网站的推荐,四更到下下周二

这周先两更着,大家容我攒个稿子,下周二又要开始为期一周惨无人道的四更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赶紧打了去

姜宝青抿了抿唇:“并无。”

说着,也把药箱整理的差不多了,又去一旁写起了药方。

孟氏见姜宝青说走就走,根本不愿意搭理她的模样,又是“啧”了一声,这才走到谢氏床前,看了一眼正在昏迷着的谢氏。

她见谢氏眼睛都哭肿了,哪怕正在闭着眼睛昏迷着,脸上那股憔悴的模样却是遮都遮不住的。

孟氏忍不住又“啧”了一声,回转过身来大步走到茅子身边,拿胳膊肘倒了一下茅子,压低了声音:“我说,儿啊,你看看你那媳妇,莫不是生了什么大病吧?我早就说了让你多纳几个妾室,开枝散叶,你不听。这下好了,总得听我的了吧?”

茅子强压着心下火气,冷硬道:“姨娘,雯儿是有了身孕。”

孟氏错愕的睁大了眼睛:“有了身孕?”

孟氏错愕过后便是当机立断:“赶紧打了去!”

茅子震惊的看向孟氏:“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赶紧打了去,”孟氏焦急的很,“你看她那副病怏怏的模样,怕是又要生一个跟月月那般邪门的病秧子,到时候郡王爷定然会厌弃了你们!”

月月是茅子谢氏两口子心里永远的痛,孟氏这般轻蔑的说出来,还称之为“邪门的病秧子”,茅子的怒火一下子就冒了上来,怒视着孟氏。

孟氏见儿子这般怒等着她,也来了火气:“怎么着,你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说几句还说不得了?!我这不是为你着想!?”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拿生了自己来说事。

茅子顿时像是泄了气般无力起来。

他心头那个隐蔽的想法再次浮了起来。

如果他是托生在郡王妃肚子里的就好了……

孟氏见茅子气焰顿时消了下去,分外得意,她就知道她这一招是一击必杀,每每拿出来都可以出奇制胜。

但她不知道的是,再一击必杀的招,用的多了,只会让人对此慢慢的免疫起来。

比如一开始她这般说的时候,茅子心里只有愧疚。

这时候,姜宝青突然开了口:“谢大奶奶,你醒了?”

茅子回头一看,果然,谢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微微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帷帐。

茅子赶紧上前,有些紧张的问谢氏:“雯儿,你什么时候醒的?”

谢氏双眼有些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茅子问话,并没有去看他,有些木然道:“姨娘方才说,怕我再生一个邪门的病秧子的时候。”

“你别听姨娘胡说……”茅子想到谢氏因着哀毁过度伤了身子,胎像正不稳,险些流产,忙哄道,“咱们这个孩子,定然是没事的。”

可是谢氏却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向茅子:“万一呢?……万一我再生个像月月那样的孩子呢?我们继续把孩子像月月那样关起来,让他日日夜夜都遭受着无比的痛苦?”

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茅子心中一痛,正想握着谢氏的手说些什么安慰她一下,孟氏却又挤了过来:“谢氏,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行。不是我说,你也快给儿多纳几个妾,也好替咱们郡王府开枝散叶……至于你肚子里的这个,为着郡王府的名声,还是赶紧打掉的好……”

“够了!”茅子终于忍受不住,低吼了孟氏一句。

孟氏见一心为茅子筹谋,他非但不领情,还吼他,这心中的怒火便又上来了:“好啊,你为了媳妇竟然吼你老娘了!”

“如夫人说什么老娘呢?”在外间喝茶静气的郡王妃谷氏再也忍不住,撩了珠帘进了内室。

孟氏有些悻悻的说:“郡王妃听错了。”

郡王妃谷氏冷笑一声,不再搭理她,直接越过孟氏,站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谢氏,还是起了一点恻隐之心。

“既然有了孩子,那就好好养着。”郡王妃安慰道,“莫要听那些眼皮子浅的说的什么浑话,月月那是生病了,你这一胎,好好将养着,定然是个健康可爱的。”

谢氏看着郡王妃,又忍不住要落泪。

姜宝青在一旁插了句话:“谢大奶奶,你这眼睛不能再哭了。再哭怕是要影响视力了还有你眼下是双身子,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谢氏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点了点头。

姜宝青将药方递给谢氏的丫鬟:“这是安胎药,谢大奶奶情绪波动过大,最起码这三日都需要早晚各一副,切记不可怠慢了。”

谢氏的丫鬟跟着谢氏久了,自然也知道谢氏心里有多苦,眼下好不容易来了个孩子,那是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的。

不然,怕是她家大奶奶活不下去了。

她连连点头:“奴婢晓得。”

这好歹的是把谢氏的情绪给安抚住了,郡王妃微微松了口气,又郑重其事的谢过了姜宝青,这才看了一眼明显还有许多话想跟茅子说的孟氏,语气沉沉道:“你跟我出来。”

毕竟是有儿子在场,孟氏底气要捎足一些,她有些不太想出去:“郡王妃,妾还有话想跟这两个孩子说……”

郡王妃谷氏对孟氏没了什么好脸,方才她在外头听得隐隐约约的,都有些忍不住。

这还是当亲奶奶的,说的什么话!

“是要我去请郡王的口谕,你才听么?”郡王妃谷氏淡淡道。

孟氏浑身一僵,不情不愿的跟着郡王妃谷氏一道出了屋子。

孟氏这一走,茅子僵硬的背脊瞬间松了下来。

姜宝青看了一眼有些颓然的茅子,再看看面露凄惶伤心之色的谢氏,姜宝青抿了抿唇,走之前跟茅子说了一句:“孕妇需要保持心情愉快,谢大奶奶身子孱弱,你做人相公的,要多上点心,不要让有些有的没的事,来影响孕妇心情。”

茅子苦笑着点了点头,姜宝青话里的意思他都懂,这个“有的没的事”他也知道人家在指什么。

说实话,让外人看到家中这么不堪的一面,他这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几乎是脸面都没了。其实脸面还不算什么大问题,问题是他的发妻现在怀着孕,他那总是把生了他挂在嘴边的姨娘却这般过来大吵大闹,甚至无理要求发妻把孩子打掉……

这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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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了,因为蠢作者切菜的时候把手指切了半个指甲跟一块肉去……

处理好了伤口,好不容易做完饭,翘着手指端汤的时候又撒了些在手上,又没法立即又冷水冲,结果就烫起了一大片扁扁的水泡……

我真实身残志坚了……tat

第二更会稍微晚一点,但一定有

第七百三十七章 比得过命贵重吗

毕竟是旁人的家务事,姜宝青也不愿意去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可这会儿谢氏算得上是她的病患,既然是她的病患,那就得按照她的规矩来。

姜宝青见茅子一脸苦笑,尽管点了头,却还颇有些无力的模样。她默了默,突然道:“是我太为难你了。”

茅子愣了下。

“身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还需要旁人来指点你要好好保护怀着孕的妻子。我的要求对你来说确实太为难了。是我的不是。”

姜宝青说得很是平静,茅子却像是被人当面狠狠打了一个巴掌,脸都涨红了。

姜宝青十分冷静的转头看向床上的谢氏,“谢大奶奶,方才的事你也听到了,我以大夫的名誉向你保证,月月的事跟你体质没有关系。你肚子里这个很有可能是个健康可爱的宝宝,是月月的弟弟妹妹,跟你,跟月月都血脉相连。”

谢氏的眼神都慢慢亮了起来,就像是一点点的火星,慢慢的开始燃烧。

“如果你想让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降生,”姜宝青认真道,“你一定要尽量保持好平和的心情,若是有什么悲伤难过的念头,可以去找郡王妃聊一聊,或者出门走一走,散散心。不要听那位如夫人胡说八道,你是郡王府的大奶奶,没必要听一位如夫人的话过日子。你是你肚子里孩子的母亲,若是想他平平安安的,首先要自己坚强起来,不必顾虑谁的面子。面子这东西,比得过一条命贵重吗?”

谢氏身出名门,有些道理她自然也懂。从前是她看在茅子的面子上,自然要容忍孟氏三分,可眼下正如姜宝青所说,她孩子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能有孩子一辈子的健康重要吗?

谢氏眼里的阴霾几乎如数散去,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声音也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来:“……姜神医说得对。”

姜宝青这才微微点了下头,转头看了一眼愣在一旁的茅子,漫不经心的拎起药箱,往外走着:“大公子也听到方才我说的了,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了,你哪怕帮不上什么忙也没什么,别拖后腿就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越过了脸都涨红了的茅子,没有再看他第二眼。

茅子脸涨的通红。

作为一个怀相不好的孕妇的丈夫,大夫对他的要求竟然就是不拖后腿……

这是得对他多看不上?

茅子突然浑身一震。

大夫都这样,那他的妻子呢……是不是,也对他失望了?

他看向谢氏,谢氏却微微垂下了头,没有直视茅子的眼睛。

姜宝青撩开珠帘离开内间时,只听得身后若隐若现的传来谢氏有些冷淡的声音:

“要不,我给你纳个妾吧?”

……

姜宝青离了内间这才发现,郡王妃大概是嫌孟氏在这太碍事了,把孟氏拎去了隔壁紧挨着这间屋子的隔壁偏厅。

有个丫鬟正在门口等着,看姜宝青拎着药箱出来,忙道:“姜大奶奶,郡王妃说若您出来了,还劳烦您过去一趟,她有几句话想问您。”

姜宝青点了点头,跟着丫鬟去了旁边的偏厅。

姜宝青迈入偏厅的时候,孟氏正如鹌鹑那般老实,有些不安的站在一角,看着脸上也很是尴尬。

郡王妃根本没搭理孟氏,偏厅里安安静静的,丫鬟们几乎都屏气凝神的。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郡王妃这是生气了。

庆真郡王府里,其实这个妻妾氛围,比起其他的王府,应该算得上是不错了。

主要倒不是因为庆真郡王本事高,能把后院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主要原因是,庆真郡王妃,脾气还算不错,很多事懒得跟那些个侍妾计较。

毕竟她一个堂堂的郡王妃,去折腾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妾室,她觉得挺跌份的。再加上府里头的妾室大多还是比较安份的,不安份经常作妖的只有一个庶长子的生母孟氏,郡王妃谷氏看在庶长子茅子的份上也不会跟她一般计较。

然而这就使得孟氏还以为郡王妃谷氏忌惮她,越发得意起来。

毕竟茅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可小世子茅子珩,还在那沉湎于男女之情,玩什么表哥表妹你侬我侬的游戏。

这样一来,茅子看着就比茅子珩出息的多得多。

就连这次上京给太后祝寿,庆真郡王本来不欲带孟氏这个上了年纪的侍妾一起出来。可孟氏自己倒是挺想出来玩玩的,便去茅子那里闹了一场,茅子实在没办法,只得去求了庆真郡王,这才带了孟氏出来。

郡王妃全程都知晓事情的经过,可她没有插手。

她就冷眼看着孟氏能作妖到什么地步,也看着茅子能忍孟氏忍到什么时候。

这会儿看着,那茅子倒是挺能忍的。

只不过郡王妃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她是有点不喜庶长子,可她是理智的,知道茅子是个有出息的,但这出息得很有分寸,没有逆天出息到可以威胁她的珩儿的世子地位。

显然,茅子日后可以成为她家珩儿有力的帮手。

本来大户人家的庶子就是这样,是为了能日后帮助嫡子而培养的。

那这样,郡王妃谷氏无论是从主母的义务上,还是为着亲儿子谋划前程,她都会适当的照顾拉拢一下茅子。

那她怎么能看着孟氏在怀相不好的谢氏跟前作妖?若是真的让孟氏把谢氏给气得流产了,诚然孟氏会直接被儿子给厌弃,可她这个在一旁冷眼看着孟氏胡作非为却毫无作为的主母,是不是也会遭到埋怨?

再说了,郡王妃谷氏觉得自己还没丧心病狂到需要算计旁人流产来巩固自己的位置。

所以,郡王妃方才直接带走了孟氏。

她无论从哪一方面的考虑来看,都不会让孟氏把谢氏给气坏了身子。

姜宝青这下进了偏厅,郡王妃有些发冷的脸上终于回暖了些:“……宝青,谢氏的身子,真是麻烦你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些棘手麻烦的。谢大奶奶的身子刚一个月,正是最不稳当的时候,近些日子又有些悲恸过度伤了元气,那胎儿差点就溜了……不过好在用银针稳住了,日后需得注意好生保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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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磨出来了,有点慢,手指包扎的像个棒槌,哈哈

第七百三十八章 我也是为了郡王府考虑

郡王妃谷氏见一旁站着的孟氏听了姜宝青这话,眼珠子直转悠,似是在打着什么主意,当即冷笑一声,警告道:“孟氏,谢氏这一胎,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以后就进庵子青灯古佛一辈子,给谢氏以后的孩子祈福吧!”

孟氏听了大惊失色,她知道郡王妃谷氏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似乎脾气挺好,但她是个从来不放狠话的,只要说得出口的,那就必然做得到。

“儿不会同意的!”孟氏忍不住尖声叫道。

郡王妃谷氏冷冷一笑:“若是子知道是你把他期待了许久的孩子给弄没的,你猜猜他会不会同意?”

孟氏顺着郡王妃谷氏的话一想,浑身微微抖了下。

“怎么,怎么就是我了,”孟氏有些舌头打结的辩解道,“那谢氏身子那般差,万一不小心自己弄没了,也要怪在我头上吗?郡王妃你可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郡王妃谷氏冷笑一声:“我就是不讲道理如何了?你记得,只要谢氏这孩子没了,我唯你是问。”

看着孟氏一脸不服气还想说什么的模样,郡王妃“呵呵”一声,抬眼看向孟氏:“不服气吗?那你去找郡王告状啊,看他站在谁那边。”

一提起庆真郡王,孟氏像是哑了火一样。

年轻的时候孟氏确实也跟风流的庆真郡王恩爱过一阵子,但自打孟氏使了点手段,抢先生下了郡王府的庶长子之后,庆真郡王不知道猜到了什么,对她从那以后就一直淡淡的。

若不是看在茅子的面子上,怕是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庆真郡王。

庆真郡王会站在哪边,简直不用想。

孟氏犹豫了下,还是有些不死心,她这次换了个路线,打算说服郡王妃。

她看了一眼姜宝青,压低了声音跟郡王妃道:“郡王妃,倒也不是妾看不惯谢氏肚子里的孩子,儿毕竟是妾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的孩子妾怎能不珍重?……可您想一想之前的月月……”

说到“月月”两个字时,孟氏压低了声音,一副生怕姜宝青听了去的模样。

可姜宝青耳聪目明的,哪怕听不见孟氏说的什么,看那两个字的口型,难道还猜不出来?

再说了,若真要说起月月的事,怕是整个庆真郡王府没几个人比她更清楚了。

大概是说到了月月,郡王妃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是微微变了下。

孟氏还以为有戏,忙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不是也为着郡王府的名声考虑吗?”

郡王妃看了一眼孟氏,突然扭头吩咐一旁的丫鬟:“从今天起孟氏开始禁足,直到大奶奶三个月胎像稳了,再放出来。”

孟氏震惊的很,没想到郡王妃竟然毫无道理的就把她给关禁闭?!

“郡王妃你不能这样!”孟氏想扑过去拽郡王妃的衣角,郡王妃身边的丫鬟直接挡在了郡王妃身前,把孟氏往外一推,肃然道,“如夫人自重!”

两个婆子在罗嬷嬷的带领下直接把孟氏给押了起来,罗嬷嬷在孟氏耳边道:“如夫人还是小声些吧!不然到时候老奴为着郡王妃的轻省,就不知道要往如夫人嘴里塞些什么了!”

孟氏浑身一抖,像是被掐了嗓子的鸡,顿时也叫不出来了。

郡王妃看都不看她一眼,随手摆了摆手,让人把孟氏给拖了下去。

“让你看笑话了。”郡王妃处置孟氏倒是利落的很,这会儿看见姜宝青在一旁默然的坐着,反而有些不大好意思。

“没什么,这家一大,难免就有些糟心事。”姜宝青很是理解。

郡王妃见姜宝青这般说,再想起之前她问姜宝青宫婉性格如何,姜宝青没有正面回答的事情,眼眸微微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

看来姜宝青跟二房的关系不怎么好,估计也就是面子情。

郡王妃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这次是让罗嬷嬷把姜宝青给送了出去。

姜宝青离开庆真郡王府时,似是往某个方向望了下。

觅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直绷着的身子也终于可以微微缓了些。她有些好奇的问姜宝青:“大奶奶,您再看什么呢?”

姜宝青笑了下,收回了视线。

姜宝青回了姜府的时候,因着中间耽误了些时辰,这会儿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姜府门口有辆马车一直停在一侧,见姜宝青的马车哒哒哒的驶过来,那马车上的人立即掀开了帘子,跳了下来。

姜宝青是认识那人的,文二夫人身边一个得力的嬷嬷,倒也巧了,也姓姜。

听说这位姜嬷嬷从前也只是边角人物,并不怎么得重用。

后来倒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起了势。

姜宝青多少知道些。

她院子里那个小丫鬟小井有一次就因着这个姜嬷嬷差点跟外头的人打起来,就是因为别的院子的人,有人故意拿着姜婆子跟姜宝青相提并论来损人,小井路过时听到了,差点动起手来。

后来也就是小井这丫头机灵,有人缘,笑呵呵的把这事给抹成了跟人闹着玩呢,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眼下这文二夫人派这姜婆子过来,看着倒像是来找茬的。

姜婆子笑容很是和蔼的模样,同掀开帘子的姜宝青行了礼:“大奶奶,有些日子没见您了。”

姜宝青跟这姜婆子可没什么交道,她开门见山的直接问:“有什么事?”

姜婆子笑道:“侯夫人担心您,让我过来看看您过得如何,有没有什么欠缺的地方……”

姜宝青挑了挑眉,她大概猜到了。

姜宝青懒洋洋道:“都挺好的,你告诉二夫人,不必费心了。”

姜婆子没有纠缠,又是施礼道:“侯夫人还说了,您今儿在郡王府可好?”

姜宝青就猜到是文二夫人派人过来打探庆真郡王府的事的。

她轻笑一声:“挺好的。”

姜婆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姜宝青。

她能得文二夫人重用,其实也不是像外界猜的那样,只不过她很会察言观色罢了。

像是姜宝青方才说的“挺好的”,显然就是在敷衍人。

这姜宝青看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似是平静的很,但那眉峰却没舒展开,显然心里是藏了事的。

姜宝青见姜婆子一言不发的盯着她,她不由得慢慢敛了笑:“嬷嬷在看什么呢?我脸上可是有东西?”

姜婆子知道姜宝青起疑了,忙道:“没什么,大奶奶容颜太盛,老奴一不留神看呆了,还望大奶奶恕罪。”

姜宝青心知姜婆子也不会说什么实话,笑了下,放下了车帘,声音自马车里传了出来:

“既然已经传完了话,嬷嬷请回吧,府里还有事,我就不留嬷嬷了。”

说完,马车便驶入了早已府门大开的姜家。

姜婆子看着姜宝青的背影,没说什么,也爬上了马车,嘱咐车夫:“回侯府。”

第七百三十九章 不想让孩子成为庶子

茅子知道孟氏被关了禁闭后,连忙赶去看了孟氏。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孟氏整个人看着似是没精打采了不少。

但看着茅子过来,她还是有些激动的一把抓住了茅子的胳膊:“儿啊,娘就知道你是不会不管娘的!”

在私底下,孟氏一直自称“娘”。茅子一开始自然是说过不妥,紧接着孟氏便声具泪下的控诉白生了茅子,她又不要求茅子真的喊她娘,不过是私底下自称是一声娘,难道也不可以?

茅子是真的拿孟氏没办法,便只能默认了。

这会儿孟氏关了禁闭,屋子里只有孟氏一个,自然对着茅子就哭诉了起来:“儿啊,那个谷氏,她真的是心狠手辣啊,她这是故意想整死我们母子啊!”

茅子皱了皱眉:“姨娘,你说什么呢。郡王妃她不是那种人。”

听得儿子竟然还替郡王妃说话,孟氏瞪大了眼睛,用力掐了一把茅子的胳膊,气道:“你这个傻儿子啊!你被那谷氏给蒙蔽了啊!她心思坏着呢!”

茅子略微有些生气了,虽说屋子里就他们母子俩,倒也不怕被别人听了去,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忍着怒气道:“姨娘,你这是对郡王妃有偏见。”

孟氏听得这话简直炸了,她啪的一下重重的打在茅子的胳膊上,怒气冲冲:“好啊你喊了那谷氏这么多年娘,果然就把人家当娘了是不是?!你个傻子,你把人家当娘,你也得看看人家把你当成什么玩意了!”

孟氏骂的急了,直喘粗气,“只有你亲娘我才是真心实意的为你打算的!那谷氏,也就赚个好听名声罢了!……你看看之前月月那事,你也别怪我说得难听,那可是我亲孙女,我能不疼吗?可她被邪祟上身,长了怪病,引得郡王不喜,小小年纪就被送到老宅来自生自灭让她等死”

“月月是我的亲生女儿,不是什么邪祟,也不是什么怪胎!”茅子脸上也显出几分怒色来,他语气有些重的对孟氏道,“姨娘你不要听信那些游方道士的话,那是骗钱的。”

“得了吧,人家道士好歹只是骗钱,谷氏呢?那是要害你一辈子!”孟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也不想想,谢氏若是生下孩子,就是庶长孙,跟她的利益冲突,她为什么要保谢氏?!那肯定是因为那个什么神医不神医的,偷偷跟她说了什么了!你想想也知道,谢氏这不过才头一个月上,胎像就那般不稳,能生出什么健康的孩子来?再生个像月月那样的怪胎出来,你们夫妻俩以后还要不要在郡王府立足了?!郡王爷定然会直接厌弃了你,日后你的前途全都完了!”

孟氏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又骂起了郡王妃,“谷氏这个丧尽天良的啊!就是想害我儿!我儿这么优秀,她把我儿搞倒了,好扶她那个只知道跟什么表妹亲亲热热不务正业的亲儿子上位!打的一手好精明的算盘!”

茅子在孟氏那激动的叫骂声里,只觉得越发无力起来。

他姨娘这么多年了,总是把郡王妃谷氏当成是要害她们母子的假想敌。

可他冷眼看着,这么多年来他顺风顺水的长大,若是郡王妃想铲除他们,早就可以下手了,何必等他羽翼丰满了再下手?

茅子是真的累了,无论他跟孟氏说什么,孟氏永远都一副“你不懂我的用心良苦”的模样;他若是争辩几分,孟氏便“我生了你你竟然这样对我”,好似他多么的忘恩负义。

茅子静静的站在那儿,待孟氏骂完了,他给口干舌燥的孟氏倒了一杯茶水,便准备要走。

孟氏皱着眉头,放下茶杯伸手拉住茅子:“……我方才说的那些,你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茅子没什么表情的回答。

孟氏有些不满意茅子的态度,微微提高了音量:“那你打算怎么办!”

茅子却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摊上这么一个亲娘,他还能怎么办?

孟氏等了会儿,见茅子没有回答,就站在那儿,她又急了,这次却是压低了音量:“傻儿子啊!你以后就不要听谷氏的话,就听我的!我生了你,又是一心为你打算,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听我的,当务之急是把谢氏肚子里的孩子给弄了去”

大概是见茅子神色不太对劲,孟氏又忙哄道:“我知道你们年少夫妻,感情深,娘也不是那种非要拆散你们夫妻俩的恶人,但是谁家大户人家不纳妾?她把着你的后院不让你纳妾,这就是她的不贤了!”

茅子脸上的肌肉有些古怪的动了动,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的神色来:“她提出来了。”

孟氏一时没明白过了:“什么?!”

“雯儿提出来要给我纳妾了。”

孟氏脸上显出几分喜意来,忍不住又道:“这才对嘛!娘一会儿就去给你张罗张罗,哎我记得上次来咱们府上的那个小姑娘就不错头上插了支金雀步摇的那个,虽说家世不怎么显,又是个庶女,但看着装扮家里应该对她不错,家底也算丰裕,你娶她作妾倒也不算委屈了你……”

孟氏喜滋滋的掰着指头数着,就完全没有想过人家好端端的姑娘为什么要给她儿子纳妾。

“我不纳妾。”茅子打断了孟氏的话。

孟氏脸上的喜意一下子僵住了:“你说什么?”

茅子盯着孟氏,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纳妾。”

孟氏脸上的喜意犹如退潮般如数退去:“为什么不纳妾?是不是那谢氏又说什么了?!”

说着,孟氏又激动起来,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起来:“我就知道那个谢氏,不是个好东西!……当年谷氏故意给你挑了这么个媳妇,就是想害你一辈子!……我去找她们算账!”

眼见着孟氏整个人都有些暴躁了,茅子只觉得身心俱疲,他闭了闭眼,道:“不是雯儿。”

“什么意思?”孟氏脸上还带着怒气。

茅子张开眼,疲惫道:“姨娘,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不想纳妾,就是不想让我的孩子由妾室生下来,成为庶子。”

听得茅子这话,孟氏犹如整个人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她脸上方才因着怒火而涨得有些通红的脸上的血色,几乎是瞬间消逝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惨白。

她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从她亲生儿子口中听到这句话。

“不想让我的孩子由妾室生下来,成为庶子。”

他的意思,是她害了他吗?!

孟氏骤然反应过来,怒不可遏的一巴掌甩到了茅子脸上:“我生你养你,你这是在拿刀子挖我的心啊!”

茅子没有闪开,硬生生挨了孟氏这一巴掌,脸上几乎是立时出现了一个巴掌印,可见孟氏这一巴掌力气有多大。

“总之,我不会纳妾,也不会让谢氏打掉这个孩子。”茅子仿佛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般,他平静的对孟氏说完这句,又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姨娘,你就在这好好静静心吧。”

说完,茅子不顾孟氏的骤然变色,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第七百四十章 我以为姨母厌弃我了

这别院里的纷争,不知道有没有传入郡王妃谷氏耳中。

不过,哪怕传入了,郡王妃也并不在意。

孟氏能有茅子这个儿子,是歹竹出好笋了,她不珍惜的话,母子离心的下场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眼下郡王妃谷氏有更重要的事。

她去了卞思妤的院子。

卞思妤正倚在软榻里,脸上神色有些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得郡王妃带着丫鬟过来了,她像是猛然回过神来般,脸上神色更复杂了。

“妤儿,身体可好些了?”郡王妃撩开帘子进了内室,就见得卞思妤正费力的扶着塌边似是想要下来给她行礼。

郡王妃哪里在乎这点虚礼,她快步上前,扶住卞思妤,嗔道:“咱们娘俩之间哪里用得着这个。”

卞思妤脸上似是感动的很,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里蕴了泪水,她有些难过道:“我还以为……姨母厌弃我了。”

“怎么会!”郡王妃谷氏有些生气,“可是有什么丫鬟在你耳边嚼舌根了?……你虽说不该装病吓唬姨母,但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眼下见你精神好了这么多,脸上气色也比往日红润了不少,就连宝青她也说,你恢复得极好,姨母哪里还会生你的气。”

听到姜宝青的名字,卞思妤神色微微动了动。

“是好了不少,”卞思妤低低道,“姨母不必为妤儿太过费心。”

“这两日你再好好养一养,”郡王妃打量着卞思妤,见她原本瘦得挂不住肉的脸颊这会儿也比往日卧床上圆润了些,忍不住露出一个极为满意的笑来,“待你身体再好一些,我带你去云海老人府上做客去,你不是一直仰慕着云海老人的学识吗?马上就要秋闱了,眼下云海老人正在开班授课,正好带你过去看看,虽说你没法跟着上课,但也可看看那些莘莘学子的风貌。”

卞思妤心底闪过一抹诧异,好端端的,郡王妃怎么突然提起要带她去云海老人那?

卞思妤没掩饰脸上的疑惑,但郡王妃却是怕卞思妤又多想,她毕竟还是太过敏感纤细了些,万一再把身子给弄得虚弱了,怕是会伤元气。

郡王妃没同卞思妤多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你自打来了京城还没怎么出去走走,正好也可以在京城里好好看一看。”

卞思妤还能说什么,只能柔顺的点了点头,眼里再配上几滴晶莹的闪烁:“姨母,你对妤儿真好。”

她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咬着嘴唇,看着可怜极了。

卞思妤缓缓道:“……姨母,最近表哥的亲事,可有进展了?”

因着方才郡王妃算是已经给卞思妤安排了个相亲,这会儿心下正放松着,听卞思妤这般问,倒也不奇怪。

毕竟之前卞思妤就不知打哪里听说了她给茅子珩说亲的事,还知道要说亲的那个姑娘正是姜宝青的小姑子。

郡王妃便没瞒着卞思妤:“还在相看着呢。”

卞思妤脸上露出几分哀伤的笑来:“姨母,妤儿知道,以妤儿这个家世,哪怕姨母再疼我,姨夫也不会答应妤儿嫁给表哥做正妻的。”

郡王妃没想到卞思妤会这般说,心里有点心疼的时候,也有点高兴。

妤儿自己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卞思妤看向郡王妃,咬了咬下唇:“姨母放心,往日是妤儿不懂事,因着爹娘都走了之后,心里难受,所以才把姨母跟表哥当成了倚靠,想要长长久久的在一块……妤儿已经想明白了,表哥值得更好的,为着表哥好,妤儿愿意,愿意嫁给别人。”

这下子郡王妃眼里简直是惊喜交加了。

她没想到卞思妤的态度会变得这么快。想来孩子的成长真的就在一瞬间,她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郡王妃很是感动道:“妤儿你放心,姨母把你视作亲女,定然会给你找一门上好的亲事,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说着,又有些唏嘘,看来妤儿是真的对珩儿上了心。

郡王妃被卞思妤感动不已的时候,卞思妤却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几乎挡住了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她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这么多年了,她自然也是能摸到几分谷氏的想法。

与其让谷氏同她摊牌,不让她嫁给茅子珩,甚至作妾也不可能,还不如她自己说出来,既能显出她委曲求全的深明大义来,也能再在谷氏面前再刷一波好感。

当这话传到茅子珩耳中后,茅子珩定然会又内疚又自责,觉得他因着姜宝青的话竟然产生了几分动摇,是很对不起她的一件事。

这样的一石二鸟,对她来说有益无害。

毕竟,眼下时间还久着,最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局,鹿死谁手也说不定呢!

卞思妤心下冷冷一笑。

……

文二夫人派去姜府打探消息的姜婆子,回了定国侯府后,马不停蹄地就去向文二夫人禀报她今日所见。

“你说什么?姜宝青直到黄昏才回的姜府?”文二夫人坐直了身子,眼眸深沉,“难道庆真郡王府出了什么事?”

文二夫人心中一紧。

别是宫婉的事,传了出去让人知道了?

不对,应该不会传出去。

文二夫人心里过了一遍她的处置流程,那日里在酒楼可能看见的人,都被她查清了底细,还费了些功夫查了些对方的把柄,又拿银子封了口,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那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姜婆子却道:“依老奴所见,庆真郡王府确实应是出了事,但应该与婉小姐无关。”

“哦?”文二夫人眼眸一抬看向姜婆子,“你倒说说看。”

姜婆子应了一声,道:“老奴看大奶奶虽说脸色平静,但平静之中似是又有些挂心的事,那眉宇之间的神色显然是不大对劲的……再一个,大奶奶的马车里,还放着庆真郡王府府上特有的锦盒,应当是庆真郡王府给的回礼。可老奴看着,那回礼数目显然有些不对。”

文二夫人来了兴致:“回礼数目不对?”

姜婆子肯定的点了点头:“平日里去做客,回礼顶多两三个礼盒,再丰厚也不过一手之数。可老奴见大奶奶马车上的那些锦盒,却几乎堆成了小山,透过车窗都能看见了,可见回礼之多。”

文二夫人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庆真郡王府什么人生了病,姜氏帮了忙,所以回礼才那般多?”

姜婆子恭恭敬敬道:“老奴猜测是这样的。”

文二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这趟辛苦嬷嬷了,下去领点银子吃酒吧。”

姜婆子有些受宠若惊的谢了恩,这才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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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到的伤口有点深,可能有点感染,伤口不太对,刚去了门诊重新包扎了下

一会儿还有一更。

第七百四十一章 对宫婉怎么看

姜宝青从来没觉得一天这么漫长过。

她回了姜府,甚至连觅柳寻桃这两个心腹丫鬟都屏退了,把门窗都关的严实实的,这才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来那朵被软帕包起来的幽冥花。

那朵幽冥花算起来被摘下不过半日,竟然已经枯萎了不少。姜宝青拿烛火映照着,发现那蓝艳艳的花瓣至少有一小半已经完全失去了颜色,变成了枯黄一般的残瓣。

至于那蕊心,更是枯得只剩下一些碎末,根本没法研究了。

姜宝青心中一惊,连忙找了些药材来做实验,发现这朵幽冥花花瓣只剩下里面的一点还保持着一点点药性。

她微微蹙起眉头。

这长得像是医书上记载的幽冥花,但又不完全是。

最起码那蕊心就不一样。

还有这枯萎得极快的特性也不一样。

显然这跟药书上的记载产生了相悖的地方。

看来,为了验证那个猜想,应该去挖一株**研究下。

姜宝青思忖着,又有些担心会打草惊蛇。

这幽冥花虽然开得极多,其实却并没有多少株,若是真的挖了出来,怕是卞思妤那边会马上发现。

姜宝青想着法子,叹了口气。

怪不得卞思妤要不辞辛苦的从泉州把这幽冥花给移植过来。

摘下来不久就会丧失药性,这个特性也太麻烦了些。

最后,姜宝青还是提笔给宫计写了封家书,把这事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

只能再想想办法了……

……

离着秋闱不足一手之数了,为了能更好的休息,姜云山便暂住在了云海老人府上。

姜宝青去看过姜云山,见姜云山精神气色无一不佳,这才放下了心。

“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吗?”姜宝青关切的问。

姜云山点了点头:“说起这个,倒有一桩怪事……庆真郡王妃昨日过来拜访先生,还给我们这些准备秋闱的学子都送了一套笔墨纸砚。只是我见着那庆真郡王妃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还特意提起来同你的交情……宝青你要留意些,虽说看着郡王妃和善的很,但我总觉得她在打着什么主意”

姜宝青忍不住有些失笑。

她哥哥其实看人还是很敏锐的。

姜宝青试探的问:“当时只有郡王妃一人吗?”

姜云山稍稍想了想:“听别人说,似是还有一位小姐坐在屏风后头?我没有留意。”

这果然是带着卞思妤出来相亲了。

不过看得出来,庆真郡王妃还是很有分寸的,没有透漏一丝半点,估计也是怕扰了姜云山,影响他秋闱发挥。

姜宝青便点了点头,说了一半:“哦,前些日子,我在郡王妃那救了她长媳跟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可能心存感激,爱屋及乌,难免对你多注意些。”

姜云山恍然的点了点头:“我就说,郡王妃怎么对我好似特别和善,哪怕同你交情再好,也太奇怪了些……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姜云山对姜宝青的话深信不疑。

姜宝青抿唇笑了下,看了看姜云山手里还拿着的一卷书,便起了身:“哥哥也别老看书了,劳逸结合,还是适当休息下才好……你好好休息,我暂时不打扰了,我回去了。”

姜云山点了点头,也跟着起了身:“这几日家里就麻烦你了……我送你出去。”

姜宝青按住姜云山的胸膛,一推。姜云山猝不及防之下,被姜宝青按着一推,竟然又倒回了椅子里。

姜云山自个儿都有点发懵。

姜宝青忍不住直笑:“好了好了,哥哥你时间宝贵,好好休息吧……我好歹也在云海先生府里住过一段日子,先生府里头的路我闭着眼都不会迷路的。”

姜云山还想说些什么,姜宝青抬起手来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好了,哥哥别说了。你想说什么我都懂,虽说这边人多了些,可我又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难不成还会被拐了去?咱们觅柳跟寻桃是吃素的吗?”

不仅姜云山被逗笑了,觅柳跟寻桃在一旁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记得休息啊。”姜宝青笑眯眯的摆了摆手,离开了姜云山的屋子。

结果出来没走几步路,就在走廊拐角那与迎面过来的裴语泽打了个照面。

裴语泽也愣了下,侧了侧身,同姜宝青见礼:“姜大奶奶。”

姜宝青也客客气气的还了礼:“裴公子。”

“从你哥哥那过来的?”裴语泽道。

姜宝青觉得这人有点没话找话。

裴语泽显然从姜宝青脸上的表情读懂了她的想法,他不由得低声笑了下。

笑自己心里说过放下不知道多少次了,竟然还是不够潇洒。

裴语泽顿了顿,这才道:“姜大奶奶放心,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有桩关于定国侯府的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同你说一声。”

姜宝青略一沉默,还是点了点头。

她倒是不担心裴语泽是拿这定国侯府的事来当幌子吸引她的注意力,只是这儿虽说人不多,但也有可能有人经过,尤其是离着姜云山的屋子还近,实在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

姜宝青做了个手势,指了指远处的一方角亭:“我们去那边说。”

裴语泽自然是无不应允,跟着姜宝青一道去了那处角亭。

因着最近云海老人开府教学,府里头的人比以往要多了不少。

为着避嫌,姜宝青同裴语泽谈话自然是要在这般开阔没有遮拦的地方,比如这角亭。

“不知道裴公子要同我说什么?”姜宝青道,“定国侯府的什么事?”

裴语泽见姜宝青神色自然,语态平和,提起定国侯府并没有什么不忿的神色,这才道:“……姜大奶奶对定国侯府的宫婉怎么看?”

这是近些日子以来第二个人问她宫婉如何了。

头一个是庆真郡王妃,只不过庆真郡王妃问的很是委婉,问的点落在了性格上。

第二个便是这裴语泽了。

姜宝青这下子是真的微微诧异了起来。

人家庆真郡王妃跟她打探宫婉,那是为了给自己儿子说亲。裴语泽这二十好几的男子,也跟她打探宫婉,那是打算给谁说亲?

给他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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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配合推荐开始日更四章坚持一周了……

看了看我切伤的手指……瑟瑟发抖。

第七百四十二章 送考

大概是姜宝青的眼神太过诧异了,裴语泽一猜就知道姜宝青误会了什么,在姜宝青问出来之前,斩钉截铁道:“我对宫小姐没有旁的意思。”

“哦,”姜宝青点头,“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语泽简略道:“前些日**婉日日去惠阳楼守我,有次正好碰见了,她……使了点手段,想强行嫁给我。”

姜宝青挑了挑眉。

尽管裴语泽说的很是委婉,大概是为着宫婉的闺誉,没有说是什么手段。

可什么手段能让一个小姑娘强行嫁给一个并不打算娶她的人?

大概是姜宝青的眼神太过意味深长了,裴语泽头皮一跳,立马开口:“什么也没发生!”

姜宝青很懂的点了点头:“很明显并不需要发生什么。”

裴语泽有些默然无语。

姜宝青这话说明了她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虽说他以为还要再解释些什么,但姜宝青这样,倒也省了他绞尽心思的解释了。

“我对宫婉没有男女之情。”裴语泽道,“况且我看着你们定国侯府那位文二夫人的模样,似是并不同意宫婉的做法,后来我也了解到,惠阳楼里的店小二跟掌柜,都被人握住了部分小把柄,还被人拿银子封了口,应该是文二夫人做的。”

姜宝青有些奇怪:“……既是这样,你担心什么呢?”

裴语泽深深的吸了口气:“那是因为,昨日我偶然在某个宴席上遇到了相王。相王暗示我,可以替我说一门可心的亲事。”

姜宝青脸色微微一变。

她几乎是立时,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如果正如裴语泽所说,文二夫人对当时在场的人都封了口,那么,相王是如何知道的?

有一个揣测从姜宝青脑海中冒了出来。

定国侯府中,有人,已经跟相王站到了一处去。

裴语泽见姜宝青神色变了变,便知道她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处。他心底也微微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

多聪慧的女子啊。

可惜,这聪慧的女子心里没有他。

姜宝青郑重道:“多谢裴公子提醒。”

眼下太子无后嗣,三皇子却在成亲的时候被风风光光的封为相王,再加上相王妃进门没多久便怀上了身孕,甚至还是代表着祥瑞的双胎。

朝中本就莫测的暗流,越发湍急了。

裴语泽跟姜宝青说完这些,整个人又恢复成了那种有些散漫的状态。

他摆了摆手,不再看姜宝青,轻笑着戏谑道:“你也不必道谢,我同你说这个,也是希望你这做人大嫂的,能好好管管你那小姑子,我很头痛啊姜大奶奶。”

姜宝青心中一动,点了点头,这才起了身,慢悠悠道:“有机会我会提醒一下宫婉的。”

裴语泽懒散的很,一副连话也懒得再说的模样,只摆了摆手。

姜宝青看了一眼裴语泽,这才离开了。

待姜宝青走后,半晌,裴语泽突然自嘲的笑了下。

他这是干什么呢。

真没劲。

……

没过多久便是秋闱的日子了,虽说云海老人府上已经给姜云山那边备好了考试的一应物品,无论是这三日的吃食还是笔墨纸砚,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不过姜宝青想着这几日若是只吃干粮并一些肉干,睡又睡不好,哪怕身体素质再好的人,出来也要脱一层皮,她便自制了几份像是现代自热小火锅似的简易小火锅,用生石灰做了个发热包,给姜云山送了过去。

姜云山正要从云海老人府上出发去考院,接到姜宝青特特送来的饭食,也是微微愣了下。

姜宝青解释了一下用法,姜云山知道这是妹妹的一片苦心,不由得点了点头,心中一片温暖。

姜晴跟廖春宇自然也跟着来了,来给姜云山打气。

“云山哥,你今年还不到十八岁,还有机会啊。”廖春宇本来想安慰姜云山放宽心,结果说出来的话柄不怎么中听。

姜晴啪一下子打了廖春宇后脑勺一下子,气道:“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云山哥哥这次必定蟾宫折桂!”

廖春宇反应过来,摸着后脑勺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二姐说的没错,刚才是我想岔了。”

姜晴有些嫌弃的看了廖春宇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你这木脑子要有云山哥哥一半的聪明,我就放心了。”

廖春宇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可是哥也没有我一半的功夫啊,不是说一力降十会吗?”

姜晴忍不住又上了手,拍了下廖春宇的脑瓜:“你还来劲了顶嘴是吧!”

廖春宇抱着脑袋又不敢还手,看着更委屈了。

姜云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宝青从袖袋里掏出个护身符,递给姜云山。

姜云山看着那护身符,有些不解:“这是?”

“……说是可以保佑你学业有成得偿所愿的护身符,从城外白马寺求的,据说很是灵验。”姜宝青有些含糊道。

姜云山目光顿了顿。

他知道自个儿妹妹从来不信这个,又说的这般含糊,想来应该是旁人求了让她转交的。

姜云山迟疑了一下。

姜宝青看出了姜云山的迟疑,直接把那护身符往姜云山怀里一塞:“不碍事,你拿着就行。”

既然姜宝青说不碍事,姜云山便了解的点了点头,拍了拍胸前那放着护身符的地方:“我知道了,会好好戴着的。”

姜宝青露出个笑来,兄妹几个说说笑笑的,马车很快便到了考院。

虽然他们来的挺早,但这会儿考院门口也已经是来了不少人,赴考的,送亲人的,道路两旁几乎是密密麻麻的停满了马车。

车夫挑了块空地停下了车,姜云山跳下马车,他的书童在一旁帮忙拎着装满了吃食的食盒。

姜宝青几个也先后下了马车,将姜云山送到了考院门口。

本来还想着再嘱咐几句,结果就听得身后有人戏谑的喊了一声姜云山的名字。

姜家几兄妹都回过头去。

是个被簇拥着的公子哥儿,正站在姜云山身后不远的地方,带着一脸不可言说的笑意,似是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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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开始,第一更

第七百四十三章 有人闹事

结果姜宝青几个闻言回头,那公子哥一下子就愣住了,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那公子哥有些兴奋的喊了起来:“呦,姜云山,这就是你那传言中嫁到了定国侯府的妹妹?长得可真带劲儿!”

姜云山有些生气:“易兄,慎言!”

易东临根本没把姜云山的话放在眼里。

在易东临看来,姜云山脾气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了,平日里因着眼红他是云海老人关门弟子,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的说着酸话,可是姜云山却从来没跟那些人红过脸。

易东临还以为姜云山这老好人就不会跟人红脸呢。

易东临嘻嘻哈哈的上前拍了拍姜云山的肩膀:“咱哥俩谁跟谁啊,我早就听说你有个美若天仙的妹妹了,可惜嫁给了定国侯府那个煞神,我看啊,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那种军旅中厮杀出来的煞神,哪里配得上你妹妹这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这样,我先在你这排个队,若是你妹妹守了寡或者受不了那煞神跟他和离了,你看看我给你当妹夫成不?”

姜云山气得脸色发白,打开那易东临的手,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冷意:“易东临,自重!”

易东临眼里闪过一抹暗芒,嘴上却嘻嘻哈哈的叫了起来:“哎呦哎呦,姜小兄弟你咋生气了,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廖春宇喊道:“二姐你别拉着我!”

姜晴虽说也气得不行,但这会儿她还有些理智,拉着廖春宇的胳膊不让他轻举妄动。

“二姐!”廖春宇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跟不解。

他们姜家谁都知道,姜晴几乎是把姜宝青当成了人生的指明灯,这会儿看着旁人污言秽语的侮辱姜宝青,她怎么能忍得住呢?

结果廖春宇这仔细一看才发现,姜晴的眼睛都气红了。

姜宝青没搭理易东临,先是点了点廖春宇的胳膊:“你二姐做的没错,你别这么冲动,不然正中了别人下怀,让奸人得逞。”

廖春宇愣了下:“大姐,你是说……”

姜宝青都懒得往易东临那看一眼,那清丽如芙蓉的脸上却是绽出了一抹满是讥讽意味的笑来:“像是这样在考前故意胡说八道来激怒对手,想让对手心态失衡,好考试失利的卑鄙小人。我们多给他一个眼神都算是抬举他了,咱们当人的,有必要跟一个沟渠里的老鼠一般见识吗?”

姜云山呼吸微微平缓了下来,他方才也是看破了这易东临的计谋,所以尽量冷眼看着易东临在那作妖了。

只是饶是如此,易东临说的那些话还是让人挺生气的。

结果姜宝青这么三言两语的,奇异的抚平了他的情绪。

就连廖春宇在愣过之后,也恍然大悟起来,脸上的愤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易东临的鄙夷。

他鄙夷的看了一眼易东临,哼了一声:“臭老鼠。”

易东临的脸涨得都快爆炸了。

他哪里想到姜云山这妹妹,听到他这般侮辱,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挑破他那点小心思。

只是,这也太过分,什么沟渠里的老鼠,这也太侮辱人了!

易东临脸上青紫交加,丝毫不提方才自己先开口侮辱人的事:“你这妇人,怎地如此粗俗无力!你这是侮辱考生,巡院!巡院!”

他大声喊着。

为了以防考生闹事,考院准备了大量的巡查人员,散布在考院四周,以遏制恶**件的发生。

易东临这般高声一叫,除了临近的考生们纷纷看了过来,也有两个巡院穿着考院巡查人员的服色,神态肃然的走了过来。

“有人闹事?”

易东临也是官宦子弟出身,他倒是有气势的很,将手指往姜宝青那一指:“她欺辱我这个考生!”

巡院怀疑中又带了一点点惊艳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宝青。

易东临见巡院没说话,忙加了一句:“她是考生的家属,我合理怀疑她是故意在考前出言不逊侮辱我,好让她哥哥减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其心之歹毒,两位巡院还请详查。”

廖春宇被此人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

这倒打一耙倒是溜的很啊!

其中一个巡院问道:“可有此事?”

易东临抢着点头,插嘴道:“她骂我是沟渠里的老鼠!旁边不少考生都听到了,可以替我作证!”

簇拥着易东临的那几个考生,平日里就惯看脸色的,忙道:“千真万确,我们俱可以作证。”

巡院犹豫了下,还是道:“眼下马上要开考了,你跟我们去那边说这事!”

易东临自以为是很是隐蔽的看了一眼姜云山,眼神里写满了得意。

他知道,单凭这一句指控根本不可能对姜宝青造成什么伤害,但这无所谓,他只要让姜云山进考场之前方寸大乱就够了。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神童,家中遍访门路希望他能拜入云海老人名下,结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

若是云海老人就此不收弟子那也没什么了,大家都一样,谁也没法拜入云海老人门下,谁都别看不起谁。

结果呢,一个名不见经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姜云山,横空出世成为了云海老人的关门弟子!

云海老人还对这个叫姜云山的穷小子关爱的很,无论是讲学还是游学,都特特带着他一道。甚至连讲学会,都让这小子来主持,跟人辩论!

慢慢的,京里头的人说起有出息的少年,头一个便是姜云山,几乎没有人能想起他易东临!

这个姜云山何德何能!

一种叫嫉妒的毒药,满满的腐蚀了易东临的心。

家里人给他请的先生,虽然不像是云海老人那样名满天下的大儒,但至少也是进士出身,满腹学问。

姜云山今年以弱冠之身参加秋闱,原本易东临的先生并不推荐他参加的,可谓了跟姜云山别苗头,易东临还是咬咬牙一路考到了秋闱。

然而,为了稳妥起见,易东临还是决定哪怕豁出去,也要好好搅乱一番!

他绝不能再让姜云山稳稳的压在他头上!

能看得出姜云山倒是挺宝贝他这个妹妹,那他就用她来搅乱姜云山的心神!

看着妹妹被巡院带到一旁去问话,哪怕只是问话,也足够让姜云山方寸大乱了!

易东临眼里闪过一抹狠戾的光。

第七百四十四章 自热包

“哥哥莫急。”姜宝青抬手拉了一下姜云山的胳膊,转头又嘱咐姜云山的书童,“你再检查一下大少爷的背囊里有没有什么缺的,细致一些。”

书童应了一声,忙把姜云山即将带进书院的行囊放在地上细致的检查了起来。

姜宝青这才对巡院道:“两位差爷,我们也不必去别处问话,便在此处问吧,事情简单的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断然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如二位所见,我兄长也要去赴考,我不会故意拖延时间的。”

巡院见姜宝青说话慢条斯理温温柔柔的,生得又那般让人见之忘俗,忍不住还是有了些偏向,点了点头:“既是如此……”

巡院还没说完,易东临便不悦道:“我马上就要进场了,难道还让她在这里骚扰我吗?”

姜宝青看都不看易东临一眼,嗤笑道:“这昭昭青天,不是谁先开口诬告谁就更有理的。两位差爷,这人倒是有意思的很,我哥哥马上要进考院了,他把我哥哥叫住,然后就说了一堆有辱斯文的话,眼下又把两位差爷喊来,说我骂他?……真是太可笑了。”

姜宝青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得明白的很,巡院看看坦坦荡荡的女子跟面露愤怒的姜家几人,再看看脸上神色浮夸喊着“她撒谎”的男子,几乎心下立时做了判断。

“行了,你们各自都注意些,安心考试!”巡院说着话时,特特重重瞪了易东临一眼,易东临面皮有些发紧,心知这一计是落空了,移开了视线不再跟巡院对视。

他是万万没想到,姜云山这个不声不响不怎么爱说话的,亲妹妹虽然是个嫁了人的妇道人家,倒是口齿伶俐的很。

巡院离开了,易东临见已经撕破了脸皮,索性也不装了,不甘示弱的瞪了姜云山一眼,扭头直接去考院那边排队去了。

廖春宇气得捏紧了拳头:“我真想把那人给揍一顿。”

姜晴狠狠的盯着那人的背影:“有机会着,眼下打了他,反而会给云山哥哥添麻烦。”

廖春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姜云山简直无奈。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头发,小姑娘咬的下唇都有些发白了,她轻声安慰道:“放心,他那张嘴,竟敢说你姐夫的坏话……我不会放过他的。”

后面这句她说的极轻,姜晴也就同她挨得近了,才听得分毫。

姜晴眼神骤然亮了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姜云山有些无奈:“你们啊……”

姜宝青笑了下,正巧书童也把行囊给检查完了,没什么遗漏的,她便也催着姜云山去排队:“好了哥哥,你快去排队吧,三天后我们来接你,等考完了,宫计城外有个庄子,前些日子我便让人给修葺了一下,我们过去玩几天去。”

姜云山也笑了下,接过书童手里的行囊,道了声“好”,指了指考院:“那我准备进场了。”

姜宝青她们也点了点头,看着姜云山去考院门口验了身,查了所有的行囊。

其实这个查身也很有意思,明明门口的官差都恨不得让你把衣服脱光了检查了,还是有不少考生顶风作案,跟官差“斗智斗勇”,誓要把小抄给带进考院。

有把小抄写在鞋底的,有写在内衫夹层中的。还有一位仁兄把小抄用墨写在了腿上,结果因着太紧张,出了不少汗,墨渍都化了,检查的考官直接一挥手让人把他拖了下去,那考生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那嘟囔要回去找奸商算账说好这墨汁防水的呢?!

把姜宝青她们都给看笑了。

在查到姜宝青给姜云山准备的自热小火锅时,考官头一次脸上露出了这是什么玩意的神色。

姜宝青早就跟姜云山说过了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法。

姜云山拿出一包来跟考官解释了一番,甚至还用随身携带的水囊当场给考官做了个实验。

考官看得啧啧称奇,又问姜云山要了一包发热包,当场拆了开来,发现里面果然如同姜云山所说,是一些类似石灰的东西。

考官生怕错漏,不仅将每包发热包都给来回捏了一遍,还又随机拎出一包来,拆开查验,发现没有什么异常。

还好姜宝青早就料到了会有盘查这一遭,多多备下了几包,剩下的也够用。

考官就有些为难了,这东西虽说古怪,但律令上也没说不让人把这种给饭食加热的东西带进考场啊。

还在犹豫的时候,旁边有个考官咦了一声,打量着姜云山,道:“这不是大儒云海先生的关门弟子吗?我之前在云海先生的讲学会上见过。”

这话一出,倒是惹得不少考官都特特看了过来。

云海老人乃是天下闻名的大儒,除了经常去各地云游讲学,也经常在三年一次的科考之前开班授课,帮着考生做最后的复**结,虽说喝过茶摆过师祖的一共就那么几个入室弟子,但那些曾经听过云海老人讲学,得到过云海老人教会的学子,天下不知凡几,是真真正正的可以称得上一句“桃李遍天下”。

这原本还在为难的考官一听这是云海老人的关门弟子,当即脸上一肃,挥手道:“既是如此,我相信先生特特收下的徒弟的人品。只不过,为着表示公平,我会特特嘱咐巡查人员多去巡视你那处。”

姜云山拱手抱拳施礼:“学生知道了。”

说完,利落的把东西收拾了起来,朝着姜宝青她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进了考院。

姜宝青姐弟三人直到目视着姜云山进了那红瓦高墙的考院,这才略略放下了心,回了马车上。

待到回了姜府,姜晴跟廖春宇各自去忙各自的功课了,姜宝青在自己院子里,用暗号把暗卫给喊了出来。

甘遂从墙头跃下,在姜宝青身前站定,抱了抱拳:“夫人,什么事?”

姜宝青平静的问了一个问题:“方才在考院门口故意辱骂出言挑衅我兄长的考生,你可记住脸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注意分寸

对人脸的过目不忘也几乎是暗卫的职业素养了。

甘遂自是抱拳:“属下记得。”

姜宝青这会儿早已换上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头发也放了下来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看着既家居又日常,就像是朵无害又清秀的小白花。

然而这既家居又日常的无害小白花薄唇微启:“记住了就好,等三天后他出了考院,找几个做事稳妥的人,把他套上麻袋打一顿扔小巷子里去。”

说实话,甘遂护卫了姜宝青也有不短的时间了,他还是头一次接到来自姜宝青的这种指令。

甘遂惊了惊,又有些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那个瘪三,竟然还敢出言诅咒他家主子,肖想他家主母。

打死都算轻的!

大概是看破了甘遂脸上的跃跃欲试,姜宝青轻轻的笑了下:“注意点分寸,别打死打残了。”

意思就是除了打死打残,其余都可以。

甘遂脸上浮出一抹笑意来:“是,属下遵命。”

瘪三,等着!

甘遂磨了磨牙,露出个狰狞的笑来。

……

姜云山去参加秋闱这三天,姜宝青也没闲着,她隔日就收到了庆真郡王府递送到定国侯府,再由定国侯府转送过来的请帖。

觅柳只觉得自家大奶奶有些奇怪。

以往收到请帖,顶多沉思一会儿便会给人回复,这会儿竟然拿着请帖关上门,自个儿在屋子里待了许久,这才打开门,让觅柳去回复定国侯府过来传话的那人,就说知道了。

寻桃看着姜宝青眉眼之间有些凌然之色,她小声的问姜宝青:“大奶奶,上次你跟觅柳都吃了解毒丸的那蓝花……就那么长在卞小姐的院子里,不会有什么事吧?”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

因着花蕊跟她认知里的幽冥花不大一样,她其实也有些担心解毒丸不能起作用。

不过还好,她那几日每日清晨都给自己跟觅柳把一次脉,倒是没什么大问题,没有什么虚弱的迹象。

毕竟,接触皮肤带来的毒性微弱得很,她们又及时服用了解毒丸。

“不过这次去,我还会再借机去卞思妤的院子里。”姜宝青嘱咐寻桃,“你是个机灵的,到时候找个时机,吸引一下她们的注意力,我去近距离观察下那些花……那些花不简单,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如果找不到机会吸引她们的注意力,那就算了,莫要冒险。”

寻桃郑重的点了点头。

庆真郡王府这次递过来的帖子,把宴请的时间定在了次日,打的是“得了一盆墨菊,特邀定国侯夫人来府共赏”的名号。

不过众人心里都清楚的很,这次就是为着庆真郡王府世子茅子珩跟定国侯府嫡女宫婉的亲事相看的。

所以这次,文二夫人把宫婉也给带了过来。

不过,毕竟要端着点架子,不能显得自个儿是上门被人相看的,文二夫人又把宫婧也给带着了。

下车前,文二夫人看向宫婉,见她阴着一张脸不说话,不由得有些恼意,冷声道:“你做这幅样子给谁看?婉儿,娘话跟你说在前头,这门亲事是娘费劲心思给你挑选的,庆真郡王妃这个婆婆是个好脾气又不爱多管闲事的,你嫁过去便是世子妃,以后就是一品郡王妃;若是你搅了这次的亲事,也没事,但以后就没这么好的亲事了,或者,你想嫁给白家那个痴傻的小儿子?”

宫婉身子微微一抖,大概是想起了白家痴傻小儿子的不堪,脸上的阴沉终于散了些,她抿着下唇,看着有种忍辱负重的屈服。

文二夫人知道这话宫婉是听进去了,她又看向宫婧。

那日里宫婉出事以后,宫婧直到晚上快要落锁时才回来,正好给她现成的把柄。文二夫人半个字都没多说,直接罚了宫婧去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

等一天一夜过去后,宫婧膝盖都已经快跪烂了,是被人从祠堂里抬出来的,甚至还朝着那抹着泪却不敢哭出声的唐氏笑了下。

这下子唐氏眼泪更汹涌了。

糊着药膏养了这些日子,宫婧这才能勉强下床。结果文二夫人又让人来通知她,让她收拾收拾一道去庆真郡王府。

唐氏在宫婧院子里发着狠道:“她叫你去肯定是为着宫婉,你不如把宫婉那亲事给搅了!”

宫婧却淡淡道:“娘,我若真这么做,文氏饶不了我们三房。”

唐氏都快把帕子给哭湿了:“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宫婧看着精神却好得很,她笑道:“娘也莫急,苦日子没几天了。再过几个月……”

她诡异的笑了下。

……

看着宫婧温顺乖巧的垂眸坐在宫婉身边,文二夫人对宫婉的戒备却没有放下半分。

她露出个缓缓的笑来:“婧儿,你向来比你二姐姐听话些。这次,可要看好她,莫要让她再走了弯路,知道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温柔,仿佛一名正在谆谆教导叮嘱的慈母,丝毫没有那天晚上,冷着脸将宫婧罚去跪祠堂一天一夜的冷酷无情。

宫婧垂下眼眸,似是在怕得微微颤抖,半晌才应了一声是。

文二夫人对此却是很满意。

知道怕了才好,知道怕了才不敢再肆意妄为。

姜宝青这会儿已经下了车,文二夫人把两个女孩儿都或叮嘱或威吓了一番,这才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看见姜宝青便是微微一笑,看着像是在闲话家常:“宝青,你照顾了你哥哥这些日子,你哥哥明儿就考完了,你看看什么时候回来,老夫人倒是挺想你的。”

三言两语的就把姜宝青这次回娘家的事定义成了“回家照顾哥哥秋闱”。

姜宝青知道,文二夫人这是怕庆真郡王府查出什么,再坏了宫婉这门好亲事,索性先把这事给定性了。后面若是姜宝青还不回去,反而显得姜宝青不懂事。

姜宝青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二夫人当真要在庆真郡王府二门门前谈论这个?”

文二夫人脸上一瞬间有些难看。

她听得出来姜宝青这是在反过头来威胁她。

不过,只一瞬间,她便又成了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说的也是,眼下正在郡王府做客呢,我们说这些家事确实有些不太好。一道走吧。”

说着,文二夫人笑吟吟的走到了前头。

宫婉慢吞吞的跟在文二夫人身后,这次倒是没有再针对姜宝青。

反而是宫婧,意味不明的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没有理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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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更完……手指头大概是按键盘按久了,麻木了,不疼了……

明天继续四更昂

第七百四十六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没走几步前面便是庆真郡王府二门的垂花门,这次过来接待她们的不是谢氏,而是庆真郡王妃身边的得力丫鬟揽秋。

尽管揽秋态度恭敬又热情,文二夫人脸上的神色还是不可避免的微微僵了僵。

然而她又不好直说,这次怎么不见你们家大奶奶?是不是上次她没来赴约,庆真郡王妃生气了?

一直快到了庆真郡王妃的主院,文二夫人见着院门外又有郡王妃谷氏身边的罗嬷嬷在那候着,脸上的神色这才自然了些。

待到进了屋子,再加上郡王妃谷氏又起身来门口相接,文二夫人脸上的神色彻底和缓下来,笑盈盈的引着宫婉跟宫婧给郡王妃谷氏见礼。

郡王妃谷氏笑眯眯的受了礼,又让身边的丫鬟各给了宫婉跟宫婧姐妹俩见面礼。

宫婉跟宫婧的礼仪都是打小狠学过的,两人端庄淑雅的谢过了郡王妃,各自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看得郡王妃心中暗暗点头。

这京城里的闺秀,比起她封地上的那些名门望族,确实还是要高出一截的。

这也更加让她坚定了要同京城的高门大户联姻的想法。

不说旁的,这小姐们举手投足里隐隐透露出来的底蕴就不一样。

这般想着,郡王妃谷氏对宫婉的态度又亲热了两分。

她朝宫婉招了招手:“婉儿过来,我怎么看着你比往日要瘦了些?”

宫婉今儿出门,丫鬟给她脸上涂了层胭脂遮了遮气色,但脸颊还是看着要消瘦了不少。

宫婉沉默又乖顺的依言上前,郡王妃谷氏拉起她的手,细细的打量,又有些心痛:“前些日子你娘说你身子不大爽利,所以没法来赴宴。怎地我这会儿看着脸颊上都有些挂不住肉了?”

文二夫人叹了口气,在一旁跟着道:“可不是嘛。唉,这孩子打小身体就好,不怎么生病,前些天气凉了不少,这孩子仗着自个儿身体底子好,就没怎么注意,非要给我连夜赶制一双鞋子……这不,结果鞋子做好了,她也病倒了,可把我心疼坏了。”

说着,文二夫人还微微的伸出脚来,让郡王妃谷氏看她脚上的鞋子。

郡王妃谷氏一看便忍不住赞道:“这鞋子做的可真好,想不到婉儿的女红这般了得……女红还是其次,婉儿这番孝心也实在让人动容,只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莫让你娘太担心。”

“您说的对极了,”文二夫人苦笑道,“我也劝她,咱们这等人家,府上都有针线班子,她哪怕想做,也不必这么急。总不能缺了我一双鞋。可我这女儿生怕我穿针线班子的鞋不合脚,非要给我赶出来,哎……结果把自己给折腾病了,真真是要心疼死我。这孩子,孝顺是孝顺,有时候就有点太死心眼了。”

郡王妃听得不住的点头,眼里对宫婉越发赞赏起来:“……侯夫人也莫要太怪孩子了,这也是孩子对你的一份心。说起来也不怕侯夫人笑话,就我家世子那傻小子,若有你家婉儿一半的孝心,我就心满意足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穿上孩子给孝顺的鞋子……真是羡慕死侯夫人了。”

听得这话,文二夫人眼睛微微闪了闪,听明白了郡王妃话里的意思,眼里的笑容也越发灿烂了:“郡王妃也莫急,世子到底是个男子,心思比不得女孩儿细腻。待郡王妃给世子娶了媳妇,想来很快就能穿上儿媳妇孝敬的鞋子了。”

郡王妃跟文二夫人相视一笑。

姜宝青端着茶杯,低头抿着茶,听着郡王妃跟文二夫人这你来我往的,也不太想发表什么看法。

只是品完茶一抬头,正巧看到了坐在她对面的宫婧,嘴角那一抹还未完全消失的讥讽。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将手上那青玉似得茶杯给轻轻的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

“……说起来,今儿怎么没见着府上的大奶奶?”文二夫人状似无意的问。

她还是对今儿是揽秋出去接的她们,有些不能释怀。

说起谢氏,郡王妃忍不住又看向了姜宝青,嘴角带了个浅浅的笑,对文二夫人道:“这事按理说三个月前不好声张的,不过侯夫人也算不得什么外人,就直说了谢氏眼下刚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只不过刚怀孕怀相有些不好,我便让她时常歇着了。”

“这可是喜事,”文二夫人眼神微微一闪,“想来郡王妃很快就能抱上大孙子了。”

文二夫人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着郡王妃谷氏的神色。

“是啊。”郡王妃神色客气的微微笑了下,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来。

文二夫人顿了顿,试探的看向郡王妃:“……看来郡王妃跟谢大奶奶关系不错。”

郡王妃谷氏看了一眼文二夫人,大概是明白文二夫人在担忧什么,她微微一笑:“侯夫人这话……谢氏端庄识礼,柔顺恭谨,也是名门望族出身。我特特替子去谢家聘来的,就是为着子有这么个贤妻,可以家宅安宁,专心做事。这样的儿媳妇,我自然是喜欢的。”

文二夫人明白了郡王妃话里头的意思,脸上笑容更盛,带着点叹气道:“郡王妃说的是,我也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其实把庶子培养好了,也是一大助力。打虎亲兄弟,上阵还父子兵呢,对吧?”

郡王妃一听文二夫人这话,简直像是说到了她心坎里,露出欣慰的笑来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咱们这等人家,实在没必要去磋磨庶子,难道还差他那一份家产?”

“可不是吗?”文二夫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我们定国侯府上的三房您不知道听说过没有,也是庶支,但这会儿也帮着我家侯爷处理了不少外务。”文二夫人想起什么,笑着又示意郡王妃看向宫婧,“……您看婧儿便是三房的姑娘,礼仪姿态上不比我家婉儿差。”

宫婧适宜的垂下了头,一副有些羞涩的模样。

郡王妃忍不住点了点头,夸了一句:“确实也是个极好的姑娘,就是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幸娶了去。”

两人越说越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宫婧垂着头,掩住眸中讥讽的神情。

呵呵,文氏怎么有脸这般说,她忘了她二房里那个傻子庶子是怎么来的么?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第七百四十七章 真是年少有为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四十七章真是年少有为郡王妃谷氏跟文二夫人说了半晌的话,才回过神来:“瞧我们俩,在这说起来没完了,想来小姑娘们应该待的也不耐烦了。”

宫婉这会儿接收到文二夫人递过来的眼神,虽说心里不情愿,可还是露出一个大方又婉约的笑来:“没有,听您跟我娘说话,婉儿受益匪浅。”

郡王妃谷氏被宫婉逗得心情很好:“婉儿可真会说话,让人听了心里就舒坦……这样,我把妤儿喊来,她同婉儿婧儿差不多一样大,只是往日不太喜欢出门应酬,一直在府里头,没什么手帕交,性子羞怯的很,你们带她玩一玩可好?”

宫婉跟宫婧能说不好吗?

自然是笑着应了。

文二夫人心里想的却是比较多。

若说卞思妤跟世子茅子珩没点猫腻,蒙骗旁人也就罢了,她这一把岁数了,可瞒不住她。

不过,这卞思妤最多也就当个妾,区区一个妾,她有的是手段对付,到时候再教她女儿如何应对。

姜宝青听得郡王妃谷氏要把卞思妤喊过来,总算是来了几分兴致,微微抬起头,眼眸亮了亮。

她对卞思妤院子里疑似幽冥花的蓝花挺有兴趣,对卞思妤这么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怎么会有这种奇花,也是很有兴趣。

在等候卞思妤过来的档口,郡王妃谷氏这会儿倒是想起什么,看向姜宝青:“说起来,你哥哥明儿就考完试了吧?”

姜宝青大概能猜到郡王妃想说什么,点了点头。

郡王妃谷氏脸上的笑也柔和了几分:“那日我带妤儿去拜访了云海先生,云海先生不愧是举世闻名的大儒,同旁的那些读书人,就是不一般。”

文二夫人听得卞思妤的名字,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什么,一时间也无法抓住,她不动声色的点头附和道:“确实,我家侯爷也对文海先生推崇备至。”

“是啊,正好宝青她哥哥姜小公子也在那边学习,想着宝青帮忙治好了妤儿,想着也认识一下。”郡王妃谷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兄妹俩生得倒不是很像,但却又是一样的俊美清逸。”

听着郡王妃谷氏在那夸着姜云山,文二夫人脑子里轰隆隆的闪过一个念头,她有些不敢置信,但这念头在当下却又是十分的合情合理。

文二夫人心里有些错愕,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还带着几分盈盈的笑来:“说起宝青的哥哥姜小公子,那也是极厉害的,小小年纪便被云海先生收作关门弟子,在之前的会试中甚至还得了个第二名的好成绩……”

文二夫人一边讲,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郡王妃谷氏脸上的神色,见郡王妃听得一直很高兴的在那点着头,她心里那个猜测越发清晰起来。说到最后,文二夫人自己脸上也不禁带上了几分真切的笑来:“……眼下又去参加了秋闱,想来定会金榜题名,前途不可限量啊!”

姜宝青翘了翘嘴角。

郡王妃的意图太明显,看来文氏也发现了。

郡王妃谷氏听得十分高兴,连连点头。看那架势,姜云山倒不像是姜宝青的哥哥,反而像郡王妃的亲儿子。

文二夫人端起茶杯来掩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是啊,姜小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品貌俱佳。”郡王妃谷氏真心实意的夸着姜云山,“若是谁家能得了这么个儿婿,想来不知道有多高兴。”

文二夫人心里有底了,虽说她向来厌恶跟姜宝青有关的人和事,但是若是姜宝青那边的人,能给她解决一个隐患,这倒也不失为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姜宝青虽说向来喜欢旁人夸赞她哥哥,但是这会儿带着明确目的的夸赞,她多少还是有些吃不消了,笑了笑,没说话。

这会儿外头也传来了丫鬟禀报的声音,说是表姑娘过来了。

文二夫人不由得往门口望去。

就连宫婉也忍不住看向门口。

她隐约听她娘提起过,这位表姑娘卞思妤似是跟那位庆真郡王府的世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表哥表妹,呵呵。

宫婉打小看过不少话本子,这些不是不少话本子里郎情妾意的标配吗?

不过,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又如何,最后还不是顶多做个妾?

宫婉心里闪过一抹扭曲的快感。

然而当卞思妤出现在门口时,她这份快感就有些惊疑不定了。

卞思妤今儿穿了一身嫩粉色的衣衫,小脸粉黛轻扫,越发显得她那双又大又圆的眸子楚楚动人,再加上莲步轻移,走过来朝着郡王妃谷氏款款下拜——就好像是仕女从水墨画中走下来般动人。

这样的可人儿,那个什么劳什子庆真郡王世子真要把她娶了当妾,眼里还会有她这个正室!

“妤儿给姨母请安。”卞思妤盈盈下拜,给郡王妃谷氏行了个礼。

郡王妃笑着抬手:“妤儿每次都这般多礼——来,给定国侯夫人见礼。”

卞思妤眼神微动,脸上却没显出来半分,依言给文二夫人行了礼。

文二夫人也没含糊,一脸惊叹道:“上次来,卞小姐病着,没有见过,这次见了才知道说不得是郡王妃故意把这等娇美的人儿藏起来,不让我们见呢!”

郡王妃捂着嘴直笑:“侯夫人可真会夸人。不说旁的,你家婉儿婧儿,哪个比妤儿差了?……更何况还有宝青呢。”

宫婉脸上微微扭曲了下。

郡王妃这话是无心的,可正是无心的才让人觉得更愤懑了。

人家打从心底里就觉得姜宝青比宫婧,比她更优秀!

卞思妤抿唇轻笑着垂首,没有说什么,一副分外乖巧的模样。

文二夫人忙推辞笑道:“郡王妃快别夸那几个孩子了,你家妤儿这般恬静柔淑,我家的怎么比得上!”

郡王妃谷氏也笑道:“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说着,她又朝卞思妤道,“妤儿,你也在院子里病了多日了,今儿天色也好,你带着宫二小姐宫三小姐,还有姜大奶奶去院子里走走?我跟侯夫人两个年纪大的,在屋子里说会话。”

这就是要故意支开她们了。

文二夫人给了宫婉一个警告的眼神,宫婉垂下眼,没说什么。

卞思妤柔柔的应了声“是”,领着姜宝青众人去了园子。

在没有茅子珩在场的时候,卞思妤表现的就像是个正常的千金贵女,识礼懂礼,性子也温柔,用那黄鹂出谷般的嗓子,给宫婉宫婧介绍着园子的一些历史。

大概是文二夫人不在场,宫婉看着要轻快了不少。

她指着园子里一簇簇的娇花道:“卞小姐,这些花能摘吗?”

第七百四十八章 晕倒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四十八章晕倒卞思妤眼眸微微一闪,便笑道:“宫二小姐是贵客,自然是可以的。”

这倒也不是假话。

郡王妃谷氏不是那等附庸风雅的,种了花大多也是为着采下来放在瓶子里装扮,或者是插在头上妆点。

只有卞思妤院子里的花,因着众人都知道卞思妤喜欢莳花弄草,倒是从来没有人打过她院子里花的主意。

宫婉见卞思妤说了可以,她挑了挑眉,采了一朵雍容的红牡丹插在了发髻边上。

那牡丹是特意栽培了用来插花的品种,花盘比其余牡丹花要小一些,插在鬓间,倒是衬得眉眼艳如桃李。

“这牡丹花我挺喜欢的,”宫婉笑了一声,笑却没到达眼底,“卞小姐,你说呢,我戴着好看吗?”

这意有所指的话,园子里几乎登时静了静。

卞思妤仿佛没听出来似得,微微一笑:“宫二小姐生得美,戴了花之后更美了。”

挑不出半分错来。

宫婉冷笑一声。

她还没见过茅子珩,更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可她娘既然逼她嫁给这个茅子珩,她就见不得茅子珩身边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她地位的猫啊狗啊的。

碍眼!

……

日头渐渐起来了,几人逛得也有些累了,卞思妤便带着人去了园子里假山堆叠中的一处小亭子。

丫鬟早就收拾妥当,泡好了茶。

是清新爽口的白菊茶。

青玉似得茶碗里,一朵小小巧巧的稚嫩白菊在茶汤中舒展着花瓣,再佐以清新的茶香,不得不说,让人心情都舒缓了几分。

姜宝青倚在亭子的扶栏上,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轻轻啜饮着这白菊茶。

谁知道这会儿卞思妤竟然端了一杯茶过来,同她搭起了话:“姜大奶奶,你上次说的那些话,我都想过了。虽说你对我误会多多,但那些话里确实有不少都是我未曾想过的事情,醍醐灌顶。我在这儿以茶代酒,敬姜大奶奶一杯,既是给姜大奶奶赔罪,也是谢过姜大奶奶说的那些话。”

宫婉宫婧齐齐的望了过来。

姜宝青这会儿想了挺多事,想到了卞思妤院子里那诡异的蓝色花朵,想到了那院中院里的痛苦女童……甚至还想到了前些日子裴语泽的提醒……

最后,这些都化成了脸上浅浅的一抹笑,她轻轻道:“卞小姐不必这般紧张。”

说着,将手里那杯茶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算是应了卞思妤的这次敬茶。

卞思妤见姜宝青饮了茶,浑身像是放松般,脸上也明亮了不少:“姜大奶奶既然喝了茶,是不是就不怪妤儿从前太过愚笨了?”

姜宝青没说话,只是浅淡的笑了下。

卞思妤又让丫鬟把姜宝青放在身旁石凳上的茶杯给倒满,颇为殷勤道:“……大奶奶多尝尝这茶,这茶是子珩哥哥惯常喝的……”

“子珩哥哥?”

姜宝青没说什么,一旁的宫婉却开了口,带着股讽刺的意味,似笑非笑的:“卞小姐叫的倒是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妹呢。”

卞思妤脸色恰到好处的白了一分,她有些局促的微微垂下头:“……子珩哥哥待我很好,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这般低声辩解了过,卞思妤才抬起头,像是鼓起了十万分的勇气,对宫婉道:“……宫二小姐,请问,你,你最近是在跟子珩哥哥说亲吗?”

“卞小姐这问题有些过了吧!”宫婉身边的一个丫鬟微微变了神色。

她是文二夫人给宫婉的,让她平日里看着宫婉的言行举止。

这会儿见卞思妤突然说起这等话题,当即警觉起来,出声喝止。

卞思妤的丫鬟也不甘示弱,只是她说话明显比宫婉的丫鬟要委婉不少:“这位姐姐,主子们说话,咱们做丫鬟的,就别插口了吧?”

宫婉冷笑一声,在她丫鬟开口之前便承认了这事:“那又如何,怎么?卞小姐同你的子珩哥哥感情深厚,这般舍不得吗?”

卞思妤身子摇摇欲坠般晃了两下,她兀自强行扶住了一旁的亭柱,脸色也惨白了不少,浮起一抹惨淡又悲伤的笑来:“宫二小姐,你别误会子珩哥哥了。子珩哥哥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他只是看在我是孤女的份上,多照顾我几分罢了……我同宫二小姐相比,犹如萤火之光比之皎洁朗月,我,我不敢奢求什么……”

她浑身颤抖,语不成调。

宫婉看得直皱眉:“你做这般情态做什么?好似我如何欺负了你似得!?”

“没有,宫二小姐别误会。”卞思妤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声音也颤得几乎听不出在说什么来,“像我这样的人,合该去青灯古佛一辈子……”

“妤儿妹妹,你别这么贬低自己!”假山堆叠的隐蔽处,一名男子忍不住的大步迈了出来。

宫婉跟宫婧俱是一惊。

卞思妤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身子晃晃的,往后倒了下去。

而卞思妤的身后,却是几行石阶。

那男子大惊失色,快步上前接住了卞思妤。

卞思妤面色惨白,紧闭着眼。

男子急得团团转,他抱着卞思妤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男子自然是茅子珩了。

他近来苦闷,总喜欢避着人来假山堆叠的石亭中坐一会儿。没想到今天竟然听到了妤儿对着她人剖白心迹,听得他心如刀割。

正在茅子珩手足无措的时候,他猛地注意到了姜宝青,简直是大喜过望:“姜神医,快,快帮妤儿看看,妤儿这是怎么了?”

姜宝青挑了挑眉,起身,让茅子珩将卞思妤放到亭子里的长凳上。

卞思妤脸色惨白,眼睛紧闭。

宫婉这会儿脸色也难看得紧。

她没想到,这卞思妤自个儿说着说着就晕过去了。

晕过去就晕过去吧,可当时正在跟她说话的人是她宫婉,想也知道这个跟庆真郡王世子青梅竹马的表姑娘会把这个责任给安在谁身上!

而且,正好还遇上了庆真郡王世子,她这也未免也太会晕倒了!

宫婉眼神里闪烁着怀疑的光,看了一眼正屈膝半蹲在地上给卞思妤把脉的姜宝青,头一次对姜宝青的医术有了期待,希望她能揭开这个卞思妤假装晕倒的真面目。

第七百四十九章 稍加注意些

然而,宫婉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她看着姜宝青半蹲着给卞思妤把了会脉之后,一边往下放着卷起来的袖摆,一边对茅子珩道:“从脉象上来看,卞小姐身子方才是虚弱再加上情绪激动引起的晕厥,没什么大碍,待卞小姐醒了之后,再好好补一补便是了。”

茅子珩错愕道:“妤儿妹妹身子……还不好吗?”说着他又有些自责,“定然是她怕我们担心,一直在我们面前强颜欢笑。我竟然没有发现!”

“……”

姜宝青对茅子珩的脑补功力无话可说。

人家都已经给卞思妤找好了理由,她还能说什么?

宫婉则是脸色有些难看的瞪了姜宝青一眼。

方才那卞思妤不过说了两句话,挤了几滴眼泪就晕倒了,说什么身体虚弱情绪激动,她才不信呢!

说不定就是姜宝青跟那卞思妤联合起来故意的!

宫婉眼神阴沉了下,脑子里顿时脑补了十万字姜宝青为了阻碍她嫁入庆真郡王府,跟卞思妤联手阻挠她的亲事的话本子。

姜宝青可不管宫婉怎么想的,她正在想用什么理由去卞思妤院子里看看呢,这会儿倒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姜宝青当机立断:“现在不管怎么说,先把卞小姐送到她院子吧,我给她开一副固本培元的药,身子总是这么虚弱也不太好。”

茅子珩听得连连点头:“姜神医言之有理。”

他迟疑了下,还是喊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抬了个软轿过来。

方才是情急之下才抱住了卞思妤,这会儿情况已经缓和了,再加上还有女客在,茅子珩嫩脸一红,就是为着卞思妤的名声着想,也不好再去抱着卞思妤回院子。

婆子将卞思妤抬上了软轿,一行人便要往那院子走。

茅子珩自然也是跟着去的。

宫婉却开口喊住了茅子珩:“世子?”

茅子珩脚步顿了顿,转身回看宫婉,有礼的拱了拱拳:“这位小姐,有事吗?”

宫婉咬了咬下唇,解释道:“方才的事,世子莫要误会。”

她故意放软了声音,说话时也垂着眼眸,看着倒也很像个温婉柔顺的大家闺秀。

茅子珩确实也是比较吃这一套,但这会儿卞思妤还晕着,他想起之前卞思妤是跟眼前这位小姐说话才情绪激动晕倒的,想来她也脱不了什么干系这么一想,茅子珩神色便有些严肃的朝宫婉点了点头:“这位小姐放心,我无意追究。只是,妤儿妹妹向来身子不好,还希望这位小姐若是日后再遇见妤儿,言辞上可以稍加注意些。”

说完,茅子珩跟着软轿一并走了。

宫婉气得差点想把石桌上的茶杯都给拂到地上去。

什么叫“稍加注意些”?

那个卞思妤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个寄居在旁人家的玩意!

她有什么资格让她一个侯府嫡女“稍加注意些”!

宫婧见宫婉脸色不好,一脸担忧:“二姐姐莫要因着那起子小人生气了,待你同世子成亲后,那位卞小姐说不定还要给二姐姐奉茶的。到时候再收拾她也不迟。”

宫婧这话倒是提醒了宫婉。

这表哥表妹看着情深意切的,哪怕这门亲事这卞思妤成不了正房太太,当个贵妾还是挺容易的。

有这么一个跟庆真郡王世子情比金坚的青梅竹马表妹贵妾在,她若是真的嫁进来,哪有什么好日子?

可看方才她娘跟郡王妃谷氏那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分明是已经定了,就差明面上过礼了。

宫婉咬了咬牙。

她哪里会甘心,可之前她那般算计裴语泽都没有成功,裴语泽看向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堆垃圾似得。

想来裴语泽已然是厌弃了她,两人之间再无可能了。

若是这样,她还不如找一家高门嫁了,也免得被那些千金小姐们嘲笑!

心里刚松动了些的宫婉,听到宫婧这般说,又有些忍不住的直咬牙。

宫婉神色不对,宫婧忙关切道:“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被那卞小姐给气到了?……我给你倒杯茶,你消消气,缓一缓。后面有拿捏她的时候!”

宫婧这话按理说劝得确实在正点子上,就连文二夫人派给宫婉身边盯着的丫鬟都挑不出半分错来。

可这会儿宫婉心里头正一包气,宫婧这话就等于是不仅给添了一把火,还泼了一碗油!

宫婉脸色阴沉的下了决定:“走,我们也去看看!”

文二夫人派来的那个丫鬟连忙阻止:“二小姐,这,这不合规矩吧?”

“怎么不合规矩了?”宫婉冷冷道,“那位表姑娘跟我说话的时候晕倒了,于情于理我都得过去关心一下。况且这还能向郡王妃展示我的大度,这难道不好吗?”

“这……”丫鬟确实被说的有些意动了,她家二小姐这话说的确实也在理。

宫婧却依旧有些迟疑:“世子还在呢?”

宫婉干脆道:“那不是更好了吗?世子怕是经了方才那事,对我有误解呢,我过去好好同他说一说,也是为着解释清楚,免得对两家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说着,她有些阴沉的眼神看向那个丫鬟,“还是说,你想阻碍我跟世子打好关系?”

这话都出来了,那丫鬟还能说半个“不”字?

宫婉跟宫婧带着丫鬟,顺着方才软轿的方向,追了过去。

宫婉跟宫婧没耽误多少时间,加快了脚程,很快就赶上了茅子珩姜宝青她们。

这会儿已经快到卞思妤的院子了。

茅子珩看到宫婉赶上来,也有些诧异,不由得蹙起眉头:“这是?”

宫婉微微喘着气,看着香汗淋漓的模样,她一脸的诚恳:“……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卞小姐,过来看看。”

茅子珩心里对宫婉印象稍好了些,不过还是婉拒道:“……不必了,有姜神医在,帮着给开副药便好。”

宫婉垂下眼,再加上额上沁出的点点薄汗,看着倒有几分可怜的意味:“世子心里还是怪了我吧?……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跟卞小姐说的好好的,她突然情绪那般激动,还晕了过去。若是不亲眼看着她醒过来,我良心难安。”

茅子珩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于是,卞思妤被婆子抬进卧室时,身后跟着的人可不少。

留守院子的丫鬟都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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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四更抱住了!握拳!

第七百五十章 将人支开

姜宝青看了那两个留守院子的丫鬟一眼。

寻桃很是知机,笑着走到一旁,小声的同一名留守院子的丫鬟道:“这位姐姐,你家小姐在外头晕倒了。可这会儿我家大奶奶的药箱没在这儿,在内院垂花门外的马车上,您看哪位去拿一下?”

有个丫鬟迟疑了下,问:“这位姐姐,你自己去拿不行吗?”

寻桃摊开手,眨着眼睛道:“可我不认路啊,而且我们家大奶奶这边还是使唤我同觅柳更方便些。姐姐若是无事,就赶紧去拿吧。”

说着,她把自己腰上别着的对牌塞到那丫鬟手里:“有这个对牌,能更方便些。姐姐拿了药箱回来,记得把对牌还我。”

丫鬟手里拿着那对牌,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得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不少人的屋子,这才点了点头:“那……好吧,我这就去拿。”说着,她匆匆离开了。

姜宝青用眼角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得点了点头。

其实这次看诊根本用不到药箱,寻桃这是故意找由头支开人罢了。

还剩下一个看着院子的丫鬟,正站在屋外廊下门口那里。

姜宝青想了想,去卧房旁边的一间侧卧的书案上,拿起搁置在玉山上的毛笔,看着是要写药案的样子。

“玉芳,来,帮我研墨。”姜宝青很是自然的使唤着那个丫鬟。

名字是她之前来卞思妤院子里时听来的,她记忆力绝佳,只听过一次便记住了。

名唤“玉芳”的丫鬟迟疑了下,在那犹豫着不肯过去。

正巧茅子珩看见了,他常来卞思妤的院子,同玉芳也很熟悉了,微微蹙了蹙眉:“怎么这么不机灵?”

说着,他又看向姜宝青:“姜神医莫要怪罪,这是惯常在院子外头做粗活的丫鬟,怕是不会磨墨。”说着他刚要点自己的小厮去帮着磨墨,又想起来男女有别,姜神医虽说是神医,可也是已经出嫁了的女子。

顿了顿,茅子珩又看向一直在床边照顾卞思妤的大丫鬟雅慧:“雅慧,妤儿这里有我,你去帮姜神医磨墨吧。”

雅慧却也是迟疑了下,又不好再拒绝,想了想这侧室跟内卧也是相同的,她若显得太过迟疑反而会引得旁人怀疑。

于是雅慧便一脸恭谨温顺的模样应了下来:“还望姜神医便嫌弃奴婢笨手笨脚。”

她经过站在一旁的觅柳时,脚步顿了顿,笑道:“这位姐姐是神医身边的丫鬟吧?不若姐姐教教我,神医喜欢浓稠一点的,还是稀一点儿的?”

觅柳拿了把团扇,在姜宝青身后摇着,笑道:“倒也不是我不教姐姐,实在是我们家大奶奶看了诊以后再写药案,总是会累一些热一些,总不好让我们家大奶奶一会儿一身汗的出门吹风再着了凉,我这只好控制一下力度给我们家大奶奶打扇,旁人也做不了这活这位姐姐,你这墨浓稠适中便于书写即可,我家大奶奶脾气好的很,不太在意这个。”

雅慧顿了顿,她犹还记得上次这位“脾气好”的大奶奶,笑吟吟的就把她家小姐的脸面往地上踩,差点把她家小姐跟世子的感情都给搅出些毛病来,这也好意思说“脾气好”?

不过除此之外,偏偏觅柳这说辞又挑不出什么破绽了,她也只好去给姜宝青磨墨。

好在姜宝青果然不怎么挑剔,她故意磨得浓稠了些,姜宝青也没在意,控制了下笔力度,挥毫写了两份药案。

一份药案自然是要自留,另一份药案,姜宝青吹了下那纸张,看了看雅慧。

雅慧心下一惊。

果不其然,姜宝青随意道:“你去把这药抓一抓,然后去灶房煎好了送过来。”

雅慧一脸的为难。

姜宝青倒也没生气,却是笑了一下,微微提高了音量:“这倒是有意思了,我给你们家小姐看病,让你们做的事情也都是为着你家小姐的身子,怎么一个两个的,我都支使不动呢?”

姜宝青这音量控制的刚刚好,既没有太大声,又能让隔壁的茅子珩听到。

果不其然,茅子珩听到了就快步走了出来,一脸歉意的跟姜宝青道歉:“……姜神医,都是这些丫鬟不懂事。这次来京城,统共也没带多少丫鬟,人手难免有些不足,委屈妤儿也委屈姜神医了。”

雅慧垂着头,颇有她家小姐几分精髓的委屈道:“可是世子……小姐向来习惯奴婢的服侍,万一一会儿醒了找不到人……”

这倒也是。

姜宝青适时的笑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先前那个叫玉芳的丫鬟我使唤不了,这会儿雅慧我也使唤不得,真真是无话可说。”

茅子珩脸涨红的像是熟了的西红柿,既然姜宝青点到了玉芳,他忙道:“玉芳,过来!听姜神医的!”

玉芳听得出茅子珩语气中的坚决,她咬了咬唇,想着这会儿这么多人都在呢,倒也不必非留一个看着院子。

“姜神医莫要生气,都是奴婢不好。”玉芳说着软话,从姜宝青手里接过那张药案,“奴婢这就去抓药。”

茅子珩有些紧张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确实没生气,还安抚的笑了下:“你莫急,我只是感慨一两句,没有责怪的意思你煎药的时候,三碗水熬成一碗水,知道了吗?”

玉芳见姜宝青态度可亲,提着的那颗心也放下了一半,忙点了点头,拿着药案匆匆去了。

雅慧忍不住往院子里看了下。

院子里这会儿一个人也没有,不过想来就这么一会儿,应该也没什么事。

怎么可能会有人认识那种花?

这般想着,雅慧便见着姜宝青往内室行去:“我去看看卞小姐这会儿怎么样了。”

雅慧跟茅子珩几个都忙跟了上去。

姜宝青看着躺在床上的卞思妤,随手捏了捏卞思妤的胳膊,颇有些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茅子珩见姜宝青摇头,心里咯噔一下,很是忐忑不安:“姜神医,妤儿……怎么了?这些日子我娘也吩咐了,灶房那边是变着法子给妤儿补身体,怎么还这样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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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好意思,今天出门刚回来没多久,发晚啦。后面还有3更,我再改改。

第七百五十一章 按摩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五十一章按摩姜宝青板着脸的时候,那秀美夺目的脸,仿佛成了冰山美人,让人看着觉得自个儿好似犯了什么大错。

“实在是卞小姐的身子太弱了,”姜宝青认真道,“她的胳膊几乎是软绵绵的,太缺乏力量了。”

茅子珩在姜宝青那没什么指责,但有些严肃的眼神下,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他忍不住辩解了一句:“……妤儿还是有在院子里活动的。”

“不止是靠运动,”姜宝青又顺手捏了一把卞思妤的胳膊,软绵绵的,没什么肌肉,“卞小姐大概是虚弱久了,还需要有人帮她按摩推拿一下。”

茅子珩的脸又红了起来。

一直默默在一旁充当一个教养良好的名门淑女的宫婉忍不住黑着脸开了口:“……这不太合适吧!”

茅子珩吭哧吭哧的也开了口:“我也觉得,可能不太合适。”

姜宝青奇怪的看了一眼宫婉,又看了一眼脸有些涨红的茅子珩,明白过来:“有什么不合适的,丫鬟给按摩推拿而已。”

茅子珩恍然过来。

之前都是他陪着卞思妤在院子里转圈,活动身体,这会儿姜宝青突然提到给卞思妤按摩推拿,他一下子就误会了。

宫婉也是,因着一直在意姜宝青会在哪里下绊子,加速茅子珩跟卞思妤的感情,这会儿姜宝青一提出来按摩推拿,她首先反应的就是这个小贱人终于出手了,想要用按摩推拿来拴住茅子珩跟卞思妤。

结果……

宫婉脸色不大好看,还是挤出了一抹笑:“我是关心则乱了。”

茅子珩倒没有多想。

因为这会儿姜宝青已经在问:“我这有套按摩法子,谁过来学一下,到时候可以给卞小姐天天按摩一下。”

这种事,首先排除的自然是男子。

茅子珩带来的小厮自然也是不行的。

只剩下雅慧跟另外一个丫鬟。

那丫鬟几乎是寸步不离卞思妤的。

雅慧便道:“奴婢来学吧,就是怕奴婢力气小,学不好。”

姜宝青看了一眼雅慧,没人发现她眼里的意味深长。

她笑道:“无妨,我这套按摩手法本就是适合少女的。”

说着,她手把手的教起了雅慧。

很简单的按摩几个穴位而已。

雅慧学得很快,姜宝青点了点头:“嗯,不错,你便这般先给你家小姐按摩着,每日早晚各一刻钟便是了。”

茅子珩在一旁看着大奇。

“小姐……会不会觉得疼?”雅慧想着她家小姐那一身白得都有些透明的皮肤,忍不住问。

姜宝青轻咳一声:“这套按摩手法,不仅可以加快卞小姐身上的血液循环,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姜宝青的脸,心道,怪不得姜宝青生得这般好看。

宫婉看了一眼宫婧。

宫婧知机,便轻笑着问:“大嫂原来还有这个绝活,怎么没有教过我们?”

姜宝青轻笑一声:“你们已经够好看了。”

却没说旁的。

宫婉心中冷笑,觉得姜宝青这是怕她学会了以后艳压群芳,反而更想学了。

她跟姜宝青是撕破脸的状态,也就在外人面前还有点塑料姑嫂情,这会儿自然是不好问她。

不过还好,雅慧跟着学了。

宫婉宫婧倒是将雅慧围了起来,让她教一下。

茅子珩便得时刻注意着,莫让这些小姑娘们吵到了卞思妤。

姜宝青在人群外看了一眼,给觅柳寻桃使了个眼色,觅柳知机,点了点头。

寻桃跟着姜宝青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院子里这会儿天色正好,寻桃压低了声音,匆匆道:“大奶奶奴婢帮您看着。”

姜宝青只略点了下头,没有多说废话,蹲在了那疑似幽冥花的蓝色小花前。

她用一根银针,将那蓝色小花的花蕊飞快的剥下来一些,拿了张干净的绵纸接着。

姜宝青飞快的查探着性状,脸色便是一变。

这果真不是书上记载的那种幽冥花!

这会儿,守在院门口的寻桃出了声,笑道:“药箱拿回来了啊。我们家大奶奶刚教完雅慧怎么按摩推拿,我想着出来看看呢,可巧就看见你了。”

那个丫鬟有些微微的气喘:“姐姐,你家大奶奶的药箱还挺重的呀。”

寻桃笑了笑:“劳烦你了。”

说着,在院子门外接过药箱,丫鬟还有些奇怪,寻桃笑眯眯的从袖子下头塞给那丫鬟一个香囊。

小丫鬟立即明白过来,下意识的推让:“姐姐,这也不好吧。”

“总归是你跑了这一趟。”说着,寻桃又将小丫鬟的手给推了回去,压低了声音,“拿去买糖吃。”

小丫鬟下意识的摸了摸那香囊,沉甸甸的,少说也值她半个月的月钱了。

当即就高兴起来,将那香囊悄悄的塞到了袖子里头。

“姐姐,这是你的腰牌。”小丫鬟甜笑着将之前寻桃给小丫鬟的腰牌递了回去。

寻桃眼神闪了闪。

说起来她们根本没什么腰牌不腰牌的,真正的对牌谁会放在身上这样用?

这腰牌还是不久前姜宝青制了一批木头的,跟她们说清楚了用处分下来的。

但这腰牌,说白了其实就是个有着特殊用处的装饰物。

寻桃微微笑了下,将那腰牌也收回到了怀里,当着小丫鬟的面,拍了拍放着腰牌的地方:“哎,没丢就好,这个重要着呢。”

小丫鬟眸光微微闪了下。

寻桃装作没看见的,笑着背着药箱,同小丫鬟一道进了院子。

有这么些耽搁的时间,姜宝青已然是整好了一切,看着像是正从屋子里迈出门槛来:“……药箱拿回来了?”

寻桃恭敬的上前:“拿回来了。”

姜宝青又折身回了屋子:“拿回来就好,我给卞小姐再诊治一下。”

小丫鬟看着姜宝青似是没出过屋子,寻桃也不过是站在院子门口等她,再看看她家小姐最珍爱的小花好像也没什么异样,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姜宝青从药箱里拿出来银针,往卞思妤身上几处穴位扎去。

其实她药案都开好了,倒也不用在费什么功夫,不过药箱总归是人家拿了过来,为了不引人怀疑,姜宝青还是给卞思妤意思意思的扎了几针。当然,这几针不会对卞思妤的身体造成什么危害,相反的,这几针扎下去还可以帮着卞思妤开拓下胃口,对她的身体也算是有些好处。

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过或者见过姜宝青这银针的厉害,倒是没有大惊小怪的。

很快,姜宝青收了针,寻桃帮着收拾好了药箱。

“没什么大碍了,”姜宝青总结道,“记得我开的那副药,先吃上三天,一早一晚各一副。我教的那个按摩的法子,也要早晚各一次。这样下去,卞小姐身子自然会好的更快一些。”

茅子珩很是积极的连连点头。

第七百五十二章 送他自由

姜宝青领着寻桃觅柳,神态平静的出了卞思妤的院子。

茅子珩自然是要看着卞思妤醒过来的,他便派了个小厮给姜宝青她们引路。

宫婉眼珠子一转便说也要等在这儿等卞思妤醒过来,跟她道歉,不管怎么说,卞思妤身子这么弱,她该再多多注意些说话方式。

茅子珩一听宫婉这话,倒是对宫婉改观了不少,觉得她其实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宫婉不走,宫婧自然也不走。于是,最后只有姜宝青带着觅柳寻桃,加上茅子珩派给她指路的那个小厮,四个人离开了卞思妤的院子。

小厮走在前头,不停的给姜宝青介绍着园子里的各处妙处,妙语连珠,说的幽默风趣,但不少地方一看就是扯的。

什么“姜大奶奶您看那边的那块大青石,别小看了那块石头,听闻开朝皇帝可是在那大青石上躺着钓过鱼的。”

还有什么“您再看左手边这棵柳树,是不是觉得它脖子歪的很有意趣?没错,这就是先皇有次带爱妃出宫游玩,到了我们庆真郡王府的这栋老宅,先皇为了哄爱妃一笑,亲手种下的柳树,有真龙之气庇护的,哪怕脖子歪成这样,依旧是欣欣向荣。”

寻桃被逗乐了,忍不住道:“这你都清楚?好像你在旁边看过似得。”

那小厮面不改色的一拱拳,还笑眯眯的很:“这位姐姐说的是,小的不过今年才十三四的年纪,自然没有见过。不过小的家里世代在郡王府当奴才,先人在一旁伺候的时候见过,然后一代代传下来的。您看小的说的这般生动,正是因为此乃小的先人亲眼所见,断断不敢随口胡说来欺瞒姜大奶奶跟两位姐姐的。”

竟然还逻辑自洽了。

姜宝青嘴角微微上挑,看着脸色与平日无异,甚至还随口夸了一句这小厮:“说的不错,觅柳一会儿给他个赏,让他去买茶喝。”

小厮一听有赏,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姜宝青笑。

姜宝青倒也配合,经常淡淡的勾一勾嘴角,看着像是被逗笑了似得。

然而熟悉姜宝青的觅柳跟寻桃却知道,她们家大奶奶这定然是心里藏着事了。

笑虽笑,眼神却是冷的。

两人对视一眼,想着她们家大奶奶既然心里藏着事还要这般遮掩,这事定然是不小,她们做丫鬟的不能拆台。

于是觅柳也很是捧场的笑骂着给了那小厮一个份量不轻的香囊:“贫嘴!拿去吧,我家大奶奶让你逗得高兴,赏你的。”

小厮捧着赏,千谢万谢。

在园子里走了一半的时候,姜宝青似是想起什么,微微蹙了蹙眉:“你家大奶奶的院子我记得似是在这附近?”

小厮愣了下。

按照他家世子的吩咐,要领着这位姜大神医去郡王妃在的正院。

不过他刚得了赏,再加上茅子珩本身就是个松泛些的,小厮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笑道:“姜大奶奶记性可真好!没错呢,我们家大奶奶的院子,离这儿不远,沿着这条小路再走一段,拐个弯便到了!您要过去吗?小的带您过去”

姜宝青略一点头。

小厮很是殷勤的又在前面引路,把姜宝青带到了谢氏的院子前头。

姜宝青又看了一眼觅柳。

觅柳便又给了小厮一个香囊,这次的比之前的略轻些,谁知小厮这会儿却不接了,拱着拳,带着喜人的笑,奉承道:“嗨,姜大奶奶别这么见外,给您带路这是小的职责所在。方才逗您高兴了算是您赏小的的,这会儿给您带个路而已,小的可不敢收了。”

觅柳听着他这一说辞,也没把那香囊收回来,笑着往小厮手里头一塞:“行了,我们家大奶奶高兴赏你的,你就拿着吧。”

小厮假意推脱了下,这才收了,笑容更殷勤了不少:“姜大奶奶可真是太客气啦……只是,这会儿大奶奶的院子,小的却是不太好进去给您通禀了,小的在外头候着您。”

毕竟他是茅子珩院子里的。茅子珩是谢氏的小叔,小叔院子里的小厮跑去大嫂院子里通禀,这算什么事。

“都到门口了,行了,你就在外头等着吧。”觅柳摆了下手,跟在姜宝青身后进了院子。

谢氏的院子看着跟卞思妤的院子倒是差不多大,只是院子里没有花啊草的,看着难免要荒凉些。

守在院子里的丫鬟见姜宝青过来,微微惊了惊,她不认识姜宝青,但知道今儿郡王府是有客人来访的。她便连忙迎了上去:“贵客是?……”

觅柳笑着报了家门:“我们家大奶奶姓姜,劳烦姐姐同谢大奶奶说,宫家大奶奶过来拜访了。”

丫鬟虽说不认识她们,但看她们穿着打扮还有哪言行举止,便知非同一般,忙侧身应了,不敢受觅柳的全礼:“姐姐客气了,这就去通禀。”

丫鬟进了屋子不多时,谢氏的贴身丫鬟便匆匆出来了,甚至谢氏也跟在了贴身丫鬟的身后,走的比较慢一些。

这是出来亲迎了。

姜宝青忙上前:“谢大奶奶不必这么客气,你怀着身子,小心为上。”

谢氏有些愣忡的笑了下,气色倒是看着比上次见时要好了些:“没想到你会过来看我。进来喝口茶吧。”

姜宝青进了屋子,丫鬟们忙忙碌碌的,有端瓜果的,有沏茶倒水的。

不多时,匆匆进来个梳着妇人头的女子,站在谢氏后头,帮着谢氏待客。

姜宝青没见过这女子,眼神在女子身上略停了停。

“这是蔡氏,”谢氏微微笑着,给姜宝青介绍,“我夫君的妾室。我这会儿在养胎,身子有些弱,有时候会让她过来帮我操持一下家务。”

女子便出来给姜宝青福了福身子,能看得出来不太爱说话。

姜宝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谢氏倒是很看得开,看姜宝青不说话,便主动微笑道:“这是我给我夫君纳的妾,性子很是良顺,身世也清白,若不是家道中落,为着给父亲看病,倒也不会出来给人作妾。”

姜宝青点了点头,她倒不是看不起妾室。

有些人说妾室是合法小三,但在这个时代,妾室其实是一种畸形的特殊产物。

她虽然不认同,可是也不会去批判这些。

毕竟一家有一家的过法。

当然,如果宫计想要纳妾的话,姜宝青倒也不是不许,她不仅不会反对,还会送宫计一样东西。

送他自由呢!

第七百五十四章 疑似联手

姜宝青过去的时候,郡王妃似是已经收到了卞思妤又晕过去的消息。

她正一脸担忧的跟文二夫人说着:“……这孩子,自小身体就弱,先前好生调理了一阵,还以为好了呢。谁曾想,竟然在带着婉儿婧儿游园的时候,晕了过去。”

文二夫人眼下只知道卞思妤又晕过去了,还不晓得卞思妤是在跟宫婉说话的时候晕了过去,她附和了几句,劝郡王妃莫要太过担心,就见着姜宝青正好从厅口进来。

“……有宝青在,郡王妃也莫要太过担心了。”文二夫人这话说得很是意味深长。

郡王妃谷氏看见姜宝青,忙招呼姜宝青过去:“听说你给妤儿诊脉了,如何了?”又往姜宝青身后看,“怎么只有你自己,婉儿跟婧儿呢?”

也正是因为听说了姜宝青说没什么大碍,郡王妃又不好带着客人文二夫人去探望自己的外甥女,所以才坐在厅里没有过去。

搁在往日,郡王妃谷氏早就匆匆赶过去了。

“婉儿婧儿不放心卞小姐,在那儿等卞小姐醒过来。”姜宝青说完这个,又如实将卞思妤的情况说了下,郡王妃谷氏听姜宝青说完,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些纳闷:“情绪激动?……她们好端端的游园,妤儿怎么会情绪激动?”

郡王妃谷氏是说什么也没想到卞思妤的情绪激动会跟宫婉有关。

在她眼里,两个小姑娘都是温婉可爱的,怎么可能会起争执?

文二夫人眼神倒是闪了闪。

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

那卞思妤看着柔柔顺顺的,谁知道内里是个什么样子的?说不定就使了什么计谋,激得宫婉跟她争执起来,然后顺势装晕罢了。

文二夫人眼神又落在了姜宝青身上。

若是装晕,怕是瞒不过姜宝青这“神医”的眼睛。

那么会不会这两个人,联手了?

不得不说,文二夫人跟宫婉不愧是亲母女,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去。

姜宝青没理会文二夫人那满含着警惕跟打量的眼神。

郡王妃自己纳闷了会儿,又问姜宝青:“宝青,你当时应该在场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宝青才不想掺和卞思妤跟宫婉之间的摩擦,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干脆利落道:“我那时正在看风景,倒也没注意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卞小姐晕倒了,世子接住了她。”

郡王妃跟文二夫人脸色同时变了变。

“不过既然宝青说没什么大碍,想来也没什么问题,”郡王妃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把话题给扯了开来,“……说起来,明儿宝青你哥哥就要出考场了,到时候有时间带你哥哥来郡王府做客啊。”

姜宝青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文二夫人心里转过了不少念头,最终脸上也依旧像是没事人那般,笑盈盈的。

好在临到中午快开席的时候,宫婉跟宫婧被茅子珩的小厮送了回来。

郡王妃便很是关切的问了她们一回。

宫婉看着心情不怎么好,勉强维持着笑脸应对着郡王妃。

郡王妃自然也是看出了什么,眼里闪过一抹忧虑,还是什么也没说。

“……郡王妃您也不必太担心,”宫婧声音柔柔的开了口,“我们回来前,卞小姐便醒来了,世子正好也在那儿,卞小姐说她只是突然有些头晕,没什么。我们便回来了,卞小姐身子还有些虚弱,便托了我们跟郡王妃告罪,怕是过不来了。”

“这孩子,真是的……”郡王妃在放下心的同时,忍不住多看了宫婧一眼。

姜宝青翘了翘嘴角,拿了块茶点,慢条斯理的放进嘴里。

宫婧果然是个有脑子的,知道这会儿不能乱告状,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先是说世子茅子珩“正好也在那儿”,说的好像是碰巧了的偶发事件,这对郡王妃或者是文二夫人,都是比较体面的一个说法。接下来宫婧三言两语的概括了下卞思妤的晕倒“头晕”,没有说什么争吵的事,看着也是一派祥和。

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大概就会被这么定性了。

只是,宫婧说了这么一堆话,最后顿了顿还要把她给牵扯进去:“……对了,卞小姐还让我们转告大嫂,这次多亏了大嫂了。”

姜宝青挑了挑眉,觉得不仅是宫婉,这会儿文二夫人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与以往的厌恶憎恨不同,这次还带着一丝敌对的警惕。

嗯?

总不能这对母女,凭着卞思妤一句话就觉得她跟卞思妤联手了吧?

然而姜宝青越看宫婉跟文二夫人这对母女的眼神,就越发觉得说不定她们还真是这么想的。

若不是姜宝青心里头这会儿压着事,她就真的要笑出来了。

“卞小姐客气了。”姜宝青淡淡的回了一句。

“说起来,可能是妤儿跟宝青特别有缘分吧。”郡王妃谷氏笑眯眯的说。

姜宝青不置可否,想起卞思妤院子里那妖艳的蓝色小花。

缘分么?

呵呵。

大概是心里头都存了事,这顿宴席虽然丰富,但好似参宴的每个人都没什么心思,匆匆用了饭,又各自心不在焉的谈了会儿天,文二夫人这才要起身离开。

文二夫人要离开,姜宝青自然也是要跟着离开的。

结果郡王妃谷氏又忍不住跟姜宝青提了一句:“到时候我给你们兄妹下帖子,记得来玩啊。”

这表现得实在过于明显了。

就连宫婉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姜宝青跟郡王妃之间来回看了看,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姜宝青没立即答应,只笑着回了句“还要看哥哥的安排”。

郡王妃谷氏很是通情达理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因着谢氏闭门养胎,这次将姜宝青她们送出去的又是揽秋。

只不过这次,文二夫人非但没有半分不悦,还笑容亲切的跟揽秋聊了几句。

几人看着都亲切和蔼的各自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出了郡王府,又行了一段距离,文二夫人这才找了处偏僻的地方,让车夫停下了马车,使人拦住了姜宝青的马车。

第七百五十五章 救我啊朋友

姜宝青撩开帘子,气定神闲道:“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文二夫人同样也没下马车,她撩开帘子,同样也是冷笑着看向姜宝青,声音温温柔柔的:“看来咱们家的大奶奶在外面住久了,真的是心都住大了。”

她大概是涵养多年,哪怕是说这种威胁的话,声音里也带着股端庄劲儿。

姜宝青听了这话倒是笑了。

看来文二夫人对她真的是一无所知。

“彼此的时间都挺宝贵的,二夫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别兜圈子了。”姜宝青平静道。

“装什么装?!”宫婉按捺不住的喊了出来,“你是不是跟那个卞思妤联手了想要破坏这门亲事!?”

文二夫人原本要诘问的话顿了顿,看了一眼气愤难当的宫婉。

大概是有了旁人的阻力,宫婉反而慢慢的接受了这门亲事。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姜宝青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你用脑子想一想,我跟卞思妤联手有什么好处?”

宫婉冷笑:“还要什么好处?但凡能让我不高兴,你不就很高兴了?”

姜宝青觉得,这宫婉未免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我告诉你,你跟那卞思妤联了手,无论怎么小心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宫婉狠狠道,“我一定会让你在郡王妃面前脸面尽失!”

姜宝青翘了下嘴角算是对宫婉这放狠话的反应,很是干脆道:“行,我等着。”

宫婉见姜宝青仿佛油盐不进的样子,冷笑一声,回了车厢里头去坐着。

到时候就等着吧!

文二夫人见女儿仿佛被姜宝青给激的已经接受了这门亲事,倒是觉得姜宝青这会儿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她缓了缓语气:“都是一家人,若是你把婉儿这门亲事搅黄了,日后传出去,对你跟计儿的名声都不好。”

一个说狠话,一个就怀柔?

可问题是她什么时候就跟那卞思妤联手了?

姜宝青只笑了下,也不争辩,随她们怎么想去。

方才卞思妤故意让宫婧传话,不也是存了让别人误会的心思吗?

无所谓。

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姜宝青耐心的等了文二夫人半晌,等她的下文,结果半天没动静。姜宝青抬了抬眼,就看见文二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姜宝青微微侧了侧头:“二夫人还有旁的事么?”

文二夫人冷笑一声,却放缓了语气:“这么有恃无恐,我就看你日后摔下来的时候,如何粉身碎骨。”

姜宝青被逗笑了,忍不住道:“我如何粉身碎骨倒是不劳二夫人惦记了。眼下的事更迫切些您若是说完了,劳驾把马车挪一挪?我回家还有事。”

在那一瞬间,文二夫人脸色极为难看,阴冷的盯了姜宝青一会儿,摔了门帘,回身进了马车,声音蕴着怒气的让车夫把马车赶走。

姜宝青微微笑了下,也回身钻进了马车里。

觅柳跟寻桃脸色还有些忐忑。

“眼下大爷不在京城,二夫人不会对您做些什么吧?”寻桃忐忑不安的问。

她虽然性子要沉稳些,可方才见了二夫人那有些阴沉的眼神,忍不住为她家大奶奶担心。

姜宝青毫不在意的抬手拢了下鬓间的散发,笑眯眯的样子,在这并不算很明亮的马车中,看着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我又不怕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她尽管放招过来。”姜宝青声音轻轻的,语气颇有些不以为意。

大概是被姜宝青的态度给安抚了,寻桃脸上的忐忑也化了去。

姜宝青瞅了一眼寻桃,又夸她:“今天你跟觅柳都做的挺好的,很是机灵。”

听到这,寻桃备受鼓舞,笑了起来。

只是姜宝青却是想到了之前检查的结果,忍不住叹了口气。

觅柳细心些,小声问姜宝青:“大奶奶……那花,如何了?”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以后你们离那花远一些。”

然而却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未再有其他的话。

觅柳跟寻桃心知这花定然是有什么问题,都不敢再多问。

姜宝青看了一眼觅柳跟寻桃的谨慎神色,心中也是忍不住一叹。

那花确实是有问题的,且问题还不小。

那莹莹青色的花蕊,与只能让人体有些虚弱的花瓣不同,它是真真正正带着毒的。

且不是一种。

时间仓促,姜宝青从那花蕊里,发现里面最少包含了数种很罕见的毒素。

不过这几种毒素,对人体的危害不大,准确来说,这是些喂养型的毒素。

对于蛊来说。

没错,是蛊。

只是姜宝青对蛊这东西,研究的不是特别深,她只想捏捏眉心,缓一缓。

觅柳寻桃在一侧,看着姜宝青眉头锁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两个都噤了声,生怕影响到姜宝青的思路。

然而这会儿,外头车夫却突然一勒缰绳,马儿扬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觅柳生怕这变故扰了姜宝青,忙道,“怎么突然停下来?”

外头的车夫便回禀:“觅柳姑娘,方才有个人被扔到了不远处的街道上,我担心一会儿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姜宝青也回过神来,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果然是地上躺着个人。

应该不是碰瓷的。

他这一身衣裳可不便宜,哪怕是碰瓷能碰多少银子?怕是起了什么纠纷被旁人扔过来的。

姜宝青刚要放下车帘,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女声叱道:“……你这贼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摸小姑娘的胳膊!”

哦,原来是个登徒子,想非礼人家小姑娘,反而被人家小姑娘带的人给打了。

姜宝青了然。

真是一个不走运的登徒子啊,也不看看他非礼的这个人是谁,是人家云滇王府的小郡主啊。

“给我狠狠打!”那个女声显然怒火高涨,“打死算我……算我哥哥的!”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下。

“往后点,”姜宝青嘱咐车夫,“别妨碍了别人教训登徒子。”

车夫得令,正要把马车往后退一退,结果那登徒子大概是看对方来势汹汹,明明报了身份反而直接被扔飞了,身边的护卫家丁更是被打到爬不起来。他自知惹上了不能招惹的硬茬,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见那长得娇俏可爱的小妞这会儿按着手指头狞笑着朝他走来,他知道自个儿在劫难逃,也顾不上什么了,瞅见旁边一辆马车,赶忙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马车的车板死活不撒手:“救我啊朋友!”

第七百五十六章 什么世子

车夫没想到这个穿着跟贵公子似得男子能这般舍出脸皮,直接抱着旁人家的马车不撒手。

他手里这马鞭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只得握在手中增强气势:“这位公子,莫要挡着我们家夫人的路!”

一听说是位夫人,那男子眼珠子转了转,更是哭了起来:“夫人也别怪我唐突,实在是我遇上恶女,要被打死了!”

他就看准了车厢里的夫人怕是抹不开颜面,总要替他说几句软话的,到时候那恶女敢打他,难道还敢对一位贵夫人下手不成?

谁知道,车厢里传来的声音清凌凌的,带着股透人心脾的冷意:“车夫,把他手掰开,打出去。非礼人家小姑娘,被打死了都应该。”

还扒着马车的男人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然而他下意识一回头,那恶女也已经到了他不足一丈远的地方,正兴奋不已的狞笑道:“看到了吗?人家夫人都说打死你应该的!”

那男人哀嚎一声,越发抱着马车板子不撒手:“夫人救我啊!”

他挣扎的厉害,甚至看那手足并用往马车上攀爬的模样像是想钻进马车去躲着。

车夫一脚将那男人给踹飞了出去。

男人这下子是彻底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少女兴奋的叫了一声:“往死里打!”

那男人拖了这会儿的功夫,他的家丁终于把援兵给喊来了。

“就是那伙恶人当街殴打少爷!”

……

姜宝青撩开马车窗帘看了一眼,来得竟然是一队官兵。

这非礼人家小姑娘,还有脸叫官兵来?

姜宝青本来不打算理会,反正那是云滇王府的小郡主,背景深厚,又占着理,那登徒子哪怕有本事把大内侍卫喊来,姜宝青都不担心。

姜宝青放下车帘,本来打算等这场闹剧后散了再走,谁知道那男人见来了援兵,恶向胆边起,指着姜宝青她们的车夫:“他也参与了殴打!”

官兵便要过来把车夫带走。

姜宝青微微蹙眉,正想撩开车帘,便听得外头那云滇王府的小郡主唯恐天下不乱的喊了起来:“好啊好啊,你们把我抓去官府好了!到时候我哥哥跟我父……我爹爹,找过去的时候,你们可要兜住了!”

话里头还有遮掩不住的兴奋。

官府的衙差互相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先把人捆回官府再说。

车夫倒是很镇定,知道他家大奶奶必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抓走。

姜宝青叹了口气,出了马车。

“不问青红皂白就当街捆人,”姜宝青声音平平静静的,只是透着股渗人心脾的凉意,“是哪条大荣律例规定的?”

姜宝青原本不施粉黛那张小脸就足以够惊艳世人,更何况她今日去庆真郡王府做客,戴了些华美的首饰,脸上也粉黛轻扫,越发衬得她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她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在场的不少人就看直了眼。

云滇王府的那个小郡主更是认出了她,指着她的脸,目瞪口呆道:“你,你,你是那个……”

小郡主冉玲玉终于想了起来,曾经在银楼见过姜宝青一面,还险些因为一支步摇起了冲突。

她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官差见姜宝青这番穿戴打扮气质,一看就是权贵人家的夫人,当即态度也软和了一分,还拱了拱手:“这位夫人,眼下太后千秋在即,当街殴打他人破坏安定性质恶劣,还望夫人配合调查。”

“当街殴打他人?”姜宝青的眼神落在那个被打得分外狼狈的男人身上,“几位差爷不先问问这男人做了什么?在场不少人都听得清楚,他先非礼人家小姑娘,又扒着我的马车车沿不放,还企图钻进马车意图不轨。这样的人,护院家丁们为着护主教训了他,难道不应该?”

官差有些迟疑:“这……”

那男子鼻青脸肿的大叫了起来:“我不过轻轻碰了一下,那恶女就唆使下人把小爷打成这样,哪里应该了?!”

官差又动摇起来。

这男子乃是他们府尹大人的亲戚,家丁找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没多想,就赶紧过来了。

谁料他们大人的这个不省心的亲戚,看着像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冉玲玉自小在云滇长大,在云滇她就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女,所有人都宠着捧着的小公主,哪里受过半分委屈?

她当即横眉,不屑道:“打死你都是应该的!”

那男子趁机道:“各位大人快看,此女这般张狂,定然要用我大荣律例教育一下她!”

“还有她!”男子又指向姜宝青,眼神色眯眯的在姜宝青身上打量了一番,“她唆使她的车夫对我下了重手,也要按例……”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惨叫,那男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膝盖,双腿往前一圈,竟然是跪倒在地,原本就鼻青脸肿的,这会儿看着更是灰头土脸,狼狈极了。

“什么人?!”

官差警惕的大叫。

一个男人从马上翻身下马,看着便是一身的富贵:“本世子做的,你有什么意见?”

冉玲玉一见来人,十分欢快的迎了上去:“哥哥!你总算来了,我差点被人欺负了。”话说的十分委屈娇嗔。

在场不少围观群众都有些默然。

难道不是你的下人把那个登徒子给打得跟狗似得?

来人正是云滇王府的世子冉凌炀,他安抚了一下撒娇的小妹,又忍不住看向一旁站着的姜宝青。

有些时日没见了,他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

虽说看人家的装扮也知道她已经嫁做人妇,但……

冉凌炀默默的收拾了一下心情,又看向那几个手执铁链等物,一看就是来锁人的官差,眼神又沉了下来。

冉玲玉在一旁嘟着嘴告状:“那个男人摸我胳膊!还想非礼我!我不过是让护院教训了他一顿,他竟然还让官府的人来抓我!他们肯定是一伙的,贼喊捉贼,颠倒黑白!”

冉凌炀皱着眉头,看向那些官差:“什么时候连京兆府都这么昏聩了?”

那些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有些惊疑不定。

他们刚才可没错漏了那句“本世子”。

世子?什么世子?

那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灰头土脸的男人,也一阵胆颤心惊。

他不过就是在路上调戏了个长得好看的小姑娘而已,怎么就惹上什么世子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关于蛊

冉凌炀来了之后,情势自然瞬变。只是一表露身份,那男子跟官差几乎是瞬间滑跪,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趾高气扬?

姜宝青便知道这事算是没她什么事了,她也不用浪费唇舌,用一品夫人的诰命去压人了。

正巧冉玲玉看了过来,姜宝青没把上次首饰的事放在心上,略略对着冉玲玉点了点头,冉玲玉一脸别扭,正想说些什么,就见着姜宝青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十分利落的上了马车,并不是想跟她说什么话。

冉玲玉:“……”

还是觉得这个女人好讨厌哦!

姜宝青坐回马车上,静待事情处理完,她的车夫也好继续驾车回府。

静待了小半刻,外头终于没了那些嘈杂的动静,姜宝青正想提醒车夫准备走人,就听得车窗外传来冉凌炀的声音:“这位夫人,方才小妹的事,扰到夫人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事确实同云滇王府的小郡主有关,但这位云滇王府的小郡主也是个受害者,姜宝青怎么可能会再去苛责人家?

“世子客气了,此事跟郡主无关,都是登徒子的错。”姜宝青的声音从马车车窗传了出去,因着这冉凌炀怎么说也是外男,姜宝青便隔着窗帘回了话。

冉凌炀心里多少有些怅然,不过他也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再次朝着马车拱了拱拳,也不管姜宝青能不能看见,道:“夫人不怪罪便好,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夫人请放心。”

“此事有世子出手,定然能为郡主讨回一份公道,我不过是偶然路过而已,倒也没有多大困扰。”姜宝青心平气和道,顺便还给冉凌炀提了个醒,“看那登徒子与官府衙差的模样,似乎与官府衙差关系匪浅,世子不妨派人盯一盯结果,好过到时候官府只是把人锁回去,什么事都没有处理,白让郡主受了这么一遭委屈。”

冉凌炀恍然,再次拱拳:“多些夫人提醒,我这就派人同去京兆府。”

姜宝青没再说什么,两人之间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冉凌炀再站在这儿就有些突兀了,他自觉的让到了一旁去。

车夫恰时出声询问姜宝青:“大奶奶,您坐好,咱们这就回了?”

回答的是觅柳:“回府吧,大奶奶有些累了。”

车夫挥起马鞭,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冉凌炀还站在原地,冉玲玉看看冉凌炀,再看看他一脸复杂的看着马车驶远的背影,突然福至心灵,错愕道:“哥哥,你别是……”

冉凌炀回过神来,没想到自己表现的这么清楚,有些狼狈道:“你别乱说。”

冉玲玉道:“我也没说什么啊,是哥哥你自己心虚。”

冉凌炀说不出话来,只得不理会冉玲玉,把心腹喊来,让他去跟进官府那事。

冉玲玉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冉凌炀,她小腿一迈,跟在冉凌炀身后,小声嘟囔道:“哥哥你甭想瞒我,方才我就奇怪了,你怎么突然出手了,用的什么打得那男人的腿?”

冉玲玉举起方才就被侍卫捡回来的东西,一副受了震惊的模样道:“是你的腰牌哎!”

冉凌炀对这个小妹向来宠爱的很,见状忍无可忍的转身,一把夺过冉玲玉手中的腰牌,放入了怀中。

“来真的?”冉玲玉小脸上写满了震惊,她本来是想逗逗冉凌炀来着,这会儿也忍不住小声的提醒,“哥哥你晕头了?那个女的梳着妇人头,一看就是嫁人了啊。”

冉凌炀终于忍不住为自己分辩两句:“你别乱说了,莫要破坏人家清誉,我没有旁的意思。”

冉凌炀越这么说,冉玲玉反而越是震惊。

她们兄妹俩感情向来很好,冉玲玉这会儿真心实意的替冉凌炀纠结了起来。

“实在不行,”冉玲玉纠纠结结道,“哥哥你就把她男人给杀了,让她当了寡妇,再使点什么手段把人娶回去算了。反正到时候我们回云滇王府,离着京城天高皇帝远的,也没人知道她是嫁过人的。”

“慎言!”冉凌炀没想到妹妹会说出这种话,惊愕得脸都白了。

什么天高皇帝远,这种话,平日里私底下说说就行了,眼下在京城大街上,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

冉凌炀左右看着,见这里因着清场,已经没什么人了,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忍不住又瞪了冉玲玉一眼。

冉玲玉在云滇那边待久了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瞪她这么一眼她也不怕,反而朝冉凌炀做了个鬼脸,扭身跑了:“我还要去逛街,你先回去吧!”

这句话喊完,人已经跑得挺远了。

冉凌炀无奈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又往方才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半晌,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

姜宝青回了姜府,便用暗卫的联系方式,把白芨给喊了过来。

“你家主子还有多久回来?”姜宝青开门见山的直接问。

“最少还要五日,”白芨神色一肃,“夫人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五日……”姜宝青心中暗暗算了下,倒也很快了。她松了口气,见白芨神色有些紧张的看着她,忙道:“放心,我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遇上麻烦的人,倒不是她,而是庆真郡王府。

只不过她跟庆真郡王妃有些交情,再加上她对那蓝色妖花颇有些兴趣,所以才决定深入调查这事。

“关于蛊,白芨你知道多少?”姜宝青突然开口问道。

白芨愣了下,还以为姜宝青这是想扩充学识范围,他如实回道:“关于蛊,我们这边极少遇见,属下没怎么接触过。不过云滇苗族那边应该还有极少残余。”

云滇?

姜宝青不由得想起云滇王府的那对兄妹。

她迟疑的问道:“如果我想找一些关于蛊的资料,从哪里能找到?”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比较艰深的那种。”

白芨没想到姜宝青这兴致起的这么突然,不过,对于主子的每一个指令,他都是认真严肃对待的,眼下宫计不在,按照宫计的指令,姜宝青就是拥有最高权限的指挥者。

他想了想,慎重道:“因着制蛊大多都涉及到阴私之事,我朝以及前朝,明面上是不允许这些流通的。再加上我朝开朝不久,后宫里发生了巫蛊案,害死了当时的东宫太子。先帝大怒,几乎是将大荣上下给理了个干净,许多涉及到巫蛊一类的书籍,都被焚烧殆尽。不过,想来在云滇那边,许多地方瘴气密布,很难深入,那里兴许还有留有一些关于巫蛊的记录。”

第七百五十八章 谁设局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五十八章谁设局姜宝青略一沉思,见白芨还在那等着她示下,大有一副若是姜宝青发令,他便使人去给姜宝青弄些关于巫蛊一类的书籍回来。

然而眼下京中情势复杂,姜宝青不愿意把宫计留下的暗卫力量用在这种事上,她微微摇了摇头:“我再想想办法吧。至少你家主子回来之前,你们先不用管这事。”

白芨也明白姜宝青的顾虑,他点了点头:“夫人还有旁的事吗?”

姜宝青想起什么,嘱咐白芨:“你等下。”

她进了里屋,不多时拿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出来。

近些日子因着没什么事,她嘱咐郑南在家好生休养,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过郑南了。

“这是固本培元的丹药,对小南那种有陈年内伤的人有好处,每日睡前服用一粒即可。”姜宝青嘱咐道,“只是这丹药是针对女性给调配的,你们男人吃了虽说没什么坏处,但终究是浪费。”

白芨有些无语:“夫人,属下难道还会跟小南抢药吃么?”

姜宝青耸了耸肩:“不,我是怕你觉得我偏心。好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有事我会再让人联络你的。”

白芨无语的拿着瓷瓶退下了。

姜宝青送走白芨后许久,外边走廊下传来了姜晴小声的问话:“姐姐,我看你屋子里灯还亮着,睡了吗?”

姜宝青打开门:“怎么了?”

姜晴却有些愣愣的,眼圈有些红。

姜宝青一下子心疼得不得了,一边拉着姜晴进屋子,一边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姜晴小声道:“没事,姐姐,我就是……”

她顿了顿,陷入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姜宝青心里着急的很,但又不愿意催促姜晴给她压力,便静静的等着姜晴自己开口。

半晌,姜晴才露出个勉强的笑脸来:“姐姐,我没事,刚才有点感伤了,所以……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

姜宝青一把拉住姜晴,提高了音量,却不是对着姜晴说的,喊得是觅柳。

觅柳跟寻桃就住在院子一侧,闻声很快出来:“大奶奶,有什么吩咐?”

姜宝青冷静道:“把青嶂跟碧流都喊来。”

觅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着姜晴眼睛通红,姜宝青脸色沉沉的,便知道事情不小,应了一声,急忙去了。

姜晴有些着急:“姐姐,我真没事。”

姜宝青见小姑娘眼睛红红的还要装出一副没什么事情发生的样子来,心里就难受的紧,她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朝姜晴点了点下巴:“去那边待着喝点茶去。”

姜晴见姜宝青生气了,也有些焉了吧唧的,坐到一旁去。寻桃帮她倒了杯热茶,又去一旁的茶水间里端了盘精致的小甜点。

“晴小姐用一些吧。”寻桃劝道。

姜晴很听话的拈了一块,一边喝茶,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

两人的院子是挨着的,青嶂跟碧流很快就过来了。

姜宝青心平气和的问道:“你们家小姐今天怎么了,你们知道吗?”

青嶂跟碧流都跪了下去。

姜晴也有些急了:“姐姐,你不用问她们,我跟你说就是了。”

“方才让你说你不说,”姜宝青慢条斯理道,“坐那好好喝你的茶。”

青嶂见姜宝青这般问了,忙磕了个头,把下午发生的事同姜宝青都说了。

原来是下午的时候,姜晴带着青嶂出门玩,结果在酒楼歇脚的时候,遇见了几位贵家小姐,其中有两个是姜晴在长公主寿宴上见过的。

那两位贵家小姐对姜晴讽刺挖苦了几句,姜晴没理会便要走。结果其中一个冷哼一声,说待到相王妃生下两位小皇孙,腾出手来首先收拾的就是她们姜家。

姜晴问她什么意思,她却一脸说漏了嘴的模样,捂着嘴急急忙忙走了,姜晴自然是拉住她不让走。

慌忙之下,那贵女丢下一句“谁让你家在皇家没人”,便挣脱了姜晴,走了。

再后来,姜晴回来后就有些郁郁寡欢的。

姜宝青看向姜晴,彻底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你莫不是想,拿自己抵出去吧?”

姜晴垂着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之前给太子各位皇子选妃的时候,长公主特特把我喊了去,可见我是有联姻价值的……听说太子近来在纳妾,我就想着……”

姜宝青要被姜晴这孩子气笑了,她上前打了姜晴的小脑瓜一下,恨铁不成钢道:“我真的想看看你这小脑瓜里长得是什么。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人布的局?”

姜晴愣了一下,小脸有些煞白:“是太子……”

姜宝青看了姜晴一眼,又叹了口气,把姜晴拉到椅子里让她坐下,拉着姜晴的手:“阿晴,你今年不过十四岁,在我跟哥哥眼里,你还是个小姑娘,你不要考虑太多,我跟哥哥都不会把你当成一个联姻筹码。我希望你要嫁的人,是你真正喜欢的,愿意跟他过一辈子的,而那人,也真心疼爱你……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若是不能跟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该有多枯燥乏味?”

姜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心中叹了口气,这还是个小姑娘呢,若是在现代,还是个初中生,哪里需要考虑把自己送出去给人当妾这种事?

然而眼下越发诡谲的朝中风云,姜宝青还是打算把事情给她摊开讲清楚。

“我不觉得这个事是太子布下的局。”姜宝青缓缓道。

姜晴方才刚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一点的脑子又满是疑惑了。

她看向姜宝青,眼里几乎写满了问号。

姜宝青被姜晴的神色逗笑了:“你想想,你方才猜测是太子布下这局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气愤?”

姜晴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这件事上,最后得利的应该是太子殿下吧?”

姜宝青轻叹了一声:“怎么会?背后布局的人算的很清楚,把你煽动的想去给太子当侧室,我同哥哥,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且定然会气愤得很,以为是太子想要跟姜家联姻出的计谋。”

姜晴听姜宝青这么一说,也顿时明白过来。

第七百五十九章 接人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五十九章接人背后那人这是让太子什么实际的好处也得不到,反而收获了姜宝青她们的仇恨?

姜晴倒吸了一口气。

姜宝青摸了摸她的头发:“当然,这也是其中一个猜测。但你要知道,你的哥哥姐姐,还没有怂到需要献出妹妹,才能苟活于世。”

姜晴心乱如麻,忍不住从椅子里站起身:“那我岂不是差点如了她们的意……”

姜宝青将姜晴安抚住:“你别着急,背后那人居心叵测,你不过还是个小姑娘呢,偶尔被那人算计到了也不算什么。”

姜晴这会儿眼泪汪汪的转头看向姜宝青:“姐姐,我是不是差点给你跟哥哥添了**烦。”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低落,“你要不还是赶紧把我嫁出去吧……”

姜宝青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拍了姜晴脑袋一下:“行了,敢情我方才说的那些,都白说了?”

她又捏了捏姜晴的小脸蛋,正色道:“阿晴,哥哥姐姐一定会护好你跟春宇,你只管放宽心。我知道你也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你跟春宇平平安安的,对我跟哥哥来说就是最大的宽心了,知道了吗?”

迎着姜宝青恳切的眼神,姜晴最终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的哥哥姐姐希望她快快乐乐的,那她就做一个快快乐乐的人。

姜宝青见姜晴情绪比方才好了不少,这又捏了捏姜晴的小脸,看向青嶂跟碧流:“行了,你们俩别跪着了,起来吧,带二小姐回去好好洗漱休息一下。若是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们尽管来同我说就好,二小姐不会责怪你们的,我给你们撑腰。”

姜晴被姜宝青逗得终于笑了出来:“姐姐,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往我身边安插眼线。”

姜宝青故意板着脸:“也是你太让人不省心了。”

姜晴撒娇的回身抱了抱姜宝青:“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这样了。”

姜宝青这才轻轻的“嗯”了一声,推了推姜晴,让她回去了。

姜晴走后,姜宝青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坐在椅子里,看向正在收拾茶杯的寻桃,突然开口:“寻桃,康康最近如何了?”

提起认的这个干弟弟,寻桃脸上满满都是温馨:“小家伙近些日子饭量越来越大了,看着比以前壮实了不少,也调皮了些。”

姜宝青点了点头。

最近姜宝青回姜府住着,康康便安顿在了廖春宇的院子里,跟着廖春宇一道住。

廖春宇以前就跟康康玩的很好,这几日里带着这个新小弟一道习武,偶尔还会过一把师傅瘾,教康康扎扎马步什么的。

“日后再当心一些。”姜宝青轻声提醒,点到为止。

寻桃惊得差点没拿稳手中的茶盘。

她家大奶奶从来不会虚张声势,突然这么提醒了一句,再加上方才大奶奶跟二小姐说的话……

寻桃哪里不明白,她声音微微颤道:“大奶奶的意思是,那边,会,会对康康下手?”

姜宝青摇了摇头,叹道:“也说不好。方才阿晴那事,你也听见了,我怀疑这场局是三皇子那边布下来的,她们连阿晴都要利用一番,更遑论康康?以丘沛柔的心胸,不下手的可能性太小了。只是,估摸着最早也要等她生完孩子了,这样才保险些。”

女子生产犹如一只脚踏过鬼门关,丘沛柔定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康康就是她留的后手。

到时候若是她膝下没有男嗣,那么,收养一个身世清白母亲去世的康康,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看着寻桃花容失色,勉力镇定下来的模样,姜宝青安抚道:“总之这段时日你小心些,小心些总没坏处。”

姜宝青心里已经想好了寻桃跟康康的去处,只是眼下宫计不在,许多外头的事她都不太放心,等五天后宫计回来,夫妻俩商量一番,再行决定。

还有五天啊。

姜宝青透过窗柩,看着外头的月亮,思念之情浓烈得几乎化不开。

……

翌日便是秋闱结束的日子,姜宝青姜晴跟廖春宇一大早就起来了。

姜晴昨晚上眼睛有些肿,碧流帮着敷了半天的煮鸡蛋,红肿着才消退了些,眼下一觉睡了起来,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姜晴还特意去姜宝青跟前转了一圈,让她看看自己可有哪里不妥。

姜宝青端详了半天,点了点头。

姜晴便甜甜的笑了。

只有廖春宇不知道两个姐姐在打什么哑谜,还以为姜晴是在给姜宝青看自个儿新做的衣裳,他也不落人后,穿着崭新的衣裳在姜宝青身前转了一圈,笑嘻嘻道:“我呢我呢?”

姜宝青忍俊不禁的笑了。

姜晴脸有些红,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廖春宇:“行了,你也好看,现在壮得跟个小牛犊似得,云山哥哥不一定能认得出你来!”

廖春宇没生气,笑嘻嘻道:“二姐,你这个‘也’字就用的很灵性啊。臊不臊。”他还刮了刮自己的脸,然后哈哈大笑着跑到一旁去了,生怕姜晴打他。

姜晴又气又笑,跟姜宝青告状:“大姐,你看春宇。”

“等哥哥出来了,检查功课的时候,你看他哭不哭。”姜宝青安慰姜晴。

果不其然,一旁的廖春宇听到这话,笑脸都僵住了。

姜晴高兴的咯咯笑了起来。

如果一家人,能永远这样子,开开心心的过下去,那该有多好。

……

考院开门这天,门外几乎密密麻麻都是来接考生的人。

好在姜宝青她们去的早,马车占据了一个很是不错的位置。到时候考院一开门,就能看到出来的考生。

姜宝青跟姜晴索性就在马车里等着,廖春宇是骑马过来的,也耐不住性子,把马缰交给下人后,就跑到考院门前去等姜云山了。

等了许久,姜宝青跟姜晴都已经下完了不知多少盘五子棋,才听得外头象征着考试结束的钟声**的响了起来。

两人停下了往棋盘上落子的手,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考院门被人缓缓推开,首先踉跄着出来的是几个年纪稍大些的考生,个个面露菜色,显然被这秋闱折腾的极惨。

第七百六十章 有客人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六十章有客人书院里陆陆续续走出来的考生,大多面色发青,脚步虚浮,一看就是这几日没少吃苦。

姜云山出来的时候,看着气色比起旁人来倒是要好一些,只是脚步偶尔也有些踉跄。

廖春宇赶紧上前扶住姜云山,一手帮姜云山拎过书囊,关切道:“哥,你没事吧?”

姜云山点了下头,露出个有些疲惫的浅淡笑意:“尚可。”

廖春宇急火火的扶着姜云山往自家马车那走:“大姐二姐不好抛头露面,这会儿都在马车里等着你呢——哥你也别骑马了,跟姐姐们一起坐车就行。”

说着,指了指他们马车停靠的地方。

这马车是姜府之前的那辆,外面看着朴实无华,低调的很,内饰却打造的十分宽敞舒适。

姜云山在小厮搀扶下正在上马车,身后又传来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呦,这不是姜云山吗?考的如何?”

姜云山回头一看,发现正是进场前那个出言挑寡的易东临。

姜云山心平气和的回道:“还可以。”

“还可以?”那易东临其实也是又累又困,但看着姜云山这副云淡风轻心平气和的样子他就来气,再看看姜云山那历经了地狱般三日科考依旧不显狼狈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冷笑一声,“我看云山兄倒是胸有成竹的很,在这就提前祝您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了!”

姜云山依旧是没动气,温和有礼道:“承你吉言。”

气的易东临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家里的小厮看着少爷脸色难看的紧,忙半劝半拖的把自家少爷给劝走了。

廖春宇嘀咕道:“以后别让我在街上碰见他。”

姜云山无奈的看了一眼廖春宇:“不许动手打人。”

廖春宇伸了伸舌头,又催姜云山:“哥你快上车吧,大姐二姐都等着呢!”

姜云山无奈的摇了摇头,体力也确实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他叹了口气,在小厮跟廖春宇的搀扶下,进了马车。

姜宝青跟姜晴早就等着了,在车厢里搭了把手,把姜云山搀了进来。

姜云山有些疲惫的倚在马车的软榻里,姜宝青把一直温着的鸡汤盅拿了出来:“哥哥喝一碗,我放了些培元养气的药材,喝完再睡会,到了我们喊你。”

姜晴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姜云山怎会拂了妹妹的好意?他接过来喝完,还是有点不大好意思:“这三日一直都拘束在那一小间地方,身上难免有些狼狈…好在有宝青调制的香囊,倒没有什么怪味,不然我怕是不好意思上马车。”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姜云山这还有兄长包袱了。

鸡汤里还放了些安神的药,姜云山低声同姜宝青她们说了几句,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姜宝青见姜云山睡着了,轻声嘱咐外面的车夫行车平缓些,车夫特特放慢了速度。

一直到了姜府,姜宝青才把姜云山唤了起来。

姜云山洗漱了一番,好好的睡了一觉。

姜府一切静悄悄的。

翌日,姜宝青便跟姜云山商量起去城外温泉庄子的事:“……趁着这两日还没放榜,宫计也还有几天才回来,我们不如去城外好好休息下,将养一下。”

姜晴感兴趣的很,连连点头:“怕是过几日放了榜,家里的门槛要被贺喜的人踩平了。”

姜云山笑着摇头:“也未必,考生中能人很多。”

姜晴生怕会给姜云山压力,忙道:“没事没事,云山哥哥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

姜宝青故意逗她:“那我呢?”

姜晴神色僵了一下,忙道:“姐姐也是最厉害的!”

廖春宇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呢我呢?”

姜晴这次露出的是嫌弃的表情:“你是最不厉害的。”

廖春宇:“…”

还能不能愉快的做姐弟了?

既然商议好了,一家子都是雷厉风行的,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派人提前去了温泉庄子打点,准备下午就过去。

只是姜宝青还真没想到,庄子里这会儿已经有了不速之客。

她提前派出去的人,与她们前去温泉庄子的半途中相遇。

姜府的管事愁眉苦脸的:“大姑奶奶,庄子里已经有客了,还把我们给赶了出来。”

“有客?”姜宝青倒是乐了,宫计这名下的庄子在成亲后没多久便转到了她的名下,真要说起来,这应该是她的庄子了。

她自己的庄子,怎么不知道有客人?

姜府的管事觉得自己没办好主子交代下来的活,一直愁眉苦脸的:“对,大姑奶奶,那几位都是年轻的女客,我也同她们说了,这是我们大姑奶奶跟姑爷的庄子,她们非说我居心叵测,这分明是定国侯府的庄子,还不分由说的把我们给赶了出来。”

姜宝青明白过来,定国侯府的年轻女客,这定然是翟家的那几位表小姐了。

真有意思啊。

想抢她男人,还想抢她庄子?

她让人休憩好的庄子是给这些要抢她男人的小姑娘们糟蹋的吗?

姜宝青缓缓笑了。

姜晴看着姐姐这么笑就分外兴奋,她姐姐已经许久没露出这么意味深长的笑容了。

“有女客的话…”姜云山在一旁迟疑了下,“我同春宇会不会不方便。”

姜宝青脆生生道:“怎么不方便。这年头,随便跑别人庄子里去也敢自称客人了。”

姜家兄妹几个都从姜宝青这话里听出了怒气,他们大概也知道翟家那些事,想了想,姜云山便慎重道:“好,宝青,你想怎么做,尽管放手去做。我会好好支援你。”

姜晴也重重的点着头。

廖春宇兴致勃勃的扎了个马步,叫着:“大姐我帮你把她们扔出去!”

姜宝青点了点廖春宇的小脑瓜:“让你学武不是为着打人的。这些你们都不用出手,看着我来就好。”说要,姜宝青极其平静的笑了一下。

明明是极其明艳的绝世美人,这会儿竟然平白让人看出了几分阴森森的意思。

廖春宇:“…”

虽然他不懂,但是,他觉得这一瞬间,向来温柔可亲的大姐好可怕啊…

第七百六十一章 姜氏,你敢

几位翟小姐这会儿在温泉庄子里玩的十分惬意。

葡萄架子上结了满坠的葡萄,只需伸手一摘,再将葡萄湃到甘甜的泉水井中,捞上来的时候便是赛过蜂蜜的沁人心脾。

庄子上还有农户自己用谷饲喂养的鸡鸭,活水池子里自由生长的鱼,口感比市面上那些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玩累了,吃累了,再到温泉池子里一泡,简直赛过活神仙。

这种日子,比起在翟家本家时的困顿,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都不为过。

其中一位翟小姐有些艳羡的看向翟菁菁,又看了一眼翟蔓蔓,语气终究是有些酸溜溜的:“真是羡慕你们俩,看姑祖母的意思,你俩总有一个会是大表哥的平妻,这庄子以后还不是想来就来……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姐妹们。”

“五妹这话说的,”翟蔓蔓笑容十分谦虚,“我不过是侥幸入得了姑祖母的眼,说不得大表哥不喜欢我这种的,反而喜欢五妹呢?”

被称作“五妹”的翟小姐俏脸一红,啐了一句:“行了,你也别揶揄我了。就我这姿色,能给三爷当个妾我都谢天谢地了。”

心里却忍不住期盼起来,希望正如翟蔓蔓说的,大表哥宫计就是喜欢她这样的。

看到翟五妹的那副面上表面啐人实则娇羞的模样,翟菁菁心中难免有些不屑。

就翟蔓蔓惯会收买人心。

另一个翟小姐也很是殷勤的凑了上来:“不管等以后谁成了大表哥的平妻,总归别忘了姐妹们,这庄子这般好玩,一年要请大家至少来玩个两三次才行。”

“嗨,我看着就姜氏那不敬长辈的德行,等大表哥回来,定会上书陛下,休了她。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唯一的正房奶奶了。姐妹们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就是就是。”

几位翟小姐说说笑笑的,看着一派姐妹和睦,像是谁当这个平妻她们都与有荣焉的模样,实则心里头怎么想,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眼下翟老夫人属意的是翟菁菁跟翟蔓蔓两人中的一人,其余人的努力方向便是哪怕做个妾,也要留在定国侯府这富贵乡里。

正当她们互相塑料姐妹情的时候,院子外头的丫鬟匆匆进来禀报:“姜大奶奶带着人过来了。”

翟家姐妹脸上俱闪过一抹慌乱。

早上姜府说是派人过来收拾,她们仗着有翟老夫人撑腰,把管事给赶了回去,没想到姜宝青来的这么快。

“大家怕什么啊,我们是定国侯府的客人,”翟菁菁笑了下,给众人当主心骨,“咱们可是听了姑祖母的话过来玩的。虽说这庄子在大表哥名下,但也是定国侯府的产业啊!”

几个翟小姐一听,都纷纷应是,唯有翟蔓蔓,看了翟菁菁一眼没说话。

她们说话的功夫,姜宝青已经领着人到了院门口。

姜宝青一身家常衣裳,打扮的也很家常,看着就像是平日里在自己家待着的模样其实真要算起来也没错,这庄子本就是她“自己家”。

姜晴跟在姜宝青身后,同样一副居家的家常打扮,很是软萌可爱。

单看这俩人这副模样,倒不像是过来寻衅的如果忽略她们背后的那几个佩剑的侍卫。

其中一个翟小姐胆子小一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个有些勉强的笑来:“……大表嫂,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还带着佩剑的侍卫进来了?”

姜宝青笑吟吟的:“我听说我家庄子里闯进些小贼来,有些不太放心,便带上了侍卫过来看看。倒没想到,原来这小贼,竟然是几位翟小姐啊。”

这话说得就有些直白难听了。

几位翟小姐脸色都变了变。

翟菁菁神色有些难看:“大表嫂这话也有些太过分了吧,是姑祖母让我们过来玩的,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小贼?”

姜宝青眼皮抬都不抬一下,只是笑了一下:“倒也不是针对你们。只是不经过主人允许,就进入别人家的庄子,这不是小贼行径又是什么?”

“大表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翟蔓蔓忍不住也发了声,她幽幽道,“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我们都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到这个庄子来玩也是经过姑祖母同意的,你这顶大帽子盖下来,是不是想逼死我们?”

正经人家的好姑娘会无缘无故的上赶着给人作妾?

姜宝青抬手摆了下,示意身后的侍卫在原地候着。她独身进了院子,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冷笑了一声:“你们这逻辑倒也有意思,若是私产都能这般任长辈处置,家族里又何必谈分家?老夫人若是自个儿过来,我自然是倒履相迎。可若是不相干的什么阿猫阿狗过来,我难不成还要任她们霸占主人的院落?”

姜宝青是真的气笑了。

这些翟家小姐那是真的不讲究,直接就住进了中庭的正院。

中庭正院一般都是主人自留的院落,她们这般大大咧咧的住进来,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行了,看在你们跟翟老夫人亲戚一场的份上,我就不说什么了。”姜宝青冷淡的笑了下,“眼下,是你们主动搬出去,还是让我的侍卫‘帮’你们搬出去?”

几位翟家小姐都是又惊又骇,可看姜宝青的模样,她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当真能做出来这种事?

这下子就连城府最深沉的翟蔓蔓都有些忍不住了,厉声道:“姜氏,你敢!”

姜宝青回给她的是一个冷笑。

看她敢不敢咯?

她抬手,示意侍卫入院。

佩刀的侍卫整齐划一的进了院子。

几个胆子小的翟家小姐已经双腿在发抖了。

她们借着翟老夫人的威名作威作福,根本没想过会出什么意外,谁知道竟然半路杀出个姜宝青来,还要把她们的行李扔出去!

“这是我们大表哥的庄子!我们当亲戚的小住几日怎么了?”一位翟小姐厉声尖叫,“你就不怕大表哥回来,知道你这般对待亲戚,会彻底厌弃你?!”

姜宝青按压着手指,松了松筋骨,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契来晃了晃:“谁说是你大表哥的庄子?这庄子,你大表哥早就落在我名下了。更正一下,你现在是在我的庄子里,占着我的中庭院落,还觉得我这个主人驱赶你们过分?”

姜宝青冷笑一声,“这理无论到哪里说,都是你们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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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家,车上打字很慢,估计四更都会发的比较晚,大家可以稍晚些来看

第七百六十二章 自以为是

在几位翟小姐的惊怒交加中,姜宝青一身家常衣裳站在院子里,甚至还有闲心的轻轻拂了拂偶尔落在肩上的落花。

她身后的侍卫们佩着刀,虎视眈眈的看着几位花容失色的翟小姐们,大有姜宝青一声令下,他们就毫不客气的对那几位翟小姐刀刃相向的气势。

翟菁菁深深的吸了口气,强忍住心中惊惧:“……你这样做,就不怕姑祖母知道了,惩罚于你?!”

姜宝青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脸上笑容深了几分:“这话说的,我照顾你们面子,老夫人就会高看我一眼了?她只会觉得我软弱可欺,说不定一个平妻都不够,还要再塞两个妾才够。”

毕竟这么多翟小姐呢!

“你!”

“好了,各位表妹也别再我这儿说什么了,没用。”姜宝青抬手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发髻,“你们若是再站着不动,我就让侍卫们把占据着正院的行李给扔出来了。”

“还不动是吗?”姜宝青看着她们脚下生根似的站在那儿,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她也不恼,直接给侍卫下令,“就从最左边廊下那间屋子扔起吧。”

原本还想着煽动一下她人,最好是让姜宝青的侍卫把人给打伤了最好……可这会儿翟蔓蔓见侍卫是真的直接奔着最左边廊下那间屋子去了,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急忙带着丫鬟往屋子里跑那间屋子视野开阔风景极好,又不像翟菁菁选的那间正院主卧般打眼。她原本打算再拖延一会儿看看情况。

谁知道这姜氏怎么想的,直接从最左边来!那是她的房间!

若是行李真让侍卫给扔出来,以后她在那些空有外貌没有脑子的翟家女面前,别想抬起头了!

几位翟小姐见侍卫是来真的,直接奔着左边廊下的屋子去了,她们也顾不得诘问了,花容失色的带着丫鬟匆忙回了屋子收拾行李去了。

姜宝青站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着一院子的兵荒马乱,期间夹杂着几位翟家小姐的惊呼娇叱,缓缓笑了下,心情十分愉悦,甚至还采了一小串葡萄,递给了身后的姜晴:“……上次来,听庄子里的管事说这些葡萄跟皇庄里上供给宫里的葡萄是同一株分出来的。尝尝看看,看跟普通的葡萄有什么不一样?”

姜晴伸手接了过来。

姐妹俩在这一派悠然,闲话聊天,院子里的一派兵荒马乱充当着她们的背景音,越发显得有些怪异。

翟菁菁选的房间是最中间的,比起狼狈的从侍卫手中抢下行李的翟蔓蔓从容了不是一两分。

人是会不由自主进行对比的生物,翟菁菁看着翟蔓蔓跟丫鬟的灰头土脸,心中奇异的升起一股“赚了”的感觉,心情顿时也好了不少。

翟蔓蔓跟丫鬟护着她们的行李,向来妩媚妖娆的脸上这会儿只余下了狼狈,她咬着下唇看向姜宝青:“……你这般对我们,就是在打老夫人的脸!姑祖母不会放过你的!”

又是毫无新意的老调重弹,姜宝青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她像是会怕翟老夫人的样子?

不过,姜宝青看了一眼翟蔓蔓,还是难得的冲她笑了下,慢悠悠的放下一句:

“我等着。”

……

烦人的翟家小姐被姜宝青粗暴有效的清了出去,姜云山跟廖春宇住进来的时候都有些惊叹。

姜宝青把正院给空了出来,又选了两个景色好的院子,分着住了。

放置好了行李,觅柳进来回禀,说是庄子上的安管事求见。

姜宝青没说话,哼笑了一声。

她还没去找这安管事,这安管事先来找上她了。

先前整修这温泉庄子的时候,姜宝青撤了不少人。她看在安管事是庄子积年的老管事了,也算熟悉庄子,属于比较实干的那种,也就把人留了下来。

谁知道,这安管事能任由庄子出了这种事,而不向她回禀。

若非她正好起意带家里人过来,这事岂不是永远不知道了?

“让他进来。”姜宝青坐在厅首的椅子上,一旁的小几上摆着一盘洗好的新鲜欲滴的葡萄,细颈白瓷花瓶中随意地插着几枝院子里的花树折下来的花,看着拓朴野趣的很。

安管事是个四十来岁脸上有些沧桑的老男人,他进来便给姜宝青磕了头,很是规矩的模样。

然而一开口,就是对姜宝青行为的不赞同,还颇有些痛心疾首:“大奶奶,您怎么可以把那几位表小姐都给赶了出去?”

姜宝青挑了挑眉,只觉得好笑。

“怎么,我的庄子,我做不了主?”姜宝青漫不经心的问。

安管事满脸写着不赞同:“大奶奶,这庄子再怎么说也是大爷给您的。大爷跟您夫妻一体,老夫人是大爷的祖母,那几位表小姐都是大爷的表妹。待大爷回来,知道了这事,该如何看待您?”

姜宝青笑眯眯的:“你觉得大爷会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人,跟我生气?”

安管事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大奶奶。您这样老夫人会很生气的……不过是几位表小姐来做客,哪怕没有知会您,您这反应也太大了些。”

姜宝青嗤笑一声。

她在上首椅子里注视着安管事:“所以安管事就自作主张的替我接待了这些个表小姐?哪怕这些翟家的表小姐们直接搬进了主人住的正院,安管事也就自作主张的替我拿了主意,摆着笑脸接待了这些个什么表小姐?那我这正经主人过来了,反而得住在偏院里?安管事你告诉我,这又是哪家的道理。”

安管事被姜宝青反问的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摇了摇头。

安管事的问题是他太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积年的老管事,觉得姜宝青得仰仗着他来管理这个庄子。

他大概把姜宝青当成了跟宫计似的,万年不管庄子的那种人。

“行了,旁的我也不想说了,”姜宝青淡淡道,“明儿会有人来跟你交接这庄子里的事。”

安管事猛的抬起头,似乎没想到姜宝青会直接这么做,神色之间先是有些无措,继而又有些愤慨:“大奶奶!”

姜宝青却摆了摆手,不想再跟安管事多说什么话。

安管事颇有些愤愤的,直接转身出了屋子。

第七百六十三章 惬意

姜宝青处置安管事时,姜晴一直静静的听着,没有插口,待安管事愤愤不平的离开后,姜晴这才有些担忧道:“姐姐,我看他好像怨气的很,没事吧?”

姜宝青笑了下:“没事。有事也不怕。”

姜宝青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她伸了个懒腰:“哥哥跟春宇去庄子后面的溪流里捉鱼去了,咱们也跟着去看看。”

姜晴闻言顿时把安管事的事抛到了脑后,颇感兴趣的跟姜宝青一人拎了个小桶,兴致勃勃的往溪边行去。

那清澈的溪流,流经庄子的一角,把岸边的不少石头都冲刷的棱角圆润。姜云山跟廖春宇寻了个水草茂密的地方,用木头跟石头支起了钓竿,交由小厮看着。他们人在离着鱼竿有些距离的地方,挽了裤腿,踩着溪流下面的石头,在那里捉鱼。

姜宝青跟姜晴过去的时候,溪流边上装鱼的桶,已经有个小半桶底。

看着收获颇丰。

姜晴惊呼道:“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抓了这么多了?”

廖春宇得意的直起身子,手上还抓着一丛从溪底摸到的水草:“那是,有我出马,一个顶俩。”

结果大概是太过得意了,廖春宇往前迈步的时候,才到了一处特别滑溜的石头,一下子滑了个底朝天。

这溪流不算深,都没有漫过廖春宇的头,他也不用人拉,直接手撑着爬了起来,浑身湿漉漉的,成了落汤鸡。

姜云山见廖春宇神色只有些懊恼,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几年前那场肆虐的洪水让廖春宇变成了孤儿,从那以后他就特别怕水。结果后来又在云海老人府上溺了一次水,差点丧命。

从那以后廖春宇便强迫自己直面对水的恐惧,像习武一样,成了他长久坚持下来的一门修行。

如今已经颇有成果,姜云山喊他来捉鱼,他连犹豫都不曾,干脆的挽了裤腿,同姜云山下了水。

“春宇真厉害!”姜宝青大大的夸了廖春宇一句,又道,“虽说这会儿阳光正好,不过天气也凉了,你们还是上来吧,别捉了。春宇也去换件衣裳。”

大概是因为庄子里有温泉的缘故,在这溪水里待久了反而不觉得太冷,廖春宇拍了拍胸膛:“大姐我习武身强体壮,没事的。”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廖春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姜云山当机立断:“走,现在就上岸,别得风寒了。”

“哦。”廖春宇老老实实的上了岸,跟小厮回院子换衣服去了。

姜宝青看着小桶里的鱼,来了兴致,建议道:“不如咱们今天中午就烤鱼吧?”

姜宝青干什么姜晴都“好好好”,姜云山更是不会去拂了妹妹的兴致。

说干就干,他们在溪流边上捡了些干净的石头,垒了个灶台;然后又就着流水,将姜云山跟廖春宇抓的那小半桶鱼给杀了剖好,去了内脏洗净,用树枝串了起来,架在了垒好的灶台上。

姜宝青又让小厮回庄子拿来了刀子跟麻绳,在溪流边的灌木丛里捡了些树枝,扎了个简易的水车,溪水流动推动着水车,架在灶台上的烤鱼也跟着转了起来。

早就换好衣服的廖春宇还是头一次见这种烤鱼的法子,看的眼睛都直了。

姜晴跟姜宝青在山寨时,深山里也有河流经过,是吃过这种烤鱼的,见廖春宇那副惊叹的模样,笑嘻嘻的跟廖春宇道:“这样烤出来的鱼,受热均匀,焦黄焦香,不用撒太多调料,只需一点点盐,便喷香喷香的。”

廖春宇到底还是个孩子,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鱼还没烤好,廖春宇就像小狗似的,一直围着那烤架转。

姜宝青干脆把烤鱼的任务交给了廖春宇。

这温泉庄子虽说是个不大的小庄子,但胜在有一眼极好的温泉,再加上风景优美,宫计虽然一直懒得打理,但一直有不少人想买这庄子,只是前些年宫计不在京中,没办法罢了。

后来宫计倒是回了京,但他没多久就跟姜宝青成了亲,这温泉庄子正好很合姜宝青的意,姜宝青干脆花了不少银票,重新修葺了庄子。

这也是姜宝青看见翟老夫人把那几位表妹打发过来时,生气的点之一。

这庄子在这这么多年,也没见翟老夫人表示什么喜爱派什么人过来玩,她这费心费钱的修葺好了,人家生怕膈应不到你,把翟家那几位憋足了气跟她抢男人的表妹,派过来玩庄子了。

倒挺会摘桃子的。

不过好在这几个摘桃子的表妹,大概是嫌弃这边的草丛太密,没怎么往庄子后走,庄子后头种着的那些果树花树算是幸免于难了。

姜宝青心情很好的顺手编了个草篮子,姜晴也会这一手,比姜宝青编的还要快,小手上下翻飞中,没多久便出来了一个极为漂亮的草篮子。

姜宝青跟姜晴从果树上摘了些石榴放进篮子,又顺手摘了些花,鲜艳的花,绿色的草,质朴又生机勃勃,看着便让人心情大好。

两个姑娘一人拎着石榴一人拎着花回了烤鱼的溪边,廖春宇已经烤的差不多了,见两个姐姐回来,忍不住大叫:“大姐二姐快来,我都快馋死了,就等你们了!”

姜宝青将篮子放在被溪水冲刷得光滑干净的岩板上,取出石榴顺着将破未破的纹理一掰,那鲜红饱满的石榴籽便迫不及待的露了出来,看着诱人极了。

“太好吃了!”廖春宇一口气吃了一串烤鱼,又啃了半个石榴,忍不住感慨,“若是天天都能过这种日子,那真是赛过活神仙了。”

“那以后你想过这种神仙日子了,便来庄子里,”姜宝青笑了下,“难道你怕我也把你行李扔出去?”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夜幕低垂的时候,玩累了的众人又去泡了个温泉,洗尽了一身的疲惫,别提多惬意了。

然而这份惬意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第二天一早,翟老夫人派来的使者,完美的破坏了这场惬意。

第七百六十四章 居心叵测

一大清早,晨雾还未消散,外面便来了人回禀,说是定国侯府那边派了人过来。

姜宝青揉了揉眉心。

她早就料到了,翟老夫人那边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派人过来。

不然她为什么还把那些侍卫留了一晚。

为的就是这种情况。

只是姜宝青没想到,翟老夫人这次没派丫鬟也没派婆子,反而是派了宫论过来。

“派他来做什么?”姜晴脸色白了一下,显然还记得这位宫三爷之前想要抱她的事。

这事她没有跟姜宝青讲过,她说完这句“派他来做什么”,还有些心虚,生怕姜宝青再察觉到什么,忙补救道:“这位定国侯府的三爷这么闲的吗?”

姜宝青看了一眼姜晴,脸色如常:“宫论虽说是庶子,但大小也算个主子,比那几位什么表小姐身份要高一些。怕是老夫人想用这个来压我一头做梦。”

姜晴看着姐姐依旧很是淡定,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她也慢慢稳定了心神。

上次是她大意了,才让那宫论差点碰到她,这次她当心些,出行都带着青嶂跟碧流,她就不信宫论还敢那般。

姜晴打定了主意,却没有发现这会儿姜宝青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狠戾的杀意。

宫论跟翟老夫人向来不对盘,说是阳奉阴违也差不多,这次竟然老老实实的按照翟老夫人的吩咐过来,里面怀着什么心思,那还未必呢!

姜宝青心下念头各起,脸上却依旧如常的吩咐觅柳:“让宫论去偏厅等着。”

觅柳应了,迟疑了一下,又道:“大奶奶,不如把大少爷或是二少爷也喊上?宫三爷虽说不算外男,但这样也稳妥些,免得有人拿来做文章?”

姜宝青刚要说不必,姜晴却有些急切的替姜宝青做了主:“觅柳说的有道理,一并喊上吧青嶂,你去请我哥哥跟春宇过去。”

姜宝青看向姜晴,姜晴脸色一僵,虽然知道姐姐不会生气,但她怕姜宝青起了怀疑,忙道:“……我是想着万一那起子小人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来……”

姜宝青见姜晴这样小心翼翼的心里就一阵酸楚,她摸了摸姜晴的头:“嗯,没事,你做的对。”

姜晴很轻易的被姜宝青哄好了,顿时高兴起来,只是她要跟姜宝青一道过去,姜宝青却阻止了她:“今天中午我想吃个锅子,这庄子上厨房的人手不够,你带着青嶂碧流过去帮帮忙?……蔬菜在庄子东南角那有种,你去挑一些新鲜的,旁人弄的我不放心。”

姜晴迟疑了下,又不想委屈姐姐吃上不干净的蔬菜肉类,只得点了点头:“那好吧。”

这么一来,姜宝青去偏厅的时候,姜云山跟廖春宇已经到了,在那跟宫论聊着天。

不得不说,宫论装模作样的时候还是有些样子的,姜云山跟廖春宇虽然因着他是宫家人的身份对他多有警惕,但两人都是心地善良之人,并没有对宫论恶语相向,还碍于情面,谨慎的回着话。

宫论见姜宝青进来,站了起来,还拱了拱拳,带着笑,完全看不出是来兴师问罪的:“大嫂。”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宫论做的事是触及了姜宝青的底线,哪怕这会儿不能撕破脸,姜宝青也对宫论的示好有些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你来做什么?”

宫论一脸为难,直接开门见山道:“大嫂,从前你如何气老夫人,暂时先按下不说了,但你昨天那样做,是狠狠的打了老夫人的脸,昨天几位表妹哭着回去告状,气得老夫人差点晕过去。”

差点晕过去?

那不是还没晕么。

姜宝青神色更淡了:“老夫人被气得差点晕过去,显然是因为那几位表妹行事不妥当,跟我有什么关系?”

宫论的脸僵了僵。

他又一副顾全大局的模样叹了口气:“大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到底是亲戚,你就那样让侍卫把表妹们的行李扔出去,说出去别人只会耻笑咱们定国侯府野蛮霸道欺负人。”

“到底是谁野蛮霸道欺负人?”姜宝青冷笑道,“我还从未见过客人不经过主人允许,直接住进主院的。这要是报官,都可以告一个非法入侵私人住宅了。”

宫论脸色又是一变,他想起这次来的目的,耐着性子道:“……可毕竟是亲戚,真要论起来,到时候没有亲戚愿意同大哥来往了,这样大嫂你就满意了?”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想,那可真是太好了,怕是她做梦都会笑出声。

不过这会儿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

姜宝青厌恶的看了宫论一眼:“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宫论被姜宝青那种毫不遮掩的看蛆虫般的眼神给气得差点想杀人,然而他再一次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忍了忍,有些僵硬道:“……所以老夫人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一会儿各位表妹便会由府里的侍卫送过来,大嫂给各位表妹道个歉,再请她们住几天,这事就算了。”

还让她道歉?

姜宝青终于露出个笑来,极尽嘲讽:“看来老夫人确实被几位表妹气得不轻,想来是有些神志不清,竟然说出这等话来。”

姜宝青甚至都能猜到翟老夫人是怎么想的。

表面上看着是给了姜宝青一个台阶下,实际上呢,是用翟家女的“委曲求全,主动求和”来衬托她的野蛮霸道不依不饶。

为了给宫计娶个平妻,翟老夫人真是煞费苦心了。

姜宝青冷笑一声。

“道歉就别想了,诸位表妹要是真想来我庄子上做客,那也不是不行。”姜宝青浅浅的笑着,“遇上死皮赖脸想要蹭吃蹭喝的亲戚,我一个新妇,又能如何呢?”

宫论眼神闪了闪。

姜宝青这口才确实厉害,一下子就把那几个表妹打成了是蹭吃蹭喝的不要脸亲戚,哪怕她们再过来,那也是低人一等的,也是要看姜宝青脸色的。

不过宫论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也懒得管姜宝青跟那几个翟家表妹到底是谁占了上风下风,他这次过来,本就不是为了这个。

他轻咳一声:“既是如此,我便让人传讯给老夫人,让诸位表妹们过来了。”

第七百六十五章 统统杀回去

姜宝青不置可否。

一群青铜非要来最强王者面前受辱,那就随意。

眼下她已经把论调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这里。

她将人赶出去,是因为恶客占据了主人的正院。

她眼下答应人可以过来,是因为遇到了不要脸的亲戚死皮赖脸非要来蹭吃蹭喝。

到时候想泼她脏水,也要问问她铺垫的这些答不答应。

“……你怎么还不走?”姜宝青抬眼,看向宫论。

宫论露出个假笑来:“老夫人的话,让我在这看着诸位表妹,省的诸位表妹再被大嫂赶出去。”

姜宝青冷笑一声。

“我若真想敢她们出去,好似你能拦得住似得。”姜宝青冷冷淡淡的看着宫论,“赶紧走。”

宫论左顾右看就好像听不到姜宝青的话,他甚至还去拉姜云山的手:“姜兄我真是特别敬佩你小小年纪就过了乡试会试,过几日榜单一出,说不得就是个进士出身……快快快,跟我好好讲讲云海先生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我们这些无福听得云海先生教导的人,你不知道有多羡慕你……”

嗦嗦的,就吃准姜云山面皮薄,云海老人的教学理念又一直信奉有教无类,他若表现出向学的样子,姜云山也不好拒绝他。

姜云山有些纠结的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冷笑一声。

这货以为强行留下就能如愿了?

“没事哥哥,”姜宝青道,“你要是有空就给他讲讲也行。”

看着妹妹脸上并没有勉强的神色,姜云山这才有些迟疑的点了下头,给宫论讲了起来:“你若想听先生讲课,倒也有途径……”

姜宝青出了偏厅,神色顿时冷了起来。

到了僻静处,姜宝青把甘遂喊了出来。

“今儿我这边不会有事的,你帮我守着阿晴。”姜宝青站在墙根下,语气淡淡的吩咐着甘遂,“若是那宫论企图对阿晴做些什么,直接打死了扔后山喂狼,出什么事算我的。”

白墙红瓦绿树,阳光倾泻下来,温暖又美好的一幕,甘遂却无端觉得这位美得不似凡人的主母,看着有些阴冷……

“是,只不过夫人这边也不能少了人,”甘遂拱拳道,“到时候会有别的暗卫暂时接班,夫人如果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姜宝青略略点了下头。

甘遂想起什么,又低声回禀道:“还有一事,关于先前夫人吩咐的那个叫易东临的考生……”

姜宝青抬眼:“拖暗巷里套上麻袋打了?”

甘遂有些尴尬:“还没有,那易东临出了考院后一直聚众玩乐,没有落单的时候。且这几日,他因着花街柳巷中跟人争风吃醋,倒是被人打了一顿,打成了猪头,还在家里躲着。”

姜宝青扬了扬眉。

“既然已经被人教训过了,”姜宝青淡淡道,“那就算了,暂时押后吧。”

甘遂刚要应是,姜宝青又补充道:“等他伤势好的差不多了,还是要把他打一顿。这顿打他逃不了。”

甘遂:“……是。”

甘遂像来时一样,无影无踪的退下了。

在路口帮忙守着的觅柳这才过来,朝着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人经过。

姜宝青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

她只是想好好过日子而已,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人逼她,不让她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她能如何?

还不是只能把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统统给杀回去。

……

姜宝青去找姜晴的时候,她正戴了个帷帽,蹲在地里挑选着叶子肥美的小白菜。

青嶂跟在旁边拎着篮子,看篮子里已经有了小半篮。

见着姜宝青过来,姜晴也高兴的很,起身跟姜宝青打招呼:“姐姐!”

结果蹲的太久了,起身又猛烈,差点晕过去。

吓得青嶂差点菜篮子都扔了。

还好姜晴稳住了,没真的摔倒。

“怎么这么不小心?”姜宝青看着活力满满的妹妹,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晴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只得举起她方才刚挖出来的小白菜献宝:“姐姐你看这棵,叶子翠绿翠绿的,一点虫眼都没有。”

其实有虫眼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看着姜晴这么生气勃勃的献宝模样,姜宝青自然也不会故意去打击她的积极性:“嗯,这棵确实不错。”

得了姐姐的夸,姜晴露出两个小酒窝,将小白菜放进了青嶂拎着的菜篮子中,又殷勤的让姜宝青去荫凉底下待着:“太阳太烈了,姐姐去那边凉快些,我这马上就好了。”

“这点太阳没事。”姜宝青毫不在意的撩了下裙摆,也蹲下跟姜晴一起薅起了白菜。

姜晴又忍不住眉眼弯弯的笑了笑。

她蹲在姜宝青身边,看着姜宝青在阳光下犹如发着光的侧脸,还是忍不住问:“姐姐……定国侯府那边,没事吧?”

姜宝青略一摇头,语气轻快的很:“一群渣渣,能有什么事?”

姜晴又有些迟疑:“那……那个宫论,走了?”

姜宝青微微一顿,摇了摇头:“他说下午翟家那帮表妹会过来,他要看着些,确保我不会把人再赶出去。”说到这,她有些嘲讽的翘了翘嘴角。

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哦……”姜晴应了声,小声道,“我不太喜欢他,还有除了姐夫跟尚伯母以外的宫家人,我都不太喜欢。”

姜宝青有些心疼,手上沾了泥土,又不好去摸姜晴的小脑瓜,只得道:“我也是,不喜欢他们没事,过几天你姐夫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带着我婆婆搬去大将军府,到时候给你跟哥哥还有春宇都留个院子,愿意去住多少日子都可以,一直住下去都行。”

姜晴眼神亮了亮,重重的点了点头,应声的十分高兴:“嗯!”

摘了些应季的蔬菜,姜宝青又让庄子里的人去溪边捉了些鱼,片成了极薄的鱼片,方便涮着吃。

再加上姜宝青之前让人散养在庄子后山的鸡鸭,菜品倒也算丰富。

在用饭的侧厅里,准备的青菜肉类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张桌子。

第七百六十六章 又回来了

姜云山好不容易摆脱了宫论,进来的时候都被桌子上摆着的菜品吓了一跳。

“好多。”

姜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菜都新鲜的很,忍不住就多摘了些。”

“没事没事,”姜云山忙道,“大不了晚上再吃一顿,咱们家里人不都挺爱吃锅子的么?”

这话倒是,自从姜宝青有次给她们做了个锅子后,涮锅便成了家里的保留菜系。

“哥哥真是太不容易了,”廖春宇跟着姜云山进来,一边啧啧一边摇头,“那个宫论明明一大把年纪了,问出来的许多问题连我都觉得幼稚……定国侯府不给请先生的么?”

听到宫论的名字,姜晴难免僵了僵,随即便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道:“宫论怎么了?”

说起这个,廖春宇有半肚子苦水:“……非得拉着哥哥问云海先生的授课内容,说什么自个儿向往大儒,却无缘得见,只能从哥哥这探索一二。拉着哥哥东聊西扯了半天,还想跟我们过来蹭饭!……我听小厮说了今天中午是吃锅子,我才不跟那人一起吃呢,总觉得他怪怪的!……我废了好大功夫,暗示我们不跟他一道吃,他就像听不懂似得;后来我直接明说了,我说我不习惯跟外人一起吃。二姐你没见着那人那张脸,真的是……”

廖春宇皱着小鼻子,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姜云山听着都无奈了,笑道:“行了行了,不用理他,我跟厨房说了,给他送些饭去就行。”

廖春宇还有些不太服气。

就是宫论之前把姜云山给推倒摔下台阶,害得姜云山在床上躺了许久。

若说是吃醉了酒不小心吧,再见了面总得道声对不住吧?

可再见面,这宫论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还厚着脸皮跟他哥哥攀交情!

若不是廖春宇知道后头他姐夫宫计已经在别的地方帮着找回了场子,非得跟那宫论好好打一场不可。

好气哦,可还是得保持微笑。

廖春宇到底是个半大的毛头小伙子,虽说还是气愤不已,但青嶂帮他把凳子一拉,再把涮好的薄肉片放到他跟前的盘子中,他就顿时忘记了那满肚子的不愉快,忙不迭的一边就座一边喊着:“青嶂姐姐我自己来就行!……啊这个肉看起来好嫩啊!”大快朵颐起来。

姜云山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

他性子温柔,又豁达,早就把那事置之脑后。

倒没想到弟弟春宇却是一直替他愤愤不平着。

这就是家人啊……

姜云山笑着落座,跟家人一起说说笑笑的涮起了锅子。

……

几位翟小姐来的倒是迅速,姜宝青她们刚用过午饭,那几位就犹如卡着点似的过来了。

这次来的不止是几位翟小姐,还有翟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月翠。

这几位翟小姐们自觉这次是来打姜宝青脸的,再加上还有代表着翟老夫人的月翠在,个个眼睛几乎长到了天上去,刚进了庄子,就喊着什么旅途疲累,让姜宝青这个大表嫂快给她们安排合适的住处。

“存心不让人休息好么……”姜晴对翟家那几位表小姐都有些看不惯,不由得嘀咕,“旅途疲惫的话干脆别来了啊,非得过来惹人厌。”

“无妨,就当来给我们逗个乐子玩了。”姜宝青安抚姜晴道,“余兴节目,理解一下。”

姜晴见姜宝青心态好的很,不由得也露出一分笑来:“好,那就当看猴戏了。”

因着这次是带康康一道来的庄子,只是小孩子贪凉,在溪边玩了一下午,第二天就有点发热,姜宝青上午去看过了,倒也没什么大碍,就地找了些草药让寻桃熬了给康康服下。

这会儿寻桃照顾着康康,觅柳帮着管着庄子,姜宝青便把姜晴身边的碧流给借了过来,吩咐了几句,支使着碧流去给那几位表小姐安排院子。

中心思想就一个:合情合理的给她们往偏里安排院子。

碧流领会了精神,领命去了,以附近院落住着姜云山廖春宇两位少爷的缘由,将那几位翟小姐安排的能多远就有多远。几位翟小姐愤愤不平的抗议,碧流还一脸无奈的看她们:“几位小姐不在意清白名声,我们家大少爷二少爷总要在意的啊。”

意思就是你们不要脸可别拉着我们家少爷下水!

气得这些表小姐们说不出话来。

就连月翠也劝她们算了,委婉提醒道:“几位小姐这会儿住的委屈,不正衬得几位小姐比那边那位,更懂事不少么?”

“那边那位”,指的自己是姜宝青。

听的月翠这般劝,几位翟小姐这才消停了些,勉强把行李放进了院子。

也有人不甘心,放好行李领着丫鬟溜达溜达的来了正院这边,发现正院外头的垂花门大门紧闭,一把黄铜锁直接锁了起来。

“把我们赶出去自个儿又不住,有病吧!”某位翟小姐愤怒道。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吗?大奶奶既然不住这正院,干嘛要把几位姑娘都赶出去啊!依奴婢看啊,大奶奶就是故意的!”

“就是个妒妇!嫉妒姑祖母想要撮合我们跟大表哥!……这么好的正院呢!”

说着,她有些愤愤不平的又往正院里看了一眼。

可无论她再怎么不忿也于事无补。

毕竟这温泉庄子的主家姓姜不姓翟。

……

来的人不止是几位翟小姐,还有昨天被姜宝青给辞退了的安管事。

安管事垂眉搭眼的站在姜宝青跟前,这个看着敦厚老实的人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遮掩的得意神色。

“大奶奶,老夫人说了,这庄子得有积年的老人帮忙看着,”安管事难掩得意与高兴,“大爷出生后我就在这庄子里干活了,庄子上的活计您放心,我都懂!”

姜宝青定定的看了会儿安管事,半晌才缓缓绽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来:“安管事说庄子上的活计都懂,让我放心。可我当时接手这庄子的时候,怎么荒凉破败成那个模样?”

安管事神色僵了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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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刚下火车,补了个觉,更新晚了,12点前还是会有4更,握拳

第七百六十七章 游荡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六十七章游荡他跟这位生得仙女似的新主家,头一次接触的时候,新主家只简单的提了几处要整改的地方,其余半个字也没有过多的苛责。

也就是那种行事过于过分的,被辞退了几个。

除此之外,倒是好说话的很。

他一度以为这是个脸皮薄的新媳妇。

谁曾想这个看似脸皮薄的新媳妇竟突然露出了爪牙,直接把他给辞退了!

他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所以他攀上了翟老夫人的路子,跟着那几位翟家的表小姐,重新回到了这庄子。

可是没想到,这会儿姜氏竟然跟他算起了旧账。

安管事脸上闪过一抹难堪与尴尬,他咳了一声,解释道:“大奶奶,这事真要算起来也不能怪我们。当时大爷离京好些年……”

姜宝青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她冷冷的看向安管事:“大爷离京好些年又怎么了?你们是这庄子雇的下人,赁着这庄子附近山林的土地,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让你们交过租,哪里亏待你们了?我也查了账本,我婆母尚大夫人那每年也有一笔支出,是给你们的工钱。是你们这些人过于尸位素餐,觉得主家不在可以随意糊弄。此种过往,我本想不跟你们一一计较,真当我面皮捏的了?”

她说话时声音并不高,甚至语气都有些平淡,只是眸中冷色让人难以招架,无端有一种气势,压得安管事有些喘不上气来。

安管事的脸色也从一开始难掩得意的红润转为了慌张的青色,又从青色变为了失措的惨白,双腿微微打颤,最后竟然在姜宝青语调微微上扬的反问里,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我昨儿辞退了你,没让你把这些年多得的东西给吐出来,已经是看在你们好歹守了这庄子这么多年的份上,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姜宝青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既然你还不满意,非得借老夫人的东风来压我一头,那咱们就好好算一笔账,旁的先不说,这十几年欠下的租子,先给补上吧。”

安管事一听要补租,简直面无人色。

这温泉庄子建筑虽然不多,可周围山林不少都是这庄子的附属产业,仔细算下来每年也是有一笔不小的进账。

眼下这姜氏竟然让他把进账给吐出来,这几乎是要让他倾家荡产了。

“大奶奶,这,这最近几年收成都不好……”安管事结结巴巴的,给姜宝青连连磕了几个头,哀求道,“求大奶奶给个恩典,我这就走,这就走。”

姜宝青垂着眼眸,淡淡道:“昨天辞退你已经是给你恩典了,可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你自个儿选的路,谁也别怪。”

她看了一眼觅柳,觅柳知机,喊了侍卫进来,让侍卫监督着安管事把这些年欠的租子都给吐出来。

“你放心,这租子也不会多收了你的,”姜宝青淡淡道,“附近庄子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到时候看一下别家这些年收成的账本,大多就能推算出你该补多少租子了。”

安管事见姜宝青是来真的,差点悔断了肠子,然而他再怎么想哀求哭腔都于事无补了——侍卫过来直接将他给拖了出去。

姜宝青见姜晴在一旁若有所思,她便细细的教他:“……头一遭只是辞退,算是给他这老人最后一分体面,也免得上来就下了死手,让他绝望之下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咱们徒惹一身麻烦。若是他还算有点良心,直接走了,也就没有后头的事,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姜晴听得直点头。

姜宝青又道:“……不过他既然选择了继续跟咱们对立,那说明咱们顾虑着情分,人家却是不当回事的。那就也别管旁的了,好好跟他清算下,都是他自己找的——你以后管家也要多想想。”

姜宝青嫁人后,姜府都是姜晴管着中馈。不过姜府人口简单,也没太多别的产业,姜晴管理起中馈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姐姐,我知道了。”姜晴自然是能体会到姜宝青多给她解释这些的教学之意,颇为感动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想了下:“我成亲那会儿,在南郊那边买了个小庄子。不算大,也就五十亩地,也有些佃户。等回去后我把那小庄子给你,你练练手。”

姜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姜宝青已经料到了,嘴角翘了翘:“怎么,你是觉得咱俩的情分还比不过一个小庄子?我这做姐姐的,不能给你个小庄子傍身了?”

姜晴扁了扁嘴:“……话都让姐姐说了,我哪里还敢不接。”

姜宝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给你的,你就收好了。放心,那庄子是我自个儿的,不是从你姐夫那薅出来的。”

姜晴挽住姜宝青的手,抬起小脸来,冲着姜宝青讨好的笑了笑,如果身后有尾巴,这会儿定然是一摇一摇的。

姜宝青看着妹妹那像花骨朵一般含苞待放的小脸蛋,心下一软。

这么好的妹妹,若那豺狼虎豹想要把这娇花给叼了去,那她就要做个猎手,把那豺狼虎豹都给斩杀了!

……

从姜宝青那出来,姜晴便想着去林子里采些花来,给院子里增添几分颜色。

没想到的是,不过刚走了几步,还未进林子,就见得远处有人激动的喊了一声:“姜家妹妹!”

姜晴循声望去,就见着一个穿着锦衣的男子正快步冲她跑来。

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是宫论。

青嶂低声道:“……这位宫三爷可真是讨厌,今儿奴婢见着他几次了,似是一直在这园子里游荡,难不成他这么清闲,没有旁的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姜晴心里咯噔一下。

看着宫论一副“久等了”的模样冲她跑过来,她心里竟隐隐的出了个想法。

这宫论在园子里游荡不会是在等着她吧?

这想法实在有些可怕,姜晴身子忍不住微微颤了起来。

到底是贴身丫鬟,青嶂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姜晴的不太对劲。青嶂下意识的挡在了姜晴跟前,拦开了姜晴跟宫论。

第七百六十八章 安守着一隅

宫论长腿长脚,这会儿已经是到了离姜晴青嶂二人不足一丈远的地方。他见青嶂挡住了姜晴,颇有些不悦:“你这丫鬟,这是做什么?也太无理了些。”

青嶂不卑不亢的给宫论屈膝行了行礼:“宫三爷,男女授受不亲,我家小姐性子羞怯,脸皮薄,还请宫三爷保持些距离。”

宫论脸上闪过一抹怒色。

他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丫鬟来教训了?

宫论勉强掩住脸上的不快:“都是亲戚,姜家妹妹又何必这样。毕竟你姐姐是我大嫂,论起来你要喊我一声宫三哥。”

姜晴强忍住心下不适,从青嶂身后往旁边迈了半步,算是露出了半个身子,对着宫论敷衍的行了下礼:“宫三爷,咱们又不是直系亲眷,望你自重。我还有事,先走了。”

宫论往前又迈了一步,盯着姜晴那稚嫩中却又有几分明研清丽的脸,有些贪婪的挪不开眼去:“别介啊姜家妹妹,且不论这层亲戚关系,我也算是庄子里的客人吧?你待客就这般冷淡?”

这话让宫论说得暧昧又缱绻,姜晴强忍住恶心的感觉,恨不得直接一脚踹过去。

青嶂如临大敌,见宫论还在逼进,护着姜晴往后退了一步,怒道:“若宫三爷再这般恬不知耻的进一步,我便要喊人了!”

宫论不知是被青嶂的话给唬住了,还是怎地,他往一旁看了眼,那茂密的灌木丛后隐隐能看到一片紫色的衣角。

他若没记错,今儿翟家那群表妹中,最得翟老夫人欢心的那两个翟氏女中,有个叫翟蔓蔓的就穿了件紫色的衣衫。

宫论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他本来想动静闹大些,让随便一个翟氏女看到了便行。

以翟氏女对姜家人的憎恶,到时候他说得含糊些,还怕她不出来作证?

宫论停下脚步,一脸义正言辞道:“姜家妹妹误会了,我不过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想过来同你打个招呼罢了。你这番行径,倒显得好似对我有些什么不同的看法罢了罢了,我走就是了。”

宫论说得暧昧,转身直接走了。

青嶂皱着眉头。

这宫三爷在她心里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花花公子,说这些暧昧的话可真是讨厌!

“小姐,你没事吧?”青嶂有些担心的回头看向姜晴。

姜晴脸色有些发白的摇了摇头:“没事。”

青嶂担心姜晴的身子,道:“要不咱们先别去林子采花了,先回院子休息下。”

姜晴怕她这样回去再引起姜宝青的担心,加上宫论确实是已经走远了,倒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便拒绝了青嶂的提议:“我没事,走,我们去林子里采点花。”

说着,率先往林子里行去。

青嶂见姜晴脸上慢慢的恢复了红晕,这才微微放下了心,应了一声,跟着姜晴一道进了林子。

灌木丛后,那袭紫色衣衫的主人,带着丫鬟轻手轻脚的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正是翟蔓蔓。

看着姜晴主仆两人离开的身影,翟蔓蔓的丫鬟有些惊讶:“三爷这是……”

翟蔓蔓抬手止住了丫鬟的声音,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来。

在谁也没发现的暗处,甘遂将手上的暗器收回了袖中。

方才宫论若是再靠近姜晴些,他手上这暗器便要射出去了。

这暗器上淬了毒,虽说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但也能让人大受一番苦头。

拖得时间长了,还会留下无法挽回的后遗症。

等于是把出气程度的控制权交到了姜宝青这庄子里唯一的大夫手里。

不过这宫论最后倒是停下了脚步,暗中观察的甘遂觉得十分遗憾了。

……

这温泉庄子不算大,除去几个被树木掩映的院子,最为瞩目的还算是庄子东北角处的那眼温泉。

这温泉之前没有修葺的时候,池子里长满了杂草青苔。姜宝青找人修葺了一下,还沏了莹润的大石板,堆出了个极为拓扑有趣的池子。

晚上泡一泡温泉,洗去一身的疲惫,别提多舒服了。

姜宝青同姜晴趴在池子边上,泡温泉的时候,就听得觅柳在外面拦人的声音:“……大奶奶正在里面沐浴,闲人免进。”

“你说谁算闲人呢?”

几位被拦住的翟小姐显然很不高兴。

姜宝青微微提高了声音:“觅柳,不用跟她们多说,若她们执意要进,多说半句废话,便让侍卫把她们都给丢出去!”

姜宝青这话一出,外面罕见的静了静,随即便是有些杂乱离开的脚步声。

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生怕侍卫真的上手把她们给丢出去。

姜晴有些崇拜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笑了下:“……别管她们,平白扰了好心情。”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手臂枕在池边上,随手拨了拨水:“这么好的夜晚,可不能让无关的人坏了这等美景。”

夜幕低垂,星空辽阔,在这半山上的温泉池里,好似伸手能摘到星星似的。

姜晴仰在池中看着天上银带似的星河,突然道:“姐姐,你说女孩子一定得嫁人吗?”

“嗯?”尾音略略有些上挑,姜宝青慵懒的靠在池边看向妹妹,“怎么突然这么问?”

“嫁了人,无端就同那么多的陌生人有了牵扯,”姜晴声音小了下去,“好麻烦……我心疼姐姐,那些什么表小姐,算是什么玩意,仗着个亲戚的名头……”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下,纤纤细手拨了一下温泉的水面,略带着硫磺味道的气味在池子上空弥漫着,她漫不经心道:“其实也没什么,端看你觉得值不值了。若是你嫁了一个自己满心喜欢的人,觉得为了他做出一些牺牲也心甘情愿,那就没什么。若是你觉得这个人不值得你付出这些,那就把那个男人给踢了,快快乐乐潇潇洒洒的自己过一辈子,也是很好的啊咱们女子又不是非得嫁人,到时候我多给你几个庄子几个铺子傍身,这****名岳大川,你都去看一看,走一走,就会发现,在这广阔的田地里,随心活着才是最舒服的。”

姜晴没说话,眼睛却蓦然亮了起来,仿佛漫天星河都映在了她的眸子中。

“那姐姐,为什么不去走一走看一看呢?”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小脑瓜,笑了下。

“为了一个人,我愿意安守着一隅。”

第七百六十九章 叛徒翟五

姜宝青原本觉得那些翟小姐就当是苍蝇,不理会就行了。

反正她跟家人们在这温泉庄子休息个两三天,就得回京城去等待这次秋闱放榜了。

倒是没想到,这些满心想着给定国侯府几个爷做平妻做妾的翟小姐们,中间竟然出了一个“叛徒”。

这位翟小姐在族中排行第五,人称翟五儿。

这位翟五她看上了姜云山。

其实这个“叛徒”一开始是没看上姜云山的,她在定国侯府没少听人家细数姜宝青娘家的家世,当时就知道了姜宝青有个读书种子的哥哥,拜在云海老人门下,算是家世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一点。

当时翟五倒是没往心里去。

要知道,多少高门大户从小拿名门宿儒给堆出来的子弟里,能有几个中进士的?

区区一个寒门子弟,不过有幸拜在了云海老人名下,也好意思叫“读书种子”了。

怕是旁人实在挑不出来可以夸的地方,给她几分面子罢了。

这个想法直到维持到翟五惊鸿一见姜云山。

姜宝青生得好她是知道的,她大概也能猜到姜宝青的哥哥姜云山生得不错。

可生得不错又怎样,男人又不能靠脸吃饭等她在廊下拐角处跟姜云山打了个正着,翟五恍恍惚惚觉得,这姜云山有这么一张脸,又有那么一个精明霸道的妹妹,哪怕中不了进士,这将来生活虽说不能锦衣玉食,但应该也还可以。

是的,翟五对姜云山起了心思。

翟五行动力很强,当天下午就亲自策划了第二次的偶遇她让丫鬟在姜云山院子外头转了好几遭,待姜云山出门,看清了姜云山的行进方向,赶紧跑去跟她汇报。

于是翟五就在姜云山必经之路的廊下,来了一场闺中才女伤春惜秋自怜身世的吟诗。

姜云山恪守着礼节,听见旁人吟诗便住了脚步,免得上前唐突了人家姑娘他甚至还往回退了些,打算等这位姑娘感伤完了离开了他再过去。

翟五等了半天没见姜云山过来,凹了个临水照花造型的她按捺不住回头一看,就见着姜云山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翟五哪里能甘心,索性山不就她她就去就山。

她唤住姜云山:“姜公子,有礼了。”

姜云山只得停住步子,执了个书生礼。

翟五越看姜云山心里越是欢喜,再看姜云山这般恪守礼节,对他更是满意得不得了,声音忍不住又放柔了几分,娇滴滴道:“姜公子莫要怪罪,方才小女子想起自己的身世,忍不住有些感伤,在公子面前献丑了。”

姜云山默了默,像是想说什么,然而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翟五心里越发痒,她拿起帕子掩嘴娇笑一声:“公子,小女子并非豺狼虎豹,你有什么话,就尽管直说吧。”

姜云山又默了默,翟五再三催促,他这才咳了一声道:“……方才姑娘吟的诗中,有几处都读错了音,意思截然不同了。”

翟五:“………………”

读书人真的好烦啊!

场面一时之间很是有些尴尬。

姜云山一直没有直视翟五,见翟五半天没说话,他再次拱了拱拳:“……若没旁的事,在下还有事,先离开了。”

想着从走廊另一侧绕行一下。

翟五想着错过了这个村不知道还没有下个店,心下一横,出言挽留:“……姜公子,小女子并不想破坏大表哥同大表嫂的感情,无意去当一个妾室。”

姜云山脚步微微顿住。

翟五见有效,心下一喜,半分真半分假的同姜云山哀叹道:“……姜公子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翟家的小姐不自重不自爱,明明也是个望族的千金小姐,却要巴巴的上赶着给人做妾?……我不知道别的姐妹怎么想,其实我不想的。”

姜云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抿了抿唇。

他只是碍于修养,不想去评判旁人的处事态度。

一些不相干的人,做不做妾的,与他何干呢?

只是这位翟小姐正说着话,他若是这会儿一走了之,把人晾在这儿,这于礼数颇有些不合。

所以他耐着性子站在这儿,等这位不知道是谁的翟小姐把话说完。

然而翟五却误会了,以为姜云山被她的话触动了。

她心下一喜,往前一步,脸上的哀怨看着更楚楚可怜了:“我只是想要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他不是高门大户,哪怕没有锦衣玉食,只要他本分老实,待我好,我便愿意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姜云山清隽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无他,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小姑娘突然说什么“生儿育女”的话,他觉得好似不该再站着听下去了,可又觉得他直接抽身走人,会有些尴尬

姜云山深深的吸了口气。

翟五看着姜云山的反应,却是彻底误会了,她动情的越发靠近姜云山:“姜公子……你是否愿意……”

姜云山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有些惊愕的往后退了两步。

突然后悔把小厮留在书房整理他昨日写的帖子这会儿但凡有个旁人在,他也不会这么尴尬。

“翟小姐这话多有不妥,”姜云山红着脸,作揖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掉头大步离开了。

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似的。

翟五呆愣在了原地,看着姜云山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身影,又有些恼。

这个书呆子装什么呢?

她翟家虽说破落了,那也是百年望族,她也算得上是高门闺秀!

她这样一个样样拿的出手去的闺秀,不惜脸面的暗示他愿意嫁给他,他竟然还逃了!

气得翟五直撕手帕。

他以为他算什么?!

不过是个寒门学子,能不能中进士还不好说,对她的示好竟然不感恩涕零的接着,跑什么跑!

……

可一想想姜云山那张脸,翟五又忍不住吸气吐气的平复心情。

算了,她再想想法子前两天她们跟姜宝青闹得那么僵,这会儿她又突然示好,人家怀疑她的用心也是有的。

这般开导了下自己,翟五终于又打起了精神。

她一定要好好盘算盘算,怎么把姜云山拿下!

第七百七十章 争奇斗艳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七十章争奇斗艳翟五的心事自然是不能为外人道也。她想过了,若是姜云山这边没抓住,她后面也好装作无事发生再去搏一搏宫家那几位爷的贵妾之位。

平妻之位她是不指望了。

先不说上头还有俩谁也不是省油的灯的翟菁菁翟蔓蔓虎视眈眈着,就说姜宝青那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跟这种人抢男人做平妻,哪怕背后有翟老夫人撑腰又如何,翟老夫人还能把手伸到人家小两口屋子里去?

还不如嫁给姜云山当个正头夫妻,姜宝青那厮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低头喊她嫂子?

翟五想想姜云山那张脸,再想想姜宝青低眉顺眼喊她嫂子的模样,简直浑身通畅,别提多痛快了。

然而翟五又让丫鬟去盯了一下午,不知道是不是姜云山起了警惕之心,丫鬟盯了许久也没看着人。

翟五哪里甘心,花了些心思打扮起来,入秋有些凉的天里,却穿着夏日的薄纱衣,腰间系了个同色的束腰,外头罩了件淡色的罩衫,越发显得人纤细弱质——这样娉娉婷婷的出了门,自个儿去“偶遇”姜云山。

只是这温泉庄子就那么大,她这转了一圈,没看着姜云山,倒是那几个平日里“姐姐来妹妹去”的族中姐妹,都用有些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五姐姐这也太爱俏了,”一个年龄较小的翟家女掩嘴直笑,“怎么着,在庄子里也不忘跟三爷联络下感情?”

这明显是误会了,以为翟五这一身打扮是为了宫论。

翟五嘴角不屑的翘了翘。

什么宫三爷,除去定国侯府的外衣,不过就是一个庶子。

虽说她们中不乏庶女,可给庶子做妾,有什么好抢的?

“人家这叫上进,你懂什么。”另外一个翟家女轻哼,然而话说出来意味却是酸得很,她有些待不住的起了身,“我先回去了。”

再出来时,她也换上了最能显身材的纱衣,甚至比翟五还要绝一些,连外头那层罩衣都没穿,就这么美丽冻人的在园子里乱逛着。

那个年纪较小的翟氏女也坐不住了,她家里条件差一些,又是快要出了五服的旁的不能再旁的旁支。这次来京城前,更是被她娘耳提面命让她一定要把握好机会,以后也好提携提携她下头的两个弟弟。

她一咬牙,顾不上方才笑话翟五“爱俏”了,自己换上了一身有些薄透的纱衣——之前在定国侯府,仆役下人太多了,她哪怕再豁出去都没好意思把这身她娘给她塞在包袱底下的纱衣穿出去。

眼下这是在庄子里,别人又都穿上了薄薄的显身材的纱衣,她是有些坐不住了。

翟五看着一个比一个穿的少的族中姐妹们,忍不住讥诮的哼笑了声。

也好意思笑话她!

她穿成这样好歹不是上赶着给人做妾的!

——只是,这样一来,这不算大的温泉庄子里,穿着清凉薄透纱衣的翟家小姐们倒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翟菁菁跟翟蔓蔓倒是没参与进去,冷眼看着其余人争芳斗艳。

她们两人是这批翟家女中的翘楚,明确的奔着大房嫡子的平妻之位去的。

哪怕当不了平妻,也要当嫡子的贵妾。

庶子的贵妾,呵,她们可看不上。

翟五夹杂在几个想要同宫论发展一下的翟家女里,看着反而显得正常了不少。只是她再怎么正常,在外面晃悠了大半个下午,也没有看到姜云山的半个人影。

翟五气得跺了跺脚。

看来只能往姜云山住的院子里闯了。

为着面子能好看些,翟五想了个法子,寻了处僻静的墙根外,四下里看了看没什么人,这才从怀里拿出个毽子,用力一扔,落在了姜云山院子里。

翟五这才整了整衣衫,又扶着发髻问丫鬟:“……乱了吗?”

丫鬟摇头奉承道:“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姐。”

“属你嘴甜。”翟五心花怒放的晃着小腰,往姜云山的院子行去。

刚进了个院门,自然就被姜云山的小厮半芹给拦了下来。

半芹早就注意到这两个奇奇怪怪的女子了。

明明深秋了,还穿得这么清凉,又一直在他们院子外头晃,这是来勾引谁的简直不言而喻。

半芹作为姜云山的小厮,自觉有义务去帮自家少爷隔绝这些不三不四的骚扰。

“这位小姐,这里是我家少爷的院子,您是不是走错地方啦?”半芹说的客气,然而眼神却有些不客气,几乎写满了“不知廉耻”。

翟五在翟家这种破落世家长大,人情冷暖看得多了,早就可以无视这种眼神了。

她身边的丫鬟忙堆着笑上前道:“这位小哥,是这样,我家跟我家小姐在那边踢毽子,毽子不小心越过墙头掉进来了。不敢劳烦小哥帮忙去找,我们找完了便走。”

半芹半信半疑的往院墙边那看了一眼。

因着院子里草木种得多,这一眼望过去,什么也没发现。

这会儿翟五开了口:“……这位小兄弟,若是旁的毽子也就罢了。实在是那个毽子乃我上京前,我阿娘替我扎制的。我背井离乡来到京城,平日里想念家人,也只得看那毽子聊以慰藉……若非这样,我也断断不会厚着脸皮来上门。”

半芹神色有些动容,犹豫了下。

这会儿他们大少爷其实也不在院子里,倒是廖春宇少爷在。廖春宇少爷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应该也没什么妨碍。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半芹还是去通报了一声。

廖春宇这会儿正在屋子里摆弄着从前宫计给他的一个简易便携沙盘,听到半芹来通报这个,眉头就拧起来了:“一个毽子而已……”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算了,我也出去帮着找一找,找到了赶紧把人送出去,免得一会儿我哥回来了再出什么问题。”

廖春宇推门出去的时候,翟五正带着丫鬟有些探头探脑的在院子里看,大概是想确定下哪个是姜云山的房间。

廖春宇倒是没想到这些,他只是觉得这位一看就穿得有些冷的姐,着实有些行迹可疑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再见故人

第七百七十一章 再见故人

廖春宇倒是没对“形迹可疑”的翟五多说些什么,只是丢下一句“我帮你们找”,闷头去了墙边。

翟五没想到出来的是个闷声不说话的毛头小子,她脸上精心准备好的楚楚表情不由得僵了一僵。

毽子倒是挺好找的,廖春宇绕着院子走了一遭,很快就从草丛里发现了那只扎得很是显眼的毽子。

他拈着毽子头顶那撮毛,将毽子往丫鬟怀里一扔,干脆道“行了,找到了,两位请回吧。”

翟五是真的没了法子,墨迹了会,脸色有些僵的扭头走了。

廖春宇呵呵了一声。

半芹站在院门口往外张望了会,见翟五的身影总算是消失在了视线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小跑回来跟站在廊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廖春宇道“走了走了,那位翟小姐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我看着她身边那丫头在我们院子外头转悠大半天了。”

廖春宇撇了撇嘴“行为这么古怪,穿着也奇怪的很算了,不管她们了。谁知道她们打什么主意呢”

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女人真是太奇怪了,还不如沙盘来的有意思。

这会儿翟五遍寻整个庄子都找不到踪影的姜云山,正带着小厮半菡在庄子外的林子里往山上走着。

姜云山虽说是个书生,但因着经常打五禽戏,注重锻炼身体,身体素质要比一般人都要好上一大截。

这会儿他还没什么疲累的感觉,小厮半菡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大少爷,我,我真的不行了。”半菡扶着路旁的树,半张着嘴,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看样子是半步都走不动了。

“你先在这休息下。”姜云山拿半菡没办法,只得只身往山路边的小林子走去。

半菡急了,忙道“大少爷,别,别丢下我啊。”

姜云山好笑道“想什么呢,我去给你找根粗些的树枝当拐杖。”

半菡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扶着路边的树干直点头。

他们家大少爷读书厉害他是多少能从旁人对待大少爷的态度里看出来些的,可他从来不知道他家大少爷体能这么好啊。

他好歹也算是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了,只是这大半个时辰走下来,难免累得像是脱了一层皮。

半菡觉得他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再看看他们家大少爷,气不喘脸不红,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看得半菡都有些眼红,体力未免也太好了些

半菡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见着姜云山从林子里拿了根手臂粗的枝干出来。

姜云山边走边把枝干上多余的树枝叶子给剥了去,这才递给了半菡“用这个支撑一下。如果还是不行你就在这里等我,等我下山的时候再一道回庄子。”

半菡作为小厮,哪里会答应让主子一个人去登山,他接过这简易制成的登山棍,重重点头“大少爷不用担心,我已经恢复了些体力,咱们这就走吧。”

说着,他为了示意自己能行,拄着登山棍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姜云山看着半菡的背影,忍不住笑着直摇头。

寻常人是会累些,他打小就一个人走几十里山路去县学,习惯了。

还没再走上小半个时辰,半菡又是累得动不得了。姜云山这会儿额头上才渗出了些微微的汗意。

“不行,我,我真的,不行了”半菡瘫在路边的石头上,累得犹如死狗。

姜云山帮半菡取出水囊,这才发现水囊里也没什么水了。

“附近应该有小溪,”姜云山道,“我去打些水,你再休息会。”

半菡这会儿已经说不出半个字了,连点头都觉得有些困难,只能转动着眼珠子目视着姜云山拿着水囊离开。

姜云山没猜错,他穿进林子,没走多久便看到果然有潺潺的溪流顺着山上流淌下来,溪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见鱼儿在水里悠闲的摆着尾巴游动着。

姜云山鞠了一捧水,尝了尝,溪水甜滋滋的,清凉又解渴。他便将水囊浸在溪水中,灌了个满。

正当他拿起水囊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得顺着小溪似是有什么呼救声传了过来。

姜云山侧耳听着那呼救声,夹杂在风中若隐若现的声音,似是从溪流的上游传过来的。

姜云山迎着溪流往山上行去,山势复杂,他拐了好几个滩涂,这才在绕过一处山壁之后,见到两个女子,挤在一处较高的大石头上,互相抱着,脸色有些发白。

姜云山愣了下。

也是巧了,两名女子中竟有个他认识的。

尘封的记忆从时光深沉翻腾了出来。

依稀还记得曾是少年的时候,喜欢过隔壁的那个清丽秀美的少女。

当时的心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若是这会儿没碰上,他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那少女。

芙蕖这名字,好像就已经随着年少时期懵懂的暗恋,一起化为了尘埃飘散。

两个抱在一起的女子见着有人来,也是一愣。

其中一个见是这么清秀的少年,呆了呆,脸上一红,全然没有注意到她身边女伴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显然也已经认出了姜云山。

“这位公子,有,有蛇”女子颤声叫着。

姜云山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滩涂上,一条有些细长的蛇,正盘着尾巴,在附近的石头缝隙间游走,不时的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姜云山仔细辨认了下,出声道“没什么,是条无毒的蛇。”

那女子有些不信,还是不肯下来。

姜云山便寻了个树枝,将那蛇扔到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那女子观望了半天,见那蛇没有从灌木丛中再爬出来,这才心有余悸的从石头上爬了下来,话里还有些不太理解“公子也真是心善,那蛇万一再爬出来怎么办”

姜云山没说话,温和的笑了下。

那女子这才注意到女伴还在石头上站着,她有些纳闷的望过去“芙蕖,蛇都没了,怎么还不下来”

芙蕖神色复杂的深深看了一眼姜云山,这才从石头上有些狼狈的爬了下来。

“好些年没见了,姜公子”芙蕖薄唇轻吐,神色十分复杂的看向姜云山。

另一名女子错愕的看向芙蕖,再看看姜云山,眼里写满了怀疑的神色。

第七百七十二章 你们认识

第七百七十二章 你们认识

倒也不能怪她怀疑,实在是没想到在这深山中遇到麻烦,前来施救的人还是认识的人。

女子看看姜云山,再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身边的芙蕖。

一个是俊美如玉生得好像画中人的陌生公子,穿着打扮虽说看着低调,但单看身上衣服料子的光泽,就知道价格不菲,定然不是她们能穿得起的;而另一个呢,却是同自己一道在庄子里做了几年活计的女伴,虽说生得底子也不错,但这些年的山庄生活,却是让她迅速磨灭了身上的光彩,通体看下来就两个字,“粗糙”。

这两人会认识

姜云山有些客气疏离的对芙蕖点了点头“芙蕖姑娘。”

便是再也没旁的话。

芙蕖抿着唇,神色复杂的很。

心里这会儿却是早已掀起了波浪。

看这姜云山的穿着打扮,举手投足,满满都是居养气移养体养出来的那种气势,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山村乡野少年。

那些年她因着姜宝青而触怒到了宫计,被发配到这深山的庄子里,几乎是与世隔绝,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后悔当年为什么要自视甚高觉得宫计对她是不一样的。

四年多了

“你们认识”莲香还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口。

芙蕖没说话,只是咬着下唇。

“真的认识”莲香继续追问,颇有一种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

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姜云山略一点头“多年前曾是邻居。”

邻居啊

这个解释不但没有让莲香的好奇心满足,她反而更想知道些什么了。

她看看芙蕖,再看看姜云山,再看看芙蕖,再看看姜云山。

简简单单的概括了这么一句,姜云山抬头看了看日头,客气又疏离道“天色不早了,二位也提早回去吧。”

说着,姜云山便打算沿着消息沿路折回去找半菡。

这番功夫耽误下来,看来今天登上山顶时间有些紧张了,再加上半菡的体力也是个问题,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谁知道刚转了个身,芙蕖便声音发颤的喊住了他“姜公子,你,还在怪我吗”

姜云山步子顿住了,转过了身,对芙蕖摇了摇头“我没有怪过你。”

芙蕖咬着下唇,看向姜云山,没有说话。

莲香按捺不住激动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有些奇怪的氛围。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溪流潺潺流动的声音。

姜云山默了会儿,见芙蕖再没旁的话,他这才抬手拱了拱拳,算是全了礼数,转身离开。

然而没走几步,便听得后面有人噗通一声摔倒的声音。

莲香目瞪口呆的看着芙蕖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要知道这可是遍布着大大小小石头的溪岸啊

这会儿虽说天凉了穿得都是秋天的衣裳,可也扛不住这么直接摔下去啊

看着都疼的厉害

芙蕖自然也是疼的

她估计自己手心膝盖都已经磕破了,密密麻麻的疼。

演都不用演,泪水几乎是瞬时盈满了眼眶。

莲香吓了一跳,讷讷道“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芙蕖爬起来,抱着脚,死死的咬着下唇,颇有些坚强隐忍的模样,却又因着疼痛难耐,整个人都微微颤着“好像崴着脚了。”

莲香多少能领会到芙蕖这样做的目的,她忙道“那位公子,芙蕖把脚给崴到了”

就见着姜云山止住了脚步,顿了顿,半晌才转过身来,叹了口气,往回走了几步,微微垂着头看着委坐在地上抱着脚的芙蕖“芙蕖姑娘,还能走吗”

芙蕖眼眶里的泪水几乎要落了下来。

她双手强撑着地,想要起身,然而却又因着脚腕的刺痛,身子一矮摔了回去。

莲香忙扶住芙蕖,心里都有些怀疑方才芙蕖是不是故意摔倒的了。

若是故意的,这也太舍得下本钱了吧这疼成这样,一看就不是假的啊

真把自己的脚给下狠力崴着了

莲香这会儿还不知道,这是芙蕖生怕姜云山身后的姜宝青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已经在姜宝青身上折过一次了,不能再折进去第二次了。

芙蕖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情绪,只余下眼眸中盈润的水光。

姜云山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芙蕖,犹豫了好一会儿。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莲香忙道“这位公子,看你跟芙蕖也是认识,也就别讲究那些虚礼了。这深山老林了,我们两个是从山后那边的庄子,迷了路走到这边的。听说这林子里入了夜还有豺狼虎豹芙蕖看着这样,脚应是崴到了,没办法走路,公子要是不帮我们,怕我们两个只能在林子里过夜了。”

姜云山横了横心,背对着芙蕖蹲下身去“为着救人,也顾不上旁的了。芙蕖姑娘莫要怪罪。”

芙蕖在莲香搀扶下,柔顺的趴在了姜云山的背上,低声在姜云山耳边道“怎会怪罪姜公子也是为了救我”

姜云山没再说话,背着芙蕖慢慢的沿着溪流往前走着。

莲香跟在了姜云山的身后,看着姜云山那单薄却又分外可靠的少年背影,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对芙蕖的羡慕来。

半菡休息了许久都不见姜云山回来,心里有些着急,生怕姜云山是不是在林子里迷了路或是遇上了麻烦。

他将外衫撕了些布条出来,拄着登山棍,艰难的往之前姜云山行去的方向找去。为着怕自己也迷路,他每走几丈便在树上缠个布条算是做了记号。

走了半刻钟,半菡就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家大少爷从林子另一端,一步一步的往这边走着。

似乎背上还背着个姑娘

半菡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不对啊,没错啊。

真的是背了个姑娘。

而且身后还跟着个姑娘呢

半菡脑子里一瞬间飞快的闪过了好几个关于深山狐狸精跟书生的话本子。

他双腿一哆嗦,但为着自家少爷的身体着想,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声音有些发颤的跟姜云山打招呼“大,大,大少爷”

第七百七十三章 背人下山

第七百七十三章 背人下山

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枯黄落叶中,倒也不能怪半菡脑洞开得太大。

姜云山看见半菡似笑又似哭的跌跌撞撞跑过来,也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姜云山开口关切的问。

半菡手指发颤的指着姜云山背上的人“您背后这位是”

是人是鬼还是狐狸精啊

芙蕖似是害羞了,把头抵在了姜云山的肩膀上。

姜云山身子微微僵硬了下,差点想把芙蕖给扔出去。

姜云山还没等回话,莲香从后头露出半个头来,看向一身小厮打扮的半菡,知道这是姜云山的随从,很是亲切的回道“这位小兄弟,我姐妹脚崴到了,她跟你家少爷是旧识,你家少爷心好,便背她出来了。”

半菡听得半信半疑,又瞥头看了看几人映在地上的影子,看着也算正常。

他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哦哦,原是这样。”

姜云山不置可否“这两位姑娘说是迷路了,先带她们回庄子,明天离开前派人把她们送回去宝青对这一带应该熟悉些。”

芙蕖在姜云山背上听得这话,眸中异色涟涟。

原来姜宝青也在

她想起之前在庄子里有一日的餐食突然特别丰厚,还每人都多赏了两个月的月钱。她当时不解,问为什么,才知道原来是宫计成亲了,这算是喜钱

当时可以说是如遭雷击

她打听了许久,才隐隐约约的打听到了,跟她家少爷成亲的女子,姓姜。

姓姜

当时她就猜到了应该是姜宝青

芙蕖一蹶不振了好久,后来才慢慢从绝望中恢复了过来。

眼下再听到姜宝青这个名字,恍若隔世。

芙蕖在姜云山背上没有说话。

半菡看着那个陌生的姑娘在他家大少爷背上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太妥当。走出了一段路去,他自觉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忙自告奋勇道“大少爷,要不我替您背着这位姑娘吧您也歇会了,别累着了。”

姜云山看了一眼半菡那小身子骨。

诚然芙蕖并不重,但半菡还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方才上山自个儿没走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的,这会儿再让他背着个人下山,说不得会直接一路滚下山崖去。

“罢了,”姜云山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半菡知道这是自家少爷体恤自己,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表忠心“等回去了我一定天天锻炼身体”

姜云山背上的芙蕖却不知道姜云山这是在体恤自己的小厮体力不佳,她心跳只觉得都漏跳了一拍。

姜云山这些年变化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

但那副过盛的容貌,在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后,反而像是一块打磨出光华的玉石,温润中又带着璀璨,让人挪不开眼去。

再加上她已经在那深山的苦庄子里熬了快五年了

五年啊,人生能有几个五年

芙蕖咬了咬牙,暗暗下了决心。

半菡机灵,在快到温泉庄子的时候,他已经一溜烟跑了回去,叫了个二人抬的软轿过来。

芙蕖虽说有些不太情愿,但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只得抿着唇从姜云山的后背上下来,坐到了软轿上。

莲香看着那温泉庄子的大门,忍不住直咋舌“乖乖,我都不晓得这里还有个这么大的庄子看着可真气派”

芙蕖在软轿上垂下眼,没有说话。

气派吗

那是自然。

这个莲香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庄子跟她们待的那个深山中的庄子一样,都是宫计名下的。

芙蕖掩住眸中的复杂神色。

姜云山活动着身子,走在软轿前头进了庄子。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姜宝青迎了出来。

她已经听说了,她哥哥从深山里背了个受伤的姑娘回来,好似还认识。

饶是姜宝青再料事如神,她也没想到姜云山背回来的这姑娘是芙蕖。

她跟软轿上的芙蕖一照面,同样也是在第一时间把人认了出来。

芙蕖有些忐忑的抓紧了软轿两侧的扶手。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只是看了芙蕖一眼,便有些关心的看向姜云山“哥哥,肩膀各处没事吧”

姜云山略略活动了下“只是有些乏力,应当无事。”

姜宝青点了点头“晚上哥哥去泡会儿温泉吧,对舒缓筋骨的疲乏好得很。”

姜云山应了。

兄妹俩闲话完家常,这才看向坐在软轿上的芙蕖,还有一旁的莲香。

莲香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姜宝青这般光彩照人的仙女儿,哪怕这会儿仙女一身家常打扮,在她眼里都是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去。

芙蕖坐在放在地上的软轿里,微微咬着下唇,没说话。

遥想四五年前,这姜宝青不过是山野乡间的一个农女,她还是光鲜亮丽的跟在宫计身边的大丫鬟。

而如今,两个人的境遇仿佛翻了过来不,这当年的农女眼下过的可比当年的她要好太多了

那农女竟真的成了大少爷明媒正娶的妻子

芙蕖掩住心下纷乱思绪。

莲香有些局促的站在那儿,愣了半天才记起来要给姜宝青行礼“见过,见过这位夫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姜宝青问了一句。

莲香愣了下,姜宝青的平易近人是她从没有想过的,问话没什么高高在上,也没什么居高临下,就只是在单纯的发问而已。

“”莲香猛地回过神,讷讷道,“就,就芙蕖把脚给崴了,这位公子跟芙蕖认识,人好,就把我们带回来了”

这事姜宝青自然已经从半菡那儿听说了,她略一点头“你们迷路了”

“啊对,”莲香讷讷道,“我们俩今天出来想着在林子里采些蘑菇,一路被蛇赶着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结果到了溪边又发现了一条蛇,就爬上了块大石头呼救,正好这位公子过来救了我们,我们迷了路,芙蕖又摔了一跤不小心崴了脚,暂时也没,没没法回去”

莲香说到最后,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她生怕姜宝青怀疑她们事居心叵测。

毕竟,她现在回想一下,芙蕖摔的那一跤怎么想怎么可疑。

哇哭了,连着一周的四更终于结束了

手最近都是缠着压敏胶带码字的,太疼了。

我得缓缓哈各位,最近就先两更吧

第七百七十四章 这真没必要

第七百七十四章 这真没必要

姜宝青不置可否,上前走到软轿前头。

芙蕖紧张的捏着软轿扶手的手背都有些青筋突出,好在衣袖遮住了些。

姜宝青俯下身子,捏了捏明显看着有些肿胀的一只脚腕。

“这里疼”

芙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微微颤着“是这里。”

姜宝青点了下头,又问道“另一只脚没事么”

芙蕖没想到姜宝青暌违近五年后,再次见面会跟她说这些。

她忍了忍,到底还是回了句“应该没事,只是膝盖有些疼。”

姜宝青又点点头,转身把姜云山跟半菡都赶出了屋子“好了你俩也先去休息会吧,小灶上煮了些鱼片粥,你们若是饿了先垫一垫。”

姜宝青向来行事可靠,姜云山没有半点不放心,对着姜宝青略一点头“那我先回院子了。”

转身便要走。

芙蕖心下一慌,一脸忐忑的喊住了姜云山“姜少爷。”

姜云山顿住脚步,又转过身来,客气道“芙蕖姑娘有事”

芙蕖反而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似笑非笑道“芙蕖姑娘,我哥哥又不是大夫,他在这没用的。”

芙蕖脸色有些发白。

姜宝青倒也不是针对芙蕖,只是这会儿她哥哥刚背了这么一个大活人下山,更需要好好休息而不是杵在这儿。

芙蕖把人喊住又说不出什么二和三来,也难怪姜宝青不大高兴。

姜云山等了会儿,见芙蕖一直没说话,他这才道“芙蕖姑娘若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有姜宝青在一旁悠悠的看着,芙蕖那满肚子想跟姜云山说的一些温柔话,全都被锁在了喉咙里。

芙蕖只得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姜云山。

可姜云山就仿佛没看见似的,直接转身走了。

这次芙蕖不好再出声挽留,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姜云山离开了。

这会儿软轿已经被抬到了偏厅里,偏厅中的男子都离开后,姜宝青这才让芙蕖褪了鞋袜,把裤腿都挽了起来。

脚踝处果然红肿得高高的,一看就是崴得厉害了。

裤腿挽到膝盖处的时候,芙蕖脸上露出了几分痛苦的神色,姜宝青帮着小心的把裤腿都挽了起来,一看,两个膝盖果然都磕破了。

方才她见着芙蕖的膝盖隐隐有血迹渗出,猜想这里应该也受了伤,这会儿一见,便皱了皱眉。

伤口倒是不深,就是创面有些大,两个膝盖磕得都有些厉害。

觅柳背了药箱过来帮着清理了下创口,姜宝青又帮着处理了下芙蕖的脚踝。

好在只是崴到了一只脚,若是两只脚,会更麻烦些。

“这几日膝盖不要见水,至于你崴到的那只脚,今天先冷敷,明天过后再热敷。”姜宝青仔细吩咐着。

芙蕖听得却有些不走心,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模样。

姜宝青才不管芙蕖听不听得进去,她说她的,尽人事,芙蕖听不听耽误了治疗也是耽误的芙蕖自己的身体。

说完之后,姜宝青这才看向芙蕖身边一直有些手足无措的莲香。

“你们俩一起的”姜宝青问。

莲香猛地回过神来,局促的点了点头。

“那也正好,今晚上你们俩住一处,也好彼此有个照应。”姜宝青略一点头,“一会儿我会让婆子把芙蕖送到客院去,晚饭也会让觅柳给你们送过去。”

姜宝青自觉已经安排的很是妥当了,她还有事,便打算离开。

结果芙蕖又喊住了她。

姜宝青看在芙蕖是个病人的份上,耐心的等她说下文。

芙蕖嘴唇微微颤动了许久,才问道“少爷他,还好吗”

看在芙蕖伺候宫计多年的份上,姜宝青倒也没为难她,很是干脆的点了一下头“挺好的。”

芙蕖眸光中似有泪光闪动“双腿都好了吗”

“都好了。”姜宝青耐着心思点头回道。

芙蕖似是很激动,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半晌,她有些凄凄的看向姜宝青“姜姑娘,奴婢能去给少爷磕个头吗”

“这就不必了。”

出乎芙蕖意料之外,姜宝青一口回绝了她。

大概是前面姜宝青太好说话了,乍然听到拒绝,芙蕖一时之间都有些发怔。

怔怔过后便是有些回转过神,芙蕖脸上的神色被激动所代替,她情绪有些失控,以至于声音都在颤着“姜姑娘,你已经如愿嫁给了少爷,我这个当奴婢的,想要给旧日的主子磕个头,都这么被你忌惮吗”

莲香在一旁根本不敢说话。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挑了挑眉“芙蕖姑娘,我忌惮你你未必也太看得起自己。实在是我夫君公事繁忙的很,实在没必要为着这种小事分神。”

她话里没有鄙视的意思,只是淡淡的,平铺直述的,把这件事讲了出来。

然而正因为这样,才更让芙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宝青见芙蕖怔怔的说不出话,看样子是暂时没什么话想跟她说了,她挑了挑眉,这才转身离开了。

因着这点小波澜,姜家四兄妹的晚饭比以往稍稍迟了些,不过这倒也不碍事。

碍事的是晚饭的时候故意过来串门拜访的翟家小姐。

怎么说翟家小姐都占着个客人的名号,人家专门挑你吃饭的时候过来“拜访”,也不能把人直接给赶出去。

翟五笑吟吟的领着丫鬟坐在偏厅一隅,很是亲切的对着过来上茶上点心的觅柳笑道“同你家大奶奶说,不急,让她慢慢用餐,我在这里等着即可。”

觅柳笑眯眯的“翟姑娘放心,我家大奶奶自然是不急的。毕竟这会儿也不是会客时间。”

翟五仿佛听不懂觅柳话里的意思似的,笑着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赞道“这茶不错也不知怎么了,你们大奶奶这的茶好像比起我屋子里那些,分外好喝一点。”

觅柳微微笑道“这茶是我们家大奶奶自己带来的,可能跟客房里备下的茶不太一样吧。”

翟五努力跟觅柳搭着话,然而觅柳总是不轻不重的把话给挡死了,翟五后面索性就专心低着头喝起了茶。

第七百七十五章 扰人心弦

而离偏厅只有一墙之隔的饭厅中,姜家四兄妹正在用着餐。

廖春宇一口气喝了一碗汤,姜晴看了他一眼,道“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廖春宇有些郁闷道“这不是偏厅里还等着个人么?”

“不用管她,”姜晴道,“咱们吃咱们的,让她在那慢慢等着。”

姜宝青慢条斯理道“阿晴说得对,既然她选了在咱们用饭的时候过来,自然也要做好被晾着的准备。”

廖春宇觉得两个姐姐说的都有道理,点了点头,忍不住道“……那个翟家小姐也是真的古怪,今儿下午还跑到我院子里说要找毽子。”

姜宝青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忍不住往姜云山那看去。

那位排行行五的翟家小姐,若说她是为着廖春宇这棵小嫩草,不惜跑到男客院子里去的,姜宝青说什么也不相信。

春宇还是个小孩子呢!

那只剩下姜云山了。

“咳。”姜云山有些不太自在,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他实在不好说人是非,哪怕那位翟小姐拦住他说一些荒唐的话,什么嫁不嫁娶不娶的。

毕竟对方是个姑娘,这世道对姑娘家向来苛刻,稍有些不甚,坏了名誉,日后再说亲就难很多。

姜宝青自然是知道自己哥哥秉性的,都不需要姜云山说什么,只需要看一眼姜云山那有些窘迫又说不出话的脸,大概就猜到了。

这位行五的翟家小姐,怕是打上她哥哥的主意了。

姜宝青一时之间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好气的是那翟五是奔着给人做妾做平妻过来的,这会儿又纠缠上了姜云山,这是把她哥哥当成什么了?备胎?

好笑的却是笑那翟五,真以为天下男人都这么轻易的纳入囊中,勾勾手指人家就去了?

姜晴原本还没多想,后来看姜云山跟姜宝青无声的表现,福至心灵,一下子就猜到了。

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气笑了。

“我去赶她走。”姜晴放下筷子,起身要走。

廖春宇诧异道“二姐你也太善变了吧?方才不是说不用管她,咱们吃咱们的吗?”

姜晴看着不开窍的弟弟简直痛心疾首,恨不得手指头戳一戳弟弟的脑袋“怎么,你想让那个翟家小姐给你当大嫂?”

“大,大嫂?!”廖春宇有些惊骇的瞪大了眼睛,他忍不住看向姜云山,结结巴巴道,“哥,哥啊,你喜欢那种的啊……”

他哥的眼光,挺,挺别具一格的啊……

“胡闹,”姜云山哭笑不得,有些无奈,但他知道这事不能让弟弟误会下去,正色道,“事关人家女孩子清誉,你别乱说。”

廖春宇这才稍稍放下了心,胡乱的点了点头“哦哦。”

姜云山想了想,放下了筷子“要不我出去同她说清楚吧。”

依旧是姜宝青把人给拦住了“哥哥别去,人家不过是有些不讨喜的大晚上挑着饭食时间过来‘做客’罢了。你过去把人家一拒绝,人家恼羞成怒反而说你对她居心叵测,胡乱臆想怎么办?”

姜云山愣了愣“还能这样?”

“那是,”姜宝青趁机给哥哥上课,“我知道哥哥风光霁月,但万一遇到这种以自身名誉相要挟,非要嫁给你的,不嫁给你她就只能去死的,你怎么办?”

姜云山陷入了沉思。

姜宝青这是看着下午黄昏那会儿姜云山背着芙蕖回来,防患于未然。

就当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毕竟她看过的丑恶人性太多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半晌,姜云山缓缓点了个头“宝青说得有道理,那这种情况,我该如何?”

姜宝青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哥哥你要记住,你是有女性亲属的。我跟阿晴都可以。若是遇到这种问题,又事关女子清誉,你大可交由我跟阿晴处理。我们同为女子,自然要比身为男子的你方便些。且这样还能保全几分对方的面子。”

姜云山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沉思的神色。

姜宝青再接再厉道“第二点,眼下世道对女子确实苛刻,但若是有女子以自身清誉要挟你的时候,你要记住,无论她有多少苦衷,她都是在利用你的善心来害你。这种人不管说得多好听,你都要狠下心肠来拒绝,万万不能因为一时的怜悯,就答应这种事情,不然成全了她,就是助长了这些歪风邪道,这样的人做你的妻子,教导你的子女,怕是整个家都要败在她的手中。”

姜云山越听神色越发凛然,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廖春宇听得一头雾水,似懂非懂的。

孩子毕竟还小,这种事还没开窍呢,眼下也就是让他心里多少有个印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自然就会想起来她说的话。

“所以,”姜宝青笑着做了总结,“现在咱们就好好吃饭,等吃完了,我去会一会那位翟小姐。”

姜云山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宝青,那就麻烦你了。”

姜宝青大概能猜到姜云山想说什么,“哥哥是不是还在担心芙蕖的事?”

姜云山不大好意思的点了下头。

芙蕖品性如何,他心里其实是知道的。

将她背回来,并不是什么余情难了,而是完完全全的出于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女孩子被困死在山林里的道义。

在背芙蕖下山的时候,芙蕖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贴着他耳朵说话的姿态,他也很是不适。

可是,他完完全全不知道该如何跟芙蕖说。

姜云山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

姜宝青看着姜云山这副有些烦恼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实这都要怪你自己,没事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自然会乱了人家小姑娘的心神。只要她们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随她们去就是了……我还有些担心,明儿发榜,哥哥你会被榜下捉婿呢。”

姜云山又愣了下,脑子里闪过一个纤弱的身影。

他心下却有些黯淡,摇了摇头“眼下我还没有心思,不会成亲的。”

姜宝青想说些什么,然而她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不愿意做小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七十六章不愿意做小当翟五终于等到人的时候,从她进入偏厅算起,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她笑得脸都有些僵了,背也有些酸痛。

一旁小几上的茶水也已经续了好几沏大多是茶凉了丫鬟给换下去的,她倒没敢多喝,生怕上官房的时候就把人给漏了。

只不过,这般辛苦等来的人,却是姜宝青。

翟五忍不住往姜宝青身后望去。

姜宝青看到了翟五的小动作,也没揭穿她,只是坐到翟五对面的黄梨木镌花椅中,似笑非笑道“不知翟小姐专程来访,有何指教”

翟五看向姜宝青。

半晌,她才动了动嘴唇,道“指教谈不上,只是想着庄子上景色虽美,但长夜未免也太过无聊,便过来拜访一下大奶奶。”

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庄子上的夜确实有些无聊了,但翟小姐明明可以选择不在庄子上。”

你们非要过来,过来后又嫌这里无聊,有意思吗

翟五装作听不懂姜宝青的话里的意思,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桃花眼有些微微上挑,眨眼间便是万种千般的风情“其实我这次来,倒也不是单单为了跟大奶奶说说家常排遣下无聊。”

姜宝青脸色不曾动过半分,仍是那副看着翟五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不知翟小姐还有什么事情”

翟五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没有旁人,只有她跟姜宝青并几个伺候的丫头。她压了压声音,很是诚恳道“其实我跟大奶奶说个心里话,我对给宫家几位爷做小,并没有什么兴趣。”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

翟五知道自己单这么说说,定然是不能取信于姜宝青,她便一副掏心窝子的模样跟姜宝青道“大奶奶,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们翟家祖上曾经风光过,但近些年族里没出什么读书种子,朝堂上逐渐没了话语权,也慢慢的就败落下来。可到底是名门望族,在祖宅那边排场又不能丢,靠着祖田那些地,根本维持不了什么。”

翟五有些哀愁的模样,叹了口气。

姜宝青就安静的听着。

翟五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又道“这些年下来,族里算是把家底都要掏空了,可也没办法,只能把主意打到我们这些姐妹身上。我们这些名门大族的女子,看着表面光鲜亮丽,其实内里的愁苦,根本数不尽。”

姜宝青看着翟五一副深刻剖析家庭的模样就觉得有些无语。

真当她是个没见识的

翟家算什么名门望族啊

明明是子孙不争气把祖产都败光了,到了她这就轻描淡写的成了“为了维持明面上的排场”,这个春秋笔法倒是很有些意思了。

姜宝青耐心的听翟五继续说着。

翟五拿帕子又沾了沾眼角,动情道“我们这些姐妹打小也是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族里面拮据,却让我们这些姐妹们担了这个责任,我们哪怕心里再不愿意,却也不能违逆了整个家族只是大奶奶你要相信我,我是没有半分想要做小的心思的。”

总算是从族里的事说到了自个儿身上。

姜宝青眉眼微微的上挑着,看着言辞恳切的翟五,她稍稍换了个姿势,微微一笑“所以呢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翟五眉眼间闪过一抹戾气。

她都屈尊纡贵的说到这份上了,这姜宝青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清高模样。

呵呵,这不是因着翟菁菁跟翟蔓蔓要给她男人做平妻而愤怒离家出走的时候了

翟五垂下眼,然而她知道这会儿她有求于姜宝青,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惹她生气的。

她柔柔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大奶奶,我并没有什么意愿去给别人做小。”

姜宝青点了点头。

她看出来了,这位行五的翟姑娘或许真的没什么意愿给人做小她大概是看上了姜云山的正妻之位。

见姜宝青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翟五心里总算是轻松了些。

她突然平白无故的说想要嫁给姜宝青的哥哥,这姜宝青定然是充满警惕,非但不相信,说不定还会怀疑她这么说是不是想故意迷惑人,企图降低她的警惕性。

那这样她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翟五耐着性子跟姜宝青科普了一下为什么翟家人会把她们众姐妹送进京里头来给人做小。

这样可以让姜宝青明白,她根本不是那种自愿给人做小的人

“大奶奶能理解就好了”翟五一副很是感动的模样,又拿着帕子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大概是在帕子里藏了什么东西,这帕子擦过眼泪之后,翟五的眼角反而红了不少。

姜宝青顿了顿。

想了想还是给这位翟小姐留几分面子。

在她这个鼻子敏锐的医师面前,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擦眼,这是糊弄谁呢

不过看在这位翟小姐用心出演以至于眼角都被刺激的有些发红的份上,姜宝青还是决定看破不说破。

反正说不说的都无所谓了。

翟小姐眼里泪水盈盈的,继续努力刷着姜宝青的好感值“可是遇上这样的家里人,我们也是没办法。若我们就这样空手回去,族里定然还会将我们像是货物似的,嫁给旁人的”

姜宝青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眯眯道“翟小姐这个就放心吧,老夫人那么疼爱几位翟小姐,不惜让几位孙子献身也要给几位翟小姐一个安身之地,想来不会让几位翟小姐空手而归的。”

翟五还带着眼泪的脸上乍然僵了僵。

她不知道姜宝青是没听懂还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诚恳的神色带着一点点僵硬“大奶奶说笑了。老夫人再怎么疼我们,也不过是让我去做小,我却是不愿意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只没什么诚意的夸了一句“翟小姐品性确实高洁”就没了下文。

翟五脸色更僵了。

她说了这么一大通,这姜宝青怎么油盐不进似的,就给这点反应

翟五咬了咬嘴唇,想着富贵险中求,她是不是得说的再明显些

气死,电脑关键时刻崩溃了,稿子差点都找不回来我明天白天修电脑去

第七百七十七章 好好保重

第七百七十七章 好好保重

接下来无论翟五如何暗示,姜宝青都不为所动。

到了后面,翟五都有些暗暗沉不住气了,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想嫁给你哥哥。

不过她看着姜宝青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她还是忍着闭了嘴。

最后翟五也来了脾气,嫁娶的是姜云山又不是姜宝青,姜宝青在这里跟她摆什么架子

她一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下嫁姜云山,这是看得起她们姜家

姜宝青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给脸不要脸

翟五硬邦邦的起身“我摆出了我的诚意,我看着大奶奶倒像是在那看我笑话的样子,想来也没什么好谈了,那我就告辞了。”

姜宝青悠悠的也跟着起了身“翟小姐,慢走。”

翟五冷着脸领着丫鬟出了院子,秋夜的冷风一吹,她逐渐回过神来。

她怎么就直接出来了,哪怕姜宝青再给她甩脸色,她也要表现出她下嫁的诚意来啊。

不然等明天姜宝青她们就要回京城了,回京城后像今天这样再见面的机会,那就更少之又少了

错过了今天,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翟五咬了咬牙,在院门口犹豫了半晌要不要往回走。

然而觅柳却正好出来,在院门口笑吟吟的看着翟五“翟小姐还没走呢我们这边要落钥了。”

翟五刚蕴起的笑容僵了僵。

觅柳耐心的等了会儿,见翟五一副神色僵硬犹犹豫豫的模样,生怕翟五真的豁出脸面再去找她家大奶奶,笑眯眯的加了一句“我们大奶奶已经歇下了,明儿还要一早起来赶路,翟小姐要是有什么事,等回了定国侯府再说吧。”

翟五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回定国侯府

定国侯府里谁不知道姜宝青已经回娘家好些日子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定国侯府呢

翟五气得脸色发白,站在那儿。

觅柳见着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这位翟小姐还是站着不走,索性也不理会了,直接把院门“嘭”的一关,落了锁。

反正庄子里都有巡夜的家丁,外头还有侍卫守着,安全的很,这位翟小姐愿意在寒风中站多久,就随她去了。

翟五的丫鬟见觅柳当着她家小姐的面直接锁了门,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小姐,她们这也,这也太过分了哪有这样待客的”

翟五恨得牙都快咬出血了。

两人这会却也不想想,她们不按做客之道来,还希望人家主家谨守待客之礼

翟五主仆二人,在寒风中萧瑟的站了会儿,见院门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落了锁了,咬了咬牙,这才准备走了。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见着一个脸生的丫鬟,站在走廊的灯笼下头,正有些犹犹豫豫的似乎在望着姜宝青的院子。

翟五心中一动,领着丫鬟上前,问“你是哪里的丫鬟,我怎么没见过呢”

那丫鬟被翟五吓了一跳,见翟五一副小姐打扮,有些瑟瑟道“奴婢,奴婢叫莲香,是今儿云山少爷救回来的,有事想找,找姜大奶奶。”

莲香心里也正发苦着。

她因着芙蕖的缘故,突然到了这么一个遍地富贵气象的庄子里,心里自然是没底的,只能事事倚靠着芙蕖。

芙蕖脚不方便,她们俩又不过是个丫鬟,庄子里也不会给她们配什么伺候的下人,伺候芙蕖的事只能她来。

芙蕖答应她,会想办法留在姜云山身边,到时候也把她给留下。

莲香自然是动了心,殷殷勤勤的前前后后伺候着芙蕖。

这会儿芙蕖喊着脚痛,让她帮忙去找姜云山姜少爷,就说是疼痛难耐,想寻些止痛的膏药。

可莲香一路问着去了姜云山的院子,却被姜云山的小厮告知,他家少爷作息很是规律,这会儿已经休息了。莲香也没法子,想着若是没办好芙蕖交代的事,芙蕖疼痛难耐之下一生气万一不带她走了,那可怎么办

无奈之下也只能再问着路过来,硬着头皮来姜大奶奶借药。

翟五一听“云山少爷”四个字,心下一动,脸上的笑顿时深了几分,她朝莲香招了招手“竟然是姜家少爷的客人巧了,有什么事,你来,说给我听也是。”

莲香迟疑了下,看着越来越沉的夜色,还是犹犹豫豫的向翟五走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色还蒙着一层灰纱似的,姜宝青她们便起了床,准备一大早就回京城。

东西是提前收拾好的,马儿也由一大早就起来的仆役喂好了,直接把东西往马车上一放便能成行。

只是在即将要启程回京的时候,芙蕖却由莲香搀扶着,翘着一只脚,慢慢的到了庄头。

这是明显不遵医嘱了,姜宝青眉头皱得极高。

芙蕖装作看不到姜宝青的脸色,一双美目欲说还休的看向姜云山,盈盈欲泣,也不说话。

那眼神,就好像跟姜云山有什么似的。

姜云山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尴尬极了。

莲香适时的开口“姜少爷,芙蕖夜里疼了一夜,止痛的药膏又有些不够了,奴婢遍寻各处也没寻到,芙蕖只能是生生的捱了一夜没睡,想起这会儿姜少爷可能是要回京了,便来送送姜少爷。”

“怎么可能不够”姜晴却是有些不大高兴的开了口。这俩姑娘说话什么意思,在内涵她姐姐给开的药膏不够故意让她们受痛么

“昨天开药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呢,”姜晴不太高兴道,“那份量你用个三天也没有问题。”

莲香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哦,是,是因为奴婢笨手笨脚的,浪费了不少”

姜晴气鼓鼓的嘟起嘴。

“是奴婢不好,也没想到脚腕会疼得这般厉害。”芙蕖声音温柔的开了口,替莲香解了围。

她又看向姜云山“还请姜少爷莫要怪罪,奴婢只是想着,跟姜少爷许久不曾见了,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所以就麻烦莲香将奴婢扶出来,算是跟姜少爷道个别。”

说着,脸色大概是因着脚痛得狠了有些发白,身子微微颤着,还是强撑着给姜云山行了个福礼。

姜云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底是故人,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好好保重。”

第七百七十八章 城前遇病童

姜家的马车赶到城门口时,天边刚有了一抹亮色,城门前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今儿放榜,也正好赶上了市集的日子,京城周边不少小摊贩提前赶来占地方。

像是定国侯府这等人家自然是可以直接入城的,不过姜宝青这会儿懒得用定国侯府的特权,姜家的车队便按照规矩排在了队伍后头。

“官爷,行行好,让我们先进去吧。”有个妇人急得一头汗,气喘吁吁的从后面抱着孩子越过人群冲到城门口,“孩子烧了大半夜了!附近的大夫又赶上出诊,没见着人!求求几位官爷了!”

守城门的官差还没说话,后头排着队的人已经怨气冲天的抱怨开了“既然发了一夜的烧咋不早来?”

“就是就是,我们排了这么久的队,你说先进就先进了?”

妇人眼里满满是泪“婶子叔,大哥大姐,我真不是不早来,抱着孩子去镇子东头找大夫,敲了半天门,才有人告诉我们大夫出诊去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这又赶紧抱着孩子来城里,真不是故意不早来的……”

妇人抱着孩子哭道“求求你们让我跟我娃先进吧,娃烧得都抽筋了。”

看着妇人怀里那小孩才瘦瘦巴巴的一点,烧得腿都有些打摆子了,众人几乎都生出了恻隐之心,尽管还有几个反对的,但在周围人不屑的眼神里,

“哎,这位大姐,看孩子都烧成啥样了,可怜见的。”有个扎着头巾拎着篮子看着极为利落的一个妇人招手道,“你就站我这,马上就轮到我进城了!……各位也甭不开心,我去后头再排队去,谁的功夫也不耽误!”

不少人一听,都表示可以把自个儿的位置让出来让这妇人抱着孩子先过去。

只是他们担心,看着孩子烧的那么严重,这北城门附近的诊所离得也有些远……

正当不少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名女子的声音道“让我来看看。”

那妇人原本千恩万谢的正要排队进程,就见得一个生得比她见过的最美的姑娘还要美上几分的女子,从队伍后头匆匆过来,蹙着眉头,不分由说的朝她怀里的孩子伸出了手。

妇人原本怕耽误了孩子的救治,正想要谢绝,就见那女子一手已经搭上了孩子露在外头的脉搏,另一手却是摸上了孩子的额头——不多时这手又捏开了孩子的嘴巴。

孩子枯黄干瘦的小脸,跟女子纤细莹白的手,看着对比是那般强烈。

甚至孩子嘴巴还有呕吐过的痕迹没来得及擦干净,女子也毫不嫌弃。

妇人原本有些惊慌的心,突然就像是被熨平了般,奇异的多了几分镇定。

“烧了多久了?”

妇人听得女子沉声问。

她明明应该赶忙抱着孩子过城门的,这会儿不知怎么了,听得女子问她,头一个念头竟然是信任的把孩子病情说了出来“……得有三个时辰了,一开始我用乡下的土法子给孩子降了温,不大管事。后来又一直拿井水湃的帕子给孩子冰着额头,也降不下温来。”

女子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身边背了个紫檀木描金木盒的丫鬟,立马上前,任那女子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个小药瓶,倒出一颗药来。

妇人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便喊道“哎呦嫂子,这女的来历不明,你就这么放心让她喂孩子吃东西啊?”

妇人一个激灵也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护着孩子往里缩。

这给人看诊的女子正是姜宝青,她被人质疑也不恼怒,心平气和的耐心解释着“我是个大夫,你家的孩子是因着白日时候受凉引起的高烧,再耽误下去怕是要风寒袭肺。这药您也别担心,是我给我家中弟弟妹妹预备的,也是怕他们在山中贪玩着凉发热,同你家孩子正对着症状。”

觅柳在一旁背着药箱,也劝那妇人“我家大奶奶医术高超的很,您尽管放心。孩子的病情耽搁不得了。”

大概是姜宝青的态度太好,妇人的态度有些意动。

看眼前这女子一身的料子都是些上好的缎料,人家图她啥呢?

旁边又有人道“老妹儿我劝你还是当心些,这药可不比别的可以随便乱吃的。我可曾听人说过,有些苗疆的蛊啊啥的,你不小心吃嘴里去,一辈子就随便旁人控制了。”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是个酒糟鼻的老汉,头发有些稀疏发黄,穿着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腰间别着个烟杆,看着就像是最普通的庄稼汉。

妇人虽说明显对老汉说的什么蛊有些迷惑不解,但也听明白了大概是说这来历不明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算,算了。”妇人怯怯道,“我抱着娃,跑得快一些过去就行了。”

姜宝青看了眼妇人怀中双腿都打起了摆子的孩子,皱起了眉头。

“孩子情况已经有些危急了,”姜宝青冷静道,“再拖下去怕是要烧坏了。城北最近的诊所你抱着孩子跑过去也得有两刻钟,拖不得了。这样,你若不放心孩子用我这药,我陪你等孩子退烧了再走,可好?”

妇人看着姜宝青恳切的眼神,有些恍惚。

人家生得跟仙女似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为了给她的孩子治病,不惜抛头露面,还愿意陪着她等孩子退烧,这般真挚诚恳!

妇人徒然生出一股对姜宝青的信任来,微微抖着点了点头。

觅柳递上水囊,帮着把药丸化开,给妇人怀里的孩子送服了。

姜宝青这药效极快,不多时,一直昏睡着的孩子便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哑的喊着“阿娘,饿”。

再一摸孩子的头,虽说入手还有些温热,但已经不像初时那般滚烫了。

妇人激动的泪水扑簌扑簌的往下落,抱着孩子就要给姜宝青跪下。

姜宝青一把拦住她,道“这只是给孩子退了烧,免得烧坏了孩子。一会儿你还是带孩子去医馆拿些药。”

这会儿妇人已经把姜宝青当成了在世神医,含泪连连点头,又好不容易单手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来,掏向腰间“大夫,给你诊费……”

姜宝青拦住那妇人“不用了,也算是我跟这孩子有缘。”

孩子虚弱的喊着饿,觅柳看着孩子可怜,又给了那孩子一块温热的山药糕“这是昨晚刚做好,备在路上吃的。小弟弟你先垫垫肚子。”

妇人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姜宝青她们才好。

第七百七十九章 中了

此间事了,姜宝青便带着觅柳准备回马车上。城门口排队的人里有看到姜宝青免费给小孩治好了发烧的,贪小便宜的心思占了上风,立即大呼小叫起来“这位夫人啊,您也帮我看看吧,我头疼的很啊。”

“对啊对啊,我腰疼直不起腰来了。”

一时之间喊什么的都有。

觅柳心下充满了对姜宝青的佩服——她早在下马车的时候,就悄声嘱咐了觅柳,如果后面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诸位,我家夫人并不看诊,只是看在小孩子身子危急的份上,拿家中常备的药相救。”觅柳提高了音量,大声道,“诸位若是有头疼脑热,还请尽快去医馆看诊为上,免得贻误了病情。”

觅柳说话的功夫,姜宝青已经上了马车。再加上她们的车队前后都有侍卫护卫,那些想占小便宜的人自知惹不起这些高门大户,也只能讪讪的停了下来。

姜晴一直掀着车帘看着姜宝青那边的情况,见姜宝青安全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担忧道“姐姐,那边闲杂人等那么多,你方才过去我真的担心得不行。下次你还是让我陪你过去吧。”

“没什么,都是些普通百姓,旁边还有守城的官差在,大面上不会出什么差池的。”姜宝青安慰了姜晴两句,“主要方才人太多,我怕我照应不过来……下次人少些,我便带你一道。”

姜晴心里直叹气,正是因为人多,她才想一道过去保护姜宝青啊。

可是她姐姐总是把她放在一个被保护的角色上……

姜晴有些小小的忧伤。

姜宝青这会儿却无暇顾及姜晴的小小忧伤,这会儿马车的车窗边,响起了甘遂低沉的声音“夫人,什么事?”

方才姜宝青上车前,背对着人群,不动声色用暗号给了甘遂一个讯号。

“方才有个提到苗疆的蛊的老伯,你派个人暗中盯着。”姜宝青低声道,“之前白芨讲过,因为前朝的缘故,现在知道蛊的人已经不多了。多一个也算多一条线索,说不定就有什么发现……万事小心。”

“是,属下了解。”甘遂应声退下。

……

其实守城的官差检查速度还算快,姜宝青她们没有排太久,便进了城。

进城后,姜宝青一行人直接回了姜府,准备一番,原本是想派小厮半菡去榜下等着接榜的,但这等事廖春宇怎么会错过,拍着胸脯接了这个光荣的使命,匆匆回自个儿的院子把早就做好的新衣裳换上,穿着簇新的玉色翠叶底纹交领长衫,头顶着一顶小玉冠,气势昂扬的骑着马带着自个儿的两个小厮去榜下候着了。

姜宝青怕给姜云山压力,这些日子也没有跟姜云山提过考得如何的事,对于这次的放榜倒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只不过姜晴却对姜云山充满了信心,前些日子她管着中馈的时候,早就让管家去钱庄换了不少铜钱过来,就等着姜云山秋闱过了的时候好好热闹一番。

比起家里明松暗紧的气氛,姜云山是真的很镇定。他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的练了几页大字。

比起姜云山这个当主子的,姜云山的两个小厮半芹半菡就很有些坐立难安了,一会儿走到院门口张望一会儿,一会儿又到廊下走来走去。

姜宝青过来找姜云山下棋,看着半芹半菡这般,差点笑出来。

“好了好了,你俩消停会儿,看得头晕。”姜宝青忍不住止住两人这很有些焦虑的行为,“不累么?”

半菡苦着一张脸“二少爷把我们的活都给抢了,留在家里等消息也太难熬了些。”

半芹跟着点头“是啊,实在也太难熬了些。万一大少爷没……”

半菡色变,立即喝止“闭嘴你个乌鸦嘴!”

半芹也反应过来,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不算的,不算的。”

姜云山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姜宝青挑了挑眉“你们这么闲,正好,阿晴那边少两个帮着点货的,你们俩过去帮忙吧。”

直接把人给支使走了。

半菡半芹再怎么着也不敢违逆姜宝青的命令,两人本想在院子里等着放榜的,这会儿只能去做苦力了。

院子里少了两个乱转的大活人,一下子看着空荡安静了不少。

姜云山从书房里搬出棋盘,姜宝青帮着拿着棋子,兄妹俩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下了一盘棋。

等第二盘棋下到一半的时候,廖春宇高喊着“中了中了”,一阵风似的直接冲进了院子。

“哥哥,恭喜。”姜宝青落下一子,直接将了姜云山的军,姜云山微笑着摇了摇头,“却是输给你了。”

“中了”这个结果其实早在姜云山预料之内,中了固然高兴,但也不至于失态。

廖春宇一阵风似的卷到姜宝青跟姜云山跟前,他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后面去了,也没有卖关子,大笑道“哥哥中了!是会元!”(此处剧情需要,秋闱改为会试。)

会元,那就是秋闱的头名了。

京城中人才济济,能得会元那确实是极为了不起了。

廖春宇兴奋的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小嘴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方才我候在榜下,还听见易东临的家丁在那吵吵嚷嚷的,让前面的人让开,说他家少爷必定能名列前茅。结果一放榜,那个易家的家丁仗着自个儿五大三粗的就想推开我,真是跟他们家少爷一样惹人讨厌!——还好我机灵,就直接往榜首看去,正是哥哥的名字!”

廖春宇喜气洋洋的,高兴的都快转圈了,正想让小厮去准备鞭炮什么的,这一转头才想起来,他太高兴了,是快马加鞭回来的,估摸着他那两个小厮骑马跟在后头还没过来。

“半芹半菡呢?”廖春宇又想指使姜云山的小厮,“让他们赶紧去吧鞭炮挑到门口,想来一会儿报喜的就到家门口了!”

结果觅柳笑着屈了屈膝“二少爷别急,晴小姐那边都备好了。奴婢这就过去通传一声。”

廖春宇不管谁干这活,有人通传就行。

“放那个八千响的!”廖春宇想起什么,在觅柳身后大喊,“还有,觅柳姐姐,让人多备着点铜钱,二姐那不够,我那还有呢!”

“好,知道啦。”觅柳笑着回身大声应了。

院子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第七百八十章 震惊京城

廖春宇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脚程快,哪怕是后面为了赶头岔的报喜人,也比他慢了不少。

等头一个报喜的人过来时,姜府已经在门口预备好了红封跟炮竹,在喜气洋洋的“贵府大少爷姜云山博得头筹,喜中会元”的报喜声中,姜府的下人点燃了炮竹。

廖春宇欢快极了,根本坐不住,一会儿跑进来一会儿跑进去的,不停的跟姜宝青姜晴这些不好露面的女眷描述盛况“又来了一个报喜的!……不过得的红封肯定没有头一个报喜人那么大!”

“哎呀好多邻居都过来道贺了!”

“又来一个报喜的,怎么这么多?”

廖春宇虽说看着像是在抱怨,可是眉宇间的喜气掩都烟不住。

“算啦,人家也是想来沾沾喜气,谁让哥哥得了会元呢!”

姜宝青忍不住看着直笑。

姜晴让廖春宇描述的盛状描述的心痒痒的很,索性换了男装,跟着廖春宇跑了出去躲在不起眼的地方看热闹。

毕竟是自家哥哥拿了会元,跟别人家的热闹不一样!

姜府内外都一派热闹的景象。

姜云山一开始也是有些高兴的,到后来就有些处之泰然了,还特特约束姜府上下奴仆,莫要因此得意忘形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因此,姜府在放完了鞭炮,把准备好的喜钱,红鸡蛋一一分给来贺喜的众人后,待热潮稍过,便悄然关闭了大门。

他们住的这丰屏门本就是大荣朝权贵官宦的聚居之地,不少人家看到姜府这番作派,更是高看了姜云山这新出炉的会元一眼。

小小年纪得此殊荣,非但没有得意忘形,反而这般低调行事,可见是个荣辱不惊的,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大儒云海老人的关门弟子,日后前程怕是不可限量。

不少人家都打上了姜云山的主意,毕竟十七岁的会元太难得了,就算是后面的殿试发挥失常,最少也是一个妥妥的进士出身了。

十七岁的进士!

哪怕是从现在开始只是在朝中熬资历,那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

更别说若是朝中有人稍微提拔一下了。

立时,姜云山很快就成了大半个京城权贵人士眼里的香饽饽,几乎都在扒拉自家有没有堪以匹配的嫡女。

像是姜府对面的恩威伯府,那位对姜云山一见倾心的仲二小姐,一听姜云山中了会元,心就拔凉拔凉的了。

她宁可姜云山这次可以落榜,反正他还年轻,后面再考就是了。

可姜云山偏偏没有落榜,还一举夺魁,这般年轻的会元,任谁都知道前途那是不可限量的。她不过是一介伯府庶女,怕是人家看不上她!

而南宫家,南宫夫人也是分外关注着这个榜单,她一听姜云山中了会元,当即喜上眉梢,正好她家老爷今儿没上朝,她便去找了她家老爷,说起打算把女儿许配给姜云山的事。

谁料南宫大人头却直摇“以琴儿的性格,跟姜家那小子,未必是良配。”

南宫夫人向来敬重她家老爷,听了这话却有些不高兴了“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从前我怕老爷嫌弃姜云山的家世不好,虽说早有这个意思,但思虑再三终究没有跟老爷提过。怎地今儿一提,老爷却说起性格来了?琴儿虽说活泼了些,可向来大面上的礼仪修养都极好,见过她的夫人无不夸赞的。”

南宫大人忍不住笑了,脾气很好的跟老妻解释“琴儿性格跳脱,那些礼仪什么都是表面功夫,旁的夫人跟你客气两句,你怎就当真了?……那姜家小子我是见过两次的,沉稳大气,胸有丘壑,是块极为难得的璞玉,假以时日,定然大放异彩。这样的人,后院定然是要有镇得住宅子的主母打点。咱们家的琴儿性子,咱们自己知道,嫁个老幺,当个受宠的不沾庶务的小儿媳妇就很好了,轻松,咱们也放心!”

南宫夫人愣了下,被南宫大人说得有些动摇了。

可是女儿的心思落在了那姜云山身上,她又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去了南宫琴的院子。

南宫琴正在窗户旁看一本话本子,见南宫夫人没有让丫鬟通禀直接进来了,急急忙忙的把那话本子往《女训》下面一藏,然后挡在书桌前,有些慌乱的讨好笑着“娘怎么没让人说一声,我好出去迎娘。”

南宫琴的小动作南宫夫人看得一清二楚,她心里直叹气,想起南宫大人的话,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女儿被她们娇惯的,确实还是个孩子呢。

“姜云山中会元了。”南宫夫人开门见山道。

南宫琴愣了下,继而又很开心“那宝青跟阿晴妹妹定然高兴极了,不行,我这就写封贺书。”

南宫夫人细细打量着南宫琴的神色,发现她没有半分少女的羞涩,全然是为好友开心雀跃的神情。

南宫夫人忍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个孩子。

想来之前嚷嚷的那些,也不过是一时起意。这不,还没过多久,已经抛在脑后了。

既然南宫琴这般,南宫夫人也就很放心的没再说什么,跟南宫琴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纵使姜云山很优秀,没法成为她的女婿,但她也不觉得可惜,毕竟这么优秀的人不适合她的女儿,结不了亲也没什么。以她们南宫家的家世,给自己女儿找一个称心合意她自己又喜欢的夫君难道很难吗?

南宫夫人这般想着,胸中涌起了万丈豪情,步履匆匆的往主院行去。

……

姜云山得了会元这事,算得上是近日里京城的一桩盛事,毕竟姜家比较传奇些,再加上姜云山年轻还小,又有云海老人关门弟子这一层身份加持,自然分外引人注目些。

云海老人原本还想嘱咐一下姜云山,但见过来传话的仆役说姜家已经闭门谢客,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云山这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云海老人满是欣慰的跟裴语泽说着,“可成大器。”

裴语泽勾了勾嘴角,笑了下。

姜家,一家子都是极好的。

第七百八十一章 护身符

姜云山以弱冠之龄夺得会试魁首,虽说姜府闭门谢客,但那些贺礼跟请帖,还是雪花似的飞进了姜府中。

门房待客待的,脸都快笑僵了。

这会儿姜云山听竹院的书房里,摆着一叠厚厚的请帖。

姜云山看着书桌上这一叠厚厚的请帖,颇有些头皮发麻无从下手的感觉。

姜云山之前在云海老人处修学,倒也时常会有一两张帖子邀请他或是诗酒会,或是赏花宴之类的,他一般都以学业繁忙无暇分身为由给推了,轻松的很。

他哪里遇到过这么一大堆请帖扎堆过来的情况?

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颇有些头痛。

正当他发愁的时候,姜宝青带着姜晴过来了。

姜晴身后的青嶂还抱了一本硬壳蓝底的账册子。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姜云山迎了出来,又让半菡去泡茶,“快帮我拿个主意,这些请帖该怎么处理。”

姜云山指了指身后书案上那堆成小山似的请帖。

姜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哥莫急,姐姐带我过来,就是帮哥哥解决这事的。”

姜云山看救星似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若说从前姜云山只管专心做学问就好,现在就已经是不得不要他来学会如何应对一些人际关系了。

“哥哥也别担心,”姜宝青笑道,“我同你慢慢说。”

姜宝青接过青嶂抱着的账册本子,铺在书案一角,又从那叠堆积成小山的请帖里,随手抽了张帖子,看了眼落款,心中有数的直接将账册翻到某一页,纤手指向记载着跟着帖子一同过来的贺礼那一栏。

“像是这份贺礼,乃是布匹两匹,上好的笔墨纸砚一套,这样就是中规中矩的,”姜宝青轻声曼语的解释着,“咱们按照这个规模,给人家稍微减一些回过去便是了。这个度还是要把握好,若是回礼回得太薄,人家会觉得咱们小家子气;回礼回得太厚,人家反而会觉得咱们是不是故意在打他们的脸,看不起他们……”

姜云山有些凝重的点着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宝青看姜云山凝重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哥哥,你莫紧张,这些你听着就是了,回礼的事多半也不从你手上过。”她顿了顿,又笑,“如今管着咱们家账本子的人,可是阿晴呢。”

姜晴一副身兼重任的小模样,扬了扬小脑袋,担保似的“哥哥你就放心吧,我会帮着把这些事都给你理顺的。”

“不过,”姜宝青话锋一转,“阿晴虽说会帮你处理,但哥哥也要自己明白其中道理才行。”

姜云山对着两个妹妹连连点头。

姜宝青便从那堆小山似的请帖里翻出来几本,作为例子,跟姜云山姜晴讲了起来。

姜晴还拿了个小本子,不时地记上几笔,很有好学生的风范。

“听懂了吗?”末了,姜老师这般提问两个学生。

两人俱是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尤其是姜晴,看着很是紧张的模样。

“没事,后面多练练就知道了,慢慢来。”姜宝青软言安抚姜晴,“那些真心与我们家交好的人家,知道我们家里没有长辈教导,一切都要自己摸索着来,哪怕偶有失误也会体谅一些的。”

说着,她又翻出一份请帖来,看了一眼就笑了。

“像这种的,”姜宝青晃了晃,脸上露出一分厌恶的神色来,“哪怕礼数再好她们也不会当回事的,按照大面上的来**不离十就行。”

那张帖子上,落款是定国侯府。

“嗯嗯。”姜晴直点头。

反正她姐姐姐夫也快分府了,以后定国侯府就不用费心搭理,大面上维持着礼数不出错就行。

“还有像这种亲朋好友的帖子,”姜宝青又抽出一张帖子来,上头落款是柳家,然而那不羁的飘逸行文,一看就知道是嫁到柳家去的苏二当家的字迹,“人家诚心邀请,哪怕没有时间赴宴,也是一定要亲手回一封写明缘由的。”

姜晴跟姜云山继续跟着点头。

姜宝青随手又抽出一张帖子来,看了一眼,愣了一下。

帖子上的字迹清秀中又透着一股遒劲之气,倒像是姜宝青曾经见过一次的勇亲王府那位小世子蔺昱庭的字迹。

看了一眼落款,果然是勇亲王府的帖子。

姜宝青想起前一阵子跟蔺昱筠见面时,她装作不经意的聊起姜云山秋闱的事情来,送了一枚护身符给姜宝青,结结巴巴的解释说,顺手在城外白龙寺求的。

生怕姜宝青多想,她又一股脑的掏出一堆护身符来,姜宝青的,姜晴的,廖春宇的,保佑身体健康的,保佑家宅幸福和乐的,都有。

姜宝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姜云山见姜宝青叹气,探过头来看了一眼,见是勇亲王府的帖子,神色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姜宝青看了一眼不太对劲的姜云山,心下一动,装作不经意的问“哥哥,你进贡院前我不是给了你一个护身符吗?你还带着吗?”

姜云山回过神,从衣衫中翻了出来“一直佩着呢。”

姜宝青便露出个欢喜的神色来“……看来昱筠给的这个护身符果然是极有用的,她当时还给了我几个,阿晴的,春宇的都有——觅柳,一会儿回去帮我找一下,送到阿晴跟春宇的院子去。”

觅柳应了声“是”。

姜云山心跳蓦然加快不少,他结结巴巴问道“这,这护身符是,是郡主,给的?”

姜宝青看见姜云山那神色,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两人都这般小心翼翼的,生怕逾礼,又怕被旁人发现,怕是他们自个儿都不知道彼此的心意。

姜宝青心下叹了口气,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模样,回了姜云山的问题“是啊,前些日子昱筠约我喝茶的时候给的,说是在城外白马寺求了好些护身符,也给咱们家的人求了些。哥哥的学业有成符,我跟阿晴还有春宇的平安顺遂符,都有。”

姜云山怔怔的,有些发愣,反而一时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第七百八十二章 回来了

旁观者清,姜宝青却又不好说什么。

一边是哥哥,一边是朋友,两人对彼此有意,偏偏身份间又隔着鸿沟。哪怕眼下姜云山中了会元,离着求娶亲王府郡主的家世底限,还差着一大截。

姜宝青希望两人都能幸福,所以她选择不插手,让这段感情顺其自然。

毕竟,少男少女之间朦胧的好感,未必能支撑他们走进婚姻的殿堂。

尤其是两人之间门不当户不对,这仿佛给两人划出了一道天堑。

况且看样子两人应该还不知道彼此互相有意,姜宝青决定静观其变,若是二人决定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那她定然会倾她之力去帮忙。

但若是二人之间那点好感不足以让他们为了彼此而对抗家世差异带来的鸿沟,那这种少年时代萌芽的纯真感情,还是渐渐消散在回忆里比较好。

姜宝青做好了决定,笑了笑,将手上那张勇亲王府的帖子放到一旁:“也有些时日没去看昱筠跟蒲蒲了,还有佳慧太妃的身子也不知道恢复得如何,正好趁这个机会去勇亲王府看看去?”

姜云山的手不自在的蜷缩了下,半晌,他声音有些紧绷的应了一声“好”。

姜宝青点了点头,于是姜宝青便又现场指导着姜晴给勇亲王府写了回帖。

姜晴的字练得颇有筋骨,曾经得到过温先生的多次赞叹,写出来的回帖相当漂亮,姜宝青忍不住夸道:“阿晴这每日练字不缀,颇见成效了。”

姜晴嘿嘿的笑了出来,又有些苦恼:“姐姐到时候你跟哥哥去吧,那些帖子跟回礼我想早些理出来……对了,我给筠姐姐绣了个香囊,里面放的是你之前教我的独门配方,可以安神静气,姐姐帮我带过去吧。”

这次去勇亲王府也没什么特别紧急非要姜晴出面的事,姜宝青便应了下来。

安排好了这一切,姜宝青坐在椅子里饮茶,自个儿坐着坐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姐姐笑什么呢?”姜晴好奇的问。

姜宝青回过神,大大方方道:“我算着日子,你姐夫明儿应该就回来了。”

姜晴很是惊喜:“姐夫出差了这些日子,总算要回来了!”她想起什么,神色又瞬间顿住。

她姐夫宫计回来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姐姐又要离开姜府了?

这些日子姜宝青住在姜府,同她们一起吃饭,教她辩药,教她针灸,她都快忘了,她姐姐已经是嫁了人的了。

姜宝青见姜晴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有些低落,却还要装出高兴的模样来,她起身过去揉了揉姜晴的小脑袋:“想什么呢,哪怕我走了,以后也会常回来的啊。等我们搬到大将军府去,那更是轻松自在得多。”

姜晴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了,我带你去库房清点下贺礼,再跟册子上对一下,到时候你让下人回礼的时候,心中更有数一些。”姜宝青温言道。

姜晴知道姐姐这是为了让自己能快速的上手来往人情,她暗暗振作起来,朝着姜宝青灿烂的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来:“嗯!”

姜云山见妹妹们这般辛劳,也道:“我同你们一道去,也学习一下。”

唯有过来凑热闹的廖春宇,刚坐下吃了三四块点心,听得哥哥姐姐们要去库房,他对这些回礼啊对账啊之类的事情听了就头大,忙摆着手:“你们忙我就不去了,我在这吃点心就挺舒坦的反正现在有二姐管着,日后府里头的事有哥哥娶的嫂子管着,我也不必费心。”

姜晴都气笑了,拿手遥遥点着廖春宇的头:“那你以后不要成亲了?”

廖春宇更理直气壮了:“成亲了就让我媳妇给我管啊。”

“……”姜晴气得不想搭理廖春宇了,扭头就走。

姜宝青跟姜云山也笑得直摇头,廖春宇现在一心从武,怕是日后是要当个武官的。

武官间的人情往来又跟文官权贵之间的人情往来不太一样,姜宝青也没强求,便随他去了。

这次的贺礼出人意料的多,原先备下的专门放这次贺礼的库房,已然是有些不太够用了,姜晴又让丫鬟在旁边打扫出一间屋子来充当临时的库房。

姜宝青一边清点,一边又给姜晴跟姜云山细细的讲解了一番这些贺礼之间的大小差异。

比如有些看着都是三匹绢,但要知道,绢和绢之间是不一样的,有的三匹加起来都未必比得上人家一匹贵重。若是这样的两份礼,却回了同样的回礼,旁人知道了,那份送贵重厚礼的人家,怎么可能会高兴起来?

姜晴点头表示又学到了。

“这也不急,”姜宝青徐徐道,“你们先看看这些料子的区别,认准了。这些在平时管家时也会用得上,免得下面的人以次充好糊弄你。”

只是这些见识,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教会的,姜晴需要时间来自己慢慢的掌握。

这样边清点边讲解,时间过得极快,兄妹三人回主院跟廖春宇一道用了晚饭,便各自回自个儿的院子去休息了。

因着今天活动了半晌,姜宝青提前让婆子在屋子里备下了热水,准备好好的洗一个澡。

结果她刚进了屏风,就有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带着一股急切的蛮力,直直将她往怀里拉。

几乎是瞬间,姜宝青便认出了那胳膊的主人。

巨大的惊喜淹没了她,这些日子的思念,将她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水,差点化在那人的怀抱里。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姜宝青被亲的有些透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喘气的间隙,用力推开了那人一寸的距离:“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朦胧烛光里,宫计看向姜宝青的眼神,比外面黑沉的夜色还要更让人迷醉。

“想你想的受不了,忙完了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姜宝青被宫计这么直白的表白给弄得心尖都颤了。

她主动亲了上去:“我也想你。”

这一下子仿佛是天雷勾动了地火,原本就浑身燥热的男人,哪里还忍得住。

只听得姜宝青又羞又急的声音:“你干嘛!”

“嗯。”

夜,还很漫长。

第七百八十三章 不能开车

觅柳跟寻桃早就被宫计带来的侍卫给吩咐过了,红着脸候在离着卧房远远的廊下,等着姜宝青叫水。

这一等便是大半夜,直到后半夜屋子里的动静才消停下来。

没过多久,便是他们家大爷那明显带着餍足的声音叫了水。

觅柳跟寻桃头都不敢抬,将倒座灶房那边一直温着的热水给一盆盆端了进去。

她们不敢抬头,看见的却都是满地的狼藉。

嗯……

这个夫妻之间小别还剩新婚呢,更何况她们家大爷也出去有一段时间了,夫妻之间感情向来又恩爱的很。

所以,稍微激烈了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觅柳跟寻桃努力说服着自己勿要大惊小怪,结果还是脸红得像是要炸开了似的。

将水匆匆放好后,两人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慌慌张张的,还不忘把房门给关上。

……

第二日姜宝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她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碾过散了架然后又被人组装起来似的,稍稍一动就酸疼的厉害。

这会儿一睁眼看着宫计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一侧,支着手看着她,一副很是惬意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结果……她连抬腿踹人都动不了了。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宫计倒是脾气很好的起身,准备给她端润喉的温水过来。

姜宝青冷笑一声。

……结果嗓子沙哑的厉害。

“咳。”宫计自知理亏,轻咳一声,依旧镇定从容的把早就温在一旁的温水给端了过来。

姜宝青这会儿看他再生气,也不会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她支起身子,下身却有些撕裂般的疼,瞬间脸色便是一僵。

跟素了八百年似的某人,真是太可怕了。

宫计理亏,忙将姜宝青扶了起来“……帮你上过药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宝青继续冷笑。

宫计理亏的把水递到姜宝青嘴边,姜宝青懒得理他,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喉咙,终于发出了醒后第一个完整的词汇“禽兽。”

宫计昨天夜里吃了个够本,这会儿姜宝青骂他什么他都认了。

“对,我禽兽。”宫计从善如流的认了,还有些担心姜宝青的喉咙,“你想说什么用眼神谴责我就好了,都是我的错,你仔细你的喉咙。”

“……”姜宝青还能说什么,气呼呼的就着宫计的手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差点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宫计又轻轻摇她“要不先吃点东西再睡?”

“!”姜宝青用眼神谴责他,昨天夜里折腾到什么时辰他心里没点数?!

宫计领会到了姜宝青眼神里的谴责之意,一时无言。

姜宝青用充满了杀气的眼神瞪他,示意他再吵她就别想活了。

“……”

宫计只得任姜宝青继续沉沉的睡了过去,再一次反思自己昨天夜里是不是太激烈了些。

以后一定要控制一下。

……

待姜宝青再次沉沉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日暮,宫计也不见了踪影。

若不是身上沉沉的疲惫还在提醒着她昨夜是如何“操劳过度”的,她都有些怀疑那是一场梦了。

姜宝青慢慢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大概是敷在私处的药膏终于起了效果,这会儿倒是没有那等撕裂般的疼了。

觅柳听得动静,推门进来“大奶奶?”

姜宝青喉咙沙哑的应了一声。

觅柳见姜宝青果然醒了,忙进来先给姜宝青端了一碗温热的蜂蜜水,让姜宝青润了润喉。

“大爷呢?”姜宝青出声问道。

觅柳红了脸,她家大奶奶大概没意识到,这样慵懒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听了让人有多脸红心跳。

“大爷吩咐了让您好好休息,他还有些事要收尾。”觅柳小声道,“晚上就回来。”

姜宝青听得晚上二字,忍不住额头就是一跳。

“让他睡客院去。”姜宝青冷冷道。

这话觅柳哪里敢应,红着脸转移了话题“……大奶奶,小灶上一直热着鸡汤,要不您先用一些垫一垫?”

觅柳这么一说,姜宝青确实也觉得腹中有些饿了,到底是将近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便点了点头。

觅柳帮着姜宝青拿了个更适合靠着的绣重瓣莲花蜜合色迎枕,塞到姜宝青身后,让姜宝青舒舒服服的倚靠在床上,这才去了小灶房,端了一盅熬到骨肉都快分离的金黄色鸡汤过来。

白嫩的鸡肉,金黄的底汤,诱人的香气,让姜宝青顿时胃口大开。

宫计回来的时候,姜宝青正在喝她的第二碗鸡汤。

“醒了?在喝什么这么香?”宫计将手中的剑往桌子上随手一放,径直往姜宝青床边走来。

姜宝青没搭理他,这人也太过分了,哪怕再久没见,也不带这样折腾人的。

姜宝青不搭理宫计,觅柳却是不敢的,她给宫计行了个福礼,很是知机的退了下去“……奴婢就在外间,大爷跟大奶奶有事喊奴婢便可。”

内室顿时只剩下了姜宝青跟宫计。

姜宝青慢条斯理的喝着她的鸡汤,小瓷勺轻轻的碰在青玉白瓷盅的盅壁上,发出极细小的清脆碰撞声。

宫计看着姜宝青跟他使着小性子,忍不住笑了下,挨着姜宝青坐了下去,声音低沉道“身子舒服点了吗?”

姜宝青依旧不搭理他。

宫计见姜宝青那比上好的汝瓷还要细白纤长的手指,捧着那青玉白瓷盅,白色青色仿佛是雪中青梅般干净,他忍不住从姜宝青手里拿过那小瓷勺,舀了一勺鸡汤喝“……嗯,这鸡汤不错。”

又舀了一勺喂姜宝青,姜宝青斜着看了宫计一眼,就着他的手把那勺鸡汤喝了,这才慢条斯理道“咱们的宫大少爷不是有洁癖来着么?怎么还抢我鸡汤喝?”

宫计忍不住笑了,一只手搂住姜宝青的肩膀,抵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在你这什么时候有过洁癖?嗯?你自己不清楚?”

姜宝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红晕直接从耳侧爬满了脸,她都忍不住想啐宫计一口。

“好了,是我错了,”宫计抵在姜宝青耳侧认错,“是我昨晚没控制住,以后不会了,别生气了。”

“……以后再那样,你就睡客房去。”到底是久别重逢,姜宝青还是心软了,对宫计忍不住嗔了一句,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如题,不能开车

第七百八十四章 真是太难了

宫计回来的事,倒是没有瞒着姜府众人,大家对他突然出现在姜府,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又是高兴得很,也知道他们夫妻久别重逢定然有不少话说,也没有过来打扰的,让小两口在姜宝青的院子里单独用了晚餐。

“你哥哥倒是厉害,”宫计给姜宝青夹了一筷子樱桃肉山药,“我今儿去宫里,一堆老头子明里暗里跟我打听你哥哥的情况,看着倒像是盯上你哥哥的婚嫁了。”

“我吃得差不多了,你不用给我夹了。”姜宝青摆摆手,想起姜云山的亲事,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愁什么,你哥哥已经是香饽饽了,说不得很快就能有个嫂子了。”宫计还有点吃姜云山的醋,冷笑道,“赶紧成亲也好,免得你这个做妹妹的时常牵挂着。”

姜宝青无语的瞥了宫计一眼。

宫计挑眉,毫不心虚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收回视线,原本打算不搭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思索了下,还是问宫计“你觉得勇亲王这个人怎么样?”

宫计亲手给姜宝青盛了一碗栗米百合红枣羹,放在她面前,淡淡道“是个聪明人,知道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

姜宝青抿唇笑了下,对于宫计这种性子的人来说,对勇亲王这个评价算得上是比较高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宝青笑而不语,这种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才不说。

结果宫计一语道破天机“怎么?你哥哥跟勇亲王府的郡主有点什么?”

“……”姜宝青有些无语的看向宫计。

他这都能猜到?

宫计仿佛看破了姜宝青的眼神,嗤笑道“因为我神机妙算。”

姜宝青在震惊过后,稍一思索也想明白过来宫计是如何猜到得了。

她跟蔺昱筠的关系早就稳定交好了,现在才问勇亲王为人如何,似乎有些太晚,所以不太可能是她跟蔺昱筠之间的关系的缘故;另外,她平日里跟勇亲王府交往,除了蔺昱筠,基本也就是限定在了勇亲王府的后宅,比如勇亲王妃跟佳慧太妃。

那么,能与勇亲王有利益关系的,无非就那么几种。

眼前最可能的,便是做亲了。

除了姜云山跟蔺昱筠这一对年龄合适的,哪里还有旁人?

以宫计的心思敏捷,这些几乎是瞬间就能想到的。

“你不要乱说,”姜宝青微微放松下来,她方才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哥哥表现的太明显让宫计猜到了,“昱筠跟我哥哥之间,暂时什么还没有。”

“嗯,暂时,”宫计抓重点抓得极快,他略一点头,“看来两人果然互相有意。”

——老公太聪明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谢邀,仿佛连一个标点符号他能都看穿。

姜宝青喝了一口宫计端过来的栗米百合红枣羹,一股清甜在口中弥漫“这羹不错,你也尝一尝——我是觉得昱筠跟我哥哥之间都彼此有意,只是家世相差太多了。”

说到这,姜宝青就忍不住想轻叹,轻声呢喃

“过几日殿试,若是哥哥中了状元……”

宫计看着自己夫人又为旁人发愁,眉眼间泛上一股不大高兴的郁色“真让我说,你哥哥只要考得不是太差,应该都不是什么问题。”

姜宝青抬眸看向宫计,眨了眨。

长长的睫毛就像小刷子似的,刷过宫计的心。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按捺住心中那股悸动。

若他真是再不管不顾的,估摸着小姑娘真要恼了。

“……勇亲王那个位置,看着风光无两,其实眼下朝中风云涌动,着实有些危险了。”宫计声音有些紧绷,尽量耐心的给姜宝青讲解着时局,“皇上虽然也算信任这个皇弟,但心底应该是还有一丝警惕在。”

说到这,宫计想起他查到的那些东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倒也不怪皇帝多疑,就连亲儿子在那个位置的诱惑之下,都蠢蠢欲动的让人无法相信,更遑论曾经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勇亲王呢,他如何完全放得下心?

“眼下时局动荡,勇亲王若是想明哲保身,蔺昱庭跟蔺昱筠的亲事都要好好的把持住了。”宫计给姜宝青分析着,“蔺昱庭那边倒还好,我也听勇亲王提过,打算给蔺昱庭娶个清贵人家的姑娘,家世不是问题,只要立身正,能撑得起以后亲王府的中馈,就行了。”

饶是姜宝青也没想过,勇亲王府那边对于勇亲王世子妃的要求竟然这么低。

不过,思及此,她心下一动。

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是这个世道为人所奉行的嫁娶观,但勇亲王府地位显赫,除了把女儿嫁进宫中,已经是无法再高。而姜宝青看着勇亲王妃那模样,上次勇亲王只不过提起一句皇上有意跟云滇王府联姻的事,都能急得她早产,可见对蔺昱筠的婚事有多上心,是绝不会把蔺昱筠嫁到那个吃人的地方的。

这般一想,姜宝青隐隐觉得,哥哥跟蔺昱筠说不定还真的能成。

难道以后就要叫蔺昱筠嫂子了?

姜宝青忍不住想笑,神色间也轻快了不少,在烛光摇曳下,看得人心头痒极了了。

越看宫计就越发后悔夜里怎么就那么肆意妄为竭泽而渔了。

要细水长流啊!

“对了,”姜宝青神色敛了下,“我突然想起一桩事,想要跟你商量下。”

宫计见姜宝青脸上写满了郑重,他心下那些旖旎的心思也收了起来,态度认真了些“嗯?”

姜宝青低声道“你可听说过……蛊?”

……

第二日,因着早就应下了勇亲王府的帖子,昨晚上姜宝青就严令拒绝宫计的近身,免得折腾得她又起不来,误了正事。

宫计最后还是做了保证不会折腾人,这才勉强能将人捞到怀里搂着睡了一夜。

这样的后果就是姜宝青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宫计则肉眼可见的多少有些青色,一脸欲求不满的阴郁。

姜宝青心里很畅快,梳妆好了出发前还给宫计扔了个媚眼。

“……”撩得宫计看得到吃不到,阴着个脸在那生闷气。

这股闷气弄得不少来回禀工作的暗卫们,都提心吊胆的,将自己的发言反复在心里掂量许久,生怕触怒了这位明显心情不好的主子。

真是太难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 这么有面子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八十五章这么有面子这次去勇亲王府,照例是姜云山骑马,姜宝青坐车。

姜云山都有些不大好意思看妹妹的脸。

姜宝青也罕见的有些小尴尬。

毕竟,宫计回来的事情也没瞒着姜府里的人,昨天一天她又没出现……

咳咳,正好也说明夫妻之间感情好嘛!

一路无话,到了勇亲王府,姜宝青跟姜云山便要分开了。

姜宝青去的是勇亲王府的后院,由勇亲王妃跟蔺昱筠接待;姜云山去的却是前院,由勇亲王世子蔺昱庭接待。

两人在勇亲王府的前门分开。

姜云山犹豫了下,还是翻身下了马。

姜宝青听得动静,掀开马车的车帘,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家哥哥。

姜云山突然脸涨得通红。

“帮我,帮我带声谢。”说完这句,姜云山颇有些狼狈的红到了耳根。

姜宝青自然知道姜云山说得是谁。

她忍住笑意,看着自家哥哥窘迫的模样,看得开心极了。

“知道了,哥哥。”

姜云山差点落荒而逃。

姜宝青心情极好的直接乘坐马车进了勇亲王府的侧门,穿过长长的府道,一直到了二门的垂花门处,这才下了马车。

这次勇亲王府倒不止邀请了姜云山,而是用诗会的名义,邀请了几名向来相好人家的子弟。

这会儿正好也别家过来赴宴的公子哥到了,见着姜家的马车一路径直进了王府,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我没看错吧?这是谁家,这么有面子?”那名公子哥错愕极了。

要知道,勇亲王府这般朝中无二的显赫人家,除了宗室那几个上了年纪的,几乎都要在门前下车,顶多再在门里备上一台软轿,这也算是极为体面的了。

可方才那辆马车,竟然是直接就进门了!

这倒也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那辆马车看着朴实无华得很,不像是皇室或者哪个高门大户家里的马车,偏偏就这么直接行驶了进去,偏偏王府的下人侍卫们还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他真的以为他眼睛出问题了!

出来接待这名公子哥的管家轻咳一声。

能得到蔺昱庭这个亲王世子亲手下了帖子邀请过来开诗会的公子哥,那自然也是很有涵养的,听得出旁人的提醒之意,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

姜宝青下了马车,正好见着勇亲王妃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海莲带了两个小丫鬟在那候着,一见着姜宝青便笑着行礼:“给姜大奶奶道喜了,姜公子喜中会元,真是前途无量,厉害极了。”

姜宝青笑得眉眼弯弯的,这两三日听了不少道喜的话,不过每次听到还是觉得很开心:“多谢……蒲蒲近来如何了?”

一提到勇亲王府的小公子,海莲的眼睛都笑弯了。

她在勇亲王妃身边的日子算起来也快二十年了,勇亲王妃当年还在闺中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六七岁还留着小揪揪的家生子,勇亲王妃喜她活泼可爱,怜她小小年纪爹娘便都因病去世,便在出阁的时候,将她带到了勇亲王府。可以说,这些年来,是海莲一直陪在勇亲王妃身边。

海莲十八那年,勇亲王妃原本给海莲说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是海莲哭着长跪在勇亲王妃身前不起,甚至还剪了一截头发以表自梳绝不嫁人的心意。

勇亲王妃便将海莲留在了身边做大丫鬟,算得上是极为心腹之人了。

眼下勇亲王妃的日子越过越舒心,海莲几乎脸上时时带着笑。

她是感激姜宝青的,甚至隐隐觉得姜宝青是个福星——自打勇亲王府跟姜宝青结识后,她家王妃的日子是越来越顺心了,后面姜宝青更是直接出手救了她们家王妃跟小公子的命,单这一点,海莲就感激姜宝青一辈子。

“我们家小公子,眉眼一日比一日长开了,”海莲在前面引着路,笑盈盈中还带了几分自豪,同姜宝青说着勇亲王府的小公子蒲蒲,“……生得越发白润可爱,眉眼几乎是跟王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生得比女娃娃还要精致几分。王爷现在每日办完公务就抱着小公子,几乎不撒手……”

姜宝青听得笑眯眯的,不住点头,很是捧场。

直到到了王妃的主院院门口,海莲才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住了口:“说了一路的闲话,让姜大奶奶见笑了。”

“没有,我听着很是有趣。”姜宝青笑眯眯的摇了下头。

她头顶上簪了一支赤金点翠缠丝垂珠步摇,有些暖意的日辉洒下来,那点点温润的光,随着那上好的海南珍珠的晃动,掠过了姜宝青的脸颊,越发衬得她皮肤莹润如玉。

海莲看得一瞬间都有些晃神,好在回神回得快,倒也没失礼,笑着将姜宝青引进了院子。

勇亲王妃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听得通报也出来迎了几步,给足了姜宝青面子。

勇亲王妃笑得温婉可亲,眼中的喜悦真挚又诚恳:“宝青,你来了!快进来坐。”

姜宝青向勇亲王妃行了福礼,勇亲王妃很是亲昵的一把拉住她的手:“前些日子你来我总是在床上休养着,这回总算可以好好招待你了。”

两人进了屋子,姜宝青笑道:“那正好,我顺便给王妃把把脉。”

勇亲王妃伸出手腕来,姜宝青细细诊了诊,露出一抹笑意来:“王妃身体恢复的不错,想来这些日子府上伺候的应是极为细心,一切都好。只是生产时元气伤的太过厉害,阳光明媚的日子可以在院子里稍微走走。若是天气太寒,还是不要出去吹风为好。这样细心保养着,等开了春,天气暖了,王妃的身子也就彻底无碍了。”

勇亲王妃笑容更甚,又有些不大好意思:“自打我生下蒲蒲之后,每次都劳烦你帮我把脉,真是辛苦你了。”

“举手之劳,哪里算得上辛苦。”姜宝青笑道,“对了,怎么今儿没看见昱筠?”

这个时候,蔺昱筠一般都会陪在勇亲王妃身边待着,等姜宝青同勇亲王妃请过安之后,两人便会一起回她的院子喝喝茶说说话。

“应该这就要过来了,”勇亲王妃道,“早上的时候还在我这,同我一道哄睡了蒲蒲。只是这会儿外院的宴席也快开了,她有些不大放心,便过去再监督一下——说起来,还没恭喜你哥哥一举夺魁呢。若是庭儿,能有你哥哥一半的学识,我跟王爷定会欣慰的很。”

第七百八十六章 英侧妃娘家人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七百八十六章英侧妃娘家人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外头却匆匆有人过来回禀,在勇亲王妃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

勇亲王妃脸色变了变,罕见的涌上一股怒意来。

姜宝青愣了下,便起了身:“王妃若是有事,便先去处理。我去昱筠院子里等昱筠回来便是。”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勇亲王妃摇了摇头,眸间难掩怒色,扶着椅子扶手也站了起来,没有隐瞒姜宝青,“是英侧妃的家里人找上门来了,昱筠正在前头偏院里应付着。”

英侧妃?

姜宝青一顿,想到从前蔺昱筠没什么避讳的告诉过她,英侧妃因着某些事触怒了勇亲王,只是因着毕竟是上了玉牒的侧妃,处理起来麻烦的很,勇亲王便干脆将人给拘禁在了府里荒凉的院子里,也不分给她任何下人,只每日派人过去送一餐饭,这般养着。

至于那触怒了勇亲王的“某些事”是什么,蔺昱筠当时脸有些红,没有多讲,只悄悄的说了两个字——“通奸”。

蔺昱筠这是真心把姜宝青当成了闺中密友,这才将府里头这等私事都告知了。

勇亲王妃高声喊着海莲:“……拿我披风来!”

看着是要亲自过去了。

海莲却有些迟疑:“王妃,姜大奶奶方才刚说了,天气不好的时候让您别出去吹风,今日阳光虽好,方才却是起了风,有些寒凉……”

“拿我披风!”勇亲王妃再次强调,然而却因着起身的时候过急,又生气英侧妃的家里人特特挑王府待客的时候上门惹事为难蔺昱筠,有些怒急攻心,竟一时之间没有站稳,有些晕眩的往后倒退一步。

“王妃!”海莲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扶住了勇亲王妃。

姜宝青又帮勇亲王妃把了把脉,脉象比之方才稍稍有些乱,姜宝青拧着眉头:“王妃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勇亲王妃侧手支着头:“英侧妃的家里人……也就是先王妃的家里人,向来喜欢借着先王妃娘家人的身份胡作非为。从前也是我不对,总想着贤惠一些,替王爷分担一些。想着英侧妃伺候王爷辛苦,”勇亲王妃顿了顿,露出个讥讽的笑来,“……她那娘家人又有先王妃这么一层关系在,总不好太呵斥她们。眼下竟然也好意思故意在王府待客的时候找上门来,真真是欺人太甚。”

勇亲王妃越说越气,姜宝青也很无奈,只能在一旁劝:“王妃注意身子。”

勇亲王妃的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蓦得一亮,她抓住姜宝青的手:“不然宝青你替我走一趟。”

姜宝青:“……???”

勇亲王妃叹了口气:“眼下也没有能拜托的人了,王爷跟庭儿都在前院待客,若让他们回来,怕是遂了那些人的愿。宝青,我知道你向来拿得起主意,立身也正。你就帮我走这一趟吧,我全权委托你。”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枚代表着王妃的私人印章来,递到了姜宝青手里,“你过去帮我把这个给筠儿,她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勇亲王妃那灼灼期盼的眼神,再想想蔺昱筠,姜宝青抿了抿唇,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姜宝青临走时,勇亲王妃又拉着姜宝青的手,再三嘱咐:“虽说筠儿近些日子操持王府事宜越发驾轻熟就,但那英侧妃的娘家人向来胡搅蛮缠却又自诩占理,难缠得很,我怕筠儿会受屈辱。若是你跟筠儿都处理不了,也不用勉强,让人直接来见我就是了。”

慈母之心,令人动容。

“王妃放心。”姜宝青轻声道。

她知道英侧妃的娘家人,永康伯府。

曾经也不叫永康伯,而是叫永康侯,是京城中极为显赫的那几家之一。

但后来因着卷进了几桩贪墨案子,家世逐渐败落了下去,身上的爵位也被慢慢撸到了永康伯。

现任这位永康伯,正是先勇亲王妃的嫡亲哥哥,也是如今被拘禁起来的那位英侧妃的同父异母兄长。

姜宝青领着寻桃觅柳往偏院行去,勇亲王妃怕她吃亏,把海莲也给她拨了过去,又点了四个壮硕的婆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刚进偏院就被候在门口有些焦急的蔺昱筠的贴身丫鬟发现了,眉宇间写满了惊喜,音量都提高了不少:“姜大奶奶,您来了!”

蔺昱筠在厅里正被永康伯夫人冷笑着逼问:“……小郡主也别怪我说话不客气,按照辈分算下来,您该喊我一声舅母!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嫡亲亲戚,都是自家人,说话哪里有那么多顾忌——我就问您一句话,府上的英侧妃眼下到底如何了!”

蔺昱筠到底是个还未出阁的少女,哪里好意思跟长辈说出“通奸”二字,脸都涨红了,却又被永康伯夫人拿着“舅母”的身份给镇压着,一时之间不禁有些难堪,听得姜宝青来了,却是有些着急。

她这个“舅母”是个咄咄逼人的,宝青来了万一也受什么委屈怎么办?

丫鬟的通传永康伯夫人自然也是听见了,她皱了皱眉,问身边的儿媳妇路氏:“……姜大奶奶是谁?”

路氏低眉顺眼道:“儿媳也不太清楚,只能猜着说不定是定国侯府大房的大奶奶。”

永康伯夫人顿时不乐意了。

她们永康伯府跟勇亲王府之间私事,关定国侯府什么事啊?

除非,他们是姻亲?

永康伯夫人忍不住眉心跳了跳。

说实话,她这次来闹,非要勇亲王府交出英侧妃的目的,是为着让英侧妃在勇亲王面前吹吹枕头风。

她小女儿今年正好十六岁,正是说亲的好时候,可不就同世子蔺昱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实在不行……

永康伯夫人瞅了瞅蔺昱筠,眼里放出贪婪的光来。

她家二儿子今年也十八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娶个庶出的小郡主当个郡马,那还不是轻松得很?

在永康伯夫人眼里,她这儿子尚公主都绰绰有余的。

只不过她嫌弃若是儿子娶了公主,以后家里她这个当婆婆的还要给公主行礼,太过憋屈;娶眼前这个打小就羞怯的跟个小兔子似的郡主就刚刚好,最起码她给这个郡主儿媳妇立规矩,这个郡主儿媳妇料她也不敢不从!

第七百八十七章 实在是我也没想到

永康伯夫人心思电转间,姜宝青已经带着人迈进了屋子。

蔺昱筠有些着急的迎了上去,又不好明说,只能过去拉着姜宝青的手,暗暗给姜宝青使了个“快走”的眼色,强笑道“宝青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母妃在正院里等着你呢。”

谁料姜宝青却道“正是王妃让我来寻你的。”

蔺昱筠怔了一下,姜宝青又从怀里拿出勇亲王妃让她转交给蔺昱筠的那枚私印来。

蔺昱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永康伯夫人看着姜宝青那张脸却震得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

近些年来,许多顶级宴会已经不带永康伯府玩了,再加上姜宝青参加的宴会本就不多,几乎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永康伯夫人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姜宝青。

几乎是瞬间,永康伯夫人就确定了这应该就是那位盛传中的貌若天仙的定国侯府大奶奶。

“这位是……”姜宝青询问似的看向永康伯夫人。

自己知道姜氏,姜氏却不认识自己,永康伯夫人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重重的冷哼一声。

这会儿屋子里安静的很,永康伯夫人这一声重哼便显得越发明显。

到底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外家,却这般无礼……蔺昱筠脸上有些发臊,低声给姜宝青介绍道“是先王妃的娘家,永康伯府。这位是永康伯夫人,那位是永康伯府的大奶奶,姓路。”

姜宝青自然是知道永康伯府底细的。

只是这会儿,她却是一脸的诧异“永康伯府?……不对吧,我方才听到这位夫人说是你舅母,我怎么记得你舅母是席府?永康伯府又什么时候跟席府有亲了?”

蔺昱筠顿时明白过来姜宝青的意思,再加上有勇亲王妃的私印在手,她是底气暴涨,方才有些惶然的脸上,这会儿已是雨过天晴,还露出盈盈的笑意,声音有些软“宝青,你误会了,这位并不是席府那边的亲戚。这是先王妃的娘家。”

姜宝青一副恍然的模样点了点头,笑着看向永康伯夫人“永康伯夫人莫怪,实在是我也没想到……”

她又低声笑了一声。

虽说什么都没讲,却又把什么意味都给说尽了。

没想到什么?

还能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一个侧妃的娘家也敢跳出来说是堂堂郡主的外家呗。

哦,什么?你说是从先王妃那儿论起的?

可当你把先王妃的妹妹送来当侧妃的时候,就别怪旁人这般将你们看做是侧室的娘家人啊。

侧室侧室,说白了还是个妾。

永康伯夫人被姜宝青这一声若有所指的笑,给气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路氏帮永康伯夫人抚着胸口,瞥了姜宝青一眼,知道这会儿自己再不表现表现,待回了府,她这好婆母定然又要去她夫君面前搬弄是非,挑拨她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了。

“姜大奶奶好气派,对勇亲王府上的事倒是了若指掌。”路氏若有所指,声音有些尖锐,“只是,这是我们家的私事,姜大奶奶手再长,也管不着什么吧?”

蔺昱筠听得姜宝青帮她解围,还要遭受非议,脸色一板,语气比方才也要强硬了一些“路大奶奶这是什么话,宝青是我们勇亲王府的恩人,先前刚救了我母妃与弟弟两条命,再往前数,还曾救了太后跟我祖母的性命。若是宝青都觉得这些是私事,与她无关,往后要是出了什么差池,路大奶奶担当得起吗!”

路氏惊骇得差点张大嘴巴。

她是没想到,向来温顺得像是任人揉捏的小郡主,竟然会突然跳起来朝人亮出了獠牙。

竟然懂得给人扣大帽子了!

这事让她如何接话!

难不成以后姜宝青不给那几位贵人看诊了,就要推到她头上?!

永康伯夫人也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看向她定好的二儿媳妇突然伶牙俐齿起来,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跟你表嫂说话呢!”

姜宝青适时的接过话来“永康伯夫人,先有国后有家,国礼大于家礼,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跟郡主说话?”她皱着眉,一脸的不赞同。

姜宝青本就生得昳丽貌美,这会儿皱起眉来,偏又有一股大义凛然之态,看上去肃然极了。

永康伯夫人还当勇亲王府是以前英侧妃占据半边天下的时候,哪里会想过低眉顺眼乖巧听话的蔺昱筠,不仅会扣大帽子压人了,还会用郡主的头衔来唬人了!

永康伯夫人捂着胸口,忿忿道“是,郡主厉害,郡主了不起!好!这一个个的是见着我们家失了势,看不起人了,这门亲戚我们高攀不起!路氏,我们走!”

以往永康伯夫人都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重,只消露出一点这个意思,蔺昱筠这堂堂的亲王郡主,便会很愧疚的拉住她们,又是道歉又是反省又是保证,她绝对没有半分那个意思——这一招向来是百往而无不利的。

然而这次,她都气冲冲的走到门口了,身后还是一片安静。

永康伯夫人慢慢,慢慢的停下了脚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她给路氏使了一个眼色。

路氏硬着头皮忍着臊意叫了一声“娘,姑姑的事,还没解决呢,咱们不能走。”

永康伯夫人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台阶,她轻咳一声,就坡下驴,十分熟练的转过身来“说得也是,英儿的事还没有解决,我还不能走。”

永康伯夫人便又在姜宝青跟蔺昱筠的注视下折了回来。

姜宝青感叹,当真是脸皮极厚。

永康伯夫人当作无事发生一般,又要去坐主位。

蔺昱筠是好性子,姜宝青可不惯着她,她似笑非笑的瞥了永康伯夫人一眼。

永康伯夫人想起不过跟姜宝青说了几句话,就惹了一身的难堪。她忍了忍,强行把落下去的动作给收了回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在了主位左下手的位置。

姜宝青这才微微笑了下。

蔺昱筠不坐主位那是因为她谦和有礼,但她的谦和有礼不是让永康伯夫人得寸进尺的。

蔺昱筠跟姜宝青坐在了永康伯夫人对面的椅子里。

丫鬟给蔺昱筠跟姜宝青斟了两碗薄荷茶。

姜宝青望过去,见茶汤是浅浅的碧色,轻轻抿一口,既有薄荷的清新,又有蜂蜜的甘甜,竟是出人意料的爽口。

若不是对面还坐着个讨人厌的永康伯夫人,那真是值得好好品一品。

第七百八十八章 我眼下可不是大夫

殊不知这会儿永康伯夫人心里也觉得姜宝青讨人厌的很,她好不容易找了个勇亲王府开门宴客的机会,特特过来质问,气势汹汹的找勇亲王妃要人。

结果出来应对她们的是蔺昱筠,这她们就不说了。反正问蔺昱筠这个怯懦温顺的王府军主页是一个样。

可,谁又曾想到,突然又冒出来个姜氏,不仅让她们前功尽弃,而且还从上风落到了下风,优势全无!

永康伯夫人这会儿心里要是有刑架,早就把姜宝青给串上去烤了!

“郡主,方才的事,我便暂时先不计较了,”永康伯夫人沉了沉气,一副大度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模样,“你便告诉我,我家英儿到底去哪里了?”

眼下有姜宝青在侧,怀里还揣着勇亲王妃给她的私印,代表着让她放开手尽管做。蔺昱筠底气十足,依旧是笑得温柔乖顺的模样,可话里头的意思跟乖顺没有半分关系“永康伯夫人,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多次了,英侧妃病了,正在养病,不宜见客。”

永康伯夫人皱着眉头正想说你唬谁呢,一旁的路氏却突然笑了一声开了口“姑姑病了?这不巧了,姜大奶奶正好在这,医术又这般精湛,正好给姑姑看看病啊。想来经过姜大奶奶这么一瞧,姑姑的病必定会药到病除了。”

永康伯夫人觉得她这个大儿媳妇虽说家世一般,不是那么让人满意,但这个脑子却是转得灵活,还算合她心意。

她隐含赞赏的看了一眼路氏,又转向姜宝青,似笑非笑“我这儿媳虽说愚钝了些,但说得话却也算在理。还请姜大奶奶帮忙看一看。”

姜宝青放下手中的茶杯,笑了下,慢条斯理的反问道“凭什么?”

永康伯夫人没想到姜宝青会这般反问,她反而被问住了,过了会儿才皱着眉头道“这还用问么?自然是医者仁心了,这不是天下大夫都该做的事吗?”

姜宝青左手轻轻在右手掌心拍了几下“永康伯夫人说得不错,可问题是,”她似笑非笑,一双眼眸深邃得犹如夏夜夜幕中最璀璨的那条玉带,“我眼下可不是大夫啊。”

永康伯夫人讥讽的笑了一声“姜大奶奶不就是凭借着一手医术才嫁入定国侯府的吗?这会儿怎么又不承认是大夫了?”

“永康伯夫人这话说得,会医术难道就是大夫了吗?”姜宝青也不恼,慢悠悠的反问道,“会烹饪难道就是厨子了?会女红难道就是绣娘了?”

永康伯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烹饪也就不提了,女红几乎是所有闺秀的必修课,她哪里敢认什么会女红就是绣娘这样无知的话?

路氏在一旁接话“是不是大夫其实也没什么,姜大奶奶医术精湛,定然不忍心见着我那英姑姑疾病缠身。”

不,我忍心得很啊。

不过这不重要。

姜宝青愉快的笑了下“看来路大奶奶还是不明白这事的关键处。我忍不忍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乃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将军夫人,你那英姑姑,乃是勇亲王府侧妃。这会儿路大奶奶不嫌我胳膊伸得长,管别人府上的私事了?”

路氏脸上多少有些难堪。

这个仗势欺人的,不就是嫁了个比较好的男人,得了个一品诰命么?

拿出来欺压人,有没有意思了!

其实姜宝青还真不算拿身份压人。

真要论起来,永康伯夫人现在身上的诰命被撸得只剩个五品安人,如何与她相比?

分明是这对婆媳自取其辱罢了。

其实姜宝青一开始对这对婆媳也没什么太大恶感,但在门口听了永康伯夫人对蔺昱筠那般咄咄相逼的话,再加上永康伯夫人看向蔺昱筠的眼神里的那股贪婪,她眼熟得很——仿佛是把蔺昱筠给脱光了上了称论斤买卖似的,这让她很不舒服。

再加上永康伯府的这对婆媳又一个劲的往她枪口上撞,也就别怪她逮着人直接突突干净了。

永康伯夫人看着眼前这两个气定神闲的搅事的,后槽牙都咬得有些疼。

她狠了狠心,冷笑一声“既然王妃不出来见我们,你们两个也没有什么诚心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别怪我一会儿豁出这张老脸不要,直接去前院找王爷了!”

永康伯夫人畅快的看着蔺昱筠变了脸色,她快意道“我倒要问问勇亲王,我那么好端端的一个妹子,送到他府上十来年,不说有功劳,苦劳总是有的吧?现在在他王府后院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到底是怎么了!”

在永康伯夫人心里,始终怀疑是勇亲王妃这一派系的人对英侧妃做了什么。

毕竟英侧妃宠冠后院这么多年,勇亲王妃非但没有为难他们永康伯府,年年送去的节礼还分外丰厚,这不是在忌惮英侧妃还能是什么!

就连她们每每来勇亲王府做客,那也是给足了脸面,言语中颇多忍让。

她家的英儿,本事大到能让亲王府的正妃忍让忌惮!

这样得宠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悄无声息的没了消息?!

若说这不是勇亲王妃那一脉搞出来的阴谋,永康伯府上上下下根本不信!

永康伯府毕竟根基薄弱了些,她们本来打算先按兵不动,看能不能把人从勇亲王妃这要出来,再徐徐图之,结果勇亲王妃这一块根本啃不动,这会儿逼得永康伯夫人想要祭出杀手锏了!

永康伯夫人看着蔺昱筠那神色有些难看的脸,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眼下你们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她脸上有些快意的狰狞,声音颇有些尖锐。

蔺昱筠突然站了起来,巴掌大小的脸上写满了与往日不同的冷然。

她掩在袖中的手,还在缓缓摩挲着勇亲王妃给她的那块私印。

永康伯夫人听到蔺昱筠那向来温婉轻柔的声音,变得有些淡淡的,冷冷的“你真的想见英侧妃?”

永康伯夫人还从未见过蔺昱筠这般模样,她心头莫名窒了下,但随即便是一股恼意生了出来。

不过是一名侍妾生下来被抱在勇亲王妃膝下养大的!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了?!

“当然!”永康伯夫人故意说得极为冷硬。

蔺昱筠笑了下“好。”

第七百八十九章 井里多少尸骨

姜宝青有些不太放心蔺昱筠,到底还是跟着去了。

蔺昱筠与姜宝青并肩而行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面露狐疑之色的永康伯夫人跟儿媳路氏。

永康伯夫人见越走地方越偏,甚至这地方她来勇亲王府这些次从未见过,心里不免有些慌“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蔺昱筠头也不回,声音倒是一如往昔,还是有些温温软软的“不是说要去见英侧妃么?若是不想见,你便早说,我们直接回去就是了。”

永康伯夫人噤了声。

她不管蔺昱筠这小丫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今儿她是一定要见到英侧妃!

看着蔺昱筠走在前头的身影,永康伯夫人心下不屑的冷哼。

也就这会儿能嚣张些了,等她家老二把蔺昱筠给娶回去,看她怎么磋磨这个自以为是的小郡主!

拐过了数道弯之后,跟在姜宝青身后的觅柳寻桃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在不引人注目的时候,惊疑不定的四下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虽说很久没来过了,但这里的环境她们曾经在噩梦中多次梦回。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同蔺昱筠一并走着,最终在一处破旧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姜宝青对这里也是有印象的。

她曾经在这里,跟寻桃一道躲着,看到了英侧妃同人通奸。

原来英侧妃是被关在这里的?

看来勇亲王查得还很详细,查到了不少东西嘛。

姜宝青默默的看着蔺昱筠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儿,指挥着粗使婆子把大门上的锁给打开。

粗使婆子早就去拿了钥匙过来,这会儿躬头哈腰的去开门,还叮嘱着蔺昱筠“小郡主,那女人早就疯了,您跟贵人们都当心些。”

说着,一边拿出钥匙插进了门上的大铜锁。

这铜锁显然有些日子没开了,粗使婆子拿钥匙捅了半天都没捅开,她有些尴尬的朝蔺昱筠笑了下,有些结巴的解释道“……小郡主,就,就是这钥匙,只是许久没开了,风吹雨打的……我们平日里送饭都从下头这个口塞进去。”

她指了指门下面掏出来的一个小口,仅仅能容许一个普通碗大小的物品通过。

永康伯夫人心惊胆颤的看看那粗使婆子,又看了看她手上拿着的钥匙,又看了看那把黄铜大锁。

最后,她迟疑了下,往门下面那个口子望去。

然而,当她俯身望去的时候,却正好与紧紧贴在那口子上的一双血红眼睛对了个正着。

“啊!!!”

永康伯夫人惊骇的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惊恐交加的看着那口子里露出来的半张脏污的脸,以及血红的眼,吓得手脚并用不顾仪态的往后倒着爬去,面无人色。

她尖叫着“有鬼啊!有鬼!”

蔺昱筠因为知道里面关得是谁,早就有心理准备,没被里面的人吓着,倒是被永康伯夫人的表现给吓了一大跳。

姜宝青安抚得拍了拍蔺昱筠的背。

蔺昱筠被永康伯夫人那吼得一声吓得惊魂未定,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这会儿粗使婆子终于用钥匙捅开了那把黄铜锁。

“您往后退一些,虽说那疯婆子脚上有镣铐,但避免她伤着您,还是稳妥些好。”

蔺昱筠便同姜宝青齐齐退了一步。

紧闭多日的大门终于轰隆一声,向外打开了。

一个衣着褴褛脏污的女人,趴在地上,还维持着先前往洞口外窥伺的动作。

只是本能的循着声音,缓缓往后仰起了头,看向门外的人。

这会儿被吓得差点小便失禁的永康伯夫人也被儿媳妇路氏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只是这会儿依旧有些惊疑不定的离得远远的。

永康伯夫人心下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但她不敢去深思。

然而这会儿,蔺昱筠的声音却无情的打破了她的那点最后的希望。

“夫人,来见见英侧妃吧。”

这一刻,蔺昱筠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她难以置信,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路氏,跌跌撞撞的上前,看着那地上趴着的脏污女子说不出话来。

蔺昱筠看上去镇定极了,只有姜宝青知道,这孩子的胳膊一直在袖子里微微得打颤,若细细听声音的尾音,也带着极轻微的颤音。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靠在了蔺昱筠身边,让蔺昱筠的身子可以有个支撑点。

永康伯夫人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指着地上趴着的那女子,似是想笑,又似是在哭“你说这是英儿?!”

开什么玩笑呢!

英侧妃是她们永康伯府翻身最后的希望,怎么可能被人用铁链锁在院子里,像个疯子似的趴着地上?!

一股巨大的愤怒席卷了永康伯夫人。

“我要去告御状!”永康伯夫人怒不择言,“上了玉牒的侧妃,你们,你们怎敢如此糟践!”

永康伯夫人这会儿按理说应该扑上去抱着英侧妃哭,才更显得真情实感一些。然而永康伯夫人看着英侧妃抬起的脸上那发红的双眼,以及满脸脏污几乎快看不出原本相貌的脸……永康伯夫人一阵反胃,犹豫了下,还是停下了脚步,还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继续悲痛的指责勇亲王府没有人性。

蔺昱筠确实没想到英侧妃会过得这么惨,然而她视线落在院子里的一口被大石头盖住的废弃古井上,那一丝犹豫还是变成了冷硬。

“糟践?……父王不过是把她关了起来,没有要她的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蔺昱筠指了指院子里那口废弃古井,“……看到那口井了吗?知道里面一共藏了多少尸骨吗?”

觅柳跟寻桃的双眼难以遏制的红了起来。

她们曾经一起的姐妹的尸骨,也是被英侧妃抛到了这口井里。

永康伯夫人一阵心虚,眼神不断游离。

没错,她多少也曾经听到过一点风声。

似是有次英侧妃处理了一个看不顺眼的下人,尾有些没收干净,找了永康伯帮忙……

蔺昱筠原本倒还不知道这点,但看见永康伯夫人那心虚的神色,哪里还不懂?

她有些怒急。

这永康伯府从上至下就都是歪的!

第七百九十章 让我谢谢你

一时间,众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打破沉默的,是地上趴着的英侧妃。

她像是终于长久的回过神来,那双血红的混沌的眼睛,勉强有了一丝焦点的凝聚。

她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句“王爷”来。

众人愣了愣。

英侧妃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想往前,却又被脚腕上的铁链子给拽住,差点绊倒了。

她很是狼狈的对着蔺昱筠又喊了一声“王爷”。

这显然是把蔺昱筠认成了勇亲王。

英侧妃有些着急的将自己的头发抚开,露出那很是脏污的脸来,她急切道“王爷,英儿知道错了,你什么时候把英儿放出去啊?”

说话那腔调还是英侧妃当宠妃时惯用的撒娇,可再配上英侧妃如今这浑似疯子的模样,再以往那般故作小意的娇嗔说话,反而凭端增添了几分毛骨悚然之意。

蔺昱筠往后小小的退了一步,随即定住。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些人面前露出半分怯意来,不然定然会被永康伯夫人瞅准时机打蛇随棍上。

她定了定,没有理会英侧妃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娇嗔,看向永康伯夫人“说起来,也是我们王府顾念着跟永康伯府曾经的姻亲关系,所以才没有赶尽杀绝,甚至连封号也给英侧妃保留着,就是为了给你们留下最后一点体面。”她眉眼变得有些凌厉起来,“若是你们仍不管不顾,一昧纠缠,那就别怪我们勇亲王府不念及旧情了!”

永康伯夫人脸色煞白的有些站不稳了,若不是路氏在一旁扶着,怕是这会儿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她有些难以相信的摇了摇头“不,不会的,王爷不会对英儿这么绝情的——我要去找王爷!”

一定是勇亲王妃私底下囚禁了英侧妃!

蔺昱筠冷冷的看着永康伯夫人“伯夫人,你要是不信,大可去找我父王。只不过我父王正在待客,你若是因着这个让他在众人面前失了体面,我父王会如何处置英侧妃跟永康伯府,还请你后果自负!”

专门挑勇亲王府待客的时候上门来闹事,不就是觉得自己捏住了勇亲王府不想在众人面前失礼的心思,想借此要挟吗?

蔺昱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们,你想闹就去闹,只要这个后果你担得起就是了。

永康伯夫人看着跟自己记忆里那个怯懦温软的蔺昱筠无一处相同的眼前人,终于后知后觉的对“亲王府郡主”这一身份有了模模糊糊的认识——这等气派,这就是天家的郡主啊!

最终永康伯夫人还是有些死心不改,蔺昱筠看得烦了,觉得自己对永康伯府这个先王妃的娘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左右看了看,正巧看见了姜宝青身后带着的那四个粗使婆子,眼前一亮,干脆吩咐婆子将永康伯府的这一对婆媳给好好的“送”了出去。

永康伯夫人到底还是要那一点面子的,面对着粗使婆子皮笑肉不笑的“相送”,忍了忍,一甩袖子,带着路氏离开了。

看都没看被锁起来的英侧妃一眼,更别提为着英侧妃抗争什么了,仿佛那不是她之前闹着喊着要见一面的“英儿”。

见永康伯夫人总算走了,蔺昱筠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身子一软差点瘫了。

姜宝青就站在蔺昱筠身边,眼明手快的捞住了蔺昱筠。

蔺昱筠有些不好意思,借着姜宝青胳膊的力道站稳了,脸有些发红“方才一直强撑着气势跟她们讲话,她们这一走,我腿都有些软了……”

姜宝青也没想到蔺昱筠这么温柔软和的一个小姑娘,也是能勉力撑着强硬起来。

她笑道“已经很不错了。”

蔺昱筠抿唇笑了一下。

英侧妃这会儿又开始闹腾起来,又吵着喊着要见王爷,放她出去,她是王爷的宠妃……

粗使婆子在一旁赔着笑“小郡主,贵人,要不把这门关上吧……这疯子见了人就容易激动的很。”

姜宝青看了一眼人不人鬼不鬼的英侧妃,蔺昱筠稍稍犹豫后,也是点了点头。

那陈旧破败的院门又被重重的关上,将大喊大叫的英侧妃跟众人隔绝开来。

门那边英侧妃的叫声逐渐低了下去,渐渐的没有了,寂静得很,仿佛门那边已经没了什么活物。

黄铜大锁一锁,一道院门彻底分隔开了两个世界。

姜宝青跟蔺昱筠又稍稍站了会儿,这才带人离开。

“她这是罪有应得,”蔺昱筠低声道,“若单单只是跟外人通奸,父王也不会将她囚禁起来,给她报个病逝也就算了。可一查才知道,死在英侧妃手上的人命,这些年,不止一手之数了……父王说让她这样长长久久的活着,赎罪。”

这样看来,一条白绫送她归西一了百了似乎确实太便宜她了。

把她锁在这个她曾经杀了不少人的古井边,放任她疯疯癫癫的活着,也算是一种严厉的惩罚了。

姜宝青无声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一同走了一段路,蔺昱筠似是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这才期期艾艾的小声道“……宝青,恭喜你哥哥考了会元。”

这句恭喜姜宝青单是今日就听了很多遍了,然而像是蔺昱筠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里蕴着无尽欢喜的,还是头一个。

姜宝青往蔺昱筠脸上看去,小姑娘这会儿有些羞怯扭捏,长长的小扇子似的睫毛垂下来盖着大半眼眸,看不清眼神,可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对了,我哥哥说……”姜宝青说到这,顿了顿,没有往下说下去。

蔺昱筠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她像是屏住了呼吸似的,紧张的等着姜宝青说下文。

姜宝青不忍心再逗弄蔺昱筠了,她笑道“我哥哥说,护身符很灵验,让我谢谢你。”

轰!

若说蔺昱筠的脸方才还只是淡淡的晕红,这会儿显然已经是火烧云了。

她结结巴巴又有些慌乱无措“你,你告诉他了,是,是我求的?”

第 七百九十一章 这是怎么了

姜宝青一副无辜的模样“自然是说了啊,这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啊,这护身符可是保佑哥哥中了会元呢!”

蔺昱筠涨红了脸,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缓了半天,也不知道是终于想明白了还是被姜宝青那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给安抚到了,这才慢慢的恢复过来,脸上看着没方才那般红了。

“……我,我也给你们求了。”蔺昱筠结结巴巴的小声辩解着。

殊不知这在姜宝青眼里,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可爱模样。

姜宝青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也都放香囊里戴上了。”

蔺昱筠贝齿轻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姜晴托姜宝青给蔺昱筠带了她亲手绣制的香囊过来,还有一件给蒲蒲的肚兜。

蔺昱筠的注意力终于又被挪到了蒲蒲身上。

两人聊着蒲蒲的趣事,很快便回了主院。

勇亲王妃早由回禀的丫鬟那知道了发生得一切,见蔺昱筠跟姜宝青一道回来,高兴又欣慰的摸着蔺昱筠的头发“我的筠儿长大了。”

蔺昱筠听得勇亲王妃这般说,眼中的酸涩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自打她接触亲王府中馈以后,虽说没有特特去调查过,但总归偶尔会接触多年前关于她生母的一些事情。

她也就知道了她的生母死于难产,是勇亲王把刚出生的她抱到了勇亲王妃的膝下,一开始勇亲王妃是拒绝的,生怕自己带不好小姑娘。后来也是怜惜她小小年纪失去了母亲,眼下府里也没有适合抚养小孩子的高位,若是她不接过这个小女婴,说不定这个小女婴就会在王府哪个角落悄无声息的凋零。

最后勇亲王妃还是抚养了蔺昱筠,并将她视若亲女,抚养长大。

蔺昱筠性子虽说羞怯了些,但始终柔软善良。

这是勇亲王妃教她的,做人要善良。

勇亲王妃没想到蔺昱筠眼睛都红了,忙心疼道“可是永康伯府那些人让你受了委屈?”

蔺昱筠摇了摇头,含泪笑着从袖子里拿出那枚勇亲王妃的私印来“我是高兴,母妃这般信任我。”

勇亲王妃倒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顿时放下心来,笑着嗔了一句“傻孩子……好了,宝青难得过来找你玩,你们小姑娘出去玩吧,好好散散心。”

姜宝青又给勇亲王妃把了把脉,确认身体没什么大碍后,这才告辞,跟蔺昱筠去了她的院子。

蔺昱筠这次却始终有些坐立不安。

姜宝青心下好奇,问蔺昱筠怎么了。蔺昱筠却又不好意思直说,她父王特别欣赏姜云山,打算给姜云山在王府旁系里挑一名贵女说亲。

蔺昱筠的这份少女心事,终究是太羞怯了些,哪怕是面对姜宝青这等闺中密友,也依旧无法说出口。

毕竟,闺中密友是心上情郎的妹妹啊!

蔺昱筠难免就有些郁郁寡欢,哪怕在姜宝青面前强颜欢笑,也有些不太到位。

姜宝青心思细腻敏锐,自然是发现了蔺昱筠的不同寻常。

“昱筠,你这是到底怎么了?”姜宝青认真的拉住蔺昱筠第三次起身要给姜宝青拿糕点的手,有些啼笑皆非,“我见你心绪不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蔺昱筠轻咬下唇,摇了摇头“没,没事。”

“是你跟云滇王府那位世子的事,又被提起来了?”姜宝青猜着。

近日里确实隐隐约约有这么个风向。

蔺昱筠却一副对此并不如何看中的模样,恹恹的摇了摇头。

姜宝青心下便有了结论。

想来是跟她哥哥有关了。

也怪不得蔺昱筠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姜宝青想了想,也是一副苦恼的模样来“其实这些日子我也有些烦心事。”

蔺昱筠一听小伙伴有烦心事,几乎是立马坐直了身子,看向姜宝青,关切道“怎么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好多人要给我哥哥说亲呢。可我哥哥……”

蔺昱筠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你哥哥如何?”

姜宝青摇了摇头“说起来我哥哥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可不论谁给他提亲,他都是摇摇头——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想娶个什么样的夫人。”

这倒不是姜宝青胡乱编出来的,尤其是姜云山中了会元后,若不是姜云山闭门谢客,上门提亲的媒婆怕是要把门槛给踏烂了。

蔺昱筠没想到不止是她父王,其他人也都打上了姜云山的主意,一时间心乱如麻,黯然伤神,几乎要落下泪来。

姜宝青可没想把蔺昱筠弄哭,忙上前安慰“你这是怎么了?”

蔺昱筠却反而徒然生出一股自暴自弃的心思来。

她的亲事是她不能做主的,她跟姜云山之间早就没了希望……

蔺昱筠凄凄然摇了摇头“没什么。”

既然没了希望,又何必再诉之于口?

姜宝青却隐隐约约猜到了蔺昱筠的少女心事,她轻叹一口气,委婉劝道“……你若是不方便同我说,王妃这般疼爱你,你不然把你的心事同王妃说一说,看看王妃的意见?无论如何,王妃总不会责怪你的。”

蔺昱筠心里生出一丝丝隐隐的希望来。

对了,母妃……

她抬起头,看向姜宝青,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鼓励的拍了拍她的胳膊,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待姜宝青告辞以后,蔺昱筠自个儿闷坐在院子里好久,终于咬了咬牙,让丫鬟帮着好好梳妆一般,去了勇亲王妃那。

勇亲王妃正在逗弄睡醒了的蒲蒲,看着女儿眼眶有些红的过来,吃了一惊,也顾不上小儿子了,让乳母把蒲蒲抱了下去,拉着蔺昱筠细细瞧着,见妆粉都有些遮不住女儿的红眼眶,顿时心疼了“这是怎么了?上午那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可是有下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蔺昱筠摇了摇头,面对勇亲王妃的忍住泪意,终于说了出口“父王说,要替姜公子在王府旁系里选一贵女为妻……”

勇亲王妃没多想,误会了“啊,可是宝青那边因着这个不高兴了,你们小姐妹之间生出别扭了?……都是你父王那个糟老头子不好,一个大男人,乱做什么媒。”说着,就要喊丫鬟去前院给勇亲王递话。

第七百九十二章 有什么不好说的

蔺昱筠慌乱的拉住勇亲王妃的手“不是,母妃,不是……”

她落下泪来,羞得几乎说不出话。

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在勇亲王妃脑子里成了形,她有些诧异的看着女儿,惊讶过后,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女儿虽说胆子小了些,但毕竟还是个怀春的少女。

姜云山人品端方,生得又是那般芝兰玉树,女儿少女怀春动了心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是……两情相悦?”勇亲王妃沉沉的问。

蔺昱筠慌乱的摇了摇头,生怕勇亲王妃误会姜云山,泪水也落了下来“不,是女儿……是女儿自己……”

哪怕是对着勇亲王妃,她也实在难以启齿,自己一个闺阁少女,竟然对外男生出了喜欢这种心思……

勇亲王妃一看女儿这副羞于启齿的模样,便什么都明白了。

原是是自己女儿单相思呢!

一时之间又好气又好笑。

她不由得点着蔺昱筠的额头,嗔道“你怎么好似一副犯了天大错事的模样!筠儿,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乃天家郡主,身份尊贵无比,这世间事,只要你不去做杀人放火之类的违法之事,你做什么都尽可以挺胸抬头——那姜云山我见过,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但我们筠儿也不差啊,喜欢他就喜欢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蔺昱筠一开始还羞愧得听着勇亲王妃的教诲,听到最后,惊诧的抬起了头,眼角还挂着泪珠,一副呆呆的模样“母妃,您说什么——”

勇亲王妃被气笑了。

只是女儿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勇亲王妃也不好太过评判这段感情,怕女儿太害臊,她只在那儿埋怨起了勇亲王“……一大把年纪的糟老头子了,学人家乱点鸳鸯谱!差点害自家女儿伤透了心!”

蔺昱筠脸都红了,可勇亲王妃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却让她顾不得羞涩,心如擂鼓。

她母妃……这意思,怎么并不像是反对的意思?!

“您,您不怪我?”蔺昱筠结结巴巴道。

“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有什么值得责怪的?”勇亲王妃反而一副“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模样,嗔了蔺昱筠一句。

漫天的喜悦在蔺昱筠胸腔中翻涌,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倒是勇亲王妃,见着蔺昱筠这副女儿家情窦初开的傻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傻孩子,我早就说过,我们家这差不多已经到顶了,不求你嫁个什么门第高贵的人家,只求你嫁的舒心,自己满意。姜云山那孩子我见过了,确实很不错!”

蔺昱筠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母妃探讨自己的婚事。

这些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她羞得头都抬不起来“母妃……”

勇亲王妃嘴角含笑,越想越觉得不错“正好你跟宝青关系最好,跟姜家那几个处的也不错,姜家上头没有顶头婆婆,你也就没那么多规矩要守,嫁过去就当家做主;姜云山眼下中了会元,过些日子殿试一过,少说也是个进士出身,这般年轻的进士,你父王再在朝堂中帮着铺点路,前途不可限量。好,真好!最重要的是,这是你心里真正喜欢的!”

勇亲王妃越说越满意,恨不得当场就把姜云山这个女婿给订下来。

蔺昱筠头都快羞到地底下去了。

“人家姜公子未必愿意……”蔺昱筠声如蚊蚋。

勇亲王妃这会儿意气风发的很,一摆手“不愿意?这怎么可能!我家筠儿这么好,又一心喜欢他,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每一个父母,在自己子女的问题上,都充满了自信。

……

勇亲王府前院那边也散了宴,勇亲王净了面,又等身上的酒意散发了些去,这才回了后院找王妃跟蒲蒲。

结果一进屋子就见着他家王妃坐在软塌上冷着个脸,一副生气的模样。

勇亲王方才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已经听侍从讲了永康伯夫人带着儿媳来闹事的事情。

他还以为王妃是因为这个生气,上前哄道“……王妃,日后我吩咐门房,不让那永康伯府的人上门就是了,你没必要为着那些个不着调的人动气。”

勇亲王妃冷冷的瞥了勇亲王一眼。

勇亲王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情况不太对劲啊。

“芹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堂堂一朝亲王,在不高兴的老婆面前,也得小心翼翼的陪着小心。

勇亲王妃冷哼一声没说话。

勇亲王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还真是他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事,惹到媳妇了。

勇亲王妃已经很久没跟他这般生气闹过别扭了,他百爪挠心得很,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来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只得赔着笑脸,拿还在襁褓中的小儿子当话头“……蒲蒲呢?今儿怎样?我都大半日没见他了,怪想的……”

这话终于成功的让勇亲王妃多看了他一眼。

勇亲王心里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见勇亲王妃突然横眉冷竖,喝道“我看你就是心里只有儿子,根本就没有女儿!”

勇亲王妃突如其来的指责让勇亲王懵了逼,他咋就心里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了?

“我没啊,皇上之前又隐约有想让筠儿嫁到云滇王府那边的念头,还是我奋力打消的呢。”勇亲王有些委屈,八尺的男儿做小伏低的跟媳妇小心翼翼的解释,“我这怎么就,心里没有筠儿了?”

勇亲王妃冷笑一声,却是岔开了话题“我问你,今儿你前面的宴席如何?”

勇亲王提心吊胆的,生怕这是又一个考察项目。他斟酌了下,想起这次宴席是闺女帮忙操持的,忙道“筠儿这次办的特别好!……只是这次是庭儿出面的,毕竟他们都是小年轻,我也就过去喝了几杯,跟几名后生聊了聊。”

勇亲王妃冷笑着撩了撩头发“听说你要给姜云山说亲啊?”

勇亲王不知道勇亲王妃突然提起这个是何意,不过他确实很欣赏姜云山,再加上他也知道自家王妃跟闺女都跟姜云山的妹妹走得极近,大力夸总是没错的。

“是啊,我很看好姜家这个小子,回头让庭儿也带姜云山过来给王妃请个安,真真是进退有度,言之有物,不愧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会元的英才!”勇亲王越说越是真切,来了兴头,“我若没记错,琼郡王的几个外孙女,好像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两人不般配

这下子勇亲王算是彻底捅了篓子。

勇亲王妃随手拿起塌上的软枕往勇亲王身上一扔。

勇亲王彻底懵了。

“怎么,琼郡王的那几个外孙女跟你很亲吗?”勇亲王妃冷笑道。

这话可不能乱接。

勇亲王忙摇头“没有没有,哪有的事。”他隐约摸到了勇亲王妃的心思,忙保证道,“原本就是欣赏他才起了这个念头,不然我图什么啊……王妃若是不喜欢,我再也不提此事便是。”

勇亲王妃一想到因着勇亲王的一时兴起,女儿哭得眼睛都肿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倏地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勇亲王“不提?!你明天就去姜府提亲去!”

勇亲王被勇亲王妃这态度搞得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到底是提还是不提啊……

勇亲王妃看着勇亲王这副摸不着头脑的傻模样,真真是要被气乐了,恨不得拿手指头戳一戳勇亲王那不开窍的脑袋。

“王妃,所以这亲……”勇亲王斟酌着用词,还是道,“咱们到底是结,还是不结?”

“结!怎么就不结!”勇亲王妃缓缓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看得出姜云山是好样的?!你信不信,这哪怕还没殿试,去姜家说亲的人,能把姜家的门槛踩平。”

勇亲王点着头,这个他是信的。

姜云山这个少年,经过会试,算是彻底站在了众人面前。

他原本就光彩夺目,这下更是再也掩不住了。

“那你还在傻愣着做什么?”勇亲王妃痛心疾首,“去写帖子,咱们是女家,总不好太过主动,可眼下又不一样——算了,我自己去写。”

勇亲王终于反应过来,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勇亲王妃“王妃,你是不是被我气糊涂了?”

勇亲王妃气得直冷笑“……庭儿也就罢了,蒲蒲日后可千万别像他爹一样蠢!”

平白又挨了一句骂的勇亲王“……”

“不是,王妃,等下……”勇亲王小心翼翼道,“方才你说什么女家不女家的……”

勇亲王妃冷眼瞥了一眼勇亲王,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要指望这个,自己女儿的幸福怕是没得了。

她心里那口闷气出得也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坐下,拍了拍身边软塌的空位“你过来。”

勇亲王见王妃总算是一副要好好对话的模样,心下一松。

所以说他还是贱,以往王妃待他端庄有礼,他觉得总是缺了些什么心里还挺不满意;眼下王妃对他没个好脸色,还经常横眉冷对的,他这心里反而还美滋滋的,不是贱又是什么?

勇亲王一边琢磨着一边美滋滋的往勇亲王妃身边坐下。

贱又怎么了?他甘之如饴啊!

勇亲王妃耐着性子道“你觉得姜云山如何?”

勇亲王心里嘀咕,他家王妃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在提姜云山?

勇亲王起了几分警惕之心“嗯?什么如何?”

勇亲王妃也没再跟他兜圈子“就是,姜云山跟咱们筠儿如何?”

这问题把勇亲王顿时给震住了。

姜云山是不错,可……

可他从来没想过把他说给自己闺女啊!

勇亲王下意识的就拒绝了“不行,两人不般配。”

勇亲王妃气得直冷笑“怎么就不般配了?你方才不还夸得舌灿莲花的吗?”

勇亲王被勇亲王妃问得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他咳了一声“这不一样。”

勇亲王妃追问“怎么不一样?你不是挺热情的要把琼郡王家的外孙女说给人家姜云山吗?”

勇亲王有些恼怒,倏地站了起来“别人家的外孙女跟自己家的亲女儿如何一样?!”

看到勇亲王妃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勇亲王一下子回过神来,老脸有些挂不住,却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总之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方才把人家夸得天花乱坠的不是你?”勇亲王妃怒极反笑,“说白了你就是觉得姜云山不过一介平民,你嫌贫爱富!”

勇亲王被勇亲王妃骂得哑口无言,他又觉得得替自己分辩几句“……也不是嫌贫爱富,就是,就是……”

他绞尽脑汁的想理由,终于想出来一个看着很正当的“筠儿还小呢!”

每一个当爹的,都觉得自己闺女还小,还是个孩子。

怎么就——这么快就要嫁人了?

“还小还小,”勇亲王妃又是一声冷笑,“等你皇兄把筠儿下旨许嫁给云滇王府的时候,你去跟你皇兄说,筠儿还小,你看他听不听!”

勇亲王神色一凛。

“你自个儿想想吧!”勇亲王妃懒得再跟勇亲王多说,她袖子一甩,起身往内间走去。

勇亲王妃歪在床上小憩了会儿,再醒来时,倒也不过才过了小半个时辰,勇亲王正坐在她的床边,似是满腹心事。

勇亲王妃揉了揉额心,坐了起来。

勇亲王很有眼色的帮着拿了个迎枕塞到了勇亲王妃腰后。

“想好了?”勇亲王妃看了勇亲王一眼。

勇亲王有些期期艾艾的。

方才他确实是太过震惊了。

待他冷静下来这么细细一分析,好似姜云山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就连他那在旁人眼里看上去似乎是短板的家世,在勇亲王这都成了一个发光点——他已经贵为亲王了,给女儿找个那么显赫的亲家,是想干什么?

然而勇亲王还是有点不太甘心。

“……当时咱们不是说,要给筠儿找个她自己可心的吗?”勇亲王期期艾艾道,“咱们满意也没用,得让女儿点头啊。”

勇亲王妃一听勇亲王这口风,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过来了,冷笑一声,倒也懒得戳穿他,只道“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事?”

“???”

勇亲王有些茫然的回望着勇亲王妃。

“亏你还是筠儿的爹呢!”勇亲王妃鄙视的看了勇亲王一眼,“就你这样粗心大意的,连女儿的心事都看不穿!”

勇亲王又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勇亲王妃倒是懒得再管他,既然勇亲王已经松了口,那么这桩亲事就可以真正的提到日程上去了。

勇亲王妃美滋滋的起身,张口喊了海莲进来。

她要去好好查一查黄历上的好日子。

第七百九十四章 准备回府

姜宝青跟姜云山从勇亲王府回来的时候,姜宝青就见着姜云山似乎郁郁寡欢的模样。

在外面不好多问,一直进了姜府,姜宝青这才喊住了姜云山“哥哥。”

“嗯”

姜宝青有些担忧的看着姜云山“可是发生什么了见你似乎不是很开心。”

姜云山愣了下,倒没想到被姜宝青看了出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隐瞒“勇亲王想要给我说一门亲事。”

姜宝青顿时明白了下午时蔺昱筠为何那般反常。

想也明白,勇亲王想给姜云山说的亲事定然不是蔺昱筠。

姜宝青抿了抿唇,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反而说起另一件事来“哥哥,我已经跟昱筠说了,说你谢谢她的护身符。”

姜云山的身子紧张得都有些绷直了。

半晌,他才用稍稍有些干涩的嗓音问道“小郡主,怎么说”

姜宝青回想了,道“昱筠说恭喜你高中会元。”

姜云山绷紧的身子,慢慢的放松下来。

他站在那儿,暮色的黄昏落在他的肩膀上,给少年挺拔的肩背笼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纱,遮掩住了他内心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姜云山才慢吞吞道“天色也不早了,宝青今天也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这会儿的姜云山,声音,语气,都已经恢复成了平日的模样。

再也看不出方才的紧绷来。

若不是垂在身侧的手正微微握紧,姜宝青还以为他已经彻底放下了。

姜宝青心中暗叹一声,跟姜云山道了一句“你也好好休息一下”,便带着丫鬟回了自己院子。

宫计正站在院子里头跟人说着话,对面是专门负责情报的黄,见姜宝青进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往院门口看过来。

“夫人。”黄向姜宝青行了礼。

姜宝青点了点头,温和道“有些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黄露出个笑来“承您惦记,一切都好。”

两人寒暄了句,姜宝青眼神落在宫计身上。

宫计低低的笑了下,走过来,很自然的给姜宝青拂去刚落在肩头的一片枯叶“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姜宝青脸一红,忍不住白了宫计一眼。

宫计又是低声笑了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宝青“看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姜宝青偏偏从这一本正经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别的什么东西来,总觉得他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真是要命了,当着丫鬟跟下属的面

姜宝青用眼神告诫宫计,院子并非法外之地,请宫某人适可而止

宫计心情愉悦极了,嘴角往上翘了翘,神态一惯的清冷里还带着些风流意味。

姜宝青真的算是拿宫计没什么办法了。

她目不斜视的从宫计身边路过,一会儿又让丫鬟泡了壶茶,还送了盘茶点过来,就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黄心下感慨,还是有了主母好啊,自打主子娶了媳妇后,他来回禀任务好歹也能得一口热水了。

感天动地。

还有茶点。

宫计扫了一眼黄,黄立马端正了态度,做出一副凛然模样来。

宫计冷哼一声。

宫计进屋的时候,姜宝青正指挥着丫鬟布菜,听到珠帘碰撞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事情忙完了”

宫计点了下头,坐在一旁,支着手看姜宝青在那儿指挥丫鬟。

半晌,丫鬟布好了菜,姜宝青这才挥退众人,坐到宫计身边去“侯府那边你回去了吗”

宫计深深的注视着姜宝青。

他回来也有两日了,但姜宝青一直没跟他提起过定国侯府。

也没有提到过为什么会从定国侯府搬回姜家。

姜宝青问的很随意,一看便是浑不在意的模样。

姜宝青是真的不在意,既然在她身边放了那么多人保护她,又是直接来姜家找的她,定然知道她在定国侯府发生了什么事。

她何必再浪费口舌

宫计握住姜宝青放在桌面上的手“还没回去。过些日子再说。”

他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又带着股冷意。

姜宝青却不是很赞同“你这次出门这么久,娘应该也很担心你,早些回府娘也放心。”她想了想,又道,“明天我也回去。将军府那边虽说跟定国侯府只有一墙之隔,但怎么说也是分府过日子,我们趁早搬过去更好一些。”

宫计看着姜宝青,半晌,这才笑了下。

姜宝青奇怪的看他“说正事呢,你笑什么”

“没有,我就是高兴,”宫计翘了翘嘴角,“夫人真是越来越有当家夫人的模样了。”

姜宝青啧了一声,给他面前的碗里夹了根盐渍鹌鹑腿“吃你的”

姜宝青行动力快得很,翌日一大清早,姜宝青便已经是带人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回定国侯府了。

姜晴很是不舍,但她知道,姐姐终究是嫁了人的,没有办法。

她没有流露出什么来免得姜宝青难过,扬着一张笑脸“姐姐,过几天待你搬家那会儿,一定要喊我去帮忙啊。”

姜宝青笑着应了,看了看正在一旁跟宫计说话的姜云山,悄声道“近些日子估摸着会有不少人上门来给哥哥提亲,我不在,你这个负责后院中馈的人可一定要稳住了,有什么不对劲的记得让人去跟我说一声。”

姜云山那边她倒是不担心,他是个主意正的,一旦下了决心就很难被人左右。

姜晴点了点头,很是郑重的应了下来。

随着她家哥哥中了会元,就好像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她偶尔出门去逛个街,遇到认识的,以往都是淡淡的点个头打个招呼就算过去了,现在大多都很是热情的非要拉着她说东说西的,旁敲侧击的问她哥哥有没有定亲,真是让人不胜其烦。

姜宝青向来信任姜晴,嘱咐好了后又往姜云山那看了一眼,这才上了马车。

待了会儿,宫计骑着马来到她马车边上,姜宝青听到动静掀开车帘往外看“好了”

宫计点了下头,挥手示意车夫可以出发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真当旁人眼瞎

宫计一路护着马车行驶到了定国侯府大门口。

定国侯府的门房一见是宫计,一边让人去内院通禀,一边忙把大门开了出来迎接“大爷回来了”

宫计冷淡的应了一声。

他还没必要故意给一个下人使脸色。

他把缰绳扔给后跟着的侍从,转上了姜宝青的马车。

门房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马车里的人是谁,他迟疑了下,突然发现这过于朴实低调的马车有些面熟

门房一拍脑袋,瞧他这记,这不是大姜氏的马车吗

姜氏回来了

这一迟疑之间,马车已然是直接从正门入了府。

门房这会儿也顾不上去阻拦什么不合规矩了实际上,在宫计面前,他自认还真没有胆子说出这话来。

到了二门象征着内院的垂花门门口,姜宝青跟宫计这才下了马车。

两人就这么大大方方一路招摇过市的牵着手回了入景轩。

待回到入景轩的时候,原本入景轩的丫鬟婆子,都在容嬷嬷跟夏艾的带领下,站在院子里等着宫计跟姜宝青回来。

一见到二人,不少人眼里都含着泪花。

容嬷嬷也是有些激动“大爷,大,你们回来了。”

姜宝青柔声道“嬷嬷,这些子劳您辛苦了。一会儿走我私账,让觅柳给大家多发三个月的工钱,算是弥补。”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面带喜色,齐齐谢赏。

主子不在,她们干活轻省了不少,还照领月钱;主子一回来,又给她们额外赏了三个月的月钱,这真的是天外飞来的意外之喜了。

极个别的,在姜宝青不在的时候,生出了别样心思的人,这会儿脸色也变了。

早知道

院子是提前打扫布置过的,处处都干净整洁,姜宝青看着很是满意,又给加了一个月的月钱。

众人脸上的喜色简直压不住了。

就连向来威严的容嬷嬷这会儿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倒不是贪图这点月钱,容嬷嬷高兴的是,大还有这么好的心来打赏众人,说明主子眼下的境遇,最起码是在她自己掌握之中的。

主子好了,她们这些做人奴婢的,才会更好。

可叹有些人,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

夏艾几个二等丫鬟见着两个主子都回来了,眼里一直带着泪,很是激动的帮着忙前忙后。

像是端茶倒水送点心这等事,几乎是抢着去做的。

抢得最厉害的,是丁香。

甚至旁人端着切好的瓜果往里送时,她都要横插一着端过去“我来吧。”

偏偏这会儿旁人还不敢跟她吵,生怕姜宝青跟宫计听了去后心中不喜。

“显得就她勤快是吧”被抢走了活计的小丫鬟私底下差点哭出来。夏艾虽说一直看不惯丁香,但这会儿也不能说任由小丫鬟哭下去,她安抚眼睛通红的小丫鬟“没事,就当是有人替你干活了,月钱还照发,这不好吗”

小丫鬟咬着下唇还有些忿忿不平“大跟大爷刚回来,丁香姐姐想表现一下我也能理解,可也不能直接上啊”

夏艾又安抚了半天“好了,怕是她太高兴了,一时之间忘了分寸,回头我也提醒她一下都是给主子干活的,她愿意多做一些,就随她去吧。”

劝了半,小丫鬟忿忿不平的去做别的活计去了。

夏艾站在原地,也是有些暴躁。

这个丁香,真当旁人都是眼瞎的

就说方才进屋子给两位主子送茶,送完茶赶紧出来就得了。可那丁香,偏偏脚底生根似的,眼里含泪一副含脉脉的模样,语还休的看着她们家大爷。

夏艾在一旁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这丁香是疯球了吗

没看到大那似笑非笑瞥过来的眼神吗

最后还是她,生硬的把人给拽出来的倒不是说她跟丁香关系多好。她向来看不惯丁香,这是连她们家大都知道的事。

她是怕丁香再这么没眼力劲的在那儿待下去,真的把大给惹着了;大头一天回来心正好着,别这么犯jiàn去惹事

夏艾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始终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穿过走廊往主屋去了。

她实在怕丁香再惹出什么幺蛾子事来

只不过夏艾没想到的是,丁香还没来得及惹出幺蛾子,倒有别的幺蛾子先来了。

寿安居那边接连来了两个丫鬟过来催,说是老夫人请大爷跟大过去。

头一个丫鬟过来传话的时候,姜宝青刚捻了颗葡萄,听得丫鬟说完,不疾不徐的用葱尖似的指头把葡萄皮剥了去,顺手往宫计口中一塞,这才似笑非笑的回那丫鬟“老夫人可有什么事若是没什么急事,还请老夫人谅解,我们舟车劳顿,稍作休息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丫鬟看着姜宝青这般的肆无忌惮,简直惊呆了。

你们分明在悠闲的剥葡萄呢

怎么就舟车劳顿了

这丫鬟在一旁还没目瞪口呆多久,第二个来催的丫鬟就到了。

显然第一个丫鬟出发后没多久,翟老夫人心里头那口气还有些过不去,直接又喊了第二个丫鬟来催。

第二个丫鬟就了不得了,竟然是“月”字辈的大丫鬟月容。

月容低眉顺眼的给姜宝青和宫计请了安,笑道“老夫人听闻大爷大终于回府了,又是高兴又是迫切,生怕方才来的丫鬟说不清楚,特特又让奴婢过来请大爷跟大过去。”

她顿了顿,又道,“不仅是老夫人在,二夫人三夫人,还有客居的几位翟小姐都在。”

姜宝青缓缓的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看来老夫人是真的急了。

派月容来传话这个举动,真是让人耐心寻味的很。

月容,是宫计放在明面上的人。

就连翟老夫人都知道,月容受了宫计不少恩惠。

像是月容家里那个瘫痪差点死了的老爹,就是宫计让人出钱出力找了名医看了病活下来的。

所以,月容经常会在老夫人面前替宫计说几句好话,导致她虽然是“月”字辈的丫鬟,却一直不怎么受老夫人重用。

第七百九十七章 这对狗男女

姜宝青跟姜云山从勇亲王府回来的时候,姜宝青就见着姜云山似乎郁郁寡欢的模样。

在外面不好多问,一直进了姜府,姜宝青这才喊住了姜云山“哥哥。”

“嗯?”

姜宝青有些担忧的看着姜云山“可是发生什么了?见你似乎不是很开心。”

姜云山愣了下,倒没想到被姜宝青看了出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隐瞒“……勇亲王想要给我说一门亲事。”

姜宝青顿时明白了下午时蔺昱筠为何那般反常。

想也明白,勇亲王想给姜云山说的亲事定然不是蔺昱筠。

姜宝青抿了抿唇,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反而说起另一件事来“……哥哥,我已经跟昱筠说了,说你谢谢她的护身符。”

姜云山的身子紧张得都有些绷直了。

半晌,他才用稍稍有些干涩的嗓音问道“小郡主,怎么说?”

姜宝青回想了,道“昱筠说恭喜你高中会元。”

姜云山绷紧的身子,慢慢的放松下来。

他站在那儿,暮色的黄昏落在他的肩膀上,给少年挺拔的肩背笼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纱,遮掩住了他内心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姜云山才慢吞吞道“……天色也不早了,宝青今天也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这会儿的姜云山,声音,语气,都已经恢复成了平日的模样。

再也看不出方才的紧绷来。

若不是垂在身侧的手正微微握紧,姜宝青还以为他已经彻底放下了。

姜宝青心中暗叹一声,跟姜云山道了一句“你也好好休息一下”,便带着丫鬟回了自己院子。

宫计正站在院子里头跟人说着话,对面是专门负责情报的黄,见姜宝青进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往院门口看过来。

“夫人。”黄向姜宝青行了礼。

姜宝青点了点头,温和道“有些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黄露出个笑来“承您惦记,一切都好。”

两人寒暄了句,姜宝青眼神落在宫计身上。

宫计低低的笑了下,走过来,很自然的给姜宝青拂去刚落在肩头的一片枯叶“……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姜宝青脸一红,忍不住白了宫计一眼。

宫计又是低声笑了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宝青“看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姜宝青偏偏从这一本正经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别的什么东西来,总觉得他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真是要命了,当着丫鬟跟下属的面!

姜宝青用眼神告诫宫计,院子并非法外之地,请宫某人适可而止!

宫计心情愉悦极了,嘴角往上翘了翘,神态一惯的清冷里还带着些风流意味。

姜宝青真的算是拿宫计没什么办法了。

她目不斜视的从宫计身边路过,一会儿又让丫鬟泡了壶茶,还送了盘茶点过来,就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黄心下感慨,还是有了主母好啊,自打主子娶了媳妇后,他来回禀任务好歹也能得一口热水了。

感天动地。

还有茶点。

宫计扫了一眼黄,黄立马端正了态度,做出一副凛然模样来。

宫计冷哼一声。

……

宫计进屋的时候,姜宝青正指挥着丫鬟布菜,听到珠帘碰撞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事情忙完了?”

宫计点了下头,坐在一旁,支着手看姜宝青在那儿指挥丫鬟。

半晌,丫鬟布好了菜,姜宝青这才挥退众人,坐到宫计身边去“……侯府那边你回去了吗?”

宫计深深的注视着姜宝青。

他回来也有两日了,但姜宝青一直没跟他提起过定国侯府。

也没有提到过为什么会从定国侯府搬回姜家。

姜宝青问的很随意,一看便是浑不在意的模样。

姜宝青是真的不在意,既然在她身边放了那么多人保护她,又是直接来姜家找的她,定然知道她在定国侯府发生了什么事。

她何必再浪费口舌?

宫计握住姜宝青放在桌面上的手“还没回去。过些日子再说。”

他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又带着股冷意。

姜宝青却不是很赞同“你这次出门这么久,娘应该也很担心你,早些回府娘也放心。”她想了想,又道,“明天我也回去。将军府那边虽说跟定国侯府只有一墙之隔,但怎么说也是分府过日子,我们趁早搬过去更好一些。”

宫计看着姜宝青,半晌,这才笑了下。

姜宝青奇怪的看他“说正事呢,你笑什么?”

“没有,我就是高兴,”宫计翘了翘嘴角,“夫人真是越来越有当家夫人的模样了。”

姜宝青啧了一声,给他面前的碗里夹了根盐渍鹌鹑腿“吃你的!”

……

姜宝青行动力快得很,翌日一大清早,姜宝青便已经是带人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回定国侯府了。

姜晴很是不舍,但她知道,姐姐终究是嫁了人的,没有办法。

她没有流露出什么来免得姜宝青难过,扬着一张笑脸“姐姐,过几天待你搬家那会儿,一定要喊我去帮忙啊。”

姜宝青笑着应了,看了看正在一旁跟宫计说话的姜云山,悄声道“近些日子估摸着会有不少人上门来给哥哥提亲,我不在,你这个负责后院中馈的人可一定要稳住了,有什么不对劲的记得让人去跟我说一声。”

姜云山那边她倒是不担心,他是个主意正的,一旦下了决心就很难被人左右。

姜晴点了点头,很是郑重的应了下来。

随着她家哥哥中了会元,就好像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她偶尔出门去逛个街,遇到认识的,以往都是淡淡的点个头打个招呼就算过去了,现在大多都很是热情的非要拉着她说东说西的,旁敲侧击的问她哥哥有没有定亲,真是让人不胜其烦。

姜宝青向来信任姜晴,嘱咐好了后又往姜云山那看了一眼,这才上了马车。

待了会儿,宫计骑着马来到她马车边上,姜宝青听到动静掀开车帘往外看“好了?”

宫计点了下头,挥手示意车夫可以出发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 给宫婧看诊

宫计一路护着马车行驶到了定国侯府大门口。

定国侯府的门房一见是宫计,一边让人去内院通禀,一边忙把大门开了出来迎接“大爷回来了?”

宫计冷淡的应了一声。

他还没必要故意给一个下人使脸色。

他把缰绳扔给身后跟着的侍从,转身上了姜宝青的马车。

门房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马车里的人是谁,他迟疑了下,突然发现这过于朴实低调的马车有些面熟……

门房一拍脑袋,瞧他这记性,这不是大奶奶姜氏的马车吗?

姜氏回来了?

这一迟疑之间,马车已然是直接从正门入了府。

门房这会儿也顾不上去阻拦什么不合规矩了——实际上,在宫计面前,他自认还真没有胆子说出这话来。

到了二门象征着内院的垂花门门口,姜宝青跟宫计这才下了马车。

两人就这么大大方方一路招摇过市的牵着手回了入景轩。

待回到入景轩的时候,原本入景轩的丫鬟婆子,都在容嬷嬷跟夏艾的带领下,站在院子里等着宫计跟姜宝青回来。

一见到二人,不少人眼里都含着泪花。

容嬷嬷也是有些激动“大爷,大奶奶,你们回来了。”

姜宝青柔声道“嬷嬷,这些日子劳您辛苦了。一会儿走我私账,让觅柳给大家多发三个月的工钱,算是弥补。”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面带喜色,齐齐谢赏。

主子不在,她们干活轻省了不少,还照领月钱;主子一回来,又给她们额外赏了三个月的月钱,这真的是天外飞来的意外之喜了。

极个别的,在姜宝青不在的时候,生出了别样心思的人,这会儿脸色也变了。

早知道……

院子是提前打扫布置过的,处处都干净整洁,姜宝青看着很是满意,又给加了一个月的月钱。

众人脸上的喜色简直压不住了。

就连向来威严的容嬷嬷这会儿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倒不是贪图这点月钱,容嬷嬷高兴的是,大奶奶还有这么好的心情来打赏众人,说明主子眼下的境遇,最起码是在她自己掌握之中的。

主子好了,她们这些做人奴婢的,才会更好。

可叹有些人,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

……

夏艾几个二等丫鬟见着两个主子都回来了,眼里一直带着泪,很是激动的帮着忙前忙后。

像是端茶倒水送点心这等事,几乎是抢着去做的。

抢得最厉害的,是丁香。

甚至旁人端着切好的瓜果往里送时,她都要横插一着端过去“我来吧。”

偏偏这会儿旁人还不敢跟她吵,生怕姜宝青跟宫计听了去后心中不喜。

“显得就她勤快是吧!”被抢走了活计的小丫鬟私底下差点哭出来。夏艾虽说一直看不惯丁香,但这会儿也不能说任由小丫鬟哭下去,她安抚眼睛通红的小丫鬟“没事,就当是有人替你干活了,月钱还照发,这不好吗?”

小丫鬟咬着下唇还有些忿忿不平“大奶奶跟大爷刚回来,丁香姐姐想表现一下我也能理解,可也不能直接上啊!”

夏艾又安抚了半天“好了,怕是她太高兴了,一时之间忘了分寸,回头我也提醒她一下……都是给主子干活的,她愿意多做一些,就随她去吧。”

劝了半日,小丫鬟忿忿不平的去做别的活计去了。

夏艾站在原地,也是有些暴躁。

这个丁香,真当旁人都是眼瞎的?

就说方才进屋子给两位主子送茶,送完茶赶紧出来就得了。可那丁香,偏偏脚底生根似的,眼里含泪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欲语还休的看着她们家大爷。

夏艾在一旁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这丁香是疯球了吗?

没看到大奶奶那似笑非笑瞥过来的眼神吗?!

最后还是她,生硬的把人给拽出来的——倒不是说她跟丁香关系多好。她向来看不惯丁香,这是连她们家大奶奶都知道的事。

她是怕丁香再这么没眼力劲的在那儿待下去,真的把大奶奶给惹着了;大奶奶头一天回来心情正好着,别这么犯贱去惹事!

夏艾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始终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穿过走廊往主屋去了。

她实在怕丁香再惹出什么幺蛾子事来!

只不过夏艾没想到的是,丁香还没来得及惹出幺蛾子,倒有别的幺蛾子先来了。

寿安居那边接连来了两个丫鬟过来催,说是老夫人请大爷跟大奶奶过去。

头一个丫鬟过来传话的时候,姜宝青刚捻了颗葡萄,听得丫鬟说完,不疾不徐的用葱尖似的指头把葡萄皮剥了去,顺手往宫计口中一塞,这才似笑非笑的回那丫鬟“老夫人可有什么事?……若是没什么急事,还请老夫人谅解,我们舟车劳顿,稍作休息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丫鬟看着姜宝青这般的肆无忌惮,简直惊呆了。

你们分明在悠闲的剥葡萄呢!

怎么就舟车劳顿了!

这丫鬟在一旁还没目瞪口呆多久,第二个来催的丫鬟就到了。

显然第一个丫鬟出发后没多久,翟老夫人心里头那口气还有些过不去,直接又喊了第二个丫鬟来催。

第二个丫鬟就了不得了,竟然是“月”字辈的大丫鬟月容。

月容低眉顺眼的给姜宝青和宫计请了安,笑道“老夫人听闻大爷大奶奶终于回府了,又是高兴又是迫切,生怕方才来的丫鬟说不清楚,特特又让奴婢过来请大爷跟大奶奶过去。”

她顿了顿,又道,“不仅是老夫人在,二夫人三夫人,还有客居的几位翟小姐都在。”

姜宝青缓缓的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看来老夫人是真的急了。

派月容来传话这个举动,真是让人耐心寻味的很。

月容,是宫计放在明面上的人。

就连翟老夫人都知道,月容受了宫计不少恩惠。

像是月容家里那个瘫痪差点死了的老爹,就是宫计让人出钱出力找了名医看了病活下来的。

所以,月容经常会在老夫人面前替宫计说几句好话,导致她虽然是“月”字辈的丫鬟,却一直不怎么受老夫人重用。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不能去

宫婧垂着头没有说话。

宫婉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倒是想替宫婧说些什么,然而看着宫婧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苍白面庞,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坐在上首椅子里的翟老夫人倒是没有多想,她对三房的人态度不好纯粹只是因为她们出身三房罢了。

“跪跪跪的,好似受了多大委屈!”翟老夫人怒斥,“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要一副老婆子欺负你不让你开口的模样!老婆子可没堵住你的嘴!怎么跟着婉丫头一起这么久,还是没学会婉丫头的半点落落大方!”

提起宫婉,翟老夫人脸上难掩骄傲,神色总算好看了些。

她看了一旁抿着唇没有说话的宫婉,又看了一眼宫计,哼笑一声,“计儿刚回来,怕是不知道,婉儿跟庆真郡王府的世子已经交换庚帖了!”

宫计漠然得很,对这个根本不感兴趣,冷冷的说了一句“恭喜”,便再无别的话。

宫婉抿着唇没说话。

这门亲事,她始终还是不大乐意的。

但她也知道,她的不大乐意并没有什么用。

文二夫人轻咳一声“……婧儿,你这孩子,赶紧起来吧,地上凉,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再跪着了,老夫人向来慈爱,方才说你几句也是心疼你。”

文二夫人到底还是清醒的。

不管宫婧到底有没有怀孕,这事都得给死死的按住了!不能有半点泄露出去!

想到这文二夫人又在心里狠狠的骂着唐三夫人这个蠢货。

就只惦记着下姜宝青的脸面,结果给人送了一个好大的把柄!

要被这个蠢货害死了!

要知道,宫婧哪怕是三房庶支,并非她跟侯爷的女儿,但说出去,都是定国侯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她这会儿传出跟人有染珠胎暗结的事情,不仅仅是宫婧别做人了,连宫婉刚交换了庚帖的大好亲事也要彻底凉了!

文二夫人眼底沉沉如深渊。

她现在只能希望,宫婧根本不是有了孩子!

可现实让她失望了。

宫婧面无人色的跪坐在地上,仿佛听不到文二夫人刚才给的台阶,她的手缓缓放在肚子上,眼珠子都有些僵硬了。

她这个动作暗示性太强了,哪怕是没有多想的翟老夫人,这会儿脸色都霍得变了。

就连宫计这个大男人,都看出来了端倪了,眼神在宫婧身上落了下,便漠然的挪开了。

他这个堂妹,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倒是厉害的很。

不愧是这个根子都坏了的定国侯府里长出来的。

宫计连冷笑都欠奉,神色间一片漠然。

翟老夫人声音这会儿已经有些气得发颤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人回答她。

唐三夫人扶着桌子边沿,一副难以支撑的模样。

宫婧跪在那儿垂着头,半个字都不曾开口。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巨大的愤怒跟难以置信笼罩着她,她左右看了看,最后眼神落在姜宝青身上,厉声道“姜氏!你方才不是给她把了脉!你亲口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姜宝青淡淡的扔下一颗重磅“宫婧已有身孕月余。”

这话尽管翟老夫人方才已经猜到了,但听到姜宝青这般说出口,还是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定国侯府开府数百年,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等有辱家门的事!

翟老夫人这次是真的手指头都颤了,点着跪在地上的宫婧“你,你你……”

几位翟小姐在角落缩着身子看戏。

这真的是太刺激了!

侯府那两位小姐每每在园子里遇到她们,虽说没怎么起冲突,但还是一副看不起的鄙夷模样。

眼里就差明写“恬不知耻”四个大字了。

现在倒好!

真正做出恬不知耻的事是谁啊?!

是尊贵的看不起别人的侯府小姐!

几位翟小姐面上一片惶然,内心却都兴奋地很。

……

唐三夫人仿佛难以承受这消息似的,身子往后一软,还是贴身丫鬟扶住了她,才免得她摔到在地。

“你这孩子……”

唐三夫人说出这句话来,眼眶便红了,再也说不下去。

若是宫婧早跟她通口气,她何至于方才逼着姜宝青来给她看诊!

这倒好,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娘,想来是婧儿年少不懂事,被什么人蒙骗了去。”文二夫人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还是站了出来给宫婧收拾残局,“您也别气了,好在这儿都是自己人,没外人,外头的人也不会知道的。”

说完这话,几位翟小姐率先表态“是啊姑祖母,你放心,我们晓得厉害,断断不会说出去的。”

翟老夫人这才稍稍缓过一口气来,但心里头的恼怒还是不曾消减一分。

她重重的拍了下椅子扶手“不知廉耻,真的是不知廉耻!……唐氏,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唐三夫人含着泪一道跪在了女儿身边“是儿媳教女无方,连累了侯府……”

文二夫人叹了口气“唉,三弟妹,你让我怎么说才好!眼下婉儿跟庆真郡王府那边刚换了庚帖,八字还在祠堂的桌子上摆着,正是关键的时候,婧儿却闹出这么一出事来;若是传出去,我真是没脸见庆真郡王妃了!”

她心里的暗恨可不是话里这稍稍露出的嗔怪可比拟的。

她恨不得这会儿把宫婧那个不知廉耻的给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能留了!”翟老夫人断然下了决定,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姜氏你给宫婧开一副药,待差不多好了,就把宫婧送到城外西山的姑子庙里去!对外就说宫婧身子不好,去佛前修道祈福了!”

唐三夫人大惊。

宫婧这会儿仿佛才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极近嘲讽的淡淡笑意来。

这老虔婆问都不问一句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就这么轻易的给她定好了结局!

当真是从来没把他们三房的人当人看!

宫婧嘴里隐隐渗出血腥味,让她又有了干呕的强烈冲动。

然而她指甲深深的掐进血肉中忍了下来。

宫婧抬起头,看着坐在上首椅子里面露厌恶的翟老夫人,露出一抹有些诡异的笑来“老夫人,我肚子里的这孩子,怕是不能去的。”



第八百章 也不是一无是处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章也不是一无是处翟老夫人见向来温恭乖顺的宫婧突然说出这等话,又惊又怒,正想开口叱骂,就见着宫婧护着肚子从地上慢慢的爬了起来。

翟老夫人这次是当真怒了。

姜宝青有宫计护着她动不得,这个庶孙女她难道也动不得了!

“月翠,拿家法来!我看她是反了天了!”翟老夫人大喝一声,脸上的皱纹都因着暴怒而一颤一颤的。

月翠迟疑了一下,毕竟宫婧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上了家法,孩子怎能好了?

宫婧站在那儿,冷笑着大喊出声:“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翟老夫人简直惊怒交加。

这真的是反了天了!

“反了反了!”翟老夫人喘着粗气,脸色比之前难看了不止一倍。

姜宝青从一进门就没有乖顺过,所以姜宝青的反抗她虽然也很生气恼怒,但也不会说这般大动肝火。

可眼下宫婧这个向来乖顺恭敬的庶孙女都敢这般反抗于她,翟老夫人心里除了惊怒交加,还有一种深深的受辱感。

宫婧看着翟老夫人那扭曲的神色,心底浮起来的畅快简直让人灵魂都有些颤栗。

宫婧死死的盯着翟老夫人的脸,露出一抹有些扭曲的快意笑容,她的声音腔调有些古怪:“老夫人,你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

别说翟老夫人了,就是跟宫婧向来关系不错的宫婉,看到宫婧那仿佛沁着毒汁的笑,心脏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收紧。

厅里不受影响的人,大概就只有姜宝青跟宫计这两口子了。

许久,翟老夫人才喘着粗气冷笑道:“这孩子是谁的都不重要,他就是个孽种——”

“这孩子,是相王的!”

翟老夫人的话被打断了,然而她还来不及暴怒,就听到了宫婧那带着快意的冷喝。

翟老夫人脸上的暴怒与鄙夷像是被定格一样,看着又古怪又狰狞。

文二夫人神色也有些凝滞,她比翟老夫人缓过来的要快一些,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问宫婧:“你说什么,你肚子里的孩子……”

宫婧那向来温婉的脸上,写满了快意的冷笑:“没错,这孩子的父亲,就是相王。”

厅里又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打破这个寂静的,是唐三夫人。

她话里带着明显的喜意,搀着女儿的胳膊,还带着一丝嗔怪:“哎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方才跪了那么久,身子没事吧?”

没有半分埋怨女儿未婚先孕,反而充满了喜气洋洋。

谁都知道,眼下被封为相王的三皇子,跟储位,大概只有一步之遥。

若宫婧真的怀了相王的孩子……

前途不可限量!

厅里原本有些凝滞的氛围,被唐三夫人这喜气洋洋的话一带,慢慢的就变了味。

翟老夫人的神色古怪极了,她还是想骂宫婧不知廉耻,但眼下相王的声势确实水涨船高……可到底还是有高门的自尊,她又拉不下脸来去夸一个败坏门风未婚先孕的庶孙女肚皮争气。

“不管是谁,这也太过伤风败俗了!”翟老夫人最终还是憋出来这么一句。

然而比之先前的喝骂斥责鄙夷,这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作为当事人的宫婧感受是最明显的。

她冷笑一声,看着高高在上的翟老夫人那青红交加的脸,原本怀了孩子也是忐忑无比的心,现下是充满了扭曲的轻快。

活了这十几年,她从未有一天这般快活过。

唐三夫人也很快活。

女儿跟三皇子搭上线的事,她是早就知道的。

在她眼里,三皇子将女儿迎为侧妃也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等三皇子登了大宝,她家女儿怎么说也能捞个贵妃当当。

可她是万万没想到,女儿这么大胆,竟然还未出嫁就……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虽说相王妃丘氏怀了双胎,可生产时的风险,也大了。

到时候若是一尸三命,那她女儿肚子里这个……

唐三夫人脑子里闪过不少念头,最后化为了一句掩不住得意的话:“……老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相王乃是天家子孙,他跟婧儿情投意合,婧儿也不能违逆他不是?咱们家总不能去找相王兴师问罪吧?”

一句话把翟老夫人给堵的,神色越发难看,却又无法发落。

唐三夫人带着矜持却又难掩得意的笑,忙拉着宫婧的胳膊带她入座:“你这孩子,快坐下休息休息。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了,要当心身子。”

文二夫人脸上闪过一抹阴翳。

这唐氏……那股得意劲,当真是让人看着膈应极了!

“三弟妹,再怎么说这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文二夫人沉沉道,“你何必这么张扬。”

唐三夫人这会儿心里正得意着,闻言便是咯咯一笑,貌似恭谨道:“二嫂说得是。只是这会儿都是自家人,这也确实是件大喜事,没什么好藏着掩着的。”

文二夫人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小人得志。

唐三夫人真真是痛快极了,她看了一眼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姜宝青,忍不住又道:“宝青啊,过来再帮你妹妹把把脉呗。她眼下是双身子,自然要分外注意些。”

宫计冷冷的起了身,扫了唐三夫人一眼,冷笑道:“三夫人高兴的不要太早了,以禅风侯家的作派,若是知道了此事,宫婧能不能进门还是两说。”

这话一出,唐三夫人跟宫婧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宫计理都不理厅里的人,看向上首椅子里神色复杂的翟老夫人,漠然道:“老夫人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与内子舟车劳顿,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翟老夫人脸色如何,直接牵着姜宝青的手,径直离开了。

哪管得厅里众人如何。

出来许久,姜宝青这才闷声笑了出来:“……方才我们出来,她们的脸色可真是精彩纷呈。”

宫计见姜宝青笑得开怀,并没有因为之前翟老夫人的刁难而闷闷不乐,不由得眉头稍舒。

心里在想,看来相王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最起码能让他的心肝宝贝开怀一笑。

第八百零一章 你还眼热

小两口既然是从寿安居这边出来,顺路又去了尚大夫人那。

尚大夫人听到丫鬟进来禀报还有些吃惊,想着今儿不是刚来过一次?

这会儿又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尚大夫人披了件外衫,便匆匆出了内室,只是见到儿子儿媳妇神色一派轻松,甚至还嘴角含笑时,一颗吊起来的心着才微微放下了些。

她笑道“可是又有什么事?”一边说着一边让丫鬟泡些暖胃的茶来。

姜宝青便把方才在寿安居发生的事跟尚大夫人说了一声。

尚大夫人脸色变了变。

老夫人又背着她为难她儿媳妇!

尚大夫人有些责怪的看了宫计一眼“以后老夫人再喊你们过去,你们便也喊我一道。”

宫计轻咳一声。

他早就感受到了,自从姜宝青嫁进来,他在他娘心里的地位直线下降。

“娘,你放心,我们不会在老夫人那吃亏的,”姜宝青细声安慰了一句,“娘去了还要惹得娘生气一遭,划不来。”

尚大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笑里满是欣慰,一脸“虽然儿子不省心但是儿媳妇太贴心”的神色。

宫计心情复杂的开口“……娘,我出门办差以前,不是跟您说过,搬府的事情吗?”

尚大夫人愣了下,回过神来,点了下头。

一旁的幸嬷嬷也回话“……箱笼之类的,已经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日常用品,也好拾掇。”

“好,尽快收拾起来,这几天我们就搬过去。”

宫计一开口,幸嬷嬷愣了下“这么快?”但随即她反应过来,忍不住看了一眼尚大夫人。

尚大夫人却像是彻底放下了什么似得,眉宇间带着一缕如释重负“好,早些搬出去也好。”

幸嬷嬷眼里忍不住涌出泪花来。

尚大夫人已经被这个小小佛堂给困了十几年了。

虽然没人囚禁她,但她自己画地为牢。

如今这般释然的看待走出去这件事,不管以后会如何,对当下确确实实是件大好事了。

尚大夫人忍不住又蹙起了眉头“对了,若说要搬家,那你们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也应该好好清一清了。”

前些日子姜宝青回了娘家,她冷眼看着寄居在她这边院子里的诸多下人,自然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虽说不至于说立马就背叛主子了,但到底是有这方面的端倪了,显然正在慢慢萌芽中。

她又有些担心姜宝青向来温和惯了下不去手,有心想帮一把,做这个恶人;却又怕她那别扭的儿子嫌她插手小两口的生活……可若是带着钉子去新府邸生活,尚大夫人又担心后面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尚大夫人一颗慈母心真的是都要揉碎了。

“娘说的对。”姜宝青同尚大夫人说话,总是细声细语,态度好得很,“您放心,到时候我若是搞不定,就厚着脸皮过来请您去帮忙。到了新院子,咱们算是自立门户了,到时候需要娘帮忙的事怕是会更多。”

她在现代时是跟着爷爷学针灸长大的,于这种父母亲情上始终就有些欠缺。而穿越过来之后,她这身子的原主偏又是个父母双亡的,就更没什么机会了。

直到碰上尚大夫人以后,母亲这一块的亲情,悄然而然的在心里慢慢的萌发出来。

尚大夫人见美貌无双的小姑娘乖巧可人又儒慕的看着她,说的话又那般熨帖,心里的母爱几乎要满溢出来。

两人持着手,细声说着搬府之后的一些生活展望,两人脸上笑意越发浓了。

看着婆媳二人相处其乐融融的模样,宫计心情很复杂,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吃老娘的醋还是该吃老婆的醋。

姜宝青跟宫计从尚大夫人院子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就一直没退下去过。

宫计吃味了一路,快到入景轩时终于忍不住了,吃味道“你跟娘很聊得来啊?就这么高兴?”

姜宝青忍不住斜斜的看了宫计一眼,嘴角的弧度翘的越发高了,声音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点撒娇的甜意“怎么?你还眼热?”

丫鬟们都垂着头跟在两个主子身后,不敢出声。

宫计被姜宝青那含笑带媚的一眼看得浑身都有些发热,恨不得直接把人抱起来飞回入景轩的寝室里去。

姜宝青心情好得出奇,看宫计那抿着唇一脸清冷眼神却热得过分的模样,心情更好了,差点哼起小曲来。

若是翟老夫人见到姜宝青这般好心情,不知道会怄成什么模样。

当然,等她知晓了宫计跟姜宝青马上就要搬出去这事之后,翟老夫人的心情,怕是一个“怄”字,无法形容半分了。

姜宝青向来行动力极强,原本院子里这些东西都是封存好,箱笼上也贴了封条,也有相应册子对照箱子里放的都是什么,倒也好收拾。

翌日姜宝青正在清点箱笼的时候,丁香却神色有些不太对劲的进来回禀,说是有位翟家小姐正在院子外头候着,说要来拜访。

姜宝青微微拧了下眉。

旁边拿着账册一直帮着姜宝青对账的夏艾,还以为那翟家小姐是为着宫计来的,她气得一跺脚,说话也不客气的很“大爷刚回来,在家歇这么一天,那劳什子表小姐,就跟那豺似得,循着味就过来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模样,也好意思在我们家大奶奶面前勾引我们大爷!”

这话估计哪句戳到了丁香的肺管子,姜宝青看了一眼丁香,发现她原本就有些古怪的脸色,这会儿更是直接涨红了脸。

夏艾却没发觉似得,哼了一声,又给姜宝青出主意“大奶奶,就让那什么表小姐在外头等着去,咱们不理她!这种一门心思想给人家作妾的千金小姐,就是自轻自贱,也别怪咱们看不起她!”

“你这叫什么话,”丁香脸色难看得紧,“让那位翟小姐在外头等着就好看了?若是大爷出去正好看到,岂不是正好遂了那翟小姐的意?”

丁香脸色虽然难看,但这话却说得很是在理,就连夏艾也无法反驳,有些惊讶的看了丁香一眼。

姜宝青点了下头“确实,在外面也不好看,让她进来吧。”

丁香欲言又止,显然是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最终她还是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应了声是,出去通传了。



第八百零二章 继续跪着吧

夏艾看着丁香的背影,忍不住嘀咕“她今天倒是看着挺明事理的?”

姜宝青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动动脑子想想,丁香好歹是个二等丫鬟,怎么干起了通传的活?”

“她最近积极的很嘛,”夏艾小声嘀咕道,“想来又不知道这是抢了谁的活。”

姜宝青忍不住继续点拨夏艾“那你有没有看见她方才那不太对劲的脸色?”

姜宝青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夏艾,夏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所以,综合起来看,八成是外面的那位翟小姐有什么问题。”姜宝青总结了一句,“让她进来,正好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把问题早解决了,总比把问题放在外面任其发酵的好。”

夏艾听得连连点头“大奶奶说的对。”

姜宝青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她确实是有意在栽培夏艾的。

等搬到了隔壁的大将军府,觅柳寻桃两个大丫鬟显然有些不太够了,她打算从下头的丫鬟里提上两个来。

若是丁香不作妖,就是看在她这么多年的份上,姜宝青也会给她一个大丫鬟的位置。

可如今……

姜宝青无声的摇了摇头。

待丁香把人领进来,姜宝青明白丁香方才的脸色为什么那般古怪了。

来的人是翟五。

不过问题不在笑盈盈的翟五身上。

问题出在翟五身后跟着的人身上。

姜宝青挑了挑眉,眼神落在翟五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人身上。

丁香抿着唇,神色依旧古怪。

夏艾这次终于察觉出了气氛有些不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倒也不怪夏艾,毕竟夏艾没见过这两人,姜宝青却是近日刚见过。

可不就是近日?

算起来她们从那温泉庄子里回来,也不过才寥寥几日。

这几日里,这两人就能让翟五把她们给带了回来,实在是有几分本事。

姜宝青薄薄的嘴唇弯起,带了一丝的笑,然而眉眼间却是漠然的很“又见面了啊。”

翟五身后跟着的两人跪了下去“给大奶奶请安。”

姜宝青不置可否,只“唔”了一声,似笑非笑道“规矩倒是端正得很。”

其中一人跪在地上,露着半截细白的后脖颈来,她头垂得极低,几乎快要垂到了地上去,声音听着也是怯生生的,惹人怜爱的很“大奶奶莫要生奴婢的气。”

生气?

姜宝青漫不经心的想,你倒也太看得起你自己。

“你的脚踝如何了?这才几日,应该还未好吧?”姜宝青淡淡道。

那人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虽说经历风雨磋磨,却依旧能看出几分昔日美貌的脸来。

不是芙蕖又是谁?

芙蕖显然愣了愣,没想到姜宝青会先问起她的脚踝来。

她眼里还含着泪,再配上这僵愣的脸,在那一瞬间,显得很是违和。

好在芙蕖反应得极快,那一抹愣怔也收得极快,她感激的给姜宝青磕了个头“多些大奶奶惦念,有大奶奶留下的药,这会儿虽说还需要人搀着走几步,但也不是全然没法动了。”

另一个跟芙蕖跪在一块的,是芙蕖这几年在深山庄子里的朋友莲香,莲香也忙道“大奶奶留下的药可真神,芙蕖不过抹了几次,看着肿胀没几日就消下去不少。”

姜宝青笑了笑,没说话,只慢条斯理的端了一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

倒是翟五,看着姜宝青的神色,笑眯眯道“大表嫂可是怪我先斩后奏了?……确实怪我没事先跟大表嫂说一句,是我不对。”

翟五态度极好的先认了错,也不管姜宝青如何反应,继续道“……实在是这位芙蕖姑娘,在庄子里救了我一命,我想着这么一个可人儿让她回深山庄子里也太浪费了,便自作主张将她带了回来。”

芙蕖救了翟五一命?

姜宝青又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芙蕖这么厉害的?脚崴得无法单独行走了,还能救你一命?”

翟五认真的点着头“那可不是吗?……我在庄子里碰见条蛇,差点要吓死了,是芙蕖姑娘奋不顾身的把蛇给用树枝挑开了,这才救了我一命。”

姜宝青听得只觉得很有意思。

她跟姜云山聊过,姜云山救芙蕖就是因为芙蕖遇到了蛇,这没几天的功夫,芙蕖都能帮着别人处理蛇去救命了?

大概是姜宝青的神色太意味深长,芙蕖主动开口道“……奴婢当时也没多想,就用之前云山少爷救奴婢的法子用了用,能侥幸救了翟小姐,是奴婢的福气。”

翟五在一旁和和气气的附和道“你这也是太客气了,救了我一命,我回报你是应该的。”

姜宝青把手上端着的茶杯轻轻的放在了茶几上,似笑非笑“所以呢,你们这救命跟回报的,到我这入景轩来做什么?”

翟五脸上神色不变,依旧是盈盈的笑意“主要我听说这丫鬟曾经服侍过大表哥,一心想给旧主磕个头。可见是个忠诚的……”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

因着过不了几日就要搬走了,姜宝青心态平稳的很,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甚至还有些想笑。

她手支着头,漫不经心道“那行吧,正好今儿我夫君休息。”她顿了顿,眼神从神色瞬间变了的丁香身上掠过,最后还是在夏艾身上停下,“夏艾,你去书房看看大爷忙完了没?若是忙完了,便把大爷给请过来;若是没忙完,你就自个儿回来。”

夏艾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丁香忙道“……夏艾这还拿着账本,奴婢正好闲着,奴婢过去吧。”

夏艾就寻思,丁香这是最近抢活抢习惯了,当着大奶奶的面都敢直接抢活了?

姜宝青却淡淡道“不用,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好好休息吧。”

夏艾忍不住看了丁香一眼,丁香神色果然不大好看。

夏艾憋着笑,脆生生道“奴婢这就去!”也不管丁香脸色如何,直接出门去了。

翟五试探性的看了一眼芙蕖,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丁香。

“行了,也别跪在地上了,”姜宝青淡淡道,“都起来吧。”

翟五忍不住笑眯眯的刺了一句“大表嫂这是怕大表哥看见心里不高兴?”

“行,既然翟小姐这么说了,那你们俩就继续跪着吧。”姜宝青笑了下,“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心虚?”

翟五“……”

虽说她也觉得跪着更好些,更利于芙蕖卖惨,可姜宝青这副模样还是让人看了好生气啊!

第八百零三章 冷淡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零三章冷淡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氛围可以说是古怪的很。

姜宝青倒是不管屋子里的氛围如何奇怪,她只管饮茶,嘴角还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看着心情倒是不错。

翟五沉了沉心思。

她帮芙蕖,自然是为了她自个儿。

当时还在温泉庄子里时,芙蕖对姜云山的心思,她三言两语就试了出来。于是她便跟这个曾有姜云山有旧的丫鬟短暂的结成了联盟,她帮芙蕖回京城,芙蕖则给她跟姜云山牵线。

若是她能成功的嫁给姜云山,那么作为主母,可以给芙蕖一个侍妾的名分。

两人一拍即合。

眼下给宫计过来磕头,勾起宫计往日回忆,是她们计划的第一步。

到时候若是芙蕖能在宫计面前挂上了号,以姜宝青的善妒,自然是要把芙蕖往外推……

到时候……

翟五眼神闪了闪,低头装作抿茶掩住闪烁的眼神。

夏艾很快就回来了,看都不看跪着的芙蕖一眼,在姜宝青身前微微屈膝回禀:“大爷听奴婢说您找他,说这就过来。”

芙蕖眼神瞬间迸发出了璀璨的光彩。

姜宝青略一点头,看都没看芙蕖一眼,只是嘴角轻翘的说了句:“那就再等等。”

宫计没让她等太久,不一会儿,便步履匆匆的进了门。

跪在地上的芙蕖整个人都微微颤了起来。

莲香偷偷的看了宫计一眼,双颊通红的赶紧低下了头,心里却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主子长得,可,可真好看啊。

她又忍不住偷眼看了一眼姜宝青,不知怎地,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只有这么好看,这么华贵的大奶奶,才配得上这么好看的主子……

纵然翟五已经决定放弃宫计转向攻略姜云山了,但这会儿看到宫计,她还是有些脸红心跳的,起身千娇百媚的喊了一声“大表哥”。

然而无论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芙蕖,还是脸红心慌的莲香,亦或是千娇百媚的翟五,宫计都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姜宝青身边,微微笑了下:“怎么了?”

姜宝青也起了身,却是坐到一旁的软塌上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倒也没什么大事。”

宫计自然的坐到姜宝青的身边。

姜宝青端了杯茶递到宫计手里,继续说道:“……只是芙蕖想要给你磕个头。”

宫计这才看向厅内跪着的那两个丫鬟,神色有些漠然:“芙蕖?”

芙蕖颤抖着直起身子,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看着可怜极了,她颤声唤了一声“少爷”。

“没规矩。”宫计声音有些冷淡,冷淡到芙蕖的牙齿都忍不住有些咯吱咯吱的打颤。

他低头抿了一口姜宝青递到他手里的茶,神色这才略略缓和了些。

“算了,既然只是想给我磕个头,”宫计声音冷冷淡淡的,神色也有些寡淡,似是对眼前的事情毫无兴趣,“那便磕吧。”

芙蕖曾经服侍过宫计一段时间,那会儿宫计对她虽说也是淡淡的,却从未这样冷漠过。

在宫计进来前,她还妄想着,或许能凭着往日的情分,让宫计对她网开一面。

这会儿她却是发现,她这是大错特错了……

芙蕖半个字都不敢多说,颤着身子给宫计磕了头。

宫计像是对眼前这一幕丧失了什么兴趣似的,再也不看一眼,只看向姜宝青:“累么?”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露出个浅浅的笑来:“丫鬟们都很能干,我倒是不累。”

宫计很是满意:“不错,等忙完了,给她们都涨一个月月钱。”

姜宝青笑着应了一声。

小两口在上面闲话家常,芙蕖跪在厅下却听得如遭雷击。

这还是她那个阴戾冷漠不通人情的少爷吗……

只是两人还未说几句,外院那边又有小厮过来找。

宫计皱着眉头有些不大高兴,姜宝青哄他:“你先去忙,这边的事我处理就好,一会儿我去做些糕点让人给你送过去。”

芙蕖有些浑浑噩噩的看着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少爷,被姜宝青简简单单一句话给哄得嘴角带了笑,她像是被十八道雷电给从外到里劈了个干干净净。

宫计走了好一阵,芙蕖都没有回过神来。

姜宝青倒很有耐心,抿着茶冷眼看着底下的芙蕖魂飞天外。

半晌,翟五却先坐不住了。

她脸色有些勉强的带着笑:“大表嫂,我那边怕是还有事……”

姜宝青慢条斯理道:“丁香,送客。”

丁香浑身微微一颤,应了下来。

“哦对了,”姜宝青淡淡道,“这几日我这边怕是会比较忙,翟小姐若没事,便不要过来了。哪怕过来,我这边正忙着,也未必会让翟小姐进门。”

这就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翟五有些狼狈的带着芙蕖跟莲香出了院子,丁香脸色有些复杂的把她们多送了一段路。

丁香飞快的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叹了口气,低声道:“芙蕖,都这么多年了,你又回来作甚……”

丁香跟芙蕖算得上是老熟人了,只是两人命却完全不同,一个孤苦的留手侯府,一个却能跟在少爷身边随侍。

芙蕖曾经是她们最羡慕的对象。

然而两人当年谁也没想到,某一日她们的境遇会完全掉了个个。

虽说是二等丫鬟,可丁香到底还能在宫计身边伺候一二,而当年的红人芙蕖,却被贬到了庄子里做起了粗活……

丁香又想起宫计对她的不一般,心底忍不住升起隐秘的快感。

芙蕖在丁香的话里回过了神,她一把抓住丁香的手,有些激动道:“丁香……我……”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双眼里满是泪水。

她这次回来,确实是带着奢想的。

想着或许宫计会顾念旧情,把她给调回来。

可刚才,宫计只是略略的看了她一眼,说出来的话,却是比那山顶白皑皑的霜雪还要更冷一些!

芙蕖这会儿腿脚还是颤的!

她强忍着疼痛,过来在宫计面前刷了波脸,换来的就是这个?!

最后姜宝青甚至都懒得多看她一眼,半个字都没发落她,就把她给打发了!

这说明什么,姜宝青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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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家里有点事,又又又又又拖了好多。

等婆婆回去后,慢慢补了

第八百零四章 哪有千日防贼的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零四章哪有千日防贼的虽说宫计私库大部分东西都没放在定国侯府,但这些日子的人情往来,东西收拾起来还是略有些麻烦,这动静便有些大。

寿安居那边派过来的人,明里暗里的打探,都让宫计给直接拦回去了,姜宝青倒也省心。

正当姜宝青盘算着搬家后需要再添置些什么的时候,姜府那边来了消息。

姜宝青心下微微一沉。

过来传话的是她放在姜府那边的侍卫。

自打姜云山中了会元之后,不少人都打起了他的主意,姜宝青为了以防万一,放了几个侍卫在姜府。

一开始还真让他们抓到了几个图谋不轨的,抓到后其中有媒婆狡辩说是这正显示出了女方对男方的看重……姜宝青也懒得跟那些人多费口舌。姜云山这会儿正是准备殿试的时候,这会儿过来骚扰的,八成是想着在姜云山殿试结果出来前抢先一步定下来,以免姜云山殿试榜单出来后身价大涨,错过这个好机会。

抓了几个后,后面情况倒是好了不少,不少人家在心底掂量一番后,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所以,这会儿姜府那边的侍卫突然过来回禀,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姜宝青心下揣测着,面上却是不显,一脸沉静的接见了姜府那边过来的侍卫。

觅柳在一旁帮着斟了茶,那侍卫却不敢饮,垂首回禀:“……请夫人责罚,属下无能,让晴小姐陷入了险境。”

单这一句话,姜宝青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侍卫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他们夫人那张恬静的仙女脸上闪过一抹可怕的神色,他后背都有些汗津津的。

半晌,姜宝青才沉沉道:“你从头开始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也不敢去抹汗,只垂着头,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下。

原来姜晴今儿一早出门,路过茶楼,便让侍卫在马车附近看着她买好的东西,她上楼饮茶。

结果在雅间里,突然被人闯了进来,差点非礼了。

后面是姜晴直接不顾仪态爬了窗户,那几人大概怕逼出人命来,这才匆匆离开了。

虽说姜晴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这其间险象环生,若非那茶楼窗户外有一处可以扒着窗户搁脚的地方,怕是姜晴就要摔下去了……

侍卫说完后,只觉得屋子里的温度似是又冷了不少。

他有些羞愧的垂着头,虽说他在外面守着是姜晴小姐下的指令,但作为侍卫,他让主家陷入了这等险境,就是他的失职。

半晌,姜宝青开了口:“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她说话的语气冰凉刺骨,侍卫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向来和蔼可亲的夫人,这个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不得不说,有些可怕。

侍卫垂得头越发低了:“出了这事后,属下便匆匆护着晴小姐回府了,那些人没了踪影,眼下也没什么头绪可查……”

他越说越有些底气不足。

然而姜宝青并没有迁怒他,她略一点头,没有怪罪什么,只是面沉如水的扭头同一旁的觅柳道:“你把手里的活计挪一些给夏艾,这会儿带几个人回去把阿晴接到我这里来。”

觅柳干练的应了声“是”。

侍卫额上还满满都是冷汗,他低声的又重复了一遍:“……属下无能,请夫人责罚。”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这也不能怪你……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既然出了这事,后面当差时要再小心些。”

这事确实不能怪侍卫。

就连她当初派侍卫护卫姜府,也只是想着杜绝有心人的骚扰。

是她大意了!

姜宝青神色越发凛然。

……

觅柳带了人,很快就把姜晴给接了回来。

姜晴看着面色如常,似乎之前发生的事情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提起来还有些满不在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疯子,说什么想跟我交个朋友,直直的就冲着我过来了。还好我躲得快,躲到了窗户外头去。”

姜宝青忍不住就瞪了姜晴一眼:“……万一窗户外面没有落脚的地方,你岂不是就掉下去了?!”

姜晴吐了吐舌头,讨好的摇了摇姜宝青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跟姜宝青撒娇:“姐姐别生气嘛,我知道错了……”

姜宝青只觉得眼里有些酸涩。

这小姑娘,明明是自己遭遇了险境,这会儿却是怕她生气……

姜宝青抿了抿唇,忍了忍心下那阵阵酸楚,她抿着唇:“……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有些后怕。”

姜晴小心翼翼道:“姐姐,我真没事。以后我出门都当心些,这次也是我大意了,把青嶂碧流留在府里处置事务,又没带侍卫上楼……被小人钻了空子也是我的错。”

姜晴认真的检讨着自己,末了还跟姜宝青保证:“……姐姐放心,日后我定然会多加小心。”

姜宝青眼眸微微眯了眯。

哪有千日防贼的?

“你暂且先在我这住几日,”姜宝青沉沉道,“这事交给我处理。”

姜晴有些欲言又止:“可云山哥哥后日就要殿试了……”

姜宝青却道:“我已经给哥哥去了信,同哥哥说过了。哥哥这两日都会住在云海先生那边,府里的事你先放一放,暂且不用管。”

姜晴见姜宝青面色沉沉,眉眼之间有肃杀凛然之气,知道姐姐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

她心下又是感动又觉得酸软一片,乖巧的应了一声,依偎在姜宝青身边。

“也正好,”姜宝青见小姑娘有些沉闷了,笑道,“我这几日正在收拾东西,你过来帮我打个下手,我也好减轻一些负担。”

姜晴神色顿时亮了亮,精神头一下子就起来了,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说干就干,跑去找觅柳寻桃帮忙清点东西了。

姜宝青坐在椅子里,半晌没有动。

夏艾是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她知道这会儿她家大奶奶心情定然不好。她小心翼翼的给姜宝青又沏了一壶热茶。

“大奶奶,莫要因那起子小人生气伤了身子,”夏艾小声劝道,“竟然敢调戏小姑娘,待把他们抓到了,往衙门里一送,让他们好生吃点板子。”

第八百零五章 去三房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零五章去三房姜宝青露出个浅淡的笑来。

明明是花一般的容貌,这会儿却无端让人觉得那浅浅淡淡的笑容背后藏着噬人的力量。

夏艾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在这一瞬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跟她家大奶奶站在一块的。

姜宝青的动作很是雷厉风行,这次她直接不客气的让暗卫把事情接了手。

暗卫的效率不是一般的侍卫可比拟的。

很快,调查结果就送到了姜宝青手里。

姜宝青捏着那张纸,眸光冷冽。

半晌,她缓缓的将那张纸团成了团,然后一点点的撕成碎末。

负责回禀消息的暗卫黄柏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姜宝青声音温柔的响了起来:“黄柏啊……”

黄柏一个激灵打了个寒战:“属下在。”

“你帮我去传个话……”

……

定国侯府的三房,向来是跟在二房身后的附庸,不强出头,但二房需要她们去干脏活或者背锅的时候,还得挺身而出。

然而这种情形,在宫婧爆出肚子里的孩子生父乃是当今相王之后,便诡异的戛然而止。

甚至,还多了几分小心。

谁都知道,眼下东宫储位不稳,大婚被封为相王的三皇子便是最强力的皇位竞争者。尤其是这会儿相王正妃身怀双胎,更是添了一把火。

双胎,在大荣朝,向来被看做是祥瑞之兆。

眼下宫婧肚子里这一胎,说不定就是有大造化的。

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谁都不会说出口。

文二夫人神色扭曲了许久,还是咬着牙暗暗吩咐了不少人,好好看住了宫婧这一胎。

不仅如此,还要堵死当时在场的人的口,不能泄露分毫。

翟老夫人更是觉得心里梗的慌。

她向来厌恶的庶房,竟然不知廉耻的勾搭上了相王,还珠胎暗结。

若是宫婧肚子里的孩子的生父不是相王,哪怕是别的随便哪家的公子,她都会毫不迟疑的让人灌宫婧一碗药,打了那孩子,再把宫婧发配到哪个姑子庙里去古佛青灯的过一生。

但偏偏是相王……

翟老夫人缓过这口气来以后,还是梗的一天没吃饭。

可三房不在乎,三房几乎是人人都面上有光,连卢氏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更别提宫婧跟唐三夫人了。

这会儿,宫婧正跟唐三夫人在三房的院子里晒太阳,卢氏小意的坐在一旁陪着笑。

唐三夫人正在嘱咐宫婧:“……近些日子的吃食上一定要当心,外人送过来的,千万莫要入口。想吃什么了,就跟娘院子里的小厨房说。”

宫婧摸着还很平坦的肚子,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婉,只是眼里却多了些往日掩藏的很好的野心:“娘,我知道的……”

只是话音未落,外头便有人来通传,说是大奶奶过来了。

宫婧跟唐氏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怀疑跟忌惮。

要知道,姜宝青成亲后,就没主动踏进过她们三房的院子。

这下子怎么过来了?

唐氏想到什么,脸色一紧:“……我听说宫计那厮,虽说跟太子走得不近,但跟相王的关系更是有些僵……那姜宝青的医术那般诡异莫测,说不定会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她越想越觉得不好,忙催着宫婧:“你先去屋子里躲一躲。”

宫婧脸上有些阴沉沉的,她站在那儿不动,冷笑道:“我就不信她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害相王的孩子!——她算老几,凭什么我要躲进去?!”

唐氏觉得宫婧说的也有道理。

姜宝青一来,宫婧就要躲进去,岂不是显得她们怕了她?

说不定,这姜宝青是见她家婧儿肚子里有了相王的孩子,过来求和的!

唐氏眼里隐隐放出了兴奋的光,只是为着稳妥起见,她决定还是跟宫婧去偏厅见姜宝青,看看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两人谁都没发现,卢氏听到姜宝青过来时,差点没拿稳手里的茶杯,脸色也有些不大好。

卢氏暗暗咬了咬牙,硬撑着跟在唐氏宫婧身后去了偏厅。

……

姜宝青迈进偏厅的时候,就见着唐氏几人稳稳的坐在那儿。

唐氏脸上带着一抹快意的笑:“姜氏,眼下婧儿身怀有孕,就不跟你见礼了。”

姜宝青哪里会在意这个,她只觉得唐氏还特特把这事拎出来说,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理都没理,眼神便落在了一旁的卢氏身上。

卢氏只觉得脸皮一紧,忙起身,跟姜宝青见了个礼:“……大嫂好。”

姜宝青似笑非笑,眼神在卢氏身上顿了顿:“三弟妹。”

这声“三弟妹”听着是没什么,但落在有心人耳里,却不由得颤了颤。

“不知道大嫂过来,有什么事?”宫婧轻笑着开了口。

姜宝青看了宫婧一眼,也不跟她们客气,自顾自的挑了最近的位置落了座,虽说是坐着,身姿却依旧挺拔的很,看着整个人都有些凛然不可侵之态:“……是有句话想问问三弟妹。”

卢氏刚要去摸茶杯的手颤了颤,差点把那上好的汝窑白瓷茶杯给碰倒。

她竭力稳住自己。

这会儿宫婧跟唐氏有些怀疑的眼神都落到了卢氏身上,卢氏视线触及到宫婧,像是顿时有了底气似的,慢慢的也坐直了身子,脸上带了一丝笑:“大嫂有什么事,尽管问。”

姜宝青冷笑一声,她开门见山的直接问:“你可知道你娘家弟弟,今儿早上在哪里?”

卢氏是万万没想到姜宝青这么直接的把问题给摆在了明面上。

还好她忙垂下眼神掩住眼眸中的慌乱,干笑道:“大嫂这话问的,我今儿没有出府,一直在家中陪着娘跟小姑,这点娘跟小姑都可以作证,如何知道我娘家弟弟在哪?”

她说这话时,除了最开头那几个字,还有些发颤,越到后面越说越顺,甚至最后结尾的那句反问句,还很是自然的带上了一丝不解的疑惑。

若不是姜宝青一直盯着她的微表情,怕是也会被她给迷惑了。

姜宝青心下了然。

她露出一个缓缓的笑来:“这样啊……”

唐氏却有些不耐了,她皱着眉头,皮笑肉不笑道:“姜氏你大张旗鼓的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

第八百零六章 不会惹事的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零六章不会惹事的姜宝青笑了下,笑容淡淡的:“自然不是。”

她手支着头,声音不疾不徐:“其实是今儿早上发生了一桩事,我这边查到了点东西,好像跟三弟妹的娘家弟弟有关,便过来问一句三弟妹知不知情。既然三弟妹这里也不知道,想来是跟三弟妹的娘家弟弟没什么干系,那我就让人按规矩办了。”

卢氏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

姜宝青第二次提到了卢氏的娘家弟弟,唐氏不由得把眼神落在了卢氏身上。

她作为宫家的三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定国侯夫人跟班,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是虚的,一看卢氏那不太对劲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一下子警觉起来。

这姜宝青嫁进宫家也有些日子了,这般气势汹汹的上门还是头一遭,手里头定然是握住了什么东西。

唐氏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气来。

眼下她们三房虽说因着宫婧肚子里这一胎,境地好了些,但也并非是全然的高枕无忧,这卢氏的娘家偏偏这会儿不省心,惹出什么事来!

不过话又说起来,她对卢氏这个儿媳妇早就不满意的很了,这会儿事情跟卢氏的娘家弟弟有关系,若是棘手的话,她大可推的一干二净,让卢氏一个人头疼去。

甚至唐氏心底隐隐期盼着,若是卢氏娘家里真犯了什么大事,她倒正好可以趁机“大义灭亲”休了卢氏这个不下蛋的母鸡!

打定了主意后,唐氏的神色反而镇定了不少。

宫婧想的跟她娘差不多,只是脸色依旧有些不大好看。

她知道姜宝青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性子,敢这般找上门来,定然是手里握住了什么东西,不然也不至于这般嚣张。

“大嫂,”宫婧面上带着浅笑,实则不耐烦的催道,“我累了,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那我要去休息了。”

这就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姜宝青也不含糊,笑吟吟的直接起了身,很是干脆利落:“既是这样,那我就走了。”

卢氏却霍得起身:“大嫂,留步!”

她说得有些急,一时间嗓子都有些破音。

宫婧被吓了一跳,看着卢氏那脸白又慌乱的模样,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蠢货,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姜宝青似笑非笑的看着卢氏:“三弟妹可还有旁的事?”

卢氏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唐氏没了耐心,冷下脸来:“卢氏既然你还有旁的话要跟你大嫂说,那你们就去你自个儿的院子吧。”

卢氏听得出来,她这个婆婆这是想撇清,不想掺和她们之间的事。

若是在旁的事上,唐氏这个态度,怕是卢氏会惊惶心寒,但这会儿牵扯到了她娘家弟弟,她只盼着更少人知道才好,自然是连连答应,甚至对着唐氏还有几分感激的意味。

姜宝青冷眼看着卢氏在唐氏跟前赔了笑应了,小意顺从的很,把她往自个儿院子里请。

姜宝青也没拒绝,就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跟在卢氏身后出了三房的院子。

姜宝青跟卢氏走后,宫婧皱着眉头,看向一旁喝茶的唐氏:“娘,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唐氏却很是不以为然的很:“有什么不放心的,那是卢氏娘家自己惹出来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干系?我的乖囡,你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你的身子,给相王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你爹今天已经跟你二伯去商量,如何跟相王开口这件事了。你放心,你都已经有了身子了,相王断然不能不认的。”

说到相王,宫婧的注意力被岔了开去,她抚着肚子,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来:“娘说得对……”

“不过,那姜宝青嘴上说的是来找卢氏的,说不定是来做什么的。”唐氏突然想到什么,坐直了身子,警醒的吩咐丫鬟,“快去把方才姜氏用过的那茶杯扔了去!”

万一她趁机下毒怎么办?!

唐氏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又站起身来催着丫鬟把姜宝青方才坐的地方给好好清理了一遍,好似姜宝青是一个行走的毒药似的。

唐氏这么一打岔,宫婧倒也不好跟唐氏再说关于卢氏的事,只是她终究还有些不放心,想了想,悄悄的吩咐了丫鬟,去卢氏院子里盯着点。

那丫鬟悄悄领命去了。

唐氏看见了,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

若是旁人家里,小姑子往哥哥嫂嫂院子里的安排钉子监视着动态,定然是要被骂的。

但到了宫婧这,唐氏却觉得习以为常的很。

宫婧自小就是个懂事的,比宫论还要懂事些,有宫婧帮着看着宫论的院子,她也能省心不少。

再一想这般懂事的女儿,却被逼得未婚先孕来确保自己在侯府里的地位,她心里又有些酸楚,握住了宫婧的手,低声道:“好囡囡,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宫婧反握住唐氏的手,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婉懂事:“娘,是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唐氏跟宫婧对视一眼,笑了。

……

卢氏领着姜宝青来了她跟宫论的院子,直接去了花厅。

花厅被收拾的很雅致,姜宝青随意的看了眼,选了个座位,落了座。

卢氏一脸不安的模样:“大嫂,方才你说我弟弟的事……是不是误会啊。我弟弟向来乖巧的很,不会惹事的。”

姜宝青盯着卢氏看,蓦然绽出一抹笑来:“我不过是说跟你弟弟有关,又没说什么关系,三弟妹这是说什么话,怎么又说出来惹事这一词?”

卢氏心里一突,知道姜宝青这人口舌上向来厉害,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被她绕进去,她咬了咬下唇,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陪着笑:“这是方才我乱了心神,说话有些不大准确,大嫂莫怪。”

姜宝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关心则乱嘛。”

然而她说这话时,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语气也带着一分轻飘飘的意味,说不出来是讥讽还是什么。

卢氏只当自己什么都听不出来,有些紧张的悄悄攥了攥衣袖,依旧是陪着笑问道:“那,大嫂可是查出什么了?”

第八百零七章 猎人

姜宝青似笑非笑的看了卢氏一眼:“自然是查到了些。那茶楼的掌柜,可巧看见了人,画了画像。”

她顿了顿,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来,“……既然不是三弟妹的娘家弟弟,那我就把那画像送去官府了。”

“等等!”卢氏急得脸都有些发青了,“……定然,定然是个误会,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我弟弟向来品行端正……”

姜宝青安抚道:“所以也不用担心,顶多也就是去个官府走个过场。”

卢氏怎么可能不担心,她担心的差点从椅子里直接站起来,脸色难看极了。

姜宝青看着卢氏这额头直冒冷汗的模样,心下冷笑。

卢氏那娘家弟弟,哪里敢去官府走一遭!

若是去了公堂,卢家费劲心思遮掩的智力低下一事,岂不是要暴露于世?

“这,这不太好吧……”卢氏勉强还能保持个镇定模样,强笑道,“我弟弟眼下正在说亲,若让旁人知道了他被官府喊去问话,我弟弟虽然是清白无辜的,但总归是有所影响的吧……”

姜宝青冷眼看着卢氏那挣扎焦虑担忧的模样,眼底终于泛上了一抹笑意。

难受吗?

这只是刚开始呢!

“三弟妹不用担心,既然你娘家弟弟是清白的,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姜宝青缓缓的露出个浅淡的笑来,“总不能为了这个,就不去报官,让恶人逍遥法外吧!”

卢氏提高了音量:“我都说过了!我弟弟不是那等会非礼小姑娘的人,你怎么就还抓着不放!”

姜宝青的笑容顿时冷了下来,她死死的盯住卢氏,冷冷的问:“哦?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非礼不非礼的吧?三弟妹是如何得知的?”

卢氏犹如被人一盆冰块兜头浇下,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她看着姜宝青眼里那了然却带着讥讽之意的嘲弄神色,保养得宜的手指头不由得微微颤了起来。

姜宝青……她早就知道了!

姜宝青就像是个狡猾的玩弄猎物的猎人,故意诱她一步步走进网中,就是为了看着她痛苦挣扎的神色……

卢氏猛地醒悟过来,从椅子里霍得起身,嘴唇发白,一双杏眼瞪着姜宝青,那副难以置信又饱含着申诉怨怼的神色,活活像是一个被恶霸欺凌的小媳妇。

姜恶霸宝青露出一个有些人的冷笑来:“三弟妹,说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卢氏只觉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她深深的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眼里闪过一抹什么,语气骤然变得尖酸起来:“……大嫂既然早就知道了,何必再问!说实话,今儿早上我弟弟不过是替我去试探一番的!”

说到这,卢氏脸上露出个刻薄又鄙夷的笑来:“大嫂一副要替你那好妹妹主持公道的模样,殊不知你那妹妹,就是个浪荡轻薄的狐狸精,小小年纪就会去勾男人了!”

“啪!”

一声极为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卢氏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她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说动手就动手的姜宝青,气得嘴唇都在微微打着哆嗦:“你竟然敢,敢打我!”

姜宝青甩了甩手腕。

她方才用了十足的力气,一下子有些震得疼。

“打你算轻的,”姜宝青冷冷道,“你再这么污蔑我妹妹,接下来我做出什么,你都别惊讶!”

卢氏一下子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姜宝青自打嫁入侯府以来,大多数时间都是带着浅笑,笑盈盈的很好对付的模样。

可这会儿姜宝青骤然冷了脸直接动了手,卢氏才发现,姜宝青就是个藏起了獠牙的野兽!

卢氏半晌才回过神来,眼里不知是因着被吓住了,还是做戏,竟然泛起了泪花,她捂着已经通红一片的左脸,颤巍巍道:“……过分,你太过分了!我们找老夫人,老侯爷评理去!”

姜宝青眸底冷光闪了闪。

这是要把事趁机闹大了。

明明这事对她那庶弟不利,她却依旧要闹大。果然,那藏了很久的后手,想来要拿出来了。

卢氏以为会在姜宝青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心虚模样,可她非但没有在姜宝青脸上看到一丝半毫她所期待的慌张,反而,姜宝青脸上还露出一个让她隐隐有些心惊胆颤的妖艳的笑来。

她听到姜宝青慢条斯理道:“好啊,一起走啊。”

卢氏咬着后槽牙心底直冷笑,姜宝青这是还不知道他们手里有什么东西!等他们把东西拿出来,看姜宝青还能不能笑出来!

卢氏看着姜宝青云淡风轻往外走的模样,只觉得恨急了。她快步上前,故意掠过姜宝青的身侧,轻飘飘的丢下一句:“别得意,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人,还不好说呢!”

姜宝青微微顿了顿脚步,挑了挑眉。

卢氏却已经是脚底生风般的往前走了,边走边大声的支使着丫鬟,去把老侯爷跟文二夫人,唐三夫人,都请到寿安居去。

一看就是要豁出去闹个大的了。

姜宝青忍不住露出个笑来,眼底却冷然一片。

若是她没有提前针对现在发生的事做好后手,那么,看对方的阵仗,这是要彻彻底底毁了姜晴的名声。

毁了姜晴的名声以后,会发生什么?

会让姜晴不得不捏着鼻子,嫁给卢氏那个痴傻的娘家弟弟?

姜宝青脸上闪过一抹凛然的杀意。

觅柳跟在姜宝青身侧,见状扶住了姜宝青,低声道:“大奶奶,莫生那起子小人的气,她们得意不了几时。”

姜宝青反手拍了拍觅柳的手背,声音很是正常,只是带了一股清冷之意:“放心,等着看好戏吧!”

……

卢氏走得飞快,好像一点都不怕姜宝青不去寿安居。

姜宝青从三房出来,先回了一趟入景轩,见姜晴正领着人热火朝天的清点着最后一批箱笼,忍不住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姜晴见姜宝青过来,笑着迎了上去,眼眸灿若星辰:“姐姐,马上就清点完了!”

第八百零八章 就当狗吠

姜宝青摸了摸姜晴的头,笑道:“辛苦你了。这边的事你暂且先放一放,跟我去趟寿安居?”

姜晴没有多想,一口应了下来,只是应了依旧又有些担忧:“是要搬家的事被那边发现了吗?”

姜宝青心下微软,这孩子,永远是在替她考虑着。

“是茶楼那事有了眉目。”

姜宝青一开口,姜晴就愣了下,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好意思,讷讷道:“姐姐,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姜宝青温言道,“真要说起来你也是受了我的连累,那些人跟你个小孩子家家哪里来的仇怨,都是因为他们想对我这边下手,没法下手,所以才打起你的主意来。要说添麻烦,也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

姜晴着急道:“姐姐你别这么说,咱们一家子哪里用分得这么清楚。”

姜宝青这才露出个笑来:“对啊,你也说了,一家子,所以也别说添麻烦不添麻烦的事了。”

她顿了顿,稍稍敛了下笑容,“一会儿他们说什么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就当狗吠。”

姜晴被“狗吠”给逗得笑了起来,眉眼都舒展开来,眉宇间的郁色肉眼可见的少了很多。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姜宝青跟姜晴迈进寿安居的时候,就见着那堪比三堂会审的场面又一次的出现在她面前。

姜宝青忍不住勾了勾嘴唇,带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来。

她捏了捏姜晴的手,示意姜晴别太紧张。

姜晴轻轻的也捏了下姜宝青的手,告诉姜宝青她知道了。

翟老夫人端坐上首椅子,脸上有些沉郁。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上首椅子里不仅坐着翟老夫人,许久不曾在人前露面的老侯爷也沉着一张脸,坐在翟老夫人身边,眼神里带着一股不耐烦的厌恶。

再细数下来,翟老夫人下首椅子这边端坐着文二夫人,世子夫人白氏,唐三夫人,宫婧,三奶奶卢氏坐在最未首的椅子,看着脸色阴沉中还带着一丝丝欲把姜宝青跟姜晴吞吃下腹的戾气。

而宫老侯爷那边的下首椅子,却只坐了宫论一人。

在姜晴进来的时候,宫论眼神几乎要冒出火光来。

宫论看着姜晴低眉乖巧跟在姜宝青身后的模样,只觉得越发兴奋了,身体都有些微微发热。

姜宝青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往姜晴身前挡了挡,抬头冷冷的看了宫论一眼。

宫论压下自心底腾起来的寒意,想起即将得偿所愿,忍不住得意的朝姜宝青露出个挑衅的笑来。

姜宝青收回眼神。

在她眼里,宫论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翟老夫人见姜宝青跟姜晴仿佛无事发生一样,规规矩矩的给他们这些长辈见了礼,终是沉不住气,刚提高了音量喝问了一声“姜氏”,结果丫鬟便进来通传,说是尚大夫人过来了。

姜宝青倒是有些意外,她没有让人去通知尚大夫人,就是怕尚大夫人担心,结果尚大夫人这会儿却自己过来了。

翟老夫人冷哼一声,看向一旁的老侯爷,忍不住有些阴阳怪气道:“你看看你们爷俩选的这个好儿媳,平日里倒是见不着什么人,躲在那佛堂里好似要避世似的,这会儿刚把她儿媳妇叫过来,话还没问呢,那边就坐不住了巴巴的过来了!”

宫老侯爷不大高兴的看了翟老夫人一眼。

说话的功夫,尚大夫人已经带着幸嬷嬷进来了,一身很是家常的衣裳,看着朴素的很。

尚大夫人辈份高,这一来,除了翟老夫人跟宫老侯爷,厅里坐着的人都起了身给她行礼。

文二夫人依旧是一副再温柔不过的模样:“大嫂今儿怎么出来了?”说着,一边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不能让尚大夫人坐末位的椅子,自然也不能让身为侯夫人的文二夫人坐末位的椅子。

于是便这么顺延了一番,每人都往下让了一位。

众人都落座后,尚大夫人这才笑着开玩笑似的嗔了一句:“爹娘这里这么热闹,怎么不派人去叫儿媳也一起?”

翟老夫人冷哼一声:“平日里也没见你来我这里几次,以为你不乐意过来呢!”

尚大夫人脸上顿时多了几分难过的神色:“我是守寡之人,又修着佛,往日不大好出门,可但凡得了些什么好东西,也总是往娘这边送的。娘怎么这般说我?”

宫老侯爷闻言,也想起了早逝的大儿,凭心而论,那是他最优秀的一个儿子,若是大儿还在,家里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脸色沉了沉,见翟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一个眼风刮了过去,不悦道:“不管怎么说,姜氏也是尚氏的儿媳,喊她过来也是应该的。”

当着这么多小辈,还被宫老侯爷这么说,翟老夫人脸上颇有些下不来面子,难看得紧。

文二夫人忙打了圆场:“是儿媳疏忽了,忘了使人去喊大嫂,想着不过是一件小事,怕扰了大嫂清净……下次必然不会这般了。”

宫老侯爷总要给身为侯夫人的二儿媳点面子,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翟老夫人见文二夫人替她背了锅,脸上总算好看了些,淡淡道:“这也没什么,既然尚氏你过来了,正好你也听听这事,到时候别又说我欺负你那儿媳妇。”

尚氏脸上有些诧异,看向翟老夫人,语气是再真诚不过的疑惑:“是宝青做错事了?不会吧,宝青向来懂事又乖巧,我跟计儿再满意不过,前些日子勇亲王妃还给我写过信,称赞咱们宝青秀外慧中,再好不过……”

翟老夫人脸都青了。

她不过只说了一句,这尚氏就搬出这么多来堵她的话。

可真真是她的好儿媳!

文二夫人听的尚氏跟勇亲王妃有来往,眼神闪了闪,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挑不出毛病的无懈可击的微笑:“大嫂误会了,这次倒不是宝青……”

她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姜晴。

虽然没说,但意思表现得明显的很。

尚氏不知情,只是听说了寿安居那边又搞了大阵仗把姜宝青喊了过去,她心里发慌,匆匆赶了过来。

倒没想到这次那些人发难点落在了姜晴身上。

第八百零九章 品行端正与品行不端

姜晴也是尚氏疼爱的小辈,尚氏顿时很担心的看向了姜晴。

结果就见着小姑娘神色轻松的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尚氏愣了下,有些忍俊不禁,心下的担心顿时消散不少。

这会儿,姜宝青淡淡的开了口:“好端端的,二夫人提我妹妹做什么?”

文二夫人含蓄的笑了下,露出个有些为难的神色来:“这个嘛……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倒不如让卢氏好好同你说一说。”

卢氏霍得站了起来,脸上是隐忍许久的模样,她身子微微发抖,开口便是控诉:“老侯爷,老夫人,你们要替孙媳妇做主啊!”

因着姜宝青在来的路上已经给姜晴打过了预防针,姜晴这会儿也不诧异,反而颇为好奇的看向卢氏,想知道自己如何欺负卢氏了,让卢氏这副不堪受辱的模样。

卢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神却往老侯爷下首椅子的宫论那儿飘。

宫论阴沉的看了卢氏一眼。

卢氏一个激灵。

姜宝青便见卢氏像是杰出演员一般,眼泪说来就来,很是委屈的模样。

她在心里默默给卢氏点赞。

这演技,若是去现代,怕是可以去竞争一下影后了。

宫婧柔声道:“嫂嫂,你莫要委屈了,保重身体。”

这话像是打开了卢氏的开关似的,卢氏拿着帕子沾着眼角,咬了咬下唇,说出的话却是石破天惊:“……晴姑娘,我把你当大嫂那边的亲戚,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私相授受的事来?”

姜宝青眼神冷冷淡淡的,只当卢氏在放屁。

姜晴睁大了眼睛,说话声音还带着稚气:“什么啊?三奶奶你是不是晕了头?”

少女这般天真又稚嫩,宫老侯爷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来之前听了一耳朵,只知道个大概,也是很气愤姜宝青的家里人竟然想败坏他们定国侯府的家风。然而这会儿见姜晴这般模样,心下又忍不住有些怀疑,难道是个误会?

卢氏冷笑一声,有些阴戾的眼神落在姜晴身上:“你现在还在狡辩。我弟弟都知道了,想去跟你说清楚,让你自重,你却还要报官,污蔑他非礼你!”

姜晴露出个恍然又愤怒的神色来,她也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怒道:“原来那个登徒子是你弟弟!我在茶楼雅间里喝茶休息,他带人闯进来,上来就想对我动手动脚的!”

尚氏怒道:“还有这事?!卢氏你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是污蔑!”卢氏涨红了脸,“我弟弟向来端正良善,人品极佳,这是有口皆碑的,家里那么多美貌丫鬟,他一个也没沾染过,怎么会突然对姜晴动手动脚的!我看她就是品行不端,想拉我弟弟下水!”

文二夫人也在一旁温言道:“三侄媳妇的娘家弟弟的名声确实不错,我也曾听旁人夸奖过,说现在房里通房丫鬟都没一个,很是洁身自好,说是等着正妻进门后听正妻安排。”

翟老夫人虽然很是不喜三房,但这会儿三房跟姜氏那边的人撕扯起来,她自然是要好好看一场热闹的。

她冷笑道:“一个素来名声极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等自毁名声的事来,孰是孰非这不是很明显吗?”

宫老侯爷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来。

他本来就不喜姜宝青,这会儿就更是起了厌恶之心。

一家子都是个歪的!

姜宝青也不慌张,她垂眸遮住眼里的讥讽,只冷冷道:“我妹妹被卢氏的弟弟逼得不得不爬出二楼窗户以保清白,这些都有人作证,要不我把证人请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氏飞快的接话道:“那也说明不了什么,焉知这不是姜晴做戏,又或者是你使银子买通了旁人?”

“三侄媳妇这话有意思,”尚氏冷笑出声,“阿晴还得冒着生命危险去污蔑你弟弟?你弟弟一个外男,好端端的闯入雅间找阿晴这个闺中小姑娘,这也是品行端正的人能做出的事?多说无益,直接送去官府就行了,官府如何自有主张。”

一听说送官,卢氏脸上终于闪过一抹慌乱。她咬牙道:“大伯母,话不是这么说,侄媳妇是看在都是亲戚一场的份上,才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想着把这事私下解决了。若是你们执意这般,为着我弟弟的名声,我也不得不豁出去了!”

卢氏求助似的看向宫论。

宫论皱了皱眉。

卢氏这个没用的。

他本来想让形势再偏向他时,再拿出这杀手锏的。

但这会儿看来现在只能由他出场了。

宫论便起了身,脸上看着似是很歉意的模样,看了一眼姜晴。

姜晴被宫论这一眼看得后脖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其实,这事是因我而起的,我那小舅子,也只是因着这个,想替她姐姐打抱不平。”宫论说得很是诚恳。

尚氏这毫不知情的人却听得云里雾里的:“这叫什么话,既然是因你而起,去欺负阿晴算什么道理?”

宫论有些愧然的模样,朝尚氏拱了拱拳:“大伯母,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送翟家表妹们去了城郊的温泉庄子,在那里碰见了姜二姑娘……”

尚氏听的毛骨悚然的。

姜晴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可宫论竟然还这么一副面不改色的真挚模样故意说出这么暧昧的话,说得就像真的一样!

姜晴听得宫论故意说得这般暧昧,她贝齿咬着下唇,有些生气。

姜宝青冷笑道:“碰见我妹妹如何了,又不止我妹妹一人在温泉庄子,我哥哥弟弟,还有我,都在,你怎么不说?”

宫论不慌不忙的笑了下:“那自然是因为,姜二姑娘对我分外热情,甚至还暗示我,她想嫁到定国侯府来,哪怕是给我做妾……咱们定国侯府是恪守礼节的人家,哪能出这么荒唐的事,我自然是严词拒绝了。”

姜晴简直震惊了,哪怕姜宝青提前给她做过心理预防了,她也没想到宫论这厮竟然这么无耻,竟然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等恬不知耻的谎言来!

第八百一十章 这能一样吗

宫论这话一说,厅里面众人神色各异,尚氏气得嘴唇都有些发青了,幸嬷嬷忙抚着尚氏的胸口,帮着顺气,低声劝:“大夫人莫生气,当心身体。”

尚氏摆手示意幸嬷嬷让开,她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宫论:“你敢摸着你的良心发誓,你说得都是真的?!”

尚氏修佛,信因果报应,宫论却是不信的,他笑嘻嘻的竖起三根手指:“侄子可以对天发誓,说得都是真的,不然就天打五雷轰……大伯母满意了吗?”

尚氏是个温婉大气的女人,她见宫论这般吊儿郎当的随口就发下了这等毒誓,她反而从惊怒中镇定了下来。她定定的看了宫论半晌,一言不发。

宫论就任由尚大夫人看。

只是唐三夫人却有些不耐烦起来,拿帕子掩着嘴道:“大嫂这偏袒的也太过分了些,我家论儿真要说起来也是受害者。那品行不端竟然干出这等无耻之事的人,反而还在一旁优哉游哉。大嫂你非但不诘问半句,还反过来让我家论儿发下此毒誓。真是……”

唐三夫人语调尖酸刻薄,“看来也只能怪我家论儿没有一个这么护短的娘了。”

尚大夫人面对唐三夫人这毫不客气的讥讽,并不恼怒,她看向唐三夫人,温言道:“世道对女子严苛,方才论儿那轻描淡写无凭无据的几句,毁的是阿晴的清誉,我自然要多问几句。”

“我可不是无凭无据。”宫论在一旁倏的开口。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宫论身上。

宫论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帕子,他抖了一下:“这是姜二姑娘硬要塞到我怀里的定情信物,我当时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回绝,姜二姑娘就跑开了。我左思右想,这事是不对的。”他很是歉意的对着姜晴抱了抱拳,一脸的沉痛,“承蒙姜二姑娘错爱了,只是这样不合礼节……”

姜晴看着宫论手里那块帕子,骤然想起自己曾经最在园子里丢的那块帕子,脸色都白了。

唐三夫人甩着帕子,声音拔高了一个音调:“你们都看看姜晴的脸!一看就是心虚的!……这也就得亏我家论儿把持得住,不然传出去我家论儿还要不要在官场混了?!还要不要脸了!”

众人的眼神又齐齐落在姜晴身上,形形**。

姜宝青把手搭在姜晴放在椅子上的手背上,示意她别怕。

姜晴神色缓了缓,挺起了胸。

她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怕?

尚氏皱着眉头,看着那方帕子,姜晴确实送过一方这等质地的帕子给她。

这宫论,是去偷了一方帕子?

翟老夫人却开了口:“月翠,把那帕子给我拿过来我看看。”

月翠从宫论手里接过那帕子,递到了翟老夫人手里。

翟老夫人摸着那帕子,又凑近了看了下,皱着眉头:“我记得之前有一方同样的……”

月翠知道翟老夫人说的是哪一方,之前姜晴过来拜访的时候,因着礼数,也曾经送上自己做的绣活,其中便有那么一块帕子。翟老夫人看不上姜宝青,自然也看不上姜晴送的帕子,哪怕是极好的料子极好的绣工。翟老夫人一收到就厌恶的让月翠给丢出去,还是月翠婉言劝说这样不好,把那帕子收到了箱笼里。

这会儿倒是弄用上了。

月翠将之前将姜晴送来的帕子拿了过来,翟老夫人将两块帕子并在一起,脸色越发阴沉了:“这是同一种布料。”

唐氏声音越发尖锐了,一双眼睛讥讽的看向尚大夫人:“大嫂,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尚氏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呦!都这样了还不能说明什么!”唐氏声音尖锐,冷笑道,“大嫂这心果然都偏到天边去了!算了,你说也没用,让老夫人老侯爷裁决,这事,总要给个说法的!”

宫老侯爷只听说了姜宝青的妹妹勾引宫论未遂的事,并不知道太多细节,听到这儿,脸色越发难看了,冷冷道:“姜氏,你怎么说?”

众人的眼神又落到了姜宝青身上。

卢氏这才发现,姜宝青好半天没开过口了。

这是发现自己无力回天,索性不开口装哑巴了?

卢氏冷笑一声,总觉得有些扬眉吐气。

既然被老侯爷点了名,姜宝青这才沉稳的开了口,很多干脆利落:“我觉得我娘说得没错,这不能说明什么。”

唐氏一挥帕子,笑声尖锐:“大侄媳妇这话,好笑了!难道真要把人抓在床上才能说明什么?”

姜宝青淡淡的看了一眼唐氏:“大着肚子都不能说明什么,区区两块帕子又能说明什么?”

唐氏的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宫婧的身子微微僵了僵。

厅堂里诡异的静了静。

就连宫老侯爷都被姜宝青这话给说得脸色难看极了偏偏又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他们自诩为礼仪传家的钟鸣鼎食之族,却偏偏出了宫婧未婚先孕的打脸之事。

可只是因为宫婧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储,所以她这一胎不仅不是耻辱,反而还是一个隐隐的荣耀。

当然,这些,都不能放在明面上被讨论。

她们还要脸,当姜宝青戳破这层遮羞布时,人人自然是恼羞成怒了。

翟老夫人脸色难看得紧,喝道:“放肆!这能一样吗!……这能一样吗!”

姜宝青露出一个缓缓的笑来:“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的妹妹,怎么可能跟宫婧一样?

姜宝青看向宫论:“……我再跟你确定一下,你说这块帕子是阿晴给你的定情信物?”

宫论眯着眼笑了笑:“那是自然。”

“好!”姜宝青冷冷笑了下,又看向翟老夫人,“老夫人可否能将那帕子让我看一下?”

翟老夫人阴着个脸,也冷笑道:“好,就让你心服口服。”

宫论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阻止。

但他回过神,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姜宝青总不能把那帕子毁尸灭迹吧?

那岂不是等于不打自招?

第八百一十一章 南字

宫论稍稍放下了心,没有出声阻止,看着月翠将那帕子捧着递到了姜宝青手上。

姜宝青将那帕子展开,以手心托着,仔细的看了起来。

唐氏在一旁,声音有些尖酸刻薄:“怎么着,这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别说是假的吧?……这料子老夫人那也有,绣工一对比就能看得出来,确确实实是你那好妹妹的手艺。姜氏你不会连这个也想耍赖吧,笑话了,你若当真豁出脸面去硬要说这不是你妹妹的绣活,那我们就去外头绣坊找个绣工大家好好来比比看,看这块帕子是不是出自姜晴之手!”

姜宝青把帕子收在掌心中,抬头朝唐氏微微一笑:“三夫人别急,我没说这帕子不是阿晴绣的啊。”

姜宝青这话一出,唐氏心里就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翟老夫人却是没想太多,她蹙着眉头,冷哼道:“既然你自个儿都承认了,那你妹妹这种伤风……”

“老夫人!”姜宝青倏地抬高了声调,打断了翟老夫人的话。

翟老夫人在宫家向来说一不二惯了,被打断了非常不悦,再加上她本就不喜姜宝青,这会儿更是怒不可遏:“到底是乡下出身的!一点家教都没有!”

姜宝青冷冷道:“老夫人哪里话!您德高望重,这般草草就给人下了定语,这种轻浮的事,作为孙媳妇哪里能袖手旁观!孙媳妇这都是为了您!”

翟老夫人再一次被姜宝青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捂着胸口瞪着姜宝青:“你竟敢说我……说我轻浮?!”

月翠轻车熟路的上前给翟老夫人顺着胸口,低声劝着翟老夫人消消气。

翟老夫人这回是气得狠了,挥手拂开了月翠的手,青着脸,怒声道:“姜氏,我看是平日定国侯府对你太过纵容!让你生出了这等忤逆不孝的心思,竟然敢这般说长辈!”

姜宝青不卑不亢的沉沉笑了下:“老夫人,孙媳妇没说您轻浮啊,只是说这事有些轻浮,孙媳妇也是为了阻止您犯下这等不雅的错误。”

翟老夫人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为了阻止我犯下错误!你倒是说说看,这帕子连你自己也说是你妹妹亲手所绣了,怎么就翻脸不承认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丝帕,是很私密的东西,除了孝敬长辈,只有感情到了一定程度,才会赠予这等亲手所做的私密之物,也因此,小女儿在闺中时感情极好的朋友也叫手帕交。由此可见,亲手所绣的丝帕是寄予了一种情感寄托的东西。

也难怪翟老夫人在姜宝青说这是姜晴亲手所绣的时候,便先入为主的认为姜宝青这是承认了姜晴的私相授受。

姜宝青不慌不忙,举起手心里的那方帕子:“老夫人是说这个吗?我确实说这个是阿晴亲手所绣,可我没说这是阿晴送给三弟的啊。”

唐氏尖酸道:“老侯爷老夫人您看,就这会儿她还在死撑着狡辩呢,这亲手所绣的帕子,不是姜晴送给我家论儿的,难不成还是我家论儿偷的不成?”

宫论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不自在,稍纵即逝,谁也没发现。

姜宝青看了唐氏一眼,慢条斯理笑道:“三夫人说得其实也并非全无可能。”

唐氏骤然变了脸色,恨不得不顾身份上来撕了姜宝青的嘴。

文二夫人在一旁直叹气,婉言道:“宝青,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但这帕子就摆在你跟前,你也不能为了给你妹妹开脱,就给论儿头上扣这种帽子好端端的,论儿偷你妹妹帕子做什么?这么做对他来说除了惹一身脏水,还能有什么好处?”

唐氏有些感激的看了文二夫人一眼:“二嫂说得对!我看姜氏这是为了给自家妹子开脱,不惜拉无辜的人下水了!……老侯爷,老夫人,两位都是明察秋毫的长辈,可要替论儿做主啊!”

说着,唐氏还捏着帕子装腔作势的哭了起来。

“三夫人的一片慈母之心可真是令人动容,只是,您先别忙着哭,听我说完呢。”姜宝青笑了下,直接两根手指撑开了那帕子的一角,“大家可以尽管看看,这帕子上是个什么字。”

唐三夫人顾不得哭了,瞪大了眼睛望了过去,但那字是巧妙的化在了绣样中,唐三夫人看了半晌,才隐隐约约看出似是有个字来。

至于隔得远的翟老夫人跟宫老侯爷,那更是看不见了。

文二夫人扶着梨花雕木椅的扶手,虽然也看不清帕子上面的字,但她却从很明显的从姜宝青那气定神闲的镇定中,得到了一个讯息。

姜宝青这不是在故弄玄虚,她是真的有了翻盘的东西!

文二夫人藏在袖子下的手,死死的抓住了椅子扶手。

三房那群废物!

“那么远,我可看不见!”翟老夫人很是不悦的冷哼了一声,示意月翠给她拿上来。

姜宝青也没藏着掖着,将帕子递给了月翠。

月翠便这般展着帕子一角,呈到了翟老夫人跟宫老侯爷面前。

翟老夫人凑近了细细的看。

说起来,姜晴是个蕙质兰心的,绣工或许不是顶级的,但这心思,却是自有一种拓朴的巧妙。

一个小小的“南”字,巧妙的隐藏在了那绣样的绣线纹理之中。

若无人指出,哪怕细细的看,若不是怀着一颗先知道答案的心,怕也是发现不了,还以为是巧合。

宫老侯爷心里倒也是好奇的很,但他当着儿媳孙媳孙女的面,又不好表现的太过好奇,还是翟老夫人算懂他,拿手指戳到了那处“南”字上,宫老侯爷这才发现了问题。

“南?”宫老侯爷喃喃的念了出来。

姜宝青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南字。”

她顿了顿,神色有些似笑非笑的,“老侯爷,三弟口口声声说这是阿晴送给他的定情信物,那为何帕子上会绣着一个‘南’字,而不是三弟的名字呢?”

宫论脸色极为难看。

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那帕子,是他亲手从地上捡起来的,那会儿他不过是刚跟姜晴见面,怎么可能有人会在帕子上给他挖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百一十二章 分辩

宫论这会儿心思电转,面上自然还要强撑着,只是这会儿不肯把话说死了,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我也不知啊,但这帕子确实是姜二姑娘亲自塞我怀里的,难不成她是拿错了?或者这字根本就是随意绣的,没什么意义?”

这似是而非的说法,自然是有些不太可能。

然而有心人,譬如宫老侯爷,这会儿却已经想到了,难道这是姜晴故意漏的一个破绽,将这帕子塞到宫论手里,来污蔑宫论的?

翟老夫人这会儿脸色越发难看了。

她意识到,她可能被宫论给愚弄了。

什么拿错帕子,既然按照他所说,姜晴对他示好,将帕子作为定信物,哪有拿错自己绣的帕子的说法!

唐氏方才那股趾高气扬的模样不见了,说话却依旧尖酸刻薄:“呦,谁知道这上面为什么会有个南字啊!依我看,这姜晴就是故意拿这么一块帕子,给我家论儿挖坑!”

尚大夫人温雅的笑了一声:“三弟妹也别急,你仔细想想,谁家姑娘会不顾自己名节,就为了给你家论儿挖个坑?真要挖坑,随便派个丫鬟不好吗?”

事到了这一步,尚大夫人已经看明白了,这事不管是不是她们这边给宫论挖的坑,但这会儿局势明显对她们这边有利,那她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

尚大夫人常年修佛,说得话也是一贯的温和有礼,然而话里的意思却让唐氏涨红了脸。

这不就是在说,宫论算什么东西,也值当的人家小姑娘自毁名节来污蔑?

这跟明着抽她的脸有什么区别!

翟老夫人沉着脸,出了声:“姜晴!这帕子,我来问你,这帕子,可是出自你手?!”

姜宝青垂眸冷笑。

从头到尾,这还是头一次,翟老夫人亲自询问姜晴。

方才那模样,可不就是不听她们半句,直接给人定了罪,就把人给钉死在什么“品行不端”“私相授受”上?!

这会儿局势脱离掌控了,这才想起来询问另一个当事人了。

把这些人自以为是cāo)作一切的上位者的傲慢嘴脸给展露了个干干净净!

恶心,真的是恶心透了。

姜晴微微抿了抿唇,点了点头:“这帕子确实是我绣的。”

“那这‘南’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翟老夫人提高了音量,厉声问道。

姜晴露出一点小姑娘的委屈来:“老夫人明鉴,这帕子是我给别人绣的,自然带了旁人的名讳。宫三爷年纪那么大了,我素里见到他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给他塞帕子?”

“年纪那么大了”……

宫论听到这句显然带着嫌弃的话,脸色扭曲了一下;再听到后面那句“躲他都来不及”,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尚大夫人满是怜惜的看着姜晴:“乖孩子,你受委屈了。”

她扬起头,看向宫老侯爷,十分郑重道:“爹,这孩子品在我这里是可以保证的,这是一个蕙质兰心端重自持的好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跟论儿私相授受的事来?至于故意污蔑一说更是虚无缥缈,您只要仔细想想就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这样一个好孩子来咱们府上做客,却受到这等待遇,平白受到了这种污蔑……这要传出去,咱们定国侯府还要不要脸了?”

尚大夫人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开口跟宫老侯爷要求过什么,这会儿好不容易开一次口,却是为着姜晴的清白。宫老侯爷哪怕私心里再偏袒宫论,这会儿在明面上也不会过分的拿着家和万事兴的名头偏颇对待。

唐氏见宫老侯爷沉了脸,心下有些慌;再看看宫论,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她心里琢磨着如何才能翻盘,就听得宫老侯爷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许是一场误会吧……”

尚大夫人目光平静无波的看向宫老侯爷。

宫老侯爷甚至都不敢直面这样的眼神,躲了开来。

尚大夫人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失望。

因为没有过期望,自然就不会有失望。

早在她的夫君遭人陷害横死在外,她夫君的爹娘却选择了包庇另外两个儿子的时候,她就对他们彻底失去了期望。

从那以后她开始修佛,最起码礼佛的时候可以让她的内心获得短暂的平静。

从她夫君爹娘这能获得什么呢?

只有无尽的失望罢了!

这会儿,姜宝青的声音却清凌凌的响了起来:

“老侯爷在开什么玩笑?这个能有什么误会的?”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姜宝青沉着脸,站在大厅中央,一清冷,眸子犹如寒星,直直的望着宫老侯爷。

她本来容貌就极盛,这会儿沉静的站在那儿,仿佛严寒极地之中绽开的一朵别样鲜花,不是雪莲的白,却比洁白的雪莲还要更纯粹。

宫老侯爷被人这般直接否定,老脸都有些涨红了,却是恼的。

姜宝青心底嗤笑,哪里管他恼不恼:“这事是三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这帕子,就开始说我妹妹偷偷塞给他定信物,企图污蔑我妹妹的清白。这会儿也证明了这帕子上绣着他人的名讳,是我妹妹绣给旁人的帕子,那岂不是就证明三弟在说谎,故意污蔑我妹妹?这种事怎么可能就以简简单单的一句‘一场误会’就给抹过去?”

宫老侯爷恼羞成怒,冷哼道:“方才论儿也说了,这事也可能是你妹妹故意陷害他。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谁能辩出个什么来?!姜氏,家和万事兴!你莫要挑事!”

姜宝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冷冷的笑了起来:“老侯爷这话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被人污蔑了不能伸冤不能分辩,否则就是要‘挑事’!我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姜氏!放肆!”宫老侯爷气得白胡子都一颤一颤的。

文二夫人看得开心极了,恨不得姜宝青将宫老侯爷再惹怒一些,让宫老侯爷直接请来家法。

翟老夫人这会儿难的跟宫老侯爷起了共鸣,看了一眼姜宝青:“我说得没错吧?那就是个不知好歹忤逆犯上的!”

第八百一十三章 我也有些印象

“唉,宝青,算了算了,你也少说两句,怎么说你也是当人孙媳妇的,哪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啊……计儿最是孝顺,若让他知道了,他定然也会生气的。”文二夫人在一旁温言细语的劝着。

看着好似是在劝姜宝青少说两句,实际却是在提醒宫老侯爷眼前这个女人是你的孙媳妇,还暗搓搓的把宫计拉下了水。

姜宝青看了文二夫人一眼。

果不其然,宫老侯爷更恼怒了:“计儿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媳妇!”

尚大夫人不卑不亢道:“自然是因为宝青好得很。计儿觉得宝青好得很,我也觉得宝青好得很,甚至连圣上,也觉得宝青好得很。”

姜宝青忍不住又看了自己婆婆一眼。

喔豁,宫老侯爷这是把尚大夫人给惹怒了啊……

直接就给照着脸怼了回去。

宫老侯爷心里下意识是不想跟尚大夫人这个儿媳妇对上的,然而这会儿被儿媳妇几乎冲着脸讽刺,他脸上也拉不下面子,原本就恼怒,这会儿更是气得不行,吼道:“尚氏!”

尚大夫人平静的看向宫老侯爷:“怎么,老侯爷也要反问一句,为什么风哥会娶我这么一个媳妇吗?可惜,老侯爷只能在梦里去问一问风哥了!”

满场俱寂。

宫老侯爷原本被气得涨红的脸,这会儿顿时惨白,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连翟老夫人这会儿也捂着胸口,脸色难看极了。

她这好儿媳妇,诛得一手好心!

半晌,宫老侯爷那因着恼怒挺直的脊背,才有些颓然的松弛了下去,瘫着倚在椅子中,有些疲惫的问:“那你想怎么办?这也是没有证据的事……”

尚大夫人看向姜宝青。

她虽然不知道姜宝青手里有什么,但她相信她的儿媳妇,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手里定然有什么,才这般镇定自若。

她相信姜宝青。

姜宝青微微一笑,缓声道:“诸位容我叫个人过来。”

她对侯在一旁的觅柳轻声道:“去把郑南喊来。”

觅柳应了一声,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姜宝青说话声音并不高,但因着这会儿厅堂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姜宝青的低声便清晰的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宫论自然也听到了。

郑南?

他心下一动,想起帕子上隐藏着的那个“南”字。

难道这帕子,是给他的?

不管给谁的,正好也可以验证姜晴就是个品行不端放浪形骸的,到时候他这边再推波助澜下,保证姜晴名声扫地,最后只能嫁给卢氏那个痴傻的弟弟,日后还不是由他为所欲为?

宫论脸上看不出什么,眼里却映着一片疯狂的光。

然而等他再抬头时,却发现姜宝青的贴身大丫鬟觅柳正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肩窄腰细身姿挺拔有型的女子。

宫论脑子空了空,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听的那女子款款下拜,声音清越:“郑南见过老侯爷,老夫人。”她顿了顿,又从尚大夫人开始,一一给宫家众人见了礼。

宫论心念电转,原来郑南是名女子。

翟老夫人看着郑南,眯着眼打量起来:“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郑南朝着翟老夫人拱拳笑道:“老夫人好记性,郑南是大爷的护卫,也曾经在内宅中见过老夫人。”

翟老夫人见郑南虽是女儿身,动作之间却自有飒爽姿态,隐隐约约倒像是个男子。她皱着眉头,似是在回想什么。

宫老侯爷却很是不悦:“护卫?……你分明是个女子,计儿也当真胡闹。”

郑南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尚大夫人却笑着同翟老夫人道:“娘,既然郑南过来了,你把那帕子拿过来让她看看吧。”

翟老夫人看了月翠一眼,月翠便又捧着那块帕子递给了郑南。

郑南只一看便愣了下,有些疑惑的左右看了看:“这不是晴小姐送我的帕子吗?……可前些日子这帕子就不小心丢了啊,怎么会在这里。”

郑南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宫论脸色大变。

就连一直明显偏向宫论的老侯爷神色都忍不住难看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尚大夫人意味深长的看向宫论一眼:“是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想知道。”

“这是她们串通好的,想要故意给孙儿挖坑,污蔑孙儿!”宫论急急出声辩解,这话却是对着宫老侯爷解释的。

宫老侯爷没说话,脸色却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唐氏一听宫论着急之下竟然当着翟老夫人的面,跟宫老侯爷自称“孙儿”,心下就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翟老夫人。

果不其然,翟老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在此时,翟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月容却突然低声的“啊”了一声。

见众人把视线都投向了她,月容满脸通红,忙跟翟老夫人告罪:“是奴婢失态了……只是,奴婢终于想了起来,老夫人为何会看到这位郑侍卫觉得眼熟了……确实是见过的。”

翟老夫人顾不得追究方才月容的失态,“嗯?”了一声:“在哪见过?”

月容忽略掉文二夫人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浅浅笑道:“老夫人可记得前些日子二夫人举办了一场夏日宴,那几日好似老天爷也赏脸,天气好得很,奴婢便跟月画扶着您在院子里走一走,您可还记得,当时遇到了个穿着侍卫服的男子?……就在临园亭附近的走廊上,您还记得吗?”

月容说得极为详细,在她的引导之下,哪怕是年纪大了记性并不算怎么好的翟老夫人也隐隐约约似是而非的想了起来,她略略点了点头:“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

月容双手轻轻一合:“是啦,这位郑姑娘,就是当时那位侍卫吧?”

郑南笑道:“姑娘好记性,我确实曾经在那边见过老夫人。”

月容抿唇浅浅笑:“主要是当时突然碰见了一个穿着侍卫服的陌生人,奴婢还吓了一跳,当时郑姑娘穿着男装,奴婢还生怕是坏人,盘问了许久呢。奴婢记得,当时郑姑娘便在找什么东西……似乎就是在找帕子?”

翟老夫人缓缓的露出个笑:“没错,这事我也有些印象。”

这话一出,宫论的脸色彻底白了。

第八百一十四章 偏心

这事翟老夫人一开口,几乎就等于是彻底证实这帕子就是当时丢的那块。

文二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月容一眼。

她早就怀疑了,月容是宫计放在翟老夫人边的钉子。

眼下看来,果真是宫计的一条好狗。

不过,幸好她们这边也有月翠,月翠比月容还更得翟老夫人的心,寿安居这边有月翠盯着,倒也不会失去控制。

文二夫人收回了视线,垂眸不语。

局势已经定了。

她眼下再偏向唐氏说话的话,反而会太明显。

算了,三房那群蠢货……反正有宫婧肚子里的那块,她们也不会伤筋动骨。

唐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会儿哪怕败局已定,她也很是镇定,只是脸色有些难看,紧紧咬着牙不想说话的模样。

宫老侯爷有些失望的看向宫论:“……你真是……”

这叫做的什么事!

既然想要设局去构造一个谎言,那最起码要把这个局给圆好了!

他这个孙子,真是太过自大了,吃这点亏也是件好事……就是,实在太丢人了!

宫论这会儿脸色极为难看,他看向姜晴,姜晴这次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大大方方的同他对视了一下,眼里写满了对宫论的不屑,甚至嘴角轻翘,还露出几分嘲笑的意味来。

宫论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你们故意设局害我的?!”

宫论霍得抬头,同宫老侯爷十分急切道:“祖父,孙儿是无辜的,是她们故意害我的……”

“够了。”姜宝青冷冷的打断了宫论的说辞,“分明就是你捡了这块帕子,偷偷藏了起来,眼下才拿出来,却非得说是阿晴硬塞给你的!我们这边人证物证都有,证明你口中所说的硬塞给你的定信物,是早就遗失的一方帕子,被你捡到来陷害阿晴!”

“胡说!”宫论绪波动剧烈之下导致双眼凸出,看上去面容十分可怖,“分明是你们故意陷害我!这帕子就是姜晴塞给我的!”

“你说这帕子是阿晴塞给你的,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姜宝青嘴角带了一丝蔑笑,“人证呢?物证呢?……你都没有,就靠着一张嘴,空口白牙的在那说这是阿晴塞给你的,就是衙门办案还讲究一个是人证物证呢!我们这边倒是已经证明得清清楚楚了,就是你在那故意陷害阿晴,拿着女孩子的名声来故意污蔑人,用心之歹毒,真是令人发指!”

姜宝青顿了顿,又看向卢氏,眼中凌厉之色让卢氏差点不敢与之对视,“所以,三弟妹所说的,你娘家弟弟为了给你讨回公道找阿晴说理一事,也全然都是谎言!把阿晴bi)到二楼窗外,危险重重,酒楼掌柜,不少过路行人都可以作证,看看阿晴当时是不是在呼救!……这些,三弟妹你放心,都会如实的呈到公堂之上,还我妹妹一个清白公道!”

卢氏脸色极为难看,青红交加,看着骇人极了。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看向默然不语的宫老侯爷:“所以,老侯爷,您对于这些,是不是要给我家阿晴一个交代?”

宫老侯爷被姜宝青这般追问,脸上满是难堪,半晌说不出话来。

“姜氏,”宫老侯爷沉声道,“论儿起了歪心,我便让他当面给你妹妹道歉。至于卢氏的娘家弟弟,到底说也是亲戚,到明儿让人把他喊来府上,一并给你妹妹道歉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姜宝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嘴角弧度慢慢的放大起来:“老侯爷,您,开什么玩笑呢!女子清誉何等重要,他们两个一环着一环,就为了毁了我妹妹的清誉,这是要毁了她整个人!这样,您轻描淡写的一句‘道歉’,就放过去了?……那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算什么玩意?我们稀罕他们一句道歉?”

听得姜宝青语带讽刺的骂宫论“禽兽不如”,宫老侯爷显然很是恼怒:“姜氏!放肆!当着长辈这般口吐污言,像什么样子!”

尚大夫人在一旁冷笑三声:“爹,真有意思,宫论做这种禽兽之事,您没有半句指责,我儿媳妇不过是说了他一句,您便左一句‘放肆’,右一句‘像什么样子’……您这偏心,也偏心得太过了吧?”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淡淡的怅惘,“我夫君还在世时,偶尔会提到,说是三弟才是爹最疼的儿子,我当时还觉得夫君是在说笑。眼下看来,倒也确实是这样。”

翟老夫人原本还在看闹,听到这,神色瞬间变了,原本松松垮垮满是皱纹的脸,几乎是一瞬间,皱得紧紧的。

“您看看,我夫君膝下不过计儿一个,计儿媳妇的家人,我们自然也要护着。”尚大夫人淡淡的,“可您眼下为了护着宫论,连遮掩都懒得做了,直接为着宫论骂起计儿媳妇来。我现在这心里啊,终于明白过来了,当年风哥说得您最偏疼三弟的事,原不是他酒后乱说,而是心中惆怅酸楚呢!”

“尚氏!”宫老侯爷显得愤怒非常,“你胡说些什么”

然而他这副模样,落在翟老夫人眼里,那就是被人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

她冷笑了一声,狠狠道:“你果然还是忘不了那个jiàn)人!”

翟老夫人恨极了,这会儿直接开了口:“宫论做出这等小人行径,我看也别去什么官署了!齐都不能,如何治国!……在家闭门反思一个月再说!”

这一闭门,几乎等同是让宫论放弃他上那个小官职。

虽说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职,但好歹也是迈入了仕途啊!

眼下翟老夫人这是要绝了宫论的路?

唐氏双眼一黑,差点晕倒过去。

宫婧故意叫了一声“娘”!

然后捂着肚子一脸慌乱的模样:“肚子好痛……”

翟老夫人站在那儿冷笑道:“痛正好,肚子里本来就是个孽种,掉了也省的给咱们定国侯府丢脸!”

宫婧脸上的神色几乎僵在了那儿。

第八百一十五章 待不下去了

姜宝青嘴角勾着冷笑,上前一步:“……需要我给你把把脉么?”

方才还作势要晕过去的唐氏这会儿什么也顾不得了,下意识的就挡在了姜宝青跟宫婧之间,十分警惕的看向姜宝青,声音尖锐:“你别过来!”

姜宝青便停在原地,挑了挑眉,露出个浅淡的笑来。

当她稀罕?

“既然唐氏你没事,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翟老夫人那老迈的眉眼里,显出了几分戾来,直接下了断言。

她以往看三房,就当是看个逗乐子的狗似的,毕竟温顺又听话,又不会影响她的亲儿子继承侯府。

然而眼下尚大夫人一句话,让翟老夫人心底生出了怀疑的种子,再看庶出的三房就哪哪都不顺眼,甚至怀疑宫老侯爷这么袒护着三房,是不是旧未了,还想着把侯府让三房给继承了?!

在这当前,就连往里她最反感的姜宝青,都得往后靠一靠。

唐氏一听翟老夫人这么说,也顾不得什么了,求救似的看向宫老侯爷。

宫论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堂下,声音无比凄惨:“老夫人!……”

宫老侯爷不忍落目,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犹豫与挣扎,最后还是皱着眉头跟翟老夫人开了口:“足是应该的,只是论儿这差事得来的也不容易,后还要跟计儿,诉儿兄弟两个在官场上互相照应。眼下这样,是不是有点罚得太过了些。”

“呵!跟计儿诉儿互相照应?!”翟老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骤然拔高,“我看你就是想护着这个小畜生!……看看,三房那一家子从里到外都烂了你还护着,都是些什么玩意!你还这般替他们说话,我看你心里最看重的果然还是宫远舟那个庶子!”

在小辈面前被翟老夫人这般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宫老侯爷老脸哪里挂得住,几乎是立即老羞成怒,却又不好当着众多小辈的面,不要体面的跟翟老夫人对骂,他只得气呼呼的重复:“你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

那边吵得几乎不可开交,姜宝青这边却如同隔岸观火,安静得很。

尚大夫人垂眸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脸色就像是在礼佛一般安静祥和。

姜晴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怕自己的不谨慎给姜宝青添了麻烦,然而全程姜宝青跟尚大夫人几乎没让她受到半点苛责,她这会儿也终于放松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翟老夫人跟宫老侯爷在上首椅子那吵个不停。

姜宝青则是神色沉沉如水,坐回了她原来的位置,一言不发,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文二夫人虽说很乐见其成翟老夫人厌恶三房,但她也生怕翟老夫人跟宫老侯爷吵得太过,生生的把宫老侯爷给推向三房那边,她看了会儿闹,便贤惠端庄的出了声:“……娘,您先消消气。论儿做出这等事,儿媳知道,娘也很痛心,只是这会儿毕竟受伤害的还是宝青跟她妹妹。都是一家子,论儿先跟宝青跟她妹妹都道个歉,听听宝青跟她妹妹怎么说吧?”

文二夫人这么一开口,几乎大厅里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到了姜宝青上。

尚大夫人抬眼,看了文二夫人一眼。

这等于是把问题又抛给了姜宝青。

若是姜宝青同意了翟老夫人的处理方法,那三房跟老侯爷的仇恨,都会转移到姜宝青上。

若是姜宝青扛不住老侯爷那边的压力,让宫论从轻处罚,那依着姜宝青跟三房那边的关系,三房那边也不会感激姜宝青,只会感激文氏这个帮他们出了一招的。

这个文氏向来都是这样诈,既要得利又要好名声,偏偏还不肯自己沾染半分。

她从前年轻的时候,看不透文氏,吃了很多亏。

礼佛这些年,她明眼明心的看着,哪里还看不明白?

尚大夫人忍不住又看向姜宝青。

她自己也想知道,姜宝青会如何处理。

宫老侯爷满怀希望的喊了一声:“姜氏。”

就连宫论,方才还是一副恨不得杀了姜宝青的态度,这会儿也有些僵硬的观察着姜宝青的反应。

姜宝青没说话。

翟老夫人露出个讥讽的笑来。

这个姜宝青向来最是歹毒,宫论让她妹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她哪里能放过!

宫老侯爷有些耐不住子,见姜宝青迟迟不应,又是不耐又是不悦的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遍:“姜氏!”

姜宝青这次给了宫老侯爷一个反应:“老侯爷,您想说什么?”

宫老侯爷咳了一声:“都是一家子,这事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这样,我看让论儿好好的给你跟你妹妹赔礼道歉一番,然后再在家里足十,这样的处理结果,你总该满意了吧?”

虽说足十也是足,但期尚短,只要定国侯府这边好好的走走关系,保住宫论的官职还是不难的。

就连唐氏,也忍不住心下一动,怀着期待看向了姜宝青。

姜宝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又待了一会儿,宫老侯爷毕竟年纪大了,没什么耐心,他直接替姜宝青做了决定:“那就这么说定了。”

姜宝青这才出了声:“老侯爷别急啊,我可没答应。”

宫老侯爷顿时恼怒起来,眉头直竖。

就连宫论,也从怀着期望摔了下来,脸色难看极了。

姜宝青慢悠悠道:“宫论给我妹妹赔礼道歉是应该的,我就不必了,承担不起。”

宫老侯爷脸上一喜。

然而姜宝青的话还没说完,她又慢悠悠的继续道:“只是,经了这么一遭,想来老侯爷也看出来了,树枝大了都要分叉,家大了人心自然是不齐的……以前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我们大房这边总要受些莫名其妙的委屈。眼下更是了不得了,没有风吹草动,有些人就硬要制造些什么来污蔑我们,这样的定国侯府,我们是待不下去了……正好跟老侯爷说一声,隔壁的大将军府已经收拾完毕了,我们不就搬过去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直接搬走

姜宝青这话让原本就有些嘈乱的大厅短暂的静了下。

也就是文二夫人多年的涵养,这才堪堪控制住脸上的喜色来。

宫老侯爷几乎是立时变了脸色:“不行!我不同意!”

文二夫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依旧做出一副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来:“宝青,你怎么又提这桩事?……都是一家子,你们大房搬出去像是什么样子?”

姜宝青看都不看虚伪的文二夫人一眼,她知道这大厅里的人听到他们大房要搬出去的消息,最高兴的人当属文二夫人。

姜宝青没理会文二夫人,却是看向宫老侯爷温声道:“眼下这个局面,老侯爷还要强迫早就离心的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吗?……这次是编织谎言构陷我妹妹的清白,下次呢?下次是不是就要害我们大房一大家子了?”

宫老侯爷本来想矢口否认叱骂姜宝青这是胡思乱想,但对上姜宝青那双仿佛已经洞若世事的眼睛,他竟然一时之间滞了滞。

他那干枯的嘴唇微微颤了颤,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有些沧桑的看向尚大夫人,低沉道:“尚氏,你就不能劝劝你的好儿媳?……就不能再等几年,等老头子我死了以后再说?”

尚大夫人不为所动,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然而只一句话,就将宫老侯爷击溃得白了脸。

尚大夫人语调温柔,轻声道:“当年风哥的悲剧,我不想再发生在计儿上了。”

尚大夫人这话,让大厅里又死寂了一分。

最后是翟老夫人拍了板,同意了这事。

宫老侯爷差点当场跟翟老夫人吵起来。

翟老夫人看着宫老侯爷直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要大房一天不搬出去,这个侯府看着还是没分家的!……大房既然搬出去了,那三房差不多也是时候该收拾收拾另立门庭了!”

翟老夫人这话让唐氏几人的脸几乎白成了墙皮。

她们万万没想到,翟老夫人竟然动了把她们分出去的想法!

宫婧咬了咬牙。

她眼下肚子里虽然有了相王的孩子,母凭子贵,但眼下她还未嫁入相王府,宫家庶支跟住在侯府里的三房嫡小姐这两个份相比,那听上去份量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说不定到时候她连个侧妃都捞不着!

不行!绝对不能搬出去!

宫婧咬紧了后槽牙,看向翟老夫人那不加掩饰的厌恶神色,强行把这口气给忍了下来。

都已经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了,难道还在乎这一会儿半会的磋磨?!

宫婧捂着肚子,神色痛苦的叫了起来:“……娘,我肚子疼……”

然而这次宫婧脸色发白,鬓角渗出冷汗,倒不像是装的,吓得唐氏手脚冰凉,生怕宫婧真出个什么事。

大厅里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姜宝青皱眉帮着把了脉,发现宫婧确实是忧虑过甚绪波动太厉害,动了胎气,需要静养。

唐氏这会儿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派人把宫婧抬了回去休息。

出了这么一遭事,几乎也没什么人顾得上跟姜宝青说什么了。

姜宝青跟尚大夫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露出了一点笑意。

姜宝青牵着姜晴的手,慢悠悠的出了寿安居。

“……今天让你受委屈了,”姜宝青慢悠悠的跟姜晴保证着,“以后搬了新家,保证你来找我玩的时候再也见不到这些腌事了。”

姜晴轻轻的摇了摇姜宝青的胳膊:“姐姐,我不委屈啊,你跟尚伯母都在护着我……我心里可高兴了。那些人我又不在乎,姐姐说的,就当那些人在狗吠,一群无胆之徒罢了。”

尚大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幸嬷嬷在一旁扶着尚大夫人的胳膊,脸上也一直带着笑。

看到那群豺狼虎豹乱作一团,其实真的有意思的。

尚大夫人心愉悦的开了口:“……阿晴说得没错,那些人,真真是胆小如鼠,只敢趁你姐夫不在的时候出来耀武扬威一番。我看搬家这事宜早不宜迟,既然已经通知他们了,也不必再顾虑什么了,回去后便开始着人往大将军府搬吧。”

姜宝青从善如流的应了。

尚大夫人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子,回去后便让下人帮着把她剩下的那点常用品打了包。

姜宝青带着人过来,帮着尚大夫人把收拾归拢起来的箱笼搬到了隔壁的大将军府去。

漆红敞亮的大将军府府门大开着。姜宝青提前采买好了一批下人,丫鬟婆子小厮仆役都有,穿着簇新的衣衫,人人都知道主子终于要住进来了,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来来回回的穿梭着帮忙搬运着箱笼,看着精气神就不一样。

就连尚大夫人的佛堂里供养了多年的佛像,姜宝青也使人小心的搬进了大将军府里去尚大夫人选好的院子里,姜宝青使人按照尚大夫人的喜好,收拾出一间佛堂来,方便尚大夫人礼佛。

最后,尚大夫人怀里抱着一块盖了红布的牌位,望着空dàng)dàng)的院子,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风哥,我们走。”

帮着尚大夫人搬了新家,接下来便是她们入景轩自己的院子。

这个侯府里,除了宫老侯爷,大概其余人都希望大房搬出去。文二夫人那边探到了动静,还派了人过来询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姜宝青都没出面,姜晴自己做了主,直接帮着打发了。

只不过,入景轩的东西稍稍有些多,一直到了夜幕沉沉的降临,才搬得差不多了。

文二夫人那边又派人过来说天色晚了,不如明天再正式搬进去。

假模假样的很。

姜晴心里直嘀咕。

姜宝青更是直接没有搭理。

她真是恶心得半天都不想待了。

姜宝青院子里挑亮了一排的灯,她院子里的下人站成了四排,等着姜宝青发话。

姜宝青开门见山的直接道:“愿意跟我们去大将军府的,便往左走一步。愿意留在定国侯府的,我也不勉强。”她拍了拍手,觅柳捧着托盘出来了,托盘上放着许多银锭子,便是今的“散伙费”。

结果,没有一人愿意留在定国侯府。

姜宝青见到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略一点头,干脆的很:“那好,以后你们便是大将军府的下人,我跟将军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只一点,忠心。若是这个最基础的都做不到,也就别怪我跟将军无了。”

既然要分出去住,姜宝青干脆就直接从称呼上给改了过来,称呼宫计为将军。

下人们齐声应了,看着倒是心齐的很。

第八百一十七章 真的很开心

于是,当天晚上,姜宝青便直接带人搬了家。

大将军府的主院里,灯火通明。

宫计的书房,姜宝青是早就同宫计一并收拾好的,重要资料一并封存了起来,原封不动的也都运到了大将军府中。

宫计从督察司回来的时候,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打马从定国侯府大门前经过,丝毫不带停顿,直接奔去了隔壁的大将军府。

他翻身下了马,见着大将军府焕然一新,下人们井然有序的各司其职运作着,他不由得有些高兴。

他对他的小姑娘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她能快乐的在他身边生长。

然而小姑娘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惊喜。

以往的定国侯府,在宫计眼里,不过是个暂住的地方,而现在的大将军府,对于宫计来说,却有了家的感觉。

宫计信步进了主院。

夜晚的主院,廊下挂着一排简洁又别致的灯笼,哪怕月华如水般清冷,这些并不过分耀眼的暖黄灯光也驱散了寒夜的凉度。

姜宝青正站在廊下,支使着丫鬟们从库房那边搬着一些小物件,妆点着一间大开的偏房。

宫计大步走上前,将身上的披风一解,披在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原本背对着他,这会儿才惊觉宫计过来了,回头嫣然一笑:“你回来了。”

宫计觉得他半生在外流离奔波,仿佛就为了回家时能看到这样一张令人心安的笑颜。

他不自觉的露出一分笑意,略一点头:“回来了。”

姜宝青便催他先去屋子里洗漱下换一身衣衫:“……按理说该放些鞭炮庆祝乔迁之喜的,不过我想了想,咱们也不是讲究那些虚礼的人家,就算了。今晚就直接搬过来了……阿晴眼下在娘那边陪着娘整理些东西,等你换好衣服,咱们过去陪娘吃饭。”

姜宝青声音是不疾不徐的轻柔,宫计觉得自己仿佛要醉倒在这样的充满着生活日常的氛围里,他的眼神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情似水。

丁香在一旁看着,心里一阵酸楚。

宫计动作很是迅捷,他换完衣服回来,姜宝青这边也正好收拾的差不多了,她看了下,留下了觅柳收尾,想了想,还是带着丁香去了尚大夫人那。

姜宝青跟宫计一道过来,尚大夫人显然很是高兴。

她面前放着一把细长脖颈的珐琅酒壶,她手执着壶柄,看着兴致极高:“……这酒,还是几年前计儿不在家的时候,秋日里我见桂花开得盛,落了未免太可惜,让人收了桂花酿得桂花酒。当时就想着,如果有一日,能一家子坐在一块,喝上这么一小杯,一起看看月亮,那就足够了……只是到底年纪大了,这酒埋到树下,我便忘了,还是今日搬家时,幸嬷嬷提醒的我。”

幸嬷嬷在一旁笑得满是感慨:“夫人今儿算是得偿所愿了……”

说到这,尚大夫人微微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那酒盅极小,估摸着也就一口,哪怕是平时不怎么喝酒的姜宝青也跟着倒了一杯。

宫计平日里喝酒用得酒杯不知道要大这几倍,这次过来陪着尚大夫人用膳,尚大夫人给他安排的是他平日里喝酒用的杯子,这壶桂花酿怕是也就只够倒两杯的。

于是宫计在丫鬟帮着斟酒的时候,很快就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再倒了。

倒酒的丫鬟正是丁香,她轻声道:“将军,这些够吗?”

姜宝青淡淡的看了丁香一眼。

她不是不知道丁香对宫计起了心思,只是只要丁香平日里行为不出格,她便由着丁香去。

这次带丁香过来也想得是丁香到底是在尚大夫人院子里待了那么多年的丫鬟,还有情分,眼下刚换新环境,尚大夫人看见眼熟的旧人,心情应该会好一点。

但这并不代表姜宝青就会容忍丁香。

宫计皱了皱眉,到底是当着尚大夫人的面,没有说什么,但也没理会丁香。

丁香尴尬极了,在那僵硬着,气氛一时之间有了一丝凝滞。

倒是幸嬷嬷笑着同尚大夫人感慨道:“将军这是心疼您的桂花酒呢……将军酒量大,怕是您这一壶酒都不够填将军的肚子的。”不动声色的替丁香解了围。

尚大夫人便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无妨,以后总归是都在一起了,我今年多埋一些酒,明年便又能挖起来喝了。”

于是话题便又被岔了开来。

尚大夫人很是高兴的模样,同姜宝青说着:“……院子里那棵桂花树,颇得我心意,长得也极好。从前你公公还在的时候,我与他经常在桂花树下弹琴舞剑,桂花慢慢飘落下来,倒是有意趣得很。”

尚大夫人提起先夫,眉眼间虽说还有一丝怅惘,但更多得却是一种怀念。

姜宝青没有接触过宫远风,但从尚大夫人跟宫计偶尔怀念的语句里,知道这位公公是一位风光霁月又文武俱全的英才。

倒是宫计笑了下:“单单酿桂花酒未免也太枯燥了些。待到冬日里腊梅盛放,娘记得帮我埋一些梅花酒。”

尚大夫人点头应了,又去看姜宝青,关怀道:“宝青你喜欢喝什么的?”

姜宝青轻柔道:“我没有特别的偏口,娘你埋什么酒,我便跟着蹭些好就好。”

尚大夫人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宝青倒是好打发的很。”她又去看姜晴,忍不住笑了。

听着众人在讨论酿酒,姜晴一直委屈巴巴的在那听着不说话。

她酒量极差,几乎一口倒。

“我知道阿晴是不能饮酒的,”尚大夫人掩唇笑道,“你喝些果汁便好。”

“……哎。”姜晴期期艾艾的看向姜宝青,“姐姐,伯母这桂花酒好香,我只抿一口尝尝味可以吗?”

姜宝青看着姜晴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还没说什么,尚大夫人心都软了,方才还说让姜晴只喝果汁的,这会儿就改了口:“这酒盅也不算大,又是在自己家里……”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给姜晴拿了个小酒盅:“娘都替你说话了,那今儿就破个例吧。”

丁香忙过来帮姜晴斟满了酒。

说着斟瞒,其实那酒盅小得很,姜晴小小的抿了一口,那酒盅里的酒便去了大半。

接下来众人便看着姜晴红着小脸,脸上浮现出了有些昏昏欲睡的神色。

姜宝青便忙让青嶂碧流把姜晴送回了早就给姜晴备下的小院子,只剩下姜宝青尚大夫人宫计三人在那对着月亮慢慢的饮起了酒。

直到月上中天,姜宝青跟宫计这才跟尚大夫人告别。

“宝青,我今天很开心。”尚大夫人看着姜宝青的脸,拉着姜宝青的手,轻轻的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开心。”

姜宝青反握住尚大夫人的手,微微一笑:“娘,我也很开心。”

宫计的手叠在了尚大夫人跟姜宝青相握的手上,声音淡淡的,语气却很郑重:“以后会一直开心下去的。”

他保证。

三人相视一笑。

第八百一十八章 死皮赖脸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一十八章死皮赖脸宫计带着家眷搬出定国侯府,入住大将军府这事,在京城里,算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定国侯府当年的那点事,算是京中好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曾经是天之骄子的宫计废了双腿远走京城,定国侯的侯位落在二房头上,这都不算是什么密辛。

及至后来宫计身上带着无法磨灭的军功,获封大将军,荣耀归京,不少人就一直暗搓搓的等着看好戏。

毕竟那可是一个侯位。

以宫计在军中的狠戾毒辣,说不得就要跟二房争个你死我活。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宫计竟然按兵不动,甚至还娶了一个民女出身的医女!

看着像是彻底放弃要好好过日子的模样。

他们等得都有些无聊了,结果就听得消息说,宫计那一支直接从定国侯府搬了出来,搬进了隔壁空置了很久的大将军府里!

这个消息让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的。

但更多的,是深知宫计眼下身居督察司司首一职,不仅不能得罪,还得好好拉拢一番,赶忙以“恭贺开府之喜”的名义,派人送了礼来。

宫计倒也没拒绝,跟姜宝青说了一声,姜宝青做了这么久的侯门少奶奶,对这些高门中的人情来往早就熟稔于心,她驾轻熟就的带着丫鬟将那些礼清点入册,放进了仓库里。

当然,也不是没人趁机想贿赂宫计一番,送出的礼明显超出规格一大截,太过豪奢,姜宝青眼皮抬都没抬,直接让人客客气气的拒收送了回去。

若说稍稍重一些也就罢了,姜宝青大不了让人回得礼也重一些;可送这么豪奢的礼,又不是什么相熟的人家,那就是居心叵测了。

眼下她们是单独开了府,这些事情在最初就要摆好姿态,省得小人钻空子。

姜晴有心想帮姜宝青一道清点,姜宝青却觉得马上就是殿试了,让姜晴先回去看一下姜云山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殿试同会试不一样,殿试的主考官,看得还是皇帝。

也无需做什么太多准备,放平心态就是了。

结果姜晴出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一架青色厢顶的马车从定国侯府出来,经过她们大将军府门前。

姜晴正好下马车跟门房交代些事情,那架青色厢顶的马车车帘被人掀开,露出翟五那张笑盈盈的脸来:“姜二姑娘。”

到底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晴客气的也朝着翟五点了点头:“翟姑娘。”

然而姜晴自觉跟她们不是一路人,也没什么旁的话说,说完便要上马车,结果翟五又眼神闪着细碎光芒,出声喊住了她:“姜二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姜晴隐隐觉得有些不耐了。她抿了抿唇,淡淡道:“回府。”

翟五便露出个倾倒众生的惊喜笑容来:“……姜二姑娘这会儿是准备回姜府么?巧了,我听说姜公子明儿要殿试了,之前去白马寺给姑祖母求顺遂符的时候,顺手也多求了一个,我同姜二姑娘一道过去吧。”

姜晴震惊了。

她知道翟家这些所谓的表小姐是没有什么礼义廉耻之心的,结果她是万万没想到,这翟五竟然还能舍下脸皮做到这一步?!

姜晴回过神,立马一口拒绝了:“家兄正在准备明天的殿试,怕是没有时间收什么符。”

说着,她径直上了马车。

翟五“啧”得笑了一声,落了帘,倒也不恼,坐回了马车里。

马车里除了她的丫鬟,还有一个芙蕖。

芙蕖这几日在定国侯府里好生将养着,皮肤总算是堪堪养回了一些往日的细嫩,只是她的脚,原本就崴得厉害,虽说有姜宝青的膏药镇着,可她这几日都没闲下来,依旧是隐隐作痛着。

芙蕖也顾不上什么了。

虽说她也不相信姜云山那么一个穷小子可以在殿试上得进前三甲,可姜云山中了会元的事是真的。哪怕他在殿试上不得皇帝喜欢,最起码一个二甲出身是跑不了的。

那就是堂堂的进士啊!

虽说跟宫计没法比,但这也是芙蕖当下能抓住的最好的了。

芙蕖咬了咬牙,就听得翟五悠悠闲闲的吩咐车夫:“跟在前面那辆马车后面。”

车夫挥着马鞭应了。

走到一半时,姜晴这才无意间发现翟五的那架青色厢顶的马车还跟在她身后。

她是真的惊呆了。

就真的这么死皮赖脸?

青嶂不知道姜晴为什么突然一脸呆滞,她也凑过去在窗户那往后看了一眼,也发现了翟五的那架马车,正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马车后面。

气得青嶂涨红了脸,当场就想骂人:“……怎地这般,这般纠缠与人!”

她又忍不住跟姜晴建议:“出门的时候,大姑奶奶给安排了暗卫护送着,这会儿要不要通知暗卫大哥……”

姜晴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算了,总不能让暗卫大哥把她们都给打回去吧?以那翟家女的秉性,怕是会借此黏上我们,再给姐姐添麻烦……”

姜晴按了按太阳穴,苦恼极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这路又不是她家开的,总不能不让人家走吧?

只得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进姜府就锁门。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姜晴马车到了姜府的时候,却正好又遇到了别家的马车停在姜府门前。

上面下来的丫鬟姜晴瞅着有些面熟,她没有姜宝青的过目不忘,想了会才认出来,这是曾经救过她一命的李安如身边的丫鬟。

姜晴对李安如观感好极了,她让人停下马车的功夫,李安如也笑盈盈的直接从马车里扶着丫鬟的手跳了下来。

一见姜晴,李安如便笑了:“……真是巧了,我还在发愁没有拜帖该如何进去,有晴儿妹妹在,我便放心了。”

“李家姐姐,”姜晴很高兴的跟李安如打着招呼,“你过来找我玩吗?”

李安如笑得狡黠,背着手:“……也不全是。”

姜晴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这位李家姐姐对她哥哥也是有好感的,这会儿过来,又“不全是”为着找她玩,那还用说是为着什么吗?

姜晴张了张嘴,然而看着李安如那坦坦荡荡的模样,她又说不出什么来。

第八百一十九章 哪有打扰他的道理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一十九章哪有打扰他的道理正当姜晴跟李安如在姜府门前双双互望的时候,翟五的马车也到了,她下了车,看着李安如,眼里闪过一抹警惕:“……姜二姑娘,怎地在门前不进去?”

这话说得。

李安如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什么,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翟五。

姜晴看到翟五就头大,这会儿偏偏又跟李安如遇上了……

姜晴现在心里直叹气,能怪谁呢,还不是要怪她家云山哥哥?

早早定下来多好啊。

其实,她觉得李家姐姐就挺不错的,可惜了,她哥哥好似也见过李家姐姐几面,客气得很,好似全无半点男女之情的模样。

姜晴心下咂摸着,也不好再跟李安如翟五都站在门前,只得让门房开了门,领着李安如跟翟五都进了门。

姜晴看了一眼低眉顺眼跟在翟五身后的芙蕖,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李安如也来过姜府玩过几次,对姜府也算熟悉。

她端着茶,看着姜晴有些拘谨的坐在那儿的模样,到底是忍不住噗嗤笑了:“晴儿妹妹也别紧张,你哥哥明儿就去殿试了,哪有打扰他的道理?我今儿过来,喝喝茶,同你说说话就够了。”

姜晴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李安如这样坦率真得是让人喜欢极了,甜甜得喊了一声“李家姐姐真好”。

翟五却脸色僵硬的很,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个姓李的是拿话挤兑她呢!

人家都深明大义的说“哪有打扰他的道理”了,她这会儿若提出来想见姜云山,那岂不就是完全被这个姓李的比了下去?!

可她费劲功夫今儿才能出来这么一会儿,若不见姜云山一面回去,她实在不甘心。

翟五眼珠子一转,眼神落在了芙蕖身上。

翟五轻咳一声,频频拿眼神示意芙蕖。

芙蕖从前到底是伺候过宫计的大丫鬟,这点子察言观色还是有的,她脸色有些发白,微微抿了抿唇,看向姜晴。

“姜二姑娘,”芙蕖开了口,态度低婉极了,“奴婢身处侯府,身不由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是为着感谢前些日子姜公子的救命之恩……奴婢也知姜公子明天要殿试正是紧要关头,奴婢只想着亲手将这枚顺遂符送给姜公子,再跟他说一声谢谢,耽误不了姜公子多长时间的。”

芙蕖低垂着头站在堂中央,单薄的身子让人难免有几分伶仃之感,看着可怜极了。

然而姜晴早就从姜宝青口中问过关于芙蕖的事,她知道这是位什么样的人物,她沉了沉脸,婉转回绝道:“家兄做课业的时候,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都尚且不能去打扰……芙蕖姑娘还是等下次吧。”

芙蕖扑通一下子就给姜晴跪了下去。

翟五身边的丫鬟配合得喊了一声:“芙蕖姑娘,您的脚伤还没好呢!”

芙蕖却恍若未闻,脸色因着疼痛微微有些发白:“姜二姑娘,求你了……”

芙蕖跪在那儿,却听得外头传来一声兴高采烈的少年声“二姐回来了?大姐有让你给我带好玩的吗?”

少年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他的小厮白着脸在后面老远处追得气喘吁吁的。

他方才只跟他家春宇少爷说了一句“二小姐回来了”,后面那句“还带了几位女客”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家春宇少爷就高兴的一溜烟的跑了。

他呆了呆,这才想起来他家少爷还没听全他的话,惊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跟在后头拔腿狂奔。

“哥哥还说等你回来要去惠阳楼吃……”廖春宇一边推开了门一边兴高采烈的说着,最后的话音还未落下,他便看到了屋子里的情况——竟然是有女客的,惊得廖春宇呆了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姜晴有些头疼的起身,跟李安如致歉:“我家小弟性子风风火火的,惊扰李家姐姐了。”

廖春宇涨红了脸,跟着道歉:“我,我不知道,几位姐姐,实在对不住……”

李安如掩唇直笑:“哪里,都是熟人了,再说,春宇也不过十岁出头,咱们京中再拘礼也没有拘到这般大的孩子头上的。”

翟五不动声色的看了李安如一眼,李安如这是抢先把好话说出来了,在这卖什么好人啊。

不过翟五本来就不打算为难姜家人,眼下听说这是姜家最小的弟弟,她笑容更是温婉可亲:“原来这就是廖小弟,看着也是同你哥哥姐姐一样,俊美不凡,将来必成大器。”

翟五有心拿下姜云山,早就着人调查过姜云山,姜云山身为新科会元,再加上是云海老人关门弟子这一身份,在京中的知名度不低,丫鬟在外面稍稍一问就打听到了不少事。

比如姜家除了姜云山姜宝青,剩下的姜晴跟廖春宇都是她们兄妹俩收养的。

再比如姜家四兄妹感情俱是很好。

翟五想着,她跟姜宝青姜晴的关系是没法缓和了,但还是可以从这个年纪小的廖春宇入一下手。

廖春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好奇的看了翟五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芙蕖。

李安如他是见过的,这几个人他却是不认识了。

廖春宇疑惑的看向姜晴,等着姜晴给他介绍。

姜晴咳了一声:“这是定国侯府那边翟老夫人的亲戚,姓翟。”

别的没说。

廖春宇“哦”了一声,礼节性的打招呼:“翟姑娘。”

翟五却有些不满,听听姜晴这介绍的叫什么话,什么叫翟老夫人那边的亲戚,难道她跟大表哥宫计就不是亲戚了?

算下来她跟她们姜家也是亲戚啊!

翟五笑得温婉极了,声音也柔得像是春风绕出的碧水:“不用这么客气,我姑祖母也是你家大姐的祖母,算起来咱们也是亲戚,喊我一声翟姐姐便可。”

姜宝青虽然从来不跟廖春宇说她在宫家的事,但偶尔姜云山跟姜晴讨论的时候,廖春宇还是能听一耳朵的。他也知道自家姐姐在宫家跟翟老夫人不对付,那翟老夫人的亲戚跟他们姜家又有什么关系?

廖春宇没接翟五的话,又好奇的看向地上跪着的芙蕖:“……这位姐姐是犯什么错了,怎么跪在地上?”

第八百二十章 一哭二闹

芙蕖从对话里知道这廖春宇是姜云山的弟弟,虽说她一时之间没明白过来姜云山怎么多出来个弟弟,但她也知道这会儿要抓住机会,忙支起了身子,抬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微红眸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小少爷,奴婢是……是姜公子的旧人,”芙蕖身子微微抖着,明明已经到了深秋,她这会儿却穿了一身单衣,越发显得楚楚又伶仃,“……是想来跟姜公子,说几句话,道一声谢。”

姜晴皱着眉头。

她虽说年纪也不大,但她打小是跟人在乞丐堆里厮杀争抢才活下来的,里面也有一些女乞丐,为了活命,会有许多隐在黑暗里的勾当。

姜晴的火气慢慢上来了。

廖春宇年纪不大,这个年纪又懵懂无知,芙蕖做出一副这种姿态来,想干什么?

只是毕竟李安如还在这,姜晴也实在不好当着这么一位姐姐的面跟翟五芙蕖撕破脸,她阴着脸,正想把廖春宇打发出去,就见着廖春宇拧紧了眉头,好奇的问芙蕖:“这位姐姐,你穿这么少,不觉得冷么?”

姜晴到底还是年纪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身体都僵硬了的芙蕖,在听到姜晴这一声嗤笑,更是难堪得浑身泛红,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

“还不赶紧把芙蕖扶起来?”翟五绷着脸,跟身边的丫鬟吩咐,“芙蕖到底还旧伤未愈,虽说一片诚心,但这会儿总不好再让她旧伤添新伤了。”

算是把话题给岔了开去。

芙蕖也僵着身子,任由丫鬟扶了起来。

李安如深觉这一趟没白出来,虽说有人打扰,让她没见着姜云山,但看了这么一出好戏,也算是值了。

她正想起身告辞,却又听得那翟五开了口,却是在问准备告退的廖春宇:“……廖小弟弟,你哥哥眼下,忙不忙啊?”

廖春宇顿住脚步,收到姜晴瞪过来的眼神,咳了一声:“我哥哥明天就要殿试了,翟姑娘你说他忙不忙?”

翟五微微扬了扬眉:“哦,是吗?可我方才还听你说,你哥哥在等你姐姐回来,准备去惠阳楼用饭呢?”

廖春宇这些日子习武,武师傅教导他的一点便是男儿堂堂正正在人间,说谎心虚会导致浩然正气的流失,要求他言行正,立身正。

廖春宇不想撒谎,可又隐隐觉得这位翟姑娘是个麻烦……廖春宇飞快思忖了会,决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可那翟五仿佛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挡在了他面前,他又不好跟陌生女子肢体接触,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尴尬极了。

姜晴皱着眉头:“翟姑娘怎地还为难起一个小孩子来了?”

翟五笑容嫣然,丝毫不以为耻:“哪里就为难了?不过是问你弟弟几句话罢了。”

廖春宇看出来了,这个翟姑娘有点像是混不咎的。

偏偏翟五这样,廖春宇就越发觉得这人对他哥哥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那他是万万不能让自家哥哥跟这种女人扯上关系的。

翟五既然伸着胳膊挡住了门,不让他过,那他就不从门口过了呗,多简单的事。

廖春宇左右看了看,快步跑到窗户那,仗着自己习武身手麻利,直接从窗户那翻身出去了。

翟五看得目瞪口呆,就见着少年神气的在窗外朝她得意笑了下,撒丫子溜了。

这样衬得伸着胳膊堵在门口的翟五像是个傻子。

翟五又羞又恼,僵硬的放下了胳膊,心里把廖春宇恨上了,恶狠狠的琢磨着等她嫁进来后,要如何收拾这个顽劣的小子。

李安如笑得毫不掩饰,欢快极了。

就连作为主家的姜晴,嘴角也一直翘着,就没平过。

翟五恼羞成怒,她眼珠子一转,却又像一名演技精湛的角儿似的,几乎是立即红了眼,落下泪来:“你们……你们欺负我……”

姜晴没想到翟五这都能哭起来,颇有些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倒是李安如还镇定些,看着苦恼的姜晴,轻轻笑了下,问姜晴:“你们家有粗壮些的婆子吗?”

姜晴愣了下,点头:“有倒是有……李家姐姐这是要?”

李安如轻笑一声:“自然是要防着这位翟姑娘一时之间想不开在你家门前上吊啊……这一哭二闹都出来了,三上吊还远吗?”

李安如这般一说,翟五那哭声顿时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姜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翟五这会儿算是羞愤交加,一双眼睛恨不得在李安如身上戳几个洞出来。

李安如不以为意的回望着她,嘴角淡淡的笑像是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李安如曾经被称为京城四姝,姿色自然也不必多说,翟五看着李安如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终究是咬了咬牙,不甘心的说了句“我们走”!

芙蕖却是比翟五还要不甘心得多,她强忍着脚腕疼痛出来见姜云山,就这么无功而返吗?

芙蕖咬了咬牙,同翟五走出去的时候,故意一歪身子,身体重量倾在她崴到的那只脚腕上,她顿时痛呼出声,摔倒在地,脸色煞白,涔涔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到底是在自己家,姜晴心下一惊,忙上前看去,就见着芙蕖那脸色白得跟纸似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这疼痛不似作假。

翟五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心道她找这个盟友是没找错,就是这般心狠手辣,到时候若是真的让姜云山把她纳为妾室,她一定要灌她一碗绝子汤,以绝后患……纷杂的念头在翟五脑中一闪而过,她面上却是十分夸张的紧张模样,满是担忧道:“芙蕖,你没事吧!你这丫头,脚伤本来就没好,强撑着过来非要跟人家姜公子道谢……唉!”

李安如皱了皱眉。

这婢子竟然对自己这么狠心,再加上那位翟姑娘的厚脸皮,不像是好打发的。

李安如扁了扁嘴,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看上的人呢!这么有魅力也是应该的!

第八百二十一章 愿意去我家提亲吗

姜晴去使青嶂出去请大夫了,又喊来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一顶二人肩轿过来。

芙蕖受了伤,作为主家的翟五留下来就更是理所当然了。

芙蕖由翟五带来的丫鬟搀扶着,勉强起了身,坐上了肩轿,一脸的愧疚不安:“姜二姑娘,奴婢给您添麻烦了。”

姜晴淡淡的应了一声,没跟她说客套话。

芙蕖心里咯噔一声,姜晴在姜宝青身边时,不怎么爱说话,但却是一副天真烂漫依赖着姜宝青的模样。她一直都有些轻视姜晴了,觉得这就是个小丫头,再加上是姜宝青收养的,能有什么底气?

但这会儿,芙蕖却隐隐觉得,姜晴竟有了一分淡淡的姜宝青的影子。

芙蕖不敢再多说什么,抿了唇,抓紧了肩轿的扶手。

粗使婆子喊了一声“娇客坐稳了”,缓慢又稳当的抬起了肩轿。

芙蕖坐在肩轿上,晃晃悠悠的由人抬了起来。

因着是肩轿,这视野一下子比寻常高了不少。

芙蕖沉默的看着经过的亭台小路,那或精致或拓落的匠心独运,虽然比不上定国侯府数百年的积淀,但却比不少人家都明显要来的气派得多。

这是姜云山的宅子……

芙蕖打从见到姜云山的第一面起,心底就一直在后悔,当年怎么就那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姜云山。若是她当年态度再含糊些,或许姜云山会念着年少的萌动,此时此刻说不定她早就成了姜云山的侍妾。

芙蕖咬着下唇,在脚腕的疼痛难忍中下了决心。

她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过第二次了!

姜晴坐在会客厅里,叹了口气。

碧流帮着去安置受伤的芙蕖了,翟五也跟着去了,她实在不想看芙蕖跟翟五的脸,便索性留下来继续接待李安如。

李安如很是善解人意的安慰道:“……确实是麻烦事。你也别烦恼了,让侍卫看好了,别让她们乱晃便好。等大夫来了,给那丫鬟看一看,便把人赶紧送走吧。我看那一主一仆都对你哥哥有点意思,明天就殿试了,眼下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

姜晴很是苦恼的点了点头:“李家姐姐说的是,早知道我回来这一趟还给云山哥哥带了麻烦过来,还不如不回来……”

李安如抿唇直笑,慢悠悠道:“你若不回来,你家里也没有能招待女客的人,我倒是不好意思进来了。”

姜晴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看着李安如:“李家姐姐也是来找我哥哥的吗?”

李安如向来有分寸,她倒不怕李安如扰了姜云山的清净。

李安如没答话,怔怔的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半晌才恍然回神般,朝着姜晴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哥哥对我也没什么男女之情,只不过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想着殿试前过来看你哥哥一眼,或者在门外待一会儿,求个心安就是了。”

姜晴自打认识了李安如,李安如在她眼里向来都是洒脱又不拘一格的奇女子,这会儿竟然见李安如也露出了寻常小女儿家才有的模样,姜晴倒是先愣了下。

愣过以后还是结结巴巴的安慰:“这,这个……”

到底是不好置喙兄长的个人感情,姜晴“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三和五来,反而惹得李安如噗嗤一笑,洒脱道:“算啦,没什么的。”说着,她起了身,“今儿出来也有些时辰了,我便回去了。别的什么,等你哥哥殿试完了再说吧。”

姜晴便也跟着起了身,点了点头:“那我送李家姐姐出去,姐姐下次再来玩。”

两人相携出了院子,谁知道,翟五跟芙蕖又哭又闹想见一面却求而不得的姜云山,这会儿在路上正好跟二人打了个照面。

三人都愣住了。

姜云山向来循礼,他反应过来便客气的跟李安如行礼打了声招呼,为了避嫌,眼神一直没有直视李安如。

倒是李安如很快镇定下来,笑道:“相见便是缘分,姜公子,有几句话我想问问你,你看方便吗?”

姜晴见机立马道:“我去那边的岔路等着。”

这种开阔的环境,姜晴也没走远,彼此身边又都跟着丫鬟小厮,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孤男寡女。

姜云山见李安如一个女儿家反而这么坦荡,他再作扭捏姿态反而落了小乘。

他点头,很是坦荡道:“李姑娘请讲。”

姜云山虽然不敢直视李安如,李安如却直视着姜云山,她看着姜云山那丰神俊朗的模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情绪放松下来。

“姜公子,你是一个很……吸引人的人。”李安如斟酌着用词,她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姜公子也知道,像我家这样的人家,定然是不许我不嫁人的。既然必须要嫁人,还不如嫁个我感兴趣的。而姜公子,我觉得你很有趣,很吸引人……所以……”

李安如顿了顿,哪怕是像她这样的姑娘,两颊也飞起一抹红晕来,“你殿试过后,愿意去我家提亲么?无论在不在一甲二甲,都可以的。”

姜云山脸都红了,站在那儿,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李安如却越看越觉得喜欢。

“承蒙李姑娘错爱,”到底还是个少年人,姜云山半晌才重新镇定下来,双颊虽说红得有些吓人,声音却还是清正朗越,“两人婚盟,不仅是有趣吸引人就可以支撑两人走完一辈子的。李姑娘是个好姑娘,值得一个真心喜爱你并且你也心悦的男子一生珍重。”

这就是拒绝了。

李安如默了默。

姜云山有些迟疑,还以为是自己说得太重了,又见得李安如突然扬起头来灿然的笑了下:“果真如此,我之前猜过你大概不会允我,但还是觉得不搏一搏的话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眼下你这样直接拒绝了我,也挺好的,也免得我总是惴惴不安了。”

姜云山有些歉然的低声道:“……抱歉。”

“哎呀,你也别这么说,什么抱歉不抱歉的,”李安如笑吟吟的,“你错过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才是吃了大亏的那个人。好了,我也没有旁的话了,就祝你前程似锦吧。”

说着,李安如摆了摆手,示意姜云山不必多说,径自带着丫鬟走了。

第八百二十二章 摔得妙极了

姜晴还在岔路口数着那地上的鹅卵石,一抬头就见着李安如大步往这边走来,李安如身后数丈外的哥哥,正一脸复杂的站在那儿,目视着这边。

姜晴一下子便明白过来。

她一边迎上李安如,送她出去,一边悄悄的在身后跟哥哥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心。

姜云山依旧没有挪步。直到姜晴跟李安如的身影都消失在拐角处,他这才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

脑子里却响起了李安如方才的话。

“不搏一搏的话,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他其实也是的。

姜云山抬起头来,望向那高高的白墙青瓦之上。

似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姜云山的小厮偷着也跟着看了一眼,看看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澄澈似海的天空。

姜晴将李安如送到了二门外,李安如见姜晴一副不安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自己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姜晴的脸颊:“小小姑娘,怎么这副满腹心事的模样,是在担心我吗?”

姜晴抬眼,见李安如除了眼眶有些红,神色倒也还算正常,甚至嘴角还挂着笑。她沉默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李安如便咯咯的笑了出来:“我没事,就是被你哥哥拒绝了而已。你哥哥不走运,我这样好的姑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给他红袖添香是多好的一件事,可他偏偏不喜欢……那我也没办法了,少点缘分吧。”虽是笑着说的,但李安如的眼眶还是红了下。

姜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了,她只能轻轻咬了咬下唇:“……李家姐姐以后还会来找我玩吗?”

“怎么就不来找你玩了?”李安如睁大了眼睛,“我同你交往,跟你哥哥没有干系。怎么,你还怕你哥哥见了我触景生情吗?”

“……”姜晴越发说不出话来。

李安如洒脱的摆了摆手:“等你哥哥殿试拿了状元,我还要上门讨杯水酒吃呢。这次被你哥哥拒绝了,我还得抓紧再选几个合眼缘的,不然被我家里乱点鸳鸯谱就不好了。好了,我先走了啊,下次见。”

李安如潇洒的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姜晴全程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送李安如出了门,在二门处呆了呆,又想起来家里还杵着一对麻烦精,忍不住哀叹出了声。

姜晴这会儿发自内心的希望她哥哥的亲事能早些定下来。

……

等姜晴去客院的时候,青嶂请去的大夫已经给芙蕖包扎完了离开了,芙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躺在床上,翟五在一旁捏着块帕子,时不时的沾几下眼角。

姜晴有些不明所以,不是脚伤么,怎么看着像是绝症的样子?

青嶂低声回禀:“大夫说,芙蕖姑娘的脚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怕是日后养好了也会多多少少对行走有碍……”

翟五其实对这个消息还是挺满意的。

毕竟等她嫁给姜云山,芙蕖哪怕真当了姜云山的妾室,一个跛了脚的妾室,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但翟五明面上是不能这样表现出来的,她捏了帕子,一副很难过的模样:“芙蕖,你也别担心了。方才大夫不是也说了吗?对平常行走没什么影响的,只是走快了可能会有一点点不方便……再说了,咱们好好养伤,也未必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翟五说着,眼神却直往姜晴这边瞟。

一般来说这会儿主人家为了让人安心,都会接几句客套话,但姜晴对翟五跟芙蕖是提起了一万分的小心,又见着翟五眼神怪怪的,所以她警觉的没有接话。

翟五等了会儿,见姜晴不上钩,也没说什么“你放心养伤”这样的客套话,她实在按捺不住了,就拿胳膊肘轻轻的碰了碰芙蕖,示意她开口。

芙蕖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为着能嫁给姜云山做出了这等牺牲,都走到这一步了,绝对不能半途而废,让她的牺牲付水东流,她垂下眼眸,带着哭腔道:“……姜二姑娘,奴婢都这样了,已经是个废人了,只是想跟姜公子说一句谢谢,有这么难吗?”

姜晴蹙起眉头,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好好养伤,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翟五见姜晴铁齿的很,就是死活不松口也不上钩,她轻咳一声,还是自己开了口:“姜二姑娘你也见着了,芙蕖眼下这脚腕的情况怕是只能静养,不好再动来动去的……要不这些日子,便让芙蕖在贵府养伤吧。”

她见姜晴脸色一变便要开口,不用想都知道定然都是拒绝的话,她忙道:“自然,芙蕖养伤一概开销都由我来负责,照顾她的丫头也由我来安排。姜二姑娘尽管放心,只是借用一下贵府的客房。”

翟五话都说到这个份景上了,姜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想着这芙蕖好歹也是她姐姐给看过腿的,若真是留下了跛足,怕是对她姐姐影响也不好……姜晴索性就答应了,心里却在想着加强院子的守卫,让芙蕖没法作妖。

翟五见姜晴应了,心疼的同时又有些得意。

毕竟,这对于翟五来说,算是放血的大手笔了。

翟五虽说好歹也是翟家的小姐,但她手上却也是真的没几个钱,她离开翟家来京时族中长辈曾经给过一笔钱,但她们来定国侯府不得给自己置办些新衣裳新首饰,不得打点一下定国侯府的下人?这笔钱真要算下来算得上是杯水车薪。

也就好在来到定国侯府后,文二夫人按照宫婧的月例,每个月给这几位翟小姐都发着月例银子,再加上翟老夫人时不时的补贴,这手里才算是稍稍宽松一些。

但也仅仅是稍稍。

像芙蕖在姜府的开支,再加上医药费,这些若是都由她支付,她粗略的算了下,没有十两银子怕是不能成。

这一下子翟五几乎就要赤贫了。

翟五的心在流血。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银子也套不着郎。

她一并开支都出着,姜晴哪里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她?那么,她不就有机会借着时不时来芙蕖这探病的当口,来见姜云山培养感情了吗?

翟五觉得芙蕖这一摔,摔得简直妙极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 招摇过市

殿试这天,姜宝青直接从大将军府乘了马车,去了皇宫正阳门外。

姜宝青觉得自己出来的够早了,但还是有更多带着家徽的马车停在了正阳门外。

姜宝青从前乘坐马车都是怎么低调怎么来的,眼下她们单独开了大将军府,她出门一举一动代表的是她们大将军府的荣耀,她今早上这架马车,车厢上便刻着大将军府的家徽。

当然,也有不认识这个家徽的,在那小声讨论,看这马车的制式,那般豪华,不似寻常人家,怎么从前没见过这等家徽?

于是便有人小声给他们科普这家徽背后的故事……

姜宝青全然不顾他人的眼神,在姜云山进宫的时候,撩起车帘,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哥哥”,在姜云山眼神望过来的时候,给他做了个鼓劲的手势。

姜云山笑了,沉着冷静的朝着姜宝青点了点头。

来送姜云山的姜晴高兴的从姜府的马车下来,带着丫鬟爬上了姜宝青的马车:“姐姐,我就知道你会过来的。”

姜宝青仔细端详着姜晴,却有些惊奇:“昨晚没睡好?怎么看着有些黑眼圈?”

姜晴还没来得及把翟五跟芙蕖的事给姜宝青说,趁这机会忙说了。

姜宝青气笑了:“她们倒舍得下血本。”

姜晴有些恹恹的:“我昨天没想出拒绝的理由来,一时大意让芙蕖住了进来,那翟五昨天虽然回去了,可今天一大早又打着来探望芙蕖的名号,非要进府。当我不知道吗?她就是想在云山哥哥殿试前,扰乱云山哥哥的思绪!……还好我让侍卫拦住了,在外面她又不敢闹得太厉害,云山哥哥这才顺利出了府。”

姜宝青先是蹙了蹙眉,随即又松开了眉头:“这也没事,翟五这么做,想来老夫人那边还不知道,我让定国侯府那边的钉子给老夫人透露一分,以老夫人对咱们姜家的厌恶,这翟五总是要吃点苦头的。”

姜晴先是叫了声好,又有些气呼呼的:“咱们家挺好的,老夫人也是,总是瞧不上咱们,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咱们还不喜欢这种狗,狗,狗……”

她想说狗眼看人低的,但一想翟老夫人怎么也算是姜宝青跟尚大夫人的长辈,她这话就“狗”了好几次也没说囫囵。

姜宝青知道她的意思,忍俊不禁,摸了摸她的头,不在意道:“她看不上咱们,咱们便也不搭理她便是了。反正现在分了府,那边手再长也伸不到大将军府上来。眼下哥哥进了殿试,估摸着下午才会出来,咱们不如在附近逛一逛,中午用过餐后,再来等哥哥。”

姜晴又高兴起来,连连点头。

廖春宇还在外头骑着马等着,听丫鬟过来说两个姐姐要去逛街,便道自己先回府去。因着武师傅那边新布置了一套拳法,他对拳法的兴致高于逛街,自然是不去了。姜宝青跟姜晴也不勉强,让廖春宇先回去了,两人又换乘了姜府那明显低调得多的马车,往外驶去。

姜宝青让马车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巷边,这才拉着姜晴下了车:“我听说那边的巷子,有一道葫芦鸡分外美味,正好老板也是个脾气大的,单做双不做,今儿正好是单日,我们过去看看?”

姜宝青说什么,姜晴都说好,姐妹两人今儿穿得都不算打眼,又只带了觅柳跟青嶂,倒也显得低调。

结果姐妹俩从巷子里没走几步,就见着路边似是有个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进了附近的一个小院子。

姜晴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嗯?”了一声,有些疑惑的小声跟姜宝青道:“……姐姐,你刚才看到了吗?我怎么看着那人,像是宫婧……”

姜宝青自然也是看见了,她也很确定那个身影就是宫婧。

宫婧肚子里怀着那么金贵的一胎,她还敢出来晃?

只能说明她要见的人或者办得事,显然是很重要的。

姜宝青顿了顿,低声道:“暗卫在么?”

有一块小石头骨碌碌的滚到了姜宝青脚边。

姜宝青知道这是暗卫给她的回应,她低声嘱咐道:“跟上宫婧,看看她干嘛去了。注意自身安全,不必管宫婧,有什么不对立即撤退。”

又一颗小石头滴溜溜的滚到了姜宝青脚边,姜宝青知道这是暗卫在回话。

她便放下心来。

姜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

她早就知道姐姐身边有姐夫派得暗卫保护,但每次见了这种情况,她还是忍不住心下生起一抹欣慰。

宫计把她姐姐保护的很好啊……

姜宝青支使完暗卫,就像没事人似的,拉着姜晴继续往前走:“走,咱们去尝尝那葫芦鸡。”

姜晴高高兴兴的应着,也不再管旁的事,跟姜宝青去了专门供葫芦鸡的巷子。

那是一条窄窄的弄堂,小小的堂口挂了一名有些暗黄的旗子,上面写着“葫芦鸡”三个字。

旗子虽然又旧又掉了不少色,却没什么油渍,可见是经常清洗,倒也算干净。那小小的店面门前,这会儿已经排了四五个人。

青嶂一见,便自告奋勇:“觅柳姐姐陪着两位主子在这等着,奴婢去排队。”

觅柳便陪着姜宝青跟姜晴在路边的一个小茶馆里歇脚。

姜宝青生得极美,虽说梳着妇人的发髻,哪怕坐在茶馆的角落里也依旧引得不少人频频往这边看来。姜宝青视若无睹,气定神闲的跟姜晴品着茶。

不过也有些闲言碎语的,间或飘到姜宝青的耳中来。

“生成那样,还出来招摇过市……”

“一看就是不安于室的……”

姜晴气得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跟人理论,姜宝青按住姜晴的人,朝她摇了摇头。

姜晴性子耿直,跟人吵起来,肯定是要生气难过的。再说这会儿她们说闲话,又没有指名道姓,自己跳出去反而不占理。

姜宝青看向某个方向,朝着那方向上的一桌人微微一笑。

那桌的男人脸立刻红了。

女人怒火高炽,立即又唾骂了一句:“狐狸精!这么招摇,非得让全天下的男人眼睛都黏在你身上吗?!”

姜宝青见这女人果然直冲着她骂了起来,这下子算是师出有名,慢条斯理的笑了下:“这位夫人说话好没道理,我同你穿着一样制式的衣衫,梳着差不多的妇人发式,怎么就叫招摇了?”

那妇人没想到姜宝青竟然会这般质问,先是一慌,继而又觉得有些恼怒,倏地按着桌边站了起来。

第八百二十四章 下注

妇人身边的男人有些慌张的伸手拉了拉妇人的衣袖,示意妇人别惹事,妇人更为恼火的一摆手,抽出自己的袖子,气得发抖,却依旧不肯对着自家男人说半句重话。一腔火气全都往姜宝青这边发了过来:“都是你个小蹄子,妖里妖气的,勾引男人!”

“这位夫人说话注意些,”姜宝青的从容镇定跟那妇人的怒不可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出格的言行,不过是坐在那儿饮茶歇脚罢了。眼睛长在旁人身上,难不成我还能去管旁人的眼睛莫要看我?”

这妇人被姜宝青反问的说不出话来,这一来一往的,不少人都在那对着妇人指指点点的。

跟妇人同桌的男人有些受不住这些异样的目光,狠狠的瞪了妇人一眼,将茶资放在桌子上,以袖掩面恼羞得离开了。

妇人见男人走了,也顾不上再骂什么话,慌忙喊着“夫君等等我”,追出去了。

经此一事,茶馆里方才那些细细碎碎的关于姜宝青的闲话反而没了。

甚至连望向姜宝青这边的视线都少了些。

世道就是如此,欺软怕硬,知道你不好惹后,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自然就会退缩了。

姜晴恨恨的磨牙:“这些人,真是没意思!”

姜宝青反而安慰她:“也没事,别把这些无关的人跟事放在心上就是了。我也是把他们当个乐子寻,没什么大不了的。”

像方才,她若是动真格的,大可以直接给对方扣一个侮辱朝廷命妇的罪名,送衙门去都够让他们吃一壶了。

不过这样就是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等了几乎有两刻钟,青嶂这才拎着一包包得严严实实的葫芦鸡过来了。

哪怕包得这么严实,香气依旧从层层包装下逸了出来。

“真香,”姜宝青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走,青嶂帮忙拎着先,一会儿我们找个酒楼。”

姜晴见姜宝青是真的一丝半点都不会受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她觉得自己要跟姐姐学的东西还很多,不受这些世俗流言的纷扰,这是一种多强大的力量啊。

姜宝青兴致勃勃的跟姜晴接连逛了几个店铺,买了三三两两的小玩意,这才寻了个看着正规气派的酒楼,迈步进去。

结果一问,雅间没了。

姜宝青有些诧异:“一间都没了?”

这酒楼生意未免也太好了。

那掌柜的看着姜宝青虽说穿得低调,可这长相,这举手投足间透出来的气派,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倒也恭敬的很:“今天不是殿试吗?不少人家都提前定了包厢准备给同窗或者朋友庆祝,我们这酒楼名字吉利些,所以包厢倒是早早就都定出去了。还望夫人海涵。”

姜晴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这间酒楼叫“中善楼”。

有个“中”字,怪不得那些举子们都觉得吉利。

姜宝青表示可以理解,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这会儿有人匆匆从一旁的木质楼梯上下来,满面是笑:“这位夫人若是不嫌弃,我们定了两间包厢,倒是可以让出一间来。”

姜宝青婉拒了:“倒也不必这般麻烦。”

她在进来时,就发现这人好似正在下楼,愣愣的看了她几眼后,便怔在了那儿。

这会儿八成是听酒楼掌柜说少个包间,急急下来了。

姜宝青不愿意惹麻烦,客气的回绝了,便准备离开。

谁曾想那男人竟然情急之下想去拉姜宝青的胳膊,姜宝青目光一凛,往后一避。

姜宝青身边并不止一个暗卫,这会儿暗卫突然现身,用剑柄隔开男人的手,没有说话,却用警告的眼神看向那男人。

那男人有些讪讪的,倒也不是他色胆包天,实在是刚才一时情急,忘了分寸。

只是这会儿这么多人都看着,他倒也不好太怂了,便僵在那没说话。

离他不远处的同伴倒是个耳聪目明的,他忙从二楼下来,把僵在那儿的朋友胳膊一拉,一边扭头跟姜宝青道歉:“这位夫人,我朋友失礼了,他方才喝了酒,一时晕了头,还请您别见怪……那包厢,算是我们给您赔礼的,您要是愿意赏脸,您就去坐坐休息休息,您若是还有旁的事也没事,下次有机会让我家夫人请您喝茶。”

这话说得漂亮,姜宝青也不是不依不饶的人,她点了点头,笑着应了声,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那人有这么个楼梯下,倒也就算了,被同伴半拉半扯的拉走了,只是身影看着有些狼狈。

姜宝青自然是不会再去他们送出来的包厢,她跟姜晴带着丫鬟转身出了酒楼,暗卫沉默的护在身后,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又隐匿了身形。

方才那人进了包厢,还有些埋怨自己的同伴:“你拉我拉的那么大力做什么啊?”

他同伴看着他冷笑一声,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我看你是疯了!你没看见刚才那侍卫的眼神?”

男人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侍卫,咱们谁出来不带个侍卫的。”

“你个傻子,”同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男人,“我一直在二楼栏杆那看着,那个侍卫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看你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似的,你信不信你要是轻举妄动,你胳膊被人卸了都是轻的!”

说着,同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男人有些将信将疑:“有吗?”

同伴冷笑一声,将放在酒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朋友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么美的妇人,敢只带着两个丫鬟就出来,你觉得她背后没点依仗敢出门?用你的脑子想一想!”

男人想想也是,虽说觉得有些可惜,但美色是不如小命重要的,他咂了咂嘴,叹道:“算了算了……喝酒喝酒。”

……

姜宝青也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她眼下更关心的是青嶂手里拎着的那包葫芦鸡。

她跟姜晴又找了间酒楼,这次她们的运气倒是要好一些,二楼还有雅间。

姜宝青高高兴兴的跟姜晴上了楼,只是上楼的时候,听到一楼大堂热闹的很,便往下望了眼。

觅柳见姜宝青感兴趣,在姜宝青进了雅间后,特特出来探听了会,发现那是有人在聚众开了个盘口,在赌这一次殿试的新科状元。

姜宝青感兴趣的问:“哦?我哥哥呢,是一赔几?”

觅柳迟疑了下,还是道:“一赔三。”

姜晴有些吃惊:“比例这么高?他们就这么不相信云山哥哥能得状元?”

姜宝青倒是觉得正常:“毕竟哥哥年纪尚轻,有这个赔率也算正常。”说着,姜宝青倒是笑了下,问觅柳,“咱们身上还有多少散银子?”

姜晴一下子来了兴致:“姐姐你是要去赌云山哥哥会中状元吗?”

姜宝青摇了摇头:“朝廷官员的家眷不能参赌,让人知道怕是不好。”

姜晴心领神会,兴致勃勃道:“可我不算是朝廷官员的家眷啊……青嶂,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因着姜宝青出来偶尔会买些簪子手镯之类的东西,觅柳身上经常带着大额的银票,姜宝青留了些,拿了五百两银票给了姜晴。

姜晴自个儿也出了一百两,姐妹俩凑在一起,拿了个六百两,由姜晴带着青嶂下去参了赌,拿回来一个由赌坊盖章后的特殊凭证。

“你可要收好了,千万莫掉了。”姜晴郑重的将那凭证交给了青嶂,“这可是一千八百两。”

这已经是笃定姜云山一定会赢了。

青嶂有些紧张的将那凭证里三层外三层的藏了起来。

姜宝青点了几道酒楼的拿手菜,又让姜晴选了几道,待酒楼把这些菜上得差不多了,这才把那油纸包着的葫芦鸡拆开,放了个干净盘子中,跟酒楼的拿手菜摆在了一块。

“‘人生如果不是为了吃,那将毫无意义’,”姜宝青低声念了句,“虽然我不是很赞同这句话,但某些时候显然还是有一点道理的。”

姜晴没听清姜宝青说得什么,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姐姐你方才说什么了?”

姜宝青微微摇了下头,笑道:“没什么,这菜看着都挺香的,不如多尝一些。觅柳青嶂也别拘束,这么多菜,一起吃吧。”

觅柳青嶂伺候久了知道这两位主子都不是在意这些的,再加上这里也没什么外人,两人推让一番,也就落了座。

结果四个姑娘还没等动几筷子,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

一群人破门而入,神情之间颇有些凶神恶煞的样子。

为首的那个穿着衙差的服色,腰间佩了刀,大喊道:“嫌犯在哪?!”

一个人浑身抖着,指着姜宝青,声音悲愤:“没错,就是她的侍卫!刚才西园就是跟她的侍卫发生了冲突!”

姜宝青微微皱了皱眉头。

姜晴警惕的站了起来,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下意识的就想护着姜宝青。

一瞬间她还以为是方才她参与下注的事情被发现了,可听旁边那人话里的意思,又不太像是下注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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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加更周……本周每天四更

第八百二十五章 断臂

姜晴在发懵的同时,姜宝青也正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伙人。

衙差的服色很好认,倒是不会认错。

反而是衙差旁边那个浑身发抖,一脸悲愤神色的男人……

姜宝青记得清楚,这是之前中善楼那个想要拉住她的男人的同伴。

姜宝青对眼前的情形飞快的做了一个判断。

觅柳起了身,客气道:“几位官差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那几位衙差当差当得久了,尤其是领头的,那自然是有眼力劲才能当上的,他见姜宝青非一般人,咳了一声,也有心卖个好:“现在怀疑你们跟一桩凶案扯上了关系,还请夫人跟我们去协助一下调查!”

觅柳的眉头皱得极高,矢口否认:“我们家夫人如您所见,是一名弱女子,怎么可能会跟凶案有关?”

旁边那男人依旧还有些颤,这会儿声音沙哑道:“别装了!西园的胳膊,一定是你们派人砍断的!……他向来跟人无冤无仇,只今天不小心冒犯了你们家夫人!……他被砍断的那条胳膊,不就是他今儿想要去拉你家夫人的那条胳膊吗!”

姜宝青从这男人的控诉中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微微皱了皱眉:“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你那位叫‘西园’的朋友,在我们离开后,胳膊被人砍断了?”

那男人眼眶都红了,很是悲愤:“你装什么装!不正是你指使的吗?你那神出鬼没的侍卫一看就是杀过人手里沾过血的,定然是你让那侍卫趁西园去如厕的时候,砍下了他的左臂!现在西园在医馆里人事不省,大夫都说未必能保得住命,不过是一点冲突,你就要一条人命,你也太残暴了!”因着过于气愤悲痛,男人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衙差也道:“还请这位夫人把侍卫喊来配合调查。”

姜宝青慢条斯理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让我喊出我的侍卫来倒也没什么,只是眼下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的侍卫行了凶,几位先别用对待罪犯的态度来对待我的侍卫,平和一点,可以么?”

衙差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领头的差头点了点头:“夫人说得有理。”

那男人想说什么,却又见差头斩钉截铁的下了评断:“我们这会儿也只是让夫人来协助调查,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男人抿了抿唇,显得有些气愤。

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姜宝青就是罪魁祸首。

他的友人这会儿还生死不知,衙差竟然还要跟人在这里扯皮!

姜宝青这边的动静暗卫自然也是知晓的,姜宝青让觅柳出去装模作样的算是喊了侍卫,不多时,侍卫便跟在觅柳身后进了雅间。

雅间里这会儿挤了七八个大男人,显得有些拥挤。

姜宝青主动起身让了些位置,衙差感激的看了一眼。

这个暗卫叫石斛,姜宝青也没怎么见过他,不怎么了解,只知道是一个比较沉默寡言的人。

石斛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衙差问道:“方才你家夫人走了后,你去了哪里?”

石斛道:“保护夫人。”

衙差又问:“那侯西园的手臂被砍断,可是你所为?”

石斛道:“侯西园是谁?”

“就是在中善楼跟你家夫人起了冲突的人。”

石斛皱着眉更正:“我家夫人没同别人起冲突。是那人想要对我家夫人不轨。”

衙差仿佛抓住了什么,眼神一亮:“所以你就砍了那人的手臂?”

石斛像是看智障一样看着对方,半晌道:“我没有砍人手臂。”

衙差的眼神落在石斛腰间的佩刀上。

“那你方便把你的武器解下来让我们看看么?”

石斛微微的皱了皱眉,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对他点了点头。

石斛便解了腰间的配刃,递给差头,低沉道:“小心一点。”

差头还以为石斛是爱惜自己的武器,他不以为然的把那配刃抽了出来,眼神瞬间变了。

他们通过侯西园断臂伤口判断出了那武器的形状,是窄刃,锋利的剑形武器。

跟这侍卫的佩剑差不多。

见差头又要拿起那他的佩剑上下打量,石斛想了想,为了避免给自家夫人添麻烦,他还是开口提醒:“……小心一些。”

差头缓缓道:“你这武器,跟凶器的形状倒是很像。”

石斛冷冷道:“但不可能是我这把剑。”

侯西园的那个朋友忍不住道:“你说不可能是那就不是吗?你有什么证据吗!”

石斛看了那人一眼,淡淡道:“因为我的剑上有毒,你们方才也说了,找的是砍断了侯西园胳膊的凶手。若是我的剑出手,那你们找的只会是杀死侯西园的凶手。”

石斛一说他的剑上有毒,差头下意识的哆嗦了下。

那剑刃便割破了差头的手指,涌出来的果然是黑血。

石斛面无表情的看着差头:“说了让你小心一些。”

差头惊得把石斛的剑几乎都要拿不住摔到地上了。

还好石斛捞了一把,将佩剑接住,重新插回了剑鞘之中。

差头说话都不利索了:“毒,毒,毒毒毒……”

衙差们个个变了神色,警惕的看向石斛跟姜宝青。

石斛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白小瓶,倒出一粒药来,随手往差头手上一塞:“吃。”

差头忙不迭的服下了。

这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差头脸上几乎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看向石斛跟姜宝青的神色也比方才要谨慎不少。

姜宝青问道:“这能证明石斛不是行凶者了吗?”

侯西园的友人又在一旁嘟囔道:“武器又不能说明什么。”

姜宝青耐着性子道:“武器不能说明什么那你们方才查验石斛的武器做什么?怎么,若是一致就是证据,若不一致就说证明不了什么?哪有这么欺负人的事?”

侯西园的友人脸皮僵了僵,嘴唇微微嚅动了下,还是没再说什么。

衙差跟差头都有些尴尬。

确实,他们几乎从头到尾都盘问了个遍,却没有任何疑点。

仅凭跟受害者起过冲突就定罪,没有任何的人证物证,断然没有这样的破案方法。

一时间局面都有些僵了。

姜宝青有些不耐烦了,屈指敲了敲桌面。

她的葫芦鸡都要凉了啊,她想吃啊!

第八百二十六章 都是误会

最后还是衙差跟差头没熬过这面面相觑的尴尬。

他们公事公办的询问着要登记姜宝青的姓名,意思是把姜宝青作为了一个嫌犯,后面还要继续再调查。

姜晴有点不大高兴,但到底是公家办案,还是要配合。

姜宝青一听差头这话音,知道这是调查到尾声了,她马上就能继续用餐了,倒是很高兴,很热情道:“可以,我姓姜,夫家姓宫,家住大将军府。你们到时候若有什么需要协助调查的,派人去我们府上就好。”

衙差在小本本上写着,写到“大将军府”的时候,笔锋顿了顿,几乎在案宗上团成了一大团污渍。

“大大大大大将军府?”

衙差觉得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

姜宝青却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衙差怀着最后的奢望,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宫大将军?”

姜宝青有些奇怪,要知道眼下行军打仗朝中的武将,除了宫计,也没有一位真正官拜大将军一职的,更别提还住在大将军府了……

除了宫大将军,还有哪位大将军?

姜宝青只得强调道:“没错,是姓宫。”

不仅衙差跟差头,就连那位为友人讨公道的男子,双腿也是一软,差点给姜宝青跪了。

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一位堂堂的大将军夫人,会这么低调朴素的只带一两个丫鬟出行?!

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堂堂的大将军夫人,会这么老老实实的任由他们这些衙差盘问?!

这些女眷,难道不会仗势欺人吗?!

尤其是侯西园的友人,这会儿无比的庆幸之前侯西园没有太过冒失失礼……

不然……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葫芦鸡,看着那金黄油亮的色泽已经有些微微的变色了,心下有些着急,轻咳一声,出声询问道:“诸位还有旁的事么?”

言外之意就是没事就可以走了。

衙差跟差头几乎是立时道:“没旁的事了,夫人慢用,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们立即退了出去,侯西园的友人倒是也想跟着走,但这会儿想着他无意间可能得罪了位高权重的大将军的夫人,面无人色,还是落在了后头,结结巴巴的跟姜宝青道歉:“姜夫人,误会……都是误会……”

姜宝青却没生气,摆了摆手:“没什么,也是依法查案,就是太鲁莽了些。”

心里却在想,快走!我要吃饭!

那侯西园的友人万万没想到姜宝青竟然这般平易近人,颠三倒四的致歉又道了谢,这才出去了。

外人终于走光了,姜宝青轻轻的松了口气,终于重新拿起了筷子。

真是太煎熬了。

姜宝青刚要招呼石斛一起用餐,石斛却已经在姜宝青之前开了口:“夫人,没有旁的事,属下便告退了。”

暗卫,自然是要在暗中保护的。

姜宝青也只得就算了,任由他去了。

姜晴也松了口气:“方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来查赌的呢。”

姜宝青笑眯眯道:“别方,要抓也是去抓那些非法的盘口,而不是抓我们这些受害人……下注也只是对官员苛刻了些。”

姜晴缓了口气,觅柳已经帮着拿公筷撕了一根鸡腿,放在姜晴碗里,姜晴甜甜的说了一声“谢谢觅柳姐姐”,一边又有些好奇的问姜宝青:“姐姐,那个叫什么西园的,也不知道是谁砍了他的胳膊去啊。”

姜家就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姜宝青细嚼慢咽的将口中的鸡肉咽了下去,道:“是有些可怜了,断了一条胳膊,想来以后会有不少麻烦。”

眼下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断肢连接的手术,砍断了手臂,哪怕这会儿救回来一条命,后面的休养也是个麻烦事。

若是处理不当,很容易会伤口感染发炎,那么大的创口,术后感染可不是开玩笑的。

姜宝青若有所思的继续咬了一口鸡翅膀。

说起来确实也巧了,她们前面发生了冲突,后脚没过多久,这侯西园就断了一条胳膊,也难免侯西园的友人会怀疑她们。

这个凶手,到底是谁?

虽说中间耽误了好一会,多少影响了些饭菜的味道,不过姜宝青跟姜晴本身也不是那种很挑剔的人,倒也用得很开心。

用过饭出了酒楼,姜宝青站在路口处微微发呆了下。

姜晴道:“姐姐是想去医馆看看那个侯西园吗?”

姜宝青看向姜晴,倒不意外姜晴能猜到她的想法,点了点头。

青嶂有些敬佩道:“大姑奶奶,那男人先是对您企图不敬,后面他的朋友又喊来衙差差点把您抓到府衙里去……您还能这般不计前嫌,您真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就被发了一个好人卡的姜宝青:“……”

她笑着摇头跟青嶂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事,太过凑巧了些,想去看看有什么线索。”

青嶂虽然有些不懂,但还是觉得她们家大小姐好厉害!

一行四人回到了方才的中善楼。

掌柜的一眼看到姜宝青,脸色都有些变了,明显带了几分惧怕。

显然这也是把姜宝青当成了那种稍有摩擦就砍人手臂的加害者,把侯西园那事给算到了姜宝青头上。

掌柜的哆哆嗦嗦,没等姜宝青开口就忙道:“这位夫夫夫人,已经有了雅间了……”

姜宝青简直觉得好笑,手指微屈,轻轻的敲了敲柜面。

站在柜台后的掌柜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后面的立柜上。

“……”姜宝青有些无语了,竟然怕成了这样。

她是不知道,掌柜其实是发现案发现场的第一人,就在那后巷子里,后面有一间官房。掌柜是打算去上官房的时候发现的,侯西园鲜血淋漓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断肢随意扔在一旁的稻草垛上。

好悬没把掌柜吓出毛病来。

这会儿看到姜宝青,他的恐怖回忆又被勾了起来,自然是吓得够呛。

掌柜的整个后背都贴在了立柜那儿,他哆哆嗦嗦道:“夫人,我我我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您高抬贵手……”

第八百二十七章 揭榜

姜宝青懒得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他:“侯西园被送到哪个医馆去了,你知道吗?”

“杀人灭口”四个大字从掌柜脑海中扑棱着翅膀飞过。

“别乱想,”姜宝青看到掌柜那惊恐的神色,大概能猜到他在脑补什么,无语道,“衙差已经来问过我了,我才知道的,这事确实太巧了些,我过去看一眼。”

掌柜的将信将疑,但又怕姜宝青找他麻烦,还是颤巍巍的给姜宝青指了路:“就路口左转那间盛丰医馆……”

姜宝青问出了结果,客气的点头跟酒楼掌柜道了声谢,吓得酒楼掌柜双腿发软差点跌在地上。

姜晴憋着笑,出了中善楼才咯咯笑个不停:“那人的脸色也太有意思了。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对姐姐避如蛇蝎。”

姜宝青也有些无奈,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有这么吓人吗?”

“没有没有,”姜晴忙不迭的摇头,“都是那个掌柜的乱想……要不我去跟他好好解释一下。”

话还没落,姜晴又要往中善楼里跑,姜宝青一把拉住姜晴,无奈道,“没事,由他去吧,我总不会掉块肉,等衙门那边查到了真凶,老板自然是知道他猜错了。”

说着,姜宝青拉着姜晴往巷角那处的医馆行去。

姜宝青过去的时候,还有个衙差守在侯西园的房间外头,大概是怕有人再来害他。

侯西园的友人也在,看到姜宝青,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模样,虽说这会儿不怎么怀疑姜宝青了,可还是觉得姜宝青出现在这儿有些古怪。

“姜夫人……怎么过来了?”

侯西园的友人小心翼翼的问,明显态度里还带着一两分戒备。

姜宝青看了一眼昏迷在床上的侯西园,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得像纸。放在床头上熬好的药闻那味道也是以补血止痛为主的。

“我跟我妹妹左右闲着也是无事,过来看看。”姜宝青随口道。

侯西园的友人有些尴尬的“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屋子里一时之间气氛很是凝滞尴尬。

姜宝青倒是没放在心上,她往前刚走了两步,想仔细看看侯西园断臂的伤口包扎的如何,结果侯西园的友人像是条件反射般,一下子就挡在了病床前头。

姜宝青还没觉得啥,姜晴怒了。

她姐姐是哪里对不住他们了吗?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怀疑她姐姐?

姜晴怒目看向侯西园的友人,硬邦邦道:“这位大叔怎么称呼?”

侯西园的友人也是三十上下了,总不好跟年纪还不到他一半的姜晴计较,有些尴尬道:“咳,在下姓户。”

“原来是户先生。”姜晴点了下头,开门见山的直接问,“户先生是不是对我姐姐有什么偏见啊?”

户姓男子有些尴尬:“这倒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先是带着府衙的人来找我姐姐的麻烦,这会儿我姐姐不计前嫌的过来看望那位侯先生,你又拦着……”姜晴直勾勾的盯着户姓男子,“你若是有意见你就直说啊,别遮遮掩掩的,我姐姐一片好心不是让你们这么糟蹋的。”

户姓男子被一个年龄这么小的小姑娘几乎是指着鼻子说教,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又想起这个小姑娘是大将军夫人的妹妹,他忍了忍,干笑道:“情急之下……姜夫人别见怪。”

总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对西园下毒手……户姓男子稍稍安了安心。

姜宝青也没放在心上,她没说什么旁的话,上前两指搭在了侯西园的脉搏上。

侯西园的脉搏虚弱无力的很,姜宝青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户姓男子看得有些迟疑,低声问姜晴:“……姜夫人,也懂医术?”

姜晴认真道:“我姐姐医术精湛,是曾经给当今太后看过病的!”

户姓男子这才想起来,京里头有个传闻,说是宫家的大少爷被赐了个医女成婚,就是因为那医女给太后治好了病,皇上为了褒奖她。

户姓男子一时之间喜出望外。

姜宝青收回了手,微微摇了摇头:“他伤太重了,这会儿已经有些发热了。之前大夫开的补血止痛的药暂时不用吃了,我开一副药,连续煎服三日,等他的情况稳定些了再服用大夫开的补血止痛的药。”

姜宝青又指了指那创面:“还有一定要注意创面的卫生,若是感染发炎了,怕是会送命。”

竟然这么严重!

户姓男子吃了一惊,连连应好。

等从医馆里出来,姜宝青头上已经挂上了微微的薄汗,秋风一吹,倒是使人精神振奋了些。

不过姜宝青也没找到什么线索,眼下看来也只能算了。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去皇宫外等着吧。”

这殿试的结果是当堂出来的,直接排名一二三甲,张贴在告示栏中。

姜宝青过去的时候,等着放榜的人已经将告示栏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的很。

因着经历了一次姜云山中会元的情形,这次姜晴前着好些天便准备了两大筐的铜钱,只是她生怕给姜云山压力,一直把那两大筐的铜钱给藏在了库房里。

姜宝青跟姜晴没等多久,便听得一阵喧闹:“榜来了榜来了!”

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从皇宫内奔驰而来,他一手托着一卷明黄色的书卷样东西,一手执着马缰,英姿飒爽的在人群前翻身下了马。

众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来,让那侍卫去贴皇榜。

众人几乎是屏气凝神。

这皇榜上面还覆着一层神秘的薄纱,在侍卫张贴好之前是不会撕下的。

众人抓耳挠腮的等着侍卫把榜单贴好。

待侍卫在万众期待的眼神中贴好了榜单,又撕下附在皇榜之上的那层薄纱,皇榜这才露出了它的真容。

众人高声念着:“状元!姜云山!”

人群沸腾了。

若是此次科举前,姜云山的名字不过是一部分人得知,但在秋闱过后,但凡参加科举的,没有一个不知道会元姜云山的名字。

谁都知道,姜云山年仅弱冠,在云海老人门下读书不过数年,便一举夺得了会元之位!

而眼下,更是在殿试中一举中了状元!

第八百二十八章 游街

姜晴已经听不到别人在喊些什么了,她激动的抓着姜宝青的手,声音难以控制的拔高:“姐姐,你听到了吗?云山哥哥中了状元!状元!”

她高兴极了:“哈哈,我哥哥是状元!”

接着她又有些不大自信:“我别是听错了啊?”

姜宝青比姜晴要略微含蓄一些,她微微一笑,欢快道:“你没有听错,咱们哥哥确实中了状元!”

觅柳跟青嶂这两个做丫鬟的更是激动无比,她们喜笑颜开:“恭喜夫人,恭喜二小姐!”

这会儿廖春宇正巧也循着声音找了过来,他回去练了一套拳,只觉得浑身是劲。算着时辰快到揭榜的时候,廖春宇还有些意犹未尽,索性也不骑马了,直接从姜府跑了过来,弄得满头是汗,这会儿正好在听着皇榜附近的人大声报着后面的名次:“第十一名:……”

廖春宇见姜宝青跟姜晴并两个丫鬟脸上俱是喜色,心里有了一个预想,急切问道:“大姐二姐,你们在这!皇榜揭了吗?哥哥考得如何?”

姜晴笑嘻嘻的竖了一根手指。

廖春宇瞪大了眼睛:“果真是状元!?”

姜晴再也没忍住,重重的点了点头,笑眯眯道:“没错,云山哥哥中了状元!”

廖春宇高兴的大叫一声,有些难以自抑,兴奋的绕着她们的马车跑了一圈,哈哈大笑:“我哥哥中了状元!”

这副喜到癫狂的模样,却让人投来了无数艳羡的眼神……

哥哥中了状元,怪不得这么高兴呢!

那可是状元啊!

廖春宇兴奋了半晌,终于又想了起来,一拍脑袋:“我怎么没看到哥哥?”

姜宝青笑道:“殿试过后直接公布名次,一甲前三名一会儿要挂花骑马游街的。”

廖春宇愣了下,更兴奋了:“骑马!游街!听着真不错!我都想去考状元了!”

他又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谁让我是弃文习武呢。”

姜宝青鼓励他:“武也有武状元呢,只是没有骑马游街,但一样荣耀。”

廖春宇整个人的斗志都仿佛在燃烧。

廖春宇留下来准备看姜云山骑马游街的英姿,姜宝青跟姜晴则是回了姜府,这样的大喜事,必然要张灯结彩,鞭炮放起来,铜钱撒起来,好好庆祝一下才是。

姜云山换上锦服,在侍卫的拱卫之下,骑马游街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状元啊……

他从小时候就知道,如果想改变他跟妹妹的境遇,手无寸铁之力的他,只能是靠读书。

所以,无论条件多么艰苦,他都坚持下来了。

可一场洪水冲走了他的妹妹,他的家。他曾一度以为自己人生再也没有了值得奋斗下去的目标。

好在他的先生,云海老人拯救了他。

他努力的在云海老人门下学习着,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大概是上苍垂怜,竟然又把他的妹妹送了回来。

他打从那时就发誓,这辈子都要好好守护好妹妹……

眼下他成了状元,总算是可以踏上他完成誓言的第一步了。

还有,他心中的那个姑娘……

姜云山目光沉了沉,下了决心。

姜府门前可谓是盛况空前,比上次中了会元还要更热闹几分,鞭炮声锣鼓声,甚至还有凑热闹的,请了个舞狮队在丰屏门附近耍起了舞狮。

姜宝青看得高兴,姜晴便直接让人封了厚厚的红封送到了舞狮队那边,喜得舞狮队的领队一个劲的说着吉祥话,喜庆极了。

整个姜府,好似只有一处不同寻常。

芙蕖坐在床上,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有些抓心挠肺的。

伺候她的是跟她一起从山庄里出来的莲香,昨日翟五特特使人送过来的。

莲香对姜府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两人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芙蕖没法子,只得给莲香使了眼色,让莲香去问外头院子守门的婆子。

这婆子的名目听着好听,说是给养伤的客人护卫院落安全的,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就是个监视的。

莲香挤着笑,去跟那粗使婆子套近乎:“婶,外头好像听着有点热闹啊?”

那粗使婆子瞥了莲香一样,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当然热闹了,我们家大少爷中状元了!能不热闹吗!要不是有些人讨嫌,非得赖在旁人家不走,这会儿我也能跟大家伙儿一道抢些银钱吃酒呢!”

粗使婆子对莲香跟芙蕖很是不满。

真当她看不出来这两个小蹄子是对她们家大少爷有了企图?!

啊呸!

要不是这两个小蹄子,她也不用这会儿还要无趣的守在这,早就跟大家伙儿一起出去沾沾大少爷的喜气了!

不过她们这主家也是很有良心了,给府里下人都直接加了三个月的月钱,真真是大方极了。

莲香顾不上粗使婆子的冷嘲热讽,手脚都有些飘的回了屋子,趴在芙蕖耳边,声音哆嗦道:“你那位姜公子,竟然中了状元!”

状元!

这两个字轰得芙蕖一时间都有些耳鸣心悸。

半晌,芙蕖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弧度,似哭又不是哭,似笑又不是笑:“竟然真的中了状元……”

芙蕖坐在那儿下了决断,心一横,同莲香道:“你帮我找件旧衣服,撕成条……”

姜云山骑马游街回来的时候,俨然是有些狼狈的,发髻,衣衫,都有些散乱了。

姜晴吓了一跳,还以为姜云山遇上抢劫的了。

围观了全程的廖春宇在一旁哈哈直笑,给两个姐姐解释,原来姜云山骑马游街的时候,太受欢迎了,城里面热情的小姑娘手里的花啊香囊啊不要钱似的往姜云山身上砸,好一点的扔个花啊帕子什么的,都是布做的,砸一下倒也不疼,就是容易钩扯住头发;这些也就算了,还有些更粗犷的,直接往姜云山身上扔扇子表相思——扇柄大多都是木头做的,一把两把也就算了,多了砸到身上,那滋味……

不仅姜云山这个新出炉的状元惊呆了,就连拱卫他们安全的大内侍卫都惊呆了。

三年一场科举,他们也不止护卫过一届头甲前三名,这可以算得上是最疯狂的一届了!

而且,头甲前三名中,一般都默认探花是最俊俏的,以往也都是探花最受欢迎,这次倒是罕见的状元比探花更受欢迎!

只是,这也太受欢迎了——

姜云山最后逃也似的结束了这骑马游街。

沿街等了许久的姑娘们都不满得紧,有些还喊着“状元郎”,追了好些步。

见姜云山的身影都消失在拐角了,不少姑娘忍不住叹道:“唉,没意思!”

榜眼:……

探花:……

堪称史上最寂寞的榜眼探花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自己作死

姜云山又跟来姜府贺喜的众人一一打过了招呼,婉拒了各种各样打着“同窗”情谊请他去雅座吃酒的邀请,这才得以清净片刻,谁知刚迈入内院正想去换衣裳,还没走半步,又见得芙蕖衣衫单薄的伫立在不远处,仿佛望夫石一样,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姜云山只觉得一阵头疼。

姜晴皱了皱眉头,扭头问青嶂:“……不是让婆子看着她们了吗?怎么让她们跑出来了?”

青嶂涨红了脸,这事是她安排下去的,她没想到那粗使婆子竟然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差事出了差池。

“二小姐,是奴婢的疏忽。”青嶂先把事情给认了,不管过程是什么,结果总归是让两人跑了出来,这是不争的事实,“奴婢一会儿去查清楚,一定给您个交代。”

姜晴看着认真的青嶂,也不好再说什么。

以芙蕖的厚脸皮程度,确实也不好把人看住。

毕竟对方是来养病的,不是来坐监的。

想到这,姜晴微微眯了眯眼睛。

芙蕖昨儿还疼得走都走不动路,她也看了,那脚踝肿得像是一只白面馒头,做不得伪,怎么不过一日的功夫,这芙蕖又能下地走路了。

姜晴这才注意到,芙蕖脚踝那儿,被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的布条扎了起来,勉强能起个束缚止痛的效果。

但这个对伤势却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姜晴彻底没了话。

这芙蕖对自己可真狠,竟然毫不在意自己以后会不会跛……哪怕用布条把脚踝缠成了团子,也要忍疼过来见姜云山一面。

姜晴都不知道该不该夸芙蕖有恒心有毅力了……

“姜公子,恭喜你得偿所愿,中了状元。”芙蕖声音凄凄,听着可怜极了,“奴婢身无长物,昨儿给您求了个遂愿符,可惜没能送到您手上……”

姜晴在一旁嘟囔:“没你的遂愿符我云山哥哥也中了状元,说明都是靠自己的本事。”

芙蕖幽幽的看了姜晴一眼,没接话,又把视线落在了姜云山身上。

“姜公子……”她欲语泪先流。

姜云山看着芙蕖这副模样就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头疼。

看在旧识的份上,他真的已经很耐心了。

可为什么这芙蕖姑娘不肯好好的说话,总是要落几滴泪呢。

也没人招惹她啊。

姜晴看着垂泪不语的芙蕖,有点叹气。这也就她姐姐没在这,在前院还有位夫人需要应酬。

不然芙蕖这副模样,她姐姐铁定三言两语的给打发出去。

姜云山叹了口气,沉着的开了口:“芙蕖姑娘,有话你尽管直说,若是没旁的事,恕在下前去休息了。”

芙蕖的泪落得更凶了:“姜公子是否也厌倦了芙蕖?芙蕖从前像那无根的浮萍,随波飘荡,有些事根本身不由己……眼下终于能自己做主了,姜公子却不肯搭理奴婢了……”

姜云山顿时明白过来。

他站在那儿,半晌没说话。

久到芙蕖哭得都有些面部僵硬了,他才沉声道:“芙蕖姑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眼下也有了心仪的姑娘,并无意沉溺往事。也请芙蕖姑娘自立起来,不要再抓着虚无缥缈的过去不放,那些过去并不能带你走完以后的日子。”

说完,姜云山客气的朝芙蕖略略点了下头:“芙蕖姑娘,我想以后我们不必再见了,真的没有必要。”

说完,姜云山头也不回的往另一个方向行去——他宁愿绕远路,也不愿意再与芙蕖在这儿僵持了。

芙蕖断断没想到姜云山是这个决绝的反应。

她愣住了,随即像是失去了什么支撑般,委顿在地,大哭起来。

姜晴在一旁看了会儿便失去了兴趣,她看向青嶂,不忘提醒:“回头换个婆子过去看着她们。在芙蕖脚伤痊愈之前,不许她出那间院子。若谁要是再把芙蕖放出来,那她就别在姜府待了。”

青嶂肃然应诺。

姜晴回姜府后宅处理了一些杂物,又折回前院,陪着姜宝青一起应酬交际,还好今儿这波只是来贺喜的,含蓄的人家的请客还在后头,到时候就是要各种推辞婉拒了。

姐妹俩坐着喝了杯茶,抬头正好对上了眼,都忍俊不禁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哥中了状元,家里一下子门庭若市,这种感觉真是奇奇怪怪的。

觅柳轻柔的帮姜宝青推着后腰后背之类的地方,姜宝青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什么。

姜晴把方才芙蕖那桩事一说,姜宝青听得直皱眉。

最后还是道:“算了,大夫也管不住人家自己作死。腿是她自己的,她愿意这么胡乱折腾那就这么折腾吧。”说完,微微摇了摇头。

姜晴深以为然。

她不喜欢芙蕖,可是芙蕖的脚踝伤得确实严重,她怕路上再出个什么意外,哪怕芙蕖在姜府养伤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可她想想芙蕖的伤,也就忍了。

到底是她姐姐帮忙看诊过的。

谁知道姜晴这边为着芙蕖的脚伤各种退让,芙蕖这个正主却作妖作的飞起,全然不在乎她自个儿的身体,姜晴这个外人还能说什么?

难不成按着芙蕖的脑袋逼她好好养伤吗?

她才没那么闲呢。

姐妹俩说了会话,一抬头又看见姜云山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衫回来了,有些紧张局促的站在那儿,似是想跟她们说些什么。

姜晴大感稀奇。

她这个哥哥向来镇定从容,就连去殿试的时候,也没见他露出半分紧张的神态,这会儿怎么突然看着还有些紧张了?

姜宝青倒是猜到了什么,她含笑问道:“哥哥这是要出去?”

姜云山深深的吸了口气,破釜沉舟般的点了点头,同她俩交代:“我去一趟勇亲王府,家里麻烦你们俩了。”

姜宝青笑靥如花,挥手往外赶他:“快去快去,这点小事算什么麻烦。”

姜云山又深深的呼吸了下平复了心情,这才破釜沉舟般扭头走了。

姜晴还有些发懵,她不解的看看姜云山离开的背影,又看看姜宝青,小脑瓜满脑子不解:“哥哥这是有什么事要忙?”

姜宝青含笑点拨她:“哥哥去给你找个嫂嫂回来。”

姜晴顿时明白过来,微微张开了小嘴“啊”了一声。

她缓了半天,消化了一下这个事情,脸上满是兴奋:“意思是,云山哥哥跟蔺姐姐……”13

第八百三十章 求娶小郡主

“等哥哥的消息吧,”姜宝青嘱咐她,“在事情定了以前,你别同春宇说,他年纪还小,不懂这种事对女孩子家名节的伤害,万一说漏嘴了,咱们是男方还没什么太大影响,对昱筠就不好说了。”

姜晴点头如捣蒜:“我懂我懂,春宇嘴上没个把门的,我不跟他说。”她顿了顿,又满是兴奋,“我都不知道……原来……”

她喜欢李安如,如果李安如当她的嫂嫂,她一定很开心。

但她不会拿自己的喜好去强迫姜云山,毕竟是姜云山是为了找心意相通的女子共度一生,而不是为了给她找一个合心意的嫂嫂。

姜晴早就做好了迎接各种各样嫂嫂的准备。她只是有些担心,万一姜云山娶回来的姑娘,跟她们处不来,这可怎么办?

可这会儿突然天上掉下个馅饼来,原来她哥哥喜欢的是蔺姐姐,她也很喜欢蔺姐姐啊!

姜晴兴奋的都想双手合十祈祷了。

哥哥这是去勇亲王府提亲了吧?

可一定要成功啊!

这会儿的姜云山,已经驱马去了勇亲王府。

姜云山翻身下马,在门前还是忐忑了会,这才上前跟门房打了声招呼:“麻烦帮忙通传下,在下姜云山,求见王爷。”

门房这会儿正喜气洋洋的很,原因无他,他们家王爷一听说新科状元是他认识的小公子,大喜之下给全府人都赏了三个月的月钱。

若说这会儿勇亲王府的下人们心里最有好感的是谁,那定然是这位让他们白白就涨了三个月月钱的姜状元啊。

这会儿姜状元突然就出现在他们王府门前……

门房一个激灵,无比殷勤的将姜云山请了进来,请他在一旁的会客室休息,还跟殷勤的上了茶水:“原来是状元郎!真是年少英才,劳烦您先在这等着,已经有人去通传了。”

姜云山虽说内心还有些忐忑,但这会儿他接人待物的修养让他很快镇定下来,从容的对着门房道了声谢。

门房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状元郎,年纪轻轻还这么有涵养,怪不得他们家王爷喜欢他。

很快,通传的人便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勇亲王府的大总管回来。

勇亲王府的大总管一见姜云山,眼神直放光,笑眯眯的跟姜云山打着招呼:“咱家见过新科状元,给状元郎道喜了。大荣已经好些年没有出过像姜公子这样的少年英才了,年纪轻轻就一举夺魁,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姜云山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位大总管他以前也见过,虽说一直待人周到有礼,可也从未这样过热情殷勤过……话里的态度似是透着一股亲昵?

姜云山这会儿面上虽然镇定,可满脑子的都是少年人的忐忑不安,哪怕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也不敢多想,生怕起了不该有的期翼再落空。

他彬彬有礼的跟大总管寒暄着,大总管笑呵呵的引着他往前院走:“咱家先带姜公子去见王爷。王妃那边听说了您中了状元,也是非常高兴,特特嘱咐咱家到时候请姜公子过去说说话。”

这其实就近乎于暗示了。

但姜云山谨慎的依旧不敢多想。

毕竟他家妹妹跟勇亲王妃交好,勇亲王妃对他爱屋及乌另眼相看也是正常的。

姜云山就在这种近乎放空的状态,跟着勇亲王府的大总管进了勇亲王办事的前院。

这院子极大,院子两侧分立着两排武器架子,上头摆着琳琅满目的武器,勇亲王正从武器架子上随手拿了一根长矛,虎虎生风的舞着。

大总管没敢打扰,带着姜云山在院门口处停下了脚步。

勇亲王使完了一整套长矛的招式,这才敛息将长矛收回在身侧。

大总管叫了声好,带头鼓起掌来。

姜云山不懂兵器,但也觉得方才勇亲王这一套招式如行云流水,却又带着凛然杀气,却是厉害得紧。

只是拍手叫好这事有些不太矜持,姜云山犹豫了下,还是没好意思。

勇亲王斜了一眼姜云山,哼了一声。

大总管心下暗笑,之前姜云山中了状元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们家亲王高兴得跟自己儿子中了状元似的,还给全府都涨了月钱。这还不够,他甚至还兴冲冲的把世子蔺昱庭喊了过来,让他也去考个状元。

蔺昱庭当时就很无语:“父王,您忘了,咱们这种人家不能考这个。”

勇亲王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又把蔺昱庭给打发走了。

蔺昱庭走的时候还有些嘀咕,他家父王这莫非已经到了晕头的年纪?

姜云山拱拳跟勇亲王见礼:“晚辈见过王爷。”

勇亲王挑剔的上下打量着姜云山,最后看得越发心烦意乱。

倒不是姜云山不好,实在是……他挑剔的看了半天也没找出半点不好来,勇亲王心里多少有些憋屈。

勇亲王憋屈了会儿,把长矛往武器架子上一掷,长矛精准的立在了方才摆放的位置,他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往正厅行去:“你跟我来。”

姜云山依言跟了上去。

结果两人进了正厅,还没开始谈话,外头便有小厮进来通禀,说是王妃身边的海莲过来了。

勇亲王这是刚从勇亲王妃那看了蒲蒲过来,还以为勇亲王妃那出了什么状况,忙让海莲进来,结果海莲满面是笑的跟勇亲王行礼,又跟姜云山行礼,只道:“王妃听说姜公子过来了,让奴婢过来跟姜公子见个礼。”

勇亲王明白过来了。

他家王妃这是不信任他,生怕他把他闺女的亲事给搞黄了,派海莲过来盯梢来了。

勇亲王:……

心里苦啊,姜云山这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怎么勾得他家两个女人,大的小的都站在他那边?

到底是有代表着勇亲王妃的海莲在一旁虎视眈眈着,勇亲王本来想拿乔敲打敲打姜云山的话也堵在嗓子眼说不出口了。

他只能板起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你刚中了状元,家里岂不是正忙着?这会儿跑到我们府上来做什么?”

话这么一说,勇亲王突然觉得有些暗爽。

有些人眼巴巴的上门给新科状元道喜,希望能请新科状元上门赴宴;而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新科状元自然会巴巴的上门来……比如他!

勇亲王心里暗爽了一番,就听得姜云山有些紧张,却依旧很坚定的把话说出了口:“在下不才,想跟王爷求娶小郡主。若王爷许嫁,在下愿一生一世守着郡主一人,待她如珠似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第八百三十一章 听父王母妃的

勇亲王震惊了,震惊过后又生出几分满意来。

那颗不甘女儿即将被猪拱走,打算好好为难一下那头猪的慈父心也顿时冷静下来。

人家小伙子都这么诚挚的许诺了,他还在这扭扭捏捏的想着怎么为难人家,一看就落了下风!

他哈哈大笑起来,大步上前拍着姜云山的肩膀:“好!你小子有勇气!本来我想好好为难你一番的,但又一想,你小子自知身份悬殊差距大,都敢直接跟我求娶筠儿,我向来欣赏少年豪杰,就冲你这份胆识,我今天也不为难你了!”

姜云山肩膀被大力的啪啪啪拍着,脑子也有些发懵。

一时之间竟然消化不了勇亲王的意思。

勇亲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勇亲王见姜云山终于露出了几分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茫然神色,心里越发得意,他听说状元郎在面对皇上问话时都有条不紊进退有度,结果在他面前,还不是让他三言两语说得人都懵了?

勇亲王终于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看姜云山也如同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起来,只是中意归中意,女婿还是要好生吓唬一番的。

“记住你的誓言,若以后你有违背誓言的地方,”勇亲王指着外头的武器架,“看到那些武器了吗?到时候别怪我用它杀人了!”

在勇亲王这等“威胁”之下,姜云山一片浆糊似的脑袋终于回过神来。

他慢慢的,不受控制的,露出了一个狂喜的神色来:“王爷,你的意思是……”

姜云山向来内敛持重,神色也有些少年老成,勇亲王见他这副忘乎所以的狂喜模样,非但没有觉得他轻狂,反而觉得姜云山这确确实实把自己女儿放心上了。

他心中得意的很,对姜云山就越发和蔼:“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你所求之事,我允了!”

听到勇亲王的亲口承认,姜云山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结结巴巴颠三倒四的谢着勇亲王:“王爷,我,我日后一定会好好对筠儿,不会有负您的信任……一定……”

勇亲王见新科状元这副语无伦次的模样,心情越发好了起来,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走!我家王妃还要见你,咱们见王妃去!”

海莲一直捂着嘴笑,想着回去一定要在王妃面前替王爷多说几句好话。

王爷之前好似对姜公子很不满似的,可今天一看,分明很满意,半分为难也没有!

到了勇亲王妃的主院,人还未至声先至,勇亲王大声的喊着:“王妃,我把小姜带过来了!”

这会儿姜云山在勇亲王口中已然变成了“小姜”,听着倒是亲切的很。

勇亲王妃心下有数,勇亲王一进门,她便笑吟吟的让人奉了茶。

勇亲王许久没在勇亲王妃这得到这么亲切的待遇了,一时间简直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的不止是勇亲王,还有姜云山。

姜云山几乎一进屋子,勇亲王妃就待他分外亲热:“云山啊,快坐下。今儿又是殿试,又是游街,累了吧?”

犹如长辈一般的关心,让姜云山慢慢恢复了镇定。

他心中虽然欢喜,但面对勇亲王妃还是有些忐忑,生怕事情再在这儿出了变故,于是,姜云山回答勇亲王妃问题时,反而很是拘谨。

勇亲王妃打量着姜云山那放在膝上微微蜷缩看着很是不安的手,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云山不必这样拘谨,”勇亲王妃笑着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经听说了你跟筠儿的事,我很是赞成。”

姜云山这下子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猛地站了起来,想要跟勇亲王妃道谢,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谢意。

勇亲王妃笑得越发开怀。

勇亲王见勇亲王妃这般开心,忙凑近了笑道:“王妃,方才小姜跟我说,以后只娶咱们筠儿一个,一辈子守着她过日子。”

勇亲王妃在这上面吃过不少苦头,自然不愿意视为亲女的蔺昱筠也经历这么一遭。但这种事,若是她们这边提出来强制要求男方去做,总觉得少了什么。她本来还在犹豫如何开口引出这个,万万没想到姜云山竟然先开了口。

勇亲王妃高兴之下,对勇亲王态度也比往日要好了不少,勇亲王心中大喜,觉得自个儿终于找对了讨好王妃的方式。

姜云山见勇亲王跟勇亲王妃俱是这样亲切之人,心中那忐忑终于安定了许多,然而另外一个压在心底的困扰却慢慢的浮了出来。

姜云山敛了神色,慎重却又艰难的开了口:“承蒙两位长辈喜爱认可,晚辈不胜惶恐……但晚辈逾越,想问一下郡主对此的意见,若是郡主不愿……”他眼中浮出痛苦的神色,“若是郡主不愿,晚辈也不会勉强郡主……”

听得姜云山无比艰难的说出这话,勇亲王跟勇亲王妃对视一眼,眼里俱是笑意。

他们果然没有看走眼。

“快坐下吧,”勇亲王妃这会儿看姜云山已经是妥妥的丈母娘看女婿了,越看越满意,她笑道,“筠儿抱着她弟弟去园子里晒太阳了……你放心,我跟王爷不是那等迂腐之辈,若是女儿不点头同意,是断然不会答应你的。”

这话已经很直白了,姜云山愣了下,比方才勇亲王跟勇亲王妃应允了婚事还要更狂喜几分的喜悦漫上心头。

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那,那晚辈,回去,便,便请人上门提亲……”

勇亲王虽说答应了亲事,但也没想过这么快便直接将亲事定下,他觉得自家闺女还小,他眉头蹙了起来,皱着眉头正要开口说不急,就见勇亲王妃先知先觉的瞥了他一眼。

勇亲王一个激灵,到了口中的话就换了一个说法:“确实应该如此……你今日怎么不直接把媒人带来?”

姜云山有些不大好意思:“晚辈怕直接请了媒人过来太冒失,晚辈的妹妹又同郡主交好,旁人说不得会多想……怕有损郡主清誉……”

勇亲王妃就差把“满意”两个字写到脸上了,她左看右看姜云山,越看越觉得心中欢喜,甚至还喊了海莲出去找蔺昱筠:“……蒲蒲也该到了吃奶的时辰了,你去找筠儿,告诉她一声,让她带着蒲蒲回来吧。”

说是让蔺昱筠带蒲蒲回来,其实就是让蔺昱筠回来跟姜云山见面。

姜云山听出来勇亲王妃的话外之意,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

海莲含笑应声出去了,不多时,蔺昱筠满脸羞红的抱着蒲蒲回来了。

在路上海莲怕她着急,悄悄的告诉了她王爷王妃都已经允了,这会儿进了门,蔺昱筠羞得都不敢抬头看姜云山。

勇亲王看着闺女那副小女儿怀春的模样,心下突然很不是滋味。

养了十几年娇娇软软的小闺女,很快就要成别人家的了……

真是让人心酸。

姜云山这会儿也不敢看蔺昱筠,两人看着一个比一个紧张。

勇亲王妃看着直笑。

她轻声的问蔺昱筠:“筠儿,云山过来跟王爷求娶你,我们见他心诚,已经应了,你怎么看?”

蔺昱筠浑身都红成了虾仔,头上几乎要冒出热气来。

半晌,她才红着脸,声如蚊蚋:“……女儿听父王母妃的。”

勇亲王妃笑盈盈的看着小女儿情态的闺女:“好。那既然这样,父王母妃就替你做主了。云山今儿过来是怕唐突了你,所以才自己上门议亲,他的意思是回去就让媒人上门来提亲,筠儿你觉得呢?”

蔺昱筠这下子更是浑身都要蒸熟了:“……都听父王母妃的。”

勇亲王心里滋味十分复杂。

女儿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很愿意吗?

只不过小姑娘脸皮薄,不好直说,这才推到他跟王妃身上。

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姜云山见蔺昱筠这般,也红了脸,低声道:“郡主放心,我此生定不负你。”

蔺昱筠几乎要落荒而逃了。

然而她知道,这是姜云山给她的承诺,她既然相信,就该坦荡的表示出自己的态度来。

可是当着父王母妃的面,蔺昱筠整个人都快红炸了。

半晌,她才低低的应了一声:“我相信你。”

说完这么一句,蔺昱筠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她飞快的说了一声:“我去看乳母喂蒲蒲。”逃也似的离开了。

姜云山怔怔的看着蔺昱筠离开的身影。

最后还是勇亲王心里不大舒服的咳了一声,下了逐客令:“……是不是该回去请媒人了?”

姜云山如梦初醒,赶紧的跟勇亲王勇亲王妃行了礼,火速告退离开了。

只是走的时候,向来镇定从容稳健的新科状元郎,竟然差点一脚踩空从门槛上摔下去。

勇亲王看着姜云山那略有些狼狈的背影,哈哈大笑,心头郁闷终于散去了不少。

勇气王妃却在想,那天晚上她写了一封信笺,想同姜云山商量他跟筠儿的亲事。还好,那封信没有发出去。

而她的筠儿,也如愿的等到了心上人披荆斩棘的冲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筠儿,一定会比她幸福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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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四章~

第八百三十二章 多添些人手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三十二章多添些人手姜云山仿佛踩着棉花回了府。

姜宝青一见姜云山这副模样,便笑了:“恭喜哥哥得偿所愿,今天双喜临门。”

姜晴反应过来,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成了?!真的成了?!”

姜云山在两个妹妹期翼的眼神中,没忍住,先是笑了下,这才又点了点头。

廖春宇还有些懵:“你们在说什么啊?”

姜晴同情的看着廖春宇:“可能是家里唯一的傻子了。”

廖春宇:???

因着这亲事到这里就算是定下来了,姜宝青就没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了廖春宇:“你很快就要有一个嫂嫂了。”

廖春宇先是愣了下,继而神色竟然有些如释重负:“可太好了,我一直没敢催哥,就怕他压力太大。他现在太受欢迎了,有些人知道我是姜家的老幺,就想从我下手,可烦死我了……”说着竟然有些老泪纵横的感觉,“哥啊,你可算有主了,那些人的纠缠总算可以停止了。”

姜云山有些歉意的摸了摸廖春宇的头。

他这会儿虽说正在拔高,可比起姜云山的个头,还是矮了不少,到底还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老气横秋的说出这种话,姜宝青跟姜晴都有些忍俊不禁。

一时间,姜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姜云山也没藏着掖着,跟姜宝青商量了下,不知道请谁去勇气王府提亲才好。

姜宝青想了想,倒是有心想请她婆母尚大夫人去帮忙说亲,但估摸着尚大夫人自己是不肯的。

毕竟尚大夫人一直觉得自己是孀居之人,外面的请柬她从来都会直接拒绝了,请她去说亲怕是不会答应的。

姜宝青心中暗暗的数着,那边姜晴帮忙理着门房上收到的请柬,姜宝青偶然看到一张,眼神一亮。

“有了!”

姜云山有些疑惑的看向姜宝青:“谁?”

若是没有认识的长辈,其实请官媒上门也是一种途径,只不过请官媒的话,终究没有请长辈上门说合来得体面。

姜宝青从姜晴整理出的请柬捞出一张,晃了晃。

姜云山看着上面有些眼熟的印鉴:“……这是,庆真郡王府的帖子?”

之前庆真郡王府也曾经邀请给姜宝青,是以姜云山见过这印鉴。

“没错,”姜宝青打了个响指,露出个浅浅的笑来,“依我看,庆真郡王妃就是位可以担当此任的长辈啊。”

姜云山有些疑惑,但既然姜宝青这么说了,他相信自己的妹妹,那就一定没问题。

他点了点头,起身:“那接下来……”

结果刚站起来,就是一阵晕眩,还好一旁的廖春宇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姜宝青忙给姜云山把了把脉,发现姜云山这是太累了,再加上今天一直情绪起起落落松松紧紧的,难免就会影响身体。

倒也没什么别的大问题,好好休息一天自然会好。

“快去好好休息。”姜宝青难得板了脸,“家里的事有我跟阿晴,春宇也会搭把手,没问题的。”

姜云山想说什么,姜晴笑嘻嘻道:“我知道哥哥想早些把蔺姐姐娶回来,但身体是最重要的,蔺姐姐那边,王爷跟王妃也一定不想把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吧。”

姜云山还想说什么,廖春宇跃跃欲试想把姜云山扛起来直接抬到卧室去,姜云山被吓了一跳,语速难得急了些:“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休息。”

他说完又有些失笑:“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放心,我没事,这就回房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赶人似的:“快去快去。”

姜云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走了。

姜宝青跟姜晴把剩下的帖子分了分,做到心里有数后,她拿起庆真郡王府的那张请柬,去了书房回了一封信笺,让小厮送去了庆真郡王府。

做完这一切,她这才捶了捶后腰,乘上马车回了大将军府。

结果马车还没出丰屏门,车夫突然一勒缰绳,停住了马车。

姜宝青心下一动,撩起窗帘,果不其然,宫计正骑在马上,朝她微微一笑。

姜宝青不自觉的就带出了几分笑意:“来接我?”

“嗯,”宫计从马上翻身下来,直接一撩车帘进了马车,“我那大舅哥太争气了,小小年纪直接拿了状元,我猜姜府这边一定忙不过来,你一定会在这边帮忙。”

带着大将军府家徽标志的马车,很是宽敞,宫计这种长胳膊长腿的人再进来三个都不会觉得憋闷。他长臂一伸,将姜宝青揽到怀中,轻柔的帮她按着腰背,“今天累坏了吧?”

姜宝青微微一笑:“倒也不累,不过,还有几桩事没处理完,等回家我再同你说。”

宫计知道马车里也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略一点头。

到了大将军府,丁香按着斗篷迎在二门处,恭敬的给姜宝青递上了斗篷。

宫计倒想起什么,扫了一眼觅柳,觉得人也少得太过了些,微微蹙了蹙眉,随口同姜宝青道:“先前在定国侯府,依着那边惯例,你身边只有两个一等丫鬟。这会儿咱们自己开了府,你身边倒是可以多添些人手。”

丁香听了心里砰砰直跳。

将军,将军这一定是在替她说话,提醒夫人把她提拔成一等丫鬟!

不然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见了她的面才说呢!

丁香激动得手都微微颤了。

姜宝青一侧头,正好看见丁香那放在身侧却依旧在颤得双手,顿时有些无语。她倒是明白宫计这不过是看着人少随口一提,没考虑时间地点,正好又让丁香给误会了。

姜宝青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是,不过也不用太多,我们府上人少,用不着太多人。我回去先从底下提两个丫鬟上来……倒是娘那边我想着多添两个人手,先前我寻了个会做药膳的厨子,正好拨到娘那边的小厨房去。”

宫计牵着姜宝青的手,听着姜宝青这般小声说着生活的细节,他从前最不耐烦这些琐碎之事,可自打同姜宝青成了亲,听姜宝青慢条斯理的跟他说着这些,他只觉得打从心里感到愉悦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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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几乎一直在生病,又在赶稿子,结果有点绷不住了。今天狠狠的睡了一觉,忘了发文了太蠢啦。今晚更五章,多发一章补偿一下大家

第八百三十三章 有点棘手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三十三章有点棘手跟在两人身后的丁香听到宫计的声音:“家里的事,都随你。”

她身子微微有些僵。

她以为宫计会顺着姜宝青说提人的话,推荐她提为一等丫鬟。

可没有。

大概是不能做的太明显了,免得太过显眼,招来主母的怀疑……丁香这般安慰着自己,安慰的次数多了,竟然真的信了这个说辞,甚至还隐隐觉得若不是姜宝青对她提防太过,她家将军也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都是姜宝青不好!

丁香心下暗暗的想着。

进了正院,姜宝青要帮宫计解剑,宫计按住姜宝青的手:“我自己来就是了。”不舍得姜宝青受累。

姜宝青笑了笑,没有坚持,顺手将自己肩上的披风解了,递给了觅柳。

丁香有些娇羞的上前想要帮宫计解剑,宫计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转身走了人,手顺便就将佩剑解了,随手递给了一旁的人。

丁香僵了僵,眼神却正好跟姜宝青看过来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丁香心下一凛,顿时反应过来。

怪不得将军要如此避嫌,都是姜宝青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姜宝青看着丁香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嫉恨,心下无语。

她不知道丁香在脑补些什么,眼下丁香什么也没做,她也懒得跟丁香一般计较,后面差不多就把卖身契还给丁香,给她一笔安身立命的钱,打发她出府了。

也算全了这些年她跟宫计的一场主仆之谊。

姜宝青跟宫计用过饭,姜宝青这才跟宫计说起正事,让宫计把管着情报的黄柏喊了过来。

今儿白天她让暗卫去跟踪了宫婧,得来的情报一定会汇总到黄柏那。

黄柏进来的时候,还特特跟姜宝青说了一声:“恭喜夫人,兄长得中状元。”

姜宝青笑眯眯的:“谢谢啊。”

这才又说起了正事。

原来宫婧今日冒着危险出门去见的人,是现在已经是相王的三皇子。

相王今儿见宫婧,是为着安抚宫婧的情绪,告诉她眼下相王妃肚子里的双胎胎象有些不太稳当,这当口不好迎娶她过门成为侧妃。

为此宫婧没控制好情绪,差点同相王吵起来。

毕竟宫婧眼下满心满眼是想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母凭子贵,可却没想过,若是相王忌惮禅风侯那边的势力,不敢迎娶她过门,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一个父不详的奸生子了吗?

宫计听了倒是嗤笑一声:“这些人是真的没意思,痴心妄想。倒也不想想,蔺三那人是好相与的?”

姜宝青只是防范着宫婧那厮再掺和进什么针对他们大将军府的事,既然知道了是她自己本身的狗皮倒灶,便没了兴趣,抛到了一旁:“她自己选的路,自己种的因,结什么果也都该自个儿受着。”

又没人逼她还未过门便同相王发生关系,导致现在珠胎暗结,相王那态度摆明了又不想承认。

胎儿这种事,月份越大,就越不好处理。

尤其是相王那等心狠手辣的,眼下正在争嫡的关键时刻,他哪里敢得罪代表着禅风侯势力的相王妃!更别提相王妃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那是他的嫡子,也是他争嫡的一大保证。

宫婧这条路,怕是很难走了。

姜宝青简单的评论了一句,便谢过了黄柏,又问他:“我之前托你们打听的蛊,可有眉目了?”

黄柏露出个笑来:“上次夫人让我们循着那老头调查,我们去查了下,果然是有些牵扯的。我们顺藤摸瓜,查到那老头有个酒肉朋友,平日里经常在一起喝酒下棋,那酒肉朋友的远方亲戚,祖上曾经是云滇那边某一巫族的后裔,家里还藏了一本早就泛黄的蛊书。”

黄柏从怀里掏出那本蛊书:“……费了些功夫,正好今儿才从那远方亲戚手里买了过来。”

姜宝青很是感兴趣的结果,摸了摸那有些发黄的书皮:“这次真是麻烦你们了。”

黄柏咧开嘴笑:“能帮上夫人是属下的荣幸。”

宫计在一旁看着姜宝青满脸惊喜的模样在那翻着书,对黄柏也露出个满意的神色来:“你们做的不错。”

黄柏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得他们主子这么一句夸赞,可太难了。

黄柏退下后,宫计陪着姜宝青一起看那本蛊书,有几张污渍比较多,看不出什么字,宫计便试着帮姜宝青做了些增补,姜宝青通读下来,发现宫计补上的这些字,基本没什么问题。

姜宝青有些惊喜的看向宫计:“你还懂这个?”

宫计云淡风轻道:“当年中了毒,双腿不能行,翻找了不少资料,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略懂。”

姜宝青觉得自己男人简直是个宝藏老公。

她继续翻找着,终于在一张残缺的页面上发现了疑似幽冥花的图。

姜宝青神经一下绷紧了。

只是这一页大概是因着年代久了,破破烂烂的,纸张很多地方都有些遗漏,姜宝青看得极为艰难。

宫计便义不容辞的同她在一旁一起试着补漏,结果越研究,姜宝青的心越凉。

半晌,她把书合上。

遗失的那些内容倒也不是很重要,基本上是在介绍中了此蛊的人会有多痛苦,会有什么症状。

最关键的内容,她看懂了,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姜宝青神色极为难看。

“怎么了?”宫计有些担心的问。

姜宝青有些艰难道:“庆真郡王府的事,怕是有点棘手。”

她本来还想明天过去请庆真郡王妃帮姜云山说亲,怕是不行了。

月月的事,各种意义上的,都不能再拖了。

姜宝青下了决心,低声同宫计说了起来。

……

小夫妻俩讨论了一晚上,还没歇下,隔壁的定国侯府却闹了起来。

宫计心情不大好,懒得管,可隔壁却闹得越演越烈,动静不小。虽说没吵到姜宝青跟宫计的主院这边,但那动静却有些骇人,边墙那边巡逻的侍卫过来回禀了几次,觅柳斟酌了一下,还是去轻轻的敲了敲姜宝青跟宫计他们的屋门。

“夫人,隔壁闹得实在厉害……”觅柳顿了顿,回禀道,“好似出了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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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第八百三十四章 别吵到我夫人休息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三十四章别吵到我夫人休息姜宝青还是披了外衫起来:“得去看看。”

宫计看着姜宝青那有些疲累的眉心,知道这事若是不处理了她也没法安心休息,便把姜宝青往床上一按,自己下了床,去换了衣裳:“我去看看就行,你在屋子里等着。”

姜宝青见宫计神色很坚决,便没在坚持,点了点头。

宫计一出屋门,神色便有些冷漠起来,拎着他的佩剑,冷冷的去了隔壁定国侯府。

他懒得走正门了,直接从边墙那使了轻功跃了过去。

发生骚乱的地方是三房那里。

定国侯府的下人见着宫计突然出现也是吓了一跳,可看宫计满脸冰寒,手里还提着剑,哪里敢说半个多余的字,更不敢阻拦,任由宫计直接往嘈杂的地方行去。

三房院子里这会儿灯火通明,还夹杂着不少哭喊声。

宫家老三宫远舟那脸色黑如锅底,也是披着一层外衫,站在那边,看着自己媳妇在那哭天抢地。

“二嫂,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对你恭恭敬敬的,向来以你马首是瞻,哪里有半分对不住你啊!”唐氏哭得声音极大,“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庶房,就该如此被你糟践吗?!……上次宫婉自己跑出去勾引男人,你非说是我们家婧儿带坏了她,给了我们家婧儿一巴掌!这次你家宫婉的亲事出了问题,你又过来找我家婧儿的麻烦!”

唐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若是我家婧儿这一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二嫂,我就是这条老命不要也要跟你拼了!”

宫远舟脸色难看得紧,尤其是见着宫计提剑进来后,脸色更是难看了,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先警惕的质问宫计:“你来做什么?!”

宫计冷笑一声,随意的四下了看了一遭:“你以为我想来?你们这边哭得像是出丧,扰了我夫人的清净。我只得过来看一看。”

大概是宫计这会儿手里提着的剑震慑住了众人,一时间嘈杂的场面竟然安静了不少,就连唐氏方才哭天抢地的声音也一下子弱了不少。

文二夫人那极为难看的脸色终于缓了几分。

她被唐氏哭吵的头疼!

今天傍晚她突然接到庆真郡王府那边的信笺,还附带着宫婉的八字,过来传话的嬷嬷很是歉意的跟文二夫人再三道歉,说是合八字的时候,出了些意外,高僧说这两人的八字不合,若是强行撮合在一块,定然有碍命格,严重了还会落得个天煞孤星的命。

文二夫人哪里甘心,这门亲事都到这一步了,突然跟她说八字不合?

定然是有人在捣鬼!

文二夫人想起那住在庆真郡王府中的表小姐卞思妤,想着八成是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这才让庆真郡王妃毁了婚。

结果文二夫人不依不饶的质问了那婆子好久,最终才换来那婆子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您家千金做了什么,您心里有数”。

文二夫人如遭雷击,想起之前宫婉曾经在惠阳楼企图脱衣构陷裴语泽的事。

那事她应该已经善好后了啊,怎么还会有人知晓!

电光火石之间,文二夫人突然想起来,今天宫婧一反寻常的出了门。

宫婧把她肚子里那一胎看得极重,几乎没再出过定国侯府。

今天早上一出门,结果傍晚庆真郡王府那边就把宫婉的八字给退了回来,还给了一个“八字不合”这么扯的理由。

说之间没有干系,谁信?!

文二夫人怒火中烧的直奔三房,准备找宫婧对峙。

谁曾想,她不过质问了几句,情急之下扬了扬手而已,宫婧身边的贱婢便冲了过来,她气得推了一把那贱婢,谁知道就那么正好,那贱婢的头碰到了桌角,鲜血流了一地,生死不知!

不过是一个下人,哪怕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门大户里,谁家的后宅没有几条人命填在里面?

文二夫人一开始根本就没当回事,准备喊大夫过来看看,谁曾想宫婧那就是个胆小如鼠的,不过是些血罢了,竟然吓得动了胎气,见了红!

一直唯唯诺诺没说什么的唐氏一见宫婧见了红,就像疯了似的哭嚎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宫婧给怎么着了!

其实文二夫人心里也有些发慌,若是寻常动胎气也就罢了,可宫婧肚子里的那块肉,可是相王的种!

文二夫人急忙让人喊了府里的大夫过来,甚至她还准备若是大夫看不好,就去隔壁大将军府把姜宝青给喊过来。

好在宫婧这胎气动得不是很严重,大夫开了副药,很快就稳住了胎象,只是需要卧床休息。

结果文二夫人从宫婧房间出来,那撞了额角的丫鬟已经死了,尸体都凉了。

与那丫鬟交好的小姐妹愤愤不平,跟文二夫人带来的人吵了起来。

文二夫人被吵得头疼,正烦闷着,唐氏又不管不顾的冲出来跟文二夫人对骂起来。

不得不说,唐氏做小伏低了这么多年,文二夫人还是头一次知道唐氏竟然还敢这般骂她。她又惊又怒,直接给了唐氏一个耳光。

这下像是捅了**库,唐氏连哭带吵的,把宫远舟也给吵了出来。

甚至说,连隔壁的宫计,都被她吵了过来。

文二夫人心中憋屈极了,明明婚事没了受了委屈的是她的婉儿,可那宫婧仗着自己肚子里有一块肉,就敢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

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这些日子她家侯爷跟三房那宫远舟没少跟相王周旋,明示暗示的,相王态度暧昧,就是不给他们个准话,看样子是根本无心迎娶宫婧为侧妃。

那宫婧肚子里的不就是个野种了?!

别说什么继承的资格了,就连皇室玉牒都上不了!

宫婧有什么资格在这跟她叫板?!

唐氏不过是一介庶房,又有什么资格跟她这个侯夫人叫板!

文二夫人心里念头纷杂。

宫远舟冷哼一声,警觉的看向宫计:“既然你已经从定国侯府搬出去了,定国侯府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宫计嗤笑:“真当你们这是什么香饽饽吗?我稀罕?”他冷冷的握着佩剑,“你们眼下再怎么闹都没事,动静小一些,别吵到我夫人休息!”

“不然……”

宫计拇指推开剑柄,露出一截闪着寒芒的剑身。

“别怪我刀剑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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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

第八百三十五章 别跟我一般见识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三十五章别跟我一般见识宫计把人威胁了一遭,四下里几乎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方才哭天抢地的唐氏,这会儿也静静的不敢发生半分声音。

宫计自打成亲后性子佛了不少,很多人甚至都忘了,他是那个杀了无数人从战场上杀出来的暴戾将军。

宫远舟气得脸色发青,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宫计的威胁绝不只是威胁。

这些年,他跟二哥宫远雨,暗里派了不止一次刺客去刺杀宫计。

但没有一次成功。

每一次,几乎都是宫计踩着他们的尸山血雨过去的。

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禽兽……

然而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却又拿他没有半点法子,宫远舟才会如此憋屈。哪怕如愿把人赶出了定国侯府,等于是宫计彻底放弃了侯位,宫远舟也没有半分胜利的快感。

只要宫计还活着……

宫远舟后槽牙咬的吱吱作响。

宫计在原地待了会儿,见声音几乎都消失在了风中,终于满意的提着剑离开了。

待宫计走了半晌,文二夫人跟唐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疲乏,吵不下去了。

宫远舟黑着脸,支使着下人把那丫鬟的尸体给搬了下去。

“二嫂,虽说您是二嫂,可大晚上跑到我们这边来大吵大闹,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宫远舟脸色难看,声音低沉,“咱们都是一家子,闹成这样,谁脸上都不好看。”

他见文二夫人脸上虽然还有怒色,却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心里微微一松,又劝道:“婉儿是个好孩子,亲事没了我们也很痛心。可您想想,我们家婧儿为什么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宫远舟压低了声音,“婧儿眼下肚子里还怀着相王的骨肉,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有个做郡王世子妃的姐妹,于她来说不是更大的筹码吗?怎么可能会去主动破坏这门亲事?”

文二夫人听得宫远舟这般分析,慢慢冷静下来。

宫远舟见文二夫人脸色渐缓,知道这位二嫂逐渐冷静下来了。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又给唐氏使了个眼色。

唐氏虽然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但刚才经过宫计那么一恐吓,她情绪也冷静了不少,这会儿反应过来,她家婧儿的事眼下还没有着落,她还得继续在文二夫人手下讨生活,不说别的,有文二夫人帮衬着,也能多少让她少被翟老夫人为难一些。

唐氏拿帕子擦了擦脸上一片狼藉的泪痕,有些尴尬,但还是低声下气道:“二嫂,方才是婧儿见了红,我一时太激动……说了许多不过脑子的话,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文二夫人气又缓了几分。

早在宫远舟解释的时候,文二夫人也就想明白过来。宫婧向来心机深沉,哪怕是想挖坑给宫婉跳,那也一定是在她跟相王的事尘埃落定之后,她有了保障,才敢这样。

诚如宫远舟所说,眼下宫婉嫁得好了,他们这边的筹码便越大,相王就不得不考虑他该不该得罪这些势力,只会帮助她顺利嫁进相王府。

宫婧但凡有脑子,就不会这样自断双臂。

这会儿宫远舟让她冷静下来,唐氏又把梯子给搭好了,还给她做小伏低的认了错,再加上宫计的出现,更让文二夫人意识到,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会儿实在不宜撕破脸皮。

于是,文二夫人也满是歉意的朝唐氏笑了笑:“我也给弟妹道个歉,方才是我昏了头,太着急了,那丫鬟没站稳撞了头,也是把我吓着了,我这会儿还惊魂未定的,许多事都没能好好冷静处理……静下心来一想,三弟说得确实有理。好在婧儿的胎象稳定了,不然我真是难辞其咎。”

“二嫂哪里话,方才也是我太着急了,没好好跟二嫂解释,若是早些解释清楚,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唐氏很是诚恳的握住了文二夫人的手。

妯娌俩这会儿手握着手,又好似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若非地上那一大滩血渍还没有处理干净,谁能想象得到,不久之前这里发生了一条人命的冲突?

主子们都握手言和了,底下的下人自然也是和乐融融起来。

一场纷争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了。

这会儿,推动纷争消弭无形的功臣宫计,正拎了剑,跃过墙头,回了他的大将军府。

屋子里灯还亮着,姜宝青果然还没休息。

宫计解了佩剑,又在屋子外间待了会儿,散了散身上寒露,这才进了内室。

就见着姜宝青正披着衣裳坐在床上,捧着那本发黄的蛊书研读。

“不是说了,晚了就不许你再看书了么?”宫计上前,从姜宝青手里抽走了那本书。他知道姜宝青很看重这个,倒也没随手一扔,罕见的将其拿到外间的书桌上放下,这才又折回内室,换上了寝衣。

姜宝青见宫计眉宇间一片平静,知道那边应该没什么大事,不过出于好奇,还是问了一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宫计不以为然道:“好似宫婉的婚事出了差池,文氏以为跟宫婧有关,跟唐氏吵了起来。”

姜宝青挑了挑眉。

宫婉的亲事,那不就是落在庆真郡王府吗?

听说都在合八字了,到这一步都能取消婚事,可见其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小的事。

不过姜宝青对此也不感兴趣。她对定国侯府的事关心,也只是担心那边又出什么问题牵扯到他们大将军府而已。

“出人命的事又是怎么一回事?”姜宝青问,“别牵扯到咱们府上就好。”

宫计摸了摸姜宝青的脸,把她搂到怀里:“是个丫鬟,看样子是头撞在桌角上了。应该没救了……你别管这些了,跟咱们府上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你今儿也忙了一天了,晚上又一直在研究那本蛊书,先别管别的,好生休息一下再说。”

宫计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或者,你要是不累,咱们再做点什么?”

听得姜宝青立马一拉被子,盖住半张脸,很是乖巧:“啊我累了,我要睡了,夫君晚安。”

宫计看着姜宝青那半张装睡的脸,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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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晕了,这是第四更了吧?

第八百三十六章 送你的大礼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三十六章送你的大礼翌日一早,姜宝青便收拾妥当了,特特又让人把郑南喊了过来,让她陪着去庆真郡王府。

郑南倒是越发有个小姑娘的模样了,见到姜宝青,双脸微微一红,喊了一声“夫人”。

郑南跟白芨的婚期定在了年后,真要算下来也没几个月了。

姜宝青笑眯眯的偷偷告诉郑南:“我给你备了一份很丰厚的嫁妆,你到时候自己拿好了压箱底,咱们不让白芨知道。”

郑南很是感动,又很是不好意思:“夫人……”

姜宝青继续低声道:“到时候白芨敢对你不好,我就让你们将军把白芨打一顿。”

郑南:“……”

姜宝青还没够,继续笑眯眯的低声道:“如果白芨犯了什么错误,你也别惯着他,直接和离!咱们这么好的白菜,便宜了他那头猪,本来就是他占了大便宜了。你别怕,我给你撑腰!”

郑南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窝心,她们家夫人对她向来很好,这是事事样样都替她考虑到了。

郑南郑重的点了点头。

过来送郑南的白芨很是无语:“我就在外间跟主子说话,你们当着我的面谈这个合适吗?”

主母教唆自己未婚妻要和离!该怎么办啊!

他好难啊!

姜宝青跟郑南都没有理他。

白芨又看向他家主子,这么多年一起出生入死了,他家主子一定会站在他这边替他说话的:“主子,夫人就这样欺负我?”

谁料他家主子很是淡定的点了点头:“我觉得夫人说得很对。”末了,他又问白芨,“你有意见吗?”

“……”

白芨:我太难了,我哪里敢有意见!

姜宝青坐着刻有大将军府家徽的马车出了府门,这次陪她去庆真郡王府的人除了郑南,她还带了觅柳跟夏艾。

谁料马车行至半路,却被人拦住了。

郑南率先起身:“夫人,我去看看情况。”

还未出马车,就听到外头传来了高兴的少女声音:“啊呀,这个家徽我认识,是大将军府吧?里面坐着的人是姜宝青吧?没错吧?”

姜宝青记忆力极佳,瞬间认了出来,这声音是云滇王府那个小郡主冉玲玉的。

姜宝青伸手拦住郑南,自己掀起了车帘:“小郡主,有事吗?”

冉玲玉高高兴兴的便想要跃上她们的马车,却被前后护卫的侍卫给拔刀拦住了。

冉玲玉的侍卫也拔了刀,针锋相对。

冉玲玉嘟着嘴:“你们干什么啊!”她朝着姜宝青直喊,“姜宝青,我还给你送了个礼呢,你就这么对我?我就想过去跟你说几句话而已!”

姜宝青微微皱了皱眉,让侍卫把冉玲玉放了上来。

冉玲玉跃上马车,高高兴兴的掀了帘子进来,对姜宝青这马车内饰的豪华满是赞叹:“没想到你这马车里面还不错嘛,挺舒服的。”

姜宝青知道这位小郡主大概是在云滇那边被宠坏了,她也没在意,只是带着微笑道:“小郡主,我还有约要赴,你有什么事吗?”

冉玲玉盯着姜宝青的脸,盯了半天绽出笑颜:“近看果然也很漂亮呢!”她凑近了姜宝青,一脸的娇憨,“我就是想问问你,昨儿给你送的礼物,你喜不喜欢啊?”

姜宝青微微皱了皱眉。

昨天她没有收到什么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眉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僵在了脸上。

冉玲玉见姜宝青脸色不对,还以为她没想起来,特特提示道:“之前在中善楼里有个男人不是想非礼你吗?我后面让侍卫把他那条胳膊给砍啦,算是送你的礼物,你喜不喜欢啊?”

少女嗓音甜糯得很,再配上她娇憨的神色,若是忽略她话里的内容,仿佛就是在跟心上人撒娇的小姑娘。

然而她的话,却让人无法忽视。

知道前因后果的觅柳,当即脸都白了,几乎是立时哆嗦着往前一冲,挡在了冉玲玉跟姜宝青中间。

冉玲玉不高兴了,瞪着觅柳:“你这丫鬟好生无礼,我同你家主子讲话,你这般挡住我干什么?”

姜宝青压住眉宇间的怒色,她轻轻的喊了一声“觅柳”。

觅柳明白了姜宝青的意思,犹豫了下,还是有些担心。

这马车虽然宽敞,但毕竟空间不算大,若是这个冉玲玉对她家夫人动了什么歹心,她怕来不及——

姜宝青看出了觅柳的迟疑,又强调道:“没事的。”

觅柳看了看护在一旁的郑南,咬了咬下唇,还是微微屈膝道了一声“奴婢失礼了”,退到了一旁。

夏艾都看懵了。

冉玲玉还有些委屈巴巴的:“姜宝青,你的丫鬟怎么这样啊?我明明是替你出了口气,送了你这么一份大礼,她怎么还这么无礼?我看你还是把她给卖了吧,若是没人用,我送你十个八个长得比她好看得多的丫鬟!”

觅柳脸都白了。

姜宝青压抑着怒气,神色有些严肃:“小郡主,昨日那男人并未轻薄于我,你这么做,也未免太过火了!这么简单就断了别人的一条手臂,这事也太过分。”

冉玲玉盯着姜宝青的脸看了半天,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有些不满的嘟囔道:“也不止是他非礼你的事——他竟然叫西园!你知道么,长公主的儿子梅锡元,也叫锡元,我讨厌叫锡元这个名字的!要他一条胳膊,只是小惩大诫了!”

姜宝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因为这?

冉玲玉看着姜宝青的神色,有些疑惑起来:“你这么吃惊做什么?我听说了,你男人不是杀人如麻吗?你都能嫁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为妻了,怎么就接受不了我砍别人一条胳膊?”

“这不一样,”姜宝青平静道,“我夫君杀的,是敌人,若是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夫君。”

“有什么不一样的啊?”冉玲玉嘟囔道,“我让侍卫砍的那人,也是敌人啊,要是不砍了他的胳膊,我也很不开心。”

说到这,冉玲玉又委屈又生气:“我明明是替你出气,你竟然还反过头来指责我?!”

“我不过是看在我哥哥的份上才对你好一些,”冉玲玉掀了车帘,跳下了马车,“你既然这么不识趣,那就算了!不理你了!”

“……”姜宝青确认了,这个小郡主,大概是常年生活在云滇,被养得认知已经跟常人不大一样了。娇宠太过,反而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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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更,感觉身体被掏空……好了大家挥挥,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见

第八百三十七章 想请郡王妃帮忙

冉玲玉气冲冲的带着侍卫走了,马车里一阵沉默。

觅柳还心有余悸的道:“怎么会有这种人……她不怕大荣律例把她抓进去吗?!”

姜宝青冷静道:“以她的身份,怕是确实不用怕。”

觅柳这才想起来对方是云滇王府的小郡主,她沉默了下。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一张遮羞纸罢了。

只能装装样子。

姜宝青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她昨天就觉得不对劲,但是也没找到什么证据。

倒是没想到,这事还真跟她有关。

当然,她不会傻缺到把冉玲玉做的恶给揽到自己身上。

姜宝青叹了口气,算了,回去把这事交给宫计吧。

她现在也学会了,不必事事都自己亲为。

老公给老婆当苦力不是天经地义吗?

马车很快到了庆真郡王府,待下车时,姜宝青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今儿出来迎接的依旧是郡王妃身边得力的嬷嬷,她见着姜宝青,便笑容满面道:“上次恭贺了夫人的兄长夺了会元,今儿倒要再恭贺夫人的兄长又得了状元。真真是少年英才啊!”

姜宝青笑道:“嬷嬷客气了。只是昨日事太多,我家兄长还没有缓过来,需在家多休息几日。”

这种客套的推辞话,姜宝青早在信笺上写了,是以婆子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跟姜宝青一边寒暄一边引路。

到了正院,郡王妃谷氏早就在那候着了,见姜宝青进来,比之前还要热情一些,起身迎了几步:“宝青,你来了!”

她细细的打量着姜宝青,赞叹道:“我真不知道你天天是在吃些什么啊,怎么这皮肤这般好,每次见了我都觉得恨不得上手摸一摸。”

姜宝青笑了下:“倒也没怎么额外吃一些东西。”姜宝青见郡王妃谷氏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她又笑道,“觅柳,你过来跟郡王妃说一说这三日我都用了些什么。”

觅柳上前款款行了礼,这才又给郡王妃报起了菜名。

郡王妃原本说不用了,可也有些好奇,听完觅柳报完这几日,反而更纳闷了:“听上去好似都是一些寻常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补品啊。”

姜宝青笑道:“这就是了,平日里吃食上注意些,就足够了。”

姜宝青给郡王妃又讲了讲食物间的互补,听得郡王妃谷氏连连点头,在姜宝青讲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忙问一旁的人:“方才姜夫人说的,你们可都记下来了?”

却只见一声轻笑:“姨母放心,思妤都给您记下来了。”

随着这声音,一个身影迈入了屋子,来人虽说还有些瘦弱堪怜的模样,但脸上神色明显要比之前看着健康了不少。

正是卞思妤。

郡王妃谷氏见了卞思妤便笑了,招招手,让卞思妤过来,坐在自己下手边的椅子,还特特问姜宝青:“妤儿身子大好了,宝青你看着妤儿恢复得如何?”

姜宝青便让卞思妤伸出手来,把脉片刻,点了点头:“确实是大好了。恭喜郡王妃,恭喜卞小姐。”

卞思妤便掩唇直笑:“还未来得及恭喜姜夫人的兄长高中状元。”

郡王妃谷氏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她拉着姜宝青的手:“虽说你哥哥这次没过来有些可惜,不过这些事我同你说也是一样的……你看我们妤儿……”

姜宝青猜到了郡王妃谷氏要说什么,她截住谷氏的话,盈盈笑道:“正好我也有桩喜事想请郡王妃帮忙。”

郡王妃有些好奇,不禁问:“什么事?”

姜宝青略略压低了声音,笑道:“实不相瞒,我家兄长喜事将近了,想拜托郡王妃帮着上门提亲。”

心里却在叹气,怕是今儿一过,郡王妃也没什么心情去给别人家说亲了。

郡王妃一时之间都忘了掩饰脸上的震惊之色。

倒是卞思妤脸上闪过一抹喜色。

“你哥哥,说亲了?”郡王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补救,“是哪家的女儿?我竟然不知道。”

姜宝青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是勇亲王府家的小郡主。哥哥仰慕小郡主已久,这次中了状元便去提亲,还好王爷王妃抬爱,没有嫌弃我们姜家家底薄弱,被我哥哥的诚意打动,答应将郡主下嫁。我哥哥也正好在发愁要请哪位长辈去帮忙提亲才好……想来此事要麻烦郡王妃了,家中已备了厚礼,若郡王妃明日没有旁的事,可否能帮忙去勇亲王府提亲,走一趟流程?”

郡王妃还在震惊之中。

她是万万没想到,姜云山竟然抢手到了连亲王都将自己闺女下嫁的地步。

她一直觉得卞思妤的身份配姜云山很拿的出手了。

结果呢?她现在庆幸自己没把话说得太过,不然这会儿真真是没脸见人了。

卞思妤在听到她看不上的姜云山即将娶的人是亲王郡主后,脸色微微扭曲了下。

但一想到娶了郡主又如何,她要嫁的可是她多年的心上人,而且这心上人眼下是郡王世子,日后就是铁板钉钉的郡王!

姜宝青静静的等郡王妃反应过来。

“这倒是件大喜事……”郡王妃谷氏很快回过神来,掩住自己方才的失态,笑道,“我倒是很乐意走这么一遭,明儿咱们定个时辰?”

两人很快订好了时辰,到时候姜府的车队会过来接郡王妃。

订好了这一切,郡王妃这才掩唇笑道:“都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兄长一下子占了人生两大喜事,到时候可要让你哥哥好好请我吃一杯水酒。”

“那是自然。”姜宝青满口答应,又聊了些旁的,郡王妃脸上显出一两分迟疑来:

“虽说我听说你们已经分了府……不过,宝青你可知道,我昨儿让人把宫家二姑娘的八字给退了回去。”

昨晚定国侯府那边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姜宝青也都听宫计说了,她点了点头。

郡王妃谷氏微微松了口气,脸上又带出了几分恼意:“我之前还有些奇怪,看着你那二婶不像是难相处的模样,你们小两口怎么就直接搬出了定国侯府?……后面才发现原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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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起晚了……不过为了可持续发展,今天暂时没法加更了,还是四更……

第八百三十八章 一唱一和

郡王妃谷氏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因为姜宝青跟宫婉她们是亲戚就迁怒于她。

这也是因为姜宝青那一支搬出了定国侯府,算是跟定国侯府彻底割裂开来。

郡王妃谷氏欲言又止,看得出她虽然对宫婉很不满,却也不欲多说什么,免得坏了宫婉的清誉。她最后只能是叹了口气:“……太后的寿宴在即,珩儿那边,怕是寻不到太可心的亲事了。”

不过好在她在三书六礼走完之前就发现了宫婉的真实面目,没有酿成大祸。到时候娶了那么一个放荡不自爱不自重的女子回来,他们庆真郡王府的百年声誉怕是会被毁于一旦。

更别提娶这样一个女子当一府主母,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在于会贻误子孙,后患不绝!

郡王妃谷氏一想起来又觉得她们能在亲事定下之前发现宫婉的真面目,一定是先祖冥冥之中保佑,看来回了泉州后,得好好的开祠堂祭祖。

谷氏思绪纷杂,又见姜宝青在那神色淡然安静的喝着茶,忍不住又想起姜云山跟卞思妤那桩无缘的婚事来。

两个孩子的亲事这下子都没了着落,郡王妃谷氏一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至于让茅子珩娶了卞思妤自产自销这种事,谷氏是不会答应的。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卞思妤可以做个小意温存红袖添香的红颜知己,但却绝对当不好一府主母。

郡王妃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只觉得额头隐隐发涨。

姜宝青跟郡王妃都没有过多的去提宫婉的事,两人心照不宣的避开了这个话题,倒是谈起了几天后的太后寿宴。

“这次太后千秋节,又是整寿,藩王来朝,万邦来贺,盛况空前,”郡王妃谷氏笑道,“……听说这次科举的状元榜眼探花也在邀请范围,到时候我可一定要让你哥哥这个新科状元给我敬杯酒,怎么说也是帮他去提了亲呢!”

“那是自然。”姜宝青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

“郡王妃,定国侯夫人来了,”一个丫鬟进来通禀,“门房那边不敢怠慢,正请了在偏厅喝茶,您看?”

谷氏愣了下,继而保养良好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色。

一直安静的待在一旁听着郡王妃跟姜宝青寒暄的卞思妤听到这个,眉头跳了跳。

一天之内主家主动邀请来两波不同的客人其实是有些失礼的事,虽然郡王妃见姜宝青没说什么,还是解释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何定国侯夫人会突然登门拜访,我这边并没有下帖子啊……”

虽然口上说着不知道为什么会登门拜访,但实际上姜宝青跟郡王妃都是心知肚明。

还能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退亲的事呗。

姜宝青顿了顿,笑道:“也没事,我突然想起来,有些日子没见谢大奶奶了,我给谢大奶奶带了些东西,正好过去看看她。”

郡王妃有些歉意,但这会儿也不好让文氏一个堂堂的侯夫人在外面一直干等着,便只好让卞思妤陪着姜宝青去谢氏院子。

卞思妤犹豫了下,还是应了。

两人带着丫鬟出了院子,在园子间的小道走着,卞思妤显然有些神思不定的模样。

姜宝青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反而是卞思妤按捺不住先开了口。

她低声道:“姜夫人,你说,定国侯夫人过来,是为着宫二小姐的婚事吗?”

这种简单的套话,姜宝青是不可能上钩的。

她笑了下,语气平淡的很:“卞小姐高看我了,我如何得知定国侯夫人的想法。”

卞思妤瞥了一眼姜宝青,看姜宝青神色淡淡的,心下揣测也不知道姜宝青是真的不感兴趣还是装出来的。

肯定是装出来的,怎么可能真的不感兴趣?

姜宝青他们大房一脉都直接搬出定国侯府了,跟定国侯府的人肯定不合,宫婉被退亲的事,姜宝青他们肯定是喜闻乐见的。

卞思妤暗暗磨了磨牙,正想着再怎么从姜宝青口中挖出些什么,却听到姜宝青极为罕见的主动开了口:“……说起来,卞小姐从前在泉州的时候,也住在郡王府吗?”

卞思妤跟姜宝青接触的不多,但在姜宝青手上吃亏了却是不止一两次。这还是头一次听她主动的问起她的情况。

卞思妤忍不住看向姜宝青,见姜宝青一副不过是随口闲聊的模样,她顿了顿,这才道:“是啊,住了有些年头了。跟子珩哥哥算是一块长大的。”她强调了一下“青梅竹马”,又带了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姜宝青随意的点了下头,又问道:“当年……卞小姐是自己一人来的郡王府吗?”

低调跟在姜宝青身后的郑南,能明显感觉到这会儿卞思妤的呼吸滞了滞。

卞思妤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雅慧开了口:“姜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呀?我家小姐这些年好不容易才从父母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您问这话这不是戳她肺管子吗?”

雅慧刚开口说完,卞思妤便出声呵斥:“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雅慧便垂下头来道歉:“是奴婢失礼了。”

姜宝青就冷眼看着她们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也不戳破,挑了挑眉没说话。

卞思妤满是歉意的跟姜宝青又道了一次歉:“这丫鬟打小就跟我相依为命,一道进的郡王府,胆子大了些,姜夫人莫要生气。”

姜宝青心底轻笑。

卞思妤提到了跟丫鬟“相依为命”,这不就是在暗示当年她是跟这丫鬟一道进的郡王府吗?

这点小把戏。

真当她看不出来?

可要是真的堂堂正正没有别的隐情,这一对主仆又何必节外生枝的再来这么一遭?

姜宝青心下越发有数。

她略一点头,很干脆的没有再追问下去:“……也是我唐突了。”

没有再说旁的事。

卞思妤也被姜宝青那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扰了心神,她打量了姜宝青半晌,才笑吟吟的问出了口:“姜夫人问这些做什么?”

姜宝青漫不经心道:“自然是被卞小姐跟世子的感情感动,想要多了解一些。”

一提到这个,卞思妤的戒心稍稍去了些。

第八百三十九章 退亲缘由

卞思妤矜持又含蓄的得意笑了下。

宫婉那事,是她查到的。

她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隐隐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虽说她手上没什么证据,但她却能断定,宫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定国侯府那边也不会费这么些功夫来隐藏什么。

卞思妤简直狂喜,顺藤摸瓜,倒还真让她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前后联系一对照,她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过这就足够了。

她当即去找了茅子珩,目含薄泪,语带轻愁,一脸担忧的跟小世子茅子珩道:“子珩哥哥,我知道姨母一心想给你娶个高门里的千金小姐来主持中馈,妤儿虽然痛彻心扉,恨自己不能跟子珩哥哥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却也不愿意耽误子珩哥哥。只是,宫二小姐那样的人,那样的人……绝不配成为子珩哥哥的结发妻子。”

茅子珩见卞思妤这副模样,心底就先信了七分,再加上后面卞思妤语焉不详遮遮掩掩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更让茅子珩觉得这是因为卞思妤不忍口出恶言坏了宫二小姐的声誉,他又是心痛又是有些愤怒。

心痛是怜惜卞思妤明明心底受伤,还要忍痛替那宫二小姐遮掩。

愤怒自然是定国侯府竟然欺瞒他们郡王府,企图把这样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给嫁到郡王府来。

要知道他的结发妻子眼下是世子妃,将来他成了郡王,那他的妻子便是郡王妃。

堂堂郡王妃岂能是由这等伤风败俗品德败坏之人担任的?!

茅子珩感到自己熊熊怒火都在燃烧。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茅子珩还真去专门查了查。

惠阳楼的掌柜不肯松口,他又不愿意以势压人,便又通过不少途径找了个已经不在惠阳楼工作的店小二,拿大价钱撬开了店小二的嘴,又保证说不让旁人知道是从他这里得来的消息,这才查到了宫婉那天闹出来的动静。

其实仔细想想,真正的事实还是跟卞思妤那语焉不详遮遮掩掩的话有所出入。但愤怒中的茅子珩根本没细想,一来他很相信卞思妤,二来他又觉得卞思妤肯定没他调查的仔细,跟事实有所出入也是正常的。

最关键的问题是,定国侯府的宫婉,确实不堪配成为他的结发妻子。

茅子珩直接将问题告诉了郡王妃谷氏。

郡王妃谷氏极为震惊。

但她同样也没有怀疑茅子珩,她对自己教出的儿子还是有信心的,儿子不至于去伪造旁人的证词去污蔑一个姑娘的清白。

当即郡王妃谷氏就气得直接以“八字不合”的理由给退了亲。

……

这一连串下来,卞思妤冷眼看着,心中得意非凡,却又不能表露半分。

谁知道那定国侯夫人竟然还有脸上门,她心里就有些不安,生怕定国侯夫人再拿出什么翻盘的东西……

不过还能怎么翻盘呢?她家子珩哥哥都已经查得快底朝天了,宫婉不要脸的事也不是她捏造的,从这一点上几乎就断绝了宫婉成为郡王世子妃的一切可能了。

这般想着,卞思妤心下稍安。

……

其实文二夫人这次来也并不是为着什么翻盘不翻盘的,她亲自上门是来给郡王妃道歉,各种委婉的词说了一堆,郡王妃这才明白了文二夫人的意思。

意思是说她家婉儿还是清白之身,从前的事只是一场误会,还请郡王妃不要外传。

是不是误会郡王妃心里清楚的很,但也笑吟吟的表示接受了文二夫人这番说辞,女孩子家名节最为重要,虽说两家做不成亲家,但她也不会多嘴多舌,若日后有宫二小姐说亲的人家上门来打听退亲的缘故,到时候她一定咬死了是两人八字不合。

文二夫人很是满意,笑吟吟的跟郡王妃又说了不少客套话,两人之间还犹如从前般和睦亲热,但两人心里都清楚的很,眼下不过是社交场上的客套罢了。

文二夫人得了郡王妃的亲口允诺,也没有多待,哪怕郡王妃再三挽留,她也只推辞说家中事务繁多,她今儿出来得急,怕是无法留宴。

于是郡王妃便只能“遗憾”的把人送了出去。

看着很是和睦的模样。

回过头来郡王妃忍不住跟身边的嬷嬷感叹:“这文二夫人其实还算挺精明的,知道两家亲事已经不可为,没有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直接直奔中心,让我帮着她们守口如瓶。”

“郡王妃这是好心,不然就以她们家姑娘做的那些事,怕是说不到好人家了。”

“这世道女儿家不宜,”郡王妃微微摇了摇头,“再说小姑娘年纪还小,经了这次的教训应该会有所长进,没必要毁了人家一辈子。结不成亲家,但也不能结成仇家。”

主仆二人感慨了会,郡王妃又忍不住发起愁来:“……我本来还想着趁着姜云山刚中了状元还没两日,抢在旁人前面把亲事定下来,大不了再多给妤儿一些庄子傍身,也算是配得上姜云山的状元之身。谁曾想……”

郡王妃又叹了口气,苦笑不已,“那位勇亲王可真是果断啊,直接把郡主给许配出去了。跟人家郡主一比,咱家妤儿那可是全无优势啊……”

嬷嬷见郡王妃这般苦恼,劝道:“妤儿小姐生得好,琴棋书画也样样都拿得出手,又有您给她当靠山,日后定然能找个好人家。”

“可是还有珩儿呢。”郡王妃想起来就觉得头疼,“妤儿的亲事可以慢慢看,可过几日后就是太后寿宴了,太后寿宴结束后,怕是在京中待不了几日了。这短短几日,要如何再给他相看呢?又不敢草草给他定下,万一再遇到像是定国侯府宫二小姐那样的,可怎么办呢?”

千想万想,郡王妃还是有些埋怨起定国侯府来,这是浪费了她多少时间啊。

若不是被宫婉跟文二夫人表现出来的表象所蒙蔽,换一户靠谱的人家,现在说不得三书六礼都走完了,等他们回了封地,也就可以直接着手准备迎娶世子妃过门的事宜了。

哪里像现在这样,被动的很!

郡王妃一时都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相看了。

继续相看吧,时间太短,怕又出什么差池。

可是不相看吧,郡王妃又不甘心到时候在泉州那个小地方找一个什么见识的闺秀当儿媳。

郡王妃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继续相看,到时候拜托一下姜宝青帮忙,她是个稳妥人,能入她眼的闺秀,八成也是靠谱的。

第八百四十章 焦虑

姜宝青这会儿已经跟卞思妤到了谢氏的院子。

谢氏的胎象已经越发稳健了,但茅子为着稳妥起见,还是不敢让谢氏出院子,生怕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再给冲撞了。

这次还是谢氏找的那个侍妾蔡氏在院门口迎接的她们。

蔡氏看着比之前好似精神了不少,胆子也大了很多,她笑着给姜宝青和卞思妤福了福:“奴见过姜夫人,卞小姐,我们家大奶奶已经在屋子里候着了,两位请。”

卞思妤迟疑了下,还是跟在姜宝青身后进了谢氏的院子。

谢氏在门口站着,见姜宝青过来,很是激动,甚至有些失态的一把拉住了姜宝青的手:“姜夫人……”

姜宝青知道谢氏为什么这么激动。

她跟谢氏私下约定过,下次她上门的时候,会把给月月配置的药物带来,不再让月月继续痛苦。

姜宝青安慰似的拍了拍谢氏的手。

她其实还是不习惯被别人触碰,只不过月月可怜,谢氏也可怜……姜宝青还是忍耐住了那一丝丝不适。

姜宝青给谢氏把了把脉,点了点头:“谢大奶奶的胎象比之上次又好了很多,可以适当多运动一下了。只是近日天气越发寒凉了,谢大奶奶千万要注意,在院子里运动的时候莫要着凉了。”

谢氏感激的点着头,只是卞思妤在场,她向来对外的形象是端庄贤淑,再加上月月的事涉及**,一时之间当着卞思妤的面,有些不好开口关于月月的事。

姜宝青看出了谢氏的顾虑,突然笑了下,主动开了口:“其实今儿月月的事也该告一段落了。”

姜宝青的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卞思妤的反应,见卞思妤一听到“月月”两个字,整个人的身子都有些绷紧。

姜宝青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谢氏却是顾不上注意旁人的反应,她方才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在卞思妤面前提月月,但这会儿姜宝青主动提了出来,甚至还提到了“告一段落”这四个字,她也忍不住有些紧张,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但这会儿还是有些难过。

姜宝青注意到谢氏的神色,委婉提醒道:“谢大奶奶莫要伤心,这对月月来说是好事……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啊。”

卞思妤突然插口:“月月?……什么好事啊。”

谢氏虽然觉得卞思妤关心这个有些奇怪,但这会儿正在伤心着,也顾不上去多想。

只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需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这种事永远是难以启齿的,面对卞思妤的问话,她没有开口,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反而是姜宝青主动解释道:“月月得了怪病……与其让她日日忍受着痛苦,倒不如放她早日离开。”

卞思妤眼睛倏地瞪大了。

她脸色有些难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显然思绪极乱。

姜宝青冷眼瞧着,也不说话。

谢氏显然正在伤心着,也没有说话。

屋子里气氛一时诡异起来。

还是卞思妤打破了这份寂静,她脸色有些发白,勉强道:“我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姜宝青慢条斯理道:“这样不太好吧?……卞小姐,郡王妃不是让你陪着我么?就这样丢下客人,不太合适吧。”

卞思妤一脸苍白,看着确实很是虚弱,分辩道:“妤儿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妤儿身子有些不太舒服……”

谢氏看着卞思妤确实是不太对劲,额上甚至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忙道:“妤儿妹妹若是不舒服……”

姜宝青截住了谢氏的话:“谢大奶奶不用担心,我方才刚给了卞小姐把脉,她身体好得很,没有一点毛病。”

谢氏隐约察觉出了姜宝青这态度似是有些问题,只不过这会儿她的脑子有些乱,她也分辨不出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索性就不去多想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卞思妤有些难堪的被晾在了那儿。

她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雅慧见状,脸上写满了担忧:“小姐是不是方才在外面受了凉?既然姜夫人要小姐陪着,那奴婢回院子帮小姐把平日里吃的养生丸拿一粒过来,再帮小姐拿件斗篷过来可好?”

说完,雅慧又看向姜宝青,语气里明显带了丝讥讽:“姜夫人不会连这个都不许吧?”

“雅慧,不得无礼!”卞思妤轻轻呵斥了一声雅慧,又充满歉意的看向姜宝青,“婢子无礼,她只是担心我的身体,没别的意思,姜夫人海涵。”

姜宝青漫不经心道:“无妨,反正你这丫鬟今儿这也不是对我头一次无礼,原谅一次也是原谅,两次也是原谅,索性直接不放在心上便可。”

姜宝青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的卞思妤,又笑了,摆了摆手:“好了,快让你丫鬟去拿东西吧,免得又说些什么,你这个做主子的又要让我‘海涵’了。”

卞思妤知道这会儿不是生气的时候,忍了忍气,看了雅慧一眼:“去吧。”

雅慧福了福身子,告退离开。

只是雅慧离开没多久,姜宝青看向郑南:“对了,你去帮我拿药箱过来。”

郑南应了,福身离开。

卞思妤眼皮颤了颤,觉得有些巧,但算了下时间,觉得雅慧应该已经走远了,也就把心放下了。

谢氏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她说不上来,索性也就不去多想了。

姜宝青问她:“一会儿是茅大少爷过去,还是……”

谢氏斩钉截铁道:“我去,对这孩子我没有尽到几分母亲的义务,但总要去送这孩子最后一程。”

谢氏眼眶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落下来。

显然,她也成长坚强了不少。

姜宝青点了点头。

卞思妤越发坐立难安了。

姜宝青看了卞思妤一眼,突然开了口:“卞小姐看着很焦虑?”

卞思妤心中一惊,忙调整了面部神色,强笑着解释道:“可能是因着还没有吃养生丸的缘故……总觉得心里不安定。”

姜宝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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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四章结束……

第八百四十一章 樊婆开门

茅子来得比雅慧跟郑南都要快一些。

谢氏忍不住看了一眼低眉顺目侍立在身后的蔡氏,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定然是蔡氏找人通知的茅子。

自打茅子答应了到时候放蔡氏自由,蔡氏回来便回禀了谢氏,还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希望到时候可以出府。

谢氏还能说什么?

给夫君主动纳妾夫君不要,难不成她还要强逼着夫君去爬小妾的床?

谢氏心里虽是这样埋怨着,可上扬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因着谢氏主动给茅子纳了妾,茅子他娘孟姨娘倒是多少也安分了些,再加上蔡氏侍奉谢氏侍奉的十分妥帖,茅子总算是对蔡氏也多了一分好脸色。

卞思妤不知道这些,这会儿她见茅子跟谢氏,蔡氏一家子看着相处融洽的模样,忍不住心下冷哼,男人就这样,还以为他多忠贞呢,还不是转头就跟小妾好上了。

茅子没理会卞思妤,郑重的跟姜宝青打了声招呼:“姜夫人,药已经配好了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配置好了。这药可以让月月毫无痛苦的离开。”

卞思妤心头狂跳。

茅子有些艰涩道:“……这样也好。”

“您把药给我吧,我去送孩子最后一程。”茅子声音沙哑,眼眶有些发红。

姜宝青却摇了摇头:“我还是在场比较好,我怕再出什么意外。”

“我也要去。”谢氏坚定不移道。

茅子想说些什么,但看见谢氏那坚决的神情,他便知道,这大概是没得商量了。这样一来,有姜宝青这个神医在场更好一些,万一到时候他夫人伤心过度,还有姜宝青在一旁能有个保障。

这样一想,茅子便没有再说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卞思妤有些坐立难安,好在雅慧很快就回来了,稍稍有些喘,给了卞思妤一个眼神,卞思妤终于稍稍放下了心。

郑南没多久也拎着药箱回来了。

夏艾知道郑南是保护自家夫人安危的,主动接过了药箱背在了身上。

她总觉得氛围有点说不出的古怪,还是别让郑南姑娘占着手比较好。

一行人便往郡王府的园子深处行去。

迎面却碰上了茅子珩。

双方都有些意外。

茅子珩手里拿着一卷书,他本来是要找茅子这个庶兄,想让早就开始接触庶务的大哥帮忙看一下这卷地域性文书记载里的数据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倒是没想到正好迎头碰上了。

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还看见了卞思妤跟姜宝青。

茅子珩跟哥哥嫂嫂见了礼,又给姜宝青这位客人见了礼,这才跟卞思妤打招呼:“妤儿也在。”

若是平时,见到茅子珩,卞思妤定要跟他腻歪黏糊会儿的,但这会儿卞思妤心中有事,实在没什么精力去分心应付茅子珩,她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子珩哥哥,姨母让我陪着姜夫人。”

茅子珩眨了眨眼,以为卞思妤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意思,所以要跟他划清一下界限。他也没放在心上,看向茅子:“大哥这是有什么事去忙?我这有些事想请教一下大哥,大哥大概什么时候能忙完?”

茅子脸色有些苍白的点了下头:“时间我也说不好。等我这边忙完,我去你院子寻你。”

茅子珩见茅子这般说了,看来是真的有急事在身,他点了下头,将书卷放进了怀中。

只是看着似乎姜宝青跟卞思妤都要一块跟着离开,他又有些好奇,多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茅子想着自己这个天真无邪的弟弟还是郡王世子,这个郡王府到后面整个都是人家的。他犹豫了下,还是跟茅子珩简单的说了下。

茅子珩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月月的事他自然也是知晓的,但却不知道这一茬事,心情沉痛:“……我好歹也是月月的叔叔,也去送月月最后一程吧。”

茅子迟疑了下,终究没有拒绝。

月月此生不幸,有多一个疼爱她的人送她离开,也是好的。

于是这个队伍便又多了茅子珩。

卞思妤却越发不安了。

她拉着茅子珩的衣袖走在最后,茅子跟谢氏也没在意,只当是他们有什么话说。

倒是姜宝青看了他们一眼,自觉的避了嫌。

这下茅子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卞思妤轻声道:“妤儿有点怕……子珩哥哥,要不咱俩不去了吧?”

茅子珩低声安慰着:“妤儿别怕,算下来月月也是你的小侄女,她这几年过得痛苦,咱们都去送送她。”

茅子珩想的是卞思妤喊他娘一声姨母,那这样算下来月月确实也算是她的小侄女;卞思妤却误以为茅子珩在说等她嫁给了他,那他们就是一家子,他的侄女也就是她的侄女,当即心潮澎湃的差点应了。

可心底深处对未知事情的隐隐不安还是止住了她。

她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眼看着离那个院中院越发近了,她索性心一横,有什么事自有别人顶着,不说话了。

茅子珩把卞思妤的沉默当做了默认,他没再说什么,拍了拍卞思妤的肩膀。

月月待的小院子,还是一如往昔,大门紧闭着。

谢氏紧紧的拉着茅子的胳膊。

茅子知道妻子的不舍,在这种时刻,他作为妻子的倚靠,必须要挺身而出,承担这个责任。

茅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外头这扇破旧的院门。

院子里还套着一栋小院子。

那扇破旧的大门,锁得紧紧的。

但已经推开了一扇,茅子没有犹豫,上前叩了叩门。

很快,门里传来一声苍老沙哑的声音:“谁?”

茅子沉声道:“樊婆,是我。我带夫人来看看月月。”

没过多久,一只浑浊的眼睛出现在了门缝后面,应是樊婆在门后打量着众人。

半晌,樊婆那苍老沙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拿刀锯着一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大少爷,大奶奶,这么多人,还是算了吧,月月吃不消的。”

谢氏知道樊婆向来不喜欢她们见月月,月月的病症,也确实不适合见人。每每见一次月月,月月的痛苦便会增添几分。

她有些难受的低声道:“樊婆你开门吧,今天我们是来结束月月一切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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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起晚了。前些日子生病作息全都紊乱了,只能慢慢调了……今天就继续5更算是补偿大家了qaq

第八百四十二章 别紧张自己人

谢氏不曾想,听了她的话,樊婆反而越发激动起来。

“谁给你们的权利决定月月的生死!”樊婆声音里多了几分尖锐,她显然气急了,说得又快又急,“月月还小,她还在努力的活着,你们凭什么决定让月月死去!你们走吧,就当这个孩子已经死了,以后也不必再来看她,这孩子由我陪着!”

说着,方才还尚有一道细缝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面对紧紧关闭着的大门,茅子又拍了几下,却得来里面樊婆恼怒的一句:“你们真要为月月好,就走得远远的,别吵了她!”

说话的时候,能明显听到人已经越行越远了。

茅子没有办法,知道拍门没用,也不敢再拍门了,生怕声音传进去扰了月月的睡眠,再加重她的痛苦。

他有些无奈的站在门前,叹了一口气。

谢氏也有些发愁:“樊婆不给开门,这该怎么办是好?”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我倒是有个办法,”姜宝青声音淡淡的开了口,“只是这个法子,有些冒犯了,还请郡王府莫要怪罪。”

茅子注意到了姜宝青说得是“郡王府”,他迟疑了下:“我并不能做主……”

茅子珩忙道:“我可以我可以,不会怪罪的。”

茅子珩知道姜宝青向来是个极有分寸的人,短短几次见面,姜宝青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他眼里,这位姜宝青就是个年纪同他差不多,有着大智慧,行事又极为妥帖的女子。

这样的人哪怕提前说了“莫要怪罪”,那也不会是乱来的人。

茅子珩一口就应了。

他在应诺的时候,没有注意,他身边的卞思妤脸色有些僵硬。

姜宝青看了一眼茅子珩,眼神轻飘飘的从茅子珩身边的卞思妤略过,没有半分停顿。

“好,既然世子开口说了不要怪罪,”姜宝青平静道,“郑南,动手吧。”

谢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得一直安静的待在姜宝青身后的郑南,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等她回过神,郑南都已经跃过了院子那道围墙。

“……”谢氏说不出话来。

“里面锁住了。”郑南的声音从门里传了过来。

姜宝青道:“有办法吗?”

“有。”

郑南应了一声,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有些生锈的铜锁,竟然直接被郑南生生的扯坏了。

谢氏跟茅子夫妻俩说不出话来。

茅子珩“啊”了一声,忍不住看向打开门后从门里走出来的郑南,人家手上还拿着一个被扯破了的铜锁。

左看右看都只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罢了,怎么这么大力气?

“夫人,”郑南闪开身子,让出一条道来,回禀道,“里面也没问题了。”

众人这会儿还有些不明所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她们很快就知道了。姜宝青平静的应了一声,率先领着众人迈进了门。

院子里依旧是遮天蔽日的茂密树木。

唯有一处,有些稀疏。

姜宝青前两次过来时就注意到了这点,当时她还没在意,以为是树木生长的问题。

她这会儿过去特特注意了下,果然发现这一小块有些翻动过的痕迹。

谢氏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姜宝青的动作,又看着她领着众人进了屋子。

结果进了屋子,郡王府的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虽然窗户跟门都紧闭着,但依旧可以看出,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侍卫服的男人,那男人正把樊婆给按到了地上。

而床上的月月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旁边一个黑色的麻袋;床铺被掀开了一半,露出了黑洞洞的洞口。

谢氏吓得尖叫一声,以为那陌生的男人是来偷她的月月的。

茅子下意识的就护到了谢氏身前,警惕的喊道:“什么人!”

谁都没有料到,这会儿姜宝青开了口:“别紧张,自己人。”

谢氏错愕的看向姜宝青,一时之间都没明白过来姜宝青的意思。

她语无伦次道:“什么自己人?……我月月呢?”

她顾不得追究什么了,这会儿只想找到月月。

姜宝青指了指床上那个麻袋:“不出意外,月月应该在那个麻袋里。”

谢氏便急急的要去解麻袋,茅子谨慎一些,阻止了谢氏:“你离远一些,我过去看看。”

谢氏还欲挣扎,茅子一句话就让她僵住了。

“你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

谢氏下意识的双手护住肚子,确实不敢再乱动了。

茅子依旧不放心,狭**仄的屋子里站了这几个人,已经看着有些拥挤了,他把谢氏往茅子珩那一推:“看好你嫂子。”

茅子珩虽说也不知道这会儿发生了什么,有些傻眼,但保护好嫂子这句话还是听得懂的,立马道:“大哥放心!”

茅子对于茅子珩确实很放心。

这个弟弟虽说天真了些,心地确实不错的,也是个有责任感的。

整个屋子里这会儿他谁也不信,只信茅子珩这一个。

茅子小心翼翼的上前,解开麻袋,发现里面躺着的确实是月月。

月月的眼睛被蒙住,嘴里塞了什么东西防止她出声,然而整个人的小身子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反应。

茅子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姜宝青上前:“我看看。”

茅子还有些怀疑,但这会儿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他稍微让出了些。

姜宝青给月月把了把脉,半晌收回了手,很是确定道:“月月这是中了**,被迷晕了,还活着。”

“大爷大奶奶快救老奴!”樊婆被人整个按在了地上,脸都整个杵在了地上,她还是艰难的出声,声音沙哑难听,“这人想把月月偷走!”

茅子知道了月月没事,警戒的看向那按住人的侍卫,又看向说“自己人”的姜宝青,皱紧了眉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没有说话,实际上,他半张脸都被有些奇怪材质的面罩蒙着,再加上屋子里本来就黑蒙蒙的,若不是方才太着急门没关紧,透了些光进来,都看不清这个人还戴着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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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第八百四十三章 偷走

姜宝青又用黑麻袋将昏迷中的盖了起来。

见她这个动作,茅子瞬间警惕起来:“姜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姜宝青解释道:“亮光会给月月造成痛苦,用这个麻袋稍微遮挡一下。”

茅子迟疑了下,但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姜夫人还没解释,眼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这男人是自己人,可眼前这情况,您是不是先解释一下?”

姜宝青点了点头:“茅大少爷放心。眼前这情况也挺好说明的,正如你们所见,樊婆要把月月从这个暗道运走,我让我的侍卫把樊婆给抓住了。”

谢氏失声道:“这这么可能啊?樊婆……怎么会偷走月月?”

她顿了顿,明白过来,“难道是因为樊婆不想让我们结束月月的痛苦……所以才……”

谢氏还是太天真了。

姜宝青叹了口气,指了指被掀起一半的床铺,那露出的黑洞洞的洞口:“那谢大奶奶就不好奇为什么月月的床铺下面会有个洞口吗?”

谢氏确实满脑子都是疑问。

月月这床铺下面,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

“这事就要问问樊婆了,”姜宝青往地洞里看了一眼,发现太黑了,有些看不见底,“她什么时候挖出了这么一条地道呢?”

谢氏声音绷紧了:“樊婆,这是怎么一回事?”

樊婆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突然想起什么,“哦”了一声,口中说着为了“保险起见”,一边从掩在宽大袖子之下的腕间针囊里摸出十数支银针,上前将樊婆的全身几大穴道都给封了个遍。

一直在暗暗运功准备积攒气力掀翻侍卫逃脱的樊婆,这会儿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浑身僵硬,只有嘴巴能动,无比惊恐地出了声:“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姜宝青冷笑一声:“别怕,这会儿只是让你不能动罢了。”

一会儿等谢氏跟茅子知道了真相,他们会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带着面具的侍卫见樊婆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这才起身,甩了甩胳膊。

姜宝青站在侍卫身侧,心里涌出一抹有些古怪的感觉。

她不太确定的抬头看了一眼那侍卫,顿时说不出话来。

虽说那侍卫只露出了半张脸,可她又不是瞎子,哪里认不出来?!

姜宝青无语了。

这会儿茅子惊疑不定的问:“姜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发现自己进了这屋子后,说得最多的就是“姜夫人什么意思?”“姜夫人解释一下”,好像所有的谜团,都系在了眼前这姜宝青一人身上。

姜宝青叹了口气:“我方才说过了,这樊婆知道我们决定结束月月性命之后,便打算先把我们糊弄住,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再带月月从地道离开。”

谢氏有些想不明白:“樊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挖一条地道?难道她早就意识到会有一天我们要送月月离开?”

可这也说不通啊。

樊婆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宝青横了站在身边的侍卫一眼,这才转过头来跟谢氏解释:“……以前的樊婆或许不会这么做,可这个樊婆未必就会这样了。”

谢氏还没明白姜宝青的意思来,姜宝青便已经俯下身子,伸手从樊婆脸上揭了一层什么。

谢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姜宝青扬了扬手里那一层薄如蝉翼的东西,又忍不住就着门外那一点点亮光,去看樊婆的脸。

这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满是皱纹,倒是与樊婆外在表现出来的衰老有几分相似。

樊婆曾是谢氏的乳母,谢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谁啊!

“樊婆呢?!你把樊婆怎么样了?”谢氏有些着急的问。

地上那被揭了人皮面具的老妇知道今天事情必不能善了了,她今天算是全栽了。她也不再伪装,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姜宝青道:“以前谢大奶奶那位乳母,怕是在多年以前就已经遭了不测了。眼下这个,这些年来一直伪装樊婆。”

谢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

姜宝青没有给谢氏多少消化的时间,直接给她摆了个辅助的小证据:“你没有奇怪过,为什么这几年樊婆苍老的那么快吗?”

谢氏迟疑的点了点头:“……我一直以为,这是月月那怪病传染导致的结果……”

姜宝青叹了口气:“月月那不是怪病,是中了蛊毒。”她指了指地上躺着的老妇,“先把她称为樊婆吧,樊婆身上也是有蛊毒的,蛊毒日益侵蚀,所以才会这般古怪模样,她哪怕再用易容术修饰面容,这一点也掩盖不了。”

谢氏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顿了顿,看了眼身边的侍卫,反而先转了话题:“……这里太逼仄了。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茅子跟谢氏都有些不太放心月月,不约而同往床上看去。

姜宝青道:“没什么,月月中的这**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我们出去说,关紧门,对她身体也好。”

谢氏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姜宝青身边的侍卫直接像拖死狗一样将地上面目可憎体态吓人的老妇给拖了出去。

谢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姜宝青看了一眼谢氏,心想这会儿没求情是对的,一会儿别说求情了,保证谢氏想亲手剐了这樊婆。

茅子珩看得目瞪口呆,他也跟着往外走,见卞思妤脸色惨白,还以为卞思妤被吓到了,有些怜惜的小声道:“……妤儿妹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我让人先送你回去休息休息?”

卞思妤不敢张口,怕一张嘴就让人听到她口中牙齿打颤的声音。

天知道她这会儿有多惊魂未定。

她想离得远远的,可又怕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两眼一抹黑,接下来完全被动……

卞思妤挣扎半天,最后还是惨白着脸,决定冒险一把,缓缓摇了摇头。

茅子珩见卞思妤拒绝,也就不强求,只是决定多注意一下卞思妤,若哪里不对劲,立马将她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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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

第八百四十四章 毒妇

小屋外院子里的树木挡住了绝大多数的阳光,显得有些阴沉。

当然,哪怕这样,也比逼仄昏暗的小屋子要亮堂了许多许多,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姜宝青也注意到了卞思妤跟茅子珩在后面的互动,她看了一眼郑南,郑南朝她略一点头,意思是会密切注意。

更别提她身边还有个人间凶器级别的……姜宝青放下心来。

谁也别想跑,让她们插翅难飞!

谢氏看着地上死狗似的樊婆,还是有些不忍去看,她挪开眼,看向姜宝青,苦笑道:“我已经彻底乱了。姜夫人一次讲清楚吧。”

“好,那我就速战速决,”姜宝青指了指地上的樊婆,“先直接告诉你结论,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月月会变成这样,都拜她所赐。”

姜宝青平静的一句话犹如掀起了千层浪,谢氏几乎站都站不稳了,还是茅子扶住了她,神色也是极为震惊:“姜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姜宝青今天已经听腻了这句“这话什么意思”。

她也没介意,点了点头:“我从头开始说,里面有些是我推断的,可能细节上会有所出入。几年前,樊婆身中蛊毒,无药可救,只能用另外一种蛊毒,以毒攻毒,才勉强有一线生机。但另外那种蛊毒,培养起来却分外不宜,需要合适的容器。”

姜宝青顿了顿,道,“……总之,樊婆在你们郡王府中,发现了容器。”

“这个容器,就是月月。”

“我记得谢大奶奶说过,月月是突然发热起来,然后变成这样的。如果没猜错,那时候樊婆把真正的樊婆给暗害了,然后易容成了樊婆的模样,给月月种了蛊虫。因为眼下基本上没什么大夫认识蛊毒了,所以月月的症状一直被当成中了邪,或者生了怪病。”姜宝青看着谢氏突然颤抖起来的身子,惨白如纸的脸色,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道,“……月月如今那模样,便是蛊虫在心脏内游走造成的。樊婆之所以一直守着月月,是因为这蛊虫需要熬得五年才大成,能让樊婆不仅去了蛊毒,还能脱胎换骨。在哪里都比不过在郡王府这老宅安全……这次她听说了我们要结束月月的性命,这才豁出去决定把月月带走。”

谢氏已经快站不稳了,茅子也是浑身气得发抖,却还扶着谢氏免得她摔倒。

谢氏眼里露出疯狂的神色,冲向樊婆:“你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茅子生怕谢氏再发生什么意外,紧紧抱住谢氏:“雯儿!你冷静一点!我来!我去把她千刀万剐给月月报仇!”

樊婆趴在地上被银针封了穴脉,一动不能动,她自知今儿是翻车了,还不如由着性子畅快些。她怪异的笑了一声:“杀了我有什么用?杀了我你们女儿就能回来了吗?这几年我看着她小小的身子痛苦哀嚎,我可真是高兴啊。她越痛苦,说明我的蛊长得越好……”

茅子终于忍不住,他上前狠狠的踹了一脚樊婆,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毒妇!”

姜宝青见樊婆这也算是认了罪,点了点头,见樊婆还想再说什么恶毒的话来刺激谢氏,为着谢氏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上前拿银针又封了樊婆的几个穴位,这下樊婆不仅不能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氏浑身抖得直哭:“月月,我的月月……”

茅子顾不上别的,转身抱住了谢氏,谢氏大哭起来。

茅子低声安慰着谢氏:“……我一定会把樊婆千刀万剐,你放心……你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谢氏抖着身子哭了半天,这才稳定了些情绪。

茅子珩听了也十分气愤。

月月患病前可爱的模样他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小女孩就被眼前这个毒妇害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真是太歹毒了!”茅子珩想不出骂人的话来,只能这么骂了一句。

他骂完之后,突然发现他身边的卞思妤一直抖得厉害,神色也难看极了。

茅子珩觉得他这善良纯真的小表妹一定是被这毒妇给吓到了。他忙安慰道:“妤儿莫怕,我们一定会还月月一个公道!”

姜宝青这才闲闲的看了卞思妤一眼。

“卞小姐不怕是不可能的,”姜宝青淡淡道,“毕竟,她也是参与者啊。”

此话一出,几乎全场寂静。

茅子珩身体都僵了:“姜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宝青心里默道,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什么意思”了?

心里吐槽归吐槽,姜宝青眼风一扫浑身僵硬脸色惨白的卞思妤,淡淡道:“字面上的意思,卞小姐大概是跟这位樊婆认识,帮她潜入了郡王府,不然月月一个养在府里的孩童怎么会被盯上?”

“你,你胡说!”卞思妤反应过来,声音颤抖着喊道,她一把拉住茅子珩的胳膊,恳切道,“子珩哥哥别听她胡说,姜氏一直看我不顺眼,这是她故意栽赃陷害污蔑我的!”

茅子珩内心更相信卞思妤多一些,可他自打认识姜宝青后,就没见过姜宝青说一句空话,当即也是有些慌:“我不信!妤儿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茅子警惕的看向卞思妤,身体下意识的挡在谢氏跟前,虽然没说话啊,但却是已经表明了态度。

谢氏也是,瞪向卞思妤的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虽说两人没开口,但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卞思妤快气哭了,她紧紧的抓住茅子珩的胳膊不肯松手:“子珩哥哥,你快帮妤儿解释啊……妤儿不是那种人……”

茅子珩手足无措,他看向茅子:“大哥,我们也算是看着妤儿长大的,妤儿生性善良你也是知道的……”

茅子没有说话。

姜宝青在一旁冷静道:“世子也不要去为难别人相信了。这位卞小姐也不值得别人去相信她。郡王府阖府上下待她都不错,郡王妃更是将她视为亲女,就算这样她依旧引狼入府,甚至还狠心算计到了当时还只会牙牙学语的月月身上……方才她听说了我们要结束月月的性命,更是忙不迭的让丫鬟雅慧来给樊婆通风报信,若我没有提前布好人手,怕是月月就被樊婆带走了,继续经受无尽的痛苦折磨,直到蛊虫在她小小的心脏中成熟,再被樊婆活着剖心入药……这等心狠手辣,世子你确定还要相信她吗?”

茅子珩被姜宝青说得胆颤心惊的,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他看向哭得满脸是泪,拼命摇头说着“我没有”的表妹,再看看脸色已经气得有些发青的大哥,以及一脸平静的说着惊雷之语的姜宝青,他最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说给卞思妤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不,我不相信,除非有证据。”

卞思妤心下稍缓,只要有茅子珩还相信她护着她,那她就不会出事的……

绝对不会有事的!

卞思妤这会儿都不敢去看地上老妇的双眼。

她管不了别人了,这会儿能把自己捞出去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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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更!

第八百四十五章 砍了胳膊

“要证据吗?简单的很。”姜宝青很是淡定,“世子可记得卞小姐院子里那些蓝色的小花?”

茅子珩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记得,又怎么了?”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卞思妤,却发现卞思妤的神色顿时变了。

茅子珩心里咯噔一声。

姜宝青打量着卞思妤:“卞小姐看来已经明白无力回天了?”

卞思妤咬着后槽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好,那我就说个明白。”姜宝青干脆的一点头,继续道,“那蓝色小花,我在蛊书上查到了,看着长得很像一种叫幽冥花的东西,其实是经过云滇那边的巫族改良,花瓣有毒,服用多了可以使人虚弱不堪……卞小姐前一阵子就是用这个装病的吧?”

卞思妤咬了咬牙:“这又能说明什么?那花籽是我偶然所得,种着玩罢了!……至于能让人虚弱,我承认我前段时间不想让姨母把我给嫁出去,使了一些小花招,可这些姨母跟表哥早知道了,又怎么了?!”

姜宝青微微一笑:“可如果,这些花,是滋养月月身体中蛊虫的必要条件呢?”她指了指院子里有一处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那里曾经种着这种蓝色的花朵,在你们从泉州封地来到京城后,樊婆怕别人发现,就把那些蓝色花朵都给铲除了。那她使用哪里的蓝花来滋养月月体内的蛊虫呢?自然是你不辞辛苦从泉州带来京城栽种的那些蓝花了。你也别急着否认,只要种过那些蓝色的花朵,这泥土里势必会留下一些微弱的毒素,到时候查一查这泥土里是否还存有跟你院子里花圃附近相同的毒素,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卞思妤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

她没想到姜宝青连这个都查出来了。

完了,全完了。

茅子珩见卞思妤浑身僵在了那儿,无法辩解的模样,难以置信的喊了一声“妤儿”!

他难以相信,向来温柔善良的表妹,竟然会是毒害月月的罪魁祸首之一?!

卞思妤猛地抬起头,眼泪朦胧的看向茅子珩:“子珩哥哥,我没有……”

然后,趁着茅子珩神色恍惚的时候,卞思妤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抵在了茅子珩的胸口处!

茅子珩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似的,难以置信的看向卞思妤:“妤儿?”

卞思妤不再去看茅子珩,她一边拿着匕首挟持着茅子珩,一边恶狠狠的看向姜宝青:“……去把我师父身上那些奇怪的银针给拔了!不然我就一刀捅死茅子珩,咱们谁也别想活!”

茅子珩这会儿犹如世界崩塌似的,一脸崩溃模样,说不出话来。

茅子这会儿顾不得质问卞思妤为什么会这么残忍了。他护着谢氏,又心急如焚的盯着卞思妤:“……子珩向来疼爱你,没有半点对不住你,你不要伤害他!”

卞思妤冷笑一声,语气尖酸刻薄:“装模作样!我劝你这会儿别动!虽然我知道你巴不得茅子珩死了你好上位,但你这会儿若是动半分,那就是你害死了茅子珩!你跟谢氏都别想在郡王府好过!”

茅子看着状似癫狂的卞思妤,知道这会儿是万万不能激怒她的,他抿着唇,不发一言。

卞思妤冷笑一声,匕首尖往前递了一分,捅破了茅子珩的衣衫,渗出点点鲜血,在玉白色的长袍上绽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色小花:“……不信你就试试!”

茅子神色大变,护着谢氏往后退了几步。

茅子珩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这个面若癫狂的卞思妤,跟他以往记忆中那个温婉可爱又纯真善良的小表妹,浑然无一处相似。

茅子珩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也有人用了他小表妹的人皮面具?

卞思妤抬头看了一眼茅子珩,见茅子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她又换了一副神色,这次是茅子珩习惯的往日里卞思妤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子珩哥哥,这次委屈你了,你帮帮我……”如果忽略抵在心上的那把匕首,卞思妤这副神态与往日无异,甚至更加的楚楚可怜,“我师父很可怜的,你让姜氏把我师父放了,送我们出京,到时候我就放了你……”

茅子珩说不出话来。

卞思妤抬头看向姜宝青,这会儿她的脸色又是一换,有些凶狠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放了我师父?!”她眼中满是恨意的盯着姜宝青,甚至有些后悔,她应该直接劫持姜宝青的,到时候在这个姜氏脸上画上个一道两道的,等她跟师父出了京,再把姜宝青砍断手脚丢到乞丐堆里去……

卞思妤正想着,突然胳膊一凉,她还没反应过来,钻心的痛便淹没了她,她疼得尖叫一声,难以忍受的往后倒退两步。

身边的雅慧也在尖叫,一把扶住了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卞思妤:“血……小姐,你的胳膊……”

拿着匕首的那条断臂,静静的躺在地上。

茅子珩被卞思妤断臂处冒出来的血溅了一头一脸,呆呆愣愣的,彻底失了神。

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手上拎着的剑身上都是血,血顺着剑身往下滴去。

男人的另一只手揭了自己的面具去,冷冷道:“当着我的面威胁我的夫人,你是真的不怕死。”

姜宝青有些无奈的按了按眉心。

昨天冉玲玉把侯西园胳膊砍了。

今天她男人把卞思妤胳膊砍了……

是了,她男人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念头,刚见面时,是想直接弄死她的。

姜宝青很镇定。

茅子在事情发生时下意识的反身将谢氏抱在了怀里,免得她见到这种场面过于害怕。

卞思妤惊恐无比的捂着断臂,脸上因为剧痛而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她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在失血过多加剧烈疼痛之下晕了过去。

谢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着卞思妤跟她那个丫鬟雅慧的尖叫有些吓人,她有些不安的抬头问将自己搂在怀里的丈夫:“……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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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更完毕!orz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八百四十六章 救她做什么

茅子轻声道:“那个侍卫,把卞思妤的胳膊砍了,都是血,我怕你害怕。”

谢氏脸色有些发白,她摇了摇头:“卞思妤也是害了我们月月的罪魁祸首,我没事。”

茅子见谢氏脸色虽然白了些,可神色很是坚决,想了想,还是让开了。

谢氏发现自己面对这么血腥的场景,竟然没有半分呕吐感,心里甚至还有一种扭曲的爽快感。

这就是害了自己女儿的人!

活该!

谢氏怔怔的看了半晌,还是扭头进了屋子。

茅子恨不得将那樊婆跟卞思妤都千刀万剐,但这会儿却不能不顾忌着郡王府的颜面。

因为,那个砍断了卞思妤胳膊,救了茅子珩的男人,他曾见过的。

督察司的司首,大荣朝几百年来最为年轻的大将军宫计。

这会儿茅子珩还在傻傻愣愣的发呆,只得由他顶上。

他上前朝一身侍卫服的宫计拱了拱拳:“宫司首,您怎么在这?”

宫计看了姜宝青一眼,冷淡道:“你们府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伤了我夫人怎么办?”

茅子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也是无语。

方才在小屋子里时她就认出宫计来了,心里是又气又感动。

气是气他不同自己说一声,就突然顶替了暗卫,吓了她一跳。就这么不放心她?

感动却也是因为明明没什么危险的计划,宫计却依旧不放心她,平日里工作那么忙,却在这种时候扔下工作来确保她的安全。

姜宝青这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能无奈的看了宫计一眼,转身从夏艾拎着的药箱中翻出针灸来,准备替地上昏迷过去的卞思妤诊治。

卞思妤的丫鬟雅慧却一把打开了姜宝青的手,充满了敌意的恨恨看向姜宝青:“你是不是想暗害我们家小姐!”

姜宝青冷笑一声:“你再让她这样流血流下去,也不用我暗害,她自己就死了。”

雅慧有些迟疑,却依旧不肯放松半分警惕。

姜宝青懒得跟雅慧纠缠浪费时间,喊了一声“郑南”,郑南会意,过来直接一掌劈在雅慧脖颈后面,雅慧倏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郑南帮着把雅慧抬到了一边去,姜宝青蹲在血泊中帮着晕过去的卞思妤用银针止了血,包扎了下,做了些应急处理。

茅子有些恨恨的低声道:“这等人,救她做什么。”

姜宝青淡淡道:“我知道她该死,但这人是你们郡王府的,我这会儿任她死了,到时候还要费些口舌。不如让她活着,到底怎么处置你们再自己决定。”

茅子咬了咬牙,没说话。

茅子珩这会儿像是终于回过神似的,他面色惨白的往后倒退了两步。

然后跌坐在地上,嘴唇一直发着颤:“妤儿妹妹……”

茅子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茅子珩的肩膀:“子珩,眼下这事谁也没想到,但事已至此,已经不是我们自己的事了……你使人去把父亲母亲都给请来吧。”

茅子珩回过神,看向茅子,又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脸色苍白,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跑到一旁去大吐特吐了。

茅子有些尴尬,跟宫计姜宝青解释,试图给茅子珩挽回一些颜面:“我这个弟弟,生性单纯,没怎么见过血,再加上又是……”

他叹了口气,没说话。

姜宝青倒是能理解,她想象不到,如果宫计的胳膊在她面前被人砍断了,她会疯成什么样子。

倒在地上的樊婆,看到眼前这一切,知道大势已去,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就差一点点……

再过不久,月月心脏里的蛊虫就能成熟了。

只要她服下那成熟的蛊虫,她就能摆脱眼下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得到消息的郡王妃跟庆真郡王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移去了离这小院子最近的亭子。

谢氏不肯离开月月,虽说月月这会儿吃了**正昏迷着,可她依旧坚持守在月月身边。

茅子在低声跟姜宝青确认,这种蛊不会传染,不会对谢氏腹中胎儿有所影响后,这才稍稍放下了心,留了两个丫鬟,陪着谢氏一块待在月月床前。

其余的人,都来到了这亭子里。

只不过卞思妤跟樊婆,一个昏迷着被放在了亭子里的长凳上,一个被直接扔在了亭子里的地上。

姜宝青在让人把樊婆五花大绑绑了个结结实实后,撤去了银针,这会儿怕樊婆再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又使丫鬟拿了块抹布,塞住了樊婆的嘴。

郡王妃进亭子时都还有些跌跌撞撞的难以置信。

然而看到亭子长凳上躺着的少了一条手臂的卞思妤,她捂着嘴差点惊叫出声。

“妤儿……”郡王妃声音发颤,说不出话来。

茅子垂下了眼。

庆真郡王更冷静些,他跟宫计先互相招呼:“宫司首。”

“郡王爷。”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两句。

“珩儿?!”郡王妃又惊叫一声,扑到一旁坐着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茅子珩身上,“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茅子珩怔怔的解释道:“是妤儿妹妹的血,溅上来的……”

郡王妃的眼尖,一眼就看到茅子珩心口处的那个破洞,以及破洞处渗出的血来,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想要伸手去摸:“这里是……”

茅子珩张了张嘴,半晌才有些默然道:“是妤儿妹妹拿匕首刺的……伤口很小,娘别急,已经不疼了。”

郡王妃眼泪都落下来了。

茅子在一旁低声解释:“……正是因为卞思妤拿匕首挟持了子珩,甚至还刺伤了子珩,宫司首这才拔剑相助,砍断了卞思妤的胳膊,救出了子珩。”

当然,茅子这话跟事实是有些微出入的。

但茅子觉得这根本无伤大雅,宫计到底是为了救茅子珩还是为着卞思妤出言威胁姜夫人才砍断了卞思妤的胳膊,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就是,宫计砍断了卞思妤的胳膊,救出了茅子珩。

第八百四十七章 交由官府发落

郡王妃愣了下,她只知道卞思妤参与了下蛊,害了月月,被姜宝青揪了出来。更多的细节却是不知道的。

眼下知道卞思妤竟然拿匕首挟持了茅子珩,还刺伤了茅子珩,先是难以置信,再就是恨意。

这么多年来,她对卞思妤可以说是掏心掏肺的好,她没有女儿,可对待亲女儿也就不过如此了。

茅子珩更是对这个表妹疼到了心窝里去,且不说平时多么关爱了,就为了卞思妤这个表妹,跟她吵过多少次了?!

结果呢,换来的竟然是心口一刀!

郡王妃先前有多疼爱卞思妤,这会儿就有多恨。

看到卞思妤断了一条胳膊,苍白着脸,生死未卜的躺在那儿时,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快意!

白眼狼,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郡王妃不再多看卞思妤一眼,她恨卞思妤是真的,可被养育了多年如同亲女般的外甥女背叛也是真的。

她坐到一旁去,拉着茅子珩的手,不再说话,等着别人说详细经过。

宫计在外人面前向来吝啬言语,不喜开口。茅子往他身上看了好多眼,宫计自岿然不动,一脸漠然的在那喝茶,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茅子没法子,只得拱了拱拳,当着庆真郡王跟郡王妃的面,又把事情经过详实的讲了一遍。

当说到月月是被樊婆跟卞思妤联手所害的时候,尽管心里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听到详细描述时,郡王妃还是觉得心底一片凉意。

她犹记得当年那个软软嫩嫩的小娃娃,张着嘴牙牙学语叫着祖母的模样。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卞思妤都狠心下得了手?!

庆真郡王也是脸上一片漆黑。

当时月月出了那事,毕竟是自己的头一个孙女,他又心疼又觉得诡异,可偏偏又查不出什么,外面越演越烈说是月月撞了邪,被恶鬼附身,乃邪祟之辈。

他后面也是没了办法,最后同意了把月月送到京城老宅来,谁曾想,这些竟然都是奸人的阴谋!

庆真郡王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眼神落在地上的樊婆身上,恨不得一脚将其踢死。

至于卞思妤,他倒是没有郡王妃谷氏那般生气。

当年卞思妤的爹娘就曾经因为跟一些歪门邪道勾结,被巡差的官员小惩大诫的罚过,就这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后来郡王妃将卞思妤接回了府上,庆真郡王就隐约有种预感觉得不太好。不过这种感觉太无稽了,他便没放在心上。

再到后来两个孩子都大了,彼此之间生出了小儿女的情愫,他还以为他当时那种不好的预感是因着内心深处担忧这个而起的。

但这会儿他才惊觉为什么不好,夫妻两个都常年接触歪门邪道,那作为夫妻俩独女的卞思妤,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八成是两人带着孩子一起研究那些歪门邪道去了!

现在这可好了,这个卞思妤竟然勾结什么下蛊的邪魔外道,害了他的孙女!

若不是姜宝青发觉,这两个人估计还会在庆真郡王府里潜伏许久!

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再下个蛊……

庆真郡王一想到这就觉得有些后背发凉,起身郑重其事的对着宫计跟姜宝青又行了一礼:“这次府上的事,全都仰仗两位。”

宫计淡淡的应了一声。

在他看来,这事几乎都是他夫人解决的,这份人情,庆真郡王府必须记牢了。

不能让他家夫人白出力!

姜宝青道:“其实今儿还要跟郡王爷说声对不住。因着我猜想今儿可能不**全,我夫君又有些放心不下我,所以潜入了郡王府,协助我捉拿贼人。还请郡王爷,郡王妃莫要怪罪。”

庆真郡王倒也没想到这茬事,他见姜宝青这般客气,咳了一声,稳重道:“姜夫人太客气了。姜夫人冒这份险也是为着我们庆真郡王府,我们领情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反过来再怪两位?”

姜宝青笑了下,知道人家这会儿虽然说的客气,但她要不把这件事给摆在明面上过去了,后面怕是人家想起来会心里梗得慌。

宫计觉得庆真郡王还算是会说话,他淡淡的开了口:“郡王府上确实乱了些,合该好生理一理。”

搁在平时,宫计才懒得去计较旁人府上乱不乱的,可他的心肝宝贝是要去旁人府上做客的。那他就没法忍了。

庆真郡王稍稍有些难堪,但这会儿人家刚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说得确实也是事实,只得叹了口气,苦笑道:“确实……”

庆真郡王妃这会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后宅是她管着的,这会儿却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甚至这篓子还跟她的外甥女有关系,她实在是难辞其咎。

场面陷入了一阵无言的尴尬中。

姜宝青轻咳一声,还是开了口:“……郡王爷郡王妃打算如何处理这两人?”

“这两人”自然是指的樊婆跟卞思妤了。

提到这个,郡王妃谷氏眼里仿佛烧起了熊熊怒火。

她把今日的一切因果都归在了卞思妤身上。

若不是卞思妤,郡王府也不会引狼入府,发生这一切。

郡王妃谷氏的脸色难看得紧,她冷冷道:“自然是交由官府发落。”

茅子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他是不甘心的,他恨不得将两人千刀万剐,可他也知道,不说旁的,庆真郡王是不会同意他动私刑的。

姜宝青仿佛看穿了茅子的想法,想了想,道:“这樊婆未必能活到那时候。她身体内的蛊毒这会儿都靠着在月月附近才能勉强压制,到时候送她去了牢里,跟月月分开,她必然后肠穿肚烂,七窍流血,活活痛死……这比什么刑罚都要来得痛苦。”

姜宝青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虽然是在跟茅子说话,但旁人也都听在了耳里,几乎都不寒而栗。

“至于卞思妤,”姜宝青看了眼躺在长凳上生死不知的她,“她断了一条胳膊,又要被关进乌黑脏污的地牢里,对她这种人来说,怕是生不如死。”

雅慧打了个寒战,眼里露出绝望的神色。

饶是恨上了卞思妤的郡王妃,听得这话也不由得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也算是她自作自受,都是报应!”

茅子珩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替卞思妤分辩些什么,可他只要一看到卞思妤,就想起卞思妤挟持他时那张疯狂狰狞的脸。

他沉默了。

卞思妤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纯洁无瑕的小白花。

第八百四十八章 永远的睡过去

樊婆跟卞思妤的事便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的处理过程就是他们郡王府需要考虑的事了。

姜宝青起身,准备去小院子问下谢氏,月月的事该如何处理。

结果她还没走几步,眼角余光就见着有人手里似是抓着一柄寒刃,直勾勾的冲着她过来了。

只不过她还没反应过来,有人已经先她一步动了。

“找死!”宫计怒不可遏的喝了一声,直接拔剑向着冲过来的那人拔剑刺了过去。

那人仿佛不敢置信般,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对穿的长剑,手里的匕首哐当一下掉到了地上。

她嘴里涌出大片大片的血来,恨恨的看着姜宝青,断断续续道:“都怪你……都是你……我诅咒你……”

宫计神色漠然的将剑拔了出来。

血溅了一地,雅慧轰然向后倒去,闭上了眼。

宫计出手,快,狠,准。

绝对不给她能伤害到姜宝青的机会。

郡王妃呆了会儿,被这近距离的杀人现场吓得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到底是要强撑着不能堕了郡王府的面子,郡王妃强忍着呕吐感,由揽秋支撑着大半边身子的重量,这才没有让自己晕过去。

宫计神色淡漠至极,看向庆真郡王:“有歹人想刺杀大荣一品诰命夫人,我当场将其就地正法。郡王爷不会怪罪我杀了贵府的丫鬟吧?”

庆真郡王一个激灵。

宫计那眼神望过来是真的让他后背都沁出一点点凉意。

他几乎是立即道:“怎会?这丫鬟……”他看向倒在地上的雅慧,脑海里觉得没有半分印象。

庆真郡王妃这会儿也算是勉强提起了精神,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地上那具尸体,脸色苍白道:“宫司首哪里话。这丫鬟是妤儿、是卞思妤带来郡王府的,卖身契也一直在卞思妤手上,想来这丫鬟也是跟那些邪道有什么关联……说起来也并不算是我们庆真郡王府的丫鬟,刺杀朝廷一品诰命夫人,死了都算轻的了。”

宫计微微颔首,没再说话,只是看向姜宝青。

他知道自己夫人不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但还是不怎么放心。

他询问道:“……我们回府?”

姜宝青朝宫计笑了下,微微摇了摇头。

“我答应了谢大奶奶的事还没有完成,”姜宝青小声道,“我去同她商量一下,你再等等我。”

宫计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重新坐了下来。

姜宝青特特看了一眼,那柄沾了血的佩剑并不是宫计平时惯用的那把,怪不得这会儿就随意的扔在一旁,看样子是嫌弃沾了血,不打算要了。

姜宝青觉得自己的心态越发冷酷起来,对着尸体可以做到毫不关心,对她来说,这种无意义的尸体,倒不如关注自己男人的佩剑来得有意思。

谢氏还待在月月一直住着的小院子里,姜宝青过去以后,发现谢氏正怔怔的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着的月月。

哪怕这会儿正因为药效而昏迷着,月月脸上也时不时的因为疼痛而显出几分扭曲的神色来,她的四肢都因着蛊虫的关系,有些扭曲畸形了。谢氏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脸上显出几分迷茫的神色来。

姜宝青低声的问谢氏:“……月月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谢氏转过头来,在有些昏暗的小屋子里,流下了一滴清泪。

姜宝青懂了,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粉末来,递给了谢氏,低声道:“……这个药,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痛苦,很快就会像在睡梦中一样。”

永远的睡过去……

谢氏接过那粉末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这么多年了,似乎被**迷晕的月月,才能换来一刻的安睡。

谢氏痴痴的看着月月的脸,任由丫鬟帮她把那包粉末溶于茶碗中。

“需要我让人去叫茅大少爷过来么?”姜宝青低声的问。

谢氏顿了一下,继而慢慢的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怕这**的药效再过去,月月又要再次忍受那种痛苦。”

姜宝青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其实我之前偷偷的来过一次,”谢氏开了口,低声道,“我那时小声的问了月月,愿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永远不再受苦。”

谢氏的泪从眼眶中滑落,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这孩子,哪怕当时已经疼得浑身都在禁脔,可她还是冲着我‘啊’了一声。我知道她懂了……她懂了……”

姜宝青没有说话。

这蛊虫的阴毒之处,就是让人活着慢慢的成为蛊虫的供品。

谢氏手里接过丫鬟递来的盅碗,用勺子,轻轻的舀着盅碗里的药,慢慢的送到了月月的口中。

她浑身都在颤着,却努力让自己拿着勺子的手平稳下来,以免药剂撒了太多影响效果。

姜宝青配的药见效很快。

很快月月哪怕在昏迷中都会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定格在了某一瞬。

她身体那微微的痉挛也平缓了下来,没有了任何动静。

谢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怔怔的看着床上月月那小小的身子。

因为蛊虫,月月眼下快五岁了,却依旧跟一两岁的孩童身量没什么区别。

她缓缓倾过身子,抱住月月,低声呢喃:“宝宝,你放心的走吧,害死你的那两个人,都会受到她们的惩罚……等有机会,你若还想回人家看一看,记得投在娘的肚子里……娘会加倍爱你,把你曾经受过的苦,都弥补回来。”

姜宝青在屋子里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她从前当大夫时留见惯了人间的悲欢离合,按理说她已经习惯了。

可这会儿,她却觉得心里有些软软的发酸。

她自己就是个异世的迷路灵魂,她相信有灵魂这一说,只是人看不见摸不着罢了。

若月月有灵魂,希望她能听到谢氏的话……

姜宝青离开了小院子,宫计正站在院子外等着。

一副百无聊赖又冷漠的模样。

姜宝青见到宫计,方才笼罩在心头的那点酸涩难忍好像立刻烟消云散了。

宫计见着姜宝青出来,几乎是立时迎了上来。

“事情办完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打道回府

姜宝青点了点头,突然极为难得的,在并非私密地方的院门口处,将头抵在了宫计的胸膛之上。

宫计略有些吃惊,过后将手拢住了姜宝青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姜宝青抵着他胸膛摇了摇头:“我就这么待一会儿就好。”

宫计便没再说什么,任由姜宝青依靠着。

丫鬟们都不敢抬头,尽量离两位主子远一些。

半晌,姜宝青这才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想往后退一步。

然而腰间却被宫计搂得牢牢的。

她试着推了推宫计的胸膛。

宫计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用完了就丢?夫人好绝情。”

姜宝青有些脸红,到底是在旁人家,还是没什么底气的横了宫计一眼。

宫计似笑非笑的又搂紧了些,欣赏了一下姜宝青那瞬间通红的脸,这才松开了手。

总不好把人给逼急了。

姜宝青气鼓鼓的,看都没看宫计一眼,大步往前走着。

宫计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倒也不急。

两人这么走了一段,姜宝青自个儿又突然笑了起来。

宫计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姜宝青懒懒道:“我想回家了。”

宫计点了点头,上前拉住姜宝青的手,姜宝青转身跟郑南交代了几句,两人就这么手拉着手,径直出了庆真郡王府。

这会儿庆真郡王妃还在主院里心神不宁的等着姜宝青,见过来回禀的人是郑南,愣了下。

“你家夫人呢?”庆真郡王妃忍不住先发问。

郑南道:“回郡王妃的话,我家夫人受了惊吓,这会儿将军陪着回去了。”

受了惊吓?

“……”庆真郡王妃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但按理说在上门做客的过程里发生了这种事,一般的夫人确实会受到惊吓。

可……那是姜宝青啊!

她亲眼看着那对夫妻面对尸体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的模样,这会儿跟她说受到惊吓了?!

她才是受到惊吓的那个好吧!

庆真郡王妃有些脱力的倚在椅子里,脑子里乱哄哄的。

说实话,今天发生的事,比她十年里经历过的所有事加起来给她的冲击都大。

她觉得脑子一片乱哄哄的,突然就有些颓然。

她们家郡王在宫计离开后,觉得因为她后宅管理不善让他丢了脸,一甩袖子气冲冲的走了。

她的儿子失魂落魄什么忙都帮不上,倒是庶子忙着打点着一切,处理现场,把人送去官府。

她知道姜宝青可能是去跟谢氏送走月月了,可她不忍心过去看。

一个人在屋子里,想找人说说话,那些下人们却又不是合适的倾诉对象,就等着姜宝青过来她们好好的谈一谈。

结果丫鬟过来跟她说姜宝青受了惊吓已经回去了?

倒不是她不相信丫鬟的话……只是,这个,怎么听都觉得荒诞啊。

郡王妃谷氏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犹豫了半天,还是让揽秋给郑南拿了个厚厚的香囊,赏赐给她:“你帮我跟你家夫人说一声,我身体有恙,怕是明儿没法去亲王府替你家夫人的兄长提亲了,还望你家夫人见谅,等过些日子我身子好些了,再请你家夫人上门来玩。”

跟姜宝青猜的差不多,她告诉郑南若是郡王妃谷氏提起这件事,她只管应了就行。

郑南便大大方方的应了,拿着那香囊赏赐,干脆利落的告了退。

郡王妃怔了半天,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跟庆真郡王府里的诡异气氛不同,姜宝青这边已经同宫计坐上了回大将军府的马车。

宫计确认过姜宝青没什么事后,在一个岔路口处让车夫停了车。

“眼下太后千秋在即,官署事务繁多,”宫计道,“我从这里便直接去督察司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一想到宫计明明事务繁多,还特特过来给她保驾护航,心里忍不住暖暖的,朝宫计笑了笑:“你忙,家中的事有我,放心。”

宫计点了点头,忍不住又俯身过去亲了姜宝青一下,这才一脸平静的下了车。

丫鬟们都垂着头当看不见的。

姜宝青有些恼了,脸却忍不住红了,掀开车帘趴在车窗口看宫计。

宫计仿佛心有所感,骑在下属给他牵来的马上,朝姜宝青抬头,微微笑了下。

姜宝青仿佛触电一般,放下了车帘。

宫计轻笑一声,这才打马走了。

因着宫计,姜宝青今天本来有些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郑南没多久后赶了上来,带来了庆真郡王妃的口信。如她所料,庆真郡王妃果然是婉拒了提亲这事。

能理解。

姜宝青好在早有准备,若是庆真郡王妃答应那当然是好,若是庆真郡王妃婉拒了,那她就多做一手打算。

姜宝青回了大将军府,发现隔壁门口热闹的很,便掀开车帘多看了一眼。

将军府的门房很上道,见她们家夫人感兴趣,忙小声道:“那边听闻是嫁到永国公府的大小姐回来省亲了。”

姜宝青挑了挑眉。

宫姗?

她如果没记错,宫姗嫁的那个男人,叫秦书辛的,是喜好男风的,还在外面置办了个男外室。后面秦书辛这档子事被宫姗发现后,秦书辛恼羞成怒,还把宫姗打了。

气得宫姗当夜回了娘家,宫远雨为着给女儿出气,也是没把秦书辛的那个戏子外室看在眼里,使了点小计谋,把秦书辛的外室给杀了。

虽说宫远雨隐藏的挺好,但宫计随手搜集了些证据,使人送到了永国公府那。

秦书辛差点疯了,跑来定国侯府想让宫远雨血债血偿。只不过宫远雨不在乎,永国公府本来就在走下坡路,再加上他手里还握着秦书辛喜好男风骗亲的把柄,永国公府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跑来大闹定国侯府的秦书辛,反而是被永国公府派来的人给“请”走了。

两家子闹了些日子,后来各退了一步,算是和解了。

宫姗重新回了永国公府,捏着鼻子跟秦书辛过日子去了。

姜宝青跟宫姗没太深入接触过,虽说同情她被秦书辛骗婚,可也并不怎么关心。

这次听说是宫姗回来探亲,她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谁曾想傍晚那会儿宫姗就带着丫鬟婆子,携着厚礼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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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四更……按理说更晚了应该五更意思意思的……不过蠢作者真的没啥存货了……

再坚持明天最后一天四更,本周加更就结束啦!泪奔

第八百五十章 滋养茶

姜宝青听到丫鬟来禀报的时候,还有些奇怪。

她想了想,放下手上正在理着的账本,让人把宫姗请了进来。

一见宫姗,姜宝青倒是吃了一惊。

之前姜宝青还在定国侯府时,也是见过宫姗的。

虽然那会儿就生得憔悴了,但绝对没有眼下这般……稍稍夸张些,都可以说成是形销骨立了。

姜宝青没有掩饰脸上的诧异,宫姗见了,苦笑了一声:“让大嫂见笑了。”

姜宝青抿了抿唇,她向来是,旁人敬她一分她便回敬别人一分,宫姗这般客气,她也不会说横眉冷竖直接把人往外赶。

她让觅柳上了滋养的茶,没多说什么话,等着宫姗说来意。

宫姗倒也没想到姜宝青就真的一句话也不问。她有些局促的捧着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茶,眼里闪过一抹什么。

她只能尝出来里面有红枣枸杞桂圆的味道……

没什么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处在对立阵容的姜宝青都能看出她身体的不对劲,可她所谓的爹娘,也不过是担心她这次回来有没有丢了定国侯府的脸。

宫姗掩住眼眸深处的那一抹失魂落魄,她又低头喝了一口茶,这才抬头看向姜宝青,勉强笑道:“没什么,这次回来,听说大哥大嫂带着大伯母搬出来住了。想着过来看看,也算是恭贺一下大哥大嫂的开府之喜。”

姜宝青笑道:“有心了。”

再也没说旁的。

宫姗好似心事重重的,有几次都欲言又止,姜宝青也不着急,等着宫姗开口。

直到续了一次茶,她才有些犹豫的开了口:“还没恭喜大嫂娘家兄弟中了状元……”

话说到这里,姜宝青隐隐猜到了宫姗的意思。

果不其然,宫姗有些迟疑的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大嫂,我记得你家兄长应该还没有说亲吧?我夫家那边,还有一个小姑子,正待字闺中……”

姜宝青笑了下:“我哥哥已经准备去提亲了。”

“怎么可能?”宫姗吃了一惊。

她这边得到的消息是前些日子姜云山中会元的时候,还是尚未定亲的。

这离着殿试也没几日,怎么就直接准备提亲了?

宫姗还以为姜宝青是在敷衍自己,脸上多少有些尴尬,解释道:“我这个小姑子为人还可以,不像我夫君……”

她咬了咬下唇,说不下去了。

姜宝青也没让她尴尬多久,直接道:“倒也不是推脱之词,是真的准备去提亲了,我今儿下午才给礼部尚书夫人去了信……南宫夫人回得极快,回信还在我案头放着,你要看看么?”

看旁人的私人信件这种事,宫姗自觉还是没脸做出来的。

她听姜宝青这么说,具体到提亲人是谁都点出来了,知道是做不得假,八成是真的了。只不过就这样回去的话,肯定还是不好交差。她有些尴尬的问:“……不知是哪家闺秀这般幸运。”

姜宝青淡淡道:“因着只是准备去提亲,亲事还没定下来,我也不好同你多说,免得影响人家姑娘的清誉。”

宫姗有些狼狈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开了。

只是离开的时候,宫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那杯明显是为了她特意泡的滋养茶。

姜宝青让人送了宫姗出去,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她确实是找了南宫夫人帮忙说亲,礼部尚书的夫人,身份也够了,这样也显得她们姜家对昱筠的重视。

若是之前,姜宝青未必敢找南宫夫人,毕竟南宫夫人家的小女儿南宫琴,曾经一心想要嫁给姜云山。虽说到了后来南宫琴很豁达的看开了,觉得世界那么大,她不应该只见过一个姜云山就拘束了自己的眼界,很大度的表示了自己放过了姜云山。

但架不住南宫琴她娘,南宫夫人觉得姜云山做女婿还是挺好的,之前话里话外都有想跟姜家联姻的意思。只是她们到底是女方,又怕太过主动到时候让姜家看不起,矜持了些,没把话说开。

姜宝青从前就当听不懂的,反正她不打算插手她哥哥的亲手,她哥哥愿意同谁过一辈子,那是她哥哥自个儿的事。她就只负责帮着后续操办就行了。

这次姜宝青找南宫夫人,也是为着在南宫夫人开口之前,先告知姜云山准备去求娶勇亲王府的小郡主了,也算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南宫夫人收到姜宝青的信也是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想生气吧,人家还非常诚恳的备了礼品请她去帮着说亲;可是不生气吧,又还是觉得这么好的一个女婿就这么飞了,总觉得不爽快。

尤其是她那傻女儿南宫琴这会儿还捧着一盘小食,乐呵呵的路过她门前,探头过来问:“娘,你在看谁的信啊?”

南宫夫人看到闺女南宫琴那副懵懂无知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可能需要进行一些修身养性的运动,免得被傻女儿活活气死。

南宫琴还是很机警的,看着南宫夫人脸色不对,讪笑了下,把手里端着的那份小食恭恭敬敬的献给了她娘,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南宫夫人:“……”

她想了想,或许不结成亲家对两家人才是最好的。

就她闺女这傻样,人家状元郎能看得上她吗?

到时候别结亲结成了仇!

南宫夫人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还是提笔给姜宝青回了封信,应了此事。

由南宫夫人提亲,姜宝青倒是极为放心。

第二日她便陪着南宫夫人,从姜府出发,带着几马车的提亲礼,往勇亲王府去了。

因着那几马车的提亲礼是姜晴备下的,她还未出嫁,提亲这种事小姑娘是要回避的,可姜晴又担心那提亲礼再出什么意外,便让了青嶂跟在姜宝青身边随侍,万一出了问题也好搭把手。

南宫夫人各自都带着丫鬟,并不在一辆马车中。青嶂见马车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便小声同姜宝青道:“……大姑奶奶,昨晚上翟家那位姑娘来找了芙蕖。”

姜宝青简单一想,就知道大概是宫姗回去说了姜云山准备要提亲的事,传到了翟五耳朵里。

“她们又闹了?”姜宝青语气淡淡道。

第八百五十一章 真的没法过了

“可不是吗!”青嶂一脸头疼的模样,点了点头,低声道,“……您是不知道,大晚上的过来,没有请柬也没有拜帖的,门房原本不想给她们开门来着。结果那位翟家小姐不管不顾的非要见芙蕖,说什么下午午休时梦见芙蕖出了事,不见一面不放心。”

“……狠狠大闹了一番,眼下家中大少爷中了状元,本就比平时还要瞩目了些,惹得不少人频频出来探听消息。”青嶂一想起来就觉得无语,“您说,好歹也是高门里的小姐,怎么就那么没脸没皮呢?”

“二小姐也是没办法,让她进了府门,但说好了只能去见芙蕖。结果这位翟家小姐跑到芙蕖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芙蕖姑娘半夜趁着婆子去解手的功夫,偷偷溜出了院子,跑去大少爷的院子门口凄凄惨惨的哭了大半夜,”青嶂颇有些不寒而栗的模样,抖了抖,“奴婢陪着二小姐半夜又去理了一遍那些提亲礼,路过附近园子,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姜宝青有些忍俊不禁:“后来呢?”

青嶂又换上了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笑道:“后来啊,大少爷也是真的生气了,觉得咱们家里为了芙蕖养伤提供各种便利,芙蕖却这般糟践自个儿,实在是没有帮她的必要。大少爷直接让婆子连夜把芙蕖送到了附近的医馆里去,还帮忙付了一个月的医药费!反正医馆也有供病人休息的房间,到时候芙蕖爱怎么作妖就怎么作妖,也赖不到咱们头上去……大少爷已经说了,若翟家小姐跟芙蕖再来门前闹事,就让我们直接去请巡街的衙差!”

青嶂说得眉开眼笑的,她不知道马车里的丁香跟芙蕖曾经是旧识,听得丁香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姜宝青却听得很是欣慰,她哥哥虽说温柔,但也不是那种处处忍气吞声任人欺负的包子。

这芙蕖自以为跟姜云山有一段旧情,一次次作妖。最后落得被赶出姜家,送到医馆,她们姜家没有半点对不住她,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夏艾特特看了一眼丁香,见丁香垂着头没有说什么,心下冷哼一声,也没有说话。

这丁香若是不老实,芙蕖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

因着都已经互相通过气了,今日这提亲倒是很顺遂,几乎就等于是走个过场。南宫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是诧异的很。

她也曾经替别人提过亲,女方基本都要拿拿乔,之类的,这勇亲王府贵为亲王府,倒是干脆利落的很,也没怎么为难他们,笑盈盈的就应下了这桩亲事。

只是因着蔺昱筠到底是蔺家人,虽还没正式册封给封号,但也是上了玉牒的皇室郡主。这桩亲事勇亲王府应了归应了,还是需要上报到皇帝跟宗人府那边,由皇帝亲自下令赐了婚,这才算是走了一遭过场,礼成。

姜宝青跟勇亲王妃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笑了笑。

这一趟南宫夫人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也是远远超乎她想象的顺利。她看着勇亲王妃跟姜宝青两人相视一笑,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模样,挑了挑眉,顿时明白了不少。

看来,彼此都很高兴这门亲事啊!

这门亲事很顺利,姜宝青这边自然是替姜云山给南宫夫人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封。南宫夫人也没有推辞,含笑接过,意味深长的笑着打趣:“……我这次没怎么出力就得了这么一个大红封,看来是我赚了。”

姜宝青笑道:“哪里,若非南宫夫人,今日必定不会这般顺利。”

两人彼此笑了笑。

姜宝青从勇亲王府这边出来,回府后门房几乎是立时递上了一封拜帖。

姜宝青看了下,倒是很诧异。

拜帖是韦氏送来的,意思是想要明儿来上门拜访。

韦氏,就是梅锡元在边疆娶的那位夫人。

姜宝青微微拧眉。

“……送帖子的下人刚走不远,”门房揣摩着姜宝青的意思,忙道,“要不小的这就让人追上问问?”

姜宝青摇了摇头:“这倒也不必。”

说着,她将帖子收了起来,“我回去自会给梅夫人回帖子。”

门房恭敬的应了声诺,没有再说什么。

姜宝青回了屋子便给梅锡元的夫人韦氏回了一张请帖,邀她明日过府一叙。

梅锡元跟长公主与宫计都是有些交情的,韦氏也不是不能相交的人,姜宝青倒想知道,在太后的寿辰没几日的时候,韦氏上门来又有什么事。

更何况……

之前那冉玲玉口中说的,砍断侯西园胳膊的另一个缘由,是因为侯西园跟梅锡元名字重了,她厌恶梅锡元。

姜宝青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这次韦氏过来,她也正好问问。

姜宝青刚写完回帖,把毛笔搁在笔山上,就听得外头的人来回禀,说是宫家的大姑奶奶来拜访了。

宫姗?

姜宝青有些纳闷,昨儿她不是已经为着说亲已经来过一次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起身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同丫鬟道:“请宫姗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今儿宫姗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结果宫姗一进门,姜宝青就见着宫姗双眼通红,似是大哭过一场。

姜宝青几不可见的微微拧了拧眉,看向宫姗。

宫姗双肩微微抖动,一双红肿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姜宝青,欲语还休。

半晌,她终于忍受不住似的,掩面大哭起来:“大嫂,我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啊……”

一头雾水的姜宝青:“……”

是什么给了你错觉我会当你的知心姐姐听你说这些?

她有些怀疑是不是平日里她对于看诊几乎来者不拒的态度,让她们产生了错觉?

不过姜宝青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还是耐下了性子。

等宫姗哭得差不多了,转为小声抽噎以后,姜宝青这才让一旁的觅柳给她递了块干净松软的帕子:“擦擦泪。”

宫姗手里捏着那帕子,看起来又想哭。

姜宝青颇有些头疼的伸手做了个止住的手势:“别,我听你哭得头晕。”

一个根本没什么交集,根本算不上什么亲人的“亲人”,突然上门,二话不说先大哭一场。

姜宝青觉得自己没有把人给赶出去已经是好涵养了。

她被吵得都有些头疼。

她揉着眉心,看着捏着帕子在那缓缓擦泪的宫姗,耐心道:“怎么了?”

上门来大哭一场,定然是有事的。

不然,来找她就是为了让她听这么一场痛哭?姜宝青才不信呢。

第八百五十二章 帮我开个药

姜宝青一句“怎么了”,似乎又勾动了宫姗的万千愁肠,她抽噎了几下,拿着觅柳给她的帕子,伤心的擦着泪:“大嫂,您不知道,我平日过的是什么日子”

姜宝青耐心的听她说。

可说了这么一句,宫姗似乎又有些怔怔的,似是陷入了什么思绪之中。

姜宝青也不催她,就耐心的等着宫姗回魂是的,只要不聒噪得人头疼,姜宝青对这种情况还是很耐心的。

半晌,宫姗这才痛定思痛似的,缓缓的抬手去解自己的外衫。

姜宝青:“???”

宫姗的外衫解了下来,里面是较为宽松些的中衣。

宫姗把中衣袖子撸了上去,露出横七竖八的青紫伤痕来。

一旁的下人都看呆了。

尤其是觅柳跟夏艾,看宫姗的眼神满含了同情。

她们这些当下人的,因为跟了个好主子,从来都没有被打骂过,甚至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宫姗虽说是庶女,但怎么说也是堂堂的正头夫人吧,身上这些伤痕?

宫姗仿佛丝毫不在意被下人们看到她这凄惨的一面,她将袖子放了下来,声音有些低哑:“……身上的伤更多,都是秦书辛打的!”

姜宝青默然。

宫姗带着哭腔道:“那个男人……他想把妹妹嫁给姜少爷,我昨天回去跟他说姜大少爷已经准备跟人提亲了,他不分由说的又把我打了一顿!”

宫姗双手捧着帕子,将脸埋在那方帕子上,哭得更为伤心起来。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

宫姗来找她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她几乎跟二房三房那边的人都撕破脸了,二房出嫁的女儿却找她来诉苦?

这件事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怪异吧。

宫姗哭了好半晌,几乎将手上那方帕子都要哭湿了。觅柳不忍心,又给她拿了方帕子递了过去,宫姗接过,声音带着哭腔的道了声谢谢,拿帕子擦了擦脸,这才看向姜宝青:“大嫂,让你见笑了……我失态了。”

姜宝青摇了摇头,等着宫姗说她的来意。

宫姗抽噎了许久,这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让姜宝青屏退下人。

姜宝青想了想,答应了,挥手让觅柳她们都退下。

因着方才哭的太过伤心,宫姗的一双眼睛高高的肿了起来,她整张脸都有些红,反而衬得嘴唇越发苍白。

“大嫂,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宫姗低低的开了开,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又带着一抹化不开的绝望,“我那嫡母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清楚。我父亲呢,只考虑到我能给定国侯府带来什么样的收益。在她们眼里,我就不是个人,而是她们的工具……”

“哪怕我嫁的男人,喜好男风,又怎么样呢?只要他还是永国公府的少爷,侯府还需要这个助力,我就得继续待在这个火坑里……哪怕他一喝酒就要打我,哪怕我被打的遍体鳞伤……”

宫姗哭得伤心极了。

姜宝青安静的等她哭完。

半晌,宫姗擦着泪,抽噎道:“只有大嫂,只有大嫂你把我当人看。我昨儿过来,你还特特给我摆了桂圆红枣枸杞茶……可他们,哪怕我憔悴得不成人样,他们也不会多关心我半点的。”

姜宝青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宫姗需要她说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宫姗猛地抬起头,目光里多了几分星星点点的炽热来,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奇异的亢奋中,她压低着声音,颤抖道:“大嫂,你,你帮我开个药。”

姜宝青颌首:“可以,给你开点药好好调理……”

她还没说完,就被宫姗给打断了:“不是给我!”

宫姗看向姜宝青,她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看得出她这会儿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

她声音依旧压得很低,语气却显得有些急促:

“这药,是给秦书辛开的!”

姜宝青顿了顿,道:“……喜欢男人乃是天生的取向,不是病,用药没法解决。”

“不是!”宫姗声音又急又利的打断了姜宝青的话,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声音压得极低,“我是想让大嫂给我……开一副秦书辛会悄无声息死去的药!”

这话说出口,宫姗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似的,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姜宝青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眯着眼睛,定定的打量着宫姗。

宫姗额头上慢慢的流下一滴冷汗,她被姜宝青那眼神看得浑身都有些微微发颤,饶是如此,她还是有些坚持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慢慢的笑了下,她慢条斯理道:“我不明白,像这种大事,你为什么要跟我商量呢?难道你不知道,大房二房之间势同水火吗?你不怕我反手就把你给出卖了吗?”

宫姗身子微微颤抖了下,她强撑道:“这不一样。我虽说出身二房,但却从未做过对不起大哥大嫂的事……大嫂都肯为三房那宫婧开药,说明大嫂心里是善良的。”

“善良?”姜宝青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心底只觉得有些好笑,“我不过是个大夫,给人看病诊治而已,跟善良什么的,有什么关系?”

宫姗有些祈求的看向姜宝青:“大嫂,我求你了,你开了药就是在救我……”

姜宝青终是忍不住的轻轻笑了一声:“可是,我为什么要冒着这种危险帮你呢?……任何毒药都是有迹可循的,我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搭上自己,给你配这什么毒药呢?善良?你一边说我善良一边又让我给你开杀人的药方,你不觉得矛盾吗?”

姜宝青的话让宫姗脸色逐渐白了起来。

宫姗张了张嘴,有些艰涩道:“可我只能求助大嫂了……我实在不知道找谁帮忙了。”

姜宝青淡漠道:“你也不需要求助别人,只是杀人而已,外面不是有***的吗?你既然有杀人的勇气,怎么连出去买毒药的勇气都没有?”

宫姗嘴唇发白,微微抖着,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没有再说话,她端起茶来,轻轻的抿着。

宫姗看出了姜宝青端茶送客的意思,然而这会儿她实在不能走,她还没有完成她的目的……

宫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扑通一声给姜宝青跪了下去,声泪俱下:

“大嫂,算我求你,你帮帮我吧。”

第八百五十三章 想看着我去死

姜宝青不想说话了。

宫姗膝行两步,跪爬到姜宝青跟前,颤声泣道:“……大嫂,我知道你是个善心人,你帮帮我吧……”

姜宝青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姗,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只是一片漠然:“你并非想让我帮你配置毒药。你只是想让我替你兜底而已。”

宫姗浑身微微一僵,被姜宝青戳中心事的她彻底放弃了伪装。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还有些嘶哑:“大嫂,你嫁了个好男人,不明白所嫁非人生不如死的感觉……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有什么错吗?你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呢?”

姜宝青摇了摇头,淡淡道:“你想活着,那就离开秦书辛,跟秦书辛和离。”

宫姗眼里闪过一抹讥讽的神色来,她似是被姜宝青不肯帮她这事给刺激到了,她低声吼道:“你说的轻巧,和离,你以为我那好嫡母会答应吗?”

姜宝青冷冷道:“按你所说,你都要活不下去了,你还管她答不答应?闹啊,闹到府衙那边去,你看文氏跟永国公府答不答应。”

宫姗眼神闪了闪,有些逃避似的低下头,避开姜宝青那仿佛看穿了一切的漠然眼神:“……她们不会饶了我的。再说了,我若是跟她们撕破了脸皮,和离,到时候住哪里去?”

她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她抬起头,声音尖利了不少:“像秦书辛那种人渣,死不足惜。大嫂你为什么不肯帮我?!你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吗!”

宫姗大概是在困境中待久了,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说这话时,终于褪去了几分她刻意营造出的凄惨,露出几分狰狞的模样。

姜宝青知道宫姗很可怜,她这大概是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渐渐失去了神智。

可宫姗凭什么要求姜宝青以身犯险,替她兜底?

她自己若是不管不顾,是可以逃脱出永国公府那个火坑的。可能过程会很疼,但疼过以后一定是涅新生。

可宫姗不愿意。因为她不仅是想活着,还想好好活着。

想好好活着自然无可厚非,但你哪里来的立场去强求别人为你的好好活着买单呢?

难道别人就不想好好活着了吗?

荒诞的是,你若不涉险去帮她,那你就是她口中的“要活活逼死她”。

姜宝青看着宫姗这般,倒也没生气,只是眉眼间越发冷淡无波:“我可以帮你。帮你同秦书辛和离,甚至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在和离后最起码能吃饱穿暖。但以你的智商,去毒害人这种事,就不要拉我下水了。”

宫姗有些愣忡,她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帮我对吧!”

姜宝青自认为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可宫姗固执的认为,只有她开出了毒药,那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要帮她。

她恶狠狠的盯着姜宝青。

姜宝青冷冷的回望着她。

有意思,她不去恨将她当成工具人的嫡母跟父亲,反而过来恨上她了?就因为她不肯给她配置毒药,上她的贼船,替她这个夫君的仇人之女兜底?

姜宝青支着额头,提高了几分音量:“觅柳。”

觅柳应是推门而入,见到屋内情形,有些警惕的快步上前。

她之前就觉得宫姗奇奇怪怪的,这会儿见了宫姗那有些狰狞的神色,自然是心中警钟大响,又怕宫姗失控伤到她家夫人,侧着身子拦在姜宝青身前,满是警戒的看向宫姗,提高了音量道:“大姑奶奶这是做什么?”

宫姗知道自己已经错失了机会,她定定的站在那儿,一直没说话,半晌才生硬道:“既然大嫂冷血无情,想看着我去死,那我就如大嫂的愿吧!”

姜宝青生平最厌恶旁人威胁她,像这种拿自己命来威胁他人的,她更是从来不惯着。

姜宝青当即冷笑一声,毫不在乎道:“你想死就去死,我不拦着。你放心,你死了以后我会给你烧纸的,放心的去吧。”

姜宝青这浑然不在乎的态度更是让宫姗气得说不出话来。

姜宝青不是大夫吗?!

大夫不向来都是最心善的吗?!

姜宝青这叫什么大夫!

宫姗白着脸,咬着后槽牙掩面跑出去了。

宫姗的丫鬟候在廊下,见她们家大奶奶跌跌撞撞的掩面冲出去,大惊失色的跟着追出去了。

觅柳看着那主仆几人的背影,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夫人,奴婢多嘴了,但大姑奶奶看着是真有些吓人,满口死不死的……”

姜宝青讥笑一声:“不用管她。”

觅柳有些迟疑:“若是大姑奶奶真的一时想不开……”

姜宝青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起身:“她若真有那个破釜沉舟的魄力,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摆脱她眼下的困境……可她不愿意,她只想让我给她把责任都担了。”姜宝青沉沉的笑了下。

呵呵,下毒?说不定宫姗这边拿到她配的药,反手就把她卖给文二夫人了呢。

若宫姗真的有不惜一切也要从永国公府那个泥潭中逃出来的魄力,那姜宝青说不定还真会帮她一把。

可惜了。

姜宝青摆了摆手:“宫姗那边的事你们不用管了,以后她再来上门,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见客就是了。”

觅柳忙屈膝应了。

晚上宫计回来,倒是听侍卫说了宫姗的事。

只是侍卫也不直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宫姗过来拜访了夫人,但等她出府时,脸色有些不太对劲,甚至还阴沉沉的回身盯了“大将军府”的牌匾盯了一段时间。

侍卫觉得有些异常,便在宫计进门的时候回禀了。

宫计挑了挑眉。

他进门的时候,正看着姜宝青伏在书案上写着什么。

他无声无息的走到姜宝青身后,看了会儿,才发现姜宝青是在写明儿宴请梅锡元夫人韦氏的菜单。

姜宝青猜着韦氏跟孩子们打小就生活在边关,来了京城这一段时间,定然会想念边关那边的饭食。她在宴席里加了几道带有边关风味的热菜,正在那儿想着甜点。

唔,定个牛乳菱粉软糕,再定个金桔姜丝蜜,拿那个汝窑五彩平碟盛了,估计韦氏的几个孩子会很喜欢吃。

姜宝青正出着神,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旁边的影子似乎有些……

姜宝青回头,果不其然就看到宫计正静静的站在她身侧。

第八百五十四章 心里门儿清

虽说没做亏心事,姜宝青还是被旁边突然多了个宫计这事给吓了一跳。

“怎么也不说一声?”姜宝青嗔怪道,“你来得正是时候,你从前不是去边关领军过?帮我再定一道边关那边的汤羹。”

宫计挑了挑眉:“这是要宴请梅锡元的夫人?”

宫计一猜就猜到了。

嫁的男人这么聪明,沟通起来也方便,姜宝青颔首:“是啊,韦夫人递了帖子说明儿带孩子过来拜访……韦夫人跟着梅大人在边关戍边时的事迹挺让人感动的,我向来敬重这样保家卫国的人。”

宫计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里笑意多了一分,语气倒是平静的很:“我也曾经戍边多年,夫人怎么不敬重敬重我?”

姜宝青眨了眨眼:“我向来敬重夫君啊。”

尾音微微上翘。

宫计眸子越发深晦。

都是老夫老妻了,姜宝青太熟悉宫计这眼神什么意思了。

她义正言辞的瞪了宫计一眼:“你不帮忙想也就罢了,不要捣乱。”

宫计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上前箍住姜宝青的腰,姜宝青手里还捏着沾了墨汁的毛笔,她一下子不敢太过挣扎,只微微提高了音量警告的喊了一声:“夫君!”

夫妻二人闹了一会儿,这才又定了一个羊尾羹。

用过餐后,姜宝青反而主动说起了宫姗的事,简单概括了一通后,她道:“……我看宫姗那个态度,倒也不像是平白无故生起的念头,不知道那边什么人挑唆了她一通,看她那副我不帮她就是想害死她的天经地义模样,怕是已经被彻底洗脑了。”

宫计语气有些漠然:“那一府阖府上下就没个好东西。”

“我已经吩咐门房那边以后不必放宫姗进来。”姜宝青点了点头,便把这事彻底抛到了脑后,想了想,还是跟宫计提起了冉玲玉的事。

“……那位小郡主也着实太过跋扈,”姜宝青拧着眉头,“旁人的一条手臂就这么说砍砍了去。”

宫计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云滇王府那边,说是藩王,其实已经颇有些拥兵自重的意思。那边的地势人文,各种情势都颇为复杂,皇帝忌惮云滇的兵马,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云滇那边……只能徐徐图之。那个冉玲玉,我也多少有所耳闻,打小在云滇那边被惯得没个样子。你不用管她,迟早会有人教她做人。”

姜宝青想了想还是没提冉凌炀的事,她本能的觉得一提,身边这位说不定又要吃醋,她还是把话题又转到了梅锡元身上:“……这位小郡主同梅大人有什么过节么?”

这种问题就把宫计给问住了,不过他依旧很平静:“你若想知道,我这就让黄柏去给你查。”

姜宝青拦住他:“倒也不必,明儿韦夫人反正也过来玩,我到时候先问问她……对了,韦夫人的几个孩子都可爱得紧,人家又是头一次上门来玩,我得多备些见面礼。”

宫计深深的看着姜宝青:“这么喜欢孩子?……那不如我们自己生一个?”

姜宝青:……

真的是在劫难逃……

好在宫计虽说经常在床上跟疯了似的折腾姜宝青,但也并非是索取无度。他知道姜宝青第二天要宴请梅锡元的夫人韦氏,他也不舍得折腾的太狠,让姜宝青挺着疲累的腰去应酬。

情浓时,他在姜宝青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气得原本昏昏沉沉的姜宝青咬牙笑了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宫计轻笑一声,拉着姜宝青坠入情海之中。

……

翌日,姜宝青起床时宫计已经去官衙了,她拿床头的铃铛摇了摇,让人进来送水。

夏艾红着脸低着头端着水进来了。

水是一直温在茶水间炉子上的柠檬水,是前些日子姜宝青自个儿拿柠檬蜂蜜渍的。丫鬟们知道姜宝青的喜好,早上差不多掐着点儿泡上一杯,姜宝青起床前喝一些,又润嗓子又提气色。

夏艾看着身着寝衣的姜宝青脖颈处露出来的点点痕迹,脸越发红了。

好在现在到了冬天了,大家穿得本来就厚,姜宝青穿个带一圈绒毛的中衣倒也不会太热。

夏艾看着她们家夫人那一身明显是被疼爱过的痕迹,脸越发红了。

她一直很纳闷,夫人跟将军感情明明一直都很好,怎么这么久了,夫人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这般想着,夏艾忍不住悄悄看向姜宝青的肚子。

姜宝青喝完柠檬蜂蜜水,就见着夏艾在那偷偷摸摸的看向自个儿的肚子,那纠结的小神色,惹得姜宝青都有些忍俊不禁。她坐在床沿上,随手将茶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起身拿了件外衫披上,摸了摸肚子,随口跟夏艾聊着:“我肚子上长肉了吗?怎么一直盯着?”

夏艾听得姜宝青突然这么问,脸色都变了,心虚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若不是姜宝青向来不喜欢她们动不动就跪的习惯,她这会儿估摸着后腿窝一软就给姜宝青跪下去了。

可在姜宝青那好奇的眼神下,夏艾又没法不回答,吞吞吐吐的问道:“夫人……是不喜欢小孩子吗?”

“没啊,还挺喜欢的啊,软软嫩嫩的,跟团子似的,”姜宝青说着说着就笑了,“今儿韦夫人过来,八成是要带着姝姐儿的,那孩子我就很喜欢啊。”

姜宝青随意的说着,一边去柜子里挑了两件衣衫拿了出来,站在屏风后自个儿换起了衣裳:“怎么这么问?”

夏艾把疑问说出了口开了个话头,后面的话就顺畅多了。饶是如此,她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奴婢是见夫人跟将军这么恩爱,却一直没……”

她咬了咬牙,虽说不想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怀疑她人,但还是说出了口,“奴婢怕有些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姜宝青的轻笑声自屏风后传了出来。

夏艾听得有些不解其意,但有一处是明白的她们家夫人没生气,而且心情似乎还挺好。

“孩子不急嘛,随缘。那些心思不正的人,哪怕我一年怀一胎,怕是她们也能找出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去爬宫计的床。”姜宝青嗤笑了下,不以为意的很。

听着姜宝青话里的意思,夏艾愣了下,有些讪讪的,不太好意思的拿脚尖搓了搓地面。

她知道自个儿这可能是瞎操心了。

夫人心里门儿清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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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四更的日子,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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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玩了会斗地主,赢了一晚上,开心!

第八百五十五章 下定了决心

“哎呀,”姜宝青低低的喊了一声,“夏艾,过来帮我看看衣服后面,是不是没有抚平。”

夏艾还在担心姜宝青会不会因为她的操心太过而生气,便听到姜宝青在喊她,连忙应了一声,美滋滋的也进去屏风后给姜宝青帮忙去了。

主仆二人一道弄平了衣裳,姜宝青左右侧着身子看着黄铜镜里的身影,满意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抬头看了一眼夏艾,轻笑道:“之前你们将军跟我提了提,说是伺候的人手太少了。我本来觉得也算够用了,不过又想了想,既然已经是开了府,有些事情确实得撑起来。我是想着……先提拔几个丫鬟。”

夏艾愣了下,她是个聪慧的,夫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提起这个……难道?

夏艾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姜宝青见夏艾浑身微微抖着,应该是已经猜到了,她也不跟夏艾卖关子,笑着点了点头,很是干脆道:“没错,我是想着你也算是跟在我身边有些时间了。虽说有时候心急口快了些,心思却是纯正的,也很机灵……我想着先把你提成一等丫鬟,跟觅柳寻桃的月例一样。你也帮觅柳寻桃盯着些下头的丫鬟,过几日买办过来,新丫鬟入了府,还是得靠你们这几个大丫鬟帮着容嬷嬷给她们立规矩。”

夏艾浑身微微抖着,她强行遏止住自己想要跪下谢恩的冲动,带着泪笑道:“夫人这般器重奴婢,奴婢无以为报,只能拼尽全力让夫人不失望就是了。”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表忠心,说得很实在。

姜宝青满意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一会儿早饭的时候我就把这消息跟她们说一下,到时候你也好仔细观察一下那些小丫鬟们。”

夏艾立即明白过来姜宝青的用意。

姜宝青这并非是临时起意,提前告诉她,也是怕一会儿她在小丫鬟面前失态,竖立不起她一等丫鬟的威严;二来也是方便她到时候专心观察小丫鬟们的神色。

毕竟,考察已经开始了。

果然,在吃早饭的时候,姜宝青罕见的喊了不少小丫鬟进来,眼神在她们身上一一扫过,却没说什么。

姜宝青气定神闲,下头的小丫鬟们却心里都有些惴惴的,不知道向来用饭时不喜欢旁人服侍的夫人,怎么会突然把她们给喊了进来,难道是心情不好?

丁香也在二等丫鬟那一排里站着,她看着姜宝青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跳得极快。

她最近都有些心烦意乱的,睡眠不太好,天还没亮的时候她便醒了,想着去倒座那边倒杯热水喝。

正好就看到了宫计从正房出来,下颚绷得紧紧的,腰间佩着剑,面若冰霜大迈步的往外走。

丁香心里砰砰直跳。

将军一定是跟夫人吵架了!

丁香却是不知,太后千秋临近,宫计督察司那边公务繁忙得很,更是连早饭都没吃便匆匆去了官署,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丁香这会儿正胡思乱想着,姜宝青的眼神仿佛只是从她脸上轻轻一扫,谁也没有主意到。

姜宝青手里拿了把小白瓷勺,慢慢的搅着一碗松茸粟米粥,语气很是随意的开了口:“自打我进了宫家,因着老夫人身边只有四个一等丫鬟,我也不好跃过老夫人去,身边一直只有觅柳跟寻桃两个一等丫鬟。”

姜宝青没说废话,开门进山,直奔主题。

丫鬟们听着姜宝青的话意,俱是惊了惊。

这意思,是要再提拔几个一等丫鬟?

几个二等丫鬟,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起来。

尤其是丁香。

姜宝青也没吊着她们太多,只是微微一顿,给了她们一点缓冲的时间,又继续道:“咱们既然是已经单独成府,我身边还是只有觅柳寻桃两个一等丫鬟,便有些不大像样了……开府的时候,外头添置了些粗使丫鬟,她们品性如何还得细看。这会儿咱们可以先提几个一等丫鬟。”

屋子里哪怕是三等丫鬟,这会儿都屏住了呼吸,听姜宝青继续往下说。

姜宝青笑了下,直接点了夏艾的名字:“夏艾。”

夏艾原本便站在姜宝青身后垂手立着,她听到姜宝青点她的名字,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她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看着分外稳重的应了一声:“奴婢在。”

“这些日子你做的不错,”姜宝青没说旁的,只夸了一句“做得不错”,又道,“往后你便跟觅柳寻桃的月例一样,领月钱的时候可别领错了。”

夏艾脸色红润,声音响亮的应了一声:“奴婢谢夫人提拔!”

她站在姜宝青身后,更容易看到眼前那些丫鬟们形形**的表情。

姜宝青抬手喝了一口粥,大概是味道不错,她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来,缓声道:“按理说应该再提拔一个一等丫鬟上来……”

姜宝青这话,将屋内的气氛推向了高峰。

二等丫鬟们几乎眼神放光的看向姜宝青。

尤其是丁香,她胸膛里那颗心,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

她直直的盯着姜宝青,想明白了一些事!

为什么今天早上将军板着脸离家了,又为什么今天姜宝青这般一反常态的故意把人都喊了过来,摆了排场用餐。

定然是将军提名让她做一等丫鬟,惹姜宝青生气了!

是了,肯定没错。之前将军就当着她的面跟姜宝青提的需要添一些人手了,只是那会儿姜宝青狡诈的很,没有接话。

看来是因着这个原因了!

丁香觉得自己勘破了真相,激动的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她满脑子都被她臆想出来的内容给占据了。

一时之间,竟然顾不上已经升为一等丫鬟的夏艾。

接下来姜宝青的话,她几乎都没有听进去,只隐约听到什么“看日后表现”“另一个一等丫鬟以后再说”之类的话,没过多久,跟着众人晕晕乎乎的出了屋子。

被院子里扑到脸上的冷风一吹,丁香的神志终于清醒了些。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被留在屋子里跟觅柳寻桃分工职责的夏艾,眼里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

若是之前,她可能会嫉妒的很,但这会儿,她想明白了。

丫鬟,不管二等丫鬟还是一等丫鬟,终究是伺候人的。

哪比得上当个主子来得舒坦!

丁香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不速之客

姜宝青用过饭不久,正打算再去花厅那边看看布置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就听得丫鬟来禀报,说是韦夫人的马车进门了。

姜宝青微微一惊,虽说她早早的安排了容嬷嬷去二门那候着,但也是奔着有备无患去的,倒没料到韦夫人真来的这么早。

跟在姜宝青身边的夏艾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天色。

没错啊,这会儿日头还早呢。

姜宝青微微沉吟了下,让人把药箱拿了过来,又微微拧着眉头点了两个丫鬟的名字,同夏艾道:“……你让她俩先去药房那边候着,看看有什么欠缺的,提前写了单子。”

这俩丫鬟是姜宝青之前从外头采买的,一直放在大将军府里。这俩丫鬟曾经在一家医馆当差,会分辩药材,只是那医馆老板犯了事,没钱打理那些关系,便把这两个能分辩药材的丫鬟高价卖给了人牙子,恰逢其会的被姜宝青买了下来。

姜宝青原本还打算再带这两个丫鬟学一段时间,才把她们放到家中药材库房那边的。

结果她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夏艾看姜宝青神色认真的很,也没敢耽搁,忙应了。

姜宝青又让人上了新鲜水果,蜜饯,点心等小食,在花厅里等了半刻钟,韦夫人便到了。

有些时日没见,韦夫人比姜宝青之前见的时候,神色还要差了些,明明不过三十岁的人,比姜宝青也大不了几岁,这会儿看着却活活像是姜宝青的长辈。

最让人诧异的,还是韦夫人今儿过来不止带了姝姐儿,竟然还带了一位打扮得明媚夺目的少女。

姜宝青认得她,是梅锡元前妻的娘家明家的小女儿,名唤明珠的。

姜宝青不动声色,依旧是笑盈盈的伸开了手:“姝姐儿,来婶娘这里,让婶娘好好看看。”

姝姐儿是认得姜宝青的,她笑咯咯的投入姜宝青的怀里,软软的小身子靠在姜宝青身上,却也没忘了规矩,奶声奶气的跟姜宝青打招呼:“姝姐儿给姜婶娘请安。”

姜宝青喜欢的不得了,她笑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对繁花镶红宝璎珞圈,小巧巧的,精致极了。

姜宝青将那璎珞圈直接给姝姐儿戴了上去,衬得姝姐儿那小脸越发莹白可爱。

姝姐儿年纪小,还不懂这些,只知道这位长得跟仙女似的婶娘给了她一个漂亮的小东西,她甜甜的朝姜宝青笑着,按照韦氏教她的规矩:“谢谢婶娘。”

韦氏吃了一惊。

她虽说常年在边疆,但好歹嫁得是长公主之子,眼力劲还是有的,姜宝青给姝姐儿的这璎珞圈,那做工品质一看就不是凡品,她有些不安的低声道:“……姝姐儿还小,姜夫人这见面礼也太重了些。”

明珠在韦氏身边轻轻的哼了一声。

到底是没见识的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过是个璎珞圈罢了,虽说确实名贵了些,可长公主府上什么好东西没有?也不知道姐夫是怎么看上这个没见识的罪臣之后的,真真是丢死人了。

韦氏脸色苍白了几分。

姜宝青也听到了那声哼,她不动声色的依旧笑道:“姝姐儿玉雪可爱,戴这俗物反而是给俗物添了光。这些小东西,正巧配我们姝姐儿。”

这也算是变相给韦氏解了围。

韦氏神色依旧有些苍白,勉强的笑了下。

姜宝青看了一眼一旁的明珠,仿佛不认识她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却是看向韦氏:“韦夫人,这位是?”

韦氏沉默了下。

明珠却不待韦氏跟姜宝青介绍她的身份,抢在韦氏前头开了口,笑盈盈的跟姜宝青介绍自己:“姜夫人日安,我姐姐是姐夫的原配发妻,我姓明,家中排行老幺,您唤我珠珠便是了。我们之前也是见过的。”

“原配发妻”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韦氏身上微微一颤,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来。

今儿她来大将军府,本来是避着这些人的,倒也不知道明珠是哪里得了消息,非要跟她一道过来,还拿出了前头已逝的明夫人说事,说什么她姐姐是原配发妻,她便是梅锡元光明正大的小姨子,若真要论尊卑,韦氏这个续房要在她姐姐牌位面前执妾礼!

韦氏原本就有些心乱如麻的,只得让明珠跟了过来。

不过夫人们互相上门拜访,确实经常带着一些比较亲近的晚辈,这也不算是失礼。

只是姜宝青看着,这明珠对韦氏的敌意根本不加掩饰,哪里来的亲近一说?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也跟明珠打了声招呼:“哦,是明小姐,我倒是忘了。”

姜宝青过目不忘,她这般说,只不过是觉得明珠对韦氏实在有些过分,看不过眼罢了。

人家韦氏怎么说也是带你出来做客的长辈,真要论起来你也要称呼一声嫂嫂的,怎么对人家这个态度?

姜宝青神色语气都淡淡的,让一旁的丫鬟给了明珠一份见面礼。

是一根造型极为精致的梅花发簪。

作为见面礼已经很是不错的。

当然,比起姝姐儿那繁花镶红宝璎珞圈还是差了不少。明珠拿到手的时候,忍不住嘟了嘟嘴,完全忘了方才她还嫌韦氏在那璎珞圈面前上不得台面。

姜宝青没有理会看着似乎想要跟自己再聊些什么的明珠,慢条斯理的剥了个小小的金桔,喂给了姝姐儿,得了姝姐儿一声甜甜的“谢谢婶娘”。她噙着笑,跟韦氏聊了起来:“……韦夫人,我看你脸色似乎有些差,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姜宝青这般关切的发问,韦氏差点落下泪来。

只是在这么多丫鬟前,在明珠前,她不想露出半分脆弱的模样来。

她露出一抹笑来,只是眼神看着有些凄惶:“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她顿了顿,低声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姜夫人说。”

明珠很是不满,涨红了脸,瞪着韦氏。

只是姜宝青也道:“明小姐,听闻明大人在任上时,府邸修建得分外风雅,堪称移步换景,想来明小姐作为明大人的爱女,定然也懂一些其中的门道……我家刚开府不久,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在这里还请明小姐帮个忙,去看看我家的园子,提几个建议可好?”

第八百五十七章 诊脉

作为主家的姜宝青都这么说了,明珠若是再强行留下就有些不太体面了。

明珠勉强的笑了下,看向韦氏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厌恶与警告。

明珠转过来看向姜宝青,勉强的笑了下:“姜夫人,韦氏是从边塞过来的,礼节上难免有些粗鄙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见怪。”

韦氏听明珠这般道,脸色白了几分,牙齿抵着下唇,没有说话。

姜宝青却是敛了笑,有些肃正的看向明珠:“明小姐,你这话说得有些无礼。且不论年龄,梅大人的官职比你父亲要高不少,你却张口韦氏闭口韦氏的,又说韦夫人的礼节有粗鄙的地方。可依我看来,明小姐这礼数,比之韦夫人,那可是差远了。”

明珠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脸色像是用颜料泼过似的,青转白又转红,难堪极了。

她浑身微微抖着,从牙缝里露出几个字来:“姜夫人这是故意为了韦氏来羞辱我?”

姜宝青懒得跟这种被惯坏的小姑娘一般见识,她微微一笑,扭过头去,看向在一旁服侍的觅柳:“觅柳,家里园子小径复杂了些,你带明小姐出去转转,小心别让明小姐迷了路。”

这就差直接开口赶人了。

明珠又羞又恼的霍然起身,眼里含着泪直接往门外去了。明珠带来的丫鬟急急的叫了一声“小姐”,跟着跑了出去。

觅柳福了福身子,这才不慌不忙的跟了上去。

韦氏眼眶红了些,看着姜宝青,似是感慨万千,又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宝青看她似是还有顾虑,顿时明白了韦氏这事怕是牵扯不小。

她顿了顿,让屋子里的丫鬟都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姜宝青,姝姐儿,还有含泪的韦氏。

姝姐儿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看看韦氏,又看看姜宝青,奶声奶气道:“姐姐们怎么都走了?”

韦氏眼里含着泪,笑道:“姐姐们还有事要忙。姝姐儿,接下来的事,你要保密,不能让旁人知道,懂吗?”

姝姐儿怔了一下:“连爹爹也不能告诉吗?”

韦氏眼里的泪越多了。

她摇了摇头。

姝姐儿怔怔的看着韦氏,见韦氏似乎要哭了,慌得她小身子从姜宝青怀里挣脱下来,跑向韦氏,拿小手去给韦氏擦泪:“娘,你怎么哭了啊?你别哭,我不跟爹爹说,就算桐哥儿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韦氏搂住姝姐儿的小身子,将头埋在女儿肩膀上,一边拿帕子擦着泪,话里却是带着笑:“好孩子,娘没事。”

她似乎越发坚定了信念,一边轻轻拍着姝姐儿的背,抬头看向姜宝青,满是坚定道:“姜夫人,我也是学医的,知道有些药,可以针对不同人不同的体质下药,造成短期内虚弱生病的假象,不容易被人探查到,后面停了药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影响……”

姜宝青顿时明白过来。

她之前就隐隐猜到一点,韦氏这般着急来找她,定然是有求于她。

韦氏见姜宝青沉吟不语,咬了咬牙,起身便要给姜宝青跪下。

姜宝青忙上前两步扶住韦氏,拦住她, 带了些责怪的语气道:“在孩子面前,你这是做什么,你就不怕吓到姝姐儿?”

韦氏的手搭在姜宝青胳膊上,见姜宝青态度坚决,苦笑着摇了摇头:“姜夫人……我也并非是逼迫于你。实在是想不到旁的法子了。”

她面有愧色,原本就有些瘦削的脸上,这会儿更显得憔悴。

作为一个真心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这是要到了什么样的境地才能让她做出这样的请求?

韦氏见姜宝青一直没有说话,她难掩失落之色,强笑了下,见姝姐儿一直有些怕的抱着她胳膊不撒手,摸了摸姝姐儿的头,柔声道:“……姝姐儿去院子找燕儿姐姐玩好不好?”

燕儿是韦氏的丫鬟,性子活泼,跟姝姐儿一直玩的不错。姝姐儿闻言有些心动,小脸上显出了几分犹豫。

但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小声道:“姝姐儿在这里陪娘。”

姝姐儿短短的一句话,让韦氏方控制了几分的情绪差点又崩溃了。

“姝姐儿还不能走。”泪眼朦胧的韦氏,蓦然听到姜宝青开口说这句话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抬起泪眼看向姜宝青,只见姜宝青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道:“姝姐儿走了,我怎么给她把脉啊?”

韦氏其实并不是一个脆弱的女子,真要是脆弱,也没法几年如一日的在军营里帮着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军士们包扎治病。

姜宝青看着韦氏那副要哭却又强忍着不哭的模样,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然后小声道:“你若真的想哭,那就在这里哭一会儿吧。”

韦氏却用力的擦了擦眼泪,神色有些坚毅的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哑:“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哭这种没用的事情上。”

“娘……”姝姐儿有些怯怯的喊了一声韦氏。

韦氏看向姝姐儿的神色,立刻柔软了不少,她推了推姝姐儿,声音沙哑:“去你姜婶娘那,让你姜婶娘帮着看看你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吃饭啊。”

姝姐儿闻言几乎是立马捂住了小肚子,有些慌张的抬头看了一眼韦氏,声音软软道:“娘……我没偷吃糖果子……”

这不打自招的举止让韦氏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偷吃糖果子,你看看你的牙齿……我分明都告诉伙房暂时先别做糖果子啦。”韦氏刮了刮姝姐儿的鼻子,“小贪吃鬼,去你姜婶娘那,让你婶娘看看你还偷吃什么了。”

姝姐儿苦着小脸,见她娘不好说话,又扭过头去跟姜宝青撒娇:“婶娘~”

姜宝青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姝姐儿蹬蹬瞪的跑到姜宝青怀里,软软的撒娇:“婶娘~你生得这么好看,姝姐儿吃了什么,不要告诉我娘好不好?”

姜宝青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拉起姝姐儿的小胳膊,让姝姐儿把手腕平放在她的膝头,就势给她诊起脉来。

姝姐儿见撒娇攻势没用,扁了扁小嘴巴,但还是乖乖的将手放在姜宝青的膝头,没有抽出去,任姜宝青给她把脉。

韦氏也满是期待的看着姜宝青。

结果原本还笑盈盈的姜宝青,这会儿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起来。

第八百五十八章 慢性毒

韦氏看着姜宝青的脸色,有些不明所以,心里下意识的咯噔了一下,忐忑不安道:“……怎么了?”

姝姐儿也歪着小脑瓜看着姜宝青。

姜宝青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韦氏的问题,而是轻声哄着姝姐儿:“姝姐儿乖,把另一只手给婶娘。”

姝姐儿闻言乖巧的换了只手给姜宝青。

姜宝青将手指轻轻的放在姝姐儿的手腕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把起了脉。

韦氏的脸色都白了,她心揪着,不知道姜宝青这是什么意思,可她这会儿也不敢问,她知道,姜宝青正在全神贯注的给姝姐儿把脉,她不能去打扰她。

这次把脉用的时间要稍长一些,韦氏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姜宝青才收回了手。

韦氏提着心吊着胆,声音有些发颤道:“姜夫人……姝姐儿她……”

姜宝青看着脸色苍白,强撑着一口气的韦氏,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缓缓道:“韦夫人放心,幸亏你带姝姐儿来找我把脉,一切都还来得及。”

饶是如此,韦氏还是差点晕过去。

她颤着胳膊惊惧交加的将姝姐儿抱在怀里,说不出话来。

姝姐儿有些不明所以,但她依旧还是很懂事的小手在她娘背后拍了拍,奶声奶气道:“娘,你怎么了?”

“娘没事……没事……”韦氏怕吓着孩子,强行忍着情绪,抬起头来勉强露出个笑来,她也轻轻的拍了拍姝姐儿。

姝姐儿便甜甜的笑了起来。

韦氏看着单纯可爱的女儿差点落下泪来。

姜宝青想了想,拿了一盘糖果子给姝姐儿吃,示意韦氏跟她到一旁去。

韦氏忙忍住泪,嘱咐了一句姝姐儿乖乖的,几乎是小跑着跟姜宝青去了一处角落里。

这处能看到乖乖坐在椅子上吃着糖果子的姝姐儿。

韦氏这才按捺不住般,急急的压低了声音,颤着问姜宝青:“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宝青低声道:“姝姐儿中了慢性毒。好在剂量非常小,我一会儿开副药,你让姝姐儿服下,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毒,极为隐秘歹毒,剂量又小,脉象上那一点点浮动极难引人注意。我想对方打的是诱使姝姐儿长期服用的主意……等姝姐儿身上出现了症状,那时候早就回天乏术了。”

韦氏手紧紧攥着胸口处的衣裳,脸色发白。

竟然有人想害她的姝姐儿!

是谁!

惊怒交加过后,却是翻涌上心头的后怕。

后怕极了。

如果她没有带姝姐儿过来求姜宝青开药,好将姝姐儿留在身边,那么……

韦氏想都不敢想。

她像一只被激怒的母兽,微红的眼眶不再是难过哀伤的泣意,而是要扑杀对方的狠意。

……竟然想害死她的姝姐儿!

她绝不原谅!

韦氏猛地抬头,看向姜宝青,声音还是沙哑的:“这毒,不会给姝姐儿留下什么影响吗?”

不远处的姝姐儿,还在那开心的吃着糖果子,见姜宝青看过来,她高兴的朝姜宝青挥了挥手。

姜婶娘家的糖果子可真好吃啊!

姜宝青朝着姝姐儿笑了下,这才收回了视线,低声道:“也是姝姐儿福大命大,再晚个几天,怕是回天乏术了。”

姜宝青的话像是一柄大锤,落在了韦氏的心上。

“……”韦氏凄凄的笑了起来,“我原本以为,只要我退让了,最起码可以留一个孩子在我身边的……没想到他们这么狠心,竟然……”

韦氏眼里的凶光又慢慢的浮了出来。

一个敢于在兵营里常年直面血腥场面救人的女人,原本就不是什么软弱之人。

藏在背地里给姝姐儿下毒,想要害死姝姐儿的人,彻底踩到了韦氏的逆鳞。

韦氏抹了一把眼泪,她知道自己没时间软弱了。她看了一眼舔着指头上糖霜的姝姐儿,这才回过头来,下定了决心,跟姜宝青和盘托出:“……姜夫人,我想要和离。”

这话一说,姜宝青眉头跳了下。

之前韦氏提出要给姝姐儿开那种让人身体暂时虚弱的药时,姜宝青隐约猜到了应该是跟德荣长公主那边的矛盾,但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可能这跟姝姐儿被下毒一事有关。

韦氏顿了顿,眼睛依旧红肿着,神色却已然很是坚毅,显然是已经彻底下了决心的模样:“姜夫人是赤诚良善之人,我同姜夫人直说也没什么关系……想来姜夫人也看出来了,我婆母,长公主殿下,一直很不喜欢我。”

这个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姜宝青沉默的点了下头。

韦氏自嘲又苦涩的笑了下:“我原本以为,只要我恪守着为人媳的本分,长公主殿下迟早会接纳我。不接纳我也没有关系,只要好好善待我的几个孩子便是了……哪怕长公主殿下让我将姝姐儿留下,只要长公主殿下好好对待姝姐儿……”她脸上闪过一抹忍耐之色,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姜宝青静静的等着韦氏平复心情。

好半晌,韦氏才微微颤着又开了口,“可是,谁曾想……长公主殿下竟然有意跟云滇王府联姻。”

这消息姜宝青还是头一次知晓,她怔了怔,顿时又明白过来。

怪不得!

德荣长公主跟驸马膝下只有梅锡元这一个独子,跟云滇王府联姻自然只能是梅锡元把人给娶进来。

可云滇王府的小郡主,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姜宝青想到冉玲玉因着侯西园名字里有“西园”二字,跟梅锡元重了名,便砍掉侯西园胳膊的事,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这个正室自然是碍了眼挡了路的,”韦氏垂着眼,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讥讽的弧度来,“我是个知情识趣的,没了男人也不是没法活,既然碍了人家的眼,那我走就是了……”

说到这,韦氏的身子都微微的颤了起来,“可我的四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我不能……我不能……”

她有些崩溃的捂住脸,身子一颤一颤的,像是在抽泣。

姜宝青静静的等着韦氏的情绪平复下来。

第八百五十九章 糖果子

“让姜夫人见笑了,”韦氏拿帕子擦了擦泪,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在跟姜宝青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时间哭哭啼啼了,我不能再哭了,哭是没用的。”

姜宝青轻声道:“我虽然还没有做母亲,但我能理解韦夫人的这份心情。”

姜宝青简单的一句话,让韦氏刚止住的泪险些又要决堤。

韦氏攥紧了手,强行将鼻头的酸意给忍了下来。

她看向姜宝青,低声道:“……我知道,梅家是高门大户,因着只有我夫君一个独子,向来看重子嗣。梅驸马也跟我暗示过,说断然不会任由梅家的骨血落在外头。我便想着,好歹,好歹能让我带走一个孩子……”

“所以,我便想出了这么个损招,想让姝姐儿看着虚弱些,这样好歹我能将姝姐儿带走!”泪水从韦氏眼眶中滑落,她却浑然未觉般,怔怔道,“……一定是老天爷为了惩罚我,我算是什么娘亲,竟然打起了自己孩子健康的主意……”

“不对,”姜宝青坚定又柔和的打断了韦氏的话,“对姝姐儿下毒的,是那背后的丧尽天良之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哪怕是跟我求药,头一个要求不也是对孩子的身体没什么影响吗?”说到这儿,姜宝青语气严肃了起来,“韦夫人,你家里的恩恩怨怨我不欲掺和,我只想告诉你,已经没时间了,对方已经在暗中对姝姐儿下手了,这一次恰好我诊了出来,那以后呢?”

韦氏怔了下,苦笑了下:“姜夫人说的是,我分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还是自怨自艾起来。眼下最关键的,是将背后下毒之人揪出来,免得再害了我的姝姐儿!”

她攥紧了手掌心,看向姜宝青:“姜夫人,关于这毒,你有什么线索吗?”

姜宝青低声道:“这种毒无色无味,但毒性极为霸道,是会慢慢让人的身子虚弱,然后全身衰竭而死……”

韦氏听到“虚弱”二字,浑身一震,脑子里闪过什么,浑似一道闪电将她劈在了原地。

姜宝青看韦氏的模样,知道她也明白过来,便干脆的点了点头:“没错,这下毒之人怕是已经猜到了你会给姝姐儿下药,让其虚弱。诚然你做为一名母亲,会考虑姝姐儿的身体,但到时候若是姝姐儿毒发了,那有心人怕是会立马‘查出’你曾经给姝姐儿服用过让其虚弱的药一事……这毒导致的无药可救的虚弱,就会全都扣到你的头上。到时候,你就是一个居心叵测对女儿下手导致女儿过于虚弱不治而亡的罪人。”

韦氏面无血色,她许久才缓过劲来,手一直紧紧的攥着,指甲甚至已经掐破了掌心,点点鲜血滴落在地上。

姜宝青低声提醒道:“韦夫人,你的手……”

韦氏犹如大梦初醒,她声音嘶哑:“真是好毒的一条计策!……我韦菱儿何德何能,能让人家这般步步为营的算计!”

韦氏的恨意,犹如实质。

迫害她没有关系,但是以她女儿的命来迫害她这个当娘的,那她如何能忍?

姜宝青抿了抿唇:“……你仔细想想,是否有人就姝姐儿这事引导过你?”

韦氏满腔的恨意,稍稍敛了些,皱眉苦想。

半晌,她才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紧了后槽牙:“……是梅驸马身边的一个小妾。我那天偶然听到她在同丫鬟诉苦,说她曾经有个女儿,但因着打从生下来就胎里不足,虚弱得很,一看就是不长命的人。驸马便懒得护着她,后来被长公主殿下给……现在想想,怎么可能那么巧就听到了这些!”

姜宝青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道:“还有,给姝姐儿下毒之人,你可有眉目了?”

说到这,韦氏明显的焦虑不安起来:“姝姐儿的吃食向来是我盯着的……姜夫人,我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姜宝青看了一眼还在大厅开心的小口小口啃着糖果子吃的姝姐儿,低声道:“……方才姝姐儿说偷吃了糖果子,可你明明下了命令让灶上不给姝姐儿做这个。那么,是谁偷偷给姝姐儿的?”

韦氏浑身一震,几乎是步履踉跄的跑向姝姐儿,双手按住抓住姝姐儿的胳膊,焦急着摇着:“姝姐儿,你告诉娘,你的糖果子是谁给的?”

姝姐儿脸上露出了有些害怕的神色来,她挣了挣小身子,喃喃道:“娘,疼……”

韦氏吓得连忙松开了手,白着脸:“姝姐儿……你哪里不舒服?”

姜宝青跟了过来,见韦氏已经有些过度紧张了,她摸了摸姝姐儿的小脑袋,安抚道:“姝姐儿别怕,你是哪里疼?你娘好担心你。”

姝姐儿偷偷的看了一眼韦氏,见韦氏很是着急的模样,她忙道:“娘方才捏得姝姐儿胳膊疼……娘别急,姝姐儿现在不疼了。”

韦氏几乎要瘫在那儿。

姜宝青见姝姐儿手上还拿着那个糖果子,她嘴小得很,又一直秀气的小口小口吃着,这一块只是吃了一半而已。

她心下一动,问道:“是姜婶娘这里的糖果子好吃,还是你之前别人给你的糖果子好吃呀?”

“婶娘这里的糖果子好吃。”姝姐儿甜甜的朝姜宝青笑了笑,举了举手上的糖果子,强调道,“我吃过那么多的糖果子,婶娘这的是最好吃的。”

姜宝青见状笑得越发深了:“那好,那你答应婶娘,婶娘以后每天给你送一块糖果子过去,但你要跟那个给你糖果子吃的人说一声,让她不用再给你带糖果子啦。要是你还吃那个人的给的,婶娘就不给你送了。”

姝姐儿显然有些犹豫,但手上这块散发着香甜可口气息的糖果子深深的诱惑了她,她吸了一口口水,有些犹豫的问姜宝青:“真的每天都送吗?”

姜宝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婶娘从不骗人。你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每天都给你送一块过去,只是你年纪小,不能多吃。”

姝姐儿对生得好看又温柔可亲的姜宝青很是有信任,闻言放心的点了点头,笑了:“那我跟燕子姐姐说去,让她不用给我偷偷带啦……”

她明白自己说漏了嘴,捂住了小嘴巴,有些懊恼:“燕子姐姐跟我约好啦,我不能跟别人说的。”

韦氏今儿受到的惊骇已经够多了,然而在她从女儿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大吃了一惊,整个人都有些晕眩。

燕子?

竟然是燕子?!

第八百六十章 两副药

姜宝青记得那个叫燕儿的小姑娘。

打从进来就站在韦氏身后,笑起来带两个小梨涡的,看上去天真又可爱。

“……燕儿是前两年边塞附近的村子逃荒过去的小姑娘,”韦氏低声道,“那年边塞大旱,她家里人都饿死了,活不下去了,我出城去采药的时候,她倒在了我马车边上。我给了她吃的,她从此便跟着我了。那会儿柔姐儿还在我肚子里,姝姐儿年纪小又爱撒娇,我不敢抱姝姐儿,是燕儿一直帮我哄着姝姐儿的。”

韦氏说到这,沉默了下去。

她这次没有哭。

不管是谁,敢对她的孩子下手,她说什么都不会放过对方的,哪怕是做鬼,她也要撕下对方的一口肉来。

姜宝青道:“其实也未必是糖果子。只是眼下这是最可疑的,你先别打草惊蛇,悄悄的把那糖果子给留下来……没两日就是太后寿宴了,到时候你让人拿给我,我看看有没有毒。”

韦氏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姜宝青又笑着摸了摸姝姐儿的小脑瓜:“姝姐儿乖,你还是别跟你燕儿姐姐说这事了,万一你燕儿姐姐知道了你觉得她给你的糖果子不好吃,伤心了怎么办?”

姝姐儿不明白大人们那么严肃的在谈些什么,但姜宝青这话她是听得懂的。她歪着小脑瓜,想了想,点了点头:“婶娘说得对。”

姜宝青谆谆教导:“但是,你不是更想吃婶娘这儿的糖果子吗?到时候你燕儿姐姐给你的糖果子,你不能吃哦,不然到时候婶娘就不给你送了。”

姝姐儿咬着小指头,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哦,姝姐儿知道了……但是这样燕儿姐姐会不会很伤心啊?”

姜宝青抚掌而笑:“姝姐儿想的太周到了,那到时候你就跟燕儿姐姐说,你小肚子饱着呢,过一会儿再吃,好吗?”

姝姐儿被姜宝青夸的满面红光,她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脆声应道:“知道啦。”

韦氏看着这般乖巧听话的女儿,心里更是涌起无边的勇气来。

为了她娇娇软软的孩子,她愿意披荆斩棘,无论对面是什么妖魔鬼怪,她都要将其撕碎!

明珠有些恼怒的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故意把这些山水给批得一无是处,看着很是娇蛮生气的模样,觅柳好脾气的陪着,只管笑着应“明小姐说的是”。

然而觅柳却发现,明珠偶尔会有些焦躁的往正院的方向飞快的望上一眼。

觅柳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有多说什么,准备到时候回禀给她们夫人。

明珠逛着逛着显然就有些焦躁了,她掉头往来时的路走,觅柳便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拦住她,谦恭的笑着:“明小姐是不是迷路了?那边还有一座亭子,据传是大匠吕先生的手笔……”

明珠根本没什么耐心听觅柳在这跟她扯皮,然而觅柳笑盈盈的,说话待人又滴水不漏,她总不能平白跟觅柳翻脸落人话柄。

她站在原地,脸色变幻莫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面上带着勉强的笑,到底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含笑带刺说了几句:“你们大将军府待客可真有意思,把客人往园子里赶的……”

觅柳不卑不亢的笑了下,不软不硬的回了明珠一句:“不过是请明小姐欣赏一下园子罢了,怎么就成了往园子里赶?照明小姐这般说,日后宴席都不必游园了,客人们直接在屋子里待着就行了,免得主家被明小姐怨怼。”

明珠哪里想到觅柳不过是一个丫鬟都敢这般不软不硬的给她钉子碰,她当即怒不可遏,抬起手来便想给觅柳一巴掌。

然而看着觅柳不闪不避直直看向她的眼神,她高高扬起来的巴掌终是没有落下去。

明珠收回了手,恨恨的跺了跺脚,阴着脸扭身往园子深处去了。

……

屋子这边,韦氏按照姜宝青嘱咐的,收拾好了情绪,嘴角带笑的逗着姝姐儿玩。

姝姐儿高兴得咯咯直笑。

姜宝青开门把丫鬟都唤了进来,不着痕迹的往那个叫“燕儿”的丫鬟那边看了一眼。

燕儿明显有些着急,几乎走在了所有丫鬟前面。

要是硬说她担忧主子倒也说得通,但看她那个勉强的神色,显然是紧张大于担忧的。

姜宝青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的唤了一声“寻桃”。

“奴婢在。”寻桃笑盈盈的上前。

姜宝青笑道:“我记得你说康康这几日有些不大舒服?”

寻桃反应极快,立马换上了一副有些发愁的脸来:“可不是吗?这几日晚上几乎都要咳嗽,担心死奴婢了。”

姜宝青笑道:“左右现下无事,韦夫人也不是那等小气的。康康呢?你把康康带来,我给他看一看吧。”

寻桃脆生生的应了:“容嬷嬷今儿歇着,在小院里帮奴婢看着呢,奴婢这就去把康康接过来。”

燕儿神色微微动了动。

她偷偷看向韦氏的脸,见韦氏顶着一双发红的眼眶,既激动又期待的模样。

她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来韦氏是真的跟姜宝青开口了,谈成了……

姜宝青这是要借着什么康康的名号,替韦氏拿药了吧?

不多时寻桃便带了康康过来,康康跟姝姐儿差不多年纪。真要算起来,康康还应该叫姝姐儿一声表姐,两人甚至眉眼间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姝姐儿好奇的看着这位小朋友。

姜宝青倒也不是全然乱说的,这几日越发冷了,康康确实有些咳嗽,只不过姜宝青早就嘱咐过寻桃了,给康康多喝些温水即可,倒也没到要喝药的地步。

“你向来做事稳妥,这事你来办吧,按照这个药方,去给康康熬一副药来。”姜宝青给康康把了把脉,又摸了摸康康的小脸蛋,这才去一旁的书桌那写了个方子,递给寻桃。

姜宝青的手指头轻轻的勾了勾寻桃的手心。

寻桃了然,接过药方子:“奴婢晓得了。”

姜宝青又看向韦氏:“韦夫人,我记得你方才说姝姐儿这几日也有些咳嗽?”

韦氏连忙点头:“是啊,姝姐儿可能对京城的气候有些不太适应。”

姜宝青笑道:“方才我给姝姐儿看了下……”

她像是意识到自己有所失言,顿了顿。

燕儿眼里闪过一抹了然。

姜宝青含糊的咳一下,继续道:“……反正寻桃也正好去拿药,我让她用些乌梅,陈皮,山楂,甘草,熬一碗汤给姝姐儿喝。”

这几样是姜宝青前几日让寻桃给康康熬的治疗咳嗽的汤水。

韦氏连声道谢,姜宝青笑着摆了摆手,寻桃领命出去了。

燕儿心下冷笑,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姜氏肯定是应了给韦氏开令人虚弱的药的方子,这会儿借着给什么康康熬药的理由,让姝姐儿把药喝下去。

呵,她这般机智,怎么会被这种小小的伎俩蒙骗?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上钩

韦氏这会儿看着情绪已经是好了很多,大方得体的跟姜宝青聊起了她近些日子的一些见闻感受,姜宝青对韦氏在塞外的生活也很好奇,两人一来一往倒是聊了不少。

燕儿慢慢的放下了心,想着那药果然如同那人所说,厉害得紧,剂量又小,在毒发之前不可能会被查出……哪怕是名满京城的神医姜宝青呢,不也是什么都没发现吗?

亏她还提心吊胆好久。

燕儿垂下眼。

姝姐儿对康康好奇的很,她从韦氏的膝头滑下来,走到乖巧坐在椅子上吃着小点心的康康,好奇的左右打量着,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兴奋的回头跟韦氏说道:“娘,我觉得康康的眼睛有点像桐哥儿!”

韦氏看着姝姐儿这般天真懵懂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女儿遭受的一切,然而她也明白,自己这会儿必须挺住,不能让人看出半分端倪来……她强打起精神来,去打量起康康来。

这仔细一看,确实是有几分相像。

韦氏点头,附和道:“姝姐儿说得没错。”

旁人不知内里,只以为是巧合,毕竟世上相像的人那么多。知道康康身世的姜宝青却忍不住心中一叹,论起来,康康还得喊德荣长公主一声“姑祖母”,桐哥儿是德荣长公主的孙子,两人是表兄弟的关系,某些地方生得像也是正常的。

姝姐儿得了韦氏的肯定,越发高兴起来。她踮着脚去桌子上拿了个糖果子,巴巴的递到康康面前,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弟弟,这个给你吃。”

康康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姝姐儿顿时开心的笑了起来。

同龄的孩子很容易玩到一块去,不一会儿,两人已经熟的互相称呼彼此的名字了。

姝姐儿兴奋极了,这是她来京城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奔回韦氏的身边,撒娇道:“娘,我们可以把康康弟弟请到家中做客吗?”

韦氏想起如今危机四伏的长公主府,心下一紧,然而燕儿正在一旁盯着,她不能流露出半分软弱来,她带了个笑,摸了摸姝姐儿的发顶,柔声道:“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呀,你也要问康康跟她的姐姐呀?”

姝姐儿又欢快的如同小马驹似的,蹬蹬瞪跑到康康身前,眨着眼睛问康康:“康康,你愿意去我家玩吗?”

康康年纪虽然小,但知道姐姐寻桃工作忙得很,他摇了摇头,建议道:“要不还是你来找我玩吧,我就住在后院那边的一个小院子里。”

姝姐儿的兴趣果然被这个提议给吸了过去,她又欢快的大声问韦氏:“娘,我可以经常来找康康玩吗?”

没两天就是太后的寿宴了,在太后寿宴结束后,韦氏就计划带姝姐儿离开的。但眼下有人对姝姐儿下了手,用心极其歹毒,韦氏下了决心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对方。

……怕是没有时间让姝姐儿交朋友了。

韦氏心下喟叹一声,但面上依旧带着柔柔的笑,应了姝姐儿:“好啊,只要娘没什么事要忙,就带你来找康康玩,好不好?”

姝姐儿得了韦氏的应允,高兴的不得了,甜甜的朝着韦氏露出一个粲然的笑来:“姝姐儿最喜欢娘了。”

韦氏拿帕子掩着唇笑,心里却因着姝姐儿这句话,酸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小女儿……她一定会好好保护好她的。

姝姐儿跟康康在一旁玩闹的时候,明珠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了姜宝青使了人去传了话。

明珠一进门,先忍不住望向姝姐儿,见姝姐儿跟一个陌生小男孩正在一旁玩得开心,她眼里闪过一抹什么,斜了一眼韦氏,口中的话却是有些娇蛮:“姜夫人待客真是太热情了……我在园子里吹了那么久的风!也不知道这个韦氏……韦夫人有什么话,要跟姜夫人私底下说那么久!”

姜宝青讶然道:“不过小半个时辰……明小姐可是觉得累了?恕我直言,明小姐这身子也太孱弱了些,需得好生锻炼啊。”

明珠被姜宝青这话说得脸差点气歪了。

这不就是在说她的身体不好吗?!

明珠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手指头虚虚点着姜宝青,一副气狠了的模样。

姜宝青脸上越发不赞同起来,正儿八经道:“明小姐这也是了,方才还在那说人家韦夫人的礼仪问题,我倒不知,明家的礼仪竟然是让明小姐可以随便用手指指着诰命夫人的吗?……明小姐真是好大的派头。”

明珠浑身僵硬的收回了手指。

这个姜宝青,真的太讨厌了!

正当明珠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寻桃终于端了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药汁,走了进来。

明珠脸色一变,却看到燕儿朝她轻轻眨了下眼。

她心神镇定下来,却又故意皱着眉头,不再跟姜宝青搭话,却是大声问起了韦氏:“韦夫人,这是什么?”

“韦夫人”三个字,从明珠嘴里吐出来,颇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韦氏这会儿看谁都像是谋害姝姐儿的主谋,尤其是明珠……她也是知道的,因为明珠的姐姐是梅锡元的原配发妻,明家一直想往梅锡元身边再送一个女人过来。

当然,明家上上下下都偏宠明珠,自然是不可能将明珠许配给梅锡元当妾;尤其是这会儿梅家有意跟云滇王府结亲,娶小郡主冉玲玉为梅锡元正妻,明珠就更不可能有堂堂正正嫁给梅锡元的一天了。

虽说这样,但韦氏依旧不敢降低对明珠的防范。她见明珠这般问,故意露出一个紧张又慌张的笑来:“……没,没什么,姝姐儿前几日不是有点咳嗽么,煮了些乌梅陈皮甘草汤。”

明珠心下一跳,见韦氏身边的燕儿又朝她轻轻眨了下眼,知道事情成了,差点笑出来。

她挑了挑眉:“那另外一碗呢?”

明珠问的很不客气,韦氏也没有动怒,解释道:“是寻桃的弟弟,康康,这几日有些凉了,给他熬的药。”

第八百六十二章 药渣

明珠看了看康康,再看了看脸色微微发白,握紧了手,明显有些紧张的韦氏,顿时明白了什么,差点笑出声来。

她在心里满是讥讽的嘲笑着韦氏。

好端端的,让一个下人的弟弟突然过来,还这么巧的吃什么药?

当她傻吗?

欲盖弥彰!

明珠心里轻轻的哼了一声,眼里隐隐有些兴奋。

看韦氏跟姜宝青的样子,果然是没发现她让燕儿给姝姐儿下的药。不然韦氏不得惊惧交加?哪里会是眼下这种做贼心虚的模样。

只要姜宝青一出手,到时候事发了,不仅可以让她姐夫直接厌弃了韦氏,还可以拖她看不顺眼的姜宝青下水,真是一石二鸟。

明珠心里得意的很,嘴角微微翘了翘,没有说话。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看了明珠一眼。

韦氏将姝姐儿拉到怀里,有些疼爱的将那碗药端到姝姐儿跟前:“姝姐儿乖,自己端着喝了,喝了这个你就不咳嗽了。”

姝姐儿嘟了嘟小嘴,小孩子没有一个喜欢吃药的,她本能的有些抗拒。

正当这时,寻桃笑眯眯的夸了康康一句:“康康真是太棒了。”

姝姐儿看过去,就见着康康双手捧着一个药碗,正仰头咕嘟咕嘟的大口喝着药。

那药碗很快就见了底。

康康把空药碗给寻桃看了一眼,他看姝姐儿不肯喝,又特特让姝姐儿看了一眼自个儿的碗底,只余着一丝残渣。

“不苦的。”

康康大声跟姝姐儿道。

姝姐儿犹豫了下,又不肯在新认识的小伙伴面前丢脸,她一咬牙,端起那个碗,也学着康康的模样,喝了几口。

结果她差点喝不下去,皱着小眉头:“有点苦……”

康康诚恳的劝她:“真的不苦啊。”

韦氏带着笑,声音微微发颤的哄着姝姐儿:“姝姐儿乖,喝完了你就跟康康出去玩好不好?”

姝姐儿顿时双眼放亮,她犹豫的看了看康康满是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个小小的药碗,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两只小手捧着小碗,大口将碗里的药给喝了下去。

不多时,她便喝完了,鼻子眼睛眉毛几乎都挤到了一处去,可怜巴巴道:“我怎么还是觉得有点苦呀……”

明珠心下暗讽,那是自然,那叫什么康康的,喝的是真正的陈皮乌梅甘草汤,自然是甜滋滋的。姝姐儿喝的却是偷龙转凤的货真价实的中药,怎么可能会好喝?

韦氏见姝姐儿喝完,满是欣慰的推了推姝姐儿:“去吧,去跟康康出去玩会儿吧。”

姝姐儿欢呼一声,欢快的跟康康手牵手出去玩了。

韦氏看着姝姐儿的背影,微带涩意的笑了下。

这笑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成了韦氏真的给姝姐儿喝了会让姝姐儿变虚弱的药的佐证。

原本站在韦氏身侧的燕儿,站了出来:“夫人,奴婢也去看着姝姐儿吧。”

那一瞬间,韦氏差点应激性的跳起来。

但她忍下了,强行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露出一个看着跟往日没什么区别的笑容来:“嗯,行,你去吧。”

燕儿从容不迫的走了出去。

姝姐儿跟康康没有走远,就在门外的院子里玩耍。

院子里有一棵西府海棠,宫计在西府海棠边上给姜宝青建了一个极为舒适的秋千,这会儿姝姐儿正跟康康两人并排坐在秋千上,见燕儿出来,姝姐儿还在高兴的喊着:“燕儿姐姐,来帮姝姐儿推秋千啊。”

燕儿笑着应了一声,过去了。

心里更是放心了。

韦氏听到外头隐隐传来的女儿咯咯笑着招呼燕儿的声音,心里更是对燕儿恨得牙痒。

姝姐儿跟她都那么信任燕儿,她为什么!

燕儿给姝姐儿跟康康推了会秋千,燕儿便软声道:“姝姐儿,奴婢推得有些累了,换个人来推,奴婢稍稍歇息会,好吗?”

姝姐儿向来乖巧,她抓着秋千绳回身看向燕儿,先应了一声,又关心道:“燕儿姐姐你去歇着吧,多歇一会儿也没事的。”

燕儿笑着去了廊下,似是要在廊下看着姝姐儿跟康康玩耍。

另一个跟着姝姐儿的丫鬟已经轻轻的推起了秋千,姝姐儿跟康康玩的忘怀,很快就投入到荡秋千的兴奋中,丝毫没有往燕儿这边看。

燕儿又在原地站了会儿,见果真没什么人注意她了,这才悄悄的往她留意过的小厨房方向摸了过去。

这时,她看见寻桃端着方才姝姐儿跟康康吃药的两个碗,进了小厨房。

燕儿忙躲在暗处,就见着不多时,寻桃先拎着一个砂锅出来,左右看了看人,看到四下里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那砂锅里的什么东西倒在了草丛中。

紧接着,寻桃又拎了一个砂锅出来,同样将砂锅里的东西倒在了草丛中。

倒完以后,寻桃又左右看了看,一副避着人的小心模样。

燕儿躲在暗中,看得清清楚楚的。

待寻桃走了后,燕儿悄悄摸到方才寻桃倒药渣的地方,看到那儿有两堆药渣痕迹,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一堆是连她也能分辩出来的陈皮乌梅甘草等药渣,另一堆,却明显复杂了很多。

燕儿脸上泛起一抹冷笑,拿了块帕子出来,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捡了些药渣起来,包在帕子里,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然后才将帕子给放进了怀中。

燕儿做完这一切,又小心的看了看四周,看得比寻桃要仔细的多,见无人注意这边,这才又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中午的宴席,是姜宝青精心准备的,里面加了好些边塞风味的菜肴,姝姐儿满是惊喜,吃得小脸上都是油。韦氏看着又好笑又心疼,孩子打小就是在边塞长大的,来了京中之后,虽说对京城这边的食物也没什么抗拒的,但多少也有些水土不服,她为了不让长公主觉得孩子们娇气,平日里大多都是府上吃什么,她们院子里的小灶房就跟着做什么。

有多久没有吃到这些了呢……

韦氏有些感动的看了姜宝青一眼。

她知道,姜宝青这是真正用了心的。

姜宝青笑了笑。

用饭过后,韦氏拉着姜宝青的手,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姜宝青拍了拍韦氏的手,示意她一起放心。

最后,姝姐儿要跟着韦氏离开时,姜宝青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拿出一颗被油纸层层包住的点心来,逗姝姐儿:“姝姐儿想要吗?”

第八百六十三章 是时候用上了

姝姐儿看着那颗长得就像很好吃的点心,忍不住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想吃”。

姜宝青笑道:“我们康康也很喜欢姝姐儿,过些日子姝姐儿要再来找康康玩哦。”

姝姐儿大声的应了。

明珠听得姜宝青这么说,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嘴。

不就是想引得姝姐儿过来多吃几次那种会让人虚弱的药吗?

看来韦氏还真是谨慎,不敢在长公主府里熬药,怕人发现。

呵呵,算着日子,姝姐儿体内的毒素也快发作了,等她回去,再让燕儿加大一点点药剂份量,想来不出几日,姝姐儿的毒就会发作,到时候……

明珠垂下眼,掩住眼底恶毒的光芒。

韦氏领着人离开了。

姜宝青转身回了院子,问寻桃:“事情可都办妥了?”

寻桃点了点头,小声道:“奴婢按您的吩咐,多熬出来的那份药渣给倒掉了。”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份药渣,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递给姜宝青:“这是您让我熬好的益气补肾并有润喉效果的那份药的药渣。”

姜宝青点了点头,将那油纸包收了起来,让寻桃今儿早下值回去陪康康去:“……今天倒是麻烦康康帮我待客了。我看康康很喜欢吃那盘糖果子,你带几个回去给康康当点心,只是记得嘱咐康康,别一下子吃太多。”

寻桃笑着应了,也不跟姜宝青客气,自去收拾了下去了。

姜宝青把郑南给叫了过来,将那油纸包交给了郑南,低声嘱咐了一番,郑南领命去了。

做完了这些,金乌西沉,晚霞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姜宝青掩口秀气的打了个哈欠,中午因着要招待客人,没有午休,这会儿困意就像是连绵不断的海草般缠了上来。

她偏头问了问夏艾今晚上厨房那边备下的菜式,有些困倦的加了一句:“……天气越发冷了,再加个清炖羊肉汤吧,让灶房做得清淡些。”

夏艾应了,姜宝青又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一会儿,等将军回来了准备开饭的时候喊我。”

夏艾也应了。

丁香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觅柳上前帮姜宝青裹了裹肩上搭着的披风,姜宝青摆了摆手,示意觅柳忙她的去,慢腾腾的进了主卧,关上了门。

姜宝青休息的时候不爱有人在一旁伺候,觅柳习以为常的站在廊下侯了会,见主卧里没有再传来吩咐的声音,这才低声嘱咐了今日当值的丫鬟好好守着门,又嘱咐了茶水房那边的丫鬟温上一盅柠檬蜜水,夫人醒了喜欢喝点柠檬蜜水润润喉;做完这一切,她拿了账本子准备跟夏艾去库房那边交接一些事宜。

毕竟夏艾刚刚升了大丫鬟,觅柳心下也有数,是得匀一些实打实的权力出去,免得让底下的丫鬟质疑夏艾的权威。

丁香捏着帕子在廊下不远处看着丫鬟们都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心里却是砰砰直跳。

姜宝青她们主院是按照三个班次来排班的,这会儿春杏下了值,跟她玩的好的小姐妹分了她个苹果,她啃着苹果从她身边路过,讶然道:“丁香姐姐,你在这干啥呢?不冷吗?”

丁香吓了一跳,脸上迅速掩上笑意,低声道:“没呢,我就是想着今儿活挺轻松的。”

“是啊,”春杏不疑有他,应和了一声,又邀道,“今儿小井在伙房的小灶下头卧了几个红薯,丁香姐姐也不当值吧?咱们一道过去找小井拿个红薯吃?”

丁香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你去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

春杏这时候才想起丁香似乎跟小井有些不太对付,也没多想,点了点头:“那我自个儿过去啦。”春杏拿着苹果的手挥了挥,快乐的往灶台那去了。

丁香看着春杏的背影,脸上却是笼上一层讽意,嗤笑了一声。

吃吃吃,就知道吃。没心没肺的,怪不得跟她同批的夏艾都已经当上一等丫鬟了,这春杏还在惦记着灶房炉灰里埋着的几个红薯。

丁香在原地站了会,攥了攥手,终于下了决心。

她悄悄的摸向腰间的香囊。

里面有一包药粉,已经放在里面很久了。

是时候用上了。

丁香悄悄去了书房。

……

宫计迈进院子,见主卧那边似是关着灯,脚步顿了顿,随意的问了迎在院门口的丫鬟一句:“夫人在休息?”

另一个丫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丁香已经是笑着回了话:“回将军的话,夫人今儿下午送走韦夫人后有些困顿,说要休息一会儿。”

宫计“唔”了一声,便转了个方向往书房去了。

丁香忙跟在后面,还不忘小声的嘱咐另一个丫鬟:“……你去看看茶水房里夫人的柠檬蜜水还温着吗?一会儿夫人醒了要喝的。”

另一个丫鬟不过是三等丫鬟,听丁香这么说,忙低声应了,没再跟着宫计,反而去了另一边的茶水房。

宫计也知道姜宝青这个习惯,倒也没多想。

丁香跟在宫计身后,手心里满满是汗,倒不是紧张的,而是激动的。

她知道,若是宫计听说了姜宝青在主卧休息,定然不会就这样进主卧,多是进了书房先去去身上的寒意。

所以,她提前将那药粉,洒到了书房花瓶里新插的小叶丁香上头,又把书房的暖炉给提前热好,关紧了门窗。

等宫计开门进去,那暖风和着花香一吹……

再加上宫计本就对她有不一般的好感,丁香就不信会不成事。

丁香兴奋得浑身都有些微微颤抖了,又紧张又激动。

宫计在她紧张的注视中,伸手推开了门,迈了进去。

她忙跟了进去,一边用故意放柔的声音殷勤小意的说着话,一边试图悄悄的把门关上:“将军,奴婢帮您把剑放……”

她还没说完,便见宫计转了身,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难道药已经生效了?

丁香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狂喜,就见宫计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换上了一种嫌恶的表情。

紧接着,丁香只觉得胸前一痛,整个人的身子快速往后飞了出去,甚至,把她方才刚刚掩上的门,直接给撞飞了。

第八百六十四章 我没错

这动静把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无论是廊下的还是院子里候着的丫鬟,甚至茶水间里的正在拿着夹子拨弄着银霜炭的丫鬟,都被这动静给惊住了。

可想而知,宫计这一脚的力道有多大。

廊下挂着灯笼散发着昏黄的暖光,照在从书房里阴沉着脸迈出来的宫计身上。

不远处却是一片狼藉,委顿趴在地上的丫鬟,一些碎木头散落在周身,不远处还有半扇被撞坏的门。

廊下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齐齐跪了下去。

宫计冷冷的站在书房门外,看着地上的那个丫鬟。

觅柳跟夏艾在后倒座的库房里正交接着东西,听得动静也匆匆跑了过来,见到院子里这副让人胆寒又诡异的场景,也是颇有些惴惴不安。

“将军,”觅柳顶着压力硬着头皮上前,恭谨的福了福身子,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宫计斜斜的瞥了一眼觅柳跟夏艾,认出这俩是姜宝青喜欢的丫鬟,神色虽然还有些阴鹫,但杀气却比方才稍稍轻了些。

“去把书房里的那瓶花给扔了。院子里那棵丁香树,砍了。”宫计声音如冰,短短两句。

觅柳这会儿人已在书房门口附近,书房门大开着,屋子里隐隐氤氲着的味道已经很淡了。

觅柳隐隐明白了什么,看也不看地上生死不知的丁香一眼,低声应了一声,进去将宫计书桌上摆着的细颈花瓶给远远的拿了出去。

这会儿,一直在地上趴着生死不知的丁香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手脚抽搐,挣扎着坐了起来,声音有些尖,又隐隐有些沙哑:“不!”

却又吐出一口血来。

觅柳头也不回,捧着那花瓶往院子外走去。

丁香衣襟前头被她吐出来的血洇湿了一片,看着有些骇人。

夏艾收回了视线,垂下眼,心中却一片冷漠。

丁香走到这一步,怪谁呢?

宫计这会儿却像是听到什么动静似的,皱着眉头看向正屋的方向。

正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姜宝青披了件外衫,头发微微有些蓬,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睡醒。

“刚才什么动静?”姜宝青一边问着,一边探头往书房这边看。

宫计大步走过来,单手给姜宝青裹紧了披在外头的外衫,脸上有些不太赞同,眉眼有些凶:“怎地就这样出来了?”

姜宝青自知理亏,轻咳了一声:“我在睡觉,方才听得好大一声响,想着你也差不多应该到家了,便出来看看……”

宫计却不分由说的把姜宝青给裹成了个蛹,往屋子里推。

刚醒,一热一寒,最是容易着凉。

“大少爷!您不喜欢奴婢了吗!”

平地一道嘶哑的喊声响了起来。

姜宝青脚步顿住了,往院子里望去。

宫计挑起眉,大概是怒到了极点,脸色反而越发平静起来,只一双寒星似的双眸,淡淡的,轻飘飘的,往回看了丁香一眼。

姜宝青一看宫计这神色就知道丁香要完。

她已经给了丁香太多次机会了。

奈何丁香自己作死。

姜宝青喜怒不明的笑了一声,好整以暇的走到丁香跟前的廊下,丫鬟们见机忙上前忙活起来,有的拿了暖炉,有的拿了坐垫,让姜宝青舒舒服服的坐在廊下的长凳上。

宫计见姜宝青这般,也没说什么,只冷着脸上前帮姜宝青又把外衫裹紧了些,仍嫌有些不够,嘱咐一旁的丫鬟:“去给夫人拿件大氅过来。”

这会儿觅柳也回来了,见姜宝青出来稍稍一愣,快步走到姜宝青身边。

丁香直勾勾的盯着觅柳的手,突然有些疯疯癫癫的发了狂:“那是将军最喜欢的,你竟然把她扔了!”

只是方才宫计那一脚太重了,丁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冲到觅柳那边去,挣扎了半天却又摔回了地上。

她吐出一口血来,半个身子伏在地上微微颤着,看着可怜极了。

觅柳下意识的护在姜宝青身前。

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头,看向宫计:“她做了什么?”

宫计在外人眼里虽然是个面冷手狠的,然而对府里的丫鬟下人其实也从未下过狠手,这次竟然怒极下了重手,肯定是丁香做了什么过分的。

宫计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下药。”

姜宝青惊得倏地站了起来。

方才丫鬟拿回来的大氅从肩上滑落,宫计拧着眉头要给她重新披上大氅,她却急急的握住了宫计的手腕。

宫计看着姜宝青脸上那不加遮掩的着急担忧神色,垂下眼,方才因着那丫鬟升起的郁燥,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给抚平了一样。

“别担心,我没吸入多少。”

姜宝青皱着眉头把了许久,才收回了手,一副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嗯,你功力深厚,吸进去的量确实微小,对你也没多大危害。”

但姜宝青还是有些生气。

却是生自己的。

她对丁香太放纵了。

纵使是有一种任其发展冷眼看她自取灭亡的意思在里面,但她却疏忽了,丁香竟然有胆子给宫计下药。

是她的疏忽!

宫计就见着方才还一副冷眼旁观模样的姜宝青,变了个人似的。

姜宝青拍了拍宫计的手:“我给你找会场子。”

宫计似笑非笑的呵呵了一下。

他夫人可真有意思。

这丁香他一个指头就能按死,他夫人却一副要跟丁香拼命为他出头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在宫计这里很是新奇,也很是舒坦。

他“唔”了一声。

姜宝青看向丁香,微微眯起了眼,眼里是她大概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杀意。

“丁香,”姜宝青慢悠悠的开了口,“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丁香从地上抬起头,冰冷的地面,加上受伤带来的后果,让她意识都有些微微的模糊。可偏偏胸腹那里又疼得像是有人拿了个锤子在敲打她,让她又不能就此晕过去。

她咬着牙,看向站在暖炉旁披着大氅的女人。

声音沙哑又有些狰狞:“你得意什么?我错在哪里?我没错!”

第八百六十五章 你心里清楚

姜宝青并不吃惊丁香是这样的态度。

宫计则是拧起眉头,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姜宝青又按住宫计的胳膊,低声道:“没事,你且缓缓。”

宫计那股子烦躁之火奇异的又消了几分。

他没再说什么,却是在慢悠悠的想,他为了给他的心肝弄一个舒舒服服的居住环境,费了多少力,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丫鬟不自量力的竟然还敢质问他的心肝。

呵,还真是有意思。

“梦花散,”姜宝青一边止住宫计的暴躁,一边看向神色已然有些扭曲的丁香,她淡声道,“里面加了羊淫藿,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催动人的**……丁香,你将这东西用在主家身上,单凭这一条,我就算当场让人打死你,也不会有人说半点不是。”

丁香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继而又转白,青青红红的,煞是诡异。

丁香的嘴唇微微颤了半晌,张张合合的,然而看着跟宫计并肩站在一起,好整以暇的站在那儿的姜宝青,名为“嫉妒”的狰狞将她慢慢淹没。

丁香涨红了脸,将心里话喊了出来:“还不都是因为你!姜氏!你身为将军的正室,却如此善妒,不许将军跟旁的女子亲热,哪怕你进门半年都不曾有孕,都牢牢把持着将军,还忌惮防范着我……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宫计越听脸色越是黑如锅底,这人颠三倒四的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结果姜宝青听得“噗嗤”一声笑了。

丁香满含愤懑的委屈吼声,结果换来了人家轻描淡写的一声嗤笑。

丁香只觉得血液逆流直接上了头,霍得要炸。

哪里还有比这更屈辱的?!

姜宝青看着已然是钻进了牛角尖里不知道在臆想着什么的丁香,她挑着眉:“你说得其实也没错,我就是不许你们将军跟别的女子亲热,怎么?”

丁香见姜宝青竟然就这么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轻描淡写的承认了,惊怒交加,又有几分迫切的看向宫计:“将军你快看,她自己承认了!”

话里还带着几分委屈的意味。

宫计冷冷的嗤笑出声。

若说姜宝青方才那声嗤笑,像是火,将丁香的负面情绪烧到最大,宫计这声嗤笑,就像是千年寒川上凿下来的寒冰,彻彻底底将丁香凉了透心凉。

她看着宫计不耐烦的薄唇微启,朝她说出四个冷冰冰的字眼。

“与,你,何,干。”

丁香整个人都微微的颤抖起来。

方才宫计将她踹飞,她很绝望,但心里还有一丝幻想,宫计只是在生气她用的手段不对,是生她手段的气,并不是不喜欢她。

哪怕是姜宝青方才那番话,她心底还升起一抹隐秘的喜悦来,仿佛宫计知道了姜宝青的善妒本质后,就能抛开这个妒妇,跟她双宿双飞。

可宫计的一声嗤笑,将她的美梦,彻底敲开了一个大洞。

大洞之下,是慢慢延伸出去的碎纹。

丁香的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寒冬的夜晚,她的血,她的泪,都像是刮骨刀一样,带走着她身体的热气,可她仿佛浑然未觉,痴痴的看向宫计。

那般俊美的大少爷……

是她一直在定国侯府里等了十年的大少爷……

本该就是她的啊!

怎么会这样!

丁香一双眼睛几乎都成了猩红色,她有些狰狞的看向姜宝青,低声吼着:“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大少爷,大少爷心里是有我的!都是你逼的是不是!大少爷会对着我笑,对我跟别人不一样,他还喜欢我放在书房的丁香花……大少爷是喜欢我的!”

宫计看着歇斯底里的丁香,只觉得那股嗜血的烦躁又要慢慢的延伸上来。

这个疯婆子还真敢想!

他什么时候对她笑过,又什么时候对她不一般,还有放在书房里的什么丁香,他连看都没看过一样,这都什么跟什么?!

院子里安静的很,众人都不太敢抬头。

因为她们家将军,看着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很是生气的模样。

“倒是很会痴心妄想。”宫计淡淡的说了一句。

然而眼里的杀意却是瞒不了旁人的。

姜宝青一把按住宫计的胳膊:“算了,我来吧。”

宫计从前不曾对丁香说过什么重话,那是因为,宫计从未把丁香放在眼里。

丁香却一昧的以为这是对她的不同一般。

一切都是从这自以为是的“不同一般”开始的。

姜宝青上前几步,站在狼狈又崩溃的丁香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淡,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其实这事也怪我。”

丁香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她抬起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恨意,看向姜宝青。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的痴心妄想了,”姜宝青淡淡道,“只不过,你在宫家等了十年多,也算是个衷心的。看在这个份上,我对你一再容忍,倒是没想到,却是纵容了你,让你心思越发扭曲,竟然做出今天这事来。”

丁香咬着下唇不说话。

姜宝青不以为意,继续道:“今儿这事倒是给我上了一课。一个不安分的小小隐患,放在身边久了,也可能会引发什么更麻烦的事情。还是要提早处理的好。”

“别的事我也不多说了,你若真的了解过宫计,就该知道,他眼里从来没有过你,一切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你的痴心妄想,”姜宝青淡淡道,“你说着你爱慕你家大少爷,其实也不过是你的自我感动罢了。”

“你胡说!”丁香情绪又激动起来,她甚至想挣扎着爬起来去推搡姜宝青。

宫计眸光冷意一闪。

但看着姜宝青还是不躲不闪的站在那儿,他忍了忍,没有出手。

他看得出,这事姜宝青是想自己解决的,那他就不该去插手。

姜宝青似是察觉到宫计内心所想,抬起头来,朝宫计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来。

宫计眸中冷意潮水般褪去。

姜宝青淡声道:“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第八百六十六章 二十板子

深冬的夜,人影在廊下灯笼昏黄的光线映照下,有些微微的摇曳。

丁香有些绝望的坐在地上,听着那个站在昏黄灯影中的华贵女子,淡淡的说着:“既然你已经做出了这等危害主家之事,按照规矩,本该打二十板子,交由官府。”

丁香抓紧了胸口的衣襟,牙齿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她为着今晚的计划,外面穿着将军府找的针线班子统一定制的冬衫,里面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方才还不觉得,这会儿身体四肢的知觉仿佛缓了过来,冷得像是寒气在往她骨头缝里钻似的。

丁香那有些扭曲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惧意来,声音有些发颤:“你,你不能这样……”

姜宝青眼皮都没掀一下,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旁边有人机警的要去拿板子。

丁香终于绷不住了,她胸口已经挨了一脚,这会儿又痛又冷,若是再挨上二十板子,哪里还有命在。

她有些狼狈,有些尖锐的喊着:“……我在侯府等了大少爷这么多年!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里突然迸发出了光彩,“对了!老夫人特别喜欢我!老夫人不会同意你们这样对我的!”

丁香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把尚氏翻来覆去的挂在嘴上,甚至连老夫人一定会答应让她当姨娘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姜宝青彻底无语了。

这丁香可真是会踩雷。

没看着宫计这会儿脸色难看的马上就要杀人了吗?

姜宝青叹了口气,当机立断的提高了声音:“来人,把丁香的嘴给堵上。”

宫计的手都要摸到腰间的佩剑上了。

“行了,拉下去按照家规把那二十板子给打了,关进柴房里,等明天一早就送官府。”姜宝青飞快的安排了丁香的结局。

丁香难以置信,这会儿却已经被个机敏的婆子给塞了一嘴的抹布,想喊都喊不出来,如同死狗般被人拖下去了。

姜宝青见宫计脸色还是不好看,知道这丁香是在宫计的容忍度上来了个反复横跳,若是她方才出声慢了,怕是丁香今晚就难逃一死了。

“有点冷了。”姜宝青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

果然宫计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拧着眉头,有些不大高兴道:“……快点进屋去,以后你再这般披着衣服就出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边说着,一手又把姜宝青的衣领给裹得紧紧的,像是拎小鸡一样将姜宝青连拎带推的给带进了屋子里。

姜宝青被“拎”进屋子前,还不忘跟觅柳说一声:“准备摆饭吧。”

觅柳拎着当值的丫鬟去灶上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剩下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并院子中央那摊血在提醒着众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们一个个的都觉得有些恍惚。

“丁香也真是狗胆包天……”

“哎,你说方才丁香说得是不是真的啊……”

“咋能是真的,若是真的,她还用得着给将军下药?”

“也是。我看啊她就是猪油蒙了心!咱们夫人对府里下人多好啊,她竟然还能生出这等背主的心思来,真真是坏透了!”

“可不是嘛!”

几道细若蚊蚋的声音在一旁私下议论着。

“你们很闲?”夏艾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了起来,原本聚在一起说小话的几人吓得脸都有些白了。

“背后议论主子,你们胆子也是不小。”夏艾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差点让她们腿都软了,“方才丁香的下场你们没看到?”

“夏艾姐姐,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几人连忙求饶,就差给夏艾跪下了。

夏艾倒也不是故意要耍一等丫鬟的派头,只是她深知这些小丫鬟虽说没什么坏心思,但夫人对待下人们向来宽松,规矩这一块也只能靠她们这几个大丫鬟跟容嬷嬷一起抓得紧一些。

不过松弛有度也是必要的,夏艾见几人脸都黑了,语气也稍稍缓了下:“虽说主子宽容,但咱们规矩得守起来,不能让外人来了咱们将军府,笑话咱们将军府的下人们没有规矩,丢了夫人跟将军的脸。知道吗?”

几人肃然应是。

“知道了就好。”夏艾露出个笑来,“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几个把院子收拾一下,也差不多到了换班的时候了。”

几人齐齐应是,一窝蜂的散了去拿工具了。

……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饭菜便摆满了一桌子,姜宝青遣退了下人,一边给宫计夹菜,一边简略的把白日发生的事跟宫计说了下。

宫计拧着眉头,因着姜宝青已经被牵扯到了这件事中,神色有些严肃:“我跟梅锡元算是有点交情,他不是那种抛妻弃子的人……还有跟云滇王府联姻的事……”

宫计神色沉了沉,“一会儿用过饭,我让黄柏深入的查一查。”

姜宝青点了点头,又顺手给宫计盛了一碗鱼汤:“……我这边你也不用担心,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两日就是太后的宴席,对那些人来说其实不算是个好时机,不过若是等不及了,倒也不是不可能发难。到时候我让郑南跟我一道去参加千秋宴,不会有什么事的……嗯,今儿这鱼汤做的不错,奶白色漂亮的很,你尝尝。”

宫计没有说话,拿着白玉似的细勺舀了一勺鱼汤,垂下的眸中却转过一抹杀意。

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把事情闹到姜宝青这边,不就是想着看看能不能把姜宝青也给拉下水么?

敢对他的心肝宝贝出手,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当他宫计是吃素的?

呵。

小两口又聊了几句,丝毫没有把丁香的事放到心上。

只是用完饭,姜宝青原本想要去书房整理一下近些日子来写好的关于针灸的第二稿进阶版知识,却被宫计搂着腰拉到了怀里。

姜宝青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宫计,虽然没说话,眼里却写着“你这是做什么”。

宫计读懂了姜宝青的眼神,在姜宝青耳边轻声道:“方才那药,还有些残留。夫人是不是要帮我解决一下?”

都是老夫老妻了,姜宝青哪里不明白宫计这厮的意思?

她一边费力的把宫计的狼爪从自己腰上扒拉,一边很是正义的揭发:“……你发现得早,那点剂量你运转一下功力不就排出去了吗?”

宫计置若罔闻,将人拦腰抱起,往床边走去,拢在床两侧的纱幔被宫计随手放了下来,灯影摇晃中,两个人的身影交缠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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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更新有点渣。因为上周末弱鸡作者吃路边炸鸡柳,食物中毒了,上吐下泻了好几天,萎了好久。

唯一的安慰是短短几日就瘦了六七斤……

下周一开始每日四更,坚持一周,也算是补偿一下大家啦

第八百六十七章 进宫

当今太后的千秋节,堪称是近些年来京中数一数二的盛事。

千秋节这日,天还未蒙蒙亮,姜宝青跟宫计便早早醒来,宫计倒是好收拾,一身朝服,再用玉冠将如墨长发挽起,露出一张隽秀丽的脸来。

他站在屏风一侧,看着姜宝青在屏风后由寻桃觅柳服侍着换着衣服。

衣服是早就在天衣阁订制好的,一袭烟紫色云天水漾月华裙,外头套了件月白兰花云燕纹锦缎褙子,显得纤腰不堪盈盈一握,行走间那月华裙裙摆间漾出的隐隐水波暗纹,又仿佛人在云雾水天中行走一般。

因着姜宝青身上有一品夫人的诰命,按照惯例,在太后慈宁宫觐见时,太后会挨个跟她们这些一品夫人们聊几句,姜宝青在首饰上也没含糊。单说那支紫玉雕云纹的步摇簪,那清润又光华流转的品相,一看就不是凡品正是姜宝青救了太后一命后,太后赏赐下来的御赐之物。

这一套装扮下来,原本支着身子倚着屏风的宫计都直起了身子,眼神炽热又直白的看向姜宝青。

都老夫老妻了,姜宝青哪里不明白这眼神的含义。

她只觉双颊一红,有些羞恼的瞪了宫计一眼。

宫计笑了起来,上前帮着姜宝青整了一下胸口,低声笑道:“夫人今天可真美。”

姜宝青挑了挑眉,斜斜的看了宫计一眼:“你是说我平时不美吗?”

“平日也美,”宫计慢条斯理道,“只是今日尤其美得惊心动魄。”

姜宝青没撑住,笑了出来。

“今儿宴席上八成会有些变故,”宫计低声吩咐道,“你别怕,你是一品诰命,又是太后的救命恩人,看谁不顺眼,只管怼上去,莫要让自己受了委屈。”

姜宝青眨了眨眼:“意思就是我可以横行霸道喽?”

宫计轻笑一声:“倒也不是不能这么理解。”

“这倒也不必,”姜宝青笑容越发盛了,她双眸亮晶晶的看向宫计,知道这是宫计在给予她底气,“……我不是那等蛮不讲理之人。”

宫计在姜宝青颊边轻轻的亲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你可以蛮不讲理一些。”

“偷香窃玉的小贼。”姜宝青嗔笑着轻轻的推了一把宫计,“好啦,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今儿你在前殿那边,需应付的人跟事不比我少,你自己也要好好的。”

宫计点了点头,夫妻两个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印着大将军府徽记的马车在皇宫外门停了下来。

不仅仅是大将军府的马车,这会儿宫门外,已经是井然有序的停了十数辆马车,还有陆陆续续赶来的。

姜宝青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略略点了点头。

她向来喜欢掐着时间不早不晚,这会儿倒是刚刚好。

姜宝青扶着觅柳的手下了马车,好巧不巧,官道对面那辆马车里的妇人,也正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两人下车后这么一抬头,便看见了彼此。

姜宝青内心倒是毫无波动,她漠然的跟对方打了声招呼:“相王妃安好。”

相王妃丘沛柔却是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姜宝青,没有说话。

自打上次德荣长公主的寿宴过后,姜宝青就没再跟丘沛柔见过。到底是双生子,这些日子丘沛柔肚子就像吹气一样大了起来,整个人也有些浮肿了,再加上她怀相不好,吃什么吐什么,再多的脂粉也遮不住她的疲惫,看上去足足老了好几岁。

而姜宝青今日这般容光焕发,却是针一般的刺痛了丘沛柔的双眼。

丘沛柔站在那儿,眼神下移,落到了姜宝青的肚子上。

今儿姜宝青穿得这月华裙,腰身剪裁纤细合度,哪怕穿得厚实,但肚子那儿平平坦坦的,却是一览无余。

丘沛柔像是扳回一城似的,盈盈的笑了起来:“这不是姜夫人么?……有些日子没见了,怎地肚子还没有动静?定国侯府长房就宫司首一个独苗,难道尚大夫人跟翟老夫人不急吗?”

丘沛柔眼中闪过一抹犹如实质的恶意,笑得越发灿烂了,“哎呀,你瞧我,自打有了身子,这记性也不好了。姜夫人跟侯府闹翻,搬出去住的事,全京城都晓得,我怎么就忘了呢?……还是姜夫人聪明,这样省得被指指点点,说什么下不了蛋啊什么的。”

虽说这会儿人不是很多,但到底还是有些命妇已经到了。

已经有几位往这边看了。

姜宝青根本没把丘沛柔的话往心里去。

她知道丘沛柔是故意的,宫门前不得喧哗吵闹,只要姜宝青被丘沛柔给刺激了,唇枪舌剑的反击,到时候依着丘沛柔的尿性,说不得就要借着那肚子来闹一闹。

她怀有皇嗣,吃亏的定然不会是她。

这大概就是挟孕碰瓷吧。

姜宝青偏偏不上丘沛柔的当,她施施然的笑了笑,根本没理会丘沛柔,直接走了。

丘沛柔在原地愣了会,这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宝青的背影。

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走了?!

丘沛柔气得浑身都有些微微发抖。

还有什么比对手根本无视你的存在还更羞辱人的吗?

婢女看着丘沛柔脸色难看至极,吓得声音都有些哆嗦了:“王妃,您,您怎么了?没事吧?仔细您的身子。”

婢女的声音唤回了丘沛柔的理智。

丘沛柔深深的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

姜氏那等乡野贱民,根本不配让她动怒。

她肚子里这一对双胎,已经私底下让妇科圣手看过了,八成是一对男婴。

丘沛柔眯着眼,摸了摸肚子。

相王也说过,眼下这等紧要关头,尽量拉拢宫计夫妇,莫要起了什么冲突。

且先让姜氏那个贱人再张狂几天,等她把孩子生下来……

丘沛柔眼里闪过一抹阴鹜。

宫门处,有不少太监等在那儿接引。

姜宝青还未迈进宫门,便见一个穿着内监服的中年太监笑得如同弥勒佛般迎了上来,行礼道:“可是大将军夫人?”

这内监有些眼熟,姜宝青略一思索便记了起来,是慈宁宫的范内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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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z今天开始为期一周的四更……

第一更

第八百六十八章 赐下软轿

姜宝青客气的朝范内监笑了下:“半年未见范公公,范公公气色比之半年前要好了很多。”

范内监倒没想到姜宝青还记得自己,眼睛略微放大了些,里头是星星点点的惊喜:“倒没想到贵人竟还记得咱家。”

姜宝青笑着客套了两句。

范内监笑容越发真挚了不少,躬身道:“……自打半年前贵人给太后娘娘调养过后,太后娘娘的身子比之往日都要好了不少,从前的头风症状也减轻了些。太后娘娘知道今儿贵人定会来祝寿,让咱家特特在宫门处等着贵人,生怕错过了。”他侧了侧身子,露出身后的一抬软轿来。

姜宝青有些诧异,一般宫里这些软轿都是给位尊的年长诰命们备下的,这范内监的意思,是说这软轿是太后赐下来的?

这倒是让姜宝青有些始料未及了。

范内监脸上弥勒佛似的笑意越发浓了,他躬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后娘娘惦记着贵人,特特赐了软轿……还请贵人上轿。”

四下里传来各色若有似无的嫉妒眼神。

姜宝青朝范内监笑了笑,遥遥对着慈宁宫的方向谢了恩,这才在四下各色眼神中神色坦然的上了软轿。

范内监见姜宝青坐稳了,这才吆喝了一句,也是提点那四个抬轿子的小内监:“你们几个可仔细了,抬稳当了,别颠着贵客……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四个年轻内监齐声应了,稳稳的将轿子抬了起来,往慈宁宫方向去了。

丘沛柔看到这一幕,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作为身怀有孕的王妃,入宫自然是有步辇的。

可那个姓姜的小贱人算什么东西!?凭她也配太后亲赐下一抬软轿来?!

丘沛柔顿时觉得自己眼前这步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起来。

自己才是太后的亲孙媳,可她这步辇是份例中的,却不是太后亲赐下来的!

那个小贱人……

丘沛柔越发咬牙切齿起来。

……

姜宝青一路乘着软轿到了慈宁宫,在慈宁宫那满是荷花的水池边上下了轿子。范内监指着前头不远处的殿门,笑着介绍:“太后娘娘很是思念贵人,但这会儿却也不太方便相见,贵人先在殿中稍候。”

今日千秋宴,诰命们几乎都是先在外殿里候着,等着觐见太后。

姜宝青笑着点了点头,轻轻的看了一眼觅柳。

觅柳知机,笑盈盈的上前光明正大的递给了范内监一个香囊:“范公公一路辛苦,我家夫人请范公公喝茶。”

在慈宁宫里,遮遮掩掩的给人递东西,还不如这般光明正大的直接给了孝敬。一切摆在明面上,也算是光明磊落,免得让人误会。

范内监心中感叹,这位姜夫人是真的聪慧通透。

他也没推辞,大大方方的将那香囊收到了袖子里,依旧是弥勒佛似的笑脸:“贵人客气了。咱家也算是沾沾贵人的喜气。”

姜宝青听得这话,心下一动。

喜气?

这是范内监在提点她什么?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笑着又跟范内监客套了几句,这才领着丫鬟迈进了大殿。

大殿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诰命坐在那儿候着了。

姜宝青因着是乘着软轿过来的,来得还算早,她大致扫了一圈大殿里的人,心下略略有了数。

殿里的宫女将姜宝青引导到了一品诰命夫人那一处。

大荣朝统共也没多少一品诰命,尤其是像姜宝青这般年轻的,那是掰断了指头数也就能数出这一个来。

姜宝青一落座,就能感受到,那大殿里原本几位诰命夫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的缠了上来。

宫计走的是纯臣路线,只效忠于当今陛下,很少参与党派之争。也正是因为这样,姜宝青作为宫计的夫人,平日里那些宴席应酬,她挑挑拣拣的,不太合适的就直接略过,这么算下来,统共也没参加几场。

不过姜宝青记忆力超凡,虽说其中几位不过是见过一面,却也是能认出来的。

其中一个跟姜宝青离得不远,笑盈盈的同姜宝青打了声招呼。

姜宝青礼貌的回了几句。

她脑子里却在想着方才范内监那句“喜气”是从何而来。

若是真有什么喜事,哪怕只有一个苗头,宫计定然也会提前同她提上一两句。

所以说,这喜事,并非是落到她们大将军府身上的……

电光火石之间,姜宝青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跟她哥哥姜云山有关?

姜宝青思绪还在纷飞着,突然听得殿门口那边传来了清晰的蹬蹬蹬的声音。

是羊皮小靴子在地面上踩着飞快跑来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就见着云滇王府的小郡主冉玲玉,正从大殿门口朝她跑了过来。

有个穿着内监服色的人似乎是想拦一下冉玲玉,冉玲玉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让开。”冉玲玉没好气道,“今儿没带鞭子,不然饶不了你。”

内监面带苦色,显然是认识冉玲玉的。

“凤飞郡主……您别为难奴才了,”内监就差给冉玲玉跪下磕头了,“今儿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宴,您……”

后面那话他没敢说出口,只是一脸的恳求。

冉玲玉一副气冲冲的模样,手指向姜宝青这边:“我不过是过去同她说几句话,这样都不行?!”

内监唯唯诺诺的,意思却是要冉玲玉保证,不会闹事。

冉玲玉被磨得没法子,一副“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计较”的模样,悻悻的保证了不会闹事。

内监这才偏了偏身子,算是让开了。

冉玲玉一个外姓郡主,能在慈宁宫里这般张扬,得了不少夫人的侧目。

姜宝青垂着眼,心下微嘲。

她跟宫计无事的时候分析过冉玲玉,冉玲玉这等娇蛮任性的性子,大概是云滇王府跟皇帝这边都乐见其成的。

皇帝觉得能养出这么一个女版纨绔郡主的王府,定然是没什么歪心思的,不然哪里敢这么高调,由着一个小郡主在外头各种惹事。

云滇王府却正是想让皇帝这般认为。

倒不是说他们已经起了别的什么心思。

到底是天高皇帝远,这会儿人都在京里,万一真让上头那位起了什么忌惮,把他们一网捞了,那才是不妙。

还不如就由着冉玲玉这样。

皇帝放心,他们也能稍稍安心一些。

第八百六十九章 龙涎香

姜宝青这边漫不经心的想着事,那边冉玲玉已经蹬蹬蹬踩着羊皮小靴子跑到了她跟前。

“你今儿这身打扮倒是有点意思,”冉玲玉站在姜宝青跟前不足半丈远的地方,斜睨着姜宝青,“平日里见你都有些灰头土脸的,你看这样一打扮,倒也算是光彩照人。”

这话说得不客气,还带了几分上位者居高临下的点评。

姜宝青勾了勾嘴角,慢悠悠的上下打量了几眼冉玲玉,有些懒散道:“凤飞郡主谬赞了。”

凤飞是冉玲玉的封号。

原本他们这些外姓王爵,也就嫡女能得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名号,若是运气好,碰上皇恩浩荡,嫡女出嫁的时候,才能得到实打实带食邑的封号。

这云滇王府盘踞西南数十年,这次来京中给太后贺寿,皇上大概是被哄得高兴了,直接给冉玲玉赐了个封号,叫“凤飞”。

这种引人遐想的封号,倒是让相王那边紧张了许久,生怕这个凤飞郡主是皇帝给太子备下的太子妃。

不过后来相王经过不着痕迹的试探,确信了皇帝没有给太子找个娇蛮太子妃的意思,反而是隐隐有点想让冉玲玉跟德荣长公主的独子梅锡元联姻的意向。

冉玲玉见姜宝青这般,倒也没生气,只是眉头皱得老高,还在那小声嘀咕:“……我哥哥也是墨迹,既然看上了直接把男人杀了抢回去就是了……实在不行打断了双腿锁在王府里,多生几个孩子就是了。”

话说得天真无邪,然而话里头透露出来的意思,却让姜宝青猛地抬起了头,冷冷的盯着冉玲玉。

冉玲玉见姜宝青终于有了几分漠视之外的情绪,倒是很高兴:“你看我做什么啊?”

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仿佛刚才说出要杀了宫计,将姜宝青双腿打断所在府中这等话的人,不是她似的。

姜宝青倏地站了起来。

冉玲玉没想到姜宝青一言不发直接站了起来,倒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回过神来她皱着眉头老大不高兴:“你吓着我了!”

姜宝青不再多看冉玲玉一眼,直接往内殿行去。

外殿里候着的那些诰命夫人,都有些错愕。

冉玲玉跟姜宝青隔得近,再加上她说话又压低了声音,旁人根本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就见着冉玲玉不过在那儿跟姜宝青说了几句,姜宝青就面无表情的起了身。

虽说这会儿不好交头接耳,但那些个诰命的眼神都快把姜宝青的后背烧出一个洞来了。

“哎,你干什么去!”冉玲玉站在原地,很是不悦的冲着姜宝青的背影喊,“贵人们都在内殿呢,你怎么比我还没规矩?!”

姜宝青头也不回,懒得理冉玲玉,径直往连着内殿的廊道去了。

冉玲玉仿佛被姜宝青打了一巴掌似的,站在原地难堪极了。

半晌,冉玲玉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那双微微有些充血的眸子才渐渐消退下去,她嘟起嘴,又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娇蛮少女模样:“我都同她说了,她还不听,算了算了,惹了太后娘娘不高兴,我看她怎么办。”说着,一甩袖子,却是自顾自的往外殿外头行去了。

跟姜宝青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见两人都走了,方才寂静一片的外殿也终于的有了些细细的议论声。

“好大的胆子……竟然没有宣见就直接往内殿去了……”

“呵呵,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看看那位姜夫人被赶出来的狼狈模样……”

然而她们等了又等,茶都搁凉了,也没见姜宝青如她们所愿的被狼狈的赶出来。

这会儿的姜宝青,正坐在内殿里的绣墩上,同太后说着话。

她情绪比之方才在外殿也缓和了不少,带着浅浅的笑意,露出了一点点小梨涡来:“……方才臣妾在外头,突然想起来,半年前太后娘娘殿里多爱放沉水香,这会儿外殿里的香却换成龙涎香……”

太后头上戴着一条抹额,下手处坐着几位老太妃,旁边还摆着些香软一类的点心,都还没有怎么动过,显然在姜宝青进来前,太后也刚跟这几位老太妃交谈不久。

姜宝青方才在内殿外殿交接处的廊道那,跟宫女说,有要事回禀太后娘娘,宫女知道姜宝青的身份,不敢怠慢,忙禀告了太后。

太后跟姜宝青相处过一段日子,知道姜宝青是个极会拿捏分寸的,不至于这般冒失,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忙让人把姜宝青宣了进来,又赐了座。

“太后娘娘换个香都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吗?”一位眉眼微微有些斜飞入鬓的太妃很是不以为然,先帝在时她就以泼辣闻名后宫,这会儿成了太妃,在太后手底下过日子,但太后向来待她们这些旧人还算宽容,她倒也没怎么被磨平性子,还是从前那副喜欢呛人的样子。

她看着姜宝青这般貌美,再想想自己青春年华已逝,在这鸟笼似的宫闱中要继续枯槁的过完一生,她心里难免就有些酸楚,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有些夹枪带棒的,“怎么着,太后娘娘换香还要你允许啊?”

“蓉太妃。”太后警告似的看了那出声的太妃一眼。

被称作“蓉太妃”的女子并不怎么怕,面上恭敬的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眼神却往姜宝青那刺了一眼。

太后有些无奈,想让姜宝青别介意。

蓉太妃比德荣的年纪还要小不少,她待蓉太妃向来宽松些……到底是年少就守了寡,在这宫闱里慢慢的熬没了青春,也算是个可怜人。

姜宝青倒也没想着跟这位蓉太妃计较什么口舌之争,她认真道:“要真的较真说起来,太后娘娘从前养生用的方子我看过,里面有一味药材,平时倒也不会跟龙涎香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但太后娘娘去年除夕的时候中了风,平日里吃的保养汤药中,药引里有一味七星草,三者混在一起,却会发生一些变化……”

太后听得有些紧张起来。

她当年得那中风之症的时候,躺在床上什么都动不了,思维却还是清晰的,仿佛是被禁锢在了一具不能行动的躯体里……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要命了,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第八百七十章 把脉

“可是对哀家的身体有影响?”太后声音都有些颤了。

姜宝青忙道:“太后娘娘不必担心,是七星草的药性会因此被减弱,药效平白被降低了不少……虽说短期内没什么影响,但长此以往,喝这保养的汤药反而事倍功半。”

太后微微松了口气。

那龙涎香她也是刚换没几日,想来没什么太大影响。不过为着谨慎起见,她还是让宫女去把外殿内殿鎏金香炉中的龙涎香给换了。

那蓉太妃听姜宝青这般有理有据的娓娓道来,虽说人家没针对自己说半个不字,但好似每一个字都在嘲讽她似的,她憋得脸都有些红了。

这番事情下来,太后看姜宝青的眼神更加慈爱,她招呼着姜宝青再上前一些,拉着姜宝青的手,很是慈爱道:“哀家能有今日,多亏了你。”

这话可就太重了。

姜宝青哪里刚认:“都是太后娘娘洪福齐天。”

蓉太妃在一旁看着姜宝青跟太后两人仿佛一家亲的模样你来我往,脸憋得更红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物件来,啪得往桌子上一拍,又往前一推。

“方才是哀家说得不对,”蓉太妃虽说泼辣了些,却也是个直来直去的,她直直的看着姜宝青,“这小玩意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是一串极为精致的佛珠。

然而看圈口,却是孩童手腕大小。

姜宝青不明所以,只是长者赐不可辞,既然是蓉太妃赐下来的,她便恭敬的接了过来。

太后看着那串佛珠却有些错愕:“蓉太妃,这不是你供在佛前几十年的那串佛珠吗?”

蓉太妃神色有些黯淡:“不过是一串供得有些久的珠子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借着它的好意头,算是给小辈的一个见面礼吧。”

蓉太妃说到最后有些不大自在。

这串佛珠是她从前身怀有孕时,特特使人从白马寺主持那小心请回来的。然而请回来没多久她便出了意外,从几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孩子自然是保不住的。

真要说起来,当时还是蓉嫔的蓉太妃,能保住一条命,都让太医连呼上天保佑了。

最后就落到了是这串小孩子的佛珠保佑了蓉太妃。

从那以后蓉太妃便把这串佛珠供在佛前,供了好些年。

其实,她本来打算把这串佛珠给云滇王府的那个小郡主冉玲玉的。

蓉太妃跟云滇王在几十年前,有过那么一点点缘分。

虽说那缘分浅的风一吹就散了,但这会儿到底是她头一次见云滇王的女儿,她想着总要给一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才是。

不过这会儿出了这么一档事,蓉太妃心里别扭着,便将这串佛珠给了姜宝青。

姜宝青虽说不太明白其间发生了什么,但见太后跟蓉太妃这副模样,便也多少能猜到这串佛珠定然是有故事的。

她珍而重之的将那佛珠放入怀中,又再次谢过了蓉太妃。

蓉太妃反而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浑身越发不自在起来,语气也凶了些:“谢什么谢!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

她肯对蓉太妃多几分优待也是因为蓉太妃这性子。

虽说不是那么柔顺,有时候还别别扭扭的,但到底是还留有一份赤诚之心。

姜宝青见龙涎香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算着时间也晾够冉玲玉了,便起身要跟太后告退,回外殿去。

太后却抬手止住了姜宝青的动作,笑道:“哀家本来就打算跟几位老姐妹说完话就宣你进来伴着,你自己正好送上门来,怎么能放你离开?”

她顿了顿,又笑道:“对了,宝青啊,你帮哀家把把脉,看看哀家最近的身子如何了?”

给皇帝太后这些人请脉不是一件小事。

毕竟能从脉象上看出来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太医馆那边关于皇帝太后的医案,更是绝密中的绝密,稍有泄露便是弥天大罪。

太后这会儿主动提出让姜宝青帮着把脉,让底下那几个无论怀着什么心思的太妃,都心中一凛,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怎么说话了。

姜宝青很是坦荡,她上前给太后把了把脉。

太后除夕时候中风的后遗症还有一些,右手会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但因着救治及时,后续又用各种名贵药材养着,这一点后遗症平日里也看不出什么来。

姜宝青神色肃然的给太后把了把脉。

太后满是期待的看向她。

底下的太妃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只有蓉太妃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姜宝青收回了手,笑盈盈的学着宫中太医的模样拱了拱拳:“太后娘娘的身子保养得极好,没什么问题。”

短短一句话,太后那皱纹满满的脸笑得皱纹仿佛都平了些。

她看向姜宝青的眼神越发的慈爱,心里已经在琢磨等今儿散宴了给姜宝青哪些赏赐才好了。

对了,还有她那哥哥,听皇帝说,也是朝廷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

到时候给她哥哥那边也多些赏赐,也是给她做脸了。

蓉太妃见姜宝青收了手坐回了绣墩上去,突然开了口:“要不,姜氏你也帮哀家看看?”

说着,也把胳膊给伸了出去。

太后笑骂道:“来蹭哀家的神医!”

给蓉太妃一人把脉,自然也要给其他太妃把个平安脉,哪里能厚此薄彼。

姜宝青这一套下来,连开了四五个方子。

太妃们的衣食住行,自然跟太后是没法比的。在保养一道上,就更别提了。

身体上的毛病,自然也是比较多。

等姜宝青这边开完方子,已经差不多快到了太后宣诰命夫人觐见的时辰了。

姜宝青犹豫了下,太后虽说让她在一旁伴着,但各位诰命夫人进殿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她就那般在旁边坐着,好似也不太好。

姜宝青想着,要不跟太后提一下,她或者去屏风后面避避嫌?

太后像是看出了姜宝青的顾虑,微微一笑:“你就在此坐着,哪里都不要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蕴含着无上的天家气势。

姜宝青明白过来,太后这是明摆着要给她做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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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在12点前完成4更……

擦汗

第八百七十一章 帮着看看

太后宣人觐见也是分品级的。

首先进来的自然是大荣朝的王妃们。

勇亲王妃因着是亲王妃,辈分又高,走在了最前头。

丘沛柔由丫鬟扶着,一脸乖巧温顺的模样,很谦卑的走在后头。

结果一进内殿,抬头就看见姜宝青正坐在太后右手下位的椅子里,虽说大荣以左为尊,可左边下首椅子里坐着的都是太妃啊!

姜宝青算什么东西!

丘沛柔那张温婉柔顺的脸,一瞬间嫉妒的都有些扭曲了。

勇亲王妃倒是又惊又喜的看了姜宝青一眼。

跟在勇亲王妃身边的蔺昱筠更是眼睛都亮了,忍不住梨涡浅浅的笑了起来。

众人互相见过礼后,太后朝蔺昱筠招了招手,慈爱道:“筠儿过来说话。”

蔺昱筠有些羞涩的上了前。

太后拉着蔺昱筠的手,上下打量着蔺昱筠,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比上次进宫时稍稍长了些肉……你祖母可好?弟弟可好?”

自打姜云山上门提亲成功之后,蔺昱筠一颗少女心天天幸福得熨熨帖帖,胃口比往日要好了不少,自然就稍稍得长了些肉。

蔺昱筠是知道其中关键的,听得太后这般问,脸都红了,嚅嚅了几句,小声道:“祖母一切安好,昨儿我还陪着祖母在园子里走了半个时辰……蒲蒲腿脚越发有力气了,只是这两日乳母吃了些蒲蒲不爱吃的,都没有好好喝奶,这两日没什么精神,母妃就想着不把那小磨人精抱来太后娘娘的宴席上添麻烦了。”

少女的声音虽说不算大,却依旧是口齿伶俐的娓娓道来,太后听得感兴趣极了,连连点头,又特特让宫女给勇亲王妃加了个软垫,慈眉悦目道:“勇亲王的几个孩子你教的都很好……哀家记得你生蒲蒲时伤了身子,眼下可大好了?”

勇亲王妃忙站起来谢了恩:“谢太后娘娘惦记。当时多亏了有姜夫人在,而后姜夫人又时常开药帮臣妾调理,眼下已无大碍了。”

太后听得笑意又是深了几分。

当年皇帝登上皇位,那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的,宗室那边一直有些人暗暗的嚼舌根说她儿子伤了天和,定然会降下灾难。

太后心里就一直有这么个梗,隐隐约约的怕那些人说得是真的。

尤其是在太子元妃只留下一个体弱多病的郡主就撒手人寰后,这份担忧她更是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们蔺家的女人有难,都有姜宝青这位神医在身边帮着化险为夷,这不是上天庇佑这是什么?

若她们蔺家真的伤了福祉,老天哪里会降下这么一位神医来帮她们呢!

太后这般想着,看向姜宝青的眼神越发的慈爱。

心里原本拟好的赏赐,又多加了两成。

跟勇亲王妃叙完旧,太后这才又看向下头的丘沛柔。

真说起来,太后其实不怎么喜欢禅风侯家。

这丘沛柔打从一降生,她们丘家就各种散播什么谣言,提前十几年就开始为这个丘沛柔嫁入她们皇家做铺垫。

且看那铺垫的样子,分明是直直的冲着那个位子去的。

前一阵子,太子跟三皇子兄弟之间闹得那么僵硬,不就是为着这个女人吗?

太后一想到这一出就有些不大高兴。

不过,丘沛柔到底已经嫁给了相王,还怀了一对双胞胎,她虽说不喜丘沛柔,却也不会针对丘沛柔故意给她难堪。

哪怕看在未出世的两个小孙孙面上呢!

太后看着丘沛柔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几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依旧很是慈爱道:“相王妃,近来身子如何?这月份这般大了,你可要多加注意些。”

丘沛柔见太后这般慈爱的对着自己嘘寒问暖,方才被忽视的那种不甘心总算是稍稍压下了不少。

她自打怀孕后就憔悴了不少,然而她为着在人前光彩亮目些,特特使人配了些对孕妇无害的脂粉。

只是这些脂粉涂得再厚重也盖不住她那很是憔悴的脸,她扬起脸朝太后一笑,倒是把太后的那点怜惜给引了出来。

“多谢太后娘娘挂念。”丘沛柔满是温柔的摸了摸肚子,“这两个孩子大概是太调皮了,总是在孙媳肚子里打打闹闹的,弄的孙媳总也睡不好……只不过孙媳一想,孩子这般精神也是好事。”

太后跟上了年纪的寻常妇人一样,对小孩子的事总是要多关心一些,闻言就露出了几分笑意。

下头的太妃凑趣道:“看相王妃这般辛苦,想来肚子里怀了两个小皇孙,男孩子总是要调皮些。”

这话倒是说到了丘沛柔的心坎里。

她嘴角那抹笑意越发明显了,只是嘴上还要婉约一下:“……我们王爷倒是想要个像星辰郡主那般乖巧可人的女儿。”

星辰郡主便是太子膝下唯一的女儿,打小就没了娘亲,身子又不大好,寻了不少人看过,却都说不算什么病症,胎里带来的不足,只能慢慢养着。

太后一直很是偏疼这个重孙女。

提到星辰郡主,太后那满是褶皱的脸上都温柔了些。

下头便有王妃顺着杆子将星辰郡主狠狠的夸了夸,夸完后才有些迟疑:“……今儿怎么没见着星辰?”

太后一直偏疼星辰郡主,听到这般问话,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她叹了口气:“那孩子……确实乖巧又孝顺。只是前几日听说去白马寺祈福会有奇效,便想着去给哀家祈福,结果受了寒,眼下还在哀家的后殿里歇息着。”

丘沛柔见太后这般,眸中笑意越发深了,只是脸上却换上了一副有些担忧的神色来:“……小郡主没事吧?”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哎呀”了一声,脸上从担忧的神色换成了有些惊喜的神色,“太后娘娘,方才孙媳听了姜夫人那般神奇的医术,深感佩服。小郡主身体有恙,正好可以让姜夫人帮着看看啊?”

太后迟疑了下。

她不是没想过这事。

只是星辰郡主身子孱弱又不是什么病症,哪怕让姜宝青去看,多半也于事无补。

第八百七十二章 星辰郡主

不过这会儿丘沛柔特特提起让姜宝青帮着看看,太后的心思又被引得浮动了几分。

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子膝下唯一的星辰郡主身子孱弱,这些年来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医,却都说星辰郡主不是病,只是胎里不足,只能慢慢将养着。

然而这会儿丘沛柔用这般惊喜的语调将此事说出来,仿佛姜宝青即将是星辰郡主的救星,气氛渲染得极其到位,太后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勇亲王妃却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星辰郡主那孱弱的不足之症要是能治好,哪里会拖到现在。快十岁的小人儿,生得跟六七岁的小姑娘差不多。

丘沛柔跟姜宝青的纠缠她作为勇亲王府的女主人,自然也是听蔺昱筠提过几句的,知道这两人不对付。丘沛柔这会儿又故意把姜宝青给推出去,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尤其是勇亲王妃看到太后那有些意动的眼神时,就几乎立时明白过来丘沛柔的意思。

这若是姜宝青治好了星辰郡主,丘沛柔作为举荐的,自然是有功;若姜宝青治不好星辰郡主,太后多多少少都会对姜宝青失望些。

对丘沛柔来说,这一手是包赢啊!

勇亲王妃有些着急得刚要站起来,就见着太后正好往这边望过来,伸手朝她的方向虚虚往下按了按。

勇亲王妃便没起身。

太后像是回过神般,花白头发下的那双眼眸,虽说因着年迈而满是皱纹,却并不浑浊。

她朝着丘沛柔似笑非笑的弯了弯嘴角:“相王妃这话,倒是让哀家想起了一件事。”

太后的这个笑容,丘沛柔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太好。

但这会儿她退无可退,再加上肚子里还有堪称是最大保障的一对胎儿,丘沛柔定了定心,柔顺的接上了话:“不知道孙媳让太后娘娘想起了什么?”

太后轻描淡写的扔出了一句话:

“哀家想起来,去年除夕哀家发了病,当时把名不见经传的姜夫人推荐给皇帝救了哀家一命的,不正是你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丘沛柔的后背瞬间被冷汗给洇湿了。

她意识到,太后看穿了她的目的!

这是在警告她!

丘沛柔后背靠在椅子里,手微微有些颤抖的放上了自己的肚子。

她像是汲取了什么力量似的,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太后娘娘说的是。毕竟当时情况紧急,孙媳又听说姜夫人给太妃治好了中风之症,一时心急,倒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眼下姜夫人的医术享誉京城,孙媳又听说了小郡主病了,自然就……是孙媳太冒失了,还请太后娘娘赎罪。”

她脸色有些发白,看着楚楚可怜极了。

然而太妃们也算是跟太后一道在这个后宫里过了大半辈子了,一看太后的脸色就知道太后这会儿的心情不太美妙,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反而是别的几个王妃,开始小声替丘沛柔说合。

太后轻声笑了下,眼神却是冷的。

当着她的面就这么抱团,当她是死的?

她那个三孙子,图谋不小啊。

太后没理会下头的那些人,反而看向姜宝青:“姜氏,你可愿意随哀家去内殿,帮星辰诊一诊脉?”

姜宝青从座位里站了起来,福了福身子,利落的应了下来。

召见完皇室这几人之后,按理说应该再去宣几个特特从外来给太后祝寿的藩王家眷过来,谈谈心聊聊天,拉拢一下感情。不过这么一番搞下来,太后也没了什么心情。

她看了看众人,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了下去。

“也没有几步路,哀家同你一道过去。”太后下了决定,看着几个嬷嬷跟宫女都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想劝阻,她直接挥了挥手,掐断了众人的说辞,“哀家今儿过寿辰呢,都不能让哀家畅快一会儿?”

这话一出来,满殿的嬷嬷宫女跪了一地。

太后视而不见,扶着她身边最信任的嬷嬷的手臂,往后殿行去。

太后确实疼爱星辰郡主,没几步路便到了星辰郡主修养的屋子,看来太后是不放心的很,想要将星辰郡主放得离自己近一些。

太后进屋子的时候,星辰郡主正有些恹恹的倚坐在床上发呆。

小小的人儿几乎被堆砌的锦绣给淹了。

星辰郡主听得动静,偏了头看过去,见是太后,瘦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奶奶!”

太后怜爱的上前几步:“小星辰,奶奶来看你了。”

太后上前摸了摸星辰郡主的小脑袋,那双满是沧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哀痛。

“姜氏,你帮星辰看一看。”太后话里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姜宝青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她上前跟星辰郡主见过礼后,轻声道:“……郡主把手腕伸出来,我为郡主把下脉。”

星辰郡主确实是个极乖巧的孩子,姜宝青没有多说什么,她也没有多问什么,甚至也没有多姜宝青的身份有半分疑问,姜宝青让她伸出了胳膊,她便温顺的将胳膊伸了出来。

小女孩确实瘦弱的很,珍馐海味锦衣玉食的养着,那胳膊却依旧像是一根小小的木棍,仿佛微微一用力便会被折断似的。

姜宝青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手指搭在了星辰郡主的脉门上。

屋子里没有半点声响。

上好的银霜炭在炉子里无声的烧着,一丝烟气也无,往外散着暖暖的热气。

太后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对太后这等怕冷的老人家,都热成这样了,可见屋子里的温度有多高了。

姜宝青收回了手指,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太后。

“郡主这确实不是病,”姜宝青轻声道,“胎里不足导致的孱弱,只能好好将养着。”

太后一听这话,脸上难免就挂上了失望的神色。

这话,这几年里,她已经从无数个人口中听说过了。

她心下正在叹气,看来再没有旁的法子了,星辰也只能好好将养着了……

心下正黯然着,却又见姜宝青突然把星辰郡主身上堆砌着的锦被给掀了两层去。

第八百七十三章 有救

太后惊了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倒也不是震怒,而是惊着了。

反倒是伺候星辰郡主的宫女极了,又不敢当着太后的面去抢姜宝青手中的锦被,只能面带哀求小声道:“这位夫人这是做什么啊!太医嘱咐了我们郡主不能再受一点点寒气了,要这般捂着的啊。”

说着,她又很是委屈的看了一眼姜宝青手里的锦被,都快急哭了。

星辰郡主上次出城替太后祈福,结果受了风寒,这些日子一直在卧床,太后舍不得对星辰郡主说半句重话,但她们这些服侍的,那日当值的几个,都被太后直接发落去了辛者库。

从小郡主身边的优渥环境一下子去了辛苦劳作的辛者库,这其中的上下之差,想想就让人瑟瑟发抖。

这宫女简直要哭出来了。

姜宝青却摇了摇头,很是坚定的将手里那床锦被往床里扔了扔,还顺手将有些发懵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小郡主拉了一把,将她的身子从那堆软膏似的靠枕里拉了起来,让她直直的坐在床上。

太后反应过来,又惊又疑,还带了一点点不敢置信的惊喜:“姜氏,你这是……”

不一样,姜宝青这神医,跟那些只会说“好生将养着”的大夫,还是不一样的。

是不是说明……星辰这孱弱的身子,有救了?

太后眼里迸发出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希望之光。

姜宝青轻声的跟太后解释道:“……有句话叫过犹不及。您跟郡主身边的人都太小心翼翼了,生怕郡主有什么不妥。受了风寒确实要保暖,这话没错,可您看,这暖炉里的银霜炭,烧得那么旺,仅仅是郡主这寝殿内室,就放了足足四个。”

姜宝青指了指四个暖炉,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依臣妾看,这暖炉留下一半就够了。”

太后当机立断,让人搬了两个暖炉出去。

寝殿里顿时没有那般热了。

星辰郡主却像是有些不太适应一样,身子微微抖了抖。

伺候星辰郡主的那几个宫女比谁都紧张:“太后娘娘,郡主好似有些冷了……”

太后一看,确实,星辰郡主那张小脸都有些发白了,嘴唇也有些淡淡的青色。她有些着急,却还是按捺住了,看向姜宝青:“姜氏,星辰这情形……不然先给她盖上被子?”

又是掀了被子,又是撤了暖炉,太后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会不会一下子折腾的太过了。

姜宝青却缓缓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太后娘娘,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人体的防御机制?……小郡主确实打从娘胎里就带着不足之症过于孱弱,但一直以来,小郡主都被保护的太过精细了,这样反而让她的身体一直处于一种不需要任何防御的状态,自然也就不会自我加强,自我修复。”

太后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等理论,她一时之间有些云里雾里,然而仔细一想,却又隐隐觉得姜宝青这个理论说的有些道理。

姜宝青见太后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色,给了太后足够的思考时间,这才道:“星辰郡主身子确实弱了些……这几日外面天气确实有些冷,但郡主这寝殿内也不要太热,留两个火炉稍稍比正常室内暖和一些就够。郡主就这般身着小袄,在寝殿内走上二十个来回。”

饶是乖巧如星辰郡主,听到姜宝青这话,也露出了一丝有些窘迫的神色来。

宫女忙道:“这位贵人有所不知,我们郡主……实在是走不了这么多。”

姜宝青温言道:“不是让小郡主一次走完,早上醒了以后走上三四圈,用过饭食后走上三四圈,一天下来走够二十个来回便够了……可能郡主一开始确实受不得这等强度,但郡主不想像正常的小孩一样在外面肆意玩耍吗?”

宫女还想说什么,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星辰郡主却突然抬起手止住宫女,她声音有些怯怯的:“我按照夫人说得这般做,就可以了吗?”

姜宝青摇了摇头:“不止如此。”

小郡主先是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姜宝青这话语背后的意思。

意思就是,她可以通过种种方法,改善她这孱弱到风吹就会倒的体质?

她打小就被教导不能大喜大悲,因为她的身子承受不住。

但这会儿,她却忍不住想落下泪来。

太后比星辰郡主还要内敛些,她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姜氏,你的意思是,星辰……”

姜宝青抿了抿唇,没有把话说死:“臣妾只能说,会尽量去改善星辰郡主的体质,但最终能改善到什么地步,还需要郡主以及其他人的全力配合。”

太后激动得连连点头:“好,好!你放心,哀家这就下口谕,保证整个慈宁宫上下,都会按照你说的法子去办!”

太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宝青也没有含糊,略略思考过后,便去了寝殿旁边开辟出来的书房,寻了纸笔,开了一份详细至极的方子:“这方子是打从今日起,要一直坚持一个月的。”

姜宝青吹了吹上头的墨渍,原本想将那方子呈给太后身边的嬷嬷。

太后却坚持道:“拿过来哀家看一看。”

太后细细的看过之后,惊得说不出话来。

宫中的准则向来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而姜宝青这份详尽到几乎包含了所有衣食住行方面的“药方”,完完全全是与“精细”二字背道而驰的。

打小就锦衣玉食养着的星辰,能受得了这等苦吗?

太后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了:“星辰的身子能受得了?”

除了方才姜宝青说得要在殿内行走二十个来回,除此之外,甚至连星辰每日的食谱,寝具,衣衫,方方面面都给包括在内了。姜宝青甚至还针对不同的温度,给规定了不同的衣衫厚度。

足可见姜宝青的用心缜密。

半晌,太后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就按你开的这份单子来。”

顿了顿,太后满是期待的看向姜宝青,“你方才说一个月……那一个月后,星辰的身子就能大好了?”

第八百七十四章 消息灵通

姜宝青摇了摇头,道:“郡主的不足之症已经这么多年了,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康复的,太后娘娘需要有个心理准备,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个月后,臣妾会根据星辰郡主的身体情况再给郡主制定下一个月的康健计划。”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太后转念一想,确实,星辰都孱弱了这么多年了,若有人突然声称一个月内就能让星辰变得跟正常人一样,她说不定都不敢让星辰尝试。

太后又看了看眼里隐隐约约燃起了希望之火的星辰。

跟那副乖顺却又没什么勃勃生气的样子相比,星辰这副模样,更让人心生欢喜。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手搭在了姜宝青的肩上:“好,就依你所言!姜氏,哀家把星辰的未来,交到你手上了。”

姜宝青翘了翘嘴角,屈膝福了福身子:“臣妾定不负太后所托。”

因着短期内情绪浮动过甚,太后有些疲累了,便去了寝殿歇息一会儿,再行召见朝廷命妇。

姜宝青便索性告了退,回了外殿。

她领着丫鬟迈进外殿的时候,那些在外殿里候着的勋贵以及诰命们,几乎是齐刷刷的望向了她。

姜宝青倒是没放在心上,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外殿里是允许这些诰命们走动的,不过有些谨小慎微的,一般都选择在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待着。

姜宝青刚坐下,蔺昱筠便悄悄的过来了,正好姜宝青身边的位置也没人,蔺昱筠坐了过去,低声道:“星辰妹妹那边……没事吧?”

姜宝青同样也压低了声音,跟蔺昱筠说起了方才在寝殿里发生的事。

两人正小声的说着,一道阴影站在了姜宝青跟前。

那道阴影伸出一只手,推向姜宝青的肩膀……

郑南及时的架住了那道阴影的胳膊:“玉郡主,请您自重。”

姜宝青听得动静,这才抬起头来,发现又是冉玲玉那个缠人的,她站在姜宝青跟前,手被郑南架着,看着场面有些尴尬。

蔺昱筠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冉玲玉却柳眉倒竖:“姜宝青,你的下人好没规矩,竟然敢碰本郡主?我不过是想拍一下你肩膀,这都不行?”

冉玲玉说着,甩开了郑南的手,怒瞪着郑南,有些娇蛮道:“冒犯本郡主,以下犯上,姜宝青,你要是懂规矩就替本郡主把你这个下人的手给剁了!”

郑南眼皮抬都不抬一下,浑然未觉的后退一步,退到了姜宝青身后,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姜宝青漠然道:“小郡主又来我这里施展威风了?我们大将军府的下人,忠心耿耿一心护主,何错之有?若是因着小郡主一句话就罚了我这丫鬟,怕是寒了旁人的心,以后遇到刺客也不敢再替我拦着了。”

冉玲玉听姜宝青这是将她比做了刺客,更是怒不可遏:“不要以为太后娘娘对你另眼相待,你就这般猖狂!……若不是我哥哥……”

冉玲玉有些悻悻的刹住了话头,闭上了嘴。

外殿里不少人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实则这会儿恨不得眼珠子耳朵都贴过来了。

姜宝青知道这冉玲玉就是个混不咎的,她什么都不怕,甚至暧暧昧昧的把她哥哥放在口上,生怕旁人不多想那位云滇王府的世子是不是对她有些意思,所以这位蛮横的小郡主才再三退让。

姜宝青这次是直接翻了脸,毫不顾忌的冷冷道:“哦?玉郡主这还没进内殿,就知道太后娘娘对我另眼相待的事了?看来玉郡主的消息很灵通嘛。”

饶是冉玲玉,脸色也一下子就变了,心里大骂姜宝青阴险。

这个姜宝青绝对是故意的!

在皇宫内消息灵通可不是什么好词!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在说她在太后身边埋了眼线吗?!

她一个藩王府出来的,在太后娘娘身边埋眼线……

姜宝青这个阴险小人是想害死他们整个藩王府!

冉玲玉哪里还顾得上跟姜宝青扯别的,脸色铁青的提高了声音:“我是听旁人说的!”

外殿里的目光更是聚焦了过来。

姜宝青一副根本没把冉玲玉的辩解当回事的模样,敷衍的点了点头:“是是是,你是听旁人说的。方才只有王妃们进了内殿,王妃们还特特跑去跟你说,姜氏得了太后娘娘的另眼相待哦?”

姜宝青生得极美,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仿佛入画一般。

然而这幅画,眼下在冉玲玉眼中,却犹如是狰狞的恶魔。

这会儿她终于尝到了被旁人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指指点点的滋味。

冉玲玉意识到了,姜宝青这个阴险狡诈的,她若再多跟她说一句话,怕是会陷入更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丢下几句狠话,有些狼狈的离开了。

姜宝青嗤笑一声,根本没放心上。

蔺昱筠却有些紧张的抓住了姜宝青的手,低声道:“……你那般说,怕是云滇王府要找你麻烦。”

姜宝青反手拍了拍蔺昱筠的手,也压低了声音:“我说不说那冉玲玉都一副要找我麻烦的样子,还不如让他们知道,惹急了我,他们也别想好过。”

蔺昱筠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你放心,我们勇亲王府会站在你这边的……而且,那些藩王府,在太后娘娘寿宴后,就离京了,你也别怕。”

姜宝青笑的眉眼弯弯,她看着蔺昱筠那因着紧张而绷得有些紧的小脸,低声道:“嫂嫂对我真好。”

蔺昱筠的脸瞬间红了。

姜宝青看蔺昱筠的脸都快要炸熟了,她不忍再逗蔺昱筠,笑着转了话题:“……赐婚的圣旨快要下来了吧?”

这是正事,蔺昱筠强忍着羞涩,跟姜宝青点了点头,小声道:“父王说,近些日子皇伯父因为太后娘娘千秋宴的事操忙的很,等寿宴一结束,他便请皇伯父下旨……”

说到这,少女脸红得已经快掐出水来。

姜宝青笑眯眯的歪了歪头,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看来我改口叫嫂嫂的日子,真是不远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一切都好

第875章

姜宝青跟蔺昱筠低声说着笑。

因着她们俩一人份是大将军夫人,另一人份也是郡主,这会儿倒也没人再没眼色的上前打扰。

不多时,外那门口突然安静了一瞬间,姜宝青跟蔺昱筠下意识的往门口望去,就见着德荣长公主神色矜贵,正大迈步的从外头走进来。

随着德荣长公主迈进来,外里那小声的嘈杂几乎像是被人瞬间抹去似的,没了什么旁的声音。

姜宝青跟蔺昱筠都与德荣长公主有些交,旁人如何她们管不着,但她们自己的礼数却是不能废。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便上前迎了几步,对着德荣长公主微微屈膝,行礼打招呼:“见过长公主下。”

德荣长公主原本只是路过外,众人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让她不由得有些冷笑,这会儿又突然听到旁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她顿了顿,偏头看去。

见是姜宝青跟蔺昱筠,德荣长公主那原本带着杀伐果断气质的脸上也似是柔和了些。

“是你们啊。”德荣长公主勾了勾嘴角,看着似是心好了些,“你们给太后请安过了吗?”

姜宝青跟蔺昱筠俱是点了点头。

德荣长公主轻笑一声:“本宫方才刚跟皇兄吵了一架,正好想去找太后娘娘评评理呢。”她毫不顾忌的说出跟皇帝吵架的事。

这话没人能接。

好在德荣长公主原本也不是想让别人接住她的话头。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看也不看后:“……韦氏,你跟姜夫人还有筠儿一道。”

一声有些低的“是”,轻轻的响了起来。

若不是四下里环境寂静,怕是都听不到这一声。

正是一直垂眉低目跟在德荣长公主后不远不近缀着的韦氏。

她手里还牵着桐哥儿,后跟了个母,紧紧抱着姝姐儿,正微微的喘息着,看得出来,在到达外之前已经走了些时间了。

蔺昱筠还不知道发生在韦氏上的事,她很是高兴的喊了一声“韦家嫂嫂”。

韦氏抬起眼,有些勉强的露出个笑来。

她也看到了姜宝青,那双有些疲惫的眼里,终于是露出了星星点点的神采。

两人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不过是数息,德荣长公主却已经带着人大迈步的往内那边的通道走去了。

只留下了几人照顾韦氏母子三人。

桐哥儿这些子没少跟着梅驸马四处见客,对这种况倒是没有半分怯意。他站在韦氏边,好奇的打量着外里的这些夫人小姐们。

韦氏哪怕压低了声音,也听得出声线绷得有些紧,她实在是紧张的很:“桐哥儿,这位夫人就是上次你掉进湖里救了你的那位,你还有印象吗?”

桐哥儿歪着头看了姜宝青一会儿,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笑道:“娘,我记不得啦。不过这位夫人长得真好看,我以后一定会记得的。”

姜宝青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姝姐儿却是跟姜宝青很熟了,她从母的怀里跳下来,稚鸟投林似的扑进姜宝青的怀里,高高兴兴的叫了一声“婶娘”。

这两姜宝青都依言派人给她送了糖果子,姝姐儿吃的可开心了。

当然,姝姐儿还记得跟姜宝青的约定,她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在姜宝青的怀里有些骄傲的了小膛。

姜宝青对姝姐儿这副小小得意的模样得不行,不由得直接将姝姐儿抱在怀里同韦氏说起了话:“……韦夫人一切可还好?”

韦氏跟姜宝青眼神短暂的交流了下。

韦氏知道姜宝青是在问什么。

她声音有些微微发颤的笑了下:“一切都好。”

是啊,一切都依着她们的计划,一切都好。

可是,大概只有天上的月亮才懂,在夜深人静时,她躺在上,哪怕边的男人正抱着她酣睡,她还是觉得心寒入骨。

她跟梅锡元是有感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嫁给他。

可是,多年感却即将换来一纸休书,她这个糟糠之妻,始终是要为他的新嫁娘让位的……

韦氏眼底闪过一片黯淡。

姜宝青看韦氏精神不太好,又听得韦氏说“一切都好”,便知韦氏这一脸的疲倦心累大概都是来自于她自己的内心。

姜宝青想了下,一手搂着姝姐儿,又朝桐哥儿招了招手:“桐哥儿来姨姨这里。”

桐哥儿见姝姐儿这般乖巧温顺的倚在姜宝青怀里,早就好奇不已了。他们是双生子,很多感受都有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共通,姝姐儿对姜宝青充满了好感,他哪怕跟姜宝青不怎么熟,受这种模模糊糊好感的影响,桐哥儿对姜宝青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之意。

这会儿听姜宝青招呼他,小家伙没犹豫,大步上前,没跟姜宝青客气见外。

桐哥儿的逻辑很简单,他觉得他娘既然让姝姐儿跟这位姜婶娘这么亲近,那就说明他也可以跟这位姜婶娘亲近一些。

桐哥儿这般满是天真的信任,倒让姜宝青少胡搜啊愣了下。只是愣过之后姜宝青又觉得有些高兴,孩子无邪的喜欢与信任,是珍贵的宝物。

她笑得比往还要更柔和了几分。

“桐哥儿,前些子你落过水,子可都养好了?”姜宝青递了块桌子上摆着的果脯给桐哥儿。

谁料桐哥儿小膛一,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我是男子汉啦,才不像姝姐儿那样吃甜的。”

姝姐儿正无辜的倚坐在姜宝青怀里吃果脯,听到桐哥儿提到自己,抬起了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孪生哥哥,无辜的眨了眨:“吃甜的怎么啦?”

桐哥儿脸上带着股小男子汉的嫌弃:“小女孩才喜欢吃甜的!”

姝姐儿扁了扁嘴,拿着果脯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桐哥儿,歪了歪头道:“果脯这么好吃,你不出就算啦。”

说着,她不再理会桐哥儿,开心的吃了起来。

桐哥儿眼睛盯着姝姐儿拿着的那块果脯,自以为没人注意,悄悄的咽了口口水。

姜宝青看着这对孪生兄妹只想笑,她将那果脯塞到桐哥儿手里,一本正经道:“是婶娘觉得太甜了,吃不掉了,桐哥儿可以帮婶娘这个忙吗?”

第八百七十六章 拙劣表演

这个说法迅速的得到了桐哥儿的支持。

桐哥儿一副做出巨大牺牲的模样,勉为其难道:“娘说了,浪费粮食是不好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帮帮婶娘好了。”

说完,他又有些飞快的加了一句“谢谢婶娘”,礼数周全后,这才拿着那块果脯吃了起来。

姜宝青心下感慨,韦氏跟梅锡元的感她作为一个外人不予置评,但不管怎么说,韦氏是真的很会教孩子。

她已经接触的姝姐儿跟桐哥儿,都是乖巧又懂礼貌有修养的好孩子。

蔺昱筠也被桐哥儿跟姝姐儿萌的不行,只是这会儿还没有“萌”这个字,蔺昱筠双颊通红,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看着两个孩子的可模样,心肝都有些乱颤的现象。

她忍不住思绪飘了下,想着等她跟姜云山成亲后,生得孩子会不会也如此可?

一想到将来会有一个香香嫩嫩的软团子,跟在她跟姜云山后喊爹娘,蔺昱筠的呼吸都要乱了。

只不过蔺昱筠还是会控制绪的,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让脸上的红晕与度消退一些。

姜宝青见桐哥儿秀气的吃完了那块果脯,又提了一遍方才她问过桐哥儿的问题:“……桐哥儿落水后,体可都养好了?”

提到那事,桐哥儿似是也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刚吃完了他姜婶娘的果脯,正所谓吃人的手短,桐哥儿有些扭捏道:“那是意外……好了,早就好了。”

韦氏大概隐隐猜到了姜宝青这般问桐哥儿的用意,她一阵激动。

她今儿带桐哥儿过来,未必没有想让姜宝青帮着给桐哥儿把把脉的想法。

只是韦氏脸皮薄,觉得自己已经麻烦了人家姜夫人那么多,哪里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再麻烦人家。

谁曾想这会儿姜宝青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韦氏心里被姜宝青感动的乎乎的。

只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抿了抿唇,只是有些切与期盼的看向姜宝青。

果不其然,姜宝青以“落水”那事开了头,再要求给桐哥儿把脉,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韦氏看着姜宝青一手搂着姝姐儿,一手搂着桐哥儿,帮桐哥儿把脉的形,眼眶都有些湿了。

一定是老天怜悯她,才让她遇到了姜夫人这样体贴又善良的好人。

姜宝青很快给桐哥儿把完了脉,笑眯眯的捏了一把桐哥儿的小脸蛋:“我们桐哥儿体果然好得很呢,一看就是平里有好好的吃饭,好好的锻炼,是吗?”

桐哥儿得了夸奖,小小的脸蛋写满了高兴,他微微扬着小脑袋,骄傲极了:“对!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上次哥哥吃了一碗就不吃了,我吃了两碗呢!”

姜宝青笑着摸了摸桐哥儿的小脑袋。

韦氏强压下眼底的那抹湿。

她已经决定了要离开梅锡元,长公主府不会同意她带走两个哥儿,她极尽全力苦心筹谋,也就只能带走“虚弱,体不好”的姝姐儿。

韦氏知道这会儿不能露出半分异样来让别人瞧了去,起了疑心。

不说旁的,就说燕儿,还在她边伺候着呢。

这会儿燕儿还在一旁笑盈盈的说着:“姜夫人对我们小少爷可真好啊。”

韦氏哪里不明白燕儿这么说的用意。

不就是想让旁人知道,她跟姜宝青的关系足够好,到时候姝姐儿子“虚弱”的事爆发出来后,那自然就是她指使姜宝青开药的了。

韦氏压下心底的愤怒,面上还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来点了点头:“姜夫人真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姜宝青既然给桐哥儿看了,那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给怀里另外一个孩子姝姐儿看了。

韦氏见姜宝青已经给姝姐儿开始把脉,她故意露出一分忧虑的神色来:“……姜夫人,真是太麻烦你了,这两姝姐儿精神有些不太好,我还想着等太后娘娘的宴会结束后,寻个太医帮忙看一看。”

燕儿神色微微动了动,没有说旁的话。

姜宝青脸上却露出几分严肃的神色来。

韦氏虽说清楚姜宝青这有做戏的成分,但心里免不了还是一紧,声音都绷紧了,遮掩不着的着急:“姜夫人?”

韦氏跟姜宝青这边虽说压低了声音,在外的大环境里并不算嘈杂引人注目,但架不住外里这会儿还有些别有用心的,自然就牢牢的盯住了她们这边。

姜宝青知道做戏要做全,她神色有些严肃,但又担心吓着怀里的孩子,放轻柔了不少:“……最近姝姐儿是不是有些异样?”

说这话时,姜宝青不动声色的朝韦氏眨了一下左眼。

方才还真心实意有些慌张的韦氏,总算是镇定了下来,并迅速入戏。

韦氏恰到好处的露出一分焦虑的愁容:“是啊,这孩子,这几都有些恹恹的,看着今精神稍稍好了些,想着带来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也沾沾太后娘娘的喜气……”

说到这儿,她声音都有些颤了,“姜夫人,你的意思是,姝姐儿的体……”

燕儿浑都有些微微的绷紧了。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燕儿,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几分不自在来:“嗯,姝姐儿的子是有些问题……得好好调养一下。”

但她这话与她脸上那微妙的“不自在”显然是有些违和的,燕儿看着姜宝青的神色,心下嗤笑了一声。

太假了。

一看就是在演戏。

她们清楚的很,姜宝青这是在为姝姐儿的虚弱多病造势。

但姜宝青一定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她们所用……

姜宝青望过去,正好将燕儿眼里那抹一闪即逝的得意洋洋捕捉住了。

姜宝青不用想也能猜得到,这会儿燕儿一定像是看傻子一样在看她的“拙劣”表演。

她们自以为是布下了诡计陷阱的黄雀,殊不知她们眼中的猎物,早就悄悄的化作了猎人,对着她们这些不轨之徒,悄悄的举起了手中的猎枪。

“怎么会这样……”韦氏还在那“演着”,她有些焦虑道,“上次去大将军府拜访,姝姐儿嗓子就有些不太舒服,这几下来,倒是看着子越发弱了……”

韦氏努力给众人营造着一种姝姐儿体弱多病的印象。

第八百七十七章 撞了人

姜宝青又劝了韦氏几句,韦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像是被姜宝青说得振作了起来。

一直在姜宝青怀里吃着果脯的姝姐儿还在那没心没肺的继续吃着,桐哥儿却已经皱起了眉头,有些发愁。

姝姐儿这个妹妹向来娇气,平日里总是见她捧着一些甜甜的点心吃,后来韦氏严令控制了,才好了些。

可姝姐儿这个小贪吃鬼,娘不让她多吃,她就偷偷的吃。好几次他甚至都逮到了她在偷偷的背着人吃糕点,若不是看在姝姐儿撒娇恳求的份上,他早就去跟娘告状了。

还有还有,他跟大哥两人都是一大早就跟着爹爹起来扎马步习武,姝姐儿是个姑娘家,倒也不用这么严苛,可基础的锻炼总还是要有的吧……

桐哥儿在心底严肃的给妹妹制定了一个简单的“戒点心多锻炼”的计划。

看着姝姐儿还茫然无知的在那吃果脯吃得香甜,桐哥儿觉得自己作为二哥,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上前一把抢了姝姐儿的果脯。

姝姐儿懵了下,小小的抗议,奶声奶气的:“桐哥儿你这是干嘛?”

两人是孪生兄妹,有时候姝姐儿急了就直接桐哥儿桐哥儿的喊,也不喊他二哥。

桐哥儿觉得自己作为兄长不能跟姝姐儿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他将手里还剩了一半的果脯举得高高的,板着小脸:“你不许再吃这些零嘴了,后面吃饭的时候就吃不下了。”

桐哥儿见姝姐儿蹦跳着要去够那枚果脯,干脆直接塞到了自己嘴里,朝着姝姐儿摊开手,一副“你看,我也没了”的模样。

姝姐儿扁了扁嘴,看着有些委屈,眼眶都有些红了,似是要哭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显然很是难过,可还是软软道:“你想吃就直说,难道我还不给你吗?”

小姑娘说得大度,却还是哽咽了一下。

桐哥儿傻眼了,看着妹妹这副模样,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得回头跟他娘求助:“娘……”

韦氏犹豫了下,却还是道:“桐哥儿做得对,姝姐儿身子比以往弱了不少,不能再多吃零嘴了。”

桐哥儿见韦氏也这般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回过头来一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样子,对着姝姐儿微微扬着下巴。

姝姐儿见韦氏也支持桐哥儿,有些傻眼,委屈巴巴的低下了头。

“韦夫人,姝姐儿还是个孩子,干嘛对她那么严苛。”

一道少女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了起来。

韦氏听到那个声音头皮就有些发麻,往后一看,果然是明珠。

明珠正站在她大嫂明夫人的身侧,依旧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韦氏强忍下身体的微颤,让自己看起来得体正常一些。

明夫人用眼角扫了一眼韦氏,轻哼一声,却是越过了韦氏,跟姜宝青蔺昱筠打起了招呼:

“姜夫人,筠郡主。”

韦氏咬了咬下唇,在一旁没有说话。

这些日子,一直是这样。

明家,也就是梅锡元发妻的娘家,她们家的人,总是这般看不起她,漠视她。

姜宝青跟蔺昱筠客气的回了礼。

明夫人是连孙子都有了的人,但依照辈分来说,勉强算是跟姜宝青平辈。她也不介意这点,一脸和善的跟姜宝青寒暄了几句,又问候了一下勇亲王跟勇亲王妃的身体,看上去很是长袖善舞的模样。

蔺昱筠从前不爱交际,总是羞羞涩涩的模样,后来勇亲王妃怀孕养胎那些日子,蔺昱筠为了不让勇亲王妃操心王府的事,飞快的成长了起来。眼下虽说有些时候还是爱脸红些,但接人待物上却是落落大方的很是得体。

明夫人甚至有一瞬间都开始盘算,让小儿子把蔺昱筠求娶回来。反正她家里曾经有个小姑子嫁过长公主的独子,到底是百年世家,眼下再娶个郡主,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再说了,眼下明珠一心想要嫁给梅锡元,她算是看着这个小妹妹长大的,明珠说是家中小妹,实际上跟她的女儿也没什么区别。若是明家能把蔺昱筠娶回来,那就等于是给明珠又造了一拨势,嫁给梅锡元做续房也不是不可能。

明夫人心里琢磨着,对待蔺昱筠又是热切了几分。

明夫人在一旁跟蔺昱筠交际着,明珠看了眼她家大嫂,眼珠子转了转,却从一旁的小桌上拿了一块果脯,往姝姐儿手里递:“姝姐儿拿着吧。”

姝姐儿却将两只小手都背到了身后,小脸上写满了舍不得,却还是慢吞吞的摇了摇头。

桐哥儿一下子就高兴了:“姝姐儿做得好。”

小孩子童言无忌,只是在为妹妹能拒绝零嘴而高兴,但这话听到明珠耳朵里,却是如同在嘲笑她被姝姐儿拒绝了的尴尬。

明珠那张小脸一瞬间都有些扭曲,望着姝姐儿的眼神有些阴鹜。

果然小鬼什么的,讨厌死了。

算了,反正这个小鬼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明珠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有些警觉过来将姝姐儿拉到自己身后的韦氏,露出一个有些甜的笑来。

只是这甜笑配上明珠眼里那抹阴狠,看着反而更骇人些。

“韦夫人,我可听说了,”明珠凑近了韦氏,压低了声音,却又故意能让两个孩子听清,“我姐夫,也就是你的夫君,很快就要娶那个云滇王府的小郡主了……我方才看着长公主殿下似是很急的去找太后娘娘了,却又特特把你留下来,你猜一猜,这次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会不会就是你最后一次以梅家夫人的身份参加的宴席呢?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你本来就是边疆的罪臣之后,根本不配待在这里……”

明珠没说完,却被一个小小的身影给撞了一下。

然而她身后便是桌角,这一撞,不巧正好撞到了后腰,疼得脸都白了。

正在跟蔺昱筠拉近关系的明家大嫂听得动静,往这边一看,顿时急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抛下蔺昱筠快步上前:“珠珠,你没事吧?……这是,这是怎么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你听错了

明珠一边捂着后腰,一边狠狠的瞪向撞了她一下的那个小小身影桐哥儿。

桐哥儿只是想让明珠住嘴,却没想到明珠身后正好有个桌角,到底年纪还小,闯下这等祸事,急得眼圈都红了。

只是桐哥儿又不愿意在明珠面前示弱,红着眼倔强的站在那儿。

韦氏没想到桐哥儿会做出这等举动来,心里五味陈杂。

孩子是为着维护她才去撞人的,这会儿你让她如何再去苛责她的桐哥儿?

明珠方才那阵动静已经引得不少人都望了过来,明家大嫂还在那着急的想去查看明珠被撞的地方,只是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又不好掀开明珠的衣服,又急又怒,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韦夫人!你对我家小妹做了什么?!”

明珠顿时计上心来,她顺着身体的疼意,没费多少工夫就挤出了几滴泪:“韦夫人,我知道你因着我姐姐的缘故,一直不怎么待见我……可旁的不说,桐哥儿还是个孩子,你作为一名母亲,怎么能唆使自己的孩子对我动手呢?”

众人望向韦氏的眼神顿时丰富了起来。

韦氏面对明珠这张口就来的污蔑,顿时急了,可她又不能把桐哥儿推出去……她咬了咬牙,低下头跟桐哥儿道:“桐哥儿,不管怎么说,动手是不对的,跟明小姐道歉。”

桐哥儿早在明珠撞上桌角的时候就后悔了,他不是个轴的,知道自己做的这事是不对,他嘴唇动了动,准备道歉。

然而明珠却故意愤慨的大声道:“韦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桐哥儿还小,你却让他来同我道歉,是不是看准了我不会为难一个孩子?韦夫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三言两语,又把韦氏给描述成了心机深沉,不惜推孩子出来替自己挡锅的人。

面对那些四下里望过来的各色目光,韦氏急了。

她现在都准备跟梅锡元和离了,哪里还会在意旁人的眼神。可她作为一名母亲,却怕自己的孩子因着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韦氏咬了咬牙,知道明珠的意思是要把这事算到她头上,让她道歉。

她作为桐哥儿的母亲,这事算到她头上确实也不算什么。韦氏嘴唇微微翕动,似是想要跟明珠道歉。

“桐哥儿,你方才为什么那么做啊?”姜宝青却在此时,将桐哥儿自韦氏的身边拉了出来,鼓励的看向他,“婶娘知道桐哥儿是个好孩子,定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人动手。那桐哥儿跟婶娘说一说,到底是为什么要去推人?”

“这还有为什么,自然是被唆使了……”明家大嫂怒意满满的开口。

蔺昱筠温柔的出了声:“明夫人,我觉得还是听听孩子是怎么说的。毕竟这种事确实不好,为着孩子着想,我们也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好对症下药啊。”

明家大嫂顿了顿,还是闭上了嘴。

明珠却大滴大滴的落下泪来:“我早就知道了,你们跟韦夫人交好,自然是向着她的。可惜我姐姐去的早,若是她今日还在,哪里会由得我被人这般欺负……”

她捂着自己的后腰,楚楚可怜极了。

韦氏像是在众人面前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明珠再三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她姐姐,不就是在暗示旁人,她这个做继室的,心眼极小,甚至都容不下前头先夫人娘家的妹妹。

这等心胸,哪里配得上郡王妃之位!

韦氏咬着下唇,想要为自己辩解。

可她一时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股前所未有的疲累之感。

哪怕是在军营中连续超过十六个时辰不眠不休替伤员们包扎,她都没这般累过。

她也清楚的知道,她这份心累,归根究底,其实是她的夫君带给她的。

韦氏没有说话。

她准备默认了,反正自己即将和离,名声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了。牺牲自己的名声,比自己的桐哥儿落下一个暴躁推人的名声要好。

姜宝青的声音却在此时再次响了起来。

“桐哥儿,别怕,”她鼓励的摸了摸桐哥儿的小脸,“你方才动手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看,你娘多伤心啊,你难道不想解释清楚吗?”

桐哥儿不由得看向韦氏,她娘果然眼眶都红了,小小孩童顿时慌了:“娘,我不是故意要动手的……我错了,你罚我吧。”

韦氏看着懂事的桐哥儿,哪里还忍心说什么罚他。

她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来:“桐哥儿,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跟人动手了……”

“不!”桐哥儿像是被韦氏的神色给刺激到了,原本知道自己错了,有些心虚的桐哥儿这会儿终于大声的开了口,“要是她还说那种话,桐哥儿还会推她!”

明珠咯噔一下,没想到桐哥儿竟然会这般说,她脸上闪过一抹着急的神色,想要为自己开口先辩解一二。

姜宝青哪里还会给她这个机会,她敏锐的抓住了桐哥儿的话头:“桐哥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方才她说了什么?”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明珠。

桐哥儿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韦氏,又看向明珠,原本还有些愧疚的小小脸上也写上了一抹愤慨的神色:“她说我爹爹要娶什么小郡主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外殿,顿时像是被清了场一样,寂静下来。

明珠脸都白了。

她没想到桐哥儿会这么快狠准的直接把这事给捅出来。

她强笑道:“你听错了……”

桐哥儿却很不满意自己的话被驳斥:“我没听错!你方才就是说,说我爹要娶什么云滇王府的小郡主,还说我娘是罪臣之后,要我娘回边疆去!”

桐哥儿握紧了小拳头,小脸都憋红了。

梅锡元要娶云滇王府的小郡主这事,外殿里这些诰命夫人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有的惊呆了,有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有人要娶云滇王府那个飞扬跋扈又搅蛮任性的冉玲玉,那可太好了!这样一来,她们的儿子不就安全了吗!

也有人很是同情的看向站在那儿默然不语的韦氏。

孩子都给人生了四个了,还不是说被休就被休?真是太可怜了。

第八百七十九章 端倪

“你推人就推人,怎么小小年纪还说起谎来?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吗?”明珠听着四下的议论纷纷,脸上闪过一抹极为难堪的尴尬之色。

“桐哥儿没有说谎,”姝姐儿奶声奶气的大声道,“你方才就是那样说的,不然桐哥儿才不会生气的动手……”她声音又低了下去,有些弱声,“当然,动手也不好。娘上次教训过桐哥儿了,让他不能老是那么冲动……”

若是一个孩子这般说,还可以当成是他为着开脱而说谎,但这会儿两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都这么说,顿时外殿里这些勋贵诰命们的眼神意味深长的让明珠都想钻到地里头去。

明家大嫂脸都青了,强笑道:“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乱说的。”

说着,一把拉过脸色极为难看的明珠,有些狼狈的离开了。

韦氏飞快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桐哥儿有些不安的仰起头,忐忑道:“娘,是桐哥儿不好,不该动手……等桐哥儿回去,就去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你别生气了……”

姝姐儿看着也快哭了,鼻头红红的,拉着韦氏的衣角不说话。

韦氏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手搂着一个孩子,蹲了下来,低声道:“娘没事……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说着,泪意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韦氏深深的看向桐哥儿。

姝姐儿还好,她会带走她。

可桐哥儿怎么办?

桐哥儿年纪还小,到时候梅锡元娶了那个很是娇蛮的云滇王府小郡主,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他如何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呢……

韦氏一想到这个,眼里的泪就有些收不住了。

姜宝青适时的递了块帕子上去,韦氏愣了下,顿时醒悟过来。

眼下还不是她能放声痛哭的时候。

为着她的孩子,她必须坚强起来。

韦氏接过姜宝青递过来的帕子,低声道了一声谢。

姜宝青几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蔺昱筠虽说有些不明白内情,但听到方才桐哥儿复述的明珠的话,也心有不忍,低声安慰道:“韦夫人,明小姐说得未必是真的,你……”

韦氏有些勉强的笑了下,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故作轻松的站直了身子:“小郡主说的对,我没事的。”

姜宝青淡淡的看向燕儿:“你们夫人被人妄议诽谤,身体不适,你们这些做丫鬟的,就在一旁干看着?”

燕儿这才一副恍然回神的模样,有些心虚的看向韦氏:“夫人……你没事吧?”

韦氏自打上次在姜宝青那,猜到了燕儿就是那个内应之后,这两日都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燕儿。

燕儿本来就不是什么演技过人的,在韦氏细心的留意之下,她果然发现了很多异常的地方。

这燕儿,应该是一进了京城,就被人收买了,背叛了她们母子。

至于燕儿的目的……

韦氏直想冷笑。

她从前竟然没发现,明明燕儿看向梅锡元的眼神那么的缱绻多情,燕儿会背叛她们母子的目的简直是昭然若揭!

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怪不得之前她生柔姐儿的时候,有段时候燕儿总是抢着往梅锡元书房那送东西。当时府里头有积年的嬷嬷还明里暗里的提醒她,让她当心燕儿。

可她大概是被燕儿的表象蒙蔽了双眼,还以为燕儿不过是手脚麻利些。再加上那段时间她稍稍含糊其辞的提了句通房的事,梅锡元气得一整天都没搭理她,她就觉得梅锡元跟燕儿定然是没什么的,从那以后就没再把这事往心里去过。

眼下再想起来这档子事,韦氏深恨自己从前就是个瞎的。

燕儿那双眼睛都快黏在梅锡元身上了!

也怪她,从前在军营里忙得脚不沾地,回到府上又牵挂着几个孩子,自然就对梅锡元少用了几分心思……

韦氏想到这里,脸色有些黯淡,淡淡的回了句:“没什么。”

也没多同燕儿说什么。

燕儿见韦氏的态度淡淡的,还以为是韦氏听了姜宝青的话,心里生她的气,有些慌,忙解释道:“……夫人可是责怪燕儿了?燕儿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方才听到桐哥儿那般说,吓到了。”

韦氏看了一眼燕儿,见燕儿还装得有模有样的,眼圈委屈的红红的,当即便笑了下:“你想多了。不光是你,连我也愣住了。”

眼里的光却是冷漠的。

燕儿见韦氏这般说,便稍稍放下了心。

是了,依着韦氏对梅将军的感情,乍然听到明珠讲这些,是会难过的很。

知道归知道,可是听别人口中说出来时,又怎会不难过呢?

燕儿这般一想,便有些释然。

她握紧了袖子里的一包极为隐秘的东西。

那是用特质的材质包裹着的一点点药粉。

那特殊的材质沾水即化,粉末也会跟着融入水中,无色无味,不会留下半点不该有的痕迹。

这是最后一次了……

实在是那人等不及了。

这两日不仅让她加大了下药的幅度,还准备将这事在宴席上闹出来。

所以,她需要把这最后一次的药剂,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放到姝姐儿的水当中……

燕儿手指缩了缩,显然很是紧张。

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

今日太后娘娘的千秋宴,只要把这事闹出来,到时候查到是韦氏这个当娘的故意让人给姝姐儿下了药,长公主府肯定容不下韦氏。

虽说在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上下手,有些冒进,风险很大,但好处也是跟着巨大的风险翻倍的。

燕儿屏住了呼吸,垂下眼眸,不动声色的跟在了韦氏的身后。

然而韦氏却突然不撒手的抱着姝姐儿抱得紧紧的,姝姐儿很乖巧,以为她娘被气到了,也乖乖的待在韦氏的膝头上,没有像往常那样活泼的跑来跑去。

桐哥儿觉得自己闯了祸,倒是有些焉儿吧唧的,也老老实实的跟在韦氏身边,乖乖的坐在椅子上,跟个小大人似的。

这会儿太后大概也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又重新叫人进去觐见。

有不少小姑娘都得了太后的赏赐出来,一个个红光满面,眼含春色的。

太子东宫的主位,还空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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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日夜颠倒起晚的一天……

不过今天还会有四更(12点前),我改改就发上来!

第八百八十章 落座

太后这一轮宣见下来,很快就到了开宴的时间。

因着天气凉了,原本设宴的大花厅,四下里掩上了厚厚的帷幔,熏上了香炉。

原本是龙涎香,但方才姜宝青跟太后提过龙涎香对太后所用中药的冲突之处,这会儿大花厅里的熏香已经换成了淡淡的果香。

姜宝青倒是很喜欢这个味道,进入宴席后,按照宫里分配的座位,欣然入座。

姜宝青虽说是一品诰命,但到底是年纪小,辈分轻,不少同为一品诰命的夫人们,坐得比她位置还要靠前些。

但也只限于那些德高望重的一品诰命夫人们。

跟其他几位同为一品诰命的夫人们相比,姜宝青的位置却是比她们都要靠近主位。

也因此,文二夫人发现宫里给自己排的席位竟然在姜宝青的下首处时,脸色顿时变了,向来带着笑的嘴角差点露出几分狰狞的模样。

宫婉更是阴森森的看向姜宝青,死死的盯了好一会儿。

自打被退了亲,宫婉的性子是越发古怪了,有段时间是沉寂古怪的,有段时间却又变得阴戾暴虐起来,时好时坏。文二夫人原本不想带宫婉出来的,但宫婉却以死相逼,拿了条匕首直接找上了文二夫人,当着文二夫人的面,把匕首往自己脖子上一靠,威胁文二夫人若是不带她去,她就在文二夫人面前抹了脖子。

文二夫人哪里还敢刺激这个小祖宗,当即被吓得不行,答应了这事。

宫婉一见文二夫人答应了,立马喜笑颜开的扔开了匕首,又转过头去哄文二夫人:“娘你也别生气,我前些日子是没想开,现在想开了,连宫婧那等假惺惺的杂种都能入了相王的眼,还让她怀上了皇家的子嗣。她们三房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样,我看着三婶那鼻孔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我实在是不平的很。”

文二夫人被宫婉说的一愣一愣的。

宫婉见文二夫人把话听了进去,又趁机道:“娘你看,我仔细想过了,我生得不比宫婉差,既然她能行,我为什么不能行呢?……她想嫁到相王府去,无非是在赌相王府以后有登得大宝的机会,那我偏偏就不如她的意。”

宫婉眼里露出一抹阴暗的光,“她找相王,那我们就找太子好了!”

文二夫人被宫婉这大胆的计划给惊得顿时说不出话来。

然而仔细想过之后,她却有些意动。

文二夫人无疑是把宫婉当成是心肝宝贝宠的,但这个心肝宝贝前些日子却像是钻了牛角尖一样,看上了那个无权无势的裴语泽;眼下心肝宝贝想开了,决定去追着太子跑……文二夫人突然觉得,富贵险中求,既然女儿不反对,甚至还主动要求去经营,这倒不失为一条好路子。

也因此,这次太后的千秋宴,文二夫人没有带儿媳妇白氏,反而只带了宫婉一人。

方才在外殿时,文二夫人很是看了一场有关姜宝青的热闹,这会儿进了花厅准备入席了,她可不想也成为热闹让别人看。

文二夫人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轻咳一声,算是提醒了一下宫婉。

宫婉打小也是宫家精心培育过的,她的礼仪姿态并不差,文二夫人这般一提醒,宫婉像是顿时醒悟过来一般,脸上又带上了那落落大方,不输给任何一位世家千金的笑容,跟在文二夫人身后落了座。

虽说比姜宝青的位置要靠后一些,但她们的位置也不差,只要她好好表现,太后娘娘一定能注意到她。

方才觐见的时候,太后娘娘不也对她很慈祥吗?

还赏了一个手镯给她。

旁的千金小姐都是玉簪耳环什么的,她留意了下,同一批进入内殿的千金小姐们,只有她一人被赏赐了一个手镯。

这不是特殊待遇这是什么?

宫婉这般一想,心头更是火热,立志要好好表现。

只是好巧不巧的,文二夫人跟宫婉这一席,对面落座的却是庆真郡王妃。

这次庆真郡王妃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毕竟庆真郡王府的大少奶奶谢氏,身怀有孕,前些日子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胎象多多少少有些不稳当。

之前发生了月月的事,谢氏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没保住,就连谢氏也差点没熬过去。还好眼下稍稍有了点气色,庆真郡王妃哪里敢带谢氏出来。

不仅是宫婉跟文二夫人没想到,就连庆真郡王妃也没想到,她对面正对着的人是她们。

说不尴尬是假的。

不过还好,两家议亲的事没太多人知道,再加上后面庆真郡王府好歹是给了个“八字不合”的交代,也不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文二夫人不仅不能给庆真郡王妃脸色看,还要微笑以待,免得让旁人说了她小心眼。

姜宝青落座后,自然也发现了庆真郡王妃跟文二夫人这档事。

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姜宝青没有太多费心。

反倒是韦氏,宫里安排的座位是跟着德荣长公主来的,离她有些远。

她倒是需要多多注意一下韦氏。

毕竟,按着她的猜测,给姝姐儿下毒的背后之人,也可能胆大包天的选在太后宴席上下手。

姜宝青看了一眼垂眸不语跟在德荣长公主身边的韦氏,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勇亲王妃跟蔺昱筠的座位几乎是离着太后最近的。

太后下首两边的座位,一边是勇亲王妃带着蔺昱筠,另一边就是德荣长公主带着韦氏了。

开席后,便是宫里头教坊的歌舞表演。

姜宝青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轻轻的抿了口茶。

太后在上头倒是注意到了这点,笑着点了姜宝青的名:“……可是不习惯宫里头的饮食?”

说着,把自己面前的一道八宝鸭,赐给了姜宝青。

一时间万众瞩目。

能得太后娘娘亲赐饮食,这是很荣耀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当然,倒不是说太后娘娘跟前摆着的东西比她们好太多,而是指太后赐宴表现出来的亲近之意,就足够让很多人都羡慕眼红了。

第八百八十一章 长公主发难

当然,这也是羡慕不来的。

谁让人家姜宝青嫁得好,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呢?!

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姜宝青又给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星辰郡主调养了身体一事。

哪怕是有些跟宫计政见不合的大臣的夫人,这会儿心下都在那琢磨着,朝堂上的事分派系,可她们这些后宅里的夫人,没必要跟人搞得有血海深仇似的,倒是可以适当的拉进一些距离。

看人家大将军夫人多得太后娘娘的待见啊!

不说别的,就说跟这位大将军夫人搞好了关系,后面若是家里人有个疑难杂症什么的,到时候提着礼物上门请人家大将军夫人来过门看一看,最起码不会被人打出去吧?

一时间,花厅里的夫人们纷纷都做出了回去就给人家姜夫人下帖子的决定……

姜宝青这会儿当然不知道那些夫人们是怎么想的,但太后这么明显的帮她做脸,她还是很感激的。

姜宝青笑着谢了恩。

太后因着星辰郡主的事,这会儿心情放松的很,看姜宝青简直跟看个宝贝似的。

赐宴之后还不够,她觉得姜宝青离她太远了。

所以说人家德荣长公主能得了太后这么久的喜爱,她见太后那副对姜宝青爱不完的模样,当即笑道:“宝青啊,我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你的,你要不来我身边坐一坐?”

姜宝青自然是婉拒,但德荣长公主身边的人却已经很是知机的起身让了坐席,依次顺延往后。

既然都已经劳师动众了,姜宝青是不去也得去了。

她只得跟众人都福了福身子,谢过了众人的“给面子”,在宫女的伺候之下,去了德荣长公主身边的坐席。

这样一来,韦氏就坐在她身边了。

太后见德荣长公主这般安排了,心下很是满意。

她这个女儿,虽说胡闹了些,但却是很懂她的心。

太后满意了,底下的人自然看脸色也会对姜宝青更加奉承,一时之间,不少夫人都变着法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起了姜宝青。

有人夸姜宝青生得好,有人夸姜宝青医术好,夸来夸去,竟然没一个重样的。

饶是淡定如姜宝青,都有些扛不住这些后宅夫人们的专业彩虹屁。

场面一时间热闹极了。

有的倒也不是说故意讨好姜宝青,只不过她们看着太后听旁人夸姜宝青听得高兴,她们也愿意哄着太后高兴。

反倒是文二夫人这边,听着姜宝青被人夸来夸去的,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好悬没能撑住。

城府尚深的文二夫人都这样了,更别说年纪还浅的宫婉了。

脸上那股阴狠嫉妒,明晃晃的掩都掩不住。

德荣长公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正好往文二夫人这边看过来,先是顿了下,然后又轻声笑了起来,举了举手中的酒樽,声音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定国侯夫人好啊,有些日子没见了。”

德荣长公主亲自敬酒,文二夫人哪里敢怠慢,也举起了一杯酒,跟德荣长公主遥遥相祝:“是啊,有些日子没见长公主了。长公主倒是风采依旧,光彩照人得很。”

按理说这会儿就该商业互夸了,然而德荣长公主没接文二夫人的话头,反而又看向了文二夫人身边的宫婉:“这位是定国侯的爱女吧?”

在这样的场合被德荣长公主当众提起,文二夫人虽说有些激动,却也有些忐忑。

德荣长公主可跟她没什么交情,性子向来又有些喜怒不定的,谁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文二夫人很是慎重的收敛了笑容,只带着浅浅的笑,得体的回道:“正是小女。”

宫婉也很知礼仪的起身给德荣长公主行了礼。

德荣长公主端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垂眼笑道:“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定国侯夫人向来是京城中有名的温婉贤惠,想来定国侯的爱女,日后也定然是个温婉贤惠持家有道的。”

惊喜来得太突然,文二夫人还以为天上落了馅饼,嘴角的笑控制不住的上扬了些,可还是要矜持的谦虚几句:“长公主殿下谬赞了。小女顽劣,当不得长公主殿下这般夸赞。”

宫婉也被德荣长公主突如其来的夸赞给闪了一下,差点说不出话来,还好她的理智提醒她要保持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她有些娇羞的垂下了头。

然而正当文二夫人跟宫婉这对母女心生欢喜的时候,德荣长公主却又是一声嗤笑,换了话题:“只是,我怎么听说,向来温婉贤良持家有道的定国侯夫人把前世子夫人给赶出了定国侯府呢?”

轰隆隆!

文二夫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

这个德荣长公主是抽风了吗?!

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文二夫人不愧是浸淫后宅多年的女人,在刹那间的心惊过后,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露出一脸的诧异来:“长公主殿下怎么如此这般说?是从哪里听的流言吗?”

她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殿下是在说我家大嫂吗?我家大嫂在家为大哥守节礼佛多年,臣妇向来很是敬重她,这十几年来,衣食用度一直是侯府中除了老夫人外最好的。就连我们侯爷,为表示对长嫂的敬重,用度也自行降了一个标准,在大嫂之下……”

她欲言又止,看了姜宝青一眼,虽没说姜宝青半个字,但却又引人无限遐想,“不知道长公主殿下从哪里听了谗言,只是臣妇实在是百口莫辩啊。”

姜宝青听了垂着眼没说话。

太后倒是觉得新鲜,她不是喜欢打听旁人家里家长里短的那种人,倒是不知道还有这等内幕,她颇感兴趣的看向德荣长公主,想看看自己闺女准备怎么说。

德荣长公主那殷红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又轻轻的抿了一口酒:“哦,是这样吗?你是说本宫年老昏聩,听信谗言吗?”

文二夫人脸色一青,她讲道理摆事实,奈何对方胡搅蛮缠啊。

“长公主殿下明鉴,臣妇并没有这等意思,”文二夫人有些屈辱的垂下头,欲语还休,“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却没再说旁的。

第八百八十二章 当众下药

德荣长公主嗤笑一声,脸上讥讽的意味更浓了:“行了,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咱们大荣向来都是传长传嫡的,你家定国侯当年世子之位怎么来的你心中有数。人宫计好好的一个孩子,当年突然莫名其妙的成了残废,又被你们逼得出了京城,若不是有姜氏在,眼下能不能站起来还两说呢……只是本宫还有个疑问,宫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回了京,按理说一般人家就该赶紧把爵位还给人家了。宫家倒是没什么动静,宫计那小子也硬气,直接搬出大将军府,你们身为二房却占了爵位,真是好手段啊。”

德荣长公主突然就开始掀老底,这是文二夫人始料未及的,她是万万想不到德荣长公主不止是要在嘴上刁难她两句。

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文二夫人身子都有些发晃了,眼眶也红了:“长公主殿下何至于在太后娘娘的宴席上说这些诛心的话……”

不少人看着文二夫人的模样,都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的心情来。

德荣长公主性子蛮横古怪,之前也不止一次的讥讽朝廷命妇,只是这次是在太后的千秋宴上,她都敢这样……

不少人偷眼去看太后的神色。

谁料太后非但没有生气,还一副在那深思的模样,似是把德荣长公主的话给听进去了。

文二夫人心道不好。

其实定国侯府这事,眼下不过就是一层薄薄的遮羞布。

宫计向来倨傲,他不屑于跟这些人讨这个,定国侯府的那些人就是抓住了这个,从来不曾考虑过要给出一个交代来。

他们想的是,如何杀人灭口。

只要宫计死了,这桩事就永远不需要有交代了。

文二夫人心中暗骂,德荣这个娼妇今天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怎么突然要给宫计主持正义起来了?

是不是姜氏那个贱人搞的鬼?

不仅仅是文二夫人一个人这么想,就连宫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到底年纪轻城府浅,她看向姜宝青的脸上就又露出了些端倪。

德荣长公主见状又是嗤笑一声:“宫二小姐,你也别摆着那样一张脸了,姜氏没跟本宫说什么,本宫不过是心血来潮,突然想到这事,随口说上几句罢了。”

话都说得那么直白了,哪里像是心血来潮随便说两句的模样?

众人心下腹诽,却没有一个敢吭声的。

被德荣长公主点名的宫婉,脸色更是白得像一张纸。

太后不由得也跟着看了过来,微微皱了皱眉。

宫婉发现太后看过来的眼神时,差点晕厥过去。

眼下宫家的爵位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得了太后的青眼,嫁入了东宫成为太子妃,日后她们宫家就是皇上的岳家,未来太子的外家,此等荣耀才是绵延子孙的无上富贵。

宫婉一瞬间心思浮动的很。

围观了全程的庆真郡王妃表示,真是上天保佑她们庆真郡王府,在最后快要定亲的关头,让她发现了这文氏跟宫婉的真面目,若是跟这样的人家结了亲,她们庆真郡王府岂不是要葬送在她手里?!

“……”太后端坐在上首椅子里,不动声色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倒是觉得今年自己的千秋宴比往年要精彩得多。

这等好戏,不比那些早就看腻了的歌舞有意思吗?

然而,正当花厅里众人心思浮动的时候,一声轻叱响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却都有些茫然。

是姜宝青身后的一个侍女,正拽着韦氏身后一个侍女的胳膊?

发生了什么?

燕儿的胳膊被郑南拽的紧紧的,她如坠冰窖。

手里还捏着那个特质的药包,她正想把药包趁着花厅里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德荣长公主跟定国侯府那母女身上时,把药悄悄的下在姝姐儿的茶碗中,结果谁曾想,竟然被人抓住了手?

最可怕的是,她一哆嗦,手里的药包便落入了那茶碗之中。

瞬间融在了水里。

燕儿自知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被人发现就彻底完蛋了。她正想趁着挣扎的时候,将那碗茶水给打碎了算了,谁知道拽她的那个人力气大得很,她根本动不了!

燕儿眼里闪过一抹惊恐的神色。

同样惊恐的,还有明珠。

明珠手脚冰凉,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完了。

德荣长公主微微拧了眉头:“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回事?”姜宝青也像是浑然不知的模样,顺着德荣长公主的发问,看向她身后正拽着燕儿胳膊不放的郑南,柔声道,“郑南,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郑南简短道:“奴婢发现此人正要给姝小姐的茶碗中下药。”

韦氏惊恐的抱紧了姝姐儿。

她的惊恐浑然不似作假。

实际上,她确实没想到,燕儿竟然胆大包天到了敢当众给姝姐儿下药的地步!

燕儿声音都颤了,慌张道:“奴婢没有,她在说谎!夫人救奴婢……”

姜宝青皱着眉头,却是起身跟太后告罪:“太后娘娘恕罪,并非是我的丫鬟故意惹事。姝姐儿乃是长公主殿下的孙女,身份尊贵,此人涉嫌给姝姐儿投毒,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太后娘娘准许臣妇带人去后殿检验。”

太后拧着眉头,姝姐儿是她的外孙女,虽说她也觉得韦氏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但不管怎么说,姝姐儿却是无辜的,有人竟然胆敢在她的寿宴上给她的外孙女下毒?

真的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燕儿在慌乱之下,看到明珠对她轻轻的眨了下眼,她像是福至心灵一般,突然大声道:“夫人救奴婢!……奴婢,奴婢是听了您的吩咐啊……”

燕儿这话一出,满殿哗然。

什么?是韦氏这个当娘的指使丫鬟给自己女儿下药?

太后都气笑了:“这丫鬟为了脱罪,倒是奇思妙想的很。”

燕儿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她若是抓住了,把这事都推到韦氏身上,她还能活!

有人会保她的!

她瞬间下定了决心。

说辞也几乎是在危急之下想好了,喊了出来:“奴婢有证据!还容奴婢回禀!”

第八百八十三章 无能妇人

因着这事过于荒诞,德荣长公主眯了眯眼,让几个宫里的嬷嬷把丫鬟燕儿看守到了后殿。

韦氏脸色发白,却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德荣长公主冷哼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招手让姝姐儿过来。

德荣长公主这个做祖母的,虽说不待见韦氏,但对几个孩子向来都好得很。

姝姐儿也很喜欢德荣长公主,见祖母喊她过去,抬头看向韦氏。

韦氏这会儿心情百味陈杂,什么滋味都有,扪心自问确实无法好好照顾姝姐儿。

她勉强笑着,轻声道:“你去长公主殿下那边可要乖乖的。”

姝姐儿高兴的应了一声,跑到了德荣长公主身边,原本是想依偎着德荣长公主坐的,德荣长公主直接将姝姐儿搂到了怀里,有些怜爱的看着孙女细软的发顶。

心里越发有些看不上韦氏。

韦氏若是个手段强硬的,何至于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管不住,搞出这些鬼魅魍魉的事来!

若是韦氏有万钧的手段,那些跳梁小丑哪里敢对姝姐儿下手!

德荣长公主越想越生气,碍于眼下是太后的宴席,却又不好发作,只得端起一杯酒来,刚想送入口中,姝姐儿却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袖,软声道:“奶奶,别喝啦,姝姐儿方才看着,您都喝好多了。爹爹也说奶奶年纪大了,酒不是好东西,要奶奶少喝一些。”

怀里娇软的小姑娘轻声说着话,德荣长公主愣了一下,便把酒杯放了下来,心底酸软成了一片。

却又越发厌恶起韦氏的无能来。

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无能妇人!

德荣长公主忍不住狠狠瞪了韦氏一眼。

韦氏脸越发白了。

她早就知道了,德荣长公主一直都很不喜欢她……

眼下燕儿反手将脏水都泼在她身上,可想而知,德荣长公主就越发不待见她了。

韦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看着狼狈极了。

明珠在宴席几乎末尾的地方,挨着明夫人莫氏坐着,她遥遥的观察着德荣长公主跟韦氏的神色,心下畅快极了。

虽说出了些意外,但燕儿不愧是她看中的,很聪明,这会儿已经力挽狂澜的又把事情给引导回了正轨。

虽说姝姐儿没被毒死,稍稍有些遗憾,但不管怎么说,韦氏为着某个目的不惜对自己孩子下药这事,已经被引出来了……

至于燕儿这丫鬟,这会儿把韦氏咬了出来,怕是打着她后面再捞她一下的主意……

真是想得美。

这种不忠不义心思毒辣还又有些小聪明的女人,真以为她会像她答应的那般,等她进了长公主府当上女主人,就把燕儿给提成妾室?

做梦呢!

明珠垂下眼眸,那张天真无邪的清纯小脸上却隐隐露出几分并不相衬的毒辣来。

太后在高高的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呵呵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虽说有德荣长公主当机立断的把人带到了后殿去,但出了这么一档事,花厅里众人都有些心思浮动。

只不过天家威严在,她们谁也不敢把这事拿到明面上说,哪怕是眼神交汇都不太敢有,生怕被旁人看出她们那些掩不住的小心思来,彼此手里都拿着小小的酒樽,笑嫣嫣的欣赏着花厅正中央的歌舞。

太后年纪大了,原本就没法整个宴席都在场,她不过是小坐了小半个时辰,便由着大宫女伺候着起了身,和蔼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离开了。

德荣长公主轻笑了一声。

太后离开后,花厅里的气氛显然松快了不少,不过有德荣长公主坐镇,那些诰命夫人们还是不太敢太过放肆。

在这种人心各异的氛围里,午宴很快就结束了。

附近的几座宫室原本是空置着的,为着太后的这次千秋宴,宫里头特特收拾了出来,这会儿除了一些热热闹闹的戏曲,还有一些清净的房间供年纪大一些的诰命夫人休息。

因着这次千秋宴,午宴只是小宴,晚上的晚宴才是大头。

众人散去了。

勇亲王妃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德荣长公主,怎么说这也算是她的姑姐。

德荣长公主却毫不在意,点了韦氏的名:“……你跟本宫来。”

这是要去后殿处理那桩丫鬟给姝姐儿下药的事了。

姜宝青心下一动,还未开口,德荣长公主又点了她的名字:“……姜夫人也来,你医术了得,正好帮本宫看看,这是什么药。”

方才燕儿不慎将药包跌落的茶杯,早就在方才被德荣长公主信任的心腹嬷嬷一并拿走收了起来。

姜宝青躬身应了。

几人正准备往后殿去,却见明夫人带着明珠过来了。

两人对着德荣长公主行了礼,明夫人一脸的担忧:“……长公主殿下,姝姐儿没事吧?”

明夫人的妹妹曾是梅锡元的发妻,按道理说,明家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姝姐儿的外家。

只是明家入京后,对韦氏这位现任的梅夫人很是冷淡,姝姐儿年纪虽然小,对这个却也算得上是敏感,心有所感,对明家那边的示好,向来都是能躲就躲。

韦氏见这事明家也要掺和进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抬头幽幽的看了明夫人一眼。

德荣长公主原本打算几句话把明夫人打发了也就算了,然而她看到韦氏这个神色,心下一动,便有些淡漠的开了口:“说起来,明家跟锡元还有一份情谊在。明夫人既然关心姝姐儿,倒不如一并过来看看。”

韦氏的脸色原本就有些发白,瞬间成了惨白,若不是桐哥儿在韦氏身边依偎着,韦氏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一样。

明夫人受宠若惊的应了,明珠的心砰砰砰跳得厉害。

果不其然,长公主殿下对韦氏也是很不满意,不然哪里会这般对她们直接示好?

这不是在打韦氏的脸吗?

明珠眼里的欣喜都快溢出来了。

只是这会儿,却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云滇王府的小郡主冉玲玉,踢着她的羊皮小靴子,领着人往德荣长公主面前一站,有些娇蛮道:“给长公主殿下请安了。按理说这是长公主殿下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也不该插手。只是方才我听人造谣说,怎么说我云滇王府要跟长公主殿下的独子联姻?”

第八百八十四章 不太公正吧

冉玲玉说着这话,还睨了明珠一眼。

就差指着明珠的鼻子骂了。

明珠方才还红润光泽的脸,瞬间有些发青。

德荣长公主眉头拧的高高的,听了冉玲玉这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旁摇摇欲坠快要晕过去的韦氏,心下冷笑一声,骂了一句“撑不起来”。

“不知道玲玉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德荣长公主淡淡的说了一声,却没再抓着这事不放,“眼下我还有旁的事要办,倒是顾不上这些,你若是没有旁的事……”

这看上去就像是在逐客了。

冉玲玉扁着小嘴,看着不太高兴的模样:“长公主殿下,我都被人传了那等话了,心里也不畅快着。梅锡元那样子,谁要嫁给他……”

她咕哝了一句,然而话里头嗔怪的意思,明珠这等怀春少女哪里听不出来?

这冉玲玉先前一副讨厌梅锡元讨厌的要死的模样,果然只是少女情怀罢了!

明珠的眼眸又阴沉了下去。

韦氏惨淡的笑了下。

她的夫君果真是受欢迎极了。

好在冉玲玉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飞快的咳了一声:“这事也不是很重要,不过我看方才有人在宴席上似乎给姝姐儿下药,怎么说正好有这种流言在先,也算是跟我有关,我跟着去看看,长公主殿下不介意吧?”

冉玲玉的理由牵强的很,然而德荣长公主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个小辈在这风花雪月的扯皮,冷漠的挑了挑眉:“想看就跟着来吧。”

跟云滇王府联姻的消息,德荣长公主其实心里有数,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怎么一回事?

不就是她那位好驸马搞出来的?

想起这事,她就忍不住冷笑。

她的这位好驸马,自从娶了她,那可真是“委屈”了那一颗忧国忧民的心!

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她皇兄在担忧跟云滇王府之间的关系,想要联姻。

原本是想让云滇王府的小世子娶勇亲王府的那位庶女郡主,然而这事刚提出来,勇亲王就火烧火燎的去了皇宫,说万万不可,他家王妃很是喜爱这位小郡主,虽说不是亲生,却又胜过亲生,为了这件事,气得胎气都动了,差点一尸两命。

她那位好皇兄就讪讪的把这事装作没发生过,抹了去。

可翻遍了朝中那些权贵们家女儿的资料,似乎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身份合适的人选去跟云滇王府联姻。

这会儿她那位好驸马倒是独辟蹊径的将眼神落到了云滇王府的小郡主身上。

跟云滇王府的世子没法联姻,那跟云滇王府的小郡主联姻也是可以的!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来了,谁要娶这位娇蛮任性名声在外的小郡主呢?

梅驸马忍不住打上了自家儿子的主意。

要知道,梅锡元在边疆私下里娶了韦氏,没有经过他们做父母的同意,一直是梅驸马的一个心病。

他跟德荣长公主斗了这么多年,私底下虽说也有几个私生子,但名正言顺的嫡子却只有梅锡元一个。

这样寄托了他所有政治理想跟人生抱负的独子,竟然娶了一个罪臣之后?

皇上怎么看?

以后的同僚怎么看?

哪怕是娶个小门小户家的闺女,他未必会这般生气。

可娶了个罪臣之女,他真是一想就气得难受。

孙子孙女是无辜的,是他梅家的孩子,可这个儿媳妇,他却是半点都不想认。

所以,梅驸马灵机一动,倒是想出了个法子。

不是缺合适的人选跟云滇王府的小郡主联姻吗?

那他的嫡子,德荣长公主的独生爱子,以后怎么说也是个郡王跑不了的梅锡元,跟那位云滇王府的小郡主联姻,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反正韦氏他也一直不承认这是自己的儿媳,让儿子休了韦氏就行了。

梅驸马打了一手好算盘。

只是,他却没想到,这事他都谋划好了,路都给儿子铺好了,然而跟儿子一提这个事,儿子立即翻了脸,差点把他书房的桌子给掀了。

父子俩闹得很不愉快。

正好也有人给他出谋划策,说是梅锡元年轻重情义,自然是不肯把没有犯错的妻子给休掉的。毕竟这个妻子还给他生了四个儿女。

可若是,韦氏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呢?……

梅驸马的这点动静,德荣长公主看在眼里,其实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她眼里,她这个驸马,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只要韦氏自己能立得住……

可是韦氏一次一次的,让她越来越失望了。

德荣长公主收回了思绪,在心底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冷笑了一声,将姝姐儿抱在怀里,大步走向后殿。

……

德荣长公主一行人来到后殿的时候,燕儿被五花大绑的捆着,扔在后殿某个房间的一角,嘴里还堵着一块抹布,生怕她寻了短见。

德荣长公主在主位上落了座。

勇亲王妃担心姜宝青,也担心姝姐儿,领着蔺昱筠也过来了,依着她的地位,便坐在德荣长公主身边,也是主位。

其余的小辈们各自坐好。

在这里面,明夫人算是地位最低的,她只能领着明珠敬陪末座,她常年混迹官场后宅,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根本没往心里去,然而明珠被明家千娇百宠养大的,这会儿她看着就连韦氏都坐得比她靠前些,心里哪里能平衡得了。

德荣长公主的眼神往下头飞快的一扫,稍稍在明珠脸上顿了顿,心下一声冷笑,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人把燕儿给提了上来。

与此同时,那杯加了料的茶水,也被人小心的端了进来,交由姜宝青检验。

“且慢。”

冉玲玉站了起来,有些不快的看向姜宝青:“就她自己检验吗?”

姜宝青挑了挑眉,没说话。

德荣长公主慢悠悠道:“玲玉,你这话是不相信姜夫人?”

冉玲玉撅了噘嘴,指了指姜宝青:“她一直对我都不怎么好,”又指了指韦氏,“可她对那人还挺好的……刚才在宴席上我也听到那丫鬟说了,那人是有嫌疑的。这样不太公正吧?”

第八百八十五章 果然是眼睛瞎了

明珠心里忍不住给冉玲玉鼓掌。

这话她本来还想着挑个时机说出来呢,谁想到这个冉玲玉竟然直接这么大咧咧的就说出来了。

真是替她省事了。

而且由冉玲玉说出来,这样也跟她明珠看上去没什么关系,到时候还省的旁人疑心到她身上。

明珠都快忍不住笑出来了。

姜宝青听冉玲玉这么一说,无所谓的停了下来,看向德荣长公主:“虽说玉郡主这种话是对我本人医德的一种侮辱,但我同玉郡主不熟,她有这样的顾虑我也能理解。”姜宝青顿了顿,云淡风轻道,“这样,我也是为着自证清白,长公主殿下不如让人去太医院请两位德高望重的太医过来,我们相互验证,这样就不会再被人怀疑徇私了吧?”

姜宝青似笑非笑的看了冉玲玉一眼。

冉玲玉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姜宝青:“算你识相,这法子我看可以。”

德荣长公主有些不耐了,她压着脾气道:“可以,只是本宫请了这两位太医过来,若是三人得出的结论都一样,到时候可别再说什么三人串通好了!这样扯皮下去,到明年也审不出什么来!”

姜宝青自然是没话说。

哪怕是冉玲玉,也一副勉勉强强的模样来:“要我说,我们云滇王府府上的大夫倒也厉害得紧……”她看着德荣长公主脸色难看,便住了嘴,没再往下说下去,勉强道,“不过宫里头的太医向来医术也可以,应该也做不出互相包庇的事来。”

德荣长公主冷笑一声。

虽说冉玲玉这无法无天的模样也有她皇兄故意纵容的结果,可这个小郡主可真是太烦人了,若是她那位“好驸马”铁了心想让儿子休了韦氏娶这个,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会答应的!

做梦去吧!

因着太后的千秋宴参宴人数众多,宫里头也怕出什么意外,太医都是早早就在一旁候着的。

德荣长公主让人去请太医,不多时便来了两位。

这两位一位是太医院的医正,另外一位也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了,年纪比医正还要大些。

哪怕以德荣长公主的性子,对这两位太医都算得上是比较尊敬,很给面子的朝他们点了点头,带了一分笑意,看着倒是和蔼的很。

医正跟老太医跟德荣长公主见了礼,就有些激动的看向姜宝青。

“姜夫人,听说星辰郡主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您有了办法?”老太医没医正那么多顾忌,他有些热切的看向姜宝青,“一会儿若是姜夫人有时间,不知道可否拨冗给老夫讲一讲?”

老太医醉心医术,态度热切又恳诚。姜宝青从来就没有藏一手的想法,见老太医这般真诚,便笑着应了。

老太医高兴的白胡子乱颤。

冉玲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个韦氏跟姜宝青交好,姜宝青看样子又跟这老太医有些交情,这样算下来……

冉玲玉觉得自己方才应该不要应的那么快,还是喊他们府上的大夫过来比较好。

谁知道这老太医会不会看在姜宝青的面上包庇那个韦氏呢?

想到这,冉玲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韦氏,心里却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意。

梅锡元那就是个瞎子,这个韦氏看着其貌不扬的,有什么好的?

娶这么一个女人,梅锡元的品味也真是没得说了!

冉玲玉越想越生气,又想起姜宝青对她不假辞色,对那韦氏却明显态度要缓和得多,又越发生气了。

这些人都是什么眼色?

那等木讷无趣的妇人有什么好的?!

她冉玲玉不比那韦氏年轻貌美又活泼可人?

哼!

冉玲玉有些忿忿的撅起了嘴。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在意冉玲玉。

姜宝青跟两位太医很快就查出了那药物的成分,结论很是相近。

这是一种可以让人在虚弱之中无声无息死亡的药。

德荣长公主曾想过可能是有人想借着给姝姐儿下药,给韦氏点苦头吃。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是有人想要了姝姐儿的命!

她勃然大怒,直接把手边的茶杯给砸到了塞了抹布,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燕儿脚边:“你好大的胆子!”

燕儿额上的冷汗都渗出来了,她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嘴里塞着抹布,出声的只能是些“呜呜”声。

勇亲王妃看着德荣长公主已经气晕了头,叹了口气,让一旁的嬷嬷把燕儿口里塞着的抹布拿出来:“……听听她怎么说。”

燕儿的抹布一背拿出来,她就忙不迭的带着哭腔道:“长公主殿下饶命,奴婢是被逼的啊,是被我家夫人逼的啊。”

韦氏对燕儿的反咬一口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听到燕儿这么说,倒也没有太失态,只是垂下眼,放在膝上的双手却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果然是制人于死地的毒药……

若是今儿姜宝青身后那位婢女没有察觉,那这药会不会被她的姝姐儿直接饮下……

韦氏只要这般一想,脸色就惨白得像是白纸一样。

明夫人却冷笑着出了声:“怪不得,你们看,韦氏的样子明显就是心虚!”

她对韦氏的称呼从之前不情不愿的“韦夫人”,又变回了韦氏。

好似已经给韦氏定了罪。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在意这个,众人顺着明夫人的话望过去,就见着韦氏的样子果然很不对劲,浑身都在发颤,挨得近了,甚至能听到韦氏牙齿细细的打颤声。

桐哥儿被吓坏了,搂着韦氏的腰小声喊着韦氏:“娘,娘你怎么了?”

冉玲玉不屑又有些愤怒道:“还能怎么着,心虚罢了!”

梅锡元果然是眼睛瞎了!这是娶了个什么毒妇!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这个毒妇竟然还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冉玲玉气呼呼的,准备一会儿就溜到御花园那边去找梅锡元,好好的讽刺他一顿。

德荣长公主那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的竖起,冷冷道:“韦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姝姐儿在德荣长公主的膝上扭动着身子挣扎了一下,德荣长公主却加重了些力道,抱紧了姝姐儿。

第八百八十六章 奴婢有证据

姝姐儿虽说对德荣长公主亲近,但也能隐隐约约的意识到,她的奶奶,高高在上,她最好不要忤逆她。

姝姐儿有些委屈的软软的喊了一声“奶奶”。

德荣长公主语气却没有半分松动,只是声音稍稍柔了些:“姝姐儿乖,奶奶有话问你娘,等会儿你再过去。”

“……哦。”姝姐儿委屈巴巴的应了一声。

韦氏缓缓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让桐哥儿自己在一旁站好,她朝着德荣长公主的方向慢慢跪了下去,声音有些沙哑:“长公主殿下明鉴,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此毒手。”

燕儿却支着脖子喊了起来:“夫人您忘了吗?这药是您给奴婢的,您告诉奴婢,这药份量极小,虽说姝姐儿服用过后会显得有些虚弱,但并不会伤害到姝姐儿的性命……”

医正在一旁点了点头,道:“这丫鬟说得没错,这药虽然有些霸道,但脱离剂量谈药效都是假的,方才那一小碗中的剂量,确实不会直接要了人的命。”

韦氏笑得越发凄凉。

是啊,这一点自然是不会要了姝姐儿的命。

可是她知道,燕儿之前已经给姝姐儿下过不止一次两次的药了。若不是那天机缘巧合之下她带着姝姐儿去见姜宝青,姜宝青帮她给姝姐儿解了毒,并让她提防身边的人……今日姝姐儿若是饮下这碗水,必定会诱发体内那些累积的毒素,直接毒发身亡!

德荣长公主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却没有看韦氏,看向燕儿:“你倒说说看,这又是为何?好端端的,韦氏怎么会让你给姝姐儿下药?这说不通。”

“这……”燕儿脸上写着迟疑,然而她咬了咬牙,做出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来,头垂了下去。

“是因为,夫人说……将军要休了她,她只是想让姝姐儿生病,这样就可以让府里嫌弃姝姐儿体弱多病,带走姝姐儿……”

韦氏听得燕儿这般说,跪在地上也忍不住苦笑起来。

燕儿说得一点都没错,她确实是在旁人的怂恿之下有了这个想法。

若不是被姜宝青点醒,提前做好了布置,怕她这会儿是百口莫辩,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明珠捂着小嘴,一副很是惊讶的模样:“怎么会……韦氏竟然如此心狠,锡元哥哥哪怕是休了她,定然也有锡元哥哥的原因。可韦氏竟然狠得下心对姝姐儿下毒……怪不得锡元哥哥想要休了她呢!”

冉玲玉有些不爽的瞥了明珠一眼。

锡元哥哥锡元哥哥的,叫的倒是亲热。

明珠这会儿整个人都兴奋到了需要极力控制才不会暴露的地步,她哪里注意得到冉玲玉的眼神。

德荣长公主坐姿变了,她之前一直就把燕儿的说法当成了一个荒诞的为了脱罪故意泼的脏水。

可燕儿这会儿说的,再佐证韦氏脸上的神色……

难道,燕儿说的是真的?!

德荣长公主也有些惊疑不定起来,她看向韦氏,显然已经带上了怀疑:“韦氏!”

韦氏缓缓的叩了一个头,一行泪从她眼眶处滑落:“长公主殿下明鉴,我是有过这样的想法。可姝姐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那药剂量再小也是毒药,我一个作母亲的,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然而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德荣长公主心里扎了根,哪怕韦氏这会儿说得她隐隐约约也觉得应该是真的,但她还是冷了脸,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你既然自己也说了有过这样的想法,焉知不会这般做?!燕儿既然能说出你的想法,想来确实是知情人!韦氏,你倒是厉害得紧!姝姐儿乃是金枝玉叶,若是锡元休了你,哪怕姝姐儿再怎么虚弱,本宫也不可能让她跟了你去!你把本宫,把锡元当成什么人了?!”

德荣长公主越说越气,又把方才宫女刚端上来的茶杯砸到了韦氏脚下。

这下子桐哥儿跟姝姐儿都吓坏了,姝姐儿眼圈红了,张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桐哥儿这个自诩为有泪不轻弹的小男子汉,见妹妹哭了,祖母又对着母亲发这么大的火,他到底也是个四岁的孩子,也跟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孙子孙女都哭了,德荣长公主只觉得头大无比,哄这个又哄那个,根本于事无补。

两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

两个都是心肝肉,哪里舍得。

韦氏也受不了,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她憋了太久太久了。

德荣长公主最后只得忍住气,狠狠道:“你先起来!别哭了!”

韦氏哪里还控制得住自己的委屈。

姜宝青叹了口气,上前帮着哄了会桐哥儿。

蔺昱筠也帮着哄起了姝姐儿。

哄了好久,两个小孩子才堪堪止住了,可两个孩子却像是怕他们的母亲跑了一样,说什么都黏在韦氏身边。

姝姐儿更是从德荣长公主的膝头挣扎着跳了下来,死死的拉着韦氏的衣袖,谁劝也不松手。

德荣长公主觉得自己眉心气得直跳。

“你起来吧!”德荣长公主没好气的说,“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了,能不能稳重一些,不要动不动就跪,就哭,两个孩子还在,看到了像是什么样子!”

到底是久居上位,德荣长公主这会儿只觉得是韦氏把两个孩子弄哭的,根本没觉得是自己摔了那个茶杯的错。

韦氏心下苦涩的一笑,慢慢的站了起来,却没有落座,垂着头站在那儿。

德荣长公主脸色稍霁,拉着脸没再说什么。

场面一度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燕儿看着德荣长公主对韦氏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她眼里闪过一抹不甘,又见明珠在一旁对她使着眼色,她犹豫了下,还是又叩了个头:“……长公主殿下,奴婢有证据。”

这句话倒是吸引了德荣长公主的注意。

她那有些让人发冷的眼神落在燕儿身上:“哦?什么证据?”

燕儿本能的瑟缩了下,还是硬着头皮道:“还请长公主殿下先让人给奴婢松绑。”

德荣长公主冷笑一声,倒也不怕燕儿跑了,挥手让人给燕儿松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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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气了厨房被楼上的楼上漏水淹了……忙了一下午。

哭了,我的冰箱,我的三明治机,我的厨房qaq

第八百八十七章 所谓证据

德荣长公主那细长的手指,轻轻的叩击在一旁的桌面上。

虽说上了年纪,但她向来保养得宜,在平日里都带着甲套,也就今天来参加太后的千秋宴,这才把甲套取了去。这会儿莹润的指甲在后殿映进来的午后阳光下,无端散发着有些让人心悸的光。

燕儿喉咙耸动了下,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方才被五花大捆时都未产生过的恐惧,不知何时悄然从心底弥漫而起。

她总觉得,若她真的把德荣长公主给激怒了,德荣长公主大概会用这保养得宜的指甲,毫不留情的刺穿自己的喉咙。

燕儿忍不住侧首看了一眼韦氏。

韦氏方才哭过一场,眼圈红得像是一只兔子。

燕儿回过神,心底嗤笑一下。

她胜券在握,这会儿看韦氏就已经犹如胜利者俯视一个死人。

“墨迹什么!”德荣长公主不耐的冷冷出声,“你不是说你有证据吗?证据呢?”

燕儿不把韦氏放在眼里,却不敢让德荣长公主有半分不悦。

她忙垂下头,少女小小的身子跪在那儿,看着很是楚楚可怜:“是,长公主殿下容奴婢上禀。”

说着,她从怀里头拿出一团东西,似是用帕子包裹起来的。

看着一团团的,似是不知道何物。

韦氏站在燕儿身后看着燕儿果不其然的拿出了那物,心下一片悲凉。

她曾经也幻想过可能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然而到了眼下这一步,燕儿差点就直接毒杀了她的姝姐儿,还更是拿出了她精心准备的物件作为诬陷栽赃的证据。

若不是姜宝青教了她,怕是这会儿她早就百口莫辩了。

“这是何物?”德荣长公主皱着眉头,看着放在燕儿面前的那团东西。

燕儿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将那团东西剥开。

里面却是带着污黄色痕迹的帕子。

那帕子像是裹住了什么。

燕儿极为耐心的将帕子打开,露出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来。

德荣长公主眯着眼细细辨认:“这是……药渣?”

燕儿跪在地上,缩着肩膀,看着可怜极了:“长公主殿下猜得对,没错,这就是药渣。还容奴婢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德荣长公主看着这黑乎乎的药渣,神色几变,最后还是冷声道:“你说!”

“长公主殿下仁慈,奴婢必不敢有半分隐瞒。”燕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此事,要从夫人入京后说起了。”

燕儿神色有些恍惚,似是在追忆着什么。

韦氏在一旁冷眼看着燕儿做戏,越看越是心寒,越看越是心惊。

“夫人带着大少爷二少爷跟三小姐入京后,因着塞外跟京城差距着实太大,夫人一时之间并不能很好的调整好心态……一直都郁郁寡欢。”

“恰逢太后娘娘的寿宴在即,我们将军身兼数职,忙得脚不沾地,时常不能回府,夫人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是桐哥儿跟人打架,受了伤。”燕儿眸色闪烁,“那次,将军放下手上的事务,回了一次后宅,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可还记得?”

德荣长公主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

那次她当然记得。

在她的寿宴上,她的孙子被人打了,如何能忘?

虽说最后的处理结果也算是差强人意吧,但她还是多少有点不大高兴。

这会儿燕儿一说,德荣长公主便把事情给记了起来。

确实如同燕儿所说,那次她儿子原本是计划在前院陪着他爹待完客后再去军部处理相关事宜的,但桐哥儿受伤的事传到她儿子耳朵里后,她儿子确实是丢下了手上一干事宜,回了后宅。

德荣长公主微微眯起了眼。

燕儿看德荣长公主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的神色,继续道:“……打那之后,夫人似乎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孩子,才是她争宠的关键。”

姜宝青挑了挑眉。

这个燕儿倒是很懂说谎。

七八分的真,两三分的假,看上去甚至比全是真话还更要可信一些。

德荣长公主拧了拧眉,却又缓缓道:“后宅女子争宠,大多都是靠子女,韦氏会这样想,倒也不算什么错。你继续说。”

燕儿稍稍愣了下,很快回过神来,继续道:“长公主殿下心胸豁达,说得极是……当时奴婢也觉得,夫人这么想没什么问题,毕竟教育好子女也是内宅主母的责任。可是,到了后来,夫人的想法却逐渐向着危险的方向偏远了……”

她脸上露出一抹很明显的迟疑的神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德荣长公主冷笑一声:“惺惺作态。怎么着,到了这会儿还想着表演什么主仆情深不忍出卖主母的戏码啊?”

燕儿脸色一白,闪过一抹难堪的神色,微微垂下头,继续道:“……是因为夫人不知道从谁的口中得知,说是将军打算休了她,迎娶云滇王府的小郡主……”

冉玲玉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小脸羞红:“胡说!都是胡说!”

心里忍不住却在想:“这是真的吗?那人真的愿意……”

等冉玲玉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惊骇极了,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失态的神色来。

她怎么可能想这种事!

怎么可能会对这种事……还有所期待!

冉玲玉满面臊红,又气呼呼的坐了下去。

燕儿没有在意冉玲玉的反应,这会儿她正不动声色的细细观察着德荣长公主的神色,见德荣长公主脸上露出几分冷笑的神色来,她心下倏地一松。

接下来的事情说得简直是顺理成章:“……您可曾还记得,在您的寿宴后,姝姐儿曾经‘偶感风寒’过?”

德荣长公主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燕儿几乎要压抑不住话里头的兴奋,继续道:“夫人从那会儿尝到了甜头,开始有意让桐哥儿跟姝姐儿生病……”

“你胡说!”姝姐儿突然冲着燕儿喊了起来。

小小的孩童眼里含着一泡泪,看上去可怜极了,又委屈又是愤慨:“……是因为我跟桐哥儿偷偷跑去湖边玩,才得了风寒,不是娘故意让我们得病的!”

第八百八十八章 诛心

姝姐儿简直快哭了。

她虽然还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但她隐隐约约的意识到,燕儿姐姐似乎在跟奶奶说她娘的坏话。

像是什么她娘亲故意让她跟桐哥儿生病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姝姐儿又是震惊又是难过。

为什么燕儿姐姐要说谎话去污蔑她娘亲呢?

姝姐儿很是难过。

但她依旧鼓足了勇气把话喊了出来。

之前她跟桐哥儿偷着跑去湖边玩,得了风寒,她还记得她娘当时整夜整夜的守在他们床边,熬得双眼通红都不敢离开的模样。

姝姐儿越想越难过,她方才刚哭过一场,原本就还在抽抽噎噎的,这会儿情绪被这么一引,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桐哥儿也被姝姐儿带的又哭了起来。

德荣长公主头大如斗,这次干脆不去尝试哄人了,她也哄不好这俩孩子,直接转头看向姜宝青跟蔺昱筠。

姜宝青跟蔺昱筠只得熟门熟路的又跟韦氏哄起了两个孩子。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得不哭了,韦氏抹了一把泪,让自己强撑着不露出半分脆弱来,生怕两个孩子再跟着哭起来。

“长公主殿下,”韦氏声音有些哑,“两个孩子因着是双胎,早产了两个月出生,刚出生那会儿都孱弱的很……精心调养了这些年,才将两个孩子养得白胖了些。我一个作母亲的,如何都不会那两个孩子的身体健康去固宠的……”

德荣长公主没说话,看着韦氏挑了挑眉,单看神色,倒是看不出她对韦氏这番话到底信了没。

燕儿突然道:“……夫人,你到现在还不承认!桐哥儿跟姝姐儿那么信任你,奴婢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酸得很。您这会儿敢不敢发誓,如果将军真的休了你,你答应不带任何一个孩子离开梅家?”

韦氏嘴唇微微翕动了下,却没有说话。

燕儿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神色,她看向德荣长公主,眉眼虽然依旧恭谨,但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得色,道:“长公主您也看到了,这并非是奴婢乱说!实际上,自从夫人听说了将军即将要娶云滇王府的小郡主过门后,就一直在暗暗的谋划着要带走一个孩子!”

“桐哥儿是男丁,她知道不能带走桐哥儿,所以夫人一直谋划着带走姝姐儿。”燕儿跟在韦氏身边久了,对于如何戳韦氏的肺管子那也是轻车熟路的很,她垂着眉,语气淡淡的,“奴婢也是心疼桐哥儿,这般维护自己的娘亲,可他的娘亲却在暗暗筹谋着如何丢下他。”

姜宝青嗤笑一声。

这燕儿倒是很会偷换概念。

把韦氏不得不只带姝姐儿一人离开,转化为了要丢下桐哥儿。

还当着桐哥儿的面把这事说了出来,这不是在挑拨桐哥儿跟韦氏母子之间的感情吗?

果不其然,桐哥儿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燕儿,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韦氏。

他年纪虽然小,却聪慧得很,再加上今天听了不止一个人说他爹打算要娶什么小郡主过门……这不就是他爹要抛弃他娘的意思吗?

桐哥儿在塞外时见过休妻的男人,不管妻子哭成什么样子,狠心的把妻子赶出门,不再管原配的生死,转头再娶别的女人。

难道他爹也要这样?

怪不得他娘要离开……

桐哥儿再一想方才燕儿说的,他娘只打算带姝姐儿离开,方被哄好的小脸上又是泫然欲泣:“娘,你不要我了吗?”

韦氏一直对桐哥儿充满了愧疚,长子怎么说年纪也稍大些,一直跟着梅锡元习武,已经是铁板钉钉的要继承梅锡元的一切了。

次子打小身子不太康健,她也就由着他跟姝姐儿野蛮生长,四岁多了,哪怕是在边塞,别的富贵人家都已经给小孩子请了教书先生在家里启蒙了,可她的桐哥儿,依旧是由梅锡元带着在军营里摔打磨炼。

韦氏对这样的小儿子,如何不心疼?

可她这次若是跟梅锡元和离,能不能带走姝姐儿还两说,桐哥儿……那是肯定无法带离梅家的。

她也痛了好久。

然而所有的隐忍,在此刻被桐哥儿泫然欲泣的一句问话下,轰然崩塌。

韦氏已经不想再哭了。

可是她也是真的忍不住。

桐哥儿还在追问她:“娘,你是真的不要桐哥儿了吗?”他那张小脸早就哭花了,这会儿哭得都打起了嗝,“桐哥儿不要离开娘,娘不要丢下桐哥儿。”

姝姐儿看桐哥儿哭得厉害,也跟着哭了起来。

刚哄好不足半刻钟的两个孩子,再次哭得撕心裂肺。

德荣长公主阴狠的瞪了燕儿一眼。

真以为她看不出来?

燕儿说这等诛心的话,就是故意的。

这次姜宝青跟蔺昱筠都哄不过来了,两个孩子八爪鱼似的巴着韦氏,生怕韦氏丢下他们中的任一个。

“你们再哭,我就把你们娘给赶出去。”德荣长公主虎着脸,吓唬桐哥儿跟姝姐儿。

桐哥儿跟姝姐儿自打入了京,德荣长公主最起码对他们是和颜悦色疼爱有加的,从来没说过半句重话。

这会儿突然拉下脸来说这种话,以两个孩子的阅历跟理解能力,哪里会懂这是德荣长公主在故意吓唬他们。

当即两个孩子吓得就捂住了嘴,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拼命的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

韦氏看得心都要碎了。

两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德荣长公主心里也是有些酸软。

她咳了一声,越发厌烦燕儿起来,下了个决定,不管怎么说,等这事了了,这个燕儿不能留了。

直接关进天牢等死吧!

燕儿眼下还不知道她的命运已经被德荣长公主安排好了。

她对德荣长公主还是了解太浅,不知道这位有着荒唐名声却又在京城中无比奢华生活着的长公主,那是怎样心狠手辣的存在。

燕儿这会儿看着众人的情绪已经被渲染的差不多了,她垂眸笑了下,慢慢的说出了关键:“……哪怕姝姐儿不是男丁,也不是我们夫人可以随便带走的。所以,我们夫人制定了一个计划。”

第八百八十九章 被调换过的方子(4000字大章)

众人虽然知道燕儿八成是在故弄玄虚,但她们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等燕儿继续说下去。

“……夫人找人开了一副药,这药可以让人变得虚弱,而不容易被察觉。”

“就是方才那副药。”

“所以姝姐儿身子最近都不太好,就是因为这药,夫人威逼奴婢少量多次的放入姝姐儿的饮食中……”

燕儿脸上露出一种悲痛的神色:“奴婢自然是不从的。然而夫人却不管不顾的,自己斟酌着用量,给姝姐儿服用过几次了。然而大概是那人开的药药效较弱,夫人有些着急,不知道又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副药,强逼奴婢帮她在姝姐儿的饮食中下药。”

“奴婢心痛无比,但夫人一意孤行,更是威胁奴婢,若此次奴婢再不帮她给姝姐儿下药,那她就把奴婢赶出府去。奴婢一介孤女,无依无靠,若是被赶出去,哪里还有活路……左右为难,不得不被逼着应了这事。”

明夫人拿帕子捂住嘴,眼角看上去有些湿润:“原来竟是这般!这样就前后都连起来了!……想不到韦氏竟然如此歹毒,姝姐儿还那么小,是药三分毒呢!也不知道是谁这般丧心病狂,竟然帮着韦氏给稚儿开这等丧尽天良的药!”

这般说着,明夫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神扫过了姜宝青。

明珠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了一声,捂住了嘴。

她这副样子实在太过明显了。

德荣长公主这会儿怒极,脸上反而不辨喜怒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她扫了一眼明珠,淡声道:“怎么,看你这模样是想起什么来了?”

明珠一脸的迟疑,却连声拒绝:“……没有没有,可能是臣女想多了,长公主殿下莫要误会。”

越这么说就显得越是欲盖弥彰。

然而德荣长公主这会儿没什么心情跟旁人玩这等把戏,她冷笑一声,干脆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明珠脸上的神色瞬间有些僵硬。

她没想到德荣长公主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她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明夫人一看明珠这个模样,自然是了解明珠的,她心下一动,低声道:“你这孩子,都到这个地步了还顾忌着旁人不想说呢?……你想想姝姐儿,姝姐儿多可怜啊,差点被害死!”

明珠一脸被说动的神色。

勇亲王妃也是内宅里厮杀出来的,看着这对姑嫂还在那假惺惺的铺垫,就有些看不过去。

她扭了头,直接看向德荣长公主:“……我倒是觉得这丫鬟眼神漂浮,像是没一句实话的。方才又故意看向宝青,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误导我们。”

勇亲王妃说的很是直白。

燕儿没想到勇亲王妃这般说,愣了下,有点计划被打乱的慌乱。但慌乱过后,她干脆顺着勇亲王妃的话头,直接仰头道:“王妃娘娘明鉴,奴婢没有说谎……实际上,您猜得没错,我们夫人就是找了姜夫人帮她开的药!”

这会儿端坐在座位里的姜宝青挑了挑眉,一点都不意外燕儿会把她攀扯下去。

戏过半场,确实也该把她拉下水了。

姜宝青气定神闲的很。

勇亲王妃是根本不信燕儿这话的,听得燕儿这话眉头就是一皱,气笑了:“……宝青是医者仁心的大夫,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事?你为了给自己开脱,这谎倒是越扯越大了。”

燕儿忙道:“王妃娘娘明鉴,奴婢句句属实,绝没有半句假话……不信您可以去查查,在太后娘娘千秋宴前几日,我们家夫人是不是曾经带着姝姐儿去了一趟大将军府。”

德荣长公主直到听到这里,才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说姜宝青帮着韦氏给姝姐儿下毒,这话她简直是当笑话听的,根本不信。她跟姜宝青打了这么几次交道,对姜宝青的脾性也熟知一二,根本就不是会趟这种浑水的。

可燕儿又提到前几日韦氏带着姝姐儿去大将军府的事……

这事她确实有印象。

那一日韦氏来跟她报备说明,她还有些不耐烦,心里越发觉得韦氏小家子气。

怎么着,她好歹也是她长公主府的少奶奶,不就是出一趟门,竟然这般没底气的还要亲自过来报备一下?

她德荣是那种连儿媳妇出门都要横插一手拦着不让出去的恶婆婆吗?

德荣长公主当时还不快的讥讽了韦氏几句。

眼下想起来,她当时也觉得有点怪,韦氏怎么不带桐哥儿一道出去?

这会儿燕儿突然提起这事,她倒是又从记忆里翻了出来。

确实不太对劲啊。

德荣长公主这会儿忍不住看向姜宝青:“……你怎么说?”

姜宝青见德荣长公主在这种事上宁愿问她一个外人,也不去多问一句自己的儿媳,知道这对婆媳之间确实有结,她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淡淡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应道:“没错,确实有这么一桩事。前两日,韦夫人带着姝姐儿来府上做过客。”她顿了顿,又似笑非笑的抬头看了明珠一眼,“对了,当时明小姐也跟着来了,她方才应该是想说这个吧?”

明珠心下冷笑一声,想着这姜宝青真是天真,难道她自个儿把这事交代出来,就能把她从这事里择出去吗?

做梦呢!

明珠心下嘲讽着,面上却依旧一副天真的模样,她点了点头,看着很是单纯:“是啊,当时姜夫人还特特让我去她家园子里逛了好久,说要我指点。我现在想想,可不就是把我从院子里支开吗?……至于把我支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那我就不清楚了。”

姜宝青笑了下,她就知道明珠会趁机把这事提出来。

德荣长公主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知道这在让她给个交代。

姜宝青挑了挑眉,淡声道:“若说当时,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因着姝姐儿那几日有些咳嗽,我想起我家寻桃的弟弟那几日也有些咳嗽,便把康康喊来给他复诊了一下,开了些润肺的药,又顺便让姝姐儿也跟着喝了一副罢了。”

德荣长公主听了没有表态,只是看向燕儿:“是这样吗?”

燕儿却急急道:“长公主殿下,姜夫人在撒谎!当时姜夫人跟我家夫人把所有的丫鬟都给赶出了屋子,带着姝姐儿在屋子里待了好些时候。等门开了,让我们这些奴婢再进屋子的时候,却是已经在写药方了。后面更是让他们大将军府上的丫鬟给熬得药,全程都没有让我们梅府的丫鬟插手……”

她眼里露出一抹得色,垂下眼掩住,却把一直放在身前的药渣往前推了推。

“想来您方才一定很奇怪,”燕儿这会儿胜券在握,说话速度明显加快了几分,“长公主殿下定然看出了这是药渣……至于这是什么的药渣。”

燕儿突然抬手,指向姜宝青:“这是她们家丫鬟避着人熬完药后,偷着倒在院子里的药渣!……奴婢当时觉得不对劲,特特跟在后头,见那丫鬟堂堂的一个一等大丫鬟,竟然鬼鬼祟祟的往隐蔽处倒什么药渣。奴婢就上前,谨慎起见,将这药渣给收了起来。眼下两位德高望重的太医都在场,长公主殿下可以让两位太医验一下,这些药渣,是不是会让人身体变虚弱的药渣!”

燕儿充满了自信。

她不是那等莽撞的,她将这药渣收起来后,回来便寻了一个机会出府,找了几个药馆让那些不同的大夫辨认,都得出了这是一副可以让人变虚弱的药。

只要有这药渣在手,那姜宝青给韦氏联合,给姝姐儿下药这事,就是铁板钉钉了!

燕儿眼里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得色。

勇亲王妃听了直皱眉,忍不住看向姜宝青。

她知道姜宝青不是那等人,然而这会儿看着证据确凿,燕儿的说辞却又没有太大的疏漏之处,再加上燕儿是韦氏向来信任得用的大丫鬟,表面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可背叛的地方……

总之眼下局面很是不利。

她不由得担心起姜宝青来。

姜宝青注意到勇亲王妃跟蔺昱筠有些担忧的眼神,朝她们眨了下眼,算是给了她们一个“无事”的讯号。

这会儿两位太医已经在德荣长公主的示意下,把那药渣拿过去化验了。

燕儿依旧是跪在地上,看着楚楚可怜的很。

只是她垂下的眉眼中那副马上要获得胜利的笃定,却都掩在了长长的睫毛之下。

明珠这会儿甚至要靠掐自己的手心才能控制着自己的神色,便笑出来。

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来,等这事传到梅锡元耳朵里,梅锡元对韦氏那失望的神色……

到时候哪怕梅锡元不愿意休了韦氏,德荣长公主跟梅驸马也定然不会答应!

这样狠毒的女人,原本就不配站在她锡元哥哥身边!

她打小就隐隐约约的知道,家里是有意向等她大了以后,送她去给梅锡元做填房的。

她也一直忘不了在姐姐成亲时,那高大又英俊的男人的身影。

像韦氏这等罪臣之后,生得不过算是清秀,性子又木讷,哪里比得上她明珠一根手指头?

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她的锡元哥哥?!

明珠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等着太医宣布结果。

冉玲玉这会儿倒是安静的坐在椅子里。

她在想,怎么所有人都在说梅锡元想要娶她?

甚至这韦氏为着给自己腾位置,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了……

算了,看在梅家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她倒也不是不可以……

在场的两个对梅锡元有意思的姑娘,这会儿都心思各异的做着美梦。

然而梦始终是梦,终于有醒来的一刻。

两个太医研究了小半刻钟,便得出了结论。

他们小声交谈了会儿,看样子是在统一意见。

显然两人意见是没有什么分歧的,太医院医正推脱了下,把这露脸的机会给了老太医。

老太医捋了一把胡子,上前朝着德荣长公主行了一礼:“长公主殿下,老臣跟李太医已经有了结论。”

德荣长公主原本倚在椅子里的身体微微坐直了,她没说什么,只是看向老太医,等他说结论。

老太医道:“这确实是一道止咳化痰润肺的方子……”

燕儿听到前半句时,脸色已经遮掩不住的喜色,然而后面听到老太医说出“止咳化痰润肺”之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认错了!”

老太医见自己还没说完话,便被一个丫鬟无礼的打断,很有些不快。

不过以他的身份,他也不会去跟一个丫鬟一般见识。

他咳了一声,有些严肃道:“老臣学医多年,这点信心还是有的。这就是一道润肺化痰止咳的方子啊。不过这方子有些创新,不愧是姜夫人的手笔,等老臣回去后研究一下,正好可以给几位积年咽疾的老太妃们对症下药……”

说到后面,老太医还有些兴奋,对姜宝青是遮掩不住的赞誉。

姜宝青咳咳了两声。

这位太医自打之前她给太后娘娘针灸过,就一直很是热切。

燕儿难以置信的挺直了身子,看看那位老太医,又看看姜宝青,矢口道:“这不可能!奴婢曾让宫外的多位大夫看过,这就是一副让人虚弱的方子!”

那些大夫看到这个方子时,还盛赞此人医术高超,虽说是药三分毒,但一看就是下了巧劲,把药里的毒性都用药物相生相克的法子给巧妙的化解了,绝对是高人才能开出来的方子。

甚至还有几个大夫一个劲的追着她,想从她口中问出这方子是何人开的。

怎么到了这两位太医口中,这方子又成了是止咳化痰润肺的方子呢?!

怎么可能!

燕儿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奴婢想到了,这药渣一定是被人调换过了!一定是!”

她有些激动的指着包着药渣的那帕子:“两位太医你们再检查一下这包着药渣的帕子上的药渍,是不是跟这些药渣冲突!里面的药渣定然是被人换过了!”

第八百九十章 失去耐心

后殿里紫檀座掐丝珐琅盘龙炉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烘得屋子里的人都有些热。

只是这会儿燕儿跪在那里,歇斯底里的喊完冤枉后,大口大口喘着气,后背却是发凉得厉害。

她所有的依仗,都几乎在那一团小小的药渣里。

姜宝青挑了挑眉,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她这会儿终于淡淡的开了口:“你这人倒也是好笑,先前信誓旦旦的说这就是证据。被两位太医联手证明了这不过是止咳化痰润肺的寻常汤药后,你又说被人调换了去。”

她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的勾出一抹弧度来,显得那张原本就倾国倾城的脸越发丽:“……你倒说说看,你除了空口白牙的污蔑人,你还能干什么?”

姜宝青语气是不带讥讽的,可她说出的话却又太过嘲讽,燕儿听得涨红了脸。

燕儿恨恨的看着姜宝青:“……奴婢当时从姜夫人府上回来,生怕误会了我们夫人,特特找了大夫去查验,长公主殿下大可去京城里几家医馆去问问。”

姜宝青呵呵一声,语气依旧淡淡的:“所以你的意思是,两位太医的话不可信,反而是外面那些很可能被收买了的大夫的话,更可信是吗?你若觉得外面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可以当成是证据,那也简单,我眼下就去找一波人……”她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向明珠,“就让那些人去指证此事的主使者是明小姐,如何?”

明珠脸都白了。

明夫人很是不快,厉声道:“姜夫人,您是朝廷一品诰命,请注意您的言行用词!”

姜宝青眼皮都没掀一下,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明夫人这般激动做什么。我不过是做个小小的假设反驳一下那个叫燕儿的丫鬟的话。我有说明小姐就是幕后真凶了吗?”

“你!”明夫人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的,脸色难看极了。

明珠泪盈于睫,看着委屈极了:“……姜夫人为何对我恶意这般大?我不过是个内宅女子,与您没什么来往,您为何要这么恶意的拿我的清白来说这种事?万一旁人真的误会了怎么办?”

勇亲王妃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

前着十几年她都在跟英侧妃打交道,这副委委屈屈的小白花模样她向来厌恶,因此也能一眼看穿明珠的真实意思。

明珠这不就是在暗示她跟姜宝青没什么利害关系,姜宝青这样做是韦氏指使的吗?

都到这一步了,还不忘在长公主面前抹黑一把韦氏。

这个小姑娘不是个善茬。

哪怕梅锡元真的跟韦氏和离了,她也会去劝德荣长公主再挑儿媳时谨慎一些,不能找明珠这等有心计的小姑娘。

这般想着,勇亲王妃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德荣长公主。

德荣长公主也不知道有没有看穿明珠的这点小把戏,但看着她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显然对明珠也很是看不上。

勇亲王妃轻轻的舒了口气。

最近她家王爷跟梅锡元走得很近,她虽然对韦氏不怎么了解,却也不希望明珠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小姑娘成了梅家的搅家精。

姜宝青给了明珠充分的时间去发挥表演。

因为,留给明珠的时间不多了。

这会儿明珠委委屈屈的哭诉了一通,姜宝青翘了翘嘴角,慢条斯理道:“哦?这会儿你倒是知道清白名声有多紧要了?那你方才含沙射影跟你家大嫂指责韦夫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多想一想呢?……难不成世上就只有你的名声最重要,旁人的名声都是空的?……眼下燕儿从头到尾都是口说无凭,空口就来,唯一的证据也被宫里两位德高望重的太医给推翻了。也不知道明小姐跟明夫人是跟燕儿多么的情比金坚,这会儿都依旧站定燕儿不动摇呢?知道的,说是明夫人明小姐关心梅家内宅,不知道的……”

姜宝青那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顿了顿,抬眼看向脸色难看至极的明珠,轻轻笑了下,这才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小姐就是躲在燕儿身后策划了这一切的人呢呢!”

“姜夫人慎言!”明夫人心惊胆颤的,她隐隐的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这会儿她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后背一片发凉,忍不住看向德荣长公主。

事情真相是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德荣长公主不能对他们明家产生任何偏见!

德荣长公主这会儿端坐主位之上,脸色却不辨喜怒,一双眸子看着淡漠极了,在那冷冷的看着殿里的每一个人。

明夫人原本还要再辩解一二的话一下子就僵到了喉咙眼。

明珠一副备受屈辱的样子,红着眼圈:“姜夫人为何咬着我不放?是不是要我一头撞死在殿上自证清白才可以?”

姜宝青眼皮抬也不抬:“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法门想不到明小姐堂堂一个千金小姐也掌握的炉火纯青啊。”

明珠这次是真的要被姜宝青气哭了。

她现在就是后悔,那些让人慢慢虚弱致死的药应该全都投到姜宝青的茶碗里去,毒死这个贱妇!

“够了。”德荣长公主终于支着头开了口,她淡淡的看了脸色发青的明夫人一眼,又看了一要哭出来的明珠,最后眼神才落到了跪缩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的燕儿身上。

“你说这药渣被掉了包……”德荣长公主冷笑了一下,漠声道,“本宫倒可以让太医再验一次,只是这次,若是验出来的结果跟你的说法不同……”

德荣长公主那双眸子冷冷的落在燕儿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本宫,你知道你的后果会是怎样吗?”

燕儿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她手脚冰凉,脸色惨白极了。

姜宝青跟人扯了这么多,要的就是德荣长公主彻底失去对燕儿的耐心。她绕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让德荣长公主看出这些人的异常。

显然,这是一场精心谋划好的陷害。

在德荣长公主让太医去验证那药渣之前,又有人开了口:

“等一下。”

然而这次却并非是燕儿,而是一直搂着两个孩子默不作声的韦氏。

第八百九十一章 梅锡元来了(三章合一)

德荣长公主脸色难看极了。

她一直以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女,这次的事情让她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越来越没了耐心。

这会儿韦氏的突然开口在她的意料之外。

若是明珠她们再整什么幺蛾子,德荣长公主这会儿定然让侍卫把人给赶出去了。可这会儿开口的是韦氏。

失去耐心很是不耐烦的德荣长公主,脸色难看的看了一下韦氏身边的桐哥儿跟姝姐儿,两个孩子那哭得通红的眼眶跟鼻头让她堪堪控制住了要发火的心情。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是那么的可怕:“你还有什么事?”

韦氏面色苍白,眼神看着却有些透亮,像是彻底想明白了什么。

还没等韦氏开口,德荣长公主就愣了一下。

看着韦氏好像哪里有些不太一样了?

不过德荣长公主也不是很关心,毕竟她对韦氏算是彻底失了望,韦氏若是早能改变一些她那懦弱立不起来的性子,也不至于被一个丫鬟这般骑到了头上!

德荣长公主心下冷笑一声。

就听得韦氏声音有些哑,却坚定地很:“长公主殿下,燕儿诡计多端狡黠多变。她方才一口咬定那药渣是我让姜夫人开的让人虚弱的汤药熬剩后的药渣,可结果出来了她又不认,非说药渣被人调换了,让太医去鉴定那包裹药渣的帕子;若是一会儿她又不认太医的鉴定结果,说那方帕子也被人调换了,这又如何?难道就由她改来改去,信口污蔑吗?”

燕儿脸色变了一下。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韦氏好像变了。

以前韦氏是那种并不会在意计较这种小事的性格。

可这会儿,她却有点像是针尖对麦芒那般,不依不饶的……

德荣长公主也有些察觉到了韦氏的改变,稍稍有些愕然。

但这一丝丝的愕然,不足以让她改变对韦氏的看法。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燕儿:“……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燕儿咬了咬牙,磕了个头:“可否让奴婢再看一眼?”

这倒没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德荣长公主也不怕燕儿在这上面耍什么花样。

她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便有宫女将那包着药渣的帕子摆在托盘上,端给了燕儿。

燕儿强行忍住快要迸出喉咙的心跳,她集中精神仔仔细细辨认了一下。

半晌,她才抬起头,点了点头:“没错,这确实是奴婢那日用来包裹药渣的帕子。这帕子上的一角还绣着奴婢的名字还请两位太医检验一下这方帕子,这帕子上一定能检出让人虚弱的药材成分。这就足以证明我们夫人跟姜夫人勾结,甚至积心处虑的篡改了证据,为的是掩盖她们的罪证!”

燕儿说得抑扬顿挫的,很是肯定的模样,听到勇亲王妃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有些紧张的看着那一团药渣。

是了,若是真的是调换了那帕子里的药渣,可当时包裹药渣的帕子上残留的痕迹是不会变的啊……

勇亲王妃又不由得为姜宝青担心起来。

她倒不觉得姜宝青是做了坏事,只是看燕儿那副笃定的模样,似乎是一定抓住了姜宝青跟韦氏的小辫子。

姜宝青依旧是不慌不忙风轻云淡的模样。

韦氏听得燕儿这般说,也点了点头,没再看向燕儿一眼,反而是看向德荣长公主:“长公主殿下也听见了,燕儿亲口承认了,这次检验就算得上是铁板钉钉了。”

德荣长公主明显有些不耐,但她看着韦氏那双写满了坚定的眸子,不知怎地,虽说脸色还是难看得紧,却点了下头,算是认了这话。

因着在帕子上提取痕迹做检验,要比鉴定药渣难得多,众人就在一旁等着两位太医出结果。

燕儿依旧跪在地上。

德荣长公主有些烦闷,倚在椅子靠枕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蔺昱筠轻声道:“宝青,你医术高超,不如你也过去帮两位太医一下?”

姜宝青倒是无所谓的,明珠显然很是不赞同的想说些什么,却被明夫人拉了拉衣袖,算是把话憋了回去。

燕儿想反对,只是还没开口,便被人抢先了话头。

抢了话头的是冉玲玉,她直接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指着姜宝青:“不行!你看她方才维护韦氏那副模样,到时候说不定就怎么徇私枉法呢!”

燕儿没说什么,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蔺昱筠涨红了脸:“宝青不是那样的人……”

冉玲玉冷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韦氏,一副其貌不扬老实巴交的木讷模样,谁知道呢!”

心里还有些愤愤的,谁知道怎么把梅锡元那个瞎子给蒙蔽住的。

真是一个瞎子!

这个韦氏,她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没找出半个好处来!

这梅锡元的眼光跟他的脾气都一样差!

明夫人显然对姜宝青方才的话还有些耿耿于怀,她见冉玲玉这般直接指着姜宝青跟韦氏的鼻子骂,心里很是舒坦,这会儿阴阳怪气道:“……玉郡主说的没错。姜夫人跟韦夫人那般要好,竟然枉顾医者仁心给一名稚儿下药,依我看呐,确实不能让她沾手。姜夫人生得貌美如花,心思却歪了,指不定如何害人呢……”

“你说谁心思歪了?”

一道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姜宝青愣了一下,就见着外殿那边大步走来两个人,走在前头的那个,不是她家宫计又是谁?

姜宝青倒是没想到宫计会过来。

只不过宫计过来她也很开心就是了。

宫计大迈步的朝内殿走来,明夫人跟明珠脸色一白,宫计对她们来说算是外男,纷纷起身回避。

倒是德荣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宫计跟他身后的男子,抬了抬手,示意明夫人跟明珠也不必离开。

明夫人跟明珠只得垂下头,也算是对外男的避嫌。

宫计冷冷的眼神在明夫人跟明珠身上一扫而过,这才跟主位上的德荣长公主勇亲王妃行过了礼。

德荣长公主很给宫计面子,干脆道:“这里也算没什么外人,不必多礼。”

说完,眼神落在宫计身后的男子身上,哼了一下:“呦,这不是我的好儿子吗?怎么今天有空过来啊?”

宫计身后那名男子正是德荣长公主的独子,梅锡元。

梅锡元没说话,眼神在后殿里巡视了一圈。

但他看到桐哥儿跟姝姐儿眼圈通红却怯怯的抓着韦氏的腿不松手也不飞奔过来喊他爹爹时,他不由得眉心跳了下。

再看向韦氏。

韦氏却垂着眼,极为罕见的没有看他。

饶是如此,梅锡元也发现了韦氏那红肿的双眼。

他心里像是被抓了一下子似的。

这会儿听得他娘德荣长公主的讥讽,知道他娘对他也是有些怨气,他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今天不算忙。”

然后就没了别的话,一双眼睛却忍不住落在韦氏身上。

宫计冷笑一声。

还装。

在媳妇面前还装的跟个大尾巴狼似的,活该媳妇想跑呢。

他支持他家小姑娘帮韦氏一把,最好韦氏把几个孩子都带走跑了,看这个梅锡元这张脸还是不是一如既往的装模作样。

宫计在心底嘲讽了一圈梅锡元,却也没忘了方才他进来时听到的那番阴阳怪气。

宫计眼神落在明夫人莫氏身上,冷笑一声。

他不屑于跟个内宅妇人一般见识,但内宅妇人的男人,不是回京述职正在等工作评定看升迁吗?

别想了。

后宅都不安宁的男人能有什么作为。

依他看,就在太守这一职位上多历练几年吧!

宫计冷笑着下了决定,一边很是坦然的坐到了姜宝青身边。

姜宝青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宫计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姜宝青,要不是梅锡元那孙子忙于工作疏于内宅,这会儿何至于把他的心肝宝贝都拉下水。

他低声道:“前头的宴也差不多了,听小太监跟梅锡元说后面出了事,我便跟他一道过来看看。”

这是不放心姜宝青。

姜宝青朝宫计笑了下:“这边没什么大事。太医在一旁鉴定呢,想来一会儿就出结果了。”

一群战五渣罢了。

姜宝青若不是这次想让韦氏成长一些,想好自己以后是走什么道路,即将要面对的艰难,她能不能坚持走下去……她早就三下五除二的直接把燕儿跟明珠给按死了。

还容这几人跳梁小丑似的在眼前蹦?

宫计见姜宝青神色如常,甚至还朝他轻轻的眨了下眼,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

看来他的心肝宝贝没受什么影响。

那还可以。

若是他的心肝宝贝心情有个不爽,他回头要把梅锡元那孙子约出去揍一顿的。

宫计一放下心来,那副冷漠的架子就又摆起来了,坐在那儿仿佛一座冰雕似的。

跪在地上的燕儿这会儿都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宫计。

倒是冉玲玉有些惊喜的声音这会儿响了起来:“……梅锡元!你过来了!”

韦氏心下一酸。

果不其然……

这位云滇王府的小郡主对她的夫君是有那么个意思的。

这语气里蕴含的少女的情思,她如何听不出来?

梅锡元却不太想搭理冉玲玉似的,没理会冉玲玉。见韦氏依旧不抬头不看他不理他,心里难受得像是猫抓一样,然而他向来不善表达言辞,又不好在众人面前问韦氏怎么了……他只得冷着一张脸看向德荣长公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德荣长公主冷笑一声。

冉玲玉的一双眼睛都快黏到他儿子身上去了,他儿子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啧啧,倒是挺会招人的。

德荣长公主冷冷的笑了一声,对梅锡元的语气却不怎么好:“你不会自己用眼睛看吗?”

她今儿真的是被搞得毫无耐心了。

摊上这样弱气的儿媳妇,她堂堂的一国长公主,真的别提多憋屈了!

偏偏傻儿子还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来气。

她只想抽手什么都不管,让这对夫妻自己折腾去吧!

……德荣长公主心下恶狠狠的骂了一通梅锡元。

然而眼神落在桐哥儿跟姝姐儿身上时,德荣长公主更烦躁了为着孙子孙子她也没法撒手啊!

真是气死她了!

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为不着调的儿子儿媳操碎了心!

德荣长公主脸上冷漠得很。

在亲娘那碰了个钉子,梅锡元倒是也习以为常了,并不怎么奇怪。

实际上他跟德荣长公主之间一直没法像正常母子那样好好交流,不然也不至于他远走塞外边疆,一待就是这么多年了。

冉玲玉见梅锡元不搭理她,越发有些恼了,杏目圆瞪:“姓梅的,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梅锡元皱着眉头在看姝姐儿跟桐哥儿。

向来黏他黏得要死的三女儿这会儿却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往她娘身后缩了缩。

至于一直把他当英雄崇拜的次子,也是躲躲闪闪的,就是不愿意正眼看他。

而温柔的妻子,眼角通红的垂着眼,也不看他一眼。

梅锡元又惊又怒还有些茫然。

这是怎么了?

……他是半点都没注意到冉玲玉。

冉玲玉碰了这么一头灰,但也习惯了,梅锡元向来都是这么讨厌,她扁了扁嘴,却看到明珠看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嘲笑,冉玲玉顿了顿,顿时怒了。

梅锡元不搭理她也就算了,那个臭男人一直如此。

这个一直就没被她放在眼里的女人,哪里来的胆子敢嘲笑她?!

冉玲玉怒火中烧。

她蹬蹬瞪走向明珠,站在明珠身前站定:“你在笑什么?”

明珠哪里遇到过这种直接正面刚的小辣椒?她向来天真单纯小白花当久了,下意识就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我没有……”

眼神却不住的往梅锡元那飘。

冉玲玉大怒:“你还没有?!你眼睛都快黏到梅锡元身上去了,是不是想在他那告我状,说我欺负你?!”

冉玲玉越说越怒,冷笑道:“那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欺负人……”

冉玲玉抡直了胳膊。

明珠有些惊恐的看向冉玲玉,声音都尖得变了形:“不!你敢打我?!”

冉玲玉冷笑:“好啊,你看我敢不敢。”

“啪!”

德荣长公主歪在靠枕上,冷眼看着明珠跟冉玲玉之间的你来我往。

呵呵,都是她儿子造的孽,跟她这个当娘的有什么干系?

她就只管看好戏就是了。

韦氏似是有些忍受不了的蹙了蹙眉。

明珠的声音太吵了。

注意到这点的梅锡元几乎是立时上前几步,抓住了冉玲玉的胳膊。

这会儿冉玲玉已经打了明珠一巴掌,准备再扇第二巴掌。

明珠一侧脸颊火辣辣的,她满是惊恐的看向冉玲玉,然后

发现冉玲玉的胳膊被梅锡元拽住了。

方才还满是怨恨的眼里瞬间变成了狂喜。

明珠捂着半边脸,瞬间酝酿好了委屈可怜的情绪:“姐夫……”

冉玲玉有点不大高兴,然而梅锡元抓着她的胳膊,她又觉得脸红心跳。

她咬着下唇不说话,一双眸子却斜斜的看向梅锡元。

梅锡元制止住了这一巴掌便松开了手,放开了冉玲玉,还往一侧退了两步。

韦氏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心底无比的疲累。

在军营时,虽然苦虽然累,但她每天都在救治着伤员,那时候的她,活着是有价值的,她是她自己,而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梅锡元的妻子”。

可自打来了京城,梅家所有的人都瞧不起她,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她一直都把自己蜷缩起来,什么都不敢坐,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给梅锡元惹了笑话。

可她实在太累了。

当她听说梅家有意跟云滇王府的小郡主联姻时,她心里涌起的那些绝望之后,却又觉得隐隐有些畅快。

若她离开了梅锡元,那她是不是可以做自己了?

尤其是今日。

为着这么一个男人,她被人污蔑,她的女儿差点被人害死。

这种勾心斗角的后宅有什么意思呢?

她真的累了。

很累很累。

没有必要再忍受下去了,她不想为了一个男人,变得像一旁那两个小姑娘似的可笑。

韦氏这般想着,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来。

一直注意着韦氏这边的梅锡元,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韦氏突然露出一抹笑,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越发恐慌,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边离开了。

梅锡元喉咙有些干,说不出话来。

然而冉玲玉这会儿却满是少女情怀的反手拉住了梅锡元的胳膊:“梅锡元……我听说你要跟我们王府联姻啦?”

她说这话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羞涩的神色。

梅锡元这会儿心底正是慌乱,反手甩开冉玲玉的胳膊,皱着眉头:“你是不是有病?我已经成亲了。”

冉玲玉已经习惯了梅锡元对她的不假辞色,倒也没生气,撅了撅嘴:“什么啊?他们都那么说呢,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说。”

她顿了顿,瞥了一眼一旁的韦氏,声音稍稍大了些,“再说了,你的妻子给你的女儿下毒,这事你还不知道吗?这样的女人你不休掉吗?”

梅锡元愣了下。

他只听说有人要给姝姐儿下毒,被别人制止了,眼下正在后殿里审问。

这会儿乍然听到冉玲玉说是韦氏给姝姐儿下得毒,他很是生气。

他的妻子,怎么能容别人这么污蔑?

梅锡元很是认真的看向冉玲玉,冷声道:“你再这般污蔑我的妻子,别怪我不客气。”

冉玲玉对梅锡元向来冷淡的坏脾气已经很有接受度了,然而她却不能接受梅锡元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对她凶巴巴的。

她向来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委屈?

“又不是我说的!”冉玲玉微微扬着骄傲的下巴,声音越发大了,却掩不住话里头的委屈,“韦氏身边的丫鬟指认的韦氏,长公主殿下也听到了,你吼我做什么?”

梅锡元哪里管冉玲玉委屈不委屈,他抓住冉玲玉话里头的中心思想,拧着眉头看向燕儿。

燕儿在梅锡元那隐含杀气的眼神里瑟缩了下。

梅锡元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德荣长公主,淡淡道:“娘,这个丫鬟的话根本不可信。她从前想爬我的床,被我赶出去了,她说她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我放过她,我看在她是我夫人最喜欢的丫鬟份上,就饶了她这一次……她眼下定然是对我夫人怀恨在心,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德荣长公主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哦,是吗。”语气却没什么波澜。

韦氏猛地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梅锡元。

他从来没跟她讲过这个?!

梅锡元见韦氏终于看向他了,虽说眼神让他有些陌生,但总比方才一直都不看他一眼要好多了。

梅锡元轻咳一下,低声道:“……她说她会改,我就没跟你提过这事。”

韦氏愣忡许久,半天才轻轻的应了一声。

至于梅锡元为什么没跟她提过这事,眼下已经不重要了。

燕儿会背叛她,她也想明白为什么了。

男人……都是为了男人。

韦氏只觉得心里一片荒凉。

宫计低声冷笑一声。

姜宝青却是明白宫计为什么冷笑。

宫计这是作为过来人在嘲笑梅锡元呢。

妻子身边的大丫鬟爬床,这是对女主人的背叛,这个傻子还以为瞒着妻子会让妻子心里好受些。

殊不知是把一枚定时**放在了妻子的身边。

眼下炸了,怪谁呢?

还不是怪那个愚蠢的那人。

呵呵。

宫计脸上写满了嘲讽。

燕儿却是瑟缩了下,跪在那儿垂着头没说话。

喜欢上男主人怎么了?

哪家豪门大户里女主人会不给男主人备几个通房妾室什么的?

就连她们边塞那边的偏将,还有两个小妾呢!

可她们将军身边,干干净净的,都是韦氏善妒!

韦氏口口声声说对她好,可真要对她好,相信她,怎么会不把她开脸,让她当上将军的妾室?哪怕从通房丫鬟做起呢?

韦氏虚伪至极!

那就别怪她跟旁人联手,把她给扳倒了!

到时候换了女主人,她有先前的情分在,成为将军的妾室,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第八百九十二章 检验结果

后殿里的众人,神色各异。

唯有宫计,那是真的悠悠闲闲的在看戏。

甚至他还有闲情逸致去摸了一下姜宝青的茶杯外壁,然后拧着眉头,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旁伺候的宫女:“凉了。”

宫女打了个寒颤,忙躬身告罪,给后殿里所有主子都换了热茶。

德荣长公主被宫计这副闲适模样给气笑了。

就真把宫里当成自己府上一样舒坦?

不过德荣长公主这会儿也没闲心去跟宫计计较这个,她这会儿不仅要去关注着一旁两位太医正在那紧张的检验,还要分出一点心神来留意她那个不靠谱的儿子。

梅锡元这会儿已经从德荣长公主身边的嬷嬷那儿听说了事情的大概,他即惊且怒的看向燕儿,眼里的杀意犹如实质。

这个燕儿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对姝姐儿下手!

还把事情都推到他夫人头上!

怪不得今天他夫人对他是这般态度……定然是被这个叛徒伤透了心。

梅锡元脸上冰冷如霜。

“锡元哥哥……”明珠小声道,“你放心,太医去查验那帕子了。黑的不能说成白的,白的也不会变成黑的……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她方才被冉玲玉打了一巴掌,半边脸还红着,她故意微微侧了侧身子,同梅锡元说话的时候,将被打的那半面红肿展露在梅锡元面前,再配上欲语还休的湿漉漉的双眸,看着楚楚可怜极了。

可惜,梅锡元这会儿根本没心情去注意这个,明珠注定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他耐着性子听明珠说完,有些敷衍的略点了点头。

明珠看着梅锡元的态度,对比了一下梅锡元对冉玲玉的不理不睬,心下得意的很。

若不是场合不允许,她这会儿都想狞笑了。

冉玲玉这个小贱人,不过是蛮荒之地的一个土郡主,竟然敢打她。

给她等着!

明珠眼里闪过一抹阴鹜。

她眼下不过是太守家的小女儿,等她嫁给了梅锡元,那她便是郡王妃,区区一个冉玲玉,配给她提鞋?!

明珠满是恶意的看了冉玲玉一眼,正好跟冉玲玉打量她的眼神撞上,冉玲玉几乎是瞬间脸色就变了。

明珠倏地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模样,拉着梅锡元的衣袖,往梅锡元身后一躲,声音还微微颤抖着,好似十分害怕的模样:“锡元哥哥救我!她又想打我!”

梅锡元顺着声音往冉玲玉那望去,果然就看着冉玲玉气得脸色发青,站在那儿手点着明珠,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明夫人厉声道:“玉郡主!你贵为云滇王府的郡主,方才打我家珠珠的一巴掌且先不论,这会儿你又当着众人的面当众行凶吗?!”

冉玲玉怒极反笑,下巴微微的往上一扬:“若不是她故意挑衅本郡主,本郡主会动手打她?!”

明夫人心下冷笑。

就冉玲玉这种易燃易怒的性子,还想跟她家珠珠抢男人?

“锡元哥哥,”明珠知道冉玲玉的命门在哪里,冉玲玉那般嚣张,她聪明的没有跟冉玲玉直接对上,而是选择拉着梅锡元的衣袖,眼里蕴满了泪水,“珠珠好害怕。”

明夫人见梅锡元眉头皱得老高,又似是想从珠珠手里抽出衣袖,她心下一动,叹了口气,一副很是伤感的模样:“若是大妹妹还在,何至于……”

明夫人口中的大妹妹,自然是指梅锡元那早逝的原配妻子了。

梅锡元动作顿了顿,虽说还是从明珠手里抽出了衣袖,但比方才的动作要轻了好些。

冉玲玉看得生气:“梅锡元!”

“行了你们,”德荣长公主揉着眉心,终于烦了,很是不耐的开了口,“再吵就都给我滚出去。”

明珠脸色僵了僵,抿了抿嘴唇,往后稍稍退了些。

冉玲玉撅了撅嘴,看着不大高兴,却没说什么,只一双眸子狠狠的瞪了明珠跟明夫人一眼。

韦氏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难过的同时,却又莫名酸楚的想笑。

这两个女人,当着她的面,毫不顾忌的抢她的男人。

若是之前,她定然会难过的要死。

可这会儿,她却只觉得身心疲惫,半分不悦的心思都没了。

只剩下浓浓的难过。

她垂下眼,摸了摸姝姐儿的发顶。

姝姐儿察觉到了母亲的伤心,她也有些伤心,依偎在韦氏的腿边,想着若是真如那些讨厌的人所说,爹爹要休了娘,赶娘走,那她就跟着娘一起走,不要爹了。

姝姐儿有些难过的偷偷看了梅锡元一眼。

梅锡元敏锐的察觉到姝姐儿偷偷的朝他望了过来,可他刚看过去,女儿就像是偷窥被发现的小老鼠似的,倏地缩了回去。

梅锡元站在那儿,一脸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破这个僵局的神色。

德荣长公主冷哼一声。

她这儿子可没遗传到她的本事,当年她养了那么多面首,还不是把他们收伏的服服帖帖的。

这会儿倒好,不过是一个原配的妹妹,一个娇蛮的小郡主……哦对,地上还跪着一个叛主的丫鬟……

不过才三人,他就颇有些束手束脚的为难模样,真真是给她丢脸。

德荣长公主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想再搭理梅锡元了。

好在这会儿太医的检验结果终于出来了,后殿里的氛围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一直垂着头不言不语的燕儿这会儿猛地抬起了头,热切的看向太医手上端着一方托盘出来。

那托盘上放着的就是那方沾满了药渍的帕子。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太医,等着太医宣布结果。

太医却是没看燕儿一眼,朝德荣长公主行了个礼:“长公主殿下,这帕子上沾染的药渍成分已经检验出来了。”

他顿了顿,燕儿终是忍不住,有些沙哑的出了声:“对把?里面的药渣是不是被调换了?是不是跟帕子上的药渍成分不相符?!”

太医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燕儿。

正在回禀的时候被打断,尤其这还在紧要处,太医自然不高兴了。

太医皱着眉头,没理会燕儿,凝声道:“经过检验可以确定,里面的成分,确实正如姜夫人所说,是止咳润肺化痰的药剂,分毫不差。”

第八百九十三章 我们和离吧

燕儿满脸的难以置信,失声道:“怎么可能!……不可能!”

明珠的脸色瞬间白了。

这事一出,她就知道,眼下该考虑的,不是如何用燕儿扳倒韦氏,而是如何在这次的事件里抽,保全自己!

既然燕儿已经拿药渣去查验过,然而这会儿药渣又变成了止咳化痰润肺的药渣,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旁人棋高一着!

在你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的时候,人家已经游刃有余的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还让你看不出来,在你自以为手握证据可以扳倒对方的时候,人家其实是在不动声色的看你拙劣的表演,看你的笑话!

输的彻彻底底的。

明珠背后都被冷汗涔湿了。

德荣长公主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冷笑一声,似是看倦了这场闹剧,看向燕儿的眼神里已经全然是不耐烦与冰冷的杀意:“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燕儿被德荣长公主眼里的杀意给刺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终于彻彻底底的慌了,脑子里成了一片乱麻:“不可能!长公主下!……这怎么会……”

她猛地抬起头,颠三倒四道,“奴婢知道了,一定是有人掉换了那帕子!……那帕子上的药渣好多医馆的大夫都看过了!……帕子,一定是帕子,一定是帕子被调换了!”

德荣长公主冷笑一声:“都是狡辩,方才还言之凿凿的告诉本宫这帕子确实是你绣的,这会儿又说是被别人调换了?!”

燕儿浑一颤,她几乎在德荣长公主眼里看到了要被剥皮抽筋的杀意,吓得立时大喊起来:“奴婢冤枉啊……奴婢……奴婢……”

她猛地想起什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奴婢想到了,一定是韦氏调换了奴婢的帕子,她是奴婢的主子,手上也有奴婢绣过的帕子!一定是韦氏干的!”

梅锡元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他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却发现因着今儿是太后的千秋宴,腰间的佩剑在进宫时便已经解了。

韦氏没有说话。

然而这次就连向来不待见韦氏的德荣长公主都受不了了。

她极其厌恶的看了燕儿最后一眼,扭头对一旁束手立着的嬷嬷道:“让慎刑司的人把这个刁奴给带走,好好的问一问,到底是谁指使的她!”

燕儿骇得说不出话来,她还要说什么,然而一旁的嬷嬷将她直接按在地上,整个脸被按在了后的地板上,她忍受不了的叫了起来:“奴婢没说谎!那药渣被人调换了!……”

德荣长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头,嬷嬷知机,知道德荣长公主这是嫌燕儿吵,很是干脆的将那抹布塞到了燕儿的嘴里。

后顿时清净了不少。

明珠见燕儿的嘴被塞了个结结实实,终于小小的松了口气。

被关进慎刑司没什么,慎刑司那边有她父亲的学生,待她想办法让父亲打点一下,让燕儿再也开不了口就是了。

明珠脸色发白,心里这般拼命的安慰着自己。

冉玲玉却有些不太满意,看着燕儿被两个强有力的嬷嬷给拖了下去。

她看向梅锡元,见梅锡元的眼神几乎一直黏在韦氏上,忍不住跺了跺脚,气得扭回了自个儿位子坐下。

撅着嘴,一看就是很不高兴的模样。

明珠脸色也难看的紧,额上一直是细细密密的汗,她跟明夫人一道回了自己位置坐下,明夫人还有些心疼的看向明珠被打的那一侧脸颊。

韦氏凄凄一笑:“长公主下,老爷,这样能说明我是清白的了吗?”

梅锡元心疼无比,低声道:“我从未疑你。”

德荣长公主脸色却不大好看。

她一直就不太待见韦氏,今这般生气却也并非是相信了燕儿那个丫鬟的满口谎言。

她气得是韦氏的无能。

为她儿子后宅的主母,竟然无能到让一个丫鬟骑到了脸上,甚至差点丢了自己孩子的命。

这样一个无能的主母,如何能保证她儿子后宅的肃清安宁,让她的儿子好没有后顾之忧的上阵杀敌?

真是胡闹!

韦氏见德荣长公主着脸没有说话,她又笑了下。

这笑容里却带着一抹释然。

她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既然梅家上下都不喜欢她,筹谋着跟云滇王府小郡主的联姻,那她还死皮赖脸的占着梅夫人这个位置坐什么?

再者,她真的是累了。

她宁愿孤一人,带着孩子,离开这个让她无比疲累的地方……跟人。

梅锡元见韦氏一直没有理他,心里越发慌了。

急之下,梅锡元微微眯着眼,冷着脸上前抓住了韦氏的胳膊:“你今到底怎么了?!”

想到韦氏今受到的惊吓,又遭逢被丫鬟燕儿背叛,格大变倒也说得过去……可他没有对不起她吧?

怎么就一直不理他?

梅锡元难受得紧,语气就重了些。

韦氏的眼神落在梅锡元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的那只手上。

那目光……

梅锡元心头一紧,只觉得像是被剐心一样难受,他下意识的抓紧了些——他总觉得若是松开,便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韦氏低声笑了下:“老爷,你抓疼我了。”

梅锡元迟疑了下,稍稍松了松手。

这是韦氏今天好声好气的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今天的态度太奇怪了。”梅锡元低声道,“到底怎么了?”

韦氏却从梅锡元稍稍松开的锢中把胳膊抽了出来,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与梅锡元拉开了距离。

两个孩子眼眶通红的,却是有志一同的挡在了韦氏的前,有些提防的看着梅锡元。

被儿子闺女防贼一样看着的梅锡元差点崩溃。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有些心慌,又有些愤怒,还有些委屈。

这会儿,韦氏轻轻的开了口:“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老爷,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梅锡元本能的觉得不能让韦氏开口。

他有些心烦意乱道:“……等回府再说!”

韦氏却很坚持:“不必了,现在说就可以。”

她看向梅锡元,薄唇微微张开:“我们和离吧。”

第八百九十四章 对自己负责

后殿里寂静无声。

德荣长公主原本打算抬脚走人的,听到这话,身形顿了顿,重新坐了回去,好整以暇的摆好了一个姿势,手臂很是舒展放松的放在了椅子扶手上。

宫计似笑非笑,握紧了一旁姜宝青的手。

勇亲王妃脸上稍稍有些尴尬,若说方才燕儿那桩投毒案她还可以当个见证人,这会儿涉及到人家长公主府的私事,她觉得自己再在这儿呆着有些不太好。

可偏偏德荣长公主像是看穿了勇亲王妃的想法似的,她甚至还给勇亲王妃递了个眼神,示意她留下。

勇亲王妃犹豫了下,到底是自己姑姐,还是心下叹了口气,断了走人的念头。

蔺昱筠紧张的双手交握着,攥紧了手,她对韦氏这个表嫂还是挺喜欢的,这会儿怎么就到了和离的份上了呢?

明夫人还好一些,好歹控制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太过违和,甚至还带着一两分的不赞同,似是在说韦氏胡闹。

明珠到底年纪小,阅历浅,她脸上表情还算勉强能撑住,可眼里那抹狂喜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想来若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场,这会儿她都能放声大笑出来。

后殿这会儿唯一一个不加遮掩的就是冉玲玉了。

“不错,”冉玲玉高高兴兴道,“你总算还有些自知之明,自己先提出了和离,到时候也不至于闹得太难堪。要知道整个京城都在笑话……”

“你闭嘴!”

梅锡元罕见的吼了出声。

他显然气得紧了,眸子都烧红了,这会儿胸膛微微起伏着,像是在忍着什么。

冉玲玉愣了下,虽说已经习惯了梅锡元不给她好脸色看,可这会儿梅锡元这般明晃晃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她,她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你吼我做什么啊?又不是我说的。”

梅锡元不再理会冉玲玉,他死死的盯着韦氏,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你说什么?”

韦氏脸色微微发白,只一双眼眶,因着刚哭过几次,这会儿红得越发明显。

这样的梅锡元,她却是不怕的。

她咬了咬牙,硬顶住梅锡元散发出来的恐怖压力,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们和离吧。”

“和离……”

梅锡元重复了一次,脸上写满了愤怒,忍不住又上前迈了一步,离韦氏近了些,想说些什么,然而这么多人在这,他实在说不出口。

梅锡元眼神下移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桐哥儿和姝姐儿一边一个死死抱住韦氏的腿,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害怕。

梅锡元知道是自己吓到他们了,可这会儿他真的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茫然还有一丝丝的慌乱。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吗?……突然说和离,孩子你都给我生了四个了,好端端的怎么就……”

韦氏低声道:“……我想带走这两个孩子。”

梅锡元以为提到两个孩子韦氏会心软一些,没想到一提孩子,韦氏竟然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临时起意的。

梅锡元又惊又怒又惶然。

铁骨铮铮甚至脸上带着无数细小伤痕的男子,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似是被打击得说不出话来。

德荣长公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宫计一开始还看得有趣,觉得眼前画面值得珍藏,到时候拿出来调侃梅锡元。

结果看着看着,宫计下意识的把自己跟姜宝青给代入了进去。

这不代入还好,一代入,宫计只要一想到姜宝青平静的跟他说“我们和离”的样子,心里那股戾气就有些压抑不住的翻滚起来。

宫计受不了的一把抓住了姜宝青的手。

姜宝青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看向韦氏,也没想到手突然被宫计探过来一把抓住了。

她有些诧异的看向黑了脸的宫计,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姜宝青原本有些无语,可看宫计那副咬着后槽牙自个儿生闷气的模样又有些心疼。

这会儿韦氏跟梅锡元正在对峙着,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宫计的手背,朝他飞快的笑了下,以示安抚之意。

宫计很好的被安抚下来了。

他这会儿再看向殿中央站着的梅锡元,越发觉得幸灾乐祸了。

看看,凄惨的老梅,他媳妇都要跑了,一个好脸都不给他。

再看看他,媳妇朝他笑得多好看多开心。

天上地下,对比太惨烈了。

宫计又心满意足的看起戏来。

这会儿梅锡元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来一个韦氏要跟他和离的原因,他低声道:“……你是不是听信了什么谗言?你放心,我不会休了你再娶的。我跟别人没什么。”

梅锡元这话出来,明珠脸上的神色立即僵了僵,有些难看。

冉玲玉撅着嘴嘟囔了一句什么。

旁人没听见,宫计梅锡元这等习武之人却听得清楚:“又不是你能做主的。”

宫计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越发大了。

梅锡元眉头都跳了跳,脸色越发黑了。

可韦氏听了梅锡元的话,却依旧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在跟你闹别扭,我都要跟你和离了,哪里还在乎你是不是要休了我的事……”

她顿了顿,甚至做出了让步,“你若是觉得和离不好听,那你改成休了我也行。”

梅锡元僵立在原地。

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韦氏这是急于要摆脱他!

哪怕是被休!

梅锡元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你说,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梅锡元强压着怒火与慌乱,咬牙切齿道,“……你一个原因都不给我,张口就是要同我和离?你这样对我负责吗?对四个孩子负责吗?”

韦氏凄凄的笑了下,垂下眼:“……我从前就是对你们太负责了。这会儿,我想对我自己负责一下,任性一下,不行吗?”

梅锡元愣了下,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不明白。

他张了张嘴,看着韦氏那张带着疲累的脸,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八百九十五章 别想和离

德荣长公主冷冷的出了声:“梅锡元,既然人家不稀罕当梅家的媳妇,都这般说了,你还死皮赖脸的做什么?回去便把放妻书给写了吧。”

梅锡元死死的咬着牙没有说话。

韦氏微微抬起头看向德荣长公主,有些疲乏的笑了下:“谢谢长公主殿下。”

德荣长公主冷笑一声,一甩袖子起了身:“别谢本宫,你从来没把本宫当成过婆婆过,本宫不如就遂了你的意。只一点,桐哥儿姝姐儿都是本宫的孙儿,身体里流着我们蔺家的血,可不单单是梅家的子孙!……你想带走他们,这必不可能!”

韦氏愣了下,终于有些着急了:“长公主殿下……将军他还会续娶的,到时候您想要多少孙子孙女都有……”

“你想都别想!”

梅锡元突然嘶吼出声。

他双目通红,呼吸粗重,看着可怕极了。

两个孩子被吓哭了。

姝姐儿哭得尤为伤心。

韦氏心疼坏了,她抬眼看向梅锡元,语气比往日要硬了不少:“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梅锡元语气生硬的很:“你提出和离怎么不怕吓着孩子?”

他这话全凭一股子愤懑,然而话说出口又觉得似是有些过了。梅锡元沉默了下,再开口时语气硬邦邦的:“总之,和离这事,你想都不要想!”

他像是下了最后通牒,浑身都绷得紧紧的,转身大步就要往外面走。

梅锡元不得不承认,面对千军万马时他没有慌过,可韦氏说要和离,着着实实让他慌了。

冉玲玉却大吼道:“梅锡元,你站住!”

“在我们云滇,既然妇人要和离,男人断断没有像你这般婆婆妈妈的。”冉玲玉站在那儿,桀骜不驯的微微扬着下巴看着梅锡元,“你这样算什么男人?!”

德荣长公主就不大高兴了。

虽然她也觉得儿子有些挫,可哪里轮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郡主来说她的儿子不男人?

梅锡元冷冷的看了一眼冉玲玉,多少猜到这次韦氏铁了心要和离,八成跟梅家要跟云滇王府联姻的谣言有关。

他虽说不至于迁怒冉玲玉,但眼下确实也是看到云滇王府的人没什么好心情。

梅锡元冷冷道:“我是不是男人就不劳你费心了,这辈子我是不是男人都跟你没什么关系。”

冉玲玉气得粉面涨红,在恼怒里却莫名又有一抹少女的娇羞:“梅锡元!你胡说什么呢!”

梅锡元没再理会冉玲玉,大步迈出了后殿。

他这会儿要去慎刑司盯着那燕儿,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害他的姝姐儿,还让燕儿把事情都推到韦氏身上!

这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韦氏见梅锡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心下有些凄凄然。

他总是这样,她说的话,在他心里怕就是胡闹。

没有人看重她。

她好似是一株依附在梅锡元身上的丝花。

可她,不是啊。

……

在这当口,有人小跑进了后殿,白着脸,先跟德荣长公主勇亲王妃两位长辈行了礼,急急忙忙的抱拳:“将军,夫人。”

然后上前低声在姜宝青耳边说了些什么。

姜宝青拧了拧眉头。

宫计有些好奇,倒有些想知道到底说了什么。

姜宝青示意那人再同宫计说一遍,她自己起了身,保持着仪态,跟德荣长公主谢了声罪。

德荣长公主便知道姜宝青这是要去处理自己的私事了。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那过来传话的人一眼。

在宫中私下里传话,若是被有心人揪住小辫子,这也怕是个不小的罪名。

不过,到底是宫计那边的事,她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就当没看见了。

再说这会儿她自个儿的家务事还一头乱麻呢,看她儿子那模样,若是她把韦氏给放走了,怕是这个儿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

德荣长公主下了决定,看了韦氏一眼,在看到她微微红肿的双眼时,原本不耐的语气微微一顿,再说出口时已经缓和了些:“……和离不是桩小事,眼下是母后的寿宴,你怎么说也是做人家外孙媳妇的,在寿宴上说这等事,像话么?”

韦氏愣了愣,方才她把话说出口时是真的没多想。

她垂下头:“长公主殿下教训的是……此事暂且搁下,待回府后我再去叨扰您。”

这就是还没死心的意思。

不过德荣长公主原本就没打算她只言片语能说得韦氏回心转意。

她略略点了下头,能拖延点时间就好。

她那傻儿子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她帮着拖延点时间,到时候他们小两口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她虽然不喜欢韦氏,可韦氏到底是给她生了四个可爱的孙儿孙女,看在孙儿孙女的份上,她也会沉默着多给韦氏一个机会。

当然,如果和离了,那也没什么。

以她儿子的优秀,京城里的闺秀们排着队等着嫁给他呢!不怕没有好儿媳!

德荣长公主思绪飘着飘着,眼神又不由得落在后殿里的明珠跟冉玲玉身上,轻轻的哼了一下,心道,虽说想嫁给她儿子的闺秀很多,但殿里这俩是万万不行的。

也就她家那个老头子利欲熏心,想把儿子的幸福捆绑在云滇王府这条船上。

她呸!

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德荣长公主脸色不怎么好看的一甩袖子,离开了后殿。

明珠跟明夫人不知道德荣长公主在想什么,还以为德荣长公主这副脸色是被韦氏气得很了,两人都有些振奋。

明珠那忐忑不安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

这会儿勇亲王妃见德荣长公主离开了,她也跟着起了身:“既是如此……”

姜宝青却轻轻的喊住了勇亲王妃:“王妃娘娘,有件事,还麻烦您带着昱筠来一下,可以吗?”

勇亲王妃有些诧异。

她们私底下关系确实很好,但姜宝青向来是个很知道分寸的人,她自己很少在公共场合表现出跟她们关系的亲热来。

这次却突然喊住她?

勇亲王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凛,点了点头:“好。”

第八百九十六章 玥辉公主

勇亲王妃应了,姜宝青到底也没忘了韦氏,她朝韦氏快步过去,低声道:“你眼下乱了妆发,让丫鬟帮你收拢一下,在这先稍稍等我下。我去同勇亲王妃说几句话。”

韦氏知道这次姜宝青为自己担了多大的事,说起来一开始她求姜宝青时,是断断没想到后面还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来着。

对姜宝青满是歉意愧疚的同时,对姜宝青的伸出援手更是感激无比若不是姜宝青愿意担着风险帮她,眼下这个局面,怕是她们娘几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想到这,韦氏只觉得有些酸楚,眼含感激的看向姜宝青,哑声道:“姜夫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你已经帮我够多了,若有事,你尽管去忙。”

姜宝青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韦氏的手,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低声嘱咐了一句“等我”,这才同勇亲王妃出了大殿。

夫妻两个在一起久了,自然是知道彼此心意。宫计在听得汇报后,也没耽搁,直接跟姜宝青说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勇亲王妃跟姜宝青出后殿时,宫计正带着人快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行到僻静处,姜宝青这才停下了脚步。

她反而先看向跟在勇亲王妃身边的蔺昱筠,伸手拉住了蔺昱筠的手:“昱筠,你一会儿先别急。”

蔺昱筠脸色微微白了白,隐隐察觉到这事似是跟自己有关。

她握紧了双手,点了点头。

姜宝青这才对勇亲王妃道:“王妃也别急……方才在大殿之上,君臣相谈的时候,皇帝似有动向将辉公主许配给我哥哥。”

勇亲王妃先是一愣,脸色微微一变。

蔺昱筠的脸色瞬间白了。

姜宝青忙道:“昱筠是我哥哥亲去求娶的,咱们两家也已经说好了,算是已经下了聘,只是眼下因着昱筠的郡主身份,总要有份旨意才妥当,所以一直也没如何宣扬出去……你们相信我姜家,绝非是贪图名利去尚公主的人家。”

勇亲王妃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顺了顺气,点了点头:“这事也不怪你们。是王爷这边上次去请旨的时候出了点差池,这事就耽搁了。昨儿王爷还跟我说,正好今日太后寿宴,他在席上会跟皇上提一下,沾沾太后寿宴的喜气,把这事给定下来……”

倒不曾想,皇帝竟然还打上了姜云山的主意!

还偏偏是辉公主。

说起这位辉公主,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

这位辉公主的娘,当年边陲大乱,西蛮作乱掠劫百姓,凡事占领城池,必屠城洗劫一空。当时先帝大怒,一意孤行御驾亲征,却在路上被西蛮一支奇兵突袭,被困一座小城中。

当时双方其实都知道,这场围困战打不久,毕竟大荣的国力摆在那儿,西蛮这次突袭也是垂死之斗,想着以大荣皇帝的安慰作为最后的筹码。

当时也是没了法子,还是这位辉公主的娘,也是先帝当时的侄女儿,自请和亲,作为西蛮和大荣和平的使者。先帝便将辉公主的娘封为仙和公主,下嫁西蛮当时的皇太子。

西蛮顺势答应了和亲,然而大荣兵富力强,怎么可能忍下这等羞辱?后来大荣发兵西蛮,军士们凭着一股劲头领兵直接打到了西蛮的皇庭,不仅让西蛮的皇庭签下了进贡的协定,还将那位仙和公主给带了回来。

然而仙和公主回来时却已经身怀有孕,在生下辉公主后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高龄产女,没多久便溘然长逝,独独留下一个小小的女儿。

当今圣上那会儿已经登基,便将仙和公主产下的女儿封为了辉公主。

这位辉公主一直养在深宫之中,很是低调。

如今到了年龄,皇帝突然又说要赐婚,其中的意味,不得不让人深思。

只是这会儿勇亲王妃也顾不得深思,毕竟皇帝即将赐婚的可是她未来的女婿!

勇亲王妃脸色虽说有些发青,但还是尽量克制了些,她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小女儿,不忍多说,只道:“都怪王爷!”

姜宝青苦笑了下。

这事倒也不能怪勇亲王,谁能想到皇帝想一出是一出,竟然想让姜云山尚公主?

要知道,尚公主听起来是尊荣无比,实际上基本掐断了驸马的从政之路,等于是皇家出资养着过完这一辈子。

可娶辉公主就没有这个避讳了。

辉公主非当今皇帝的亲女,只是有一个尊荣无比的称号,既能得了实惠又能继续从政,这简直是最好的镀金姻亲。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这么看中姜云山。

姜宝青心情有些复杂,不过看着蔺昱筠那发白的小脸,还是按下心底的一抹不确定,安慰道:“你放心,陛下只是有所意动,还未曾下旨。这事说开了也简单,咱们两家都已经算是定了亲了,只待皇室宗人府的那一道手续落下,陛下也不会这般强人所难。”

姜宝青顿了顿,当着勇亲王妃的面,蔺昱筠又向来面皮薄,到底没说出口“我哥哥对你情笃意定,尽管放心”。

蔺昱筠白着脸点了点头,为了让勇亲王妃跟姜宝青心下安定,甚至还勉强笑了下:“我都知道的,没事……”

然而心里却忍不住去想,万一……

万一姜云山选择了辉公主怎么办?

尽管理智告诉她不可能,要相信姜云山,但她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甚至她也知道自己是胡思乱想,可她还是控制不住。

姜宝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事她们劝也没什么用,蔺昱筠向来体贴人,哪怕心里再难受也会反过来安慰他们。

等这事尘埃落定就好。

姜宝青抿了抿唇,又看向勇亲王妃:“这事跟您说一声,也是怕您从旁的渠道知道这事后再费神多想。您跟昱筠先去休息吧,我去找韦夫人,看看她跟孩子。”

勇亲王妃略略点头:“快去吧,我知道轻重。”

蔺昱筠也勉力露出个笑来:“我这边真的没事。你也尽管放心。”

姜宝青这才收回了视线,又跟勇亲王妃行了个礼,脚底生风般,带着觅柳几人回了后殿。

第八百九十七章 以后的打算

这会儿后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韦氏带着两个孩子,正就着丫鬟打来的水梳洗着。

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后侧门那露出来的一片衣角。

颜色跟明珠方才上衣衫的颜色一样。

大概是察觉到了姜宝青的注意,那片衣角顿时缩了回去。

姜宝青心底嗤笑一声,没放在心上,转过头来去看韦氏。

韦氏正由丫鬟拿着帕轻轻的按在眼角上消肿。

还是姝姐儿跟桐哥儿看到了姜宝青,跟姜宝青喊婶娘打招呼,韦氏才知道姜宝青过来了。

韦氏有些不大好意思,然而姜宝青又没说什么,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话从哪里说起。

姜宝青顺手帮姝姐儿整了整衣衫,一边道:“……你眼下有什么打算吗?”

姜宝青提起这个,韦氏像是回了魂,苦笑了下,“眼下只求他能签了那和离书。实在不行休妻书也可以……”

韦氏声音弱了下去,似乎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若是他能大发慈悲放过我们母子,我就带孩子们回边塞了……”

她的家在那里,她可以在那开个医馆,挣些银钱来养家糊口,照顾姝姐儿桐哥儿长大……

姜宝青抿了抿唇,同韦氏道:“你若真下了决心,我年后打算开一所医学院,教习一些可能会跟现行医术相悖的医学理念,到时候你可以在医学院里半工半读……”

半工半读这个词很新颖,但并不妨碍韦氏理解了姜宝青的意思。

姜宝青原意给她一个去处。

她睁大了眼睛。

正帮着敷眼睛的丫鬟差点把巾帕给按到她眼睛里。

丫鬟连连告罪,韦氏却顾不上什么,摆了摆手,让丫鬟退下。

韦氏原本想说谢谢,但话到嘴边,反而又说不出来,只一双眼睛感激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原本,相夫教子就不该是女人的一切。

这个时代锢了女的发展,姜宝青改变不了这一整个时代,但她可以从自己边做起,慢慢的改变这些人。

……

燕儿的事接下来就交给慎刑司了,韦氏跟梅锡元的事也非一可以解决的,姜宝青等韦氏把自己和姝姐儿桐哥儿收拾的齐整,便跟韦氏领着两个孩子一道出了后。

这会儿,由着某位王妃牵头,花厅那边举行了一场小小的诗会。

参加的大多是些未婚的小姑娘,其用意自然不必说。

姜宝青跟韦氏这会儿都没什么心思去听戏听曲,还不如来这诗会看着小姑娘们或写诗或画画,最起码倒也安静。

两人领着两个孩子悄悄的进了花厅,挑了个僻静的角落,看着花厅上那一排排摆着笔墨纸砚的桌子,女孩子们凭着才学在书桌上挥斥方遒,心里倒也慢慢的平静了不少。

姝姐儿跟桐哥儿年纪小,只知道母亲似是打算要带着他们离开父亲了。

两人这会儿都很安静,一边一个依偎着韦氏。

对两个孩子来说,经常出征的父亲虽说高大威武令人向往,但慈的母亲却更是他们不愿意离开的。

姝姐儿看不懂那边的诗会,她有些怏怏的,在韦氏膝上趴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娘,那我们以后还可以去看柔姐儿吗?还有大哥哥……”

柔姐儿是韦氏的小女儿,今年方两岁,因着年纪小,怕边塞到京城的路程孩子吃不消,便没有带回京,在老宅里由母带着。

提起柔姐儿跟君哥儿,韦氏心里像是被挖了一块似的。

她强笑道:“怎么不可以?放心吧,不要多想。”

桐哥儿也有些恹恹的。

韦氏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两个孩子。

按照她的计划,带走姝姐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带走桐哥儿却是计划之外的。

结果这一遭遭的事下来,再加上德荣长公主的态度,怕是谁都带不走,她还不如抗争一把,直接说要带姝姐儿跟桐哥儿走。

至于君哥儿跟柔姐儿。

君哥儿已经是梅锡元着重培养的继承人了,想也知道是定然带不走的。柔姐儿……一来是太小,二来也不在边,韦氏也怕中间再有什么差池。

几个孩子的取舍在心里过了一遭,韦氏的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了一圈似的,痛彻心扉。

都是她上掉下来的,取舍哪个她都舍不得。

此时心底一个小小的念头似是冒了起来……

她可以妥协的。

只要她肯向梅锡元低头认错,那么,她还可以继续当这四个孩子的娘……

韦氏猛地闭上了眼。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怕她真的会动摇了。

真的要继续这样,毫无尊严的当着四个孩子的娘吗?

“听说韦夫人的丫鬟下毒的事,处理好了?”

一道声音自前方传来,声音不大不小,韦氏正好能听到。

韦氏睁开眼望过去,却见离着自己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明夫人莫氏什么时候过来的,正坐在那儿饮茶。

这会儿说话的,正是跟明夫人坐在一处正在那聊天的。

这话却也不是问韦氏,而是问明夫人的。

明夫人想起方才在后的那一遭,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含糊的应了一声。

韦氏抿了抿唇,也没有说话。

姜宝青挑了挑眉,知道这人八成是故意的。

她们几个大活人就杵在这呢,故意挑这个时候问这种事,还真是“无心”呢。

看来也真是太闲了。

“哎,你家也真是不容易。”那位夫人很是感慨的拍了拍明夫人的手,看着掏心掏肺的很,声音只比方才低了一点点,看着似是收敛了,可依旧能让人隐隐约约听到,“当年你家大妹妹嫁过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的事……主母边的丫鬟竟然毒害小主子,这种事说出去,哪家都要笑掉大牙的。”

这三言两语的,韦氏的脸就有些白了。

不过这些子,类似于这样把她跟前头那位梅夫人放在一起比较的话,她听得多了,无一不是把她贬低的一文不值。

这样看来,这些话还算是客气的。

第八百九十八章 又是药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八百九十八章又是药明夫人蹙着尖细的眉毛,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含糊其词了几句,倒是把附近几位夫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毕竟,方才在午宴上发生的事,她们虽然不敢多谈,但听一耳朵内幕总还是能行的吧?

明夫人到底是方才一起进了后殿的人,说不定真知道什么内幕的。

她们这些夫人倒也不是为了八卦,多少知道些什么,也免得自己犯了贵人的避讳。

只是苦了明夫人,这会儿不好多说什么,却又恨不得多说些什么。

只能用眼神跟几位夫人互相递着各种信息,再含糊其词的含沙射影一下。

姜宝青见韦氏白着脸低着头不说话,低声同韦氏道:“别急,她们这会儿聊得越开心,过后就摔得越惨。”

燕儿那桩事,明显跟明珠脱不了干系。

等到了慎刑司,燕儿可不像是那种会守口如瓶的。

明夫人这看上去像是不知情的,这么跳也就罢了,明珠这心知肚明自己做了些什么的,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参加什么诗会。

姜宝青抬眼,看向花厅中央的明珠,待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中间挥洒泼墨,好似身处繁花似锦中就能掩盖她的心虚与焦虑。

姜宝青垂眉嗤笑。

韦氏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姜宝青的劝,她抿唇笑了下,摸着姝姐儿的发髻,没有说话。

这些人这些话,已经不会让她很难受了。

无非是加深她想和离的信念罢了。

花厅那边正在选着诗画的魁首,明珠虽说一直在笑着,但显然内心的心虚跟恐惧还是影响了她的发挥,画的那副画笔触多多少少有些艰涩,显示出了作画者内心的空虚与恐惧,几位做品评的王妃夫人们,看着这幅画都有些暗暗摇头。

明珠脸色发青的强笑了下:“……小女倒想起一桩事。听闻姜夫人的同胞哥哥在前些日子一举夺了状元,姜夫人作为姜状元的胞妹,想来也应是才学斐然。”

众人的眼神不自觉的就往姜宝青这边看了过来。

姜宝青注意到众人突然的瞩目,挑了挑眉。

几位攒局的王妃便笑了下,派丫鬟过来请姜宝青过去“热闹一二”。

姜宝青听完了原委,大大方方的笑道:“我哪有什么才学,不过是会一二点医术罢了,就不去不自量力了。”

说着,韦氏也柔声道:“姝姐儿跟桐哥儿好似都困了,还烦请姜夫人帮我带两个孩子去歇息一下。”

姜宝青欣然应了,又跟那几位攒局的王妃遥遥做了个揖,跟韦氏一道从侧门离开了。

明珠咬的后槽牙都有些吱吱作响。

她总觉得姜宝青方才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那句“不自量力”显然是针对她的。

不过原本诗会这种事就是凭兴致参与,姜宝青这般客客气气大大方方的说了自身不足回拒了,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就又回到了场上,明珠迅速的调整好了心情,盈盈的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至于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韦氏说姝姐儿桐哥儿困了,倒也不是托词。两个孩子先前经过了那么一场,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后,自然会困乏。

两人领着丫鬟寻了处闲置的客室,让丫鬟把里面的银霜炭给点好了,烘暖了屋子,这才给两个孩子脱了外衫哄睡了。

因着晚上还有一场晚宴,姜宝青便劝韦氏也跟着歇息一会儿,韦氏小声道:“不敢合眼,怕一闭上眼睛,便有人来害两个孩子。”

姜宝青劝道:“多少休息一下才好,燕儿那边口供应该很快就能拿到,到时候说不定还需要你去做口述,养足了精神才能继续战斗。你这边丫鬟少了一个,我把觅柳先留下来,让她顶上燕儿的活,帮你在这边看着,我就在外头走一走,透透气。等差不多了就回来喊你一道过去。”

韦氏嘴唇微微动了动,姜宝青都替她想得这般周全了,她感念姜宝青的这一份体贴周到,最后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嘱咐了觅柳几句,觅柳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姜宝青微微舒了口气,这才领着郑南出了门。

今日太后娘娘的寿宴,盛况空前,人自然也多得很,姜宝青虽说是一品诰命,却也不想那般显眼,也只带了觅柳跟郑南两个丫鬟。

这会儿觅柳给了韦氏,她身后只有郑南一人,然而看着却并不少半分气派。

姜宝青悠然自得的走在宫室外头的花园里。

这里的亭台楼阁为着今日的千秋宴,早就收拾的妥妥当当的,很多地方甚至都提前围好了帷幔,烧好了暖炭,只待各位夫人小姐进去,便是满屋子的暖意融融。

只不过这些地方大多都已经坐了人,姜宝青这会儿只想在外面透透气,并不想如何去交际,她特特寻了几条小路,带着郑南漫无目的的走着。

只是越走越偏,越走越偏,走到某处时,郑南突然一伸手,低声道:“夫人且慢。”

姜宝青会意,没有什么疑问的直接停住了脚步。

这高高的宫墙内不知道遮掩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丑事,她这会儿又放任自己走得偏远,指不定真让她柯南附身遇上了什么事,还是听郑南这个专业人士的话比较好。

姜宝青按照郑南的示意,悄悄的藏在了一处灌木里,还特意拢了拢自己裙衫的下摆,生怕漏出去一丝。

然而姜宝青藏好之后,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过一个形色匆匆的小内监,怀里像是抱着什么东西,脚步飞快的从前头那条小道上飞奔了过去。

姜宝青有些诧异,过了半晌,在郑南点头示意“可以了”之后,这才小心的从那灌木后头站了出来。

头发上衣服上还沾了些枯叶,郑南帮着姜宝青择着,一边小声的解释道:“这太监方才在那道宫墙后头,接了旁人递来的不知道什么药。”

姜宝青点了点头。

以郑南的耳力,确实可以注意到这些。

“只不过……‘药’?指的是什么药?”

姜宝青问郑南。

可别再来一次像燕儿那样的投毒就好。

第八百九十九章 所谋非小

第899章

郑南的脸色有些郑重,看了一眼姜宝青,低声回道:“……宫廷秘戏之药。”

短短六个字,姜宝青瞬间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宫廷帷幕间增进趣的一些秘药。

但这问题出就出在“宫廷”二字。

秘药前面冠有这两个字,怕是跟宫中一些见不得人的密辛有关。

姜宝青脸色也有些慎重,她只是来参加太后的千秋宴,并不想扯进深宫的污糟之中。韦氏那事算是她敬重韦氏在边疆救死扶伤,甘愿蹚的一趟浑水。

眼下若是能选择,她肯定不想去沾染什么大内秘闻。

姜宝青蹙了蹙眉。

她今因着参加太后的千秋宴,特特用眉黛画了眉,犹如远山,低首抬眉之间尽显温婉。

可这会儿细细的远山眉蹙了起来,好似染上了轻愁一般。

郑南罕见的出现了言又止的绪。

电光火石之间,姜宝青突然想到了什么,看那小内监的服色,倒不像是在主**里伺候的,那等服色倒像是在外边打杂的杂役太监……

她心下一突,低声问郑南:“方才他们可有说什么?透漏什么信息吗?”

郑南如实的把方才的对话给描述了出来:“我只听到两人低声私语,一人问,都准备好了吗?另一人道,都准备好了。然后先前那人又说,这药乃宫中秘药,来得不容易,只需沾染一点就能使人x渐起,不知不觉沉迷其中,一定要小心些,放多了容易漏了痕迹,不然,小心脑袋。”

姜宝青心下一沉。

她越发肯定这其间涉及到了什么。

“只有这些么?”姜宝青问。

郑南点了点头。

姜宝青看了看方才那个小内监消失的方向,低声问郑南:“我先前虽说在慈宁宫待过,但这一片不是很熟,你知道这条路通向哪座宫室吗?”

郑南这种级别的暗卫,宫中的地图自然都是熟记于心的。她甚至都不用思索,便压低着声音给出了回复。

“这条小道因着偏离主道,平里应该很少有人过来,或许这也是他们选择在这里碰头的原因。不过从这条小道多拐一些道出去,拐到主宫道上去,倒是可以直达德妃的寝宫,稍微拐一下也可以到贤妃的寝宫。”

姜宝青稍稍摇头:“倒不像是要去主位嫔妃宫室里下手的模样。你看方才那小太监的服色,乃是外间打杂的太监。这般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无论是跟主位嫔妃宫中的哪个人有交集,怕是都会被重点关注着……我听宫计提过几句,眼下宫里几位嫔妃都对自己里看得很紧。”

这倒也不奇怪,现下局势看着平静祥和的很,可谁都知道,随着太子的无嗣,以及即将到来的三皇子相王后宅中一对嫡子的诞生,这局势定然会掀起不一样的波澜。

姜宝青顿了顿,脸色有些沉沉的,看向郑南:“……中间可有零散的宫室,以供今里宾客修整的?或是,比较偏僻些的,人迹罕至的一些破散宫室?”

郑南也是个聪明的,几乎瞬间明白了姜宝青的意思。

她脸色越发肃然了,低声道:“……您说的没错。确实,这条小路,只需穿过几次灌木丛,是可以到玉梨……那座宫室人迹罕至,掩映在灌木之中,少有人去。但今宾客众多,说不定真有宾客前往那边。”

姜宝青心口跳得越发厉害。

“不对劲,敢在太后的千秋宴闹事,怕是这人图谋不小。”姜宝青低声道。

若是往,这种宫廷秘药的荒唐事,只要被人发现了,就是掉脑袋的事没错……没必要挑到太后的千秋宴的时候搞这个。

甘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搞出这么一桩事来,只能说对方是想借太后千秋宴的势,来bi)迫人!

什么人需要借由太后千秋宴的威势才能来陷害一二?

答案简直呼之出。

姜宝青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她嘴唇有些发干,却依旧很镇定的抓紧了郑南的手腕。

“今这桩事不对劲,待会儿我便回韦夫人那边,你悄悄的把这事告诉宫计一声。”姜宝青低声道。

郑南隐隐意识到了此事事关紧要,她点了点头:“我这就送您回韦夫人那里。”

两人对视一眼,姜宝青知道事不宜迟,若不把自己送回安全的地方,怕是郑南也不会离开,所以她干脆也不在这纠结跟郑南讲什么大道理,直接让郑南把自己往大道上送。

两人快步出了这僻静地方,七拐八绕的上了宫道,已经能看见不少夫人三五成群的在那赏景了,离着韦夫人所在的屋子更是只有几丈远而已。姜宝青拍了拍郑南的手:“那边就是韦夫人那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你速去。”

郑南思忖一下,点了点头,悄悄的离开了姜宝青。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调整了下神色,带着悠悠的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往韦氏那边行去。

结果没曾想,快到门口了,竟然见着冉玲玉从屋子里推门而出,看着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冉玲玉也没想到会在这跟姜宝青打了个照面。

她愣了一下,脸上带着像是被人撞破什么秘密似的羞恼,狠狠的剐了姜宝青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扭头跑了。

她后跟着的丫鬟慌忙跟了出来,忙不迭的跟姜宝青告了个罪,急急忙忙的追着冉玲玉去了。

姜宝青微微眯了眯眼,不愿意节外生枝,只是稍稍一顿足看了会儿冉玲玉的背影,便抬手敲了敲尚未关紧的屋门。

屋子里响起了觅柳有些警惕又紧张的问话:“哪位?”

姜宝青柔声道:“是我。”

紧接着屋子里便有些脚步凌乱的声音,很快,门被霍得打开了。

是觅柳。

觅柳看着姜宝青也是很激动,然而依旧很谨慎的什么也没说,只道了一声“夫人回来了”,声音不算高,显然是屋子里姝姐儿桐哥儿还在休息,觅柳怕吵着两个孩子。

在姜宝青进屋后,觅柳发现郑南没有跟在姜宝青后,她稍稍顿了顿,关紧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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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章 慎刑司来人

屋子是由一道屏风隔开内外室的,这会儿韦氏正绕过屏风出来迎她,一脸的疲惫。

见了姜宝青,韦氏有些疲惫的笑了下。

“两个孩子还在睡吗?”姜宝青轻声问。

韦氏愣了下,又点了点头。

冉玲玉刚走,姜宝青就来了,紧凑的很,两人定然会在外头打个照面。韦氏以为姜宝青会过问一句冉玲玉的事。

然而姜宝青很是信任的什么也没问。

韦氏深深的吸了口气,双手紧握:“方才玉郡主来寻我说话,说如果我舍不得离开梅家倒也无妨,我带着两个孩子和离这是一桩不现实的事……”韦氏声音微微颤了起来,放在膝头交握的双手也颤个不停。

“她说,她允我做平妻……”

把自己难堪的伤疤给挖出来让别人看,是件很痛苦的事。韦氏把这话说出口后,看着姜宝青那平静的面容,她反而没有了想象中的难堪与痛苦,心情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我告诉她,也不必这般屈尊纡贵,我说要和离并非以退为进。”她苦笑一声,“……看来我以罪臣之后的身份嫁给梅锡元,远比我想象中的更严重。不然,这些人怎么就能这般肆无忌惮的轻贱于我?”

这话说出来,韦氏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姜宝青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会儿韦氏其实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只需要她陪着就是了。

“娘……”

桐哥儿含含糊糊的声音在内室响了起来,似是醒了,在找韦氏。

韦氏一惊,给了姜宝青一个歉意的眼神,快步绕过屏风去了内室。

丫鬟伺候着桐哥儿用尿壶小解了一下,桐哥儿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韦氏出来净了净手,虽说尿壶已经让丫鬟拎出去了,但这会儿毕竟还有些不大好意思。

这一点点不大好意思反而冲散了方才的气氛。

韦氏脸上带了点点笑意,比之方才要放松了不少:“……说起来,怎么没见到郑南?”

韦氏对郑南还是很有印象的,毕竟是她出手将下毒的燕儿抓了个正着。

姜宝青没有细说,只道:“让她去办事了。”

韦氏也不是那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忙道:“既是如此,便让觅柳再回你身边伺候吧,我这边虽说少了个燕儿,但到底还有两个丫鬟,没事的。”

姜宝青点了点头,两人又低声说了一会儿话,有人急匆匆来敲门,韦氏的丫鬟去开了门,却并不认识对方,客气的问对方是谁。

姜宝青随意往门外一看,微微皱了皱眉。

她低声同韦氏道:“是明夫人身边的丫鬟。”

方才在后殿众人审问燕儿的时候,这丫鬟便是跟在明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之一,只是她一直低着头,再加上众人注意力都在燕儿身上,怕是没人注意到她。

姜宝青也不过是占了过目不忘的便利。

那丫鬟在门外飞快的报了身份:“……奴婢是明夫人的丫鬟,明夫人让奴婢请韦夫人速到花厅去。”

韦氏微微皱了皱眉。

姜宝青冷笑出声:“可有明夫人的手信?”

那丫鬟便是一愣。

姜宝青心下了然,冷笑了下没有再说话。

觅柳则是冷冷的出声替主子发话:“没点信物就说是明夫人的丫鬟过来请人,万一是图谋不轨之徒又怎么办?”

那丫鬟快急哭了。

方才花厅里情况那么乱,明夫人白着脸匆匆嘱咐她把韦氏喊过来,哪里顾得上给她什么信物!

再加上明夫人对韦氏态度向来轻视随意,哪怕是平日怕都不会想到这点,更别说慌乱之中了。

韦氏自然也想到了这个。

她淡淡道:“既然没有信物,那如何能说明你就是明夫人的人?再说了……”

韦氏神色转冷:“哪怕有信物,我乃朝廷诰命,也并非明夫人呼来喝去之辈!”

往日是她看在明夫人跟明珠乃是梅锡元发妻原配的亲人的面子上,自然会礼让几分。可眼下她已经彻底看开了,哪里还愿意再委屈自己去给明家人脸?

管她什么明夫人明小姐的,她不想见。

那丫鬟都要急哭了,她咬了咬下唇,却是跪了下去,哭道:“韦夫人求求您了,您赶紧过去吧……来了两个太监,说是要把我们小姐带走!我们家夫人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只得让奴婢过来请您,情急之中,忘了带信物,奴婢若是再回去拿,一来一回,怕是来不及了!”

韦氏还愣了下,一时没想过来,有人要带明珠走,关她什么事?

她过去难道那些人就不带明珠走了吗?

荒谬。

姜宝青却瞬间明白过来,在韦氏身边低声说道:“怕是慎刑司的人。”

韦氏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明白过来。

慎刑司!

燕儿在慎刑司!

这会儿来了两个太监要带明珠走,难道是燕儿指认了明珠?!

韦氏脸色顿如白霜。

她心中早对明珠有所怀疑,但她生性善良,不愿意去误会冤枉任何一人,眼下慎刑司的人来提燕儿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韦氏从座位上霍得起身。

跪在地上的那丫鬟顿时眼含希望的看向韦氏:“韦夫人,您答应了?”

韦氏却是冷笑:“答应,自然是答应!”

她自然是要去的,她要亲眼看着那企图毒死她女儿的明珠,是如何凄惨的被慎刑司拖走的!

因着这会儿桐哥儿跟姝姐儿还没醒,韦氏索性便将身边的两个丫鬟都留在了屋子里。

这里离花厅并不算远,她过去看一眼明珠是如何被带走的,赶回来也来得及。

姜宝青也跟着起了身:“我同你一道过去。”并把觅柳留了下来,帮着照看姝姐儿桐哥儿。

韦氏感激的看向姜宝青,这会儿却不是说什么客套话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便匆匆的去了花厅。

来传话的小丫鬟抹了一把泪,连忙跟在了后头。

韦氏跟姜宝青到花厅的时候,花厅里可谓是一片大乱。

两个来传话的太监是真的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堂堂的一个千金小姐,竟然如同泼皮一样,死死的抱住她大嫂,哭得涕泪四纵,说什么也不跟他们走。

第九百零一章 别心虚

旁的夫人跟小姐是既惊且疑,被各自的奴仆护着,一时间花厅里乱哄哄的。

明夫人也是当真疼爱明珠这个小姑子,两个眼生的太监打着慎刑司的名号过来提人,她心中掀起了狂风骇浪,但不管怎样,依旧不忘伸手护住明珠,一边让丫鬟速速去请韦氏,一边端着掌家夫人该有的威势跟那两名太监交涉:“……两位公公既然说是慎刑司的官爷,那可有什么信物凭证?”

其中一位瘦长的太监便轻笑一声:“这位夫人,眼下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宴,若非真有公事在身,杂家哪里敢过来叨扰各位夫人小姐!”

明夫人的脸色白了几分。

另一位稍矮些的太监就有些不耐了。

若非他们慎刑司某位上司跟明家有些渊源,私底下吩咐他们过来“请”人的时候客气些,面上做的别太难看……他们何至于在这跟妇人掰扯不清!

当时就不该想着送这么一个顺水人情。

唉!

稍矮些的太监心里叹了口气,见明夫人咬着嘴唇不说话,他语气也硬了些:“这位夫人,还是请您跟明小姐说一说,让她赶紧跟着咱们一道回去,别误了什么正事!……有什么话说开了,若明小姐真是冤枉的,也正好洗清还明小姐一个清白。”

明珠脸色惨白,她死死的抓着明夫人腰间的衣裙,哭得满脸是泪:“大嫂,我是冤枉的!我不跟他们走!去了慎刑司哪里还有好!”

她本来是想哪怕燕儿被抓了也没事,他们明家在慎刑司里有人,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宴,无论如何慎刑司那边也会看几分薄面。等她回家找她爹运作一番,这事也完全来得及。

当然,这是她当方面的臆想。

也是她一种近乎逃避的安慰。

结果,方才那两个太监进了花厅,找了人直接问了话,便直冲冲的冲她过来,对她一作揖,便皮笑肉不笑的说什么“明姑娘,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当时她整个人都手脚冰凉了,下意识的直接抱住了明夫人撒手不敢放。

她知道,若她一松手,怕迎接她的即将是万劫不复。

这边花厅里乱糟糟的,韦氏跟姜宝青在门口驻足看了会儿,那个传话的丫鬟原本跟在她们身后,见她们站在门口也不进去,急了,直接提高了音量:“……韦夫人,您小心些门槛。”

看似在提醒,实际上却是在催促。

再加上这会儿花厅里虽然乱,却没有大声喧哗的,丫鬟这一拔高了声音,顿时花厅里的人眼神都聚到了这边。

明夫人大喜,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什么浮木似的,急急喊道:“韦夫人!”

韦氏心中冷笑一声。

这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明夫人对她态度最热切的一次。

韦氏跟姜宝青互相对视了一眼,一道迈进了花厅。

明珠见韦氏到了,像是有了什么主心骨,撒开了明夫人,顿时扑向了韦氏,哭得泪流满面:“韦夫人,你救救我!他们要带我去慎刑司!”

韦氏一时不慎被明珠抓住了胳膊,明明是那般娇小的少女,这会儿抓着她却让她感觉像是被什么猛兽给死死的擒住一般,手臂动弹不得,难受极了。

韦氏皱眉道:“明小姐,请你放手。”

明珠这会儿却犹如看到了救星,她哪里肯松手,死死的抓着韦氏的胳膊,几乎要生生嵌入进去,一双眸子也红肿得有些骇人:“韦夫人!慎刑司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哪怕平日里我对你多有得罪,可你看在我姐姐的份上,救救我吧!”

明珠口中的“姐姐”,自然是指的梅锡元的先夫人明氏。

韦氏被明珠掐得生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峰都快拧到了一起,声音也微微抬高了些:“明小姐,请放手!”

然而这会儿明珠早就顾不上什么千金小姐的体面了,她见韦氏想挣扎摆脱她,反而抓得更紧更劳。

姜宝青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上前,似是要扶韦氏一把,手轻轻的拂过明珠的胳膊。

明珠这会儿却觉得手肘那儿突然麻了下,手像是不是她的一样,刹那间失去了知觉。

她惊惶极了,不由得往后倒退两步。

姜宝青趁机将韦氏从明珠手里解救出来,一把将韦氏拉到身后,肃着脸道:“明小姐请自重,你同慎刑司的纠葛,跟韦夫人有什么干系?韦夫人胳膊都要被你掐断了。”

众人不由得看向韦氏,见韦氏脸色发白,确实很不好受的模样。

众人心里不由得就怜惜了几分韦氏。

明珠这会儿咬着牙再想上前纠缠韦氏,已经晚了一步,姜宝青已经将韦氏护在了身后。

明珠惊慌极了,她下意识的看向明夫人。

明夫人面露凄凄之色:“韦夫人,你看在我那早逝的大姑子份上,帮帮明珠吧?燕儿是你的丫鬟,定然是听你的,这对你来说不是举手之劳吗?”

韦氏冷笑出声:“明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怎么好像是在暗指是我指使燕儿指认的明小姐?那燕儿背主污蔑于我乃是咱们几个当着长公主殿下的面都晓得的事,被拉入慎刑司也是罪有应得……既然这会儿慎刑司的两位公公来请明小姐问话,说明明小姐跟毒害我家姝姐儿的事有关。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可能会为一个可能要毒害我女儿的人说话。在这也请明小姐别心虚,若是什么都没做,行的正坐得直,那你在怕些什么呢?不就是过去回几句话的事吗?”

说完,她向着慎刑司那两位公公略微点了点头:“两位公公请便,我相信诸位慎刑司的大人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交代。”

态度很是坚定。

慎刑司的两个太监对韦氏好感倍生,跟那胡搅蛮缠的明氏女相比,这位夫人又大气又通情达理的很。

花厅里其余的夫人们,几个相熟的已经忍不住暗暗的交换眼神了。

她们好像听到了个惊天大瓜。

意思是说,明珠买通了韦氏身边的侍女,给韦氏的小女儿下毒吗?!

也太狠毒了吧?!

众人不自觉的,都往后退了退,看向明珠跟明夫人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厌恶跟忌惮,就好似在看疯子一样。

第九百零二章 可是出事了

慎刑司的人最后还是把明珠强行拽走了。

拽的很不体面。

明夫人心跳如雷,口干舌燥,过了好一会才从六神无主的状态里勉强镇定下来。

她家老爷在殿前,她得找人把消息递出去!

慎刑司里有她公公的弟子跟熟人,珠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明夫人这般自我安慰着,然而在四面八方那各色各异的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目光里,一张脸又烧又痛,她实在有些扛不住这些,掩面匆匆去了偏厅。

韦氏冷眼瞧着,半句话都没说。

众人这般看着韦氏,不觉又在心里对韦氏高看了一眼方才明珠跟明夫人那般暗讽韦氏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再反观这位,高下立判。

只不过韦氏惦记着还在屋子里休息的姝姐儿跟桐哥儿,这边事一了,她便没有多待,同姜宝青一道回了屋子。

出了花厅,在无人处,韦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姜宝青知道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人再害她的孩子,眼下幕后指使之人被抓走了,怎能不松一口气?

韦氏低声道:“希望她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姜宝青缓缓点了点头。

“会的。”

两人都是满腹的心思,回了屋子便没有再出去,一直待到姝姐儿桐哥儿醒了。

韦氏让丫鬟拿了两小碗在茶水间一直温着的虾仁香米粥过来,两个孩子都乖巧得很,小小的人儿,一人捧了一碗吃了。

“娘……”姝姐儿吃完了粥就去蹭韦氏,“我们今天还回长公主府吗?”

韦氏愣了下。

桐哥儿吃得细嚼慢咽些,闻言也忍不住从碗上抬眼看韦氏,眼里有些忐忑不安。

韦氏忍住心下腾起来的心酸,摸了摸两个孩子柔软的发顶。

“今天要回去……毕竟离开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韦氏柔声道。

姝姐儿眼睛亮了起来:“那还能跟大哥哥道别呢!”她又有些可惜,嘟囔了一句,“……就是柔姐儿还在家里呢。”

提到大儿子君哥儿跟小女儿柔姐儿,韦氏心如刀割,但她不愿意表现出来,只是搂着姝姐儿哄道:“以后还能再见的。”

桐哥儿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慢慢的舀了一勺粥放到嘴里。

韦氏看着好像瞬间懂事了的桐哥儿,心下更是酸软难当。

她虽说跟梅锡元说了想带姝姐儿桐哥儿走,但她心里也清楚,姝姐儿或者还可以抗争一下,但桐哥儿八成是带不走的。

然而眼下这话韦氏如何能当着桐哥儿的面说出口?

她只能将满腹的心酸咽下,语带轻快道:“好了,先别想那些了,晚上太后娘娘的宴会上有烟花放,你们一定别乱跑,跟紧娘亲,知道吗?”

桐哥儿跟姝姐儿齐声应道:“知道啦娘。”

韦氏露出个笑来。

临近傍晚,姜宝青跟韦氏带着两个孩子往举办宴会的宫室行去。一路上倒也遇到了一些夫人。韦氏跟明珠的事情大概已经传遍了,不少人都在不动声色的往韦氏这边看,目含隐隐的打量。

韦氏只能装作没看见的。

郑南先前就悄悄的回了姜宝青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一颔首,姜宝青便知道宫计那边应该是有对策了。

到了晚宴的宫室,诸位诰命宗亲夫人陆陆续续的到了。

大概是因着午宴时的座序,这次晚宴姜宝青的座位直接被安排到了韦氏身边。

韦氏心下稍安。

实际上,中午发生的事,虽说已经过去了,明珠也已经被抓到了慎刑司,可她只要一想起来,到底是事关两个孩子的安危,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德荣长公主临近开宴才姗姗来迟,她脸上神情并不怎么好看,长公主的全套大妆礼服让她看上去威严极盛。

这会儿殿里极为安静。

德荣长公主落座不久,太后便由人扶着过来了,脸上神色倒是比中午时要柔和了些。

众人离座跪拜,恭祝太后千秋。

太后很是和蔼的抬了抬手,便开了宴。

晚上的歌舞要比中午宴会时还要更盛一些,开宴没多久皇帝便过来了。诸位宗亲诰命又起身给皇帝行礼,皇帝看着心情不错,亲自向太后祝酒贺寿,后又因着群臣还在前殿候着,皇帝没待多久便又离开。

这一番折腾下来,待皇帝走了,殿里才重新热闹起来。

哪怕是皇后,都松了一口气。

这次千秋宴,看似无惊无险的结束了。

而后便是放烟花。

众人一道出了大殿,欣赏着夜空中绽放的万紫千红。

“方才在前殿的晚宴上,皇上把辉公主赐婚给了云滇王世子。”郑南在姜宝青耳畔低声道。

姜宝青心下一松,点了点头。

看来应该是勇亲王那边把姜云山跟蔺昱筠的亲事呈了上去。

及至烟花结束宴会散了,都没有什么事发生。

看似平静得很。

然而姜宝青却从宫道之外肃立的一行带甲将士身上,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宫计曾经跟她科普过,这种甲胄,乃是皇帝的亲卫。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姜宝青满腔思绪的回了大将军府。

这一晚,宫计回来得极晚。

姜宝青眯了两个时辰,醒来正好看到宫计投在屏风上的身影他正在屏风后换着衣服。

“夫君?”姜宝青声音有些哑的唤了一声。

宫计动作微微一顿:“醒了?”

姜宝青“嗯”了一声,想着皇宫里那一排甲卫,从床角的箱笼那拿了件外裳,披着坐了起来。

宫计的动作显然加快了些,不多时便一身中衣,从屏风后绕了过来。

他摸了摸姜宝青的脸:“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是我心里存着事,”姜宝青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她拉着宫计的衣摆,虽说惦念着宫里头发生的事,更惦念着宫计的身子,“……你可要再用些什么?我让丫鬟在小灶上温着一碗火腿鲜笋汤。”

宫计心里极为受用,唇边笑容更盛:“正好,忙了一晚上,确实有些饿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熨帖的吗?

姜宝青坐在床边,看着宫计慢条斯理的喝着鲜笋汤。

待宫计用完了,又去洗漱一番,她才把盘桓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宫里可是出事了?”

第九百零三章 中毒

宫计原本就没想过瞒着姜宝青,见姜宝青问起,坐到床边,手上把弄着姜宝青的手,跟她说了起来:“其实也不算出事,幸亏有你让郑南过来报信,我让暗卫提前注意了玉梨殿那边,倒是没酿出大祸来。”

宫计眉毛轻抬,似笑非笑:“那玉梨殿的后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进了一个昏迷的后宫妃嫔,还提前燃上了香。为着避免打草惊蛇,倒也没动那个妃嫔,后来……”

姜宝青的心轻轻提了起来。

“被算计的是太子。”宫计也没跟姜宝青没关子,手覆在姜宝青的手上,低声道,“若非有暗卫在玉梨殿那守着,怕太子就入局了……”

姜宝青心下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来。

敢冒着极大危险在千秋宴上搞这种事,背后定然也是要有极大的利益去催动才行。

什么是极大的利益?

把东宫太子拉下马,对某些人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利益了!

方才宫计口中的“后宫妃嫔”,不出意外也应该是较为得宠的,不然怕是无法激起皇帝的震怒。

果不其然,宫计点了点头:“……是一个刚入宫的小贵人,近日很得皇上的喜爱。”他顿了顿,双眼微微眯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轻讽来,“巧的是,那小贵人还是皇上经由太子机缘巧合下认识,这才纳入后宫的。”

姜宝青了然,默了会,没有去评价这桩毒计后的种种心思,只问宫计:“查到幕后主使了吗?”

宫计脸上那抹讽意越发明显:“呵,那下药的小太监,是早就服过毒的。被迷晕的梅贵人,更是一问三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玉梨殿……其实这也没什么,哪怕全天下都知道是谁的阴谋,怕是我们这位皇上,也舍不得下手。”

皇帝心中有数,所以才调来了他的甲卫,拱卫皇城,怕他的好儿子狗急跳墙再来一遭逼宫。

也是一种震慑。

既然选择了震慑,而不是追查到底,背后透出来的意义就很有意思了。

姜宝青勾了勾嘴唇。

宫计手搭在姜宝青的肩膀上,拢了拢外衣,动作很温情,声音却很冷酷:“蔺家那些龌龊事我也懒得管。只要那些鬼魅魍魉别犯到我身上,随他们去。”

……

说是这么说,但宫里头这桩事的后续处理还是让宫计这个负责督察司的人,翌日一大早就起了身换了袍服,去了宫里。

大概是昨天夜里折腾久了,姜宝青只觉得浑身上下还有些困乏,有些不大想起床。但到了年关,不仅仅是府上的事,还有农庄上许多管事要来回话,姜宝青在被窝里叹了会气,还是硬着头皮爬了起来。

觅柳早就候在一旁了,帮着姜宝青拿了温水帕子过来净面,姜宝青有些奇怪的看了觅柳一眼:“我怎么记得今日是寻桃值班?”

觅柳的眉头轻轻锁了锁:“寻桃早上倒是过来了,只是后面有个小丫鬟来寻她,说是康康大概是吃坏了肚子,有些腹泻,寻桃便跟奴婢换了班,赶忙回去了。”

姜宝青对丫鬟们向来宽松的很,作为姜宝青身边的大丫鬟,换个班倒也不是什么事。

然而姜宝青想到昨晚上皇宫里的那一桩事,正在穿外衫的手便顿了顿,总觉得有些不太放心。

想了想还是嘱咐觅柳:“你让人去寻桃院子里走一遭,看看康康的身子如何了?若是有什么麻烦便回来同我说一声,我过去看看。”

冬日里小孩子吃坏肚子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姜宝青这般慎重对待,屋子里的丫鬟都有些羡慕寻桃。

正好小井在廊下,觅柳出去低声嘱咐了小井几句,小井向来伶俐,点了点头便小跑去了。

虽说已经过了早饭的点,但早饭一直在小灶那边温着,再摆上桌时也热乎乎的。

姜宝青还在用早饭,小井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显然跑得很急,脸色也有些难看。

小井原本应该在门外等候传唤,她这会儿却是有些顾不上这些了,她一把掀开了门帘,匆匆迈进了屋子。

“夫人!还得麻烦您过去看看!”小井喘着粗气直接说了结论,“看着康康的情况有些不大好!”

姜宝青神色一凛,放下筷子,顾不上什么,便往外走。

觅柳连忙给姜宝青披了一件披风。

姜宝青点了点头,匆匆拢了一把,便往寻桃的小院子行去。

将军府大得很,像是寻桃觅柳这等大丫鬟,在后院的下人排屋那,也是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的。

寻桃因着带着康康,便有心用篱笆稍稍围起来些做了个小院子。

平日里她当值时,其他的小丫鬟会过来帮着看一下康康。

姜宝青步履匆匆的带着人去了寻桃的院子,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康康正趴在床边呕吐。

寻桃急得不行,见姜宝青过来,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泪就落下来了。

姜宝青没跟寻桃多说什么,径直上前,仔细闻了闻康康的呕吐物,脸色一变,又给康康把脉,查验舌头,脸色越发不好了。

姜宝青皱着眉头在一旁写了一张药方子,交由觅柳:“你让人去府上的药房按照这个抓一副药,要快。”

觅柳看姜宝青的神色知道情况险急,哪里敢慢,也顾不得再交代别人了,自己直接一路跑着去了。

寻桃在一旁看着腿都快吓软了:“夫人,这……”

姜宝青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指使着寻桃把康康衣服脱了,用银针细细的扎入康康身体几处脉络,这才皱着眉头道:“康康这不是吃坏肚子了,这是中了毒。”

寻桃面无人色,若不是扶住一旁的桌子,差点跌到地上去:“怎么会……”

姜宝青的眼神落在桌子上的一个芝麻团上:

“这是?”

寻桃摇了摇头:“不是我给康康的……”

姜宝青皱着眉头,将那芝麻团掰了开来,稍稍一闻,脸色便变了。

果然是这芝麻团中有毒!

竟然有人胆大包天的在将军府里给康康下毒!

姜宝青沉着脸。

第九百零四章 借孩子之手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九百零四章借孩子之手姜晴今日来大将军府找姜宝青商量事宜,刚进了院子就发现大半个将军府都戒了严。

她心下一凛,看了一眼出来接她的丫鬟。

是她姐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夏艾,可以说是心腹也不为过。

然而夏艾却对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显然是有些话这会儿不好说。

姜晴心下沉甸甸的,也没有多问,快步往后院行去。

然而这次姜宝青却并未在正院,康康中了毒,说明原来的地方显然不安全了,她把康康移到了一个小院子里,点了一队侍卫,日夜排班护卫着这个院子。

姜晴过去的时候,姜宝青正坐在这个小院子的正厅里净手。

“姐姐,没事吧?”姜晴有些担心,仔细上下打量着姜宝青。

姜宝青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康康,被人下了毒。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发现的及时,这会儿刚喝了解毒的汤药,正在屋子里歇息,寻桃在照看着他。”

“康康?”姜晴诧异极了,却又想到什么,眼神微凝,“是那边动手了?”

姜宝青冷笑一声,眼里闪过一抹狠意:“我倒是疏忽了,竟然让人把手伸到了府里来。”

姜晴见姜宝青显然是罕见的生气了,她叹了口气,亲自倒了杯热茶,送到姜宝青的手里:“哪有千日防贼的?再说,康康原本在后排院里,这么些天了一直好好的,谁也没料到那边会突然下手。”

会对康康一个无辜稚子下手的人还会有谁?

都不用多作他想。

姜宝青接过姜晴递来的茶水,暖着手,不好跟姜晴说起昨晚上宫里的变故,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此事确实是我疏忽了,确实没有千日防贼的,只要……”她眼中厉光一闪而过,“把贼给杀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想必那边也是同样的心思。

对于那边来说,康康才是那个需要千日防的“贼”。

想来这会儿丘沛柔的胎坐稳了,再加之昨晚上的事,最后也没牵扯出相王那边一丝一毫,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觉得自家羽翼硬了,可以先腾出手来去铲除异己了。

姜宝青冷笑一声。

正好外头帘子响了下,候在外间的丫鬟进来禀报:“郑南大人过来了。”

姜宝青微微抬眉:“让郑南进来。”

外间的丫鬟便打起了帘子,郑南一身劲装走了进来,对着姜宝青跟姜晴抱了抱拳,回禀的内容倒也没避着人:“那芝麻团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这事姜宝青有心让姜晴也听着,也算是涨个经验,她朝郑南点了点头:“你说。”

“是巷子里的一个小女孩。”郑南应声回禀道,“她父母双亡,奶奶是园子里洒扫的一个粗使婆子,平日里需要在园子里当差,剩下这个小女孩没人看管,有时候就会去跟康康一道玩。那芝麻团,据这个小女孩说,是一个大婶给她吃的。她先吃了两个,那大婶又给了她两个,还跟她说,好东西要跟朋友一道分享……她便把那两个拿给了康康。”

姜宝青点了点头,这就对上了:“想来她先前吃的那两个并没有什么毒,拿给康康的那两个却被人下了毒。康康一片赤诚,得了两个芝麻团大概是想着给寻桃留一个,只吃了一个,毒性并不足以致死,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这才能救回来……”

郑南低声道:“那小女孩就在门外,夫人要见吗?”

姜宝青想了想,虽说跟这小女孩无关,但这小女孩对陌生人的戒心还是少了些。她作为将军府的主母,这次的事却也提醒了她,这也是一个隐患之处。

小女孩是跟着奶奶一道进来的。

那粗使婆子听说自家孙女似是惹上了事,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一进屋子就扑通给姜宝青跪下了,直磕头。

姜宝青微微皱了皱眉,郑南一把拉住那粗使婆子,沉声道:“夫人叫你们进来,不是来让你们磕头的。好好回话。”

粗使婆子哆嗦了下,抖着腿应了。

那小女孩见奶奶这般,早就吓得眼里含了一包泪,哆哆嗦嗦的跪在奶奶后头,话也说不囫囵,看着可怜极了。

姜宝青按了按眉心,让人给小女孩端了一碗牛乳上来。

热热的牛乳可以让人舒缓下紧张的心情。

小女孩偷偷看了一眼姜宝青,她从来没见过比她们家主母还好看的人,这般好看的人还这般好心,给了她一碗牛乳。

她两只小手颤巍巍的捧着那碗牛乳喝了。

喝完后还舔了舔沾了牛乳的唇,看着脸色总算是好了不少。

到底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姜宝青心里越发憎恶起那背后之人来,竟然要借这么个小孩子的手,去毒杀另外一个小孩子。

真真是连做人的底线都没了。

“你叫什么名字?”姜宝青问那小女孩。

小女孩瑟缩了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奶奶,她奶奶见姜宝青还赏了牛乳给孙女喝,终于胆子大了几分,见孙女一副瑟缩上不了台面的模样,又有些气,小声斥道:“你看我做什么!夫人问你话你就回!”

小女孩这才颤着嗓子道:“……我,我叫红丫。”

姜宝青点了点头:“红丫,你别怕,我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今儿那个给你芝麻团的妇人,你可还记得什么模样?”

说到这个,红丫终于放心了些。

她还不知道她给康康的那个芝麻团惹出了什么事,她一脸天真道:“记得呢,是个长的胖乎乎的婶子。她说看红丫可爱,便给了红丫东西吃。还告诉红丫,好东西要跟朋友一起分享,不然朋友就不跟红丫玩啦。”

一片赤子之心。

而偏偏这样的赤子之心被人利用来做那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姜宝青忍住火气,多问了红丫几句那妇人的形貌。

红丫磕磕绊绊的答了,姜宝青看了郑南一眼,郑南暗暗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会去重点查找此人。

红丫或许不懂,那粗使婆子却隐隐明白了什么。

主子忙得很,哪有可能为了几个芝麻团的小事来特特找她们这种下人问话?

定然是那芝麻团惹出了什么大事!

念及此,她后背都被汗涔湿了。

第九百零五章 管家

最后粗使婆子拉着懵懵懂懂的红丫出门时的手都被冷汗涔湿了。

她们前脚出去,后脚姜宝青就重重的拍了下椅子扶手,冷笑一声:“利用稚子来下毒,那边也就这点手段了。”

寻桃从屏风后绕出去,满眼是泪,噗通一声跪倒在姜宝青身前:“主子……要不,奴婢带着康康去庄子上吧。”

她怕康康给姜宝青招来祸患……可她也不会放弃康康的,这辈子她认了康康当弟弟,那康康就是她的亲弟弟。

姜宝青摇了摇头,没有答应寻桃:“她们只要想查,还是能查到的,庄子上也不是多隐蔽的地方,到时候没有侍卫护着,比在府中还好下手。”

寻桃的肩膀都微微抖了起来,难道,难道这辈子就只能在担惊受怕之中过下去了吗?

她并不是担忧自己的生死,可她害怕康康被人杀害。

姜宝青低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含糊,“过些日子就好了。”

眼下她不能说得太多,但寻桃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眼里那隐约快消失的光彩蓦的亮了起来。

姜宝青朝寻桃略一点头,起了身:“你这几日就在此好好照顾康康,一应吃食水我都会让人给你送来。康康的毒有些难缠,这几日的汤药万万不能断了,有什么反复你立马让人去正院寻我。”

寻桃眼里含着泪,对姜宝青这些叮嘱又是心酸又是感动极了。

姜宝青揉了揉眉心,又指了向来机灵能干的小井在这帮衬着寻桃,这才领着姜晴出了小院子。

外头寒风一吹,姜晴打了个寒颤。

姜宝青望过去,注意到姜晴额上稍稍沁出来的汗,微微皱了皱眉,叮嘱道:“一会儿我让厨房熬些姜汤,你喝一碗,别被风吹得伤寒了。”

姜晴定了定心,点了点头,她方才真是被那边的手段给惊着了,这会儿跟姜宝青沿着回廊走着,终是忍不住低声道:“……那边,也不怕惹了报应?”

姜宝青笑了下,没说话。

上位者是踩着无数白骨堆积出来的山一步步往上爬的,哪里可能会怕报应?

这次也就是幸好有她在,能解了这个毒,不然,哪怕康康只吃了一块,旁的大夫怕是也对这毒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康康全身器官慢慢衰竭而亡,过程痛苦极了……怕是康康也会成为那白骨尸山中的一块踏脚石。

……

今日因着还有庄子上的管事来回禀事宜,姜宝青便让姜晴同她一道去了理事的小侧厅。因着之前出了康康那事,姜宝青便让丫鬟给这些管事奉了茶,让他们在小侧厅里等着。

姜宝青带姜晴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管事们见姜宝青跟姜晴进来,忙起身行礼。

姜宝青坐在主位上,淡淡的跟管事们解释了下:“让诸位久等了,方才出了些事情在处理,来迟了。”

管事们连称“不敢”,也没有人多问。

主家的事哪里是他们能窥探的?

只不过有些心思活泛的,就在那琢磨,这是不是夫人给来的一个下马威?……面上倒是更恭谨了。

当然也有心生不满的,却也没表现在面上。

姜宝青让丫鬟把这一年的收入支出账册从田庄管事手上收了过来。

厚厚的一沓。

姜宝青从中拿起一本,翻了两页,便淡淡道:“……南城郊那处一百三十亩地的小庄子是谁在管着的?”

一百三十亩地,算是个小田庄。

在将军府的诸多产业里,实在有些不打眼。

姓王的管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先被点出来,他有些忐忑的上前一步,回禀道:“回夫人的话,是我在管着。”

姜宝青打量了一下这个管事。

他穿了一身有些旧的袍子,收拾得虽然干净,但袖口处却有几处磨损的地方。

姜宝青点了点头,又拿起一本人员花名册来翻了下,看了一眼:“哦,你姓王是吧?”

明明是闲谈般的语气,王管事却吓得跟什么似的,语气更恭谨了:“回夫人的话,是,我姓王。”

姜宝青按了按眉心。

她本来是看着这小庄子一年下来收支写的清楚明白,倒是个打理庄子的人才,这才把人叫出来。

结果却发现,这人打理庄子是个人才,但别的地方怕是有些用力过猛了。

比如,今日来将军府见主家,几乎人人都换上了自己簇新的衣袍避免失礼,而这位王管事,却故意穿了身有些旧的衣袍。

可旁的姜宝青不知,但若是按照册子上写的这些,这个一百三十亩的小庄子的出产,绝对不会让这王管事连一身簇新的衣袍都置办不起。

大概是想在主子跟前留下个勤勉朴实的好印象,无奈有些用力过猛,反而显得假了。

姜宝青虽然不是形式主义者,但还是淡淡的开了口:“今年我看着这小庄子收成不错,王管事辛苦了……觅柳,去外院管事那,让外院那边给王管事拨两身今年过冬的衣袍。”

王管事脸倏地就红了。

他几乎是立时明白了这位看着美貌过人的小夫人,应该是明白了他这个有些笨拙的小手段。

然而夫人却没有斥责他,而是用两身衣袍在隐晦的提醒他。

王管事额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又不是个蠢人,若真是个蠢人,也不会将那小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他实在不太会钻营,往日里在诸多庄子管事中也不显,他今年咬了咬牙,心一横,找了身平日里下地干活的旧衣裳换上,希望主子能觉得他勤勉朴实,让他能在众人中显出来。

王管事忍不住心下苦笑,是他把主子想得太浅了。

王管事这会儿也不敢有旁的想法了,恭声应是,退到了一旁。

姜宝青把南郊一百三十亩庄子的册子顺手递到了姜晴手上。

姜晴愣了下,知道这是姐姐有心教她理事,忙认真的看了起来。

姜宝青又随手拿了本册子,这次粗粗翻了一下,又扬声道:“西郊这四百六十亩的庄子是谁在管?”

第九百零六章 帖子

这庄子其实也算不得大,管事的一听当家夫人点名,脸色变了下,随即堆起满脸的笑来,往前迈了一步:“回夫人的话,是我在管着的。”

这管事生了一双三白眼,方才低着头还不明显,这会儿躬腰半抬着头堆着笑,那眼白显得越发明显。

姜宝青手指漫不经心的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另一只手拿着册子,略看了两眼,便道:“扈管事是吧?”

扈管事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躬着背堆着笑:“是是是。是我。”

“说说吧,你庄子上旁的营生我不管,这特特划出来四百亩的药田,今年怎么就欠收了?”姜宝青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来。

那扈管事听到这忙叫苦连天:“夫人明察啊,今年雨水少,入冬到现在还没落过雪,药田自然就减收了些。庄子上的佃户还求我跟您暂缓一下交租呢。”

姜宝青轻笑一声,那本账册便被平铺在了小几之上,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某处,淡淡道:“遇到灾年减收,减租也无妨。”

这话一出,那扈管事脸上便闪过一抹笑,姜宝青顿了顿,挑了挑眉:“只是,真的减收还是假的减收,还有待查证。不过像是黄芪桔梗这些药材,都是耐旱的,怎么就会因着干旱减收了?……再不济,我记得庄子上旁边可是挖了水渠的,总不会就真的一滴水也没有?”

扈管事见姜宝青年纪小,又生得貌美,方才对那小庄子上的王管事也宽松得很,还赏了衣裳,他还以为是个好糊弄的。

谁知道,她竟然连庄子旁边有水渠都知道……

扈管事这会儿心里慌乱,面上却依旧陪着笑:“有水有水,只是那水渠上游是皇庄,总要先可着皇庄的来……咱们后头的多少就受了些影响。”

姜宝青心下冷笑,这姓扈的真当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棒槌呢?

姜宝青直接冷笑一声:“虽说这庄子今年我才接手账本,但往年庄子上的出息我也已经看过了。往年就不用排在皇庄后头了?怎就差距了三成有余?”

扈管事脸色骤然变了。姜宝青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直接把那账本扔到扈管事脚下,扬声点了府里得用的两个管事出来:“……带上一队侍卫,去庄子上看看。”

说是“看看”,其实是要他们查个底掉。

一时间那扈管事面如土色,瘫倒在地。

姜晴看得叹为观止。

这一扬一抑的,剩下的管事几乎都不敢再对这位看似年幼不经事的夫人有半分轻视。

那些本分的庄头管事,虽说有些忐忑,却也不算慌乱;而那些心里有鬼的,姜宝青还没看到他们的账本,他们已经神色慌乱双股战战了,简直再显眼不过。

姜晴陪着姜宝青料理了一上午的家事,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若有所思,学到了不少东西。

待料理得七七八八,也差不多快到午时了。

宫计是惯常不回府用午饭的,不够一来一回耗费时间。姐妹俩在府里用了些饭食,饭后姜晴这才说起事来。

原是这几日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上门来给姜晴说亲。

姜府没长辈,眼下姜宝青又嫁了出去,这会儿官媒上门说亲,总不能直接说给姜晴?

可姜云山跟廖春宇且不论年龄了,两人都是男人,也实在不太好操持。故那些官媒在姜府碰了灰以后,竟然蠢蠢欲动的想来将军府找姜宝青说这事。

姜晴实在是怒了,索性今儿自己过来了,跟姜宝青强调道:“姐姐,若有人拿这些事来烦你,你只管丢出去。”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下,也应允了姜晴:“你放心,那等冒冒失失直接就请官媒上门来求娶的,我不会见的。”

眼下过来求娶的,八成是看着她嫁了将军府,姜云山中了状元还即将娶郡主。

奔着富贵名利来的,姜宝青又如何肯将姜晴嫁到这等人家去?

既然如此,那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姜晴见姜宝青这般说,才放下心来,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来:“……那些媒婆好生烦人。”

“她们眼下见你就如同是苍蝇见了一块香喷喷的大肥肉,”姜宝青同姜晴在外头边走边道,“让府里的门房警醒些,都推了就是了。”

姐妹俩正在园子里边走边说着,突然听得一墙之隔外的定国侯府,突然吵闹嘈杂起来,乱哄哄的,间杂着几句女人的尖叫,倒吓了姜晴一跳。

姜宝青耳聪目明,微微皱了皱眉,认出那些乱糟糟的女声中,有宫婉跟唐氏的声音,只是环境乱糟糟的,倒也没法辨出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多时那嘈杂声便弱了下去,像是有人来控制了场面。

姜宝青若有所思。

眼下相王那边异动不少,隔壁定国侯府,可住着一个跟相王关系匪浅的!

到了下半晌,姜晴回姜府去了,没多时门房那递来一张帖子。

姜宝青前些日子收了好些帖子,都堆在书房,挑拣着赴约。觅柳接过门房那边送来的帖子,扫了一眼,愣了一下,随即恭敬的双手呈到姜宝青面前。

姜宝青扫了一眼,竟是丰王府上递来的帖子。

丰王是宗室里新近承勋的,年岁不算大,前两年老丰王病逝后,他便继承了丰王的位。

虽说好歹还是个王爷,但真要实打实算起来,像这种手上无权,也没什么封地的王爷,基本上就剩下个名头好听,跟当今皇室的血缘还是有些远。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蔺家的王爷,平日里朝臣们还是要给几分薄面。

这位丰王前些日子刚满了二十七个月的大孝,参加太后的千秋宴算是出了孝后头一桩事。

眼下姜宝青手上这个帖子,是丰王那边出了孝后的第二桩事。

丰王妃办了个赏梅宴,邀她去赏梅。

姜宝青微微皱了皱眉。

她们跟丰王府没打过交道,昨日在太后的千秋宴上,也不过是客气的互相打了声招呼而已。

怎么就突然给她下了帖子?

姜宝青将请帖合上。

在眼下这个微妙的时节,举行这么一场赏梅宴。

姜宝青露出个笑来,看来她是得去看看了。

第九百零七章 唐氏跟宫婧

晚上宫计从宫中回来,姜宝青先是说起了康康被投毒的事:“……傍晚的时候我又去小院把了次脉,倒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为着保险起见,我放出了康康重症不治的消息。”

宫计点了点头,冷冷的讥笑一声:“那边那个向来是个百无禁忌的。”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姜宝青也知道宫计说的是谁。

打从出生就敢四下传播什么天命之女这种要命言论的人家,能是什么善茬?

至于眼下怀着孩子再去毒害另外一个孩子,想必更是不值一提了。

姜宝青也冷笑一声。

“算总账的日子就在这最近了。”宫计搂住姜宝青的肩膀,轻声道,“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他们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都在皇帝那攒着呢。”

姜宝青抿唇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丰王府的那张请帖:“……丰王府邀我去参加赏梅宴呢。”

“丰王……”宫计听到这名字,意义不明的笑了下,捏了捏姜宝青的耳垂,“想去就去吧,年底也没什么可消遣的。”

“其实还是有些家事要料理的。”姜宝青顺口道。

宫计似是想起什么,眉尖皱了皱,有些心疼的亲了亲姜宝青的脸颊:“……是那些庄子?若你觉得繁琐,实在不想料理那我们就把庄子卖了。反正家里也不差那些庄子上的一点出息。”

姜宝青又好笑又无语的拿手推了推宫计的脸,正说正经事呢,这人亲起来没完了:“……谁家府上没几个庄子了,那点点事也不叫什么繁琐,也就是我接手头一年,今年理出个章程来就好,后面就顺了。那些庄子我还有大用。”

再说了,等后面有了孩子,嫁娶的时候没几个庄子傍身,难不成还要去现买吗?

……

丰王府举办赏梅宴这天,倒是个难得的晴天。

姜宝青给寻桃批了假,寻桃这几日都在照顾病弱的康康,自然是没法陪着姜宝青去丰王府,姜宝青便带了夏艾跟郑南,留了觅柳在府上料理年前的一些节礼。

这是她以大将军夫人的名头出行,乘坐的自然是将军府里那辆招摇些的马车。只是在出府门时,姜宝青顺手撩了下车帘,正好看见定国侯府角门那边,慢慢行出了一辆稍小些的马车来。

因着离得远,姜宝青只是略看了一眼便没有放在心上。

定国侯府的人去哪里她已经不在意了,哪怕是跟她一道去赏梅宴,那也是无妨的。

但姜宝青没想到,她到了丰王府之后,被嬷嬷请到暖阁里,正在那跟身旁几位夫人聊天叙旧时,她还真就看到了定国侯府的人。

——这次定国侯府来的竟然是唐三夫人跟宫婧。

唐三夫人依旧是一副爽利的模样,正跟在嬷嬷后面进了这暖阁,正在那说着“有劳”。

而唐三夫人身边的宫婧,却让姜宝青吃了一惊。

她面色看着有些发虚,脸上甚至还涂了不少的粉,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虽然也带着笑,却无端有些骇人。

姜宝青不动声色的往椅子里靠了靠。

丰王妃这边过来帮着招待客人的是旁支的两个婶子,血缘上倒是近,只是没承爵位,只一个叫杜五夫人,一个叫康六夫人的这般称呼着。

康六夫人笑吟吟的将唐氏跟宫婧引到了姜宝青这边:“……正好你侄媳妇也在,你们在这儿烤烤火说说话也自在。”

唐氏笑了下,只是姜宝青看着那未达眼底的笑,配上微微有些上扬的嘴角,无端胃里就有些恶心了。

姜宝青面无表情的压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唐氏这会儿已经领着宫婧笑靥如花的走了过来,在一旁落了座:“计儿媳妇也来了啊,早知道你也过来,早上的时候我们倒是可以结伴而行。”

姜宝青垂眸笑了下。

早上的时候,定国侯府角门驶出来的那辆马车,一开始的方向,却不是往丰王府这边来的。

不过姜宝青也懒得跟唐氏多费唇舌,她自打唐氏跟宫婧过来后,只略略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再连个眼皮也未抬过。

唐氏跟宫婧却丝毫不觉尴尬,甚至在外人略有些异样的目光里都能忍住,笑嫣嫣的跟人攀谈着。

不多时,暖阁中的人越发多了,便有人提议离开宴还有些时辰,不如在外头走一走,欣赏一下丰王府的园子。

杜五夫人笑着扬声道:“早就已经在梅林中备宴以侯各位了。”很是八面玲珑的模样。

便有些夫人们三三两两的结对去了外头。

姜宝青粗粗看了下,看来这次丰王府的除服,请的人倒不少。

正在那想着事,唐氏却突然慢悠悠的开了口:“计儿媳妇,不管你怎么想,在外头咱们始终都是宫家的媳妇……不如咱们一道赏梅去?”

姜宝青扭过头来看了唐氏一眼。

唐氏一双乌黑的眸子沉沉的,面上带着笑,里头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再看宫婧,母女俩神色如出一辙。

姜宝青挑了挑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笑吟吟的扶着夏艾的手站了起来:“怕是我们赏梅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声音淡淡的,人已经往暖阁门口行去了。

唐氏冷笑一声,带着女儿跟丫鬟径直跟在了姜宝青身后。

姜宝青这会儿已经确定了唐氏跟宫婉定然是想做些什么。

只不过两人还没开始动手,她暂时也办法猜到什么。

姜宝青漫不经心的扶着夏艾的手,走过那有些漫长的曲廊。

曲廊九转八弯,拐弯处的廊格做成了梅花状,阳光倾洒下来,在曲廊长道上投下一簇簇梅花的影子,看着煞是好看。

姜宝青看这些影子看得倒也算生趣,索性慢悠悠的漫步赏景。

唐氏和宫婧跟在姜宝青后面,看着也不急不躁的。

一直到中午开宴,看着似是都没什么异样。

只是在宴席上,丰王府上菜的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好巧不巧的,这茶盏正好往姜宝青身上倾去,哪怕郑南反应极快,拦住了那茶盏没让它摔碎,却也挡不住那飞溅起来的几点茶水,洒在了姜宝青的身上。

第九百零八章 我真是恨你

那丫鬟梳着双丫髻,看着年纪不大,吓得小脸发白,当即就跪下给姜宝青跪下了,眼泪汪汪,结结巴巴的跟姜宝青赔着罪。手机端https://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口气,看了夏艾一眼。

夏艾知机,将那丫鬟从地上一把捞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家夫人大人有大量,你也不必这般。”

今日人多,这丫鬟搞出这么一副动静来,显得好像她们家夫人欺负了她似的。

夏艾愤愤不平的想。

小丫鬟惴惴不安的起了身,不过这边的动静已经引得了旁人注视过来,小丫鬟声音低低的:“这位夫人,都是奴婢愚笨,奴婢带您去客房换一身裙装吧。”

姜宝青今日的衫裙颜色偏深,她也并不觉得滴几滴茶水就不能穿了,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然而她看着这小丫鬟似是慌里慌张的模样,微微眯了眯眼,淡然的起了身,看着像是要跟小丫鬟去换衣服的模样。

郑南跟夏艾自然也要跟上。

那小丫鬟只是看了一眼郑南跟夏艾,也没说什么,垂着头领着姜宝青往外走。

姜宝青看在眼里,不过是笑了下。

小丫鬟在前头引着路,夏艾一步不落的跟在姜宝青身边,嘀咕道:“……她别是把我们往偏僻处引吧……奴婢看话本子上都这么写的,引到偏僻处然后污蔑我们跟外男私通什么的。”

姜宝青看了一眼夏艾,有些好笑。

真要是越走越偏僻,难道她们不会中途反应过来直接掉头离开吗?她们有郑南在,谁能不声不响的留住她们?

小丫鬟在前头一拐,便拐到了一间院子里。

夏艾记得这院子,来得时候有路过这里,引路的嬷嬷曾笑着介绍过,说这里是供娇客们歇脚的地方。若是有娇客不舒服,也可暂时在此歇息。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就好。夏艾终于微微放下了心。

姜宝青没管夏艾脑子里在开什么脑洞,她注意到这小丫鬟其实双腿已经在微微的发颤了。

姜宝青看了一眼郑南。

郑南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戒备起来。

不过,直到那小丫鬟把人引到一间舒适的空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那小丫鬟脸色微微发白,声音不自然的就带上了几分颤:“夫人且在此歇息,奴婢去打些水来供夫人梳洗。”

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姜宝青倒想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没有说什么,任那小丫鬟离开。

小丫鬟一离开,夏艾便将门关得紧紧的,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拿出提前备好的衣裙来,帮着姜宝青更换了裙衫。

姜宝青在同夏艾一道系着裙边的细带时,郑南的手突然动了起来,放在了腰间。

夏艾专心致志的料理着姜宝青的衣服,没有注意到。

姜宝青却发现了,望了过去。她知道,郑南腰间那缠带下面,系着一把软刃。

这是有情况?

郑南做了个手势,轻手轻脚的朝关着的门行去。

在门后顿了顿,这才猛地将门拉开。

门外一个正欲敲门的人,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那人露出个笑来,喊了声“大嫂”。

竟然是宫婧。

除她之外,并没有旁人。

姜宝青抬了抬眉。

郑南面无表情的站在门里,没说什么,但那个架势却是挡住宫婧不让她进屋的意思。

宫婧便笑了起来,看着温婉得很:“大嫂,我方才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在隔壁歇着呢,刚才听着动静像是丫鬟带你们过来了,就过来看看,大嫂这边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说着,便不管郑南的拦阻,抬脚就往里迈。

郑南八风不动,眼见着两人就要撞上了,姜宝青这才沉沉出声:“小南。”

宫婧这肚子里揣了一个,姜宝青觉得宫婧是能做出来往郑南身上撞,然后赖郑南推她这种碰瓷之事的人。

郑南闻声而动,退回了姜宝青身边。

宫婧嘴角翘了起来,闪过一抹笑来。

只是这笑,配在她那一脸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温婉模样上,怎么看都有几分诡异。

宫婧进了屋,还随手关了门。

郑南跟夏艾都如临大敌的看着她。

宫婧却慢悠悠的坐到了椅子上,这会儿在室内,姜宝青才发现,宫婧脸色白得有些诡异,她的神色也有些奇特,似笑非笑,又似嘲讽又似绝望又似不甘,看着别扭极了。

宫婧幽幽的开了口:“大嫂,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啊……我听三嫂的亲戚说了,你从前就跟乞丐无二。而你眼下却由乞丐一步步爬到了一品诰命的位置,可真是好命啊……”

这话说得就像是来讨命的游魂似的。

姜宝青听了却觉得好笑,她知道,宫婧口中的“三嫂的亲戚”,定然是指的那白瑞花。白瑞花会在定国侯府人面前如何说她,她不用想都能猜得到。

只不过她现在懒得跟宫婧费唇舌,只是冷笑了一声,看宫婧表演。

宫婧脸上扭曲了下,额上隐隐有青筋浮现,脸色越发诡异了,她轻轻的喘了喘,声音却无端哑了些,这会儿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听着反而有些像是从哪里来的游魂冤鬼:“……我有时候也真想撕破你那张脸,凭什么呢,你的好命就是这张脸吧?凭什么我们在泥淖里挣扎,你轻轻松松的就能高高在上,俯视众人?……凭什么啊……”

她重复了几遍“凭什么”,脸色越发难看了。

最后,她勉力抬起头,看向姜宝青,眼神里是没有半分遮掩的厌恶跟恶毒:“……你这种人,根本什么都不懂,我真是,恨你啊……”

说完,她又轻轻喘了几口气,脸色难看极了,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

姜宝青看了一眼郑南,低声道:“去看看她怎么了。”

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然而郑南刚迈出两步,宫婧便像是费尽了全身力气般大声嘶吼:“大嫂!你对我做了什么?!好痛!”

郑南脸色一变,退后两步。

宫婧身下,蜿蜒出了一片血迹。

而这时,门却被猛地推开了。

宫婧的贴身丫鬟惊慌失措的叫道:“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啊小姐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发生了什么?”

而宫婧那贴身丫鬟身后,偏偏还跟着丰王妃,唐氏等一行人。

众人看着屋里这一幕,脸色顿时变了。

第九百零九章 小产

唐氏凄厉的喊了一声“婧儿”,扑了过来。

丰王妃是个二十来岁的妇人,大概是养尊处优久了,颇有些珠圆玉润之态。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扫了一眼后,见跟着的人除了唐氏的丫鬟,便只有她娘家的一位少并几个丫鬟,这才稍稍放下了心,给贴大丫鬟使了个眼色,这才迈进了屋子。

丰王妃见唐氏抱着宫婧,宫婧这会儿面露痛苦之色,下还蔓延出不少鲜血,她轻咳一声,吩咐丫鬟:“快去找大夫。”

丰王妃娘家的这位少姓安,算是嫡系那一脉的掌家少,一进门就从婆婆那接管了中馈,向来是个精明能干的。

她往前一步,低声道:“宫三小姐可是来了月事?”

女人流血无非就那么几桩事。

月事突然来了是最为常见的。

但这会儿看唐氏跟宫婧的模样……怕是不简单。

丰王妃看了一眼这位安大。

她原本要说的话便咽了下去,任由这位安大来出头。

唐氏恨恨的看了一眼姜宝青,却不答话。

安大变了脸色。

没人理她,有些尴尬是其一,还有一个便是好端端的撞上这种私之事,任谁心里都有些打鼓。

这既然不是月事,那就是有孕见红了啊!

安大言又止,看了施施然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姜宝青,决定还是先闭嘴,看看事发展。

在等待大夫过来的时候,丰王妃看了一眼姜宝青,声音很是低柔:“姜夫人怎么在此?”

“府上的小丫鬟泼湿了我的裙摆,过来换件衣裳。”姜宝青淡声道。

安大神色闪了闪。

“原是这样。也是巧了,方才听闻宫三小姐子有些不适,我便过来看望一下……倒不曾想遇上了这种事。”丰王妃轻声细语的便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姜宝青略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丰王妃见状便也不再说什么。

毕竟这会儿,宫三小姐下的鲜血流得越发多了。

这会儿,没有一个人提起姜宝青也是大夫,可以让姜宝青先帮着看一下的话。

毕竟眼下这况着实诡异,竟无一人再出声。

好在丰王府里举办赏梅宴,府上的大夫早就严命以待,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丫鬟这边一去请,大夫几乎是拎着药箱飞奔而来。

毕竟能来参加丰王府赏梅宴的,都是贵人中的贵人,都金贵的很,那是万万不能出一点意外的。

大夫过来的时候,宫婧已经被丫鬟搀扶到了上躺着。

丰王妃几人便在屏风隔开的外间里坐着。

不多时,大夫便把玩了脉,擦着汗出来了。

丰王妃关切的问:“宫三小姐的体如何了?”

安大忍不住看了丰王妃一眼。

没问月事,看来这会儿她心里多少也有数了。

大夫简直不敢抬头看丰王妃的脸,他张了张嘴,言又止。

丰王妃温言道:“倒也不用顾忌什么,这里都是可信的人。”

安大恨不得这会儿站起来就走。

她可不愿意听旁人家的私之事。

然而这会儿显然已经由不得她了。

大夫见丰王妃这般说,硬着头皮道:“这位小姐这是……误食了落胎的药,小产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

许久,丰王妃这才像是有些讶然道:“怎么会……你确定?”

大夫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好在这位小姐子向来康健,只要好好养着,后面于生育一道也是无误的。”

这大夫显然是误会了。

以为这是丰王惹下的风流债。

丰王妃也没多加解释,挥了挥手,让大夫去开了些保养子的药,便让他离开了。

唐氏从屏风后冲了出来,泪流满面的跪在丰王妃前面:“王妃,您可要为我们家婧儿做主啊。”

丰王妃没说话,但这样被唐氏拉扯着看着也不像话。安大有些尴尬的硬着头皮开了口:“唐三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女儿自己不检点,婚前失了贞洁跟人有了首尾,导致珠胎暗结,这会儿又拉扯着丰王妃让她给你那个不检点的女儿做主?

安大想到这,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这宫婧怀的是丰王的孩子!

丰王妃看安大那神色就知道她不知道又想歪到哪里去了。

她不动声色的看向唐氏:“唐三夫人这话说得,这事跟本王妃有什么关系?”

唐氏跪在地上,恨恨的抬起头来,指向姜宝青:“是她,一定是她,刚才给婧儿下了药,害婧儿小产!”

丰王妃抬头看了一眼姜宝青。

姜宝青似笑非笑的坐在那儿,一只手还在闲闲的拿着茶盖撩着茶杯里的茶叶。

不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

丰王妃好声好气道:“姜夫人不是你侄媳妇么?说起来这也是你的家事,你们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就是了。何必找我这个外人?”

唐氏伏在地上,哀声哭了起来:“王妃,姜氏说是我们宫家人,可向来飞扬跋扈,就连我们家老夫人都拿她没有办法,先前分了家也就算了,大家关起门来各过各的子……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姜氏竟然狠毒如此,设计我家婧儿失了孩子。我家婧儿,怀的是相王的孩子啊!”

最后这话出来,丰王妃一脸的震惊,一下子坐直了子,似是没有想到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姜宝青,自言自语道:“……怎会如此!”

安大听到如此私之事,整个后背都是冷汗。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丰王妃。

丰王妃眉头紧锁:“本王妃也是没有想到,此事竟然涉及到了皇家子嗣……”她看了一眼姜宝青,一副言又止的模样。

姜宝青挑了挑眉,笑了下,依旧没有说什么。

丰王妃一副终于下了决心的模样:“姜夫人也别见怪,实在是此事非同小可……怕是要委屈姜夫人先在此待一会儿,本王妃派人去相王府知会一声。”

姜宝青似笑非笑,甚至还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茶。

看得唐氏简直目眦裂。

姜宝青将茶杯放回桌上,这才慢条斯理道:“王妃所言极是。”

唱戏的人没齐,这好戏如何开场呢?

第九百一十章 戕害皇嗣

田园小针女正文第九百一十章戕害皇嗣相王府的人来得很快。

丰王妃派人去二门相迎的时候,夏艾忍不住在姜宝青身后极为轻声的嘀咕了一句:“来得倒是快,倒像是……”

夏艾是知道分寸的,哪怕是愤懑之下的吐槽,后面几个字也没说出口。

不过姜宝青却是懂她话中未尽的意思。

——倒像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姜宝青翘了翘嘴角,没说话。

屏风后头的塌上方才还端出了好几盆的血水,丰王妃到底有点受不了,她贴身的丫鬟让人把窗户开了一道缝散味。

相王府的人很快就到了。

只是那人进来的时候,众人都愣了下,不少人都下意识站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来得竟然是挺着个大肚子的相王妃。

丰王妃随即也站了起来,连忙迎了上去,很是意外的样子:“……相王妃怎么亲自过来了?”

真要论起来,相王妃丘沛柔还要叫丰王妃一声“嫂嫂”。只不过眼下谁都知道,朝堂之上相王正炙手可热,身为相王的正妃,自然是要比皇室边缘人物丰王的正妃更来的贵重些。

丘沛柔笑了下,没跟丰王妃客气,顺着丰王妃的邀请坐到了主位上去,露出一丝上位者独有的居高临下安抚人的笑意来:“丰王妃别急,只是我听说似是我们相王府的人在这出了些事,左右在家养胎无事,我便带人出来看看,也算是解解趣。”

姜宝青挑了挑眉。

屏风后躺着的那个,听到自己小产一事只是旁人口中的“解解趣”,哪怕是阴谋呢,也不知道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这会儿,丘沛柔的眼神也落到了姜宝青身上,一副讶然的模样:“姜夫人也在呢。”

姜宝青看着丘沛柔这做作的模样,轻笑了下,算是应了丘沛柔这一句。

唐氏这会儿上前几步,跪在了丘沛柔身前,又哀怨又悲愤:“相王妃,求您给我家婧儿做主啊。”

丘沛柔柔柔的说:“这不是定国侯府的三夫人吗?怎么哭成了这般模样?之前传话的人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只当是中间传出了什么差子。倒是不曾想,是婧儿出了事?”

安大奶奶不吭声,只坐在角落里看着,看到这儿倒是心底笑了一声。

相王妃这话,细细一品,有点意思。看这熟稔的口气,相王跟宫婧的事,这位相王妃想必心里清楚的很啊。

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少女,怀上了她夫君的孩子,又小产了,而作为王妃又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看来相王府这水,深得很啊。

安大奶奶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儿,就当自己只是个摆设。

唐氏这会儿已经哭着诉起了苦,无非就是跟相王妃告状,说是姜宝青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害了她女儿肚子里的孩子。

“竟有此事!”丘沛柔拉着脸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看着没怎么用力,然她身边的丫鬟已经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跪在地上喊了起来:“王妃,仔细您的手!纵然您再生气,王爷知道了,不知道多心疼您呢!”

丰王妃在一旁感慨道:“……相王跟王妃果然是伉俪情深。”

姜宝青嘴角翘了翘。

真要是伉俪情深,这会儿就不会有宫婧小产这回事了。

丘沛柔叹了口气道:“……丰王妃也是知道的,我刚进门就怀了身子,本想把身边的丫鬟开了脸给王爷,可王爷说他忙于政事,无心于这些内帷之事,拒绝了这事。后来宫里的娘娘也想着给王爷选几个侧妃,王爷只说怕我怀着身子分心,打算等我生完孩子再说……”

丰王妃又夸了一遭相王妃跟相王夫妻俩恩爱非常。

丘沛柔露出一分笑来:“……所以婧儿跟王爷这事,原本我也是知道的。婧儿出身定国侯府,虽说是庶支,但向来娴静温淑,恭顺体贴,王爷慕其贤名,本想着待我生了孩子,便将婧儿抬成侧妃,纳到相王府中来。”

这是在介绍宫婧的身份了。

安大奶奶心下忍不住嗤笑,这话也就是哄哄那些不知事的小姑娘,哪怕是定亲了,只要没抬进府,竟然就出了这等珠胎暗结的丑事。也不知道相王妃这“娴静温淑,恭顺体贴”的八字评语是不是在讽刺宫婧。

但这会儿当着相王妃的面,没有人敢说这话不对。

姜宝青翘了翘唇,眼神根本没给相王妃半分。

她就当丘沛柔在说单口相声。

丘沛柔铺垫了这么一堆,算是勉勉强强的把宫婧的身份给定了下来——“即将嫁到相王府的相王侧妃”。

那接下来就要到了兴师问罪的环节了。

果不其然,丘沛柔说完这些,又看向姜宝青,微微皱起了眉头,说话语气客客气气的:“说起来,不知道我们府上如何得罪了姜夫人。姜夫人竟然这般狠心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下手?”

丰王妃迟疑了下,道:“不能吧?虽说宫三小姐还未嫁进相王府,但既然宫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相王的,那这就是皇嗣,戕害皇嗣可是大罪啊……”

姜宝青冷眼看着这两个王妃一唱一和的,就想给她扣个戕害皇嗣的帽子,倒也不慌不忙,只是笑道:“相王妃仅凭一家之辞便要给人断罪,还好相王妃不在大理寺任职,不然天底下怕是全都是冤假错案了。”

姜宝青毫不客气的讥讽让丘沛柔放在椅子扶背的手都恨得微微蜷曲了起来,她脸上一瞬间闪过一抹阴毒。

丰王妃似是在打着圆场:“确实也不好就这么下了断定。这可是大事……”她问地上跪着的唐氏,“你说姜夫人害了宫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可有什么证据?”

唐氏跪在地上,一张脸看着竟然有些狰狞之色:“方才屋子里除了婧儿,只有她跟她的丫鬟,不是姜氏,还能是谁?!”

姜宝青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你也说了,除了我跟我的丫鬟,还有你的婧儿。那你如何就能断定,此事不是宫婧故意用了小产的药物,来栽赃陷害于我的?”

第九百一十一章 熏香

“姜宝青!”唐氏气得几乎倒仰,浑身发抖,“你做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还反咬一口!”

丰王妃也道“是啊姜夫人,这种话没有证据可不敢乱说。”

姜宝青秀气的柳叶眉挑了挑“那方才唐三夫人污蔑我的话就有证据了?就可以乱说了?”

“这……”丰王妃被姜宝青堵的说不出话来。

唐氏冷笑一声“既然你能做出这等事,就一定会留下证据!我们都没出过这间屋子,来人,把这屋子搜一搜,定然能搜出什么!”

丰王妃没说话。

安大奶奶原本觉得唐氏这当着主人的面这么做有些不妥,但看着丰王妃没说话,她也就没吭声。

至于丘沛柔,那就更不会阻止了。

姜宝青神色淡淡的,一副随便你们怎么整的模样。

丫鬟们便在屋子里搜了起来。

不多时,果然就有一个丫鬟,“偶然”的发现了香炉里有些未尽的灰烬。

让大夫一验,发现竟然是会导致让人流产的熏香。

大夫这话一出,几乎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凝滞了起来。

姜宝青轻哂一声。

丘沛柔皱起眉头“……我早知道姜夫人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怎会做出这般歹毒之事!”

“还我孙儿命来!”唐氏声如泣血,就要朝着姜宝青扑过来。

郑南挡在姜宝青面前,一脚踢开唐氏。

姜宝青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知道郑南有分寸,不会伤到人。

只是唐氏这会儿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趴在地上,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侯门中的贵夫人。

丰王妃迟疑的看看唐氏,又偷偷看了一眼丘沛柔,叹了口气,同姜宝青道“此事非同小可……怕是要惊动宗人府……”

丘沛柔倚靠在椅子里,一手慢慢的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叹气“确实,丰王妃说得是。我们王爷到现在膝下空空,哪怕是侧妃生下来的,那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孙……结果出了这么一遭事。姜氏啊姜氏,你做出此等行为,怕是你家宫司首,都救不得你了。”

唐氏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姜宝青的眼神中,恨意犹如实质。

姜宝青真是要笑了。

她就不信唐氏不知道今儿这桩事是怎么一回事。

可唐氏呢?对真正的罪魁祸首,连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倒恨起她姜宝青来?

懦弱又可笑。

姜宝青一点都不同情这对母女。

自作自受罢了。

姜宝青淡淡道“那就请宗人令过来吧。”

丘沛柔微微皱了皱眉。

她是挺想直接把人按倒的,可姜宝青这副浑然不怕的姿态,却让她心里有了隐隐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丘沛柔慢慢的坐直了身子,慢吞吞道“这点小事,倒也不必劳烦宗人令大人过来走一趟。本王妃以及丰王妃,这位夫人,都是证人。”

安大奶奶心里倒是不大乐意,眼下这情形古怪的很,这相王妃跟丰王妃人家都是超品的王妃,有底气什么都不怕,她不过是一个四品的恭人,根本不愿意掺和进去。

可这会儿她也隐隐琢磨出点味来了,她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偶然。

——而是因为她,识时务。

她们“需要”一个识时务的人,来成为这个证人。

想通了这点的安大奶奶眼神闪了闪,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丰王妃踟蹰了会,还是依了丘沛柔的话,去着人请了宗人令过去。

宗人令是专门处理皇室宗籍等各项杂事的官员,听得丰王府上出了事,且事涉皇室子嗣以及一位一品夫人,非同小可,当即就整装准备出发。

结果刚出府门,就见着一锦衣公子骑着一匹通体黑亮的骏马打马而来。

锦衣公子肩上披着大氅,面容清隽又昳丽,神色淡淡的,在宗人令的马车前勒了缰绳。

宗人令蔺家仪因着考虑到了事涉内宅,还带了夫人郭氏,这马车就是为着郭氏备下的。

蔺家仪坐在马上,朝宫计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宫司首。”

宫计略一点头,也不跟蔺家仪废话,道“我听闻丰王府上出了些事,事涉内子——郡王,一道过去?”

蔺家仪捋了捋胡子,心思电转,到底有心想卖宫计一个好,便笑着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我们便一道过去。”

以两人的身份,丰王府自然是要开正门相迎的。

这会儿丰王府的赏梅宴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宫计跟蔺家仪翻身下马,直接进了府里。

郡王妃郭氏自然也有人迎了进去。

这事发酵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后宅的阴私了。

丰王皱着眉头,倒没想到宫计也会跟过来,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屏风。

屏风后头是一间小套间,相王妃,丰王妃,安大奶奶,姜宝青,唐氏正坐在屏风后头的一张圆桌旁。

刚小产的宫婧强撑着身子,也挪到了这个小套间里间的塌上。

宫计开门见山,没有跟丰王等人说半句废话“我夫人呢?”

丰王有些尴尬。

屏风后传来了姜宝青的声音“夫君,我很好,不必担心。”

宫计挑了挑眉,这才就近寻了个座位坐下。

宫计虽说并非宗室子弟,但他实权在握,掌管着朝廷上下官员的督查一事,上可查宫廷禁事,下可探官员贪腐,权利大得很。丰王跟宗人令,虽说一个是王爷,一个是郡王,可到底比不过宫计这种炽手可热的实权大臣。

最重要的是,人家简在帝心啊。

郡王妃郭氏给丰王见了礼,她神色有些肃然,不苟言笑的模样“王爷还是让人把这屏风去了吧,戕害皇嗣此事不小,若是隔着屏风,怕是会有什么遗漏之处。”

“……”丰王犹豫了下,下意识看向宫计。

宫计冷笑一声,一副“你们随意我不想说话”的模样。

丰王这才下了决心“好,就依郡王妃所言。”

这会儿撤了屏风,宫计见姜宝青安安稳稳的坐在那儿,郑南跟夏艾正半步不离的在她身后护着,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姜宝青朝宫计笑了下。

丘沛柔只觉得两人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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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章就要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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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二章 怎么可能

“既然眼下人都到了,那还请郡王亲自问一问姜夫人,”丘沛柔轻声细语道,“毕竟皇嗣一事,非同小可。”

蔺家仪严肃的点了点头。

他看向姜宝青,道“姜夫人,有人说你用会让人流产的熏香,设计使得宫婧腹中胎儿小产,可有此事?”

姜宝青还未开口,宫计已经霍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反而把宗人令给吓了一跳。

“郡王这诘问的语气,这是已经预定我家夫人犯了事?”宫计脸色阴沉,语气也阴森的很。

宗人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宫司首,这……”

姜宝青给了宫计一个安抚的眼神,宫计拧着眉头,到底要给自己心肝宝贝几分面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又坐下了。

姜宝青开了口,慢条斯理的很“郡王见谅,我家夫君并非针对郡王,只是担心我而已。”

宗人令略一点头,宫计的糟糕脾性他也是早有耳闻,这是在金銮殿上都敢甩脸色的率性的主,眼下突然发难责备他说话语气不好,这还算是轻的。

“咳,那我们言归正传,”宗人令道,“方才我所述之事,姜夫人可认?”

姜宝青便笑,双颊处还显出两个酒窝来“这事我没做过,我没法认。”

唐氏在一旁便哑声开口“你还狡辩!我们进来的时候,婧儿身子下头都是血,屋子里只有你们,香炉里还有燃尽的让人小产的熏香,除了你还有谁!”

宫计冷冷的扫了一眼唐氏。

唐氏只觉得仿佛有森森的杀意从脖子上掠过。

姜宝青忍不住笑了“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一桩事来,无论是唐三夫人还是相王妃,都一副铁板钉钉我就是犯人的样子。可你们有问过宫婧一句吗?”

唐氏不自然的顿了顿,随即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大声道“婧儿已经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你还要去问她,这不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吗?!”

姜宝青淡淡道“那放过了真正让宫婧小产的真凶,在你眼里根本就不重要了?”

“真凶分明就是你!”唐氏怒道。

姜宝青勾了勾嘴角。

宗人令皱了皱眉“原来你们都没问过当事人吗?”

问都没问一句就这般给人定罪……

宗人令在心中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在宫婧塌前搬了个小屏风,与宗人令隔着一段距离,宗人令亲自询问“……宫三小姐,还望你想一想,当时都发生了什么事。”

因着宫婧这一胎月份还小,再加上大夫前来救治得当,宫婧又用了参汤,这会儿精神倒也尚可。

低哑的声音从屏风后响了起来

“……我原本身子不舒服,一直在隔壁屋子里歇着。后来似是听到了嫂嫂的声音,便过来隔壁寻她。谁曾想,不过是说了会儿话,我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嫂嫂突然就变了脸,说什么让我莫要怪她,要怪就怪我怀了相王的孩子!”

宗人令倒吸一口凉气,若真要按照这宫婧的说法,那……

唐氏迫不及待的恨恨道“郡王,您听到了吗,定然就是这姜氏,不想让我家婧儿生下相王的子嗣,在香炉中点了让人小产的熏香,害得我家婧儿小产!”

丘沛柔叹了一口气“婧儿可真是个好性子,方才一直不肯说,原来婧儿是遭了我们相王府的无妄之灾……姜夫人,我倒要问问你了,我们家王爷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般针对于他?”

姜宝青没理会丘沛柔,反而看向宗人令“郡王可都听清楚了?”

宗人令迟疑了下,有些不明白姜宝青为什么会这么问。

姜宝青伸出手指,遥遥点了点屏风后的宫婧,又点了点唐氏,最后点了点丘沛柔,这才转向宗人令道“这三位一环扣一环,意思就是说我对相王有意见,因此不想让宫婧这个怀了相王子嗣的生下皇嗣,所以用了可以让人小产的熏香,害得宫婧流了产。我总结的没错吧?”

宗人令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宫计大步上前,走到姜宝青身边,搂住姜宝青的肩膀,虽然没说什么,可意思很明显。

宫计甚至还给了丘沛柔一个冷笑。

丘沛柔脸上笑容都僵了,拢在袖子下头的手,死死的攥在了一起。

这会儿,姜宝青轻声细语的开了口“……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宗人令疑惑的看向姜宝青。

姜宝青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她们说的,我在屋子里点燃了可以令人小产的熏香,这是不可能的。”

唐氏却是按捺不住,喝道“你还在狡辩!香炉里分明已经找到证据!”

“我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姜宝青挑了挑眉,手却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我自己本身也怀着身孕,怎么可能会在屋子里点让人小产的熏香?”

姜宝青这轻声曼语的一句话,却犹如重磅。

且不说丘沛柔跟唐氏那瞬间扭曲又难以置信的脸,就说搂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几乎是瞬间就僵硬了。

姜宝青安抚似的抚了抚宫计的后背。

宫计浑身都僵得硬邦邦的。

倒是宗人令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在错愕过后,几乎是立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翘。

——这是一桩嫁祸案。

唐氏语无伦次的出了声“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说谎!……不可能啊!你怎么可能!”

不都说姜宝青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吗!

怎么这时候突然爆出怀孕的事!

怎么就这么巧——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丘沛柔脸色也难看得紧,她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立时跟唐氏宫婧母女撇清了关系“……你们竟然合起伙来骗我!想来是宫三小姐不小心失了孩子,反而嫁祸于姜夫人!其心可诛!既然是快要嫁到我们相王府的侧妃,那我作为主母就有管教之责!等宫三小姐身子养好后,去抄一百遍往生经,算是给这个早夭的孩子祈福!”

唐氏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屏风后头的人更是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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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三章 我带你回家

此事到了现在,谁是谁非已经很明显了。

宫计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的,根本按捺不住眼中的欢喜“夫人……”

他其实很难去想象姜宝青的肚子正在孕育着他与她的孩子。

就像是,猛不丁的一个天大的惊喜突然落到了他头上一样。

姜宝青跟宫计从认识算起,也有好些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

她心中有些酸软,只是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姜宝青柔柔的看了宫计一眼,宫计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凛“……那熏香灰烬既然是能让人小产的,你有没有事?!”

他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飘了,整个人的杀意蓄势待发,像是要立马提剑砍人似的。

姜宝青连忙安抚“你放心,我没事,那香灰是后来放进去的,就是为了陷害于我……大概是怕熏香的味道被我闻出来察觉到,那香灰更是彻底燃尽了才被人放到其中。”

宫计浑身沸腾般的杀意这才稍稍平息了些。

然而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他一刻也不想让姜宝青在这个腌臜地方待了。

听说女人怀孕后身体会变弱许多,他不敢想象若是姜宝青在这个环境里出了事,他会怎么样。

——把这些人都杀了?

可若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把这些人都杀了也于事无补。

宫计大拇指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

他觉得,他要速战速决了。

以往他是猫戏老鼠的心态,打算把那些人戏弄个底掉,然后再一网打尽。

可眼下,一个小小的生命降临了。

他突然就没了冷眼看那些人粉墨表演的兴致。

宫计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是直接打横抱起了姜宝青,倒是把姜宝青吓了一跳。

“我带你回家。”

宫计抱着姜宝青便往外走,无视了屋子里各人形形的难看神色。

“等一下,”姜宝青微微抓着宫计的胳膊,“我有话跟宗人令大人说。”

宫计忍耐的停下了脚步。

姜宝青窝在宫计怀里,稍稍有些不大好意思,但声音却依旧清正“大人,我只有一句话。这个房间里有人小产,尚未有定论的情况下,是怎样的一种责任感,让身怀六甲的相王妃不顾可能有小产药物遗留在这个房间的危险,特特跑来这‘危险之地’为一个尚未过门的侧妃主持公道?”

丘沛柔原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僵了僵。

宗人令不是傻子,他眼神闪了闪。

还能如何?无非是相王妃早就知道,这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真正能导致人小产的东西了……

只是这话,宗人令却是不好说出口的。

毕竟没什么证据,又事涉皇室。

宗人令朝姜宝青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

不过姜宝青原本就没想着宗人令会依着这么一句话来发落什么,她说完这话后,便又舒舒服服的窝回了宫计怀里,一副不想再理外事的模样。

宫计一张昳丽非凡的脸紧紧的绷着,一路抱着姜宝青直奔将军府的马车。

在马车上,他轻轻的将姜宝青放在软垫上,一副想紧紧搂在怀里,又怕挤坏了姜宝青这个易碎物品的纠结模样,到底是让姜宝青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别这么犯傻,”姜宝青轻声道,“我们以后还要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呢,难道每一个你都要这么傻一次吗?”

这话听得宫计心花怒放。

他已经忍不住的开始想象身后跟着一堆缩小版姜宝青的场景。

——然而宫计这会儿还不知道,等孩子呱呱坠地之后,他想象中温馨可爱的场景虽说也有,但更多的是一个无休止跟他抢老婆的小恶魔。

宫计将姜宝青小心的送回了府里,关照好了一切之后,然后转身提剑去了他许久不曾踏足过的定国侯府。

不知道宫计说了些什么,但宫计走后,老侯爷跟翟老夫人的脸色都难看得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他们将宫远雨宫远舟喊回了府,让他们最近消停些。

宫远雨宫远舟对视一眼,却都有些不以为然。

都已经到临门一脚了,怎么可能停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相王不久便可迈上那登天之梯,他们好不容易才攀上相王这条线……

但这种事就不必跟老侯爷以及翟老夫人说了。

而宫婧回府后,将她的整个寝卧都砸了个稀巴烂。

她恨,她恨丘沛柔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儿,而她为了日后能进相王府,不但要按照丘沛柔的指示提前服下小产的药物,更是要以她腹中孩儿的一条命来做一个局。

而她最恨的,却是姜宝青。

凭什么在她痛失孩子的这一天,姜宝青却传出了有孕的事!

凭什么她腹中的孩儿沦落为斗争的工具,而姜宝青腹中的孩儿,却那般受人期待?!

凭什么!

她恨,她好恨。

而她最恨的是,哪怕她再恨,都对姜宝青造不成半点伤害……

……

不管隔壁定国侯府的暗潮涌动,姜宝青怀孕后,向来不理俗事的尚大夫人高兴得在小佛堂坐了半天,然后罕见的出了院子,温柔而坚定的开始帮姜宝青理事。

各交好的府上,也都送来了成车的贺礼及礼品,姜晴更是恨不得住在姜宝青这,盯着姜宝青——若不是姜府那边也需要她操持姜云山的亲事,姜晴怕是真的要长住下来了。

只不过哪怕忙得走路都带风,姜晴也高兴的不得了,天天两边跑着,生怕姜宝青有个什么差池。

姜宝青被当成这般易碎品也是无奈的很,只是看着众人高兴得很,她便也没扫兴,哪怕除夕夜当晚,都因着婆母尚大夫人跟宫计的要求,早早的回房去休息了,没有守夜。

姜宝青躺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陪着她的宫计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同她一起躺下,她心中多少有了数“……今晚宫中有事?”

宫计对自家夫人的聪慧也是心中有数的,他知道这事瞒不住她,他也没想瞒着。

他点了点头,满是珍爱的摸了摸姜宝青散在枕头上那如墨如云的长发,低声笑了一下“……今晚过后便可见分晓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大概是怀孕了特别嗜睡,也大概是对宫计的放心,她渐渐的陷入昏沉而松软的睡梦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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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四章 全文完

姜宝青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宫计还没回来。

白芨却是早就候在了外面。

姜宝青简单的穿了外裳,隔着屏风把白芨喊了进来,就听得白芨在屏风前回禀了四个字“一切顺利。”

姜宝青笑吟吟的“我早知会这样。”看着很有镇定的大将风范,然而下一句却是欢欢喜喜的,“府里所有人加一年月钱。”

这下子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毕竟是大年初一,姜宝青这边洗漱好,披了个厚实的斗篷,准备去给尚大夫人请安。

结果两人在正院月亮门那碰上了。

尚大夫人赶忙拉住姜宝青,嗔道“宝青,这一大清早的,天气还冷,你出来做什么?冻着了可怎么办?”

说着便又拉着姜宝青往正院里走。

姜宝青也没违拗尚大夫人,只笑道“夫君那边传了话说一切顺利,想早点告诉婆母。”

尚大夫人念了句佛,脸上神色更灿烂了些“计儿果然是神佛都保佑着的……这一年开的头好,顺顺当当的。”

两人互相挽着胳膊,说说笑笑的回了正院的花厅。

婆媳俩喊上幸嬷嬷跟觅柳,开了一桌叶子牌,热热闹闹的打了一上午,又一并用过了午饭,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姜宝青午休起来的时候,也巧了,仿佛是心有灵犀似的,宫计刚好进门。

姜宝青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夫君”?

宫计含笑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醒了?”

姜宝青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宫计放下佩剑,绕过屏风,掀了暖帘进来。

一身干干净净的锦袍,显然是已经沐浴更衣过了。

姜宝青嗅了嗅“没什么血腥味。”

挺好的,说明他没受伤。

“相王预谋在除夕夜逼宫。”宫计坐在床榻边上,一边摸着姜宝青的头发,一边言简意赅的说着,“他不知道他的心腹其实是皇帝放在他身边的一枚棋子。败得一败涂地。昨晚上倒是没什么险情,不过皇帝又想着借此看看众人的态度,所以才让相王闹得久了些……”

想到这宫计的脸色就有些冷。

若不是宫计不想再等了,使计催化了一下,让相王误以为自己已经大权在握,除夕夜八成皇帝还要跟相王演一场父慈子孝。

姜宝青问道“那相王眼下如何?”

“在天牢里待着呢。”宫计冷笑一声,“看着倒像是有点受不了打击,疯疯癫癫的模样,谁知道是不是装疯卖傻。我懒得费心管了,让皇帝跟太子操心去吧。”

“那相王府?”

宫计知道姜宝青的意思。

相王府里不仅仅有丘沛柔。

旁边定国侯府里还有一个还未嫁过去的“侧妃”。

甚至她们大将军府里还有一个相王的庶子。

“不用担心,康康早就跟相王没什么关系了,就连户籍也落到了寻桃那儿,哪怕宫里查下来,大概也没什么。只是八成以后不能进京了。”宫计又摸了摸姜宝青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他的心肝怀了孩子以后,原本就又黑又亮的头发,这会儿摸上去手感更像是绸缎般,好摸极了。

姜宝青听到这倒是松了口气“这倒也没什么,我原本就打算送他们去通州那边的园子。”

宫计点了点头,又道,“……至于相王妃,被相王事败的消息刺激得早产了,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来,只是因着早产,那对婴儿孱弱得很。”

后面一句“未必能养得活”,宫计觉得有些不太吉利,索性就不说了。

至于旁边定国侯府里那个还未嫁过去的侧妃,宫计更是懒得管了。更重要的反而是定国侯府借着宫婧搭上了相王,在这场早就必败的谋逆中也掺和了一脚。虽说只是负责一部分钱财之事,却因着谋逆乃诛族的大罪,几乎是将整个定国侯府给折进去了。

“……看在先祖的份上,不会真的诛了九族,但宫远雨跟宫远舟应是跑不了,其他人,估计落得个夺爵流放的结果吧。”宫计冷冷的笑了一下。

姜宝青从床上直起身来,抱住了宫计。

宫计没再说话,反手轻轻的搂住了姜宝青。

温馨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着。

然而大将军府之外的丰屏门,这向来是权贵聚居之地的长街上,却几乎是一番肃杀的场景。

无数铁甲军士将其中几座府邸团团围住。

这是朝廷在肃清相王一党。

原本是吉祥欢乐阖家团聚的大年初一,于某些人来说,却犹如地狱一般。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了定国侯府。

宫计猜的没错,定国侯府首恶处斩,其余人夺爵流放的圣旨很快就到了定国侯府,与整个大将军府喜气洋洋的氛围一对比,更显得定国侯府内凄风阵阵,哭声遍野。

翟老夫人跟老侯爷听到圣旨前半部分就晕过去了,根本没听到后面全家流放那。

抄家的是宫计手底下一个将领带的队。他冷着脸,让人把翟老夫人跟老侯爷抬到了厢房里,由官兵守着,还请了大夫,到底是给了该有的体面。

只是除了老人跟女眷,其他人就受了罪了,被官兵推搡到一间狭小的偏厅里,直接上了枷锁。

后面翟老夫人在大夫的诊治下醒了,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我要去见计儿……计儿呢……”

那将领正好过来探望,知道这是他们将军的祖母,虽说关系不好,但怎么说也算是长辈。是以他回话还算客气“老夫人,将军之前就说过了,定国侯府的人,他一个也不会见的。”

翟老夫人挣扎着坐了起来,老泪纵横“我这条老命哪怕不要了,我也要去求计儿放过咱们侯府……这怎么说也是他的家啊!”

将领冷眼看着,到底是忍不住,刺了一句“您两位当时明知是宫二宫三害死了我们将军的父亲,却依旧选择装聋作哑的时候,这里就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翟老夫人一眼,只吩咐一旁的亲兵“好好守着这两位,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

这不长眼的,自然指的是向来体面的文二夫人跟唐三夫人。

只是这两位,这会儿却是涕泪纵横,哭得再无半分体面,文二夫人甚至想要冲进翟老夫人养病的厢房里间,让她去求宫计。

“娘!您去求那宫计!这爵位我们老爷不要了,给他还不行吗!”文二夫人绝望的哭喊着。

有个亲兵看不下去,“切”了一句“说得好像宫大将军稀罕似的。再说了,这会儿陛下已经下令夺了爵,哪里还有定国侯府呢!”

最后这句话几乎成了压塌所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宫婉绝望的去厮打形容枯槁的宫婧“都是你!若不是你不要脸勾搭上了相王,家里何至于走上这条路!”

到了这一步,宫婧反而有了一种解脱之感,她冷冷的将宫婉甩到地上,在宫婉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冷冷一笑“这不是你们死皮赖脸非要扒上来的时候了?”

说着,不再理会宫婧,自顾自的走到角落里出神去了。

或许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还是没生下来比较好,不然一生下来,就是乱臣贼子的孩子,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

宫婧这般想着,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曾经煊赫一时的定国侯府,就这般凄凄惨惨的退了场。

既然是贬迁流放,府里的丫鬟自然是不能跟着去的,不少丫鬟小厮被推到了奴隶市场上叫卖,当天一个神秘的管事买了不少走。

谁都没发现,这管事领着人,悄悄的进了大将军府。

这些下人都是宫计安插在定国侯府中的钉子。

宫计把卖身契交还给了她们,又另每人封了一百两银子,放了他们自由。

也有人拿了卖身契,问宫计“奴婢能去老夫人身边照顾吗?”

却不是别人,正是翟老夫人宠信了多年的丫鬟月翠。

月翠表面上是文二夫人的人,实际上却是宫计这边故意放到文二夫人那边去的眼线。

然而不管月翠是谁的人,翟老夫人对月翠一向很好却是实打实的。

宫计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卖身契已交还给你,去哪里是你的自由。”

月翠眼神一亮,给宫计磕了个头,便拎着包袱带着自己的卖身契毅然离开了。

宫远雨宫远舟被处斩的那天,尚大夫人神色淡淡的给亡夫的牌位前倒了一杯酒,她手里也执着一个酒杯,就这样,陪着那牌位几乎坐了一整日。

再从佛堂里出来时,尚大夫人眉宇间轻快了不少,一心投到了关怀姜宝青这个事业中去。

姜宝青胎象渐渐稳了,后来甚至还挺着肚子去参加了姜云山跟蔺昱筠的婚礼。

再后来,姜宝青开办的医学馆在京城一处僻静的地方开了张,分两个班,一个班负责教习针灸,教材便是姜宝青许久之前便开始编纂的针灸医书;另一个班则是以科学严谨的态度教导如何删减如今过于繁琐冗杂的药方。

一时间,报名者众,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不过,最后经过考试得以入选的人,都是有着丰富医学基础的人。

这第一批的学员,姜宝青是打算培养医学院日后中坚力量的。

韦氏最后虽说没能和离成功,但她却没有再跟着梅锡元回边塞,选择留在了京城,成为了医学院第一批的学员,跟姜晴一起,在姜宝青手下一道研习针灸。

后来边塞稳定,梅锡元终于调职回京,还带回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阿昕。

这些年在边塞军中历练,阿昕已经不再是长公主府那个独居望月塔中不能见人的私生子,而是一名有着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大概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阿昕打马进城时,正遇到姜晴乘着马车出城去义诊。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马车车窗上的帷幕,姜晴与阿昕在擦肩而过之时,四目相对,几乎是同时,认出了彼此。

而此时,姜宝青的膝下也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以及软软糯糯刚会走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只是,对于宫计来说,无论是混世魔星般的儿子,还是软糯可爱包子似的双胞胎女儿,都是跟他抢夫人的小魂淡。

旧的故事在风中飘散,新的故事又在无人的角落掀开了它的序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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