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岁月 - xp1024.com
《特种岁月》


第1章 走!当兵去!

“小心开水!让一让!小心开水!让一让!”

站在绿皮火车厢的门边,穿着没佩戴肩章的87式冬季作训服,庄严将绿军被捆成的背包高高举过头顶,嘴里怪里怪气地大声嚷嚷。

挤在门口的新兵们顿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分开了一条道。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庄严得意地越过所有人,麻利地跳下了火车。

后面的新兵很快发现了自己上当,骂声接连传来。

“你老母啊!吓死人啊?!”

“庄严你个王八蛋!”

庄严回过头,朝还挤在门口的其他新兵老乡做了个鬼脸,厚着脸皮笑嘻嘻做了个嘴型:“蠢!”

他的得瑟自然又招来了一群人的咒骂。

庄严的心情很好。

刚才在火车上,他和几老乡打牌,眼看最后一把臭牌要输掉身上仅剩的一包红塔山,正急得上火的时候,火车居然到站了!

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心花怒放的庄严咧嘴一笑,把牌朝桌上一扔,嚷嚷着尿急然后脚底抹油溜下了车。

车站里,一阵寒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跺了跺脚。

已是十二月初,气温降到只有几度而已,对于南方人来说,这个温度算是一年中的严寒季节。

“真特么冻死人!”

这个偏远的小站此时挤进了好几百号新兵,各地的新兵都在这里集中下车,到处都是乌央乌央涌动的人头,到处是接兵干部的吆喝声和新兵蛋子们的呱噪声,刚下车就有种跳进蛤蟆坑的感觉。

在庄严来到之前,早有其他省份的新兵已经到达。

八个小时之前,庄严是被父亲押着送到了武装部,换上了这套肥大得有些不合身的冬季作训服,然后押解犯人一样送到了火车站。

当兵?

从前庄严想都没想过。

在整个高中时代,他混得如鱼得水,人称一中“小霸王”,是个人见人头疼的主儿。

虽然高考分数不咋地,不过好歹过了自费线。本以为可以混进大学,体验一把花前月下拉着学姐学妹们的手卿卿我我的浪漫校园生活,没想到当过兵的父亲庄振国居然偷偷为自己报了名应征,最后居然还真的就征上了。

刚开始,庄严甚至想过耍赖不去,甚至拒绝体检。

知子莫若父。庄振国对付儿子很有一套,直接冷着脸不咸不淡说了句:“逃避兵役是要坐牢的,你想去坐牢我可不拦着你。”

虽然对不当兵是否要坐牢心存疑惑,但庄严还是不敢以身试法。

就算不能去大学里花前月下了,也总不能去监狱里跟那些犯罪分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庄严被庄振国整得彻底没了脾气,从了。

到临了,两父子相互妥协各退一步——庄严老老实实去当兵,庄振国去找部队里的老战友,给他弄到军区后勤部门去。

狗日的!

都说无冤不成父子。

庄严觉得庄振国上辈子一定欠了自己不少钱,还是欠钱不还那种,以至于这辈子还要跟他纠葛不清。

“集合了!集合了!”

负责接庄严这批兵的五连副指导员钟山站在列车前,冲着刚下车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新兵们举起了右手。

“按照在武装部排好的顺序,成两列横队,向我靠拢!”

没人记得在武装部排队的顺序,没人按照钟山的要求列队,所有人没头苍蝇似的在原地乱转。

钟山有些气急败坏,他不得不上前扯住一个高个子,然后又再扯住另外一个,指着这俩个新兵喊道:“都按照顺序由右至左排在他们俩后面,对齐!”

折腾了好一阵,像蚯蚓一样歪歪扭扭的横队总算排好了。

“现在是晚上11点20分。”钟山看了看表,扯着嗓子大声:“我们要在这里待一个小时,大家先去上个洗手间,然后回到这里自由活动,记住,不要乱跑!解散!”

新兵们“嗷”一声散开,纷纷去找厕所。

庄严被自己的老乡何欢从背后一把拉住。

“庄严,你小子可真不够意思!刚才那把牌你本来要输了,还欠我一包红塔山呢!”

庄严回过头看着何欢,然后一脸嫌弃道:“啧啧啧,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呢!刚才最后一把还没打完就到站了,怎么能算!”

“什么不算!”何欢急了,“你小子逃得比猴还快,我翻了翻你扔在桌上牌,就是一副烂牌,输定了!”

“你说输了就输了啊?”庄严白眼一翻,颇为无赖道:“不到最后就不算输,规矩懂吗你?”

“你小子不该姓庄,改姓赖好了!”面对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庄严没辙,何欢只能奚落他几句过过嘴瘾。

“少废话了,赶紧上厕所去,我可真的憋慌了。”庄严不再搭理何欢,转身甩开步子就走,头也没回。

找到了车站的厕所,俩人顿时傻了眼。

唯一的厕所门口早就排起了长队,至少上百人。

“我艹!”庄严吓了一跳,“这是要排到膀胱破裂都排不上呢!”

庄严旁边的女厕所门口瞟了一眼,女厕所门前只是零零单单排了三个女兵,和他们一样,也穿着绿色的冬季作训服。

这一瞬间,庄严很快有了一个新奇的发现——同样是87式冬季作训服,穿在那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身上,就要比穿着军官服的接兵干部钟山都要好看多了。

“嘿嘿,你小子看什么呢?”旁边的何欢笑得意味深长。

庄严吧唧下嘴道:“我们这批兵好像没女兵啊?”

何欢说:“也许是别的省的女兵,我听说,女兵很稀少,都是去军区里比较多。”

庄严心里暗笑,自己不就是去军区后勤部门的吗?

也好,至少这三年兵不会太闷,没了校园里的花前月下,好歹也有莺飞燕舞的绿色年华不是?

队伍缓慢地朝前挪动。

庄严憋不住了,扯了扯何欢,“走了,不等了。”

何欢满脸疑惑道:“你不上厕所了?听说待会儿还要坐很长一段路的汽车呢。”

“活人哪能让尿憋死?”庄严指指月台前面的黑暗处,“去那里。”

何欢顿时面露难色道:“不好吧……咱们好歹是军人了……”

“胆小鬼!”庄严离开队列,撇下何欢独自沿着月台朝前走。

一直走出百来米远,远远地已经看不清车站里的人群了,何欢观察了一下周围,跳下月台钻进了黑暗里。

距离月台大约二十多米有个白色的建筑物。

庄严哈着白气一溜小跑,很快到了建筑物旁。

这是火车站的一间仓库,砖木结构,人字顶,老旧得有些破落,地面一片黑乎乎,踩上去像是煤粉。

转到仓库后面的阴暗角落,他闻到了一股儿尿骚味,不由皱了皱眉头。

看来自己不是第一个憋不住来这里的人。

刚拉开裤裆,突然,仓库另一头传来脚步声。

庄严吃了一惊,赶紧拉好拉链,转身躲进墙角后。

虽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可是被人逮到当众随地放水,脸上怎么都挂不住。

一条黑影出现在仓库的另一头,在拐角处警觉地停住了脚步。

庄严心里一沉,暗道,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第2章 你胡闹!

黑影观察了周围一圈,确定没人,这才低头走到一堵小矮墙边。

微弱的光亮下,庄严看见这个黑影和他一样,都是刚入伍的新兵,身上同样穿着熟悉的冬季作训服,背着用军被绑成的背包,腰里挎着一个军用挎包,挎带右侧还绑着武装部统一配发的白毛巾。

黑影低头在那里找了一下,从地上捡起其中几块砖,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最后拿起其中一块轻轻一敲。

咔——

砖头应声而断。

黑影微微点了点头,面露喜色,自言自语道:“这个就对了。”

之后把两块砖头拎在手里,喜滋滋地走了。

等人走了,庄严从拐角处出来,满腹狐疑地走到矮墙边。

地上是一堆乱糟糟的砖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庄严拿起一块砖头,学着黑影的样子在矮墙上敲了一下。

手感潮湿的砖没费什么劲就断成了两截。

“什么破砖!”

庄严搞不懂黑影为什么来这里拿砖头,既然想不通,就不再想,回到仓库墙根下继续放水,搞定后回到月台边上点了根烟,抽完了这才晃悠悠地朝小站中央走去。

到了集合点,远远看见那里聚满了数不清的人,至少两百号新兵蛋围在一起,就像赶集的大妈围住了促销摊位一样热闹。

外面挤不进去的新兵有的踮着脚,有的跑着跳着,有些拼命往里挤,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都有。

“何欢,在看啥?”庄严在人群里发现了何欢,扯住对方问道。

何欢伸着脖子踮着脚朝人群中央看,嘴里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到。”

庄严兴趣顿时上来了,他最喜欢热闹了。

“走,进去看看!”

说罢,再次故技重施,嘴里高声喊着:“小心开水啊,小心开水!让开点,让开点!”

然后趁那些被惊到的新兵还没回过神来,泥鳅一样挤了进去。

俩人得意地钻进了圈子的最前面,也不管后面有人在骂娘,就当没听见。

人潮围起的圈子中央已经空出一块大约三十平米的空地,几个接兵干部绞着手,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

中央的空地上,一个新兵在打拳。

这位新兵身材健壮,动作矫健灵活,拳法虎虎生风,看样子是练过的。

当看清打拳这新兵的脸,庄严大感意外。

“这不是刚才捡砖头那家伙吗?”

再看看地上,果不其然,不远处就放了两块红砖。

“这家伙……哼!”

庄严的脑子不蠢,一看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不由暗自冷笑起来。

一套拳法打完,满头大汗的新兵收拳,一个挂着上尉的带兵干部带头鼓起掌来。

周围的掌声如同潮水般响起,场中央的那名新兵摘下作训帽,抹了一把发际边的汗水,一张脸红通通的,颇有些得意地朝着周围的人群拱手,做了个很江湖气的手势。

“不错不错!有点儿样子,是块当兵的好料!”

他手一挥,大声道:“大家还想不想看?!”

“想看!”

“想看!”

“再来一个!”

庄严注意到,叫得最欢的就数刚才在厕所门口看见的那几个女兵。

上尉对那名打拳的新兵道:“徐兴国,再来一个!给所有的新同志都看看你的本事!”

上尉显然对这个叫做徐兴国新兵十分熟悉,庄严觉得这应该是负责带那批新兵的接兵干部。

“是!我保证完成任务,首长!”

徐兴国有些得意,一高兴,行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

“啧啧啧!”庄严忍不住鄙夷地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特么不是作弊吗……”

他忽然明白了徐兴国为什么要去仓库那边转悠,为什么又拿走两块发霉的砖头。

看样子,接下来的好戏要登场了。

徐兴国从地上拿起那两块砖头,从表面上看,这已经清理干净的砖和普通的火砖没啥区别,在场的人里只有庄严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果然,场中的徐兴国把作训帽往后一转,将帽檐反转,然后拿起地上的砖头,煞有介事地扎了个马步,大喝一声,一手持砖,一手握拳,做了几个运功的工作,然后猛地一拳挥出。

啪——

随着一声闷响,砖头应声而断。

没等新兵们欢呼,徐兴国又拿起地上的砖头,按在地上断掉的半截砖头上,手一劈。

啪——

砖头又断作两截。

周围的新兵们打鸡血一样拍起手掌,欢呼雷动。

庄严这边的接兵干部钟山羡慕地看了一眼上尉说道:“不错啊,老李你这次接了个好兵啊,这个兵,可以去侦察连嘛!”

“肥水不流外人田。”上尉笑了:“我早跟咱们营长说了,要去就去我们的八连。”

上尉叫李定,是三营八连的老资格副连长,参加过两山轮战,算是个实打实的英雄老兵。

而三营八连是英雄连,曾被总部授予过“铁八连”的称号,是团里响当当的尖子连队。

李定又问钟山:“这次听说你去沿海发达城市接兵,比我去山旮旯里接兵要强多了吧?”

“咳——”提到这次接兵,想起这次自己接的这批城市兵,钟山的脸绿了。

钟山是农家子弟,在潜意识里他就对城市兵有些偏见。

在他看来,城市兵都不过是来部队里镀镀金,因为政策问题,他们回去是有工作安置的,那可是铁饭碗,所以没人愿意在部队里吃太多苦,而且一个个到了兵役期满,溜得比兔子还快,没人想留在部队里干。

可是农村来的兵就不一样,部队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不错,他们大多数愿意在部队里干一辈子,所以在训练上自然要比城市兵吃苦耐劳多了。

看到钟山的脸比灶底的灰还黑,李定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原因,他伸出手,得意地拍拍钟山的肩膀:“没事,也许是有金子你还没发现。”

“得了吧,有块铁就算不错了!”钟山的脸更黑了。

李定愈发得意,回头对着钟山接的那批兵喊了一声:“我们南粤省的新同志们,有谁出来露俩手看看!”

庄严这批全是沿海城市兵,说白了,没一个能打的,更别说用拳头开砖了,就刚才徐兴国打的那一套长拳就没一个会。

钟山这边的队伍里顿时鸦雀无声。

赣西省的新兵脸上浮上得意的表情,喜滋滋看着对面的新兵。

南粤兵们一个个低下头,心里窝囊得要命,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儿郎,血不比开水凉多少,可是偏偏技不如人。打拳吧,糊弄一下还行,开砖那可是硬功夫,不是说靠勇气就能解决问题的。

“江湖卖艺的把戏有人信,这年头,真是骗子多,傻子都不够用……”庄严躲在队伍里,忍不住嗤之以鼻。

他的声音不大,却随着寒风吹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负责接兵的几个军官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谁?!”李定的脸虎了起来,“刚才是谁在说话?有本事欢迎出来表演一下!”

庄严低声在何欢耳边叨叨了几句,然后撇了撇嘴,朝前走了一步,一副吊儿郎当的口气道:“报告首长,我不是阴阳怪气,我也可以开砖。”

待钟山看清走出来的人是庄严之后,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呵斥道:“庄严,你胡闹!”

第3章 “硬功”

之所以呵斥庄严,钟山有着足够充分的理由。

他清楚自己手头上每一个新兵的大致情况。

庄严是干部家庭子弟,哥哥又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建材商人,家境优渥,这种人不可能去练什么鬼硬功,更没听过他懂武术。

钟山去过家访,知道庄严这人其实当兵的动机并不单纯。

他后来才明白,庄严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高中时代,除了犯法之外的所有破事,他一件都没拉下。

之所以应征入伍,是当过兵的父亲庄振国担心这个野马一样难驯的儿子再这么胡闹下去会走上歪门邪道,情急之下才想起了部队。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城市少爷兵。

庄严会硬功?!

钟山宁可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也不会信这见了鬼的事。

按照他对庄严性格的分析,这小子如果真有这般能耐,早就迫不及待要在自己面前显摆了,绝对不会憋到现在。

庄严用十二分认真的口气说道:“我没有胡闹,首长!”

钟山喝道:“你就是胡闹!一边去!”

“得得得!”李定骨子里是个老兵油子,属于那种上过战场见过生死,不服就干的脾气,更是爱看热闹的主儿,现在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上来就扯住了钟山。

他当然不肯就这么让庄严回去。

一半原因是基于面子,而另一半原因,他确实对庄严感到好奇。

如果真是好兵,自己怎么都得想办法弄到手。

“新兵同志有本事,那就让人家露一手嘛!你这么藏着掖着,是不是想给你们五连私藏个好苗子?”

李定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

今年的新兵一共有三个营,分别设在团里的一二三营。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虽然都是一个团的兄弟部队,可是谁不想将好兵苗子往自己连队的碗里搂?

假若庄严真的有本事,那么作为资格比钟山老的军官,李定有能力将人要回三营。

这个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老李,你可别信这小子,他根本啥球都不懂!”钟山急了,庄严能不能徒手开砖还两说,这新兵不懂事,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故,自己可是要担责的。

李定这种战场老兵可不管这套,不以为然道:“钟副指,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转头对所有的新兵大声道:“大家是不是都想看看庄严同志露一手!?”

“想!”

“来一个!”

“有本事就上来露一手!别怂!”

“就是,是个带把的爷们就别光说不练!”

围作一圈的几百号新兵顿时炸锅了。

无论是赣西兵还是南粤兵,此刻都盼着庄严出场。

赣西兵觉得庄严是吹牛,想看他出丑;而南粤兵则是刚才丢了面子,好不容易自己这边有人敢出来踢场子,大家都乐见其成,都想庄严为自己这头争口气。

“你看你看?!咱们革命同志之间讲究什么?要官兵一致,少数服从多数!”李定笑嘻嘻地一把将庄严拉到场中央。

钟山毕竟是个刚从军校本科毕业出来刚刚一年多的副指导员,跟李定这种在基层打滚了十多年,靠打仗立功直接提干的老兵油子比还是嫩了。

“庄严同志,你打算表演什么?”李定一双眼睛落在庄严身上,上下打量。

细皮嫩肉,还有点儿胖,确实不像是练家子。

跟徐兴国比,那气势差远了。

和钟山那种略带着点斯文气息不同,上尉李定上过南疆战场,人身材不高,又黑又瘦,但是身上自带着一股儿杀气,庄严觉得他的目光锐利得像两把刀子,忍不住瘆得慌。

但现在也不是退缩的时候,什么都没面子重要!

“就硬功吧!”庄严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稳住了心神,咬牙道:“我别的不懂,就懂这个!”

“好!在咱们师里,硬功练得最好的就是侦察连,不过你们不是去师部,是来我们团,别担心,咱们团里还有特务连!你如果行,我亲自给你推荐去特务连!”

“团?你们团?”闻言,庄严顿时有些失神。

“什么你们团你们团,从今往后,就是我们团,懂吗?我们团!咱们就是一个团里的革命战友!一个锅里勺饭吃的兄弟!”李定以为庄严吓傻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咦,你的砖头呢?!”

“砖头来啦!”何欢忽然从人群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三块砖头往地上一放,“在这!”

李定大手一挥道:“好!下面我们就有请庄严同志表演一下硬气功!大家鼓掌!”

狂风暴雨般的掌声再次响了起来。

庄严的脸色很不好看,比白纸还白,僵在原地。

“你怎么了!?”李定察觉不妥,诧异道:“你小子该不是吹牛吧?如果真不行,就回队伍里去,都是战友,没人会笑你。”

庄严这才从飘忽的思绪中惊醒。

他定了定心神,挺了挺胸道:“没事,我行!”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到了庄严身上,场面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屏住呼吸就等他出手。

拿起地上的砖头,庄严忍不住又偷偷拿眼去瞧站在一边的何欢。

何欢挤眉弄眼,示意他放心。

掂了一下。

入手有点儿潮湿感。

没错!这是发霉生过苔藓的砖。

这种砖从外观上看起来没任何问题,只是颜色稍暗,但很容易折断。

现在是晚上,小站的灯光又不亮堂,周围的人根本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也难怪徐兴国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浑水摸鱼。

庄严拿着砖,开始依样画葫芦,刚才徐兴国怎么来,他就怎么来,就跟电视剧里天桥底下的杂耍江湖人差不多——摆个架势,做个略显浮夸运功的模样。

反正是怎么玄乎怎么来!

时间过去了几秒,有人已经忍不住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别装!”

“别装模作样,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别跳大神了,赶紧动手啊!”

南粤兵这边一致性很高。

“庄严,加油——”

“庄严,加油——”

在所有人的催促中,庄严一咬牙,骨子里天生的那股儿倔强劲头泉水一样涌了上来。

“嘿!”

他大吼一声,右手闪电般挥出……

第4章 冤家路窄

啪——

庄严手里的砖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断成两截!

“哇!”

“厉害!”

“牛逼啊!”

钟山身后的新兵堆里首先炸开了。

刚才憋了一肚子王八之气的南粤兵们总算扬眉吐气,几乎用最大的分贝来宣泄自己的情绪,现场顿时一片喧哗。

赣西的新兵们个个目瞪口呆,没人能想到庄严这种看起来细皮嫩肉而且身材略胖的货色居然还能单手开砖!

周围的叫好声和鼓掌声就像高度白酒一样,庄严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乎的。

尤其是刚才那几个女兵,现在也憋着一张张红通通的脸蛋,扬起手脆生生地大喊:“庄严!真棒!”

听到“真棒”这俩个字,庄严彻底醉了,感觉一股子热血猛冲上头。

他得意地开始吹牛逼:“这算啥!别说一块,两块我都能劈!”

说完,拿起另外两块完好无损的砖,架在两块碎砖头上,咬牙抬手一劈!

啪——

两块砖头再次应声而断。

“噗——”

本来已经拿着军用水壶喝水压惊的副指导员钟山这次再也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太特么邪性了!

看不出这个庄严还真是高人不露相,自己难道真看走眼了?

反倒是李定此时却满腹狐疑,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突然,他径直上前捡起地上的砖头,在手里抛了一下,然后忽然俩手用力一掰。

啪——

半截碎砖砖头毫无意外断开。

李定猛地回头盯着庄严:“这个砖是废的,有问题!”

周围的掌声潮水般褪去,现场顿时全静了下来。

数百道目光再次齐刷刷回到庄严身上。

庄严现在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自己马上钻进去,他看了看周围所有人,然后死撑着装糊涂道:“是吗?砖有问题吗?我可不知道……”

话没说完,迎上了李定刀一样锋利的目光,剩下的半截话生生咽回肚子里。

“嘘——”

周围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嘘声。

“搞了半天,原来是作弊的!”

“就是就是,草包就是草包,还充什么英雄!”

……

声音全都是来自于赣西那边的队伍。

难听的话钻进耳朵里,庄严顿时倔劲又上头了,扬起脑袋一脸不服道:“还来劲了是吧?!就我作弊啊?你也不看看你们老乡用的砖头?他用的啥砖头,我就用的啥砖头,凭啥就许你们州官放火,不需我百姓点灯!?”

李定转身,发现已经找不到徐兴国了。

他走过去捡起徐兴国落在原地的砖头,用手一掰。

果然轻松掰成两截。

这下子,李定也不淡定了,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两下,目光里立即充满了杀气。

现场的平衡再次回到了纠缠不清的状态,南粤的兵也开始起哄,朝着赣西的兵发出巨大的嘘声。

现场一片混乱。

“都给我住嘴!”

李定突然怒吼一声,洪亮而有爆发力的声音将嘈杂声盖过,所有新兵吓了一跳,立即安静下来。

“都给我回去排好队,等着上车!”

其他接兵干部纷纷将自己的兵带走,李定走的时候,路过庄严身边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停了一下脚步,双眼扫过庄严,仿佛狠狠瞪了一眼。

庄严吓得大气都没敢透一口,心想自己幸好不是这个长得跟黑炭一样的小个子军官接的兵,不然落他手里肯定没好日子过。

新兵们在车站冰凉的水泥地上待了没多久,团里的车队就过来了。

一个挂着中校军衔,身材高大的军官走了过来。

李定等几个接兵干部都围了上去,几个人低声似乎在商量什么事。

过程中,庄严隐约看到李定似乎朝自己的方向指了一指头。

这一戳,让庄严顿时心惊肉跳。

很快,接兵干部就回到自己的位置,集合起所有的新兵。

钟山道:“大家准备下,拿好自己的东西,马上我们就要登车,去团里面。”

团里面?

庄严再次想起那个严重的问题,于是赶紧问道:“首长,什么团里面?是军区后勤部队吗?”

“什么军区后勤?”钟山不耐烦地看着庄严,在他的眼中,这小子就是一根搅屎棍,不过他知道自己很快要摆脱这根搅屎棍了,“庄严,我们是去3团。”

“3团?”庄严顿时晴天霹雳,“这是什么团?我不去!我要去后勤部队!”

“你胡闹!”钟山顿时怒火冲天:“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当兵不是你想去哪就去哪?你当部队是你们家开的?!”

庄严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庄振国啊庄振国!

你连儿子你都坑啊!?

他欲哭无泪,事情就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父亲骗自己说是去什么鬼军区后勤部队,现在却要将自己扔到什么劳什子3团去……

不过正如钟山说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自己也知道个好歹,这里不是闹腾的地方,等去到部队了,得找机会写信或者打电话给家里,给妈妈,现在这种情况,也许只有母上大人才能搭救自己了。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庄严的倒霉事儿还没完……

临上车,钟山一把拉住庄严,指指旁边的一辆挂着“戌乙-53203”的卡车道:“你去那辆车。”

庄严狐疑地按照钟山的吩咐,登上了另一辆车。

刚坐下,就发现事情大大的不妙——看看自己的对面,坐着的竟然是黑炭头上尉李定!

最要命的是当他朝右看的时候竟然发现,挨着自己右侧的新兵居然就是刚才被自己无意中揭穿了西洋镜的徐兴国!

不是冤家不聚头!

庄严顿时有一种想逃命的冲动。

刚才李定和几个军官商量事情的时候为什么会朝自己这边戳一下,答案如同退潮后露出水面的礁石一样明显。

报复啊!

自己刚才当着众人的面败了他的兴头,落了他的面子,这个军官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了,换自己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何况,还有一个徐兴国在边上!

真是草了十八代祖宗的蛋!

这狗日的估计现在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吧?

要动起手来,庄严觉得自己肯定更不是练家子徐兴国的对手。

“我说……”他艰难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故作镇定地问对面的李定:“首长,我是不是上错车了?”

李定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淡淡地回了他一句:“你没上错车,是我跟副团长说,把你要到我们三营新兵连的。”

“咕嘟……”

庄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屋漏偏遭连夜雨。

庄严觉得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虽然庄严是个怕吃苦的人,不过他的特点是脸皮厚。

既然事实摆在眼前,自己被父亲庄振国给坑了,那么也只好接受现实,总不能现在就跳车逃跑,别说跳车会摔死,就算没死,凭自己的能耐也绝对逃不脱对面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小个子军官的魔爪。

明摆着前面是条死胡同,也就犯不着硬要横冲直撞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庄严觉得自己可没那么傻逼。

“首长,我能问你件事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庄严从兜里掏出红塔山,恭敬地递了一根给李定。

后者摇摇头,眉头一皱,脸色又黑下来:“在车上抽什么烟?收好!”

“哼!”

旁边的徐兴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用嘲讽的口吻哼了个鼻音,以表鄙视和不屑。

庄严白了一眼徐兴国,尴尬地将红塔山放回兜里,心想这小个子军官真的是油盐不进。

“不过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李定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庄严赶紧打听:“咱们这个部队,是什么部队啊?”

他还是不死心,虽然不是军区的后勤部队,但也许是下面部队的后勤部队也说不定。

李定的回答很快彻底破灭了庄严最后一丝希望。

“我们是野战部队,对了,咱们八连还是英雄连队,在抗美援朝中被授予‘铁八连’的称号,在g军区里,咱们就是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满脸自豪。

那边厢,庄严的表情比苦瓜还要苦。

野战军、英雄连……

完了……

完了……

这回是真跳火坑了。

第5章 饿狼式分兵

凌晨三点,军用卡车晃晃荡荡开进了一处山脚下的营区。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别的新兵都睡着了,唯独庄严连眼皮子都没合一下。

短暂而急促的刹车声过后,东风军卡的后挡板“咣当”一声打开。

一束刺眼的手电光兜头兜脑照在庄严的脸上,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尹显聪、陈清明、牛大力,你们快过来!分兵了!”

大冷天里,一个穿着印有“桂林陆军学院”黄字红底背心的小个子在车下扭头朝着自己身后直嚷嚷。

刚跳下车,稀里糊涂的庄严看到黑暗中哗一下围上一群人,吓得赶紧退后两步。

这些人清一色的部队板寸,有的披着军服,有的穿着秋装内衣,有的甚至就只穿一条背心,看不出职务高低。

还有一个统一的特征,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一根大号手电,眼睛眨都不眨盯着车上鱼贯而下的新兵,就像非洲大草原上饿了一个礼拜没吃饱过的鬣狗看到了一群羚羊。

“这一批是哪的兵?”

“南粤和赣西的……”

“不会吧,南粤那边不都是矬子吗?个头有这么高?”

这些家伙围着新兵们评头品足。

穿桂林陆院红背心、比李定还要矮的小个子听到最后一句话显然很不高兴,用力地干咳了两声,其他人顿时噤声。

李定对一个穿着军装、右臂戴着红袖章、肩膀上挂着一个红牌牌的人说:“三排长,新兵就交给你们了,你点一下,一共二十四个人。”

然后走到红背心的身边,低头说了几句话,目光有意无意朝庄严这头扫了一眼。

这一眼,让本来稍微平静的庄严又开始心惊肉跳。

靠!

该不是要搞打击报复吧?

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红牌军官走到新兵们的面前,手里的大号电筒就像指挥棒一样在新兵们跟前晃着:“都站好,都站好了。”

然后开始数人头,1,2,3,4……

一阵寒风刮来,边上的红背心小个子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冲红袖章叫道:“这鬼天气!我说三排长,赶紧点分兵哦!”

点完人数,红牌军官大声问道:“八连和九连的班长都到齐了吧?”

早有人不耐烦应道:“齐了,齐了!分人吧!”

“分人!每排三个,你们自己挑!”红袖章一扬手,往旁边一站。

拿手电的人恶狼似的呼啦一下全扑了上来。

“这个壮实,我要了!”

“嗳嗳嗳,这个我先要的,九班长你别跟我抢啊!”

“狗日的,明明我先拉住的!”

“别抢别抢,特么的都是战友不是!?还分什么你我!”

……

二十四个新兵就像0元购物摊上的商品遇到了赶集大妈,在短短的几秒内被来自各方向的大手拽了过去,所有人还在懵懂不清的状态下,分兵就已经完成了。

庄严糊里糊涂被一名班长扯住,红背心小个子忽然走过来,对着拉住他的那名班长道:“八班长,这人是副连长要求放在我们二排的,你让给我。”

说罢,随便从旁边拉过一个新兵推到八班长面前,另一只手将庄严扯了过来。

现在的庄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周围都特么是一群狼,压根儿没照顾自己的感受。

红背心打量了一下庄严,用一种评价牲口的语调说:“胖是胖了点,不过练练还行。”

回头对一个披着军服的老兵说:“尹显聪,你们四五六班,每人一个,这个就给你们班。”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庄严。

尹显聪很不情愿地指着身边的徐兴国道:“排长,我要这个。”

庄严这才注意到,原来尹显聪抢到的兵居然是徐兴国。

真是见鬼了!

去哪都能和这个冤家碰面,还分到了一个排里……

边上的五班长牛大力倒是很高兴,笑嘻嘻道:“我绝对服从排长的安排!”

其实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三个兵里头,基础素质最好就是徐兴国。

都是带兵的,谁也不比谁傻多少,就像专业养殖户一样,瞅一眼自己的猪圈就知道那头猪是能出肉的好货。

尹显聪不满道:“狗日的牛大力,上回你丫先挑,这回怎么都轮到我了!”

长得跟牛一样壮的五班长牛大力用一种农民式的狡黠笑道:“四班长,我这不是服从排长的命令吗?”

庄严看着几人毫不顾忌自己感受仿佛在分猪肉一样挑肥拣瘦,对自己评头品足,却完全没搭理自己,心里的邪火冒了上来。

被人这般嫌弃,他这辈子倒是头一遭了。

“你们都嫌弃我,要不,把我退了吧……”

这话出口,庄严倒是有些后悔。

他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得罪眼前这几个排长班长。

所有人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没见过新兵这么有性格的,居然第一天刚到营区下车就嚷着让人将自己退回去。

愣了一下,红背心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都一样,不要争,先回去吧!”

说完缩着脖子穿着那件红背心扭头就往排房走。

牛大力得意洋洋地抢过徐兴国手里的行李袋,说:“跟我走!以后我就是你的班长了。”

六班长陈清明也领走自己的兵,最后,操场上只剩下庄严和尹显聪。

庄严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位四班长是个瘦高个,五官显得有些精致,没红背心小个子那种杀气,转念也想也好,倒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兴许更好相处。

跟着尹显聪进了排房,眼前黑乎乎一片,没有灯光。而且排房里的床位还没睡满,很多还是空着的,几顶白兮兮的蚊帐在

尹显聪打着手电,将庄严领到一个下铺,指着空荡荡的床板道:“你以后就睡这里吧。”

说完,取过庄严的背包,麻利地打开,变魔术一样在短短的一分钟时间里将蚊帐和床铺整理好。

“睡觉,明天睡到自然醒,我会叫你吃午饭,行李我帮你放好。”尹显聪说罢,提着庄严那个硕大的旅行箱消失在排房的尽头。

第6章 辗转难眠

躺床上,庄严翻烙饼一样怎么都睡不着。

庄振国啊庄振国,你可真的把你儿子我害惨了。

庄严现在觉得真的是暗无天日了,一个会武功的徐兴国就已经不好对付,再加上一个自己得罪透了的副连长李定。

接下来的军营生活……

庄严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开始胡思乱想,想着徐兴国会怎么报复自己,李定会怎么狂虐自己。

逃?

他的脑海里跳出一个字。

不过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毕竟当逃兵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除非迫不得已,庄严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干。

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母亲王晓兰的身上,虽然当爹的庄振国很坑,可是王晓兰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也许,求求老妈看看能不能帮忙调个部队之类,兴许还是有希望的。

想到这里,庄严又翻了个身。

虽然坐了十小时的火车,又在汽车里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然而睡意却像掉进了大海里的沙子,怎么都找不回来。

突然,他听见周围的黑暗传来了床架摇动的声音——有人在起床。

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这让庄严的神经再一次绷紧。

报应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来之前,庄严是向周围能打听的人都打听了部队里的一切——那些没有当过兵却仿佛队部队真实生活知道得似是而非的人都告诉他一个原则——千万不要得罪老兵,更不要得罪领导,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甚至有某个猪朋狗友还一本正经告诉庄严,那些老兵如果对某个新兵有意见,会在晚上趁睡觉的时候悄悄摸到床边,用被子蒙住那个可怜的新兵蛋的头,然后一顿暴揍。

庄严警觉地弓起了身子,虽然他知道如果真的老兵要揍自己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跟那些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比起来,自己弱鸡得就像一个婴儿。

所幸的是,脚步声朝着门口去了,很快排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庄严在黑暗中重重松了口气。

“新来的?”

庄严对面的一顶蚊帐忽然动了一下,裂开一道口子。

黑暗中,一个椭圆脸模糊地出现在视线里。

“嗨,跟你说话呢。”

对方看到庄严没动静,又锲而不舍追问:“我知道你没睡。”

庄严这回不能装死了,对面是谁他根本不知道,不过还是要面对,不然显得没礼貌。

“嗯,我是新来的。”

“我叫严肃,也是新兵,比你们早来两天。”隔着过道,对面伸过来一根胳膊。

庄严掀开蚊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周围。

他不知道现在排房里到底还有谁,万一被老兵逮到私下说话,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

对于部队生活,他还在惶惶不安的惊惧当中。

“没事,老兵和排长都出去接兵了,这两天都这样,陆陆续续有新兵过来。”

庄严这才将心重新塞回肚子里,也伸出手去,和对方握了握。

“庄严。”

“你哪的?”

“南粤。”

“噢,我四川的。”

俩人摇了摇手,终于松开。

庄严问:“严肃,这边的训练……辛苦吗?”

显然对面床的严肃没料到庄严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想了想道:“辛苦,现在咱们来的是1师,以前这个师是迎外部队,不过刚刚被确定为快反师的预选对象之一,所以训练很辛苦。”

庄严感觉喉咙里泛起一股儿苦味,仿佛嚼烂了一颗黄连子,问道“什么迎外部队?什么快速反应师?”

严肃道:“迎外部队就是专门给外国武官和军事观察团过来参观的部队,一向要求比较严格,快反师又叫做快速反应部队,也叫做应急机动作战部队,每个军区有一个,担负着值班任务,不过现在咱们1师只是作为选拔对象之一,还有一个是军区的3师,一年后总部会派人过来考核,看看两个部队哪个底子好,谁行谁上。”

听着严肃如数家珍,庄严的头皮开始逐渐麻烦。

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看来应验了。

李定那个黑炭头看来没有吹牛逼。

他咽了口唾沫,又问道:“这么说,这里真的不是什么后勤部队了?”

“当然不是!”严肃十分肯定道:“这可是一线的野战部队。”

忽然有觉得奇怪,于是问:“你问这个干吗?来的时候不知道吗?”

“不知道……”庄严哭丧着脸道:“我被自己爹坑了,他说是来军区后勤,去看仓库,守三年就可以回家……”

“噗嗤——”

没等庄严说完,严肃忍不住就笑了。

周围的床铺上隐约也传来了其他新兵的强忍着没爆发出来的笑声。

要说当兵还不知道自己去什么部队,这件事说起来还真算是个新鲜事。

不过偏偏庄严就是。

“别笑行不行,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当时我只看到征兵表示上写着陆军,后勤不也是陆军嘛……”

庄严的话,终于让许多睡不着的新兵笑出声来。

“你也够糊涂的了。”严肃忍住笑,安慰道:“不过也没事,当兵这事,一开始是难受,慢慢习惯就好。”

庄严不依不饶地问:“有没有机会能调走?”

严肃说:“你的意思是去后勤?”

庄严点头道:“对,调去后勤。”

严肃说:“倒也不是不可能,我们1师也有后勤部门,相对会轻松点,也有看守仓库的,不过无论怎么说,那也是新兵下连队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先熬过新兵期再说。”

“新兵期多久?”

“三个月。”

“三个月……”庄严觉得时间还是有点儿长,对他来说,最好一个礼拜,想了想又问道:“严肃,问你个事,我们能给家里打电话吗?”

严肃道:“可以,很快春节了,节前排里肯定统一组织大家去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平时还能写信呢不是?”

听说能打电话和写信,庄严总算稍稍平静了点。

至少还有机会不是?

“当兵怕吃苦,来当个什么狗屁兵?”黑暗中,从庄严前面的床铺传来了徐兴国的鄙夷至极的声音。

“我艹,这不是在车站作弊开砖那位兄弟吗?”庄严立马来了精神,他不想树敌,于是讨好道:“兄弟,我刚才也不是故意让你难堪,不过就是也想威风一把,没想到……”

“哼!”徐兴国重重了哼了下鼻子,没再吭声。

听口气,庄严知道俩人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回过头,他又问严肃:“对了,你怎么那么清楚部队的事情?”

严肃打了个哈哈,接着哈欠连天道:“家里有人当过兵,所以知道一些,不说了,明天我还要起床训练呢,你们来晚的可以睡到中午,我六点就要起床了……”

说完,掖好蚊帐,不再说话。

周围,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中。

第7章 第一天

在黑暗里翻来转去,转来翻去,一直磨蹭东方发白才睡去,迷迷糊糊过了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洪亮的口令声吵醒。

庄严猛地从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军用蚊帐顶。

坐起来环视周围,这时候他才看清了这个能容纳几十人的大排房。

其实这就是一间长方形的大排房,房间里每六张双人床靠在一起为一组,房间里一共有六组床铺,整整齐齐排列在排房南面,北面则是一溜老式绿色的木头柜子,柜子上整齐摆放着部队专用的绿色口缸和牙膏牙刷,毛巾则整整齐齐吊在床头一侧的一根铁丝上。

地面是水泥的,扫得一尘不染,砖墙上抹了一层白色的双飞粉,表面看起来很新,实际却十分简陋。

映入眼帘的,除了床单和毛巾的白,就是绿——床架绿色,柜子绿色,衣服绿色,杯子绿色……就连刷牙的口缸也是绿色。

庄严坐起来,摸着崭新的军被,人有点发懵。

才过去了短短的十几个小时,人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环境的快速转变让他的思维有种衔接不上的感觉——这回……自己真的当兵了?

想到要在部队一呆三年,一股隐约的后悔迅速滋长了起来。

如果当初不相信父亲庄振国的鬼话,兴许就不会被坑到这个什么快速反应部队里来。

什么鬼快速反应部队,这破房子……这破床……

排房外似乎有些热闹,庄严爬起床,套上冬季作训服,趿拉着解放鞋揉着双眼朝门口走去。

出了门,寒风灌进衣领,庄严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这是一座傍山而建的军营,布置过于简陋,营房的式样和结构完全是六十年代的风格。

马路和营区只相隔一排稀稀拉拉的九里香,偶尔可以看到一辆辆汽车在马路上飞驰而过。

一座座平房式的排房错落在山下,除了两个还算凑合的篮球场,其余全是泥地。自己所在的营房位于篮球场边上,正对着马路,偶尔看到有车呼啸而过。

比庄严先到的的新兵正在进行一些基本的军姿训练,一个肩膀上挂着一粗一细两条黄杠杠的五班长牛大力正在讲解一些基本的要领:“挺胸,收腹,两肩稍微后张,两腿夹紧,手指要并拢,中指对准裤缝线,头要正颈要直……”

那个名字叫严肃的新兵似乎也在其中,看到庄严,站在队列里的严肃朝自己这边丢了个眼神,挤了挤眼。

庄严注意到一个挂着红牌军衔的小个子,依稀就是昨夜的红背心,他在球场边摆了个小板凳,也不坐,在那里背着手踱来踱去,时而用三节头教官皮鞋去踢地上的小石子。

小个子也看到了庄严,朝他招招手,刮得不大干净的胡子茬下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过来!”

小个子军官朝他招了招手。

庄严赶紧小跑过去。

第一次和小个子打照面,庄严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站在小个子的面前,他尽可能做出恭谨顺从的模样。

小个子似乎根本没在意这些,从衣兜里摸出一份名册,问道:“庄严?南粤滨海市的?”

庄严点点头,算是回答。

小个子收起名册道:“严格意义上讲,你已经是半个军人了,按咱们部队的规定下级回答上级的问题,要说报告,懂吗?”

庄严道:“报告……”

小个子说:“我是排长,叫戴德汉,是你所在的新兵二排的排长,从今往后你就叫我排长吧。”

庄严说:“报告排长,我懂了!”

“把鞋给我穿好!稀里马大哈的,像什么样子!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模样!”戴德汉一边训斥,一边把目光投向了庄严的鞋子。

庄严赶紧穿好鞋子。

戴德汉说:“我先给你简单说一下我们部队的历史,你要记住我们部队是一支怎样的英雄部队……”

庄严想起了李定昨晚在卡车上已经提及不下十几次的部队光荣史,什么g军区陆军唯一快反部队,什么抗美援朝中让美军闻风丧胆的英雄部队,中央军委现在的某某首长曾经在哪个连队当过兵等等……

他不想再听一次这种唐僧念经一样的罗哩罗嗦,直接打断戴德汉:“排长,我知道我们部队是什么部队。”

戴德汉兴许是第一次看到有新兵会是这种反应。

之前来的新兵,每一个都老老实实听自己重述光荣史,然后一个个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表现出无比的崇拜。

这个兵,有点儿意思!

难怪李副连长亲自指定要将他放在自己的排里。

戴德汉是八连最傲气的一个排长,当然,在牛逼的部队里傲气,也要有牛逼的资本。

戴德汉有这个资本。

“你说说看。”

他笑吟吟地看着庄严,仰了仰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庄严把从李定那里听来的各种1师光荣史只字不漏的重复了一次。

戴德汉越听越满意,他喜欢这种有点儿傲气的兵,至少这一点,对自己的胃口。

“不错,不错,你小子哪听来的?”

庄严答道:“昨晚在车上,听接兵的首长说的。”

戴德汉说:“记性很好嘛,昨晚送你来的是李副连长,他指定要将你放到我们二排,我本来还不大愿意,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兵苗子。”

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来回踱步,忽然停下脚步道:“既然来当兵了,就好好当,不要胡思乱想,我也是南粤人,你将来好好干,也可以想我一样考军校当个干部什么的。”

庄严心里暗自嘀咕,鬼才愿意当什么军官,老子只是来混三年的……

不过听说戴德汉也是南粤人,倒让他十分惊喜,忽然明白了昨晚为什么那些班长在议论“南粤人不都是矬子”的时候,戴德汉的脸色会变得那么难看。

“排长老乡。”他伸手从兜里摸出那包红塔山,熟练地抽出一根双手递了过去,“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戴德汉一愣,转头看到庄严那张笑得跟菊花似的脸。

第8章 马屁拍在驴身上(感谢盟主庄不平打赏!)

“你这是干什么!?”

戴德汉温和的笑容如同扔进了冰天雪地,瞬间僵住了。

他的反应让庄严始料不及。

在庄严的世界观里,这年头,伸手都不打笑脸人,在地方上,哪个不喜欢别人见面就上烟套近乎的?

庄严的高中年代并不是完全在校园里渡过,九十年代初中期,整个南粤的沿海都沉浸在一片繁荣之中,各种金钱至上的“脑体倒挂”观念甚嚣尘上。

例如什么“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什么“拿手术刀不如拿剃头刀”,还有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之类……

正如庄严的哥哥庄不平,本来只是一个乡镇企业局的干部,在那个年代里毅然辞职下海当了个体户,很快就搭上了改革开放的便车,两三年间就发得不清不楚,身价早就过来百万。

在这种狂热的经济浪潮中,庄严身处其中难以独善其身,高三整一年里,这厮去学校上课的时间不到一半,另一半都以病假的形式请假,实则跑到庄不平的公司里帮忙做生意。

九十年代初中期的生意场颇有些江湖气匪气,做生意的老板很多大字不识几个,眼里没有法律只有钱,动不动就挥舞着两三万一个的水壶大哥大叫嚣要砸爆谁谁谁的脑袋。

在这种氛围里,庄严虽说不是五毒俱全,至少也一身臭毛病,抽烟喝酒什么都会,最厉害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过,这一万事万灵的招数,在戴德汉这里似乎一点都不好用。

“我这不是……排长,咱们老乡嘛,您以后多关照……”

庄严话音未落,就被戴德汉冷冷的声音打断。

“我说难怪李副连长将你交给我的时候说过,你这小子一肚子的坏水,让我好好调教你,看来他这话是说对了。”

说罢,朝庄严手里的烟看了一眼道:“把烟收起来!”

口气严厉,不大声却很摄人。

庄严吓得手一抖,赶紧把烟收好。

戴德汉伸脚在庄严弯曲的膝盖上轻轻踢了一下。

“给我站好!吊儿郎当的像个什么样子!”

庄严大气都没敢透一口,心里暗暗叫苦,自己这个马屁可算是拍在一头犟驴身上了。

这明明是戴德汉先告诉自己,俩人也算同一个省的老乡,却等自己示好的时候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看起来,这怎么都像一场阴谋。

戴德汉又开始踱起他的方步,绕着庄严转了一圈,就像牲口市场上的人看一头牛羊似的。

“记住,在部队讲的是五湖四海,没什么老乡老乡的,部队最忌讳就是搞小团体,这会害死你!我是你排长,不是你什么几把毛老乡,记住没有!”

“记住了!”庄严只能装作心悦诚服地回答,这个小个子自己算是摸透了,不好对付。

用时下时髦的话,叫有病!

正常人不跟病人计较,哼!

“至于烟嘛……”戴德汉拖长了调子,“部队没有规定不能抽烟,所以我不会没收你的烟,但是我告诉你,最好戒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看着戴德汉眼中狡黠的目光,庄严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埋什么药。

后悔?

他当然不会信。

“我尽量……”

戴德汉一眼就看透了庄严那点小心思,转身朝着操场招了招手。

“尹显聪过来。”

昨晚那个挺嫌弃庄严的四班长很快小跑到了面前。

“把他带进去,教教他整理内务那些基本的东西,还有按规定把他的行李规整一下。”

尹显聪看了一眼有些惶惶不安的庄严道:“走吧,回排房,我教你基本的内务整理。”

这是庄严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内务整理”。

内务整理的第一项就是叠被子。

老兵们的床头的被子永远方方正正有菱有角,彷佛刀子切过,尺子量过一样,就跟切出来的豆腐没俩样。

蹲在庄严的床前,尹显聪三下五除二,给庄严把杯子叠成跟老兵差不多的模样。

趁着尹显聪给自己做内务示范的时候,庄严仔细打量了自己当班长。

尹显聪看起来没有李定的那种杀气,没有戴德汉的严厉,甚至看起来不如五班长牛大力那样浑身肌肉牛一般强壮。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清秀。

虽然这个词形容男人显得有些怪,尤其用在军人身上,可是这就是庄严对尹显聪的第一感觉。

尹显聪的五官都颇有些女性化,尤其是那双眼睛,颇有些女人丹凤眼的意思。

但庄严觉得这是好事,至少没那么凶悍的班长自己也不会吃太多苦。

当然,这只是庄严的错觉,很快他就知道尹显聪内敛的外貌下隐藏的厉害。

被子很快叠好了,在尹显聪的手里,庄严狗窝一样的被子变了个样,就连白床单也被抹得平平整整,看不到一丝皱纹。

“我去!牛逼啊!”

好奇的庄严惊呼着,伸手在被子上东捏一下西摸一下。

里面没有任何的支撑物,不过是一床棉花而已,可它如今真的就像豆腐块一样整齐。

“你试试。”尹显聪说。

轮到庄严自己叠的时候,头就大了两圈,被子在自己手里怎么都不妥帖,东歪西斜跟一团没揉好的面似的。

尹显聪教了几次,看看时间不早了便道:“时间有限,就这样吧,你的被子是新的,还不算好叠,只要多练练,以后就能叠好。放心,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练。”

转身又将庄严的行李箱拉过来,指着说道:“打开。”

庄严只能老老实实将行李箱打开。

尹显聪一边翻,一边笑了起来。

“那么多便服……还有运动鞋……皮带……你觉得你以后这三年还有机会穿吗?留下一套便装,其余全部寄回去!”

忽然,翻到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硬梆梆的,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什么?”

庄严笑嘻嘻道:“烟。”

尹显聪面无表情道:“打开。”

庄严说:“班长,不用了吧……”

“打开!”尹显聪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庄严的额头上渗出了汗,心里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早知道要检查得这么仔细,自己就该将这玩意拿走……

现在好了,完了。

是祸躲不过。

庄严只能磨磨蹭蹭蹲在地上,拿着那个黑色的塑料包,就像手里拿着一颗滚烫的山芋。

“要不要我亲自帮你打开?”

尹显聪那双略带女性味道的双眼中射出了寒光,庄严的双眼一碰,心脏噔噔猛跳几下。

第9章 不省心的新兵蛋

尹显聪脚步匆匆,走到了操场边,站在了戴德汉的身旁。

“排长。”

“有事?”

戴德汉目光还停留在操场上那些新兵身上,对于一个排长来说,新兵的基本素质从这一点一滴的队列动作中就能看出来,一个简单的齐步走,就能看出身体协调性。

“那个新兵,庄严。”

听到尹显聪提及庄严,戴德汉立即来兴趣了。

他很清楚,那个兵绝对不是省油灯,是个不省心的主儿。

“他怎么了?”

尹显聪苦笑了一下道:“这小子带了五千块现金。”

“什么!?”戴德汉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的工资也就五百多而已。

那是他足足十个月的工资。

戴德汉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让他留下一千,其余寄回去!”

“他还带了个存折……”

“存折?”

“里面我看了余额,有一万块。”

“什么!?”

戴德汉差点从小板凳上蹦起来。

“一万!?”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秒钟后,他命令尹显聪:“让他马上给家里人寄回去,挂号信寄去,瞎胡闹!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度假村!?还是游乐园?带那么多钱过来想做什么?”

等尹显聪走了,李定却来了。

“阿戴!”

他远远地叫着。

看到李定,戴德汉忍不住苦笑起来:“我的副连长大人,你可真的对我好关照,把这么个兵弄到我的排里。”

李定一愣,问道:“什么兵?”

“就那个叫庄严的。”戴德汉笑着指指排房:“这小子可真不是省油灯啊,第一天过来,就打算和我套老乡交情。”

李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他啊?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又滑又赖,你知道昨晚我为什么把他放在你的排里吗?他本来是钟山接的兵,我要过来的。”

戴德汉说:“副连长,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人家都是将好兵往自己的连队抢,你倒好,抢个少爷兵回来。”

李定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我把他要过来不是没原因的,你想听听我的理由吗?”

“那我可得好好听听。”戴德汉道。

李定说:“这小子的确一身臭毛病,昨晚在火车站还差点把我弄得下不了台……”

他将昨晚庄严在火车站里作弊表演硬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的确是个屌兵,不过我就喜欢这种屌兵,没错,这种兵是最难训的,但是一旦训好了,那就比别的兵更厉害。我说阿戴,这是块好料子,玉不琢不成器,你是咱们连最有水平的排长,这一点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他放在你的排里。”

听到李定夸奖自己,戴德汉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那是,这种兵,你放哪都不行,放我这里倒还是有点儿希望的……”

“少特么给我见点光就灿烂。我可告诉你,今年的训练任务很重,他们这批新兵是历年来占比率最大的一批新兵,由于前几年裁军的影响,今年咱们师老兵退伍达到了整个部队的75%,几乎抽空了我们部队的骨干力量。”

“现如今改革开放了,到处都是花花世界,这些兵也没几个像咱们当年那样肯留在部队里踏实干的了,庄严这批新兵数量是历年来最大的一批,偏偏我们和3师又被选定为两支预选快速反应师的单位,只有一年的时间就要接受总部的考核了,那天团里的动员大会我去了,团长敲桌子了,说师长在团级干部会议上表态了,一定要在总部考核上胜出,抢到快速反应部队的名头,否则就让团长他们卷铺盖准备转业去。”

戴德汉笑了:“我们的白面书生师长,还看不出真有这种魄力啊。”

李定说:“王师长还好说,蔡副师长更坚决,他说了,要亲自组一个训练督导小组,随时随地不提前通知,直接就下到连队抽查训练情况,你也知道,老蔡是打过仗从死人堆里出来的,又是训练尖子出身,他可不好糊弄……”

听到蔡副师长的名字,戴德汉点头道:“没错啊,当年黑老蔡还是集团军里当作训处长的时候,我到军里参加尖子集训就是他负责带队的,结果老子一个月练烂了九双解放鞋,津贴费都不够买鞋子用的……如果是他亲自抓,恐怕下面团里都得鸡飞狗跳了。”

聊到这里,俩人忽然冷场,陷入了沉思。

许久,戴德汉问:“副连长,你知道庄严这小子带了多少钱来当兵吗?”

“多少钱?”

“连带存折和现今,一共一万五。”

“一万五!?”李定也吓了一跳。

作为老资格的上尉副连长,他的工资还不到一千。

戴德汉说:“我在想,前两年大裁军的时候,我听说你已经够条件走的,为什么不走?现在很多干部都想着早点转业,回地方捞钱去,你老婆孩子都在老家等你呢……”

李定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廉价白沙,点了根,喷了口烟。

“是啊,我本来可以走的,为这事,你嫂子还埋怨过我。”李定一年吸着白沙烟,一边道:“我也知道回地方能找个不错的单位,我老家也是沿海,再不济下海自己搞点生意什么的,像我们这种生死都见过的,蹲过猫耳洞喝过泥浆水的,总不至于混得比别人差……”

停了一下又道:“92年边防部队的兵裁撤过来我们连的时候,我是唯一从边防部队跟过来的干部,当时部队的意思是总得有个老部队的军官跟着兵走,否则谁镇得住那些妖里妖气的老兵?上级让我留,我就留了……”

戴德汉说:“现在,后悔了吗?”

李定笑了:“后悔个屁!阿戴啊,我李定没那么高尚,不过我那么多战友死在南疆战场上,埋在了麻栗坡的陵园里,相比他们,我算是走运的。”

他环视周围,看着那些新兵在老兵的指导下训练队列,忽然感慨道:“我对部队还是有感情的,这个世界,有人做聪明人,也总得有我们这帮傻子对吧?大家都去捞钱了,谁来保家卫国?没人当兵了,这个国家怎么办?没有了国家,你以为还能发家致富?反正部队要我留一天,我就干足365天,等哪天部队说,李定啊,你可以退役了,那么我没二话,打起我的背包就走……我走……”

戴德汉转头看着李定,这位副连长身上有三处伤疤,那是战争留给他的勋章,他是靠军功提干的,而此刻,这个铁打一样的汉子眼角竟然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着亮光。

第10章 挑衅牛大力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陆续续有新兵抵达新兵营。

由于新兵没到齐,所以训练暂时还没有展开。新兵蛋们每天除了跟着自己的班长学学怎么叠被子之外,就是被带到排房旁的操场上学习最基本的军人队列姿势。

这种低强度的训练时光让庄严一度兴奋不已,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原来所谓的什么鬼快速反应部队也不过如此嘛!

当然,庄严那点小心思还是没有放弃,他给家里寄出了第一封信。

在信中,庄严将新兵营描述成地狱一般可怕,极尽诉苦之能事,添油加醋地描绘自己班长和排长的严厉,在信件的末端还不忘小小威胁了一下庄振国,声称再不来搭救自己送去后勤部队,那么他们可能要面临着有一个逃兵儿子的事实。

即便在这种低强度的训练时光里,庄严那种无赖的性子还是让他又一次得罪了人。

这一次,得罪的是五班长牛大力。

牛大力,人如其名。

庄严觉得这家伙的爹妈简直就是为自己的儿子起了一个恰如其分到极致的名字。

牛大力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孔武有力,虽然个头不算特别高大,可是一身暴突的腱子肉,往那里一站,总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感。

庄严最反感就是牛大力在寒冬腊月里还经常在排房中穿着那件印有“1师教导大队”字样的蓝背心,手里拿着一个体育用品店里买来的十公斤杠铃做单手弯举。

每次做完,必定要伸出前臂,然后弯曲,让小山包一样骇人的二头肌完全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到临了,环视所有新兵,用一种带着轻蔑和挑衅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看看!见过那么大的二头肌吗!?”

之后就在一片新兵违心的赞叹和奉承声中陶醉自得。

每当这时候,一向自诩靠脑子吃饭的庄严就在心里嗤之以鼻。

这有啥了不起?

牛是力气大,可是牛却耕田!

这都什么年代了?这是靠脑袋吃饭的年代!还比力气?还不如比脑子好不好使!

当然了,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意淫一下,表面根本不敢透露半句,牛大力一看就是肌肉比脑髓发达许多的人,何况又是别班的班长,犯不着跟他过不去。

不过进入军营的第三天,庄严还是招惹上这位一根筋的主儿。

起因是内务训练。

这种机械重复而且枯燥无味的训练几乎每次都持续好几个小时。

往往是班长示范,然后新兵依样画葫芦去做,班长在一旁讲解技巧。

看起来叠个被子并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要达到老兵的要求。

被子叠出来不光是要呈豆腐块形状,而且不能有一丝的弧度,完全要平直,如刀削一样四四方方。

“你看看你们!叠个被子都叠不好!还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军人!?就你们这副尿性,别说是当兵了,就算是当民兵都不够格!”

这天是牛大力负责内务训练,他手里拿着一根武装带,在床架前的过道上来回走动,就像监狱管教在巡视他手下的犯人。

“你看看你叠的是什么玩意?这是内务吗?这是屎!一坨屎!知道屎是什么样的吗!?”

“看看你叠的什么玩意?你什么毕业!?啊?高中?高中生就这点水平?连我初中生都不如!”

牛大力是从闽南农村入伍的,文化水平实际上不高,不过人倒是肯吃苦,所以当上了班长。

但是他对比自己学历高的人有着天生的愤懑,一旦逮到机会就会拿新兵的学历作为讥讽的对象。

庄严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就问牛大力:“报告班长!”

“说!”牛大力扬了扬武装带,一脸意犹未尽地说道:“庄严,你是不是也连被子都叠不好?看看你这种少爷兵,在家连家务活都没干过是吧?”

庄严笑嘻嘻道:“是是是,班长说得对,我在家里还真的没做过家务,不过我就有个问题。”

牛大力道:“说,什么问题?”

庄严眼珠子一转道:“这部队是用来干嘛的?”

牛大力想都不想说道:“当然是保家卫国啦!”

庄严又问:“叠被子跟保家卫国有什么关系吗?”

牛大力愣了一下,一时语塞。

其实庄严知道这问题实在是强词夺理,不过他就知道牛大力嘴拙,比力气自己是比不过牛大力,可是说到耍嘴皮子,他庄严甩牛大力十条街。

牛大力挠头想了好一阵,的确没想出叠被子和保家卫国之间有什么固然的联系。

所有的新兵都悄悄捂着嘴,想笑不敢笑。

牛大力的脸皮一点点变紫,最后恶狠狠地白了庄严一眼,过来狠狠把他的被子抖开冲着他吼道:“他娘的新兵蛋子怎么那么多问题,让你叠你就叠,少给我耍嘴皮子!再罗嗦我让你到操场上跑十个圈!”

庄严大声应道:“班长,我这是在向您请教问题!我是新兵,请求班长解释一下叠被子和保家卫国之间的联系!”

然后得意洋洋地站在原地,挑衅一般盯着牛大力。

牛大力脸上一阵紫一阵青,表情变幻不定。

最后,他并没有回答庄严的问题,而是一步步朝庄严走来。

庄严忽然意识到自己玩过火了。

这可是班长,自己图一时的痛快,竟然当众损他的面子,他怎么会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额头上冷汗就沁了出来。

现在,他有些后悔了。

第11章 一切从头学起

第一次和牛大力的冲突结果是,庄严背着自己的背包在大操场上跑了十圈,直到尹显聪过来叫他吃午饭的时候还有四圈没完成。

庄严已经很久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路程了。

大操场绕一圈四百米,十圈其实就是四公里,庄严跑得有种要断气的感觉。

这让庄严怀念起初中年代。

那时候的庄严酷爱足球,几乎每天晚上都去踢球。后来还去少年宫参加了一个私人承办的足球俱乐部的少年队,下午第三节课经常旷课参加少年足球队的训练。

踢球的后果是每天晚上写作业都昏昏欲睡,成绩一落千丈。

作为父亲的庄振国暴跳如雷,出于一个老侦察兵的特有思维,他按兵不动,偷偷跟踪之下发现了庄严的小秘密,在某天带着几个警察冲进了足球队的训练场,当着所有队员的面将庄严的球鞋扔进了旁边的湖里,然后警告教练如果继续允许庄严过来踢球就会以拐带人口的罪名告上派出所。

那天是庄家两父子关系的转折点。

欲哭无泪的庄严眼睁睁看着父亲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将训练搅黄,然后扔掉了自己的球鞋和足球。

从那天起,无论庄振国要求什么,庄严都会采取一切办法对抗。

高中的三年,庄严不再踢球,抽烟喝酒样样学全了,把庄振国气得七窍生烟。

如果是初中的体质,跑这四公里还真不在话下。

进入军营,庄严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适应这种生活。

部队不是家里,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见了有军衔的人就要立即起立站好挺胸抬头叫“xx好”,这个xx实际上是职务,只可惜庄严压根儿分不清什么军衔什么职务。

不光是庄严,所有新兵都一样,全排能分清军衔的只有那个第一晚就和庄严交上朋友的严肃。

所有的新兵最后都用“首长”俩字来代替“xx”,反正管他是兵是官,叫“首长”总不会错。

最让庄严头疼的还不是内务和严格的军衔制度和规矩,还有就是洗澡。

没错,是洗澡!

当第三天晚上,牛大力带着整个排的新兵一起出去洗澡的时候,庄严这才见识了什么是部队式的“洗澡”。

当一个排的新兵穿过马路,去到营区对面小树林里的洗澡地点时,庄严惊呆了!

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班长!就在这里洗澡!?”

他首先尖叫了起来。

这里没有灯,没有墙,更没有房间,甚至连个简单的围栏都没有。

天就是房顶,地就是地板。

只有横在所有人面前一口直径十米的井——这就是洗澡用的水!

庄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牛大力。

后者却毫无羞涩,当众哧溜哧溜将自己身上的军装扒了个精光,只留下一条绿色的军用大裤衩,麻溜地将衣服挂在旁边的小树桠上,拿起黄色的军用水桶,在黑暗中露出一口白牙。

“怎么?大惊小怪干什么!?没见过部队的洗澡间啊?!”

“我……”庄严差点要骂粗口。

在家里,这种12月中旬的寒冷天气里早已经开热水器了。

在零上6度的寒风中,庄严差点没破口大骂。

“来来来!在我们部队啊,洗澡也是有技巧的!”牛大力丝毫不在乎庄严的感受,在他看来,少爷兵就是少爷兵,他也乐于看到庄严出洋相。

他拿起一只桶,用小背包带绑住水桶耳朵,然后一手攥住一头将水桶扔进井里。

在庄严惊愕的目光中,黄色的军用水桶晃晃悠悠落下,足足落了五米左右才啪一声摔在水面上。

牛大力熟练地将桶先往左一带,然后猛地从相反方向一扯!

水桶稳稳当当翻了个身,口朝下扣进水里。

牛大力三下五除二毫不费劲将一桶水麻利地提上井沿,然后高高举起往脑袋上兜头一淋!

“爽啊!!”

他爆喝一声,仿佛吃了兴奋剂,另一只手抓起旁边肥皂盒里的肥皂在身上猛涂。

“记住了,动作一定要快!尽量两桶水搞定自己!第一桶淋湿身子,最快的速度刷好肥皂,然后另一桶水洗干净泡沫……”

话语间,牛大力已经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雪白的泡沫中,就像个雪人。

在脑袋上狠狠抓了几把,又伸手进大裤衩里抓了几把,他再次甩出水桶,瞬间又拉上来满满的一桶水。

哗——

第二桶水从头淋到脚,酣畅淋漓一气呵成。

“搞定!”

淋掉泡沫的牛大力开始飞快地用毛巾擦干身子,跑到小树脱掉大裤衩露出古铜色的屁股,很快换上干净衣服。

“都看清楚我的示范没有!?就按我说的做,洗澡要快!要狠!不要迟疑!脱衣服的时候有点儿冷,但是水淋下去你就不冷了,井水冬天是暖的!”

“我信你个鬼!”庄严张大嘴巴看着嗨翻天的牛大力,心里暗自嘀咕。

看到周围的新兵们没有一个敢脱衣服,牛大力不悦道:“都扭扭捏捏干嘛,都是大老爷们,身上有的谁都有!别以为就特娘的你才有把儿!”

还是没人敢动。

虽说南国的冬天没有北方的冰天雪地,可这寒风穿透力极强的,属于魔法攻击!

“都给我听口令了!”牛大力虎下了脸。

他知道自己必须用强,下死命令才行。

“二排的兵都听好了!脱衣服!这是命令!”

所有人听到命令,下意识开始脱衣服。

“死就死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庄严也不愿意丢脸,一咬牙,脱掉了冬季作训服,又脱掉了里头的秋衣……

寒风刮过。

庄严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发出格格的响声。他抖抖索索地将小背包带绑在了桶耳上,然后学着牛大力的样子一抛,然后一拽!

水桶仿佛故意和庄严作对,像条死蛇一样横在水面,压根儿捞不到多少水。

“我……艹……”

一股儿清水鼻涕从庄严的鼻孔里耷拉出来。

“见鬼了……”

一想到未来几年都要在这种环境下度过,他立即有了要投井的冲动……

第12章 开训日

在洗澡这件事上,庄严的自信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耍嘴皮子来得容易,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实打实要干出来的。

例如打水洗澡就是。

不会就是不会,不懂就是不懂,不是靠动动嘴皮就能让桶跳进井里装满水上来。

徐兴国在一旁看着庄严那副要死不活的窘态,故意站在他的身边甩桶。

也不知道怎么地,徐兴国用起水桶来得心应手,熟练程度一点不亚于五班长牛大力。

淋水的时候,还故意溅了庄严一身。

大冬天里,光身子穿着个裤衩也就算了,被水一淋,庄严觉得自己浑身都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我……我艹……我说你个徐兴国能不能看着点倒水……”

徐兴国光着身子擦肥皂,一头泡泡遮住了视线,于是抹了把脸道:“嘿!你连砖都能开,就这一桶水能难倒你?”

庄严知道徐兴国这是故意奚落自己。

火车站里结下的梁子,这家伙还没忘呢!

徐兴国冲干净了身上的泡泡,抹干净身上的水珠,看着每次小半桶水往上扯的庄严,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问道:“我说同志哥要不要我帮你打点水?”

庄严脸皮子抹不下去,求谁也不能求徐兴国不是?

“一边去,老子就喜欢慢慢洗,哪像你们洗澡,水过鸭背……”

话音未落,他再次凄厉地尖叫起来。

“啊——”

一桶满满的井水从身后兜头淋下,将庄严浇了个透。

牛大力拿着水桶在身后,不耐烦地催促:“庄严你给我快点,就你那姐手姐脚的熊样,人没洗干净就感冒了!”

虽然被淋了个透,但庄严却感觉比刚才好受许多。

五班长牛大力说得没错,这种环境下洗澡必须讲究个快字,而且,他终于体会到一个常识——冬天的井水,真的是暖的。

回到排房,这天晚上来了最后一批新兵。

在军营里待了三天,兵员总算到齐了。

翌日一早,团里来了几辆卡车,把新兵们拉到位于某镇的团部参加新兵开训动员。

团部距离新兵三营有二十多公里距离,驻扎了团机关和两个步兵营,还有一个炮营。

和新兵三营最大的区别在于房屋和训练场,团部里全都是整齐划一的漂亮三层水泥营房,有着规范的训练场地,整一个团驻地大得没边没际,光是一个大操场就足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

庄严忍不住低声嘟哝:“怎么咱们营跟后娘养的一样,别人住新房子,咱们新兵营都是东倒西歪房,风大点都能吹倒……”

这话很不幸让带队的李定听见了,结果又赏了他一双白眼。

按照引导人员的指示,庄严跟在队伍后面进了大操场。

这个椭圆形的大操场实际是个阅兵场,其中一面是阅兵台,两侧都是一道道的阶梯式水泥座位,另一面就是一座山坡,是个天然的靶场。

全团的新老兵都到齐了,黑压压一片涌动的人头看起来如同蚂蚁似的密集。

庄严坐在水泥台上,远远看到主席台上悬挂着一幅横额——步兵1师312团某某年开训动员大会。

开训动员大会?

庄严忍不住转身问边上的严肃:“我说,什么叫开训动员大会?”

严肃说:“每年老兵退伍至新兵到齐之前,部队是半训时期,等所有新兵到了,就一定会开动员大会,意味着从今天开始,部队进入全训状态。”

“全训状态?”庄严还是没听明白。

对于他来说,这些军用术语都很陌生。

严肃意味深长地笑着道:“那就是说,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正儿八经接受属于新兵的训练,算是正式进入新兵期了。”

庄严顿时感觉头顶一片乌云飘过,不祥的预感潮水一样漫上心头。

一番沉闷的团领导动员讲话过后,新兵最喜欢的军事表演终于登场。

“下面进行的是实弹射击表演……”

一个胳膊上套着红袖章的值班军官站在新兵们面前,用一个扩音器介绍道:“今天担负射击表演任务的是二营四连的老兵们,抗美援朝作战中,二营四连是第一个突破三八线的连队,被我军委授予‘三八线尖刀英雄连’称号……”

新兵们按捺不住好奇,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

约二百多米开外,竖着八个胸环靶,四个老兵全副武装在哨声的命令下如猛虎下山,从训练场边上的壕沟处跃起,扑出二十多米后快速卧倒在地,人还没停稳当,手里的81式自动步枪“啪啪啪”响了起来。

远处的铁制半身靶一个个落地,每个靶子后面掉出一幅红色大字,八个靶子组成了一句话:首战用我,敢打必胜!

看台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新兵们憋红了脸蛋,好多人忍不住大叫“好!”

最后出场的是特务连的老兵,先表演了空手对白刃、捕俘杀敌等动作,然后老兵们扔出几个发烟罐,白蒙蒙的烟雾顿时笼罩了训练场中央。

新兵们正纳闷,忽见一辆东风大卡车在烟雾中冲将出来,两辆侦察三轮摩托紧随其后,很快追上卡车。

车斗里的侦察兵一个个鱼跃,迅速攀上卡车,和车厢里的人搏斗起来,将车厢里的“敌人”一个个制服后抛进摩托斗里……

正当新兵们看得目瞪口呆之际,一列五辆侦察摩托从训练场边冲进,车还没停稳当,车斗里的武装侦察兵已经一个鹞子翻身,滚在地上,以跪姿对150米外的一串气球进行射击。

一阵急促的枪声过后,那些红色的气球全成了碎片……

之后又是硬功表演,开砖、开啤酒瓶、断棍……

……

徐兴国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居然不计前嫌,边拍手掌边用手肘撞着庄严,大声道:“你看你看,真带劲!”

看着他兴奋的模样,庄严心里惴惴不安地琢磨起来。

带劲?

恐怕训练强度更带劲!

想到这里,再想到刚才严肃的一番话,庄严的脸唰地白了。

大操场上,枪炮声隆隆,庄严却像个丢了魂的鱼儿,内心一片空白。

这回,是真的完犊子了。

第13章 这才是新兵期!

回到三营,戴德汉集合了所有新兵,在队列前面一边说一边把拳头攥得嘎吱响。

“刚才的表演大家都看到没有!?如果你们肯不怕苦不怕累跟着我练,我保准你们也能成为像老兵那样牛逼!从今天开始,你们正式进入新兵集训阶段!欢迎你们加入到g军区陆军快速反应部队,这里是新兵八连二排。我叫戴德汉,你们也可以叫我排长,也可以叫我戴排长,但不能叫我戴德汉!”

老戴的话里充满了力量,一种很能鼓动人的魔力。

“每年的新兵训练期结束的时候都会有一次统一考核,全团的三个新兵营一共八个连队会评出一个优秀新兵连,而每个营还会评选出一个优秀新兵排,你们想不想拿到优秀新兵排的锦旗!?”

看到没人回答,戴德汉又问:“想不想?!”

“想……”

终于陆陆续续有新兵做了回应。

“妈了个巴子的!声音像女人一样!再问你们一次,想不想?!”

“想!”

“想不想?!”

“想!!”

声音越来越大,庄严觉得屋顶似乎都要被掀掉。

那年那月那日那一刻,挂着红牌军衔的排长戴德汉站在一群新兵面前激情洋溢地发表着属于他的演说。

队列中,所有新兵都沉醉在一种奇妙的感觉里——既期待,又害怕;既热血沸腾,又惴惴不安。

庄严悄悄侧了侧头,看到尹显聪肩膀上三条大小不一的黄杠杠在墨绿色的肩章底色下显得分外夺目,有一种莫名的神圣感。

草场外的公路有汽车驶过,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阵“唔唔”的响声。

对于庄严来说,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时代开始了。

在没了枪林弹雨的和平年代,在很多人的眼中,军人已经失去体现价值的舞台。

像庄严这种城市里的小青年,戎边卫国只是个光辉而遥远的理想,嘴上说说还可以,如果真要像那些动员大会上表演的老兵一样玩命地干,却每月只拿几十块的津贴,对他来说绝对是一宗不能容忍的赔本买卖。

戴德汉的动员讲话完结后,庄严坐在自己的床铺前的小板凳上,忍不住唉声叹气。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铺的徐兴国。

在团里的开训动员结束回来后,徐兴国就踌躇满志坐在床前边的板凳上,一遍接一遍卷自己的背包带。

卷好了,又拆开,拆开来,又卷。

他一刻不愿停手,兴奋得像一个犯了多动症的孩子。

看着徐兴国的亢奋样,庄严烦躁地说:“我说徐兴国你折腾什么呀,精力过剩?”

徐兴国侧头看了一眼庄严,忽然道:“我看到你刚才在叹气,你叹什么?”

庄严说:“你先告诉我,你那么兴奋为什么?”

徐兴国说:“我们部队是陆军的精锐部队咧!多牛啊!你看那些老兵,多牛啊!我将来也要像他们那样,我还要考军校。嘿!当军官!想想都牛!”

说完扬起脑袋,陶醉地微合着双眼,彷佛看到那很笔挺的军官服已经套在身上。

庄严不以为然嗤了一下鼻子说:“牛?是啊,很牛,现在太平盛世,没仗打,这么牛给谁看?当军官?你看那些军官工资多少?还没我在家吃一顿饭的钱多。”

这回轮到徐兴国嗤鼻子了:“切!谁像你这种城市兵,娇生惯养细皮嫩肉,我当兵之前就想得很清楚了,当兵不怕苦,怕苦不当兵,既然来了,就算是刀山火海都要趟一把,我才不做胆小鬼!”

几天下来的了解,庄严其实对徐兴国还是有一定的认识。

这家伙是个体校生,大学没考上公费线,自费对于徐家来说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徐兴国选择了从军。

从这一点上,徐兴国是有足够资本鄙视庄严这种少爷兵的。

不过在庄严看来,徐兴国就是个傻子。

出生在南粤沿海城市的庄严过早地接触了生意场,见多了腰缠万贯的老板们,他的思维观念完全是商业化的。

做生意讲究的是效益。

新兵一个月30元的津贴费,还不够买几包红塔山的,要为了这30元拼命,有病?!

这天晚上,庄严又失眠了,直到夜里12点才混混睡去。

没想到刚刚进入梦乡,一阵急促的哨子声响彻了整个排房。

“紧急集合!”

黑暗中,尹显聪的声音在排房里响起。

接着……

接着整个排房就炸窝了。

紧急集合这个科目是新兵必训科目。

这两天,每一名新兵都会接受紧急集合训练。

紧急集合训练说简单也很简单,说不简单也不很不简单。

紧急集合训练是规定士兵在三分钟以内完成所有装具的携带在身上到指定地点集合,这其中包括打背包、背上枪支、防毒面具、水壶、手榴弹和挎包……

最要命的是所有一系列的动作要在无光的条件下进行,全靠手感和熟练程度。

其实相对于老兵的紧急集合,这已经轻松了许多,因为新兵还没有发放枪支和武器。

庄严像只受惊的兔子,慌里慌张地从床铺上弹了起来。

整个排房都陷入了一片咣当作响的嘈杂声中,铁制的双层床铺都在摇晃,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摸索着捆背包。

庄严好不容易在床头摸到了小背包带,嘴里不断念叨着捆绑背包的要领。

“三横压两竖……三横压两竖……”

捆到一半,庄严发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自己忘了到底横捆了几次……

只要捆绑不标准,出去肯定要挨训。

手忙脚乱的当然不止庄严一个。

黑暗中,除了水壶碰撞在床架上发出的响声,还有背包带在被子上穿来插去的声音,穿衣服的悉嗦声,全都夹杂在一起。

忙中出错的新兵们开始发出令人捧腹的惊叫。

“操!郭向阳,那是我的背包带!”

“我的鞋子,我的鞋子!谁拿了我的鞋子!”

“徐兴国,小心你的水壶啊,砸到我了!”

“谁的臭袜子落到我的头上了?!谁!?”

第14章 让人绝望的紧急集合

人生的第一次总是错漏百出的。

二排的第一次紧急集合从效果上绝对算是惨不忍睹。

当最后一名来自山东的新兵郭向阳背着一身响叮当松垮垮的装备跑出排房门口,站在队列前喊“报告”的时候,排长戴德汉黑着脸看了看手表。

“我说阿戴!”

操场的另一边传来了一排长的喊声。

众人一看,是一排长站在不远处。

一排也在组织紧急集合。

和二排不同的是,一排似乎早已经集合完毕。

一排长手里拿着大檐帽,扎着武装带,一手叉着腰肌得意道:“我这边最慢的一个用时六分钟,我看你那边都超过十分钟了,不行啊!得好好练了!”

“少特么跟我得瑟,老吴,你滚一边去!”戴德汉气势上一点没输,“这不就是第一次组织吗?咱们好戏在后头!”

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身体却很诚实。

在队伍面前,戴德汉又开始跺起自己的小方步。

“十分二十三秒……十分二十三秒……”

不断重复了几次这句话之后,他停住了脚步,头一转,看着自己手下的新兵,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狼,顿时暴走起来。

“就算我在排房里放的是一只乌龟!十分钟它也爬到我这里了!”

说完,走到队列里,从每一个新兵身边路过,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每一个人身上的背包。

“你的鞋子呢!?”

“报告排长……不知道……”

“挎包里的口缸呢?!”

“报告排长……忘了……”

将所有人的背包都扫了一次,戴德汉回到队列面前,对尹显聪一摆手。

“跑几圈。”

尹显聪立即举起手:“都有了,向右转!绕着操场给我跑!我喊停再停!”

二排的新兵开始在大操场上绕圈子。

没跑出多远,队伍里传来了各种叮当声。

各种没有绑紧的装备开始从新兵们的身上坠落……

“报告班长!我的背包散了……”

“后面的,别踩,别踩,我的被子……”

“谁的口缸掉了?谁的?”

庄严此刻内心是崩溃的。

他的背包问题极大。

按照捆绑背包的技巧和要求,小背包带是要缠绕至少三道横,两个竖,用部队的术语叫做“三横压两竖”,不过庄严跑出排房到了操场才发现自己的背包只是一个“井”字捆绑,根本没有绑紧。

随着奔跑的速度加快,庄严感觉到背包要散架了。

首先脱落的是绑在背包最上方的雨衣……

“报告班长……”

“跑!”没等他打完报告,伴跑的尹显聪一个严厉的呵斥让他将剩下的半截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接着是鞋子脱落……

最后背包终于哗一下全散了……

“报告班长……”

“抱着跑!”

他的报告再一次被打断。

整个队伍里,已经不止庄严一人在抱着散作一团的背包跑步。

几乎有一大半都是这样。

“停!”

跑了两圈,队伍终于被停下。

戴德汉重新回到队伍前面,看着这一群气喘吁吁的新兵,一边摇头一边道:“你看看你们!你们现在像一个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吗?不!解放军士兵是不会像你们这样的,你们现在就像一群打败仗的逃兵!所以,别以为你们穿上这身军装就以为自己已经人五人六是一个兵了,我告诉你们!你们差远了!”

他顿了顿话头,目光掠过每一个人的脸。

“我这么说你们,是不是心里不服?”

没人敢回答。

“那么,我现在给你们定一个标准,就按照这个标准练,别说我小看了你们,下连队之前,你们能达到这个水平,我保证不会再搞紧急集合来折磨你们!”

回头对尹显聪等六名正副班长道:“你们进去,示范一次。”

等所有班长都回到排房,熄灯。

“嘟嘟嘟——”

戴德汉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声。

排房里传来响动,所有新兵的目光都落在门口。

一分二十秒后,尹显聪第一个出来……

接着在两分钟内,所有的正副班长陆陆续续全部集合完毕。

“你们几个班长,也跑两圈,免得这些新兵蛋子觉得咱们不公平!”

等班长们绕着操场开始跑步,戴德汉又开始在众人面前踱起了方步。

“我不需要你们第一年兵就做到和四班长一样快,但是至少要在三分钟内,这就是我的标准,没有达到这个标准,那么拜托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多长个心眼,紧急集合不定时会来一动!”

戴德汉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这一点很快庄严就有了深刻的体会。

因为正如戴德汉说的,新兵一天达不到三分钟内完成紧急集合的流程标准,那么会不定时搞一动。

就在开训动员会过后的那个晚上,二排一共进行了三次紧急集合。

一次在12点,一次是3点,还有一次是临起床的五点五十分,直接用紧急集合代替了起床号。

自从动员大会之后,新兵营的空气不知不觉变得紧张起来。

随着训练的正规化,逐渐加码的训练强度让人缓不过劲来。

每一个晚上,庄严即便是睡觉,可神经还是绷得紧紧的,随时得防着班长吹紧急集合哨。

除了最基本的队列训练,体能训练也开始拉开了帷幕。

虽然这些体能训练并不严苛,如果用老兵的标准来看,每天跑个三五公里根本就不是事儿。

但对于庄严来说,这真算是遭了老罪了。

他终于明白戴德汉为什么在第一天自己上烟的时候劝自己最好把烟给戒了。

因为第一次跑三公里,庄严就觉得自己简直要断气了。

肺部完全就像一只敞开的风箱,冬天的寒风直灌进去,几乎可以感到肺泡和肺叶上那种冰凉。

当完成第一次三公里后,庄严跑到了路边的土沟旁,弯着腰像只吃错药的狗一样哇哇吐了半天的黄胆水。

唯一令庄严还稍稍欣慰的是自己也不算整个排里最差的,毕竟初中年代是足球队的,瘦死骆驼比马大,在整个排里,庄严不是第一名,也不算最后一名,总算能夹在中间混日子。

倒不是庄严能吃苦,而是按照规矩,倒数十名的新兵要加一次四百米冲刺,美其名曰——加强腿部肌肉锻炼。

第15章 极致到变态

大清早,庄严蹲在排房后面的水沟旁。

这是第十一天。

进入新兵营的第十一天。

他的冬季作训服有种冰凉的感觉,那是因为早上起来跑了一趟三公里,然后集体到大操场集合,站了40分钟军姿,衣服已经湿透了。

站军姿看起来简单,正如第一次训练站军姿,班长在示范的时候,正站在队列里的庄严就悄悄对旁边的严肃说,不就是像根木头一样朝那儿一杵么?这都需要训练?

严肃当时略微吃了一惊,然后没说话,只是朝庄严笑了笑。

庄严本以为严肃对自己那一笑是赞同自己的说法,现在他才知道,严肃是觉得自己迟早都会被打脸。

何止是打脸。

现在庄严觉得自己的脸比猪头还肿。

这种“往那里一杵”的训练在庄严看来简直太不人道了。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就是折磨人。

庄严越来越觉得,军队的一切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叠被子、走三大步伐、站军姿,这些在平常老百姓生活里最常见最简单的行走坐立在部队里完全被严格的条令条例规范起来。

被子非要叠成豆腐块,有一点儿皱纹和弯度都不行;一个齐步走,每步75cm,班长就拿着一根木尺子跟着你量,多几厘米都给你抽一尺子。

还有就是这个站军姿了。

庄严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站立的姿势能让人浑身冒汗还能防寒的。

军姿实际上属于一种调动全身肌肉的站立姿势,例如你的臀部肌肉,按照要求就必须夹紧。

第一次训练的时候,庄严听完尹显聪讲解要领后就暗自偷乐。

这屁股上的俩块肉,夹紧不夹紧你班长大人还能知道?难不成一个个新兵脱裤子检查?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班长们似乎有透视眼一样,走到你的身边,扫一眼你的站姿,就知道你每一个小细节上的疏漏,甚至知道你屁股上的两块肌肉有没有用力夹紧。

军姿训练越来越苛刻,后来甚至到了有些变态的地步。

例如要求“颈要正”,一个小小的要领居然有几种变态的纠正方法,其中包括了衣领上别针、插t型尺,又或者最简单的办法——将大盖帽翻转,轻轻放在头顶。

这种也不知道从什么年代流传下来的土方法特别有效,大盖帽顶上十分平整,这就意味着脑袋必须和地面成水平垂直,只要稍稍偏一丁点,帽子就会毫不犹豫地朝地面坠落。

一旦坠落,最直接的后果是加时五分钟。

还有就是手,站军姿要求双手贴紧裤缝线,贴着十来分钟倒无所谓,可是贴上半小时一小时,人就变得极其难受。

人天生就有惰性。

新兵们往往会在每一个小地方偷懒。

不过老兵们早已经积累了一套几十年的部队经验摸索出来的训练经验。

手偷偷放松就以为老兵不知道?

oh!no!

才不会!

每次训练,班长们都会人手一副扑克,然后每只手上塞进一张扑克,这样的好处是只要新兵一旦放松,扑克就落地。

还有就是嘴,要求“口要闭”,好吧,那么嘴巴上也少不了一张扑克……

最令庄严松一口气的是,他还不是罗圈腿。

就拿紧急集合最慢的山东老郭来说,这厮就是个罗圈腿。

别以为天生的缺陷不能纠正,部队就是一所免费的罗圈腿治疗机构。

办法很简单,不是有武装带吗?

用武装带缩短到最短的状态,然后在两条腿上合拢,扣紧。

一个土制的物理纠正器就这么完成了。

庄严现在才觉得,其实人的潜力是非常巨大的。

正如那些从小练杂技压腿轻松一字马的杂技演员一样,这特么的罗圈腿还真的可以用这玩意纠正。

神了!

“一帮变态!”

庄严呼出一口白乎乎的水汽,将手轻轻伸进桶里。

冰冷刺骨的冷水一下子令早上已经被训得有些晕呼呼的庄严瞬间清醒起来。

“噢!这真的太爽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侍应,庄严发现洗冷水澡和使用冷水的好处。

这玩意真的能提神,尤其是越冷的天气里,效果越好!

洗了洗手,又泼湿了脸。庄严拿起果酸洗面奶,挤出一点在脸上猛地涂了几下,然后白毛巾捧了一捧水,狠狠在脸上用力搓了几个来回,然后脱掉小帽,把脑袋也刷了一次。

炽热的体温将冷水蒸发,庄严的脑袋和脖子上一片白茫茫的水汽。

一旁的郭向阳好奇地问道:“庄严,你洗脸的那是啥玩意?”

庄严大方地将洗面奶递过去:“果酸洗面奶,洗脸用的,你试试?”

郭向阳憨厚地摇摇头。

庄严挺喜欢郭向阳的,和所有的齐鲁汉子一样,他有着那种朴实得如同山石一样的憨厚。

至少对于在生意场打过滚的庄严来说,郭向阳这种人已经是稀有动物了。

郭向阳摇摇头,咧嘴笑了:“不要,在俺们那儿,只有娘们才用这玩意。”

同在水沟边洗脸的徐兴国道:“你们没看人家庄严本来就细皮嫩肉啊?用时髦的话怎么讲?那叫保养!”

在一旁洗脸的不少新兵哄笑起来。

庄严不阴不阳道:“哟!我们的徐典型同志果然就是不同凡响……”

由于徐兴国的训练水准一直比排里甚至连里的绝大部分新兵都要出色,所以被当做新兵排的典型,好几次班务会和排务会上都受到了表扬。

庄严于是给徐兴国起了个外号,叫“徐典型”。

“山里的野猪皮厚才不需要保养,这人嘛……”

庄严左右环顾,似笑非笑地反唇相讥:“人皮还是需要保养滴!”

又有不少新兵哄笑起来。

徐兴国的老家在山里,庄严这么说,实际上是有所指。

“哼!”徐兴国脸一沉,冷冷哼了一声。

庄严看到徐兴国没有继续接茬,也就不再乘胜追击,于是没话找话问旁边的郭向阳:“老郭,我看你牛高马大,可是每次紧急集合为啥都那么慢?”

郭向阳脸一红,憨憨地笑了笑:“俺手笨,一紧张就哆嗦。”

庄严忽然好奇道:“老郭,我想问你个事儿,你为啥来当兵?”

郭向阳的脸更红了。

第16章 为了对象来当兵

虽然来了新兵营十一天,但是许多人顶多就是在班务会上自我介绍的时候相互认识个名字和家乡,算不上深刻认识。

开训动员后的训练排得满满当当的,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每个人巴不得从牙缝里挤出点时间睡个囫囵觉,晚上累到回了排房看到床就跟嫖客看到婊子一样扑上去就不想起来,谁还有空聊天。

何况,班长排长都住在一个大排房里,想聊点私密的东西都怕隔墙有耳。

反倒是现在的洗簌时段成了新兵们一天里唯一的自由时间。

每一个人都难免有好奇心,新兵尤甚。

听到庄严撩起了话头,问及了当兵的原因,大家伙的兴趣顿时就像被点燃的汽油,八卦之心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对啊,老郭,说说,为什么来当兵?”

“是想考军校还是混三年回去安排工作?”

“说说,别害羞,咱都是战友,不笑话你。”

也难得郭向阳本来就有着山东人那种天然的实诚,涨了一会儿红脸,挠着硕大的脑袋,将声音压到比蚊子还低:“我……”

话到这里,居然停住了。

众新兵心里猫挠似的难受。

有人忍不住起哄:“又不是让你生娃,说句话还要等老半天?”

“对对对,快说快说,咱们脖子都等长了。”

禁不住所有人的催促,郭向阳一咬牙道:“俺对象说了,当兵的人最帅……要俺当一回兵,穿着军装回去娶她……”

“哇!”

“嗷!”

新兵们顿时怪叫起来。

庄严忍不住调侃郭向阳道:“老郭啊老郭,我可是特敬重山东人民的憨厚朴实的,你小子看起来傻憨傻憨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才几岁啊,就有结婚对象了?”

郭向阳红着脸反驳:“俺今年十八,当兵三年回去二十一,在村里已经算是晚婚了!”

众人纷纷笑弯了腰。

这种快乐而短暂的时光持续到早饭开始,这才停止。

等吃完早饭回到排房,新兵们又一次紧张起来。

因为这是检查内务卫生的时间。

每天训练回来,首先要叠好内务,然后再去洗簌。

而每当吃完早饭回到排房,则是班长们检查内务卫生的时候。

自从开训动员之后,内务卫生的要求愈发吹毛求疵。

被子上不能有一点的皱褶,被面一定要呈直线,被角一定要九十度,被子上下折痕的长度必须一致,叠不好就得挨罚。

如果早上检查内务不符合要求,那么中午午饭后所有的休息时间将会被取消,为了不影响合格的新兵休息,不合格的人只能将被子搬到排房前面的篮球场上去叠,直到被班长验收合格为止。

每天中午,排房前面的篮球场上总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几十个新兵排开成行成纵,抱着被子在地上鼓捣。鼓捣完了,把被子小心翼翼搬进排房里让班长检查。

每当有人完成自己的“作品”,走进排房,蓝球场上的其他人都会伸着脖子朝窗口方向张望。

几分钟后,如果没有动静,证明合格了,过关了。

如果不过关,不及格的被子会像一只长了翅膀鸟儿一样从敞开的窗户里飞出来,然后重新落到球场上。

几秒钟后,一个新兵垂头丧气地从排房走出来,回到篮球场捡回自己的被子,继续坐在地上折腾……

营区外的马路上偶尔走过几个地方地老百姓,隔着不到一米高的九里香远远看了一会儿这些傻大兵们,然后哈哈一笑,就走了。

这种严苛的规矩,令庄严感到极其不适应,甚至觉得这特么的太不人道了。

他感觉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尊严似的,只是服从命令的机器——他又很清楚地知道,其实军人就是一台战斗机器,也正需要这种完全服从命令的决心和意识。

今天的内务检查,庄严还是没有过关。

这不是最惊奇的,其实一个排里就没几个新兵能过关的,一个巴掌上的指头就能数清楚。

最令他惊讶的是,郭向阳这小子居然过关了!

感觉不可思议的庄严赶到郭向阳的窗边,围着那块豆腐一样整齐的被子转了几圈,佩服得立马上烟取经:“老郭,来一根!厉害!厉害啊!怎么叠的?”

郭向阳裂嘴露出白得碜人的大板牙笑了,确定没有班长在旁边这才小心翼翼道:“嘿!厉害吧!俺不告诉你,嘿嘿!”

庄严忽然有了上当的感觉。

难不成这小子在被子里塞纸板了?

只是违反操作规定的,是不被允许的。

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摸,想看看被子里有什么乾坤,结果手刚碰到被子立即惊叫起来:“湿的!”

他这才明白,被子之所以那么整齐不是放了纸板,而是这被子表面十分潮湿。

潮湿的被子更容易摺叠,也就是郭向阳为什么忽然内务水平突飞猛进的原因。

郭向阳顿时慌了神,一手捂住庄严的嘴,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庄严,别嚷嚷!我都说,我坦白……”

原来郭向阳尝够了中午在阳光底下到篮球场上叠被子的苦头,苦思冥想之下想出了一个办法,吃完饭马上用饭盘打了一碗水,在班长还在吃早饭没回排房前把被面稍稍打湿,然后再叠。

叠湿被子绝对比干被子要容易多了,这些分明的棱角和摺线全是因为湿的缘故。

郭向阳还说,晚上尽量穿着衣服睡觉,避免把被子拆开,垫在身子底下压着,再盖上大衣,被压过的被芯棉花都会变硬实,绝对好叠。

庄严像是取到了真经的唐玄奘,顿时笑逐颜开。

“好,明天我一定向老郭你学习!”

一直竖耳朵在旁听的徐兴国忽然说:“当兵得实在,你们这是投机取巧搞歪门邪道!”

庄严不以为然翻了翻白眼,不服气说:“徐典型同志你觉悟高,我水平低,只能干这歪门邪道的事情!”

看到庄严根本听不进去,徐兴国别过头去鼓捣自己的被子,不吭声也不再多管闲事,不过脸上却满是不屑的表情。

第17章 充斥着火药味的排务会

到了这天晚上,庄严又闯祸了。

起因是排务会。

其实排务会至今只开过两次,一次是新兵开训动员那天晚上,这天晚上算是第二次。

一般的排务会,戴德汉也就是集合全排的人,打打鸡血,讲讲激励士气的话。

不过今天晚上的排务会倒是有些不同。

等人都到齐了,所有人都搬出自己的小板凳坐在过道的两侧,排长戴德汉坐在两列板凳的尽头,开始训话。

“我这个人不喜欢啰嗦,不过今晚还是要集合大家说一下。”

戴德汉开宗明义。

“今晚排务会的主要内容是综合评估一下我们近段时间以来的训练效果,发现不足,然后发扬民主,大家都可以谈谈近段时间以来的感想,甚至对班长和我的训练方式有什么意见,什么都可以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开场白过后,新兵们鸦雀无声。

戴德汉左右看看,说:“既然你们都不发言,那就由我这个排长开始吧。”

接下来,戴德汉讲了一大通道理,又强调了一下纪律条令里的一些东西。

“一个人呐,做什么事都要专一、专心!只要这样,才能把事情办好,当兵也一样,你不能来当了兵,又想着要偷懒,想要舒服,当初干脆就别来……”

一边说,一边小眼神在所有士兵的脸上游曳。

庄严的心脏怦怦地跳着,要说偷奸耍滑,自己排里的新兵中说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包括后来内务整理的问题上,自从发现郭向阳的妙招之后,庄严干脆自己懒得叠被子,专门交给郭向阳去干。

当然了,庄严也是个很识相的家伙,觉得也不能让郭向阳白干,好在他的身上有钱,虽然那一万五千块里有绝大部分已经被寄回去,可是还留了一千。

新兵的钱都在自己班长的手里,存在银行中,然后做个小账本,每次要用,必须向班长报告用途,买吃的,或者买用的,买笔又或者买信纸,总之一切合理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

老郭每帮庄严叠一次被子,庄严就会请他到新兵营旁部队家属开的小卖部里喝上一瓶汽水。

这就是报酬。

戴德汉今晚的话里仿佛暗藏刀尖,似有所指,这让庄严惴惴不安,怕是自己的小把戏被败露了。

虽然庄严脸皮厚,可是谁也不喜欢被人批评,尤其是排长。

不过,很快他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回了肚子里去。

因为戴德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队伍最后面的六班副身上。

“程浩,在这里,我要对你提出批评,最近你好像连续五天没有出操了。”

“我有病。”六班副程浩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没拿正眼看戴德汉,“我需要休息。”

戴德汉不是第一天当兵,程浩是啥情况他半闭着眼睛都能看出来。

有病?

恐怕是心病吧?

戴德汉冷冷说道:“有病你去卫生员那里开假条,有假条我可以让你休息。”

程浩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营部卫生员那里开到假条,因为戴德汉猜得没错,他没病,只是不想出操训练而已。

他是个老兵,已经第三年了。

说起程浩,这人还有点儿故事。

当年程浩也算是个连队里的训练尖子,所以第一年就被送去师部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

集训完毕之后,程浩由于成绩优越,所以被教导大队留队担任教练班长。

教导大队所在地是山区,罕有人烟。

正所谓山里当兵三年,母猪也会变貂蝉。

程浩虽然军事成绩优异,可惜人是不甘寂寞的。

教导大队虽然人迹罕至,可是由于地处山区,山泉资源丰富,在大门附近不远处就建起了一家部队的矿泉水厂。

那时的部队是允许做企业的,师里办这个厂子的初衷倒也不是为了挣钱,主要是为了安置随军干部的家属,免得动不动就腼着脸求地方政府帮忙安置,也算是减轻地方负担。

后来厂子做大,人手不足,也就外聘了一些合同工。

事情就出在这矿泉水厂的某位女合同工身上。

按照部队规定,士兵是不允许和驻地女青年谈恋爱的,这是铁律。

程浩不光违反了这条部队纪律,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兔子吃起了窝边草。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小子和矿泉水厂某个女工就谈上了。

谈恋爱的人总会有点儿小情绪,情人之间嘛,总免不了吵吵小架怄怄气,然后在亲亲小嘴搂搂腰中和好。

只是这个水厂的年轻姑娘没有按照常理出牌,某次和程浩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翻后,居然在冷却期里就已经按捺不住求和。

结果程浩这头大男人主义发作,居然置之不理,仿佛对待阶级敌人一样冷酷。

这一来二去,姑娘的耐心消磨殆尽,直接跑到大队部将程浩告了,说他欺骗纯洁小姑娘,耍流氓。

事儿就这么闹大了。

起初打算将程浩强制复员的,那姑娘一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是她当初想要的结果,本以为只是吓唬吓唬程浩,没想闹成了大龙凤。

于是又哭哭啼啼跑去师部要求撤案。

这一来二去,部队上也烦透了这对小情侣。

于是乎,程浩被教导大队扫地出门,赶回了八连。

八连的主官们本来就对程浩留队一事颇有看法,加上这都留队一年多了,才赶了回来,就算是军事尖子也没地方安置他。

所幸是八连这年退役的老兵多,虽然班长是当不上了,副班长还是有位置的。

本可以从教导大队毕业后回连队正儿八经受重用当班长的程浩知道自己的前程是彻底被毁了。

像他这种人,三年服役期满肯定被要求退役,连队甚至不会做任何挽留,至于考学指标?想想就好,一个有污点的士兵在部队是很难再有机会翻身考军校的。

基于以上的所有原因,程浩成了连队里面彻头彻尾的老兵油子,也学会了压床板。

连队里的主官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还有一年就要退伍,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部队的大锅饭顶多是舔一双筷子而已,养着就是。

只不过,程浩是彻底低估了这个刚从陆院毕业挂着红牌还没过实习期的排长戴德汉了。

那天晚上,如果程浩能够清楚了解戴德汉的个人背景资料,也许就不会有那令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第18章 下战书

排务会开成这样,房间里顿时就充满了火药味儿。

新兵们惊愕的居多,也有带着看热闹的心理。

庄严就是那种想看热闹的新兵。

他本来就是那种闲不住的人,这段时间算是压抑透了。

部队森严的等级制度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各种条令条例无时无刻压迫着他不安分的神经,就如同见了佩戴军衔的人都要立正叫“首长好”一个道理,好几次他都因为坐在床边起立太快而撞在了上铺的横梁上。

他不敢不服从命令,却很开心看到有人敢顶撞排长戴德汉。

这种小心思就如同一个活得很混账的家伙忽然看到有人挑战某个权威一样,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乐呵。

戴德汉搬出了部队的规定——士兵请假必须得到营以上卫生所开具的证明。

当然,对于破罐子破摔的老兵油子程浩来说,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什么条令了。

“我不去!我有病,我难受,我出不了操。”

他开始耍起了无赖。

“你当兵一天,就要训练一天,这是规定!”

“我是军事尖子,我不需要训练也比连里任何一个人牛逼,不信你问问他们,谁敢跟我比军事?”

军事素质,已经成了程浩手里最后一张王牌。

他手一指,在空中划了个圈,指尖掠过每一个班长。

这话很得罪人。

不过程浩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反正就剩下一年服役期,自己被人从教导大队赶回来,本来就已经没脸见人从云端跌到了泥尘里,也不在乎再耍一回泼。

在场每一个老兵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在这种野战部队里有一句老话——谁英雄谁好汉,训练场上比比看!

军事素质的确是一个绝对牛逼的话语权。

没有人站出来挑战程浩。

程浩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虽然他离开了连队一年多,不过当年这些在座的班长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很多还是当年他带过的兵。

二排所有的六个班长里面,无论正副,只有一个尹显聪和自己同期教导大队毕业,也只有尹显聪也许能和自己一战。

每一个当过兵的都知道,教导大队是什么来头,那是整个部队精英云集的地方,没点尿水根本没法子在那里待下去。

程浩能够被教导大队留队担任教练班长,手里自然有几把刷子,甚至就连尹显聪也没法子赢他。

所有人的目光回到了戴德汉的身上。

作为一排之长,他的权威受到了彻底的挑战。

野战部队的士兵都很野,而且有个心照不宣的传统,你要镇得住你手下的兵,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训练场上将他们震住。

在这种精锐的野战部队,没人佩服夸夸其谈的绣花枕头,看的都是实打实的能力。

戴德汉今晚完全可以将问题上交连队支部处理,不过那样一来,就算程浩受到处理,或者被撤职,对他也没有半分好处。

传出去,戴德汉就成了一个没什么本事只能靠职务压等级制士兵的草包军官。

正当大家都以为戴德汉会勃然大怒然后立即让人通知连部主官的时候,这个小个子军官却忽然咧嘴笑了。

这一笑,令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戴德汉问:“程浩,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军事很牛逼了?”

程浩骄傲地笑了笑说:“当然是,这还用问吗?”

“行!”戴德汉摆了摆手,然后用一根食指隔空戳向程浩,点了两下:“明天早上训练场见,科目随你挑,除了射击我拿不到子弹之外,其余你爱比哪项就比哪项。”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如果你赢了我任何一项,往后你压床铺我绝对当没看到;如果你输了……”

话到这里,又狡黠地咧了咧嘴。

“如果你输了,从今往后你给我老老实实训练,别在我面前人五人六以为自己很牛逼!”

排房里立即传来密集的窃窃私语声。

因为射击需要动用枪支弹药,专业上的科目当然就没法进行比赛。

任何一项。

也就是说,除了射击之外的任何一项科目,例如五公里越野、四百米障碍、投弹、战术、刺杀、器械体操……

这里面任何一项程浩都可以选择自己最强的进行比赛。

戴德汉是去年刚刚从陆院毕业下连队的,来了之后又恰逢师里搞军官骨干培训,于是去师部培训了三个月,回到连队之后,老兵已经进入退伍阶段,所以根本没人见过戴德汉的军事素质。

可是程浩的军事水平是连队每一个老兵都清楚的。

一般来说,教导大队的教练班长已经代表着士兵里最高的训练水准,尤其是共同科目上,要求极高。

一些刚刚毕业的军官,也未必有这些精英老兵的军事素质厉害。

倒是程浩被戴德汉唬住了。

他压根儿看不明白戴德汉的信心来自于哪里。

至少从外表上看,戴德汉只有一米六八的个头,这种个头用地方上的话叫做“三等残废”,比陆军最低的征兵身高标准高不了几厘米。

就这么一个矮个子,敢跟自己叫板?

程浩一向自视甚高。

这一下,更是燃起了他的斗心。

回到连队这两个多月,他已经够压抑的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无论程浩做什么,都觉得每个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自己,即便表面客客气气,一转身后背肯定在悄悄议论。

他需要发泄。

这是个好机会。

“好!我答应你!咱们明天早上训练场见!”

尹显聪想劝阻戴德汉,不过还没开口,戴德汉已经手一挥,像是敲定了一笔稳赚生意。

“好,你今晚早点睡,免得明天输了找借口!”

至此,排房里的火药味总算消散下去。

不过所有士兵都已经无心开会,心里巴不得天会唰一下立即亮起来。

戴德汉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组织排务会,无非是说一些团里营里组织新兵竞赛的事情,要求所有人加倍努力,将优秀新兵排和连的锦旗抢回连里,为自己的连队争光云云。

直肠子的牛大力很快被煽动起了情绪,人又开始亢奋起来。

到他发言的时候,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牛大力搜肠刮肚忽然蹦出一句经典的口号:“排长说的对!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他这么一说,坐在对面的庄严脸色就变了。

尼玛,还往死里练?

就现在这训练强度,自己都觉得是世界末日了,还特么什么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这不是搞谋杀吗……”

他忍不住自顾自嘟囔了一句。

没想到,牛大力出身身体健壮之外,听力也挺好。

“庄严,你说什么!?”

“没……”庄严头皮立马有了麻痹感,他知道,自己那张管不住的臭嘴,又给自己惹祸上身了。

第19章 站岗长谈

“怎么样?!”

尹显聪站在大操场边,手里拿着一个秒表,时不时举到面前看一眼。

庄严背着自己的背包,狗一样耷拉着舌头绕着大操场跑圈子。

经过尹显聪身旁,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真累还是装累,总之一脸痛苦的可怜相。

“停!”

看到庄严这副模样,尹显聪把他叫住。

“知道自己错在哪没有?”他问。

庄严两只胳膊摁在膝盖上,腰弯得像只大虾米,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不知道……”

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和刚犁完十亩地的老牛没什么分别。

尹显聪盯着庄严看了几秒钟,忽然道:“不知道那就继续跑。”

庄严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在胸前一顿乱摆。

“不了不了,班长,跑不动了。”

“班长跑得动。”

“是是是,是我跑不动了……”

“我看你说话已经不带喘了,你很有潜质啊,我看多跑几次对你很有益处,至少可以让脑袋清醒点。”

“不了不了。”庄严再一次摆手,“班长你就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和五班长顶嘴……”

事到如今,庄严不得不认怂。

好汉不吃眼前亏。

既然都被自己老爹坑到这里来了,在没有想出妥善办法脱身之前,还是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为好。

尹显聪这才叹了口气道:“起来吧,都快十一点半了,赶紧去洗个澡,今晚我调了班,你和我站岗。”

开训动员后半个月,新兵已经要跟班站岗。

其实这种站岗从安保的角度来说并无多大意义,因为新兵营周围有老兵负责站岗,新兵只负责站自己排房门前的值班岗。

让新兵站岗,无非是让他们渐渐熟悉部队的生活,毕竟站岗也是其中一个每日必须的任务。

每班岗时长两小时,两小时一换。

庄严赶紧回排房放好了背包,进门的时候发现是严肃在和五班副在站岗,后者朝他做了个鬼脸,咧嘴笑了一下。

等庄严洗澡回来,刚好时间搭准了十一点半,冬季是九点三十熄灯睡觉,刚好俩小时过去了。

四班副向尹显聪交了枪,验了子弹,然后尹显聪指着值班岗旁的椅子道:“坐。”

由于是值班岗,所以属于坐岗。凳子有两张,一人一张。

尹显聪没再搭理庄严,挎好了枪,从军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本书,接着排房门前的灯光,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庄严瞥了一眼书的封面,好像是怎么高考复习材料之类的玩意。

“班长你看啥呢?”

“我在复习,六月份考军校了。你别管我,给我睁大眼睛看着,有人来了提醒我。”

“是!”

庄严只能老老实实坐好,但是坐了半个小时,忽然觉得枯燥无比。

对于一个好动的家伙来说,让人死坐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班长,抽烟不?”

他掏出新买的美斯特香烟,递到了尹显聪的面前。

营区的小店没有高档烟卖,只有美登和美斯特这类的低档烟,庄严只能退其次而求之。

尹显聪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香烟。

庄严心里暗喜,至少不会像之前戴德汉那样将自己狠批一顿。

尹显聪吸了口烟,皱了皱眉头,拿着香烟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了起来。

庄严以为尹显聪嫌弃烟不好,赶紧许诺道:“班长,这里没有啥高档烟,只有这个,等下了连队,我买好烟伺候你。”

尹显聪歪起了脑袋,斜乜着庄严。

庄严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班长,我又说错了什么……”

尹显聪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庄严的太阳穴道:“你个屌兵,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是嫌弃香烟好坏,我是戒烟很久了,所以不习惯。”

庄严松了口气,尹显聪这么说,显然不是嫌弃香烟的档次问题。

“班长,我没乱想,我是个思想很单纯的人,就是单纯,才口不择言,你看,这不是把五班长给得罪了吗?还是你宽宏大量,这些班长里,就数你最好人。”

他开始狂拍尹显聪的马屁。

“装!你就给我狠狠地装吧!”尹显聪的脸拉了下来,“你那不叫得罪,你那叫违反规定,在部队,上级就是上级,绝对不能顶撞!”

庄严故作委屈道:“班长,话也不能那么说……你看六班副……”

提到程浩,庄严注意到尹显聪的脸色一变,赶紧把话头收住。

今晚的事情,在每一个老兵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哪壶不开提哪壶。

庄严发现自己的那张嘴真的贱透了,差点想自扇几耳光。

“六班副的情况很特殊……”尹显聪说:“他有他的问题,每个人的问题都不一样……”

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又问庄严:“你不也一样吗?来的那天,你为什么希望我们把你退回去了?你不想当兵?”

庄严狠狠抽了口烟道:“班长,我看你也是个好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

然后,他开始大吐苦水,滔滔不绝添油加醋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甚至把自己高考只上了垃圾大学的自费线说成了上了名牌大学的公费线,是因为父亲当过兵有军旅情节,所以才坑了自己一把,将自己推进了火坑,毁掉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云云。

“火坑?”尹显聪问:“你觉得咱们部队是窑子?是火坑?”

我艹——

庄严差点又想抽自己嘴巴子。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这句南粤谚语还真的有点儿道理。

“不不不,我不是说部队是窑子……我是……我是自己不能吃苦耐劳,是我辜负了自己老爹和各位班长排长的期望……”

尹显聪面无表情道:“我对你没期望……”

庄严顿时语塞。

“班长,其实我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待在这里,也不应该待在这里。”

他一咬牙,觉得干脆敞开来说了好。

“你说吧,我训练也不好,你们不是英雄部队吗?我这种渣滓留在这里只会拖革命战友的后腿,我觉得啊,就应该将我扔到什么仓库啊,或者什么后勤的保障基地之类单位去,让我腐烂在那里……”

尹显聪忽然笑了,站起来拍了拍庄严的肩膀:“你个屌兵,想得倒是很美,不过我告诉你吧,无论你要去什么后勤单位,新兵营这一关你还是得过,这三个月,好好训练,别想太多了。”

说罢,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忽然转身道:“地方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庄严愣住了,问:“什么话?”

尹显聪想了想道:“对了,我想起里啊了,如果生活就像qj,你无力反抗,那就干脆躺下来好好享受,你啊,就好好享受着三个月的新兵期吧。”

这话让庄严的喉咙都泛上了苦水。

尹显聪说得不无道理,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还能怎样?就像他说的,好好躺着享受呗!

第20章 野战部队的野性!

这天早上,新兵三营迎来了开训以来最热闹的一次出操。

一大早,起床号刚响过,训练场边就围了一大群人。

新兵、老兵还有军官。

所有人似乎都知道了戴德汉和程浩之间的约战。

进了新兵营这些天,庄严隐约对这个部队已经有了一些更深入的了解。

这个部队从编制上隶属陆军里的精锐甲种师,属于一线部队,有着光荣的历史。

从独立师起家,打过三大战役中的两个,刚建国后不久立即又投送入朝作战,成为第一个突破“三八”线的英雄部队。

归国后又南下驻扎,成为全军第一批战备值班师,七十年代又承担迎外任务长达十年。

79年投入自卫反击战,以一个营地兵力穿插敌后炸毁纳隆桥,在友军主力未到达之际抓住战机,以332:1的伤亡比夺取高平后继续一路高歌猛进,并在数日后猛攻拿下茶灵县城。

九十年代,由于裁军需要,部分参加过边疆战斗的守备部队并入1师,又被选为应急机动作战部队的预选单位之一。

就是这么一支野战军精锐部队,在庄严看来,还留在部队的很多都是妖里妖气的老兵,尤其是一些参过战的军官,更是野得不要不要的。

这种野,就如同野外猛兽身上那种直接和狂暴、坚韧,仿佛脑袋上刻着一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标语。

在这种部队里,你的军事能力往往是决定你地位的最重要因素。

甚至如果相互之间有任何的矛盾和看法,这些个妖里妖气的老兵和军官甚至会采用一种完全违反军纪的做法——到训练场上练一场,让彼此的拳脚说了算。

当然,这种违反纪律的做法却又很滑稽地被所有的老兵们自己附带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打完了事,绝不记恨,谁记恨谁孙子!

因此,守备部队那些被裁撤过来的老兵和1师原生的土生土长老兵们在刚开始同吃一锅饭的岁月里往往磕绊不断。

如果让连队的指导员或者营里的教导员靠做思想工作去让这些老兵们偃旗息鼓几乎是不可能的。

都是见过生死的人,谁也不会对谁太服气。

所以,这种土规矩在一段时期里大行其道,甚至出现了俩个老兵偷偷找到训练场一隅单挑,结果被营连主官发现,后者却不是去制止,而是主动上前当起了赛场裁判。

“xxx,草拟大爷的,你那拳完全不对!”

“哎呀!xxx你个蠢货!扫他腿啊!你出什么正蹬!”

最后忍不住了,身经百战的牛逼主官自己捋起袖子上场,将双方撂倒,然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哈哈大笑:“看看,这才是正确的示范,记住了,以后应该是这么打!不然上了战场,你连个越猴你都搞不死就被人干掉了!丢不丢脸!”

新时代新风气,这种私下斗殴的时代已经过去,到了庄严这一批兵来到部队的时候,老兵们已经收敛了不少。

如果不是纪律被严抓,昨晚戴德汉也许会直接将程浩按在地上揍个半死。

这次训练场上的军事约战彻底又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撩拨着每一个军官和士兵心底里那点野性。

既然不能打架,那么看看训练比赛也行。

训练场边一大早这些黑压压的板寸头,就是这么来的。

在三营大部分的官兵看来,新来的红牌实习排长戴德汉是个神秘的人物。

他来报到后,许多人对他的身份进行过私下议论。

有人说这人牛逼得不行不行的。

有的人有嗤之以鼻说那家伙不就是89年兵吗?没打过仗,有啥了不起的。

老兵们总有老兵们的看法,打过仗的军官自持资历,总是低看后辈一眼。

而那些根本没打过仗的义务兵们,也是听风就是雨,反正都选择自己想听的去相信。

一来二去,阿戴就成了三营里最神秘的人物了。

而程浩也不是省油的灯。

能新兵下连队第一年去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的兵绝对是好苗子,是连队和营里的香饽饽。

何况还被教导大队相中,留队担任教练班长的,那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两个最有热度的人物今天竟然公开在训练场上比武,这简直就是世纪之战,新兵连其他班排的军官和班长们似乎都默认了今天早上的训练暂停。

没什么比看一场巅峰大战更能令人神往的。

“戴排来了!”

看到戴德汉带着二排的新兵蛋们出现在训练场边,有眼尖的家伙首先高声叫唤起来。

接着就是掌声。

这都是一群很优秀的观众,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鼓掌,总能用最简单的掌声令人变得打鸡血一般兴奋。

戴德汉今天和平常不同,平常大部分时候他都穿常服,今天特地换了一身已经有些发黄的夏季作训服。

听到掌声,戴德汉敬了个军礼,算是多谢大家捧场。

“阿戴,你行不行啊?!”

最喜欢和戴德汉较劲的一排长吴汉生早已经站在器械场边上。

戴德汉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吴汉生,道:“老吴,你小子忒不地道了,你怕不是想看我出洋相吧?!”

吴汉生哈哈大笑:“哪能啊,我们是兄弟院校,一南一北,我早就想看看桂林陆院的训练水平了。”

戴德汉嘿嘿地笑了一声,大声道:“那你就看好了!别眨眼咯!”

吴汉生是北方著名的某军事院校毕业生,不过和戴德汉不同的是他是个本科生。

本科生出来红牌一年实习期满后挂中尉衔,而戴德汉只是个中专生,出来挂红牌一年也只能挂个少尉一颗星,也就是俗称的一毛一。

文化素质上,吴汉生是胜出的,这让他在中专生毕业的戴德汉面前多少还是有点儿优越感。

不过看到戴德汉胸有成竹的模样,吴汉生反倒有些不淡定了。

他左右看看,发现连长和指导员,还有副连长李定都在不远处指指点点,于是赶紧小跑过去。

“连长、指导员、副连长!”他一一敬了礼,然后靠近李定身旁,有意无意地探听道:“李副连长,你说……这阿戴的军事到底什么水平?”

李定一愣,斜着脑袋瞥着吴汉生。

然后又回头看看连长张建兴和指导员蔡朝林,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忽然都咧嘴笑了起来。

第21章 卖关子

程浩上场的时候没有掌声。

在三营,他算是一个争议性极大的人物。

军事素质好,可是傲气,加上当年参加集训后留在教导队没有返回原部队,在许多人的眼中便有了些背叛的味道。

虽然这种想法未免显得有些狭窄,可军队里对讲究的就是忠诚,一日班长,终生班长,一日连长,终生连长。

即便你将来挂上将星做了高级军官,见到当年的老班长同样要乖乖敬个礼,响响亮亮地叫上一声“老班长”或者“老连长”!

这就是部队的规矩,没有任何一条条令里面写着,可是却人人都知晓。

看到程浩入场,连长张建兴微微地叹了口气。

“我看……”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指导员蔡朝林和副连长李定,说道:“要不叫阿戴取消这次比武算了。”

“我也同意连长的看法。”蔡朝林微微点着头说:“搞得那么大,影响多不好。”

李定是个直肠直肚的人,听到俩主官这么说,顿时不乐意了。

“我说连长指导员,凭啥?革命战友之间相互切磋军事技能,这这也是练兵的一种方式啊,现在又不是公然打架斗殴,只不过是训练场比武,多好的一件事啊?”

他意味深长地笑着,朝训练场中在做热身的戴德汉和程浩瞟了一眼。

“我说啊,就让阿戴显显身手好了,这小子下连队后就一直在师里参加集训,恐怕手脚都闲的发痒,何况……”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何况我觉得像程浩这种屌兵,也该有人杀杀他的锐气了,让他明白什么叫做一山还有一山高。不然,他这样天天压床铺,对新兵和其他同志的影响也很坏。”

张建兴和蔡朝林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又觉得李定这话里倒也是有点儿道理。

程浩的确在连队里起了很坏的作用,一个不参加任何训练整天躺床铺的兵祸害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是连队的威信。

“行,那就让他们俩比比好了。”张建兴爽快地拍板,“但是不能过火,不能搞出事来。”

一旁的吴汉生听着几人的对话,一脸懵逼地问李定:“李副连长,你看起来对阿戴好像很有把握啊。”

李定笑道:“一排长,现在我先卖个关子,阿戴是什么人,我们清楚,档案里写得很明白,你想知道我待会比完了告诉你,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十个程浩也不是一个戴德汉的对手。”

吴汉生闻言,眼睛顿时就圆了。

……

“射击和战术都要用到枪,所以今天咱们就因陋就简,简简单单比划一下算了,搞几个共同科目。”戴德汉指了指四周的各种场地:“器械场、四百米障碍场还有就是投弹场都可以用,你挑个最拿手的好了。”

程浩压开了腿,原地试了试弹跳,然后颇有信心地说:“那就先来一个四百米障碍好了。”

戴德汉瞄了一眼四百米障碍场,脸上每一寸皮肤上都写满了不屑。

“你确定你要和我比四百米障碍?”

一边说着,戴德汉的小眼睛又在程浩身上巡睃。

程浩最受不了就是戴德汉的这双小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太小的缘故,总是看不到他的瞳孔,所以总觉得那双半眯的小眼睛底下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

没人喜欢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感觉。

程浩移开了目光,不与戴德汉正面接触,心里暗自琢磨了起来。

四百米障碍,他是尖子水准。

所谓的尖子水准,其实就是跑完一次四百米障碍时间在一分三十二秒之内。

而自己在教导大队时候巅峰状态下跑出过最好的成绩是一分三十一秒二五,为此还拿过尖子奖牌。

如果不是后来和那水厂女工的事,也许凭程浩的训练水准,多留一年队,报个三等功什么的,最后很有可能提干。

他对自己的四百米障碍水平很有信心,却被戴德汉那种不屑的表情弄得有些心虚。

戴德汉问:“怎么?要变卦?没关系,还有投弹和器械,随你挑。”

程浩一咬牙,拿定了决心:“障碍就障碍,谁怕谁!”

戴德汉笑着点了点头:“好。”

然后回头对张建兴喊道:“连长,能帮个忙做个裁判吗?”

张建兴从旁边一个班长手里接过一个秒表,然后走到障碍场的起点,看着俩人说道:“行啊,我今天就适逢其会了。”

目光落在程浩身上:“程浩,记住了,大男人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输了,好好给我参加训练。”

程浩梗着脖子点点头,没吭气。

周围的人群开始蠕动起来,比赛一触即发,训练场上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前排的人都暗自攥紧了拳头,把关节挤得嘎吱响,后面的新兵一个劲往前凑,伸长脖子想看清楚一点。

尹显聪、牛大力和陈清明还有几个副班长都站在了一堆。

看到程浩选择四百米障碍,牛大力忍不住道:“六班副倒是很聪明,四百米障碍他是强项,我在教导队的时候,他带过我,那年尖子选拔,他跑了一分三十一秒多点。”

尹显聪不动声色。

牛大力问陈清明:“六班长,你和程浩是一年兵,同一年去教导大队,你说咱们新排长能跑过他吗?”

一个副班长忍不住插嘴:“我觉得有点儿悬,程浩的军事素质在营里也是拔尖的,不光障碍,器械体操我记得他也能做双杠八练习了,只是单杠完不成大回环。”

陈清明面无表情,模棱两可道:“说不准,我们都不清楚新排长啥来头,咱这不是第一次跟着他出来带兵吗?谁比谁了解他?”

正当所有人七嘴八舌在底下议论的时候,场上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子声。

两条人影从障碍场的起跑线上由卧姿弹起,箭一样飙了出去。

“哇!”

新兵群里发出一阵惊叹声。

“好快啊!”

所有老兵和军官都没吭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四百米障碍场共100米长度,分四段跑完,第一段和最后一段是空跑,第二段和第三段是翻越障碍。

好戏,是要从第二段百米开始。

第22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比赛一开始,程浩就被笼罩在巨大的震撼之中。

根据他的经验,第一段百米不宜速度过快。

四百米障碍训练一共有三步桩、五步桩、弹坑、矮墙、狗洞、高低跳台、高墙、铁丝网等等一共七道十四个障碍物。

而这十四个障碍物则逐个分布在200-300米的距离内。

第一百米必须大步放松跑,力求平稳,不能消耗太多的体力。

可是,他却看到戴德汉箭一样超过自己,从另外一道障碍场的跑道上掠过。

“他疯了!”

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戴德汉整个人如同一个非洲大草原上奔跑的羚羊,虽然个头矮小,但是弹跳力爆发力却惊人,每一步的步幅相当大,而且步速也极快!

在程浩看来,这简直就是在作死!

因为若在第一百米浪费过多体力,往下的200-300 米越障将很有可能面临体力耗尽的问题,尤其是十四道障碍物中倒数第二道的弹坑,那是每一个士兵都要面对的一道最艰难的难题。

许多初学障碍的士兵经常会出现跳进两米深的弹坑里却爬不上来的状况。

戴德汉是军官,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一百米跑到尽头,戴德汉已经领先程浩足足五六米的距离。

“没事!他的体力肯定受到影响!”

程浩在心中暗自安慰自己,这一点点的差距,只要戴德汉在接下来的任何一道障碍上出错,自己就能追平!

自己的身高上占据了优势,在翻越高墙和高低跳台这种障碍物上会有一定好处。

一定可以超过他!

一边想着,程浩开始进入了第二百米,正式开始了越障的重头戏!

三步桩……

小儿科!

跨越壕沟!

也是小儿科!

飞越矮墙!

不是个事儿!

程浩已经无暇分心去注意另一条跑道上的戴德汉。

四百米障碍计算描述可以精确到厘秒,决定胜负往往就在描述后面的两位数上。

训练场边,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新兵们不懂什么是四百米障碍,至少他们还没开始这个训练。

老兵们则早已经沉浸在震惊之中。

这绝对是一场只有在全师尖子比武上才能看到……

不!

就连全师尖子比武也根本没看到过这种水准的比赛!

程浩的右前方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当他跳上高板的时候,属于戴德汉的那条障碍跑道的高墙前面居然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见鬼了!

程浩认出那是戴德汉!

高板是排列在第四顺序的障碍物,而高墙则是第六道!

在两个障碍物之间,还横着一道三米多长的独木桥!

对方已经超越了自己足足一个障碍物!

戴德汉双脚如同武侠小说里练过轻功水上漂的江湖人物一样,仿佛脚根本就不沾地,人是飘着往前飞奔!

两米高的高墙,在一米六八个头的戴德汉面前就像成人跨越婴儿床边的围栏一样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一个鹞子翻身,戴德汉已经飘到地上,接着一个前冲,人如同一条速度极快的蜥蜴似的钻进了低桩铁丝网,手脚并用几乎在一瞬间穿过了十米的铁丝网。

场边的老兵忍不住开始惊呼起来。

“我艹!真快!”

“我没眼花吧……这个红牌什么来头!?”

“喂喂喂,你说这个速度,保守估计多少秒完成……”

“我赌一分三十二秒内,尖子水平。”

“你特么瞎啊,一分三十二有这个速度?你当我没看到过一分三十二的速度吗?程浩那种就是!”

“我觉得不一定,也许二排长是拼老命跑的,没留体力,后面要完蛋……”

“你觉得一个89年的老兵,会那么傻?这家伙一定是个尖子,而且不是一般的尖子!”

正当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三营营长腾文冀出现在张建兴和蔡朝林等人身边。

“张建兴,你们连在搞什么幺蛾子?”

张建兴等几人敬了礼,打了招呼,便道:“营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可是赶上趟了,阿戴跟咱们二排的六班副程浩在比赛障碍呢。”

“阿戴?戴德汉?”腾文冀脸上顿时浮上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还有人跟阿戴比障碍?我说程浩那小子是吃撑了吧?喝了几天教导大队的矿泉水,怕是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张建兴看了看秒表道:“我要去卡时间了,你们聊着。”

说完,朝终点小跑过去。

蔡朝林笑着道:“营长,我觉得这也是好事,程浩这个兵一向太自傲,打击打击他的傲气也挺好,省得老是目中无人,这兵啊,一旦染上骄娇二气,就必须让他先吃点苦头,至于之后,我再去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嘿!”腾文冀手里拿着武装带,在自己手掌上轻轻拍了拍,指着蔡朝林看着身边的李定道:“你看,老蔡这人就是块做政工的好料,啥时候都不忘做思想工作。”

这几个人在场边简单聊了几句,场中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了。

腾文冀目光投向障碍场的时候,戴德汉已经在最后一百米的跑道上冲刺,而程浩还在钻狗洞。

旁边的一排长吴汉生早已经是目瞪口呆。

差距实在太大了!

比赛的结果简直只能用悬殊来形容,完全就像让世界杯冠军和国足一起打比赛一样毫无挑战性。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那就是太小瞧矮个子戴德汉了。

曾几何时,吴汉生甚至还想和戴德汉来一场友谊赛什么的树树自己的威信。

现在看来,所幸当时没有冒失,否则今天这张脸算是彻底交代在这里了。

“我说……”

他转身看着身旁的李定,说:“副连长,戴排……什么来头?”

李定的目光注视着障碍场,戴德汉已经率先冲过终点,而程浩还刚刚过完所有的障碍开始最后的百米冲刺,俩个人之间的距离足足差距有大约九十米!

“一分二十五秒三六!”

场边的顿时一片肃静。

新兵是不知道这个时间代表着什么。

而老兵呢?

老兵们全部被吓傻了!

一分二十五秒三六!

按照部队的训练大纲规定,两分十秒内为及格,两分钟内良好,一分五十秒内为优秀,一分三十二秒之内就算是尖子水平。

这个一分二十五秒三六的时间,相当于尖子中的尖子!

李定听到张建兴宣布的时间,撇了撇嘴,仿佛一点不意外。

“退步了啊……”

然后目光扫到旁边已经0型嘴合不拢的吴汉生。

“你不是要问阿戴什么来头吗?”

吴汉生已经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撼,只能张着嘴点点头。

李定嘴角一歪,又露出那种老兵油子妖里妖气的笑容道:“阿戴是g军区四百米障碍的记录保持者,也是陆院记录的保持者,最好的成绩是一分二十四秒零二。还有,他小子当兵的时候就是军区有名的尖子,参加过无数的大比武,后来被八一体工大队看中,又把他带去总部训练军事五项全能,后来因为受了点伤,没法继续搞高强度的军事竞技,这才保送的军校。”

吴汉生觉得自己的脊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

这特娘的就是个神一样的兵中之王,自己居然还想去招惹他?!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戴德汉下连队后整天牛逼哄哄的,原来人家不是吹牛逼,而是真牛逼啊!

第23章 在这里,眼泪是属于女人的!

程浩冲过终点,也不知道是长期没训练还是因为被戴德汉彻底击溃了自信,他面如死灰。

张建兴举起了手里的秒表。

“一分三十六秒三二!”

俩人足足相差了将近十一秒!

在四百米障碍里,这是一个量级和另一个量级之间的差距,完全不在一个等级档次上。

程浩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周围响起了新兵们潮水般的掌声。

张建兴笑道:“阿戴你可以啊!”

戴德汉站在场边,一脸嘚瑟的谦逊道:“退步了,退步了,状态不如从前了。”

张建兴说:“阿戴,你小子能不能谦虚点?谦虚点你会死啊?”

戴德汉大声笑道:“我也想低调啊,可是实力他不允许啊!”

二排的新兵们闻言再次拼命鼓掌。

走到程浩面前,戴德汉低头注视着面前这个中士。

“怎样?服了吗?不服可以继续选一项。”

程浩低着头,人半蹲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半晌,他才低沉着嗓子说道:“输了,我服。”

戴德汉收起笑,正色道:“程浩,我这么做不是要羞辱你,更不是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我自己,我戴德汉不需要这么做,在士兵的年代我就早已经证明了自己,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程浩慢慢抬起头,仰视着戴德汉,眼角有些发红。

戴德汉想了想,蹲了下来,和程浩面对面。

“人的一生总有挫折,谁都会犯错。军人呢,也不是圣人,做错了事情很正常。不过做错事又自暴自弃,那就是你自己不对。军人是什么?没点儿百折不挠的精神,你也配穿这身军装?!”

话语间,伸手扯了扯程浩肩膀上一粗两细三根黄杠的军衔。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程浩终于忍不住了,低下头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人想到脾气一向自傲的程浩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嗷嗷大哭。

队伍里的新兵开始骚动,议论声如同传染病一样越来越多。

营长腾文冀一挥手里的腰带,大声喊道:“都回去洗漱,今天早操结束!都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各排各班开始收拢队伍,带离了训练场。

戴德汉等所有人走后,忽然一巴掌甩在了程浩脸上。

啪——

程浩顿时止住哭声,讶异地看着戴德汉。

“哭个鸟啊!”戴德汉呵斥道:“军人可以流血,可以受伤,甚至可以去牺牲!但是不能哭!不能怂!不能认输!眼泪是留给娘们的,不是给军人的!懂吗!?”

程浩的脑袋又垂了下去,微微点了点头。

“回答我!懂不懂!?”

“懂……”

“大声点!别像个娘们一样回答我,在我面前的是三营二排新兵六班班副程浩,不是大姑娘程浩!告诉我,懂不懂!?”

“懂!我懂了!排长!”程浩哗一下猛站了起来,用袖子用力蹭了几把眼角,又甩掉鼻涕,立正站好。

戴德汉站起来,欣慰地点了点头,伸手将程浩作训服最上面的扣子扣好:“对嘛,这才像个兵的样子!记住,你的一辈子还长着呢,即便不在部队发展,回到地方同样要面对失败和犯错,记住排长我的话,别怂,别哭,眼泪是属于娘们的!”

程浩用力点了点头:“嗯!”

“好了,既然都知道了,这剩下的一年给我好好干。”戴德汉打量了一下程浩说:“回去训练!”

“是!”程浩挺了挺胸,敬了个礼。

……

二排长戴德汉一战成名,连带着二排的新兵蛋们也觉得脸上有光,出去打水或者洗澡遇到别的班排,人家问起来都会胸脯一挺,说自己是二排的,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现在不光是三营了,这事儿连团里都知道了。

据说团长魏雪峰听了这件事后哈哈大笑,连说几声“不错不错,这个阿戴真不错!”

团长魏雪峰是反击战中为数不多被授予“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却还活下来的人,当年还是班长的他在越国那边穿插和大部队失散,硬是一人一杆枪俘虏了一个班的越军士兵。

在这个团里,谁都知道魏雪峰这人从不轻易夸人。

能得到他的夸奖,拿比买体育彩票中头彩还难。

其实在庄严看来,和排里的其他新兵不同。

戴德汉扬名,庄严觉得不是好事。

这件事,他在闲聊的时候和班里其他战友说起过。

当时郭向阳就一脸懵圈地问庄严:“排长牛逼俺们当他手下的兵,脸上有光才是,庄严你怎么觉得不是好事?”

庄严白眼一翻,甩了俩卫生球给郭向阳,用一根食指戳着郭向阳的太阳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老郭,你小子用脚指头想想,排长那么牛逼,那个六班副也是尖子,我听说,咱们的尹班长据说也不是省油灯,都是高手,要求肯定也高……”

说罢,又戳戳自己的太阳穴。

“明白了吧?咱们大祸临头了!”

这番话,当然又招来了徐兴国的鄙视。

“庄严,你不要整天在班里散布消极思想,你自己怕苦怕累也就算了,还怂恿战友……”

“徐典型同志!”斗嘴皮子,徐兴国永远不是庄严的对手,后者立马一脸冤屈,仿佛现代版的窦娥道:“你家开帽子店的吧?怎么一张嘴就往我头上扣帽子?我什么时候怂恿战友了?我说自己大祸临头不行啊?我说我训练水平低不行啊?”

他一顿无赖般的抢白让徐兴国顿时招架不住,只能干瞪眼。

细细想想,这庄严确实也没怂恿别人干嘛。

嘴巴上的亏,徐兴国是吃定了。

但是无论庄严的嘴皮子怎么厉害,其实对于现状却没有半点作用。

这种野战部队从来都是实打实、硬拼硬的地方,是崇拜强者的地方。

正如戴德汉和程浩有矛盾,别的废话都不用多说,直接训练场上练一动就行了。

简单!直接!粗暴!

可是却很有效。

正如庄严无论在嘴皮子上战胜多少次徐兴国,但是只要徐兴国说一句“有种咱们训练场上比比?”又或者直接说“有种跑一趟五公里。”

那么庄严立马就得认怂。

说到这个五公里越野,可真是让庄严吃够了苦头,痛不欲生。

第24章 报告班长,我有病……

吃了一个月的部队大锅饭,庄严觉得已经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原本的三公里越野变成了五公里,然后又变成了负重五公里越野。

五公里越野这种训练,让庄严吃够了苦头。

骤然增加的训练强度让庄严的后脚跟急速肿胀起来,原本较为宽松的鞋子变得有些挤脚,脚跟一碰地面就钻心地疼,平时几乎都要踮着脚走,跟贼似的。

从前徒手跑三公里越野还能在队伍中间混日子的庄严瞬间成了“重点帮扶对象”。

“重点帮扶对象”这个名称是有来由的。

五公里讲究的是集体成绩。按班的建制跑,那么就算全班最后一名的成绩;按排的建制跑,那么就按排最后一名的成绩,以此类推。

无论前面的士兵跑得多快也毫无作用,永远只计算最后一名士兵成绩,讲究的完全是集体与协作。

为了发扬团结就是力量的精神,跑得慢的新兵必须由耐力和体力较好的两名新兵单对单帮助。

帮助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跑得快的新兵在前面用大背包带栓着后面跑得慢的新兵腰带往前拉,而另一个体力好的新兵则跟在后面用手推!

最让庄严感到不自在的是专门负责自己帮扶的居然是冤家对头徐兴国。

在每天都要例牌进行的早晨五公里越野训练中,最兴奋的要数牛大力。

庄严觉得牛大力这种人简直就是精力过剩异常症患者,每天早上到了五公里越野的时间,这厮就开始打鸡血似的兴奋起来。

然后脱掉作训服,大冬天里只穿一个印着“1师教导队”字样的蓝背心,露出一身的疙瘩肉,看着新兵们如同变态牧羊人看着自己的羊群。

每次庄严被徐兴国拖狗一样拉着狼狈奔跑的时候,五班长牛大力总是在整个队伍前后跑来跑去来回穿梭,身上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劲。

每每经过庄严身边,牛大力总会挥舞着手里的腰带,腰带在空气中发出草原牧民的马鞭子般的啪啪声,然后像条吃错了过期春药的疯狗一样嗷嗷狂叫:“跑!快跑!都给我快点儿!达不到要求的时间,回去再跑一趟!”

每次遇到这种情形,庄严总觉得自己有种要尿裤子的感觉。

说不完的苦事一大堆。

庄严的后脚跟越来越肿,后来上厕所都要扶着墙壁踮着脚尖。

最可恨的就是营部的卫生员。

庄严向尹显聪报告了自己的脚很快要赶上猪蹄子了,尹显聪带他去了一次营部卫生所。

那个半吊子水平的卫生员,兵不像兵,医生也不是医生,戴着白口罩煞有介事地摆弄了一下庄严那只看起来略有些肿胀的脚,扁了扁嘴道:“正常现象,适应期嘛,总是有些不习惯的,擦点药水就好了。”

说完,放下庄严那只臭烘烘的脚,然后从药柜里取出一瓶正骨水。

“回去擦擦,一天三次,过段时间就好了。”

“首长……”

“不,我不是什么首长,我是卫生员,懂吗?卫生员,就是营部的医生,你叫我班长吧。”白白净净有着一张略带瓜子状女人脸的卫生员巴眨着眼睛看着庄严。

“班长……”

“嗳,这就对了!”卫生员十分受用地点了点头,“说吧,还有什么事?”

庄严说:“我能不能不训练啊?”

卫生员眼睛一亮:“你想偷懒?”

庄严的表情比苦瓜还苦,说:“班长,我真的有病。”

卫生员脱下手套放在一边,拿起假条单子,捏着笔在上面开始写字,嘴里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在部队里,这种小问题不能叫病,何况你只是脚跟有些淤血,根本不是啥大问题,我给你开两天假,两天后,估计就差不多了。”

“两天!?”庄严央求道:“能不能长一点?一个礼拜行不行?”

卫生员停住了笔,立即转过身,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盯着庄严:“你这种新兵蛋我可见多了,你干嘛不叫我开一两个月休息假条给你?让你躺到新兵连结束?得了吧,再吵这俩天我都不给你开了。”

话说到这份上,庄严只能识趣地闭嘴了。

心里却在骂娘。

骂祖宗。

当然,不敢骂出声。

两天时间一转眼就过了,脚跟稍稍好转一些的庄严又开始进行高强度的新兵训练。

那只不争气的右脚又开始疼了。

不过还好,之前两只脚疼,现在只是一只,走路颠儿颠儿的,像铁拐李。

脚越疼,跑得越慢;跑得越慢,被罚的次数越来越多;被罚得多,庄严的右脚一直没有恢复的机会,每天仍然享受着徐兴国的拉狗待遇,在牛大力的腰带啪啪声中诚惶诚恐地狼狈奔跑。

从舒适安逸的生活掉进紧张艰苦的军事训练中,庄严承受了从哇哇坠地以来从没尝试过的压力和艰辛,无论精神上,乃至身体上。

他神经被绷得紧紧的,格外脆弱,只要稍加点外力一碰,就会不可救药地断掉。

大清早,寒风萧萧,庄严站在队列里,军姿挺拔。

二班长牛大力在队列前踱来踱去,他看着手里的秒表说:“还有二十分钟……”

庄严的大腿有点抽筋的感觉,肌肉彷佛都挤在一块,硬梆梆很难受。

他想动,却不敢,除了两腿膝盖处夹了一张扑克,两只手还各夹一张,87式陆军大檐帽被反扣在脑袋上,只要稍微动弹,帽子和扑克都可能掉到地上。

当然,他要比站在边上的郭向阳好多了,老郭是罗圈腿,两只脚怎么都夹不到一块,班长用他的腰带把两只脚死死捆在一起,看起来就跟一个可怜的木乃伊似的。

初春的温度很低,新兵们鼻子上还是沁出了汗珠。一阵风吹过,庄严脑袋上的大檐帽摇摇晃晃,扑地掉到地上。

牛大力霍然转身,盯着他,目无表情地说:“掉帽子,加时十五分钟。”

庄严抗议:“是风刮掉的!”

牛大力头也不抬:“加二十分钟!”

庄严鼻子都气歪了:“你整人,我不服!”

牛大力抬起头,目光冷嗖嗖地在庄严的脸上凝了一下:“加二十五分钟!”

……

第25章 部队特殊的思维逻辑

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庄严忽然发现,部队和地方完全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

不光是士兵的生活状态,而是逻辑和思维模式,也完全不一样。

正如那天牛大力好不讲理地将自己罚了一个小时军姿,气不过的庄严在早操结束之后装起胆子去找戴德汉。

他觉得道理在自己这一边。

那就是牛大力不讲理。

做人总得讲道理。

自己的帽子是被风吹走的,不是自己军姿放松导致坠落,那么牛大力就不该给自己加时。

最让他感到郁闷的是,牛大力根本连解释都不听,一点机会都没给自己。

自己开口解释一句,时间就往上多加五分钟。

简直就是没天理!

“报告排长!”

吃完早饭,趁着其他人还没回来,庄严找到了正在水沟边刷牙的戴德汉。

戴德汉满嘴牙膏泡泡,抬头看了一眼庄严,又低下头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庄严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鼓起勇气将今天早上五班长牛大力在训练场上不分青红皂白给自己加时的经过说了一遍。

戴德汉埋着头听完了庄严义愤填膺的叙述,将口缸里最后一口水含在嘴里漱了漱,噗地吐到水沟里,这才站了起来。

“早餐吃得饱吗?”

“饱……”

戴德汉指了指排房说:“去。”

庄严诧异道:“去哪?”

戴德汉说:“去排房里,将你的背包打好,然后背着它,沿着早上跑五公里的路线给我跑一趟!”

说罢,他将口缸重重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放。

噹——

搪瓷口缸发出清脆的响声,庄严的心差点蹦出嗓子眼。

“我看你就是吃得太饱了!吃撑了!现在马上给我去打背包,跑一次五公里!”

庄严顿时被戴德汉吓懵了,他知道老戴的厉害,哪敢再多嘴,灰溜溜跑进排房,打了背包,又灰溜溜沿着平时五公里越野的土路开始奔跑。

“排长,庄严他……”

尹显聪回到排房的时候,恰好看到庄严消失在远处的身影。

戴德汉说:“他刚才找我投诉,说牛大力早上站军姿的时候无缘无故惩罚他,所以要来我这里找个公道,我先让他去跑个五公里清醒一下。”

说完,侧头看着尹显聪:“四班长,不是我说你,要考军校,抓紧复习是应该的,不过自己班里的管理还是不能疏忽,这些新兵刚从地方进入部队,很多事情上都会不适应,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我都有责任。”

尹显聪脸色一红,点了点头:“是,排长,我知道了。”

戴德汉伸手拍了拍尹显聪的肩膀道:“这批兵是历年来人数最多第一批,我们师又和3师在竞争快反部队的编制,所以这一年兵的训练水准尤其重要。”

“不光是我们师和3师较劲,现在是各个团、营、连甚至排都在较劲,谁带好了这批兵,成绩突出,谁就能立功受奖。”

“我是个直人,也就不绕弯子说话了。我新来的,我需要成绩,你考军校,档案里同样需要立功受奖的材料,我想好了,以我们的水平,没理由输给其他排,对不对?”

尹显聪用力点着头道:“对!”

戴德汉又说:“我听说,庄严这小子的脚伤了?”

尹显聪道:“对,前几天带去营部看了,不过好像作用不大。”

戴德汉想了想说:“如果是真的有伤,你这个做班长的要上点儿心……”

说到这里,停下了话头,朝着庄严离开的方向望去。

“庄严这个兵虽然有些娇气,不过身上有股儿犟脾气,我喜欢。”

尹显聪笑了:“排长,你不是因为他是你老乡,才这么说的吧?”

戴德汉双眼一翻,哼了一声道:“程浩是哪人?同样是我老乡,你看我对他怎样?咱们当兵的,说的就是个五湖四海,上了战场,战友是可以替你挡子弹的人,难道只靠老乡?”

……

庄严背着背包气喘吁吁跑回营房门前的时候,其他人都去了训练场,只有戴德汉站在原地。

“时间太慢!”

戴德汉看着手里的秒表,摇了好几次头。

“足足31分钟了,庄严,信不信我单脚跳五公里都比你快?”

庄严已经说不出话来,一股儿暖流涌上喉咙,他头一转,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戴德汉看着庄严吐了几口,这才说:“别原地站着,走一下,活动活动,一下子停住你会更难受。”

庄严直起腰,扔掉背包,在原地绕起了圈子。

戴德汉问:“是不是心里又不服气了?觉得我偏袒五班长?”

庄严这回学乖了,不敢多话,干脆不说。

心里却在想,反正都是你们说了算,说多错多,我干嘛要说?

戴德汉似乎猜透了庄严的小心思,说:“你可以畅所欲言,我保证不再罚你。”

庄严停下脚步,半信半疑看着戴德汉。

戴德汉说:“别特么磨磨蹭蹭的,让你说就说,军人不说假话!”

庄严这才稍稍放心,说:“你就是在偏袒他,做人得讲道理不是?我站得再好,也管不了风,风吹掉的帽子,为什么罚我?!”

“那是你的逻辑,如果你在地方上,你的话有道理,可是在这里是部队!”戴德汉沉声道:“你也许还在用地方的那一套思维逻辑来看待部队,让我来告诉你,这样是大错特错了!”

庄严不服道:“我妈说过,天下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有理走遍天下!”

戴德汉冷冷地笑了笑,说:“部队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这里不是法庭,这里没有辩论,这里只有命令,就算命令是错的,你有权保留自己的意见,但是你必须执行而不是去和你的上级顶撞!他是你班长,是你的上级!这里没有道理可讲,也没有人道可讲,军队是培养作战人员的,不是培养律师的地方!懂了吗?”

庄严愣住了,嘴皮子习惯性地动了动,心里但却发现戴德汉说的话似乎没错,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妈的!

这部队本来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第26章 营长的许诺

这次之后,庄严心里颇有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感。

新兵连的训练还是按部就班地推进。

这一年,是1师竞争快速反应部队编制的关键一年,年底总部就会派出考核组来到g军区,在预选的两个部队里进行挑选,最终确定是谁升级快速反应师。

升级快反师,不光是装备和军费资金的倾斜,更是一种荣耀。

1师从上到下,从师长到排长,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要在上级面前证明自己。

打算混日子的庄严发现,自己这回是彻彻底底撞在了枪口上。

三营同样不例外。

春节临近,三营长腾文冀宣布,要在年二十八那天以排为单位进行一次军事对抗赛,看看哪一个排的新兵最带劲。

由于是新兵营第一个月,暂时未开展实弹射击之类的训练,专业训练顶多是练个最基本的验枪和卧姿装退子弹,所以考核内容只涵盖了五项——紧急集合、俯卧撑、器械体操一、二练习,投弹和五公里越野。

作为奖励,获得比赛总分第一名的排可以放假一天,由排长组织到附近的小镇上自由活动一天。

一天的自由活动,对于在新兵集训期间度日如年的新兵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奖赏。

腾文冀宣布决定之后,营区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在新兵下连的考核之前,这将是一次摸底考核,是骡子是马,在那天拉出来溜溜立马就能现出原形。

对于庄严来说,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意味着,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随着摸底考核日子的临近,每天清晨天色还蒙蒙亮,新兵们早已经起床,穿着那身湿漉漉臭烘烘的冬季作训服,背着绿油油的背包在南方晨曦厚厚的白雾中亡命飞奔。

排长戴德汉每天都会亲自下场督阵,每天寸步不离自己的士兵,陪着他们跑每一次五公里越野。

和牛大力不同的是,戴德汉跑的时候往往不做声,可是一旦去到终点,他就会集合所有的新兵,冲着他们大吼:“我说了多少次!不要你们个人成绩优秀!我要的是全排成绩优秀,给我记住,你们是相互依靠的兄弟,你们是一个集体,是一个握在一起的拳头!刚才最后三名出列!现在你们有三分钟时间休息,三分钟后再来一次!”

……

凌晨三点的操场上,第三次紧急集合训练。

时间没达到要求,最后一名跑出房间的新兵用时三分十秒。

于是,全排被罚背着背包做100个俯卧撑……

站在已经跑了五圈大操场的新兵们面前,四班长尹显聪大声问:“你们是不是感觉我们班长在整你们?”

队伍中,庄严喘着粗气,他已经没力气回答,周围也没人敢回答。

来回走了两步,尹显聪举起了手里的秒表,看着汗流满面的新兵们说:“地方有句话:时间就是生命!部队更是如此,时间是生命,是战机,是全局!一个士兵可以影响一个班一个排,一个排可以影响连营,一个营可以影响团或者师,一个师就可以影响一个战局!”

队伍里静悄悄的,汗水在每个新兵的脸上无声无息的下滑,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

三十一天的时间里,庄严足足给家里寄出了五封信。

可是每封信都像飞出去迷路的小鸟一样一去不复返,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当第五封信寄出后一个礼拜,庄严突然彻底明白过来,父亲庄振国恐怕对自己会写信向母亲求援一事早有预料,做好了万无一失的防范。

对于一个参加过反击战的老军人来说,玩心理玩战术,自己真的是有点儿班门弄斧了。

他混部队的念头已被彻底粉碎。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这年头,亲生老子都靠不住。

还是靠自己比较实际。

每天深夜躺在床上,庄严摸着磨掉了皮的手肘和肿胀的脚跟,他一次次问自己,这么拼命到底值不值得?

和他要好的几个同学上大学的上大学,做生意的做生意,即便运气再不济,也搞个中专代培生念几年,只要一毕业,就可以拉拉关系到令人羡慕的大国企。

庄严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

每天黄昏收操,庄严在队列里看着其他连排擦肩而过的新兵,并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沾满黄尘的作训服,渗出的汗水交杂着黄泥巴,把一件原本绿色的冬季作训服染得像一件迷彩服;作训帽沿结着一圈白碜碜的盐巴,那是晒干了的汗。

雷同而瘦削的脸上全是疲惫,新兵特有的惶恐在眼睛里闪烁。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是不是忽然来一个紧急集合,是不是来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又或者要背着装备做多少次俯卧撑。

那个曾经闪过庄严脑海里的念头此时又沉渣泛起。

逃!

既然连亲生爹都不管自己了,还能怎样?

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做一个逃兵了。

虽然大部分的钱已经被班长统一保管,可是庄严来上火车的时候,母亲悄悄塞了一千元。

这一千块,藏在冬季作训服的口袋里,当时尹显聪根本没有搜他的身。

便装已经被放在了小包房,可由于这个营区是个临时驻训的新兵营,营房设施简陋,没有专用的行李保管间,也就是部队俗称的小包房。

所以这一批新兵到来的时候,营里并未对他们的个人物资进行严格点验,那些私人的行李包,只是简单的统一放在了大排房东面的一个隔间里,连个门锁都没有。

这种疏漏造成的便利一度刺激着庄严要当逃兵的欲望。

无数次,他在心底盘算如何逃离部队,甚至开始注意营区值班哨位的换岗时间。

他甚至想好了逃离的路线。

在跑五公里越野的时候会经过一些周围的居民区,庄严留意到,有中巴车在距离新兵营东面大约五百米的一条柏油路上经过。

而且他还留意到,这里的中巴运营时间很长,某次洗澡的时候他看到还有挂着xx镇-xx镇线路牌的中巴在马路上跑。

天时地利人和,仿佛一切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27章 月黑风高

年二十六,距离营里的比武还有两天时间。

这晚上,庄严找到了机会。

新兵营里岗哨巡逻还是十分严密的,营区范围的大门岗、弹药库岗都有老兵把守,而且还有双人组合的游动哨会在营区内不停巡逻。

大排房的门口的值班岗又被新兵班长带着新兵承包了,所以每个从排房进出的人都要在值班岗的眼皮子底下经过。

逃,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世间万物总不会完美,正如防范森严的监狱还偶尔出个逃犯什么的,所以逃兵在部队虽然不多见,但并非不存在。

经过多天的观察,庄严发现了一个漏洞。

漏洞就是——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

新兵夜里唯一能出排房的借口就是上厕所。

厕所是那种老式的大通排厕所,下面挖个巨大的化粪池,上面一条排污沟,用砖头垒砌起来做成两排一米高的隔间。

厕所距离营房位置很远,在营区边缘一处种满九里香的荒地旁,要上厕所,就得穿过操场。

游动哨不是每时每刻都会站在厕所那里守着,只要他们经过之后,人从厕所里出来,钻进九里香,爬上两三米就能钻出营区。

打定了主意之后,庄严趁洗澡的时候还留意了一下,大约多少时间过一趟中巴,算定了从营区出来之后到公路能够最快上车的时间是夜里的十点半。

这就是说,他必须在十点十分左右上厕所,然后利用二十分钟逃跑。

这天晚上,乌云密布,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月黑风高,逃跑的好时机到了。

洗完澡回到排房,庄严躺在床上,瞟了一眼墙上的电子石英钟,指针搭正了九点三十五分。

还有半个小时多点,自己就必须出门上厕所。

新兵都很累,躺倒床上就睡着了,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会发现自己起来。

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而且也有危险性。

有好几次,庄严觉得假如像父亲庄振国说的那样,逃兵要坐牢,心里还是有畏惧感的。

只是一想到目前这种艰苦的状况,他就算宁可坐牢也不愿意在这鬼地方待下去。

正心乱如麻忐忑不安之际,尹显聪却来了。

“庄严,把你的右脚伸出来。”

庄严吓了一跳,要放在平日里这并不可怕,可是今天却是自己要逃离部队的关键时刻。

“班长……干……干嘛……”

庄严心里惊慌失措,嘴里嗫嗫嚅嚅。

“找……找我有事吗?”

尹显聪拿着手电,朝庄严脸上一照,眉头一皱,问道:“咦?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不舒服吗?”

庄严强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装作镇定道:“没事,是有点不舒服。”

尹显聪放下手里的小板凳,把手电筒放在床头,指了指庄严的右脚:“伸出来。”

庄严只好照办。

心里却在暗自着急,该不是尹显聪发现自己有啥异样了?

难道是这几天自己贼头贼脑跑到营区边观看岗哨的位置被发现了?

一连串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

尹显聪将庄严的右脚放在膝盖上,从口袋里取出一瓶正骨水,将一些药水倒在脚踝上,开始用力搓揉。

“哎哟……班长……疼……”庄严倒吸一口冷气。

这只脚,一直没完全痊愈。

也正因为这只脚,才导致了庄严吃尽苦头。

“忍着点!忍忍就好了。”

尹显聪一边说,手里一边加大了力度。

庄严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严肃从对面的床铺伸出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庄严,又看看尹显聪,说:“四班长是好人呐。”

“快睡觉去!”尹显聪转头朝严肃呵斥了一句,严肃赶紧钻回蚊帐里。

搓了一会儿,尹显聪忽然低声说:“庄严,班长最近老是在复习,没怎么关心你们,上次你和五班长的事,其实我也有责任,你这个臭脾气,也该收敛一下,部队不是地方,部队有部队的一套,知道吗?从今往后,要服从命令……”

他也没抬头,只是低着头叨叨絮絮。

庄严心中忽然一股儿暖流涌上来。

之前庄严一直觉得那些老兵和班长都一个样,至少他们严厉的苛刻,没有什么同情心。

现在看来,自己的这个班长还是不错的。

可是,都要逃走了,不错又能怎样?

“其实……班长……”

庄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尹显聪抬头看了一眼庄严,问:“怎么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不是不通人情,只要不违反规定,我都可以答应你。”

庄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钱都放在了口袋里,这事儿不能半途而废。

“没什么……班长,我说可以了,我脚踝都发热了,你就早点休息吧,你也累了……”

他有意无意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

已经是九点五十了。

尹显聪点了点头,将庄严的脚放好,又替他掖好蚊帐,说:“今晚你不用站岗,我跟排长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下。”

“谢谢……谢谢班长……”

庄严忽然觉得有种东西从胸膛涌上来,堵住了喉咙,人变得有些难受。

想想尹显聪这人还真的不错,平常除了训练严厉点,还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在庄严的眼中,他比不讲理的牛大力和那个喜欢整整新兵的六班长陈清明有着巨大的区别。

等尹显聪走了,庄严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蚊帐顶。

走?

不走?

这两个念头如同脑袋里俩打架的小人,你来我往相互撕扯。

叮——

廉价的电子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报时。

时间已经到了十点整。

庄严伸手摸了摸放在床头那身臭烘烘的作训服,摸到了口袋里已经花剩下八百多的现钞。

这已经足够他买车票回到老家了。

他已经盘算好了,到了公路上上了车,离开部队所在的镇,然后打个的士到车站,买车票尽快走人。

家是断断不能回去了,有个坑儿子的爹,回去弄不好会被五花大绑又送回部队。

当年跟着哥哥庄不平做生意,也试过送货到不少地方,生意上的一些人还是认识的,随便找个投靠都可以。

到了那里,给哥哥庄不平打电话,让他寄点钱来。

往后大不了小心点,暂时不回家,在外面做生意,避过了风头再说。

想到这里,庄严终于拿定了决心。

脑子里那个一直嚷嚷着“逃”的小人占据了上风,将对手撕成了碎片。

周围已经传来了不少鼾声,排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儿浓重的汗酸臭味。

今夜,和往常没有任何分别。

隔着两个床铺的郭向阳还在说着同样的梦话,念叨着他对象,那个村支书家的闺女。

“媚子……媚子……”

然后是一阵咂嘴,再往下传来了浓重的呼吸声。

自己上铺的左小恒牙齿磨得贼响,让人担心再用点力道,那一口白牙都要成了碎片。

这小子来自衡阳,据说是全排年龄最小的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第一天来就给大家分槟榔,差点把庄严吃吐了……

真要逃,庄严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一丝不舍,这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战友来自东南西北五湖四海,能在军营里相遇,本来就是一种缘分。

离开,就再也不见了。

他咬咬牙,轻手轻脚披上了作训服,下了床,蹑手蹑脚朝门口走去。

第28章 失败的逃兵计划

许多事情似乎冥冥中真有定数,世上事情往往改变就在一瞬之间。

对于庄严来说,这个夜晚同样如此。

“庄严,你出来干嘛?”

今晚站第一岗的是牛大力和他五班手下的一个兵。

庄严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竭尽全力生生压住汹涌的情绪,故作镇定道:“班长,我上厕所……”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手纸。

牛大力打量了一下庄严,又道:“刚熄灯没多久,你又要上厕所?为什么熄灯前不去?”

庄严心里几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个牛大力还真是事儿妈,上个厕所都问三问四。

“这不突然闹肚子了嘛……这屎意要来,挡都挡不住……”

庄严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捂住了肚子。

牛大力又多看了庄严几眼,忽然“唔”了一声,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道:“你脸色不大好……”

庄严的心脏都要爆炸了。

难道被牛大力瞧出啥端倪来了?

他娘的,这脸色能好吗?

老子这是去当逃兵呢!你以为是真去厕所?

正当庄严的心七上八下乱糟糟之际,牛大力却忽然一摆手说:“去吧,赶紧去,别拉在裤裆里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捏了捏鼻子,仿佛庄严已经把屎拉在了裤裆里头。

庄严闻言如逢大赦,赶紧匆忙离开,一路小跑,穿过大操场,奔着厕所去了。

营区里看不到一盏亮着的灯,偶尔一股凛冽的寒风刮过,大操场附近的树梢上传来叶子摇晃的沙沙声。

在厕所的蹲位上猫下腰,庄严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那叠钞票,这才稍稍安心。

对他来说,钱是最重要的。

没了钱,自己的计划就要泡汤。

从蹲位上重新站起来,庄严走向墙边,打算透过上面的透气窗口看看外面的情况。

时间不多了,如果游动哨没有出现,自己得马上离开。

扫了两眼外头,黑乎乎的天空依旧飘着小雨,周围死一样寂静。

没人!

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流速都在加快。

扔掉手纸,庄严蹑手蹑脚朝门口摸去……

必必必必必——

一阵尖锐而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差点将庄严吓得跳进了茅坑里,身上所有的汗在一瞬间全部倒立起来。

什么鬼!?

紧急集合!?

为什么这时候吹紧急集合?

是不是自己的二排在吹哨?

一连串的念头急速闪过脑海,庄严觉得自己的脑子顿时成了一罐浆糊。

还没等他决定该下一步怎么办,外面的操场上忽然传来了让他魂飞魄散的喊声——

“跑兵啦!赶紧集合!”

那是连长张建兴的声音。

紧接着是乱糟糟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哨兵朝这里奔跑过来。

我勒个去!

庄严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这……

自己人还没出营区,厕所门口都没迈出,特娘的居然被发现了!?

这连长太神通广大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庄严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厕所里来回转悠。

“庄严!”

门口突然传来了尹显聪的声音。

“到!”庄严差点吓尿裤子,下意识地立正绷紧站好,结果一不小心,崩出个屁来。

刚进厕所的尹显聪皱了皱眉头,扔下一句话:“拉完了赶紧回去,全连集合!”

庄严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点头道:“拉完了……拉完了……”

边说便跟着尹显聪往外走。

不过,此刻他反倒放松下来。

听尹显聪的口气,只是集合而已,并不是针对自己。

跑兵?

可是跑兵又是怎么一回事?

糊里糊涂跟着尹显聪回到了排房外,排长戴德汉已经站在了门口,冲着排房里大喊:“不要打背包,不要打背包,全到操场上集合!赶紧!”

房间里的所有人急忙奔出房门,一边扎着腰带一边列队。

片刻后,排里的新兵整齐地列在球场上,戴德汉穿着冬季军常服,手里拿着腰带往腰上扎,边冲着尹显聪说道:“四班长,马上点名查人数!”

所有新兵的心里都生出一个疑问。

点名?凌晨点名?

这可是头一遭,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为什么。

大家稀里糊涂点名,戴德汉背着手,在边上竖起耳朵听着,直到最后一名新兵被证实在位才松了口气。

尹显聪转身,立正,敬礼,说:“报告排长,一排应到28名,实到28名,请指示!”

戴德汉回礼后,轻声道:“入列。”

然后走了过来,在队列前站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们肯定很想问我,为什么这么晚了点名?”

队伍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戴德汉似乎满面怒容,命令道:“尹显聪、牛大力、陈清明,到排房里搜查一下他们的行李,看有没有遗漏的便服!”

三个班长应了声“是”,跑排房里去了。

不久后,尹显聪等人重新回到了操场,向戴德汉报告,说没有查到便装。

戴德汉这才转过脸来,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列里的新兵,说:“我告诉你们,今天晚上出了逃兵!我也可以告诉你们,不用一个小时,他们就会被抓回来!你们来当兵,有没有被逼的!?没有吧!来了就要好好干,**熊样!逃兵!孬种!你们谁不想干了?告诉我!我让你们父母和当地武装部来接你们回去,逃什么逃?又不是坐牢!”

庄严在队列里听着,又惊又喜。

惊的是,今晚差点自己就成了逃兵,看这部队反应那么快,自己恐怕还没跑到那条有中巴的公路上就被逮回来了。

还好不知道那个连队那个傻瓜居然在自己前头跑了,这个锅,好在没背到自己身上。

自己逃兵计划虽然看起来很严谨,实际上却忽略了新兵营查铺的密集度。

这些班长弄不好都是属鱼的,睡觉都睁着眼睛。

喜的是,戴德汉说不当兵可以让父母接回去。

庄严觉得这倒可以试试,不过一想到庄振国,顿时又感到丧气。

坑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亲爹,庄振国是断断不会同意接走自己的……

真操蛋!

他在心里咒骂着,一抬头,去看到尹显聪正盯着自己,脸一红,赶紧又做贼心虚地低下头去。

第29章 营部走一趟

这一天晚上,整个新兵营都没能安生地睡个好觉。

逃兵据说很快就被抓了回来,直接押到了营部去了。

营部平时熄灯后总是黑灯瞎火,那天晚上异常地亮了一整夜。

倒是其他新兵们遭了老罪。

也不知道是不是统一安排还是所有班长和排长连长之间都有着一种默契。

从第一次集合结束之后开始计算,整个夜里一共吹了四次紧急集合。

第二天起床号响起的时候,庄严打着哈欠一脸疲倦地从床上爬起来,昨晚的紧急集合让他完全失去了对这次失败的逃跑计划分析总结的精力。

刚穿好衣服出了排房,就看到戴德汉朝自己招手。

“庄严,过来!”

庄严赶紧小跑到戴德汉跟前,这才注意到自己排长身边站了俗称单杠三练习的上尉。

虽然庄严还不懂识别军衔,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军官比戴德汉官要大,戴德汉的肩膀上只挂了个没有星星的红牌牌,人家上面有三颗星。

上尉看着戴德汉,又看看庄严,问:“他就是庄严?”

戴德汉点头说:“对,就是他。”

庄严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营部来的人?

该不是发现自己要逃跑的计划了吧?

不过他立即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因为逃跑计划还没实施,严格意义上讲,自己只是上了趟厕所,算不上什么逃兵。

上尉说:“人交给我吧。”

戴德汉转头对庄严说:“去,跟梁副教导员走一趟。”

庄严已经腿软了,惊得帽子里全是汗,支支吾吾道:“去……去哪……”

梁副教导员眉头一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不该问的别问!去了你就知道。”

庄严只能闭上嘴,老老实实跟在梁副教导员身后。

走到半道上,庄严还是忍不住了,又问梁副教导员:“首长……咱们这是去营部干嘛?”

这回梁副教导员倒是没拒绝回答,直截了当问:“何欢是你同学?”

何欢?

庄严云里雾里地点头道:“首长,他是我同学,咱们一起来当兵的……”

梁副教导员哼了一声,说:“你们这个老乡可真争气!”

说完了这半拉子的话,却没往下继续说,背着手一直走。

庄严跟在他身后琢磨起这句话来。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

难道……

昨晚那个逃兵是何欢?!

我艹!

就这么一路忐忑不安地到了营部门口,梁副教导员指着其中一间平房道:“进去。”

营部在一个小山坡上,可以俯瞰下面的营区,设施也很简陋,营房和大排房略有不同,面积略小,一间挨着一间。

进了里面,看到朴素的办公桌后坐着个军官,肩膀上的军衔只有一颗星,不过却有两道杠。

“这是李教导员。”梁副教导员简单地介绍了坐在办公桌后的人,然后指着一张木椅子对庄严道:“坐。”

等庄严坐下,教导员李峰先问了几句庄严的情况,然后转入了正题。

“庄严,其实今天把你叫来,是因为你老乡何欢的事情……情况是这样的,昨晚何欢逃出了军营,不过已经被我们派人追了回来,我听说你和他很熟?还是同学?”

庄严顿时脸青了,人霍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正所谓做贼心虚,自己也打算当逃兵,只是没被发现而已,于是赶紧说道:“首长,我不知道何欢要当逃兵,我也没打算和他一起当逃兵……”

李峰忍不住咧嘴笑了,手一伸,示意庄严坐下:“我没说你要和他一起当逃兵,你急啥?”

庄严的心一下子重新落回了肚子里,赶紧坐下。

“叫你来,是因为目前何欢被关在营部的禁闭室,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们已经电话通知当地武装部和他的父母,让他们来一次部队,做做何欢的思想工作,不过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我想找个和他关系比较好的人,先稳定一下他的情绪。”

庄严这才明白,找自己来不是因为自己要当逃兵的事情泄露,而是要来帮忙劝劝何欢。

何欢这小子!

对这件事,庄严万般意外。

何欢和自己的确是一个学校的,关系还不错,但何欢是个软性子,属于胆小怕事类型,他居然敢当逃兵?

真是万万没想到了。

“首长,何欢现在怎么样了?”

李峰说:“情绪很不稳定,又哭又闹,死活要回家,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当逃兵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我听你们排长说,你训练上比较认真,所以我想你一定可以从朋友的角度去劝劝他,让他安心服役。”

庄严脸一红,李峰如果知道昨晚自己差一点,就差一点也当了逃兵,不知道还会不会夸自己“训练比较认真”。

于是说道:“行,我去劝劝他。”

李峰满意地点头笑了笑,对梁副教导员说:“带他去一趟禁闭室。”

还没走到禁闭室,就听见里头传来嗷嗷的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声绝望的嘶吼。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呜呜呜——”

梁副教导员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庄严。

庄严的脸又红了。

本来他是打算当逃兵的,可是看到何欢这个熊样,又觉得丢脸丢透了,简直就是丢了老家全市人民的脸。

不过很快又羞愧难当,自己难道不是这样吗?

只不过自己没干成,而何欢这孙子居然跑成了。

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梁副教导员让门口站岗的老兵打开了房门,庄严朝里头探了探脑袋。

禁闭室不大,大约七八个平方,里头啥都没,只有一张简陋的床铺,上面放着被子估计是何欢自己的,角落里有个一米高的挡墙,估计是个厕所。

而何欢本人,则蹲在床边,双手抱着膝盖,脸上泪痕未干,身上和裤管上脏兮兮的,全是黄泥巴。

“你们谈一下,谈完了叫我。”梁副教导员一边说,一边将庄严推了进去,然后把门带上。

认出了庄严,何欢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丧气地带着哭腔喊道:“庄严……呜呜呜……”

第30章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得了,哭个毛啊!你小子都混上住单间的资格了。”

庄严拉住何欢的胳膊,俩人坐在床边。

“说,怎么有胆子当逃兵了?”

与其说庄严这会儿是来给何欢做思想工作,倒不如说庄严是来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的。

何欢一向胆小,居然还真的跑了。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庄严更想知道,何欢是怎么被抓回来的。

一个打算做贼的和一个已经做贼被抓的,前者更想知道后者是怎么失手被擒的。

“我想回家……”

闻言,何欢嚎了一句,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成了决堤的洪水,哗哗往下淌。

庄严说:“哭什么哭!在军营里,眼泪是留给娘们的!”

这话是戴德汉说的,庄严现学现卖。

不过这话却吓了自己一跳。

入伍以来,庄严都很不喜欢当兵这种生活,更排斥部队那一套略显粗暴的逻辑思维。

可是现在这种硬气万分的话居然从自己的嘴里脱口而出,不能不说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感染。

原来,何欢同样没料到部队会这么艰苦。

和庄严一样,其实何欢也没往深处想,只觉得熬不下去了,加上思乡情绪,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逃。

之前元旦的时候放了一天假,何欢跟班里的人瞎聊,也不知道谁半开玩笑说了句受不了就逃的话,班里的其他新兵都当是闹着玩,没想到他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有何欢自己当真了。

这小子还利用一切机会,摸清了站岗人员换岗的时间,也同样瞅准了十点半的那个空档。

这还真是狗熊所见略同了。

偏偏那天晚上平日里准时出现的中巴鬼使神差般没有准时到达,公路的车又不多,急得慌了神的何欢只能沿着公路一直跑,天雨路滑,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可惜跑了没多久就被查铺的值班排长发现了,部队一个电话打到了当地派出所,封锁了车站。

之后还派出好几组老兵外加两台军车沿路搜索,没花多少功夫就把在路边狼狈得像只泥猴一样的何欢逮了回来。

何欢一边抽泣一边说着自己的倒霉经历,庄严在一边听着是冷汗淋漓。

要知道,自己跟何欢几乎是不约而同看中了同一天晚上要逃走,只不过何欢这小子比自己早了不到半小时。

假若那天真的跑了……

庄严打了个冷战,几乎不敢往下想象自己逃跑的后果。

禁闭室里沉默了下去。

庄严沉浸在一片惊悚中还没能拔出脚来。

最后倒是何欢一肚子疑惑了。

“嗳,我说……”他用胳膊碰了碰庄严,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庄严这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赶忙道:“他们让我来劝劝你,做做你的思想工作。”

何欢哭丧着脸道:“事情都闹到这种地步了……”

说完,捂着脸又呜呜地抽泣了起来。

看他那个熊样,庄严顿时又觉得生气,忍不住骂道:“你跑的时候有胆子,怎么现在就怂了?”

何欢呜呜道:“我没想闹这么大,我只想着逃了就逃了……刚才那个营部的教导员说,要让武装部和我父母来部队……昨晚我被咱们全连的面狠狠批评了一顿,我觉得好丢脸……”

庄严一愣。

他计划要逃走之前,也的确没想过后果。

现在想想,地方武装部和父母都来了……而且还要当着全连人的面挨批……

以自己的性子,真的羞愧难当。

而且以父亲庄振国的那种性格,恐怕不当场气吐三升血也不算完事。

这俩年,父亲庄振国的身体也不大好,虽说坑了自己一把,好歹也是亲生父子,真把自个的爹气出点什么问题,庄严可真饶不了自己。

“我说何欢,我看还是算了……”庄严忽然长叹一声道:“看来当兵这事,既然来了就没后悔药吃了,就是火海刀山,咱也得熬过去了……”

他伸手拍了拍何欢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对自己有感而发还是在安慰何欢。

“反正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以后我看你还是死了那份要当逃兵的心算了。”

何欢的逃兵事件发生以后,营区里的气氛明显紧张许多,很多排都进行了便服的搜查,查出来一律交排里统一保管,还增加了一个流动哨,晚上紧急集合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一来是训练,二来让人晚上根本没跑的机会。

何欢的父母隔天早晨赶到了部队。

站在晨曦中,庄严看到面如死灰的他们低着头,跟着几个军官穿过大操场,一直朝营部去了。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至少在父母那辈人看来,这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那天晚上,何欢的家人走了之后,全营开大会,营长腾文冀在所有人面前先是总结了一下近段的训练情况,表扬了几个训练突出的班排,然后话锋一转,说起了何欢逃兵的事。

腾文冀说话简短有力,嗓门也不大,不像戴德汉那么铿锵有力,不过每一句都很能针一样戳到别人的心窝子上。

尤其是说到何欢。

腾文冀一口一个“你们滨海市那个何欢!孬种!居然要当逃兵!作为一个爷们,这就是最大的耻辱!”

滨海市是何欢的家乡,也是庄严的家乡。

坐在下面的队伍中,庄严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发热,觉得周围的人都把目光投在了自己的身上,如坐针毡般难受。

打这之后,庄严也灭了那份要当逃兵的心,因为根本没机会。

何况也承受不起父母和地方武装部亲自来人的这种羞辱,对于庄严来说,个人的自尊比起接受这种艰苦来说更为重要。

让庄严彻底放弃逃兵念头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个原因是睡在庄严对面床铺上的严肃。

严肃整个人很有点儿神秘感,看样子斯斯文文,但是训练起来却有着一股儿狠劲,他的训练成绩一直在排里是前三的,只比体校出身的徐典型同志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让庄严最佩服严肃的并不是训练,因为庄严本来就不热衷训练,令他佩服的是严肃对部队的了解。

新兵都极讲礼节,从所有的纪律教育上都要求新兵见了班长要喊班长,见了军官要喊职务。

但是新兵根本分不清军衔,于是,见了肩膀上扛士兵军衔的就喊班长,见了军官就喊首长。

可是严肃却能十分准确分辨军衔,甚至能知道整个营里谁的职务是什么,谁的等级最高,谁的位置是有什么作用等等。

据严肃自己说,他家有人当过兵,小时候见军人见多了,也喜欢问部队上的一些事,因此对这些了如指掌。

严肃告诉庄严一个后者不知道的秘密。

第31章 惊天动地的首长好!

按照严肃这家伙的说法,庄严离开战斗班排,分配到舒服一点的单位倒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而机会,就在新兵期结束和下连队之后的几个月里。

新兵下连会有众多的集训和调动机会,例如去学开车,去学通讯,又或者去卫生员集训啥的。

集训毕业后,士兵往往不会回到原连队,都会分配到一些团属或者师属后勤部门去,不会像一线作战部队一样每天在泥里摸爬滚打掉皮掉肉。

这样一来,庄严总算在阴霾的天空里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至少,他还是有机会离开铁八连的。

听到这个消息那天,把庄严乐得一整天都呵呵笑,逮着机会见谁都上烟。

庄严的军旅生涯开端并没有多少光彩的事迹可以描述,和一些同龄的小青年一样,入伍的目的和动机都不单纯,也曾迷惘过,甚至产生过一些羞于启齿的想法。

但是人的一生总会经历一些人或者一些事,往往在很不经意间就改变了命运的轨迹,在庄严的军旅生涯中,徐兴国就是其中一个。

如果没有徐兴国,庄严的军旅经历就要改写。

俩人的恩怨,从第一天当兵在火车站的时候,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最后引爆双方之间那点紧张气氛的导火索则是一个来自河南的新兵常胜。

由于逃兵事件,营里的比武推迟一天,年二十九再行组织。

年二十八这天一大清早,连里按照惯例组织了一次五公里越野。还有一天就要全营比武,所以这算是新兵八连的一次摸底考核。

自从何欢逃跑被抓之后,庄严已经两天没参加高强度训练了。

尹显聪每天晚上都会帮他搓脚,然后每天早上的五公里都让他好好休息,算是关照有加。

其实庄严的右脚没那么疼了,但他乐意这样浑水摸鱼地偷懒,就算不疼,也装作走路一踮一踮地,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打瘸了的鸭子。

五公里跑完,二排的成绩还算不错。

排长老戴很是高兴,毕竟按照这个成绩,明天比武是有机会问鼎前三的,而获得前三名,都有机会获得放假一天的奖励。

“今天,咱们就不附带搞太辛苦的训练了,就站站军姿,然后回去吃早饭,白天搞搞队列训练,你们都给我养精蓄锐,明天我们要争第一!听到没有!?”

“听到了!”

听说不用高强度训练,可以放松一天,新兵们心里乐开了花,回答的声音震彻云霄。

所有人在大操场上美滋滋地站军姿,训练了一个月,站军姿这种训练,已经算是最轻松的内容了。

庄严在队伍里迷迷瞪瞪地站着,忽然听见队列后头扑通一声闷响,紧接着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班长们的议论声传来。

“站军姿都晕?这才不到半个小时嘛!”

“先送卫生所吧!”

“怎么搞的,他脸色怎么那么白……”

听到老兵们的对话,所有的新兵忍不住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倒下的人是一个叫做常胜的河南新兵。

常胜是六班的兵,陈清明的手下。

不过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细节。

常胜是个hui民!

而由于信仰问题,hui民不吃猪肉!

新兵连日常的伙食都是三菜一汤,用的是通常猪油,常胜别说吃了,碰都不敢碰。

加上他人老实,新兵又胆小,也不敢对班长吭气。

所以,每天除了早上的馒头,别的食物这小子一概不动。

新兵早期的时候大家都不饿,饭堂上的馒头剩了好多,他就偷偷藏几个掖几个,中午和晚上偷偷吃。

后来训练越来越苦,早饭的馒头包子连大家都吃不够,要想找剩馒头门儿都没有。

可怜的常胜只能每天借口肚子不舒服跑小店买几包快餐面,但是又怕快餐面的佐料里有猪油,只能干啃,一来二去,营养跟不上,这才导致了晕倒。

这件事情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营长腾文冀知道后立即赶到了连部,关着门就狠狠批了一顿连长张建兴。

连长张建兴在第二天的饭前集合讲话时进行了自我检讨,又批评了班长和排长工作不细致,导致发生这种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那段日子里,连长的妻子恰巧来队探亲,就让常胜每天到他妻子那里开了小灶,吃一些不用猪肉猪油煮的菜。

这么一来,所有的新兵都觉得这小子是因祸得福,白白赚了到连长家里蹭饭的好机会,还可以和连长漂亮的老婆一块吃饭,胃口想不好都不成!

常胜在家高考时由于精神过度紧张导致成绩就差一分,和徐兴国一样,到部队上一门子心思就想着考军校。

可是他吃了快一个月的军粮,爱紧张的老毛病依旧没改观。

第一次紧急集合,他把睡旁边铺位的排长的军官帽子给戴了出去。

戴德汉站在队列前,拿着常胜的帽子冲他笑,常排长,你在队列里呆着干吗,出来指挥啊!

那天差点没将全排的新兵笑疯了。

另一方面,常胜训练成绩在全排只能算下游,在六班甚至全排算倒数第一,甚至经常给混日子的庄严垫了底。

作为全排训练成绩一枝独秀的徐兴国常常对常胜的训练成绩嗤之以鼻,说是他拖累了全班,导致全班常常挨批评挨罚。

又笑话常胜,凭这种军事素质能考上军校简直是天方夜谭。

部队是用军事素质说话的地方,庄严虽然厌恶徐兴国的态度,但徐典型在全排甚至全连新兵里,军事成绩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这也是事实。

晕倒后才过了一星期,常胜再次成为新兵营的新闻人物。

起因是营长腾文冀。

那天腾文冀上厕所,营区的厕所是开放式的,没门的,一溜子的蹲位,前面是尿槽。

正当营长正手抓一卷草纸,舒畅地在蹲位上享受一泻千里的快感时,前面忽然闪出来如厕的常胜,他立正在营长的蹲位前来了个标准的敬礼,惊天动地叫了声:“首长好!”

营长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他蹲在自己的位置上,光着腚,胯下晃荡着生殖器,脸上表情怪异。

说不上高兴,说不上不高兴,肚里的那一截糟粕在肠子和肛门之间前后徘徊,欲出还休。

天底下没有什么比这档子事更搞笑的事情,高大粗壮的营长滕文冀像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到人前的女人一样羞愧难当,瞪着一双牛眼,憋了一张红脸,尴尬地唔了一声,朝常胜点了点头——总不能在厕所蹲位上边拉边批评教育这个傻屌的新兵蛋子吧!

晚饭后,全营忽然以排为单位召开了一次小会,会议内容只有一条——以后不准在厕所里向上级敬礼问好!

第32章 约战

在操场上开完班务会,所有人解散后回到排房,一脸不爽的徐兴国学着常胜的模样怪声怪气叫了声:“首长好!”

完了就哈哈大笑。

常胜听了心里难受,趴在床铺上呜呜直哭。

庄严斜乜徐兴国一眼,不满道:“徐典型你有完没完啊!?”

徐兴国说:“我说错了么?他五公里越野长期倒数第一,内务卫生又最差劲,现在可好了,还在厕所里给营长敬礼,简直就是给咱们班丢脸!我看别叫啥常胜了,叫常败得了。”

徐兴国和常胜俩人都是六班的新兵,陈清明的手下。

在训练典型徐兴国看来,和常胜搭上了伙在一个班里简直是倒了血霉。

二排自己组织五公里越野,六班永远是垫底的货色。因为这事,徐兴国没少鄙视常胜。

庄严说:“你不就是军事训练好一点么?力气大一点么?现在这年代是吃脑子的。牛力气是大,但只能耕田!”

徐兴国冷笑着说道:“庄严你也是差不多的玩意,物以类聚,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训练像个啥样?每次五公里,我还不得拉着你跑?你有种也拿第一啊!武艺不练精,不算合格兵,有种你和我比比军事啊!你哪项能和我并肩的!?”

说着,指指外面排放后的一排单双杠道:“别的不说,咱们比比单杠一练习,你拉5个我就拉10个,你拉10个我拉20个,反正就比你多一倍!”

全排新兵的目光都落在了庄严身上。

庄严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就像有人大嘴巴子抽在脸上。

虽然庄严平日里算是半个无赖,甚至压根儿算不上一个好兵。

不过有一点,他却有着极其强烈的自尊心。

别人可以讥笑自己无赖,但是不能质疑自己无能。

徐兴国的话,彻底点燃了庄严的怒火。

死就死!

比就比!

庄严不相信自己连徐兴国一半的一练习数量都做不够。

虽然徐典型同志在排里甚至在连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新兵尖子,可是人家已经将巴掌甩到自己的脸上,作为男子汉,就不能跪下认怂。

“比就比啊!谁怕谁!”

庄严也顾不得估测俩人至今的差距,顺口就接受了徐兴国的挑战。

单杠一练习实际上就是单杠引体向上。

在部队的大纲里规定,6个及格,8个良好,12个优秀。

在庄严的记忆里,徐兴国最高纪录是做了16个,而自己最高纪录也曾经做到了8个。

这么说,达到对方一半的数量还是可以的。

看到庄严接招,徐兴国反倒高兴起来,胸有成竹地站起来,指了指外面,大声道:“走!今天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好戏开场,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班长,甚至于排长阿戴,也想凑凑热闹。

毕竟在部队里,爱军习武本来就是提倡的,士兵之间在训练场上比试,一来可以活跃气氛,二来又能提升训练士气,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牛大力一张嘴笑得早已经合不拢,主动将胸脯拍得山响:“我来做裁判!我来做裁判!”

所有人从排房里一拥而出,都往后面的器械场跑去。

庄严忽然感到后悔了。

他没料到徐兴国竟然想都没想就敢接下场子,六班和四班本来就是分开训练的,只有排里集中训练才凑在一起,所以庄严对徐兴国的训练水平到底提高到什么档次根本搞不清楚。

排房里人去楼空,只剩下庄严和严肃,还有事情的起源——常胜。

常胜歉意道:“庄严……对不起……”

庄严顿时又豪气上涌,大咧咧道:“说这个干啥,我早看不惯徐典型那家伙了!”

严肃在一旁撇了撇嘴说:“庄严,你能拉几个一练习?”

庄严说:“8个,我能拉8个,良好水平。”

严肃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似笑非笑的意思,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庄严的肩膀道:“我见过徐兴国拉20个,就前天……”

庄严顿时呆若木鸡。

前天?

这俩天,他都在装死。

因为腿部有伤,尹显聪一般不让他参加体能训练,所以这两天庄严几乎就是半训状态,那天的器械训练他根本没得到场。

20个!?

庄严猛然感受到徐兴国的恐怖。

这特娘的真的是头蛮牛,果然是体校生,新兵这才一个月,居然拉了20个单杠一练习!

这已经是老兵的水准了。

不过,自己约的战,含泪也要上场!

“死就死!怕个鸡毛!”庄严一咬牙,低声道:“走!我就不信他徐典型是马王爷有三只眼!”

器械场边,牛大力早已经迫不及待了。

看到庄严,他第一个叫了起来:“赶紧啊!磨磨蹭蹭的!庄严,你小子是不是怂了!”

六班长陈清明一向极喜欢徐兴国。

这一点不难理解,训练好的兵,到哪都是班排的宝贝疙瘩。

可以说,徐兴国是他挑得最满意的一个兵,这个兵也算是给他长脸,每次什么考核比赛都会帮他争回名次,训练上更是让他放心又省心。

“我说五班长……”陈清明一脸傲慢的淡定,扯了一把牛大力,转身对庄严道:“庄严,你不是徐兴国的对手,我劝你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好,革命战友之间就不争这一日之长短了,你口头上认个输,我做个和事佬,就这么算了……”

这番话听上去挺以和为贵的感觉,但是细细一听又不是味道了。

明摆着是在说,庄严你那破水平就别逞强了,干嘛干嘛去。

就连一旁的四班长尹显聪也忍不住了,脸色一冷,对庄严道:“咱们当兵的,不能仗没打就认输,就算是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也要有点儿拼命的精神,即便输,也要输得光明磊落!”

陈清明佯作叹气,得意地说道:“我也就是枉做好人了,行,比就比!”

他转过头对一旁的徐兴国道:“上!今晚你赢了,晚上训练就免了,紧急集合也可以不参加!”

“是!班长,我保证完成任务!”徐兴国一边说,一边斜过脸来,朝庄严投去冷冷的一瞥,报以轻蔑的讥笑,然后矫健地一个飞跃,抓住了单杠。

“一!”

“二!”

“三!”

牛大力开始一个个地数着,每一次徐兴国的下巴过杠,他就加一个数。

全排新兵都聚精会神盯着徐兴国。

每个人都在猜测,今天的徐兴国能不能破了他自己创下的全排记录。

第33章 实力

这天傍晚,徐兴国破了自己创下的八连新兵做一练习的记录。

他做了22个。

当然,在老兵眼中,22个引体向上算不上什么大本事,更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是在新兵里就很难得,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新兵,除非是在家练过,否则是做不到这个数目。

从单杠上落地,徐兴国长长地吐了口气。

刚才憋着劲一鼓作气做了22个单杠一练习,这让他自己也有些筋疲力尽,小臂上的肌肉硬梆梆的,全绷得死死的,有点儿抽筋的感觉。

站在一旁的单杠下,庄严已经傻眼了。

其他新兵发出了阵阵惊呼。

22个!

徐兴国一共做了22个!超出大纲规定的优秀成绩10个!

作为一个入伍一个月的新兵,这样的水平足够吓人。

庄严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就意味着,自己要做11个才能和徐兴国打平手,必须达到12个的优秀成绩标准才能算赢。

庄严当然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做8个的那次,他还是偷奸耍滑才做到的。

那次是趁着尹显聪转头望向别处没注意自己的时候,他抢先跳上杠,接着弹跳的那一下先猛做了两个,手臂还不够伸直,按照部队的说法就是“不标准”。

这点儿小滑头虽然赢得了一个“良好”的成绩,让庄严洋洋自得了好一阵,却为眼下的比赛埋下了祸根。

有时候,人总会产生错觉,谎话连自己说多了能把自己也骗了。

庄严也一样。

潜意识里,他总以为自己能做8个。

接受徐兴国的挑战时,他也这么认为。

但事到如今,却清醒了。

庄严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人永远不可能活在谎言里,谎言如同阳光下七彩缤纷的漂亮肥皂泡,终归也逃脱不了爆掉的下场。

现如今,自己算是把自己给坑了。

“22个!”牛大力笑嘻嘻地看了看走到一旁的徐兴国,又转向了庄严。

五班长牛大力并不喜欢庄严。

没人喜欢天天耍嘴皮子而训练又吊儿郎当的新兵蛋子。

尤其庄严上次在排务会上还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这让牛大力很下不了台。

“轮到你了,庄严,别平时牛皮哄哄的,到了训练场就当萎哥!”

事到如今,和徐兴国之间的比赛已经不是个人的事了。

这是关乎四班和六班荣誉的事情了。

庄严虽然没吃几天部队的大锅饭,却知道像阿戴和尹显聪这种老兵,把荣誉看得比命还重。

他硬着头皮来到单杠下。

抬起头,若隐若现的月亮已经出现在天空之上,他有种缺血晕眩的感觉,双手微微抖了几下。

“上!别磨蹭!”

尹显聪也终于忍不住了,在旁边高喊了一嗓子。

庄严吓得跟猴子一样跳了起来,双手抓住了单杠。

“一!”

“二!”

……

“四!”

到了第五个,庄严脸色已经像红绸布一样,血液涌到了皮肤下的皮下血管里,看起来像只打满了气的红气球。

第五个的时候,他已经感到手臂开始有些抽筋的感觉。

这让他有些慌张。

看来,22个引体向上看起来数目并不多,可是也得看人。

和徐兴国比起来,自己的臂力的确和对方不在一个档次上。

“庄严,你今天能做到12个,今晚不用参加任何训练!”

尹显聪也开始利诱了。

庄严却连话头都不敢接,现在他浑身就靠别在身体里的一口气吊着,一开口,就泄气,一旦泄气,人立即就没劲。

干他娘的徐典型!

庄严呲牙咧嘴仿佛便秘一样拉出了第五个。

“五!”牛大力高喊道。

“庄严,不要想其他任何事情,集中精神,就当手臂不是你自己的,就当是机器的!”尹显聪显然看出了庄严开始有些疲态,赶紧给他打气:“12个不难!一点点都不难!”

常胜站在人群里,也鼓起勇气喊了一嗓子:“庄严加油!”

接着,四班的其余几个兵也跟着喊了起来。

“庄严加油!”

“加油庄严!”

鼓劲声的确起了一点作用,庄严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象两条蚯蚓一样趴在上面。

他又做了三个。

“八!”

牛大力的脸色开始浮现出惊愕。

八个,已经是良好。

对于新兵来说,也算过得去的成绩。

这已经是庄严最好的成绩,撇除之前作弊偷奸的那次的成绩,这才是他最好的记录。

庄严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身体里每一丝气力都被运用道双臂上。

双掌握住单杠的地方辣辣作痛,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皮了。

小臂里如同注入了铁水,硬梆梆的,就像两根干枯的木柴,没有一点柔韧性。

“就差四个!”尹显聪也站不住了,直接跑到单杠下给自己的兵鼓气:“他娘的就四个!你死也给我死出四个来!不然不准下来!”

“我……”庄严死猪一样吊在单杠上,大口大口喘气,额头上全是汗珠。

“班长……我撑不住了……”

尹显聪看到庄严抓住单杠的手指开始一根根松开。

“撑住!做四个!否则今晚我罚你跑五公里跑到天亮!”

庄严心中一凛。

跑五公里跑天亮……

这是要整死人的节奏!

他猛地一用劲,手指又抓牢了单杠。

“拉!向上拉!不要想自己不行,要告诉自己一定行!就差四个!四个而已!就算是抬四头猪上杠,你也得给我抬上去!”

庄严拼尽全力,双眼都憋红了,手肘里仿佛被塞进一团火,烧得滚烫。

拉到一半,他忽然泄气,人一下子又垂了下来。

这一次聚拢了全身力气的冲击,失败了!

牛大力一直绷紧的脸终于放松下来,作为老兵,他很清楚单杠引体向上这种训练必须连贯,一旦停止,基本上不可能再做上去。

“庄严,就你这种训练水平还想挑战徐兴国?我看,你下连队也只能去养猪去,那里比较适合你。”

这一句话如同扔进庄严脑子里的一颗炸弹。

养猪!?

不行!

当兵怎么能去养猪呢!?

虽然自己一直向往后勤部队,可是养猪那是自己能干的活儿?

要真的像牛大力说的那样,将来当完兵回家,别人问起来,你在部队是干啥的啊?

难道要告诉别人,自己三年就跟那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畜生打了三年交道?

丢人!

“我死也不养猪!”

庄严突然瞪圆了眼,盯着站在单杠旁的牛大力,几乎用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蹦出了这一句话。

然后,在牛大力和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庄严的手臂开始慢慢收缩,一点点地将下颚拉过了单杠的横梁。

“九!”

这次,尹显聪已经抢在牛大力前面开始读数。

“第10个!”

“好样的!”

“加油啊!庄严!”

新兵们比刚才徐兴国拉了22个还要兴奋,全都沸腾起来。

第34章 质问

庄严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一圈,视线里出现了一层雾,周围的所有景物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随之被削弱的还有听力。

他隐约听见了尹显聪的声音。

还有同排战友们的加油声。

“十一!”

牛大力的声音如如此空洞,仿佛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里传来。

“下来!别拉了!”

突然,尹显聪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庄严的眼珠子已经向上翻了起来。

“下来!庄严,我命令你下来!马上下来!这是命令!”

无论他怎么喊,庄严依旧像只树熊,双手死死吊在单杠上。

一旁的戴德汉原本只是绞着手,这回也冲到了器械场边,冲着尹显聪道:“上去,把他抱下来!”

这一切,庄严毫无知觉。

他知道,再拉一个就能获得胜利!

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

徐兴国也惊呆了。

他没料到平时稀里马大哈的庄严今天会突然成了一个拼命三郎。

在整个二排的新兵眼中,庄严就是个喜欢嘻嘻哈哈耍嘴皮,又颇有点儿赖皮的家伙。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庄严如此认真。

一个人认真起来,那就是很可怕的。

逢山移山,遇河搭桥。

没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一个认真的人。

周围的喊声忽然全停了下来。

尹显聪冲上去,没等他跑到单杠下,庄严像个铅坠一样重重摔倒在器械场的沙子上。

“快!送营部卫生所!”戴德汉指挥几个新兵,架起已经晕厥过去的庄严朝营部跑去。

包括其他班长在内,全排的新兵都傻了。

没人见过庄严这么认真。

不!

准确说,没人见过一个新兵会这么拼命!

“庄严……今天是不是疯了……”常胜瞪着一双铜铃眼,半天才咽下了一口唾沫,看了看旁边的严肃说道。

严肃的双眼里充满了一种激情,白了常胜一眼道:“你才疯了,他是拼了!妈的,这才是真汉子!”

……

庄严醒过来的时候,人是躺在排房里的床铺上。

周围空荡荡,没人。

从床上坐起来,庄严顿时感到腰酸背痛,尤其是那双手,就像灌进了铅,硬梆梆的,沉甸甸的,稍一用力就有一种乏力的酸软感,根本使不上劲。

“你醒了?!”

尹显聪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黄色的大饭盆。

“班长……”

“别废话了,就躺着,不用起来。”

尹显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前,拖过一张凳子,把饭盆往庄严的手里一放,自己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

“他们都训练去了。”尹显聪催促道:“你趁热吃吧,病号饭,炊事班专门做的肉片面条,可好吃了,平时别人想吃都吃不上,只有病号才能吃。”

庄严端起饭盆,拿着筷子,手有些抖,也不知道是刚才和徐兴国比赛单杠用力过度的后遗症抑或是有些感动。

忽然,他放下饭盆问:“班长,我赢了没有?”

尹显聪摇摇头:“没赢。”

庄严有些泄气。

看来徐兴国这个神一样的对手还真的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但是也没输。”尹显聪话锋一转,说:“你拉了11个,晕倒了。”

“嘿……”庄严心头一松,这才露出了点笑容。

看了看尹显聪,庄严忽然感觉胸膛里被塞进了一团麻,噎得难受。

其实班长对自己还真的不错。

给自己揉脚不说,这俩天还给自己减轻了训练强度,可自己却装病,偷懒。

想到这,又愧疚道:“班长,对不起,给您丢脸了。”

尹显聪忽然笑了:“你傻啊?徐兴国是体校生,你一城市兵,细皮嫩肉的,又没怎么锻炼,能跟他比?”

庄严啜着面条,听了尹显聪的话,立即又放下饭盆道:“班长,我会好好训练,我不会比徐兴国差!能不能别把我放炊事班去养猪?”

尹显聪说:“你不是挺喜欢舒服的吗?来的时候还问我们能不能把你退回去,说真的,我也带了两批新兵了,你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

庄严脸一红,继续吃面。

尹显聪继续道:“你以为养猪你说去就能去的?那可是美差,如果养猪养好了,还能立三等功,所有的连队都是安排训练好的老兵去养猪,那是照顾,你小子是个新兵蛋,凭啥?”

庄严听尹显聪这么说,倒是放下心来。

“反正不养猪就行……我可不想回去人家问我在部队干嘛,我只能跟人家说当了几年的猪倌……多丢人……”

尹显聪道:“你一向不是都很想去后勤部门吗?炊事班养猪,也算是后勤。”

庄严嗫嚅道:“现在不想了……”

尹显聪说:“那你现在想干嘛?”

庄严说:“我看不惯五班长和徐兴国那嚣张样,我要好好训练,比徐兴国厉害!我就让五班长看看,我庄严也不是个孬种!”

尹显聪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目光落在庄严的脸上仔细上下扫了好几次。

眼前这个新兵,身上真的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他第一次对自己手下这个兵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庄严,有件事,我得问问你,你也得老老实实跟我说,不过我保证只是我俩之间的谈话,不外泄,你能说实话吗?”

庄严又变得无赖起来:“班长,你说的是啥话?我哪时候不老实了?天地良心,我虽然算不上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可好歹老老实实安安分分是吧?”

尹显聪忍不住骂道:“滚你个蛋!你骗谁?老老实实……你庄严老实,整个排里就没哪个新兵是狡猾的。”

庄严只好闭嘴。

尹显聪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说:“那晚,你上厕所的时候,是不是想着要当逃兵去了?”

这话犹如炸弹一样,咣一下将庄严的脑子炸成了一片空白。

手里的黄色战备饭盆一下子晃了晃,溢出了点汤汁。

“班长……”

“别跟我扯犊子,现在就咱俩,打开天窗说亮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庄严转过头,目光和尹显聪一接触,又忍不住做贼心虚地移开。

这事?

班长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胸膛里像揣进了个兔子,开始砰砰乱跳。

第35章 对抗赛拉开序幕

正当庄严心乱如麻的时候,尹显聪却忽然笑了。

“得了,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的。”

他站了起来,扬了扬下颌道:“赶紧吃完,待会别人回来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吃病号面条,影响多不好。”

庄严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他还是有些弄不明白。

尹显聪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当时真的是要去逃跑的?

现在既然班长不问,庄严也就不打算说了。

这不是光彩的事,就让他一辈子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吧。

营长布置的连排对抗赛终于还是如期而至了。

半夜里,庄严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营长带着副营长和通讯员,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在凌晨两点钟吹了一动紧急集合。

营长腾文冀的比赛规则很简单,新兵三营只有八、九两个新兵连一共六个排。

以排位单位计算成绩。

设置前三名奖励。

第一名算三分,第二名两分,第三名一分,其余名次不得分。

一共考核五项——紧急集合、投弹、器械一练习、俯卧撑、五公里越野。

紧急集合与五公里越野计算最后一名成绩,其余的计算平均成绩。

二排的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差。

这次紧急集合二排的最后一名时间是两分四十五秒二四,位列六个排第三名。

排长阿戴对于这个成绩并不满意,解散后将整个排带到了排房前训了一次话,顺带又泼了点儿鸡血。

“……如果只让排长之间比赛,只看我们排长的成绩,我戴德汉保证咱们二排拿第一!在这个新兵营里……不!在整个团的新兵营里!就没哪个排长是我戴德汉的对手!你们信不信!?”

阿戴矮小的身体里迸发出如同洪钟般的吼声,响彻了云霄。

“信!”

新兵们不得不信。

因为排长阿戴的确牛逼。

“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戴德汉自认还行,你们为什么不行?在我手下当兵,不行也得行!懂了吗?!”

“懂!”新兵们被鸡血打得热血沸腾,跟着嗷嗷叫。

都知道阿戴牛逼,所以在牛逼的人底下当兵,都觉得不能不牛逼。

“既然懂了,明天我们是不是要把咱们丢掉的分抢回来!?要不要!?”

“要!”

队伍里的新兵们开始摩拳擦掌,一个个恨不得马上有仗打。

“都是好样的!都是个爷们!既然这样,咱们就明天在训练场上给他们露一手!让他们知道,咱们二排的兵都像我一样牛逼!好不好!”

“好!”新兵们扯起嗓子,用最大的分贝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号还没吹响,庄严起了个老早。

下床活动了下手脚,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了。

毕竟是年轻人,身体恢复极快。

尹显聪听到动静也起来了,看到庄严在自己的床铺旁扭腰拧手,于是便道:“你干嘛起来了?”

“比赛啊!”庄严站在黑暗里,借着门口微弱的灯光看清楚了是尹显聪,小声道:“班长,我昨天可没跟你开玩笑,我要当个好兵,不当孬种,免得被人看扁了。”

尹显聪忍不住咧嘴笑了。

他觉得庄严这兵还真有点儿意思。

“你昨天刚晕了一次,卫生员都说了,他批准你可以休息一天,所以今天没必要参加比赛。”

庄严一听就急了:“那不成,我一定要参加……”

其实,庄严之所以这么积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前几天,他算是过舒坦了。

由于脚上有伤,庄严每天都只是站站军姿走走队列,基本上不需要参加任何剧烈的体能训练。

不过这种舒服的感觉后来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不舒服的负担。

每次坐在排房里,听到外面热火朝天的训练口号声,总会让他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要真的病了还好,偏偏这几天庄严都是在装病。

每天看到别的战友浑身臭汗回到排房里,庄严的心里其实也不是个滋味,好像自己是个叛徒一样,仿佛占了同睡一个排房同吃一锅饭的战友们天大的便宜。

这种感觉令人很不好受。

尤其是昨天在器械场上被牛大力一番鄙视,外加徐兴国的羞辱,庄严的自尊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找回点面子。

当不当好兵那是嘴上说的,可是心里的那口气是一定要出的,自己的脸是从哪丢的,就得从哪拾回来。

当兵一个多月了,庄严从未如此兴奋。

小时候放暑假,庄严随母亲回外婆家探亲。外婆家住在桂西省的大山里,那里每逢节日就有斗鸡的习俗。

斗鸡都是专门豢养的,还有专门的训练。

到了节日那天,各村各寨的村民会聚在某个晒谷场上,然后围起大圈,比赛双方会把自己养的最好最勇猛的斗鸡抱到场上。

每一只斗鸡没上场就已经鸡毛耸立,咯咯乱叫,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对手啄死在当场。

在正式松手搏斗之前,斗鸡的主人会从口袋里取出一瓶土酿的高度米酒,含在嘴里,一手捏开鸡嘴,噗地一口朝鸡的头上喷去。

酒入鸡喉,斗鸡变得勇猛无比,无所畏惧不知疼痛,直至战至遍体鳞伤,搏斗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庄严现在觉得自己就跟那只要上场的斗鸡没什么分别,身体里的奇经八脉都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脚好了,也休息够了,体力充沛,精力旺盛。

没有什么比现在状态更好的时候了。

投弹、器械体操一练习和俯卧撑项目在早晨举行。

包括昨晚的紧急集合成绩计算在一起,等早操结束,营长和几个连长还有营部参谋一合计,总成绩计算出来。

戴德汉将成绩拿到手里的时候,顿时傻眼了。

那张成绩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新兵连六个排的各项得分和暂时四项的计算得分。

八连二排得分:紧急集合1、俯卧撑3、器械2、投弹2……

九连一排得分:紧急集合3、俯卧撑2、器械1、投弹2……

八连一排得分:紧急集合2、俯卧撑3、器械3、投弹0……

“我操!三个同分!?”

他忍不住嚷了起来。

“见了鬼了!”

第36章 关键比赛

三个排同分。

这种结果令所有三营的军官们都有些哑然失笑。

可见,这一年的新兵营,在新兵训练上每一个连排都是下了苦工的,每一个排在实力上相比起兄弟排来说都没有绝对的压倒性优势。

项目还剩下最后一项——五公里越野跑。

在部队里,五公里越野属于共同科目。

什么叫共同科目?

就是所有的部队不管海陆空三军都要进行训练的科目。

在部队里,五公里越野这个科目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不仅仅是因为长距离负重越野是一项能够考核士兵综合体能的科目。

在九十年代初,军队还在受老式作战思维影响下,被誉为解放军优良传统的五公里越野自然地位超然。

能不能拿下全营对抗赛的冠军,重头戏就放在了本来就是重头戏的五公里越野上。

对于八连的一、二排,还有九连的一排来说,这是获胜关键中的关键,绝对不容有半分损失。

为了让所有的新兵跑出最好的成绩,腾文冀决定将五公里越野比赛订下下午晚饭之前。

一来可以让本来早操时间就进行多项科目比武的新兵们能够有一个上午的休息时间恢复体力。

二来也避免早上比赛导致新兵刚吃完早饭就进行太剧烈的运动造成身体上的一些不适。

排长阿戴一早上没吭气,上午新兵们休息的时候,他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大排房前的树荫下,在那里把手指关节掰得啪啪响,一双小眼睛一会儿看看远处的三排排房,一会儿扫向紧挨着二排的一排排房。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到了午睡过后,天气忽然变得有些阴沉下来。

时间到了下午的四点。

预定的比赛时间是四点半。

还有半个小时。

戴德汉让尹显聪集合了所有的新兵。

他要开始训话。

庄严站在队伍里,本以为又要接受一番鸡血的洗礼,没想到戴德汉的训话却完全唱了歌反调。

“同志们,从昨天夜里开始,全营对抗赛已经拉开了序幕。在过去已经进行的四个科目里,我们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我早上想了一上午,觉得昨晚给你们的压力太大了,要求也太高了。你们还是新兵,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

说到这,阿戴又开始在队伍前背着手踱起了招牌式的小方步。

“我觉得用我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你们自己实在是太高了……”

庄严差点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

这还是那个牛皮哄哄的戴德汉吗?

在自己的印象中,戴德汉可是要求极高、极严格的人。

平日里就算所有人训成狗那样,阿戴也不会有任何同情,永远是那一句:“这个算啥!?你们还没去过教导队呢!你们还没参加过尖子集训呢!想当年……”

每回都想当年,然后就是巴拉巴拉自己的光荣史。

仿佛这些新兵蛋子就是井底的青蛙,没见过部队里的大世面。

今天邪门了!

阿戴这是良心发现了?

庄严小心翼翼斜着眼睛左右看看,果然,惊讶的不止他一个。

就连站在队伍里的班长们都一脸懵圈。

没人知道阿戴的葫芦里埋什么药。

“就像昨晚的紧急集合,我们拿到了第三名,其实我们是有能力拿第一的,这一点我知道,我们不就是比第一名的时间多了十秒吗?为什么会比平时慢?我觉得是给你们压力太大了导致失误,所以我好好检讨了自己,在这里我要进行自我批评……”

自我批评……

庄严的心底涌起了一股不祥的念头。

这可完全不像自己认识的排长阿戴。

打自进入新兵营八连二排开始,庄严就没见过阿戴搞过什么“自我批评”……

“今天下午的五公里比赛,我觉得咱们只要尽力就可以了,我不看重结果,有个好的过程,尽力而为,拼过了,就算对得起自己了,别的兄弟排实力确实很强……”

正说着,远处看到有人搬着一箱汽水朝这边走。

“这里这里!”

阿戴远远就朝着来人招手。

“放在这里。”

庄严看清了,这是营区家属小店的老板和他亲戚。

所有新兵的目光都落在了那箱东西上。

“可乐!?”

“哇!是可乐!”

新兵队伍里有些人已经不淡定了。

几个班长猛地回头,犀利的目光扫过新兵们的脸蛋,这才安静下来。

那是一块钱一瓶的可乐。

不算贵,但对于这些十八九的孩子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为了犒劳大家,我决定自己用我的工资请大家喝可乐!”阿戴一挥手,对所有人说:“人人有份!排队出来拿!比赛拿不拿第一,排长都请你们喝可乐!”

新兵们“哇”一声欢呼起来。

在班长的指挥下,排队开始领取可乐。

庄严跟在队伍中,扯了扯走在前面的严肃:“喂,我说阿戴不对劲!”

严肃似笑非笑道:“这叫思想工作,部队军官最擅长了……”

庄严嘿嘿地乐了,说:“管他呢!反正我今天是要拼命了!先喝了再说。”

“那倒是,庄严,你今天表现怎么完全不同了。”

想起早上四个科目比赛,严肃觉得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庄严今天却像小老虎一样勇猛,所有的成绩都在排里上游。

庄严颇有些得色道:“咳,这算啥,我平时只是低调而已,保存实力呢……”

“你就吹吧!牛都上天了……”

其实庄严倒不是完全在吹牛。

这几天的休养生息让他身体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否则昨天和徐兴国比赛器械也不会拉出11个标准的单杠一练习。

最让他兴奋的是,自己的脚已经彻底好了。

一种无比的轻松感让庄严感觉身轻如燕,今天的五公里,他决定要试试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训练成果,看看能跑出怎样的成绩。

至少,不能再让五班长牛大力笑话自己只能是个养猪的水平。

养猪?

太丢人了!

“排长!你放心!我郭向阳向你保证,我一定不给排里丢脸!”

山东大汉郭向阳啜着可乐,开始拍胸脯打包票了。

“我也是!排长,我一定不会让你丢脸!”

“今天咱们排就跟他们硬干一场,看看谁英雄谁好汉!”

表决心的人越拉越多,一旁的庄严眼珠地滴溜溜到处转,心想,果然是严肃说的“思想工作”。

这一瓶小小的可乐,可比泼几次鸡血管用多了。

第37章 情况大好

四点半,天色有点阴沉,隐隐传来雷声,空气凝结了似的,周围漂浮着一股浓腥的泥土气息。

新兵营营区旁的公路边,所有的新兵都背好了背包,放弃了冬季作训服里的秋衣,只穿背心裤衩和外衣,尽量将身上的衣物减到最单薄。

每一个人必须精打细算——因为每一克的重量,在长途奔袭中都会逐渐几何倍数地增加负担。

按照比赛规则,在起跑点上站着两个军官,按照抽签顺序,以排为单位每隔两分钟放跑一批。

戴德汉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催促手下的班长:“要下雨了!快!组织一下热身,马上轮到我们排了!”

尹显聪喊道:“各班注意了,马上整理装具,三分钟后出发!”他面前是整齐的队伍,新兵们都在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装备。

“各班班长仔细检查每一个人的装具,不准有遗漏!要仔细!”

戴德汉看起来很不放心,在旁边补了一句,他今天一身迷彩服,脚上换了迷彩鞋,看样子要和新兵们一起跑。

庄严紧了紧背包带,然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裤管。

为了方便奔跑,所有的新兵都将裤管卷起,一直卷到膝盖上方,将冬季作训服的上衣袖子捋到小臂以上,避免摆臂时候受到袖子的拖累。

背包带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

太松中途容易松脱,影响奔跑的姿势和舒适性;太紧会勒住胸口,影响呼吸。

这都是经验,老兵们传授的经验。

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都会影响极致的发挥。

这是新兵连全营第一次五公里越野比赛,营长的意思是要检验一下新兵训练的效果,各排从排长到新兵,无一不抱着一种非第一不拿的心态。

“徐兴国!”

“到!”

尹显聪说:“你负责拉庄严跑!”转头又说:“严肃,你负责拉郭向阳跑!”

“是!”严肃和徐兴国异口同声地做了响亮的回答。

“班长,我不需要别人拉!我能跑好!我向你保证!”

庄严边说边斜过余光看着徐兴国。

让徐兴国拉着跑,庄严觉得还不如去死好了。

尹显聪沉默了。

庄严又道:“班长,今天我保证跑出好成绩,跑不好,我是你孙子!”

尹显聪忍不住笑了,手里的皮带轻轻甩在庄严的背包上:“滚!我不需要那么大的孙子!”

转头对徐兴国说:“徐兴国你去帮常胜。”

回头又对庄严说:“你给我好好跑,掉队了影响到排里的成绩,回来我收拾你!”

庄严哼哼道:“行,都说了,今天我要不跑在前几名,我是班长你孙子!”

这话听起来是庄严在装孙子,不过听起来,尹显聪总觉得味道不对,好像自己被人占了便宜。

一分钟后,全排新兵整理完毕。

戴德汉走到队伍前:“讲一下!”

全排立正,他命令:“稍息!今天是新兵营第一次组织五公里越野的比赛,我说过,结果不重要,但是过程很重要,前面两分钟距离就是九连的三排,那是什么排?”

新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都是一群水货!”戴德汉高声道:“他们总分只有六分,没机会争夺前三,我们该怎么办?”

新兵们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是大眼瞪小眼。

戴德汉狠狠一挥手里的腰带,大声道:“就当那些是小日本鬼子,我们是红军游击队,追上他们!赶上他们!超过他们!咱们排,有没有那个信心!?”

“有!”全排立正回答。

“大声一点!有没有信心!!”

“有!!”

不远处,九连长听到戴德汉的喊声,忍不住跳着脚骂道:“狗日的戴德汉,你丫怎么说话呢!?会说人话不?!”

戴德汉笑嘻嘻地一甩头,压根儿没把九连长的话放在心上,哈哈大笑道:“九连长,不信我就追给你看看!”

营值班员的一声号令下,二排的新兵们箭一样冲出起跑点。

九连长站在原地,半天在缓过神来,转头向一旁的营长腾文冀抱怨:“营长,你说……这戴德汉像什么话!”

腾文冀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道:“你第一天认识戴德汉吗?”

说完,又摇摇头。

冲出起跑点。戴德汉像只兔子一样从队伍的后头蹦到前头,又从前头蹦到后头,嘴里一直没停着。

“不要一开始就拼命跑!五公里讲究的是体力分配!匀速!自己有多少体力,就做多少事,现在不是搞百米冲刺!”

这一次,庄严跑得出乎意料的轻松。

呼吸上没有任何不均匀的问题,脚上力量仿佛无穷无尽,痊愈的右脚比没有受伤之前更有弹跳力。

很快,庄严已经稳稳保持在队伍的前三名里。

他兴奋地发觉自己原来并非体能达不到要求,也并在长跑上逊色于排里的大部分战友。

只不过因为伤痛在客观上造成了以往训练成绩一塌糊涂。

和他一样平常跑在队伍后面的郭向阳依然没长进,严肃和徐兴国此时一个拉,一个推,二班长牛大力在边上急呲牙咧嘴,边跑边吼:“快!快!”

手里的那根腰带,挥舞得跟直升机螺旋桨一样。

戴德汉和尹显聪对庄严今天的状态表现出十二分的惊讶。

尹显聪跑到庄严的身边笑道:“行不行?别猛跑,注意分配体力。”

庄严咧嘴一笑,回头中气十足且豪气冲天地叫嚷起来:“他娘的,谁,谁要我帮忙,我给他背枪!”

戴德汉跑到尹显聪的身边,看着一路飞奔的庄严,不可思议道:“我说尹显聪,这几天他不是病休吗?怎么看起来今天跟吃了过期春药一样?”

尹显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排长你的可乐里是不是放了兴奋剂。”

戴德汉哈哈大笑起来,大声道:“这才像我的兵……”

话音未落,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回头一看。

二排的队伍最后竟然已经不是往日跑得最差的郭向阳,而是另一名叫做张雁的新兵。

“张雁!你怎么了!?”

戴德汉跑回到队伍的最后,冲着最后一名张雁吼道。

“你今天搞什么鬼!?”

第38章 奔跑吧!新兵蛋子!

张雁平常训练成绩一直在排里位列中游,不好也不坏,今天意外落在了最后,而且居然拉下了一两百米的距离。

“排长,我肚子疼。”张雁脸色有点发青。

“这已经不是申请病假的时候了,”戴德汉急道:“跑!给我忍着,冲到前面去!”

然后朝前面队伍大喊:“尹显聪!徐兴国!回来!”

尹显聪和徐兴国似乎没听到,离得太远了。

倒是一直在队伍里到处乱晃的庄严听见了,跑回头问戴德汉:“排长,我帮张雁背枪!”

“你行不行!?”

戴德汉显然不相信眼前这个兴奋过度的庄严。

以往庄严的训练成绩太水,平日里,庄严要人帮自己背枪还需要徐兴国帮忙拉着跑,今天怎么可能还帮别人背枪?

这不是茅坑点灯——找屎(死)?

看到戴德汉极端不信任的表情,这回轮到庄严不高兴了。

可今天自己的状态的确出奇的好,虽然就连自己也弄不清楚什么原因。

其实庄严不知道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自己本身占了个大便宜——在这几天装病的日子里,整个排只有他休息了整整三天!

体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没等阿戴回过神,庄严一把抢过张雁的枪背在身后,跑到了队伍的前面。

尹显聪跑了过来,看到擦身而过的庄严,忍不住问戴德汉:“排长,那小子我看到背了两支枪?”

戴德汉倒是挺高兴:“我看那小子今天疯了!”

想起早上庄严和自己打的保票,就连尹显聪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庄严决定今天要农奴翻身做主人。

他故意跑到了正在拉郭向阳的徐兴国身边,然后故意将自己拿两支81-1自动步枪有意无意晃了几下。

然后“哼!”了一声,跑了。

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背两支枪,徐兴国拉郭向阳,庄严觉得虽然这样也不算占徐兴国的便宜。

俩人算是彻底杠上了。

徐兴国哪能让庄严跑在自己的前面?

这个平日里还需要自己拉狗的家伙,今天居然跑在自己前面!?

是可忍孰不可忍!

脚上加了把劲,一拽背包带,将郭向阳拖得飞快,在一个优秀的体校生面前,郭向阳感觉自己像一条毫无抵抗力的小泰迪,根本无力反抗。

很快,他超过了庄严。

庄严一看,那股儿倔劲又蹿了上来,咬牙狂奔,又超过徐兴国。

徐兴国恨得牙痒痒,回头朝着郭向阳一顿吼:“老郭你能不能快点!”

说罢,又是一顿疯狂拖狗,将郭向阳拉得仿佛脚底生风。

距离终点越来越近。

庄严和徐兴国这对冤家已经完全超过了整个二排的队伍,领先的距离至少有两百米。

他们甚至追上了之前比他们早两分钟出发的另一个连队某排的最后几名新兵,最后竟然跑进了别人的队伍里去。

那些其他连队的新兵吃惊地看着这两个不知道从那钻出来的新兵。

其中一个背着两支枪,一个居然拖着一个人。

疯了!

每个新兵都闪过同样的念头。

庄严知道自己没疯。

他只是在拼命。

活了将近十八年,这是庄严人生中第一次有和人拼命的感觉。

现在,他的肺部就像一台踩油门踩到极致的发动机,已经到了极限,再这么下去就要炸了。

由于所有的血液都供给了呼吸和肌肉系统,所以脑部有些缺血,脸皮有种麻麻的感觉。

这一切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不能输!

他第一次对“赢”这个字有着如此执着的狂热。

因为输了这一次,自己的这脸就拾不起来了。

他绝对不会允许徐兴国有第二次机会鄙视自己。

你不是比我牛逼吗?

老自己今天就让你看看,啥叫牛逼!

今天就是将小命交代在这里,也不能让你这个徐典型赢!

一想到这,庄严小宇宙又开始瞬间爆发,身上涌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像一台疯狂的马达一样飞快运转,跑得如同流星疾驰。

庄严觉得。

拼命的感觉……

真特么爽!

徐兴国毕竟是体校出身。

按照体力和耐力,他绝对不会输给庄严。

可偏偏拉着一个郭向阳。

可怜的郭向阳倒成了三人里最倒霉催的那位。

这种速度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此刻他早已经气喘如牛,脸色都白得像纸一样。

“老郭!跑快点!争气点!”

徐兴国一边吼,一边像个呜呜叫的火车头,也不管身后挂着的是啥,一个劲地拖。

“徐……徐……我……不……行……了……求……你……”

郭向阳舌头吐出寸把长,人看起来就要晕过去似的。

终点线出现在庄严和徐兴国的视线里。

距离还有两百米左右。

庄严觉得身上那两支81-1自动步枪仿佛两座山一样沉重。

徐兴国在拖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居然追了上来!

庄严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这家伙真特么是一头不折不扣的非洲野牛,体力恐怖到吓人的地步。

他不敢开口说话,只能长大嘴巴,放大鼻孔,疯狂呼吸空气。

两秒不到,他又超过了徐兴国。

徐兴国眼珠子都要瞪掉到地上。

纵然拖着一个一百六十多斤的郭向阳,仍旧狠咬牙根,又追上去。

俩人就这样在最后的两百米开始发足狂奔。

现在已经不需要保存任何体力了,谁先出冲过线,谁就赢!

无论是庄严还是徐兴国,早已经将什么集体抛诸脑后,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别让旁边那王八蛋超过自己!

远处的军官和老兵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俩个较劲的新兵蛋子。

“加油!”

“不错!跑啊!新兵蛋!”

“可以啊!我艹!成绩很不错!”

沿路的老兵说什么,其实俩人已经根本不知道了。

大雨忽然哗哗落下,寒冷的天气加上冰冷的雨水,一下子将俩人浇了个透。

几乎是同时,徐兴国和庄严一同冲过终点。

郭向阳一头栽倒在地上,卫生员带着几个老兵赶忙冲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检查腿部肌肉是否抽筋。

严重的缺氧导致庄严的视线已经有些发黑,脚步发虚,人像喝醉了一样。

他大口大口吸气,喉咙里有种发甜的感觉,唾沫开始急速分泌,像一条三九天里的狗,吧嗒吧嗒滴着口水。

回过头,他看到了同样满脸血红,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喘着粗气的徐兴国。

庄严生生憋了一口气,走到徐兴国面前,竖起了中指。

他本想奚落一下这个八连最牛逼的新兵。

结果一张嘴,哇一口吐了出来,喷了徐兴国一身……

“我——我艹!”

徐兴国咋咋呼呼地尖叫起来。

第39章 出事了!

张雁是二排最后一名越过终点的新兵。

营部参谋拿着秒表喊了一句:“23分48秒!”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新兵营六个排的新兵全都到了终点。

戴德汉一直站在营部几个军官的身边,踮着脚,盯着别人的秒表,注意着其他排的成绩。

当最后一个出发的排到达时,负责监督考核的许参谋宣布:“九连一排24分05秒!最好成绩是八连二排,23分48秒!”

也就是说,二排在这次五公里越野比赛项目里拿到了三分。

冠军,已经是囊中之物。

阿戴绷紧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花儿一样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走到自己的队伍前面,这个全营,不,是全团最牛逼的排级干部朝自己手下的兵们得意地竖起大拇指。

“我们,第一!”

“哇!第一!”

“我们是第一!”

全排的新兵高兴得一蹦老高!谁都知道免于夜晚体能训练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能特批一天的假期又意味着什么。

新兵最最珍贵的就是休息时间,没有什么比放一天的假更值得庆贺的奖赏。

在欢呼雷动的场景中,唯有张雁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的衣服几乎湿透,脸色发青。

“排长,我想上厕所。”他说。

戴德汉刚想开口,却听到营长忽然下达了集合命令:“前三名的排全部到操场集合!许参谋,去检查各排的装具!”

黑瘦高个的许参谋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敬了个礼道:“是!”

“八连一排、八连二排、九连二排!全部都有了!马上到大操场集合!点验装备!”

戴德汉对张雁说:“先集合,很快点验完毕,到时候再去。”

张雁的的脸,更青了。

在大操场上集合后,所有新兵按照口令前后距离一米排开,等待值班人员检查装具。

戴德汉沉醉在胜利的欢悦里,三个班长也算露了脸,得意洋洋;新兵们想到特批的假期,雀跃的心情,难掩目光中的喜悦。

许参谋带着四个老兵走到了队伍前。

“听口令了!”

他左右环顾了一下,高声道:“置枪!脱背包!将其他装具全部放在脚尖前左侧!”

队伍里开始叮铃当啷作响。

庄严一边把枪放在右脚外侧前,趁着弯腰卸下装具的机会向边上的严肃抱怨道:“都下雨了,怎么还这么啰嗦……”

严肃低声道:“检验嘛,正常的,怕人作弊……”

庄严现在心花怒放,他居然和徐兴国一样,跑出了个全排并列第一。

现在,他可不想有什么事情影响自己得瑟的心情。

老兵开始逐一检查新兵们的枪支、弹夹、手榴弹、防毒面具、挎包和水壶,很仔细,包括拧开水壶的盖子看看是否满水。

一名老兵在张雁跟前停住脚步,开始弯腰仔细检查地上的每一件装备。

忽然,他伸手拿起水壶的一刹那,手停在了半空。

放下水壶,他回到徐参谋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队伍里的庄严眉头皱了起来。

“搞什么?搞什么?我还等着回去洗澡美美睡上一觉呢!明天可以外出去城区里面玩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严肃。

“老严,等明天到了城里,我请你大吃一顿!你想吃啥吃啥!”

严肃仿佛没听见庄严的提议,他的脸色凝重,脸像石头一样毫无表情,口气变得紧张起来:“出事了……”

庄严不解道:“出啥事了?”

严肃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摇头道:“不知道,待会儿就知道了。”

“全部新兵都有了!”徐参谋听完老兵的耳语,脸色黑了下来,“取水壶!”

庄严和所有人一样,都一头懵逼地拿起了自己的水壶。

“开水盖!”

所有人依照命令,拧开了87式军用水壶的盖子。

站在操场一隅的戴德汉将情况看在眼里,脸色骤然一变。

“倒!”

徐参谋高声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立即将水壶翻转。

几十道水柱,从水壶里倾泻而出。

凉开水从水壶口里泄出,哗哗地朝砸向地面。

戴德汉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张雁的水壶像前列腺病人一样,只有滴滴答答地几滴水珠滑落……

徐参谋转身,跑步到营长面前,立正,敬礼:“报告营长,检查完毕,八连二排一名新兵水壶没水,手榴弹只有两枚,其他排没发现问题,请指示。”

营长神色一沉:“入列!”

之后,他走到队伍的面前,转向一排的方向:“戴德汉!怎么回事?”

戴德汉头低了一下,没吱声。

之前,张雁一直站在庄严身后。

由于在队列里不能随便转身,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严肃显然猜对了。

出事了。

而且是出大事了!

水壶没水……

外加没了两颗手榴弹……

这……

岂不是等同作弊?!

他还是忍不住了,冒着违反纪律的风险转头朝张雁的方向望去。

却发现,原来几乎全排的新兵都在做同样的事情。

张雁低着头,站在雨里,看不到他的脸。

庄严却很清楚。

张雁这回麻烦大了。

老兵们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营长腾文冀绷着一张脸,沉默了片刻,不高兴说道:“各排带回吧,一排的成绩作废,回去检讨一下。弄虚作假,不是个东西!”

等营长带着人走了,其他排也立即解散。

最后,整个大操场上行,只剩下了二排所有人依旧站在雨中。

戴德汉慢慢走到队伍前,又跺起了他那招牌的小方步……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戴德汉的步子在跳动,每一步,仿佛都踩在每一个新兵的心坎上。

戴德汉终于停住了脚步。

雨水顺着他的迷彩帽淅淅沥沥滴在肩膀的那个红牌学员肩章上。

站了很久,他才低声说:“张雁!去把丢掉的手榴弹拣回来!那是装备!”

又对尹显聪道:“去,跟着他把手榴弹捡回来,什么时候捡回来,才来这里向我报道。”

张雁耷拉着脑袋出了列,带着尹显聪消失五公里越野的公路上。

依旧没人敢动。

戴德汉仿佛也像一尊雕塑,就这么站在那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的雨水太凉,又或者别的原因,每个人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最后彻底凉了下去。

第40章 挨罚

没多久,张雁回来了。

大家注意到他的手榴弹袋里已经插满了四颗手榴弹。

他跑到戴德汉面前,头依然低着:“报告排长,手榴弹……拣回来了……”

声音很小,几乎被雨声遮盖过去。

戴德汉盯着他,忽然爆发了,冲着他吼道:“知不知道什么叫装备?!在战场上,是要靠装备和敌人打仗!装备是什么,那是你的第二生命!懂吗?是一个军人的命!”

张雁的头更低了。

“抬起头!”戴德汉说:“入列!”

他把手背到身后,对尹显聪说:“把他们带去再跑一趟五公里!晚上都别给我休息了,体能训练加倍!”

……

冷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和二排所有新兵的心一样,是那么的冷。

十分钟前,大家还在为夜晚将要得到的奖赏兴奋,而现在,他们不但要承受双倍的体能训练,还要承受弄虚作假的耻辱!

队伍里没有人说话,都在低头跑着,这一次,规定的时间是23分钟,如果不能达到要求的时间,那么,面临的将又是一次五公里越野。

队伍在雨中无声地奔跑着。

沉默的气氛保持了很久,才忽然听到有人骂了一句:“妈的!”

谁骂的?不知道。

骂谁?也不知道。

阿戴没有跟着队伍跑,而是在终点上等着。

新兵们既紧张,又丧气,雨点越来越大,一种怨气在这支被牵连的队伍里弥漫着。

尽管大家已经非常努力,尽管庄严已经跑得不算慢,尽管徐兴国还是一直尽最大的力气帮助平时跑得最慢的郭向阳,但是由于之前的比赛已经耗尽了体力,到达终点的时候,整体成绩还是没达到要求。

最后一名还是张雁。

“全排准备一下,休息十分钟后,再跑,这次时间要求是23分30秒,达不到继续跑!”

雨水顺着戴德汉的帽檐滴下来,他的脸色是冷酷的,语气更冷酷。

十分钟后,队伍又一次在那条已经跑过两次的黄泥路上前进。

这已经是第三趟五公里越野了。

庄严已经濒临崩溃。

几乎每一个人都是。

周围浓重急促地呼吸声清晰可闻,每个人的脸上除了雨就是汗,混杂在一起,早已分不清。

天气预报今天只有8度,寒风刮在脸上有种生疼的感觉。

不远处一幢三层高的民房阳台上,一个约摸四五岁光景小男孩,瞪着眼睛看着从楼下路上跑过的这些新兵。

看了片刻,扭头朝自己家里大喊:“妈妈,妈妈!下那么大雨还有人在跑步……”

很快有个女人跑出阳台,朝下面看了一眼,说:“那些是当兵的……”

完了把孩子一抱,转身回了房间。

庄严感到一种憋屈和冤枉瞬间夹杂着一些难过瞬间涌上心头,眼角立即红了。

他从没吃过这种苦。

他觉得自己真的没必要来这里,吃这种苦。

为什么要来?

突然,队伍里有人捏着鼻子大声问道:“你们闻到没有!?什么东西那么臭?!怎么那么臭!?”

“是啊!我也闻到了!”

“好臭!”

冰冷的空气中,庄严也闻到了那股臭味。

是一种类似厕所里的恶臭,直钻鼻孔。

大家暂时忘却被罚的惶恐和疲惫,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臭味的源头。

“呜呜呜——”

队伍里的张雁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一直在拉着他前进的徐兴国和严肃捂了捂鼻子。

有人说:“张雁拉稀了……”

这一次,时间还是没达到要求。

回到出发点的时候,时间已经是25分32秒了,比上一次足足慢了2分钟。

雨大了起来,风也急了。

排长阿戴已经不在出发点,据说是到营部向营长去作检讨了,只有三个班长还在那里。

所有新兵都已经支撑不住了,又冷又累又饿,别的排早已经吃完了晚饭,现在坐在排房里开班务会或者看书读报了。

“休息十分钟,再跑,这一次时间是26分钟!达不到时间,会继续来一次!”

牛大力脱下自己的迷彩帽,在队伍前走来走去,用迷彩帽遮挡着秒表,调整着时间。

当听到班长宣布时间没达到要求,所有人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绝望。

“不跑了!累死了!”

庄严将背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背包上。

“跑他妈比!”

体力上的透支和心头上的压抑,让庄严已经豁出去了。

爱咋地就咋地!他想。

庄严的话喊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接着,局面一下乱了起来,几乎是所有的新兵都响应着他的行动。

“真的跑不动了,班长。”

“太累了,让我们休息一下吧……”

所有人开始扔背包,扔装备……

一直在边上没吭声的六班长陈清明裂了裂嘴笑着说:“既然跑不动,那么,就不勉强了,我也知道你们肯定跑不动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话头。

所有新兵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一亮,都看到了能够免除处罚的希望。

不过很快,这刚刚升起的希望火苗就被大雨无情浇灭。

陈清明脸上笑容迅速地凝固起来,他大声下达了命令:“全排听口令,背起你们的装备。”

所有人下意识地拿起装备,重新背在身上。

陈清明又喊道:“卧倒!”

虽然还没明白命令的含义,但新兵们还是机械式地纷纷卧倒在地。

“目标,前面五百米处,低姿匍匐前进!跑你们跑不动,那么爬,你们总能爬得动了吧!”

趴在地上的新兵,稍稍愣了一下。

陈清明怒吼道:“给我爬!”

整个排开始慢慢地在地上移动。

雨更大了些,黄泥地上处处都是水洼,雨点打在上面,溅起来的水扑到在庄严的脸上。

大家默默爬着,眉毛上,睫毛上,全是黄橙橙的泥水珠。

庄严感觉自己开始发冷,爬过一些水洼后,明显感觉到原本温暖的裆部渗进了冷水,冰凉冰凉的很难受。

爬了五百米,陈清明命令:“起立!向后转!卧倒!目标前面五百米处,低姿匍匐前进!”

再一次卧倒,沿着爬过来的路,新兵们爬回去。

尽管穿着厚厚的冬季作训服,手肘和膝盖处仍有一阵阵刺骨的疼痛传来。

每一个人的心理都相当复杂,屈辱、愤怒、惶恐、紧张、疲惫、绝望,各种各样的心情交杂着,掺着那些黄泥水,往新兵们的心里渗进去。

“班长!要罚就罚我一个吧!都怪我不好!我怕耽误全排成绩,所以丢了手榴弹!是我今天不舒服,为了轻松倒掉了水壶里的水……”

终于忍受不住心理上的折磨,张雁在一堆匍匐前进的新兵里霍然站起。

大家全都停住了,时间彷佛停顿一样。

良久,庄严也站了起来:“班长,这一次我不服!又不是我们的错!干嘛要罚我们!?”

新兵们吓了一跳。

庄严一直就是排里最叼不拉几的兵,也是最敢和班长磨嘴皮讲价钱的新兵。

谁都知道,违抗命令,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是部队。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趴在地上的严肃,伸手扯了扯庄严的裤腿。

“赶紧趴下,你疯了啊?”

第41章 比生命还贵重的东西

庄严的眼角处有些发热,脑袋也有些发热。

严肃的劝告其实他听见了。

可他却不想听。

庄严性子里那种一来火就天王老子都挡不住的蛮劲却像一根不肯弯折的钢筋一样撑住了他的双脚,死死钉在了原地。

他倔强地站着,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里害怕。

他真的有些害怕。

面前的老兵,都不是吃素的。

随便一个就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为什么还敢违抗命令。

这一点连庄严自己都弄不清楚。

反正他觉得自己是被人冤枉了,咽不下这口气,他要找个公道,一个属于自己的公道。

他必须说出来,甚至吼出来,否则会憋死。

在庄严看来,宁可被陈清明揍一顿也不愿意被自己憋死。

六班长陈清明完全没料到,面前这个当兵一个多月的新兵蛋子居然再次敢违抗命令。

何况,庄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庄严的拳头捏得死死的,目光迎着陈清明那双比雨水还冷的眼睛,站在雨中死撑。

除了雨声,周围死一样静。

郭向阳趴在水洼里,忍不住对旁边的新兵刘瑞勇低声道:“老庄是条汉子……”

刘瑞勇道:“老郭,你想咋地?”

郭向阳说:“我觉得……”

他将头埋了下去,忽然又抬起来。

“我觉得庄严说得对……”

之后,在刘瑞勇惊愕的目光中,平常老实得像石头一样的郭向阳竟然站了起来。

看到平常老实巴交的郭向阳居然也站了起来,六班长陈清明踏踏实实吃了一惊。

“郭向阳,趴下!”

“班长……”过香烟眯着一双被雨水模糊的眼睛,舔了舔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道:“我觉得今天我们都尽力了……作弊不是我们干的,庄严说得对……”

“这是部队!我是你的班长!”陈清明走到郭向阳跟前,鼻尖几乎贴在了对方的脸上:“趴下!这是我对你下达的命令!你是不是想违抗命令!?”

郭向阳浑身一颤,抖了抖。

陈清明揪住郭向阳的背包带,一扯,脚一勾。

郭向阳立即瘫在了地上。

“好!你们都觉得自己没错是吧?”陈清明转头对所有人道:“二排的除了庄严和张雁,其他人给我回去洗漱!”

很显然,陈清明是要惩罚一下庄严这个不识好歹的屌兵。

新兵们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却挪不开脚步。

“报告班长!我我选择留下。”

这一次,轮到了平日里一向老成持重的严肃开口了。

“要罚,我陪着庄严一起受罚。”

“我也是……”

“班长,我愿意一起受罚……”

紧接着,几乎所有的新兵们都逐个开了口。

“反了啊你们!”

牛大力一声断喝打断了所有人的声音。

“我操,你们这些屌兵!”

陈清明也没想到新兵们会这样反抗,一下子没了主意。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尹显聪终于忍不住了。

他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面前几十个新兵说:“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冤枉?”

没人说话。

庄严忍不住道:“报告班长!是很冤枉!”

尹显聪走到庄严面前。

庄严却不敢看他,低下了头。

尹显聪指着张雁对庄严说:“他是不是你的战友?”

庄严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抹眼泪的张雁,点了点头。

“是。”

“什么是战友?”

庄严摇头:“不知道。”

尹显聪冷冷道:“好,那我就来告诉你,什么是战友。”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新兵。

“战友就是能在一起吃苦;能一起快乐;能一起上战场;能陪自己一起挑战死亡;能在你受伤的时候冒死救你,就算抢回的是具尸体;能在死人堆里把你背出来;能把你的骨灰带回家乡。战友,就以为这你们是一体的,荣辱共担,休戚与共!战友就意味着不抛弃!不放弃!”

他一个箭步猛地回到庄严面前,盯着后者的双眼问道:“现在你过去,告诉张雁!你告诉他,他不是你的战友!那么,我马上允许你庄严回去洗澡,然后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倒头睡觉!”

庄严无言以对,头更低了。

“去!为什么不去了!?你站在这里理直气壮地质问班长,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委屈吗?”

抬起头,手指着所有新兵。

“你们委屈吗!?什么你的我的!?我们是一个集体!集体是什么?集体荣誉是什么?集体荣誉就是荣誉与共,甘苦同当!”

“比生命更重要的是什么?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自由。可是对于军人来说,比生命更重要的是什么?”

他再次环视所有人。

“有人告诉我吗!?对于军人来说,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严肃低声道:“荣誉……”

尹显聪的脸上,那种略带温文的秀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阳刚和坚毅:“没错!就是荣誉!偷奸耍滑,作弊取胜!在全营比赛里搞这种有辱军人身份的小动作……这是耻辱!不光是张雁的,也是我们排的!”

再也没有人吭声了。

庄严站在原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似乎也明白了尹显聪话里的意思,可是就是难受。

天黑了,雨水太大,尹显聪站在队伍前,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为什么要罚你们!?这次的惩罚是要告诉你们,作为一名军人,在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时候都要首先考虑到集体,你不是单纯的一个人,是一个集体,一个人的过失会影响全排;在战场上,一个人的自作聪明会让一个排丢掉性命!一个排的自作聪明会让一个连全军覆没!而一个连的自作聪明,甚至会影响一个团的战局!”

他的声音陡然升高了分贝,高声说道:“现在,我命令你们,卧倒!”

队伍里站立的身影陆续卧倒在地上。

庄严憋了一口气,重新趴回冰冷的泥水中,感觉眼角热乎乎的东西终于掉了下来,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块。

张雁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都有了!目标,正前方五百米处小树,低姿匍匐前进!”

在尹显聪的命令中,队伍再一次向前挪动。

集体!集体!

每一个新兵心里暗自念道。

第42章 能吃辣,能打仗

这天晚上,惩罚依旧在进行。

当别的排都躲在房间里开班务会休息的时候,二排的兵依旧背着装备在大操场上折腾。

鸭子步、蛙跳、俯卧撑……

不过,没有人再起来抗命。

包括庄严。

那天下午的比赛已经为二排所有新兵上了一课。

当了兵,你就不是自己一个人。

当了兵,你就是一个战斗集体中的一份子。

一个人的荣誉可以是一个排的荣誉,一个人的耻辱也可以是一个排的耻辱。

这一点,就连桀骜不驯的庄严逐渐意识到了。

部队就是一个有别于现实社会存在的另类世界。

虽然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部队营盘里生活的人同样要面对一些社会上形形色色人要面对的现实问题,甚至有时候不得不去处理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鸡零狗碎的事情。

不过不妨碍那些有着黝黑皮肤和结实肌肉,喜欢闻硝烟味,喜欢摸钢枪的一群男人们在自己特有的地盘上建立起一套有别于现实社会的行为准则和思维。

庄严觉得在部队里,似乎没人跟自己讲道理。

他们讲的只是命令,又或者那个叫荣誉的东西。

这种东西,在现实社会里很稀缺,尤其是现在这种经济时代,算得上罕有。

就如同自己,从已进入军营开始就要接受这种完全区别于自己之前生活的一套规则。

在家里,庄严绝对算是个叛逆的孩子。

父亲庄振国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也是伤透了脑筋。

庄振国属于典型的传统军人。

打过仗。

流过血。

和敌人真刀真枪干过。

要在战场上拼命,庄振国这辈子没怕过谁。

可是面对自己的孩子,却像老虎面对着刺猬,无从下手。

由于从军,庄振国在庄严的童年里大部分时间只存在于照片上。

这中情况无可救药地导致了两父子之间关系的冷淡。

庄振国转业之后,身上依旧有着浓重的军人气息。

他教育孩子的方式,基本和部队那一套无异,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兵来管。

当部队的一套放到现实生活中来,又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导致了俩父子关系的彻底崩塌。

他要求对庄严的要求,庄严一条都没有达标。

例如庄振国要求自己儿子剪头发一定要剪成板寸,而庄严却永远将头发留到几乎披肩,然后每天早上在镜子面前用摩丝和发胶抹得晶光闪亮,连苍蝇都无法在上面停住脚。

为此,他揍过儿子。

可是庄严的性格根本不怕揍。

你打他,他就死死盯着你看,随便你打。

打完了,他该干嘛还是干嘛。

这就是一头犟牛!

庄振国忽然发现自己在部队里无往不利的一套教育方式根本无法震住自己的儿子,常常感到绝望。

而庄严经常用来顶嘴的一句话,却又是那么的具有讽刺意义——你那一套,早落伍了!

这句话是在改革开放之后经济浪潮带动时代进步时期,每一个新生一代都会对自己父辈说过的话。

区别只是在于在嘴上说出来,又或者在心里暗暗嘀咕而已。

万般无奈的庄振国到最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部队的身上。

部队是个大熔炉,庄振国觉得自己的儿子并不是无药可救,既然这样,就让他去部队里接受锤炼。

这样弄不好真能将庄严这块破铁扔到部队的大熔炉里,几年后搞不好可以成为一块好钢。

但作为儿子的庄严根本体会不到庄振国的苦心。

庄严目前接受部队这一套规则颇有点儿现实主义和实用主义的气息。

既然自己来当兵了,跑又跑不掉,那么只能接受这里的一切,包括在他看起来有些横蛮无理的思维逻辑。

庄严来当兵之前在哥哥庄不平的公司里曾经待过一年。

庄不平做的是建材和运输生意,有自己的几辆大型运输车,庄严负责的就是帮他管着几辆车的日常费用。

车队里有个姓李的老司机,技术一流,一般的小问题根本不需要去维修厂,自己就能搞定。

庄严对这李司机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一问才知道,李司机原本也是个老板,自己也有两台车跑运输,只可惜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最后赌光了家产,为了生活,所以只能出来帮别人打工。

用李司机的话说,这叫人总得接受现实。

庄严就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得接受现实,既然无力反抗,那就顺其自然。

最让二排新兵难受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营长腾文冀兑现了诺言,获得了假期奖赏的八连一排在排长和班长们的带领下,新兵们挺着小胸脯,喜滋滋地出了营区坐车去了附近的小镇上玩和吃去了。

当然,最难受也不止二排的新兵。

还有排长阿戴。

这个平日里最牛皮哄哄的排长那天一整天拿着小板凳坐在排房的门口,眼睛直勾勾看着营区大门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新兵们出去训练后,阿戴让所有班长回来排房里开会,只留一个副班长带队。

这次班长会议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不过,第二天晚上在站岗的时候,庄严倒是从尹显聪嘴里听到了一些口风。

这天已经是大年三十了,新兵营里过年的气氛并不太热烈,但每个排房门口还是贴了一副营里统一配发的春联。

晚饭很丰富,八菜一汤,还有啤酒,不过新兵限量,每人只能一瓶。

这是庄严进入军营里来吃得最痛快的一顿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终于能接受辣椒这样东西了。

当兵前,庄严不吃辣,可到了这里,菜几乎都是辣的。

鸡蛋炒辣椒、鸡肉炒辣椒、猪肉炒辣椒、午餐肉炒辣椒……

就连炒莴笋,都要放辣椒……

炊事班的老兵们仿佛不放辣椒就不会炒菜。

关于这件事,庄严曾经向阿戴排长提出过抗议。

可是阿戴听完了眼睛一瞪,说:“能吃辣,才能打仗!知道你现在为啥训练那么差吗?就是因为不能吃辣!”

一句话毫无根绝的抢白把庄严直噎得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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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年夜饭的小插曲

但是这个年三十,是将近十八年的生命旅程里过得嘴不痛快的一个大年三十。

吃年夜饭的时候,出了点小插曲。

营长腾文冀和教导员李峰过来新兵八连敬酒。

这也是一种部队里不成文的规矩。

和所有的地方党政机关一样,部队过年也要聚个餐,吃个嘴抹油。

当兵的不指望过年能像地方老百姓一样放鞭炮放烟花,可是好歹吃也得吃点儿好的。

其实菜倒也没什么太出彩的,至少在庄严看来,这就是很普通的家常菜——水煮鱼、辣椒炒鸡块、辣椒炒牛肉、辣椒炒五花肉……

一切都有辣椒。

但是有一样东西是绝对不能少的。

那就是酒。

部队喝酒有自己的一套特色。

喝酒是从不用杯子的,用的是吃饭的饭盆。

由于新兵的啤酒是限制的,所以也就一个饭盆。

这要等腾文冀过来二连饭堂,在那里简单地给连队官兵拜了年,然后一举盆,喊一声:“一!二!三!干!”

全连官兵也跟着喊:“一!二!三!干!”

这才气吞山河一口将饭盆里的酒饮尽。

小插曲是因为一排长吴汉生过来敬酒。

一排长吴汉生今天很高兴,他的排本来成绩只排在第二。

可张雁作弊,整个二排的成绩全部作废,排位本来第二名的八连一排天上掉馅饼,白捡了个大便宜。

“阿戴!”

吴汉生手里端着大饭盆,满脸红光大步流星走到了二排第一张餐桌旁。

“今天承让啦!”他举起饭盆,大声道:“我代表一排的兄弟们敬你一杯!”

戴德汉的脸比炊事班灶台上的锅还黑。

吴汉生也不知道是因为太高兴,没注意到阿戴的脸色还是因为本来就是想过来拿挑衅。

对于戴德汉这种平日里牛逼哄哄的排长,兵们是心服口服,可是同是兄弟排的其他排长却未必这么看。

“怎么!?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们一排的兄弟们?”

尹显聪就做在戴德汉的身边,他听到了戴德汉放在桌面下的两只拳头已经爆出了轻微的关节响声。

阿戴耳根下的肌肉跳了两下。

“昨晚我看到了,你们排的兵挨罚了,没错,作弊是错,可是新兵嘛!新同志嘛!他们不懂,还是值得原谅的……”

吴汉生依旧不知好歹继续自言自语滔滔不绝。

旁边的班长们早就额头冒汗。

戴德汉忽然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霍地站了起来。

嘭——

他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包裹着铝皮的木桌上,桌脚传来嘎嘣的一声脆响,桌面上的饭菜全部跳了起来,汤汁撒了一桌。

戴德汉比吴汉生矮了一个头,可看起来就像一只小型炸药包,混上下渗透着强烈的战斗气息。

就连一排长吴汉生也吓了一跳,那些源源不断涌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进了肚子里去。

整个热闹的饭堂顿时安静了。

就连连长和指导员的那桌都停住了筷子。

几乎每一个人都被戴德汉的气势惊到了。

“排长……”

尹显聪想站起来拉住戴德汉。

没想到他屁股还没离开凳子,就听见了戴德汉忽然放声大笑:“好!那我就代表二排谢谢一排兄弟们的关心了!”

说罢端起饭盆,重重地在吴汉生的碗边磕了一下,然后伸手一把抓住吴汉生的右手,用力一捏。

吴汉生脸色顿时剧变,额头上渗出了薄薄的冷汗。

疼!

戴德汉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抓握力惊人!

他的笑容已经僵住了,只好忍着疼痛,一口干掉了那盆啤酒,赶紧悻悻而去。

这天晚上,整个聚餐里,只发生了这么一点点小插曲,乏善可陈。

到了夜里,尹显聪依旧和庄严搭班站岗。

天气已经很冷,庄严穿着军大衣,跺着脚,往外喷一口气就变成了白茫茫的雾。

尹显聪依旧安静坐在唯一的灯光下,看着他的复习资料。

庄严挎着枪在原地转了几圈,又冷又无聊,于是对尹显聪说:“我说班长,你可真够努力的,白天要带着我们训练,晚上站岗还那么好的精力看书,我可真佩服你。”

他本意是想拍拍马屁,恭维一下自己的班长。

可是尹显聪闻言却怔了一下,然后合上书本,抬起头看着庄严。

庄严被尹显聪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班长,我有哪不对劲吗?脸脏了?”

尹显聪说:“庄严,我很想知道,你有没有理想?”

这回轮到庄严怔住了。

“理想?”

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庄严以前从未仔细想过。

片刻后,他点点头道:“有啊,我当然有理想。”

尹显聪道:“说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庄严撇了撇嘴说:“赚大钱。赚大钱就是我的理想。我当兵之前在我哥的公司里做事,这几年经济形势好,很多人都发了。班长你不知道,我们那里有规矩,但凡跟着自己哥哥做生意,几年后,做哥的一般都会给点股份弟弟,拉自己弟弟一把。我那时候都想好了,如果不读大学,我就去我哥的公司里做事,争取几年后拿股份然后当老板。”

尹显聪皱了皱眉头说:“既然你想发财当老板,为什么来当兵了?”

庄严脸上的得意的表情立即就像被晒化的冰激凌,糊成一坨:“咳——别提了,班长,如果我告诉你,我被自己亲爹坑了,你信不信?”

尹显聪说:“当爹的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后爸除外。”

庄严长叹一口气道:“现在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他娘的到底是不是我爹亲生的……”

话没说完,又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呸呸呸——没那事,我就是我爹亲生的。”

尹显聪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兵,真的有点儿意思。

“为了你爸,你总得当好这个兵,即便是被坑来的,你也不应该像昨天那样。”尹显聪说:“来了,就好好当兵,在部队里抗命那是违反军纪,在战时是可以拉去枪毙的。”

庄严忍不住说:“我只是想跟他们讲讲道理,我没打算抗命……”

尹显聪说:“部队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我说过,部队是讲命令,讲服从,讲荣誉的地方。”

庄严不以为然道:“那也得讲道理不是?这世界上,哪有不讲道理的地方。”

尹显聪怒道:“有!部队就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军人和老百姓要讲道理,可是军人跟军人之间不需要讲道理!打仗的时候,前面的机枪在突突,连长让你冲上去,你还跟连长讲道理?说连长,前面火力那么猛,这么冲是要死人的,我是不是可以等一会儿再冲?又或者让你穿插,你又说,连长,我们很累,是不是灯我们歇一歇恢复体力再穿插?等跟你讲完道理,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别拿地方的那套理论来部队里实践,部队是部队,地方是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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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班长的理想

庄严没吭声。

尹显聪又说:“我知道你不服气,你不服气就说,今晚在这里的没有啥上下级,你就当我是你哥,你对自己的哥,总得有话说不是?”

“班长,你要真的是我哥我就好了,你是我哥,我就不用这么辛苦训练了,哪有哥这么折磨当弟弟的?”

庄严混不吝的性子又开始发作,“要不,我喊你一声哥,往后你可多关照着我点?”

尹显聪气得就差没一耳光甩在庄严的脸上。

“我说庄严,你这人到底还要不要脸?感情你是为了舒服点,那是见谁都能喊哥的?你还要点脸吗?”

“要!怎么能不要脸?”庄严振振有词道:“死人都要脸,我好端端一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要脸。不信班长你去墓园里看看,墓碑上都是贴着死者的脸部照片是吧?没谁拍个屁股放上去对吧?不过要不要脸地看什么时候了,人不能死要脸,但也不能不要脸。”

“你……”

尹显聪刚要发作,可是想想也对。

那墓园里头的墓碑上,的确也没见过谁将屁股照片贴上去的。

虽然庄严说的显然是歪理,却又让人无从反驳。

于是只好说道:“我当每一个班里的兵都是兄弟一样,我年龄比你们大,就是你们的哥哥,也不光是对你一个人这样。”

庄严的嘴立即不屑地撇了撇,说:“班长,你也别鄙视我,我也不是随便见谁都叫哥的,例如五班长和六班长,我可不愿意喊他们哥的。”

尹显聪问:“为什么?”

庄严说:“他们不讲理,人也没你厚道,你人好。六班长整人!”

尹显聪说:“他怎么整你了?那是训练,按你这么说,让你天天压床板这才叫不整你?”

庄严说:“例如上次他负责组织紧急集合,大家伙没达到时间,他就让我们背着背包在大操场上行蛙跳了三圈。你说,这蛙跳跟紧急集合有啥联系?难道蛙跳好了,打背包的速度就会快点儿?”

尹显聪被噎住了。

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

他忽然发现,庄严这家伙的嘴特别刁钻。

自己跟他磨嘴皮根本磨不过这厮。

于是端起班长的架子,一脸严肃道:“行行行,我不跟你说这个,我就问你,既然你那么讨厌当兵,为什么又来当兵了?你说!”

庄严看了一眼尹显聪道:“班长,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

尹显聪说:“对,我让你说的!”

庄严挎着枪走回尹显聪身边,拖过凳子坐下,一本正经道:“我爸是当过兵的,打过仗。”

尹显聪说:“你爸既然是老兵,是英雄,怎么到了你这里,一点都看不出痕迹来?你这么说,我可真要说道说道,弄不好你还真不是你爹亲生的了。”

庄严夸张地长叹一声,目光空洞地盯着屋檐外的雨水,忽然道:“我也有怀疑过呢,我小时候很少看到他,他不回家,有时候甚至两年才回来一次……”

“我小时候对我爸的印象就是我妈给我看照片,指着照片里穿军装的人说,这就是你爸。”

“我小时候还挺崇拜军人的,觉得军人挺威武,很崇高,那时候学校里天天都在宣传,说讲奉献,我觉得我爸就是那种很讲奉献的人,连命都可以不要去保卫国家,这不是奉献是啥?”

尹显聪点头道:“没错啊,这是英雄。”

庄严好久没说话,忽然拿出烟盒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才道:“后来打完仗,他负伤转业回来了,相处下来,我发现我错了。”

尹显聪眉头一皱:“错了?什么错了?”

庄严说:“我对我爸的崇拜错了。”

尹显聪说:“你怎么能这么说?”

庄严一摊手道:“我还能怎么说?我都快小学毕业了他才回来,那么多年没陪我,回来就天王老子一样什么都要管,有啥不满意就揍我,凭什么?就凭他是我爹?他尽过做爹的责任?不就是当年贡献了一颗精子吗?”

尹显聪差点没笑出声。

忽然又觉得在这种话题上发笑似乎很不合适,于是忍住了。

“咱们老传统的教育里,打就是爱,老一辈人嘛,你得理解……”

庄严道:“我倒是想理解他,可是他也要理解这个新世界。这会儿什么年代了,都改革开放多少年了?他那一套部队里的玩意,早就不适合地方了。”

停了一下,又愤愤不平道:“他知道什么叫潮流吗?他不知道!他知道什么叫人情世故吗?也不知道!转业回来安排之后,单位分房,按照他的级别本来可以拿一套大的,我妈都让他送送礼跑动跑动,可他呢?说什么自己不搞那一套溜须拍马……结果房子从九十平方降到了七十平方,我说他什么好呢?”

尹显聪没说话。

庄严看到自己班长不吭声,继续说:“班长,世道变了,这年头,谁不为自己打算打算?我爸那一套,早就是老黄历了。整天说奉献奉献,可是现在你看看谁还说奉献?说的都是傻子!”

尹显聪忽然说:“也许世道变了,可是庄严,人一辈子不能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总不能一辈子只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别人想想?”

庄严说:“班长,这是新时代了,不同了,你都当了几年兵了,外面世界变化太大了。如果自己都过不舒坦,还说什么为别人?人得为自己而活,才叫潇洒。”

尹显聪显得有些激动地说:“你那不叫潇洒,叫自私!”

庄严看到尹显聪的脸色不好,没敢再嘴犟,于是选择闷头抽烟,不开口。

俩人沉默了一阵,尹显聪这才开口了。

“庄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当兵吗?”

庄严扔掉烟屁股,摇摇头。

尹显聪道:“当年我要升高中的时候,我哥已经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下面还有个要读初中的妹妹,爸妈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家里没钱了,所以我选择辍学去打工。后来哥毕业了,我才来当兵考军校。”

庄严怔住了。

很显然,尹显聪是牺牲了自己的前程,成全了自己的哥哥。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些当兵的是不是身上都有股子傻气?

在尹显聪身上,他看到了父亲熟悉的影子。

许久,尹显聪忽然叹了口气道:“庄严,人这一辈子总不能每一件事都为自己而做,如果人一辈子总为自己而活着,根本没考虑过别人,人生挺没意思。”

听到这句话,庄严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至于为什么。

他也说不清。

他觉得这就是观念问题。

尹显聪和自己的生活环境截然不同,俩人三观完全风牛马不相及。

在庄严看来,人一辈子都要为别人活着,这得多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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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要打仗了?

和尹显聪之间的谈话,其实庄严转头换岗的时候就忘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了。

其实过年倒没什么值得期待的,最让庄严翘首以盼的不是过年,而是过年之后。

新兵期三个月已经过去大半,营里的小道消息说今年末要应付总部考核,争夺快速反应部队的名头,新兵相较往年缩短十天,提早下连队开战专业训练。

所谓的专业训练,就是除了部队共同科目之外的其他专业训练。

如果你的专业是步兵,那么就必须学习步兵专业,机枪兵就学习机枪专业,炮兵就学习炮兵专业。

而每一个专业里又细分各种类别的小专业。

例如射击科目,一线野战部队步兵要求81-1自动步枪射击一、二、三练习,个别单位甚至要学习四、五练习,特种侦察单位要学习战术射击,而战术射击里又再细分为抵近射击、山地射击、乘车射击等等……

又或者说投弹。精锐野战部队的步兵专业里的投弹科目也不再是新兵连里学习的单一化助跑远投,而是要求分为卧姿投弹、跪姿投弹和立姿原地投弹,还要细分窗口靶、地堡靶、定点投弹等等。

前者比的是距离,后者比的是技术。

当兵前庄严听过有这么一种说法。

三年兵里最苦就是新兵连,下了连队,跟着老兵屁股上训练,老兵偷懒自己也就跟着偷懒,日子不会太难过。

于是他天天翘首盼望,巴不得早点下连队,感觉脖子都长了两寸。

营长腾文冀早就宣布春节期间安排——半训三天,年初一晚上还要去团部集中看演出。

没有夜间体能训练,没有紧急集合,没有睡前站姿训练,没有床上的体能训练,一切恼人吓人的事情都彷佛远去……

过完年,再咬牙训练十来天就可以下连队。

下了连队,据说还可以有各种逃离一线部队的机会。

这真的是美好的时光!

换完岗的庄严卷着被子,嘴角露出难得轻松的笑容,在门口透进来的微弱灯光中美滋滋地入梦。

梦想永远是美好的,而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这句话,在新兵营里的庄严有着深刻的体会。

必必必必必——

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短促哨音打破了整个营区的宁静。

紧急集合哨声!?

庄严从自己的床铺上弹了起来,头一下子撞在了床架上,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外面的天还没亮。

冬天的阳光总是姗姗来迟。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大年初一紧急集合!?

狗日的这帮家伙疯了!?

然而,周围熟悉的悉悉索索起床声让他明白这不是梦境。

“紧急集合!!”

排长阿戴的声音在排房里响起,庄严这才知道这他娘的是来真的了。

虽然脑袋里混沌不清,可是身体却机械地动了起来——拿背包带,穿衣服,打背包,背水壶、防毒面具、挎包,拿枪,然后随着大队跑到操场。

“严肃,怎么回事?大年初一搞紧急集合!?”

庄严一边打背包,一边偏过头去问隔壁床铺的严肃。

“不知道!赶紧出去!”严肃一边说,一边将背包带打好结,挂上水壶挎包和子弹带,抓起枪被起背包就跑。

庄严出了排房,这才发现不是二排自己搞的紧急集合训练。

他看到整个营区都沉浸在一种静默又紧张的气氛中。

在黑暗中,传来了阵阵沙沙的脚步声。

是整个营区都在动!

全营紧急集合!

庄严跟着排里的队伍,懵里懵圈地跑,一直来到了大操场上。

当他看清楚大操场上的情形,顿时惊呆了。

整个营,包括老兵连队都来了!

大操场上按照连队一个接一个的方块跑步进入预定的位置。

“我艹……不是要打仗吧?”

庄严觉得小心肝都被攥紧了,脸上的小汗毛都倒竖起来。

“不知道……”

平常人称部队百事通的严肃对这次紧急集合也摸不着头脑,和庄严一样,他也懵圈。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庄严不禁戚戚然起来。

难道自己当兵的这两个月,又有什么不知好歹的周边小国侵犯边境了?

父亲庄振国打过仗。

庄严曾经在加里翻吃的时候,从父母房间的一个柜子里的隐秘处翻出几个军功章。

虽然不知道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不过肯定是表彰庄振国作战英雄之类。

曾几何时两父子关系还不至于太紧张的时候,庄严也是有意无意向自己的父亲打听当年战场上的事情。

不过让庄严意外的是,有着几枚军功章的庄振国从不在儿子面前提起那些曾经岁月。

他永远是一副深沉的表情,眉头紧皱,脸色沉重,然后用家长式的口吻训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有什么好说的!?”

而现在,自己难道也遇上了战争?

想到这里,新兵蛋子庄严的脸唰一下白了。

自己来部队不足俩个月,枪都没摸热,射击也只学会了一百米固定胸环靶射击,甚至实弹还没开始打,现在却碰到了战争……

“狗日的……”

他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差点要哭出来。

微弱的晨光中,周围是一片黑压压的钢盔,不断有连队跑步进场。

新兵八连旁边是老兵的连队。

这些老兵油子和新兵有着极大的分别。

老兵们全是87式迷彩服,头上戴着墨绿色的钢盔,钢盔上覆盖着着各种伪装——布套、布条,甚至连路边的枯草杂草都有……

相比起新兵,老兵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新兵所不曾拥有的淡定,甚至有些叼不拉几的感觉。

更让庄严开眼的是,他看到了平常他看不到的许多武器。

在他旁边的一个肩膀上挂着两道杠的老兵背着一个乌龟壳一样的大钢板,而另一个则扛着一根圆不溜秋的巨大炮管。

相隔不远,庄严甚至能闻到老兵身上那股儿枪油味和硝烟味。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各种枪械之类全部陆续进场。

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难道真的要打仗了!?

再一次在心里嘀咕了一下,神经绷紧到极点的庄严觉得自己膝盖有些发软,有种要上厕所尿尿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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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非一般的节日

“报告营长!新兵八连集合完毕,应到98人,实到98人,请指示!”

“报告营长!新兵九连集合完毕,应到93人,实到93人,请指示!”

“报告营长!三营步兵八连集合完毕,应到64人,实到64人,请指示!”

……

每个连队的方块里不断有穿着迷彩服,挎着望远镜和手枪的盒子的连队主官跑出来。

一连串报告声后,营长腾文冀有条不紊下达了最后的指示:“各连带入预定防空地段隐蔽!”

防空地带?

这是什么鬼!?

队伍动起来,庄严只能一脑子浆糊跟着跑。

不过,他对那个背着个大铁壳还能跑得飞快的老兵心生敬畏,那玩意至少几十斤。

营区里早已经停满了一辆辆披挂着伪装网的汽车,甚至有的车上还架起了一支支高射机枪。

到处都弥漫着严阵以待的紧张气息。

“严肃,严肃……”庄严一边跑,一边扯严肃的衣袖打听:“你说是不是真的打仗了?”

“不是……是……”

“谁在说话!是不是你,庄严!”跑在队伍前面的尹显聪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庄严:“就你话多!”

庄严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吭声。

登了车,每个排坐一辆。

黑暗中,车外的景物模糊不清。

车子沿着公路一直走,然后开始拐进山里。

这些东风牌军用卡车的速度极快,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开出了塞车的感觉,新兵里很快有人开始干呕。

坐在车尾的庄严悄悄掀开车尾的篷布朝外看了一眼,发现车辆行驶在狭窄的山路上,一侧的车轮几乎碾着路基在疾驰。

最让他魂飞魄散的还不止这些。

整个营的车队居然都没开大灯,只是开了个小行车灯。

虽然清晨也有了一点点光线,可是这么开简直就是玩命!

“我勒个操!”

他吐了吐舌头缩回车里,低声惊叫起来。

“庄严,你鬼喊什么!?”尹显聪就坐在庄严的对面,发现者小子鬼头鬼脑到处看,立即呵斥道:“你再敢动一下,我让你下车跟着车跑!”

在薄薄的晨雾中,车队终于在山里停了下来。

“各连队带开,进入预定地域隐蔽!”营长腾文冀并没有集合部队,而是朝着停在山腰上的每辆汽车高喊道。

下了车,庄严又根着自己排的队伍开始朝山上跑。

清早的露水将作训服打湿,里面热,外面凉,滋味很不好受。

“停!”

跑了几百米,阿戴叫住了队伍。

“进入阵地!”

阵地?

庄严周围环视一周。

山腰上,车队已经消失了,看不到那些车到底藏到什么地方去。

“四班的跟我来!”

尹显聪带头,四班的新兵们只能糊里糊涂又在灌木丛中穿梭。

很快,领头的尹显聪拨开了前面的一丛灌木,露出了一个红砖砌成的入口。

“下去!”他说。

进了缺口,庄严这才看清,原来这里是一条深达两米的战壕。看来周围这种战壕不再少数,都建在杂乱茂盛的草和矮树下,人跳进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座看来普通的山上遍布了军事掩体和壕沟,大家在黑暗中前进,在黑暗中无声隐蔽。

壕沟是水泥混合砖块结构,已经有些年份,墙上长满了各种蕨类和青苔,脚底下是湿滑的泥,踩上去跟溜冰似的感觉。

尹显聪举起了手:“停!我们就在这里隐蔽,不要吭声,要避光,不准发出声响。”

“呼——”庄严吐了口气,他现在隐约知道,这不是什么打仗,兴趣是一次演练而已。

至于演练什么,他也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不过大年初一一大早被人拉到山里,扔在这个又冷又湿的鬼地方,换做是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他提起头,发现头顶已经被灌木完全遮蔽,连天都看不到。

战壕内一片漆黑,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到脸。

班长尹显聪在什么地方,庄严自己都不知道。

“大过年的……”

庄严低头招了招,总算找到一块石头,拖过来一屁股坐上去,拔枪靠在肩膀上,低声叹气道:“当兵的连过个年都过不安生……”

春季的山上,植物散发着一股清香,枝叶上挂着晶莹的露水。

所有新兵们一个挨着一个,抱着枪,背着装具,透过那些沟边的杂草去看那一点点天空,天上还有星星,巴眨着眼,一闪一烁,煞是好看。

远远的,也不知哪的山村里出来了一两声零落的鞭炮声。

忽然,庄严听到有人抽泣的声音,轻轻地,压抑地,一阵阵地……

庄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壕沟里太黑,结果什么也看不到。

尹显聪压着嗓子问:“谁?谁在哭?”

庄严看看左右,可惜他也看得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谁在哭。

庄严然后听到一阵装具碰撞发出的声音,很明显,尹显聪朝这边过来了。

“哭什么!”

果然是尹显聪的声音。

“班长……我……我好想家……”

这个声音有点哑哑的,似乎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庄严听了,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

谁不想家啊?

他用肘碰了碰旁边的郭向阳,小声问:“老郭,谁在哭?”

黑暗中的郭向阳朝这边挪了挪,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说:“小恒在哭……”

“唉……”庄严轻叹了一声。

老郭口中的左晓恒也是四班的新兵。他在排里年龄最小,才16岁。

起初大家都觉得他的矮个子、娃娃脸和一身白净净的嫩肉是天生的,直到有一天洗澡时,终于有人发现了小左身上的秘密。

“我操!你们看!你们看!左小恒的**没几根毛!”

那时候,新兵营的天然浴场只有那口露天的大井。

洗澡的时候天是盖,树是墙,无遮无掩。

天气再寒冷,北风再凛冽,新兵们也要去那里洗澡。

在南方零上四五度的低温下,你一桶,我一桶,打起井水往头上浇,真的冷得受不了就唱歌。

荒凉的野外,冰凉的井水,还有士兵们裸露的肌肉和想家的歌曲,野性中透出一种男人独特的性感。

左小恒的年龄在那一次夜浴的月光下彻底暴露了,当时的情形只能用轰动来形容,所有人彷佛发现了一个现代版的花木兰。

在大家威胁要拔光那为数不多的几根茸毛的无奈景况下,左小恒第一次坦白了自己只有16岁的事实,一并交待的还有家乡收了他几条精装白沙烟的武装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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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又惹麻烦了

其实,一个16岁的少年即使穿上了军装,在他未真正经过完整的训练成为一名合格士兵的之前,他也只不过是个少年而已。

哭,并不丢人。

可是这一哭,却出事问题来。

同一条战壕里的新兵们立即产生了连锁反应。

思乡,是可以传染的。

庄严仿佛在黑暗中恍惚看到了家人温馨想笑脸,还有桌上摆着的过年饭菜,那种熟悉的家乡味道在回忆中飘荡而来,钻进了鼻孔,渗入了骨髓……

这时候,庄严回忆往事才发现,原来庄振国对自己其实还不算差。

过年的饭菜里,好吃的鸡腿永远留给自己。

而来到部队后,再也不会有鸡腿专门留给自己享用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步难。

庄严在想,也许这句老话,说的就是这意思。

想着想着,转眼又觉得难受起来,鼻子发酸,胸口像塞了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眼角痒痒的,热热的。

在这条壕沟里的新兵年龄最大的不超过20岁。

左小恒的抽泣声音像流感病毒一样开始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

很快,一阵阵压抑的抽泣此起彼伏。

终于,尹显聪忍不住低低吼了一声:“哭个屁!都他娘的是带把的人,也不怕人笑话!现在是在防空演习,所有人必须噤声,否则被营长发现了,大家都要挨批评!记住了,你们是军人,军人不相信眼泪!”

所有的抽泣声一瞬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左小恒忽然哭出来一样,没有预兆,也没有痕迹。

防空演习十分沉闷。

所有人就是在自己的隐蔽位置上待命,直到警报解除。庄严后来听说,这种演练并非毫无根据和作用,而是部队的一个传统。

在节假日将部队带出去部署在预定的地域隐蔽,好处是万一发生战争,军营将会是被轰炸的首要目标,这样至少可以保全战斗力。

1师是陆军一线精锐部队,自然要小心谨慎,节假日更是自动上升战备等级。

老兵们早已习以为常,而像庄严这样的新兵却觉得是一种煎熬。

“老郭……”

庄严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用胳膊撞了撞旁边的郭向阳。

“来一根?”

“不要。”郭向阳抬着头,看着上方。

他想看看天,其实哪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乱糟糟的树叶和杂草。

庄严咬上烟,低声笑道:“想你的对象了?那个村支书家的闺女?”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头朝壕沟的远方探了探。

没看到尹显聪的影子。

之前从左晓恒哭,到尹显聪出现,庄严计算了一下,班长不在自己的附近。

自己的左右都是新兵。

他放心地从口袋里拿出火机,啪嗒打着了,点上。

“嗳,老郭,说说,是不是想对象了?”

抽着烟,庄严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他觉得这时候应该找人聊聊天什么的,至少这样不会太想家。

人坐在黑暗里,又是大年初一,又冷又湿,想着家里的好,自己怕是忍不住会掉泪。

郭向阳有些惊慌道:“庄严,嘘——”

他示意庄严不要吭声。

“班长说了,不准出声……”

“班长?”庄严忍不住笑了。

他本想告诉郭向阳,班长不在附近,放一百个心好了。

可是话没出口,忽然头顶的草被人哗啦一下拨开。

“谁!?”

庄严嘴里还咬着烟,人被吓了一跳,从沟底蹦了起来。

“那个连的!?”

拨开的草丛外露出两顶迷彩帽,接着,庄严看到了对方肩膀上的肩章。

是两条杠一颗星,双杠一练习!

跟营长腾文冀的官一样大!

突如其来的两个军官差点没将庄严吓尿。

他赶紧扔掉手里的烟,立正站好,大声道:“八连二排四班!”

其中一个军官问:“什么名字?”

“庄严!”

两个军官没有多话,脑袋一缩,人不见了。

战壕里顿时乱套了。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猜测着刚才来人的身份。

尹显聪已经到了庄严的身边,一把揪住,气得将他撞在墙壁上:“庄严!你到底干了什么!”

嗅了嗅,忽然又道:“你在抽烟!?”

庄严已经哑口无言,要狡辩也不可能,自己是被抓了现形,只能闭嘴不说话。

还没等尹显聪发火,外面响起了集合的哨声。

尹显聪将庄严狠狠一推,怒道:“待会再收拾你!”

庄严吓得脸都白了。

他知道,这回自己真的闯祸了。

拉住从他身边经过的严肃,庄严艰难地问道:“严肃,那些是什么人……”

严肃说:“看那个样子,是团里来的人,咱们营里没见过呢,估计是参谋干事之类。”

“官大不?”庄严紧张地问。

严肃挠了挠头道:“差不多,都是少校。”

“完了完了……”

庄严在心里哀嚎了起来。

全营回到等车点集合,营长腾文冀的脸早已经黑成了包拯,等所有人集合完毕后,他举起手指了指八连的队伍。

“那个叫庄严的兵,八连二排四班的,出列!”

庄严一头大汗地跑步出列,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向后转!”

腾文冀脸色又青又黑。

“让大家看看,今天是谁让我们整个营的防空演练考核全部泡汤的!好好看看!”

庄严忍不住垂下头去,根本不敢往自己八连的方向看。

“抬起头来!”腾文冀大声道:“敢在防空隐蔽期间抽烟,有这个胆子,怎么连抬起头见人的胆子都没了!?”

腾文冀的话,倒是刺激了庄严。

他一咬牙,真的抬起了头。

对面,是一个营足足四百多双眼睛。

新兵的,老兵的,还有连长排长们的……

庄严感觉自己的脸皮就像被人摁在一盆开水里,烫得难受。

“我认得你!”腾文冀说。

庄严之前去过营部。

营长这么说是有根据的,的确见过这小子。

“你们滨海市还真是出人才呐!”腾文冀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咱们这里就你们俩老乡,你们一个当逃兵,一个在全营防空演练里抽烟!你知不知道防空演练的意义子啊哪?你抽烟,敌人就能发现你!我们整个营,就因为你一根烟,全毁了!”

他越说越气,上前就从庄严的口袋里摸出那包烟和火机。

“烟还不错呢!”

腾文冀说完,手一扬,扔到了山坳里去。

“你不是喜欢抽烟吗?看来烟比你的命还重要,今天你就去山坳里,把烟捡回来,再回去!尹显聪你给我好好监督着,捡完了,让他背着自己的装备跑步回去!”

庄严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山坳,落差有两三百米。

要在灌木丛生的山坳里找一包烟和一只火机,这种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这个年,算是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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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女兵

那天的庄严在新兵三营里彻底出名了。

当全营的新兵吃完炊事班为大年初一准备的肉包子和豆浆后坐在营地的大树下抚摸着滚圆的肚皮享受着过年的半训待遇时,庄严在营部那辆专门用来送文件去团部的墨绿色三轮侉子的追逐下,像条丧家犬一样背着枪和背包跑进了营区。

这个年,搞砸了。

全二排里,过年过的最不痛快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考核时作弊的张雁,一个是防空隐蔽时偷偷抽烟的庄严。

年初一的夜晚,新兵三营全体集合,乘车前往几十公里外的团部参加新年晚会。

部队的晚会很有特色。

和地方不同的是,虽然有歌有舞,不过大部分还是男人的世界。

除了团里邀请来的集团军演出队的人之外,其余的节目都是清一水的男兵临时排练出来的节目。

例如大多数是什么《黄河大合唱》,又或者什么小品、相声和山东快板之类。

然后就是特务连的硬气功表演……

好吧,又是硬气功……

庄严对这些水平不算高的男兵节目没啥兴趣,一帮野战部队的大老爷们在台上嘿嘿哈哈跳着舞蹈和唱着歌。结果,舞跳得跟打拳似的,歌唱得跟打架似的用力过猛。

倒是女兵引起了庄严的注意。

团里是没有女兵的,这些女兵,至少来自于师级以上的演出队。

一共八个女兵。

表演的是一个叫《小背篓》的舞蹈。

还没开始表演,女兵刚进场的时候就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整个露天的大操场上,所有男兵都议论纷纷,眼睛都黏在了女兵身上,如果熄灯,立马就能闪出摄人的绿光。

如果不是在场的军官震住场面,老兵油子们估计会吹口哨了。

“我说老郭,你瞎激动什么?”

看着旁边郭向阳一副幼儿园娃娃看到小姐姐跳舞一样拍烂手掌的模样,庄严忍不住寒碜他。

“这些女兵也就是普通水平,你丫在家就没见过女人啊?”

老实巴交的郭向阳却一点不为所动,依旧将巴掌拍得山响:“女兵啊!庄严,这可是女兵!稀罕着呢!”

庄严嗤了一声说:“刚才扫了一眼,不过是及格水平而已嘛。”

郭向阳说:“能一样吗?这穿上军装,气质完全就不一样了,那个叫什么来着……英什么来着?”

“英姿飒爽是吧?”庄严翻了翻白眼。

郭向阳赶紧道:“对对对,就是英姿飒爽!威风!”

他竖起了大拇指。

庄严左看看,右看看,实在觉得这些女兵模样一般化。

不过呢,倒是真像过香烟说的,穿起了军装,这女娃的气质的确不一样了,多了几分看头。

庄严之所以不喜欢这些女兵,是因为女兵们进场的时候,几乎是下巴几乎都是朝天的,走路的姿势骄傲得不行,一股儿冷傲的味道。

“都是普通姿色,就我们老郭爱看。”庄严为了求得认同,转头对坐在旁边的严肃道:“严肃,你来评评理,这些女兵是不是很一般化?”

严肃笑了笑说:“我赞同你的观点。”

庄严很得意,拧头对边上的郭向阳道:“老郭,我都说了是你见识少吧?”

说罢,忽然想了想,回头想严肃提出了一个忽然想起却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严肃,你小子对部队那么熟悉,给我科普下,为什么我在家的时候看电视里的女兵一个比一个漂亮,可是自从来部队后见到的这些女兵,不说歪瓜裂枣吧,可却完全是颠覆我的一贯印象?”

严肃嘿嘿一笑,说:“这你小子就不懂了吧?”

庄严说:“说说看,什么门道?”

严肃左右看看,确定班长和排长没有注意这边,这才低声说:“在部队里,女兵数量是很有限的,所以一般来说要比咱们男兵金贵点儿。师级以上的通讯连和野战医院才有女兵,然后是集团军、军区和总部。你平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女兵大多数都是文工团的,又或者是总部通讯总站或者大区里的一些从事后勤保障和文艺表演的女兵,很多是特招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当然好看了”

庄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

他又问:“难道咱们地方入伍的女孩子就没漂亮的了?”

严肃又笑了:“有啊,当然有好看的。不过好看的先被挑选去军区,然后是集团军,最后剩下的分到咱们师……”

庄严想了想,忽然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笑声,尹显聪猛地从队伍里站起来,回头狠狠瞪着庄严:“庄严,是不是嫌早上跑得还不够痛快?现在想从团里跑回咱们连里去?”

团部距离营部至少三十公里以上。

想到这里,庄严吐了吐舌头,赶紧闭上嘴。

不过他终于明白,师部的女兵为啥一般化了。

女兵表演完好,到了压轴好戏,特务连的硬功表演。

庄严又坐不住了。

他对这种乒乒乓乓开瓶子,劈砖块的节目没啥兴趣,于是又转头去撩坐在自己后面的徐兴国。

“徐典型,你的拿手好戏呢!要不,咱们哥俩现在找营长报个名,让他跟团长说说,我们俩代表三营的新同志一起上台表演个气功开砖的节目压压轴?”

徐兴国实在不想招惹、也不想搭理庄严,于是哼了一声说了句:“无聊!”

然后就再没说话。

这天的大年初一晚会就这么百无聊赖中渡过了。

庄严和严肃讨论完女兵的话题之后,就再没吱声。

他不想再次惹上麻烦。

今天已经倒霉了,一大早跑了足足十公里回营区,差点没跑断气,至今两条腿还发虚呢。

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人如果倒霉起来,放屁都会砸伤脚后跟。

很快,他就明白“祸不单行”这句老话的深刻含义了。

当表演结束,三营的兵都集合好后,营长腾文冀站在队伍前,再一次点了庄严的名。

“庄严!出列!”

庄严的头皮一下全麻了!

什么鬼!?

又出列!?

他现在对“出列”这俩字简直极度敏感,已经有恐惧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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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八字不合

其实事后庄严才知道,那晚的事情的确是个意外。

原因只是因为营长腾文冀上了一次厕所。

腾营长始终和厕所这个东西挺有缘分,上次新兵蛋常胜在厕所里向他敬礼问好导致闹出笑话,而这一次,也是因为上了一趟厕所,导致了庄严的倒霉。

原本在晚会上,作为一营之长的腾文冀是要和团首长都坐在前面的首长席上观看晚会的。

只不过这两天过年,炊事班炒菜重手了点,菜里油水足不说,吃的都是大鱼大肉。

头天晚上年三十,营长腾文冀挨个连队去慰问敬酒,又吃多了几片炒着辣椒的五花肉,然后喝多了点冰凉的啤酒,没想把肚子给整出毛病来。

从早上的防空隐蔽演习回来之后,腾文冀的肚子里就像被凿穿的泉眼一样,一整天咕嘟咕嘟响。

虽然卫生员给了点药吃,总算缓和了些,晚上是全团集体活动,作为一营之长的他是短短不能缺席的,于是咬牙便跟着营里的车队去了团部看演出。

没曾想这晚会刚拉开序幕没多久,这肚子里就已经翻江倒海了,于是向团长魏雪峰说了声抱歉就跑到团部的厕所里卸货去了。

等卸货出来,演出已经开始许久,首长席是在队伍的最前面,要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要穿过整个团的队列。

台上那时候正好女兵演出队出场表演那支《小背篓》的舞蹈,所有男兵都聚精会神双眼放光。

腾文冀想了想,还是不要贸贸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首长席去,何况烟瘾忽然发作,于是干脆从旁边的连队里拿了张小板凳,直接就坐在八连队伍的尾巴后面去了。

后面的新兵看到营长,当然死吓得赶紧双手放在膝盖上,挺胸拔背坐姿挺立,更不敢声张。

没想到,在那里惬意地偷个闲的腾营长却听到了坐在他前面不远处的庄严在对那些台上表演的女兵极尽评价之能事,言语里简直轻佻浮躁又缺乏对女同志的基本尊重。

这算是庄严又让抓了个现形。

在部队里,男女关系一向是红线中的高压线,绝对触碰不得。

对女同志的态度也是如此,你心里可以想,但是你嘴上不能说。

一说就错。

别人不计较还好说,计较起来就是个人作风问题。

庄严糊里糊涂被腾文冀从队列里叫出来的时候还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

腾文冀对面前这还没授衔的新兵早已经是印象深刻——当然,绝对不是什么好印象。

“今晚本来是个高兴的日子,过年嘛,本来我也不想发火,可是刚才啊,我去办了点事回来,坐在了八连的后面,却听到了某些新同志一些极其轻佻浮躁的话……这些话,是很不符合我们革命军人身份的话,这是一些地方的流氓小阿飞才会说的话。”

他侧了侧身,看了一眼旁边的庄严,绷着一张太平间里的死人脸,面无表情道:“什么普通货色?你说,什么叫普通货色?什么叫天津狗不理?庄严你来给大家解释解释?”

营长腾文冀一本正经地质问庄严。

下面的队伍里,早已经传出了阵阵压抑又不敢放肆的笑声。

其实,哪个男兵心里估计都和庄严有着同样的想法,只不过没人说出来而已,也许有说,也只是私下说,不敢让干部听见。

“笑什么笑!”

腾文冀大声道:“女兵也是革命战友,对待自己的同志,能用诸如什么普通货色和什么天津狗不理这种词语吗?想什么话!”

他一边批评着,一边巴拉巴拉地从女性能顶半边天说到人格尊重问题上,最后扯到了革命军人的自我修养。

庄严站在一边,心里早已经比黄连害苦。

不过他也自知理亏,自己也就是反感女兵傲娇的模样所以才出言不逊,没想被人逮了个正着。

于是不敢说啥,只是闷着一股劲儿把军姿站出个笔挺样,猜想着这样至少能加点印象分。

也许是营长腾文冀对早上防空演练一事还耿耿于怀,于是才对这一点鸡毛蒜皮可大可小的事情放大化处理。

批了一顿,其实也没想拿庄严怎么地,让他自己入列拉倒。

可是,营长当众批评,丢的可是八连的脸,丢的是二排的脸。

所以当营里的人回到了驻地,庄严又被连长张建兴点名批评了一顿才解散。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一级批一级,然后一级级放大。

到了最后回到排里,排长阿戴已经觉得自己脸上被扇了好几次耳光——从营长到连长。

于是,大年初一的夜晚,当所有人蒙头大睡的时候,庄严又背着自己的那一身装备,在尹显聪的监督下像狗一样绕着大操场在那里丧跑。

“我说庄严……”

等庄严跑了足足二十圈,人已经跪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尹显聪这才走到他的面前,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也不知道你累不累,反正我都替你累呢。”

庄严一个后仰,人直挺八叉躺在了黄泥地上,整个人虚脱了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

“起来!”

尹显聪伸出脚,撂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庄严。

“跑不动了,班长……”庄严可怜巴巴道:“这几天,我可是全连里跑步最多的新兵了……”

尹显聪心头微微一动,人蹲了下来:“难道怪我咯?你以为我想这么大半夜,人家都睡觉了,我这个当班长的还要陪你来这里折腾?我说庄严,你自己也不想想,你能有一天不作死吗?”

庄严忽然将视线从天空移开,看着尹显聪道:“班长,不是我作死,我觉得是我和三营八字不合,在这里我总倒霉。”

“倒霉?”尹显聪气得又站了起来,这回没那么客气了,直接踢了一下庄严的背包:“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

庄严不服气说:“我最大的错,就是被我爹坑了,来当了个兵。”

尹显聪气不打一处出,一把将庄严从地上扯了起来。

“再给你加三圈,跑!”

庄严张开嘴,想申辩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对,部队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更没价钱可讲。

他迈开沉重的步子,又在大操场上跑了起来。

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不能继续在八连待下去了,这鬼地方根本没法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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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何欢的因祸得福

春节的那几天,大家开始从排长、班长的口中得知即将提早分配下连队的消息。

于是这个话题就成了新兵生活闲暇时的主题。

据说新兵分配的事情已经进入了连排长甚至班长们的讨论日程里,只不过为了避免影响训练情绪,所以属于保密阶段。

庄严在新兵三营已经是名人了。

当然,这个名是臭名远扬的名。

自从上次在防空演练中违规抽烟导致三营被团里被点名批评后,庄严不光成了新兵们的笑柄,就连老乡排长阿戴也没给他好脸色看。

想继续留在八连,在庄严看来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漫长的军旅生涯有戏没戏,关键就看第一年开头的这几下子,要是最初的这几步光是关键时刻掉链子,那么往后的日子累死也改变不了留在连队主官眼中的坏印象。

但庄严并不难过,反倒有些高兴。

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一是他本来就不想待在基层的战斗连队,二来与何欢告诉他的一个消息有关。

年初二的时候,何欢跑过来八连二排串门,庄严和他去了小点买了点吃的,俩老乡跑到营区的一棵大树下聊了很久。

何欢看起来和之前瘟鸡一样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同,和当日在禁闭室里看到的何欢判若两人。

“哎呀——”

在草皮上坐下后,何欢一脸得瑟的笑容,熟练地抽出一根烟,又给庄严一根,还为他点上火。

“庄哥,你可出名了。”

庄严心里正不爽,最近挨罚挨到一肚子鬼火,伸手就在何欢的脑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你个何欢到底是什么物种,会说人话吗你?你小子当逃兵那天被抓起来关在禁闭室,是我去安慰你,现在老子出事了,你一脸幸灾乐祸,啥意思?”

挨了一巴掌,何欢一点都不在乎,仍旧笑嘻嘻道:“好事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庄严又抬起了手:“你特么是不是真不懂说人话了?”

何欢赶紧摆手道:“嗳嗳嗳,我说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他一边说,小眼睛一边贼溜溜地转着。

庄严想了想,说:“你说。”

何欢道:“其实啊,对你来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是啥?没错,你是挨了罚,可是你想想啊,这个挨罚对你来说是坏事吗?”

庄严看着何欢这小子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忍不住说:“别特么给我卖关子,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何欢说:“告诉你个消息,我要去团部招待所公务班了。不过你得替我保密,还没正式公开,让人知道了,我怕是要被营长骂死。”

庄严听了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团部招待所?

虽然不大清楚是什么地方,可是听起来就是很悠闲的地方嘛!

“什么是团部招待所?干啥的?”

何欢说:“招待所能干嘛?就像地方的招待所一样啊,有房间有啥的,上级部门来考核,住里面;团里接待什么官兵的家属,如果有必要,也安排在里面,懂了吧?”

庄严问:“你小子去那里干嘛?懂干啥?”

何欢说:“当然是泡泡茶,扫扫地什么的,或者给首长做做杂物啥的,反正就是是俩字——轻松!”

“我艹!”庄严忽然觉得老天确实没长眼,就凭何欢这鸟样居然还能去团部招待所?

他能去招待所,自己岂不是去军区招待所都绰绰有余了?

但他更好奇何欢这家伙是怎么去的。

“你小子是不是送礼了?还是拉了什么关系?”

何欢说:“没有,这可是光明正大的,正儿八经的分配。”

“那你说,你怎么就摊上这好事了?”庄严追问道。

话说到这,何欢反倒显得扭捏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最后,在庄严要挟要曝光他分配的消息后,何欢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口。

“好了好了,庄哥,我算怕了你了。”

看看左右没人,何欢总算说出了实情。

原来,在那次逃跑之后。何欢算是饱尝新兵连训练的艰苦,铁了心思要去舒服的岗位上完成三年军旅生涯。

他跑去找营长,又找连长,一副死皮赖脸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滚刀肉。

营长腾文冀和九连的连长对何欢这个烂到透顶的新兵也实在不想要了。

留在三营里,无论放哪都是个祸害。

反正孬兵子在哪都讨人嫌。

正巧是新兵连快结束的时候,特务连那边由于淘汰了几个身体条件不算好的新兵,编制上缺了几个人,要临时从各连队里挑点新兵补充。

对于这种事,各营的主官们都在内心里挺排斥的。

让特务连挑兵,专拣好的兵挑,让所有人有种自家鱼塘被别人钓了鱼的感觉。

好兵都是连队心头肉,腾文冀当然不舍得将自己营里的新兵好苗子拱手相送。

九连长听说这事,一拍脑袋想出了个好办法。

既然特务连要人,那么干脆就将一些自己不想要的兵送过去。

反正吹几句牛逼,糊弄一下,等特务连将人带回去后发现货不对版,那就来个死不认证,说啥都不接受退货。

九连长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这头又安抚了何欢,说保证“让你到团里去!”

转身就在分配的名单上却把何欢划到了团里的特务连。

特务连属于团直属单位,算来算去,“到团里去”这一承诺也绝对不算是失信于人。

为了避免特务连的人会对何欢进行军事技能摸底,营长腾文冀和九连长还故意设套,那天特务连来人,俩主官一唱一和故意拖延时间,说新兵都带出去训练了等回来再说。

中午新兵回来了,三营长又换了一套说辞,拉着人家去饭堂一起吃饭。

他知道团部派人来出公差顶多半天时间,拖延不起,吃完饭返程的时间就到了,让人把何欢和另一个也去特务连的兵一起领出来走走队列,糊弄了过去。

反正何欢除了吃不了苦,人长得还是很挺拔的,从外表上看不出

有啥不对劲。

等走完队列,九连长支开何欢让他回去准备行李。

按照原计划,等何欢拿到行李回来,将他推上车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往后怎么办?

那就让特务连自己头疼去吧!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正当何欢沉浸在去团部后勤单位的喜悦中,屁颠屁颠离开营部准备去拿背包行李的时候,却出现了小小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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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歪心思

小意外来的很凑巧。

团里特务连连长看到自己派去三营的俩个干部中午饭时间过了都还没回来,也没见有什么回信,于是便打了个电话过来三营部询问情况。

作为一个作战部队的营长,腾文冀早已算计到一切,甚至预算到了特务连也许会给来三营接人的干部会接到电话的可能性。

他吩咐了通讯员小王接到电话一定要告诉对方,接兵的人已经走了。

如此,万事大吉。

偏偏芝麻掉在针尖里。

通讯员小王那天喝多了茶水,膀胱早已经不堪重负,眼看着特务连的俩个军官走出营部大门,而电话则一直没响。

心想一切已成定局的小王放下心来,捂着肚子一蹦一跳朝厕所跑去,路过卫生室的时候,朝里面的卫生员喊了一嗓子:“老庞,帮我看着电话。”

由于尿液早已经冲破前列腺的控制,小王来不及细说边消失在了营部营房的后头。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电话铃响了。

卫生员跑去接了电话,把话筒贴在耳边听了几秒,哎哎了两声,说好的好的,他们还没走,我这就去叫人。

说罢将话筒往桌上一撂,迈开旋风腿冲出营部的平方,冲到了走廊下朝着已经走出近二十多米远的营长和特务连军官高喊了一声:“营长,特务连来电话,说是找他们连的干部噻。”

那天天气依旧冷飕飕的,午休的营区里也静悄悄的。

卫生员带着浓重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响彻了整个营部院子,就连在跑到营部后头山坡下灌木丛里尿尿的通讯员小王也听得清清楚楚,惊得差点没将尿撒在自己的裤子上。

营长腾文冀后来提起这事还一肚子鬼火,说当时我的脑子里当时就被投进了一颗手榴弹,咣一下就炸了,把老子炸得懵逼懵逼的。

他本来那张堆满笑容一副写满送瘟神喜悦的脸如同一根在熊熊大火上炙烤的冰棍似的迅速溶化。

艰难地转过头来,他看到了十多米外走,本来走在他们前面正打算回排房拿背包去“团部后勤部门”的何欢。

何欢整个人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一双脚被钉子钉住了似的,一双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去。

他训练不咋滴,可是还不是聋子。

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营长。

仿佛看着一头从外星降落到地球上的怪物。

仿佛一个革命者看到了出卖自己的叛徒一样难以置信。

特务连的干部似乎还没意识到今天事情在短短的一瞬间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仍旧朝着腾文冀笑笑道:“腾营长,我去你的办公室接个电话,搞不好是咱们连长打来的,你看看,咱们连长就是个急性子。”

他刚转身,没等朝营部迈开步子,一条黑影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从他身边风一样掠过。

知道真相的何欢不干了。

他冲进营房,抱着营部办公室的一张桌子的木腿,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就像一个被人拐卖的儿童一样,撕心裂肺地嗷嗷大哭。

“我不去特务连!营长你骗我!!我不去特务连!你们都在骗我!”

凄惨的哭声响彻营区,引来观者如潮。

对于一个连普通战斗连队都待不下去的怂货来说,团特务连简直就是地狱一般的存在。

也难怪,别说是要当逃兵的何欢了,庄严到团里参加开训动员的时后见识过特务连的老兵的厉害。

那些老兵的拳头上都是伤疤,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脑袋前额上秃秃一块,据说是练头功的后遗症。

那天在开训动员会上,特务连的老兵们将一个个啤酒瓶玩似的砸在自己的脑壳上,噼里啪啦玻璃渣子四溅。

每砸一下,看台上的庄严的小心肝就扑通跳一下,眉头也跟着跳一下,好像砸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特务连是团里的模范连队,他们的训练是往死里整,连俯卧撑都得用拳头做,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对于出生在城市干部家庭的何欢来说,到部队不过是镀镀金,混个指标日后退伍好安排罢了,压根儿没想着要吃苦。

一听自己去的压根儿不是啥团里的后勤部门,而是艰苦卓绝的特务连,他连腿都抖了。

被逼急了的何欢抱着床脚倒地就哭,嘴里威胁着要把他送到特务连就死给所有人看。

营长腾文冀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恼,就差没当场将何欢拉出去枪毙。

特务连的接兵干部一看何欢原来是这么个活宝,也不愿意沾麻烦,电话都不接了,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临了还损新兵营长一句:“就这么个孬种你们也往特务连挑?你们新兵三营就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兵了?”

营长腾文冀气得脸色又青又白,话都说不出来,马上让人给团里军务科打电话,要退兵。

第二天,何欢那对操碎了心的父母再次赶到了部队上,好一阵疏通,最后团里领导为了免得何欢这小子真的自杀,所以干脆给他安排到团招待所去,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听完了故事,看着眉飞色舞的何欢,庄严吧嗒了几下嘴,一脸嫌弃说:“我怎么感觉你在述说自己的光荣史?”

何欢又是老脸一红,嘟哝说:“我知道这不光彩,可是我也没办法不是?你看我,你看看我,就跟一根面条似的,能经得住特务连的折腾吗?这不把小命都搭在里面了?”

庄严想想自己,其实曾几何时又比旁边这位老乡好多少?

于是摆摆手说:“得了,你那种死皮赖脸的事,我做不出来,你不要脸,可我要呢。”

何欢的眼珠子又贼溜溜地转了一圈,说:“我这不是启发启发你嘛。”

说完,他凑过去,在庄严的耳边开始嘀嘀咕咕说起了悄悄话。

好一阵,总算听完了何欢的通天妙计。

庄严满脸怀疑道:“你说的这个,成吗?”

何欢说:“嗨!你又要面子,又要舒服,我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听我的,我还能坑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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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关于枪

新年三天的半训假期眨眼就过去了。

所有的训练开始恢复了正常状态。

尤其是重要科目射击训练也开始步入了实弹考核之前的最后环节——实地瞄靶。

这是实弹射击之前的最后一个学习步骤。

班长们也通知所有的新兵做好准备,在下连队之前,新兵要进行一次射击考核。

其实与其说是考核,不如说是实弹体验。

庄严摸枪也有十来天了,不过子弹还没真正扣扳机打过一发真家伙。

第一次摸到81-1式自动步枪的时候,庄严心里有些小激动。

这可是真家伙,是能杀死人的自动武器。

没当兵之前,庄严只在电影里和电视里看过各种各类的枪支。

现在真的摸神往已久的真枪,难免有些浮想联翩。

拿在手里的那一刻,沉甸甸的,枪身黑黝黝的,庄严颇有点横刀立马谁能敌的豪情,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牛逼的人,脑海里闪过抗日片里先烈拿着机枪朝敌人突突突的壮烈场景,忍不住就开始摆起了pose。

不过他很快就被尹显聪一巴掌拍醒,手里的枪也被夺了回去。

“你疯了啊!?拿着枪口对人干什么!?”

尹显聪但是脸色可一点都没了往日的温和,几乎是恶狠狠地对庄严咆哮:“这是枪!你他娘的当这玩意是烧火棍啊!?”

庄严犯了新兵最容易犯也是最常见的最要命的错误——枪口对人。

在整个新兵连里,刚刚摸到枪而挨训的新兵最常见的错误就是在无意间将枪口对人。

“那里面没子弹!”庄严一脸冤屈辩驳道。

尹显聪哼了一声说:“记住,别以为枪里没子弹就能枪口对人,因为你永远不敢确定枪口里有没有子弹!枪有时候邪门得很!”

庄严很快发现,在部队里任何的新事物当新鲜感一旦消失,就会变成极其痛苦的一件事。

部队好像什么事都能变着法子折磨人,就像叠被子也能让人痛苦不堪,射击训练也同样如此。

从最简单的肩枪、挎枪到置枪、枪支分解结合与保养等基础和卧姿装退子弹开始,然后是十米距离缩小靶瞄准再到实地瞄准。

几乎每一个流程都能让人练到精神崩溃。

庄严对射击倒是挺有兴趣的。

小时候,庄振国给庄严买的最多的玩具就是塑料枪。

每次探家,都会送一支。

稍长大点,庄严迷上了气枪。初中那会儿,和宿舍大院里的几个发小合资在运动品商店里买了一杆气枪。

那杆气枪用了一年,在这一年的寒暑假里,庄严几乎将宿舍附近的鸟儿都打光了,枪法是整个宿舍院里所有孩子里最牛逼的一个。

这杆枪的寿命很短,直到某日邻居提着一个被气枪爆头母鸡上门向庄严老妈王晓兰投诉之后,这杆气枪就被刚好探家休息的庄振国给生生砸断扔进了宿舍院围墙外的荷花塘里去。

但是部队的射击和当年庄严玩气枪打鸟可完全不同。

庄严那是完全跟着感觉走的野路子,而在部队,他第一次听说了最基础的射击理论——什么准星缺口目标三点成一线,什么准星缺口平正关系,还有什么压三分之二留三分之一。

而且,部队最基础的卧姿有依托精度射击最低的距离也在一百米。

这是庄严从未打过的距离。

完全超出了气枪的杀伤范围。

他甚至一度怀疑,这小小的一颗子弹打出去,能不能打中一百米外那个只比鸭蛋大不了多少的十环靶心。

实地瞄准训练一直持续到下连队之前的倒数第三天。

一大早,庄严跟着排里的队伍来到了射击场。

三营的射击场显得有些简陋,北面是山坡,南面是射击地线,所有的新兵全部集合在射击地线前的一片空地上。

当前面的枪声呯呯响起,所有新兵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子弹打出去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坐好!坐好!”

手里拿着小红旗的排长阿戴今天心情有些复杂。

上次考核,因为张雁的事情导致本来应该得全营第一的二排名落孙山。

这一次,是下连队之前二排最后的一次露面机会了。

作为一个军事底子能够雄视全军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红牌,阿戴当然希望能在第一次带兵时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

否则,这就太对不起自己平日里的牛逼哄哄了。

“阿戴!”

张建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站在戴德汉的身边。

“怎么?有点神不守舍?”

戴德汉说:“哪能啊连长?我是谁?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张建兴笑了,说:“我知道,你国内国外都参加过军事比赛,不过比赛跟带兵可不一样,没人否定你的能力,上次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我还是相信你的。”

说完,伸手在戴德汉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

戴德汉说:“我们排的射击训练是我亲自抓的,每个新兵我都亲自纠正指导过,我相信如果不出意外,这次我们二排稳拿第一。”

张建兴又笑了起来,作为连队主官,他喜欢这样牛逼哄哄的排长,野战军嘛,排长身上没点牛气咋行?

“行,我就等着看你们二排的表演了。”

二十分钟后,射击地线上的一组打完五发子弹的新兵开始起立验枪。

尹显聪手里抱着一个新开的弹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包包黄纸包裹的762普钢弹,将它拆开,走到每个新兵面前,分发五颗。

“庄严,你小子今天给我好好表现。”

之所以郑重其事交代庄严,是因为尹显聪发现庄严在射击上还真的有点儿天赋。

在十米缩小靶瞄准和实地瞄准中,庄严几乎不需要他怎么纠正,一说就明白,点到即止。

这可是个搞射击的好苗子。

“知道了,班长。”庄严接过弹药,在手里捏了捏,心不在焉地答了话。

尹显聪说:“少给我吊儿郎当的,认真点!咱们是野战军,学的是步兵专业,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玩枪,枪都打不好,就别说自己是野战军里出来的兵!”

庄严咽了口唾沫,点头说:“哦……”

脑海里,忽然回荡起何欢在大树下和自己说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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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弹道修正

等尹显聪走后,庄严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五发步枪子弹。

略带暗黄色的弹药闪烁着油光,翻过底火位置看了看,上面写着9141-76的字样。

这是制作兵工厂和年份的代码。

第一拿到真正的实弹,庄严忍不住翻来覆去多看了几眼。

弹头上没有颜色标识,这意味着这是一颗普通杀伤弹,即便这样,按照之前学习关于81-1式自动步枪的诸元,这颗762弹头可以在100米距离上穿透6毫米钢板,15厘米的砖墙,30厘米厚土层和40厘米厚的木板。

这玩意,是真的能打死人的。

“压弹!”

分发完子弹,尹显聪下达了命令。

庄严开始一颗颗朝弹匣里装入子弹。

动作十分简单。

一压,然后一推,进匣。

“起立!向射击地线出发!”

阿戴红旗一挥,十名新兵立即持枪起立,朝靶位走去。

每一个靶位上都有一个老兵担任安全员,仔细检查了新兵的枪支和弹匣后,然后退到一旁大声汇报:“检查完毕!”

阿戴拿出小喇叭,嘟嘟嘟地吹了一串短促的警示音。

一百米外,负责验靶的老兵纷纷跳进壕沟里隐蔽。

小红旗再次挥动。

“卧姿装子弹!”

庄严左脚向前迈出一大步,在6号靶位上侧身卧倒,他的左侧5号靶位是难兄难弟张雁,右侧7号靶位是郭向阳。

卸下空弹匣,从56式子弹带里取出装有5颗实弹的弹匣,装在枪上。

然后趴下,调整了一下卧姿,抵肩,瞄准。

正前方一百米处,那个54cmx54cm的胸环靶在准星护圈中轻微地晃了晃,然后被死死套住。

呯——

在庄严的右侧,这一组新兵里已经有人打出了第一枪。

庄严忍不住好奇地提起压在机匣盖上的腮帮子,目光投向了别人的靶位。

远处,3号胸环靶的后面,山坡上扬起了一股黄尘。

一个报靶杆从壕沟里伸出来,顶端拳头大的红色圆板压在了胸环靶人形像的脑袋正上方,停在那里两秒,然后报靶杆反过来,转成后面的白色,回到十环中心,停顿了一下,然后朝左上角分别来回移动三次。

7环,弹着点偏左上。

庄严在心里默念着。

部队报靶的旗语有个很简单的口诀:六左、七右、八上、九上下、十摆动。

六环,红色圆板会停留在胸环靶左肩膀上两三秒,七环头顶,八环右肩,九环则是垂直上下划动,十环则是在胸环靶上由左至右来回呈弧形摆动。

而弹着点偏任何方向,报靶员会将把杆顶端圆盘翻转成背面的白色,朝着偏移的方向移动三次。

战友的第一枪激起了庄严的好胜心。

切!

才六环!

这几已经接近脱靶不得分的分界线了。

他将目光移回到自己的靶上,打开保险,拉枪栓送子弹上膛。

手指搭在冰凉的扳机上,庄严莫名地兴奋起来,时间仿佛一下子倒流回初中年代,在宿舍大院周围到处打鸟的时光。

“有意瞄准……无意击发……”

他默默念叨着尹显聪教给自己的射击技巧。

扣扳机往往是一次射击最关键的一环。

如果按压扳机的力道过大,枪口会发生微微的晃动,子弹在一百米距离上要击中靶心几乎不可能。

而太轻,则连扳机都压不下去。

今天的天气是阴天,但光线还算不错。

真棒!

这种天气很适合打靶。

其实阳光明媚的天气并不是射击的最佳时机,因为强烈的阳光容易导致准星和缺口产生虚光,虚光会影响精度。

而雨天会有水珠凝在缺口准星上折射光线,同样会影响射击的精度。

呯——

枪响了。

庄严信心满满地开了第一枪。

仿佛一颗炮仗在身边爆炸。

他感到自己肩头抵住枪托的地方微微往后一动,仿佛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朝后推了一把,浑身颤动了一下。

他张开左眼,朝远处的胸环靶望去。

一支报靶杆迅速从壕沟里竖了起来,红色的标记盘落在胸环靶的头顶……

8环……

“艹!”

庄严心中暗自骂起了娘来。

报靶杆的红盘翻过来变白盘,在十环中心朝左移动。

弹着点偏左两环!

庄严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怎么会差距那么远!?

这支枪在射击之前统一由班长们校正过。

按理说,是很准的。

他想不通,自己刚才明明瞄准了靶心,将十环的白点压住了三分之二留下了三分之一。

在击发前还屏住了呼吸,很完美的一次扣扳机。

怎么会这样?

他来不及细想太多。

既然偏左,那就往右修正。

第二发子弹已经在膛上。

这一次,庄严将准星缺口对准了右侧,左移大约两个环数的位置。

再一次屏住了呼吸,庄严慢慢扣动扳机。

呯——

第二颗子弹出膛,远处的胸环靶后面激起一串火星。

兴许是打在了石头上。

他再次睁开左眼。

这一次,报靶杆的红色标记盘开始上下直线运动。

9环!

庄严乐了。

他忽然明白了。

虽然枪是校正过,可是每一个人的瞄准点和瞄准视线、感觉都不会相同。

等同一个人的习惯。

也许,校正这支枪的班长自己使用这之枪没问题,但是自己用就会偏左。

站在不远处的尹显聪看到庄严打了个9环,松了口气。

射击一练习是精度射,计算的是环数,不计算时间,一旦找到感觉,事情就好办了。

接下来,是第三颗子弹。

阿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尹显聪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庄严。

“四班长,你们班这小子打得怎样?”

尹显聪说:“一个8,一个9。”

“还行啊!”阿戴惊讶地笑了,“第一次打枪,能这样不错了。”

尹显聪说:“他第一发打了8环,第二发是9,说明他知道怎么去纠正自己的弹道。”

阿戴说:“看不出来嘛,这小子还挺聪明的。”

呯——

俩人正说着,庄严第三发子弹打了出去。

远处的报靶杆很快竖了起来。

庄严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红色的标记盘,呼吸都变得浓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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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消失的子弹

视线中,红色的标记盘重复了和上一次同样的动作——上下晃。

9环……

现在前三发弹打出的成绩是8环、9环、9环。

本想打个10环挑战下自己能力的庄严略微失望地叹了口气。

接着,对面的报靶员开始晃动白盘,向庄严传达出弹着点信息——这一枪,偏右了。

刚才偏左,修正后居然偏右。

是瞄过头了。

庄严稳了稳心绪,慢慢寻找着最佳的射击感觉,枪管很快再次稳定下来第四颗子弹打出去。

呯——

这回,终于出现了期待已久的景象——报靶杆在靶子中心十环的地方停顿不到半秒,忽然左右开始弧线摇晃。

10环!

“爽!”

如果不是还趴在靶位上,庄严这时肯定会跳起来嗷嗷叫上几嗓子。

“这屌兵打得还可以。”远处的阿戴盯着那根报靶杆,不由笑了:“是个练射击的好手。”

尹显聪说:“庄严这人,除了有些怕苦,底子还是不错的,我觉得可以打磨打磨。”

庄严现在的环数已经是8、9、9、10,在这组的十个新兵里已经是最高的环数。

周围的枪声不断响起,对面壕沟里的报靶杆举得不亦乐乎。

还剩最后一发子弹。

按照大纲训练评定标准,射击一练习5发子弹,总环数35为及格,40良好,45优秀。

新兵第一次射击能打到优秀是相当牛逼的成绩。

庄严也有些小激动,心脏怦怦直跳。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射击的感觉。

现在,只要最后一发弹打到9环,那么他可以获得一个优秀的评分。

再次深呼吸,手指压在了扳机上,庄严合上左眼。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何欢那天在大树下的话——哥们,要想去后勤部门,就得烂一点,训练成绩不好,他们肯定不会把你留在战斗班排。你要是样样都优秀,在排长连长眼里就是好苗子,他们死活都要把你送到什么尖刀班之类的鬼地方去。

想起将要去团部后勤招待所的何欢,庄严忍不住犹豫了。

一边是优秀成绩。

一边是未来三年的舒坦日子。

选择的天平正在心中不断摇摆。

想了想,他侧头看了看自己旁边的郭向阳。

郭向阳显然打得并不怎么好,额头上都是汗,趴在靶位上一脸焦虑。

郭向阳刚刚开了一枪。

对面的报靶杆举起来立即翻成了白盘,然后在胸环靶前不断画圈圈。

这是脱靶的意思,环数为零。

跑一发弹,意味着成绩将会受到严重拖累。

难怪郭向阳满头大汗。

想了想,庄严移动了一下瞄准线,然后轻轻扣下了扳机。

呯——

庄严靶位对面的6号靶后面没有尘土飞扬,报靶杆这次并没有马上举起。

过了好一阵,仍然没看到对面报靶。

尹显聪和戴德汉俩人顿时愣住了。

“咦!”戴德汉眉头皱了起来,不报靶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子弹没打在靶子上,报靶员根本不知道对面开枪没有。

“居然脱靶!?”他的脸又拉长了。

尹显聪也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能够连续四枪打得极其稳定的新兵,居然第五枪脱靶?

太诡异了。

“怎么回事?”他也懵了。

戴德汉忽然叹了口气,朝庄严的位置看了一眼,失望地摇头道:“关键时刻拉稀……”

说完拿着小红旗在手里甩了一下,走了。

等所有的枪声停下,确定所有的新兵都打完了5发弹,戴德汉下达了“退子弹起立”的命令。

验完枪离开射击地线,庄严刚回到自己排队伍里就被尹显聪一把拉住了胳膊。

“怎么搞的?第五枪怎么没上靶?”

尹显聪手上的力道有点儿大,抓得胳膊生疼,显然很生气。

庄严脸一红,低头说:“报告班长,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个屁!我平常怎么教你的!?”尹显聪显然很气愤,眼睁睁看到自己的兵就差最后一步,居然优秀边及格,心里自然窝火。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远处的靶。

“你最后一发弹,打到了郭向阳的靶子上去了,你知道吗?!”

庄严仍旧摇头:“不知道……”

尹显聪气得不知道该如何批评才好,一跺脚吼道:“待会一个人把全班的枪都背回去!”

庄严人生里第一次实弹射击在班长的吼声中落幕,这个结果并不光彩。

虽然他内心曾经想过自己要不要在八连,甚至在三营的所有新兵面前露一把脸。

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放弃了。

庄严穿上绿军装已经两个多月,但骨子里却依旧是在庄不平公司里的那个吃香喝辣过惯了舒服日子的老板亲弟弟。

潜意识中,他仍旧奉行着那一套商人投机取巧的小聪明原则。

新兵要提早下连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营区里传遍了,越穿越烈。

新兵们背地里议论得最多的就是分配的问题。

这一段特殊的时期,大家都把积极向上的热情发挥到了极致,也把溜须拍马的功夫落实到每一个生活细节里。

排长房间里的地板永远一尘不染,就连茶缸里的水也永远热乎着;班长床头桶里的脏衣服自己像长脚一样,干干净净地跑到晒衣场上去。

营区每一个旮旯都会被那些热情高涨的新兵们清理得干干净净,早上没抢到扫帚的新兵恨不得就地打滚,用衣服把地板弄干净。

正当所有新兵为了分个好连队出尽浑身解数的时候,连里忽然集合所有人在连部外的篮球场上开了个会。

连长张建兴给所有人做思想工作,劝导新兵们要正确对待分配的事情,以甘当螺丝钉的精神为部队作贡献,无论去哪里,都是在为部队做贡献,分工无分贵贱,自己是块转,哪里需要哪里搬云云。

解散后,戴德汉让副班长们将所有新兵带出去训练,然后让尹显聪、牛大力、陈清明三名班长留下开会。

这次的会议内容是关于新兵分配一事。

庄严也许不知道,自己当兵两个多月后那个春天的夜晚,在新兵三营二排房间里的这场会议对他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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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读者说主角怂,其实主角哪是怂,他是太精而已,精过头了。o(n_n)o 哈哈

第55章 去留

“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虽然我们排在摸底考核里没有拿到第一,但是实际上我们就是第一,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戴德汉手里拿了个印有桂林陆院字样的小笔记本,也没打开,放在手里翻来覆去,一边翻,一边走程序一样先表扬了几个班长的表现。

“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今年我们团的编制缺口很大,以前从南疆守备部队裁撤过来的老兵基数太大,而且都在去年退伍了,咱们三营是缺口最大的营,而我们八连又是最缺编的连,即便新兵下了连队,咱们连除了班长副班长之外,就没有老兵了,和新兵连在本质上没分别。”

他终于打开了笔记本,从里头摸出一张纸,打开。

“我们的任务很重,按照总部的规定,年底我们就要参加考核验收,如果达不到总部的要求,那么快速反应部队的编制就会拱手让给3师。我们的手里都是新兵居多,要在短短的一年里将他们都训练成嗷嗷叫能拿得出手的精锐步兵,这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大家的有点儿心里准备。”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纸上,这时候终于移开。

“咱们团是刚刚去年才换防到这里的,团部那边的训练场地和房屋都还没完全建设好,所以咱们三营才会驻扎在这个临时的营区,而我们八连又单独驻扎在n镇那边,团首长敢于这么安排,是对我们八连的信任,作风不过硬、军事不过硬的连队独自外放驻扎地,不用一年就会垮掉。”

他把手里的那张纸递给旁边的陈清明。

陈清明展开一看,是一份新兵名单。

戴德汉继续说:“所以我想了很久,我们这次选新兵一定有择优,八连既然单独驻扎,团里面肯定对我们盯得很紧,如果训练稍微落后,就会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甚至我们也得灰溜溜换防回团部,然后让团部调一个营重新过来这边驻扎,我想真的发生那种情况,营长会戳着咱们张连的鼻子骂,而张连肯定也会戳着我们几个排长的鼻子骂娘,你说到时候,我要不要也戳着你们的鼻子骂?”

陈清明看完了手里的名单,将他递给牛大力。

嘴里说道:“我没意见,这名单挺合理,我要的只是徐兴国,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是个好兵,我要带走。”

牛大力一边接过名单一边不服气道:“六班长,你那是运气好,什么你带出来的,徐兴国那小子本身就是体校生,素质摆在那里呢,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陈清明不像跟牛大力掰扯,牛大力这种人一根筋,越掰扯他越来劲,掰扯到最后弄不好连自己都绕进去。

“行行行,你就说我运气好得了,就算我运气好,可这兵当时分兵可落在了我的手里,我现在占有绝对的优先权。”

没想牛大力又不服了,说:“什么鬼运气好,六班长,分兵那天晚上,可是四班长先抢到徐兴国的,后来是李副连长硬要将庄严那小子塞到四班,你才捡了个大便宜。”

陈清明顿时无语,一张脸黑乎乎道:“我说老牛你能不能少说一句,能憋死你不成?”

牛大力说:“有话就要说,有屁就要放,我说错了吗?”

陈清明就差没当场举手投降,说:“行行行,你有理,你全对,我叫你哥了行不行,拜托别说了,现在开会呢!”

牛大力这才裂开嘴,憨憨地笑了起来。

他扫了一遍名单,也点着头说:“这名单几乎就跟现在的分班一样嘛,我觉得没问题。”

名单到了尹显聪的手里。

看了一遍,他抬起头问:“排长,庄严去团后勤仓库?”

戴德汉说:“没错,我个人认为他不适合留在八连。你还别说,其实今年我们编制缺口大,这个指标,我还是私人关系去团里找了后勤部长给安排的。”

尹显聪问:“为什么?”

戴德汉说:“没为什么。”

尹显聪说:“总得有个理由是吧?”

戴德汉不高兴了,脸色开始难看起来:“理由?一个作风吊儿郎当的新兵,服从意识差,训练又不积极,这是不是理由?”

尹显聪据理力争道:“其实他的底子很不错,就缺点打磨,摸底考核那天跑五公里,他不必徐兴国慢!他不是不行,是心里有事,有心病。如果咱们把他带好了,我敢说他不必徐兴国差!”

陈清明在一边听了这话不乐意了,马上插了一竿子说道:“四班长,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他能比得上徐兴国?十个庄严也比不上一个徐兴国,你护犊子也不能这么睁眼说瞎话呢。”

尹显聪眯着眼,目光锐利盯着陈清明道:“要不打个赌?”

“打赌就打赌,我可不怕!”陈清明胸有成竹道:“我倒是怕四班长你下不了台。”

“别吵了!”戴德汉把声音提高了分贝,大声打断俩人,然后转向尹显聪道:“这个兵,我不想要。你看昨天打一练习,他前几发还好好的,最后一发就炮弹了,这人根本是故意的,他压根儿不想留在八连!”

尹显聪说:“我看了成绩单,他不是跑靶,他是把子弹打到了郭向阳的靶子上,郭向阳靶上有五个弹孔,但是他明明跑了一发,多的那发是庄严打上去的,而且是10环!”

牛大力笑了,说:“四班长,你这么说,庄严这小子是在学**了?他帮助郭向阳多打十环,牺牲自己成就他人?”

尹显聪说:“我没把他说的那么高尚,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戴德汉不耐烦地说:“行了,你们就别争论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了!”

然后又看着尹显聪说:“尹显聪,我戴德汉从当兵开始就是第一,当兵我当兵是第一,当班长我班长第一,去尖子集训我是参训人员里的第一,在军校我在班里同样第一,这是我毕业带的第一个排,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他越说越有些激动。

“铁八连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申请一定要分配来铁八连?是因为咱们连队是273团响当当的尖刀连,拉出去都嗷嗷叫的连队!我可不管庄严是不是有心或者无意,言而总之,二排的门对这个兵,永远是关着的!成绩不好可以是底子问题,是可以练出来的,但训练不认真就是态度问题!我戴德汉手下不收怕吃苦的少爷兵!他爱上哪凉快就让他上哪凉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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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选择

戴德汉的一番话,算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作为一名曾经有着辉煌过往的新排长,一个参加过国际军事五项全能比赛的兵王,戴德汉当然希望第一次带兵能一炮而红。

至少在自己的军官生涯开始之初,谁不愿意带出一个优秀的战斗排?

谁愿意在自己的排里有颗老鼠屎坏掉自己精心烹煮的一锅汤?

但也许当晚在座的人都不会知道,其实庄严要的就是戴德汉帮自己安排的去处。

这一切都曾经在庄严的脑子里经过无数次的预测。

庄严不是蠢,是太精了。

只不过无论庄严的小算盘打得多么溜,他永远也不可能控制结果。

人算,永远不如天算。

看到戴德汉激动起来,尹显聪也忍不住嗓门高了起来。

“排长!你放心,我保证可以练好这个兵,不行我尹显聪提头来见!”

“我要你的头干嘛?你以为现在是武侠小说世界还是看水浒三国?动不动就砍脑袋?”戴德汉忽然愣了一下,旋即狐疑地望向了尹显聪。

“对了,尹显聪,你这么想要带他干嘛?你是不是从这小子身上拿了什么好处?据我所知,他可是带了不少钱来部队的,钱都寄回去给他父母了?”

“寄了,我亲自去邮局寄的,连回执都有!”尹显聪一边说,一边就要起身去自己的抽屉里拿回执。

“行行行,我有说不相信你吗?”戴德汉赶紧拦住他,让他坐下,然后不住地打量尹显聪。

忽然说:“我们团今年的训练任务很重,我们营连也是,落到我们头上,更不用说了,如果年底的时候总部考核出了什么幺蛾子,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尹显聪,别以为你今年六月考军校了就可以万事无忧,我得为我自己的排负责,对连队负责,如果庄严到时候闹出什么问题,我想我这个兵都没脸当了。”

尹显聪说:“我向你保证!我可以带好他!”

四班长的坚持,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错愕。

戴德汉说:“四班长,如果我坚持要将他送走,你是拦不住我的,我是排长,我今晚只是征询你们班长的意见,这代表我这个新来的排长尊重你们这些老兵,但是不代表我没有权力踢走一个不听话的兵!”

尹显聪的脸色煞白,半晌后才缓缓道:“可以,你是排长,你绝对有这个权力,作为你的下属,我也只有服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但是,我也有权请求你辞掉我的班长职务,我就当我的老兵好了……”

“你——”

戴德汉气得差点从小板凳上跳起来。

“尹显聪,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尹显聪点点头:“我知道!”

戴德汉说:“你明知道今年最缺的就是骨干,整个八连除了一个养猪的其他都是正副班长,一个萝卜一个坑,而你是全连送去教导队毕业成绩最好的一个,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当班长了!?你这是在要挟我!”

尹显聪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看到自己手下的班长不说话,戴德汉脸色缓和了一些。

“我们八连不是垃圾桶,什么垃圾都扔进来给我们处理,我们是尖刀连,不是他娘的收容所,更不是什么保育院!”

尹显聪依旧不吭声,不过看起来,他没打算改变主意。

戴德汉摸了摸脑袋:“噫嘻,邪门了,我说你对这个兵怎么那么上心?!难道是真拿了人家好处?那是要犯错误的,我得提醒你啊,同志哥!”

尹显聪这回急了,收受新兵好处,那可是原则问题。

他霍地站起来,大声道:“我没有!”

戴德汉立即问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收他!?”

尹显聪说:“因为他父亲……”

说到这,尹显聪住了嘴。

做了一次深呼吸,让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下,才道:“因为他父亲是我们部队的老兵,79、84两次上南疆战场,因为负伤才选择转业回地方,庄严是他的儿子,我觉得作为一个敬仰老兵的新兵,还有作为一个班长,我必须要将庄严带好,这是一个当兵的良心!”

戴德汉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良心?

这就是军人的良心。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右手一摆,语气深沉了下去:“行,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么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将他分到你的班里。下连队之后,我们是一排,你尹显聪一班长,牛大力二班长,陈清明三班长。”

这天晚上的会议上争吵激烈,到最后,以排长戴德汉让步为结束。

等新兵们回到排房,没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庄严更不会知道,自己未来的军旅生涯会因为这个夜晚,有了奇妙的转变。

第二天一早训练结束后,阿戴排长从营部回来,手里多了个袋子,进了排房就招呼几个班长过去他的床前,一人分了一包什么东西。

“四班的都过来,都过来!”

尹显聪走出排房,拿了张小板凳坐在走廊下,打开那个塑料小包。

庄严看到里面装了花花绿绿的各种领花、帽徽和肩章。

“发军衔了!”

他有点儿小激动。

这两个多月来,新兵都是带着光秃秃没有帽徽,穿着肩膀上光秃秃没有军衔的军装渡过。

没有领花肩章和帽徽的军装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像地方的保安员一样,一点正规军的味道都没有。

“庄严,这是你的!”

尹显聪重重地将一个小塑料包放在庄严的手里。

“大帽徽是别在大檐帽上的,小帽徽是别在作训帽和迷彩帽上的,领花别在领子上,肩章不用我教了吧?”

他指了指自己肩膀上一粗两细的中士军衔。

“知道了知道了,班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庄严沉浸在小兴奋里,将帽徽拿出来细细端详。

大帽徽是金属的,小帽徽是塑料的,军衔肩章表面一层墨绿色的绒毛,摸起来手感很不错。

他急不可待地将大檐帽取下,要将帽徽别上去。

尹显聪说:“别瞎几把弄,你现在还没资格戴上这个帽徽!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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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授衔仪式

“班长,这不是发给我的吗?为什么不能戴?”庄严被泼了一头冷水,显得有些焉了。

尹显聪说:“你现在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军人,没资格戴,只是发给你们备用,明天咱们去团部举行授衔仪式,到时候你们宣了誓,再由团长给你们宣布授衔命令之后,才能戴上它。”

庄严拿着那副只有一根细黄杠,看起来略微单调的军衔问尹显聪:“班长,咱这是什么军衔?”

“列兵!中国人民解放军里最低的军衔。”尹显聪看了一眼庄严:“你还想要啥军衔?”

“我当三年兵,能拿到你那个军衔吗?”庄严怎么都觉得尹显聪的军衔好看,至少杠杠多点,看起来就有一种丰满感。

这让庄严想起了小时候,他曾经当过少先队中队长,只有两道杠,看到别人的三道杠,总是羡慕的不行不行的。

尹显聪忍不住笑了,说:“庄严,这是中士军衔,你当三年兵,除非你当了班长,否则你顶多就是个下士,一细一粗,两道杠。”

说着,伸出两根指头在庄严的肩膀上划拉了一下。

“就跟两道屎抹上去一样,丢人!”

庄严嘟了嘟嘴,不服道:“大不了我当班长就是了。”

尹显聪说:“哟呵!看不出来了,你还真有雄心壮志呢。你知道当班长要怎么才能当上吗?”

庄严说:“不就是训练好点嘛……”

尹显聪说:“没错呀,你训练好吗?就你这样不守纪律而且作风散漫的兵,你觉得你能去教导大队?你能当班长?在梦里想想倒是可以的。”

庄严觉得自己被人鄙视,大为不爽道:“班长,话不能这么说,可不能随便小看人,吴下阿蒙还有发迹之时,我庄严堂堂男子汉,难道就不能当个班长?”

尹显聪说:“哟!说你还不服了?行啊,那你努力训练,争取今年六月底去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能从那里毕业回来,连队一定给你当个班长,还是正的!”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刻提醒你,教导大队是出了名的地狱式训练,还是淘汰制,而且连队每年只有几个有限的指标,给的都是最优秀的士兵去,你庄严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那个尿水再来跟我吹牛逼!”

庄严的脸立即就憋红了。

他虽然赖皮,可是自尊心却很强。

“我——”

他差点就要和尹显聪来个赌约。

却忽然住嘴了,想了想,笑着说:“班长,你也别激我,我不上当。”

他饶有兴致地转移话题道:“我听说,下连队之后一两个月内都有很多集训,例如什么通讯、卫生员集训之类……”

尹显聪恨铁不成钢地伸腿在庄严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滚一边去,在我还没决定罚你跑五公里之前,麻利地消失在我的面前!”

溜回排房,庄严将金属大帽徽放在手里把玩。

金色的麦穗,红色的金星和中央的八一中文数字,拿在手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神圣感。

小时候,父亲庄振国探家时,庄严总是对他的帽子爱不释手,戴上就不肯拿下。

后来庄振国送了一个65式帽徽给他,这成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庄严最喜欢也最珍惜的一个礼物。

直到庄振国转业,这个帽徽就像两父子间曾经还算融洽的感情一样,最后消失无踪了。

第二天一大早来了不少军车,将吃完早饭的新兵蛋子们统统拉到了团部。

团长魏雪峰站在远处的阅兵台上,看着下面整整齐齐的新兵队伍喊着“一二三四”的口号入场,忍不住对旁边的政委肖学海说:“老肖,你看看,这些兵没气势啊。”

肖学海看看自己的老搭档,笑道:“我说雪峰,他们只是新兵,你不能要求他们像老兵一样。”

魏雪峰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今年新兵太多了,咱们肩膀上的担子不轻啊,如果年底在总部考核的时候拉稀,你我都要去师里挨骂了。”

队伍在大操场上集合完毕,走程序必须让团长说一段话,魏雪峰拿着团机关干事给他写好的讲话稿上了主席台。

这个打过硬仗,被总部授予过“战斗英雄”荣誉称号的老兵个子不高,结结实实,皮肤黝黑,往那里一站,就像一块黑铁铸成的雕塑,有一种威严感。

全场静悄悄的,都在等着团长讲话。

魏雪峰将稿子拿到面前看了看,忽然朝坐上一扔,对着麦克风说:“按照今天授衔仪式的程序,我本应该是要来一个发言的,这份稿子,是团机关的秀才给我写的……”

忽然,他拿起桌上的讲话稿,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去。

这个动作,让底下一千多个官兵全都傻眼了。

魏雪峰的大名,庄严早就如雷贯耳。

他在1师是个名人,在团里更是。

最为士兵津津乐道的是魏雪峰在反击战中担任尖刀班班长时的辉煌事迹,在连队和敌军遭遇的情况下,肚子带领尖刀班掩护连队主力转移,在掩护班里战友负伤和转移后,自己独自一人毙敌十二人,愣是让敌军部队前进不了半分,最后甚至调来了炮击炮对他所在的隐蔽点进行地毯是覆盖这才将他炸晕过去。

都是不怕死的兵命大。

就连他自己连队的战友都觉得他肯定已经牺牲的时候,魏雪峰却活了下来,还等来了过来支援的11辆友军坦克,带着坦克拔掉了敌人的炮阵地和六个火力点,最后还居然带伤组织坦克兵就地防御,在夜间打退了敌军两次进攻。

可以说,这个牛逼哄哄的神奇老兵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只要往那里一站,就是所有的当兵的偶像。

都知道打过仗的老兵野,可那也是兵和一些军阶不高的军官。

团长怎么说都是高级军官了,却一点不按套路出牌。

庄严傻眼了。

魏雪峰的双眼扫过台下一片黑压压的脑袋,说:“我觉得,玩笔杆子说好听话,那是当秀才的事,我们当兵的,不搞那些花花架子,今天,我不是以团长的名义来训话,我是以一个老兵的身份和你们说话,在你们戴上帽徽肩章和领花之前,给你们来自一个老兵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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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军人的品质

魏雪峰自称“老兵”,这让主席台下的所有新兵顿时觉得十分亲切。

站在队列中的庄严觉得这个中校团长人还不错。

样子看起来杀气腾腾,但说起话来倒是一点都不拐弯抹角,不打官腔,说话很贴地气,也很对胃口。

大家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不少人军姿也开始放松起来。

“都给我严肃点!站好!”

魏雪峰如同霹雳一样的断喝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当兵的人,嗓门都很大。

庄严觉得两只耳朵都在嗡嗡作响,就像有人拿着喇叭筒在耳边吼了一嗓子。

这回,他算是头一次见识了团长魏雪峰的厉害。

“我希望你们是最后一次以这种军姿出现在我的面前!”魏雪峰挺胸拔背,冲着手底下一千多名新兵大声道:“等你们戴上军衔之后,我不想看到我的兵站在我的面前就像一根面条,我要你们变成一块铁!一块钢!往那里一杵就能响当当的!我不管别的部队训练出来的兵怎样,但是我魏雪峰的273团出来的兵就没这样的!”

主席台边上,副政委赵志胜看了看表,对政委赵志胜低声说道:“政委,这可是授衔仪式呢,团长又训人了,要不要……”

赵志胜摇摇头:“不,团长说得挺好的,让他说。”

他笑眯眯地看着魏雪峰的背影道:“有时候,我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当政委。”

魏雪峰看到底下的新兵都绷紧了军姿,脸上绷紧的肌肉才稍稍放松。

“记住!当你们戴上军衔,成为军人,必须牢记四个最基本的品质。”

“首先是忠诚!”

“忠诚是一名军人必须军备的最基本品质!忠诚就好比大厦的地基,没有地基,就没有一切!忠于党和国家,忠于人民,忠于脚下这片养育你的热土!!”

“其次是担当!什么叫担当!?当兵意味着什么?当兵意味着,你扛起了保家卫国的责任,你担负起为我们国家发展的责任,担负起中国千千万万个家庭安居乐业的责任!有敌人敢侵犯我们的国家,我们狠狠地揍,让他永远看到‘中国人民解放军’这几个字都哆嗦!”

“第三是奉献!”

说到这里,魏雪峰低着头,在麦克风前居然来回踱了几步,似乎在酝酿着情绪。

终于,他停住了脚步,回到了麦克风前。

“奉献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了。不过在这里,我要提!当兵的人,就要甘于奉献。我们273团所在的驻扎地就是沿海开放城市,我知道外面的灯红酒绿,我也知道外面现在都有歪风在吹什么都向钱看,我更知道我们当兵的很穷!就拿你们来说——”

他伸出手,指着下面的新兵,一划而过。

“你们这些新兵,授予列兵军衔之后每月的津贴费也只有35元,就算你们的班长,那些中士上士,最高也就65元!就算你们的排长连长营长,工资也只有几百!这些钱,在地方上甚至不够下一次馆子,但我们不是为了发财来当兵的。记住什么叫奉献!奉献就是无私,就是甘于平淡,就是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别人的幸福!你们记住这一点,否则你就当不了一个好兵!”

“还有最后一点!那就是勇敢!什么叫勇敢?勇敢就是无畏!勇敢就是军人最强大的武器!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勇敢就是你面对比你强大数倍的对手仍然敢于勇往直前,敢于拼到最后一滴血!站着,你就是一座山;躺下,也要当一道岭!就算死了,也要让血溅到敌人的脸上,让他知道,你的血是热的,能杀死你的身体,但是杀不死你的军魂!”

魏雪峰越说越激动,黝黑的皮肤下渗着一种汹涌的红色,拳头握了起来,在身前用力地挥舞了几下。

在沉默两秒后,魏雪峰大声问道:“告诉我!作为273团的兵,你们能不能做到——忠诚!担当!奉献!勇敢!能不能!?”

“能!”

“他娘的声音太小了!再说一次,能不能!”

“能!!”

庄严忽然发现,自己被打鸡血了。

他喜欢魏雪峰的讲话。

这个团长的讲话里,每一字一句都有一种能够撞击内心的东西。

激情?

不,应该说那是烙在这个参战老兵骨子里的东西,那种和他灵魂已经融为一体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有如此的感染力!

听到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回答,团长魏雪峰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用力把手一挥,干脆利落道:“宣誓吧!”

几名老兵举着军旗正步走到主席台前,将血红的八一军旗展开。

一个新兵代表跑出队列,站在军旗的一侧,举起了握拳的右手。

“”

所有的新兵也举起了右手。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依照法律服兵役是我应尽的光荣义务,为了负起革命军人的神圣职责,我宣誓!”

新兵代表每念一句,下面的新兵开始跟着念一句。

“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热爱中国人民解放军,执行军队的条令、条例和规章制度,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努力学习军事、政治、科学文化,苦练杀敌本领,爱护武器装备,保守军事机密,发扬优良传统,参加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英勇战斗。不怕牺牲,保卫祖国,保卫社会主义建设。以上誓词,我坚决履行,决不违背!”

声浪如同长江的巨浪,又如黄河的波涛,铺天盖地汹涌地在273团的大操场上席卷而过,然后在营区里回荡,在天空中盘旋。

一千多名新兵,此刻的内心汹涌澎湃。

这是庄严入伍以来感觉最神圣的一刻,也是他人生中最神圣的一刻。

宣誓完毕,阿戴排长开始为自己排里每一名新兵戴上军衔和零花帽徽。

做完这一切,随着“向军旗敬礼!”的命令下达,一千多只手举起,朝主席台旁鲜艳的八一军旗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庄严觉得,在这一瞬间,自己的人生似乎改变了。

自己的三年军旅生涯,从这里算是真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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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新兵下连

授衔仪式之后没几天,营里派了车,接八连的新兵去n镇。

n镇只有一个连队,那就是八连。

三营离团部有三十公里,而八连距离营部又有三十公里。

八连是个独立在外的连队。

大家伙的分配也算最后落实了,除了有几个分到别的连队,大多数还是跟着戴排长回n镇的独立连。

庄严、严肃、徐兴国、左小恒、黄海等人分到了一班,郭向阳和常胜却去了三排。

大家收拾了东西挤上车,几辆军卡沿着公路一路朝东飞驰。

越走,周围的景物越显得荒凉。

起初还能看到零零落落的建筑,后来沿路上啥都没有了,公路两边除了荒山野岭还是荒山野岭。

“班长,咱们这是要去哪?怎么越走越荒凉?”庄严终于忍不住开问了。

尹显聪说:“n镇,我们的连队独立驻扎在n镇附近。”

庄严说:“n镇?是在哪?”

尹显聪说:“这是一个镇,是这个城市最偏远的一个镇!”

车子在冷清的公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经过一个不足三平方公里的小镇后,领头的车子朝左一拐,开进了一个山坳。

十分钟后,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整个车队在终于停住。

“到了到了!都下车!”

“别磨蹭!动作快点!”

“到咱们连队了!赶紧下来看看!”

在班长们的催促下,新兵们就像被送到菜市场的鸭子一样被赶下车。

庄严跳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约四米高的拱门。

拱门是用手腕粗的钢管完成,门梁上方正中是一个铁制的八一军徽,上面的红色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呈现暗红色,不再鲜艳。

在八一军徽的下面,还有四个厚铁皮做成的大字——海防前哨。

大门右侧站着一个持着枪、挂着上等兵军衔的老兵。

看到车队,热情地朝嚷嚷起来:“连长!指导员!你们回来了啊!?”

一排三班的新兵易军提着自己的背包,站在排房前望着连队的大门口,眼里掩饰不住的失望,不停地摇头。

“啧啧啧——”

庄严问:“诗人,发什么呆?”

易军目光还是没离开过大门口上的那几个钢板字,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我当兵的时候,武装部的干部跟我说,这次我来的沿海开放城市,说我走狗屎运了……”

他侧头看了看庄严,一脸便秘的表情道:“我的妈哟,就这样?这就是我的狗屎运?”

易军也是八连新兵里的“名人”,来自赣西省某地,算是徐兴国的半个老乡。

俩人都是烟民,训练间隙经常凑到一块抽烟,所以还算相熟。

这家伙原来是一排吴汉生排长的兵,对他印象深刻只因为易军来营区报到的第二天早上理发时的闹剧。

易军有着一头“散发着诗人气息的秀发”——这是他自己的说法。

因为崇拜海子,而海子是长发,因此易军觉得自己如果不留一头长发就不能像海子一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按照规定,无论是否在地方自行理发,来到部队还是要让班长们给你拾掇拾掇头顶。

为了保住自己那头“散发着诗人气息的秀发”,易军没有按照武装部要求剪成平头,而是把头发藏在了帽子里头就风风火火过来当兵。

结果到了营区第二天,新兵班长拿着推子要帮他铲掉那一头“看起来就像鸟窝一样”的头发时,易军当场就暴走了。

他尖叫着,身上还穿着理发用的围裙,像一个被猛兽追在身后的小羚羊一样在排房门前的篮球场上一边跑一边尖叫:“我不剪!我不剪!剪了头发我就失去了灵魂!”

此举顿时引来无数围观,大家看耍猴一样,看着易军当班长拿着剪发的推子追着易军跑,最后几乎是按在地上把头发剪掉。

易军留着眼泪,就像一个被qj的少妇,哀怨地红着双眼,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让在一旁庄严又想笑又唏嘘。

学着尹显聪的口吻,庄严一本正经地说:“确切来说,这是深一个镇,只是大城市的一个最偏远的小镇。”

易军呆呆地又看了一阵,最后又摇了摇头,没言语,提着背包进了连队。

铁八连的营区三面环山,东面三公里左右是小镇,门口右边的不到二十米高的小坡上有两间平房,是专门为来对家属准备的临时居住点。

当参观完了连队的营区,庄严这才明白为什么这里叫做“海防前哨”,因为连队对面大约三百多米外就是海岸,从大门左边出去是一条通往海边的水泥路,走上两百米,路边是有一栋看起来十分不合群的6层白色高楼。

这是当地的水上派出所,大楼矗立在海边,还有自己的码头,码头上停靠了一艘用来巡逻的炮舰。

整个山谷都是铁八连的营地,面积大的惊人。

一个篮球场,一个羽毛球场外加几块大草皮,四排和营部一样的大排房,营区靠近马路一侧是围栏和一块菜地,一排排房后面是一道四百米障碍场,营部后头朝山坳方向走是一个巨大的射击场和训练场。

大家刚进排房放下行李,易军一屁股坐在床板上,迎头扔给庄严一颗烟。

“庄严,咱们从今往后可是一个排里的战友了,你得关照关照我这个初来乍到的。”

庄严将行李扔在床板上,拿着烟点了火,笑着对易军说道:“我说诗人,你小子怎么分到我们排里来了?我们排长怎么能看上你丫?”

易军朝空气里吹了口烟,哼了一声说:“你们排缺编最严重呗,分配的时候我们排长又看我不爽,就把我扔到这里来了……”

徐兴国拿着扫把,扫到了两人面前。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在排房里抽烟?!看看你们像什么话!?都把地板搞脏了!出去!”

“凭啥?”正在抽烟的庄严不乐意了,“你爱扫扫别的地方去,我这里我自己弄,你管得着吗?”

徐兴国哼了一声,没搭理俩人,到另一边扫地去了。

庄严对易军说:“瞧咱们徐典型同志,积极性就是不同,跟咱们不是一个档次的,我跟你说,人家那是要去教导大队的苗子。”

易军点头说:“嗯,积极分子的觉悟就是不一样。”

徐兴国听见了,白了易军一眼。

后者也不搭理,示威一样往空气了喷了口烟,又往地上掸了掸烟灰。

俩人这时根本不知道,就因为这个举动,为之后的事情埋下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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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搞满足

连里忽然吹哨子集合。

大家急急忙忙跑出来列队。

蔡指导员为所有人介绍了连队里的每一个干部,然后又开始婆婆妈妈交代各种注意事项。

和大多数政工干部一样,老蔡沾了点罗嗦的毛病,一开口就往深处说,没完没了的。

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这才让大家继续回房间整理内务卫生。

都回到了排房里,班长和连队里的干部都被集中起来开会,留下新兵们在房间里整理内务。

郭向阳凑到庄严身边低声问:“庄严,听说新兵下了连队就舒服了,是不是?”

庄严说:“你先给我根红塔山我就告诉你,嘿嘿。”

自从开始分兵,一向节俭的郭向阳咬牙买了包红塔山,直到下了连队,这包烟还没分完。

郭向阳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摸口袋,手在冬常服上衣兜上停了一下,下决心似的抽出那包烟。

其实庄严也并非贪图那一根红塔山,他知道郭向阳一向节约,有意要让他心疼,拿了一根夹在耳朵上,然后伸手又拿一根。

郭向阳心疼得不行,赶忙把烟塞兜里,嘴上说:“不忙不忙,先抽着,没了再说嘛。”

庄严把烟放鼻下嗅了嗅,说:“香,”

然后点上,优哉游哉吐了口白烟。

郭向阳一边催着,告诉我啊,是不是下了连队就舒服了。

庄严说:“听那些地方退伍回来的老兵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三年就新兵连最辛苦。”

郭向阳似乎不大满意这个答案,到底是不是啊?

庄严说:“你问班长去吧。”

郭向阳露出憨厚而满意的笑容说:“庄严,我信你。”

可到了这天晚上,连队加菜,杀了头猪,说是庆祝新兵下连队,正式成为铁八连光荣的一员。

这时候庄严才知道,原来连队不光有种菜的副业,居然还有养猪的猪倌!

他想起了牛大力在新兵连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如果训练不好,下连队就养猪去。

看来这话还真不是呼自己。

虽说养猪是舒服,可是猪倌这名声可太难听了。

怎么说都要混个卫生集训,或者混个通讯集训什么的,做那种岗位才算又舒服名声又好。

吃完晚饭回到排房,庄严赶紧拿出信纸,又给目前王晓兰写了一封信。

至今他仍旧弄不明白,庄振国这当爹的不给自己回信也就罢了,怎么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竟然也只给自己回了一封信。

那封信是临下连队的在营部那边收到的,只有一页纸,纸上只有一句话——安心服役,好好训练,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勿念……

庄严觉得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到了这天晚上,庄严和郭向阳都知道自己猜错了。

这天夜里一共吹了七次紧急集合,二班长牛大力和三班长陈清明轮流吹。

第二天一大早,又是一次紧急集合拉开了早操的序幕。

“你们是不是觉得下了连队就会舒服了?”

陈清明拿着秒表,一脸冷冷地笑,在队伍面前走来走去。

他看了看表。

大声道:“最后一名,两分五十二秒,比新兵连成绩还要差你们是不是觉得可以放松了?我告诉你们!三分钟的时间标准只是及格,两分钟才是老兵的标准!你们一天达不到两分钟内集合完毕这个成绩,那么每个晚上都会吹紧急集合,吹到你们达到为止,吹到我们满意为止!”

说罢,让到了一边。

浑身肌肉的二班长牛大力穿着招牌式的红背心,隆重登场了。

“嘿嘿!”

他的笑容就像一头猛兽看到了面前的小猫咪,一边将手掌的关节压得啪啪响,一边说:“三班长说完了,轮到我来带你们搞体能训练了。跟你们先打个预防针,一班长尹显聪同志考军校正在复习阶段,所以从今往后早操和晚上都是我带着你们搞体能训练。”

“当然,除了夜间专业科目的时候例外,而白天是专业和体能混搭,你们放心,我是经过教导大队集训毕业的,绝对有着一流的带病水平,一定让你们训好、练,一定让你们训满意、练满足!”

“今天来到新连队,别看我们连队破旧,但是我们大啊!”

他伸手指向连部后面的山坳,又指指山谷。

“看到没有?这里风凉水冷,后面有山,前面有海,山清水秀,风水宝地!也就是我们铁八连才能摊上这么一大块地方,比营部都牛逼!”

牛逼……

庄严觉得自己现在要大难临头了。

在没当兵前,他的确听别人说过,当兵三年就苦三个月,就苦一个新兵连。

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错的。

又被坑了。

跟自己说这话的那位所谓老兵,估计不知道是那个后勤单位的,跟这种疯子一样的野战部队完全两回事……

郭向阳在一旁小声道:“老庄,不妙啊……”

庄严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我特娘的当然知道不妙了……

可是……

我能咋地……

队伍前的牛大力还在继续。

“刚才我说了,我们铁八连的训练是要搞满足,这是我们的传统。什么是搞满足?那就是你们觉得满足,我们也觉得很满足,那就是搞满足……”

庄严的脸,苦得能滴出苦瓜汁来。

“好了,废话不说,咱们现在就来搞满足!”

牛大力异常亢奋,仿佛身体里塞进了全世界的活跃因子,两只脚已经迫不及待地原地抬腿。

必——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响起,牛大力大手一挥,指着连队的大门吼了起来:“跑!朝大门跑,出了大门,朝山上跑!今天就带你们熟悉熟悉我们铁八连的早晨开胃菜,冲山头!”

环绕铁八连的山并不高,庄严起初觉得这玩意不过就是几道山岭。

可是当他跑出大门,开始朝山上冲,这才发现。

他娘的,这山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山岭的海拔只有不到两百米,冲山头的路线实际上就是冲出连队大门从右侧家属院旁上山,冲到山顶后沿着山岭一直跑上一公里多,再从连队的西面一侧下山,沿着水泥路跑八百米左右回到连队。

庄严的心怦怦直跳,上坡和平地跑完全是两回事,刚冲到一半,大腿的肌肉已经开始有些发涨。

“跑跑跑!”

牛大力依旧活力充沛,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一顿猛吹,然后又开始狂吼:“抓最后三名再跑一趟!”

我勒个操!

整个排的队伍受到了惊吓,所有新兵争先恐后开始追逐。

谁都不愿意再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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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艰苦的岁月才刚刚开始

收操解散后,扶着树干呕了然后吐了几口黄胆水的郭向阳一脸凄惨地对庄严说:“老路你不厚道,你诓我,什么舒服啊?这比新兵连还惨。”

庄严已经被折腾的只有半条命了,心情早就糟糕透了,没好气地说:“我叫你问班长,你问了没?又不是我当班长,我说了不算!”

郭向阳哭丧着脸说:“老路,真累啊,这三年都这样怎么熬啊?”

庄严自己心里也没了底,也慌得一逼。

是啊……

要三年都这样,怎么过?

事已至此,庄严这才发现自己又跳了火坑。

所谓什么新兵下连就会舒服的说法完全没有根据。

回到排房里整理好内务,拿着洗簌用具来到连部后面的山谷中洗脸刷牙。

八连所用的水全是山上的溪水,用水泥渠收集之后导入几个大型蓄水池中。

庄严靠在蓄水池旁,扶着水泥挡墙,脚不住地哆嗦,浑身上下都是黄澄澄的泥土——刚才冲山头下坡的时候他摔了一跤,人立即成了滚地葫芦。

牛大力将他扶起来,在他耳边像头老虎一样咆哮:“上坡重心前倾,下坡重心后仰,你一个高中生连这个物理技巧都不懂!?还不如我小学没毕业的!”

牛大力一向鄙视比自己学历高的人,这次又抓住了机会损了庄严一次。

庄严心里几万头草泥马奔过。

鬼才知道什么前倾后仰,他娘的老子是第一次冲什么鬼山头,在家谁他娘的没事往上山神经病一样疯跑?

易军站在庄严身边,抬头仰望着连绵的山岭,太阳已经爬上了山脊,金光洒满大地,景色很美。

“诗人……”

庄严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毛巾蘸了水,擦拭着身上的泥土。

“你在看什么?”

“感触呐……”易军吟诗一样将尾音拖得长长的,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好山好水……好辛苦……”

庄严愣了一下,忍不住就笑了。

回头看到严肃也在旁边,于是问:“严肃,你说说,为啥咱们下连队了,还那么辛苦?”

严肃用冰冷的溪水打湿脑袋,白蒙蒙的蒸汽在头顶氤氲着,看起来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在运功,很是滑稽。

“我们不会舒服的。”他拿起毛巾,一边抹脸一边说:“庄严,收起那点小幻想吧,今年底我们就要和3师竞争快速反应部队的名头,我听说,3师那边已经打鸡血了,每天练得跟孙子似的,咱们1师和3师隶属不同的集团军,这不是我们一个师的荣誉问题,牵扯到一个集团军的荣誉,你说,咱们能舒服吗?”

听了严肃的话,庄严连死的心都有了。

严肃又说:“我来当兵之前就已经知道了,1师今年缺编极其严重,咱们这年兵的数量太多,以至于你看看咱们铁八连,除了班长副班长,还有没挂职位的老兵吗?噢,对了,有个留队的老兵,养猪那个,他没有班长职务,所以咱们新兵连是新兵连,下了老兵连还是新兵连……”

庄严怔了一阵,忽然想起个事,于是问道:“严肃,你怎么啥事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严肃的表情僵了一下,脸稍稍一红,旋即道:“我家有人当兵,我问的。”

庄严将牙刷塞进嘴里,刷得满嘴泡泡,一边问道:“你既然知道这里那么辛苦,为啥还来?你这不是自讨苦吃?”

严肃说:“嗯,我就是自讨苦吃,人吃点苦没啥坏处。”

庄严一脸不可理解的表情看着严肃。

在他看来,严肃简直不可理喻。

当兵各有目的那是实情,可是像严肃这样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往里跳的却真不多见。

严肃一向是个很神秘的人。

他话不多,长得又有点儿女人的清秀,一说话总喜欢脸红,像个大姑娘。

可在新兵连的时候严肃却个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上了训练场就完全没了那种害羞气质,完全就是一头小老虎,训练成绩在排里能进前三,实在算得上是个另类。

最让庄严佩服的事情莫过于严肃对于部队的了解,只要有啥不明白,问他准能得出个不错的答案。

之前在新兵连,俩人刚好是对面床,不过下连队之后,严肃就被分配在二排,庄严在一排,俩人碰面的机会少了许多。

庄严还想向他打听关于卫生员集训和通讯集训的事,毕竟这才是庄严现在最关系的,也是他唯一逃离铁八连的机会。

可是没等他开口,严肃提着水桶匆匆忙忙溜了,似乎怕庄严继续追问什么。

训练的强度再一次加大了,每天没完没了的训练。

早上雷打不动,不管刮风下雨都是五公里越野开胃菜,然后就是俯卧撑、单双杠、蛙跳、人肉推车等等一条龙服务,最后再来一趟冲山头结束。

白天一般是射击、战术等专业训练。

下连队后,连长张建兴组织了一次授枪仪式,庄严在八连的枪柜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81-1式自动步枪。

这天吃完早饭休息了一阵,戴德汉集合了所有的兵,然后总结了一下下连队之后一段时期的训练,最后宣布今天要开始进入射击二练习训练。

所谓的步兵射击二练习,指200米、150米、100米距离上,分别采用无依托卧姿、跪姿、立姿三种不同的射击姿势对半身靶进行三次射击,每组射击3发弹药,总数9发。

评定标准不计算环数,只计算上靶数,5发及格,6发良好,7发以上优秀。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科目。

至少在两百米的距离上,半身靶看起来也就是个指甲盖大小,准星和护圈押上去就没剩多少了。

最让庄严害怕的不是射击本身,而是训练的过程。

“刚才排长说的,你们都听到了?”

三班长陈清明今天负责组织训练,他这会儿正笑嘻嘻地站在队伍前,不住地打量着队伍里的新兵。

庄严很不喜欢三班长陈清明,尤其不喜欢他的笑容。

陈清明是第三年兵,还有一年就退伍。他拥有一身苏北人特有的晒不黑的皮肤,左脸颊上一个大痣,上面刻意蓄了长须。

据他自己说,这须不能剪,一剪就得倒霉。

此人喜怒皆笑意满脸,基本靠他的笑声来判断——高兴的时候笑,哈哈哈;不高兴了也笑,嘿嘿嘿。

所以,一旦陈清明笑,肯定就没啥好事,至少庄严没见过。

“最近的体能训练是不是很辛苦?是不是想轻松一下?”陈清明依旧在自言自语,反正队伍里的新兵也没人敢答。

“今天早上的训练内容是专业训练,步兵射击二练习,你们之前练的都是一练习,二练习要有趣多了。专业训练嘛,当然不会像体能训练那样耗费太多的体力,只是训练你们的技巧,嘿嘿……”

又笑了!

这王八蛋又笑了!

庄严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发毛,鸡皮疙瘩浑身冒了起来。

准没好事了!

这个二练习又是很么诡异的地方,陈清明咋笑得那么阴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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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天杀的射击二练习

“动作要领你们都会了,不过这不够!”

陈清明和牛大力带着几个副班长在每一个新兵身后走来走去,就像看管着考生的监考老师。

“二练习,在科目名称上叫做‘无依托’射击,也就是说,你们不会像一练习那样会有沙袋给你们支撑自己的枪管,你们所有的依托就是自己的身体,你的手、你的膝盖还有你的肩和你的肘!”

他一边踱步一边说:“记住!这只是最基础的射击基础训练,作为我们野战步兵,后面还有三、四、五几种练习,打不好二练习,你就根本打不好后面的几个练习!”

庄严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去听陈清明到底在讲什么。

不过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陈清明一说到二练习就笑。

原因很简单,这是一种极其锻炼意志力的训练。

现在,庄严以跪姿持枪蹲在地上,两腿呈30度打开,右膝着地左脚向前伸出,双手持枪,左手肘部置于膝盖上方,右手抓握着81-1式自动步枪的握把,与枪身呈一线。

他的右脚脚趾还有脚掌有一种抽筋的感觉。

现在整个身体挺直,屁股坐在右脚跟上,整个人的重量大部分都压在上面。

最要命的是,为了增加持枪的稳定性,每一个人的枪口上都挂着装满水的87式军用水壶。

虽然天气只有十来度,并不炎热,可是庄严已经满头大汗,汗水从迷彩帽的边缘慢慢渗了出来。

前方一百五十米外竖着十个半身靶。

庄严的准星和缺口都在晃。

“瞄准目标后就不要再动,二练习是有时间限制的,每次半神半的出现的时间只有10秒,10秒之内,你们必须将一组3发子弹都打出去,并且命中半身靶,错过了机会,就只能拿零分!”

陈清明继续踱步,继续他的讲解。

“和一练习射击不同的地方在于,二练习不但讲究准头,还要讲究时间把控,必须做到以下几个要领:发现快、瞄准快、击发必须均匀果断!”

看起来一个极其简单的射击动作,却可以在短短十分钟时间里让人接近了崩溃。

“班长我受不来了……”

郭向阳第一个垂下了枪口,他脸上的肌肉都拧成了一团,看起来十分痛苦。

“郭向阳!你想干什么!?”牛大力大声地叫了起来,“给我撑住!”

没等得到班长的同意,郭向阳却不管不顾,右脚跟和脚掌那种撕裂和抽筋感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想自行站起来,没想到刚起了半个身子,居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班长……我的脚……”

抱着自己的右脚,郭向阳在地上嗷嗷地痛哭起来。

“疼……”

陈清明和一个副班长冲了过去。

“哭什么哭!?才二十分钟!我们当年一蹲就是90分钟!你们这个算逑!”

副班长检查了一下过郭向阳的脚,飞快地脱掉他的鞋子。

“这小子怎么了?”

“抽筋了。”

俩人将郭向阳抬到一边,开始帮他放松脚踝。

过了一阵郭向阳的叫喊声才慢慢低了下去。

“报告班长——”

庄严赶紧打报告。

牛大力走到庄严身边,问:“什么事?”

“我也要抽筋了。”庄严哭丧着脸。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脚掌就像碎裂了一样,还有小腿部位的肌肉,硬梆梆的难受。

牛大力摸了摸下巴,说:“那就等你抽筋了再说。”

“班长——”庄严说:“我真的要抽筋了……”

牛大力说:“等你抽筋了,我就让你休息几分钟,你这不是没抽筋嘛!我可告诉你,庄严,别给我耍花样,你这种兵我见多了,你敢乱动,我马上给你加时间!”

庄严只好闭嘴。

牛大力看来是不会松口了。

这短时间,一班长尹显聪几乎都在复习,日常训练几乎都交给了陈清明和牛大力。

这陈清明和牛大力可没自己班长好说话。

现在只能咬牙硬顶。

在这种一线的野战部队里,训练就是第一要务,没人会对自己格外关照,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熬。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二练习的射击姿势训练都是每一名新兵的噩梦。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次端枪的时间都在加长,而枪口悬挂的东西也越来越重。

从一开始的水壶,到后来的一块砖,然后两块、三块……

庄严这才知道,原来专业训练也一点不比体能训练舒服。

现在,他宁可去跑一趟五公里越野或者冲上几次山头,都不愿意进行一次二练习跪姿、立姿端枪训练。

各项训练已经挤满了每天起床号和夜晚熄灯号之间的所有时间,就连中午的休息时间也受到了影响。

早上起床后,是纯粹的体能锻炼,基本上就是全连五公里拉开序幕,然后是冲山头收场。

白天都是专业训练,当然,也会穿插体能训练。例如端枪训练的时候

得益于沿海开放城市的优异经济基础,s市n镇连山路都是水泥路,而且夜晚极少车,很荒僻。

整个小镇保持了很原始的风貌,到了夜晚8点多已经极少看到人。

到了晚饭后,班长们将新兵带到山路上一字排开,俯卧撑每组一百,蹲下起立每组一百,仰卧起坐每组一百,一晚上几个小时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没过多久,庄严在春节假期好不容易储存的一点点体力全投了进去,很快被消磨得一丝不剩。

当然,让庄严痛苦的也不光是训练,还有一项野战部队的传统——副业。

所谓的副业,实际上就是种菜。

其实部队有自己的独特的供给制度,吃的都是军饷皇粮,本来不缺啥。

但为了能偶尔改善改善生活,所以种菜养猪就成了连队的副业。

养猪有专门的猪倌,种菜是所有人都一起上。

每个班都有四垄地,长约二十米,宽两米,种子是连队统一发放,想吃啥菜就种啥菜。

部队的菜,那绝对的是“天然绿色”,放在地方就是最时髦的“有机蔬菜”。

一切都是天然,觉悟化学添加剤。

庄严第一次看到那一片绿油油的副业地时还颇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但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又要面临一个从未遇到过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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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要当一个好兵,首先要学会挑粪

这天下午快收操的时候,全排正在射击场上训练端枪,尹显聪跑过来说:“提早收操!都别练了,过来搞副业。”

副业?

这是庄严第一次听到“副业”这个名词,心想难不成部队还发展第三产业?

但是不用搞训练,这简直是祖宗保佑烧高香了。

稀里糊涂就跟着尹显聪来到连队的菜地里。

尹显聪指着四块整齐的菜垄说:“以后这四块菜垄就是我们一班的副业地。”

“副业地?”庄严第一个提出了疑问:“班长,咱们当兵的还要种菜?”

尹显聪说:“这是部队的优良传统,艰苦朴素自力更生,要当一个好兵,不但要训练好,搞副业也要是一把好手。”

庄严啼笑皆非。

当兵又不是做菜农,当个好兵就要种好菜?

着什么逻辑?

表面上不敢说,可庄严的脸上却出卖了自己内心鄙视的想法。

“庄严。”尹显聪似乎看出了庄严心里那点小九九:“你是不是觉得种菜很丢脸?”

庄严装糊涂道:“有吗?我有说种菜丢脸吗?班长,你想多了。”

尹显聪说:“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部队打仗,首先就是要粮草。在和平年代,我们虽然没仗打了,首先要吃好才能训练好,上级给我们的伙食费是有限的,我们要靠自己改善生活,所以菜种好了,我们吃好了,训练才有劲。”

庄严傻眼了。

这都能跟训练和当个好兵拉上了关系,他也挺佩服自己的班长尹显聪。

难怪是个考军校的好苗子。

可是,庄严是真没种过菜。

面对着眼前的几片菜垄,他绝对是老虎咬龟——无从下手。

“班长……这菜……怎么种?”

尹显聪忽然想到庄严这家伙是个城市兵,别说种菜了,就连铲子恐怕也没机会拿过。

“种菜要播种、修垄、翻土、除草、灭虫……”

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看到庄严一脸懵逼的傻样,尹显聪知道自己跟他说这些都是白搭了。

“你和左晓恒跟着我过来。”尹显聪抓起菜垄旁边的两支大黑桶和一根扁担:“今天你暂时和左晓恒俩人负责挑肥。”

庄严一边跟着,一边问:“挑肥?肥料?”

尹显聪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是,废料。”

三人一前两后很快就到了连队的厕所旁。

庄严问:“班长,咱们来厕所干嘛?你要卸货?”

尹显聪忍不住笑着骂道:“我不需要卸货,是肥料在这里——”

他将俩人带到化粪池旁,指着下面一大池子难以形容的东西说:“这些,就是肥料!”

说完,拿起旁边一个两米长的大勺子,伸进化粪池,搅了一下,勺起一大勺黄白之物。

庄严首先闻到一股儿浓烈的恶臭,朝大勺子上瞄了一眼。

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加上令人“销魂”的臭味让他几乎跳了起来。

“我艹!妈呀!”

他以最快的速度噔噔噔后退了三大步,仿佛踩在了一堆毒蛇上。

胃里突然开始翻江倒海,庄严忍不住干呕起来。

“没出息!”尹显聪说:“我给你们做个示范,做完了,你们一人挑一担肥料回去副业地,我在那里等你们。”

说罢指了指厕所的一角。

“那里还有桶,再多拿一副。”

说罢,熟练地将两个黑桶分别装上小半桶浆糊一样的“肥料”,再用勺子从旁边的小水池里勺起清水浇灌道桶里,搅拌几下,让“浆糊肥料”彻底划开,浓稠得仿佛一桶黑咖啡。

“呕——”

庄严实在接受不了眼前的情形,继续扶着墙干呕。

他觉得就算杀了自己,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看懂了吗?。”尹显聪问。

左晓恒说:“班长,你放心,我在家就干过,懂。”

尹显聪放心地点了点头,把勺子交给左晓恒,又看了看庄严说:“每人两担,挑到副业地,都等着这玩意浇菜呢。”

庄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霹雳。

“班长,你是说,咱们平常吃的那些菜……”

已经走出几步的尹显聪停住脚步,回过头,仿佛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庄严:“没错,那些辣椒,莴笋还有油麦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纯天然食品。”

等尹显聪离开,庄严回想起来前几天自己对那道清爽开胃的辣椒炒莴笋还赞不绝口,吃起来风卷残云……

最可怕的是,他想起了一个细节。

那天他从辣椒炒莴笋里吃出一小块纸巾残骸……

当时他还拿着从嘴里扯出来的纸巾残骸笑嘻嘻地跟一班的战友们开玩笑,说炊事班的人做事不认真,洗菜都没洗干净……

想到这里,他伸头朝那两桶“天然有机肥料”上望去,果然看到上面隐约飘浮着几块白色的纸巾……

“我丢——”

这会,庄严彻底忍不住了。

“呕——”

他真的开始吐,连黄胆水都吐了个干净……

副业!

我去你大爷的副业!

“老庄你没事吧?”左晓恒过来,用力拍着庄严的背,“受不了这臭味?”

庄严抹了抹嘴,摇了摇头:“我说晓恒,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你还记得那天我吃饭的时候从那盘莴笋丝里吃出了白色的纸巾吗?”

左晓恒想了一下,点点头:“记得。”

庄严眼睛都瞪圆了:“你不觉得恶心!?”

左晓恒说:“下次得让炊事班洗干净点才行了……”

庄严说:“你怎么不吐?”

左晓恒一脸懵圈道:“我为啥要吐?”

说完,挑起那担“天然肥料”优哉游哉地走了。

左晓恒比自己矮了将近半个头,没想到挑起两大桶“废料”居然脚步如风。

每人两担,自己也得挑,菜地里等着肥料用。

庄严觉得自己也是逼上梁山了。

他住牙,屏住气,用嘴巴轻轻呼吸,学着班长尹显聪的模样捞“肥料”,然后用清水进行搅拌……

搅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这动作有点像自己在家最喜欢喝的阿华田巧克力热饮,也是这么用汤匙慢慢搅拌的……

再一次,他没忍住,又冲到了厕所旁哇哇大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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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小交易

挑大粪这件事,对于庄严来说绝对是终极大折磨。

他尝试过一次,不过很快又放弃了。

因为挑肥的时候,他要腾出一只手捂着鼻子,结果根本平衡不了两个桶里满满的“肥料”,溅了不少出来,惊得他哇哇大叫。

徐兴国恰好也来挑粪,看到庄严的狼狈样,一脸的鄙视。

他瞧不起庄严那副娇生惯养的模样,所以故意把两桶粪挑得满满的,得意地在庄严面前走了两个来回,才往地里挑。

庄严虽然气得直咬牙,但也没辙,只好等到左晓恒回来,赶紧厚着脸皮贴上去。

“晓恒,咱们哥俩谈谈。”

“啥事?”

“帮个忙。”

“……老庄你看你眼神不对,肯定又没好事。”

庄严在连队里是出了名的惹事精,老爱捅娄子,这一点谁都知道。

“你看,我这……”

庄严指指地上的粪桶,双手作揖讨好道:“我是真不懂摆弄着玩意,咱们谈个生意。”

“生意?”

“你看,咱们算不算是革命战友?”庄严一脸坏笑地看着左晓恒。

左晓恒点头,算是认可了:“咱们是一个班的呢。”

“对啦!平时我们唱歌也这么唱,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庄严笑嘻嘻地搭着左晓恒的肩膀:“我虚长两岁,就算你哥一样,对吧?”

左晓恒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最后也只能点头。

“既然这样,咱们就该相互帮助。”庄严指着地上两只大黑桶:“现在哥实在搞不定这俩玩意,说实在,你哥我在家就没见过粪桶它长啥样……”

说到这里,一脸愁容道:“你就算帮革命战友一把,你帮我把它挑了。没挑一担,我给你买一包特美思。”

左晓恒说:“那不行,不是烟的问题,让班长看到,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庄严左右看看,确定没啥人,便道:“你看看,不是挑粪都不来这里,你帮我跳到篮球场边的排房后面,我再挑到地里。”

从篮球场到副业地只有二十米,这段距离,庄严觉得自己咬咬牙怎么都能挺过去。

一礼拜才挑一次粪,这一包特美思太划算不过了。

俩人都是新兵连开始就在一个排里的战友,左晓恒当然知道庄严这个城市兵也没骗自己,估计确实是做不来。

于是点头道:“行!成交!”

达成了协议,左晓恒暂时放下自己的粪桶,先帮庄严完成任务。

跳着粪桶朝副业地走,没想到迎头却遇到了第二次返回的徐兴国。

庄严的心咯噔一下。

徐兴国一向是积极分子,又和自己有嫌隙,庄严怕他告诉班长打小报告去。

还好,徐兴国也没说啥,只是多看了两眼庄严和左晓恒,擦肩而过,并没吭声。

挑粪的事情好像暂时得到了解决,庄严觉得自己又闯过了一关,心里美滋滋的。

可是这美滋滋的日子没过上几天,开班会的时候,庄严让尹显聪点了名,狠狠批评了一通,说他小恩小惠收买人心,怕苦怕累不想挑粪。

会后,左晓恒也找庄严表示往后不敢再帮他挑粪了,庄严气得牙疼,横竖想着也是徐兴国告的密,气得牙痒痒。

事已至此,庄严不得不紧咬牙关使出浑身解数去学挑粪。

好几次被粪水泼了裤管,庄严莫名有种很悲凉的感觉。

要说自己在家也不是个窝囊货色,可是到了部队上,那点曾经的优越感却忽然消失殆尽。

别人农村来的战友啥都能干,自己却啥都不懂,连挑个粪都比人蠢。

其实也不光是这个。

让庄严自信心颇受打击的事情还多了去了。

部队是个陌生的环境,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要从头学起。

转眼已下了连队月余,训练又苦又累,庄严的手肘上的皮破了又好了,好了又破掉;手掌上的水泡也不知换了几茬,结了满满的一层茧子。

射击训练从一练习开始进入了二练习,然后已经开始三练习的基础理论讲授,看样子很快又要进入三练习实弹射击了。

庄严寄出去的信还是没有任何想要的结果。

庄振国的来信永远是一句话:安心服役,好好训练,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对于家人,庄严这时候算是彻底绝望了。

要去卫生员集训或者通讯员集训,恐怕只能靠自己了。

时间很快到了三月中旬,这天连长张建兴忽然在晚饭开饭前通报了一个好消息。

“同志们!最近训练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了,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很辛苦!?”

连长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这种话,庄严当然也不会傻乎乎出风头去喊什么“是”或者“不是”。

因为三班长陈清明无数次在集合的时候或者训练完毕之后问同样的话。

你回答“是”,那么代表你怕苦,怕苦就要多练,多练就不会怕苦了,因为当你知道每一天的明天会更苦,昨天就不会感觉到苦。

如果你答“不是”,那就说明训练还没到位,“搞满足”还没达到“满足”的状态,意味着要加强训练。

这就是精锐的野战部队的逻辑,也是以陈清明为代表的班长们的逻辑。

这他娘的就是个陷阱!

看到连队里没人吱声,连长张建兴觉得有些尴尬。

于是干咳了两声作为掩饰。

又道:“大家是不是都被训怕了?”

还是没人回答。

这句话跟废话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张建兴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根本就不该多说一句废话,于是直奔主题道:“后天,我们连队有十个出公差的名额,这是很不错的公差,我想给训练最好的同志去,班长们就别争了,只有一个名额,其余全部给新同志。”

10个公差名额,1个是班长的,剩余9个是新兵的。

庄严第一次听到“公差”这个词,从前听这词,好像在影视剧里古装戏里那种衙门捕头之类就叫“公差”。

“公差是啥玩意?”庄严忍不住低声问站在自己后面的严肃。

严肃说:“就是不用训练,去做勤务。”

“勤务?”庄严没敢多问,怕被发现在队伍里说话又被人拎出来做反面典型。

不过听严肃的话,似乎这个“公差”是个不错的东西。

至少不用训练。

对于庄严来说,不用训练比啥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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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争还是不争?

“我决定了,最近你们的二练习基本训练已经差不多了,就差实操,我打算明天组织一次实操,全连的新兵包括火力排的同志,谁成绩进入前九名之内,谁就出这趟公差。”

看到底下的队伍里都在议论,绷紧了脸大声道:“都静一静!”

等所有人静下来,继续说:“我在这里给大家透露一点儿消息,这趟公差是去水上派出所帮忙。他们是我们的共建单位,最近他们破获了一起走私案件,由于点验走私物品需要人手,他们整个派出所就几十号人,不够用,让我们派十个人去雨田港,帮他们搬东西,管一顿饭,我提醒大家,水上派出所可是不欠经费的好单位,他们的饭可是很好吃的,至少比咱们连队的伙食要好上不少。”

听说吃的不错,所有人都心动了。

最近训练量增大,庄严发现自己怎么吃都感觉缺油水,通常是吃完饭没多久,肚子又会饿得咕咕叫。

来当兵的时候,庄严有151斤,这几个月下来,庄严觉得自己的裤子尺码都减了几个尺寸。

在家的时候,庄振国一直对自己的体重和体型颇有微词,这会儿看到自己肯定会高兴坏了。

前几天,轮到庄严去炊事班帮厨,他还在称上称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只有131斤了,足足少了二十斤。

二十斤啊!

那可是整整一只烤乳猪呢!

连长张建兴的许诺在新兵之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能休息一天,还能跟着那帮子警察去一趟雨田港。

雨田港可是s市最大的港口,在市区附近,庄严早就想去市区溜达溜达了,这会儿有机会,哪能放过?

其实不光是庄严,整个八连所有人都对这九个名额虎视眈眈。

在干部们看来,连长这一手激励玩得溜。

恐怕这次的实弹考核又会是一次龙争虎斗。

部队的集体荣誉感极强。

在排里就是班和班之间竞争,在连里就是排和排之间的竞争。

谁都想在考核比赛上让手下的兵露面,这一点,就连一向淡泊只顾埋头复习准备考军校的尹显聪也动了心。

晚饭后,尹显聪将一般的人集中到训练场的几棵大松树下开班会。

“班长,你有话就说嘛。”

副班长杨松见尹显聪半天没吭声,忍不住开口了。

尹显聪说:“杨松,你觉得咱们班能不能抢到几个公差指标?”

“几个?”杨松笑了,摇头道:“一共才9个指标,连带火力排,咱们连有十个排,摊开每人一个都不够,我看呀……”

他的目光扫过其余的新兵。

“咱们班能出一个估计还行,就严肃一个,其他的够呛。”

尹显聪叹了口气说:“最近连队里关照我考学,所以总是让我恶补文化科目,训练平常都是班副你带的,这一点我是有疏忽了。”

接着话锋一转,说:“不过杨松你想想,我这么做,对你也有好处。”

“好处?”杨松说:“什么好处?”

尹显聪道:“我五月就要开始考试了,这个班名义上我是班长,实际上是你在带,出了成绩都是你的,何况,你就不想立个三等功,翻翻身?”

杨松愣住了。

尹显聪说的不无道理。

要说训练,杨松在八连班长这一级别里还真的属于上游水准,否则当年教导大队也不会留任他。

只是后来犯了错误。

从本质上,杨松还是个有追求的兵。

整个连队的正副班长一共二十多人,每年都有一两个指标是给带兵出色的优秀班长。

在八连有个惯例,只要在三年服役期间拿到一个三等功,那么之后服役期满的时候都会由连队干部挽留,作为骨干留队。

留队等同超期服役,第四年的时候一般都会关照一个三等功,两个三等功,就有条件向上级申请直接提干。

所以,三等功也是一次机会。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班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你看看咱们连竞争那么大,就说咱门排吧,二班长也许不想留队,可是三班长是铁了心要在部队干的,你看他最近将自己的班训练抓得那么紧,而且成效还不错呢……”

尹显聪说:“那不一定,他们班徐兴国的训练是很好,其他兵的素质比起来也不见得比咱们班的兵好。”

杨松说:“射击这个科目,咱们班就严肃出色点……”

尹显聪瞅了一眼庄严,朝杨松示意:“我觉得庄严也还可以,其他人的成绩我看那个良好没问题,优秀成绩估计咱们班里头有一半可以达到。”

杨松将目光投向庄严,满脸的一言难尽:“庄严?就他?”

庄严本来就想去出公差,而且又被班副杨松当面说质疑自己,忍不住道:“班副,别小看我,我能行!”

杨松说:“咳,就你那水平,一时好一时坏,咱连里,你的训练不是最差,可也绝对跟好字挂不上边。你看看你第一次打一练习,居然还脱靶……”

“我……”庄严差点就要冲口而出,将自己故意将子弹打到郭向阳靶子上的事情公诸于众。

不过还是忍住了。

让班长和副班长知道自己故意这么做,恐怕又要挨罚。

不过杨松的话,倒是真点燃了他心中的那团好胜的火。

“反正我就是能行!”

杨松笑了:“你小子能行,母猪都上树!”

庄严不服道:“行,班副你就等着,如果我打进了全连前十,你就去咱们连队猪圈里抱一只母猪挂树上去。”

散会之后,尹显聪让新兵们都回了排房,只留下杨松俩人谈话。

聊了一会儿近段时间的训练,尹显聪忽然说:“杨松,你别小看庄严那小子,上次一练习射击,我就在他的身边,这小子前几发很准,足够的优秀水平,最后一发虽然跑靶,但是我看了郭向阳的靶纸,跑到郭向阳靶子上的那发弹,是10环。”

“咳咳咳——”

杨松差点被烟呛死。

“10环?!你的意思是,他本来总环数应该是46?”

尹显聪说:“没错。我观察他很久了,这个兵有点儿意思,他怕苦,可是又很要脸,不想留在我们连队,所以又怕自己成绩好咱们不放他走,整天想着去当卫生员和通讯员,可是人又要,觉得在连里垫底又恨丢人,所以每次都保持中间水平。”

“你这么说,他是在保存实力?”杨松笑了。

尹显聪说:“你可以这么说,我觉得他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不信咱们看看这次二练习考核就知道了,他很想去出公差,所以肯定会拼尽全力。”

杨松闻言,忽然觉得也有了点信心。

其实他并非不想出成绩,而是自己是翻过错误的,觉得连队干部根本就已经放弃自己,这才没有太多念想。

“行,如果这小子能进前三,我就去连队的猪圈里抱一头猪过来挂树上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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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庄严觉得这会自己一定不能关键时刻拉稀。

在八连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和徐兴国比拼单杠一练习的时候令所有人经验了一把之外,他几乎做什么都一团稀烂。

这一次,是庄严军旅生涯中第一次想拿第一。

这天晚上,三练习夜间射击训练过后刚收操,所有人都去了洗澡,庄严却破天荒第一次找到了尹显聪。

“班长,能不能给我开开小灶?”他说。

坐在自己的床铺边的尹显聪放下复习资料,不可思议地看着庄严,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开小灶?你想练二练习?”

庄严说:“对,明天就打实弹了,我想今晚找找感觉,你给我看看成不成。”

尹显聪合上书,说:“行,我跟文书说一下,晚半小时交枪,我陪你去操场上练一下。”

说完,他去了连部,取回庄严的那支枪,带了个检查镜回来。

“走,去拿个半身靶。”

俩人出了排房,半身靶就放在排房的门口,挨着墙,还没入库。

到了篮球场,尹显聪将靶子输在器械场边,让庄严蹲在连部前的草坪上。

从这里到靶子的位置有大约七十米距离,篮球场的灯光很亮,将靶子照得十分清晰。

“将就一下,距离不够,不过考虑到夜间光线比白天暗,如果你现在能瞄得好,白天肯定没问题。”

庄严蹲下,跪姿据枪。

尹显聪将检查镜装在81-1式自动步枪的机匣盖上。

一个新兵学习射击基础的时候,部队里的班长会有不少检查瞄准状态是否正确的办法,有些大纲上有,有些没有,不过大多数的部队还是遵循着四大检查法——个人检查法、固定枪支检查法、四点瞄准检查法还有就是检查镜检查法。

这里面就数检查镜检查法最为便捷。

瞄准检查镜这玩意其实就是一种反射镜,透过反射镜,站在一旁的人可以从持枪人的侧面看清楚持枪人瞄准直至击发所有过程中准星和缺口的平正和高低是否正确。

庄严空仓上膛,然后开始瞄准。

“不错,平正还可以,但是据枪稳定性还是没有达到最佳……”

尹显聪一边盯着检查镜,一边纠正庄严动作上的每一个细微的错误。

其实庄严的行为看起来有些幼稚,甚至可笑。

训练成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无限拔高的,平常不吃苦,战时肯定多流血。

明天就要实弹射击了,今晚搞据枪实瞄。

这怎么看就怎么可笑,和临急抱佛脚没啥两样。

全连的各排都陆陆续续收操回来,战友们都拿着桶,装着肥皂毛巾去连部后头的蓄水池边洗澡。

要到蓄水池洗澡,就必须穿过营房前的两个篮球场。

经过庄严身边的新兵老兵都被他认真的模样吸引了目光,在新兵看来,这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在老兵看来,这新兵蛋子就是神经病,明天打靶,今晚瞄枪?就是种萝卜也没那么快。

每天的训练量都很大了,如果不是因为满身泥尘臭汗,回到排房的新兵恨不得立即扑上床铺抓紧时间睡他个昏天黑地。

哪见过还有自己要求开小灶的新兵?

不过,庄严倒是有个好处。

如果他决定做一件事,那就变得脸皮超厚。

正如他当初为了不被分配到八连而在实弹射击的时候放弃优秀的成绩将最后一颗子弹射到郭向阳的靶子上。

“你击发给我看看。”尹显聪说。

庄严卸下弹匣,拉动枪栓,再装上弹匣,轻轻对准目标,扣了一下。

啪——

清脆的撞针击发声从枪膛里传出。

尹显聪说:“瞄得挺准,可是你击发的时间有些长,现在不是打一练习,每个距离上的半身靶只会出现一次,每次只有10秒,10秒你必须完成装订表尺、开保险到击发的全过程,而且200米距离上,半身靶的宽度只有你准星的三分之二,懂了吗?”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在一块,在庄严面前比了比。

“就那么一丁点小,你必须快速将准星和缺口还有目标三者平正好,否则……”

庄严奇道:“否则会怎样?”

尹显聪说:“我打个比喻,如果你的准星缺口在100米的距离上偏差1毫米,那么子弹飞出去击中靶子后,会偏离大约31厘米,明白吗?如果是两百米……你想想会怎样?”

庄严舔了舔嘴唇:“脱靶……”

尹显聪说:“所以,靶子太小,时间太短,200米距离的卧姿无依托射击看似三种姿势里最舒服的,实际上却是最难的,因为最容易出问题就是第一组的3发子弹。”

庄严叹了口气,说:“太难了……”

尹显聪伸手将他像个孩子一样磕了几下,说:“什么不难的?都难!你以为你现在这叫难了?我告诉你,教导大队的标准是15发子弹,每组5发,时间不变,也只有10秒,2秒一发,包括装订表尺、瞄准、击发,然后再修正,再瞄准击发,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庄严瓮声瓮气道:“我又不去教导队……哎哟……”

话音未落,又被狠狠磕了一下。

短短的二十分钟很快过去,尹显聪让庄严赶紧交枪拿桶去洗澡,因为很快就要熄灯。

庄严去连部文书那里办妥了一切,拿了桶兴冲冲往蓄水池跑。

结果刚到附近,就听见巨大的池子后面有人在说话,似乎还谈到了自己。

也许因为倒水的声音太大,对方并没有发现穿着凉鞋没发出多少声响的庄严。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老徐,你刚才看到没有,庄严在开小灶,他看来想争名额出公差呢!”

是三班的人!

三班的李建广。

庄严认得这声音的主人。

他忽然不知道为何,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悄悄贴在了蓄水池后面的阴暗角落里。

他想听听徐典型同志对这个问题是怎么回答的。

虽然知道肯定没什么好话,可是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庄严还是耐住了性子,侧耳倾听最后的结果。

哗啦啦——

溪水从头倒落在地面的声音清脆悦耳。

徐兴国的终于开口了……

“有用吗?你高考之前不看书,然后那天晚上才搬出学习资料背个通宵?有用吗?真有用,这世界上全都是大学生了,还有高考落榜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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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这屌兵今天吃错药?

李建广说:“听说庄严第一次打一练习的时候,本来分数很高的,前几发都是8,9,9,10环,最后一发如果不跑靶,估计是咱们全连最高水平了。”

徐兴国不以为然道:“嗨,还就是瞎猫蒙上了死耗子,就庄严那副怕苦怕累的样,你以为他能成?别的就不说吧,到时候别出洋相就行了,上次防空隐蔽抽烟的事,都被团里点名批评了,也就是一班长护着他,不然他能到咱们铁八连?”

俩人又聊了几句。

李建广说快熄灯了,赶紧走吧。

等人走了,庄严这才从蓄水池的后面闪出来。

他的心里此时像塞进了一颗滚烫的煤球,热辣辣的,脸上也热辣辣的。

人还是要自尊要脸的,庄严也不例外。

尤其是听到有人背后将自己说的一文不值,那种滋味当然不会好受。

等着瞧!

庄严从蓄水池里兜起一大桶冰冷的溪水,哗一下全淋在头上,心里暗自发誓。

明天射击考核如果能让你徐典型的成绩超过我,老子就不姓庄!跟你丫姓徐!

他自己给自己发了个毒誓。

第二天一大早,庄严一番常态早早就起了床,正儿八经地拿着扫帚将地打扫了一遍。

以至于牛大力起床看到庄严积极的模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哟!?你这屌兵今天吃错药了啊!?”

庄严大声地向牛大力立正行礼,干脆利落喊了声:“班长好!”

然后又埋头扫地。

牛大力像得了老人痴呆一样坐在床边看了半天,还是没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庄严这小子他可是太熟悉了。

这小子对自己也绝对没有啥好感,而且平时吊儿郎当的,训练又偷奸耍滑,还经常阴阳怪气地说怪话。

也就是一班的兵自己不好动手,否则自己早就让他见识见识啥叫老兵,让他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今天邪门了!

居然主动起床扫地,还跟自己正儿八经地打招呼,看起来倒是恭恭敬敬的。

这不是吃错药是啥?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庄严现在的状况。

庄严昨晚从蓄水池洗澡回来之后,就一直处于一种气鼓鼓的状态。

这种气鼓鼓的状态仿佛浑身上下像只气球一样让人给吹涨了,又无处发泄,憋了一股劲,憋得慌。

从而导致了他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一晚上比看门的狗还精神,恨不得看到人就汪汪吠几声。

集合去靶场的时候,戴德汉和尹显聪走在一起。

“你们班那个庄严,是怎么回事?”戴德汉看着队列里背着枪朝前走的庄严。

队列里的所有人都在唱歌。

这是部队的习惯,歌曲有调节步伐的作用。

唱的是一首《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币钢还强——

庄严这回是扯着嗓子唱,声音最大,有种蓬勃的力量在歌声里。

“今天一大早他就起来,连值日生的活儿都全干了,有点异常呢。”

尹显聪说:“他没异常。”

忽然停住了脚步,想了想说:“排长,这其实才是真正的庄严。”

戴德汉眉毛一挑,问:“什么?真正的庄严?你的意思是,从前我看到的都是个假的庄严了?”

尹显聪又思忖片刻道:“至少不是完全真实的庄严,又或者说,这才是一个最有斗志的庄严。”

戴德汉说:“哦!他为了出公差?”

尹显聪摇摇头说:“不,我觉得他为了自己的自尊。”

“自尊?”戴德汉勾着头停下脚步,想了半天,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我信你个鬼,这小子还有自尊?”

……

射击预备区。

庄严检查着将762mm的普钢弹一颗颗压进弹匣里,然后检查了一下供弹口,确保那里干净没有沙土或者干草絮之类的杂质。

不能出错。

一旦卡弹,就会丧失击发的时机。

每一组弹只有10秒的时间打出去。

前面的一组新兵打完,已经在安全员的指挥下开始验枪,然后退回200米的射击地线上,等待报靶员报送成绩。

副连长李定拿着对讲机,和对面的报靶员一个个核对靶纸上的上弹数。

二练习是半身靶,只要求上靶即可,相对一练习计算成绩上要轻松不少。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报靶员的声音。

“1号靶位,4发。”

“2号靶位,4发。”

“3号靶位,7发。”

7发?

庄严伸长了脖子张望了一下。

刚才那一组,严肃上了。

他的靶位,恰好是3号。

这小子,居然第一次就拿下了优秀成绩。

艹!

牛逼!

收回目光,庄严朝左望去,显示遇到了尹显聪的目光。

尹显聪绞着手,木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目光扫到了徐兴国。

徐兴国和庄严是一组。

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庄严这次却很期待,在同一组里击败徐兴国,这才是他的目的。

徐兴国在全连新兵里是训练公认最好的一个,几乎全连新兵都知道,徐兴国将来肯定是要作为骨干培养的,而且徐兴国也毫不掩饰自己一定要在部队长久发展的决心。

这种有上进心和有战斗力的士兵是连队干部的心头肉。

和庄严不同,徐兴国是连队的明星。

想起了昨晚在蓄水池后面听到的话,庄严觉得浑身血液开始快速奔跑,脸颊微微有些发热。

他很期待这次实弹考核。

是时候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让徐典型同志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免得丫整天在连队里那么得瑟,好像铁八连除了他就没人了。

“交枪!”

随着一声命令,一支81-1式自动步枪送到了庄严的面前。

“老庄,好好打!”

给枪他的是严肃。

“打好了咱俩一起出公差。”

“行!等着!这趟公差,老子是出定了!”庄严故意将声音提高几个分贝,让大家都能听见。

徐兴国侧过头,看了一眼庄严。

俩人的目光刚好在空中相碰撞,后花四溅。

“哼!”

几乎同时,俩人十分默契同时转头,谁也不看谁,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冷的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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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赢了吃肉,输了冲山头!

“哟呵!这小子今天吃了黄牛蛋了啊?牛气冲天呢!”

听到庄严的豪言壮语,在一旁发弹药的陈清明一脸惊诧地看了看和自己一起发弹药的牛大力。

“二班长,我没听错吧,这特么是庄严那小子说的吗?”

一边说,一边指指已经朝射击地线走去的庄严的背影。

牛大力说:“这小子今天吃错药了,也不知道抽了那条筋,一大早还没吹起床号,他就拿了个大扫帚在房间里唰唰唰地扫地,我还以为是谁呢,起来一看,还冷不丁给我高喊了一声班长好,吓老子一跳!”

陈清明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在射击位置上检查枪支的庄严。

忽然转头对尹显聪说:“一班长,跟你打个赌,庄严成绩能上优秀,我输给你一包烟。”

尹显聪很烦陈清明的自信。

虽然尹显聪是考军校,而陈清明知道自己文化不过关,肯定考不上,所以选择的是立功提干曲线救国的路子。

但这不妨碍他们作为班长之间的竞争。

今年三班分兵的时候,连里也考虑到三班长陈清明需要出点成绩,所以分给三班的兵都是素质相当不错的,不光将徐兴国分到了三班,班里其他兵员的平均水准在连里都是一流的。

这让陈清明很是得意,就像个兜里比别人多几块糖的孩子一样,难免有事没事拿出来炫耀。

不吃也好,也要拿出来,我就是要显摆一下。

虽然陈清明这么做多少有点儿幼稚,不过回头想想也正常,虽然是第三年的老兵了,可也不过是个21岁的小青年,肚子里也没多少弯弯肠子,玩不了深沉。

其他在一旁监督又没有报靶任务的老兵班长听到俩人打赌,都忍不住了,哗啦啦全围了过来。

“庄严这小子能优秀?我也赌一个,他不行!”

“新兵第一次打二练习,能打出优秀成绩的别说十个里面挑一个,一百个里面能挑一个就不错了。”

除了尹显聪,在所有的班长里,没人相信庄严能打到优秀。

之前严肃已经打出全连新兵里第一个优秀,没人相信一班还能再出一个。

至少这是小概率的事情。

何况,庄严是谁?

这可是全连都有名的新兵,有一手把好牌打出烂结局的神奇能耐。

连长张建兴看着手下的班长们起哄,不过没有制止。

因为八连的情况有些特殊。

这个连队是273团的英雄连,在过去的历史上屡立战功,这几年也连续拿了几次先进连队,在团首长的眼中算是“信得过单位”。

去年调防到s市,由于原先这里驻扎的部队规模较小,属于防暴团编制,不是甲种满编团,因此营区和营房都不够用。

于是三营被安置在k镇,而k镇的营地还是不够安置一个营,所以八连又被独立安置在三十公里外的n镇。

n镇由于地处偏僻,有濒临海岸线,五六十年代这里是某岛特工潜入大陆的热门地点。

所以省军区在这里安插了一个海防连,专门联合当地民兵巡查海岸线,多次抓获从海面乘坐小船企图潜入大陆的特工。

后来改革开放,这一切都成为了历史,海防连也被撤防,营地也空置出来,刚好可以让八连栖身。

独立连队在外,管理上自由度便大了许多。

和驻扎在团部的连队不同,这里一切都靠自律,没在团首长的眼皮子底下当兵,在细节上多少会没有那么讲究。

“一班长!”张建兴忽然开了口。

尹显聪立即答了到,问:“连长有什么指示?”

张建兴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射击地线上的那些新兵,说:“如果你们一班能够出两个优秀,今晚我让炊事班给你们加一个菜,多加个腊肉炒辣椒!”

回头问副连长李定:“老李,咱们炊事班还有腊肉是吧?”

李定说:“有,新兵下连队之前,为了丰富伙食,让小马杀了头猪,一部分腌制起来了。”

张建兴豪气地大手一挥:“为了公平起见,就不单纯计算一班了,咱们连队的所有班,只要每个班能出两个优秀……当然更多我会更开心,两个是底线,那么今晚我就让炊事班给他们加菜!辣椒炒腊肉!”

所有的老兵哄地笑了。

“好!”

“连长这主意很ok!”

“支持!”

“这腊肉,看来我们班是吃定啦!”

当场就有班长回头对自己班里的兵连哄带吓:“都听到了吗?连长说了,超过两个优秀吃腊肉,我个人再加一条,没达到两个以上优秀成绩的,全班给我去训练场上练习跪姿据枪一小时!”

张建兴很懂得调动训练情绪,一道辣椒炒腊肉算不上什么,可是一旦激起各班排之间的练兵热潮,这才是求之不得的。

作为连队的军事主官,他乐见其成。

尹显聪在八连也算是响当当的老兵,考军校的苗子,当然也是要脸的,这就转身朝射击地线上后了一嗓子:“庄严!你小子给我好好地打,别临阵拉稀!打不到优秀,今晚我给你开小灶!打好了,我今晚让你小子免训!”

射击场上顿时热闹起来。

庄严现在于公于私都没有任何理由不拿出最牛逼的水平,在他眼中,徐兴国对自己的鄙夷已经彻底激起斗心,而这次射击现在已经加码到全连班排之间的荣誉之争,恐怕自己不拿出十二分的能耐是不能了事的了。

“班长,你放心,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实力!”

其实这话一出口,庄严又有些后悔。

今天的是真正实力?

那么往常呢?

那就是故意偷懒了?

他又想扇自己一耳刮子了。

关键时刻,陈清明却开口了:“徐兴国,我跟一班长打赌了,赌你的成绩比庄严的好,你如果搞不过那小子,今晚我让你冲三趟山头!”

庄严身边站的就是徐兴国。

俩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徐兴国一扭头,朝陈清明大声道:“班长你放心!我保证你他打得好!”

庄严一脸蔑视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对徐兴国挑衅般扬了扬下巴,说:“等着,徐典型,老子今天就让你冲山头!”

嘟嘟嘟嘟——

急促的哨音响起,两百米外的报靶员纷纷跳进靶壕。

射击指挥员手里的小红旗落下。

“卧姿装子弹!”

副连长李定拿着一手拿着对讲机,另一只手捏着秒表,按下了计时键。

“示靶!”

200米外,十只半身靶刷一下从壕沟里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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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心静、手稳、眼准

庄严的准星护圈套住了自己射击位置上的那个半身靶。

在200米距离上,半身靶看起来和一个拇指头差不多大,81-1式自动步枪的准星护圈很轻松将它套住。

用了不到一秒,庄严已经平正好准星缺口,套住了半身靶。

庄严轻轻止住呼吸,手指在扳机上轻轻一压——

呯——

第一发子弹出膛。

远处的半身靶后溅起一朵尘烟。

庄严感觉自己的枪口跳了一下。

81-1自动步枪的后坐力显然有些高。

在视线中,扳机护圈震动很大,晃了一下。

但是这时候,日常训练的好处完全体现出来。

据枪。这个就是射击的关键!

pla的步兵据枪要求稳。

这也就是为什么训练二练习无依托射击时候花费大量时间,要求士兵长期空枪据枪训练的原因。

不过,已经打过多次一练习的庄严早有心里准备。

他慢慢平正好准星缺口,仅仅锁住了远处的半身靶。

虽然二练习对于精度没有一练习要求的那么高,根本不计算环数,可是毕竟距离增加了一倍。

100米距离上,准星缺口只要偏差一毫米,在靶子上就会偏离31cm左右的距离。

200米偏差就会翻倍,当遇到环境影响,例如风和光等等因素,会更加糟糕。

半身靶高度100cm,宽度50cm。

如果准星缺口稍有偏差,那么很有可能会脱靶。

庄严小心谨慎起来。

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他总算确定自己瞄准上完全没有问题,再次压下扳机。

呯——

第二枪打出。

半身靶后又溅起尘土。

这一组200米卧姿无依托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周围的枪声变得密集,而且有些急躁。

很显然,这一组的新兵不少人都急着开始清出最后的规定弹药。

由于第一次打二练习,半身靶是有时间限制的,每一组射击时间只有十秒。

庄严只是个新兵,经验上有所不足,由于紧张,他不知道刚才自己第一枪使用了多少时间。

还剩多少时间?

他终于分心了。

旁边的徐兴国似乎没有再次响枪。

难道这小子打完了?

对面的半身靶还在,不过庄严有种慌张感,觉得靶子会忽然消失在视线里。

不可以错过时机!

不能让靶子沉下壕沟里去!

不能让所有人再次看到自己脱靶!

不!

不是脱靶。

是连击发的机会都没有!

那将是自己的再一次耻辱!

无数的念头开始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狂转,心脏开始怦怦狂跳。

他仿佛听见了身后不远处,那些站在射击出发地线后面的班长在窃窃私语,他们似乎在等着自己出洋相。

是等着一班班长尹显聪出洋相,等着整个一班出洋相。

假若自己再次失败,将会让整个一班蒙羞!

缺乏经验的庄严终于急躁了。

他犯了个错误。

在没有完全确认的情况下,扣下了扳机。

呯——

弹头在033秒的时间里飞行了两百米,扑向了半身靶。

半身靶的左侧土堆上溅起了尘土。

所有的半身靶,全部落下,消失在壕沟里。

“我艹!这小子拉稀了!”

站在射击出发地线后面的八连的七班长张启虎首先把头从靶子上移了回来,看着尹显聪说:“这小子还是不行,他开始慌了!”

陈清明呵呵地笑了。

他之前一直很紧张。

庄严前两枪打得不错,完全正中半身靶靶心。

精度之高,令人咋舌。

陈清明一度被吓了一跳。

庄严这小子的枪法还真的有那么点邪乎!

直到这一枪打出,他松了口气。

老兵对于这个练习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回,看一眼就能知道大约的状况。

庄严紧张了,而且第一组3发弹里的最后一发果然脱靶了。

2分!

“一班长,看来情况不妙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射击这种东西,要求的就是心静,手稳,眼准。

尤其是这种分组弹药的射击模式,由于子弹数量较多,每一枪都要把控好节奏。

优秀的射手能够如同一个高明的舞者,每一枪都踩在“点”上,不会有分毫的差池。

一旦心不静,人开始有了慌张的情绪,除非有着丰富的经验立即调整,否则会越来越乱套。

显然,作为一个新兵,庄严几乎没有这种心理定力。

阿戴排长在一旁也感到很可惜,头两枪打得那么漂亮,偏偏第三发脱靶。

永远是在关键时刻拉稀。

他摘下帽子,叹了口气,没说话。

监督设计的安全员看到所有的枪声停止,手里的红旗再次挥动。

“向150米射击线前进!”

持着枪,小跑向150米跪姿射击线,庄严的心里在不断骂娘,不过是在骂自己。

怂包!

怎么每次都不能来个完美的表现?!

现在,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抓住81-1自动步枪护木的手已经沁出了汗,滑滑的。

突然,身后远处传来了班长尹显聪的喊声:“庄严你小子给我好好打!每一组10秒!别急!前两发打得非常漂亮!就那样给我打!打优秀还有很大机会!别慌你个臭小子!”

巨大的吼声将脑袋里一片混乱的庄严震醒。

对!

还有机会!

弹匣里还有6发子弹,还有两组射击。

7发上靶就是优秀,就像尹显聪吼的那样,自己还有很大的机会!

慌个卵!

到达150米跪姿射击线,庄严蹲下,跪姿据枪,打开了81-1自动动步枪的保险。

嘟嘟嘟嘟——

又是急促的哨音,伴随而来的是小红旗再次举起。

“示靶!”

随着副连长李定的一声令下,壕沟上方再次出现了十个半身靶。

呯——

庄严在十个新兵里第一个击发,射出了本组第一发子弹。

半身靶轻轻晃动了一下,后面溅起尘土。

“中了!”远处的尹显聪握紧了拳头,在空中用力地挥了一下。

陈清明撇了撇嘴道:“一班长别高兴太早,这小子还有五发子弹……”

他的话音未落,庄严的第二发弹射出。

呯——

所有人立即噤声,目光全部落在庄严的靶位上。

半身靶再次轻微晃动。

“中!上靶!”

150米跪姿无依托射击还剩下最后一发。

呯——

庄严似乎找到了感觉,找到了那种妙不可言的节奏感,第三发弹接着出膛。

所有人里,他第一个打完了跪姿射击的3发子弹。

“又中了!”尹显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陈清明的脸却拉长了,变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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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少来猫哭老鼠!

“这一碗,咱们敬一下老庄!”

傍晚,八连的饭堂里热闹非凡。

一班的桌子上,摆着五菜一汤,中央一大盘的是今晚的主菜——辣椒炒腊肉。

红艳艳,油乎乎的腊肉晶莹剔透,宝石一样闪耀着馋人的光泽,新兵们哈喇子都流出半尺长。

除了好菜,还有啤酒。

每人一瓶。

今天铁八连的连长张建兴十分高兴。

二练习射击考核结果可以说法非常满意,全连队优秀率居然达到了30%,良好率达到了65%,及格成绩线上的只有5%。

对于新兵来说,第一次二练习能打出这样的成绩,当连长的面上当然有光。

“这猪肉可真好吃!”左晓恒端着酒碗,夹起一块腊肉塞进嘴里猛嚼几下,“跟我们湘西的腊肉有一比。”

庄严今晚红光满面。

他算是一雪前耻了。

全连二练习射击最高上靶数就是他,除了跑了一发之外,其余八发全部命中,而且弹孔散布极小,射击状态极其稳定。

尹显聪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塔山,扔到庄严面前:“拿去,这是给你的奖励。”

庄严大喜过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尹显聪给自己的,说:“班长,你没跟我开玩笑?”

尹显聪说:“那是七班长跟我打赌输给我的,我又不怎么抽烟,给你吧,反正也是那你当赌注的,算是实至名归。”

庄严一把抓过香烟,周围的一班战友立即起哄要分烟。

尹显聪沉下脸,警告道:“别得意起来就没谱,谁准许你们在饭堂抽烟?”

说完,拿起自己的饭盆,说:“我吃饱了,你们也快点吃,别在这里磨蹭太久。”

“知道了!班长!”

所有新兵蛋立即大声应道。

等班长尹显聪一走,桌上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喝着喝着,庄严朝三班的桌子扫了一眼。

徐兴国没有在桌上,他的位置上空空荡荡。

“咦?没看到徐典型呢!”庄严好奇地向班里的其他战友打听。

新兵刘瑞勇低声道:“下午我看到三班长把徐兴国叫到了排房后面的松树林里,好像狠狠训了一顿。”

新兵陈伟华夹起一块腊肉放在碗里,刨了口饭道:“咳,还用问?早上打枪打成那样,三班长……”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朝三班的饭桌瞅了一眼,将声音压到最低:“三班长那个变态性格你们都知道的,他总是要求三班比咱们一班强,今天三班的成绩不咋地,而且徐兴国又失了手,我估摸着,今晚三班惨喽!”

新兵云辉说:“何止是惨呀?徐典型平常就得罪人多,老觉得自己是尖子都不拿正眼看人,三班这次宋海军打了个优秀,徐兴国反而没打优秀,连腊肉都没得吃呢……开饭之后,我看到他自己好像捧着饭盆到炊事班后面去了……”

一向温文的严肃朝云辉丢了个眼色,将他的话头打断:“我说云辉,咱们都是战友,没必要这么说,我估计徐兴国自己心里也难受……咱不能落井下石……”

早上的射击二练习考核,徐兴国马失前蹄。

不知道还不是因为在他旁边的庄严打得太好,让他失了镇定,还是因为好胜心切结果导致太紧张,最后的只有5发上靶。

这仅仅是个及格成绩。

易军一边呷着啤酒,一边用那种招牌式的诗人强调说道:“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呐……”

一边说,还一边甩了一下脑袋,仿佛脑袋上还留着那丛“散发着诗人气息”的长发。

庄严想了想,端起桌上的那盆腊肉往自己的碗里扒拉了好大一份,然后拿起啤酒端起饭盆,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离开饭桌。

炊事班厨房后面的一堆石头旁边。

徐兴国捧着饭盆,一边抹眼泪,一边朝嘴里扒拉饭粒。

可是饭到嘴里,他怎么都咽不下去,喉咙里干涩得要死,仿佛被塞进了两团是砂纸。

这里很安静,是炊事班洗菜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个大水池子,在吃完饭之前,没人会来这里。

徐兴国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落泪。

今天早上的射击二练习考核,对他的自信心来说无异于一次重创。

一切好像都按照训练时的要领来做,可是子弹却偏偏没有上靶。

庄严屡次率先打完子弹,这又不多不少影响了他的情绪。

他不喜欢庄严这家伙。

这家伙就像条泥鳅一样滑头。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能赢过自己!?

徐兴国感到不服。

当兵以来,自己哪一个科目不是拼尽全力,哪一次考核不是遥遥领先?

为什么这次居然失手?

他想不通。

“我说……”

旁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既讨厌又熟悉的声音。

徐兴国赶紧抹赶紧眼角的泪痕,瞬间换了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喏,喝一口?”

庄严在徐兴国的身边蹲下,将啤酒递了过去。

徐兴国哼了一声,没搭理庄严。

庄严啧啧啧了几声,说:“咱们是战友是哥们嘛!你犯得着跟我这种人较劲?打输了就打输了,没啥了不起吧?我还经常输给你呢,咋没见我跑来这里抹眼泪?”

徐无阻噌一下站了起来,憋得满脸通红。

他仿佛被人看穿了心底的小秘密,又羞又怒。

“谁特么跟你哥们!?庄严,你是少给我来这套,我徐兴国不吃你这套!少来我面前猫哭老鼠假惺惺的!你现在心里乐开花了是吧?你能去出公差,我去不了了,你是不是很得瑟?是不是想来我面前拿点儿彩头?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老子就是喜欢这里安静,我就喜欢在这吃,碍着你啥事!?谁特么说我哭了?你庄严哭十回,我徐兴国都不会哭一会,没你们城市兵那么娇气矫情!”

“我……”庄严被徐兴国噼里啪啦一顿骂,当场傻逼了,一下子连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好。

徐兴国仿佛将一切的怒气发泄到了庄严身上:“庄严,我告诉你,就你这熊样,又怕苦又偷懒,就算你当十年兵也不过是个没出息的老兵油子!我徐兴国一定去教导队,一定第二天当班长,到时候我跟指导员说就让你丫来我班里,到时候让你天天叫我班长!”

说完,一转身捧着饭盆走了。

庄严愣在原地,半天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我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狗日你的个徐典型,老子是看你可怜来安慰安慰你!你以为你训练好了不起啊!?狗日的……让老子天天叫你班长……你也配!”

庄严越想越气,废弃一脚,将旁边的一根破扫帚踢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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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美滋滋的公差

关于和徐兴国之间的恩怨,庄严很多时候用一句话来概括——上辈子的恩怨这辈子算。

很多时候,庄严不得已接受宿命论这种说法。

正如自己被当爹的庄振国坑来当兵,还来了个什么鬼最苦最累的陆军野战部队。

又如他将啤酒拿给徐兴国喝,在自己看来是一种够哥们的表现,而徐兴国不领情不说,还将他痛骂一顿,将之视为一种羞辱。

不过,最令庄严很不安的是徐兴国的那番话。

他说要去教导大队,要当班长,而且回来之后要跟指导员和连长说,把庄严调到自己的班里,让自己天天喊他班长。

我艹!

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庄严在脑海里虚构未来在徐兴国手下当兵的情形,那种让他立正喊班长的情形……

每次想到这里就会让庄严惊吓得有些精神错乱。

太恐怖了。

简直比看恐怖片还恐怖。

尤其是,庄严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自己为自己挖的坑里。

曾几何时,逃兵何欢曾经在营部新兵连里对庄严说过,你想去参加什么卫生员集训或者很么通讯员集训,那就最好不要训练太好。

道理何欢也分析得头头是道。

一旦你的训练成绩好了,在连队干部眼中就是有用的兵,那么谁舍得让自己连里的好兵往外送,留下孬兵拖累整个连队的成绩?

训练不好,如果到了神憎鬼厌的地步,那么连队干部那可是送瘟神一样也要将你送走。

所以,一般去卫生员集训或者通讯员集训,又或者司训队集训,去的兵都绝对不是连队里训练一流的好兵。

可是自己现在却因为与徐兴国争强好胜,忍不住小露了一把脸,这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是什么?

果不其然,就在庄严射击二练习之后的第二天,还没出公差之前,连里忽然来了一辆车,接走了三排的一个新兵。

庄严很好奇,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去参加卫生员集训的人选。

事到如今,悔青肠子也好,捶足顿胸也罢,反正木已成舟,定局已成,卫生员集训是没了,司训队集训去了就要超期服役,这也不是庄严想要的菜,那么只剩下一个通讯集训了。

这天早上十点,按照连长张建兴之前的承诺,获得射击考核前九名的新兵可以出一次公差。

这件事总归是件好事,很快就将庄严心头的郁闷吹散了。

沿海城市的走私总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南方。

水上派出所这种单位之所以邀请八连派人出公差,倒并非真的连请民工搬货清点数量的钱都没有,而是地方总想着找机会拥拥军,这是一种光荣的传统。

无论谁当领导,年底了在自己办公室的墙上挂一个“双拥模范单位”的奖牌多少还是点儿政绩。

况且部队是真穷,能帮谁不帮一把自己的子弟兵?

庄严一行十人,由四班长付美荣带队,坐上了一辆挂着警牌的海狮面包车去了雨田港。

n镇的水上派出所在海上截获了一艘不算大的走私船,上面装着是个集装箱,里面都是冻肉制品。

什么是冻肉制品?

鸡腿、鸡翅膀、鸡爪、猪腰、猪蹄、猪肉、牛肉……

外国人都不喜欢吃内脏和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可在国内却是大受欢迎的美食,于是走私冻肉的生意就这么崛起了。

其实公差的内容很简单。

跟着警察将集装箱押送回水上派出所的营区,开箱点验数量,然后送入冻库保存。

中午饭是在雨田港旁边的一个饭店里安排。

当了几个月的兵,庄严早就成了饿鬼。

看到一桌子丰盛的菜品,鸡鸭鱼肉海鲜应有尽有,十个兵敞开了肚皮狂吃猛喝,饭店里精致的小饭碗根本满足不了每个人海量的胃口和部队培养出来的吓人的吃饭速度。

服务员几乎是几分钟就往这些穿着绿军装的兵的桌上端一个用这个饭店最大的饭盆盛好的大米饭。

最后,一个牛高马大的新兵终于忍受不了饭店那种扒两口就见底的小饭碗,又看着服务员颠颠儿跑来跑去腿都快跑抽筋的可怜样,一拍桌子大喊:“能不能给我们每人弄一个大点的饭碗装饭?”

服务员问:“多大的饭碗?”

新兵双手在胸前一比:“这么大!”

服务员眼睛登时就圆了。

那哪是饭碗?

哪是洗脸盆的体积……

最后,水上派出所的人买单,一元钱一碗的饭,一共买单买了一百六十多块……

最后完成任务回到连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水上派出所为了表示军民一家亲,又将一百箱走私冻肉送给了连队。

庄严心想,也许是水上派出所的领导看到这群恶鬼投胎一样的兵,心底里都觉得可怜。

都是些十八九岁的娃儿,都饿成了这样,真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不是?

这五十箱冻肉,连队里是放不下的,于是存在了镇上的冷库里,每天炊事班去取两箱回来加菜。

细水长流,部队艰苦朴素是良好传统,不能有吃的就一天吃光。

指导员蔡朝林和连长张建兴都知道,自己连队里的这些兵每天都在承受着巨大的体力透支,不是吃不饱,而是消耗快。

这一百箱的冻肉里面有鸡腿有猪腰子,都是好货,一旦让兵们敞开肚皮吃,估计一个礼拜就能给你吃个底朝天。

庄严那几天有些魂不守舍。

自从徐兴国跟他在炊事班后头说了那番话之后,庄严总觉得自己的右眼皮子在跳。

右眼跳是灾。

作为革命战士的庄严毕竟还是个新兵,意志啥的还是不大坚定,容易受封建迷信思想荼毒。

他总觉得自己要出事。

尤其是他那天趁着训练的间隙,凑到班长尹显聪的身边,试探地问自己的班长:“班长,那个通讯员集训……能不能跟排长说说,给我争取一下?”

尹显聪看着庄严,半晌没吱声,最后指示哼了个鼻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啥都没说。

庄严觉得事情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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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我想去教导大队

庄严的预感还没应验,可徐兴国的话却开始实践起来。

自从二练习射击考核之后,三班的训练加大了强度,徐兴国训练的狠劲也上了一个档次。

什么叫上一个档次?

就是任何训练科目,别人训两次三次,他自己却给自己加码,训练五六次。

这是一种正儿八经的玩命精神。

在庄严看来,徐兴国这是跟自己卯上了。

徐兴国越积极,他就越害怕。

这让他想起了新兵连时期跑五公里的后进分子,往往是被人用背包带拴住狂拉猛跑。

现在庄严觉得,自己也是那个被拴住的后进分子。

徐兴国在前面一路狂奔,自己不跟着跑也不行了。

因为一想到徐兴国在炊事班后面对自己发狠说的那番话,他就害怕。

万一将来真的不幸落在徐兴国的手里,当了他手下的兵,天天挨他的训,庄严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现在横竖着要去当什么后勤兵的机会已经渺茫的就像中彩票一样微小,如果不想当徐兴国手下的兵,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而这个办法,从前庄严想都没想过——像徐兴国说的那样,去教导大队。

有了这门子心思,庄严还专门跑去找尹显聪,悄悄地向后者打听过。

尹显聪对于庄严要去教导大队的想法倒是有些惊讶,不,应该说是有些意外的欣喜。

“你要去教导大队?”尹显聪的小眼睛都大了一倍,一眨不眨盯着庄严,生怕这小子后悔似的:“以前你小子不是老跟我打听要去什么讯通集训之类的吗?”

庄严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道:“我想通了,我要为祖国的革命事业努力奋斗……”

“说人话!”尹显聪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打断庄严。

都不是千年妖精,演啥聊斋?

特么在新兵连到现在,尹显聪已经当了庄严足足四个多月的班长,这小子肠子里堆着那点屎谁不知道?

庄严讪笑一下,厚着脸皮笑道:“我觉得我应该向其他先进的战友们学习下,一个人总不能老是后进。”

尹显聪问:“你不怕苦了?”

这话算是击中了庄严的痛处,这回他倒是实诚多了,说:“我怕也没有用不是?逃我又逃不掉,逃掉了我要坐牢,不划算。”

尹显聪气得狠狠叩了一下庄严的脑袋,说:“庄严,你能不能少把你那些商人的市侩气息和思维带到部队里来?什么都用划算和不划算去衡量,咱们当兵的真没这么衡量的,你穿上军装的那天,无论你怎么算,如果单纯从经济角度去计算都是吃亏的,想占便宜那就别来当兵。”

庄严现在不敢得罪尹显聪,立马点头道:“是是是,班长说得很有道理,我听了就像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我的思想上很后进……不过,班长,我是真想学好,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有资格去教导队。”

尹显聪说:“按照往常的管理,一个排每年一个指标,你算算吧,如果计算连部直属的火力排,我们连队实际上有四个排,今年去的指标如果没错应该是四个。”

“四个!?”庄严的眼睛圆了,“太少了吧?!”

他在心里暗自算了算。

现在整个八连除了班长全是新兵,一个排的新兵有三十多人,这就是说,三十多个里面挑一个。

最要命的是,自己居然是一排,和徐兴国是同一个排。

就自己这点儿尿水,怎能搞赢徐兴国整个训练场上的疯子?

这不等于宣告自己完全没机会了吗?

他顿时有了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哀。

“庄严,你小子不是因为忽然开窍了想通了才想好好训练去教导大队的吧?”尹显聪看着庄严煞白的脸,似乎猜到这小子的动机并不简单,“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要去教导队。你老实说了,我可以帮帮你,你不老实说,你跟我耍心眼,那我这当班长的就随便糊弄你。”

庄严坐在地上,捡起地上的石子,用力扔向远方,砸在了对面的马路上,啪啪响。

他苦着脸说:“徐兴国说,他要去教导大队……我想,他一定可以去,排里训练是他最牛逼……”

尹显聪说:“徐兴国是不错,可以这么说,他如果不出啥事,去教导队是去定了。”

旋即又一想,问道:“可这跟你有啥关系?”

庄严说:“他那天打枪输了,吃饭的时候我去找他,不过他看起来很不高兴,说他将来从教导队回来一定跟连长指导员说,把我调到他的班里去,让我天天喊他班长……”

尹显聪先是一愣,接着噗嗤地笑了:“你小子就为这事啊?”

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咱门排的正班长里头我和三班长是第三年的老兵,三班长不是教导队毕业的,他要提干除非就是立功,然后留队,如果我考军校上了,徐兴国回来很可能顶替我当一班长。”

庄严一拍大腿,脸上皱成了一团:“可不就是这样吗?你说,我跟他……”

尹显聪说:“怎么?你庄严就不能在自己同年战友手下当兵?觉得丢脸?既然那么好强,你早干嘛去了?”

庄严闷闷不乐,没吭声。

尹显聪安慰道:“你也别灰心,如果你的训练成绩真的赶上徐兴国,你害怕连队不让你去?”

赶上徐兴国?

这事听起来是那么的不靠谱。

在全连新兵里,徐兴国的训练甩开其他人不止一个档次,怎么赶?

“没机会了,我艹……”他说。

尹显聪说:“怎么就没机会了?我举个例子,新兵连的时候,营里考核五公里,我看你和他几乎是一起冲过终点的。还有,二练习考核,你不是赢了他吗?还有,一练习考核的时候,如果你不是将最后一发子弹打到郭向阳的靶子上,你不也是全排第一吗?”

庄严闻言,觉得倒是挺有点儿道理。

徐典型这家伙也不是那么不可战胜的嘛!

尹显聪又说:“当班长其实不光要看体能,还要看各种战术各种专业课程训练的成绩,我觉得你这个人如果可以花点儿心思在专业训练上,还是可以有一番出息的,我上次注意到你做单双杠了,现在你都能做五练习了是吧?”

庄严点点头,嗯了一声。

尹显聪说:“你器械体操的训练水平就比别的兵要好,我老实告诉你,我可观察了很久,目前为止,全连能真正标准点儿做单双杠五练习的就你和徐兴国,这一点上,他也没比你多出多少优势。所以说,我建议你加把劲,如果你的训练好,去教导队的事情我会跟排长还有连长说,推荐你去。”

“真的!?”庄严将信将疑地看着尹显聪。

尹显聪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朝庄严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我没空在这里骗你这个新兵蛋子,起来,赶紧去训练,坐在这里吹牛逼厉害可不会让你多一分机会去教导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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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分歧

和尹显聪聊完,庄严觉得在去教导队这件事上,有戏!

自己班长既然说了,那就肯定会做到。

何况庄严也看出来了,一班长尹显聪和三班长陈清明之间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和谐。

这可不是庄严瞎猜的。

尹显聪和陈清明之间的矛盾,源于带兵的方式。

由于今年底要迎接总部考核,所以团里也在组织基层军官集训,戴德汉经常要往团里跑,而尹显聪则因为考军校将重点放在了文化课补习上,排里的工作一向由陈清明主持。

作为第三年老兵,陈清明有着自己的考虑。

尹显聪考军校,按照目前的形势看,考取的可能性极大。

一旦尹显聪离开一排上学,以二班长牛大力的组织能力肯定不足以领导一排,所以陈清明就是升任一班长的最佳人选。

部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排的排头班都是本排能力最优秀的班长担任。

例如一排的一班,二排的四班,三排的七班,以此类推。

在战时,如果排长阵亡,那么一班长就自动升级为排长。

这就是一种俗称约定。

所以虽然大家都是班长,可是一班长和三班长的职务上是有所分别的。

陈清明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问题,他想在部队里干下去,可是转个志愿兵什么的又没那么多指标,难度上也大。

唯一的出路就是提干。

按照1师的规定,第三年兵如果有三等功在身,那么留队一年之后可以优先照顾一个三等功,两个三等功后,就可以向师里打报告申请提干。

不过,这个提干可不是白来的。

就算你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儿,至少你也得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陈清明的军事虽说不错,可是距离尖子水平还差那么点火候,没在全师大比武上拿过名次和奖牌,所以到了第三年依然一身空空,还没拿到三等功。

既然自身军事没有能耐,那就在带兵上下功夫。

班长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带兵,你自己不行,但是带出来的兵嗷嗷叫,那也行。

如今,陈清明指望的就是这个,将自己三班的兵带好,在营里团里的考核上都拿到名次,然后等尹显聪考上军校后,就可以主持排里的工作,这样更容易出成绩。

现在三班的兵都是故意倾斜的,都是素质比较好的苗子,按理说,只要下点儿功夫,陈清明达到自己预设的目标并非难事。

也许出于这种心态,自从新兵提前下连之后,陈清明的训练方式变得有些用力过猛。

比如夜里来七八次紧急集合,然后让新兵们背着背包在训练场上爬战术;或者中午让新兵在板凳上站军姿,自己在床上倒头睡觉;又或者让被罚的新兵到副业地里的化粪池上做俯卧撑,手撑着一头,脚蹬着一头,下面就是臭气熏天的大粪。

庄严对这些训练方式最为反感,他想不出在化粪池上做俯卧撑对于提高体能有什么特别的帮助,说白了就是整人,然而多数队的新兵非常老实,敢怒却不敢言。

一班长尹显聪和三班长陈清明之间的矛盾,也是庄严在无意中听到的。

那天晚上他洗澡晚了回排房,路过戴德汉的单间时候居然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分贝极高的争吵声。

八连的排房也是老式的平房,一个排有一个大排房和一个小单间,大排房里住的是兵,小单间里住的是排长。

排长的单间紧挨着士兵的排房,只有几个平方大小,平时也方便排长戴德汉和几个班长在里头开一些闭门会议之类的。

如果放在平时,庄严是不敢也没兴趣去偷听。

偏偏那段时间,他老想着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去外调集训队,所以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他们在争论什么?

强烈的好奇心让庄严停下了脚步。

仔细看看周围,除了大门的岗哨上有人在值班,还有连部武器库门口的哨兵之外,整个营区里空空荡荡安安静静,灯光已经熄灭了一大半,只有篮球场上还有一盏昏黄的灯光。

树影倒在排房顶上,排长戴德汉的小单间门口黑乎乎一团。

庄严的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地有些口干。

由于了几秒钟,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蹑手蹑脚走到了单间门外,轻轻地贴在了墙上,像个贼似的屏住了呼吸。

老式的排房隔音等于没有,庄严轻而易举就听清了里面的人谈话的内容。

“一班长,你刚才这么说可真不够意思!”

声音最大的,是三班长陈清明。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也表明我的态度,我对你个人没有任何意见,我们只是在谈公事,不是私人怨。”

接下来说话的是尹显聪。

陈清明又道:“你别摆出一副公私分明的样子,咱们都是同年兵,你说考军校,我吱声了吗?一切排里的训练和管理都压在我的身上,排长又要去团里集训,一个礼拜回不来一次,我任劳任怨,你却说我方法有问题?就换来你这句话?咱能讲点儿理吗?”

尹显聪说:“最近我管理自己办理的事务很少,的确辛苦三班长您了,但是谢归谢,带兵却不能这么带!我看不出你一晚上吹十次八次紧急集合对提高训练有什么好处,让他们背着背包爬障碍场又有什么好处?”

陈清明说:“对,我没你尹显聪那么会带兵,你去了教导队,当年我没去成,我就是个野路子带兵,我带病这一套都是从老兵身上学的,当年我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特么受的苦还少?怎么当年老兵们就没人说,如今你却来说了?好像你和我不是一年兵似的……”

“够了!”

最后打断俩人争论的是排长戴德汉。

庄严听见有脚步声,赶紧溜回排房,临进门的时候,看到戴德汉的身影一闪,从拉开的房门里探出身子,朝外面的水沟里倒了一杯茶渣。

这个班长之间的小秘密,庄严一直藏在心里没说。

不过自从那天之后,尹显聪似乎尽量抽出时间来带自己的班,避免将人交到三班长陈清明的手上。

从立场上,庄严是绝对站在自己班长的这边。

他也不喜欢陈清明。

因为他觉得这个老兵妖里妖气的,有种阴测测的感觉,但凡陈清明搞训练,大家都吃尽各种莫名其妙的苦头。

基于这个原因,庄严更乐意给自己的班长长脸。

所以在训练场上,他开始表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积极。

而且,他接受了尹显聪的意见,既然自己有心去教导队,那么和徐兴国之间的竞争就应该遵循一个原则——以己之长击敌之短。

纯粹的力量和耐力科目上,庄严比不过徐兴国,例如投弹、障碍、五公里越野。

可是射击、战术和器械体操还有各类武器操作上,庄严却一点不怵徐兴国。

他虽然吊儿郎当,但事实证明,庄严并不笨。

很快,他逐渐在训练场上开始崭露头角,就连八连连长张建兴也在开饭前的点评时间里点了他的名字,说庄严同志不错,最近进步非常大云云。

庄严又开始有些飘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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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易军的小秘密

事后庄严总结,自己是命中注定不能得瑟的,一旦飘飘然忘乎所以,很快会有一双看不见的命运之手将自己狠狠攥住,重重地掼在地上。

自从出了水上派出所的公差后不到十天,正当庄严开始在各个军事项目上以徐典型同志为目标拼命追赶的时候,诗人易军忽然在某个午后一把将刚从饭堂里走出来的庄严拉到了一边。

“老庄,有事跟你谈谈。”

看着一脸贼兮兮的易军,庄严顿时觉得这家伙肯定没什么好关照。

于是警惕地问道:“易军,你小子想干嘛?”

易军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做了个夹烟的姿势:“别的先不说,来根烟,我知道你有好烟,红塔山。”

庄严啐了一口道:“诗人,少在我面前卖关子,有事说事,没事拉倒,装什么装啊?”

换做从前,一根烟对于庄严来说都不是个事。

可是风水轮流转,今日不同往日了。

庄严带来部队的钱大部分被寄回去,剩下的本来还私藏了一些,没想到何欢跑路捅出大篓子之后,全营统一点验,所有人的的行李和抽屉被重新打开好好检查了一次,就连身上都被搜了。

那藏起来的钱自然就没藏住。

现如今,钱都被尹显聪拿去统一存在银行里,存折倒是发到了新兵的手上,密码也知道,可是最搞笑的是根本没有外出的机会。

这样一来,存折就成了一张印有数字和银行认证的废纸,只能看,不能花。

授衔之后,庄严有了津贴费。

津贴费这玩意在庄严这种在家大手大脚习惯的城镇兵来说简直就是个笑话。

每月35元!

35元!

庄严拿到手的时候都快哭了。

难怪说当兵的是为国家奉献青春了。

在家的时候,庄严一天去游戏厅打街机,3毛钱一个游戏币,每天至少玩一百颗,那也要30元了,快赶上这里一个月的津贴费了。

这当兵流的汗,吃得苦,受的罪,无论如何跟这35元的津贴费之间都划不上等号。

在家就算去码头当搬运工做苦力,恐怕每天挣的都比这个多。

庄严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做生活艰难。

八连大门外右拐五十米就有个当地人开的小日杂店,也是八连士兵每月购买日用品的地方。

牙膏、洗发水、肥皂、厕纸……

庄严第一次被带去买日用品回来,手里的35元顿时没了一大半,剩下的十多块钱只能买最便宜的烟抽。

红塔山要10元,是断断不能抽了。

美登香烟三块五,特美思三块五,这已经是最便宜的货色,从前在店里看到这些烟连扫都不扫一眼的庄严现在每月只能买四包这种香烟,其中一包还得跟易军这厮合资,否则就差那么一两块。

每月三包半的烟,对于庄严来说根本不够,只能省着抽。

有时候甚至一根烟要和班里的烟鬼们分着抽。

这日子……

这次射击二练习胜了徐兴国,尹显聪给了一包红塔山庄严,这烟他藏着一直不大舍得抽,偶尔拿一根放在鼻孔下闻了又闻再放回烟盒里,金贵得不行。

这回易军居然要问自己拿红塔山?

想得美!

易军看到庄严一脸的吝啬,忍不住揶揄道:“老庄,不够意思了吧?兄弟我有好事就马上想到你了,你就没点表示?”

庄严说:“诗人,你少卖关子,你能有啥好事?该不是又是你的什么签名珍藏手稿吧?”

之所以庄严会这么说,缘起于易军上礼拜也跟庄严说有好事关照他,让庄严给一根红塔山他过过瘾。

正当庄严刚从烟盒里拿出烟,易军递过来的却是一张纸,纸上面写着一首诗。

那首不堪入目的诗差点让庄严吐了一地。

易军却说,这可是一个诗人的亲笔手稿,等他将来出名了,这玩意就像梵高当年的向日葵一样身价万倍,一稿难求,气得庄严差点朝他头上吐口水。

易军啧啧了两下,说:“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庄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说:“是不信任,绝对不信任,这年头,诗人都是骂人的词儿了,跟说人流氓差不多。”

完了就要走。

易军急了一把抓住庄严,将他拉了回来。

“你想不想吃一整只鸡腿?!”

庄严这才想起来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其中一道菜是辣椒炒鸡腿丁,这鸡腿庄严认得,就是上次水上派出所赞助给连队补贴伙食的那一批冻品。

那些冻品除了鸡腿,还有猪腰和牛肉之类。

“还有猪腰!”易军没等庄严追问,立即又加码了诱惑,“也是一整只!”

庄严奇道:“你小子今天不帮厨啊?哪弄的鸡腿和猪腰?”

易军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又缩回墙角后面,低声道:“我知道哪有。”

庄严的好奇心被彻底勾搭起来:“哪有?”

易军说:“炊事班!”

庄严一怔,接着拉长了脸吼道:“滚!”

易军还是扯住庄严不放手,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嚷嚷!真有,我能弄到!”

他开始解释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庄严听着,又听着,听了一会儿,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听完了,一瞪眼,问道:“这能行?”

易军咬咬牙,用百分百肯定的口气说:“我说能行就能行!”

看到庄严还在犹豫,易军继续煽风点火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高风险高回报,这世上不会天上掉馅饼,人呐,一定要靠自己!”

一大番道理说下来,庄严还是满脸迟疑。

易军一跺脚,上了激将法:“瞧瞧瞧!平常我可敬你老庄是条汉子,整个排里,我谁都没找就找你。没想到你平时牛破天,真有事就怂如狗,算了,算我易军瞎了眼看错人了!”

完了就要走。

这回轮到庄严一把将他拉住,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珍贵的红塔山递到诗人面前。

“干!怕个卵!”

易军接过烟,点了,吐了口白烟,眉开眼笑地说:“行,咱们就分头行动,明天中午吃完饭,午休的时候我来找你,到时候我们就按照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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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鸡腿万岁!

整件事的起因是水上派出所搞共建赠送给连队改善伙食的一百箱猪腰和鸡腿之类的冻品。

连长张建兴和指导员蔡朝林的想法是细水长流,让炊事班长把这些东西存在镇的冰库里,每天取一箱子。

这些猪腰和鸡腿质量还挺不错。猪腰很大,鸡腿很肥,但切碎了放菜里一炒,吃到嘴里新兵们还是觉得不过瘾。

那天轮到易军帮厨,他发现炊事班的上司每天早饭过后便会去镇上买菜,回来时候顺道从冰库领回来一箱猪腰和一箱鸡腿,然后都放在连队的米库里暂时保存,等候中午和晚上炒菜备用。

铁八连住的是老营房,炊事班的米库窗户连个插销都没有,只要用力一掀就开。

易军观察了几天,终于在肚子里酝酿出这么一个计划,但是zji一个人干又有缺点儿胆量,于是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庄严,拖他一起下水。

最近训练强度大,庄严吃多少都觉得不够,吃完不到两小时肚子就咕咕叫,再多的食物都不够消化,早就馋得一地口水。

现在听易军这么一说,那还能忍住肚子里的那条馋虫抗议,心想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何况易军的计划看起来还真的是天衣无缝,就算是给自己加点儿营养。

这会儿是要和徐典型争夺去教导队的名额,庄严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吃饱了,才有力气干革命不是!?

翌日中午,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易军从床上爬起来,佯装上厕所,然后走到庄严的床边,朝一直半闭着眼睛假寐的庄严丢了个眼色。

庄严也捂着肚子,拿起早已经放在床边的挎包,一脸装出来的痛苦跟着易军出了门。

俩人鬼鬼祟祟地溜到炊事班米库后面。

中午炊事班的厨房没人,而炊事班的寝室距离厨房有十多米远。

易军用手轻轻抓住老旧不堪的米库后窗,轻轻一拉。

随着一声轻微的闷响,两扇木窗果然开了。

庄严大喜,捂住了嘴巴没笑出声。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看到没有?”

易军指了指米库里头。

庄严伸头朝里一望,顿时大喜过望。

两箱纸盒装着的猪腰和鸡腿就在眼前,距离不过两米。

“东西呢?”易军问。

庄严转身跑到厨房后头,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根两米多长度竹竿提了过来。

这玩意是庄严从连部后面的杂物房里找来的,原先是用来扫房顶蜘蛛网用的长柄扫帚,用来装铁叉挑猪腰和鸡腿最合适不过。

回到米库后窗前,易军早已经准备好了绳子和铁叉,将这玩意死死绑在了竹子上,试了试手感。

“完美!”

他用诗人般的口吻赞叹道:“简直就是一件工艺品!”

庄严早已经急不可待,加上有些做贼心虚,赶紧催促道:“工你妈个头啊!还不赶紧!”

易军将“作案工具”慢慢伸进去,对准其中一盒主要,狠狠一插!

两个大猪腰子稳稳当当被穿透,死死钉在了上面。

他慢慢收回竿子,从拳头大的铁柱子中间将猪腰子拉了出来。

庄严赶紧从挎包里取出饭盆,将两个大猪腰子放在里面。

易军说:“再搞俩鸡腿。”

庄严颇有些担心道:“艹,搞太多,会不会被炊事班发现?”

易军一脸的自信道:“肯定不会,一箱至少三四十个,少两个鬼知道!”

眼珠子一转,又笑嘻嘻道:“其实炊事班李闯成班长每天都要自己独食一个腰子一个鸡腿,少那一星半点,他自己都不清楚。”

庄严又捂住了嘴。

这事,办得颇有点儿黑吃黑的感觉。

两只鸡腿很快又到了手。

庄严和易军赶紧藏好作案工具,然后喜滋滋地从炊事班后头的小路爬到后面山坡一处空地上。

“调料调料!”庄严忍不住催促易军。

易军从口袋里摸出帮厨时候从炊事班顺来的辣椒面和胡椒面,还有一包盐,俩人三下五除二把鸡腿和猪腰子都抹了个匀,然后随便在山坡上掰了几根小棍子,生了火,穿起腰子和鸡腿,慢慢烤了起来。

很快,猪腰子和鸡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鸡腿的皮也开始变得金黄起来。

“香!”庄严吞了口唾沫,赞道:“真特么香!”

烤制的过程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分钟,俩人也不管腰子和鸡腿还冒着腾腾热气,抓住棍子开始狼吞虎咽。

鸡腿渗出的油脂在口腔里爆炸开来,香气简直让人迷醉。

庄严恶鬼投胎一样吞了一只鸡腿,又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只猪腰上,手口并用,全力对付那只硕大的猪腰。

易军吃了几口,双手拿着那只鸡腿,看起来就像一个逃荒的灾民吃到了白面馍馍一样感动。

“我要赞美这个世界上的食物,赞美鸡腿,赞美猪腰子……啊!万岁!我的猪腰子……”

庄严却一点没有感慨,警告道:“你再感慨,时间拖久了就露陷,到时候咱们挨罚的时候你再吟诗,看看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诗意。”

易军想想也是,这可不是什么吟诗作对的好时候,于是赶紧三下五除二,将鸡腿塞进嘴里。

很快,俩人吃得小肚溜圆,然后灭了火,收拾好东西,跑到炊事班的水池边洗了手,这才心满意足回排房。

事情一直很顺利,头三天里,庄严和易军俩人过足了嘴瘾,起初还真担心炊事班发现猪腰或者鸡腿少了,好好提心吊胆了一把。

结果几天下来,炊事班居然没有一点没动静,庄严和易军提起的心又塞回肚子里,一次次偷得不亦乐乎。

不过,事情终究还是出了点无关紧要的小意外。

这天中午,俩人一看时机成熟,又悄悄溜出排房,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米库后面。

今天的货色更好,不是鸡腿了,居然是牛肉。

俩人大喜过望,烧牛肉,咋说都比鸡腿棒,何况连续吃了三天的鸡腿和猪腰,还真的有些腻歪。

进口的牛肉都是一块块,有一公斤左右的重量,用薄膜包裹好的。

俩人也不贪心,挑了一块出来,又流窜到了山坡上的老地方。

庄严腌肉,易军生火。

正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下面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吼声,将俩人惊得三魂不见七魄。

“你们在干什么!?”

庄严扔下牛肉,拔腿就要跑。

易军吓得差点滚下山坡。

庄严脑袋嗡地炸了。

完了完了,被抓现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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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有福同享

正当庄严炸毛要撒腿逃跑的时候,山坡下的人却好像比他们更着急。

“老庄别跑!是我!是我!严肃!”

这口气,这语调,立即让庄严想起了当年春晚陈佩斯和朱时茂在春晚上的经典小品里的对白——队长别开枪!自己人!

庄严听出声音的确是庄严的,这才收住脚步,回头朝山坡下一看。

“狗日的!”

要不是怕惊动炊事班的人,他差点破口大骂。

山坡下的人果然是严肃,他身边还站着一班的另外一名海南战友云辉。

等严肃和云辉俩人上了山坡,庄严忍不住就上去朝严肃胸口上擂了一拳。

“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严肃捂着胸口,呲牙咧嘴地笑着说:“庄严你这可不能怪我,你俩活该,有好东西吃居然不分享一下,吃独食也不怕噎着!”

“这特娘的是炊事班的东西!”庄严一边左右观察,一边松了口气。

既然都是自己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一旁的易军还是有些担心,啰啰嗦嗦交代了好几次,让严肃和云辉俩人千万别声张。

很快,在场的人决定同流合污,两人烧烤行动组成了四人作案小组。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庄严对严肃居然能发现自己和易军的小猫腻感到惊讶。

严肃说:“你们两个天天中午都神秘兮兮地去厕所,哪有天天拉肚子,谁看了都起疑心。刚才我和云辉去厕所一看,没人!我就知道你俩肯定没啥正经事。”

庄严和易军对视一眼,都觉得严肃说得有道理,哪有天天中午准时准点一起上厕所的,又不是搞基。

俩人同时点头:“嗯——说得有道理!”

从这天后,炊事班后头的小山坡上多了两个人,一到中午就飘起了肉香。

不过好日子倒是没过上多久。

俗话说得好,上得山多终遇虎,常走河边必湿鞋。

四人烤肉小组终究还是倒了大霉,被中午到炊事班检查卫生的指导员蔡朝林逮了个正着。

按理说,指导员从来不会在午休的时间检查炊事班,因为连里的后勤是李定副连长的职责管辖范围。

只是那天中午团里忽然来了个电话。

事情就坏在这个电话上。

电话里的团部干事通知说,副团长要来巡视基层连队的厨房和伙食卫生情况,中午已经在营部吃了饭,下午顺道去n镇的连队检查后勤保障工作。

指导员蔡朝林挂了电话,马上披了件衣服,匆匆忙忙到了炊事班,想去看看卫生状况。

路过食堂门口看到后山坡上有烟,担心是炊事班的柴堆失火,火急火燎跑到后面的小山坡下一看,隐约是几个小列兵蹲在那里烧烤,香味缭绕沁人心脾!

很遗憾的是,蔡指导员没能抓贼拿赃。

庄严和易军他们一看到指导员,顿时成了炸窝的兔子,还没等指导员看个清楚,早已经拔腿跑得无影无踪。

蔡指导员有心无力,还没等他看清楚,自己麾下那几个擅长野外作战的兵一溜烟消失在树林里。

他原想吹哨子集合,立即查处到底是哪个排的兔崽子胆大包天居然敢在炊事班后面烧烤,可想到副团长马上要莅临检查,只能跺了跺脚,咬牙去了炊事班。

事情当然就不能这么完了。

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到了晚饭前,全连照例在饭堂门口集合唱了一支开胃歌,

指导员蔡朝林出来讲话,手里却多了把铁叉。

他举起手里的铁叉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没人回答。

不过队伍里已经有人开始强忍着汹涌的情绪,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了。

指导员一脸的愤怒,大声道:“这是作案工具!”

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

指导员又说:“今天中午,有人偷了炊事班里的猪腰吃!那两个列兵,站出来!”

所有人哄一下全笑了。

大家都左看右看,都想知道到底是谁偷吃了炊事班的猪腰子和鸡腿。

庄严站在队列里,强作镇定,胸膛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他用余光去扫旁边,发现站在自己附近的易军也仰着头,目光上抬,根本不敢朝指导员的方向看一眼。

蔡指导员见没人承认,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举起那只自制的烧烤叉,厉声道:“别以为我没有当场抓住你们就可以脱身,我告诉你,我看到你们了,有两个人!都是新兵!今晚,你们不站出来,这顿饭全连都别开了!”

这一招连坐倒是挺毒的!

不过庄严倒是有点儿意外。

两个列兵?

看来指导员根本没看清到底有几个人,把四个看成了两个。

略微犹豫了一下,庄严举起手。

“报告指导员!是我!”

蔡指导员哼了一声:“出列!”

庄严红着脸跑到队伍前面。

“站在这里,还有个同伙呢!?”蔡指导员说:“坦白从宽!”

其实庄严心里的小九九早已经算得很清楚了。

与其将所有人都耽误在这里吃不了饭,倒不如好汉做事好汉当,自己认了算了。

庄严还没回答,易军在队伍里举起了手。

“报告指导员!还有我!”

“给我出列!”

易军跑到庄严旁边,站好。

蔡指导员指着俩人大声道:“水上派出所赞助我们连队改善伙食,送了一百箱的冻肉,炊事班每天只舍得拿两箱,这俩个屌兵倒好!每天每人都偷了几个,拿到小山坡上烧烤!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偷窃!这是损公肥私!”

指导员越说越激动,略为白皙的脸上憋了一片猪肝红。

庄严和易军俩人站在队列前,想笑,特别想笑,但不敢笑,强忍着。

下面的兵们交头接耳相互议论纷纷,一班长尹显聪和三班长陈清明脸都黑了。

“我们吃的是一类灶,每天的伙食费68元,一个猪腰子在市场上就要2块钱。”

将目光转向庄严和易军,问:“你们吃了几个!?”

“报告指导员,今天拿回来的是牛肉……”庄严倒也不隐瞒。

蔡指导员一愣,接着“嘿”了一声说:“庄严你还挺老实的啊!”

庄严勾着脑袋不敢看蔡朝林,说:“不敢瞒着指导员。”

蔡指导员转过头去,对官兵们大声纠正道:“对!我差点忘了,今天是牛肉!牛肉更贵!你们把今天的伙食费都给吃光了!所以你们现在不用吃饭了!一班长,你出列,带着这两个兵会排房,让他们背好装备,从这里跑到小渔村那边再跑回来,我想他们今天一定吃得很饱,需要活动活动筋骨帮他们消化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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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有难同当

小渔村是铁八连长途越野的一个经典路线。

从八连的大门出去,左拐跑上一条两米多宽的水泥路,旁边就是海,沿着海滩一直跑,跑到大约3公里之外有一个偏僻的小渔村。

整个路线来回6公里多。

这天晚上,所有人在饭堂里吃饭的时候,庄严和易军背着装具在通往小渔村的水泥路上狗一样奔跑。

回到连队后,尹显聪召开班务会,将庄严狠狠批评了一顿,然后让他立即写出一份个人检讨上交连部。

相比之下,易军就惨多了。

他是三班的兵,三班班长是陈清明。

陈清明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三班的表现直接影响到他要留队提干的成败。

易军这次让三班的老脸都丢光了,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第二天早上收操,庄严在洗澡池边见到了面庞浮肿双眼通红的易军,一问才知道,昨天夜里熄灯后,陈清明把易军押到到训练场上做高姿俯卧撑,足足收拾了两个小时。

高姿俯卧撑和普通的俯卧撑不一样,脚的一头通常放在将近一米高的水泥墩子上,双手撑地形成高低落差。

高姿俯卧撑消耗的体力是普通俯卧撑的两倍多,最要命的是高姿俯卧撑会导致血液倒流,人会越来越难受,时间长了会造成脸庞浮肿。

易军说:“我操他妈,我跟他没完。”

易军口中的“他”不言而喻,指的是三班长陈清明。

庄严不知道易军想怎样“没完”,见他正在火头上,也只能好言安慰几句,叮嘱他不要再惹出麻烦,否则以陈清明的性子,一定把他往死里整。

很快到了四月底。

八连最后参加外调集训的新兵也走了。

走的那天,庄严站在排房的门口望了很久,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回了房间。

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去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这是庄严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的出路。

别无选择!

和徐典型之间的竞争也到了白热化。

态度决定一切。

庄严已经背水一战,不成功则成仁。

要想第二年不在徐兴国的手下当兵,自己只能也当上班长!

夜晚,八连射击场。

嘟嘟嘟嘟——

急促的哨子声响起。

十几秒后,一百米外的黑暗中,开始出现十几个闪光点。

闪光点有规律地开始闪烁,每次三秒。

呯——

呯——

呯——

射击地线上,一朵朵暗红的枪口焰在黑暗中绽放。

尹显聪抱着双手,盯着对面的闪烁不停亮光。

那些是挂在靶子上的小灯泡,用电线连接放在壕沟里的手摇式发电机。

下面的人只要一摇,灯就开始闪烁。

夜间射击,步兵射击三练习。

“尹显聪。”戴德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尹显聪身后。

尹显聪回过头,在枪口焰的火光中看清了来人。

“排长,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戴德汉说:“团里的集训结束了,所以就回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尹显聪手里的登记册:“今晚成绩怎样?”

尹显聪赶忙将登记册递了过去。

“快打完了,还行,这帮小子没丢咱们一排的脸。”

戴德汉接过登记册,又拿过尹显聪手里的电筒,开灯照了照,飞速浏览起来。

“咦?”

他忽然停住了手。

尹显聪问:“排长,有什么问题吗?”

戴德汉说:“庄严这小子5发5中?”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步兵射击三练习夜间射击一共只有5发子弹,灯光每次闪烁3秒,三秒内必须完成从寻靶到瞄准到击发的全过程,不计算环数,上靶即可。

5发弹,上靶4发优秀,3发良好,2发及格。

新兵阶段来说,5发5中是一个极好的成绩,很多老兵也未必能够保证每次都达到这个水准。

“这成绩没问题吧?”

戴德汉对于庄严这家伙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不信任。

毕竟这小子是个在防空演习都敢抽烟的主儿。

尹显聪笑道:“排长你放心,我刚才一直盯着呢,今晚我们排的成绩很不错,目前为止综合成绩全连第一。”

戴德汉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说:“看不出来,庄严这小子还行啊。”

尹显聪说:“排长,我早说过这小子是可造之材,当时你还不信我。”

戴德汉想起当初新兵下连队的时候,自己坚持不要庄严,想把他送走,忍不住说:“行了行了,你是想证明你的眼光独到是吧?”

尹显聪说:“事实证明也是这样。”

想了想又道:“排长,庄严的对枪支射击很有天赋,射击成绩目前在连队里算是最好的,枪支分解结合也是最快的。”

戴德汉说:“那行啊,我看可以让他去当狙击手嘛。”

尹显聪摇头道:“恐怕这小子不只想当狙击手。”

“嗯?”戴德汉愕然道:“他还想干嘛?”

尹显聪说:“他前段时间来我这里打探,说想去教导队。”

“教导队?”戴德汉眉头皱了起来。

在一排里,虽然庄严的射击成绩很好,不过其他体能科目不算最出色。

按照综合考量,徐兴国和严肃是最适合的人选。

考虑未来的预提班长人选,也不光是看军事成绩。

庄严一直叼不拉几的,在八连是出了名的屌兵,太不让人省心了。

戴德汉不想现在就谈这件事,他将登记册和手电交回给尹显聪,转移话题问道:“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你的文化科目复习得怎样了?”

尹显聪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有信心。”

戴德汉拍了拍尹显聪的胳膊说:“其他事你暂时就不要考虑太多了,先专注考学,这可是你人生的转折点,一次难得的机会,能不能留在部队长期干,就看这次了。”

尹显聪当然也清楚戴德汉的想法。

今年新兵太多,竞争太大。

去教导队的名额比老兵考军校的名额多不了几个,按照每个排一个兵的名额计算,一排三班的徐兴国和一班的严肃之间已经难以取舍。

现在再加上一个庄严,会变得更复杂。

何况,尹显聪也知道,包括戴德汉在内,连里的干部对庄严印象都不是很好。

在这一点上,庄严似乎没什么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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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小说收藏很低,也许是我写得不好,也许是题材太小众,大家千万别养书,责编告诉我说我的追读数据很差,你们没事就来看看书吧,不然书要养死了。唉……写实军旅看来真的是个大坑。

第78章 积极分子

这天晚上,阿戴排长的心情很好。

夜间射击考核完成之后还不到夜里九点,一排的成绩令人惊艳,所以收靶回来之后,他让新兵们都去洗澡,然后自由活动一下。

为了表示他对今晚射击成绩的满意程度,阿戴排长特地吩咐了,由一班副班长带领新兵到连队外的小杂货店里去买点日用品。

满身廉价肥皂香味的庄严在战友的簇拥下去了小店,一路上,大家都在议论今晚射击的事情。

谈到这个,自然少不了夸赞一番今晚打得最出色的庄严。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例如徐兴国,一路上沉默不语,到了小店买了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易军说:“庄严,徐典型今晚没你打得好,不高兴呢!”

庄严不屑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呗,我又不是他爹,就指着每天都让他乐呵呵啊?”

说罢转头问杂货店老板买烟,拿到手后分给易军一根烟。

俩人在路边昏暗的灯光下点了,吞云吐雾。

最近庄严训练上下了苦功,可以说是发了狠。

虽然在要求体能较高的战术科目上仍旧比不上徐兴国,可是射击和器械这两项是庄严的绝对优势,每次考核都能压徐兴国一头。

渐渐地,庄严觉得其实随着训练的强度加大,徐兴国也变得没有原来那么可望不可及。

从前在新兵连里,徐兴国的训练是无人敢挑战的,完全是一览众山小的地位。

现在不同了。

体校生,也没什么了不起不是?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对易军说:“易军,我说你那个老乡徐典型也真够小气的,我不就是在火车站那里学他搞什么硬功嘛,最后被李副连长发现也不是我故意的,凭啥恨我恨到现在嘛……”

易军和徐兴国是坐一趟火车来到1师的,跟庄严与何欢的关系差不多。

易军不耐烦地一挥手,说:“少特么提我是他老乡那件事,我跟你说吧,我可不想跟这种人扯上啥老乡关系,恶心!”

庄严听出易军话中有话,八卦的心又被吊了起来,忍不住问:“咦?你小子这话里有点儿意思,说说,什么事?”

易军猛吸两口烟,烟头在夜晚的黑暗中红的像火中烧红的炭。

“那家伙不是个东西!按我说吧,就是那种为了自己可以出卖咱们兄弟的人。”

“说说。”

庄严兴趣顿时浓厚起来。

易军说:“我告诉你,你知不知道咱们排里其实有二五仔?”

二五仔是港台电影里的一种俗称,泛指开出卖自己人为生的人。

庄严一听就懂。

“二五仔?”

“嗯,被怪我没提醒你,你有啥事,或者啥心里话,尤其是对班长之类有啥意见和想法的,千万可别让徐典型知道。”易军的口气十分肯定地说道:“否则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啥事。”

庄严没听明白,催问道:“诗人你小子能不能说清楚点?现在不是让你上台念朦胧诗,别把话说的云里雾里把我听得一头雾水的行不行?赶紧点,说人话。”

易军的表情马上变得神秘起来,左右看看。

此时买东西的新兵都回去了,副班长杨松也走了。

路边,就只剩下他和易军俩人。

于是,易军这才开口了:“我跟你说,知道啥叫积极分子不?”

庄严皱着眉,响了半天没想明白:“什么积极分子?”

易军说:“嗨,你也别猜,反正不是你我这种。我说的是,其实咱们每个排里都有积极分子,这积极分子呢,是班长们私下定的,也不会让咱们新兵知道,但是积极分子又一定是新兵。”

庄严联系上之前易军说的二五仔,立马就明白了。

“我艹,诗人,你的意思死,徐典型就是那个积极分子?”

易军打了个响指,猛地点头,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道:“没错,你说对了,就是徐典型。这积极分子呢,说到底就是金牌二五仔,专门帮班长和排长他们搜集我们的思想动态,如果谁想逃跑,就很快被盯上。”

庄严之前从未听说有这事。

当然了,他觉得自己也没机会听说。

像自己这种“后进分子”,不成为重点监控对象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又怎么可能有荣幸被招募去当什么积极分子?

“我说……”他还是心存疑惑,问易军:“这件事,你是从哪听来的?该不是又是你天马行动想出来的事吧?”

易军哼了一声说:“我可是有证据的,咱们三班的都知道。何守辉,知道吧?咱们的那个搞笑担当。”

庄严当然认识何守辉。他是河南人,说话、表情自带搞笑属性,一开口就是“我滴那个乖乖!”

“老何啊?你这不是废话吗?”庄严说:“我咋会不认识。”

易军说:“三天前,我们班半夜搞紧急集合的事情你知道吧?”

庄严想起的确有那么一回事。

打自在戴德汉的房间外偷听到班长和排长之间的谈话开始,尹显聪明显挤出更多的时间了亲自管理一班的训练,不再把自己的兵都交给陈清明管理。

“那天晚上紧急集合之后,我们班长把何守辉单独留下来了……”

“单独?”

庄严立即意识到,这里面没啥好事。

“对,后来何守辉跟我说,他挨揍了。起因是他觉得自己受不了训练的苦,有过当逃兵的想法,而这个想法,他只跟徐典型说过,我估摸着,肯定是徐典型向陈清明班长邀功,所以把老何给卖了……”

这番话让庄严大卫震惊。

何守辉在庄严的印象中一直是十分乐观的人,倒真没看出已经到了撑不下去的地步。

“行了,你这都是胡猜,没证没据的事,也就听听好了。”庄严想起之前易军曾经对自己说过要跟陈清明没完,觉得不好再刺激这家伙,万一他做出点啥出格的事来,对谁都不好。

“走吧走吧,差不多就回去了,今晚不用训练,早点睡!”

庄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最近真的累傻了。

俩人沿着公路往回走,刚进了八连的门口,易军的手又伸了过来:“再弄一根,老庄。”

庄严只好再去拿烟,顺道也拿出火机打算给易军点上。

没想到啪嗒几下打不着火。

“嘿!这火机有毛病!”

他甩了几下,还是没打着。

火机是刚刚在杂货店买的,怎么这么快就废了?

“操蛋,咱们当兵的钱容易么?连我们都敢蒙!诗人你先回去,我自己去找老板换一个。”

说完,转身就要回去杂货铺讨公道。

易军说:“我这有呢!用我的就是,不就是个火机嘛。”

换做以前,五毛钱一个的火机庄严都不会正眼看一下,可现在他知道钱来之不易了。

每月才35元津贴费,还要买日用品。

五毛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一点不少了。

“你先回去,我就换个火机,很快回来。”

说完,撇下易军,独自一人又出了连队的门口。

拐过弯,刚走了十多米,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在黑暗中一闪,朝山上去了。

那是冲山头的山路,庄严隐约看着那人穿着军装。

是谁这么晚,还去山上?

严七官说

我在想,前几天徐典型同志过来跟我把酒言欢,在酒桌上将这段故事告诉了我,现如今我将它改编放在书里,不知道他看道了会不会顺着网线来打我o(n_n)o 哈哈

第79章 新兵哭吧哭吧不是罪

庄严永远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

这是他的优点,但同时也是他的缺点。

在犹豫不到三秒之后,他决定跟上去看看。

夜晚的山上,风刮在脸上凉飕飕的。

前面的黑影隐约可见,庄严只能远远跟着。

他不确定倒是谁,又或者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肯定。

这是个新兵!

越往上走,小路的两边茅草越高。

庄严的心底忍不住有些发寒。

这座山上人迹罕至不说,最要命的到处都是乱葬岗和坟地。

如果只是野坟倒也罢了,最让庄严有些毛骨悚然的是山顶附近有一大片的坟场。

由于n镇很大一部分是客家人,按照客家人的风俗,他们的坟墓都做成一米多高,看起来就像个小房子,上面刻着逝者的名讳和生死年月。

最可怕的是,这些坟墓的主人的骨头并不是传统那样埋在地下,而是放在一个陶瓮里,直接搁在水泥做的小房子中。

这种独特的殡葬方式让整个山头都笼罩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八连的新兵们每次冲山头都要经过那片坟地,然后有迷信的人说,下山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推自己,想慢下来都不行。

其实作为一名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接受无神论教育的新一代,庄严本不该疑神疑鬼一惊一乍。

不过越往上山走,庄严越觉得有些阴森森的感觉,寒毛都忍不住倒竖起来。

顺着山路网上走了几十米,黑影忽然停住了脚步。

庄严赶紧朝旁边的草丛里一缩,人躲了进去。

黑影停在一棵树下,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猫下腰,从树底下悉悉索索似乎在摸索什么。

过了片刻,黑影从树下的草丛里摸出一只黑色的塑料袋,然后从里面拿出几件衣服,脱下了身上的军装,将衣服往自己的身上套……

逃兵!?

庄严差点叫出声来。

脱掉军装换便装这种套路实在太熟悉了。

这到底是谁?

哪个排的兵?

一个个念头不断从庄严的脑海里闪过。

相隔二十多米,庄严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逃兵不是没听过,之前何欢就是,可是亲眼看到还是头一遭。

一时之间,庄严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现身。

没想到的是,黑影忽然一屁股坐在树下,从塑料袋里又取出一瓶饮料,仰头喝了一口。

这回庄严不淡定了。

这特么的都要当逃兵了,居然还有时间喝水。

正当这时,月亮从云层里出来,周围的光线稍稍亮了一些。

借着光,庄严终于看清楚了树下的人。

不过,却把他吓了一跳。

何守辉!

居然是刚才还在和易军讨论的何守辉!

“守辉,你在干嘛!?”

庄严钻出草丛,朝何守辉喊了一嗓子。

这一喊,将大树下的何守辉吓得直接一蹦三尺高,抓起东西撒腿就跑。

庄严追上去,一边喊道:“是我,庄严!”

听说是庄严,何守辉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没再动。

“跑什么跑啊!?”庄严追上去,打量了一下何守辉。

只见他身上穿着一套运动服,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庄严,你他娘差点吓死我了!”

何守辉长松一口气。

“我以为是班长……”

庄严说:“你的便装哪来的?该不是要逃吧?”

何守辉脸上一热,半天没说话,之后转身回到大树下,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庄严过去坐在他身边,说:“老何,刚才我和易军还聊到你呢,说是你被三班长揍了一顿?”

何守辉还是没说话,勾着脑袋一言不发。

庄严继续说:“听说你小子受不了,发牢骚说要当逃兵,结果让徐典型给告发了?”

何守辉忽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拿起刚才扔在地上的那个瓶子,拧开盖子朝水里倒了一大口。

庄严闻到了一股儿酒味。

“酒?”

“嗯……”何守辉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将瓶子递过去:“庄严你要不要也……也来一口……”

庄严接过瓶子,对着月亮一照。

“我滴那个乖乖……”

他模仿何守辉的口头禅,说:“这什么鬼酒?”

瓶子里,似乎躺着一条四脚蛇一样的东西。

“蛤蚧酒。”何守辉说:“刚才在小店里买的,这酒便宜……”

庄严问:“你喝酒干嘛?”

何守辉说:“装胆,我想……”

说到这里,又停嘴,不再吭声。

庄严心里明明白白的,何守辉看来是真想逃了。

估计是觉得当逃兵是个不光彩的事,又下不了决心,买了点酒壮胆。

“我说你想过没有,现在下连队了,授衔了,你没听牛大力上次得意洋洋的说,咱们现在要是逃了,就是犯法,要上军事法庭的,判三年。”

何守辉吸了下鼻涕,说:“我知道。”

完了又从塑料袋里拿出另外一瓶蛤蚧酒,拧开盖子给自己倒上一口。

“你陪不陪我喝?”

庄严想了想,觉得得劝劝何守辉,总不能真让他逃了。

关于做逃兵这件事,庄严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想得比何守辉早多了。

开始现在回想起来,庄严还是庆幸自己没作出那个傻逼决定,否则一定会后悔终身。

“行,我陪你喝。”

庄严举起瓶子倒了一口酒进嘴里。

略带腥味又带着甜味的蛤蚧酒滑入喉咙,有种热乎乎的感觉憧憬上头顶。

“我艹!”

庄严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这酒后劲好大!”

何守辉说:“庄严,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

这句话让庄严很有感触。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有过这种念头?

“得了,你这种感觉我从新兵连开始就有了,老何,你以为只有你受不了?”

庄严叹了口气,又喝了口酒。

“我特么新兵连就想当逃兵了。可是我现在还挺庆幸没那么干,你想想,代价多大咱不说,就说你真让人逮到了送监狱里,这辈子就毁了,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来当兵?你当兵是自愿的,没人逼你对吧?”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位坑儿子的爹庄振国,心里又开始愤懑难平。

“你比我可好多了,我是我爹坑我来这个部队的,他骗我说去的是后勤,结果来这里我才发现是陆军一线作战部队,狗日的……”

说完又喝了一口。

何守辉愣住了,半晌才道:“我是自愿的,可是……没想到那么辛苦……”

庄严的话匣子打开了,酒精让他神经松弛下来,从新兵连至今憋在心里的那种辛酸和怨气,身上的伤痛都变成了被凿穿的油田,呼呼往外涌了出来。

“别说你觉得辛苦,谁特么不辛苦?我庄严在家一年都没这里一天跑的公里数多,我在家吃的啥?来这里吃的啥?我在家睡到自然醒,来这里每天起早贪黑,还得背着几十斤的装备爬战术冲山头,瞄个靶子都能将老二趴到缺血……你以为我现在训练提高了是天上掉下来的,那是老子拼出来的!”

说到兴奋的地方,他又猛喝了一口酒,伸出自己的手,将它伸到何守辉面前。

“你看看,你看看!我在家时候,手又白幼嫩,现在看看上面的老茧,看看那些水泡……”

庄严说着说着,还真的自己打量起自己的手来。

皲裂的皮肤,黝黑的颜色,还有就是茧子、伤口和水泡……

这些都是艰苦训练的见证。

说着说着,庄严忽然自己没忍住,保着肩膀呜呜地抽泣起来。

情形一下子大反转过来。

之前还相当逃兵的何守辉这回傻眼了,没想到庄严比自己的苦水还要多。

他伸出手,拍着庄严的肩膀,不断安慰。

“庄严……别难受了……我明白,都明白……”

说着说着,忽然自己也哭了,一把搂住了庄严的肩膀,一起哭唧唧起来。

俩新兵蛋就这么抱着,坐在大树下,你一口酒我一口酒,哭成了泪人。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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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虚惊一场

熄灯号过后,戴德汉在自己的小单间里查看近段时间以来排里各项训练考核的登记册。

突然,虚掩的门被嘭一声推开。

戴德汉回头,看到了一脸焦灼的尹显聪。

他皱起了眉。

没喊报告没敲门,直接闯进来,这是一种很没规矩的表现。

“什么事……”

还没等他说完,尹显聪已经匆忙打断了他的话头。

“排长!有两个新兵不见了!”

不见了!?

戴德汉霍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跑兵?!

这是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

来不及穿衣服,戴德汉直接穿了个红背心从书桌前冲到门口。

“一班长,怎么回事?谁不见了!?”

尹显聪说:“庄严和三班的何守辉,俩人不见了。”

“是不是去洗澡了,或者去连队外面的小店里买东西吃了?”戴德汉虽然内心已经有些震惊,但还是不愿意朝着逃兵方向去想,作为排长,他的潜意识里只希望这是一场误会。

士兵跑到小店里吃东西,又或者去洗澡坐在水池边聊天耽误了回排房的事情并不是没发生过。

“已经派人去看过了,也派人找过了,都没见人。”

尹显聪的话,击碎了戴德汉那点点小幻象。

“走,去排房看看。”他回头抓起常服,胡乱套在身上,一边走一边扣扣子。

一排的排房前,新兵们都被叫了出来,列队站在篮球场边。

队伍里的新兵都在窃窃私语。

大家都在议论庄严与何守辉俩人为啥会跑。

所有人都奇怪,何守辉跑了还能理解,庄严为啥跑?

他没有跑的理由啊!

走进排房,三班长陈清明站在何守辉的储物柜前面,地上东西撒了满地,全让他扯了出来。

“王八蛋!居然当逃兵!”

他的情绪很激动。

要知道,跑兵若是成真了,对他多少有影响。

最要命的是会影响到整个三班的成绩,连队干部对此会做出怎样的处理?

自己的三等功还要不要了?

“陈清明,你在干什么?!”戴德汉进了门口劈头就问。

陈清明看到戴德汉,赶忙道:“我查查他的储物柜,看看有什么线索。”

戴德汉一听就火冒三丈:“还查个屁储物柜啊!一个人如果当逃兵,难道还在储物柜里给你留下地址告诉你他要去哪不成!?傻逼!”

说罢,也不管被骂得一脸尴尬的陈清明,立即回头问尹显聪:“派了多少人去找了?”

“除了我和清明,二班长和其他副班长都出去找了。”尹显聪说。

戴德汉说:“问过其他新兵没有?”

尹显聪说:“问了,何守辉没人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连队,只知道打靶回来之后他就不见了,庄严之前是洗了澡才跟着副班长杨松去小店买东西的,最后和他在一起的是易军。”

戴德汉走到易军面前,问:“你最后什么时候看到庄严的?”

易军看到戴德汉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他和我一起去小店……后来回来的时候说刚买的火机坏了,让我先走,自己去小店换个……排长,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

戴德汉的目光在易军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他判断出面前的新兵没有说谎,咬了咬嘴唇转头对尹显聪道:“既然小店和洗澡池都找过,看来是出事了……”

说完,转身大踏步朝排房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们马上安顿好新兵,让他们睡觉,我去一趟连部,这事不能拖了,要马上联系地方派出所,最好在他们离开n镇范围之前把他们截住,接不住就在市里的车站和码头截住他们,我就不信了,他们能飞出去!马勒戈壁的!”

戴德汉气坏了。

最近去团里参加集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连里,本来就担心排里的各项工作跟不上趟,今晚看到一排的训练成绩不错,居然拿下全连射击综合第一,本该是高兴的事。

可现在什么都毁了。

铁八连炸窝到处派出老兵去找人的时候,庄严和何守辉俩人还在山上的大树下。

他们根本不知道下面的连里发生了什么。

酒精是可以让人迟钝的东西。

正如庄严之前说的,这蛤蚧酒的后劲实在太大了。

其实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在杂货铺里卖不到5元一瓶的所谓药酒是什么成分,没喝死这俩个傻蛋就已经算走运了。

庄严仰面躺在草丛里,此时的月亮已经完全穿出了云层,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上。

他和何守辉俩人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从入伍聊到下连队,从一班长聊到三班长,又从排长聊到连长。

不喜欢的就骂娘。

说到底,只不过是寻求了一个发泄的途径。

发泄完,俩人喝掉了四瓶蛤蚧酒,干脆仰头倒在草丛里呼呼大睡起来。

最后让戴德汉找到俩人的原因也很简单。

所有的n镇车站和路口都被封锁之后,依旧没有发现庄严的踪迹。

后来二排长来找阿戴,说有线索也许能用上。

线索就是大门岗的哨兵。

那天晚上是二排站岗,大门岗是六班的一个新兵。

根据他提供的情况,说庄严和易军在大门里分了手后,他注意到庄严离开大门没多久便朝右拐了过去。

如果是去杂货铺,应该是沿着公路一直走,右拐,那就不像是去杂货铺了。

右拐?

戴德汉忽然想起,那不就是平时冲山头的那条路吗?

难道俩人想躲在山上,等风头过了再瞧瞧潜出n镇?

嘿!

可真狡猾了!

戴德汉相信庄严是有这个智商的,毕竟这个兵虽然有点儿吊儿郎当,但论智商,绝对不笨。

于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戴德汉带着几个班长打着手电沿着山路一直朝山顶搜索。

果然,在半山腰上,走在前面的尹显聪忽然停住脚步,大叫起来:“排长!他们在那!”

手电筒的光亮下,俩个新兵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几个班长呼啦啦全围了过去,把大树围了得死死的,就像警察抓贼一样。

响亮的鼾声让在场的人忽然觉得又尴尬又恼火。

全连人忙活了一晚上,这俩新兵蛋居然在这里呼呼大睡!

真是让狗操的!

“庄严!起来!”

上去就朝庄严的屁股上狠狠踢上一脚。

“给我站起来!”

庄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几支强光电筒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脑子暂时还是处于短路状态。

这是在哪?

我在干啥?

他喝多了,断片了……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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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禁闭室

尹显聪再也忍不住了。

最近一段时期以来,庄严的改变十分明显。

这是让他最为欣慰的。

庄严找他询问去教导队人选问题的时候,尹显聪表面上冷淡,实际上心里却十分高兴。

当班长的没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兵窝窝囊囊,都希望带出去都能嗷嗷叫顶呱呱的。

可没想到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庄严再次故态复萌,这次甚至当起了逃兵!

怒气如同火山口喷出的岩浆一样爆发,尹显聪再也忍不住,上去一把将庄严从地上扯起来,然后一脚踹在庄严的小肚子上。

庄严迷迷瞪瞪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肚子上受了一下重击,人直接倒退出去三米外,狠狠撞在了大树的树干上。

尹显聪冲上来,所有的失望,所有的恨铁不成钢,所有的怒火都聚在那只右手上,左右开弓在庄严的脸上猛扇。

雨点一样的巴掌落下,庄严猝不及防之间被抽得哇哇直叫,捂着脑袋连退几步。

“够了!”

他发疯一样突然怒吼,爆喝声让所有人顿时都静了下来。

左右环顾,庄严总算看清了来人。

不过他的脑子还是有些糊涂。

自己怎么了?

班长怎么揍自己!?

在他的印象里,尹显聪是从来不打人的。

“打我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们疯了啊!?我艹!”

他朝着尹显聪再次咆哮。

在庄严看来,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挨揍。

不过,他的咆哮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换来的又是尹显聪的另一记正蹬腿。

庄严再次摔倒,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哇一声吐了起来。

“给我起来!你这个孬种!”尹显聪嘴里狠狠地骂着,刚想上去就被戴德汉一把从后面揪住胳膊。

“你给我冷静点!”

戴德汉的臂力大得惊人,尹显聪居然被扯得根本无法前进半步。

“把他们都给我带回连队,送到连部禁闭室去!”

“我不是要当逃兵!”

别两个副班长从地上架起来的庄严一脸不服,冲着戴德汉和尹显聪嚷嚷:“我就是上来和他……”

“你还特么在这里胡扯!”

听到庄严的申辩,尹显聪再次炸了毛。

他已经看到了何守辉的一身便装。

虽然庄严还穿着作训服,但是很显然何守辉是要逃。

一个要逃的人和另一个自称不是要逃的人半夜三更躲在山上,熄灯号之后都不归营,一直道凌晨两点多才被人发现。

这还不是预谋逃走?

居然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狡辩?!

不过戴德汉还是没松手,尹显聪无法挣脱,也不敢挣脱戴德汉。

“赶紧把他们带走!”

戴德汉怕尹显聪控制不住自己,这可是连里的训练尖子,脚上的力道可不是花拳绣腿,万一踹出个三长两短来就难以收拾。

等庄严和何守辉被人架走,戴德汉这才松开手。

“尹显聪,你太冲动了!”

尹显聪甩了甩胳膊,说:“排长,你也看到了,那臭小子是怎么狡辩的!都被抓现行了,嘴还硬!我恨不得一脚踢死他!”

戴德汉看着庄严等人走远,这才对尹显聪说:“回去吧,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现在人找到了就好办。”

那天晚上,庄严一整晚没睡好。

八连的禁闭室是一间独立小平房隔出来的两个空间狭小的地方,里面有张积攒着厚厚灰尘的单人床,没有厕所,没有桌子,什么都没有。

时值四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蚊虫憋了一个冬季,早饿成了神风队的自杀式轰炸机,看到有人进来就嗡嗡嗡俯冲下来不要命地叮咬,把庄严叮了满头包。

蜷缩在黑暗的床角,庄严一边赶蚊子一边气得牙痒痒。

同时他有感到命运有时候真的很滑稽。

当初在新兵连,自己倒是真想跑,反而最后一点事都没。

现在不想跑了,想好好争取当个好兵,去教导队集训然后回来当个班长什么滴,可偏偏为了劝要当逃兵的战友被尹显聪踢了两脚,还平生头一回被关进禁闭室里。

就这么一直熬到东方发白,天开始蒙蒙亮,庄严实在受不了疲惫,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铁门忽然被咣当一声拉开了。

“庄严,出来了!”

有人站在门口大声地朝他喊。

庄严半梦不醒地睁开眼,眼屎汪汪朝门口望去。

除了一个连部的通讯员之外,在晃眼的晨光中还站了一个人。

是自己的班长尹显聪。

尹显聪径直走进禁闭室,朝床上的庄严走去。

庄严一个翻身蹦了起来,退到了床角,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兵。

如果他再敢动手,自己就跟他拼了!

庄严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再一次被人揍。

尹显聪在床边站定,目光盯着庄严,许久没说话。

空气似乎凝结起来。

“庄严……”

尹显聪终于打破了沉默,可是吐了两个字就又停住了嘴。

庄严说:“你可别再踢我了,我会反抗的!我说了,昨晚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做好人的那个,我没想当逃兵!”

尹显聪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一切都搞清楚了。”

庄严奇道:“搞清楚了?”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依旧站在床边的一角,没吭声。

尹显聪说:“今天我来,是要向你说声对不起的,何守辉将一切都说清楚了,他说是他想逃,你劝阻他……”

旋即话锋一转:“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陪他在山上喝酒?”

庄严松了口气,说:“你们倒说得轻松,我遇到何守辉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好奇跟上去看看,没想到最后跟他在那里喝酒喝多了,结果睡着了。何况,就算我知道他要逃,我也只会偷着劝,我才不做二五仔出卖自己战友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三班长那人,知道了何守辉的事,他就没好日子过。”

尹显聪忍不住笑了:“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讲义气。”

庄严一点都不谦虚道:“那是,你以为是徐典型呢!?”

“徐典型?”

尹显聪不知道新兵之间相互取的外号。

庄严啧了一下,吧嗒了下嘴说:“徐兴国。”

忽然又问:“何守辉怎样了?”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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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易军的小诡计

何守辉也没事。

正当庄严在禁闭室里和蚊子较劲的时候,八连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连队的干部们都在连夜开会。

最后大家得出一致的结论——事情没有酿成严重后果,不宜扩大化。

其实得出这样的处理结果原因很多。

八连是独立驻扎在外的连队,一旦出现管理问题,团首长会采取比较严厉的手段以绝后患。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八连调防,换一个更信得过的连队过去替代。

换防不仅仅是改变驻扎地的问题,而是牵涉到连队荣誉问题,作为八连的所有主官,都不想在团首长面前落个不好印象。

更何况,三班长陈清明是连队今年重点照顾的对象,打算作为立功受奖的人选培养,最后留队提干的。

一旦问题扩大化,陈清明的前程就泡汤了。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所有的处理手段不过是为了挽救士兵为主,而非将对方往死路上推。

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三班长陈清明管理不善导致几乎发生逃兵事件,口头上的警告是免不了的。

就在尹显聪将庄严领出禁闭室的时候,陈清明有刚好从指导员的办公室里出来。

庄严一向对陈清明没有太多好感,看到对方一脸狼狈,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带兵是一门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的学问。

三班长陈清明显然在这方面能力有所欠缺。

他学不来尹显聪这样,也更不明白尹显聪这样宽松带兵,一班的训练成绩居然一点不输三班。

三班的兵接受的训练强度实际上比一班要强。

可是力气没有用在点子上。

完全毫无目标性地去狂整新兵,只会将那些本来已经不堪重负的兵整皮了。

他们只是惧于班长的威严而不敢爆发,心里却暗地里憋着劲,一旦找到机会就使坏。

而易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偷吃猪腰被逮的那天晚上,易军被三班长陈清明罚了小半夜,其中有一半惩罚时间是交给牛大力去执行的。

牛大力人倒是憨厚,可惜一根肠子通**,平素里和陈清明穿同一条裤子,所以很乐意当枪手。

这让易军对牛大力恨得直咬牙。

他有点小心眼,有仇必报,也曾经跟庄严说过,要跟陈清明没完。

牛大力的仇,易军自然也没忘。

机会,终于来了。

某天上午,折腾了一整个早上,所有新兵都累得只剩半条命。

连里统一吹哨休息十五分钟,所有人都聚到了训练场边的树荫下乘凉。

易军忽然挪到庄严身边,小声说道:“老庄,咱们想个法子整一下牛哥。”

“牛哥”,说的就是牛大力。

庄严最近谨慎多了,也不想闹事,听易军这么一说,忍不住愕然道:“怎么整?你小子别有闹又出事来。”

易军胸有成竹地说:“没事,没事!就瞅他那德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要整他?简单!”

说完,易军站起身,装作百无聊赖的模样,走到大树下的一颗大石头旁。

那块石头少说两百多斤,有小半陷进了地面下。

易军装模作样搬弄了半天,那石头纹丝不动,他故意大声说:“唉,还以为训练了那么久,力气会大多了,没想还是搬不动!惭愧!惭愧……”

转头扫了一眼周围所有人:“嗳,你们谁力气大?有本事搬起来我请他一包红塔山!”

红塔山?

在八连的新兵里,这是好烟无疑。

庄严心里暗道,这小子倒是下血本,平时舍不得买红塔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一包。

全排的新兵眼睛盯着那一块大石头,几个已经财政赤字的烟鬼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谁都没敢动。

那块石头实在太大,估计份量不轻,而且有小部分陷进了地下,一掂量,又全都放弃了。

“易军,你狗日的就是吝啬,明知道没人能搬得动,有意思吗?”

“就是!搞不好烟都没买,就在这里充大头!”

“有好烟你小子舍得拿出来?别逗乐!你个铁公鸡!”

新兵们纷纷起哄。

易军倒是一点都不脸红,从口袋里直接掏出一包完全没开封的红塔山。

“看看这是啥?我易军可是文化人,要脸!我能干那种放空炮骗人的没脸没皮事?”

庄严眼睛圆了。

暗道这小子还真能下血本。

真买了啊?!

不过,他也清楚了易军到底要干嘛。

这事……

想想也挺有趣。

他决定不阻止易军,可见其成。

易军看了一圈周围,一副遗憾的表情说:“看来啊,咱们新兵里是没人能搬动了,不过班长们也成……”

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二班长牛大力。

“班长,我觉得你成,你不成,咱们排……不,咱们连也就没谁能成的。”

牛大力一向以满身的钢铁肌肉自豪,平常新兵搬点稍微重的东西显出吃力的样,牛大力会挺身而上,自己一把抢过来,搬起来,然后寒碜别人,瞧你那点力气,吃奶还差不多!

那石头,就连牛大力也没多大把握。

易军继续上眼药:“咋地?二班长你也不行?我还说你是咱连里力气最大的呢!”

说完,伸手要去撕开红塔山的玻璃纸,嘴里兀自自言自语道:“看来班长也喜欢吹牛……”

这句话,算一支箭一样直插靶心,命中了牛大力最脆弱的地方,他立即站了起来,一拍胸脯大声说道:“别撕!我的烟,你撕个屁!你们给我看着!我来搬它!”

伸出两根指头在空中戳了戳易军:“是不是一包红塔山?”

易军忽然变得心虚似的,双手在胸前一顿摆,说:“班长,算了,算了,不就一包红塔山么?你要我直接送你得了,那石头实在太重,我估摸着有两百斤,你啊,还是悠着点。”

他越是客气,牛大力越是来劲,嗓门顿时高了几度:“操啊!你当我什么人,我没钱买烟?我会白蹭你一包红塔山?”

易军笑着连忙摆手:“没没没,班长你是大好人我们都知道,石头太重,我也是开个玩笑。没人能搬起来,你也别硬来了,闪了腰就不好了。”

牛大力没搭理他,径直走到石头前面,把迷彩服脱掉露出里头的背心,抖了几下一身的疙瘩肉,又回头看了看易军:“一包红塔山!说定咯!”

易军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这次没再劝阻,说:“一定,红塔山!”

陈清明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看看易军,看看牛大力,又看看石头,似乎看出了点名堂,想要阻止牛大力:“老牛,你别搬,别搬那石头……”

牛大力没理会陈清明,他使出所有的力气,手脚并用,一把抱住了那颗石头。

“嗨——”

他爆喝一声,皮肤下的血管全部膨胀起来,就像充了气的蛇!

那颗青石微微动了一下,接着又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眼睛都大了一倍。

庄严手指上的烟都烧到烟屁股了,居然忘了扔,看傻了。

还别说,牛大力人如其名,真的牛一样劲大!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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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个读者在讨论区问,为什么这本书写着特种兵却至今没看到特种兵。我想说,这位读者是不是对真正的特种大队有什么误解?这本书,后面会讲述到特种部队,但是会有一个过程,毕竟我是写实向。

第83章 训练夜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石头居然真的松动了!

牛大力整个人皮肤都泛出一种奇异的红色,皮下的血液似乎在下一刻就要从毛孔中渗出,肌肉已经膨胀大最大的极限,随时可能撑破自己的皮肤。

他真的把石头抱了起来!

坐在一旁树下的庄严彻底不淡定了!

我勒个操!

这家伙的力量真的不是吹出来的,是真的有料到!

从树下爬了起来,庄严一脸惊悚地看着牛大力。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牛大力喜欢一年四季甚至每时每刻都找机会展示他的肌肉。

他不是装逼,他是真的牛逼!

之前庄严还一直挺不明白牛大力这种头脑简单的货怎么能去教导大队。

现在他明白了。

这货就不是个一般人。

“瞧……瞧……”

牛大力抱着那颗硕大的青石,每一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他根本无法开口说出一句连贯的话。

现在的牛大力全靠撑在身体里的一股气顶着,只要松一点点口就会立即泄气。

他的脸都憋成了血红色,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清晰可见如同爬在上面的蚯蚓,仿佛要爆裂开来。

“班长,这不算啊,你只抱起来,没举起来,人家电视上的举重比赛还得举三秒呢!”

挑事的当然不怕事大,易军继续起哄。

“易军你给我闭嘴!”

陈清明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妙,冲着易军就是一声爆喝。

然后回过头对着牛大力喊道:“老牛别搬了!放下,放下!”

牛大力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在嗡嗡响,血压高涨让他的听觉变得持盾。

现在,他哪里还能听进陈清明的警告。

牛大力一狠心,一咬牙,把心一横!

“啊”地大吼一声,手臂上的肌肉顿时大了一圈,石头缓缓举过胸口、脖子……

所有的人眼睛都大了!

“我艹!”庄严的惊得烟头都掉到地上去。

“哎呀!”

突然,随着一声惨叫,牛大力手一松,石头重重砸在地上。

他脸色痛苦地退到一边,一屁股歪坐地上,手扶着腰,呲牙咧嘴:“我操!闪了……闪了……”

“二班长,什么闪了?”

“腰……我的腰……”

“你们几个,扶着二班长去连部卫生员那里!”

在陈清明的指挥下,几个新兵围上来,七手八脚将牛大力架起来送去了连部。

“易军!”陈清明走到易军面前,手指几乎点在了对方的鼻尖上,“有你小子的!跟你说,别以为自己聪明,等着!”

牛大力并没出什么大问题,不过也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恢复过来。

陈清明当然不会就这么绕了易军。

牛大力受伤后,易军又折腾了一个晚上。

不过他的心情却异常好,那几天排房里进进出出都哼着歌,拿眼角去瞟哼哼唧唧的牛大力,一脸掩不住的得意。

庄严说:“易军,你可把牛哥整惨了,这么干还真的挺容易出大事,劝你还是拉倒算了,跟自己班长较什么劲?”

易军说:“老庄你可拉倒吧,别劝我,我这人恩怨分明,你等着,好戏还在后头呢!”

对于易军这种略带偏激又喜欢死磕的性子,庄严也毫无办法。

但他又不能将这事跟别人说,这样会有出卖易军的感觉。

不过,没等庄严想好该怎么处理易军的问题,自己的问题却来了。

事情,总是毫无预兆的。

这天晚上,按照训练计划要开战体能训练。

按照惯例,体能训练依旧在荒山上的水泥山路上进行。

s市不缺钱,所以即便是地处偏僻的n镇,所有的山上到处都铺了水泥路,在基础建设上一点都不吝啬。

在山路上进行体能训练有个极大的好处,这里是个天然的体能训练场。

接力跑、鸭子走路、蛙跳、俯卧撑、人肉推车、负重下蹲等等,在有坡度的水泥路上进行都会收获奇效。

牛大力的腰好了不少,这天又恰巧是他的生日,一排的老兵们约好了要夜里外出训练的机会,一起去海边渔村小食店里庆祝庆祝一番。

“今晚班长们都有点儿私事要处理,所以今晚的训练我们就不监督了,你们自己在这里好好搞,晚点我们再回来。”

说完,陈清明看了一眼徐兴国。

“徐兴国,出列!”

“是!班长!”徐兴国跑到队伍前,立正站好。

“今晚呢,你就暂时代理一下班长,先体会体会当班长到底是怎么当的,有没问题?”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徐兴国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

虽然他对自己自视甚高,也一向认为自己绝对会被送去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不过被班长当众承认还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临走前,陈清明对所有人说:“你们先热热身,先跑上两公里,然后回来按照平时的训练模式搞几动。”

新兵们列队在山路上开跑,远远看到班长们离开山路,朝小渔村方向去了。

“班长走了!”

“太爽了!”

“今晚自由了!”

等班长们走了,所有人忍不住立即欢呼起来。

太累了。

这段时期,实在是太累了。

班长不在,大家乐得轻松,队伍立即开始松懈下来,稀稀拉拉的在山路上磨蹭着前进。

这是徐兴国第一次代理班长,他兴奋得走路先迈哪只脚都不知道了,看到易军拉在队伍最后面,脸立即拉长下来,大声叫道:“易军,跑快点,跟上!跟上!现在是跑,不是走!”

易军白眼一番,压根儿不吃他那套,顶了一句:“徐典型,别拿着鸡毛当令箭,班长叫我们热身,又没说要跑多快,我腿短,我就这速度。”

徐兴国被噎了一句,眼看就要发作,庄严在旁赶紧打圆场,说:“其实难得班长不在,咱们就放轻松点,大家说是不是?”

这话得到了出徐兴国之外所有人的支持。

“对啊!难得班长不在,咱们就轻松一下!”

“白天都累死了,歇一歇吧!”

“就是就是,跑慢点,不也是跑吗?”

群众的意见无法忽略,徐兴国也就没再吱声,自己毕竟是个代理的班长,说穿了身份和大家一样是新兵,闹起来占不了什么便宜。

收操时间终于到了,老兵们再次出现在了山路上。

陈清明显然有了点醉意,不过看起来心情倒是很好。

“徐兴国,你带队回去,我们跟着,反正你迟早得去教导队参加班长集训,先学着点怎么指挥队列。”

“是!班长!”徐兴国把腰挺得比电线杆子还直,激动地差点要去跳海。

“向右——转!齐步——走!”

他把口令的最后一个字拖得长长的,调子骄傲得就像一只打鸣的公鸡。

队伍回到营区,在篮球场上站定了。

陈清明对徐兴国的表现十二分满意,又说:“徐兴国,做事做到底,今晚你来点评一下今晚的训练!点评,知道怎么点评吗?平常我每次训练结束都要点评,学着点,将来当班长有用。”

徐兴国站在队列前,也许是因为激动,也许是因为紧张,半天了,没说出一个字。

陈清明忍不住催促:“快点!像个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干嘛?!”

徐兴国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话说得有点语无伦次:“讲一下!稍息,今天晚上,大家训练热情还是很高的,也很努力……就是……就是有个别同志叽叽歪歪……”

叽叽歪歪?

这个词传入新兵们的耳朵里,庄严心中一沉,暗道:“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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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事情闹大了

和庄严一样傻掉的新兵还不止一个。

就连徐兴国,似乎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话。

陈清明果然像个被点燃的炸药桶一样爆了。

“谁?是谁?!谁敢叽叽歪歪?!”

他一边狂吼,一边在队列前暴躁地来回走动,目光扫过队列里的每一个新兵。

整个排的新兵都傻了,没人敢吱声。

看到自己的班长当真发火,轮到徐兴国懵圈了,刚才那一句指桑骂槐的批评纯粹是脱口而出,没想班长较了真。

“班长……刚才我……”

“你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陈清明粗暴地打断徐兴国,“别当我傻子!”

看着已经完全不听解释的陈清明,徐兴国知道这回自己算是彻底把事情给闹大了。

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总不能当屎一样吃回肚子里。

“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你们像个当兵的吗?!班长在的时候一套,不在的时候一套,你们骗谁呀!?怕苦怕累你们在家待着,为什么要来当兵!?一群孬种!刚才是谁叽叽歪歪?昂?是谁!?给我站出来!”

陈清明嚷嚷着要找出是谁敢趁班长不在闹事,站在第一排的庄严可以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队伍里还是没人站出来。

腰刚好了的牛大力说:“反了反了,我们才走开一会,你们就敢闹事?”

庄严心想,坏了,恐怕又要全排挨罚了。

只可惜今晚尹显聪不在。

也许是因为陈清明和尹显聪本来就尿不到一壶的原因,所以今晚并没有邀请尹显聪参加,而尹显聪似乎也不热衷凑这种热闹,人在排房里看书温习。

现在,全场最尴尬的要数徐兴国。他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嘴巴张大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果然,陈清明吼了一通,看到没人承认,于是转头问徐兴国:“谁?徐兴国你说是谁?今晚是谁叽叽歪歪了?”

徐兴国一脸无奈望着大家,这种情况指谁都不行,怎么说都是错。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吞吞吐吐说道:“班长,其实没有谁……真的没有……”

徐兴国的支支吾吾语气和犹犹豫豫的表情让陈清明更加确信有人搞事情,他忽然一挥手,命令徐兴国:“你回排房!”

徐兴国不想走,转了身,脚步仿佛千斤重,半天没迈开。

陈清明吼道:“回去!”

然后给牛大力丢了个眼色。

牛大力走到器械场,抓了几把沙子撒在水泥地面上,回到队伍前,命令大家:“前后间隔一臂,散开!”

队伍在悉悉索索声里散开……

“拳头俯卧撑准备!”

拳头俯卧撑一般是侦察兵的专利,一般的步兵连队很少进行这样的训练,因为没必要。

庄严心里暗自叫苦,拳头俯卧撑还不是重点,重点的这是水泥地,地上还有沙子。

新兵们犹豫了一下,握着拳头不知道该不该趴下去。

“全排听口令,拳头俯卧撑准备!”牛大力第二次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大家整齐向前跨出一步,双拳着地,完成了准备姿势。

拳头顶在地上,庄严感到一阵刺痛。

沙子陷入了皮肤里,针刺一样。

“1!”

“2!”

“3!”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庄严面前的水泥地上很快出现一片水滴,那是汗。

“今晚就让你们知道,偷懒到底会是怎样的后果!”陈清明在所有人面前踱着步子,盯着地上每一个新兵。

“我们是最强的陆军野战部队!我们是精锐!是拳头!打仗我们就是先锋!你们这帮屌兵看看自己配不配当一个合格的野战军士兵!今晚,你们只要说出是谁在叽叽歪歪,我马上让你们回去!如果不说,那就继续做!做到你们开口为止!”

他越说越激动。

“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现在很委屈!换做当年我当新兵的时候,敢这么干早就被班长……”

时间慢慢流逝,很快,十分钟过去了……

还是没人开口。

也没人会开口。

都是新兵,谁也不能把谁给卖了。

“……145……146……147……”

“班长我顶不住了……”

二班的王卫华首先撑不住了,整个人噗地贴在地上。

“撑起来!马上给我撑起来!”

牛大力冲到王卫华的面前,低下头冲他咆哮。

“不然今晚你别睡觉了,我陪你训到天亮!要不就告诉我,到底今晚是谁在搞事情?说,是谁!”

“呜呜……我不知道……”王卫华一边抽泣着,一边再次撑了起来。

撑在第上的庄严回头一看,看到了王卫华脸上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疼!

庄严的拳头上传来一阵阵刺痛。

出血了……

他回头看看别地战友,许多人额头上全汗水和暴突的青筋,表情无一例外显得疼痛难忍。

庄严一股无名火冲上了脑门。

陈清明的口令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牛大力在队伍中走来走去,检查有没有人违规偷懒。

“你们要是想休息,就供出今晚到底谁闹事。说了就可以回排房休息。”

还是没有人回答,只有喘气声。

“敢偷懒!?”

陈清明朝少做了一个俯卧撑的庄严腰间踢去。

挨了一脚的庄严忽然弹簧一样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像头疯掉的老虎一样扑向了陈清明,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王八蛋!草你麻痹!”

庄严像一罐满满的汽油,被一把火豁然点燃了。

几个月来所有的疲倦、压抑和紧张全部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斜而下。

陈清明猝不及防,一下子居然被庄严扑倒。

庄严好歹也是受了好几个月的训练,力气上倒是真有,举起拳头就开揍。

一边挥拳一边疯了一样吼道:“今天晚上是老子闹事,老子日了徐兴国他家祖宗,操!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空气凝结在操场上,时间停顿了一样。

几个老兵在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哗啦一下全冲了上去,拽手的拽手,拽脚的拽脚,将庄严从懵逼的陈清明身上扯下来。

……

尹显聪在排房里听见外面乱成一团的喊声,刚站起来就看到徐兴国冲进了排房。

“一班长!你赶紧出去,庄严惹祸了!”

尹显聪也没再问,直接冲了出去。

操场的一角,庄严抱着脑袋,蜷曲着身子,几个老兵围了一圈。

“干什么!”

尹显聪一把扯开其中两个副班长,站在了圈子中央。

“都特么给我让开点!这是我的兵!”

一个副班长说:“一班长,这小子刚才动手打人,打了三班长,这样的屌兵,你是不是要维护他?”

尹显聪回头从地上一看,对着庄严大声道:“给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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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这是我的兵!

庄严浑身都疼,嘴角有点儿粘乎乎的。

摸一把,有点儿血迹。

估计是被揍的时候磕破了。

他的心里烧着一团火,仿佛要将整个人吞噬了。

刚爬起来,在众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庄严再一次扑向了陈清明。

所有人里,只有尹显聪反应最快,拦腰一把抱住了庄严。

他隐约觉得庄严这人没那么容易就算了。

当了庄严几个月的班长,他了解这个兵。

这个兵,和其他兵,真的有点儿不同……

“反了你!”

牛大力解下腰间的武装带,扬手举到空中,正要抽下。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牛大力的手腕。

“他是我的兵!”

还是尹显聪。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

几个副班长,三个正班长,都雕塑一样站在原地,就像一盘走到了僵局的棋。

听到了动静,二排、三排的新兵涌出排房,看热闹一样朝这里张望,整个连队的班长都朝这里靠拢……

戴德汉也被惊动了,走出门口朝这边大踏步走过来。

“出了什么事?!”

牛大力指着庄严说:“这小子敢动手打三班长!”

戴德汉走到众人身边,打量了一下庄严。

他的目光最后停在庄严的手上,上面有血。

再看看地面,水泥篮球场上到处都是沙子。

他立即明白了。

作为一名老兵,这些班长肚子里那点儿弯弯肠子再清楚不过。

庄严闯了大祸。

对班长动手,在部队绝对是大忌。

庄严站在原地,眼睛瞪得老大,鼻孔喘着粗气,身体微微发抖,眼角通红,却一脸的不服。

牛大力说:“一班长,你这么护着自己的兵,不好吧?”

言语间,颇有不满。

部队有三大条令,可是,在真正的连队里,尤其是作战部队,每个部队都有着自己的传统和俗称约定。

敢对班长动手的新兵,没几个是有好果子吃的。

啪——

尹显聪一扬手,庄严的脸上多了五道指印。

周围的所有老兵都吓了一跳。

尹显聪冷冷道:“这样可以了吗?”

周围的班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的心里都知道,这一班长尹显聪是摆明了在护犊子。

他自己动手,别人就不好动手。

明说了这就是自己的兵,言下之意就是这个兵我自己管,你们谁都别动。

沉默片刻后,陈清明忽然咬了咬牙道:“走!”

转身和牛大力一起回了排房。

戴德汉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庄严,伸手拧了拧庄严的耳朵。

“你小子,训练上拿出这么猛的态度,不拿个全团第一我看都对不起你自己这份勇气。”

随后扭头对尹显聪说:“好好跟他谈谈,回头给我老老实实写一份检讨过来,我相信你会处理。”

尹显聪点头道:“知道了,排长。”

等所有人走了,尹显聪对庄严沉声道:“跟我过来!”

庄严跟在他身后,俩人去了排放后的松树林子边上。

尹显聪问:“说!为什么闹事?”

庄严的眼睛里有些液体要冲出来,却拼命忍着,深呼吸一口气,硬梆梆道:“我没闹事!”

啪——

尹显聪又一记耳光抽在庄严的脸上。

“为什么闹事!?告诉我!”

庄严硬是没吭声,吱都不吱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顶撞班长、违抗命令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行为!?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就像在地方一样没人能管得了你!?”

说着,扯了一把庄严的衣领。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既然那么牛逼,为什么不去训练场上牛逼?”

庄严抽了下鼻子,还是忍着,说:“我没说自己了不起,也没说自己多牛逼!”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带头闹事!?”尹显聪火冒三丈,“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不是我拦着,你会是什么后果!?你有没有用你的脑子想过这些!?你是不是觉得吊儿郎当当三年兵然后回去靠你爹妈混一个工作就感到很有面子!?啊!?告诉我!?是不是!”

庄严内心脆弱的地方被重重的戳中了。

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不承认自己的努力,而将一切获得的都归咎在父母的功劳本上。

“报告班长!我是想过混三年回去,可是那是以前!我现在已经很努力!我想证明自己,我也没想着让你丢脸!可你看看——”

他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送到尹显聪面前。

手上面拳头关节处全部破皮,在流血。

庄严的胸口不断起伏,他竭尽全力压住那种汹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不至于哭出声音。

“从早上起来就五公里,中午冲山头,今天光是四百米障碍我就跑了五次!五次啊!到了晚上,三班长他们说可以放松一下,可是到最后却因为他娘的徐典型一句话就将我们罚成这样。我特么也是人,我也有尊严,我来当兵可以吃苦,但不是来受虐的!”

他怒吼着,仿佛将一切情绪都宣泄出来。

等庄严咆哮完,俩人再一次沉默。

良久,尹显聪终于叹了口气,似乎缓和了下来,说:“行吧,先回去洗澡。这事,以后再说。”

临了,转身先行离开。

庄严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回排房。

到了排房的门口却没有进去,突然转身又跑回了训练场,最后躲在高低跳台下的水泥墩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整个训练场空荡荡的,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风。

庄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说不出的难受,说不出的疲累,也说不出的委屈。

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庄严才回排房拿桶洗澡,房间里已经熄了灯,班长们不知去向,只有一个副班长在值班。

今晚的事情估计闹大了,连长指导员肯定也被惊动了,开会在所难免。

脱掉外套拿桶的时候,庄严受到了英雄式的欢迎,那些称赞从各个黑暗的床铺上传来。

“老庄,好样的!”

“够哥们,老庄!”

连平常忠厚老实的郭向阳也在上铺伸出手,拍了拍庄严的肩膀:“老庄,俺佩服你,是条汉子!”

庄严的心情这才稍稍好受了点,刚才的委屈彷佛烟消云散一样。

有一件事庄严当时根本不会知道,当晚为了保护他,一班长尹显聪已经排里的几个老兵都得罪了。

不过,这里面的道理和原因是庄严当上班长之后才明白,也算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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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告状信

自从“造反”事件发生后,徐兴国被新兵们孤立了起来,训练间隙,所有新兵凑在一起聊天,只要他一到,准冷场。

易军总是冷言冷语说:“我们思想觉悟不高,不敢和人家积极分子打交道,免得又有人打小报告,说我们训练不认真,对班长不尊敬。”

打那天晚上之后,一排三个班长貌合神离,表面上没什么,言语间却少了以往的亲密无间。

事情引起这么多的连锁反应,连庄严自己都始料未及。

时间已经来到了四月底。

师教导大队的预提班长集训通常在六月底开训,剩下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根据严肃的说法,新兵下连最后一次参加培训的机会就要在这几天揭晓。

那就是去司训大队。

司训大队毕业意味着在部队里当上了驾驶员,有了军用驾驶执照。这玩意回到地方之后经过简单的考核便可以转化为地方牌照。

学车可是一门技术活,不少当兵的都冲着这个来的。

不过,司训队对于庄严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一旦当上司机,就意味着要至少超期服役两年。

更别说现在庄严早已经将自己的目标瞄准了教导大队。

这才是主戏。

在部队里,教导大队的预提班长集训是一个普通士兵能够获得的最牛逼的军事集训。为期半年,毕业回来授下士军衔,没有意外情况绝对担任班长职务。

这天,铁八连的大门外忽然驶入一辆北京212吉普车,大家以为去司训队的最后结果终于揭晓。

训练场所有的兵们都伸长了脖子,往连队大门方向看。

吉普车在连部门前的草坪上停下,门开处跳下两个军官,一个一毛三,一个一毛二,都是尉官,其中一个一毛二的手上还拿着一个黑色的皮包。

站在训练场边的戴德汉自言自语说:“咦?团里的军务参谋来干吗?”

接着没多久,连部文书跑了过来,把戴德汉和三个班长都叫了过去。

一直到中午开饭的时候,戴德汉和三个班长才从连部会议室里出来,脸上的表情都相当难看。

直到下午起床开始训练的时候,团里的军务参谋还没离开。

气氛有些异常,戴德汉和三个班长脸上都绷着,训练照常进行,而军务参谋则忙着轮流把一排的新兵叫到连部小会议室,门一关,也不知道谈些什么。

“庄严,出列!”戴德汉站在训练场边,“跟我到连部去一趟。”

终于轮到了自己。

庄严的心里涌起各种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训练场到连部的一小段路上,他几次想打听,但一看到后者阴沉的脸色,提到嗓子眼上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离连部还有十来米,戴德汉在前面忽然停住脚步,待庄严走近,他微微转过头来,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一挥手:“进去吧!记住,如实反应。”

接着扔下庄严,独自一人急步离开。

如实反应?

反应什么?

庄严在连部门口喊了报告,心里还在琢磨戴德汉这句话。

里面很快传出声音:“进来。”

庄严

连部的会议桌边端坐了两个军官,一中尉一上尉,面容和蔼。

上尉翻了翻手里的花名册,抬起头来,口气亲切地招呼:“你是一排的列兵庄严对吧?”

庄严赶紧立正,说:“报告,我是一排一班的庄严。”

“坐。”上尉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笑笑道:“别太紧张。”

“我是姓李,是团里的参谋,这位是白干事。今天把你找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上尉说:“是这样的,我们听说你们连队的一排班长存在打兵的问题,这些情况你都知道吗?”

庄严坐在椅子上,头低了下来,看着脚尖。

“你不用害怕,这一次谈话我们是保密的,你也不该害怕,我们部队有规定,打兵是不允许的,我希望你能如实将你所知道的情况说出来。”李参谋给庄严吃定心丸。

庄严仍旧没有抬头,依旧盯着自己的脚尖。

李参谋看到庄严没有说话,转头朝白干事丢了个眼色。

白干事从皮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李参谋。

李参谋目光从未离开过庄严,似乎想在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三天前的晚上,你和一排二班长牛大力、三班长陈清明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冲突,最后被他们打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庄严用眼睛悄悄瞄了一下那封信,心里暗道,也许是有人把当晚的事情捅到了团部。

这么说,李参谋手里的是一封检举信。

看到庄严还是没有吭声,李参谋好像并不介意。

他似乎对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胸有成竹,自顾自继续说道:“庄严,我希望你不要隐瞒,因为我们手上有一封检举信,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即便你不开口,我们也知道大概的情况,之所以叫你来,只是核实一下,整个连队那么多人,当晚看到事情发生经过的也不止你们一排的兵,不开口,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庄严无奈只能说:“是有那么回事。”

之后,李参谋和白干事问,庄严答。

整个过程无非就是围绕当晚的事件。

整个问话的过程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实则庄严的内心早已经波涛汹涌。

这封检举信,写得如此具体,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是当晚在场的当事人之一。

是谁写的?

这个巨大的问号从脑海中腾起,却一时间无法找到答案。

当晚的事几乎整个连队都知道,任何一个目睹事情经过的人都可以能成为检举人。

整个谈话过程足足将近半个小时。

最后,李参谋看着白干事在纸上记录下最后一句,问道:“一排的一班长呢?那个叫尹显聪的中士。”

“一班长?”庄严惊呆了,差点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他没打兵啊!

事到如今,庄严才知道整件事的严重性。

这事,怎么会牵连到尹显聪身上?

庄严一向不认为尹显聪在对待士兵的态度和方法上有任何问题,甚至发生事情的当晚,他也知道尹显聪抽的那一耳光是在保护自己。

可是,现在却把尹显聪都牵涉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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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处理决定

夜晚,连队的广播里传来的熄灯号终于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戴德汉房间的门开着,昏黄的台灯光下,他提笔在一张纸上划了几笔,又停住,挠头想了想,一把抓起来揉烂……

地上的废纸篓里,满满地堆着一团团废纸。

“报告!”

庄严穿着背心和裤衩,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喊了声。

戴德汉抬起头,看了看庄严,人也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然后继续在一张新铺开的稿纸上划拉着。

庄严注意到戴德汉的神色和往常不一样,他的目光悄悄越过戴德汉的肩膀落在桌上那张稿纸上。

上面提头用美工笔写了几个大字:关于八连一排出现打兵整兵问题的报告。

“找我什么事?”戴德汉的口气听起来很不愉快,甚至有些冷冰冰的。

就因为这小子闯下的大祸,现在让自己这个当排长的焦头烂额。

庄严的嘴唇嗫嚅几下道:“排长……一班长他没有打兵……”

戴德汉的动作停止了,笔悬在纸上没动静,也没看庄严,一会了才吐了一句:“我知道。”

“可是,我听老兵们说……一班长受牵连了……”

戴德汉呼啦一下站了起来,笔重重往纸上一拍,顿时溅开一朵愤怒的墨花:“我这不是在给他写报告吗!混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抓起那张稿子,再一次揉成一团,狠狠扔进了废纸篓。

庄严惊得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戴德汉发火非同小可,声音之大就连部门口的值日哨伸着脑袋往这边张望。

戴德汉似乎意识到自己需要关门。

于是起身,到门边把门重重地带上。

“你知不知道这次闯的祸有多大!?”戴德汉回到庄严身边,背着手,双眼射出的目光如刀似剑。

庄严和他的目光一碰,马上垂下了脑袋。

“检举信不是我写的……”

庄严今晚过来的目的,就是要告诉排长自己的立场,其实他对尹显聪完全没有任何看法。

现在出现一封诡异的检举信,庄严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全连的人都会认为,那封信是他写的。

这是最正常也是最可信的逻辑。

“没人说是你写的!”戴德汉打断庄严的话头。

他盯着庄严,就像一只被吹涨的气球,朝他大声的吼着:“庄严!你能不能让自己像一个成熟点的爷们!?打自从新兵连开始,你想想你都闯了多少祸?!告诉我!你来当兵是为什么?”

庄严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爸坑我来的……”

戴德汉没想到眼前这小子居然给了自己这么一个答案,差点没晕过去。

“好哇!你倒是很老实……真的老实……可是你有没有脑子?部队是什么地方?你不想来当时在武装部就应该和接兵干部说你不想来,为什么来了才胡闹?”

庄严只能再次老实坦白:“我爸骗我说,他报名应征了,还征上了,不去我得坐牢……”

“你——”戴德汉右手唰地举了起来。

他真的想狠狠给庄严一个耳刮子,打醒这个糊涂兵。

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生生将胸膛里的火又压到了肚子里去。

“所以,你就打算混三年?在部队里当个混子?回去告诉别人你在部队里什么都没学会,很光荣!?”

庄严又说:“排长,我现在不想混了,我想去教导大队……”

戴德汉差点又晕过去。

去教导大队?

这是他今年听过最滑稽的笑话了。

像庄严这种吊儿郎当的兵,居然跟自己说要去教导大队?

“庄严,我真的很服你,也许是我在部队待的时间太长了点,你们现在地方小青年的想法我根本跟不上趟!去教导大队!?你知道那是什么当吗?每年每个排最多只有一名士兵能去,你知道教导大队进了门有三个大牌匾,第一个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庄严怯怯地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怒火冲天的戴德汉,问:“写着啥?”

“上面写着——班长是优秀士兵!”戴德汉着几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吼出来的,“你觉得你像个优秀士兵吗?你哪一点像!?你连一个合格的士兵都不是!”

庄严勾着脑袋,沉默了片刻,重重地吸了几口气,稳了稳情绪,幽幽道:“排长,我今天来不是要谈去教导队的事,我是想跟您说,如果团里怀疑一班长打兵,我可以替他作证……”

“不用了!”戴德汉有一次打断他的话头,“你该说的都在连部会议室里说了,我没权干涉也不能干涉团里的调查,但是尹显聪考军校的事,恐怕要泡汤!所有人都看到他抽你的耳光了,这事现在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陈清明要处理,牛大力要处理,尹显聪就算不处分,恐怕今年的考学也会被耽误!”

说完,插着腰,仰头长叹。

忽然,手一扫,将桌上的纸笔哗一下全扫到地上去。

“这都他妈什么破事啊!老子不过去参加了个集训,回来自己手下三个班长都出了问题!草他吗的!”

庄严心里堵得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好好站在那里。

好一阵过后,戴德汉的怒气才渐渐平复了一点。

回头看着庄严说:“庄严,你一班长是训练尖子,立过功,本来团里批了个直接提干指标,让他去军教导队一年,后来因为六班长也想上军校,但是文化课不行,所以他主动将提干的指标让了出来给六班长,自己选择去考军校,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全泡汤了!你知不知道培养一个合格的军官要花多少心血?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农家子弟来说,考学上军校意味着什么?你庄严倒好,这一闹,把两个班长的前程都断送了!你就是个混账东西!知道吗?!”

庄严被骂得头都抬不敢抬,但还是低声说道:“排长,可是一班长没打兵不是吗……”

“现在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团里军务股里的人说了算!”戴德汉指着门外道:“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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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晴天霹雳

军务股的效率很高,处理结果三天后就出来了。

毕竟事情很简单,也没酿成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但处理的结果却波及很大。

这天晚上收操回来吃饭,在饭堂前拉了一轮歌,连长张建兴走到了队伍前面。

“今天已经是四月二十号了,还有两个月,大概是六月二十号左右,我们就要决定去教导大队的人员名单,本来这种事我们完全可以在连队的支部会议上讨论决定。不过,由于今年的情况十分特殊,我想你们也知道,我们八连今年除了二十来个老兵之外,其余的都是新兵……”

张建兴抿了抿嘴,目光凝重起来。

“可以这么说,今年将会是我们八连历史上竞争去教导大队最激烈的一年。我作为连队的军事主官,我看重的就是用实力说话,教导大队是什么地方?那是培养军队最基层骨干的地方。”

他竖起了三根手指。

“我们师的教导大队,是全军优秀教导大队,如果谁去过那里都知道,大队里的三个中队每个中队都有一个巨大的墙报牌匾,上面有三句话——”

“班长是优秀士兵!”

“班长是军中之母!”

“班长是军官助手!”

每说一句,张建兴的指头就收回一根。

“所以,我们要选最优秀的士兵送到教导大队,这将会关系到明年我们连队的训练基础,这些送去的骨干毕业之后,将会回到我们连队,成为班长,发挥他们在教导大队学到的军事和管理知识,协助我们的连排干部把八连的训练搞上去!”

“今年我们连队有九十八名新兵,但是去教导大队的名额只有四个,我不说百里挑一,但也是二十个兵里挑一个,竞争很大啊,同志们!所以我和指导员商量了,今年我们民主一点,在六月二十日,我们会用一天进行所有的共同和专业科目考核,总分排名前四的同志,可以自动获得去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的机会,为期半年……”

庄严在队伍里,听到张建兴宣布去教导大队的条件,心脏猛跳了一阵。

可是他很快又像被淋了一盆冷水,焉了。

想起戴德汉在房间里和自己说的那番话。

闯了那么大的祸,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团里的军务股都派人过来调查了,还牵连了好几个班长。

自己还有机会去教导队吗?

正如戴德汉说的,要当班长,要去教导队,首先自己必须是一名优秀士兵。

回想过去的几个月。

自己哪一点像个优秀士兵的样子?

不过既然连长说好了前四名就可以去,那么只要自己的考核成绩达到全连同年兵前四,也是可以获得去教导大队集训的机会。

连长讲完,轮到指导员蔡朝林黑着脸登场了。

和往常滔滔不绝的讲评不同,平常一贯面带笑容如沐春风的指导员的脸上看不到半分眉飞色舞的神采。

最后,他“咳咳”地咳嗽了两声,开口了——

“我想大家也知道,三天前的晚上,一排发生了一起打兵事件。打兵,这在部队是不允许的,上级三令五申,要以情带兵,要做到不打兵不骂兵,可是偏偏我们连里的有些同志就是当做耳边风!”

说到这里,指导员收住话头,脸色又变成了类似猪肝一样的暗红色。

八连所有的士兵都知道,蔡指导员只要激动,脸色立即就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很多同志,尤其是一些老兵同志都会觉得我小题大做,都会觉得打兵没有什么了不起,觉得兵不打不成器,这就是一种军阀作风!你以为你们有理了?”

他的声调提高了几分。

“我不想在这里继续给你们上政治课,耽误你们进去吃饭,所以,今天我就长话短说。团里的处理结果今天出来了……”

他从军官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展开。

“根据团里的处理决定,一排排长戴德汉、一班长尹显聪、二班长、三班长给予口头警告处分,今晚回去写好检讨,必须深挖思想根源,必须深刻反思错误,然后交到我这里来。”

说完,将纸收回口袋。

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着,为尹显聪不值。

谁都知道那晚尹显聪抽了一耳光庄严,实际上是在保护他。

偏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跟着其他两年都背了处分。

口头警告处分不会放入档案,但是需要一年的观察期,一年内不犯错则自动取消。

但对于还有一个月就考军校的尹显聪来说,这就意味着什么都完了……

庄严如果早知道那天晚上和陈清明打架会导致这种后果,他说什么也得忍下来。

可是木已成舟,既成事实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悄悄地朝队伍前面望去,尹显聪站在队列最前面,庄严隐约看到他耳根下的肌肉在微微抽动,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种内疚如同潮水一样漫了上来,将庄严吞没。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指导员的讲话已经结束,可以开饭的时候,蔡指导员却再次说话了。

“还有一个事情要宣布。根据连队党支部研究决定,一排一班列兵庄严从明天起到炊事班,协助饲养员朱德康同志工作。”

说完,一挥手。

“开饭吧!”

庄严的脑袋如同被人重重打了一闷棍,嗡嗡作响。

饲养员?

炊事班?

这个决定来的太突然了,他顿时泥塑一样站在原地,半步都挪不开腿。

周围的人哄一下炸了,所有人的目光投到了庄严身上。

“饲养员?不是养猪的吗?”

“炊事班也不错啊,可以吃多点肉了。”

“惨了,当兵养猪……”

议论声,每一句都戳在了庄严的心上,整个世界似乎都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已经被浇灭。

去炊事班,意味着不在战斗班排,哪还有什么狗屁机会去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

又有哪个连队的主官会让炊事班的人去教导大队?

这简直就是个国际笑话。当所有人都进了饭堂,只剩下庄严一个人拿着自己的饭盆站在原地。

连队的广播里传来了一首军队歌曲——

咱当兵的人!

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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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离开一排

部队的饲养员其实说的就是养猪的,实际上就是猪倌。

在基层连队里,这基本上算是最舒服的一个位置,啥都好,就是有点儿脏,还有就是名声不大好。

八连一共养了十条猪,猪圈安置在连部后面训练场右侧的山坡上,连里的兵训练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右侧山坡那个独立得不像部队营房的小院子。

据说,有个超期服役的老兵在那里专门负责伺候那些肥头大耳的畜生。

而那个超期服役的猪倌名叫做朱德康,已经是第五年兵了,在连队里是普通士兵里兵龄最长的,属于骨灰级老兵。

5年兵在义务兵里已是极限,再服役下去就必须要转志愿兵,挂志愿兵的箭头军衔。

连队对于这种几乎成精的老兵也懒得再严管,放在山坡上的独立排房就是让他自己管自己。

庄严和老兵朱德康从未谋面。

别说是庄严,连里许多的新兵也不知道这位神仙一样的老兵到底长个什么样。

唯一的一次是到山上搞班进攻训练的时候经过那个小排房,从敞开的窗户里看到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然后床上叠着一张整整齐齐却污渍斑斑、已经洗得发白的军被。

当时他还挺好奇地问带队的副班长杨松,说这被子怎么那么脏?

杨松神秘兮兮地坏笑着说,那不是污渍,是炮油,是我们朱老班长在画地图呢!

炮油?

画地图?

庄严见过炮油,也见过枪油,这些是每一个士兵都要接触的装备维护品。

当时的庄严一头雾水。

他问牛大力,什么炮油?是用来擦咱们排60迫击炮的那些炮油吗?

杨松哈哈大笑地向庄严解释所谓“炮油”其中的含义,庄严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

对于朱德康的印象,庄严仅此而已。

吃完晚饭,炊事班班长李闯成跑到一排排房里来,站在门口大声喊道:“庄严,收拾东西,跟我去炊事班!”

庄严只好开始打背包,卷铺盖,然后去储物柜收拾自己的零碎物件。

易军过来蹲在庄严说身边,一脸愧疚道:“老庄,这是我把你给害了。”

“诗人你小子少废话了,从今往后自己多长个心眼,少特么给自己招惹麻烦了。”

易军又说:“咳——其实也还好了,去炊事班,肉随便吃,又不用出操,睡好吃好,很多人盼着去都去不了……”

炊事班平时的训练的确没有班排那么紧张,早上因为要做早餐,所以一般参加连队集合之后就解散回去做饭了,平日里偶尔搞搞射击训练这种专业科目,体能上都是自行组织,不强求。

最重要的是,炊事班吃得好。

近水楼台先得月。部队都是大锅菜,菜和肉都是分开炒,炒好了肉用战备盆分装好,再下辣椒或者其他蔬菜之类下去炒至去生,最后再倒肉。

每次炒好了肉,炊事班的兵都借口“试试咸淡”为名,往自己的饭盆里扒拉一些肉。

庄严帮过厨,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可无论如何,易军虽然安慰自己,却没有安慰在点子上,反倒让他更难受。

于是甩了他一白眼,忍不住道:“要不,诗人你去跟连长说说,让我和你换换?你他娘的去养猪,我留在班排,好不好!?”

易军立马住了嘴,没敢再说屁话。

其实庄严现在挺烦易军的。

那晚易军如果不是多嘴说了一句废话得罪了徐兴国,也没后来的事。

现在自己去炊事班这事也就罢了,偏偏又牵连了尹显聪。

这才是庄严最过意不去的。

他不愿意和尹显聪打照面,想趁尹显聪回来之前离开一排。

反正都走了,就干干脆脆地走算了。

庄严此刻挺心灰意冷的。

三年兵,还真的向当初在新兵连时候牛大力奚落自己说的那样,去养猪了?

他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人嘛,自己捅出的篓子自己补。

拿了东西,庄严背上背包,走到门口对李闯成说:“班长,我们走吧。”

李闯成第庄严也有些印象,尤其是庄严之前偷过炊事班的猪腰子和鸡腿之类。

“我说你个屌兵啊……”

一边说还一边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本想端着班长的架子批评几句庄严,毕竟一个训练不错的新兵被扔到炊事班,还是挺埋没人才的。

“行了,咱炊事班也不错,简单又舒服,你的训练不错,来我们炊事班,正好可以提高我们的训练水平了。”

说完,伸手将庄严那个装满了零碎物件的黄色水桶抢了过去,转身就朝着炊事班的方向走去。

刚走几步,迎头遇到了从饭堂回来的尹显聪。

“老李,我和庄严有点话要说,要不你先走,我待会带他过去。”

俩人又来到了排房后的树荫下。

“临走了,不给我跟烟?”

看到庄严一直没吱声,尹显聪先开口了。

庄严赶紧掏出红塔山,给尹显聪一根,自己也点了根。

气氛忽然轻松了些。

尹显聪吸了口烟,有些不习惯地皱了皱眉。

“我很久没吸烟了,戒了很久。”

看了庄严一眼,又道:“有机会你也戒了吧,这玩意对身体不好,五公里越野跑到最后,你就会觉得抽烟是个错误,气都喘不上。”

庄严有些沮丧地吸着烟,说:“我去炊事班了,往后也不需要跑什么五公里了……”

话说到这,忽然觉得很难受。

“班长,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尹显聪大度地摆摆手说:“没啥对得起对不起的,这事不怪你,你也没必要背上什么思想包袱,连长找我谈了,今年我考不了军校,连队打算让我留队,明年争取半报送或者直接提干,毕竟我立过三等功,明年争取再拿一个,就有条件提干了。”

听说尹显聪还有机会提干,庄严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他说:“真的不影响你上军校?”

尹显聪说:“不影响,只是要留队一年。这事其实我也有责任,如果我不是只顾着自己复习文化课,也许就不会疏于管理,那晚,假如我从一开始就在场监督着,事情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这一年,算是给我一个教训吧。不过……”

他猛吸一口烟,叹了口气说:“三班长就不一样了……”

庄严赶紧问道:“他怎么了?不就是个口头警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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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猪倌朱德康同志

尹显聪口气有些沉重,说:“因为这事,他估计要退伍回家了……军校,怕是没希望了。”

庄严说:“他活该!”

尹显聪口气忽然变得重了,说:“庄严你懂个屁!在你看来,他是做错了,可是在他看来,你又做对了吗?和班长打架是对的?顶撞班长是对的?在战场上,这种行为随时可以枪毙你!”

庄严僵住了,没法反驳。

尹显聪又说:“你自己说说,你们三班长军事素质如何?不错吧?”

庄严只能无奈道:“还行……”

尹显聪说:“你以为老兵这些军事素质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当新兵的时候班长也是把我们往死里练,你们三班长当时在二排四班,那个班长是出了名的狠角,他现在左手大臂习惯性脱臼,就是在大雨天搞800米综合战术演练时候滑倒摔成这样的,当时自己咬咬牙让战友帮忙接上,吭都不敢吭……”

“这都不能成为他整兵的理由!”庄严不服气道。

尹显聪说:“是!这确实不能成为他整人的理由,可你不能不承认好兵是摔打出来的,不是惯出来的。就你庄严这种缺心眼的兵,就该好好锤炼锤炼!如果你将来当了班长,你就知道班长也有班长的难处。当新兵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班长最没人情味,可自己当了老兵当了班长,也就明白了当时班长的一片苦心。”

他察觉庄严眼角有些发红,突然想起这小子已经被宣布下放炊事班养猪了。

“唉……”

尹显聪叹了口气,拍了拍庄严的肩膀:“去到炊事班,记住和老兵搞好团结,尤其是朱德康,他是咱们连最老资格的兵,神着呢!”

俩人聊完,庄严背着背包不舍地离开了一排。

到了炊事班,天彻底黑了下来。

山坡上,小平房。

朱德康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武侠小说,看到高兴得地方嘎嘎直笑。

笃笃笃——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

朱德康心里挺不高兴现在有人打断自己的欢乐时光,颇为不耐烦地问道。

门外传来了李闯成的声音。

“老班长,是我,李闯成!”

“搞什么玩意?不知道晚上我在休息吗?”朱德康扔下武侠小说,跑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炊事班长李闯成和一个背着背包的列兵。

他愣了一下。

李闯成赶紧说:“老班长,这是庄严,往后他就住在这里,跟你学饲养技术。”

紧接着,又瞅了一眼房间里另外一张新床。

“之前我过来装床架的时候,不是跟你提过了吗?”

朱德康个头不高,也不矮,瘦瘦的,发际线有些后移,额头又高又亮,一张黄黑脸,张嘴说话时,嘴里焦黄的烟牙毕露无遗。

打量了一下庄严,他很不情愿地让开了道,嘴里却嘟囔着:“说得好听是派个人过来,我说李闯成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里太自由自在了,非得弄个新兵蛋给我拖后腿?”

他显得很生分,似乎对庄严到这里十分不满。

李闯成笑着,也不管朱德康怎么说,自顾自领着庄严往房间里走。

“这个床,以后就是你的,还有那个柜子……”

他走到床头的一个老旧木柜子旁,用手敲了敲木板。

这就是你的储物柜。

庄严朝朱德康那头看去,朱德康的床头不是连排里常用的那种一个个组合起来的制式储物柜,而是一个衣柜。

是那种地方上很常见的,大约一米多高,工艺很普通,价格很便宜的三合板柜子,但绝对不是部队使用的制式储物柜。

朱德康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被子也不摊开,蚊帐也没挂,人直接压在被子上,靠在床架旁,翘起了二郎腿,继续看他的武侠小说。

“看什么看?等你当了5年兵,你喜欢用啥样的柜子,连长指导员都不会管你。”

他一点都不客气地怼了一句偷瞄他柜子的庄严。

庄严赶紧收回目光,将背包放在床上打开。

李闯成显然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面对着妖里妖气已经油成了精的朱德康,这个炊事班长在山坡这个猪倌的领地上没有任何的尊严。

“庄严,往后啥不懂就多问问老班长,还有,明早呢……”

他皱着眉头,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后道:“明早你喜欢出操就出操,不喜欢出操就别来了,咱们炊事班通常起床比班排要早,其实出操也就是个形式,起床号响了去参加全连集合之后等连长讲完话就解散去做饭,你是养猪的,更不需要参加训练。”

说罢,也没等庄严继续问清楚到底去还是不去,转身一溜烟出门。

临到门前,这才转身又对朱德康说:“老班长,你早点休息啊,连长说好几次了,老是延迟熄灯可不好,我很难做人。”

朱德康躺在床上不耐烦的连连挥手,仿佛在赶一只绿头苍蝇:“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

等炊事班长走后,庄严开始整理自己的内务。

他不知道怎么跟眼前这个老兵像尹显聪说的那样“搞好团结”,至少目前看来,这个叫做朱德康的老兵似乎行为怪异,根本没法搭讪。

“那个……那个……”

躺在床上的朱德康倒是主动开口了,指着庄严,皱着眉头,半天想不起庄严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庄严。”庄严立正站好,老老实实回答。

毕竟眼前这个是第五年兵,可以说都成老妖怪了。

“对对对,庄严,你看我这脑子,兵当久了,人就傻了。”朱德康自嘲了一番,然后两根手指在嘴唇边做了个夹烟的手势,“有没有带烟?”

“烟?”庄严先是一愣,接着扔下被子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拿出红塔山,上前递给朱德康。

朱德康翻身坐在床边,接过香烟,在鼻孔下嗅了嗅。

“嗯,好烟!比我的美斯特要好多了。”

说完拿出火机熟练地点上。

抽了几口,朱德康对庄严说:“现在天黑了,我就不带你周围看看了,其实我们这里也没啥看头,说白了就是被遗忘的角落,名义上咱们属于炊事班,不过李闯成那小子也很少到这里来,这里就一个小平房,从门口出去右拐二十米就有个猪圈,里面养了十条猪,那就是咱们的全部家当。”

顿了顿,又道:“对了,早操呢……你是新兵,意思意思一下也要参加,集个合,报个到,然后可以回来这里,你喜欢干嘛就干嘛,只要不违反规定,没人管你。到了早饭之后,他们出操了,才是我们开始忙活的时候,去炊事班把潲水给收了,不够的话,就骑着炊事班的三轮车,去对面水上派出所的饭堂,他们所里的人会把潲水给我们,这猪跟人一样,吃三顿……”

一直到庄严铺好床铺,朱德康仍旧坐在自己的床边唠唠叨叨。

熄灯号在营区上空响起。

朱德康愣了一下,对庄严说:“去,把灯关了。”

房间里黑了下去,朱德康把手电打开,挂在床头,继续看着武侠小说。

庄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里莫名的难受。

自己这回真的当了猪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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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炊事班的特殊待遇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号吹响的时候,庄严猛地一个猛扎子坐了起来,穿上作训服就往集合点跑。

平时连队里都在篮球场集合,然后连长简单说几句,布置一下训练任务,再带开训练。

庄严跑下山坡,炊事班李闯成他们已经在队伍里了,朝他招了招手。

“这里这里!”

整个连队列队,炊事班属于最稀拉的一群人。

其他班排的都统一穿着夏季作训服,而唯独炊事班是穿啥都有——迷彩服、夏常服、夏季作训服。

帽子也没统一,居然有人穿着作训服扣着一定87式大檐帽……

气势上也输了。

班排的个个昂首挺胸,身上绑着子弹带,背着自动步枪、轻机枪还有狙击枪等等装备,而炊事班的全身空空,很多人武装带都没扣整齐,歪歪斜斜的颇有点儿伪军的味道。

庄严钻进了炊事班的队伍,顿时觉得人都比别人矮了一头。

从前觉得在班排累,可是今天他头一回觉得宁远累一些,也情愿回到班排去参加训练。

每天的集中前训话乏善可陈,张建兴在队列前简单说了几句,便要求各排带开训练。

“一排的都有了,听口令,左转弯,跑步走!”

“二排的听口令,目标训练场,跑步走!”

“三排的,到连大门外集中,跑个五公里活动活动……”

排长们纷纷出列,下达了口令,带开自己的部队。

随着一阵夸夸夸整齐的步伐声,很快,整个篮球场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炊事班。

“啊……”

李闯成解下腰带,推了推帽子,走到稀稀拉拉的几个炊事兵面前。

“老规矩,回去做饭!”

“噢——”

“走咯!”

炊事班的兵纷纷解下腰带,又脱下帽子,将武装带卷起来放在帽子里,拎在手上,欢呼雀跃走向厨房。

庄严站在原地,久久挪不开脚步,目光朝着训练场的方向张望。

事件还很早,五点多,周围一片漆黑。

清晨的冷风卷过篮球场,扬起地面几张枯叶,负责值日的值日哨兵开始拿着大扫帚清扫着连部门口的草坪。

唰唰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庄严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起来。

“屌兵!”

李闯陈本来已经走出二十多米,似乎注意到还站在原地的庄严,转过身又朝他走了过来。

到了庄严说身边,李闯成也不说话,只盯着庄严看。

看了好一阵,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说了句很有哲理性的话。

“唉——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觉得珍贵,这就是人的天性呐……”

他伸手扯了扯庄严。

“别看了,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咱们炊事班有啥不好的?你看咱们炊事班哪个兵不是了呵呵的?既来之,则安之。来来来,既然你都醒了,跟我去厨房,帮帮忙,这一百多号人的饭菜,要做好也不容易,大有学问。”

庄严只好勾着头,丧气地跟着李闯成去了炊事班。

这里是和班排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情景。

对于炊事班,庄严并不陌生。

每一个士兵从新兵连开始就要学会帮厨。

这里的温度比外头至少高七八度,巨大的灶台上放着两个巨大的锅。

其中一个锅上已经叠起了好几层蒸笼,另一个锅盖着盖子,冒着腾腾热气,那是在煮粥。

厨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水泥台,好几个砧板还有这种铝制战备盆摆放在上面。

有人在切菜,有人在厨房后头洗菜,有人负责看火煮粥,时不时揭开盖子,用小扫帚一样巨大的锅铲不停搅拌里头的米和水,避免粘锅。

“许星星,你丫还站在这里发什么愣!辣椒和咸菜切好没有!?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给我切好菜?待会儿粥好了我要亲自炒菜!”

“马二猫!你是怎么看火的?我他娘的闻到糊味了!粥要糊了!你个傻兵!我说了多少次,别偷懒,勤点儿翻粥!还不赶紧给我开锅看看!”

“馒头包子还有多久?刚才出去集合用了十三分钟,看着点,差不多就起锅,退火!别特么蒸糊了!”

李闯成前脚跟踏进厨房,后脚跟就开始对着他能看到的一切人吼,就连帮厨的几个兵都不例外。

“狗日的,洗个咸菜坨坨都洗个半小时,让你们来炊事班干活,全连都不用吃饭了!”

李闯成是第二年兵,不过在这个炊事班里,他是老大,没有比他兵龄更长的,除了一个班副董安生也是同年兵之外,算他资历最老——当然,猪倌朱德康不能算进去,那个神仙。

走到蒸馒头的大蒸笼前,李闯成弯腰下,将鼻子凑到蒸笼边,用手将一些溢出的水汽扇过来,闻了闻。

“行了行了!下面两层熟了!”

他一招手,俩个炊事班的新兵跑过来,用大叉子将蒸笼盖揭开,然后熟练地抽出底下两层,剩余的两层继续放在锅上蒸。

李闯成对庄严招了招手:“来来来。”

庄严走了过去。

李闯成打开那两笼满头,从最底下一层拿起一个滚烫的馒头撞在碗里。

“试试,以前你来帮厨我都没让你吃过这玩意,这回你是我们的人了,我让你吃吃什么是最好吃的馒头。”

庄严将信将疑拿起来咬了一口。

咔擦——

馒头居然是脆的,咬在嘴里又爽又香。

仔细一看,原来底层温度高,馒头烤成焦黄色,味道和平常吃的完全不同。

“好吃!”

“好吃吧?”李闯成笑眯眯地说:“庄严,我知道你的训练在班排里很不错,来炊事班也是因为闯了祸,可是没关系,我们这里很欢迎你,在我们这里不是挺好的吗?在班排,你能吃到这么新鲜这么热乎乎刚出笼的馒头吗?”

他拍了拍庄严的肩膀:“好好干!搞不好你养猪也能养出个三等功来!”

这句话差点没让庄严噎死,吞到喉咙里的半截馒头几乎卡进气管里,剧烈地咳嗽几声才缓过劲来。

养猪也能得三等功?

他觉得李闯成在哄三岁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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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通知小说本月12日,即礼拜五上架,喜欢本书的请一定在起点端首订,本书生死再此一搏,七官向喜欢本书的各位读者鞠躬了。

第92章 养猪的就好好给我养好猪!

这天早上,李闯成来找朱德康,进门就问:“老班长,那个庄严去哪了?”

朱德康将目光从武侠小说上移开,看看周围。

庄严的床铺是空的,早饭之后,这小子就不知去向。

“什么事?”他问。

李闯成说:“刚才我去买菜碰到水上派出所里的人,说庄严早上没去他那边拿潲水,我是奇怪了,就过来问问。”

一般来说,连队每天每顿基本上剩不了什么饭菜,那些兵训练量太大,恨不得连盆子都吞掉,而水上派出所的食堂则完全不同,每天的剩饭剩菜不少。

从前朱德康每天都要跑水上派出所至少两趟,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自从庄严来了,朱德康就将去水上派出所运潲水的事情交给了庄严。

“你先回去,我去找找他。”

等李闯成走后,朱德康坐在小板凳上想了想,最后收起武侠小说,披了件上衣出了门。

此时的庄严正在猪圈前面的小型器械场上做单杠六练习。

他的最高水平只能到达六练习。

如果还在班排,也许可以找戴德汉或者尹显聪,让他们教自己七练习。

只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来这里的第二天,去猪圈喂猪的时候,庄严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器械场,其实连正规场地都算不上,就是在平地上输了了一个单杠一个双杠,地上把土挖松,铺上一层沙子,和连队训练场上的单双杠场地没法比。

这让他感到很惊讶。

没曾想养猪的猪圈旁还有训练器械。

问朱德康,朱德康说那是自己来到这里之后无聊,在库房里找到这俩副器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竖在这里当装饰品了。

不管如何,这让庄严总归是找到了一点点精神寄托。

他忽然发现正如李闯成那天说的,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觉得宝贵。

自从到了炊事班当了饲养员,庄严觉得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尤其是听到出操的号声,他总要跑到小平房外,远远地朝山坡下张望,直到班排的人全部消失在视线里。

庄严道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并不喜欢炊事班这种安逸的生活,这种生活虽然足够舒服,却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想参加训练,不过自己又不属于任何一个班排,没有班长愿意带他。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此。

“屌兵!你在这里干什么!”

朱德康的爆喝声,差点将庄严惊得从单杠上栽下来。

“老班长,我没干嘛……”庄严把汗津津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有些尴尬道:“我就是看到器械,想练练六练习……”

“练什么练呀?”朱德康打断庄严:“你现在是饲养员!饲养员的任务就是养猪,把猪养好,长大了给连队杀肉吃!你以为你还在战斗班排?还六练习,六练习很厉害?六练习顶个屁用!你这么积极有用吗?积极给谁看?表现给谁看!?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去教导大队吗?别做梦了!早干嘛去了!?”

庄严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体里仿佛有股气在乱窜,几乎要控制不住。

朱德康却一点情面都不留,继续骂道:“怎么?说你还不服了?炊事班就是炊事班!养猪的就是养猪的,我当了五年兵,就没见过炊事班的能去教导大队!”

庄严几乎憋不住了,眼角红红的,要哭的样子。

朱德康摆摆手道:“还不赶紧去水上派出所那边把潲水运回来!?”

庄严一声不吭,拿走自己挂在单杠旁边的作训服穿上走了。

刚才他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冲动,曾经想过要反驳朱德康。

朱德康的话,句句都太伤自尊心了。

可是到了最后还是忍住了。

倒不是因为面对的是朱德康这种五年兵,而是庄严自从上次和陈清明的冲突之后已经变得稳重了不少。

有些事,一时冲动做了,也许会伤害道自己不想伤害的人,过后也许会后悔,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三思而后行。

他现在已经略微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当饲养员很空闲,每天打扫一下猪圈,喂饱那十条腰圆膀阔的畜生,剩下的时间完全空白。

在小平房里和朱德康待了不到一个礼拜,庄严觉得自己闲得身上快要长出狗尿苔了。

于是,得了空的秦飞还是自己去训练场。

先是找一排的老朋友们聊天,不过别人训练紧,没谁比他有空,聊几句又要训练。

陈清明和牛大力就不用说了,每次看到庄严都一副杀父仇人的模样,目光里都是刀剑,恨不得生吞了庄严。

这种不死不活的日子就像沉重的石头一样,无时无刻都在压迫着自己的神经,让人想要发疯。

为了让自己的情绪得到发泄,不让自己真的憋成神经病,庄严还是坚持每天自己训练,并且为自己订了个训练计划。

早上集合解散后,炊事班的人都回去做饭,他自己冲两趟山头,然后回来到猪圈的器械场边拉单双杠,中午别人休息,他又跑去排放后面扛一箱手榴弹教练弹,在训练场上一次接一次地投。

唯独让庄严最痛苦的是无枪可用。

现在各个作战班排早已经开始专业训练了,步兵的专业五花八门,分为自动步枪手、轻机枪手、狙击步枪手、40火箭筒手和60迫击炮手。

炊事班除了锅就是自动步枪,平日里炊事班长李闯成又不组织训练,炊事班的枪都放在连队的枪库里,封着油,保养的亮晶晶的,没摸过几次。

庄严只好厚着脸皮去找李闯成,让他帮自己拿枪。

李闯成看怪物一样看着庄严,半天没缓过劲头来。

“庄严,我说你就别折腾了,你说你天天这么训练,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

庄严顿时懵了。

“班长,为什么影响不好?”他问。

李闯成一副便秘的模样憋了半天,似乎有难言之隐,最后一摆手道:“你想想,咱们炊事班本来除了连队组织的统一训练之外,平时都不碰枪,你这一来就要碰枪,你倒是爽了,可是炊事班这帮兄弟咋办?不去,好像显得自己很懒惰;去吧,你说说,咱们又要煮饭又要训练的……其他同志有意见……”

不过,还没等庄严从李闯成那里磨到一把自动步枪出来搞训练,炊事班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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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猪死了

这天连队早饭结束带出去训练之后,庄严去喂猪时出了大事。

他忽然发现猪圈里所有的猪都显得不大精神,其中一条最大的猪躺在猪圈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平日里看到潲水就不要命一样挤到食槽前面,这会儿病恹恹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其他猪好像也有些不同寻常,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就像喝醉了一样,冷不丁还抽搐几下,就像个毒瘾已深的瘾君子。

庄严吓了一跳,只好去找朱德康。

“老班长,猪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什么不对劲!?”朱德康猛地转过头,一脸紧张问道:“我昨晚睡觉之前还去看了,它们好好的。”

庄严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一头猪病了……”

“病了?!”

朱德康听说猪病了,人立即从小板凳上火箭一样弹了起来,套着个背心冲出了房门。

“肥七!”

跑到猪圈旁的朱德康一眼就看到那头躺在猪圈角落里,体型最大的那头肥猪。

朱德康文化水平不高,养了十条猪,他分别给起了外号,从一到十,分别叫“肥大”、“肥二”、“肥三”……

其中养得最好,最胖的那条,就数肥七。

他顾不得脏,推开围栏直接冲了进去,揪起肥七的猪耳朵,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又看了看周围的粪便。

“糟了!怕是急性的猪瘟了!”

转过头,忽然对庄严吼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啊!?赶紧去连部,让卫生员给镇上的兽医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说完,他冲出猪圈,拿起水桶在蓄水池里打了一桶水,开始疯狂清扫猪圈。

等庄严去了连部回来,朱德康正在给猪分栏。

十条猪,过半数已经出现了呕吐和拉稀的症状,只剩下五条稍微正常点的,可是也无精打采,走路都有点儿晃悠悠的感觉,就像在踩着迪士科的节奏一样,偶尔还猛的颤抖一下。

“过来帮忙!”

他抓着肥七的双蹄,对着庄严大喊:“把它搬出来!”

俩人跑到猪圈里,吭哧吭哧将那头最大的七号猪拉了出圈。

躺在猪圈前的草地上,肥七哼哼唧唧地瘫在地上,嘴上只有出气没了进气,眼看是活不成了。

“你是怎么喂猪的!?都给它们喂了什么!?”

看着自己的猪倒下一大片,朱德康心疼的要命。

“你这个屌兵!去哪都没好事!”

庄严心里仿佛被人猛击了一拳,整个人都麻了,站在原地,胸口堵了什么东西似的,难受得要死。

他想反驳,可是忽然又发现自己无从反驳。

从新兵连到现在,自己的确都在闯祸。

之前在一班,还连累了一班长尹显聪,现在来养猪也罢了,结果没养几天,发了猪瘟。

他生生咽下了这口气,不吭不响地和朱德康一起忙活,直至将所有的猪根据病情轻重都分了栏,又洗干净了猪圈。

兽医倒是很快赶到了。

连长张建兴和副连长李定也到了。

十条猪,那可不是小数目。

在猪圈了查看了一番后,兽医给猪打了针。

“医生,咱们连队的猪咋回事?”

作为分管连队后勤的副连长李定,猪的生死是他最关心的。

兽医脱下口罩,摇了摇头,就像手术室出来的医生面对病人家属一样,脸上堆满了遗憾。

“很麻烦,是急性猪瘟,我打了针,但是也不能说一定管用。”

回头对朱德康说:“你是不是给他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朱德康愣了下,看了一眼庄严,说:“没有,这几天我都没喂猪,只是隔一段时间过来看看。”

李定和张建兴的目光落在了庄严说身上,庄严现在百口莫辩,本想解释,忽然又不想解释了。

随他们吧!

他想。

反正现在自己是干啥都没人认同了,倒霉起来,喝凉水塞牙,放屁也能砸伤脚后跟。

就像那封诡异的举报信,估计大半个连队都认为是自己写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庄严忽然觉得无所谓了。

你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想到这里,挺了挺胸,迎着张建兴和李定的目光瞧过去。

“我就是喂潲水,以前不都是这样吗?我又没给它们吃别的。”

李定和张建兴交换了下眼神,俩人并没说话,然后送着兽医离开连队。

朱德康没说话,瞥了一眼庄严,自顾自回平房里去了。

十条猪,到了第三天有九条“光荣”了。

猪一头接一头死,相隔的时间很短,发病很迅速。

起初连长和指导员、副连长还对猪能挽救回来抱有一丝幻想,到肥七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幻想的肥皂泡才啪一声碎了。

整个猪圈里只剩下一头还算健康活蹦乱跳的猪。

干部们一合计,决定干脆趁这头猪还健康,赶紧杀了还你能够打打牙祭改善改善伙食。

朱德康最钟爱的肥七是最先发病的,没想到却熬到了差不多最后才魂归西天。

肥七挂的那天,朱德康蹲在猪圈里,默默看着肥七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然后肩膀抽动了几下,低着头回到小平房里。

之后的一整天里,朱德康连平常最喜欢的武侠小说也不看了,躺在床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一盯就一两个小时,像个死人一样。

庄严有几次都觉得朱德康有点儿神经不正常,不就是死了十条猪吗?犯得着如丧考妣?买十条小猪,再养就是了。

猪死了,对于庄严来说,日子更加无聊乏味。

炊事班又不组织步兵训练,枪是拿不到了,庄严只能一天天自己给自己训练。

按理说,从前的庄严是讨厌训练的,他甚至讨厌比自己训练更勤快的徐典型同志。

不过现在,他发现自己却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这种改变,连庄严自己都不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人就是这样,当你习惯了一种生活,霎时间让你改变,你会觉得生活毫无意义。

就如同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老了即便晚辈们特出息都能赚大钱了,不需要下地了,就算把他接到城里他也能将别墅的小花园变成菜地一个道理。

不过让庄严没想到的是,虽然猪死了,可炊事班长李闯成却忽然良心发现,做了一件让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

严七官说

明天上架,如果喜欢这本书,请各位务必前来订阅,我会暴更的!

上架感言(务必请看)

肥七。

这是读者群里的书友们给我的外号。

上两章,我写到了炊事班老班长朱德康的十条猪死了九条,其中最大最肥的一条绰号就叫肥七。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在告诉大家,别养了,养着养着,就会养死了书,该宰就开宰吧!

写实性的军旅本来就很小众,尤其是我这种完全贴近现实来写的更是小众中的小众。所以,这本书一开始收藏就并不高,以至于20万字责编就通知我提早上架,因为对于责编来说,一本书是要根据数据去判断是否值得给大推荐的。

我没有上三江,我也不会有强推上架。

这本书,只能靠忠实的读者用订阅来证明是否有潜质,是否有前途。

一个作者,最希望的是自己的书能有读者真金白银来订阅正版,这就好比舞台上的表演者,总希望下面观众席座无虚席,掌声雷动。

没有观众的表演者是孤独的,没有读者的作者,同样是。

其实想创作这本书的念头始于二十年前,那时候我刚从部队回来,我觉得很有必要写一本书,向没有去过部队的朋友展现里面的一切,向那些曾经的老兵和军属们致敬,向这么多年牺牲在各条战线上、为国献身的军人们致敬。

所以,这会是一部相对真实而严肃的作品,但是我会让它更符合网文的阅读习惯,更有阅读性,关于这一点,你们放心,我能做到,后面的内容会更加精彩。

这本书,就像一只洋葱,慢慢一层层剥下去,总会让你流泪。

其实上本书结束之后,我有两个选择,接着上本书的内容,写《绝对荣誉》的姐妹篇,那本书成绩还算过得去,写姐妹篇是一个安全的选择。

不过我还是觉醒先写这一本,这是我的心结,我必须写,将来才会无憾。

人一辈子,总要做一点非理性的事情,就像去当兵。

当兵其实性价比很低,你付出的会很多,你收获的未必如你理想中所期待的,至少在物质上绝对是这样。

军人是最自私的,但是同时又是最无私的。

这话不矛盾。

军人对家庭是自私的,这句话,相信军属们都会同意。

军人是最无私的,这句话,相信不少人也会同意。

洪水肆虐的时候,边境受侵犯的时候,大火冲天的时候,每一个危急时刻,你都会看到绿军装。

很多人其实在笑他们傻。

其实他们不傻。

谁都有个脑袋,都知道危险,对死亡都有恐惧。

我不想说的那么高大上,但是穿上军装,身体里还真有那么点家国一肩挑的豪情壮志,都想证明自己对得起“军人”这个称呼。

所以,才有那么多军人如此的不惜命,明知危险而勇往直前。

我知道现在写这种书也许根本不会有好的成绩,正如很多人说的,现实中我都那么累了,上网看个书我还看什么狗屁情怀,当然要爽!

这就是市场决定一切,起点作者千百万,不是不能写出这种写实类作品,是大家都为生活所迫,去写爽文,这就是现实,真的很无奈呵!

不过,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上学的那个年代,我们的社会在大力提倡“奉献”精神,我发现,这些年已经没几个人去谈“奉献”了,甚至这都成了傻的代名词。

作为作者,我当然期待出成绩,有好成绩那将会事宜将很快乐的事。可我更希望我的书,看完了能为所有人留下点什么,感动?思考?又或者让不了解部队的了解一个真正的部队,这也算是一种成功。

我不知道明天中午12点上架后到底有多少人会来订阅看我的作品,但上架后24小时的订阅对于一本新书来说至关重要,关乎生死。

如果你真的喜欢这本书,希望看到后续的精彩内容,我在这里向各位书友鞠躬,请务必明天中午12点后来订阅正版。

现在这本书收藏4100个,按照收订比计算,如果能达到1000个正版订阅,这就是奇迹!如果达到800个,算是一次胜利!如果只有500个,还能抢救一下。如果300个,ok……我可以去马桶边,拿一卷厕纸,关上门好好抱着马桶哭一场,然后对写实性军旅说一句,去死吧!我以后再也不碰了!

ok,多说没意思,我还是省点时间去码字吧,明天中午12点,不见不散,我会暴更!5更起步,订阅越多,我暴更越多,我拼了!

第94章 给这小子一支枪!

猪死后第二天,李闯成过来小平房,本想安慰安慰没了主心骨的朱德康。

朱德康在连队里一直是个传闻很多的人,他不算是原1师的兵,原先在南疆守备部队跟着副连长李定一起被裁撤过来的。

同年兵里其他人早就退伍了,只剩下他一根独苗苗。

过来1师的时候刚好第一年兵,虽然当过战斗班的班长,但是文化程度不高,断了考军校的念头,他一心想转个志愿兵,所以第四年从炊事班班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主动要求去养猪。

连队的人都尊敬资历最老的他,都喜欢管叫他“朱司令”,其实朱司令的兵就十个,卧在圈里吃了喝,喝了吃,现在九条猪瘟见了上帝,还剩一条上了屠宰场,朱司令心情当然不会好过。

“老班长。”

李闯成进了门立马掏烟。

朱德康还是躺在床上挺尸,一脸的难过。

“来,抽根烟。”李闯成主动将烟递到了他的手边。

朱德康没吭声,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李闯成又说:“老班长,不就是十条猪吗?我跟李副连长商量了,再买十条小猪回来,重新养不就行了?”

朱德康眼皮都没动一下,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说:“你知道这猪养了多久吗?”

李闯成一愣,接着开始掰手指算。

“别算了。”朱德康说:“都一年了,这猪不喂饲料的,都是我用潲水和猪草一把把给喂大的,这样的猪才好吃,我平常没事还拉它们出来逛山,锻炼锻炼,我觉得这猪肯定会很好吃……”

李闯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朱德康服役期还剩下不到一年了,在退伍之前,即便再养,也出不了栏。

于是赶紧转移重点道:“对对对,自然喂养,当然好吃了,肉香,肥瘦皆宜。”

一转念又道:“对了,老班长,今晚有猪肉吃呢,剩下的那条猪杀了,连长说今晚加菜。”

“张建兴能搞出啥好菜……哼!”朱德康不屑道:“又是辣椒炒肉是吧!我说李闯成……”

他忽然一骨碌从床上翻起身来,盯着李闯成道:“不是我说你,你是从我手里接的炊事班,你看看你现在炒的都什么菜!?以前我当班长的时候,川菜湘菜粤菜鲁菜我都会做,你看看你,自从你当了炊事班长,每天连长说啥就啥,你就不懂提提意见,换换口味?”

说完,又躺下了。

“不吃!我养大的猪,吃了我心疼!”

朱德康一下子把天聊死了,气氛尴尬起来。

李闯成只能没话找话说:“刚才我看到庄严那屌兵了。”

朱德康说:“他在干嘛?又去训练去了?现在他倒是遂了愿。猪死了,他闲得要长青苔,就随他折腾吧!”

李闯成说:“刚才我在投弹场那边看到他了,在砸手榴弹呢,我问他干嘛不回去房间休息,他说他想训练。我说这小子,也真是有点儿韧劲,前几天还来找我了,说让我给他拿枪,让他训练瞄靶,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啊!咱们炊事班的,还练什么枪,随便能打个一练习良好就成了。”

“屁!”朱德康又翻了起身,一双眼睛瞪得老圆:“谁说炊事班自能打一练习!?谁说炊事班训练就地稀拉?我说李闯成,我在炊事班的时候,你当年也在我手下,我是怎么训练你的?”

李闯成都想偷偷扇自己几耳光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居然忘了朱德康原来是从战斗班过来的,在养猪之前,他当过两年的四班长,待过两批兵,然后第四年才自愿去的炊事班,第五年才养的猪。

在铁八连,新兵们根本就不知道朱德康这个神仙般的老兵居然还会军事科目。

可是老兵们都清楚,尤其是尹显聪这种第三年兵,曾经也是朱德康手下的兵。

实际上,朱德康在军事上绝对不是吃素的。

李闯成是新兵后下的炊事班,当时朱德康还是炊事班长。

当年的炊事班每年都见缝插针进行军事训练,而且训练成绩还算不错,可以跟班拍掰掰手腕的水准。

不过,今年分下来的都是新兵,李闯成也就乐得清闲,连队没要求炊事班搞训练,他就干脆不搞。

“是是是,老班长,是我的错……”李闯成又猛点头,再次转移话题:“其实,现在炊事班那几个新兵和庄严不一样,我听说,庄严那小子曾经想争取去教导大队参加班长集训。要我说呀,都来炊事班了,还想那些干吗?还不如好好学学炒菜,将来退伍回家,开个饭馆啥的,要手艺有手艺,要毅力有毅力,想不发都难……我都想好了,我回去……”

说到退伍的未来,李闯成开始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宏图大计。

一旁的朱德康却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对李闯成说:“你给我办件事吧。”

说完,从李闯成手里接过烟,点了。

李闯成看到朱德康似乎回过神来,顿时大喜过望,说:“行,老班长你交代的事,我一定给你办成,办不成我李字倒过来写!”

朱德康白了他一眼,奚落道:“李闯成,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夸下海口,我说你这性子能不能改一下?”

李闯成讪讪地笑着说:“这不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朱德康道:“行啊,你说只要我交代,你啥事都能办是吧?”

李闯成又来劲了:“当然啊!我还蒙谁都不能蒙老班长您啊!”

朱德康指着连部的方向说道:“行,也没枉我白当你一趟班长,去,到连部,往张连的脸上抽一耳刮子。”

李闯成顿时木了,脸上的慷慨激昂全像水一样化掉了。

我艹!

抽连长!?

那是老虎头上扑苍蝇,抽茅坑里点灯——照屎(找死)!

“这个……”

朱德康说:“瞧,哑巴了吧?”

白了他一眼,又说:“说正事,我托你办的事很简单,去给庄严那兵找一支枪去。”

李闯成眼睛圆了:“啥?找枪?”

朱德康说:“对,每天白天给他拿去训练,现在猪都死了,他在这里也快闷得长青苔了,你就给他一支枪让他去搞训练,还有,你也学过步兵专业的,顺带指点指点他。”

李闯成说:“我得管着炊事班里的事啊,哪有空……”

朱德康虎起了脸说:“少装蒜,你当我没管过炊事班啊?早饭一做,吃完早餐搞卫生根本不用你动手,都是你班里那些兵和帮厨的收拾,到午饭开始之前你至少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别以为我不知道,整天跟着上司出去镇上到处溜达,蹲在市场门口看厂妹,你当我傻啊?”

李闯成红着一张脸,急得差点要杀人灭口:“老班长,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在门口等车……等车……”

第95章 谁说炊事班没能人?(上架求订阅!)

中午时分,八连投弹场。

庄严前面大约三四十米外零零散散落了一地的67式木柄手榴弹。

太阳很毒,庄严满头大汗,夏季作训服背部已经一片湿漉漉的汗渍。

“扭腰……送胯……挥臂……扣腕……”

他拿着一颗教练弹站在投掷线旁,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个投弹要领。

试了几次慢动作,似乎也没找到感觉。

庄严丧气地将手榴弹扔在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任由毒辣的太阳晒在脸上,在脑海中寻找着投掷要领的景象。

“庄严!”

李闯成忽然出现在训练场边。

庄严听到喊声,打了个激灵,猛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他看到了李闯成手里的枪,还有56式带单。

走到庄严面前,李闯成将弹带和枪放在地上。

“你要的枪。”

庄严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起那支81-1式自动步枪放在身前,不断地抚摸着枪身。

“班长,这是我的枪?”

“嗯啊,是你的。”李闯成坐在地上,靠着场边的一棵树干说:“你前几天不是找我要枪吗?我看你这人还算是有点儿毅力,今天没事做,就去文书那里找他领了一支枪给你练练,待会儿你找个地方,练练端枪。”

庄严忽然放下枪,说:“班长,我三练习五发五中。”

“三练习?夜间射击?”李闯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打了几次?”

“一共打了两次夜间练习,两次都五发五中。”庄严不以为然道。

李闯成倒吸一口冷气,说:“庄严,你这可是个搞射击的好苗子啊,你们班当时就没把你选去学狙击枪?”

庄严说:“一班长当时有说过,不过我们还没开始狙击训练,我就比扔到炊事班了。”

李闯成噢了一声。

其实每个班都配备了一名操作85狙的狙击手,不过由于新兵训练流程的问题,一般的新兵都是从自动步枪练起,然后从步枪手里挑选成绩好的作为狙击手培养。

“他们现在开始训练狙击手了。”李闯成说,“可惜,你如果去教导大队就好了,参加预提班长的好处在于你什么步兵武器和步兵专业都要学,教导大队要求的是一专多能。”

提及教导大队,庄严的心又沉了一下。

曾经的目标,现在已经是破碎的肥皂泡了。

“没事,步枪就步枪吧,至少我还可以练练步枪手。”庄严说。

李闯成道:“咱们炊事班是不配备狙击枪和40火那些玩意的,所以只配备了步枪,你如果对狙击枪有兴趣,我可以找时间去文书那里借,连部有备用的。”

旋即又道:“不过借了也没用,我也不会狙击手专业。”

在到部队之前,庄严也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部队里的事,现在正好和李闯成聊起来,好奇心上涌,于是便问:“班长,你是怎么去的炊事班?”

李闯成脸色微微一红,轻轻咳嗽两声道:“军人是块转,哪里需要哪里搬……我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连长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嘛……”

庄严有些不相信,李闯成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说真话。

李闯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唉地叹了口气,坐下来说:“得了,你也别这样看着我,我最怕就是别人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撇了撇嘴,又道:“其实我当年训练不咋样,于是下连队的时候没人要,就去炊事班了。”

庄严笑道:“我以前没当兵之前都听人说,炊事班都是最牛的兵,比班排还厉害。”

“吓!?”李闯成吓了一跳,然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听谁说的?该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庄严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说:“也就是听别人说的,有时候看到电视上新闻报道也提过……”

李闯成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拜托,庄严你也好歹是个高中毕业的,难道脑子里长的都是草吗?是谁告诉你炊事班个个都牛逼哄哄的?上电视新闻的那些炊事班你以为是真的炊事班?你信不信明天有军报记者来采访咱们炊事班,立马咱们班个个都是全能精英?得了,那些破事,别信。”

庄严嘴巴立即成了o型。

万万没想到,李闯成居然给了这么个答复自己,完全颠覆了以往的固有观念。

“你是说,炊事班就没能人了?”他问。

李闯成摇摇头:“话不能说满,这不是你爹是男人这样的道理一样肯定。战斗班排本来就是打仗用的,有好兵连长会不放在战斗班排而放在炊事班?去参加比武参加考核,很多时候都是战斗班排上,你说咱们炊事兵有炊事兵的比武,那比的是快速架设野战炊事车,比的是炒菜做饭谁做得好,需要军事那么猛干嘛?打仗真轮到咱们上的时候,也就是最后时刻了。”

庄严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

“班长,你真够坦诚的。”他说。

李闯成敢这么说,实际上是在露短,军事上牛不牛另说,这份坦荡倒是挺可贵的。

“庄严,我知道你在想啥。你觉得我肯定也是训练差被扔到炊事班的对吧?没错,可我的训练也不算太差,何况炊事班也不是没能人,很多老兵第三年了,当不上班长都想来炊事班等退伍,所以很多炊事班老兵本来就是战斗班排出来,也挺强,就像你老班长朱德康,别看他是个养猪的,要说军事训练,整个连队除了你们戴排……”

说到这,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前面散落一地的手榴弹说:“你的投弹真的很差劲啊。”

庄严点头道:“嗯,手头上感觉有劲,可是投的时候却投不远,有力气没地方使的感觉。”

李闯成道:“投弹还是需要领会技巧才行,光靠一副蛮力可投不远,咱们步兵的投弹也分很多类别,你看那边的地堡靶和窗口靶,你投过没有?”

庄严摇摇头。

李闯成说:“来来来,让班长先给你示范一次远投,看好喽!”

他走到投掷线旁,从弹箱里取出一颗教练弹在手里掂了掂。

“好久没投了……”

他活动了一下腰和手,然后退后五六米,一个助跑,漂亮的甩臂动作,手榴弹在空中急速旋转,划出一道弧线落向远方。

庄严目光随着手榴弹同时落地。

教练弹砸在了距离50米白线还有不到一米的地方。

“哎呀!”李闯成跺了跺脚,显然对成绩很不满意,“太久没练了,都荒废了,就差一点点就到50米了。”

庄严说:“比我好多了,我最远才投了41米。”

李闯成说:“你回去拿一根大背包带,然后绑在树上,一头抓在手里,不断地练投弹的最后的拧腰、送胯和扣腕动作,练熟悉了再来投弹场实操。”

忽然,下午的起床号声响起。

李长城看了看手腕上的廉价电子表,说:“收拾下,咱们撤,下午班排的人肯定要用训练场。”

庄严不屑道:“他们练他们的,我们练我们的,为什么要让他们啊?”

李闯成皱着眉,似乎一肚子难言之隐,说:“叫你收拾东西就收拾东西,哪那么多废话!?你愿意和二三班长他们碰面?一见面肯定又没好话,快走!”

第96章 谁有本事谁用!(上架求订阅!)

庄严只好抗着弹箱小跑过去远处,把手榴弹一颗颗捡回弹箱里。

“唉哟!我说远远就看到有人在投弹场上,我以为哪个班那么积极,中午都不休息了出来训练,原来是我们炊事班的兄弟啊!”

陈清明怪声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庄严正在距离标记线上捡弹,听到三班长的声音,忍不住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果然是一排的人。

冤家路窄!

庄严心里暗道。

庄严很不愿意和二班长三班长碰面,于是又低下头捡那些手榴弹。

“哇!原来不光是我们老李亲自出马,还带了个被踢走的废物啊!”

陈清明看到庄严,气又涌了上来。

庄严默默捡东西,没吭声。

他的脾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冲了。

更何况,现在陈清明其实在自己的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说到生气,陈清明的确更值得生气。

因为庄严的事,他受了处分,虽然并不严重,可惜提干的事已经彻底黄了。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连长张建兴和指导员蔡朝林都不是傻瓜。

尹显聪一旦无法正常参考军校,那么连队肯定会将他留队提干,在陈清明和尹显聪之间选择,连队更愿意选择尹显聪这种既有文化又有军事素养的士兵。

李闯成尴尬地挤出笑,说:“三班长,我就是中午没事,和兵来这里练练。”

陈清明笑着,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什么时候炊事班的也开始注重军事训练了你当炊事班长之后,好像也没组织过什么训练嘛。”

一边说,一边走到树下,拿起靠在树上的自动步枪,熟练地卸下弹匣,又哗啦哗啦地拉了几下枪栓,看了看枪膛。

“枪是好枪,比我们战斗班排的新不少,你们保养得好啊,当宝贝一样供着,真够新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讥讽的是炊事班没怎么搞训练。

李闯成不想跟陈清明这种人纠缠。

也是冲着远处的庄严喊道:“收拾好没有,收拾好赶紧回去,下午还要准备晚饭呢!”

庄严抗着弹箱一溜烟小跑过来。

陈清明拦住庄严,说:“把弹箱放下。”

庄严看了一眼李闯成,李闯成一脸的无奈。

他只好将弹箱放下。

陈清明说:“练投弹是吧庄严我记得你离开班排的时候好像也只能投个40米对吧”

他从弹箱里拿起一颗手榴弹,走到了投掷线旁,活动了几下手腕。

“你们李班长投多远”

庄严只能老实地回答:“49米。”

陈清明冷冷的笑了声,说:“看着点。”

说罢,也没助跑,原地猛地向后引弹,然后嗖地将手榴弹投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和在空中旋转的手榴弹,一直到落地。

手榴弹落在大约45米的地方。

“不行了,退步了。”陈清明一脸虚伪的谦虚说道:“也就只能投个45米了。”

他嘴上这么说,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远投和立定投掷是两回事,远投可以助跑,立定投掷是原地。

立定投掷能够达到45米,已经很牛逼了,绝对比李闯成助跑投出49米高一个档次。

“行了,就不打搅你们做饭了,炊事班嘛,做好自己的饭菜就行了,打仗又不靠你们!”

这话让李闯成彻底下不了台,忍不住说:“三班长,打仗没我们炊事班给你们做饭,你们连冲锋的力气都没有!”

陈清明说:“是呀!所以我让你们赶紧回去做饭,你们的战场在灶台边不在这里,炊事班的水平谁不知道都是咱们战斗班排挑剩的才往里头放嘛!能力问题,就不要充啥大头凑啥热闹了,到时候炊事兵大比武,炒菜炒好了不同样可以立功嘛!”

说完回头问牛大力:“是不是”

牛大力笑哈哈道:“哈哈哈,有道理,打仗杀敌这种事,还是我们战斗班排的事,炊事班的同志炒好菜就行,咱们吃饱了,就有劲冲锋了。”

陈清明得到了附和,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说:“走吧走吧,别碍着我们训练,我们要用投弹场。”

这会儿,彻底把李闯成激怒了。

正所谓佛都有火。

当兵的谁不是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虽说李闯成只是个炊事班长,可是班长还是班长啊,当着这么多兵的面奚落自己,他怎么都抹不下面子。

“三班长,连长也没说过咱们炊事班不能进行军事训练吧哪个条令规定炊事班只能炒菜今天这训练场,我们先来的,我们先占的,你们要用,就等我们用完了再说!”

说罢,对庄严大声道:“兵!把手榴弹放回去,我们就在这里训练!”

个子矮小的李闯成,仿佛忽然变得魁梧起来,平时见谁都微微弯腰笑哈哈地,忽然腰板全挺直了。

陈清明彻底把他惹毛了。

“好咧!”庄严闻言,立即将弹箱搬到了投掷线上。

“嘿!还来劲了!”陈清明眉头一皱,笑容变得更加冰冷起来,“训练场就是该给最有本事的人用,李闯成,你就那点儿尿水,你敢跟我比比谁投得远吗你比我投得远,我立马没二话离开这里!没本事,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李闯成憋了一肚子火。

可惜,还是技不如人。

他深知自己在军事上绝对比不过担任战斗班三班的班长陈清明,可是就这么让步,他又绝对不甘心受辱。

“敢来吗”陈清明又占了上风,得意洋洋的笑着,绞着手看着拿自己毫无办法的炊事班长李闯成。

李闯成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庄严心里暗暗着急,却也没办法。

自己这点水平连李闯成都比不上,何况是三班长陈清明

实力就是实力!不行就是不行!

正当庄严和李闯成俩人垂头丧气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一声散漫又油腔滑调的声音从场外传了过来。

“我说怎么在山坡上都闻到了臭味呢!原来有人在这里放屁啊!”

第97章 妖孽般存在的老兵(上架求订阅!)

当老兵朱德康出现在训练场边,整个场面的画风骤然转变了。

兵,是越当越油的。

朱德康身上绝对少不了那份油里油气的味道,那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兵味,没有时间的雕琢,是根本不可能拥有这种气质。

什么气质

就是那种你穿着旧得发黄的夏季作训服把裤管儿都扎起来,把袖管儿卷起来,不按照条令扣好风纪扣,敞开那么一点点领口露出里面部队配发的白背心,嘴里用一根火柴梗剔着牙,走路比一般新兵要悠闲散漫,却让人怎么看就怎么舒服的感觉。

浑然天成,妖里妖气。

庄严私下对于朱德康的气质是这样评价的。

看到朱德康,在场的陈清明和牛大力隐约有些大事不妙的感觉。

这是八连的神仙。

神仙一般都隐居的,不大出山,不过一旦神仙下山,世人皆惊。

“老班长,怎么那么有空来训练场啊”

陈清明的脸上永远是那种招牌式的笑,可已经变形了。

牛大力挠着头,像个新兵蛋子一样傻不愣登的,说:“老班长,好久不见!”

“我又不是大宝,不用天天见!”妖里妖气的朱德康都没拿正眼看一下这俩新兵蛋子,“我说牛大力啊,你这么说,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牛大力赶紧摇头:“没意见没意见,我怎么会有意见呢”

“那你怎么说我好久不见”朱德康哼了一声道:“你意思是我经常不出操不训练了”

牛大力差点急得去跳海,头摇成拨浪鼓:“没有的事,老班长你怎么这么说嘛,我没往那边想。”

朱德康当然了解牛大力的性子,这家伙没多少脑子,说话直来直去,倒没啥坏心眼。

“行了行了,看你急得,还跟新兵期一个样!我说你牛大力就不能长进点”

一边说,他直接走到庄严身边,低头看了看弹箱里的手榴弹。

“我刚才听谁在说,谁有本事谁就用训练场,是不是”

朱德康弯腰拿起一颗教练弹,在手里抛了两下,回过头来把目光扫向站在旁边已经尴尬得要钻洞的陈清明和牛大力。

“有本事很厉害是吧”他问。

陈清明和牛大力无言以对,在铁八连,招惹谁都好,都知道不能招惹朱德康这个老油条。

这是连长都要让三分的老兵。

朱德康看到俩人不说话,拿起手榴弹站在投掷线旁,朝着远处嗖地投了出去。

“55米!”

手榴弹落地后,新兵群里立即有人发出低声的惊呼。

“我的天啊!55米!”

“这个老兵,好厉害啊!”

“听说是养猪的!”

“我艹!养猪的……”

朱德康根本没有理会议论声,他扭了扭自己的手腕,骂了一句:“妈的!没活动开!”

接着又拿一颗手榴弹,对着陈清明和牛大力说:“有本事对吧”

嗖——

又投了出去。

“差不多60了!”

看到弹着点,又有人惊呼起来!

庄严惊得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去,和朱德康同住这几天,根本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懒懒散散邋邋遢遢的老兵,居然是个高手!

朱德康一副面瘫表情,又瞪了一眼陈清明和牛大力。

“有本事才能用训练场是吧!”

嗖——

又是一颗手榴弹飞出去,还是原地投掷。

“过60米了!”

“天啊!”

“我操——”

不少新兵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他们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牛逼的老兵。

原地投掷60米,如果助跑远投,也不知道是多少米。

朱德康继续拿弹,继续投弹。

每投掷一次,就回头瞪一眼陈清明和牛大力。

投了十多颗。

最远的距离居然超过了65米,已经接近远投70米的尖子水准了。

整个训练场上的所有兵,包括新兵老兵,都惊呆了。

特么的,这货就不是人!

朱德康最后摇摇头,自嘲道:“兵当老了,这军事素质也就差了……”

回过头问陈清明和牛大力:“说,现在谁用训练场”

陈清明和牛大力几乎同时回答:“老班长要用,我们就让了。”

朱德康继续道:“你们战斗班排很牛逼是吧我知道你们排长很牛逼,可你们也配在我面前牛逼谁特么说炊事班的都不行告诉你,我就要让你们知道,炊事班到底行不行!”

他手一抬,指着庄严说:“这小子,今年我就要培养他去教导队,到时候考核,他也会跟你们手下的兵争名额,他妈的,看不起咱们炊事班是吧”

又转头对李闯成说:“你看看你当个什么鸟炊事班长!都让人看扁成啥样了!没种!”

李闯成的头马上低了下去,没敢说话。

朱德康说:“从明天开始,我负责带炊事班搞训练,反正我的猪都死了,我也不养了,在我退伍之前,我要让炊事班一个个出来都嗷嗷叫,不比班排那帮孙子差!”

要炊事班搞训练

让庄严去教导队!

陈清明和牛大力都傻了。

这特么哪跟哪啊

炊事班的人去教导大队参加被誉为地狱式集训的预提班长集训

后有来者不敢说,在八连前无古人这倒是真的。

等陈清明和牛大力灰溜溜带兵离开后,李闯成这才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老班长,你说要咱们搞训练,那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朱德康眉头一皱:“我朱德康像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吗从明天起,早上集合完毕后,留班副带着一个炊事班的兵和三个帮厨的负责早餐,其他人跟着我去训练,轮着来!”

李闯成这下清楚朱德康是来真的了。

“可是……你说要他去教导大队……”

他手指向庄严。

“这是真的”

朱德康说:“真的!”

李闯成道:“我们炊事班,好像从来不参与教导大队名额的竞争吧”

朱德康双眼一翻,不当回事道:“以前没有,不带便现在不能有,你以前还不会炒菜呢,现在不是会了吗”

李闯成担忧地说:“可是……连长他同意吗”

朱德康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点了根烟,吸了口道:“这事你别管,我去跟连长说!”

第98章 老兵的请求(上架求订阅!)

张建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看着最近的训练计划。

最近接近教导大队预选,班排调高了在共同科目上的训练强度,他在思考着怎么调整一下训练内容,很多专业科目已经要展开,一个步兵专业里太多要学习的,再不展开训练恐怕年底的总部考核上会拉稀。

“连长!”

门口忽然闯进一个人,也没喊报告,直愣愣就冲到了身边。

“咦是你啊朱德康。”

张建兴指指旁边的椅子。

“坐坐坐,巧了,我也打算去找你呢。”

“找我啥事”朱德康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下去。

张建兴说:“是关于猪的事,你看,现在猪都死光了,我想再买八条猪回来,先养着……”

“等等。”朱德康打断张建兴的话头,“连长,猪的事,你是一连之长,我绝对尊重你的选择,你说咋办,我就咋办。”

张建兴立即呵呵地笑开花了。

朱德康是全连资格最老的老兵油子,能够这么客客气气为唯自己马首是瞻,那绝对是好事。

连队干部对于这种老兵本来就很头疼。说白了,每年要不是有那么几个留队指标,要不是要留点骨干带带队伍,没有哪个干部愿意留下这些妖里妖气的老兵。

“连长,我今天来找你,是有别的事要求你。”朱德康说。

张建兴本来已经将目光投在训练计划上,这会儿听到朱德康说有别的事,从桌子边转过半张脸,斜睨了朱德康一眼。

“你有啥事”

说这话的时候,张建兴心里是咯噔了一下。

朱德康虽说是老兵油子,开始平常几乎从不吭声,所以在整个连队里没啥存在感,也很少提过什么要求。

今天忽然说有事相求,当然有些意外。

朱德康说:“连长,那天开饭前你是不是说过,今年要派四个兵去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

张建兴放下手里的笔,将整个人转过来。

“没错,我说过这话。”

朱德康又道:“那这四个指标包不包括我们炊事班”

张建兴怔住了,惹不住重复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朱德康说:“我说,去教导队的选拔,包不包括我们炊事班,我们炊事班的人能不能去。”

张建兴的脸一下子绷了起来。

朱德康提的这个问题,很显然意有所指。

炊事班

他马上想到了庄严。

整个炊事班,除了庄严,好像也没谁更适合参加选拔的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抽了一根递给朱德康。

“来一根”

朱德康也不客气,大咧咧地接过来,自己拿火点了。

张建兴说:“你是为庄严来的”

朱德康毫不遮掩,说:“没错,我觉得这小子素质可以,不去教导队挺浪费的,放在炊事班,实在是大材小用。”

张建兴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说:“那个兵……”

朱德康追问:“他怎么了”

张建兴想说庄严不行,可是忽然想想,也不知道说他哪不行。

庄严这人还是有点特色的兵。

训练好,也有一股子倔劲,要说还真不招人讨厌。

可是偏偏这个兵爱整事,总会时不时就整出点幺蛾子来,让人很头疼。

“这个兵嘛,太找事了。”张建兴说:“你看,他敢跟陈清明打架,不尊重老兵,不服从命令。”

朱德康哼了一声说:“连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打架那件事,你我都知道是咋回事。如果庄严真有不对,你们早处分他了。之所以将他下放,也就不过是杀鸡给猴看,一来告诉别的新兵要绝对服从,二来不过是维护连里老兵们的面子,否则那些当班长的看到不处理庄严,恐怕以后会有牢骚怪话,这兵也不好带,我说得对不对”

张建兴不得不承认兵老了就成精。

朱德康句句正中问题的中心。

那天出事之后,连里召开了会议,关起房门来讨论了很久。在会上,有人坚持要处理庄严,有人说其实庄严没错,是陈清明带兵的方法有些错误。

到了最后,确实是自己考虑要维护老兵的面子,但是又要向团里交代,所以才做出这么一个各打五十大板的决定。

看到连长不说话,朱德志知道自己抓对了张建兴的心理。

于是又道:“连长,你当时在集合的时候宣布预选条件也没说咱炊事班不能参加,对吧”

张建兴有些烦躁,点头道:“是,我是没限定什么范围,全连都可以,可是,炊事班参加预提班长人员挑选我当了也有六年的干部了,还真没见过这种事。”

朱德康说:“咱们是革命队伍,选人不看出身是吧炊事班怎么了炊事班就不是兵了炊事班就低人一等了论班,炊事班比人家差吗连长你随便全连挑一个兵,出来跟我比比军事,看谁敢站出来论个人素质,咱也不吹,庄严这小子如果放到班排去竞争,他是有很大的机会,对吧我也没要求连长你绝对让他去,我只是要求你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参加选拔的机会而已。”

张建兴闷头抽着烟,说:“朱德康你小子是强词夺理。”

朱德康说:“我这不叫强词夺理,我这叫爱才袭财。庄严这小子放在炊事班,的确是浪费了,让他去教导大队,将来肯定有出息。”

“出息那小子根本就是来混部队的。”张建兴说:“你当我没注意过他”

朱德康又道:“话不能这么说,人会变,月会圆,不都说咱们部队是个大熔炉吗是块烂铁都能给他炼成钢喽,要说,是连长你自己自信不足!”

“嘿!”张建兴不高兴了,“朱德康你小子还来劲了!居然敢批评起我来要不,我这连长不当了,你来替我管管八连”

朱德康撇了撇嘴,嘟哝道:“我要不是文化不高……我现在好歹也是个排长……”

“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

“这事……你得让我想想……”

“连长,想啥管他炊事班还是步兵班不都是你张连长手下的班难道庄严优秀了牛逼了,是人家七连九连的脸还不是长你连长的脸嘛!”

“妈了个巴子的,你让我想想行不行!出去!”

“行,我就当你答应了!”

“滚!”

第99章 交心(上架求订阅)

夜晚,山坡上的小平房里一片安静。

昏黄的灯光下,朱德康像往常那样拿着武侠躺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远处的训练场上传来各种口令声,八连的兵都在夜训。

快到收操的时候,庄严穿着背心大汗淋漓地走进门来,拎着水桶和换洗的衣服,刚要去洗澡,却被叫住了。

“喂!等等。”

朱德康放下,坐在了床边,指指面前的小板凳。

“你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庄严迟疑了片刻,放下桶,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小板凳上。

朱德康问:“你刚才去搞训练了”

“嗯,李班长也在。”庄严说:“他说我端枪还不算稳,二练习的立姿射击还有毛病,所以今晚训练了一晚上手部力量,端得我手都酸了。”

“酸了是小事,你现在这点训练强度还真是小菜一碟。”朱德康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说:“今天我去找了连长,让他批准炊事班成员也参加教导大队预提班长人员选拔。”

“什么!”庄严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我说,我去找他,让他批准炊事班也参加选拔,不过他还没同意。”朱德康说:“这事估计要和指导员还有副连长他们一起讨论下,估计这两天就有结果,所以你别放松,从明天开始,我会带着你们一起训练,只要你听我的,狠下心去练,我保证你不比任何一个班排的人差!”

庄严这回算是听明白了。

可是他却想不明白,朱德康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

如果仅仅因为今天中午陈清明对炊事班的鄙视惹毛了这个老兵,那么当时他已经用绝对制霸全连的军事素养彻底打肿了陈清明的脸。

他没有必要为了自己一个认识才一个多礼拜的新兵,亲自去找连队主官。

“班长……”庄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果炊事班纳入教导大队人选选拔范围,最大的获益者就是庄严。

“你是奇怪我为什么帮你”朱德康问。

庄严点点头,没说话,算是默认。

朱德康咬了咬嘴唇,似乎在做一个选择。

几秒钟后,他下定了决心,说:“猪死了,不是你的错。”

“什么”庄严的脑子再次转不过弯来。

这怎么忽然又从教导大队选拔扯到了猪身上

“其实,猪死了应该是我的错……”朱德康说:“在你还没来之前,我给它们喂了点……喂了点奇怪的东西……其实我只想做个试验……”

庄严一脸惊诧地看着朱德康。

吃了点奇怪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奇怪东西

“老班长……你说那些猪……是吃了奇怪的东西所以死的”

朱德康耸耸肩:“其实我后来想想,觉得有这种可能。”

庄严问:“它们到底吃了什么”

朱德康一脸不自然的表情,说“我老家是在一个海岛上,今年我回去探家的时候,岛上的亲戚杀猪,肉特别好吃,带着一种海水的鲜味,我疑问,他才说猪平时赶到海滩上,吃的都是海边的贝类和海草……”

庄严已经猜到朱德康要说啥了。

“老班长,你该不会是也给猪喂了海里面的东西了吧”

朱德康咽了口唾沫,说:“前段时间,水上派出所前面的海滩上多了很多海藻之类的东西,一大片一大片冲到了海岸边,我想着那玩意跟草差不多,所以我去那边收潲水的时候顺便带了点回来……”

“我懂了……”庄严差点没笑出声来,说:“你是把那些玩意都捞回来,给猪吃了是吧”

此时的朱德康没了老兵的气势,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挠挠头道:“嗯,我确实是拿回来喂猪了,喂了一段时间,后来猪有点儿拉稀,我就没再喂,我以为就是吃坏了肠胃,没想到你之后就出事了……”

庄严想起了,水上派出所那边的小码头经常停靠着一些安装着四个马达俗称“大飞”的大快艇,还有小炮艇,这些艇多多少少有点儿油污排到海水里。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附近海面的鱼看起来没问题,可捞上来吃都会有柴油味,估计那海藻之类的东西多多少少也有污染。

敢情这朱德康是想养出一批像他们老家一样的猪,这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结果弄巧成拙了。

朱德康说:“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那玩意吃出问题来,这几天我反反复复想,也有那个可能。那天当着连长和副连长的面吼你,时候我觉得你倒是挺冤的。”

庄严说:“所以你就想着补偿我”

朱德康摇头:“不,一码归一码,我跟你说这个,是咱做事光明磊落,自己的锅自己背,不能让你一新兵蛋子吃哑巴亏,这事我会找机会跟副连长说清楚。至于帮你争取去教导队的事情,跟你没啥关系。我只是想着……”

庄严看着朱德康,等他继续往下说。

朱德康似乎在脑子里组织接下来的言辞,不过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说起。

想了半天才道:“你知道吗我当兵的第一年,我比谁都勤快,训练啥的,一点不落人后,可是后来第三年,我考军校失败了,因为文化课不好。从那之后,我知道自己完了,我自己要求去了炊事班,当了班长,我想着就这么退伍算了,可是那年探家的时候……”

“我回到家,但是每天五点半准时就醒了,做梦都能梦到起床号,我觉得好像不适应地方的生活了。这兵当久了,部队的生活都会渗到你的血液里去,所以我申请留了队,第四年干完了我又留第五年,想的就是转志愿兵……”

他抬起头看着庄严,说:“不过我知道,我转志愿兵的机会很小了。”

庄严安慰他道:“老班长,你的军事那么好……转志愿兵应该没问题的。”

朱德康恨恨地拌着粗口骂道:“你个新兵蛋子懂个鸟!你以为志愿兵那么好转我们这种作战部队,能打的一抓一大把,就算我军事再好,只要没在比武上拿到名字,同样就是个垃圾,转志愿兵,除非你是技术型人才,否则就是个屁!”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

庄严忽然发现,自己稍稍有些理解徐典型了。

每年那么多的年轻人来当兵,想考军校想转志愿兵的不是一星半点,可是一个连队考学的指标和提干的指标就那么几个,杯水车薪,竞争不可谓不残酷。

徐典型之所以那么拼命,也许是他本身就有一种危机感。

沉默了一阵。

朱德康又说:“我那天看到你自己在练单双杠,忽然觉得你这个兵还可以,人嘛,如果认认真真去追求一件事,是值得别人高看你一眼的,我是不成了,但我可以成全你,庄严——”

庄严下意识地应了声:“到!”

朱德康说:“记住,要真的去了教导队,好好训练,当个好兵,至少别给我们炊事班丢脸。”

庄严用力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100章 炊事班疯了!(上架求订阅!)

第二天一大早,集合后各排带开没多久,副连长李定就来找张建兴。

“连长,指导员!你们看那边!”

张建兴连队的其他干部们都在篮球场边上谈事,转过头一看,李定手里拿着武装带,一脸怪模怪样的笑,指着远处的山头说:“炊事班今天疯了!”

“什么事?”

听说有事,指导员蔡朝林第一个紧张起来。

李定说:“炊事班在冲山头!”

“啊?”蔡朝林顺着李定的手,朝山上望去。

果然看到有人在山脊上奔跑。

“哎哟我去!这是怎么一回事!?”指导员蔡朝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头问站在一旁的司务长。

“司务长,你们炊事班打算干吗?”

往常炊事班是根本不搞训练的,顶多是全连组织统一训练的时候来参加一下。

今天居然冲山头?

司务长也是一脸懵逼,双手一摊说:“我不知道啊!发生了什么事?没人跟我说呀。”

“邪门了!”蔡朝林将目光投向张建兴。

“倒没什么坏事。”张建兴一副淡定的表情,盯着山脊上看了一会儿,转头对指导员和其他人说:“对了,我还有个事,差点忘了跟你们商量了。”

蔡朝林问:“什么事?”

张建兴说:“昨天下午朱德康来找我,说这次选拔人员去教导队,他们炊事班也要参加选拔。”

说完,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来扫去,想看看大家的反应。

副连长李定第一个反应过俩,哈哈大笑道:“炊事班去参加教导队的选拔?哈哈哈哈!我觉得可以啊,反正炊事班也从来没出过一个去教导队的人才,虽然我不相信他们能赢班排,可是我对他们开战军事训练是没任何意见啊。”

张建兴看着蔡朝林,问:“指导员同志,你说说看法,这合不合规定?”

蔡朝林想了半天,忽然也笑了:“好像也没有哪条规定说炊事班不准参加教导队选拔,对吧?”

……

“我回去……一定……一定戒烟……”

山脊上,背着背包的李闯成一脸死尸一样煞白,嘴巴张的像一条缺氧的鱼。

“我滴妈……没想到……这么久没冲……山头……真的辛苦……”

他回过头,发现自己班里的几个兵比自己还要惨。

按照朱德康的要求,炊事班排了值班表,每天早上轮流由正副班长带领两个兵外加三个班排帮厨的负责早餐,其他人全部出来进行军事训练。

炊事班今年一共分来了六个兵,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

班副董安生和班长李闯成是第二年兵,其余都是第一年的新兵蛋子。按照朱德康的安排,每天炊事班留俩新兵外加一个班长或者班副带队,外加班排过来帮厨的三人,负责准备早餐,而其余人全部正儿八经像班排一样训练体能,白天在10点前,炊事班全员出动进行步兵专业训练,下午4点前也同样参加训练。

这些都是各排在新兵连期间就已经挑剩下,军事素质最次的几个,塞到炊事班来是因为这里对训练水平要求不高,能凑合着过去就行了。

下了连队之后,这些本来就已经被筛选过的“次货”在炊事班里好吃好喝又很少训练,所以一个个油光满面腰圆膀阔的,这山头一冲,全都现了形。

除了庄严外,几个新兵早已经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歪歪斜斜,你扶着我,我扶着你,跌跌撞撞朝山顶跑。

也不应该说是跑,那是爬。

因为根本跑不动了,只能手脚并用。

最后,出了李闯成之外,其他新兵居然都瘫在地上,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指挥张嘴呼吸,话都说不出来了。

“站起来!都给我站起来!”

朱德康往回跑到几人身边,一人屁股上送了一脚。

一人挨了一脚后,几个人倒是站起来了,可那根本就不是一支成形的队伍——佟一波扶着腰,狗一样吐着舌头,唾沫从舌尖上搭啦搭啦滴到草丛里;许星星往罗佳身上靠,罗佳的背包没绑好,差不多全散了,半抱着背包,被许星星往身上这么一靠,人顿时一软,直接倒在了庄严的身上……

“原地休息一下!”

看到这帮乌合之众一样的兵情形,朱德康差点没被气死。

这山头才跑了一半,刚到山顶全部人就这副鸟样了,再跑下去肯定要晕倒几个。

“看看你们,我猪圈里的猪没死,拉出来都比你们有耐力,你说你们丢人不丢人?你们像个当兵的吗?跑这一点点山路就成这副熊样,上战场的话,你们恐怕只能当俘虏了吧?”

“老班长……这……这又不是真打仗……”李闯成坐在一堆草上,脱下迷彩帽抹了一把脸,又当扇子扇了起来。

朱德康忍不住大骂:“一个山头冲下来也就不到三公里,看看,你们都成啥样了?再跑下去我看都要送医院里抢救了!打仗?就冲你们这表现,真打起来了,老子中枪光荣了都不敢指望各位能替我收尸吧!

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做声,一个个都你挨我,我挨着你,瘫做在地上累得忘了反应了。

偏偏这时候,三排的兵背着全副武装从旁边跑过。

七班长看到朱德康,停下来喊了声老班长,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李闯成,戏谑道:“闯成,你新兵连就是最怕跑五公里冲山头的,怎么当老兵了反倒积极起来了?要我说,你们炊事班搞啥训练啊?打仗不还是有我们吗?那是咱们战斗班排的事!你们凑啥热闹?”

“呸——”

李闯成朝草丛里吐了口痰,红着脸吼道:“我乐意!我就喜欢折腾!怎么着吧!”

“行行行,那你就继续折腾吧!”

七班长看看李闯成,又看看朱德康,做了个略带讥诮的滑稽表情,一溜烟跑了。

三排的兵,一个个从炊事班的面前跑过,每个经过都会扫上一眼这些残兵败将般的战友,然后哈哈大笑地跑远。

“窝囊啊!”朱德康一脚飞起,踢在旁边一棵小树干上。

树叶沙沙落下不少,弄得所有人一头一脸。

“我朱德康好歹也是个训练尖子啊,摊上你们这帮水货,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第101章 全连的笑话(上架求订阅!)

这天中午开饭之前,在例行的训话时间里,张建兴郑重宣布——同意炊事班加入教导队人员选拔赛。

这消息一经宣布,所有人都捂着嘴偷笑。

说白了,炊事班里就一个老兵朱德康牛逼,还有一个经常关键时刻就捅篓子的庄严,而其他呢?

其他的人在全连的战斗班士兵眼中都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兵,顶多算个后勤人员。

这后勤人员来和班排的争去教导队的指标?

开啥国际玩笑呢!

笑归笑,朱德康却吃了秤砣铁了心,从那天开始,八连炊事班每天都坚持跟着班排一起训练。

这天,陈清明带队出去训练,牛大力一边笑一边跑了过来。

“炊事班在那边投弹,你去看看吗?”

他一边说,脸上一边闪动着一种不屑。

陈清明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忽然又问:“对了,庄严那小子,投了多少米。”

“水得要死!”牛大力说:“拼死投了几回,都是41米左右,跟徐兴国差远了,连严肃都比不上。”

徐兴国的投弹一向极其出色,新兵第一次投弹就已经48米了,臂力惊人。

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成绩早已经超过了55米。

“哼!”陈清明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说啊,咱们那位朱老班长也就是闲的没事,猪死了,估计是把炊事帮那帮人当成他的猪了。”

说到这,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了。

“照我说啊,猪始终是猪,庄严的投弹我知道,我带过他,臂力比不上徐兴国,动作要领也没掌握好,现在离教导队选拔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随他们折腾了,就算老朱是训练尖子又怎样,军事训练这东西,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上去的,临急抱佛脚,我看他们能练出啥花样来。”

牛大力忍不住说:“不过庄严这小子嘛,我倒是挺欣赏他的射击科目,基本是全连最好的。”

陈清明说:“是啊,这一点我承认,这小子有一定的天赋,可是你别忘了教导队挑选人员的基本条件,优秀是一个基础条件,他如果达不到,连队就要考虑是不是该送他去,不然去了教导队,前一个月的淘汰期过后还是达不到优秀,就会被退回原部队,你觉得咱连长到时候的脸往哪搁?”

牛大力不住地点头,他去过教导大队,当然知道其中的门道和规矩。

教导大队是淘汰制,去到那里头一个月清一水的体能训练,目的是要求来参加预提班长的学员在最基础的体能上要达标。

如果一个月突击训练中都达不到要求,或者是在他太差,就会被淘汰退回。

被退回是一件十分难堪的事情,而且对连队的骨干培养计划也有影响。

所以,基层连队选拔预提班长苗子的时候都十分慎重,尽量挑好兵去,免得到时候出岔子。

在八连的新兵里,庄严的训练还是不错的,可是他最大的问题是偏科。

在步兵专业训练中,他和徐兴国的成绩不相伯仲,在射击上甚至更胜一筹,但是共同科目上就存在了一些差距,主要是四百米障碍、五公里武装越野。

徐兴国不愧是体校的尖子,体能上的优势无人能比,跑五公里可以把庄严甩下好几百米,四百米障碍也早已经达到了大纲规定的一分五十秒的优秀成绩,这在刚下连队的新兵中算得上难能可贵。

陈清明说得一点没错。

庄严的偏科,让朱德康也很抓狂。

“扣腕!扣腕!扣腕!”训练场边,朱德康叉着腰,指着场中的庄严,人就像一只暴躁的袋鼠一样到处乱跳。

手榴弹在空中飞出40米,噗地砸在地上。

“40米!”

许星星在远处大喊,报出了距离。

这是一个良好成绩。

优秀标准是45米。

几个排队等着投弹的炊事班士兵笑了。

有人低声说:“庄严成绩很稳定,从来没低于41米,但是从来就没超过42米。”

“我都说了,扣腕扣腕扣腕!”朱德康冲进投弹场,抓起弹箱里的一颗手榴弹。

“三步转身,扭腰送胯挥臂扣腕,你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你难道就是不懂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吗?你刚才那叫扣腕?你那叫招手!”

说完,拿着一颗手榴弹退出几米,简单地助跑一下,嗖地将弹投了出去。

手榴弹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哇!75米!”

许星星尖叫起来,声音都变形了。

70米以上已经是投弹科目的尖子水准。

朱德康随随便便一投已经75米,让人不得不惊掉下巴。

“看到没有!这才叫投弹,你那娘的那种叫做小孩子扔石头!”

庄严站在原地,羞得无地自容,嗫嚅道:“我好像是按照要领做了……”

“要领个屁!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先天缺陷了!”朱德康气得两眼发黑,拿起一根大背包带扔给庄严,“去!去那边的树下面,绑好背包带,练一千次投弹动作!”

庄严灰溜溜地拿起背包带跑了。

李闯成说:“老班长,你消消气嘛,庄严其他科目都还不错,我看有竞争力。”

“竞争力个屁!”朱德康余怒未消,“一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精锐步兵,连手榴弹都投不好,还当个屁步兵啊!?”

李闯成说:“他的窗口靶和地堡靶投掷还是很准的……”

步兵手榴弹投掷分为多种小分类,其中囊括了远投、原地投、精准投。

其中窗口靶和地堡靶就是模拟实际战场上遇到的敌情和障碍物设置的投掷方式。

庄严虽说投不远,但是地堡靶和窗口靶只要求三十米和三十五米外投掷,所以对他来说没啥问题。

“我发现,庄严有个特点,要求力量和耐力的科目就不行,技巧方面的科目水平一流。”李闯成又道。

朱德康哼了一声,说:“你这话跟教导队大队长说去,看看他会不会同意一个偏科的兵在他那里拿到集训的毕业证!庄严现在的四百米障碍才一分五十八秒,五公里越野跟爬似的,只能跑到分半,投弹你看看,就差几米,死活投不到45米,班长要求的是综合素质,不是偏科的士兵!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说着说着,朱德康激动地脖子都粗了。

良久,他才叹气道:“不行,照这样下去,一个月时间根本达不到去教导队的水平,本来连队就不想让他去,如果成绩太差,绝对会将他撸下来!我的想个办法……”

李闯成问:“啥办法?”

朱德康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说:“既然偏科,又想去教导大队,只有一种办法……”

第102章 神神秘秘的新兵蛋(上架求订阅!!!!)

晚上,炊事班猪圈旁的小型器械场上灯光通明。

庄严吊在单杠上,拉一练习手部力量训练。

“26……”

“27……”

他的成绩早就能达到优秀,不过最近朱德康建议他加大手部力量训练,因为力量是军事训练的基础,没有力量,几乎所有科目都无从谈起。

朱德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轻手轻脚走到了器械场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也不打断庄严的训练。

等庄严拉到35个,实在拉不动了,这才跳下单杠。

“35个,不算好,也不算太差。”朱德康冷不丁说道。

庄严吃了一惊,转头发现是朱德康,赶紧喊了声班长好。

朱德康走过去,一把抓住庄严的手,摊开。

手掌上都是厚厚的茧子,每个手指根部下方都结了厚厚的茧皮,朱德康用手指扣了几下,说:“一个合格的士兵,手上没点茧子是说不过去的。”

他伸出手掌,举到庄严面前:“看看,我一年没怎么训练了,这茧子还是那么厚。”

庄严仔细一看,果然,朱德康的手掌几乎都是厚厚的茧皮,而且都是老茧那种。

“庄严,你要记住,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任何事都必须付出汗水才能得到。”朱德康将目光移到单杠上,若有所思地发呆了片刻,忽然道:“你的器械好像很不错,协调能力很好。”

庄严说:“也就做到六练习,本来想练七练习,可是没机会,不过咱们排当时我是最得最高档次的,能做六练习了。”

“做个单杠六练习给我看看。”朱德康说。

庄严回到单杠下面,吸了口气,上杠,然后哗哗哗来了一动六练习。

等庄严下杠了,朱德康才说:“动作还行,看得出下了功夫,新兵下连能做到六练习已经很不错了。双杠怎样,几练习”

庄严颇有些得意地说:“双杠也是六练习。可惜没人教我七练习,要不然我现在肯定会做。”

朱德康笑了笑,做了几下伸展运动说,“看好咯,新兵蛋,单杠七练习又叫做后摆上。”

走到杠下,朱德康忽然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身手矫健,动作标准,上杠,前摆,后摆立身上杠,直立贴杠转,屈身,蹬腿,踩杠旋转,下杠,一气呵成。

这把边上的庄严看得目瞪口呆,泥塑一样,他根本无法相信朱德康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猪倌都能做七练习,这太天方夜谭了,然而这一切又是那么真实,不由他不信。

朱德康的一番表演再一次让庄严对部队第一次产生一种无言的敬畏,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不足,第一次感受到部队淡泊平静中蕴藏的那种力量——每一位身着军装肩抗黄条军衔的士兵,无论他再哪一个岗位上,只要必须的时刻,他都能成为一个生龙活虎的战士。

“庄严,我要和你谈谈这次选拔的事。这次全连四个名额去教导大队,但是其中一个名额绝对是火力排那些鼓捣60炮的家伙,连队必须要选一个学60迫击炮专业的兵去,所以这个指标你别想了。”

“剩下的三个名额,才是你需要和其他步兵排竞争的,咱们炊事班又炊事班的劣势,步兵排的专业很多,步枪手、狙击手和40火箭筒手还有轻机枪手,你现在除了一个步枪射击还懂之外,狙击枪你摸都没摸过,所以相比起他们来说,你是有劣势的。”

听朱德康这么说,庄严的心开始慢慢往下沉。

按照朱德康的说法,自己希望变得很渺茫了。

“不过……”

朱德康口风一转,说:“你也不要担心,不是还有我在吗有我朱德康在,你怕斗不赢班排那些兵那些班长别看他们平时人五人六的,很多当年还是我带出来的,他们有几分尿水,我都清楚!”

庄严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忍不住问:“老班长,你是说你有办法”

“当然了!”朱德康说:“反正你就以步枪手的身份去考核,教导队要求一专多能,所以你去了那里他们会重新训练你们的所有步兵专业,包括各种武器使用,还有班战术运用,所以他们挑人也不会要求专业性太强,你步枪射击一至三练习不是都很优秀吗那就够了,你现在亏就亏在你的投弹和四百米障碍上,还有你的五公里,就跟屎一样的成绩!”

庄严又有些慌了,朱德康句句切中要害。

徐兴国的五公里、四百米障碍和投弹简直能甩自己九条街。

真说五公里还可以拼一下命,因为在新兵连状态最好的时候,庄严也试过和徐典型同志并驾齐驱,可人家那时候还拉着个人,自己只不过背多了杆枪而已,不在一个水准上。

“咋办老班长”

“咋办你慌啥选拔预提班长那点儿套路,我早就清清楚楚,我们这种独立连队,到时候团里肯定派人过来监督考核,那些下来的参谋就是钦差大臣,如果你能在他们面前露一手绝活,我保证他们会点名让你去教导队!”

“真的!”庄严大喜过望,差点原地蹦了起来。

“难道还假的不成”朱德康说:“我想好了,你既然偏科,短时间内是没办法追上班排那些训练好的同年兵,不过既然偏了,就要偏得更厉害,偏得让所有人惊艳的地步!你别慌,这个大半月就交给我,我来给你整一下,只要你庄严有胆子,我保证你考核那天能让所有的新老兵都对你竖起大拇指,说个服字!”

自从这天晚上之后,每当天黑下来,庄严就在所有的视线里消失,就连炊事班长李闯成都不知道庄严到底去了哪。

之前三班长陈清明偶尔还撺掇牛大力去偷窥一下炊事班的训练,可是自从那天起,庄严不见了。

没错,他好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除了每天集合、吃饭时候能看到庄严,其他时间,庄严似乎从不在众人面前露面。

“嗳见鬼了……”

这天夜晚,三班长陈清明站在大操场上,远远望着猪圈的方向,那边灯火通明,他看了又看,又没胆子上去瞅瞅,毕竟朱德康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牛大力。

“我说大力,你觉得我们朱老班长是不是在葫芦里埋了什么新药最近好像没看到他和庄严那小子了。”

牛大力重重地点了点硕大的脑袋:“嗯,事出反常必有妖啊!看来咱们可得把训练抓紧点,不然你说让一炊事班的兵拿走一个去教导队的名额,咱班排的脸,可往哪搁呀”

陈清明思忖片刻,忽然一挥手:“切!我就不信,他炊事班能玩出什么花儿来!还有,他老朱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短短大半月,还能把庄严训练成超级战士不成!”

第103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八连万众期待的六月二十日终于到了。

这一天,整个八连格外热闹。

一大早,和往常清晨出操不同的是,今天没有跑五公里,也没有进行体能训练。

炊事班今天特别加菜,往常都是普通的馒头和韭菜包子加咸菜稀饭,今天提高了一个档次——糖馒头加肉包子,稀饭都换成了豆浆,就连平常的咸菜,今天也变成了五花肉炒辣椒。

馒头甜,包子香,八连的新兵蛋们今天比过节还高兴,饭堂里的气氛比往常活跃许多。

“听说今天团里来人监督我们选拔预提班长人选呢!”

“对,连长指导员一大早就去门口等着了,估计很快到了。”

“吓!还要监督啊!?怕咱们作弊吗?”

“你懂个毛啊!咱们是单独驻扎在外,估计团里……”

说话的兵左右看看,然后贼一样压低声音。

“估计是怕我们连长指导员让后门兵去,影响团里的形象呗,集训是要去师部的,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听说啊,今年的预提班长要求很高,因为年底要迎接总部考核,所以马虎不得……”

预提班长集训是每年的连队盛事。

所谓的盛事,并非因为班长这个职务有多么高大上。

班长,不过是部队里的兵头将尾,是为数最多的职位。

但是,对于任何一名普通士兵来说,想要在部队里有发展,班长这个职务都是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而班长绝大部分需要经过教导大队的培训才能获得毕业证书,有了教导大队的毕业证书才能获得班长命令,有了班长命令才能提升军衔等级和任职。

最关键在于,任职班长牵涉到两件大事——入党、考军校。

虽然考军校的人没强制一定经过教导大队培训,就像陈清明那样,由连队根据实际情况任职,也可以提干或者考军校。

只不过这种情况实在凤毛麟角,对于很多士兵来说,没有当上班长就意味着和军校绝缘。

入党这种光荣的事情,更是首先关照班长,像八连这种九十多号新兵的连队,一年的入党和考军校指标是有限的。

第一年去教导大队,不光是对一个士兵军事素养的承认,更是对其军旅前途有着极大的帮助。

虽然第二年也可以去,可是服役期只有三年,和第一年去完全是两个概念。

徐兴国已经做好了必胜的准备。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输。

从离开故乡那个县城里的小山村后,他就暗暗在心里发誓,无论在部队多苦多累,一定要出人头地。

早饭结束后,所有人员集合,大家都开始在篮球场边整理自己的武器和装备。

十支已经校对好的81-1式自动步枪摆放在球场中央,旁边还有各式各样的步兵轻武器——81式轻机枪、85式狙击步枪、69式40火箭筒、63-1式60迫击炮。

旁边放着几箱还没开开封的762口径步枪弹,副连长李定带着几个班长正在点验弹药。

炊事班进场的时候,全场顿时笑场。

这是全连士兵第一次看到满装满员的炊事班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而今天,炊事班没有背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而是背上了自动步枪,扣上了56式带单,还挎好了手榴弹,里面整整齐齐插着4颗67式木柄手榴弹的教练弹。

“哇!鸟枪换炮啊!”

“喂!许星星,你小子学过一练习缩小靶瞄准没有!?”

“佟一波,这次开枪别捂耳朵了!”

“欢迎炊事班的同志今天隆重登场!”

班排的兵们都开始起哄。

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新兵连出来的,彼此之间知根知底。

炊事班的新兵啥训练水平,所有人都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

许星星低着头,红着脸,帽檐拉得低低的。

被人嘲笑是因为他在新兵连是射击最差的一个。

第一次新兵考核,他创下了八连的记录,一练习5发弹0环!

没错!

是零!

四发子弹脱靶不知去向,一发倒是上靶了,可惜打在左上角的空白区域内,连六环都算不上。

当时许星星还在八连的新兵三排七班,把当时的三排长吴汉生气得在靶场当场骂娘,骂完了让这厮一个人背了全班的射击枪回去。

这种兵下连队的时候,三排长吴汉生赶紧送瘟神一样将他隆重推荐给炊事班,就连许星星家是做卤味小食生意这个优点都扯上了,说这位同志是饮食世家,从小对制作菜品耳濡目染,去炊事班一定能将八连的伙食水准提高一个档次云云。

而佟一波则是更为奇葩的存在。

因为第一次实弹考核,佟一波差点被班长从射击位置上拎起来痛打一顿。

因为他扣下扳机的同时,居然被旁边的枪声下了一跳,松开双手去捂耳朵。

强大的后坐力将那支枪膛和弹匣内还有四发能在400米仍可以穿透8毫米a3子弹的自动步枪猛地上跳。

幸好每个新兵在射击的时候身旁都会有一名班长安全员,在眼疾手快之下按住了那支令人寒毛倒竖的枪。

当天实弹射击结束后,佟一波是低姿匍匐回排房的……

在全连士兵的笑声中,炊事班的兵们就像打了败仗的残部,一个个低着头走进集合的队列里。

陈清明忽然站起来,像指挥家一样举起了双手:“一排的兄弟们!咱们炊事班的同志难得今天齐装满员来参加我们的考核,让我们跟他们拉一首歌这样?!”

“好!”一排的兵兴奋地叫了起来。

“学习**好榜样——预备唱!”

等一排的兵唱完,陈清明喊起了拉歌号:“炊事班,来一个!”

一排的兵们大喊:“来一个!炊事班!”

“145,我们等得好辛苦!”

“14567,我们等得好着急!”

“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不——像——样!”

一排的吼声一浪接着一浪,如浪涛般从炊事班每一个兵的头顶掠过。

“他们欺负人!”

佟一波勾着脖子,低着头,伸手将帽檐再拉低一点。

“我们才8个人,他们30多人!”

第104章 情况不妙

朱德康没在炊事班的队伍里,他身份特殊,所以不参加考核,其实考了也是白考,随便秒人的家伙下场等于开挂,五年兵搞新兵和二三年兵也没啥意思。

他不声不响站在场外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在他看来,兵受点儿屈辱并非是坏事。

正所谓,知耻而后勇。

炊事班平常舒服日子过习惯了,也该让他们尝尝被人低看一眼的滋味了。

今天的考核科目几乎涵盖了所有的训练内容,甚至连队列都要考。

朱德康对炊事班的队列可真不抱什么希望了,不过除了五公里,其他都是计算个人成绩,这对庄严毫无影响。

现在,对于朱德康来说,最关键的是炊事班不要输得太难看。

是自己去跟张建兴说炊事班要参加考核选拔的,也是自己在训练场边牛逼哄哄夸下海口对着陈清明他们说炊事班不是没人的,更是自己将炊事班这帮歪瓜裂枣们拖下水的。

赢,是真没想过。朱德康不是浪漫的理想主义者,当然不会天真到靠一月不到的突击训练时间能让炊事班超越战斗班排的成绩。

输,是一定的。他只希望炊事班至少不用输得太难看,只要不在连队里垫底,哪怕比倒数第一超出那么一点点,就已经是胜利。

团里的两个监考参谋很快到了,连长张建兴让李定集合了队伍,宣布了今天的考核内容和时间安排后带开。

一年一度的选拔终于拉开了序幕。

这是一场鸡飞狗跳的考核。

朱德康还是高估了炊事班的军事水平。

知道可以差,可是没想到那么差。

只有更差,没有最差。

第一项考核的科目是队列。

按理说,这本来是军队里最最基本的训练科目,是每一名军人进入部队最先接受的基础训练。

考核队列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最最基础的三大步伐——齐步走、跑步走和正步走。

炊事班在万众期待中如同马戏团里的动物一样隆重登场。

乱子是从佟一波那里先开始的。

佟一波是新兵连出了名的队列“老大难”。

这家伙天生就是个四肢协调性极差的人,就是那种两个胳膊两条腿可以同时不受大脑统一调配,神经反射存在极大误差的人。

如果是电子产品,这种绝对在流水线上就会被扔进废品框里。

随着班长李闯成那一声“齐步走”的口令下达不到五秒后,当整个炊事班的横队走出不到十米,佟一波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快看!佟一波同手同脚了!”

“我靠!是啊!”

“哈哈哈哈!”

围在考核场边的新兵们开始起哄了。

同手同脚是不少新兵在练习队列的时候都会遇到的错误,很多大学生在军训的时候也会发生这种状况。

如果硬要用一种形容词来形容这种略带滑稽性质的动作,那么就是机械舞。

没错,当一个人同手同脚走齐步走的时候,就像一个制造技术并不先进的机器人在蹒跚学步走路。

那种僵硬而略带风骚,奇葩又很滑稽,神一般同步的手脚总会让围观群众笑成滚地葫芦。

朱德康的脸绿了。

负责喊口令指挥的李闯成脸比炊事班那口大锅的锅底还要黑十倍。

“一——二——一!”

他不断地试图用口令节奏去将佟一波纠正过来,可是后者听到口令,也明白班长的意思,本也想做最后的挣扎,不过越想挣扎越出错,加上周围的兵都在笑,一慌神,整个人就成了一只机械大螃蟹,在操场上几乎横着走。

这会儿,全连的人都笑惨了。

就连团里来的那两位参谋也忍不住捂着嘴,弯了好几次腰。要不是觉得作为一个军官这么笑场有损形象,估计当场就放声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跑步走和正步走更是惨不忍睹,整个严肃的队列考核科目成了马戏团表演。

等下了场,李闯成已经满头大汗,比跑了一趟五公里还要狼狈。

“佟一波啊佟一波,我就知道你这个科目不行,前两天还专门给你开过小灶,昨天让你走队列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一上场就乱了?你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炊事班回到了场边,李闯成立马兴师问罪。

佟一波此时已经无地自容,就差没找个铲子挖个坑把自己埋上。

“班长,我也就是紧张……他们一笑,我更紧张……一紧张,就乱……”

许星星在旁边搂着佟一波的肩膀安慰道:“一波,没事,没事,这有啥嘛!”

为了让佟一波好过点,庄严也连声安慰:“星星说得对,不就是个队列嘛!打仗又不走队列,是吧?”

“嗯!”许星星使劲的点了一下脑袋,说:“一波,退伍了咱们可以组个团队什么的,到处巡回表演,就凭你这一手同手同脚的绝活,咱小日子绝对红火!什么叫军地两用人才?这就叫军地两用人才!”

佟一波本来被安慰了一顿心情刚刚好过点,被许星星这么一说,差点没哭出来。

“亏我还当你们兄弟,你们……”

说完就把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兮兮。

要说队列考核炊事班的表现已经引爆全场,那么四百米障碍更是让人捧腹不已。

八连的障碍场有两条跑道,每次放两人一起跑,虽说经过了大半月的突击训练,不过真跑起来的时候,和班排的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朱德康几乎是一直在场边陪跑,手舞足蹈地朝每一个炊事班的新兵狂吼。

“罗佳!保持好体力!头一百米别傻逼逼猛跑!”

“马二猫!高墙弹起来!弹起来!用力蹬板!”

“许星星!独木桥三步过!三步过!你这是在散步吗!?”

陈清明和牛大力站在一起,前者绞着手,一边捂着嘴笑一边侧过半张脸问牛大力:“你说,咱们这老班长是不是自讨苦吃!?炊事班能赢班排?那咱们连猪圈里的猪都能上树了!”

牛大力十分赞同陈清明的话,一边哈哈笑一边说:“别说赢,他们只要有一个单项能赢,今晚连队加菜我牛大力负责两箱啤酒请客!”

尹显聪一直没吭声,他在等庄严上场。

他知道,这是庄严唯一的机会了。

庄严的军事素质没有徐兴国那么平均,又被扔到炊事班这么久,虽说朱德康亲自教导,但毕竟和班排有计划的统一训练无法比拟,最近已经很久没看到庄严出来训练,不知道现在什么水准了。

“庄严!”

“徐兴国!”

副连长李定拿着花名册,喊出了两个名字。

“跑道就位!”

庄严和徐兴国几乎同时从自己休息的地方站了起来。

俩人几乎同时朝对方的方向瞅了一眼。

目光一碰,火星四溅。

徐兴国心里暗道:“哼!巧了!”

庄严心里暗骂:“麻痹!惨了!”

第105章 冤家VS冤家

“紧张吗?”

关键时刻,朱德康亲自跑到庄严身边,小声问道。

“老班长……”有时候,庄严觉得朱德康真是自带幽默气质,他呲了呲牙,露出一脸的苦笑,说:“我说不紧张,你信吗?”

朱德康立马一脸鄙视道:“你是带把的不?带把的爷们有那么怂?你好歹还是个当兵的,要对得起你肩膀上那付列兵军衔。知道啥是当兵的不?就算遇到比自己强百倍的对手也要敢于出手,就是死,也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口肉,让他想起你都觉得疼!”

四百米障碍虽然并不算庄严的弱项,至少在八连的新兵里他算是一流水准。

可是面对强大的徐兴国,这个来自赣江某地的体校生,庄严实在很无奈。

“跑!干他!跑赢他!”朱德康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徐兴国,“让他知道咱们炊事班多厉害!”

庄严心里苦巴巴的,很想对朱德康这个随便就能秒掉全连士兵的尖子说,微臣做不到啊!

俩人进入跑道起点。

徐兴国站在起跑线上,不断地蹦蹦跳跳放松关节,就像一只被人撺掇上擂台好战的袋鼠。

另一边,庄严心里七上八下,心脏怦怦狂跳像揣着一只兔子。

“卧倒!”

负责发号的三排长举起了红旗,将哨子含在嘴里。

俩人赶紧在趴在起跑线上。

嘟——

哨子响起,庄严和徐兴国箭一样冲了出去。

“放松跑放松跑!”

第一百米,庄严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要保持体力,要保持体力,不能猛冲。

第一百米空跑到了转杆的时候,两人位置并排。

场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知道,庄严在连里训练不算差,这回有代表炊事班,算是最有看头也最有竞争力的兵。

而徐兴国代表着全连新兵训练最高水准,尤其是在四百米障碍上,绝对的一骑绝尘。

更为吸引人的是,谁都知道最近朱德康在秘密训练庄严,都在猜测庄严到底去到什么水平。

第二百米是其中7道障碍物,前五十米两人并排,到了独木桥过后,徐兴国明显超出庄严两米远……

转过第二个旗杆,第三百米,前面依旧是7道障碍。

庄严此时感到体力见底,脚步开始出现沉重感。

徐兴国过了两道障碍后,瞬间把庄严甩出7米多远。

他知道,自己到了体力极限,不能再加速了,可是不加速,徐兴国会更远。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差距,这就是差距!

庄严一着急,猛地在脚上加了劲,呼吸已经开始困难起来。

虽然他暂时和徐兴国之间的距离是拉近了,但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此时,整个四百米障碍已经过去了至少两百八十米。

钻过狗洞,前面的地上出现了最要命的弹坑。

弹坑的深度达到两米,每一个新兵跑四百米障碍,弹坑都是最欺负人的一道障碍物。

当你翻过12道障碍物,跑了两百八十米到达弹坑并跳下去的时候,很多人直接就待在里头半天爬不上来。

噗——

庄严放低重心,人落入弹坑内。

弹坑内,一片昏暗。

他猛地往上蹿,企图抓住弹坑的边缘爬上去。

这时候,意外出现了!

由于消耗体力过大,庄严跳进深达两米的弹坑里,居然第一次跃起攀爬失败!

噗——

他落回了弹坑里……

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去反思到底拿出了错误,庄严条件反射一样,一次失败然后猛跳第二次。

这一次,手终于搭在了弹坑的上沿。

等他爬出弹坑,徐兴国已经转过了最后一个旗杆,开始进行最后一百米的冲刺。

在四百米障碍里,这一次失误就足以致命。

完了!

庄严对自己说。

顾不得那么多,他跳过五步桩,转过旗杆,也开始冲刺。

最后的一百米,他听到风在耳边朝后飞去的声音,他顾不得去看徐兴国到底跑到哪了,已经没有时间让他这么做。

越是分心,越是慢。

庄严全身关节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肺部要炸开一样。

冲刺!冲刺!他给自己打气。

“一分五十八秒!”

当庄严冲过终点线,副连长李定按下了秒表的停止键,看了一眼上面的视线,大声朝记录员宣布成绩。

一分五十八秒……

仅仅是一个良好的成绩……

庄严感觉头昏脑涨,整个世界都有些摇晃,双眼由于缺血,视线有些发黑。

这一次,他已经拼劲全力了。

可惜,还是棋差一着。

实力上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老班长,徐典型成绩是多少?”

“一分四十八。”朱德康说:“你失误了,不然应该能减少三到四秒。”

快了整整十秒!

庄严摇着头,无奈道:“我尽力了……”

朱德康说:“是啊,我看出来了,不过你还是急了。算了,反正我也没想过你能在这个项目里胜出。”

陈清明过来,拍着徐兴国的肩膀,故意大声道:“不错不错!没给我丢脸!”

说完,走到朱德康身边:“老班长,庄严跑得不错啊,以前他顶多就是个及格水平,你带了他大半个月,居然能跑良好了,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最后的“名师出高徒”这几个字,陈清明故意把音调提高,拉得长长的。

“我说陈清明你是不是太嘚瑟了点?这考核还没过半,你急啥?”朱德康一脸嫌弃地看了看陈清明,“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我说庄严一定能去教导队,你敢赌吗?”

陈清明嘴角微微抽了两下,他hi真想答应下来。

不过经验告诉他,朱德康这人往往不按常理出牌,没人知道这大半月他和庄严到底在鼓捣什么。

他不敢赌,怕自己下不了台。

“我没说他去不了嘛,老班长你那么激动干嘛?”陈清明一边说,一边抬腿就走,不像招惹朱德康这个妖里妖气的老兵。

李闯成过来,盯着陈清明远去的背影,问朱德康:“老班长,陈清明老毛病又犯了吧?”

朱德康不屑道:“切,从他新兵开始就这德行,几年也没见长进,就这样了,还好没让他考上军校,不然这家伙还不上天?”

李闯成忽然耷拉下脸说:“老班长,咱们是不是退出算了,庄严想去教导队,就留他考核好了,我们……”

“打退堂鼓?”朱德康的脸一下子绷起来,变得有些难看:“李闯成,你小子长点志气行不行?刚才你还说陈清明来着,你新兵道现在,性格还不是这样?遇事就逃避,当年就是因为没自信,才跑到炊事班的,你当我不知道?!”

李闯成没吭声,低着头踢石子。

这话,算是说到他的痛处。

朱德康说:“不还有步兵射击和五公里越野、器械体操吗?”

说着,他朝考核场上扫了一圈。

“我就不信,咱们炊事班今天就不能让所有人惊艳一把!”

第106章 人不见了

这天下午,考核科目过了大半。

炊事班成了连队今天的当红炸子鸡。

去到哪都有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成为考场上的焦点。

当然不是因为出色,是因为太烂。

连长张建兴在考场边找到了李定,开口就问上午的考核情况。

“不错,今年的兵抓得还行,连长,你看……”

他拿出成绩登记册,然后一页页翻给张建兴看。

张建兴看了一下,忽然笑了。

“朱德康这小子还打算让炊事班咸鱼翻身呢,不过好像也翻不了什么浪花嘛。”

李定说:“其实这也难怪,他们才突击训练了不到一个月,你看这成绩还是有提高的,就拿投弹来说,好歹全部及格,还有三个良好,一个优秀……”

“优秀的是庄严那小子吧?”张建兴不看名册都能猜到,“他也是班排过去的,不作数。”

忽然又问:“庄严的整体成绩怎样?”

李定耸耸肩道:“不算好,也不算坏,成绩吧……算可以,按照现在看,投弹才41米,排在全连新兵的第七名,前面是严肃和徐兴国,还有就是四百米障碍,水了点,才跑了个一分五十八秒,差点连良好都不是了,排在第五名;五公里跑了个二十二分十八秒,排在全连新兵的第十名;考得最好的是射击科目,一练习这小子满环!二练习9发8中,成绩算是个高级优秀。”

“这个成绩……去教导队恐怕是不够格了。”张建兴惋惜地摇了摇头:“放在炊事班确实可惜了点,尤其是射击,这小子是个玩狙击的好苗子,我看到时候差不多就把他调回班排去算了,第二天如果表现好了,让他当个副班长也好。”

李定说:“也是,综合成绩算起来,他排不上前三,去不了教导队,不过……”

边说着,边翻着记录册,说:“还有一项没考,是器械科目。”

张建兴说:“一项科目翻不了天,其他太差了。”

李定点头同意:“嗯,看来是翻不了身了。”

张建兴道:“行,那就赶紧组织一下器械科目的考核,搞完了开饭,今晚让炊事班加菜!”

……

刚跑完五公里越野,连队的所有班排都在训练场边的草地上放松筋骨。

炊事班全垮了。

佟一波扶着一棵树,朝旁边的土沟里哇哇地吐黄胆水,罗佳在给他拍背。

马二猫直接横在地上躺尸,仰望天空,嘴里发出类似蛤蟆呼气一样的呼吸声……

“班长,我们回去做饭吧……”

许星星靠在训练场边的树下,拧过头,表情干巴巴地看着李闯成。

“咱们今天算是丢脸丢大了,我觉得啊,我们都成动物园里的明星动物了,去哪都被围观……”

“知道丢脸啦!?”李闯成叉着腰,在草地上来回走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所有班长都陪跑了五公里,只是没有背装备而已。

由于今天的考核目的在于挑选预选班长人选,所以考核个人成绩。

炊事班的成绩惨不忍睹。

除了庄严外,其余六名新兵里有四名包揽了全连的倒数一到四名,只有俩人跑进了六十名以内……

“知道丢脸,早干嘛去了!?”李闯成说:“平日里炊事班的油水倒是没少吃,营养很足啊,可训练起来一个个都跟死狗似的,怪我咯?”

想了想又道:“还有最后的一个考核科目,考完了也才四点不到,那时候再回去做饭。”

许星星哭丧着脸说:“班长,咱就别去丢人了好吧,我们班,我估计能做个单双杠三练习就不错了,人家班排最差的都四练习了,好的都练到了五练习,我们上去,连五练习都做不到,丢人……”

“丢人?现在你们知道丢人了?你们刚下连队的时候我想让你们有空就去练练,你们怎么说的?唉,班长……早上早早要起来做早饭,要发面,要切菜,哪有时间啊……午饭吃完又要收拾厨房,下午哪有精神啊……”

李闯成模仿许星星的声调,惟妙惟肖地说了一段。

许星星脸一红,没再说话。

“哼!”李闯成重重地喷了个响鼻,说:“现在都丢了一上午人了,还在乎下午这最后一个科目?何况庄严还有机会不是?到时候,咱们给他打气去!”

忽然左右一看,奇道:“嗳?庄严人呢!?”

许星星说:“刚才还在……”

大家这才发现,庄严不见了。

“老班长也不见了。”佟一波说。

李闯成摸着脑壳,四处环视,训练场边到处都是人,就是看不到庄严和朱德康。

“咦?人哪去了?”

一直到器械科目快要结束的时候,朱德康和庄严仍旧没有重回所有人的视线。

“炊事班!”

李定拿着名册,在人群中找到了李闯成。

“你们班的人呢?”

李闯成赶紧应道:“在这呢!”

李定说:“该你们上了,从单杠开始。”

李闯成为难地挠了挠头,说:“副连长,能不能再延迟一点点时间?”

李定说:“按照顺序,就该到你们了。”

李闯成说:“朱德康和庄严都不知道去哪了……”

李定眉头一皱,说:“胡闹嘛!不知道排序吗?不会等等?”

陈清明在一旁插嘴:“李闯成,该不是庄严那小子不敢出来了吧?”

李定指着陈清明道:“那么你们三班先上,考完了如果他们还没到,就取消成绩算了,搞什么名堂!”

陈清明笑嘻嘻地看着一脸焦急的李闯成,手一挥大声道:“三班的,排队一个个上杠,轮到谁就谁,不行也别藏着啊!”

最后那句,分明就是冲着炊事班说的。

许星星忍不住小心地问李闯成:“班长,该不是庄严和老班长俩人觉得前面靠的太差,决定放弃了吧?”

“胡说!”李闯成压低声音怒斥道:“别瞎说!你赶紧给我去小平房那边看看,是不是在哪里休息睡着了。”

许星星差点笑了出来。

休息?

有谁会在考核间隙回到排房去休息?

逗三岁小孩呢!

第107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李闯成不停地看自己手腕上的那支廉价电子表。

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二十分钟。

现在,三班徐兴国都上场了。

从一练习到五练习,徐兴国娴熟地在杠上翻飞,动作飘逸灵活,周围的士兵们发出阵阵喝彩声。

下了杠,李定问徐兴国:“能做到几练习?”

徐兴国大声道:“单双杠六练习都能做!”

“试试。”李定指着单杠道:“虽然今天只考到五练习,不过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一边说,余光一边瞥向了站在旁边的两个团里来到参谋。

言下之意当然是让徐兴国表现一下。

虽然从目前的成绩俩看,徐兴国已经确定会去教导队,不过让今年的最佳新兵表演下实力,也算是为八连的门面添光彩。

徐兴国哪会不明白?

他高兴得立即大叫一声:“好!”

人随之飞身上杠,娴熟地开始了自己表演。

很快,一套单杠六练习“叉腿上”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完成,最后来了个完美的下杠动作,稳稳落在器械场的沙地上。

“好!”

“漂亮!”

在三班长陈清明的带领下,周围的兵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炊事班的!”

李定又把目光转向李闯成。

“你们怎样了?还没准备好吗?再不行,我宣布你们成绩取消了!”

炊事班这次要参加考核,本来在所有的连队干部里都认为这不过是一场闹剧。

尤其是庄严要竞争教导大队预选名额一事,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在所有的干部眼中,庄严除了射击十分出色之外,其余的项目都不咋滴。

何况还是个经常捅娄子的麻烦兵,都觉得连长张建兴肯定不会同意。

就连分管炊事班具体工作的司务长,也觉得这次李闯成和朱德康的决定简直就是“闹着玩”!

这会儿,李闯成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刚才派了许星星去找朱德康和庄严,可是到最后,连许星星都没回来!

“马二猫!你去看看咋回事!”

李闯成急了。

心里暗骂朱德康,好歹也是一个五年的老兵了,怎么办事那么不牢靠?

“是!班长!”马二猫佝着腰转身跑向小平房,看背影还真像一直野猫。

“班长!”

李闯成刚转身,跑出去没多远的马二猫就叫嚷起来。

“他们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被马二猫的喊声吸引过去。

果然,老兵朱德康和新兵庄严俩人一路小跑,从炊事班的方向朝这边赶来。

陈清明颇为意外。

他原本以为炊事班是真的打算放弃了,因为自己了解李闯成,如果朱德康和庄严临阵退缩,以李闯成的性格,肯定会当场就打退堂鼓。

他乐见其成。

偏偏在最后时刻,朱德康和庄严却出现了。

每个人的心里有都疑问,这俩人到底去了哪?

“李副连长,刚才有点儿急事,所以迟到了。”朱德康一边陪着笑,一边示意庄严进场:“去,准备一下,难道还等着我们李副连长取消你的参考资格吗?”

庄严跑到单杠下站好,等待李定的指示。

李定打量了一下朱德康,又看了看庄严。

庄严上身的夏季作训服背后已经湿了一片,可见刚才不是去休息睡觉。

“还好,迟了我还真不等了,都快四点了,炊事班的人要回去做菜呢。”

随即转头对庄严说:“一至五练习,都会吗?”

庄严说:“会!”

李定说:“那就上杠吧!做个五练习看看。”

庄严上杠,做了个单杠五练习“屈伸上”。

动作十分标准,相比起刚才徐兴国的动作丝毫不逊色。

李定一边看,心里一边想,这小子看来不光射击可以,器械体操也是一把好手。

就连旁边的团部参谋也低声对李定说:“你们连队的器械体操不错啊,炊事班的兵都那么猛,看来这兵的身体协调性很好,有点儿潜力。”

李定说:“这个兵射击是全连最好的,就是体力和耐力稍稍差点。”

闲谈间,庄严已经下杠落地。

李定在记录册上做了个记号,表明优秀。

不过他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不大,按照综合成绩,庄严恐怕很难拿到四个名额中的一个。

之前在训练场边,张建兴已经一锤定音了。

庄严留下来,练个狙击手,将来当个班副没问题,教导队的事,怕是没啥搞头了。

李定伸手朝庄严摆了摆,示意他立场,说:“行了,炊事班其他人一个个上。”

庄严的事算是告一段落,那么炊事班剩下的考核就不过是走走过场,例行公事而已。

“慢着。”朱德康插嘴,“副连长,我想问个事。”

李定狐疑地看着这个老兵,皱着眉头道:“你说。”

朱德康说:“咱们连队有几个老兵能做单双杠八练习的?”

李定眉头皱的更紧,因为器械最高就是八练习,也堪称难度最大,在1师,器械体操的尖子水准就是完成单双杠八练习,只要在集团军比武上能够做出标准的一套八练习动作,那么是可以拿到训练尖子金牌的,有了金牌,是可以报三等功的。

他说:“连你在内,两个。”

李定当然清楚自己连队的训练情况,朱德康那是不用说的,这个老兵,全连别说其他的兵,就连带干部在内,不比军事战术指挥之类的专业,光比单兵军事素养,除了一个戴德汉,就连李定也不敢说能比过他。

朱德康脸上浮起诡诈的笑:“如果一个新兵,能做八练习,是不是绝对能去教导队。”

李定没料到朱德康有这么一问,顿时愣了一下,目光马上投向了庄严。

“你说庄严能做八练习?”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德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副连长,你先甭问,我就问你,行不行?”

李定忽然笑了起来,举起一根指头戳向朱德康,说道:“朱德康啊朱德康,你是在开国际玩笑是吧?”

说完,侧过脸和旁边的团部参谋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个团部参谋也觉得新兵做八练习极其罕见,很多老兵穷极三年努力,也做不成,更别说一个入伍半年不到的新兵。

“行,我李定就在这里给你打个包票!”

副连长李定拍了拍胸脯大声道:“庄严如果能做到单双杠八练习,我李定个人名义担保他进教导大队!”

旁边的团参谋也忍不住了,插嘴道:“我也很好奇,如果他能做,我也亲自和师部通气,保送他去,没名额我向团长汇报,多争取一个名额!”

朱德康拿到了保证,立即笑逐颜开,回头对站在单杠下的庄严大声道:“屌兵!还等个毛啊!上啊!难道还站在这里等着结婚生崽?!”

。顶点

第108章 黑马

张建兴本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心里已经有了去教导大队的人选,现在他必须和指导员交流一下意见。

虽然连长主管整个连队的军事,可是指导员却是负责连队的政治思想教育,在某种程度上,去教导队的预提班长必须是德才兼备的,光是军事上顶呱呱还不行,必须还得指导员点头才算通过。

俩人正聊着,外面忽然闹哄哄的,似乎有不少的呼叫声从操场的方向传来。

俩人开始还没怎么注意这个小状况,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张建兴终于忍不住了,放下名单,问蔡朝林:“我说蔡指,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蔡朝林侧耳听了一下,点头道:“对,很吵,好像是器械场方向传来的,是不是出事了?”

说到这,他的脸颊一下子又潮红起来。

蔡朝林是个比较敏感的人,每次听说有事总是显得有些紧张,作为政治指导员,他最担心的就是手下那些兵们会闹出什么问题。

如今已经是九十年代后期了,地方上的经济浪潮一波接一波,整个国家都在一种高速发展状态中,连部队也难免受到一些社会上时髦思潮的冲击,再也不是以前的象牙塔,那么纯朴了。

作为政治敏感性极强的主官,蔡朝林不止一次向连长张建兴感慨万千,说现在人心变了,这队伍是一年比一年难带了。

张建兴忍不住放下那张写着教导队预提班长人员名单的纸,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远远望去,找声音的来源。

从连部办公室的大门远远朝操场那头望去,不到一百米外就是器械场。

此时的器械场上围满了人,叫声一浪高过一浪,那些兵们一边鼓掌一边尖叫,就连几个排长和所有的班长全都挤到那里去,正对着器械场中指指点点。

蔡朝林站在门边,盯着远处看了片刻,问:“真出事了?”

张建兴说:“不像,走,去看看。”

俩人也暂时不讨论什么人选问题了,好奇不光是兵,干部同样有。

庄严此时感觉超爽。

他正在那副单杠上不断地旋转。

传说中的单杠八练习——大回环。

上杠的那一刻,他想起了朱德康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你要击败班排的人,唯一的机会就是你必须有一项,随便一项共同科目达到尖子水平,你要弥补你的缺点,就必须拿出点能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东西!”

这就是朱德康对庄严的秘密安排。

作为一个五年的老兵,基层连队里的一切门门道道他早就了然于胸。

不到一个月的突击训练是不可能从根本上超越战斗班排的训练水平,尤其在专业训练上,炊事班连基本的条件都没有。

要让庄严去教导大队,必须拿出点让人惊艳的东西来,尤其在团里派来的监考员面前。

老兵能做单杠八练习大回环的人尚且不多,刚下连队不到半年的新兵更不用说,排除本身在家里就练过体操的之外,极少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个动作。

这是力量和技巧、胆量的完美结合,虽然有人认为单杠七练习的难度更高,但谁都不否认八练习是皇冠上的明珠。

一个……

两个……

三个……

庄严就像纸风车上的叶片,那根细细的单杠就像轴承,身体完全甩开,绕着单杠开始旋转。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视觉上极具冲击力的动作。

单杠下,有不少人都看傻了。

之前一直得瑟的陈清明此时完全石化,人就像个雕塑一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眼睛死死盯着杠上的庄严,一声没哼。

牛大力倒是个肠子里没啥弯弯绕绕的人,看到庄严做出了令人惊艳的八练习,嘴里一直“我操我操”的叫,手掌都拍烂了,像个看到明星的小迷弟。

两个团部的参谋正在低声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什么。

李定的表情最复杂,又是惊,又是喜。

惊的是,居然让他看到一个刚下连队没多久的兵能做出八练习,这简直太匪夷所思。

喜的是,当初自己坚持要将庄严拉到八连来,其实一开始连李定对庄严都没有什么信心,只是庄严身上有着某种说不清的东西,让李定觉得这个看起来叼不拉几的兵隐约有着某种巨大的可塑性。

也许,只有用“眼缘”一词才能解释这种带着个人感情色彩的选择。

炊事班的人已经乐疯了,所有人都高兴得蹦蹦跳跳,又是鼓掌又是叫好,如果有烟花,这些家伙能把天空立即点亮。

输了一整天。

每一个科目都被人当猴戏看。

每个炊事班的兵脸上早已经被人削光了脸皮,就差没挖坑把自个埋了。

这回,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扬眉吐气的滋味。

你们战斗班排的不是拽吗?

你们有人能做八练习吗?

你们战斗班排的不是牛吗?

你们找个做八练习的新兵出来看看?

足足在杠上转了十个圈,庄严才一个前甩,身体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稳稳地下了杠。

李定终于反应过来,走到庄严身边,扫了一眼他手掌上已经发青的茧子,点了点头:“嗯,是下了苦工的,放心,我李定说过的话,算话!”

这个打过仗、已经超出转业年限的老兵显得有些小激动,心里有种“后继有人”的快乐。

他环视周围,大声道:“器械体操,庄严绝对的满分,全连第一,我看有谁有意见吗?”

“没有!”

周围的大部分人大声地回答。

李定又道:“我希望不只一个科目,也不止一个庄严这样的兵,哪天咱们八连的新兵都这样了,我们就是全师嘴响当当的步兵连!”

说完,和俩个团参谋转身离开。

张建兴和蔡朝林站在器械场不远处,面面相觑。

俩人同时有个预感,去教导队的事情,恐怕又要平地起风浪了。

等李定刚走,炊事班的兵冲上去,将庄严一把抬了起来,抓手的抓手,抬脚的抬脚,把他狠狠地跑向空中……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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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私心

这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

连队加菜了。

在集合吃饭前,例行的讲话中,连长张建兴并没有如期宣布教导队入选人员的名单。

在饭堂的时候,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庄严成了今天的热门话题中心。

“你们说,庄严能去教导大队吗?”

“他的五公里成绩一般,四百米障碍失误了,我看玄……”

“可是他的器械已经是尖子水准了,尖子哦!”

“你们懂啥,副连长说了,他打包票,还有团里俩个参谋也说了,就算咱们连没指标,他们也去向团长要……”

“得了吧,参谋的话你们信?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也就随口说说而已,回到团部,谁还认识谁呀……”

“有道理……”

没人知道庄严的命运最终会如何,各有各的说法。

朱德康倒是安慰庄严,说这事有搞头,连长既然没在开饭前宣布名单,证明连里对去的人选上已经有了不同的意见。

如果按照庄严原来的成绩,估计去教导大队的希望会渺茫很多。

可是器械一枝独秀,这给了他很大的可能性。

庄严有些惴惴不安。

他当然不知道连长对他另有安排,在他看来,万一去不成,自己也许会在炊事班里待到退伍了。

饭后,庄严在小平房里坐立不安,一会儿坐在小板凳上,一会儿又站起来,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紧张,晃得我眼睛都花了?”靠在床上看武侠小说的朱德康把小说放下,看着坐立不安的庄严忍不住奚落他:“就这样子,没一点淡定,遇事就慌张,我觉得我还真的帮错人了。”

庄严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问朱德康:“老班长,你说……我有没有机会?”

朱德康又举起了小说,一边看小说一边说道:“这么说吧,别人我不信,那俩参谋我也不信,嘴炮参谋我见多了,这么多年,团机关那些参谋干事,说话也没几个靠谱的,反倒是副连长的包票我信,打过仗的老兵,一口唾沫一口钉,那没说的,所以既然副连长答应,我很放心。”

“可是……”庄严神色依旧犹疑不定。

“可是什么?”朱德康不高兴地说:“我就看不得你这副婆娘样,有事你说事,在我这里你还遮遮掩掩,信不信我把你轰出去让你睡猪圈?”

庄严舔了舔嘴唇道:“刚才吃完饭,我除饭堂的时候遇到我从前班里的战友严肃了,他跟我说了些事,我听着,有些道理……”

朱德康眼皮子掀了掀,说:“你的战友?也是个新兵蛋?他知道个屌啊!”

庄严说:“那可不能这么说,严肃这人我觉得有些神秘,部队里的事,他基本一说一个准,在新兵连的时候,他是出了名的部队百事通,咱们新兵有有啥不明白全问他,答案都中,没跑的!”

听庄严说得那么神奇,朱德康兴趣来了,将小说往床铺上一扔道:“说说,他讲了什么。”

庄严说:“他告诉我,说让我到连长那里走一趟。”

朱德康说:“吓!?这小子教你走后门?送礼?”

庄严赶紧否认:“不不不!不是送礼,他说是要找连长表明一个态度。”

朱德康问:“什么态度?”

庄严说:“严肃说,我们下半年会有一次集团军大比武,大约在十月底,他说我今天表演八练习固然能加分,也是可以去教导大队的,可惜这是有好也有坏处,弄不好成也萧何败萧何,这是坏就坏在这个八练习上……”

朱德康愣了一下,说:“有好也有坏?这话……”

他眉头一皱,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突然,朱德康一拍脑门,惊叫起来:“他说得没错!”

庄严说:“你猜到他说啥了?”

朱德康白了一眼庄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来回走了两步。

“哼!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那个战友说得对,我之前没考虑到这一点!真是失误!”朱德康一边自责一边道:“集团军大比武基本上两年一次,都是在十月底,我怎么办这件事给忘了!如果你去了教导大队,那么十月份你还没毕业,也就说你人是在教导大队。”

“教导大队这种精英单位每年肯定要参加集团军比武,连队也会参加,以你现在的这种器械水平,再强化半年,绝对可以在大比武上拿个尖子金牌,这就是连队的成绩,可你如果人在教导队,就是教导队的成绩……”

他一跺脚,骂道:“还是那些干部们的私心作祟!如果不让你去,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你走了会影响连队的成绩,一个连队出一个尖子不容易,尤其是集团军大比武,只要拿了金牌,连队主官的脸上绝对有光!”

庄严苦着脸说:“你跟严肃说道一样一样的……他也是这么说的。”

“操!”朱德康恨恨地骂了声娘,说:“我疏忽大意了,没想到这件事上还有弯弯绕,狗日的!集团军比武两年一次,我居然给忘了!今天刚好是第二年了。”

庄严看着朱德康义愤难平的模样,忍不住问:“老班长,你吃过亏?”

朱德康叹气道:“嗯,所以说,那些狗日的干部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我当年是在南疆守备部队的,两山轮战之后,那边的战事逐渐平息,当年部署在那边的守备部队都要裁撤,我新兵的时候训练很出色,连长就是为了让我参加比武,让我第一年别去教导大队,说第二年保证让我去,还说给我党票让我入党……”

说到这,仰起头,长长叹了口气。

“我特么当时啥都不懂,新兵蛋子傻乎乎的,就信了。结果第二年……我还没去教导队,部队就开始裁撤了,我就跟着李副连长来了1师……在这边初来乍到,也轮不上我去教导队,第三年可以去也不符合条件去了,就这样,我没了班长命令,也没去过教导大队,提干都难提……”

说完,颓然坐回自己的板凳上。

“当兵的这几年,我一步错,步步错,我当年就不该相信我的连长,就应该死活都争取去教导队,哪怕是走后门也好,也要去……庄严,有时候去不了不是你不优秀,是因为你太优秀,你可别走我的老路啊……”

庄严听了,背上一片冷汗冒了出来,忙问:“那现在咋办?”

朱德康说:“咋办?严肃说得没错,你应该去找一趟连长,我告诉你,今年是集团军大比武,明年却还有一个更大的比武,说你运气好,也不算,说你运气差,也不是,你还有机会!”

严七官说

第二更!

第110章 争议

“什么更大的比武!?”庄严连忙问道。

朱德康说:“军区大比武!你们这批兵,运气太好了!明年就是五年一次的军区大比武,很多人当一次兵,都没机会遇上!只要在军区大比武上拿到名次,那就是拿到了提干的门票!”

忽然,他的脸上堆满了一个炮灰般的悲壮。

“妈的,我就是没赶上,第一次军区大比武,我刚好是新兵,水平还不够格,等我够格了,却没举办了,他娘的都是命啊!”

庄严沉默。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他第一次听朱德康说自己的军旅经历。

在之前,他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一个军事如此牛逼的5年老兵居然连提干都提不了,原以为是文化的问题,现在听朱德康这么一说,才知道他是个悲情式的人物。

他为朱德康不值。

可是不值又能怎样呢?

自己只是个列兵,朱德康已经是上士了。

一个列兵能替一个上士做什么?

结果很显然,你什么都做不了……

“老班长,你可真亏了……”他觉得有些难受,低声地说道。

朱德康很快恢复了平静,说:“现在别说我亏不亏了,你小子吸取我的教训,你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这事搞定后,你得好好请你那个叫严肃的战友喝喝酒!你待会儿等差不多熄灯了,你就去连长的房间找他,他今晚值班,去了,你就这么说……”

……

正当朱德康和庄严俩人在小平房里商量对策的时候,连部的小会议室里也同样争论激烈。

椭圆形的会议桌中央摆着那张预提班长人员名单,会议室里弥漫着刺鼻的烟味,连长张建兴、指导员蔡朝林、副指导员刘阳还有副连长李定,包括三个排长,全都坐在了桌边,一个个神色凝重,其中几个老烟枪一口接一口抽着烟。

连长张建兴看了看大家,说:“都说嘛,对庄严的事,有什么看法。”

蔡朝林说:“这个兵,原则上训练是有一手,八练习……”

他自己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我都做不来了。”

话锋一转,又道:“但训练好是一回事,去教导队,训练出来的是未来的基层骨干,是班长,是军中之母,光靠训练好是不行的,从新兵连到现在,庄严的训练上没问题,可是在思想上和作风上,实在算不上连里的先进,比他好的人多了去了。”

话音刚落,李定忍不住了,抢先道:“指导员,你也别笑话我唯军事论,当兵扛枪,不说训练说什么?说的就是杀敌本领谁练得好,谁是训练尖子谁就应该在我们这种战斗连队里出头!就像咱们现在的驻地s市那些打工仔打工妹,人家不远千里背井离乡来这里打工,不为赚钱为啥?难道来这里做卧底啊?思想固然也重要,可是现在庄严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有时候喜欢捅娄子而已。”

副指导员刘阳笑道:“老李,你话也不能这么说,政治思想工作是我们党领导军队的核心内容嘛,三湾改编,支部建在连上,没***这些英明决策,我们的部队能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能夺取最后的胜利?”

他吸了口烟。

又道:“庄严顶撞班长,和班长打架,从这一点上看,就是很恶劣的行为。我同意指导员的说法,对于预提班长的人选,我们不能只看军事,也要看思想,必须军事和品德兼优才行。”

张建兴视线转向戴德汉,说:“阿戴,庄严是你一直以来从新兵连带到老兵连的,说说你的看法。”

戴德汉说:“庄严这个兵很有自己特色,有股子倔强和不服输的劲头,说实话,这个兵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的,不服输,这一点就容易出成绩,兵就是要这么,要有争强好胜的心,才有进步……”

刘阳插嘴道:“阿戴,你这么说不对啊,他可是你同意将他扔到炊事班去的,怎么今天忽然为他说起好话来了?”

戴德汉说“一事归一事。同意他下放炊事班的事,当时大家也讨论过,我同意是因为我觉得他暂时不适宜在一排待下去,一个和老兵打架的兵,在座的都是老兵,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何况当时也考虑到老兵的感受问题,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庄严,另一方面是为了稳定老兵的情绪,不然只处理陈清明而不处理庄严,说不过去。”

说罢,忽然又举起手在空中点了点道:“不过我还是必须强调,当时打架的事,不光是庄严的责任,陈清明的带病方法也有责任,包括夜里私自丢下部队跑去喝酒,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处理。”

气氛再一次归于沉默。

蔡朝林最后问张建兴:“老张,你是军事主官,教导队预提班长的事本来就是涉及明年的训练安排,你有你的最后决定权,我只是给你个意见,这件事上,我的意见就是不同意,你如果同意,按照民主集中的原则,我还是会同意,但是我保留意见。”

“我同意庄严去教导队。”李定举手,“我是打了包票的,连长,我今年年底就要转业了,我这个老兵的脸面,还是要的,不然那我可没脸再出现在那些新兵蛋的面前。”

“你们呢?”张建兴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干部的脸上。

“我同意庄严去。”戴德汉举手表态。

二排长说:“庄严是一排长带出来的,他同意,我也没意见。”

资历最老的排长是三排长,他审时度势了一下,说:“我觉得指导员也说得有道理,李副连长也说得没错,所以……”

他笑了笑,圆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弃权吧。”

阿戴忍不住讥讽道:“三排长,你就是个老滑头!”

大家哄堂大笑。

最后,张建兴说:“行,大家的意见我都记住了,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请大家给我一个晚上时间思考,明天早上我会将答复告知大家,明晚开饭集合的时候再宣布结果,散会!”

严七官说

这篇更新发出的时候我应该在飞机上,各位请多多支持,我即便身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哪怕在南极,更新都不会断,至少保持两更!军人的步伐,是无法阻挡的!

第111章 我要当班长

张建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庄严会在熄灯号刚刚吹了之后过来连部值班室找自己。

连队每天都有一个连职以上的主官值班,今晚刚好是张建兴。

会议已经开过,张建兴对于最后敲定谁去教导队一事上有些犹豫不定。

根据今天的考核成绩排列,徐兴国以总成绩第一高居榜首,一排的严肃以第二名成绩占据了榜眼位置,排在第三名的位置上并列着两个名字,一个是二排四班的新兵刘建连,还有一个是炊事班的庄严。

还有一个名字,那是火力排的一个叫刘瑞勇的战士,学的是60迫击炮专业。

60迫击炮有些特殊,他们进入教导队后,既在步兵区队学习,专业训练阶段的时候却有一段时间要去炮兵区队学习。

所以,火力排这个名额基本上是毫无疑问已经确定下来。

一二名的徐兴国和严肃也显然毫无疑问,问题就出在这最后一个步兵预提班长的名额上。

到底给谁?

张建兴手里的圆珠笔在庄严和刘建连这两个名字上犹豫不决,一会儿在刘建连的名字上悬停一下,一会儿又移动到庄严的名字上方。

“报告!”

笃笃笃——

随着一阵敲门声,门外传来了略带怯生的喊声。

张建兴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不过倒是挺熟悉的。

“进来。”他说。

庄严推开门,出现在门口。

张建兴一愣,没想到居然是他。

“庄严,你有什么事吗?”

庄严重重地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连长,我有事要跟你说。”

张建兴想了想,对他招了招手,“进来说,把门关上。”

庄严关了门,张建兴道:“你说,什么事。”

庄严说:“我想去教导大队。”

张建兴没料到庄严开门见山就这么直奔了主题,一下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片刻的沉默后,这才反应过来。

“你去不去教导大队是连里统一研究决定,你这是来向我表达自己的态度喽?”

庄严点头,一点不否认,说:“没错,我要表明我的态度。我知道我可以去教导队,也可以不去,就在于连长你同不同意。”

张建兴再次怔住了,半晌才道:“嘿……我说你这小子,谁告诉你的?”

庄严说:“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

张建兴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即便真的有人在背后指点,庄严这种性格也绝不会说。

上次和陈清明打架的事,张建兴之后了解过,的确是有人说过一些牢骚怪话,可是庄严宁可和陈清明打架也不愿意透露是谁,可见这人的性子是很讲义气的。

“行吧,我就不问你谁指点你了,不过就算不问,我也能猜到,是朱德康对吧?”

庄严犹豫了一下,选择回避话题,说:“我不想走朱老班长的老路,我想去教导队,我要当班长。我知道,连长你有最后的决策权,也有你的考虑,你也许会将我从名单上拿掉,所以我必须来跟你说清楚。”

张建兴心里略微明白了。对于朱德康这个兵,他是了解的,自己来八连担任连长不久,朱德康就从南疆守备部队裁了过来,和他一起相处了整整三年,对于朱德康在守备部队的事情也从李定口中知道一些。

当年,朱德康来到1师273团三营八连的时候是一个上等兵,第二年服役期,一切过来的李定副连长曾经向张建兴建议让朱德康去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

但是当时的八连也有原班人马,这些兵是从新兵就一直在八连服役的,在连队也算是做了一年多贡献,何况当时又来了第一年的新兵,张建兴无论从任何角度考虑,都不可能将去教导队的名额给朱德康。

这不是私心的问题,这是一个平衡的问题。

从外面的部队调入一个新的部队,从前在老部队的功劳算是在本子上一笔勾销了,一切都是从头再来。

即便知道朱德康亏,那也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朱德康的问题有他的特殊性,你和他没有可比性。”他说。

庄严却不依不饶道:“没区别,连长,我不像第二年才去教导队,如果第一年能去,我想第一年去,而且,我知道你想要留我是啥意思。”

张建兴讶道:“啥意思?”

庄严说:“你是想着我器械现在如果到了尖子水平,那么今年的集团军大比武,我可以为连队争得荣誉。”

张建兴的脸顿时黑下来:“谁告诉你这些的!?乱讲!”

庄严这种如此胆大包天的兵,他是第一次遇到。

以往的新兵大多数都老老实实得像个石头,庄严却完全没有一点儿老实的影子,反倒是有什么话就直接过来说,想要啥就直接要。

国人一向认为谦虚礼让是一种美德,棱角分明的人反倒是异类。

可现在眼前的这个兵,偏偏就属于异类。

难怪李定说,庄严这个兵,挺有点儿意思的。

也难怪指导员蔡朝林说,时代变了,这兵是一年比一年难带了。

庄严被呵斥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不过这种畏惧转瞬即逝。

“连长,我没有乱讲,但是我也知道,明年是军区大比武,你想想,如果你今年让我去教导队,那么明年我还可以为连队争光,那可是军区级的比武,如果今年我留在连队,明年我去教导队,那么明年军区大比武我就在教导队给他们争光了,我觉得,你让我第一年去,划算!”

张建兴嘴巴都合不上了。

我的那个老天!

他在心里暗暗叫道。

这兵简直是……

简直是自己见过最大胆的兵!

有意思!

真的有意思!

他反倒有些高兴。

这个兵身上,有一种野性子,野战军部队的好兵往往都带着点不服输,不认怂,敢拼搏的野性。

他对庄严忽然有了点好感。

不过,嘴上还是很严肃的口气道:“庄严,你可真够大胆的,居然还替我算起账来了?那要是,我第一年不让你去,第二年我也不让你去,你不就两年都留在这里了吗?我还怕你能跑出我的手掌心?”

庄严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这下,难道把连长张建兴给惹毛了!?

咋办!?

严七官说

这章是自动发布的,情大家多多支持,我在不断赶稿,存稿多了我会开始爆发,请无比跟读,务必追订本书,需要你们的支持。

第112章 一锤定音

反正都来到连长的值班室了,这就是破釜沉舟,没了退路。

庄严把心一横,咬牙说道:“连长,如果你看得起我,就让我去,如果你看不起我,两年都压着不让我去,那我就去炊事班养猪算了。”

说出这句话,庄严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往脑袋上涌,有种昏呼呼的感觉。

如果把连长惹毛了,自己三年的日子还真不会好过。

这算是孤注一掷。

他不想像朱德康那样,五年了,却错过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朱德康是没得选择,可自己有。

他必须让张建兴知道自己的想法。

“噢?你这是要挟我喽?”张建兴锐利的目光让庄严头也不敢抬。

“抬起头!有本事跑来我这里将我我的军,却没的胆子抬起头来!?”

嘭——

说着,张建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庄严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不过还是倔强地抬起了脑袋。

张建兴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庄严拿自己的前程威胁自己,但作为一个想上进的士兵,他倒是真的没错。

作为连长,他当然有私心,可是换个角度,站在士兵的那头看待问题,这件事的确也不能怪庄严。

对于朱德康,张建兴内心是有愧的。

看着庄严,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从南疆守备部队刚刚转到八连的朱德康。

“出去!”

庄严站在原地,没动。

张建兴说:“还不走!?真的想养三年猪是吧!?”

庄严这才转了身,走到门边,收住脚步停了两秒,然后拉开门,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张建兴重重地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平方的天花板上,几只飞虫围着灯光不停地扑撞,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犹如飞蛾扑火。

他长舒一口气,坐直了腰,拿起笔在纸上重重地划了一笔,然后在一个名字上刷地画了个圈圈,用笔狠狠点了两下。

……

第二天傍晚,开饭时间到了。

集合唱了两首歌,又到了连队主官讲话的时间。

今天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静静等着一个重要的消息。

八连的每一个兵都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

队列里,庄严站在炊事班的纵队中,低着头不敢去看张建兴。

张建兴的目光扫过一百多颗板寸头,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了。

“今天宣布一个重要的消息,经过连队集中研究,决定出了今年参加师部教导大队预提班长集训人员的名单——”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摊开,扫了一眼。

“一排三班,徐兴国!”

“到!”

“一排一班,严肃!”

“到!”

“火力排,刘瑞勇!”

“到!”

点了三个名字,张建兴停了下来。

整个饭堂前,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门前几个大松树上这几年一到黄昏就吵喳喳的鸟儿都不见了。

每个人都在等最后的一个答案,也是所有人最关心的答案。

张建兴将纸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再一次用目光扫过自己手下那一百多号兵。

最后,大声道:“炊事班!庄严!”

“哇!”

“炊事班啊!”

“庄严那小子,我艹!”

“天啊!炊事班的可以去教导大队!”

下面的兵,也不管什么纪律了,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张建兴似乎也预料到会这样,并没有马上强调纪律制止所有人,而是手一挥,大声道:“开饭!”

这顿饭,各人吃得可就各有滋味了。

陈清明早早就端着饭盆离开了饭堂,而庄严则吃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班长李闯成还偷偷在炊事班的菜里多放了点肉,算是庆祝。

过了一天,早上刚刚收操,所有人还在刷牙的时候,大门外忽然驶入一辆东风牌军车。

很快,连部通讯员挨个跑到所有预提班长所在的排门口,扯着嗓子大喊:“去教导的,马上回排房拿行李,到连部领枪和装备!”

终于来了!

庄严禁不住心里的兴奋,一时竟然站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好,直到朱德康朝他吼了一句“收拾东西啊!”,这才赶紧开始打背包,收拾牙膏牙刷水桶之类的杂物。

半个小时后,去教导的四个人很快就出现在连部的门口,文书带着几个人去枪械库领了81式自动步枪、81式轻机枪、85式狙击步枪、一门60迫击炮、一支40火箭筒,外加56式子弹带、防毒面具、弹夹等一批零零碎碎的装备。

拿着装备穿过操场,庄严明显感到全连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和徐典型等几人的身上。

第一年去教导队,这意味着回来之后就是班长。

庄严忽然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班长啊!

就像尹显聪、李闯成还有陈清明那样!

将来手下有会有一个班的士兵听从自己的指挥!

那种感觉,庄严觉得棒极了!

领完了武器装备,四个人站在操场上等命令。

新兵们趁着这个机会,都上来握手告别,这一去,就要半年,大家有点舍不得。

心情大好的庄严又开始有些飘飘然,把自己最好的烟拿出来给战友们分了,忽然看到刘建连站在自己的排房门口,远远的朝这边看。

庄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很清楚,自己和刘建连之间只有一个能去教导大队,现在自己去了,刘建连自然落选了。

他的心里骤然一紧,彷佛作了什么亏心事,原本得意愉快的心情便瞬间烟消云散。

连长和指导员过来又一番叮咛教导,张建兴简单提了几点要求,总的归纳起来就一个意思——好好训练,别丢连队的脸。

朱德康也来了。

俩人站在操场上对视了片刻,庄严将一整包烟递给朱德康,后者笑笑,也不推辞,接过来撕开玻璃纸,拿出烟点了。

猛吸了几口,伸手重重地拍了拍庄严的肩膀,说了一句“好好干”,然后头也不回朝山坡上的小平房走去。

那一刻,庄严鼻子一酸,眼角一热,如果不是人多,怕是当场就要哭了。

四人终于坐上了车厢,在连队军官和士兵们的目送和挥手下下离开。

军车开出连队的大门,到了公路的拐弯处,四个兵都蹭到了车厢板上,伸着脖子远远朝连队那边看,连队那个有些陈旧的大拱门上,几个“海防前哨”的铁皮字,在转弯后一下子就消失在树叶和山坡的遮掩下。

那个生活了将近半年的连队,一下消失在山脚下。

严七官说

保持更新,请多多跟读。

第113章 互怼

卡车在公路上飞驰。

出了n镇,车厢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欢快而活跃起来。

庄严想起这次能够成功前去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严肃可谓是居功至伟,没有他的提醒,估计现在自己还在炊事班里傻乎乎地养猪。

凑到严肃身边,严肃似乎低着头在看着什么。

“看啥?”

严肃很显然被吓了一跳,手里藏着什么东西,收进了口袋里。

“给我看看。”庄严的八卦之心又开始泛滥,“什么宝贝,藏着掖着。”

旁边的刘瑞勇也靠了过来,说:“严肃,从刚出连大门口我就看到你在偷偷摸摸看东西,早想问你了,啥好东西?”

严肃有些不好意思道:“没啥没啥,看看家信而已。”

庄严说:“严肃,我可没想到,你这人说谎眼皮都不眨一下,亏我还认为你是个老实人。信,有那么小吗?我看像照片。”

严肃说:“我妹妹的照片。”

“妹妹?”庄严不依不饶道:“得了吧,你当我没见过女孩子啊?有谁时时刻刻把妹妹照片放口袋里的?是不是对象?是的就拿出来分享分享。”

“去去去,没你那么三八的。”严肃推开庄严,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还没谢我呢。”

庄严想起那天晚上要不是严肃警告自己,恐怕还真来不了教导队。

于是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本来想给两包好烟你,不过你又不抽烟,看找个机会,我请你喝酒?”

坐在对面一直没吭气的徐兴国忍不住嗤之以鼻,说:“庄严,我听说你昨晚去了连长的值班室,送礼了是吧?”

庄严本来也觉得自己去连长值班室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也曾经想过会不会被人看到后误会自己是去走后门了。

所以他去的时候还专门看过周围的情况,等班排的人都去了洗澡,这才去的值班室。

看来天下还是没不透风的墙,兴许还是被人看到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个消息,现在看来恐怕全连都在传了。

这让他不多不少显得有些难堪,于是大声反驳道:“我就是去了,但是我可不是走后门,是去向连长表态,我说我想去教导队。”

“笑话了。”徐兴国还是一脸不屑,说:“去连长的值班室,说一句我想去教导队就能去,那全连的人就没谁不能去的了。走了就走了,我也没说你什么……”

庄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脸上火辣辣的,徐兴国的话就像扇在脸上的耳光,让人极为难堪。

“我说没有就没有,不信你有种自己问连长去!”

徐兴国斜睨一眼庄严,将头调开,不拿正眼去看他,说:“得了吧,你这种少爷兵,谁不知道你带了一大笔钱来当兵?怎么用的心里没点儿逼数?非得要我去找证据?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没做急什么?”

庄严顿时就被点燃了,骂道:“徐典型你个狗日的,我去教导队是靠的自己,靠的是朱老班长帮忙训练我,你特么有种你也做个八练习看看啊!”

徐兴国本来这次输在器械上就已经心里大为不服。

他觉得自己就是没遇上良师,庄严被下放养猪,结果遇到了个扫地僧般存在的朱德康。

自己倒不是没能耐,而是三班长陈清明也就顶多做个七练习啥的,八练习也没能完成,根本没法子教导自己。

“庄严你拽什么拽?你不就是遇到朱德康老班长这样的能人吗?投机取巧,你也不看看你四百米障碍跑多少分多少秒?你也不看看你投弹投成了啥样?要不,你也试试泡个五公里,跑进二十一分内看看?”

“来啊!比啊,比打枪啊!三练习二练习一练习随你来,狗日的狗眼看人低!你不就是个体校生吗?占了点体能的便宜,天天以为自己很厉害,马勒戈壁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你说谁头脑简单!?”

俩人顿时就成了两只炸了毛的公鸡,立马怼上了,严肃和刘瑞勇一人拉一个,将俩人死死拖住。

咣咣咣——

驾驶室方向忽然传来了敲窗的声音。

估计是驾驶室里负责接他们的司机老兵听到了动静,拼命用拳头砸着驾驶室和车厢连接的那扇小窗户,嘴里看起来是在骂骂咧咧,还朝后面的人竖了竖中指。

“别吵了,待会儿被赶下车,咱们得走路去营部。”严肃说:“都是战友,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俩真是上辈子的冤家,从新兵连斗到现在了吧?都去教导队了,就歇歇吧,我也希望你们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时间这么互怼!”

庄严和徐兴国终于冷静下来,严肃说得没错,这似乎也不是啥大事,偏偏俩人就是不对付,一点火星就点了就炸。

等俩人再次坐下,安静下来。

严肃笑着对庄严说:“庄严,你还说请我喝酒?你怕是不知道教导队是什么地方吧?”

庄严说:“听说挺苦的。”

严肃说:“1师的教导队是全军优秀教导队,公认训练最辛苦最残酷的,你觉得咱们还有时间喝酒吗?到时候,我怕你是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想拿来睡觉。”

庄严的兴致和热情顿时被浇了一头冷水,焉了下去。

教导大队,既陌生,又期待的地方。

对于士兵来说,这就是心目中的圣地。

去了那里,等同第一次军旅生涯轰的蜕变。

严肃的话,让在车厢里的四个列兵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没人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考验。

天色阴了下来,今天没有太阳,绿色的军卡在国道上风一般疾驰,朝着营部的方向开去。

很快,车子到了营部。

时隔四个多月,四人有回到了新兵所在的地方。

今天的营部显得有些热闹,营房前,不少兵在进进出出,偶尔看到有人背着背包和枪,有的扛着炮,有人背着龟壳一样的炮击炮座板,还有人抗着一支巨大的127口径的85式高射机枪枪神,似乎都在赶到营部门口集合。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军卡停住,司机跳下车,过来粗暴地砸了两拳在挡板上。

“到了到了!下来下来!”

严七官说

第二更。

第114章 去了教导队别把自己当人!

大家拿起背包和装备跳下车,旁边马上来了个干部。

“你们是八连的学员是吧?”

庄严第一次听到“学员”这个称呼,脑袋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根本没给出反应。

倒是严肃显得老到,直接回答:“是,我们八连来的。”

那个挂着一杠一星少尉军衔的军官可能是个排长,一挥手道:“跟我来!”

说罢,朝着营部径直走去。

庄严一行四人一路无语,默默跟着少尉来到了营部门口。

周围都是熟悉的景物,四人都种有故地重游的感觉,当初在这里经历了新兵集训,一晃四个月过去,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预提班长的身份了,庄严心里不由产生了点衣锦还乡的荣耀。

军车在这里还要接上其他连队的预提班长学员,所以大家暂时到营部门口集合,统一登车。

站在人群里,庄严东张西望,想要看看往后的六个月里要和什么样的精英一起集训。

周围的人囊括了步兵所有的战斗专业兵种——迫击炮兵、机枪兵、无后坐力炮兵,还有和自己一样的步枪手、狙击枪手等等。

十分钟后,三营所有的预提班长都到齐了,每个连队少的三人,多的四人。

大家集合在篮球场上,一个中尉走到队伍前面,手里拿着个花名册,不断翻来翻去。

翻完,直接走到一个兵的面前,举起右拳,拳眼向外。

“都有了,成两列横队,向中间靠拢!”

都是经过将近半年训练的,不再是当年刚刚入伍的新兵蛋子,队伍迅速集合,很快整整齐齐排了两列横队。

“向右看齐!”

“向钱看!稍息!”

“点名!”

所有人刷地有立正了。

“……王海鸥!”

“到!”

“徐志阳!”

“到!”

“王二狗!”

“到!”

“庄严!”

“到!”

……

人不多,一共才18个人。

五分钟不到,点名完毕。

“讲一下!”

队伍再次立正。

“稍息。”

中尉将花名册卷起,塞进裤袋里,扫了一下所有人说:“从现在开始,你们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学员!我是师教导大队90届的毕业学员,你们可以叫我许参谋,也可以叫我许中尉。我们师教导队是总参评定的优秀教导队,我可以告诉你们,未来六个月,你们将面临前所未有的高强度训练,如果你们认为在新兵连接触的训练叫做苦,那么对不起,和教导大队比起来,那只是这个——”

他用大拇指卡住小拇指最后的一截,举起来,做了个代表微小的手势。

“微不足道!”

庄严被许中尉说得有些头皮发麻。

毕竟还是个新兵,最容易被吓坏,有点儿冒冷汗的感觉。

徐中伟继续道:“所以,教导队又被许多老兵称为士兵的炼狱。如果你们现在害怕,可以拿起行李回自己的连队要求换人,如果你们等会上了车,就不能后悔说一句难听的,咱们丑话在前头,到了那里,别把自己当人,把自己当狗!还有,要当一条狼狗,对上级的命令,狗一样服从;执行训练任务,狼一样凶猛!。”

话到这里,停住了。

许中尉的目光在队伍里扫了一次,问:“有没有人要走?要走现在还来得及,不然去到那里被踢出大队,送回原单位,那就更不好看了!”

没人回答。

“有没有人要走!?”

许中尉又问了一次。

庄严心里开始暗自骂娘,走就走嘛,哪来那么多废话,人都到这里了,死也要死在教导队了,现在才问人走不走?

都是连里挑出来的精英,现在能走?回去搞不好被连长一脚就踹进厕所里去。

许中尉看到没人回答,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一挥手,吼了一嗓子:“上车!”

登车的队伍里霎时有了一种悲壮的气氛,所有人都有点热血上涌,庄严满脑子里出现的都是曾经看过的革命电影歌曲和情节。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等所有人上了车,挂着迷彩伪装网的军车又一次哼哼上路,这一次,人多了不少,挤了不少。

大家在车厢里把背包和装着零碎物品的前运袋放好,有的人碰上了老乡,开始扯牛皮,有的开始发烟,大家相互猜测着教导队的训练强度。

这18个人里,有4个第二年兵。

老兵的嘴,大海的水。

这些老兵摆出了老资格,把教导队吹得神乎其神,彷佛自己早就去了过一样。

这一次路程比从八连驻地来营部远了不少。军用卡车足足用了好几个小时,早上10点出发,途经d市,用了三个多小时才进入h市境内。

聊了一两小时的天,所有人失去了吹牛的兴趣,在车上抱着膝盖靠着车板昏昏欲睡。

273团是去年9月才换防到s市的,第二年的老兵们在师部周边待过半年。

突然,一些在师部呆过半年的第二年兵忽然嚷起来,“到了!到了!”

庄严正昏昏沉沉在打瞌睡,看到别人都涌到厢板边往外看,他挤不进去,只好站起来,伸长了脖子朝外看。

外面公路两旁已经是一片山区,路边有一些农村的小房子和田野,人迹罕见。

一条两车道的油柏路直直指向远处的一座大山,天色有点阴沉,山顶罩着一团黑蒙蒙的云,一种荒凉的感觉走进心窝。

n镇虽然是个小镇,但相比起这里,算得上繁华。

那条路那么长,似乎又不长,庄严既想早点走完,又但愿永远走不完,天色有点阴沉,路的远处一片迷朦,仿佛有些未知的东西藏在远处,让人产生畏惧。

在这么一个千辛万苦争取到机会之后的时刻中,他居然萌生了一丝后悔。

走了大约半小时,汽车忽然左拐,一个巨大的水泥大门出现在视线里,门的两边站着荷枪实弹的哨兵,还有军官在一旁带班。

大门右侧的水泥柱子上,写着一行黑色的字——中国人民解放军xxxxx部队,正上方,一个巨大的红色军徽悬在头顶,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如同大山一样压了过来。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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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你们的名字叫学员

教导队神秘的面纱终于在一阵微弱的刹车声中撕开。

这是一个建在山脚下的营区,四幢整齐的三层营房排列在一个有坡度的空旷地上。

左首第一幢是大队部,依次下来是一中队、二中队、三中队,每幢楼房前都有一片整齐划一的草皮,被水泥小路割成一块一块,像一张张绿色的毛毯,覆盖在土地上。

每个中队草皮前都有一个篮球场,篮球场边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往南过去是大操场、射击场、战术训练场,每一个地方都完全按照严格的规划设置,这是一个很有规模的集训基地。

这种严格,甚至让庄严有点窒息的感觉。

当你第一眼看到这个教导大队的训练场地,你会觉得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规划好,一切都是按照条例规定设置好,士兵在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工蚁,按照固有的流程去完成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衣食住行令行禁止。

大操场上竖着好几个高达三米宽三米的水泥牌,上书“严格正规,扎实过硬”几个巨大的红色黑体字;每中队的篮球场旁前都竖一幅墙报栏。

庄严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那几个关于班长的原则——每个墙报栏的后面依旧是红底白字,一中队是“班长是优秀士兵”,二中队是“班长是军中之母”,三中队是“班长是军官助手”。

习惯了n镇狭小营区的庄严刚下车就有一种严谨的感觉,不须等集训开始,这些足以让每一个士人感受到教导队的正规、严格、苛刻。

放眼看去,三个中队的篮球场上、草皮上都是刚来报到的学员,中队前架满了81式步枪、轻机枪、85式重机枪、127高射机枪、82无后坐力炮、82迫击炮、40火箭筒、85式狙击步枪,大家都穿着迷彩服,背着自己的被背包,从那些黝黑的皮肤和矫健的身姿可以看到,这些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一种压力渐渐聚集在庄严的心头——未来的六个月,残酷的六个月,未卜的六个月,充满挑战性的六个月。

你在连队也许混得很好,但是在这里,你屁都不是!

“三区队的!三区队的!听到了赶紧过来这里集合!”

一个穿着夏季作训服的高瘦中士拿着花名册站在草皮上大声地叫道。

庄严在营部集合的时就被告知自己要到三区队参加集训,严肃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庄,叫我们呐。”

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即使以往是冤家,也会暂时成为背靠背的朋友,徐兴国和庄严之间的关系一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融洽。

“老庄,好像叫我们呢。”徐兴国说。

庄严此时也失去了和徐兴国互怼的兴趣。

来到陌生的地方,身边的三个人就是自己最亲的兄弟。

环境,绝对可以改变个人。

庄严对这个有些是瘦削的班长似乎有些看不起,看样子,还没有自己的一班长尹显聪有气势,更别说那个妖里妖气的老兵朱德康了。

他问:“那个是咱们新的班长?”

严肃说:“是,咱们就是三区队,没错!”

三人赶紧叫上刘瑞勇,四人小跑到中士面前。

中士问:“哪个部队的?”

徐兴国挺直了军姿,站得像一棵松,大声道:“273团,三营八连!”

铁八连的名号并没有让中士高看一眼,他连眉头都不抬一下,拿着笔在花名册上用圆珠笔勾了几下。

“站好!在这里等着!”

四个人,只能乖乖站在草坪上等着。

中士开始大声吆喝,不断归拢部队。

很快,在他面前集中了将近一个排的士兵。

中士看了看表,冷冷地说道:“集合!”

队伍再一次自动集合起来,齐刷刷站在中士的面前。

“看你们在这些屌兵,站的什么队?!”中士显然很不满意面前的队列。

“你们的班长都是怎么教你们排队的?”中士就像吃了火药一样,冲着面前的学员兵们大吼:“还特么预提班长?你们连队的人都死光了吗?都特么给我送残废和弱智过来了?你们这个鸟样,回去怎么当班长?!”

庄严左右看看,果然,正如这个中士说的,由于是临时组队,所以现在的队列全部乱七八糟,高的高,低的低,队列里参差不齐。

被中士一顿吼,大家赶紧换位置,从高到低,派出了整齐的队列。

中士看了看新的编队,总算满意下来。

他翻了翻手里的花名册,头也不抬,一边点名一边分配班属。

“庄严!”

“到!”

“七班!”

“徐兴国!”

“到!”

“七班!”

“严肃!”

“到!”

“八班!”

“刘瑞勇!”

“到!”

“八班!”

……

庄严一头黑线。

自己居然和徐兴国分到一个班里,真是千年的冤孽!

中士点完名,抬起头,满意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学员,指着旁边的两个中士说:“好,欢迎大家来到教导队,我叫罗小明,七班长;这位是钱中军,八班长;这位是裴全,九班长。欢迎你们来到我们1师最艰苦的地方,你们从现在开始,不管什么军衔,无论你是上等兵还是列兵,在这里都是一样的,有同样的名字,叫做学员!”

站在罗小明身边的两个下士冲大伙微笑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罗小明接着说道:“我们这里暂时没有区队长,所以,收中队的指派,区队长暂时由我代理,你们未来六个月将在这接受预提班长集训,体能训练三个月,专业两个月,野外作训一个月。我们教导队是全军优秀教导队,训练非常残酷,你们的班长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相信大家也略有所闻。废话不说,你们马上回房间放好行李,拿好自己饭盘出来集合开饭!”

他刚转过身子,忽然想起什么,又调过头来,喊道:“解散!”

庄严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始终没能从新的环境里情形过来,严肃推了一把他,说:“抓紧时间,教导队可不是开玩笑的!”

庄严迷迷瞪瞪拿起自己的枪和装备,还有背包等用品,跟着所有人一起迷迷瞪瞪地进了一楼的排房。

三区队在一楼,排房很大,很干净整洁,和八连的老平房完全是两个概念。

站在整整齐齐的铁架床边,庄严觉得自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第116章 这里是教导队!不是连队!

已经是六月中旬了。

庄严站在饭堂前的队列里,看着饭堂后面的山被沉沉的暮霭笼罩着,心有些乱,中队长在队列前讲话,他居然没听进去。

“……这里是教导大队,你们都是被选出来的精英,这里不是连队,所以,别用连队的那套来要求自己,我会给你们一个新的标准,一个完全高于任何一个普通士兵的标准……”

这个中队长叫做周湖平,个子不高,身材不壮,但是脸上和身上却有一种杀气。

一种让人有着强烈压迫感的杀气。

庄严即便站在一百多号人的队伍里,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

队伍分班进入饭堂,教导大队干啥都一板一眼,饭前还得正儿八经地唱歌、拉歌,还不是敷衍了事那种,哪个区队的歌声大,令人满意了呃,谁就先进饭堂。

饭堂里的桌子上,摆好了菜。

但是无论怎么平均分配,总有差异。

唱的最好的,拉歌最好的区队可以最先进去,提早选定最满意的桌子。

这是教导队的规矩。

唱不好歌,拉不好歌,你吃得都没别人好。

当然了,除了唱歌拉歌,完了还要讲评。

规定的晚饭时间是半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当庄严洗吃完了饭,洗完了碗下回到排房,罗小明手握秒表站在草坪上,待所有人都回来,他冲着排房就吼:“给你们十五分钟,把枪挂在床头,然后整理内务马上出来集合!”

秒表。

这是每一个士兵最害怕的东西,一旦班长手里拿着这个玩意,每个兵心里无形就有了压迫感,这意味着,班长在计时!

三区队的房间在一楼,外面是大间,几十张床,里面有个小包间,一室一厅,厅是区队长房间,室内是放置平时不用的行李和装备的地方。

大家忙乱了一阵,房间里人多地方不大,时间却很近,所有人挤成了一窝蚂蚁,好不容易才冲出排房,都争先恐后,仿佛后面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有人磨蹭迟到了,罗小明眼皮都不抬:“站一边去!”

迟到的学员乖乖站在一旁,等候处置。

到了最后,一共有三个人迟到。

其实这种迟到情有可原,毕竟人的确是太多了,床铺又没分,许多人不熟悉情况,行李也不知道往哪放,一来二去就迟到了。

列队完毕,罗小明站在队列前说:“你们居然是预提班长,你们也配!?十五分钟居然连自己都安顿不好,那就该罚!记住中队长说的话,你们现在是学员,不是普通的士兵!”

他转过头,冷着脸对着那几个迟到的学员大声道:“俯卧撑一百个!自己给自己数出来,别要我来喊!”

“一,二、三、四……”

三个迟到的兵二话不说,马上伏地做起俯卧撑,认认真真给自己数俯卧撑。

“记住这里的一些规矩,这里和连队有些不同,标准也不在一条线上!我不希望罚你们,但是,当你们犯错,我不介意好好的惩罚你们!在这里,你没有什么苦可以诉!没人可以帮你,你自己才可以帮自己!”

利用这段时间,罗小明继续向大家解释一些规定,每天早上五点三十起床训练,中午十二点收操,中午十二点半开始体能训练,一点半休息,下午两点半起床……

一日三餐吃饭不准超过半小时,晚上十点熄灯,每星期全训六天,没双休日,星期天早上每人上山砍一挑柴送到炊事班,下午洗衣服休息……

庄严听着罗小明的训话,心里暗暗叫苦,我操,你干脆说不能休息拉倒!

第一天的晚上,正常的训练并未开始。

所有班排都在排房前的草坪上分开组织班务会和排务会。

这一晚,是庄严在教导大队最后的舒服时光。

所有学员围了一圈坐草皮上相互介绍情况。

通过各人的自我介绍,庄严认识这了自己班里的战友们。

三中队三区队七班一共十个学员,其中第一年兵6个,第二年兵4个,班长罗小明和尹显聪一样,是第三年兵,原273团的预提班长,集训后由于成绩优异,被留队担任教练班长。

此人身材瘦削,脸庞黝黑,一旦严肃的时候,腮边会绷出几条轮廓分明的肌肉,不怒而威。

和任何的见面会一样的套路,所有学员首先介绍自己。

等大家一个个介绍完毕,当然是进入了内心剖析的阶段。

“来,都来谈谈自己的感想。”罗小明手里拿着记录本,指着身边一个学员道:“你说说,为什么来教导队。”

被点到名的学员立即站了起来,挺胸拔背,声音洪亮,就像在念台词:“我听说教导队是我们1师最艰苦的地方,我从当兵的那天起,就一直想去最艰苦的地方锻炼一下自己,挑战一下自己,正当一名最优秀的士兵!”

罗小明手里抓着那本牛皮纸封面的记录本,示意那个学员坐下。

庄严觉得这种感想肯定是事先就组织好的,弄不好还写在了纸上,照本宣科而已。

罗小明似乎也听多了这种感想,之所以还叫大家谈,不过是走程序而已。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庄严的身上。

“你叫……”

庄严没等罗小明说出自己的名字,立即站了起来。

“我叫庄严,来自273团三营八连!”

“说说,你为啥来教导队?”

庄严看看周围,他觉得自己不该继续那种枯燥乏味又略带教条的僵硬回答。

大家好像都不敢说真话。

既然不说,那就自己来说吧。

“报告班长,我来教导队是听说来教导队只要毕业,就可以当班长!”

罗小明眼睛一亮。

他倒是第一次听到学员这么直率的回答,于是鼓励道:“说得好,不像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是当将军,首先要当班长!你说说,当班长有啥好处?”

庄严笑嘻嘻地挠挠头,说:“班长,我真的不知道有啥好处,不过,我和他同年兵……”

他伸出手,指向一脸懵逼的徐兴国。

“他说要去教导队,将来当我的班长,我不想当他的手下,所以我就努力争取过来这里了。”

整个班的学员,全愣住了。

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庄严是身上。

从来没有学员会这么说。

虽然罗小明知道这是大部分士兵的心态,可是,敢说出来的从来没有。

愣了好一阵,罗小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好!我要的就是实话!不怕告诉你们,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来当兵,就是要不甘人后,都特么是带把的大老爷们,谁愿意输给自己的同年战友!”

班务会的气氛至此活跃了起来。

会后,罗小明让学员们回去拿好衣物准备集中去洗澡,又说明天就要进行摸底考核,如果成绩不及格,将被退回原连队。

洗澡的时候,庄严算开了眼界。

原来教导队虽然营房建得比n镇好,可是最基础的设施还是很简陋的,连自来水都没有,除了家属院后面有一水洼,就只有射击场上的一条河流了。

这是条两米多宽的小河,源头是附近风景区里的一条瀑布,穿过射击场后也不知道流到哪去。

三个中队三百多号人,扑通扑通全跳一条河里去,像一锅沸腾的饺子。

庄严认为罗小明说的淘汰制是唬人的,然而才过了一天,他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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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难忘的第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号刚刚吹响,代理区队长罗小明的声音就在排房里响起。

“拿上你们的枪和单兵装备!一分钟!一分钟内我要在草坪上看到你们!否则迟到一秒罚是个俯卧撑!”

庄严从床上弹起来。

天色没完全亮,房间里依旧一片黑乎乎。

快!

快!

一定要快!

庄严疯狂地用最快的速度套上自己的87式夏季作训服,又飞快地将弹带和防毒面具、挎包水壶全部挂上,用武装带扎紧。

枪昨晚已经拿到,就放在床头。

房间里鸡飞狗跳,第二年的老兵素质普遍比第一年的好,最先离开排房的几乎全是第二年的老兵。

剩下的新兵学员们在陌生的环境里,在这种人为制造的紧张气氛中,有人开始出错,枪掉在了地上,挎包掉在了地上……

所幸的是庄严今天一切还算顺利,穿戴好装备,他抓起自动步枪没命一样朝门口冲去!

草坪上已经站了几乎一大半的三区队学员,庄严赶紧冲过去,站在了七班的队列里。

“十!九!八!七……”

罗小明手拿秒表开始大声倒数,一会儿看看表上的时间,一会儿看看门口。

“停!”

他按下了停止键,将最后几个来不及学员一把拦住。

“站到一边去!”

几个迟到的学员看起来一脸的惊恐,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你!100个俯卧撑!”

“你!120个!”

“还有你!……”

“俯卧撑准备!”

随着罗小明一声令下,迟到的五个学员把枪防在一边,右脚向前一大步,双手撑地。

“自己数出来,我没时间给你们数!”

他转向已经列好队的所有三区队学员,大声道:“记住了,这就是教导队的规矩,所有的事情都有时间限制,超过就要接受惩罚,别跟我说你在连队你们班长是怎么怎么宽宏大量怎么怎么人性化,这里没有人性化,这里只有规矩,我们的规矩!!如果不服,我作为代理区队长绝对不强求,你可以跟我说退出,第二天马上有车送你们离开,会你们认为最舒服的原连队!只要你在这里一天,就得守一天的规矩!”

庄严的头皮在发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发麻。

反正他看到周围几个区队黑压压的人头,一种奇怪的紧张感就如同一根绳索似的紧紧套在了脖子上,随时可能收紧,随时可能将自己勒得晕死过去。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273团最精锐的预提学员。

一二三中队,囊括了整个1师今年选拔出来的最好基层军事骨干,在未来的一年,这些人回到原部队,就撑起了战斗连队的所有军事训练。

中队长周湖平站在三中队所有的学员面前,他的讲话从不啰嗦,和张建兴还有蔡朝林都不同,永远像是在赶最后一班车那么急,仿佛时间永远不够用,放飞一分都是在犯罪。

“今天是你们这些学员第一年在教导队渡过的美好时光,所以我们精心为你们准备了训练计划,首先是五公里越野。你们是新学员,所以我的要求不高,有21分30秒去完成这一次五公里路程,达到的人不需要重跑,达不到的再跑一趟,如果超过23分的学员,也不需要再跑了,直接退回原连队,这种训练水平,根本不适合在教导队集训,让你们的连队主官换个好货色来,教导队可不是垃圾收容所!”

队伍带开,所有人卷起了裤腿,把81-1式自动步枪的枪托折叠起来,这样可以在奔跑的时候抓住枪管扛在肩膀上。

这都是老兵总结出的技巧,若枪支挂在背上,一趟五公里下来能磨掉一块皮!

穿着丛林迷彩服的值班少尉是一区队长,他手持一只秒表站在起点上,他的目光犀利地扫过每个士兵的脸。

“第一次跑五公里,会有班长陪着你们跑,跟着你们的班长跑!记住路线,我们教导大队的越野奔袭有至少四条路线,难度有高有低,包你们满意!今天你们跑的是最低难度的五公里路线,所以检查好你们的装具和武器,水壶是否满水,手榴弹是否携带,还有你们的防毒面具和四个弹夹,如果少了一个,你们马上打好背包等着被遣送回原连队!早教导大队,作弊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是一条怎样的路?

一边跑,庄严一边叫苦不迭。

和在八连跑的五公里完全不同,八连的路线是公路居多,都是水泥路。

可是这里,几乎全是野路。

泥泞,崎岖,全是碎石铺就的山村小路,偶尔穿过一段水泥公路。

“朝那边跑!那边!”

领头的班长仿佛机器人一样,仿佛根本不会累,对于他们这些被选出来的教练班长来说,这种五公里根本不够塞牙缝。

他们仿佛乐于看到在这群新学员狼狈的模样,跑了一段,有停在路边朝着每一个经过的学员像疯狗一样吼道:“都特么的像娘们一样,慢得跟乌龟一样!你们连队没人了吗?今年怎么把你们这帮垃圾送来我们教导队!”

身体上的疲劳加上教导队教练班长们故意营造的紧张,让不少学员的体力分配全乱了套。

前半程还好,后半程立即有人被远远甩开。

那些被甩开的学员又遭遇了最残酷的心里折磨。

“你们这帮垃圾已经落后了!前面的都跑远了!跑不到23分内你们就给我滚蛋!”

诸如此类的攻击性和压迫性话语令人简直要崩溃掉。

有学员跑着跑着直接就一口胃液吐了出来……

远远的村庄稀落的房屋静静卧在路边和山边,在清晨的雾水中冷眼旁观这些一大早起来为自己的命运拼搏的士兵们。

谁也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这里不是连队,这里全是每年度的预提班长,最优秀的士兵群体。

中国陆军的训练是野蛮的、无情的,没有一个国家的士兵能达到中国陆军的体能素质,那些是血和汗铸就的辉煌。

庄严有些慌。

他的五公里成绩并不好。

现在,周围看不到一个他认识的战友,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和自己同一梯队,跑在了一起。

严肃?

不见了……

刘瑞勇?

不见了……

就连他最讨厌的徐典型也不见了……

现在,他觉得哪怕看到徐典型也好,至少心安一些。

不过,他也知道徐典型根本不可能和自己跑在一个梯队里。

徐典型那头野牛,估计早跑到前面去了。

庄严不知道自己在整个中队里所处的位置,他有些慌了。

严七官说

第二更。

第118章 淘汰制

庄严只能拼了!

他惊恐地发现,只要自己稍微有一丝松懈,后面就会忽然窜上一个汗流浃背的身影,不要命一样往前窜,立马跑得没影了。

这是考核,是淘汰,是竞争,是军事素质的硬碰硬!

一个眼熟的上等兵在一条泥路的拐弯处超越了庄严,他比庄严矮了半个头,腰圆膀阔,皮肤黑不溜秋彷佛一头非洲野牛。

庄严已经记不起自己到底在整个中队处于一个什么位置?是跑在队伍的第一集团?还是第二集团?抑或垫底了?

反正什么都不知道,干脆就找这个上等兵做参照物吧!

能和上等兵一起跑过终点,应该不会被淘汰吧?

他狠了狠心,脚上加力赶了上去。

两人并肩的一霎那,庄严转头扫了一眼上等兵,后者的目光恰巧也迎了上来,接上的时候,两人心底瞬间擦出一团好斗的火花。

然后,两人忽前忽后你追我赶,谁都不愿意掉在谁的身后,哪怕是落后一丝都不允许。

士兵的血是热的,是绝对好胜的!

就这样,俩人相互成为了对方的伴跑。

你超过我,我追上去;我超过你,你又马上追上来。

渐渐的……

庄严的体力已经开始透支,跑得两眼发黑,舌尖发甜;上等兵气喘如牛,步履沉重。

俩人都觉得,这是世上最漫长的一段路。

没人知道终点在哪,只有偶尔看到一个教练班长会出现在路边,朝着他们一通吼。

远处,终于重新出现了教导大队的营房。

“看到台阶没有!终点在那里!爬上去,计算最后冲过台阶的时间!跑!你们还有机会!”

罗小明出现在大操场边,指着远处的台阶对着庄严和那个上等兵喊道:“你们俩坚持住,就差一点点!”

如果可以,庄严真想停下来。

他感觉自己要散架了。

偏偏上等兵这时候打鸡血了,猛地超过庄严,冲出十多米。

你妈逼!

庄严又崩溃又惶恐。

都伴跑了那么久,怎能输在最后的两三百米上?

他将最后一点气力都灌进了双脚,嘴里大吼了一声。

“啊——”

然后竟然真的追上了上等兵!

俩人再次并驾齐驱。

到了终点的那段台阶,一共二十多级台阶,落差八米多。

庄严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冲上去的,上等兵好不了不多少,壮硕的身姿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就像一只逃命的豪猪。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终点,刚过线,庄严就扛不住了,跑到草坪边的水沟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哇地一口吐出黄胆水。

等他哇哇吐完,转头一看,乐了。

上等兵也趴在沟前,狗一样伸长了舌头,上面滴滴答答挂下许多唾液,也在吐。

吐完了,也缓过气了。

上等兵看了看庄严,笑了,伸出手来:“我叫王大通,二营四连的,机枪手,三区队八班的。”

庄严也把手伸过去:“庄严,也是三区队,不过在七班,原单位是三营八连……”

他想跟王大通说自己是一排一班,但是他又的确不是。

“我炊事班的……”

“炊事班?”王大通像看怪物一样。

“嗯,炊事班的。”

……

王大通,是庄严在教导队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一个第二年老兵。

终点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一区队长拿着秒表,走到三中队长周湖平的身边,给他看了看表上的时间。

“队长,超过23分了。”

周湖平问:“还有人没回来的吗?”

值班区队长说:“还有。”

说完指着远处。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区队长的手望了过去。

果然,远处有个兵在摇摇晃晃朝这边跑来,一个教练班长高呢在他身边催促。

“马勒个巴子的。”周湖平骂了句粗话,“截止了,不用计时了。”

“啥意思?”庄严问站在自己一旁的王大通。

王大通耸耸肩,摇摇头:“完了,这家伙完了。”

庄严说:“你的意思是……”

王大通说:“你当教导队是开玩笑的啊?他们真退人的。”

老兵就是老兵,王大通说的果然没错。

“你可以回去打背包了!”

当那个超时的学员刚跑过终点线,中队长周湖平看了看时间,朝他摆了摆手。

一个挂着中士军衔的班长走过去,拍了拍那个还在呕吐的学员的肩膀,叹了口气,说:“你超过时间了,走吧,回去打好背包,晚上有车来送你们回原单位。”

那个学员气还没喘匀,脸色苍白,汗水还滴答滴答沿着脸颊在下巴底下往下滴着,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边急促地猛吸两口空气,一边央求中士:“班长,我今天状态不好,你跟队长说说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其他科目一定会好,要不,你明天再考我一次五公里越野,我准及格!”

中士班长沉默了……

“班长,我求求你了,我现在回去脸都不知道往哪搁啊,我第二年老兵了,这是我来教导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求求你啊……”上等兵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上等兵,我命令你,马上执行命令,军队不是菜市场,没有价钱可讲!”周湖平铁一样坚硬的语气彻底击碎了上等兵的希望,“打仗没人跟你说状态不好,难道你感冒发烧还让敌人给你休息几天再进攻?”

上等兵学员愣住了。

许久,他背起枪,在中队其他士兵的目光里慢慢走进了排房。

庄严心头一紧,然后又一沉,和王大通无言对视了一会,两人都点点头,相互鼓劲打气。

第一天,基本上都在摸底考核。

教导队似乎对基层连队送上来的人不放心,自己要亲自测试,杜绝有走后门走关系的人混进预提班长队伍。

这一天考核下来,三区队也有一个要打背包回连队的。

那是二营的一个兵,走的时候看样子很难受,眼都红成了熟透的桃,见一排房的学员都在,死忍住没哭,可是车到了教导队接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一边抹眼泪一边上车,跟被押走的犯人没什么分别。

严七官说

第一更。

第119章 开启地狱模式

去教导队报到后的第二天,光是三中队竟然淘汰了三名学员。

大家看了这一幕,心里都不好受,都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为将来的六个月担忧,吃不准哪天就轮到自己,一时竟没人说话,排房跟墓场一样,呼吸声能听见。

训练终于开始了。

考核完的第二天,一大早全中队就来了一次另类的武装越野。

而这天跑的路线和昨天不同,这是号称教导大队经典五条越野线路其中的一条,叫做白龙观路线。

所谓的白龙观路线是从教导队出发,一直跑到三公里外的一个叫白龙观景点的山下,道观所在的山并不高,约莫只有两三百米,一侧是石阶,一侧是水泥铺就的车行道。

按照要求,学员沿着石阶上冲到白龙观顶,再从车行道上下跑下来,光到白龙观山脚来回就已经六公里多了,还要爬那座将近三百米的山。

庄严五公里越野成绩本来就不好,跑到山下就已经要断气了,早就没气了,把自动步枪往身后一背,像狗一样连爬带,手脚并用在石阶上往前蹭,心想反正超不过前面的人也好,总不能让后面跟着的追上来。

白龙观的风景非常美,山顶一个大道观,建筑金壁辉煌,平日里香火鼎盛,要拍武侠片来这里取景准不会浪费外景费。

可是谁都无暇欣赏了,一堆丘八们背着枪,满头满脑的大汗,你追我赶。

罗小明没背装具,拿个秒表倒也轻松,一路赶鸭子一样:“快跑快跑,抓最后五个再跑一趟。”

……

大操场的主席台边,庄严跪在地上草皮上,腿肚儿在发抖,一串串的汗水滴滴答答掉在身前的土地里,渗进去。

此刻他意识有点迷糊了,早上跑了一趟白龙观,回来又一口气没歇,又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在大操场上进行折叠跑,足足折腾了半天。

“休息五分钟!”罗小明举起秒表,宣布折叠跑结束。

旁边的一个列兵终于忍不住了,脚一软,跪在地上拼命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罗小明拿着秒表看着这些快要跨掉的学员们,脸上冷冷的,没一丝同情:“休息够本了吧?够本了咱们接着来了!现在开始蛙跳,锻炼你们的腿部肌肉,你们如果觉得受不了,可以要求退出训练,明天就有车来接你们。”

消停了一下,他又问所有人:“你们行不行?”

“行……”

“操!怎么说话都像娘们似的,到底行不行嘛?大声点!”

“行!”

庄严双手狠狠扣进泥土里,在湿透的迷彩服上揩了一把被汗水腌疼的眼睛,咬紧牙关朝主主席台边观众席上的台阶跳去。

早饭的时候,庄严拿着馒头,看着面前的稀粥和咸菜还有鸡蛋,却根本咽不下去。

“硬撑着也要吃点。”严肃坐在庄严的对面,给他打气,“不吃,白天更难受。”

“可是吃了却想吐……”庄严说,“今天早上体能整恶心了……”

话音未落,隔壁一桌的一名学员忽然捂着自己的嘴,猛地冲出u饭堂,蹲在水沟边哇哇大吐。

……

为期六个月的预提班长集训,头一个月全是地狱式体能训练,想到这里庄严想死的心都有了。

中午,大队的管理员忽然召集了所有的班长过去。

过了一会儿,罗小明回到排房边,手一抬,冲着在端二练习跪姿的学员们喊道:“你!你!你!你!过来!搬东西!”

庄严很幸运地在其中一个“你”字里面。

搬东西总比跪姿端枪要舒服,他赶紧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脚,把枪架在草坪上,乐颠颠地跟着罗小明去了大队部。

去了才知道,原来是搬运物资,每个区队派了四个人去负责搬运。

很快,东西抬了回来,罗小明当众拆开,里面全是崭新的迷彩服和迷彩靴。

“每人两双鞋子两套迷彩服,这是惯例,只有咱们有退班长才有的待遇!”罗小明一边喊着,脸上却露出了诡诈的笑。

庄严领到了自己的迷彩服和鞋子,喜滋滋回到床边,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觉得当学员果然有点儿牛逼,普通连队一年就一套迷彩服,这学员居然一次继续还发两套!

他对面隔着一张床铺的王大通和他截然相反,捧着迷彩服不住地摇头,不断唉声叹气。

庄严好奇问:“大通,干吗呀你?有新衣服穿你还不乐意?叹啥气?”

王大通哭丧着脸,说:“你还看不出来?都给你发新衣服了,你以为部队那么舍得?这不明摆着你身上这套穿不了多久就要报废么?这不跟杀头一样,要上刑场了,总得给你吃顿好的对吧?那饭是好吃,可是叫断头饭,咱们这衣服意味着啥?你自己想想。”

庄严顿时被王大通浇了一头冷水,人沮丧透了。

对,人家王大通说的可没错。

部队一向以来都讲究艰苦朴素,这两套迷彩服和两双鞋子哪会白白发放给自己……

庄严觉得浑身凉凉。

耗了那么多心思,流了那么多汗水,还壮起了天大的胆子,这才来了教导队。

现在看来,算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时间很快过去了五天,这天中午,罗小明在上午出操结束后,击中了所有人。

“你们的成绩真的很烂……”

他一边翻看着成绩登记册,一边有摇头,满脸的嫌弃。

“你们看看,到目前为止,我们中队已经退掉了六个人,通过摸底,发现你们在这批兵虽然也很烂,但总是属于可以抢救的,所以,队里面决定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月底结束体能训练之前,你们能够各项成绩达标,那么你们还可以留下来继续参加训练,否则,对不起,你们请收拾好东西,我们会派车送你们回去。”

看完成绩单。

罗小明又道:“从明天起,队里决定成立突击队,我决定将你们中的一些人挑选出来,送进突击队,接受最好的训练!”

突击队?

庄严一喜,光是听名字就牛逼得要命。

难道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差点就要举手主动请缨了。

严七官说

第二更。

第120章 “精英”突击队!

结果罗小明细细一说,庄严的头皮当场就发麻了。

教导队的突击队是针对训练科目差的人,例如,你五公里差,好,你进五公里突击队;你投弹差,你进投弹突击队,以此类推。

“庄严!你要参加突击队!”罗小明指着队伍里的庄严,“如果月底达不到教导队的标准,你就自己做好准备,不要我提醒了。”

教导队的标准是高于通用训练大纲的。

例如投弹,大纲规定是45米优秀,教导队要求55米;四百米障碍,大纲规定是1分50以内优秀,教导队的标准是1分40秒……

庄严有两项没有达标,所以进了四百米障碍的突击队和投弹突击队,五公里突击队差点就挂上名号了。

相比之下,庄严还算幸运,统共只进了两个突击队,三中队有几个兵甚至进了好几个突击队的,尤其是同一个区队有个外号“老迷糊”的学员,居然样样齐全,几乎每队都有他的大名。

挂了几个队的兵根本没时间休息了,中午人家睡觉,你就去参加突击队的训练吧,别人训练一次,你就训练十次。

中午刚刚收操,当庄严累得像条狗一样的时候,罗小明却没让大家休息。

“今天轮到我们区队挑水!都别歇着了,三分钟放好装备,出来去炊事班拿桶挑水!”

听到挑水俩字,庄严就感觉有些崩溃。

每天上午收操距离中午开饭有大约半小时时间。

对于庄严来说,这是极其珍贵的半小时。

因为突击队员们每天中午都要被指定的班长叫去训练场,你什么差,那就训练什么,直到别人出操才归队参加班里的其他训练。

所以,“光荣”的突击队员在教导队是没有休息时间的,除非你达到了训练要求,能够经过班长认可,脱离那支听起来牛逼无比实际苦逼无比的教导队,否则在被踢出教导队之前,是根本没有时间午休的。

1师教导大队的用水不是自来水,虽然这里的营房、训练场等基础设置都是一流的,可用水却很原始,仍旧依靠山里的泉水流下到大队部后面的蓄水池里,然后靠人力挑到三个中队的炊事班。

庄严发现,教导队这个鬼地方的每一个细节都彷佛是为了累死人而设计的,炊事班的水池很大,每人吃饭前要挑五担十桶水,也不知道炊事班怎么用水的,反正第二天水就没了,空空的,还得让下一个负责值班的区队挑。

从大队部到炊事班,来回至少四百多米路,教导队的学员们像电影《少林寺》的和尚一样天天挑水。

人,真的是环境逼出来的。

一星期下来,庄严的小臂涨了一圈。

不光如此,庄严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学会挑水了。

这是在八连挑粪挑出来的功劳,自从庄严被告以后,左晓恒再没敢帮庄严挑粪,庄严只能自己捏着鼻子学挑粪,在尝试过无数次被分水破脏衣服之后,他终于出师了。

现在,挑水虽然累,可庄严至少能办到,不至于连挑子都平衡不了。

倒完最后一桶水,还来不及透半口气,罗小明又像个催命鬼一样在旁边拿着秒表吼道:“要集合开饭了,你们还有三分钟回去放好桶,然后马上到饭堂前面集合,迟到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庄严觉得这个话说得真好。

现在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教导队就是一个训练精英士兵的工厂,有一套自己严格的流程。

而那些大队长、中队长、教员、区队长和班长们简直就是万恶的监工。

他们如同站在流水线上,监视着每一件产品,不行就会立即将你从队伍里提出来,能修复的修复,不能修复就淘汰。

每一个干部和班长的手里永远有一样东西是最通用的,那就是秒表。

在这里,什么事情都被极致地标准化。

集合多少分钟内必须到,吃饭多少分钟内必须完,在大队营区的路上走路必须三人成行两人成列……

迟到一秒十个俯卧撑,如同交通管理法规一样有着严格的规定。

营区里永远挂着几个不过时的横额——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

干部也好,班长也好,嘴里说得最多的口号就是:“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

整个教导大队四百多号学员,打鸡血和被打鸡血的,永远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中午,别人休息的时候,那些大队组织的突击队长们就挨个中队喊人了。

“投弹突击队的!到大门外水泥路上集合!”

“四百米障碍突击队的,立即到障碍场集合!”

“五公里突击队的,给我马上被好枪,拿好你们的装备,到操场台阶上集合!”

“器械突击队的集合了!赶紧!”

几分钟后,庄严和五十多个手榴弹突击队员们在教导大队外的水泥路上集合,每人的肩膀上扛着一箱子足足三十多个67式手榴弹的教练弹。

“你们中午没休息时间,也别跟我诉苦,我特么不听诉苦!也别跟我说你受不了苦,跟你们自己的班长说去,他们会送你们回去!教导队本来就是吃苦的,你们特么不吃苦来个鸟教导队,难道来这里度假吗?”

说着,突击队班长在指着水泥路旁的一个长长的山坡。

“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练投弹的地方,我们这里管这种训练叫砸弹,用你们最正确的姿势,最大的气力,将手榴弹砸在山坡上。知道这个山坡的垂直面怎么来的吗?这个山坡原本有点儿坡度,现在完全垂直,从前紧挨着这条水泥路,现在退进去至少四五米!都是历届的学员砸出来的!你们不要停,只管一直砸,砸到我说满意为止,每天中午砸弹之后会组织一次实投,过了55米,你就正式退出投弹突击队,一天没达到标准,你每个中午都要来这里,直到你被踢走离开教导队为止!”

第121章 别诉苦

“明白了吗!?”突击队班长大声问。

五十多个学员丧气地回答:“明白了。”

班长笑了笑说:“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给你们三次提问的机会。”

“班长……”

正当所有人都在想着该问什么问题的时候,一个上等兵举手了。

“说!”

“能不能……能不能中途稍微让我们休息十五分钟……真的很累……”那个满脸堆着疲劳的上等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班长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个上等兵,然后慢吞吞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扯了扯他的军衔肩章。

“哼!居然还是个上等兵嘛!你也好意思说这话?看看你的周围,你自己看看!有几个你这样挂着上等兵军衔的老兵?都是第一年的列兵,对吧?”

上等兵左右看看,绝大部分是像庄严这样的列兵。

“上等兵,你感到羞耻吗?你觉得丢人吗?你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等当上了上等兵了才来教导队参加集训吗?”

上等兵的脑袋,更低了。

“就是因为你怕苦!怕累!因为你懒!因为你懦弱无能!你有本事,第一年早就来了,何必等到今天!如果你现在还是想着怎么舒服怎么休息,那么我告诉你,你绝对熬不到毕业的那天!明白了吗!?”

“我明白……明白……”上等兵被质问地浑身都有些发抖,只顾着点头。

“还有谁有问题吗?”突击队班长又换上了刚才的笑容,目光扫过队伍,似乎在等下一个提问。

庄严心里数万头草泥马奔过。

刚才上等兵的遭遇都看在眼里,谁还敢提问?

谁提问,谁傻逼。

看到没人再提问,突击队班长又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敢问,不敢问就对了嘛,你以为我真要问你们的感受?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好了,现在开始砸弹,不要停,也不要偷懒,谁偷懒,我能看到,被我发现了,绝对不会让你好受!开始!”

庄严开始从弹箱里拿手榴弹,一颗颗朝十多米外的土坡截面上砸从出去。

那个土坡的垂直面,已经凹了进去。

很显然,刚才那个突击队班长并没有吹牛。

那些痕迹,一看就知道是教练弹生生砸出来的。

细思极恐。

突击队班长在路边找了棵小树,一屁股坐在树干旁,靠着树干大声继续说道:“我也不会说太多的技巧,你们都是连队挑出来的学员,投弹怎么投能投更远,你们都应该知道,我只负责监督你们训练,有什么错误的地方,我心情好了也会指出,但不要希望我会同情你们,我也很想同情我自己!我本来可以睡午觉,被你们这帮不争气的家伙害得没了午休时间,我跟谁诉苦去!”

第一天进投弹突击队,第二天轮换到四百米障碍突击队。

庄严就像个大老板一样忙得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就像当红炸子鸡一样受欢迎,一到中午,就有突击队班长古来邀请自己参加一趟刺激的训练之旅。

饭堂上,庄严端着自己筷子,却怎么都夹不起一箸菜。

因为,他的手在抖。

旁边的严肃和刘瑞勇的手也在抖。

只有徐典型同志很轻松淡然。

他一个突击队都没参加……

“你看看你看看,怎么都惨成这样了?”徐典型一边说,一边很大度地将一箸肉片土豆丝加进庄严的碗里。

然后又帮刘瑞勇和严肃夹了。

三人个都是投弹不过关,都没达到55米标准。

庄严满肚子都是尴尬,说:“行了,我算是欠你一份人情,徐典型。”

徐兴国说:“得了吧,咱们一个连队出来的,我还想你死不成啊?”

这话倒让庄严有些许感动。

也是,亲不亲,家乡人;好不好,同连兵。

虽然和徐兴国一向不和,但是来到教导队,也许是大家都被折磨得没有精力去怄气,还真的没红过脸了。

严肃说:“老刘、老庄,待会吃完饭,去我那里,我有一大瓶正骨水,是部队内部的好货,我们得搓搓,过两天肯定好了。”

庄严问:“你哪来这玩意?大队部的医疗室我去过,正骨水一次就给一小瓶。”

严肃说:“嗨,别人寄给我的,知道训练辛苦,所以……”

庄严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三八之心又开始泛滥,打断严肃问道:“是不是对象寄来的?我说什么时候给我看看……”

啪——

没等庄严说完,旁边重重响起了一声脆响。

是筷子拍在桌上的是哼因。

刚才,刘瑞勇再次尝试着想把一箸菜夹到自己的嘴里,结果还是失败了……

菜到了半空中,没送进嘴里就掉落在桌上。

他剩余的那点点坚强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眼圈瞬间红了,于是把筷子重重朝桌上一拍,没再吃饭。

所有人沉默片刻,大家都愣了。

“行了,正常了。”

坐在旁边的王大通,将一个汤勺递给刘瑞勇:“用这个,筷子是不成了,投弹投多了,都这样,回去涂点正骨水,明天会好些。赶紧吃饭,时间还剩下十分钟,不然待会儿连吃饭都没吃饱,还训练个屁!”

“妈的……”刘瑞勇忽然张口说话了,声音却很低,语调也很含糊不轻,嘴里塞着些没嚼碎的饭粒,话说得略带些颤抖:“真累……”

这句话戳中了同一桌六个人的心窝。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起来,所有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庄严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异样沉重,胸口闷得很难受,可是又不得不赶紧吃饭,因为吃完饭,又要开始夜间体能训练了。

没法用筷子,他也只能换汤匙,勺着吃。

手腕的关节每动一下都刺痛难忍,手肘的肌肉都仿佛石头一样僵硬,整只手毫无气力,几十克的勺子就像在举着几十公斤的哑铃,晃晃悠悠的。

一口饭还没塞进嘴里,却撒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却怎么都咽不下去,喉咙里有东西要顶上来似的。

咽了半天,连带着苦涩的泪水一起滑进了肚子里去,庄严的眼角热得发慌,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第122章 饿死鬼投胎

巨大的体力消耗带来的是巨大的食量。

在当兵前,庄严养尊处优本来就是个微胖体型,当兵后,庄严就最怕饿。

新兵的时候饿,现在更饿,早上四个大馒头,小菜是萝卜丝、辣椒丝或者榨菜,每周两次鸡蛋和豆浆,可热量完全不够填进巨大的体能消耗窟窿里。

通常吃完早饭,上午训练没到一半,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中午一碗满满的米饭,足足一斤多,四菜一汤,塞进去没到下午收操,已经消化得干干净净。

为了饿这档事,庄严在新兵连已经通过篓子,没想到,同样的事情在教导队也闹出了岔子。

庄严绝对是个馋虫。也难怪,在家好吃好穿的,来这里一当兵,油水少,训练多,成了前世饿鬼投的胎。

这回,不是偷,却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情况。

虽说在连队的时候就和易军偷过猪腰和鸡翅膀,也受过处罚和教训,可他没想到,进了教导大队,自己居然会为了几个馒头挨罚。

在家别说是馒头,就是老字号精制的老婆饼,庄严眼角余光也不扫一下。

为了几个馒头而挨罚,对他来说真是掉价掉到了家,不过人要饿了,别说掉价,更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教导队的馒头基本是定量的,每人早上就四个。这数量看起来少,实际上分量却不少。

教导队的馒头出了名的结实,也是出了名的大!

不少学员吃过都开玩笑,这中馒头拿去打狗,狗吃不吃两说,但肯定可以将够砸死。

早餐的馒头一般来说也不会有富余,偶尔炊事班多做了,哪个帮厨的或者炊事班分饭的动了菩萨心肠,也只会肥水不漏外人田,往自己班或者相识的人的饭桌添上。

大部分的时候,分饭的工作一般都是帮厨干的,帮厨每天都要抽调三个人,三个区队轮流派人,每天每班派一个。

在训练强度极大的教导大队里,帮厨是学员们至高无上的优差,免了训练不说,还能在炊事班沾点油水,吃个小肚溜圆,比在家过节都开心。

这天,轮到三区队帮厨。

庄严盼星星盼月亮,掰着指头盼算是着了。

一大早,起床号刚响,别的学员拿枪集合去训练,他们仨优哉游哉地往炊事班走,走路的姿势都充满了得瑟的喜感,屁股一撅一撅,看整个中队在排房前的大草坪上集合准备出操猛搞,心里美得说话都像唱歌。

“我说,今天咱们帮厨,咋说都给咱们几个班的兄弟们整点福利。”

王大通是老兵,都说兵越老越油,上等兵比列兵多一年服役期,所以王大通说话有分量。

庄严附和道:“对对对,昨天二区队帮厨,我日他娘的,他们班的战备盆里的馒头有这么高!”

一边说,庄严一边比了个夸张的手势。

刘瑞勇是个老实人,别人说啥他都说好,反正这事对自己区队的战友有好处,没有啥理由不答应的。

王大通开始给俩个新兵上课,传授经验:“我跟你们说,炊事班每天的馒头总会多出一些,等分馒头的时候剩余就不多了,多出的一般都会给帮厨的区队饭桌上添点。但是那点馒头顶多就一桌多三四个,不够兄弟们塞牙缝,没啥意思。所以,咱们一定要在馒头从从厨房送到饭堂之前,将一部分截留下来,等他们分好了,咱们再拿出去将馒头放在自己班的战备盆里。懂吧?”

庄严不住地点头:“懂了。”

刘瑞勇说:“那么我们截留的馒头,用啥在装?”

王大通说:“你看看,小刘你的脑子就是不灵活!用啥装?你用啥吃饭就用啥装!咱们那个吃饭的大饭盆,能装至少八个,压一压,能装10个!”

庄严和刘瑞勇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王大通说的太对了。

于是异口同声竖起大拇指道:“大通,你真高!”

王大通被夸,很是受用,一挥手,满脸的得瑟道:“什么高不高的,我比你们多当了一年兵,知道的自然多些,等你们也当了老兵,啥都会懂的。”

三人进了厨房,在炊事班班长的安排下,忙前忙后,帮忙提水、洗锅、揉馒头等等,到了六点正,第一批馒头开始下锅蒸。

因为部队的粮食都是专供的,米都是三四号米,而面粉的质量也不算好,部队的馒头只管份量够,可不管质量如何。

所以,发面就是一道越不过去的坎儿。

面包,就算怎么发,馒头都不会发得太好,发不好,就不够香软,因此教导队的馒头能砸死狗,也就顺理成章。

但是,庄严在八连时候也帮过厨。

用大锅蒸满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蒸笼底下的第一层馒头最香最好吃,叫做焦馒头。

这层焦馒头由于处于热量最大的最底层,所以往往被烤成焦黄色,吃起来又香又脆。

有些喜欢拍马屁的炊事班,这一层的馒头通常是往干部的桌上放的,让人恶心不已。

第一层蒸笼里的焦馒头顶多三十来个不到四十个,炊事班的兵拿点,但也不多吃,因为炊事班的不参加区队的残酷训练,消耗不大,加上他们年年月月日日每天都吃,早就觉得不稀罕了。

“帮厨的几个小子!”

第一笼馒头刚出锅,炊事班的上司伸手从里头拿了个塞进嘴里,朝庄严、王大通和刘瑞勇这几个早已经哈喇子几尺长的学员兵招招手。

“过来,拿点馒头吃,这玩意是最好吃的了,你们今天有福了,只有帮厨的才有这个待遇。”

三个家伙顿时有失理智般冲了过去,手里拿出早已经随身藏好已久的饭盆,异口同声喊了声:“谢谢班长!”

之后如狼似虎般扑向那笼焦馒头,在不到十几秒的时间里没人吞下两个,又打了慢慢一盆豆浆,咕嘟咕嘟像倒水一样灌进了肚子里。

炊事班上司手里拿着半截没吃完的焦馒头,被三人吓得无意识地退了几步。

“我说,你们能不能慢点,小心噎死你们这些饿货!”

“唔唔唔……”

三个学员兵嘴里塞满了馒头,含糊不清地说着,哪还管那么多,什么军人形象是很么仪态什么尊严什么预提班长的骄傲,统统都特么见鬼去吧!

吃饱肚子比啥都强!

严七官说

今天暴更,这个是第一更。

第123章谁的馒头?

炊事班上司看着这三个帮厨的如狼似虎,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只能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

庄严和王大通、刘瑞勇三人手里拿着一个馒头,筷子上搛着一个,嘴巴里塞着一个,眼里还瞪了一个,心里还在想着一个。

第一层馒头以极快的速度在炊事班众人面前消失,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已经被清扫一空。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你们这么吃,我们还吃不吃了?”一个炊事班的兵拿着自己的空翻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倒是炊事班长人挺好,这军衔上士的老兵已经是第四年超期服役了,广西人,特憨厚那种。

手推了那个炊事员一把,说:“你跟班排的学员计较什么?人家一个月也轮不上一次帮厨,吃了就吃了,你天天都可以吃到,何况不是还有一锅吗?”

炊事员见老班长发话,也不敢再说什么牢骚话,于是灰溜溜地走了。

炊事班长问庄严等几人:“吃饱没有?”

庄严觉得眼前这个班长真的是天大的好人,一上士跟几个列兵能那么客气,也没谁了。

“吃饱了,班长!”

炊事班长说:“喝点粥,暂时别吃了,不然待会儿在肚子里涨起来,你就难受了,今天中午吃花生酱猪手,队长说给你们学员补补关节,到时候别撑得吃不下了。”

这番出自炊事班长口中的话,言下之意已经是秃子脑袋上的苍蝇——忒明显了。

这不就是等同告诉庄严几人,中午会有足够的肘子吃吗?

炊事班近水楼台台先得月,帮厨的能吃得满嘴流油,这绝对不是基层连队的独有待遇,绝对是放诸四海皆准,哪个部队都一鸟样。

“谢谢班长!”

庄严感动的就差没当场涕泪横流,一想到中午的猪肘子……

猪肘子啊!

马勒戈壁!

多久没吃过这么过瘾的东西了,比什么鬼鸡鸭鱼肉来得都好,现在的伙食越油腻越好,就算是用勺子吃猪油,这样的体能训练强度都能消化掉!

等炊事班长走后,王大通问庄严:“你吃了几个?”

庄严摸着浑圆的肚子说:“八个!不亏!”

王大通又问刘瑞勇:“你几个?”

刘瑞勇笑眯眯说:“我七个。”

王大通嘴角一翘,得意的嘿嘿两声说:“你们两个新兵蛋,知道我吃了几个吗?”

俩人摇头。

王大通一拍肚皮,咣咣响,得瑟道:“我吃了十个!”

“我艹!”庄严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竖起大拇指道:“大嘴你特么神了!”

王大通这厮矮墩墩的,不过却很壮,就像那种水桶的形状,直上直下,全身浑圆,如果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往马路边一站,肯定有人会以为是新安放的垃圾桶,朝他头上扔香蕉皮。

最关键的是,王大通有个绰号,班排人称王大嘴。

一张大嘴巴,张开能直接吞下一只大号的海南芒果。

有些事情是天赋,羡慕不来,就例如吃东西,硬件上绝对占优势的王大嘴同志让庄严和刘瑞勇领略了什么叫做望尘莫及,什么叫做高山仰止。

三人祭完了五脏庙的庄严当然不能忘了还在训练场上受苦受累的同班兄弟,找刘瑞勇和王大通一合计,除了往自己区队的餐盘上多分几个馒头外,每人还把大饭盘堆成了金字塔状,放在水泥案板下头,等着大家吃完早饭塞给那些食量大的同志。

也算他们走霉运,原因是司务长今天起早了。

三中队的司务长姓铁,是个二级军士长,就是那种军衔上俩箭头加两条杠杠种,从司务长训练大队毕业,也不算志愿兵也不算干部,一个两不像,一个俩不搭的职务。

铁司务长精瘦的一个,湘西人,个头也不高,长长丝瓜脸,小眼睛小鼻子,一看去什么都小,彷佛连脸上的材料都省了。

那么一个连自己身上的肉都省的主儿,精打细算得令人发指。

司务长是连队的财神爷,是全大队从出了名的老抠,所以官兵暗地里送了个外号叫铁公鸡,管起财务来那是门缝里都能扫除面包屑的那种神人,可谓绝对称职。

平时司务长不早起,他在炊事班的排房旁边有个小隔间,既是财务室,又是寝室,平日里罕见大清早跑炊事班的,都等开早饭前二十分钟才出现,检查一下早餐,然后洗脸刷牙吃早饭。

这天早起是因为要去镇上拉米。

自从这批新学员来了以后,原本满满的粮仓没几天都空了,昨晚敲了一夜的算盘,计算各个连队转移过来的伙食关系,精打细算做了个集训伙食资金使用计划,今天早上打算将第一批米拉回来存库房里去。

刚进了炊事班转了一圈,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炊事班的工作还是很扎实的。所有的馒头已经出笼,正分进一个个战备盆里,端到食堂的饭桌上。

铁司务长同志满意地点点头,小眼睛眯成了缝,靶心放进肚子里去,正弯着腰低头拿桶打算去盛水洗脸刷牙,忽然就瞅见了水泥案板底下藏着的馒头。

三个大号士兵饭盘,堆着小山一般的馒头,仿佛一座座畏缩的金字塔,怎么看怎么扎眼。

他的职业道德底线受到了挑战,想起昨晚自己挑灯夜战熬夜制作的伙食计划,心里顿时无名火起,于是想都没想边转身喝问:“这馒头是谁的?”

司务长在教导队呆了七年,学员们这点猫腻当然也瞒不住他。

这三盆满头,铁司务长用脚指头都能想出大概是咋回事。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批评一下藏着馒头的人。

“是谁的!有胆拿没胆认吗?”

二话不说,铁司务长将三饭盒馒头直接端到了水泥案台上,重重地一放!

完了完了!

又要坏事了!

庄严的心中咯噔一跳,偷偷和王大通、刘瑞勇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办?

王大通用一种悲壮的目光看着庄严,微微点了点头。

“啥?”庄严有些不明白。

王大通看了一眼正在发货的司务长,微微摇摇头,没敢说话。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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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吃完它!

坏事了!坏事了!

看到司务长发现了馒头,庄严心脏骤然一沉。

这是他们专门留下来给自己班里的其他战友吃的,每个饭盆里至少十个左右,以保证自己班的其他人能每个人多吃一个馒头。

没想到,藏在这里让司务长发现了。

铁司务长的目光扫过庄严等三名学员,见他们不肯回答,拿起其中一个,上面用红色的有油漆刷了个“王”字。

“谁姓王,谁的?这是谁的饭盆?”司务长又问。

王大通憋红了脸,他想说是自己的,但又没勇气承认,害怕司务长会怎么惩罚自己,所以只能装没事,站在一旁的水槽边,拿着竹刷子把蒸笼刷得山响。

“好哇!都不承认是吧?以为不承认我就那你们没办法了是吧?”

王大通不认,铁司务长很生气,却霎时间也拿他没辙。

看着几个人故作镇定的模样,他心里的邪火嗖地窜了上来。

这帮从臭小子,不给点颜色看看怕是不行了!

他这么想着,决定要杀鸡儆猴,不然蚁后学员都不把自己放眼里了还得了?

他所:“好!你们都不说是吧,没人承认是吧!”

说着便将饭盆里的馒头倒回蒸笼里,然后举起它,狠狠朝地上甩去!

“啪!”

声音清脆而尖锐,一旁的王大通眉毛跳了一下,面部肌肉抽了一下,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

那个盘子顿时就凹了,搪瓷也掉了一大块,算是彻底废了。

看到依旧没人做出反应,铁司务长又拿起一个,上面写了个“庄”字。

这是庄严的饭盆。

庄严感觉自己的寒毛都开始倒数,此时他却不是害怕,而是有些恼火。

麻痹的!我们当学员容易吗?一个中队百多号人,好不容易才轮到一次帮厨,多拿几个馒头都不行?

想到这里,他那种倔脾气又上来了,不就是多拿了几个馒头吗?还能吧自己枪毙了不成?这些日子里受的那些苦,忍受的那些累,还有憋的气,全都慢慢开始从每个毛孔里渗了出来。

庄严觉得自己偏不信那个邪,于是冲着司务长说:“司务长,这是我的,是我的饭盘。”

铁司务长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又要摔一个饭盆,没想这回是真有人出来认领了,于是问:“你拿那么多馒头干吗?”

庄严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我没吃早饭,刚才忙着帮忙干活,所以馒头先放在饭盆里,干完活再吃。”

这里理由只是临时起意说的,并没有经过思考。

不过当话说出口,庄严都想朝自己竖个大拇指。

嘿!就这么说!

反正一口咬定自己没吃早饭,看他能把自己怎么着!

果然,铁司务长没想到面前这个学员会用没吃早饭这种假的不能再假,却合理得不能在合理的理由来搪塞自己,竟然一下被庄严的话噎了。

管天管地,管不了拉是放屁。

自己哪怕是司务长,也总不能不让别人吃饭吧?

可是事实上,明摆着这几个学员是已经吃饱了,哪有帮厨的学员到现在还没吃的道理?这帮饿死鬼通常在馒头刚出笼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已经将肚子塞满。

“好哇,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吧?”

转念一下,他把庄严的饭盘和馒头放案板上,又拿起一个写着“刘”字的饭盘,问:“这是谁的?”

刘瑞勇看到庄严没事,立即来个依样画葫芦,也大声说道:“司务长,那饭盆是我的是我的,我也没吃早饭。”

“好啊,也没吃是吧?”

司务长照样将刘瑞勇饭盆和馒头放在庄严的饭盆边,然后朝炊事班长招招手:“老马,过来!”

其实老马虽然是第四年并,但他也是留队打算转志愿兵的,在这之前,他也受过教导队集训的苦,知道当学员挺不容易的。

于是替几个帮厨学员辩解,说:“司务长,这几个小子是没吃早饭。”

司务长铁军哪能不知道真实情况,也知道炊事班长老马是在帮学员说话,于是说:“好,没吃吧,那你给我好好看着他们,让他们把馒头一个个吃光,一个不许剩下,只要剩下一个,我就向中队长报告,说有人占油水捞便宜还浪费食物!”

老马苦笑地看了看庄严和刘瑞勇。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没办法。

每一饭盘馒头最少十个,部队的馒头可以用真材实料四字来形容,硬、实、大,比拳头还大。

王大通算是逃了一劫,庄严和刘瑞勇看着馒头,脸都成了苦菜花。

没吃早饭的话也是自己说的,自己下的套,刀山火海也要往里跳。

于是,俩人也只好问别人借了个饭盘打了点稀饭汤,兑着吃别太难受。

一个,两个,三个……

俩人的速度越来越慢,那些咽下的淀粉慢慢在胃里堆积,开始占领食道,胃像一个越撑越满的蛇皮口袋,有点要裂开的感觉。

庄严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凸出至少1cm了。

这时候,罗小明在庄严和刘瑞勇大眼瞪小眼地往嘴里塞馒头的时候走进了炊事班,到了两个吞馒头的学员面前。

糟了!

庄严差点惊得呛死自己,剧烈地咳嗽起来。

罗小明平时是出了名的严厉,学员背地里都叫他活阎罗。

这事如果让罗小明知道了,这活阎王不知道要怎么罚自己。

正当庄严和刘瑞勇快要吓死自己的时候,情形却完全和预料中彻底不同。

罗小明只是简单地扫了俩人一眼,一手抓起俩人盆子里足有五六个馒头,将他们放在自己的饭盆里,嘴里说道:“司务长,我也还没吃早饭呢。”

说完,转身就走了。

铁司务长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直跳脚,冲着他背影叫道:“罗小明,你干什么!你这是在偏袒自己的学员!”

罗小明也不搭理,头也不回,手里拿着个馒头在一边走一边扬了扬,还是那句话——我还没吃早饭呐。

炊事班长也过来了,伸手抓了四个馒头走开。

“老马,你……”铁司务长彷佛一个势单力薄的人站在缺口的大堤上,看着滚滚而去的洪水,无能为力,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一跺脚,气哼哼地走了。

严七官说

第三更,今天加更了,看看效果如何,好的我会在接下来的一周里都保持加更状态。

第125章 破纪录

司务长虽然心里有气,可也奈何不了罗小明。

这个代理三区队长全大队能放他眼里的只有一个中队长周湖平,即使在大队长面前口气也跟吃了大蒜一样冲,用部队的话来说就屌兵一个。

可是他作风屌,成绩也足够屌,当两年的教练班长,只要在他手里训练出来的班没拉下一次优秀,这些优秀都是硬梆梆响当当的训练成绩,掺不了半点水分的。

就连庄严帮完厨想找他道谢,罗小明依旧那幅屌不拉叽的德行,谢什么?你真谢我,你就去给我跑趟十公里吧,又或者,你给我投弹马上投到55米,这就算是报答我了。

瞧!就连说话都那么呛人,就是那么屌!

一句话就把庄严说得干眨眼,没一点的脾气。

中午开饭的时候,庄严和刘瑞勇坐在炊事班厨房前面的小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

今天的猪肘子够肥够大,而且量也足,三中队的学员们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每个经过的人,看到庄严和刘瑞勇,同区队认识学员的都觉得奇怪。

“嗳?你们不进去吃饭吗?”

“不了不了……”庄严和刘瑞勇尴尬地摸摸肚皮,“吃饱了,吃饱了。”

“帮厨的就是好啊,是不是刚出锅的时候吃足了?”

“……是……是吧……”

俩人除了一脸的尴尬,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这天帮厨,庄严破了一辈子的饭量记录,吃了足足十六个大馒头,饱了足足一天。

直到傍晚开饭时候,那些馒头还有没消化完的迹象,他在心里把司务长诅咒了千万遍,然而无论他怎么在心里咒骂,也不能改变中午只能看着别人吃肉干瞪眼的痛苦。

这一天,是庄严当兵以来最郁闷的一天,那香气四溢肥的流肉的大肘子就在自己面前,那梦寐以求的油水触手可及,他本来可以烦恼肆意地撕咬它们,然而平常闹饥荒一样的肚子此时却涨涨实实,充斥着淀粉和稀饭,丝毫没了容纳猪肘子的空间。

王大通端着一盆满满的米饭,走到庄严身边在坐下。

“庄严,不尝试塞一点?”

塞?

王大嘴这字用的多好,庄严觉得这厮可以去当作家了。

“你也知道这叫塞呀?”庄严忍不住讥诮他,作为一个第二年度的老兵,一个军衔比自己高一级的上等兵,临阵逃过,不能同甘共苦,这就是王大嘴嘴不应该的地方。

早上司务长砸了王大嘴的饭盆,但是却让他逃了最要命的惩罚——吃馒头。

结果司务长前脚跟走,这厮后脚跟就蹦蹦跳跳跑出炊事班,赶紧去营区附近专门做军人生意的杂货店里买了个新的饭盆,喜滋滋地蹦回炊事班。

中午肘子出锅的时候,这厮一马当先,把一双筷子抡得眼花缭乱,扒拉了一碗肘子大快朵颐。

庄严瞄了一眼王大嘴的饭盆,里面都是米饭。

于是忍不住好奇道:“你的肉呢?”

王大嘴老奸巨猾地笑了笑,用筷子扒拉开上面一层饭,露出地下的酱肘子。

“大嘴,我心里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庄严舔了舔嘴唇,把要划出嘴的唾沫吸回去。

王大嘴哗哗扒了俩口,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肘子,含糊不清说:“啥话?”

“我草拟大爷啊!”庄严说。

“知道了。”王大嘴连丝毫停顿都没有,仿佛庄严啥都没说,继续吃饭吃肉。

庄严实在气苦,又说:“我说大嘴你能不能要脸点?咱们一起来帮厨,一起被逮住,你小子临阵退缩,一个人溜了,你还军人呢,能要点逼脸吗?”

王大嘴从饭盆里抬起头,像只吃食吃到一般被人无端打断的八戒,一脸诚恳道:“脸?我不要脸!我要这个!你能天天让我吃这个,我天天都能不要脸!”

说完,夹起一只猪肘子,举在庄严的眼前,得意地晃了晃,差点没将庄严气得翻白眼。

教导大队的生活正在一天天步入正规,几近严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预提班长训练将庄严几乎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新兵连的时候,庄严曾经认为这是自己一辈子受过最大的苦,不过来到教导队之后才明白,一山还有一山高,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典里,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庄严已经无法想象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继续加大强度,从早上道晚上,几乎每一分每一刻,训练都仿佛见缝插针,一点空隙,一点儿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早上通常是全中队五公里越野开局,然后各区队带开后自行组织训练,头一个月几乎全是体能训练,庄严试过早晨一次就跑过两次五公里一次三公里,到最后几乎是爬着回到排房。

上午不消说了,按照教导大队的训练计划,共同科目一项接着一项。

有时候,庄严觉得这种重复性的训练简直是折磨人。

这些早就在新兵连训练过的科目,在这里又重新训练了一次。

中午时分,庄严是两个突击队成员,成绩优秀的学员可以午睡,突击队员想都别想这种待遇。

庄严的投弹在手臂肿了三次之后终于有了改善,在进入教导队的第三个星期,他终于投出了55米的距离,顺利离开了投弹突击队,达到了教导大队的优秀标准。

最可怕的还是夜晚,白天的折磨到了晚上才到达人生巅峰。

庄严这才知道人的潜力居然可以这么巨大。

在连队的时候,做一两百个俯卧撑,算是比较严格的训练强度,可是来到教导大队,这种训练强度简直小巫见大巫。

用罗小明的话说,这就叫“塞牙缝都不够格”……

尤其是庄严在某个早晨在集合的时候看到二区队一个学员惊慌失措从厕所里跑出来,向自己的班长报告,说:“班长班长,我尿血了……”

那个班长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轻描淡写道:“没啥没啥,就是运动量少了,尿道堵塞了,跑一趟五公里就没事了!”

庄严就差没单场吓尿。

这尿血了,居然还是活动量不够?

天啊!

练到尿血都还是运动量不够,那么自己岂不是要扔去垃圾回收站人道毁灭才行?

这简直就是变态!

当然,庄严感觉教导队变态的地方还不止一处。

这里是将士兵的潜能发挥到令人发指地方。

严七官说

今天继续加更,25号开始,我会暴更,由于本人目前人在外地,所以都是利用夜晚时间通宵在酒店里码字,我个人又不是很喜欢用笔记本,因此速度受到影响,但是,只要你们支持,我一定回到加里立马暴更!

第126章 “有益身心的运动”

就拿俯卧撑这项自简单的体能训练来说,庄严每天晚上都要在崩溃的边缘上走一遭。

连队的俯卧撑一般都是按照数量计算,说的是做了多少个,而教导大队的俯卧撑训练是按照时间计算,说的是做了多少分钟或者多少小时。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者一整晚都可以只做俯卧撑一项。

怎么做?

所有人都趴在篮球场上,数一个做一个,一做就是一晚上。

每年教导大队预提班长集训开训时期正值夏天,晚饭之后,七点一到,所有学员就会被命令只穿一条教导大队统一发放的短裤出来集合,然后各自根据区队的不同训练情况,该加强腿部力量的蛙跳一个晚上;该加强手部训练的,就做一晚上的俯卧撑;该加强腹部力量的就做一晚上的仰卧起坐……

白天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蒸腾着滚滚热浪,当俯卧撑做了一个小时之后,汗水就像雨水一样滴在篮球场的水泥地面上,把身体下的一片地板打湿。

中途如果累了,教练班长们会很“体贴”地给出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仅仅只有五分钟……

但是这五分钟不是让人站起来休息的,而是继续趴在地上,双手撑地,腹部不准碰到地板,只要碰了地板,那就会受到惩罚,被延长训练时间。

然后班长按照地面上谁流出的汗水最多,将地面打得越湿,那么谁就回去洗澡。

然后再做一百个,再挑几个流汗最多的回去。

以此类推。

可即便最后洗完澡回到了床上,熄灯号响起,事情仍旧没算完,班长仍有机会让你“爽”一把。

连队的作息时间尚算标准,但是在教导大队,作息时间已经完全没有得到应有的遵守。

学员洗完澡回到排房之后,全区队还要在排房里组织各自的训练。

这个加时训练有一项让人遐想无边的名称——床上运动。

收腹举腿、仰卧起坐、负重深蹲……

教导队的负重深蹲和连队的完全不一样。

连队是背着背包和装备进行深蹲,而教导大队则是人背着人进行深蹲。

两人一组,交替轮流进行。

往往刚洗完澡,等真的到了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又是一身臭汗。

每当学员们进行“床s运动”的时候,,罗小明都会拿着秒表,从排房的这头溜达到另一头,监督着每一个人不能偷奸耍滑。

“你们都是要回去当班长的!班长怎么当?班长就是要身先士卒!你自己没练好,没有出色的军事实力,你自己都阳\萎,凭什么让自己手下的兵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当上班长,管着十几号人,庄严觉得这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刚进教导队的时候,庄严根本吃不下这种苦,有时候真相好好大哭一次,发泄心里的苦闷。

虽然已经定了半年的兵,虽然庄严本身的自尊心脆弱,但是哭鼻子的事情却很少。

实际上,在大部分当兵的人在新兵时期哭鼻子的事情是常有。

人不是神,士兵也是地方青年转变来的,进了部队,很多人都适应不了新的坚苦环境,难受的时候当然需要发泄的途径。

其实哭对于新兵来说,并不丢脸。

在新兵连时期,庄严只哭过一次。

教导队有句话,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庄严流过血,爬铁丝网搞战术,背上划了一道道血口子,没哭;练前倒前扑后倒侧倒,手肘没一块好肉,他没哭;穿越障碍从一米多高的独木桥上摔下来,他没哭;腿跑肿了,也没哭。

自以为还算坚强的庄严怎么也没想到,在教导队渡过的第一个星期天他就踏踏实实、光明正大哭了一回。

教导队有一项管理,六个月的训练器内没有双休日,星期六的训练和日常的训练强度没有一丝差别,而礼拜天早上,则是一项独特的“有益身心的运动”——这是罗小明说的。

这项所谓的“有益身心的运动”,说白了就是砍柴。

庄严第一次听到这个规矩,甚至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因为在八连的时候,炊事班是烧煤的。

其实不光是八连,基本上1师所有的单位都烧煤,唯独教导队除外,仍旧保持柴火灶。

庄严后来才明白,这不是为了节约,而是故意为之。

在教导大队接受训练的第一个礼拜天的早晨,早饭刚过,罗小明把三区队的兵集合在一起,给他们每人分发一把军用的开山刀。

“看到你们手里的柴刀没有?记住!这也是你们的转装备之一。我们是野战军,尤其擅长的是丛林内作战,后期你们会接触道野外生存和识图用图训练,这把刀——”

他举起那把质量非常好的军用开山刀。

“它就是你们在丛林内里披荆斩棘的利器,没有它,我保证你们进入丛林后会后悔。但是要用好它也不容易,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所以,我们特地为你们准备了一项有益身心又有益于连队的运动。”

庄严端详着手里的开山刀。

黄色的木头手柄,平头,刀锋锐利,钢质硬中带韧。

这是一把自己见过质量租好的刀。

“你们帮过厨的人,是不是注意到我们炊事班后面堆满了一捆捆柴火?”

“注意到了!”大家回答。

罗小明笑道:“注意到就好了,那就是我们平常用来煮饭的燃料来源,我们教导大队不用煤,只用柴,为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庄严身上。

“庄严,你说说,为什么?”

庄严表情一木,为什么?

对了,为什么呢?

他尴尬地看看周围的战友。

没人能帮自己。

因为谁都是第一次来教导大队。

王大通是老兵,估计是清楚,挤眉弄眼丢眼色,但庄严却没能在他古怪的表情里读懂出任何一点有用的东西。

“因为……”庄严想起了在家时候听别人说的,柴火烧饭好吃,有原始的香味。

于是道:“是因为……好吃?”

罗小明白眼一番,没好气地骂道:“你这个吃货!就知道吃!”

旋即又道:“这是因为,我们每一届的学员都必须学会一项技能,那就是砍柴。你们别小看砍柴,也别觉得砍柴和打仗之间没啥关键的联系,可是当你们进入丛林,砍一挑一百多斤的柴,将它挑回教导大队,就会明白这里面有什么意义。”

严七官说

第二更。

第127章 砍柴训练

在巴拉巴拉了一大堆屁话之后,教练班长罗小明终于将话题拉入了主题,明确砍柴的注意事项。

“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柴也是要有标准的!柴身要12米长,胳膊粗,不能太小捆,要一个人刚好能环抱为标准。尽量要干柴,最好是松树,因为好烧。中午之前要赶回来,将柴和自己班的人放在一起,在午饭开饭前,值班的区队长会对每一个人的柴火进行检查,如过不合格,马上就得上山再砍一挑。还有,你们只能带自己手里的这把刀,也可以带上自己的水壶,但是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带!记住了吗?”

“记住了!”三区队的学员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其实,即便很多人还没听明白,还是先把话说得响亮一些。

“好,记住了就出发吧,我在这里等你们。”罗小明手一挥,像个万恶的包工头一样,自己回到了排房前的台阶上坐下,点了根烟看热闹一样瞅着这些乱哄哄的学员。

庄严懵懵懂懂听完,又傻傻站在原地很久。

心想,这规矩真多啊,可是这柴要上哪砍?怎么砍?砍了怎么弄回来?完全没一个概念,罗小明说了只能用一把刀,又不能用背包带,这也是规定的,那么用啥玩意将柴火捆好带回来?

“大嘴!这柴火用什么玩意捆绑?”他一把扯住王大通问道。

王大嘴手往山上一指说:“用藤蔓,山上有很多蔓藤啊,教导队的人都用它绑柴火,你在是炊事班没看到以前那些老柴火上都是捆着蔓藤吗?我估计是上一届学员走之前留下的。”

庄严问:“你怎么知道?”

王大通那张大嘴一咧,满脸得瑟,说:“我是谁?我能不知道这些小事?”

庄严觉得王大嘴说的也算靠谱。

可是,藤蔓怎么绑?

解散后,庄严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他往哪边走都不知道,磨磨唧唧了半天。

罗小明在边上看了一会,上来就吼:“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别磨蹭,快上山!”

“是!”

庄严应了一声,条件反射般调头跑了几步,又迷茫地看着高高地矗立在教导队营地后方高达一千多米的飞云山和远处训练场上的的1、2、3、4号高地。

该往哪去呢?他想。

最后,庄严决定跟着别人的屁股后头走,反正自己不懂,跟着走准没错。

在教导队大门外的一处山脚下,他跟着二区队的几个兵上了山。

一路上,那些兵们看到有合适的树就上去抡刀就砍,庄严也不好意思跟别人抢,毕竟一棵树砍下枝桠也弄不够一捆,两人争着砍,先来的肯定有意见。

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往山上爬,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山路相当陡,教导大队的营区远远可见,中队的排房像一个个弹药箱一样错落在远处的山凹里。

由于历年来的教导队不断砍伐,山脚那些近一点的地方没一棵好树,都光光一杆,粗点的枝桠都没有。

“兄弟!”他拿着烟上去给别人套近乎,“知道哪的柴火多吗?”

二区队的几个兵接过烟,点了火,抽了几口说:“越高的地方柴火越多,我听那些老兵说的。”

山越高的地方干柴越多?

庄严决定继续往上走。

可是爬啊爬,海拔已经很高了,再爬恐怕得登上一千多米的山顶了,这才停住了脚步。

到处都是一人高的灌木和草,这里人烟罕至,路都没有,完全靠自己用刀砍出一条路来。

他终于明白罗小明说的砍柴和野外作战之间的关联。

在这里,必须控制自己的体力支出,否则会很快累到,更别说砍柴了。

庄严决定停下,不再继续往山顶走,他终于找到一棵高达十多米的松树,看样子有些年份了。

先打开是水壶,喝了两口水,歇了口气,恢复了一些体力,庄严把帽子一脱,噌噌噌爬了上去,坐在树上,挥起刀,把大点的枝桠都卸了下来。

天气很热,即便军用的开山刀非常锋利,但是不断地挥砍仍旧让庄严的小臂有种要抽筋的感觉。

一个小时后,大松树下很快落满了枝桠,庄严跳下树,他必须把那些枝桠砍成一段一段合乎罗小明要求的12米、胳膊粗的柴火。

那几个二区队的兵说的没错。

这越高的地方,果然能砍的树越多。

这时候天气已经进入了夏季,山上很热,阳光毒辣,烤得人心发慌。

庄严砍了一阵,人跟水里捞上来一样,作训服的衣角都滴出水来,他有点感慨,在这里一天流的汗一定比在家一个月流的都多。

他小臂和手腕有抽筋的感觉,军用砍刀精钢制作,厚厚的刀身,黄色木柄,质量超好,可是重量死沉。

他猫进树底下喝了几口水,忽然觉得手掌辣辣疼,仔细看看才发现手上破了几处皮,还打了个大泡泡。

估摸一下,时间将近中午了,他咬咬牙,用挎包里的毛巾缠着手继续砍。

地上终于攒了一大堆柴,他满意地呼出了一口气,忽然犯愁了,怎么把柴弄成捆,怎么弄回去?

在周围转了一圈,庄严好不容易在灌木丛里找了几条藤,却不知道怎么绑。

自己在家何曾砍过柴?别说柴,就连砍刀都见不着。

正当庄严一脸愁云的时候,总算他运气不错,居然这么高的地方还有人!

一个挑着柴火的大个子兵挑着一担柴火经过这里。

这个兵一看就知道教导大队的学员,黑黑的皮肤,满脸汗,破烂的87式夏常服,上面布满了战术训练被铁丝网勾破的小口子。

庄严依稀记得是二区队的人,好像有点儿音箱,他急忙跑过去,掏烟拦住别人,嘴里忙不迭说:“兄弟!兄弟!帮帮忙,我不懂捆柴,帮我一把好不好?”

那大个子兵的柴砍得真不赖,整整齐齐码得一丝不乱,中间一根挑子横贯两捆柴火,用藤捆得很结实,一看就觉得简直棒极了。

庄严见了更是恍若搬到救兵一样,嘴里好话没停,就差没将大个子夸成一朵花儿。

第128章 傻了吧?咋下山?

“谢谢了,我不抽烟。”

大个子倒是个实在人,推开庄严递过来的烟,擦了擦汗,把柴火往地上一放,说:“你也别在这里抽烟,现在是夏季,这里这里枯枝落叶一大堆,干燥着呢,起火就麻烦大了。”

“对对对!”庄严笑着将烟收了回去。

大个子走到庄严那一堆凌乱的柴边,把它们归成两份,码好堆放整齐,又砍了一条一米多长的小树干,将两头削尖戳进两捆柴火中央,一边用藤蔓绑好一边用脚蹬实。

他是说:“你的柴不错,都是松树噢,你看,捆柴要这样……要这样……”

大个子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把藤狠狠拧了几圈,别了个结,一捆看起来挺不错的柴火就整齐地躺在地上。

庄严见状大喜,这个大个子兵果然是个能人,自己总算没找错帮手。

大个子兵抬起头,看了一眼庄严,挺不客气地说道:“我看你是城市兵吧?连柴都不懂砍。”

庄严脸一红,只好点头承认:“是……是啊……在家是没砍过柴……”

大个子兵见他尴尬,也不追问了,帮他弄好了挑子,把两捆柴并做成一挑柴,然后说:“赶快回去吧,午饭要开饭了。”

庄严心生感激,觉得往后也地找个机会报答一下人家不是?

于是问:“战友,能告诉我你叫啥名字吗?”

大个子兵说:“我叫杨松林,二区队四班的,他们都叫我老杨,你也叫我老杨好了。”

庄严赶紧说:“老杨,我三区队的,叫庄严,七班。”

杨松林道:“行了,咱们一边走一边说吧,下山比上山更不容易,你悠着点。”

庄严忙挑上柴火,跟在大个子兵后下山。

路上两人一直聊天,原来大个子兵是二营四连的兵,是个湖南人。

庄严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在春节表演晚会上表演硬气功的那个,对吧?”

在新兵连过春节的时候,三营到团里参加联欢晚会,除了那些军礼的文化表演队女兵之外,其中印象最深刻表演就是有个新兵表演了硬气功,依稀记得就叫杨松林。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庄严当兵来的时候在火车转转车的时候和徐兴国俩人都表演过所谓的“硬功”,实际上那是在忽悠人。

可眼前这个杨松林倒不是忽悠人,而是真功夫。当晚,庄严记得他表演了菜刀砍胸脯,丝毫无损;铁链缠身,一运气就断。

庄严当时就想,这人肯定要去特务连了,没想,居然在这里碰到。

这么一来,庄严更佩服眼前这个大个子了,不断问,你怎么不去特务连?你的功夫哪学的?

杨松林一句一句答,连长喜欢他,没让他去,就不去了;功夫是祖传的,由于家里祖辈都练武,因此打小就开始舞刀弄枪。

两人走到半山腰了,庄严有点吃不住,路太陡,也崎岖,根本不算是路,是一些兵冲山头训练踩出来的小道,只有不到半米宽,被踩得光秃秃的,滑溜溜的。

杨松林陪他休息了两次,眼看到了大中午,太阳都悬在头顶了,庄严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在教导队,迟到很严重的事情。

而且让杨松林帮自己背柴火也显然很不现实,那样他也根本背不动,反倒是一起拖累了。

他不愿意当杨松林的累赘,于是说道:“老杨你走吧,别管我,我慢慢摸下去,别到时候你也迟到了,一个人受罚总比俩人好。”

起初杨松林还不答应,不过说了很多次后,时间也实在等不及了。

教导大队的规矩是通用的,即便是杨松林,回去如果迟到,也是要挨罚的。

于是才道::“庄严,你自己小心,慢慢下,别急。对不起了,我真的帮不上你了,我得先走了。”

庄严很豪气的一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是出了名的滚刀肉,我班长都拿我没办法,迟到一点没事。”

等杨松林真的走了,庄严脸上装出来的豪情壮志立即就像太阳下晒化的冰激凌。

装英雄挺容易,可是真要做英雄,就不容易了。

砍柴永远都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庄严慢慢倒是真明白了,为什么海拔越高的山顶的柴火越多,不是历年来的学员傻,不知道去山顶柴多容易砍,而是上去砍了要下来真的很要命。

庄严挑着那担一百多斤的柴火,从视线中朝下看,是山坡几乎是呈七八十度的状态,极其陡峭。

每一步都要极力绷紧腿部的肌肉,只要稍稍有一丝松懈,就有可能连人带柴滚下山去。

砍柴的的这座山,海拔至少一千米以上,到处山崖陡峭,灌木足有一人高,杂草封住的地方你根本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只要踩错一脚就有可能摔进山崖里粉身碎骨。

庄严现在总算明白了罗小明说的砍柴和野外训练之间的关联。

能在野外不断挥刀砍下一挑柴火的士兵,通过这种训练锻炼出来的手腕和手部力量在进行野外丛林作战训练需要在原始森林里开出一条道路时会极其有用。

可是,庄严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有些托大。

第一次砍柴,真的不该跑到那么高的山顶上去砍。

现在好了,柴火倒是真砍好了,可是,他不认为自己能够背下去。

但是木已成舟,总不能现在扔掉这挑柴火回到地面去再砍一挑,那会让自己显得很傻逼,而且也绝对不可能在午饭开饭之前完成。

死就死吧!

我就不相信,我连一挑柴都对付不了!

庄严觉得自己当兵以来,遇到了那么多困难,也克服了那么多的困难,到头来怎么会栽在一挑柴火上?

倔脾气一旦上头,庄严就会变得死磕起来。

他花了好长时间,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高高的山上重新回到平地,此时,身上的迷彩服早已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从衣角下滴滴答答开始滴出水珠。

山脚下是一条水泥路,往前走就是平常投弹突击队的训练场,从投弹场沿着水泥路再往前走一百多米就是教导队的大门。

看到遥遥在望的教导队大门,还有大门下拿着枪的卫兵,庄严脚底生风,一鼓作气小跑前进。

然而,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严七官说

第一更。

第129章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哗——”

庄严的柴火没一点征兆就散了架,所有的柴火散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我艹!”

庄严拿着自己的挑子,傻了。

过了一阵,他才想起要去抢救自己的两捆柴火,于是急忙去拣好柴,学着杨松林的样子码好、绑好,却怎么都做不成挑子——柴捆紧了,挑子插不进去;松了,挑子插进去才背上肩膀就又散掉。

几次的失败后,庄严开始崩溃了。

疲累和心急就像泉眼里的泉水一样涌了出来,越是心急,越是绑不好,越是绑不好,越是心急。

最后一次努力失败后,庄严气得一脚踢在柴火上,又将柴火踢得散了一地。

他一屁股坐在路边,自己跟自己赌着气,不愿意再动。

拿出水壶,拧开盖子放在嘴边一倒,没水。

摇了摇,没声音,因为里面已经空了。

水,也喝光了。

这时候,焦虑的心情如同头顶的烈日,灼烤着庄严的心。

“马勒戈壁!”

他恨恨地骂了一句,却不知道是骂谁,也许谁度骂。

真的太特么累了……

坐在水泥路上,庄严身上的汗顺衣服滴落,在水泥路面上印出一个清晰的水印子,手辣辣地疼,张开一看,上面新打的泡又破了……

柴又弄不好,急得发狂,又无可奈何,那种无比的郁闷交杂着疲累让人有种要疯掉的感觉。

“嘟嘟哒哒嘟——”

远处的教导队传来悠扬的号声,那是收操号,说明午饭时间已经到了。

很快,又传来了“一,二,三,四”整齐划一的响亮的队列口号声——集合开饭了。

仅仅距离自己的大队只有五百多米,居然就是回不去。

庄严顿时有种强烈的挫败感,还有无能为力的感觉。

考上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之后,庄严一度信心爆棚,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只要自己肯做,只要自己肯吃苦,那么就一定可以办成。

但是,面对眼前的这一堆小小的柴火,他却抓了瞎。

突然,一辆绿色北京切基诺从师部方向开了过来,一路风驰电掣朝教导大队的方向驶来。

庄严顿时有些慌。

别看这条水泥路只有三米多宽,除了穿过教导队之外,还可以通往271团炮营等地,是师部巨大的营区中的一条主干道。

让庄严慌的并不是这条路,而是这种车。

在1师,北京切诺基这种车一般都是师级干部的坐驾,庄严远远看到那辆切诺基,人从地上弹起来,把柴火往路边移,然后立正站好,车经过的身边的时候“啪”地敬了个军礼。

他看清了车牌。

是师里的3号车。

据说,这可是1师有名的蔡副师长的车。

而这个蔡副师长,虽然庄严素未谋面,但据说是一个打过南疆战役,而且功勋卓著,训练又狠,干部人见人怕的角色。

作为一个列兵,庄严当然有些紧张。

由于路实在太窄,柴火虽然被庄严拖到路边,但切诺基还是慢了下来,小心翼翼绕了过去。

等车子走远了,庄严松了口气,继续整理自己的柴,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些可恶的柴火根本不听他的指挥,情况一点没得到改善,二十分钟过去了,庄严还是没能把柴整理好。

站在在灼热的太阳地下,他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墨绿色的切基诺再一次出现在视线里,这回是从教导大队方往师部方向开。

经过庄严身旁,车子停在他身边,庄严紧张地立正站好。

玻璃窗摇了下来,车里没有挂着大校军衔的蔡副师长,而是只有一个一个肩膀航挂着一个箭头的志愿兵。

志愿兵伸出脑袋,打量了一下庄严,冷冷的哼了一下,大声说道:“你个新兵蛋!怎么那么久还没整好?你还是教导队的预提班长呢!一捆柴都弄不好,也真够没用!当个屁班长啊?”

说完,扔给庄严一双白眼,缩回脑袋,升上车窗,一脚油门,在轰鸣声中绝尘而去。

庄严站在路边,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一种委屈、凄凉、无助的感觉从滚烫的水泥路面穿透脚底的鞋袜,顺着血液里窜遍全身……

他抓起一根柴,狠狠甩在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放声痛哭起来。

心里不断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来当兵?为什么放着家里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来这里受罪?为什么别人开饭了,自己要在这里弄一捆跟自己过不去的柴火?

这一个个疑问像一团团麻一样塞住他的喉咙,眼泪不争气啪啪打在地上。

哭吧哭吧,好好地哭,哭出来就好受了。

这不,训练不到家,所以你绑不好柴;脾气太倔,因此你要争着来教导队;你被自己的老爹坑了,坑来了这种一线作战部队,所以你算混三年。

可是你又错了,这是军营,军营是培养战士的地方,这里有的是枪,有的是汗水和鲜血,这里不乏飞扬的青春和尘土,但这里不相信眼泪,这里没有弱者。

你哭了吗?

那么你好好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一只手忽然拍在他的肩膀上,庄严下了一跳,赶紧止住哭泣,抬头看到罗小明竟然站在自己面前。

“班长……”他噌一下站起来,刚张开嘴,说了半句话,眼泪又不争气地滑了下来。

“哭个屁啊!”罗小明不以为然说道,“动不动就流马尿!你这样子,像咱们当兵的爷们吗?咱们当兵的应该怎样?流血流汗不流泪!记住了!”

临了,罗小明走到柴火面前,三下五除二,那捆怎么都整不好的柴变得服服帖帖,很快变得比杨松林帮自己捆的还要结实。

“跟我回去!”代理区队长罗小明的口气像是师长一样。

说完了,挑起柴火,就像挑着一担子轻飘飘的禾杆草。

庄严跟在代理区队长罗小明后头,走向远处教导队那个水泥大理石做的大拱门,大门上挂着红色横幅——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xxxxx部队教导大队。

如果那年的6月29日中午,你在g军区某部的教导队大门外,你一定可以看到那个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哭泣的列兵,还有挑着柴走在前面,他的中士班长。

严七官说

第二更!今天三更保底,目前我人在飞机上,回到家应该是晚上了,我在家会继续写,争取明天爆更多更。

第130章 新发现

关于砍柴这件事,教导大队一向坚持多年,这也是一个非常良好的传统。

庄严在这件事上吃尽苦头,当然,也总结出了宝贵的经验。

这个经验就是——只有傻子才去山顶砍柴。

第二个星期天,庄严学精了。

等结合宣布解散自行出门砍柴后,庄严没有马上离开中队,而是站在地势最高的大队部门口,看着所有人到底去哪。

几分钟后,他逐渐看出了端倪。

教导大队的北面,也就是背后靠着的是飞云山,海拔一千多米,也就是自己第一次当傻子爬山去砍柴,把自己砍哭的那座山。

南面是1、2、3号高地和战术综合训练场、射击场等等,那里都是一些海拔一百米左右的小山包。

西面是通往师部的方向,几乎都是平地,也是庄严当初遇到那个开着墨绿色背景切诺基志愿兵的地方,孙哲水泥路,可以去到通讯营、师部机关和直属队办公楼、电影场等地。

东面也是水泥路,也是著名的白龙观和4号高地所在地,是所有的人最害怕跑的一条武装越野路线,那边的山不算高,而且有很多的国营林场,那边地势也不算高。

庄严这下子才知道自己大发了。

其实当天自己是随便四条路线里挑三条,都不会让自己最后砍到崩溃。

这次,庄严看到,四个方向里,没人去飞云山方向,而去得最多的,居然是往师部的方向。

师部?

庄严满头问号。

那边都是师直属部队所在地,包括各种直属单位和机关部门,那种地方怎么能砍柴?

其实难怪庄严想不通。原因很简单,那里都是军官出没的地方,而且师长、政委之类的大官偶尔是会遇到的。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当兵的,尤其是新兵最怕见到军官,尤其是那种军衔比自己高不知道多少倍的军官。

教导大队只是个营级单位,在这里最高的职务是大队长和教导员,也不过是个少校。

往师机关跑,看到中校上校甚至大校都是很有可能的。

一旦这些高级军官在车上看到当兵的仪容不整,又或者别的不对劲,他们往往不会声张,而是通过观察或者直接下车询问士兵到底是哪个部队的,然后训一顿后直接打电话到教导队,接到电话的大队长和教导员之类又会批评中队长,中队长批评区队长……

至于区队长嘛,嘿嘿,还不是找到学员们的头上?

不过,事出蹊跷必有妖。

庄严觉得那么多学员,尤其他看到,大部分拿着柴刀朝师部方向去的竟然都是第二年的老兵学员居多。

有问题!

庄严拿着柴刀,慢悠悠地、远远地跟在那些老兵学员的身后,朝着西面走去。

出了教导大队大门,沿着水泥路往师部方向走了大约三四百米,忽然,庄严看到不少的老兵学员一个个离开水泥路,消失在路边的树丛里。

他赶紧走到几个老兵离开的地方,从马路上离开朝着路边杂乱无章的灌木丛处钻进去。

走了不远,忽然发现前面的树在动。

那些老兵居然在这里砍柴!

走上前,发现每个老兵学员都占着一棵松树,爬上去砍得起劲。

原来,这里的平地上到处都是三四米高的松树,只要砍下树桠就是很好的柴火,松树树枝和树桠相对比较直,容易成捆,简直是天然的好柴!

“兄弟,这可是我先到的。”一个老兵学员看到庄严,以为他要来一起砍柴,于是马上提出警告:“你可别抢我的树。”

庄严笑嘻嘻地递上烟,说:“我只是跟着来看看,没打算抢老兵你的树。”

那个老兵是个上等兵,其实在教导队,学员除了列兵就是上等兵,不会有下士。

上等兵看了庄严一眼,接过烟,点了火,喷了几口,满意道:“这里已经都是人了,你出水泥路,往师部方向走,沿路有不少地方,你看看哪里没有人就下去砍这里的树多数是杉树和松树,品质最好,放心吧!树多的是。”

庄严感激道:“谢谢老兵指点,你可不知道,我上回跑到飞云山去砍,把自己都砍哭了,差点下不来。”

老兵啧啧地发出两声嫌弃的舌音,说:“只有傻逼……不,我不是说你啊,其实没人去飞云山上砍老兵在这边混过,都知道这一带的地形,那里山脚的树早没了,山顶树倒是挺多,可是下来你就麻烦了,很容易摔伤自己。”

聊了几句,庄严告别了老兵,按照他说的路线,沿着水泥路继续往师部方向走。

果然一路上都看到路边不远的树林有人在砍柴。

老兵学员说得没错,平地上大把的柴火,何必要上山?

不过沿路的好地方都被人占了,庄严也不好掺和进去,只能继续朝前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师部机关附近。

因为他看到了巨大的荷花池,还有肃穆的机关办公楼,五六十年代的苏式建筑散落在郁郁葱葱的高大松树林中。

糟了。

该往哪走?

庄严有些犹豫。

他又不敢乱跑,怕走错了进了别人的营区。

“庄严,你小子在这里?”

关键时刻,王大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庄严猛地回头,惊喜地发现王大嘴这厮居然真的出现在身后。

这家伙也是老兵啊,在273团调防之前,他是在附近的驻地混过的,虽然不知道来没来过师部,但是当兵的串老乡也很正常,估计来过师部也不定。

“大嘴,看到你我可真的放心了。”

他赶紧问道:“这里是哪?”

“师部啊!”王大通说:“那边,就是师部电影厂,那边,是野战医院,那边,是通讯营,那边,是是机关……”

王大通得意地显摆着自己作为老兵的牛逼。

“这附近,哪砍柴好?”庄严说:“我对其他没兴趣,我只对砍柴有兴趣!”

王大通古怪地笑了笑,说:“砍柴是吧?艹,我以为是啥呢。”

他左右环视一番,贼头贼脑道:“我知道个好地方,我带你去,但是,别告诉别人,知道吗?”

庄严不断点头,只要能舒服又能砍到好柴,当然好了!

“好,我答应你,绝对不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俩的秘密!”

王大通咧开嘴,露出那种傻逼一样的笑,说:“走,便宜你这新兵蛋了!”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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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太爽了!

对于王大嘴,庄严起初心有存疑。

这家伙是个不靠谱的老兵,信他一成双目失明,上次馒头事件中,王大通绝对扮演了一个并不光彩而且临阵逃脱的叛徒角色。

不过这回,王大通却用实际行动打消了庄严所有的疑虑。

沿着水泥路走出两百米后,转过两个弯,进入了一个僻静的小山包。

“看到没有,这里的树,漂亮吧!”王大通贼兮兮地笑着,对庄严说道:“我敢保证,咱们这些柴火砍回去,想不受表扬都难了!”

每个礼拜天早上,学员们上山砍的柴火都要按照班的划分集中放在炊事班饭堂前面的空地上,到了晚上开饭前集合,中队长会一个个点名,让每人去将自己的那担柴火挑到炊事班后面的柴火垛上码好。

这样的好处在于可以轻点有没有偷懒作弊的,还可以当场点验柴火的质量。

负责检查柴火质量的当然是中队著名的铁公鸡,也是那位让庄严差点撑死在炊事班里的铁司务长。

铁司务长对于柴火的要求极其严格。

炊事班的柴火标准精细到每一根,要求12米长,胳膊粗。

达不到这个标准的,就视为不合格。

铁司务长在三中队待了不少年头,从炊事班长干到司务长,眼光毒得要命。

只要稍稍一扫,就能看出那挑柴火是不是达到要求。

如果达不到要求……

嘿嘿!

惩罚很简单。

立即饭都别吃了,去再打一挑柴。

这可不是开玩笑,庄严亲眼就见过这种事。

有学员一开始打算当南郭先生滥竽充数,结果被铁司务长当场揪出,结果立即上山重来一次。

顺着王大嘴指的方向望去。

庄严当场惊呆了。

这里……

真的很多树……

最可怕的是,这里的柴火都是一些碗口粗的小松树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树,不过都有一个特点——树身直,大小适中,用来当柴火简直绝配!

“我艹!大嘴!”庄严目光黏在那些树身上根本挪不开,说:“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不靠谱了!”

王大嘴很得意地晃着那颗硕大的脑袋说道:“你们这些新兵呐!就是不懂灵活变通!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上次你砍柴就该跟着我走,去什么飞云山,那里是砍柴的地方吗?那里特娘的你能下来就不错了!”

庄严被他批得一愣一愣的,连忙点头,只能说:“是是是,大嘴你算说对了,上回直接把我给砍哭了!”

“行,废话不说,这地方好地方,海拔低,树好,容易砍,松树杉树还有那些其他的树我都砍过,告诉你,木质都松软地得很,比山上那些杂木砍起来轻松多了,但是有一点你得答应我。”

“啥?”

“保密!”王大嘴一脸的神秘说:“你得知道,咱们大队四百多号人,好地方谁不想要?就这小山包,咱们大队如果都蜂拥过来,没两天就能给他剃光头。所以,记住保密,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庄严连忙点头:“对对对,大嘴你说得最对了,这小山包,能让我们砍到毕业了。”

“上烟!砍柴,动作要快,不然停留太久,会被人发现的。”王大通笑嘻嘻地伸出手,两个指头做了个夹烟的动作。

庄严觉得这回也算值得了,于是毫不吝啬,立即给大嘴上烟。

俩人咬着烟,爬上那座不过三十多四十米的小山包。

到处都是完美的柴火树,庄严心情大好。

“大嘴,那边是啥部门?”

庄严忽然发现,小山包对出百多米外,有一处僻静的办公场所,看起来是几栋苏式的二层小楼房,环境十分清幽。

“嗨!师部这鬼地方,妈的那些机关干部和兵舒服死了,估计是哪个机关的办公楼而已,马勒戈壁,当兵当这种机关兵没劲,一个个养得跟小白脸似的,我们吼一声能吓死他们几个。”

王大嘴将烟屁股扔到地上,小心地踩灭,有叮嘱庄严:“你可看着点,这里的地上很多干松针,抽烟记住要踩灭,不然烧起来……哼哼!”

他翻转着那双本来不注意看都看不清的小眼睛,手在脖子上横了横,像是要告诉庄严,万一引发山火,自己和庄严都要真的完犊子。

“得了!我知道了,我还舍不得这里出事呢!”庄严心想,我当这里是宝地供着,指望着砍到毕业。

俩人不再说话,抡起砍刀一通喀喀喀地砍。

不得不说,这里的树,实在好砍,又好绑,简直是砍柴的天堂!

用不了一个小时,俩人就搞定了柴火。

“撤撤撤,免得被人看到了!赶紧走。”王大通挑起柴火,催促庄严。

庄严说:“干啥那么急?不休息下,喝口水?”

王大通不乐意道:“你个傻逼新兵,你也不想想,咱们在这里停留越久,越容易被人看到,被人看到就容易被人传出去,传出去大家都会来,大家都来……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担水吃,三个和尚他娘的就没水吃了!”

庄严虽然觉得王大通这个比喻用得不大妥当,但好歹王大通带了自己来这里,算是够意思了。

于是也不反对,赶紧挑起柴,跟着王大通急匆匆离开。

小山包其实距离教导大队只有大约不到一公里的距离,而且海拔极低,下了山坡拐过两道油柏路就进入通往教导大队的水泥路,一路平川简直爽到不行。

和庄严第一次去飞云山上砍柴,那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不可同日而语。

中途休息了一趟,俩人回到了教导队的时候,队里还冷冷清清的,砍柴的人大部分都还没回来。

午饭还有两小时才开饭,庄严和王大通俩人去训练场旁的河里美美地洗了个澡,又将脏衣服全部洗干净,喜滋滋地回到排房,居然还有半小时休息时间。

这是庄严来教导队过得最舒坦的一个礼拜天。

到了晚上,庄严和王大通的柴火在开饭前收到了中队长周湖平的表扬。

铁司务长还特地叫住了想把柴火挑到炊事班后面的庄严。

“这个兵,你别走,站住站住!”

庄严停下,铁司务长过来,拍了拍柴火,指着这些每根都差不多直径、长度的柴对着全中队的学员大声说:“看到没有用!什么事标准!这才是标准!以后,你们学员砍柴就应该向这种标准看起!”

庄严站在全中队人的面前,又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就像小学时候被老师叫到讲台上颁发了一朵小红花似的。

严七官说

昨晚回到家已经是夜晚了,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本想硬撑着写,可是写着写着居然睡着了。我说过的话,从不食言,我的老读者都知道,我说过今天至少保底四更,那么就肯定不少于这个数,先发三更,然后向各位求月票!月底双倍!你们投越多,我就更越多。

第132章 好处费(第二更求月票!)

打自那天开始后,庄严每个礼拜天早上都会早早拿好柴刀,然后跟着王大通同志出门,去他们的秘密营地砍柴。

当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保密条令天天背的部队,也难免走漏了风声。

又是礼拜天早晨,庄严和王大通俩人一路抽着红塔山,一路有说有笑拿着砍刀朝师部既定目标方位进发的时候,身后忽然冲上几个身影。

“你们俩鬼鬼祟祟去哪啊!?”

徐兴国、刘瑞勇和严肃三个忽然从身后的草丛后面冒了出来,直接拦住了庄严和王大通的去路。

“哟……”

王大通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你们仨都在这里啊?”

“大嘴哥。”刘瑞勇首先发话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今天三个是有意跟着你们的,咱们就想知道,你们那些柴火从哪砍的。”

徐兴国说:“对对对,有福同享嘛,都是一个区队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严肃也在一旁帮嘴:“这周围的山里地里,连站人的地方都难找了,去哪都有人先占着砍,轮不上咱们了,没办法只好投靠你们了。”

王大通看了一眼庄严,眼里颇有责怪的意思。

庄严赶紧一摊手说:“都别看着我,天地良心,你问他们,我可没张扬。”

严肃说:“确实跟庄严没关系,我们只是觉得奇怪了,庄严第一天砍柴都砍哭了,这才一个礼拜过去,就立马成了模范了,所以咱们就跟着看看。”

王大通见状,知道是瞒不过去了。

于是说:“行行行,看来我这事今天不说清楚,我也砍不成了,一起走,一起走,不过我可告诉你们,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这些屌新兵蛋,如果那个敢把这事说出去,那就烂嘴巴!”

“行!敢说出去就烂嘴巴!”

“这种好事,能瞒着都巴不得瞒着,谁会分一杯羹啊!”

“就是就是,我们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哪会到处说?谁到处说,谁就生孩子没**!”

几个人七嘴八舌,自我赌咒一个比一个狠。

王大通这回只能带着四个新兵一起上路。

这天,三区队的柴火是全三中队,甚至可以说是全教导大队里质量最高的。

代理区队长兼七班长罗小明看着自己手下的这些学员,又看看那些柴火,脸上堆满了不可思议的疑惑。

当然了,事情不会按照王大嘴和庄严几个人的思路发展。

虽然说每个人都赌咒发誓了,不过这事还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中队。

再到第三个星期天早晨,当王大通又带着四个新兵学员去师部砍柴的时候,他们刚出大门就惊讶地发现,身后吊死鬼一样跟着一堆的其他区队的学员。

起初只以为是同路,巧合而已。

结果他们停下来,后面的人也停下来。

他们走,后面的人也跟着走。

“噫嘻!见鬼了!”王大通眉头一皱,觉得大事不妙,“我们被跟踪了!”

庄严和徐兴国其他几人也不是猪脑袋,当然也察觉了。

回头一看,居然跟着十几人。

这十几人,有别的区队的,也有别的班的,不一而足。

反正就是跟着,你不走他不走,你走他走。

眼看着,已经到了师部附近的荷花池了,再往前走就要拐进柏油路,距离小山包也就三百米不到。

“嗳,我说你们干嘛!?”刘瑞勇终于忍不住了,第一个开口,“咱们又不是啥女兵,你们尾随我们干嘛!?”

后面的学员里,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不过有些脸皮厚的却一点都不怵,直接就说道:“这路也没写你们几个名字啊?也不是你们家东西啊,凭啥不让我们走?你叫这条路一声,它应你,我就立马离开。”

“我艹!来劲了是吧!?”庄严心里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你们还要脸不!?”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些人为啥会这么跟着。

说到底,不就是为了砍柴呗!

“啥不要脸了,咱这部队营区那么大一片,这里山那么大一片,柴火又不是你们家种的,凭啥咱们跟着砍点就不行了?”后面的学员又有了跟着起哄的。

“这——”刘瑞勇一脸的愤恨和无奈,也拿后面的人没辙。

几人退到路边,分烟点了,干脆坐着就是不走。

那十几个学员也在路边坐下,喝水吹牛,也不走。

看样子,算是卯上了。

“咋办!?大嘴?”

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分钟,那些跟踪的学员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庄严只好问王大通。

这事,总得找出对策来。

王大通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妈了个巴子的,咱们算是栽了。”

徐兴国说:“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砍算了,下回我们早点出发,从后山绕过去,躲开他们。”

“得了吧,你当来这里集训的学员都是猪脑壳啊?都特么学的野战专业,都特么是挑出来的,谁比谁聪明?甩掉他们?你半信不信这些家伙能跟着咱们的脚印找到咱们!”王大通狠狠吸了口烟,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我去跟他们谈谈。”

说完,烟屁股一扔,人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朝着不远处的那堆学员走去。

“哟!大嘴要发威了!?”刘瑞勇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看着王大通很快走到那堆学员面前,指手画脚嘀嘀咕咕似乎在讨论什么。

所有人马上站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冲突。

毕竟嘛,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弄不好还整出啥事来。

大嘴虽然是第二年的老兵,可毕竟只是个上等兵,何况都在教导队一起集训的,都叫学员,谁也不比谁高级半分。

要真动起手来,双拳难敌四手,大嘴恐怕要吃亏。

庄严和其他闻言,哗一下全站了起来。

“待会儿真动手,大家扔掉刀,不能打出事来,咱们就动拳头!”

“对,揍丫的!”

正当所有人热血沸腾的时候,却看到王大通和对方又是拍肩膀又是勾肩膀,最后还从人家手里接了烟,当场抽了起来。

“嘿!邪门喽!”

徐兴国第一个低声惊叫起来。

“看来有戏!”

严肃也忍不住笑了:“看来,咱们大嘴还是个外交人才呐,这事看来摆平喽!”

很快,王大通喜滋滋地走了回来。

“咋样了?大通?!”庄严追问。

王大通笑成了一朵花儿,手在口袋里一掏,居然掏出了两包烟,一包牡丹,一包美登。

“拿去大家伙分着抽。”

“谁的烟?”

“那帮家伙的。”王大通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学员,举起手挥了挥,后面的学员也咧嘴笑嘻嘻地挥手。

“反正也挡不住人家跟着,干脆要点好处费。”

庄严顿时明白了,噗嗤一口笑喷,“大嘴,感情你收了人家的好处费,卖了砍柴的宝地是吧?”

王大通说:“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其余人面面相觑,都摇头:“没有!”

“没有就行,走起呗,趁早去砍了早点回家!”王大通说罢,回头对那边的学员后了一嗓子,:“后面的兄弟们,一起走!”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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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知了不叫了(第三更求月票)

第四个礼拜天。

王大嘴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

王大嘴彻底想通了。

但凡跟着来的,一概来者不拒,一概有烟就收。

师部那座小山包上,已经挤满了学员。

王大通看完最后一挑柴,站起来看看周围,叹了口气说:“这地方是不能来了。”

庄严问:“为啥?”

“你看看……”

王大通指着周围,目光扫了一圈,庄严也跟着看了一圈。

整个小山包上,至少上百号人……

那些树,已经被砍得差不多了,小山包上除了一些九里香和一些灌木之外,所有好点的树全部沦陷了。

庄严也很无奈。

这种事,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看来,咱们要另觅宝地喽!”

……

参谋长李国富今天刚从173团蹲点回来。

为了年底的总部考核,李参谋长从今年开始就没闲着,一个个团去蹲点,去检查训练情况。

1师的部队比较分散,除了是不在周围有两个步兵团之外,其余很多部队都散布在方圆两百公里内。

蹲点一来一去,就花费不少时间,所以大部分的时候,他都住在团里,一住就一礼拜,有时候甚至住一个月。

这天是礼拜天,李国富抽空回了一趟师部。

他的家属在师部家属楼里住,和其他师里的高级干部一样,人在外跑,家属在附近的部队制药厂工作,孩子在附近的市里学校寄宿,一家三口人从来就是各过各的,难得一聚。

这就是典型的解放军高级军官的日常生活。

翻看了一下手里的训练资料,李国富合上本子,揉了揉太阳穴,人靠在212吉普车的后座上,半闭着眼养神。

车子驶入了1师的师大门,略微减速停顿了一下,门岗卫兵看到是参谋长的车,升起了门杆,敬了个礼。

吉普车在大门通往师部家属院的林荫大道上慢慢行驶,李国富扫了一眼窗外,正值炎夏,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树荫落在车窗上,一晃而过,清凉的微风吹入车里,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虽说师部是山区,可是还是这里的环境舒服呐。

疲惫的身心终于放松下来,李国富觉得自己应该回家好好睡个午觉,下午还要和师里的参谋们开会,讨论一些基层步兵团的训练问题。

司机忽然低声自言自语道:“咦?”

李国富睁开眼,看着司机的背影,问:“小刘,什么事大惊小怪啊?”

“很多兵在这边砍柴。”司机小刘是个第五年老兵,很快要转志愿兵了,对这里的环境相当熟悉。

“砍柴?”李国富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是教导队的预提班长吧?”

作为从基层一步步做起来的参谋长,李国富当然对1师教导大队的这个光荣传统了解已久。

教导大队是师首长的心头肉,他们大队自己定下了许多规矩,虽然有时候显得有些标新立异,不过毕竟教导大队是个特殊的部门,只要对训练有好处,不看过程看疗效,就由得他们去了。

也难怪,在军队首长的眼中,尤其是那些本身就是从基层积功而上的首长眼里,战斗作风强悍,军事训练牛逼的单位是青眼有加的,谁不想自己的部下带出去嗷嗷叫,虎虎生风?

那样自己的脸上也有光不是?

“预提班长肯定就是预提班长了。”小刘说:“不过以前没见过有人到家属院这边砍柴的啊?”

小刘的话,让李国富顿时一怔。

“嗯?”他从座位上坐了起来。

透过车窗,左右两旁的景物告诉参谋长李国富,这里已经是家属院的范围了,并且是高级军官的家属院附近。

一个背着一挑柴火从路边一闪而过的列兵引起了李国富的注意,他觉得这个列兵有些眼熟。

李国富一下子没看清是谁。

然后又是一个列兵挑着柴火,从窗外一闪而过。

“嗯?”他第二次发出了质疑。

不过,车子继续往前,那些学员兵很快消失不见了。

车子开进了家属院。

这里的家属院实际上是高级干部的家属院,师长、政委是独栋小楼,其余的是四层的苏式老式建筑楼,住的是副师长和参谋长之类职务的军官。

车子在四层楼的楼下停住,李国富下了车。

刚往门楼方向走两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站住了脚步,原地周围看了看。

好像没啥不妥,但是又好像有些不妥。

站了好一阵,司机小刘停好车,也走到了自己首长身边。

“参谋长,你在看啥呢?”

李国富举起指头,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似乎在侧耳倾听什么。

过了一阵。

李国富问小刘:“小刘,你听出啥不对劲吗?”

小刘装模作样停了停,摇头道:“没听出,首长你是打过仗的,我没你那本事。”

李国富说:“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些不对?”

小刘紧张地左右看看,心想这都和平年代了,该不会有啥敌特分子杀进来吧?

可是,家属院附近是有岗哨的,岗哨也没问题。

“首长,你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一下了?下午还要开会呢。”

小刘的言下之意,暗示着参谋长最近太辛劳了,一个月时间走了两个单位蹲点,晚上都要检查夜间训练和讨论战术和训练,累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国富脸一虎,说:“我不累!不就是跑了两个单位吗?这算啥!我是说,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少了点什么?”

小刘问:“少了……什么?”

李国富似乎终于确定自己的答案了,摘下帽子,一拍,说:“知了!是知了!”

“啊?”小刘一头雾水,“知了?知了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知了好像没有了,听不见了!”李国富说。

司机小刘这才听出来了,确实,这附近和外面似乎有些不同,刚才一路上,但凡有树的地方,知了都在拼命叫唤。

可是这里,知了似乎没什么声息,远远听到一两声断断续续的叫声,和外面营区里的知了简直天壤之别。

“首长你这么一说我听出来了,这里的知了不叫了……不是不叫,是很少叫……”

李国富一挥手说:“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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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暴怒的教导员老汪(第四更求月票)

这天,庄严看完柴后和王大通等几人去小河沟洗澡。

刚洗一半,庄严看到王大通站在流水中,呆呆望着天空,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右眼。

“大嘴,你干嘛?”

王大通微闭双眼,像只蛤蟆一样深深吸了口气,胸脯涨了起来。

“我右眼皮子一直跳……”

庄严将白毛巾放在冰凉的河水里,舀了水泼在自己的头上,不以为然道:“妈的,都什么年代了,你好歹也胜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怎么还那么封建迷信。”

王大通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压根儿没搭理庄严。

好一阵,才睁开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老子夜观天象……不妙……不妙!”

其他几人哄堂大笑。

徐兴国说:“大嘴,现在烈日当空,哪来的什么星象给你观察?”

王大通睁开眼,遥望教导大队的方向。

一辆墨绿色的背景212软蓬吉普车,从师部方向一路开来,穿过大门岗,然后停在了大队部门口。

……

汪成林是湖北人,长了个鹰钩鼻,个头不高只有一米六九,但论相貌,绝对也算得上老帅哥一枚。

今年他也快到龄转业了,之前在师政治部里当干事,一直就当到了少校。

政治处,顾名思义。

汪成林这人有点儿意思。

用部队的话说,这人的笔头有点儿尖,写材料是一把好手,而且一张嘴能说会道,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在机关里立功容易,提衔也容易,可是临到转业了还没挂过实职,这履历上多多少少有些缺陷。

为了弥补这个遗憾,老汪政治处主任诉了一番苦,好说歹说,总算赶在转业退役前被调到了教导大队担任政治指导员。

教导大队政治指导员是正营职,也不算亏待老汪,他在政治处也打滚多年,到临了肯定给他再提半级回地方,算得上是对他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服役军队的一种承认和嘉奖。

上任半年,老汪成了教导大队里最让官兵头疼的人物。

这人抓起政治思想教育来十分严厉,一向以训练为中心的教导大队摊上这号人物,学员们自然叫苦连天,就连大队部的参谋教员们也多了不少工作量。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句俗话在哪都适用,部队也不例外。

汪教导员上任伊始,总得做点什么让师里的领导看看,让自己的下属和同僚们看看,又或者说让兵们看看。

汪教导员第一个改革就是从规范日常管理上下手的。

他命令大队部公勤班在每个中队门前的水泥路用白油漆刷上距离75cm的步伐线。

三大步伐里,正步、齐步每步要求的标准距离是75cm,他规定学员们无论任何时候,包括去射击场的小河洗澡,只要经过中队门口的水泥路上都要三人成行,两人成列,并且每一步都要按照步伐线行进。这种规定让庄严想起了西点军校,西点军校规定学员在校园里进行时连转弯都要直角,而汪教导员的规定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营区里的水泥路是大家去训练场、洗澡的必经之路,这样就产生了一种相当搞笑的效果。

所以,自从老汪的规定颁布实施开始,常常可以看到一些穿着裤衩的、手里提着桶的各中队学员,由于只有自己一个人,因此在水泥路边站着,等别人过来,才问道,一起走吧,组个队列。

第二把火烧的是晒衣场上的衣服。庄严感慨部队如果要整齐划一,居然可以打到如此极致。

按照汪教导员的新规定,所有晒出来的衣服都要按类型和颜色的不同区别开来。裤衩和裤衩晒一起,背心和背心晒一起,作训服和作训服晒一起,迷彩归迷彩。

经过教导队的人都会惊叹,远远看到那些晒在排房外的衣服都像一队队整齐的士兵,色彩、类别没有一点的差错。

第三把火烧的是排房内务。口盅全要整齐摆放在桌上,手把要朝一个方向,整齐得像等待受阅的队伍一样;牙刷和牙膏也有规定,牙刷统一绿色的,牙膏统一用小号中华,摆放时候也要朝一个方向歪着。

最离奇的是每人放衣服的柜子,里面衣服也要叠成豆腐块,统一靠右放置,数量和型号也有规定,一套迷彩,两套夏常,一条衬衫,不能多,不能少;左边放置教导队统一发放的邓选和毛选,还要有两本笔记,一本是军事笔记本,一本是政治思想教育笔记本;再往里靠是背包带,盘成圆圈状整齐放好。

多余的东西全要放进小包房的迷彩打背包里放好,不准在柜子里出现。

那段时间每一个学员的柜子都是一个模样的,随便打开哪一个,都是一样的东西,一样的摆设。

如果不是柜子上有编号,谁也找不到自己的柜子。为了叠好衣服,大家又开始用硬纸板来做内务,原来用了别的颜色牙刷或者其他牌子牙膏的学员都跑到小店里买了规定的绿色牙刷和中华小号牙膏。

一时间,这些指定的牙膏牙刷供不应求价格飞涨,大有洛阳纸贵的势头。

今天汪教导员很生气。

将近中午开饭的时候,本来打算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下去大队部小饭堂吃饭,门口却忽然冲进了一头大汗的大队部公勤班长。

“教导员!教导员!出事了!”

这话说的语速太快,听起来就像“教导员出事了”。

老汪心里顿时大为不爽,脸一黑,问公勤班长:“我说小陈你咋咋呼呼地干嘛?好歹也是一老兵,挂着个中士军衔,你瞅瞅你哪点像个中是班长的样?”

公勤班长似乎对于汪教导员的批评没有太多的在意,而是直接指着楼下说:“师部来人了,是韩副参谋长。”

汪成林眉头一皱,说:“韩副参谋长来干嘛?”

话语间,已经扔下文件朝门口走去。

刚下了楼,迎头就看到了分管直属队工作的韩副参谋长。

“首长好!”

汪成林作风还是很严谨的,立即站住了脚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等韩副参谋长回了礼,汪成林这才问道:“首长,什么风把你吹来我们教导队了?训练的事情?要不要我叫上大队长?”

“不用了不用了,我过来就因为一件事而已,而且很简单,就跟你说说就好。”

韩副参谋长摆摆手,不过脸色倒是不大好看。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进了汪教导员的办公室,汪成林回头让公勤班长倒茶。

等茶倒好,公勤班长刚走到二楼办公室的时候,忽然听见老汪的桌子被狠狠拍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

“岂有此理!”

汪成林暴怒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公勤班长脸上的肌肉连跳几下……

晚饭时分。

今天与众不同。

平时各中队这时候已经开饭,开始点验柴火了。

不过今天却没有,而是吹了一次大队集合。

各中队哗啦啦地用最快的速度集合好了队伍,带到了大队部门前的一片开阔的空地上。

等一切的报告程序结束,教导员汪成林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走到了所有人面前。

他举起木棍,脸色别的有些紫红。

“看看!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整个大队,包括各中队长和区队长都一头雾水。

这就跟伸了条腿让你瞅一眼腿毛,然后让你猜是谁的腿一个理儿。

没人吭声。

汪成林说:“这是树!”

下面四百多号人的心里顿时有种哑然失笑的感觉,整个问题像上个问题一样充满了后现代的滑稽感。

这就如同对一个人说你爸是男人你妈是女人一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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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掉皮掉肉不掉队(求月票)

“你们可真够厉害的!”

汪成林一张脸成了烂猪肝的颜色,将那根“树”往旁边的草坪上一甩,人差点没跳起来。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树吗?这他娘的是师长和政委楼后面的树!好哇!当年可是警卫连派了公差,直属队买了树种,一棵棵给栽上去的,你们倒好,把松柏树和松树、桂花树全当柴火砍回来烧掉了!?别人都说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你们这是前人种树后人砍树啊!你们真有能耐啊!你们——”

说到这里,老汪已经怒不可遏,一根手指竖在自己的面前,不断地点啊点,都已经有些颤抖了。

“你们王八蛋!”

最后,已经是在找不到任何形容词的老汪只能用这一句他这个机关政工干部认为最脏的话骂了娘。

庄严躲在队伍里,小心翼翼藏着身形,生怕引起任何的注意。

汪教导员手中的“树”,他太熟悉不过了。

这不就是这几周自己砍的那些最好的柴火吗?

他悄悄从队列里伸了伸脑袋,想看看老汪现在的表情,却迎头碰上了罗小明如刀似剑一般的目光。

这天晚上,教导大队宣布了一项新的规定——不能去师部方向砍柴,不能去国营林场砍柴,不能砍伐松树、杉木、松柏等等经济类和观赏类树种,只能砍伐杂木。

当然喽,宣布新规不代表既往不咎。

庄严和王大通,还有那些去过师部砍柴的学员一个都没跑,每个礼拜天除了砍柴之外,还要拿出两个小时去师长和政委楼后面的小山包上植树,一直到把小山包的原貌恢复为止。

至于买树种的钱,那就从教导大队经费里扣。

谁捅娄子,谁就去擦屁股。

不过,庄严和王大通倒是没有遭受什么惩罚。

这事倒是有些奇怪。

不过后来想想,庄严也觉得能解释得通。

一来以师长和政委这种身份,当然也不屑于和小兵计较,那样显得太丢份,估计是汪成林教导员本人是要去挨批的,除此之外,当然严令惩罚那些看书的学员了。

二来嘛,道理也很简单。中国古往今来在律法上讲的就是一条法不责众。

王大通后来收香烟说地址,这种赤裸裸的贩卖行径已经让师长政委楼后面小山包上每到礼拜天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学员在那里挥刀砍树。

罚谁?

总不能一个兵一个兵去罚,也总不能一个兵一个兵都退训,那样教导队一下子没了一百多号人,还练个屁啊!?整个年度预提班长集训都要黄。

所以,最后还是淡化处理了事。

新规对于庄严来说,难度增加了,不过人的变通性永远是最大的,军人尤其如此,优秀的如预提班长之类的学员更是如此。

师部不让砍,那好,咱们砍那几个1、2、3、4号高地去。

这些高地本来是用作训练用途,山上都是杂木,海拔又不算高,是砍柴的理想场所。

不到一个月后,教导队的预提班长们发挥了坚韧不拔、寸草不生的蝗虫精神,将1、2、3、4号高地上的树都要剃成了光头。

最后还是大队部负责战术训练的教员发现问题不对,某日某教员去实地考察准备组织一次班进攻的示范性演练,结果发现1号高地上已经成了秃子,压根儿没有啥隐蔽的地方,再看看2、3、4号搞定,不说全光也是地中海模式,这才将情况反应到了大队长和教导员那里。

于是乎。

教导队再次发布类似“司法解释”的新规——除了之前的规定之外,还不准确战术用途的场所,包括1、2、3、4号高地砍伐树木,要保持原貌……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那年的夏天,共同科目头一个月的训练期还没过,天气变得异常的闷热,据说创下了历年来的高温记录。

月底的淘汰考核临近,庄严在这一个月里每天玩命一样训练,整个教导大队到处挂满了各种鸡血横额——“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不练精不算合格兵”……

每天,所有人都在一种打了鸡血一样的状态下度过。

每一分钟的时间都被压缩到极致。

就连晚饭开饭时间,如果炊事班的饭菜还没完全上桌,中队长周湖平兴致好了也会说:“炊事班看来上菜还需要点时间,要不,咱们来活动活动,开开胃?”

然后,脸色一冷,大手一挥,指着身后的飞云山,朝着这所有人大吼一声:“目标飞云山山腰300米处歪脖子树,限时9分钟,冲啊!”

然后一堆神经病一样的学员争先恐后地从炊事班后面的小路朝飞云山上冲去……

每天早晨,只要起床号吹响,庄严的脑子就是一片空白,机械式从床上弹起,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套上子弹带和防毒面具、挎包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跑出去集合。

这种训练强度就连曾经在连队里傲视群雄的徐兴国都被榨干了体力。

他对庄严说:“老庄啊,我特么觉得我现在从早上起床号吹响到夜里班长宣布睡觉的一刻,中间这一段时间我都是完全麻木的。”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庄严苦笑了一下回答。

其实,从内心深处说,他理解徐兴国。

你要熬过这种艰难的训练时光,你就要学会麻木。

你抛弃了一切。

身体上的创伤、精神上的压力、承受的极限,他终于明白去教导队之前在营部集合时候那个来接他们的团部参谋说的那句“去教导队之后就别把自己当人看,当狗看”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他也不完全同意这位参谋的说法。

因为他觉得当狗看也不适合,应该说是当木头看。

只有木头是没感觉的,怎么折腾都行,在教导队这种鬼地方,狗都折腾死。

庄严觉得自己整个人在这种类似熔炉的部队生活中开始产生了极大的蜕变。

从前他怕苦,当然,现在也怕,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苦”这几个字,也没有叫过苦。

因为,他已经累到完全没时间去考虑苦和不苦的问题了,能撑过去,这才是他要考虑的当务之急。

从连队传来的那套夏季作训服和迷彩服已经磨烂了,到处破破烂烂,大队部又发了两套夏季作训服,连带着之前的两套迷彩服,教导队的学员一共多领了四套训练装。

当然,在这种高压的训练中,也并非没有让人高兴的事情,至少对于庄严来说,就有两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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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三中队长周湖平(求月票加更)

第一个好消息是,庄严在进入教导大队之后的第三个星期,在例行检查考核上,投弹投出了55米的好成绩。

这意味着,他可以拍拍屁股离开“投弹突击队”,不用隔天中午就去见那个投弹突击队的队长,也不用每天中午连续不停对着山坡投将近两个小时的手榴弹,以至于吃饭拿筷子都会手发抖。

他突然发现,那些从前他很不屑的训练方法虽然看起来很蠢,不过却很有用。

军事技能和素质,真的就是苦练出来的,根本来不得半点偷奸耍滑。

当然了,还有一项他是最要命的,那就是他的四百米障碍。

这个项目仍旧没有跑入优秀,如果月底仍旧达不到优秀,庄严可能面临的就是退训处理。

第二个好消息是最近几年,到处都在吹风,说要配发新装备。

具体是什么新装备,没人知道。

这个消息终于在某天晚饭开饭前被三中队长周湖平在讲话中证实了。

“同志们,我得到一个好消息,从明天开始,我们部队要开始配发91式携行具,什么是91式携行具呢?就是能把你们背包和衣服装进去的背囊,还有能够将手榴弹、水壶等等东西装起来,再也不用左肩右携右肩左携了!”

周湖平的话,让在场的学员们顿时炸锅了一样兴奋。

这么新奇的东西?!

不用背56式子弹带,然后身上像五花大绑一样捆上n多的各种水壶、挎包和防毒面具等等,也不用三横压两竖打背包然后在上面捆雨衣和鞋子了?

天啦!

还有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静一静!”

周湖平扬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静。

大家安静下来。

“配发要从我们教导队首先配发起,蔡副师长说了,让我们教导队的学员们先试试,给大家看看效果,下一步装备全师!”

说这话的时候,周湖平脸上洋溢着那种骄傲。

教导大队的中队长嘛,当然骄傲点了,师首长眼里的宝贝单位。

正当他发表者热情洋溢的讲话时,忽然,从炊事班的饭堂门口走出一个兵。

这个兵,走到门口的水槽前,朝水槽里探了探头,然后偷瞄了一眼背对自己的中队长周湖平,伸手从里面捞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在地上。

所有学员都没近视,而且视力都是极好的,一眼就看出那个被扔在草皮上的东西是啥。

“哇!是老鼠……”

“是啊是啊,那个洗碗槽里有死老鼠……”

“我靠!待会儿都别用那里的水洗碗……”

队伍里再次沸腾起来。

大家乱糟糟了半分钟,有恶心的,有惊讶的,有好奇的,交头接耳分析老鼠的死因及最近是否用了老鼠的洗澡水来洗自己的饭盘。

周湖平一脸不高兴地停住了话头,看了一下面前的一百多号学员,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回头一看,地上躺了个死老鼠。

作为中队长,周湖平绝对镇定,轻描淡写道:“妈了个巴子的,不就是个死老鼠吗?”

于是对那个还站在水槽边的炊事兵说:“去,来几个人换掉这里的水,想什么话!?哪来的老鼠?”

那个兵吓了一跳,赶忙解释:“队长,刚才倒水的时候还没有,也许是倒水之后经过水槽摔下去淹死的……”

这个炊事兵的回答,让所有人捧腹不已,顿时哄堂大笑。

“你还能再离奇点?淹死的?要多长时间才淹死?你们炊事班干什么的?不检查卫生?”周湖平也许感觉自己脸上挂不住了,虽然这些学员都是基层战斗连队来的,但是伙食关系都调动到之类,算是货真价实真金白银交了伙食费的。

卫生都搞不好,好像也很丢教导队的脸。

刚才自己还吹教导队咋地咋地,一晃就被打脸……

炊事兵赶紧点头说是,然后跑去叫了几个炊事班的人,出来换水。

周湖平这才转过头,重新面对所有学员。

“我说够了够了,别再看了……不就是个死老鼠吗?有什么好看的?上辈子没见过老鼠?”

大家安静下来。

周湖平继续讲话。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议论老鼠的事,还有些兵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怎么处理那只引起骚动的老鼠的尸体。

“不要再看了,我已经提醒第二次了,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周湖平停住讲话,忽然脸色一沉。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庄严这回立即缩回脖子,不敢再看老鼠的方向。

因为,他很清楚周湖平是什么样的人。

和大队汪教导员形成鲜明的对比,三中中尉中队长周湖平算是一个怪人。

之所以说他是怪人是在部队这种严谨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一个随性的军官。

一直以来,庄严接触的军官都是严谨有余风趣不足,特别是连级以上的干部,一天到晚绷着脸,不苟言笑。

周湖平是个例外,此人说话做事干净利索,威严之下又让人哭笑不得。

所有的兵都怕他,但是又服他。

在庄严都印象里,周湖平是个绝对说到做到,而且怪招频出的军官。

某次三中队又接了一个任务,为兄弟部队参观人员表演四百米障碍和步兵500米综合战术演练,中队抽了一批平时成绩比较突出的学员组成表演队。

为了确保效果,所以每天都要进行四百米障碍的训练和500米战术综合演练。

这天早上收操的时候,平常轻易不讲评的周湖平走到队列前,宣布表演队的留下跑两趟障碍,其他学员可以回排房休息,洗脸刷牙准备开饭。

命令一宣布,队伍里马上分开两派。

一派是表演队的,垂头丧气;一派是非表演队的,可以提早收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于是非表演队的一方开始揶揄表演队的,看吧,训练好吧,尖子吧,活该你们多跑几次障碍。有甚者更是哈哈大笑,相互击掌庆贺。

原本已经调头走开的周湖平听到了那些非表演学员的欢呼声,回头看到了这一幕,眉头轻轻一皱,转过身来立即吹哨,命令重新集合。

然后,他又宣布了一个新命令,表演队的提早回去休息,非表演队的全留下来,武装五公里越野一次。

形势顿时180度逆转。表演队的强忍着笑,得意洋洋收拾东西回排房;非表演队的从快乐的颠峰跌落到郁闷的峡谷里,大家的脸都成了苦瓜。

跑在五公里路线上的非表演队员们相互埋怨,有人大骂,妈的,哪王八羔子刚才笑的,害死人了……

那天,庄严就是非表演队的学员之一,也是被罚五公里武装越野的人之一。

从那天开始,庄严就知道,老周这人,招惹不得。

他是真的啥事都能想出来,而且想到就一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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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傻了吧?(求月票)

周湖平的语调虽然平和,显得并不激烈,可是从脸色上看,学员都知道自己的这位中队长已经怒了。

所以,队伍很快恢复了肃静,大家又拿出标准的军姿,老老实实继续听周中队长讲评。

才说了不够一分钟,周湖平突然有中止了讲评,脸色再次一沉,目光盯着面前一百多颗黑压压的脑袋,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你们还没有把上级的话当做命令的觉悟是吧?作为一名预提班长,最重要的是学会怎么服从命令,而不是我在上面大声讲,你们在下面偷偷讲。”

要出事了。

庄严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大事不妙。

他赶紧顺着周湖平的目光,用双眼余光扫了扫旁边,原来八班的几个学员的注意力依旧停留在草坪的老鼠身上,头全歪到一边去看,其中好几个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闯祸。

周湖平刚才的警告似乎没有引起这些八班学员的足够重视,第二次警告过后,全中队只有八班这些好奇的学员们又开始心猿意马,神都跑到老鼠尸体上去了。

“八班的都出列!”周湖平指着队列里的三区队八班,也就是王大通他们所在的班,“八班长,把人带到前面来!”

八班长赶紧下口令,“八班的都有了!立正,齐步走!”

一队上等兵惊疑不定地走出了队列,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八班有个特点,全是第二年老兵学员,比例100%。

这是为了统一管理和训练方便,故意集中在一起。

也正因为如此,八班又是三区队最难管理的一个班,班长钱忠军经常头疼不已。

周湖平的声音依旧特别平淡,说:“到草坪上,围着老鼠成一圈,蹲下!”

十个人高马大的上等兵走到草坪上,以那只意外身亡的老鼠为圆心,蹲了下去。

周湖平背着手,踱到他们身边,嘴角挂着一丝坏笑说:“好看吧?有意思吧?我满足你们,现在开始,你们仔细给我看,好好看。”

转身对剩下的学员说:“你们都去开饭吧,三区队的代理区队长罗小明吃完饭后去问问八班的到底看到了什么?”

开饭后,饭堂里面的人边吃边笑,谁也没想到周湖平会来这么一手稀奇古怪的惩罚。

直到大家吃完饭出了饭堂,许多学员经过八班的身边都忍不住掩嘴嘻嘻笑。

八班的老兵学员们脸上都像被人抽了一通耳刮子,红红的,辣辣的,恨不得地上有缝可以钻进去。

晚上,钱忠军负责带队进行体能训练。

正当所有人在操场上挥汗如雨的时候,罗小明忽然过来冲着所有人喊:“七班八班九班,各挑三个人出公差!”

然后点了自己班三名学员的名字:“庄严、严肃、徐兴国!立即回排房,穿好衣服到草坪上集合,有任务!”

庄严高兴得差点失禁。

出公差!

麻痹,这永远是训练单位听到最动听的三个字!

二话不说,庄严从地上爬起来,立正说了声:“是!”

然后冲进排房,穿好夏常服,汗都来不及擦又跑出排房外,站在草坪上等。

他生怕自己动作稍慢一些,一眨眼,公差的名额就落在别人的头上。

很快,教导大队开来了三台车,一个中队一台,停在中队篮球场边。

“上车上车!”

罗小明一挥手,九个学员猴一样爬上了车。

铁司务长今晚带队,手里拿着一个装备登记册,站在车下面对学员说:“新装备到了,今晚我们去师仓库领取,记住,记住,去到那里要遵守纪律,别给我出岔子。”

说完,端着那张让庄严一直很不爽的扑克脸上了副驾驶,车子很快离开教导队驶入了茫茫的群山中。

庄严这才知道,原来仓库这玩意是重地,藏得不是一般的隐秘。

虽然距离师部不远,可是在山路上绕来绕去,最后在一片没有任何灯光的山坳树林中停下。

这里的树木高大,整片树林几乎将天空都遮挡住,仓库就在树林的深处,一个很不起眼的大院里头错落着十几个一层高的大型水泥建筑。

这些建筑看起来十分坚固,进入军需仓库检查也十分严密,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值班把守。

负责仓库的管理员和铁司务长核对了物品领取清单后,让人打开了其中一个仓库的大铁门。

“你们今晚要的91式样携行具一共162套,都在这里,搬吧!”

他指着仓库的一角,那里堆满了一个个大纸箱,上面印着品名和出厂厂家的编号等等。

一百多套携行具,对于九名训练有素的学员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不到半小时,物品搬运完毕。

回到车上,庄严闻着纸箱上散发出那种特有的新装具的印染味道,忍不住想撕开箱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这是庄严第一次接触91式携行具,领取新装备对于任何一名士兵来说都是值得激动的。

第二天中午,所有人都领取到了属于自己的新式携行具。

相较于传统的五花大绑式弹带和挎包之类来说,91式携行具分为综合式弹带,自带手榴弹袋和水壶袋,和56式弹带一样能够提供四个弹匣的口袋装置。

除此之外,还提供了小型的战术背包和91式背囊、前运袋等等。

最令庄严喜欢的是这些都是三色丛林迷彩,和迷彩服几乎一样样,至少不用再穿戴那些土不拉叽的56式老弹带。更重要的是,从前背包中间要绑鞋子,顶上要绑雨衣,现在啥都不用绑了,直接塞进91式防水大背囊里,收紧带一拉,顶盖一盖,扣好扣子,背起就走,实在方便得不行。

拿到手的那天,所有人都把自己的背包都塞进背囊,把91式弹带塞上弹匣,在排房里和排房外走来走去,激动的一个中午都没睡觉,美滋滋地帅了一把。

就连罗小明也跑去文书那里借来了海鸥牌相机,让每个学员都拿着枪,戴上钢盔和迷彩套,穿上最新的91式携行具,好好拍了几张照片,算是过了把新装备的瘾。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新装备帅不过三天,很快就让所有人吃够了苦头。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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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该死的战术背心!(求月票!)

关于91式携行具,庄严又爱又恨。

爱的是因为帅,这玩意在全军首先装备的几个部队里就包括了1师,所以穿出去当然很帅。

恨的是这玩意只是解决了pla的携行具方面有无的问题,但是实用性就让人真的要跳着脚骂娘。

装备到手第二天,全员五公里越野,庄严跑到半路上就差点疯掉了。

因为91式携行具全套由作战背心、战术作训包和背囊3个部分组成。其中士兵使用最多的就是作战背心,因为如果轻装情况下越野,只会要求穿着作战背心,内放置4个81-1式自动步枪弹匣、1个装满水的水壶、4颗制式手榴弹教练弹,然后再携带一个防毒面具和一支自动步枪即可。

这个所谓的战术背心最让教导大队学员们崩溃的地方在于它使用时要先穿好作战背心,扣好前面的胸扣,再利用两侧的松紧调节绳调整胸围,用肩带调节长短。

而老式的56式弹带虽然没有整合水壶套和手榴弹袋等等功能,属于穿戴后用背后的绑绳直接绑紧。

91式战术背心最大的缺陷就是前面的两个胸扣,没有任何伸缩功能,也完全没有锁死功能,完全靠战术背心侧面的伸缩带进行调整。

绑得松动,胸扣容易脱落;绑得太紧,战术背心就像孙猴子脑袋上的金刚圈一样能将人的胸腔死死缚住,令人呼吸完全不畅,影响奔跑速度。

在那天早上的五公里越野过程中,庄严的战术背心胸扣不止一次脱落,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去重新把它们扣上。

可是,没有锁死功能也没有弹力的胸扣在不到几分钟后再次松脱……

在无数次扣紧——松脱——再扣紧——再松脱的过程之后,庄严甚至抓狂得放弃了努力,随这件看起来牛逼无比,实际使用价值却存在严重缺陷的战术背心在自己的身上晃荡。

既然无法扣紧,那不如让它自由飞翔算了。

可惜,这是一个更糟糕的选择。

一件上面插着四个自动步枪弹匣和四枚教练手榴弹还有一个装着满满水的水壶的战术背心在没有被扣紧的情况下套在士兵的身上,就好像穿着一件自带马杀鸡功能的外套——你跑,水壶和弹匣还有手榴弹负责帮你全身捶打式按摩,让你欲仙欲死,甚至能听到水壶敲击你的尾龙骨还有手榴弹敲击你的胯骨,偶尔带着点儿弹匣拍击肋骨的声音。

那简直是一首让人崩溃的地狱魔曲,让庄严无比抓狂。

当然,出现问题的也不止庄严一人。

那天早晨的整趟五公里,平时只顾埋头奔跑争取最快时间的队伍全乱了套。

大家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最后有人甚至根本受不了那件该死的战术背心,只能脱下来直接搭在肩膀上,和自动步枪捆在一起——虽然肩膀是遭了老罪,可至少这样相较于全身马杀鸡按摩要好多了。

教导大队的五公里越野终点处。

中队长周湖平看了好几次秒表,远远看到自己手下的学员们出现在远处1号高地附近的土路上。

他回头对副队长彭成红说:“怪事了,今天怎么搞的,整个队伍的时间比平常慢了至少一分钟了。”

彭成红也百思不得其解,大摇其头道:“今天是第一次配发携行具,怎么成绩那么差。”

在俩位中队的正副主官看来,91式携行具这种高大上的新装备不是应该让学员们更加舒服,跑得更加畅快才对吗?

当所有的学员回到终点,周湖平一问,这才知道了问题所在。

上午的时候,学员们出去训练,区队长全到了大队去参加会议。

会议的内容只有一个,怎么使用好新的携行具,还有新式携行具到底存在什么问题。

会议讨论来讨论去,大家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既然上面配发了,自然是要用的,不用,那就不符合上级的要求,要挨批。

但是真的用嘛,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问题被很快搜集起来,送到了师部。

至于结果怎样?

没人知道。

开发一款新式的携行具是需要时间的,改款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下来。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谁都吃不准。

既然吃不准,而部队又有严格的规定不能破坏装备进行改装,那就只有等了。

问题就这样罢休了?

当然不是!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就是中国人,最坚韧而且最能解决困难的军队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这真的不是吹牛逼。

上午出现的问题,到了中午,大队里还没有做出决定,整个大队也不知道是谁首先创造发明,一个绝对牛逼的改装方法立即在所有的学员和班长之间流传出来。

在教导大队,有一项传统,那就是对所有的装备甚至服装进行微调改装。

这个传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无从考究,也许是1师的老兵们历代传下来的光荣传统。

而且,这个传统离不开一个关键的地方,营区小店。

每一个部队营区都有一个营区小店,一般是部队军官家属开办,也有些是地方老百姓开办。

开在营区内部的,一般都是军属的店,而开在营区边缘的是当地老百姓的店。

这些小店除了提供日常用品之外,还有烟酒食物等等。那绝对是个神奇的地方,是每一个士兵的加油站,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

就拿教导大队的小店来说,是一个志愿兵的家属开办的。

教导大队的学员们训练艰苦,每天的训练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仅仅靠普通的一日三餐伙食,即便是五菜一汤也很难保持足够的热量。

那么,小店就成了热量补充的来源地。

什么国产奶粉啦,什么月饼啦……

没错,月饼。

月饼这东西,在来教导队之前,庄严从未想过一年四季都会有售。

可在教导队,这种红豆馅的自制月饼在营区小店卖得最为红火。如果是地方老百姓,吃月饼吃几个也许就腻了,可是对于那些训练强度最大的学员来说,五毛钱一个的红豆月饼简直就是补充体能填充食量的最佳选择。

奶粉加月饼,在教导大队六个月的地狱式集训中,成为庄严吃的最多,也最为怀念的食物。

解决91式携行具战术背心穿戴缺陷问题的,就是教导大队营区的小店店主。

这,也算是中国式军事智慧。

严七官说

可惜,差了六分钟没赶上第四更。不过没事,接着看吧!

第139章 小东西解决大问题(求月票)

“这鬼东西!”

中午,庄严坐在三区队的排房里,把手上那个91式战术背心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

经过仔细的检查和实验,他终于发现自己对这个新式的战术背心实在没辙。

无论怎么扣,要么就是松脱,要么就是太紧无法呼吸。

就今天上午的训练,这新式的战术背心已经松脱了无数次,整个大队就没有一个学员喜欢这玩意。

“明天我看还是用回老弹带算了。”坐在一旁的严肃说:“这帮负责设计携行具的家伙,也没问问我们到底合不合适……”

一边说着,一边将战术背心扔在床上。

“白瞎了这么好看的战术背心,不好用呀!”

没等庄严回答,王大通从门外跑进来,对庄严和严肃俩人道:“走走走!去小店!”

“大嘴,这么高兴,你请吃鲮鱼快餐面?”庄严问。

鲮鱼快餐面,也是教导大队营区小店的特色食品之一。

五毛钱一包的快餐面,外加两块五一盒的鲮鱼罐头,这就是教导大队的学员之间相互请客的最佳美食。

王大通的大嘴巴啧啧了两声,说:“庄严你怎么老想着那么庸俗的事情呢?革命同志之间,不光是请客吃饭,还有别的嘛!”

严肃笑道:“大嘴,你坑我们好多次了,这回又打算干吗?不会又将咱们带进坑里去吧?”

徐兴国从里面的床铺边也抬起头来,大声说:“大嘴不坑人,太阳西边出!”

王大通的脸皱了起来,便秘一样难看,说:“你们这些新兵蛋啊,我是有好事关照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说这种不团结的话呢?”

他显得有些生气,调头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我还打算告诉你们怎么解决战术背心的问题呢……都不领情,算逑!”

听说能解决91式战术背心的麻烦,大家霍地从自己的小板凳上站了起来。

“大嘴!有话好说,别走!”

庄严第一个嬉皮笑脸地拦住王大通。

“说说,怎么解决,能解决,我请你吃鲮鱼快餐面。”

“这可是你说的啊!”王大通大嘴一张,差点流出口水来,“行!跟我走!”

三人将信将疑,跟着王大通出了门,沿着水泥路朝营区的水泥路朝东面走。

小店就在营区东面尽头,再过去走两百多米穿过一片小树林就是271团的炮营。

大队一共两个店,一个是志愿兵家属开的,一个是老百姓开的。

这个店,是属于地方老百姓的,老板姓游,胖乎乎矮墩墩一个,一年四季脸上都紫红色,就像喝了酒一样,皮肤上的毛孔就像中东油田一样一年四季呼呼往外冒油。

所以大家都实际都叫他老油。

刚进到小店附近,远远就看到门口挤了一堆人,黑压压的一片板寸头。

“噫嘻!”王大通倒吸一口冷气,“我刚才走的时候还没什么人,这么快就传来了?”

严肃问:“大嘴,你把我们叫来老油的店里,啥事?”

王大通说:“是这样的,我今天早上来这里买香皂,老油老婆跟我说,我们的新战术背心是不是合不拢。我说是啊,她说她有办法解决,然后我就看到几个一中队的过来这里,老油老婆给他们做了一个弹力扣带,扣在战术背心的扣环里,然后用魔术贴粘住,是真的可以防止脱落的,所以我想着来告诉你们一起分享下。”

庄严盯着王大通,说:“大嘴,少来了,你这家伙无利不起早,说吧,为啥自己不弄,跑来告诉我们了?”

王大通一脸愤懑,说:“庄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可是当你们是好战友好兄弟,这才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诉你们……”

庄严不耐烦地打断王大通,在他看来,这厮连个砍柴地点都能收别人几包烟的,告诉自己这几人倒不是不可能,只是绝对不会这积极,肯定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战术背心弄好了再说。

“行行行,别演戏了,再演我都要给你颁个百花奖最佳男演员奖了……大嘴,说人话。”

王大通老脸一红,挠了挠大脑袋说:“我不是买了肥皂嘛……我的津贴费不够用了……”

“那个战术背心弹力扣带多少钱?”庄严问。

王大通双眼一亮,竖起一个巴掌,张开五根手指:“很便宜!五块钱一对!”

庄严说:“行,只要好用,咱哥几个给你凑了,五块钱是吧?”

严肃也笑了:“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行了,给大嘴凑钱,算我一份。”

徐兴国也不甘落后:“只要解决问题,我也凑一块给你。”

于是,几人纷纷围了上去,看看到底一个小店的老板娘有什么绝活,居然能考一个什么弹力扣带解决一个军队装备的缺陷问题。

老油的老婆已经将缝纫机搬到了门口,将缝纫机车轮踩得虎虎生风。

周围围着十几个教导大队的学员,一个个的目光全落在缝纫机的针尖上。

“都别急都别急,保证能用,不能用退货!”

老油老婆熟练地将一根经常用作制作裤头内伸缩材料的黑色弹力带在尺子上稍稍一量,然后咔擦一剪,将旁边差不多大小的强力魔术贴往上面一按,然后在推到针尖下,哗哗地又踩动了踏板……

那根只有大约七八厘米长的弹力带很快和魔术贴缝在一起。

锋了魔术贴的阳面,老板娘又将一块阴面熟练地缝在另一头,然后扔给一个学员。

“你回去试试看,不行拿来退给我。”

那个学员拿着那对弹力带,付了钱,将信将疑地离开了。

“这真的管用?”庄严不禁有些疑惑,就一根缝了魔术贴的弹力带,就解决整个战术背心扣不紧的问题了?

王大通说:“我告诉你,好不好用我不知道,但我在这里就没见一个人回来退货的。”

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不过事实也证明了,王大嘴这一次真的额没吹牛。

等了半小时,终于轮到了庄严等仨人,拿到了魔术带,回去一试,严肃顿时就惊叫起来。

“我的天!后勤管装备设计的那帮人,应该聘请老油老婆去给他们搞设计!”

严七官说

第二更!今天事情比较多,晚上回来再继续更新。

第140章 名誉后勤部长

其实则所谓的弹力圈设计是最最简单不过,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居然解决了大问题。

只要将这个弹力圈从战术背心扣子上的两个长条形缝隙里穿过去,然后把战术背心的扣子扣好,再拉紧、黏紧魔术贴,随便怎么晃,战术背心都不会再松脱,即便扣子松脱了,还有弹力带扣着。

最重要的一点是,弹力带是有弹力的,所以即便调整91式作战背心的侧面松紧带拉紧背心,也不至于让胸口又被束紧而呼吸不了的感觉。

妙!

庄严觉得劳动人民的智慧真的是应该高呼万岁的。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庄严苦笑道:“你说我们那么多小问题,那个不是老油的老婆解决的?”

严肃仔细一想,庄严说得还真的没错。

其实在教导大队,老油的老婆是一个传奇人物般的存在。

一切学员日常用品上的所有小问题,在小店老板娘的手里都能神奇地解决。

有人开玩笑说,老油的老婆,简直就是教导大队的名誉后勤部部长。

虽然部队对于装备和服装有着严格的要求,规定不能擅自改动,可是作为强力训练单位的教导大队来说,为了达到日常训练的最佳状态,很多学员会将自己的一些服装和用具进行微小的改动。

这几乎是1师教导大队一直延续的一个传统,就连大队长教导员等等各级军官,也都默认这种无伤大雅但是又绝对能提高舒适度和效率的改动。

例如冬季作训服。部队配发的87式冬季作训服袖口都是用松紧绳拉紧的,可是对于南方部队的士兵来说,他们宁愿改成夏季作训服那样扣子扣紧的形式。

还有就是军被。每一个士兵入伍,部队都会发放一个针线包,作用就是自己缝合一些破损的生活用品,还有最重要是夏季的时候可以拆开被子将被芯取出。

但是年年拆,又年年缝,对于一群大老爷们来说,虽然也能学会,可毕竟不是最方便的。

这种时候,教导队小店的老板娘就发挥了强大的改装技术。

她可以把冬季作训服改成束口纽扣模式,也能将绿军被的被套封口改作拉链模式。

每年来教导大队参加预提班长的学员有四百多名,老板娘每年都在这四百多个学员的身上挣了不少手工钱。

装备的困难,每一个学员都可以自己想办法克服,但是训练上的落差,就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弥补。

庄严现在面临很大的问题,虽然他已经脱离了投弹突击队,但是最要命的四百米障碍突击队仍旧榜上有名。

挂在那上面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400米障碍是一线步兵最不喜欢的一个科目。在部队里,根据不同性质会有不同的障碍设置,一般的野战部队会有400米障碍,这是通用型;有渡海登陆性质的两栖作战部队,例如海军陆战队之类会有渡海登岛400米障碍,而在特种部队,会根据不同的情况设置猎人障碍、特种障碍等等。

四百米障碍要求最短速度通过不同的障碍物,所以对人体的协调性、弹跳力还有耐力都有着极限的考验。

往往士兵跑一趟400米障碍下来,会累得跟狗一样,比跑一趟五公里还难受。

因此在部队,就有了“宁跑五公里,不跑四百米”的说法。

庄严最近每天去400米障碍突击队报到,每天至少蛙跳台阶300级,每天都要比别人多跑两次400米障碍。

他进入教导队的考核成绩是一分五十八秒,经过三周疯狂的强化训练,目前已经可以跑到一分五十二秒,但是距离教导队的标准一分四十五秒还有差距。

当第一个月结束,所有学员都会面临第一次摸底考核。

成绩如果不达标,很有可能会被退训。

深夜十一点。

罗小明放下手中的书,打了个哈欠。

他拿起电筒,推开房门,外面就是大排房,一顶顶蚊帐下响着如雷的鼾声。

房间里一股浓重的汗酸味,还有一股子臭味,那是鞋子发出来的。一阵磨牙声才落,忽然有兵在叫,帮我背背枪,帮我背背枪……

他寻声过去,声音又止住了,排房归于寂静,原来有学员在说梦话。在自己的梦里还在跑五公里吧?

他笑了。谁不这么过来的呢?自己当学员的时候不也这样吗?一天三次全副武装五公里,最后得十名还得重跑一趟;投弹不行,每天中午拿着手榴弹到对大门口外对着那段斜坡练挥臂扣腕,每年的学员都这么干,那段斜坡被砸出一个个大坑,见证了这些兵们的艰辛。

他仔细检查每一个人的蚊帐是否掖好,这里是山区,晚上蚊子多,见缝就钻,见人就叮。

手电的光线下,那一张张年轻还泛着些稚气的脸,那手上一道道新旧不一的伤疤,每一道伤疤都是士兵的勋章。

庄严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见罗小明从排房走出来,赶忙从值班桌后面站起来:“班长,这么晚还没睡?”

罗小明看了看挂在大门上的电子钟,说:“今天你是第一班岗哨吧?怎么就打瞌睡了?好好站,出了问题看我怎么收拾你。”

庄严偷偷伸了伸舌头。

罗小明又道:“我知道你们很累,不过站岗还是要挺住,营区安全可不是开玩笑的。”

临了又问:“你是八连过来的?”

庄严说:“是的,班长,我是三营铁八连的。”

“噢……”罗小明若有所思地想了下,问:“那你认识尹显聪了?”

庄严赶忙道:“当然,我们连一班长,也是我的新兵班长……”

他本想说自己下连队之后,尹显聪还是自己的班长,不过又忽然想起其实自己已经被下放炊事班,是以炊事班的名义进入教导队的,于是没再往下说。

“班长,你认识我们一班长?”

罗小明说:“认识,我们当年在教导队同一个班,算起来,他还是我老乡,都是湖南的,他洞口,我邵阳。”

忽然又问:“对了,他考上军校没有?”

庄严怔了一下。

罗小明显然察觉了什么,追问:“怎么了?”

庄严只好将尹显聪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

罗小名听完,说:“没想到,当年我们区队算是咱俩训练成绩最好,我知道他一直就想考军校,当年也想留在教导队,不过后来队里还是选了我留队……”

话头在这里停了一下。

好一阵,罗小明才叹了口气:“可是没想到……我们俩都没考上……”

“班长,你没考上?”

罗小明说:“嗯,我文化课没考过,差了十几分……”

庄严本想安慰安慰罗小明,于是说:“班长?军校就那么好?我看当个军官也不过如此,工资不高还另说,就这条件,家属区跟牛棚似的,还说什么要改编快反部队呢……啧啧,”

他扁了扁嘴,继续道:“我听说,营级干部才能随军,你看我们中队长孩子都一岁了,嫂子听说还在老家,这牛郎织女的,多麻烦。”

“部队条件就这么艰苦,可是艰苦你怎么也来了?”罗小明冷冷地反诘。

庄严红了红脸,支吾道,“我是来锻炼的,反正在家也没事干,就来看看,圆个梦,总算当了一回兵,一辈子当兵的机会不多嘛。”

“屁!你就睁着眼睛吹吧!”罗小明往楼梯台阶上一坐,斜眼看着庄严说:“我看你就是家里管不住了,把你送这里给部队管教的吧?”

庄严被罗小明说到了痛处,不过还是梗着性子说:“就算是,谁当兵没个目的?我这动机可单纯了,为国家贡献三年青春,你看这队里那么多兄弟,为了考军校谋出路的多了去了……”

他越说越起劲,忽然想起罗小明也在考军校,止住话头,抬眼去瞄罗小明。

罗小明转过去,盯着排房里看,好一阵才说:“就算是吧,你庄严的个人简介我也看过,城市兵,家庭条件还不错,你当然不会理解从农村里来参军的战友的想法。你试过每天早上要先割好猪草再去上学、放学又要替家里干农活的生活?你试过假期去打零工就为了下学期学费的生活?站着说话腰不疼!就算他们想考军校谋出路,也比你装模作样说贡献的要强!”

罗小明把话说完看也没看庄严,转身进了排房。

庄严愣在那里,心想完了,这一把嘴巴没收住,看样子是把罗小明给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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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和一区队的对抗赛(求月票!)

庄严的担心倒也并非毫无道理。

在三中队,罗小明可不是一般的班长。

虽然他还是第三年兵,挂了个中士军衔,可是人在整个三中队里确实最屌的班长。

在部队,能叫你一声屌兵,那证明你的确有牛逼或者值得别人欣赏的地方。

这个词听起来有些粗俗,可却不是骂人的话,甚至有些褒义。

庄严对罗小明的历史了解不多,不过也略有耳闻。

说是这位罗班长是1师教导队有名的训练尖子,多项科目得到了尖子水准,投弹78米,四百米障碍也达到了1分30秒,更可怕的是射击已经是特等射手。

除此之外,他还是全师步兵战术科目示范班的班长。

一两项科目达到尖子水准并不稀罕,稀罕的是多项都达到,这种士兵的素质均衡得可怕。

多项光环加持的罗小明最倒霉的是没有拿到二等功。

和平年代,要立二等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士兵要拿到二等功可能性微乎其微,除了特殊的情况外,似乎只有军区大比武一条路可走。

可是军区大比武五年才举办一次,大部分士兵甚至等不到一次大比武的机会一展身手就已经打背包退伍回家。

在庄严的眼中,代理区队长、七班长罗小明并非一般的班长,绝对是不能得罪的。

第二天早上,按照训练计划,三区队的训练科目是战术基础训练。

所谓的战术基础训练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说它简单是因为战术的最基本姿势动作很简单,什么低姿匍匐、跪姿匍匐、高姿匍匐、滚进、跃进等等。

要学会其实不难,但是要学精可就不容易。

而起和400米障碍一样,战术基础动作训练是每一个步兵都讨厌的科目之一。

这是损耗训练服装和造成创伤最多的科目。

参加战术训练,几乎每一个兵都会负伤,破皮还是小事,有些兵在铁丝网里爬,一不小心,工作不规范,被铁丝网挂得鲜血淋漓也不是少见的事。

这天早上。三区队的学员在铁丝网下面用低姿、跪姿、高姿三种动作一直爬到了十点多,几乎每个人的手肘都渗出了血渍。

庄严的手腕背面更是划开了一块皮,血糊糊得,看着瘆人。

“好了,时间够了!”罗小明看了看秒表,宣布战术基础训练结束,“爬得还行,到时候考核希望你们也有这种速度和标准,别到了关键时刻就给我拉稀!”

听说可以结束训练,庄严顿时松了口气,现在每个人看起来都像只泥猴,汗水和沙土黄泥混在一起,身上破破烂烂的夏季作训服早就成了一种青黄色,看起来就像一群叫花子。

“小明,是不是带回排房休息一下?”八班长钱忠军问道。

罗小明看了看表,皱了皱眉,“才十点半,好像还早了。”

一边说,一边转头到处看。

庄严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说明罗小明是要找点事干。

嗯,找事干。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罗小明很快有了新的发现。

一区队在距离战术场不远处的障碍场训练障碍,吆喝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王大通用胳膊碰了碰庄严说:“麻痹,完了,老七要搞障碍。”

“老七”是三区队学员们私下给罗小明起的外号。

庄严一脸苦逼回答王大通道:“我没瞎!我看到了!”

罗小明走到障碍场边,驻足看了一阵,忽然转回头对战术场上的兵们吹了一声哨子,叫道:“过来集合!”

等队伍在障碍场边集合完毕,罗小明手里拽着秒表的挂绳,放在在手里一边甩着圈圈,一边走到一区队长李彪的身边说:“一区队长,咱们区队和你们区队来一次四百米障碍对抗如何?”

在部队,有这么一句话,说谁能干不能干,训练场上比比看。

“哟!难得七班长好兴致!”

作为一区队长,李彪没有不接招的理由,也吹哨子集合了队伍。

“一区队的都过来集合!咱们三区队的兄弟们要跟我们比比障碍!”

一区队的班长们听说三区队上门约赛,这脸可不能丢,哪能就这么认怂?

“都过来集合了集合了!”

“动作快点!”

“跟三区队搞一动,让他们知道咱们一区队的水平!”

在班长们的怂恿下,一区队的学员全部哗啦啦跑到了障碍场起点处排好队,一个个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看着三区队的兵。

教导大队的障碍场是全1师最标准也是跑道最多的障碍场。

并列四道,同时可以跑四个人。

“七班长,你们打算怎么搞?群殴还是单挑!?”一区队长也是个年轻的少尉,刚分来教导队一年,比这些大头兵岁数也大不了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当兵的都有点儿野性,也最喜欢就是比赛,何况谁都想挣把脸,都是预提班长,谁也不比谁缺胳膊少腿的。

“当然是单挑了!群殴不是我们三区队的作风!”罗小明一挥手,“一次放两人,咱们区队和你们区队刚好人数一样,都是36没错吧?”

“没错!”一区队长说。

“那就一对一,正好配个36对,看谁赢的次数多。”罗小明笑吟吟地看着一区队长,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道:“咋样?敢不敢?”

“龟儿子才不敢!”一区队长对手下的班长说:“摆长龙,一路纵队,占1号跑道!”

一区队的兵一下子全排在了1号跑道的起点上。

罗小明指指2号跑道,对着三区队的所有学员说:“看到了吧?人家一区队的兄弟们都那么有信心,我们三区队的怎能让他们失望?一路纵队给我排好!”

庄严等人也只能一路纵队跟着排在了2号跑道的起点。

“尼玛啊……”庄严最弱的就是400米障碍,这回要比的就是自己最怕的,这真是怕啥来啥了。

“开跑之前,我要提醒大家。”罗小明拿着秒表,在三区队的学员身边走来走去,一边说:“一个月的期限很快过去了,月底咱们就要进行全大队统一的摸底考核了,我想不用我废话你们都知道重要性,今天就当是我提前测试一下你们的成绩,如果不行,这个礼拜就要往死里练,练到合格为止。”

他的目光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庄严的脸上一划而过。

“体育竞技讲求重在参与,可是我们军人的比赛不一样,我们比的是军事科目,军事科目是为了将来打仗而设置的,打仗是要拼命的,所以军人之间的比赛必须赢,待会儿输了的同志就注意了,我可是要罚人滴……”

庄严忍不住心底打了个寒战,心中几万头草泥马跑过来,又踩过去,早已经一片凌乱。

他不知道要对阵谁,在八连自己还有信心赢掉大部分的人,可是在这里,大家都是预提班长学员,都是佼佼者,有些甚至本来就是尖子,运气不好遇到个尖子,自己就彻底没戏。

麻痹,这可是要完的节凑。

第142章 对手是老兵!(求月票)

罗小明和一区队长走到一旁商议了一下规则,最后敲定——俩人一同卡表,然后对照时间有无出入,确保在成绩最接近的时候能分出高下。至于比赛的两人如果差距大就简单了,只看输赢。

两个区队各占了一道障碍起跑点,罗小明和一区队长点名一个个点名,就像打扑克出牌一样把兵派上去。

在点名到庄严之前,前面一共跑了八组。

三区队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输了五次,才赢了三次。

一区队长很得意,和自己手下的几个班长在一起有说有笑,不失还朝罗小明这边来一个意味深长的一瞥。

罗小明的脸有些阴郁。

比赛是自己提出的,现在倒是有些自己找打脸的意思了。

跑完第八组,罗小明指了指庄严:“你,出来。”

庄严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班长,你是叫我?”

“不叫你叫谁?”罗小明显没好气道。

庄严惴惴不安地走到起跑线旁,不断活动手脚和关节,双眼去而不停地朝一区队的方向偷瞄。

他想看看谁会是自己的对手。

结果,一区队长手一指,在自己的区队里点出一名学员。

那名学员和庄严的个头差不多,半斤八两的模样。

可是,庄严的目光扫到对方的军衔,心脏顿时一阵猛跳——这是个上等兵!

也就是说,自己要跟一个比自己多一年兵龄的家伙比赛!

“我太阳!”

他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事到如今,退是不可能退了,军人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退这一个字。

mmp,拼了!

“老庄!加油!”严肃在队伍里喊。

他开了头,其他三区队的新兵蛋也接着给庄严打气。

“干他!你可以的!”

“庄严,搞他!”

“别怕!老兵算个屌!”

庄严趴在起跑线上,往1号跑道上瞅了瞅。

他忽然发现,那个上等兵也没比自己轻松多少,一脸的紧张。

“别看着别人!跑你自己的!”罗小明走到庄严身边,朝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提醒道:“分神要出错,出错就完蛋,给我卖力点,跑赢,不然回来有你好看的!”

庄严立即收敛心神,不再朝自己的对方方向偷看。

之前在连队考核的时候,自己就是太过在意一起跑的徐兴国,老是想看看人家跑到什么位置,结果才会导致自己乱了节奏,最后掉进弹坑差点爬不上来。

“不看他,不看他……”

他默默在心里叨念。

将近一个月的突击队训练,让他多多少少最掌控全称的节奏有了一点心得。

这一次,的确是检验自己训练成果的好机会。

嘟——

随着哨子一声响,庄严和那名一区队的上等兵几乎同时飚了出去。

庄严的目光只盯着自己的前方每一个障碍物,过了一个,又过一个。

他只听见风声还有耳朵里有点耳鸣的声音,自己区队的战友加油的吆喝声仿佛是从遥远的世界里传来。

此刻,跑道上仿佛就只剩下自己。

最后一百米,庄严感觉自己的胸口都要炸了。

但是有一点值得高兴,今天所有的障碍物都没有出错,很顺利!

这意味着,自己的时间不会因为意外而被拖长。

他仍旧没敢朝自己旁边的跑道看一眼,生怕分神影响了自己的速

度。

要赢!

一定要赢!

输了就完蛋!

他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拿出最大的气力保持最高的速度。

嘟——

当冲他过终点,整个人像瞬间脱了力,摇摇晃晃朝前走了几步,弯腰叉着自己的膝盖,长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气,唾液吧嗒吧嗒滴落在地上。

“1分50秒!”

罗小明举起了秒表,侧过脸看着一区队长,宣布了庄严的成绩。

一区队长也看了看自己的秒表,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这个成绩。

王大通和严肃几人走到庄严身边,庄严半死不活地抬起头,看了看几人。

“我……赢了没有?”

几人说:“赢了!”

王大通说:“庄严你小子运气真好,遇到一个比你还水货的老兵!艹!我怎么没那么好运气!”

听说自己赢了,反正也不管跑多少时间了,庄严顿时一软,人仰面躺在了草丛里。

仰望着天上的刺眼的太阳,庄严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轻松起来。

赢了,那就意味着不用受罚了。

从庄严这一组对抗完结后,三区队像忽然吃错药一样变得猛男起来。

接下来的对抗比赛简直可以用横扫二字来形容。一区队剩下的学员中,只有5组胜出,其余全部输清光。

这样一来,两个区队对抗的总成绩变成了28:8,三区队一压倒性优势胜出。

这回轮到一区队长脸黑成了锅底,对几个班长沉沉喝道:“从今天开始,全部人每天中午都别休息了,都给我跑障碍去!”

说完,集合了队伍,怏怏地带走了。

庄严在队伍里得意洋洋,才到教导队三星期,成绩已经提高了八秒,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体力消耗过大,如果可以有个恢复期,庄严觉得自己不止能跑到1分50秒,估计跑到1分45秒还是很有希望的,想到这里,自己忍不住咧嘴傻笑了起来。

“时间还是很早,还有一个小时才吃饭,不过今天我们对抗比赛赢了,我高兴,这一个小时,大家就在树荫底下休息,等收操了,就会去吃饭!”

罗小明心情大好,特批休息一个小时。

“噢!班长万岁!”

所有人欢呼起来。

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在教导队来说,已经是弥足珍贵。

“等等!”罗小明打断所有人的欢呼,“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刚才说过,输了的要挨罚,刚才跑输的8个人,出列!”

队伍中的欢呼顿时沉寂下去。

王大通咬牙低声骂娘道:“狗日的!我就差一点点……”

王大嘴刚才对抗输了。

他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同年兵,跑输了,时间虽然达到了1分46秒,可是输了就是输了,没话可说。

还有刘瑞勇、严肃也是跑输的,纷纷低着脑袋一起走出队列。

庄严同情地拍了拍王大通和严肃的肩膀,同情道:“兄弟,保重!”

大家伙都知道,老七罚人,那可绝对不会轻松。

估计至少是一趟全副武装五公里,锻炼锻炼耐力。

“还有,刚才没跑到1分45秒的,也出列!”罗小明站在队列前面命令道。

什么!?

庄严的脑袋瓜子咣一下炸了。

没跑到1分45秒就要出列?

队伍里剩下的学员们面面相觎,然后陆陆续续垂头丧气地走出4个人,庄严当然也在其中。

罗小明说:“你们4个,加上你们8个马上背好装具,准备跑五公里。”

“班长,为什么啊!?”庄严有点不服问:“我刚才赢了啊!你说过,输的才挨罚。”

“你们几个跑到优秀成绩了么?”罗小明晃了晃手里的秒表说:“告诉你们,教导队的毕业成绩是一分四十五秒内是及格,一分四十秒内是优秀!及格只是确保你在这里能留下来续集参训,但是到了毕业考核如果达不到优秀,你就拿不到毕业的学员鉴定,回去也当不了班长!”

“……”

庄严再也找不到理由申诉了。

技不如人,没有达到标准。

挨罚,就是理所当然了。

要怪?

怪自己呗!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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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我知道有近路!(求月票!)

输掉了对抗和没跑到一分四十五秒内的几个人走过去把架在地上的枪和手榴弹、91式迷彩携行具、水壶、防毒面具等物品背好。

罗小明走过来,将秒表归零,举起来大声道:“老规矩,跑师大门路线,21分30秒之内跑完,否则再罚!”

师大门路线,这是四条经典的长途越野路线之一,也是最标准的一条路线,用车量度过,只有5000米,接受上级考核或者组织正规的五公里考核一般就用这条路线。

从教导队大门出发,沿着营区的水泥路一直跑出师大门,再沿着公路跑一公里,在侦察连营区旁右拐进入通往白龙观的水泥路,一直跑到271团炮营,从炮营继续右拐跑回教导队。

几分钟后,王大通跑在滚烫的水泥路上,边跑边骂,我操!我操!我草草草!

“你……你操个毛啊!”庄严一边大口地喘着气,“有劲骂,还不如留点气力跑……”

“我真倒霉啊!”王大通仰天长啸,一脸悲壮吼道:“那家伙我认识,是一营的,本来就是个400米障碍的尖子苗子,能跑一分三十八的!”

“你运气不好……那我算什么……”庄严说:“我特么还赢了,还不是被罚跑,赶紧跑吧……达不到时间,老七又要发飙。”

说完,把枪扛在肩膀上,憋着满肚子怨气低头猛跑。

队伍到了师大门,天气热得连狗都赶不出门,知了没命一样叫着。

门岗的警卫连卫兵捂着嘴看着这群全师挑出来最牛逼的兵,看热闹一样嘻嘻笑。

“喂!教导队的,加油啊!”有人甚至朝十几人起哄,“别待会儿又看到你们再跑一次。”

师部的人早就习惯了教导大队的学员被折腾,都知道教导大队的预提班长最苦,一天至少要从大门岗经过好几次。

出了师大门,跑在油柏路上,路面的沥青防腐要被烤化了一样,迷彩鞋踩上去,有种被黏住的感觉。

庄严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条被人死死拧住的毛巾,不住地往外渗着汗,人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完了……我们这个速度,肯定达不到时间,回去要挨罚了……”

队伍里,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

“早上已经跑了一趟三公里一趟五公里,刚才又跑了一趟障碍,给了个21分30秒的时间……这是要死人了……”

又有人在埋怨。

突然,王大通说,“我们抄近道吧!我知道有条近路,反正班长没跟着我们跑,他也看不到。”

所有人显然被这句话吸引住了。

片刻后,刘瑞勇问王大通:“大嘴,你他娘的是不是真的知道近路……”

“当然,我在这一带待过半年……”

王大通确实没撒谎。他是第二年的老兵,273团换防s市前曾经在这里的师部附近的驻地呆过半年,虽然不知道王大通是不是来过师部,走过他口中说的那条近路,但是他毕竟在这里待过。

“大……大嘴的话,都不靠谱……”庄严一边喘气一边说。

“273团以前不在这边……”严肃也说:“你怎么知道?”

王大通胸有成竹地肯定道:“我知道,这附近有近路!我来师部找老乡串门,走过……从这里离开公路,穿过草地,然后就可以直接插到靶场附近,从侦察连前面穿出来……”

所有人动心了。

这么热的天气,这么累的训练,能偷懒,当然没谁会不同意。

很快,所有人一致通过王大通抄近路偷懒的提议,十几个列兵跟在上等兵王大通后头,去找那条“近路”。

上等兵王大通带着大家离开了油柏路,直接从路边跑入了一大片荒凉的草地。

在灌木和高高的茅草中东拐西窜了好久,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草越来越多,周围越来越荒凉,最后,茅草居然比人还高了,那条王大嘴口中的“捷径”似乎没有出现,反倒是大家都觉得已经跑晕了,完全没了方向感,连教导队在什么位置都弄不清楚了。

王大通自己先紧张起来,嘴里不断唠叨:“他奶奶的,我记得就在这里嘛,怎么没了这路?这草……妈的,有个指北针就好了……”

王大通这老兵一慌,新兵蛋们也跟着慌了起来。

“大嘴,你他娘的到底认不认识路!”刘瑞勇忍不住问。

王大通死了的鸭子还在嘴硬:“我知道!明明就在这附近……不过有一年没来了……”

庄严怒了,骂道:“大嘴,你小子真的是不靠谱,一年,一年都能生个儿子了!何况这草!”

十几个新兵的神情越来越沮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都想起罗小明出发前说的那句话——超了时间回去再罚!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三米宽的河……

河流横在所有人的面前。

大家都傻了。

“大嘴,你特么这回是把我们害死了……”刘瑞勇颓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的愁云。

“我想起来了!”王大嘴倒是突然喜上眉梢,“我们没走错!这条路就是经过我们靶场的那条河,我们平时洗澡的那条!跨过它,对面就是侦察连,穿过侦察连,我们就到了去白龙观的水泥路!赶紧过河!别耽搁了!”

庄严已经顾不得再去跟王大通计较了,事到如今,算是彻彻底底上了贼船了。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就是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有人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一个个跳进河里,所幸这条小河的水不深,最深的地方只到胸口。

等上了岸,又要死不活地开跑。

最后,正如王大嘴所讲,他真的把队伍带回五公里的正确路线上!

眼前,出现了1师侦察连的营区,标记性的建筑攀登墙和攀登楼全部映入眼帘。

“真的到了侦察连!”有人高兴地叫了起来。

大家顿时兴奋起来,脚步变得轻松了不少。

不过,这团兴奋的火焰很快被严肃一盆冷水浇灭了。

“兄弟们,我们完蛋了……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18分21秒……”

他从口袋里拿出个电子表,将屏幕举到所有人的面前。

烈日当空,庄严却感觉头顶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绕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到头来,却比正常跑还要慢……

剩下的三分多钟,根本不足以从侦察连回到教导大队,这里面还有三公里的路程……

他忽然觉得,听王大嘴的吹嘘是自己今天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

第144章 就差一点点

过了河,所有人的精神都崩溃了。

没人能在三分钟时间里跑三公里,并且按照罗小明要求的时间回到教导大队。

这意味着,所有人继续挨罚这件事已成定局。

“不跑了!回去反正也是迟到!早死晚死都是死,歇一会儿!”

其中一个列兵把帽子一摘,要哭的口气说,完了完了,回去死定了。

王大通一脸悲壮,说:“死就死,怕什么!”

说罢,手一扬,指着路边的一个小店说,“渴死了,去喝点汽水再跑,反正都超时间了,先舒服一下再说!”

然后很无耻地回头问所有人:“大家都带钱了没?凑凑,每人一瓶汽水。”

神一般的脑回路和神一般的情绪转折,让庄严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王大通清奇的思维模式,永远让你猜不到他下一步在想什么。

但是有一点,王大通倒是说得没错。

现在无论这12个人怎么努力,回到教导队都要超时,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这里有两块……”一个列兵学员掏出自己口袋里已经被汗水浸湿的两张一元钱。

“一瓶可乐一元,都凑凑。”王大嘴干这碰钱的事绝对是一把好手,“你,有没有,还有你……”

他是队伍里唯一的老兵,当然了,也是今天对倒霉的老兵。

不过新兵蛋们还是喜欢听老兵的。

所以众人纷纷掏口袋。

王大通终于凑够了12元票子,带着所有人一路小跑进了小卖店,扔下十二张散发着浓烈汗骚味儿的一元“大钞”,在老板捂着鼻子数钱的当口,带着一众新兵一边喝,一边走出小店。

冰凉的饮料给这些疲惫的士兵带来了短暂的享受,大家把枪架在路边,坐在草丛边喝着凉透心的汽水。

“真舒服!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可乐了。”王大通闭着眼睛陶醉道:“奶奶的,要是每天都能这么喝上一两瓶冰镇可乐就好了。”

所有列兵开始还跟着一起陶醉,末了庄严忽然说:“现在是舒服了,回去就难受了。老七可不是吃素的,回去我们不被整死就算老天爷赏脸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从陶醉的云端狠狠摔回现实的地面,都哑巴了。

“车!有车!”

忽然,有人尖叫起来。

大家顺着那个尖叫的学员手指方向一看。

果然,一辆蓝色的国产四轮农用简易小货车突突突地出现在视野中。

这是去白龙观的水泥路,在1师的营区周围有很多当地的果农,他们运送肥料或者搬运果子,用的都是这种价格便宜但是又皮实耐用而舒适性极差的农用车。

庄严赶紧问严肃:“还有多少时间!?”

严肃看了一眼电子表:“两分钟!”

庄严哗一下站起来,按着枪就朝着农用车追去。

“老乡!老乡!停一停!带一段,带一段!”

所有人虽然一下子没弄明白庄严的意图,不过还是羊群效应起了作用,都跟着跑。

王大嘴追上了庄严,说:“你小子想坐车回去?”

庄严没搭理他,继续大喊:“老乡!老乡!停一下!”

农用车的车斗里本来也坐了个四十多的汉子,见到一群兵拿着81-1式自动步枪,背着子弹带穿着迷彩服追着自己,一下开始还真吓了一跳。

听清了庄严的话,这个老乡还真的用手敲了敲驾驶室,朝里面的司机说了句什么。

车子嘎吱一下停下。

庄严跑到车厢板后面,仰着脑袋看着那个中年果农:“老乡,能稍咱们几个一段吗?你去哪?经过炮营吗?”

由于太急,庄严连珠炮一样发问。

时间太紧了,只有两分钟。

“我去华光台的。”果农说。

华光台?

这是白龙观方向的另一个景点。

庄严顿时喜上眉梢,这就意味着,经过炮营。

现在只要坐车回到炮营,下车从炮营营区外的路口跑回教导队也就就三四百米的距离。

也许两分钟不够,但至少不会差太多。

庄严甚至有点儿异想天开的幻象,也许他娘的严肃的电子表不准呢!

只要差那么半分钟,兴许众人还能抢救一下。

“老板,能不能开最快?我们赶路!”上了车,庄严催促果农老乡,“就当帮帮忙了。”

中年果农笑着敲了敲驾驶室,大声道:“这帮当兵的赶时间,给他们开快点!”

农用车虽然不是啥塞车,可是一旦跑起来倒也飞快。

司机一脚油门到底,排气管后突突突喷出一大团黑烟,车子好像要散了架一样,咣咣咣朝前冲。

“你们是教导队的吧?”中年果农打量了一下庄严等人,小秘密地问道。

庄严很惊讶,这中年果农咋一眼就看出自己这些人是教导大队的?

“老乡,你可真神了!”庄严说:“你怎么知道的?”

中年果农“咳”了一声,一脸不以为然道:“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十几年前开始在华光台那边承包果园,这些年见过的教导大队学员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了,你们啊,太好认了。这附近有一种说法,1师教导队的兵衣服最破,人最黑;侦察连的兵脸上伤最多,所以认出你们很简单嘛!”

话锋一转,又道:“你们是被班长罚跑的吧?”

庄严顿时大惊,讶道:“老乡,你太神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被班长罚的?!”

中年果农哈哈大笑:“教导队的兵啊,早晚各一次五公里越野,我都不知道遇见多少次了,但是有个规律,你们如果是统一组织跑,至少是几十人一起,如果是十来个,或者几个零零星星的,那绝对就是挨罚的,这还不容易看出?说起来,你们当兵的也不容易啊,我是挺佩服你们的,比我们种果树还辛苦,可惜我老了,不然年轻二十多年,我也学你们去当兵!”

12个预提班长被中年果农的一番细致缜密的分析惊呆了。

没想到,这附近的老百姓,都成精了。

简易农用车果然不负众望,很快到了炮营的路口。

下了车,庄严问严肃:“还有多少时间?”

“晚了……”

严肃一看表,心凉了半截。

“超了一分钟了……”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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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漫长的一天(求月票)

“22分48秒了!”

冲过终点的时候,罗小明看了一眼秒表,冷冷地说:“休息五分钟,然后再来一次,这次给你们22分30秒,跑不到继续罚!”

庄严弯着腰,将枪放在地上,汗水从迷彩小帽的边缘渗出,顺着脸颊边缘滑到下巴,然后滴落在地上。

“大嘴,你特么就是三区队的罪人……”

“我已经没有力气屌你一顿了,大嘴,你特么……”

所有人都低声在埋怨王大通。

王大通一脸冤屈,压低声音道:“我也是想让大家好过点。”

时间超了。

罗小明果然没有食言。

五分钟一过,他立即指了指师大门的方向,“第二趟,达标时间放松至22分30秒,记住,达不到时间,回来还要跑。”

嘟——

不由分说,他吹响了哨子。

庄严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没办法,还是得跑不是?

抓起枪,扛在肩膀上,所有人再一次重复之前的路。

这一次,没人敢继续投机取巧了。

12个人全部老老实实沿着五公里的既定路线奔跑。

只可惜,体力消耗实在太大,这一次,他们还是没有达标。

“你们跑个球啊!都25分多钟了!”

罗小明站在教导队的大门边,看到远处渐近的几个士兵,一脸恼怒。

很显然,这个速度让他很是失望。

他一挥手,朝飞云山上指了指,“别停了,冲山头!目标500米高处大松树!这次给你们十八分钟,超过了再罚!”

这是个意料之中的结果,12个学员早已经对自己不保希望了。

从早上到现在,他们的休息时间加起来不够半小时。

仅仅从10点半到现在,他们已经跑了一次四百米障碍外加两趟五公里,也就是十公里的武装越野距离。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不过,军人,却是铁打的。

大家已经无力去反驳,也无力去争辩,服从意识已经深入骨髓的士兵们再一次晃晃悠悠穿过中队的宿舍楼,绕过炊事班,进入饭堂后面的小路。

这条小路,是平日里开饭前“开胃活动”的理想路线,一共两条,一条是将近两百多米高度的山上那棵歪脖子树为折返点,没人量度过到底有多少路程,但是教导队的经验是9分钟内下来。

一条是山腰处三百多米高的那棵估计长了几十年的巨大的笔直松树为折返点,日常规定时间是十六分钟完成。

山路是最难跑的,陡峭不说,还碎石、杂草丛生,跑一次,皮肤但凡裸露的地方都会被划开一道道口子。

庄严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进入了麻木状态。

爱咋咋地!

反正整我不死,就不怕你往死里整!

12个学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端着枪朝中队后山上跑。

冲山头是陆军野战部队的一种特色训练,每个野战军士兵都要经历这样的训练,只要部队边上有山,那么冲山头就是他们训练里的保留节目。

冲山头考验的是体力、毅力还有身体协调能力。山陡,路窄,上去的时候很耗体力,下来的时候要像兔子一样灵活,几乎和草上飞一样,脚踮在那些崎岖不平的石头上,稍微不慎就能把人摔个七荤八素,摔断手脚也会发生。

无论危险性如何,这种训练方式依旧在野战军中延续至今。

好不容易登上了半山腰,巨大的树木遮挡住了太阳,带来了一丝难得的阴凉。

按照既定的路线,接下来要穿过这片大约几十米宽度的密林,在那棵大树旁有一条小路,从那里可以折返开始下山了。

严肃边喘着粗气边掏出迷彩服口袋里的表,一看泄气了,已经十五分钟了,能按规定时间回到连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庄严,我们又超时了……”

他冲着前面的庄严喊了一嗓子。

庄严站住脚,脸上早已经是一片殷红的血色,他大口喘着气问:“多少时间了?”

“十五分钟了……”严肃绝望地噗通一下坐在地上,脸色和壮阳相比恰好相反,像白纸一样。

听到这个时间,大多数人全都绝望了。

一分钟时间,就算从这里跳下去再跑回教导队都不会达标。

想着还要挨罚,不少人一屁股坐在灌木林的草丛中,嘴里嚷道,不跑了不跑了,跑死人了,时间根本不够!

大家停了下来。

没人想继续跑。

坚持是靠一口气。

看到表上的时间,所有人都泄气了。

大家都放弃了继续跑下去的念头,一个个歪歪斜斜躺下,倒在灌木丛里。

庄严仰面朝天,透过那些树叶看着蓝蓝的天空,阳光穿过叶子的缝隙,投射在身上。

若隐若现的阳光,让他有种迷离而魔幻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远离了这个现实世界。

时间,仿佛停顿了。

一切的累,一切的苦,班长的命令声,营区的号子声都在远去,好像和自己从不相关。

他脱下迷彩帽,汗水哗一下居然从绷紧的帽檐处倾泻出来,眼睛都被腌了一下,有些辣辣的刺痛。

用帽子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庄严转过头去看着周围。

自己的边上躺满了东倒西歪的战友。

所有人的迷彩服上下没有一寸干的地方,就连91式战术背心都湿透了,帽子上一层白白的盐巴。

他问王大通:“大通,今天咱们一共跑了多少公里武装越野?”

王大通伸出指头,嘴里边叨念边算,最后苦笑了一下:“算上早上一次五公里一次三公里,白天出操后一次五公里,刚才被罚两次五公里,现在冲山头,估计有25公里左右了……没包括早上战术训练后的四百米障碍……”

庄严用帽子擦了擦脑袋上的汗,人坐了起来,说:“你知道吗?我在家三个月用腿走也走不了那么多路……”

他长叹一口气,足足好几秒,然后才道:“这恐怕是我一辈子连续奔跑最多的一天了,也算是最漫长的一天了……”

大家一阵沉默。

躺了五分钟,王大通忽然叹了口气说:“走吧,反正都迟到了,总不能不回去,回去继续挨罚算了。”

大家慢吞吞爬起来,又把装具背好,准备下山挨罚。

躲避,根本就不是解决的办法。

庄严一想到回到队里,罗小明不知道还会让大家怎么折腾,心里就有些发怵。

五公里?冲山头?还是四百米障碍或者别的什么体能训练?

他不寒而栗,一转念,对大家说,“兄弟们,我有个办法,你们肯不肯听我的?”

所有人停住了脚步,都将目光齐刷刷投在庄严的身上。

“什么办法?”王大通问。

庄严咬牙说:“说实话,大家死,不如死一个。我这个办法,只要一个人受罪,其他人肯定都能解脱。”

严肃问:“庄严你说,我们试试。”

就连平常很能吃苦,而且一向低调不吭声的严肃也有崩溃的时候。

现在,他眼中的目光很显然地告诉庄严,他也想找个办法,不想继续被罚。

大家都觉得到了承受的极限。

庄严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说:“呆会到半山腰我就装中暑,你们把我扶下去,这样我看班长就不会罚我们了。我想,他也怕将一个兵训死,对不对?”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由自主都在衡量着庄严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这就意味着,装死!

大家的脑海里,顿时都跳出一个巨大的问号——这事,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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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做戏做全套(三更求月票)

虽然今天王大通抄近路的主意让大家陷入了惨不忍睹的状况中,可现在这种情况,回去横竖都得罚,还是死路一条。

庄严的主意虽然没有任何人敢打包票说没事,可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成!”王大通用力一拍庄严的肩膀:“我赞成你的说法!”

他很快口风一转,说:“可是我觉得我的演技不行,我不懂撒谎,一撒谎就想笑,一笑就会露出破绽,那样大家都玩完。”

庄严看看周围,没人说话。

一个个都红着脸,低着头。

这意味着,没人敢这么干。

庄严也苦笑地拍了拍王大通的肩膀,说:“大嘴,我挺佩服你丫的!”

“啥?”王大通一下子摸不到头脑,拿不准庄严说什么。

庄严笑着一字一顿你说道:“你特么的已经无耻道一定的境界了,我是高山仰止了。”

王大通一脸憨笑,咔咔几声道:“我这么老实的人,实在是撒不了谎……也演不像……”

“行吧!”庄严忽然豪气万丈,说:“你们都怕做坏人,那就我来做好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兵……待会儿……”

他将自己的计划,跟所有人嘀嘀咕咕说了个清楚。

听完庄严的计划,所有人被着枪,开始装模作样冲下山。

这条路其实就是庄严之前上飞云山砍柴后下山的那条路。

所有人都知道,罗小明在山脚下,要看见自己这些人必须灯大家在那棵大松树转弯之后进入下山的石头路才能看见,在这之前,这里的树木遮挡住了视线。

所以,12个学员如同排队冲上舞台的表演者,在大松树转弯进入山脚罗小明的视线开始,立即一个个卖力演出,让自己表现更像一个狼狈不堪但是又拼尽全力的士兵。

到了半山腰,庄严知道罗小明肯定在教导队大门往山上看。

时机已到!

他低声喊道:“都特么看着我,我来了!”

说罢,脚下故意一滑,人装作软塌塌地倒地,让后在斜坡上滚了几下。

按照计划,王大通和严肃等人立即停步,冲过来抱住庄严,然后装模作样在掐人中、解战术背心,又是灌水又是扇风,虽然知道罗小明也没那么好的眼里能从山脚的三中队草坪上将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看清楚,可还是七情上脸,表演到位,一个个都成了患难与共的好战友……

“够了够了!差不多就行了。”被众人围在中央“抢救”的庄严不耐烦道:“老七估计也看得差不多了,接着演,把我架起来……”

看了一眼王大通,又马上委以重任道:“大嘴,你他娘的嗓门大,待会你负责喊,一路喊说我中暑了,喊得紧张点,别特么露陷了!”

“是是是!你放心!”王大通一边答应,一边和严肃将庄严一左一右架了起来,然后沿着山路朝下走。

果然,庄严从眼缝中隐约看到远处的山脚下,一个小黑点从三中队的草坪上冲出教导队大门,然后沿着那条通往师部的水泥路朝着山脚一路狂奔而来。

那肯定是罗小明。

庄严心里颇有些得意。

管他啥代理区队长,反正兵有问题,他肯定紧张。

自己猜的一点错都没。

bingo!

他变得有些小得意,不过立即收敛住心神,继续装作有气无力完全虚脱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还有几十米到山脚,王大通显然也看到了山脚下候着的罗小明,于是扯开大嗓门开始哭丧一样嚎叫起来:“班长——”

那声音,特么的比他爹出殡估计还凄厉。

“庄严中暑啦!庄严中暑啦!”

山脚下,罗小明闻言,果然先是一惊,然后急忙跑到了山路的尽头出口处。

刚才他的确在三中队的草坪上依稀看到冲山头的队伍里有一个兵倒下了,还滚了几下。

这让他不得不悬起了那颗心,如果有啥训练事故,这可就不好解释了。

虽然每年像教导队这种训练单位还是有一定的伤亡比率,就如同侦察连每年都要摔出个把植物人一样。

但是,真出事,不说要不要上军事法庭,但还是要挨处分的。

等12人的小队到了山脚,刚踏上那条水泥公路,庄严索性把戏演到底,趁两个战友的手稍微松动点的时机,噗通一下滑到地上,就地来个懒驴打滚,躺在地上装晕。

罗小明还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冲过来,分开众人,俯下身子开始仔细检查庄严,几乎把脑袋凑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又是摸脉搏又是看脸色……

躺在地上的庄严心里暗自发笑,强忍着硬是没露出半分破绽。

很快,罗小明忽然停了手,也不说话,就是双眼直勾勾盯着庄严,似乎在想什么事。

好一会,他冒出了一句:“操,装死!”

话说完就站起来,朝庄严屁股位置狠狠踢了一脚。

“给我起来!”

庄严差点又要笑场。

靠!

他怎么看出来的!

想笑出来,但又忍着,都到这一步了,做戏做全套!

于是还是躺着不动。

罗小明又踢了一脚。

庄严还是没动。

最后,罗小明一跺脚,对其他人说:“收队!都给我回去,让他自己躺着。”

回头又对庄严恶狠狠说道:“你就继续装吧!我看这太阳晒不死你!”

说着,还真的收拢了部队,开始往回走。

这一来,轮到庄严急了。

他的心里暗暗叫苦,滚烫的水泥路躺着确实不好受,总不能就这么躺着吧?再躺上半小时,恐怕肉都烤熟了。

何况,万一又来一辆切基诺,那怎么办?自己躲还是不躲?

马勒戈壁!

这罗小明真够狠的!

正慌张着,王大通拦住了上过去拦住了罗小明。

“班长,庄严真的晕了,如果扔在这里,会不会出事啊……”

罗小明收住脚步,想了想,一摆手:“你去扶他回去!妈的,一脸红粉花飞血色通畅的样子,哪点像中暑……”

王大通赶紧跑上来搀起庄严,庄严赶紧借坡下驴,歪在王大通肩膀上回了中队,装作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朝三中队走。

刚进排房,开饭时间就到了。

庄严只能继续装,于是躺在床上病恹恹地说自己没胃口,让王大通给他打饭。

罗小明看着他的样子,这回还真的有点信了,走过来说:“你在这好好躺着休息,饭我会让人打给你。”

说完,领着队伍去了饭堂。

大家刚走,庄严那个不争气的肚子咕咕叫抗议起来,想起自己的衣物柜里还有红豆月饼和牛奶,饥火焚身的他再也忍不住食物的诱惑,翻身下床利索地泡了牛奶,拿起红豆月饼开始狼吞虎咽。

正吃得开心,门口忽然人影一晃,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射进排房的光线。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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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巧遇中队长(求月票)

“庄严!你这个王八蛋!”

咣——

一声闷响从门口传来。

庄严抬头朝门口看去,罗小明站在门口,整个人就像刚从炊事班的灶膛里扒拉出来的柴火一样冒着熊熊怒火,旁边的内务柜子上放着一盆热腾腾的面条。

那个饭盆上,还写着一个“庄”字……

完了……

庄严当场就吓呆了,不由自主地张着大嘴,嘴里面的那半块还没嚼烂的红豆月饼掉了出来,滚到了地上……

“班长……我……”

庄严忽然发现,纵然自己身上长了一百张嘴,此时也解释不了这种尴尬的情况。

“啧啧啧!”罗小明走到庄严身边,扫了一眼那只装满了牛奶还在冒着热气的口盅,话音都变形了,“好胃口啊!你是我带了那么多兵,见过第一个中暑了还那么好胃口的家伙!”

“班长……我……”庄严觉得自己的头发都一根根直立起来。

完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简直就是抓了个现行,说啥都白搭了。

“看来你吃的很香,也吃得很饱是吧?”罗小明说:“既然这样,你就别休息了,赶紧吞掉你嘴里的月饼,然后给我背上枪,我们出去活动活动。”

活动活动……

这是自己挖的坑,又是自己跳下坑,含着泪,也要爬出来。

庄严只咕嘟咕嘟喝掉牛奶,又吞掉还抓在手里的半块月饼,老老实实背起枪,跟着罗小明出了排房。

吃完饭的学员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

庄严站在三中队排房前的草坪上,像个动物园里的傻猴子一样被人围观。

所有人都在议论这家伙又闯了什么祸。

吃完饭的王大通和严肃他们看到,远远躲在角落里不敢吱声。

“老规矩,白龙观路线,给你28分钟,跑不到时间回来咱们继续活动。”

……

那天,庄严彻底打破了人生十八年中跑动距离最远的记录,当别人还在排房里睡觉的时候,他依旧在太阳底下亡命地奔跑。

罗小明这回学精了,他去炊事班搞了个自行车,然后骑着自行车一路跟着庄严。

这回,庄严连偷奸耍滑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也是庄严命不该绝。

当车子从黄龙观跑回来,即将进入教导大队营区的时候,在家属院的路口,他被中队长周湖平拦下来了。

“小明!等等!”

周湖平本来是朝着三中队方向走的,见到罗小明骑着自行车赶狗一样赶着已经快疯掉的庄严,于是一招手拦住了两人。

“队长,啥事?”罗小明捏住自行车的刹车,停住问道。

庄严大喜过望,这回是不用跑了,于是赶紧停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起来走走!”周湖平看了一眼地上的庄严,说:“活动下,不然待会儿你的小命都没了!”

庄严只好从地上爬起来,拿着枪在周围慢慢绕圈子,活动手脚。

“小明,吃饭没?”周湖平问。

罗小明指了指庄严说:“这小子,害得我连饭都没吃……气死我了。”

周湖平转头看看一脸狼狈的庄严,又回头看看罗小明,说:“行了,我看也差不多了,对了,我刚好有事要几个公差,你将他给我,把武器装备拿回去,顺道给我再叫两个兵,带上铁锹到家属院来。”

罗小明问:“啥事?”

周湖平说:“还不就是家属院新分给指导员的那个破房子?陈指转业也有半年了,那个破房子墙上都长草了,我得找几个人来修修,要不,到时候指导员家属来探亲,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

罗小明点了点头说:“行,我知道了。”

周湖平说:“赶紧点,你也别在饭堂里吃剩饭了,来我房子这里,中午有好菜。”

罗小明呵呵笑了一下,对庄严招了招手:“过来!”

等庄严到了身边,又没好气道:“把枪和装具都给我,你跟队长走。”

庄严如逢大赦,赶紧将东西都交给罗小明。

罗小明骑着那辆破烂自行车走后,周湖平大量了几下庄严,问:“犯了什么错?被班长罚?”

庄严勾着头,看着地面,很不好意思说:“我……”

一下子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说自己装中暑?

还是说自己跑五公里抄近路?

周湖平看到庄严的窘样,笑了笑说:“行了,走吧,跟我去家属院,总比你挨罚好,对吧?”

庄严猛地点头。

他确实被罚怕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点多了,饭都没吃上不说,还跑了几十公里。

跟着周湖平从大队部旁边的小路进去,穿过两排榕树,很快,家属院的十几个平房就出现在眼前。

教导大队的家属院,庄严直来过一次,还是去砍柴的时候路过朝那边瞄了一眼。

这里有十几座小平房,破破烂烂的,都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墙面暗黄并且墙根都发绿,长了青苔。

一看就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好就好在环境十分清幽,周围青山绿水,有树有小溪,夏听虫鸣,冬看落叶,倒是挺美的一片世外桃源。

教导大队的军官家属,无论是随军还是探亲,暂住还是常住,都在这里落脚。

庄严第一次和周湖平走得如此近,这人看起来倒也没多少架子,走着走着,还忽然从自己的兜里掏出烟给自己递了一根。

“你抽烟的吧?”

军官给自己递烟,在庄严的军旅生涯里这是头一遭。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接还是不接好。

“我的家香烟,不贵。”周湖平说。

不接是不成了,庄严只能接了,接过来一看,是一种叫白沙的香烟,以前根本没抽过。

周湖平又给他点了火,庄严诚惶诚恐地抽着,跟在周湖平屁股后头一直进了家属院,一直到了一个小平房前才停住。

平房前的水沟旁,一个下士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蹲在一块大石头旁,大石头上铺着一块木板,板上是一条好几斤重的大鲤鱼。

庄严认出,这是中队的文书,叫廖晃。

“班长好!”庄严立正站好。

廖晃正拿着刀伺弄着那条鱼,忽然被庄严喊了一声,猛地抬起头来。

“我艹!没看到我在杀鱼呢!差点吓得我把自己的手指都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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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40火的福利(求月票!)

周湖平说:“行了,廖晃,你别吓着这新兵蛋了。怎么?这鱼你都弄半天了,还没弄好?”

“这是鲤鱼啊,要将它背上的筋抽出来才行。”廖晃摆弄着那条鱼,显然,他不是一个做鱼的好手,“早知道叫炊事班班长过来帮下忙算了。”

“胡闹嘛!不就是一条鱼嘛!”周湖平对旁边的庄严说:“你们几个出公差的,先别忙着干活,今天算你们有口福,留在这和我们一起吃了饭再给我们指导员同志搞卫生。”

话语间,周湖平走过去,从廖晃手里拿过刀,熟练地开始在大鲤鱼的身上头尾部分各割了一刀,然后用刀背开始拍打鱼身。

很快,从刀口处露出一条紫黑色的筋。

周湖平抓住那根筋,用刀背继续拍打,一边往外抽,很快,还真的抽出一根筋来。

“这不就行了嘛!廖晃你小子还是缺少锻炼啊!”周湖平埋汰道。

廖晃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队长,我可没你那么宠着老婆,你看嫂子每年过来,你啥都不让他干,我可做不到!”

周湖平说:“滚蛋!你嫂子容易吗?自己在老家带孩子,来这里我还不帮着点做家务,大老爷们心里也过不去是吧!”

廖晃依旧嘻嘻哈哈地,转头看了一眼庄严:“待会儿试试咱们队长的手艺,你今天可真是捞着了……”

忽然收住话头,又说:“你赶紧去洗洗手,帮忙摆摆桌子啥的,看你这样子,今天搞惨了吧?”

庄严脸上又是一热,赶紧跑去房前的水龙头处洗手,边洗边问文书廖晃:“文书班长,咱们家属院有自来水,怎么队里的洗澡间没自来水?”

廖晃说:“这里家属院的自来水不是真正的自来水,是上山一条溪水接下来聚在蓄水池里,再导过来的,如果导到中队去,上百号人一起洗澡,水压根本跟不上,有等于没。”

等庄严和廖晃搬了桌子,罗小明带着徐兴国和刘瑞勇俩人过来。

“队长,我带了俩个兵,够不够?”

周湖平正在给那条鱼上腌料,头也不抬说:“够了够了,三个学员,啥都能干了。”

一会儿后,指导员王增明和一、二区队长都过来了。

“好香啊!”指导员王增明锅里伸伸脑袋,“看来我们中队长的厨艺不凡呐!”

周湖平说:“你们先坐着,菜很快就上。”

王增明又看了看三个站的笔直的学员,说:“待会儿就辛苦你们三个了,我那个房子其实也不用怎么搞,就扫除一下,把门前的杂草和墙上的杂草清清就好。”

周湖平从灶台上回过头,大声说:“那个谁……庄严!”

“到!”庄严马上回应。

“你们搞完指导员的房子,再帮我这边弄弄,我这边很多老鼠洞,上次我老婆过来,把她吓得够呛,你看看想想办法堵一下,我下午还有事要做,你们就给我弄好点,中午这顿饭就算我犒劳你们的。”

“一定完成任务!”庄严立正站好。

周湖平端着大鲤鱼出来,往桌上一放,笑道:“嗯,回答得倒是挺响亮,就是不知道干活咋样。”

罗小明在一旁哼了一声:“这小子不靠谱!今早上罚他冲山头,他装中暑,差点把我都给骗了,这不,要不是遇到你,我非罚死他!”

周湖平把围裙交给廖晃,让他去炒其他菜,人往桌子旁的凳子上一坐,拿了根烟点上,又将烟盒递过去,给所有人分了烟,最后又递到几个学员面前。

“报告队长,我不抽烟!”徐兴国说。

刘瑞勇摇摇头说:“队长,我也不抽烟的。”

庄严可不客气,刚才那根白沙抽着感觉还行,于是伸手就拿了,嬉皮笑脸道:“我抽。”

周湖平说:“抽烟没关系,喝酒也没关系,但是,不能影响训练的前提下才能抽烟喝酒,部队可不是地方,没那么多的自由。庄严……”

他似乎对庄严很感兴趣。

又问:“你怎么连你班长都敢骗?要是打仗,那可能要被枪毙的。”

庄严抽着烟,脸又红了,支吾着说:“确实太累了……早上起来到中午,都跑了几十公里了……实在受不了……”

“什么不累?”周湖平的语调提高了几个分贝,“农民种粮食不累?工人在厂里工作不累?都累!”

他手一指,划过在场所有人。

“这里面,包括两个区队长和文书还有你们班长,哪一个不是从教导队集训出来的?你问问他们当年累不累。当兵累那是必然的,不累那叫当兵?我们可是战斗部队,不是什么**后勤部门,如果我们躺着享清福,那这个国家就要完蛋了!何况了,都十八岁的年轻人了,也是该当个爷们的时候了,人家都能熬过来,你就不行?男人能说自己不行?不行那是太监!”

周湖平话糙理不糙,把庄严说得无地自容。

“我知道错了,队长……”

周湖平一摆手:“我又不是指导员,我可不需要你认错,真打起仗来,如果像你这样怕苦怕累,怕是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小命都丢了,还道个屁歉!”

话语间,菜渐渐都上了桌。

一道香辣大鲤鱼,一道腊肉炒芹菜,一道炒鸡蛋,一只口水鸡,还有一道猪肉朝辣椒外加一个蛋花汤。

对于部队伙食来说,这算是相当丰盛了。

“廖晃,把我的酒拿来,今天中午可以喝一杯。”周湖平说着,转向了王增明:“指导员,你是管政治纪律的,这行不行?”

王增明面有难色,想了半天说:“原则上是不行……”

“咳!”周湖平打断王增明,“我说指导员,我就怕你们这种政治主官说话,什么原则不行,然后呢?然后还是因为具体情况可以,对吧?行了,今天是礼拜六了,明天星期天,虽然上午是砍柴,也算是休息时间。”

说着,拿着在每人面前的杯子上倒了一杯。

“这酒是老油那里酿的土炮,度数不高,不过够纯,是粮食酒。”

说完,举起杯子。

“今天这顿啊,说起来最应该感谢的是文书廖晃同志。”

庄严闻言,有些糊涂。

怎么吃饭要感谢文书来着?

不过还是跟着举杯了。

周湖平看了一眼王增明说:“指导员,我可没动用队里的经费给自己加餐,今天这顿饭加菜的钱,是文书昨天去靶场捡尾翼卖废品得来的。”

罗小明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昨天侦察连借我们的靶场打了40火。”

周湖平说:“没错,大队长说了,接我们靶场可以,打完了尾翼归我们,所以廖晃就去捡了些,拿去卖了百多块钱,今天就加菜了。”

庄严越听越糊涂,于是忍不住问:“队长……打40火还有废品拣?”

罗小明笑道:“新兵蛋,以后你就知道了,打40火都会加菜,不过侦察连那边打的数目少,卖不了几个钱,我们大队如果打40火,那么整个队都加菜。”

庄严还是没明白。

罗小明又道:“40火箭弹的尾翼是铝制的,卖废品很不错,所以每次打完,都会让人去捡回那些铝片,然后卖掉,懂了吧?”。

第149章 这个兵有点意思(求月票)

偷懒的事情每一个学员都干过,庄严并非第一个也非最后一个。当时的训练从体力上、精神上都到达了人的极限时,偷懒也属于一种合理的心理反应。

那天在家属院的这顿饭,是庄严进入教导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这让庄严对部队的观感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从前他觉得,部队这里等级分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上级就是上级,比你军衔高一级你就必须服从命令。

而彼此之间不存在太多的私人感情,也就是说,多了几分冰冷,少了几分人性化。

不过那天的遭遇之后,他忽然又有了新地发现。

他忽然发现,部队原来也有人性的一面。

那些平时看起来令人心存畏惧的中队长、指导员,说白了也不过是比自己大十来岁的职业军人。

严格要求,严格训练,这是他们作为军官必须做的,这是他们的职责。

但是,他们也同样有着老大哥一样温暖的一面。

就像罗小明这种,平时能把你训练得跟狗一样生不如死,但是关键时刻又可以为自己挑起那担柴火独自走回教导队。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

这天庄严又吃又拿吃了那顿饭,又抽了不少中队长周湖平的白沙烟,所以,那天的活儿,庄严干得特别漂亮。

最后给周湖平的小平房堵老鼠洞的时候,由于没有材料,只好用周围找的粘土混点沙子给抹平了。

可是搞完了离开的时候,庄严想想觉得不对。

粘土堵不死老鼠洞,老鼠是干嘛的?木头都能咬穿,何况是区区粘土。

庄严想起自己跑五公里经过白龙观水泥路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人在修路,于是自己跑了两公里去了白龙观附近,问修路的工人要了一点点水泥回来混了沙子,这才将鼠洞给抹平。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个微小的细节,却改变了他之后漫长的军旅生涯。

第二天,中队长周湖平忽然让罗小明通知庄严,收拾行李到队部当通讯员。

三中队一直缺一个通讯员。

所谓的通讯员,就是连部的勤务兵,专门为队长和指导员做些杂活儿,并且扮演上传下达的角色。

连部工作没有那么繁重,只是杂务多,比较繁琐而已。

当通讯员的好处也很明显,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党票什么立功,往往通讯员比班排有着更多的先机。

因此,这也是个让人眼热的位置。

庄严接到命令的时候愕了一下,从别人艳羡的眼神里,庄严知道这是一个优差。

可他心里老大不情愿,因为他来当兵没有什么宏大的目标,只想干三年回家。

起初是打算混三年,现在来了教导队,好歹有个当班长的目标,就这么去当通讯员,他可不愿意。

罗小明又告诉他,队长这么安排,也许将来庄严就可以留在教导队,当个教练班长什么的。

庄严问,教练班长有什么好处?

罗小明“哟和”了一声,说:“你小子动不动就好处好处,你当来部队做生意啊!?真是不识宝!教练班长考军校指标不限制,第二年入党是绝对是铁板上钉钉,别人盼都盼不着呢。”

庄严听完就笑,说:“我要什么军校指标?我要什么党票?我就混三年,当个班长都算高攀了,这么好的机会,我看还是让给别的同志吧,你看看咱们班的徐兴国,问问他肯定愿意,他可盼着考军校呢,给我多浪费啊。”

其实庄严心里只想回s市,回到三营铁八连,然后当个班长让牛大力看看,之后舒服混三年,直到退役。市毕竟是个大城市,再怎么说也比这鸟不拉屎的山区好。

罗小明看到庄严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于是说:“我还真看不出来,你庄严倒是挺有‘理想’的啊!行行行,我算是服了你,有种你自己找队长说去,你就说你不干,不想干。”

庄严赌气说道:“去就去,我就不愿意当通讯员,我就不愿意留教导队。我要回连队,我要回s市。”

说完,他还真的鼓足了一肚子勇气跑到队部,想去找周湖平。

可是刚到门口,在门口听到周湖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原本的豪气忽然无影无踪,像个被放了气的皮球,焉不拉叽磨蹭在门口不敢进去。

“庄严,你站在这里干嘛?”

要命时刻,指导员王增明却刚好出现在门口,看到了进退维谷的庄严。

“有事?有事就进去说。”

周湖平听到门口有动静,也出来了。

“你找我有事?”他问。

庄严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总算鼓足了勇气,说:“队长,我听班长你,你让我到中队队部当通讯员,是真的吗?”

周湖平说:“对,有这么回事。”

庄严憋了半天,这才说了第二句:“队长,我能不能留在七班,我不想耽误训练。”

周湖平笑了:“没人让你耽误训练,你的通讯员是兼职的,每天干完队部的活儿,就去参加三区队的训练,什么都不会耽误。”

庄严还是不依不饶:“队长,我觉得我这人不能分心,一分心啥都干不好,我还是想留在七班……”

“噫!”旁边的王增明忍不住了,“庄严,我可还是第一次看到不愿意来队部愿意留在区队里的学员呢,你这可是不识宝啊,人家想当都当不上……”

周湖平忽然打断王增明:“算了算了,人各有志,行,你就留在七班吧。”

庄严闻言,又惊又喜。

喜的是,自己遂愿了。

惊的是,会不会得罪了这位中队长。

罗小明在二十分钟后接到了周湖平另外一个通知:让徐兴国到连部报到,当通讯员。

他看着跑回排房的庄严,心想这小子还真找队长说不干了?这份勇气,倒是真可以了。

“庄严,你过来,”罗小明把庄严拉进小包房,问道:“你怎么和队长说的?他会同意?”

“同意!怎么会不同意!?”庄严抬起头说,我说我想先学点军事,不愿意当通讯员,他就答应了。

“真的?”

“真的,我哄你干吗我?”庄严似乎不大耐烦继续和罗小明讨论这个事情,后者刚想再问,庄严抢着说,班长,没别的事情吧,没了我就去投弹去了,说完拎了一袋手榴弹一溜烟跑了。

这回轮到罗小明摸不着脑袋了,他在这里当了三年的兵,以周湖平的性子,决定的事情绝对没推翻的可能,庄严去队部到回来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让周队长改变了主意,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古怪,但是自己又无法知究,只好作罢。

三中队的队部会议室。

中队指导员王增明看着庄严消失在门外的身影疑惑地问周湖平:“老周,你真决定留他下来担任教练班长?”

周湖平把嘴里的白沙烟狠狠吸上一口,吐出一团浓浓的烟气道:“我喜欢这个兵。”

王增明道:“我打听过了,这个兵是个城市兵,平常训练不算突出,在他们区队只能算中上游水平,只有器械和射击两项比较拔尖,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什么?”周湖平的脸上挂起高深莫测的笑容。

王增明说:“我了解到庄严训练不算积极,属于那种屌兵,不好管理。我的看法嘛,还是别留他,徐兴国不是挺好的吗?”

周湖平哈哈大笑,说:“我说我的指导员同志,我想留下他肯定有我的理由,我带兵这么多年,没看错一个人,我敢说庄严绝对是一个好兵胚,他欠缺的是一些打磨而已。”

王增明的结论被否决,有点不悦道:“总不能只凭直觉办事吧,你要知道,教导队是培养班长的地方,来这里集训的都是基层骨干的苗子,年底我们就要接受总部的考核形成快反部队战斗力,一个教导队教练班长的素质可以影响一个营的战斗力。这事情可马虎不得……”

“没错!”周湖平说:“一个教练班长,不但要训练好,更重要的是有责任心,他有责任心才能有动力去管理好自己的班,带好这些预提班长。”

说到这里,周湖平走到窗前看着远处训练场上生龙活虎的士兵们。

中午的阳光白晃晃地扎眼,风吹进来也是一阵阵滚滚的热浪,王增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指导员,你记得昨天我让庄严和徐兴国他们几个去帮你房子除草,顺带帮我的房子堵鼠洞吗?”

“你说这个干什么?”

“开始他们用的是粘土去堵,搞完了就走了,不过后来庄严又溜回来找我了。他说,粘土他觉得不牢靠,所以他去白龙观那边问人拿了点水泥,回来给我堵上……”

“噢?”王增明若有所思。

“很简单,这兵有责任心,我就看中他的这份责任感,训练不是尖子可以训出来,培养责任心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了。”

周湖平的目光还是没离开窗外的训练场,远处,庄严背了一袋手榴弹正朝着窗口靶投掷……

第150章 枪是有灵魂的!(求月票)

徐兴国成了三中队的兼职通讯员,这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中队。

当然,也免不了许多人私下对他说一些恭喜的话。

每个人都觉得,徐兴国能当上通讯员,这就意味着他受到了中队长周湖平的器重,有很大的机会留在教导大队三中队。

所以,徐兴国这几天心情好得不行,走路几乎不沾地,都蹦蹦跳跳的。

平常十分节俭的他居然去老油的店里买了一包金装芙蓉王,见人就发烟。

其实徐典型的内心想什么,庄严也很清楚。

从当兵的那天起,徐兴国就以考军校,成为一名职业军人为目标。

而教导大队是全师考军校最容易的地方,教练班长是不限制考学名额的,只要想考,就有指标让你考。

自从进入教导队以来,徐兴国和庄严之间的紧张关系缓和了不少。

在八连,俩人是竞争对手;而在这里,他们只是八连被挑选来参训的学员,没有什么可以相互针对的。

徐兴国当了通讯员,庄严当然知道背后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没敢告诉徐兴国其中的缘由。

只有罗小明和自己才知道背后的原因。

看到徐兴国如此兴奋,庄严就更不敢说了。

告诉徐兴国原本周湖平是要自己当通讯员,只因为自己不愿意才让徐兴国当了?

这无异于当面打了徐兴国的脸。

庄严才没那么傻,他也不愿意去触这种霉头,当这种丑人。

徐兴国给他发烟,他也乐呵呵地接了,也当面抽了,嘴里说着恭喜恭喜,徐典型你可真的如愿了。

这话让徐兴国更加高兴,前所未有地搭住庄严的肩膀,和他好一顿唠嗑。

“庄严呐”

徐兴国的语气里,略带着一种成功者的口吻。

“其实咱们俩之间也是很有缘分的,之前在连队,我们之间有些小矛盾,可我从内心来讲,对你庄严是从没有任何个人意见,这一点,我想你也能理解。”

“能理解,能理解。”庄严嘴里喷着白烟,顺着徐兴国的话头说道:“我说实话,对你也没啥意见,咱们只是看法不同,不是原则问题上的矛盾,没啥大事。”

“那就好,那就好!”徐兴国咧嘴傻笑,说:“现在啊,咱们几个一起来教导队,好歹也代表八连,所以咱们俩要搞好团结,相互依靠,相互帮助,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庄严觉得自己简直被烦死了,他害怕徐兴国跟自己这么掏心窝地唠嗑。

隐瞒背后的真相,这让庄严多少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说破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对谁都没好处。

现在的情况是庄严最最满意的徐兴国留队,考军校;自己回八连,当上班长混三年。

两全其美!

对于庄严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当然,还不止这个好消息。

最近庄严也好事频频。

最重要的是,月底已经到了,摸底考核如期到来。

庄严在考核中不但射击科目惊艳了整个大队,从一练习到三练习,他全部满环!

更重要的是,让庄严一直忐忑不安的400米障碍科目,考核当天他居然考出了1分45秒23的好成绩。

这就意味着庄严可以继续留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再也不担心被人赶走,送回原单位。

一个月的共同科目和体能训练过去之后,专业训练随之展开。

庄严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那天一大早,三区队的兵就被叫到了篮球场上集合,老七交代,带上自己的雨布。

“恭喜你们熬过了第一个月。”

罗小明在队伍前背着手,踱着步,带个中士军衔,走出了中尉的气势。

“今天开始,除了早晚,其他时间大部分都是专业训练,你们高不高兴?!”

说完,背着手微笑地看着所有人。

庄严的头顶又觉得开始变黑,心里又有了那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你们不要害怕嘛!专业训练毕竟是相对轻松的,告诉我,你们高不高兴?!”

这回,大家不得不回答:“高……兴……”

“大声点!早上没吃饱饭吗!?”

“高兴!”

罗小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高兴就好,所以今天为了庆祝你们终于熬过了第一个月的体能训练,我特地为你们准备了很特殊的训练节目。”

又问:“雨布都带了吗?”

众学员大声回答:“带了!”

“好!现在听口令,前后间隔一米,向右散开!”

所有人赶紧散开,前后间隔一米。

“将你们的雨布铺在地上,然后把你们的枪放在雨布上!”

庄严把自动步枪放在雨布上,扭头低声问旁边的严肃:“你说老七要干嘛?”

严肃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觉得罗小明没有注意这头,才悄悄道:“看样子,是要练习分解结合?”

枪支分解结合,这几乎是一个最最基本的射击基础科目。

太简单了!

庄严长松一口气,在连队,他也早已经练过了。

不就是分解结合吗?

切!

35秒搞定的事情。

罗小明继续说道:“今天,我们用一天的时间,训练枪支分解结合,我们是步兵,步兵的枪支有很多种,自动步枪、轻机枪、狙击枪,这些,你们都要学会。枪,就是你们的情人,你们要像了解自己的女朋友一样了解你的枪!要像爱你的女朋友一样爱它!”

大家都憋不住了,开始嘻嘻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罗小明指着王大嘴:“大嘴,你笑得最大声,说,我说错了吗?”

王大嘴挠挠头,看看左右,最后才支支吾吾道:“班长,我没谈过恋爱。”

罗小明一愣,自己也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声。

“我只是做个比喻,但是你可别以为我跟你在开玩笑。当兵的,就要靠枪杀敌,靠枪做人!你要想用好枪,打得准,首先就要爱惜它,然后了解它。告诉你,别以为枪是没感情的,它虽然没长脑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些学员,枪是有灵性的!也懂人情世故!你对它好,它绝对知道,关键时刻才不会给你撂挑子罢工!”

说完了感想,罗小明这才拿出了秒表。

“你们不是说自己很了解自己的枪吗?好,我就看看,你们到底有多了解。枪支分解结合准备!”

所有人赶紧把自动步枪放在自己的前方稍偏右侧,伸手可及的地方。

这是枪支分解结合的预备姿势。

“开始!”罗小明按下秒表,大声下达了命令。

第151章 服了(求月票!)

卸弹匣、拔通条、卸机匣盖、抽复进机、取枪机、卸前护盖、退活塞……

每拆下一个部件,庄严就将它从右到左一列摆放过来。

等全部拆卸完毕,又开始重复反过来进行一次组装。

“好!”

三区队里,庄严第一个举手宣布完成。

玩枪,是庄严的强项。

罗小明走过来看了看时间。

28秒。

时间很不错。

“好!”旁边的徐兴国也举手报告。

接着,周围此起彼伏响起了报好声。

大家的时间相差都不大。

最慢的也就35秒。

“不错!”罗小明看了一下秒表,表示对时间还算满意,“看来你们在连队学得还行。”

听到罗小明夸奖,庄严立即紧张起来。

这厮轻易不夸奖人。

一旦夸奖,必有后着。

果然,罗小明的语气很快一转,说:“刚才让你们都将毛巾戴上了,现在拿出来吧。”

等所有人拿出毛巾,罗小明笑了笑,指指眼睛。

“都给我蒙上。”

蒙上?

庄严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要模拟无光条件下进行枪支的分解结合了。

用毛巾蒙住眼睛,和没有蒙眼绝对是两回事。

等所有人蒙好了眼,罗小明一一检查确保没有缝隙可以偷看之后,他再一次举起秒表。

“所有人都有了,枪支分解结合,开始!”

卸弹匣、拔通条、卸机匣盖、抽复进机、取枪机、卸前护盖、退活塞……

还是同样的程序。

只是,这一回,庄严彻底乱了阵脚。

这要求完全的手感和熟练度,卸下部件还好说,因为用手摸着枪就可以完成,可是装上去却不一样。

无光条件下的枪支分解结合,难度最大在于“结合”。

别的不说,光是重新将枪击组装起来,在装进枪膛里,这一部,庄严半天没对准卡槽。

还有就是地上的零部件,必须从右到左放置好,而且一定不能乱碰,一旦碰乱了零部件的排序,靠手去一个个摸到底哪个部件是什么,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等庄严装好枪,扯掉自己双眼上的毛巾,罗小明告诉他一个让人无地自容的成绩。

“庄严,一分三十五秒!”

一分三十五秒……

这成绩,和之前的28秒相比,简直水得不能再水了。

“怎么样?现在都不觉得自己牛逼了吧?”身为教练班长的罗小明,最大的兴致就是不断打击面前这帮学员的自信心。

这些从连队挑选出来的所谓精英士兵,一个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他的责任就是让他们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在连队能牛逼哄哄,不代表来这里还能牛逼哄哄。

“打仗的时候,如果是晚上,如果枪支出现故障,你们是不是就没法排除了?是不是也要点个灯,给敌人当靶子才能分解结合?”

学员们没人敢吱声。

罗小明继续道:“看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吭声,心里不服是吧?是不是不服?”

没人回答。

也没人敢回答。

罗小明一脸轻蔑地看着所有人,将秒表递给旁边的八班长钱忠军。

“老钱,给我卡时间。”

说完,他走到庄严面前。

“起来。”

庄严只好起来,战到一旁。

“毛巾给我!”罗小明从庄严手里接过毛巾,利索地把双眼蒙上,然后摸了摸放在雨布上的那把枪。

“可以了。”

钱忠军下达了口令:“枪支分解结合开始!”

三十多名学员的目光全都聚在罗小明的手上。

很快,人群中发出惊叹。

“我艹!太快了!”

“天啊……”

没等大家感叹完毕,李晓明举起手,扯下毛巾。

“好!”

钱忠军举起表秒,给所有人看时间。

“22秒23!”

“唉,太久没练,生疏了……”罗小明一脸假的要死的谦逊,夸张地摇着头道:“以前可以20秒内的。”

然后转头扫了一圈所有人,大声问:“服不服!?”

“服了……”

“服……”

“班长牛逼……”

“服就给我好好练!当兵的就应该将每一件武器都钻研透,就像你身体的一部分,熟悉它、了解它、掌控它!这门技艺,即便将来回到地方,遇到坏人你用得上!”

看到所有人似乎不大相信。

罗小明又说:“跟你们说个故事。前两年,我们队一个回家探亲的老文书,他在汽车上遇到了一个拿五四式手枪抢劫的匪徒,那个老文书趁劫匪不注意一把将枪抢了过来,几秒内就给他来了个彻底的分解。”

“知道后来咋样吗?”罗小明继续得意地说着,仿佛他是故事里的主角,“那匪徒看着一堆零件和子弹,当场就傻逼了,最后被老文书和群众摁住,束手就擒直接被拉到派出所里去。告诉你们,这可不是在玩笑,那个老文书后来立功了,现在还当了志愿兵,救我们大队部文书,你们有机会去大部队还能看到他!不信自己去找他分解一下试试,别说手枪,你给他一门炮他都给你十几秒抖散喽!你们以后不光要学会怎么分解结合自动步枪,还要学分解狙击枪、轻机枪,每一支你们能用上的枪,都必须最短的时间里闭着眼睛就能将它抖散,也能将它组合起来。!”

听着罗小明牛逼哄哄的故事,庄严觉得这事儿还真有点儿意思。

别的不说,光着防身的用处就很大。

他对枪支本来就有着浓厚的兴趣,这回兴致更高了。

“班长,你最高纪录是无光条件下多少秒分解结合一支自动步枪?”

“19秒12。”罗小明盯着庄严,说:“你小子想超过我吗?行!你能超过我,我输你一包烟!”

“行,在毕业之前我如果无光分解结合超不过班长你,我就给班长买一包最贵的芙蓉王!”庄严的好胜心又上来了。

让他去跑五公里他也许没信心跑第一,跑四百米障碍让他超过徐兴国他也没信心。

可偏偏是玩枪,他一向很有信心。

“我就喜欢这样的屌兵,有志气!”罗小明看了看身旁的八班长钱忠军和九班长裴全,转头对庄严大声道:“行,咱们一言为定!”。m

第152章 老冤家侦察连(求月票)

庄严居然敢挑战代理区队长罗小明,这令众学员刮目相看。

其实在部队里,大部分的士兵都是老实人,对于上级多多少少心存畏惧。

但大部分不带表全部。

所以,总有那么几个被称作“屌兵”的家伙敢于挑战权威。

而庄严这种兵就是其中之一。

原因很简单,他对部队无所求,求的就是三年后退伍,和徐兴国不同,徐兴国是打算在部队里长久待下去,当一名职业军人。

所以他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在上级军官的眼中留下不好印象,更怕自己的训练落后。

即便徐兴国有潜质也能超过七班长罗小明,他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向自己的班长发起挑战。

可庄严会。

专业训练开战不到一个礼拜,各种奇葩事情纷沓而来。

发生的头一件事就和教导大队的老冤家侦察连有关。

教导队周围分布着不少训练单位。北边靠近靶场旁边就是师里的侦察连,东边就是271团的炮营,西边是师里的通讯营,南面没有部队,因为南面是巨大的飞云山山区。

引起整个矛盾的锅实际上是炮兵区队引发的。炮兵区队是一个很牛逼的区队,很多人觉得炮兵这兵种没有什么存在感。实际上,炮兵区队一向以勇猛著称,甚至步兵区队在体能训练上很多时候还真搞不过炮兵。

道理很简单,步兵里的炮兵学的都是82迫击炮和82无后坐力炮,所以他们经常要背着自己的炮去跑五公里。

以一个82迫击炮为标准,座板31斤,炮管31斤,炮架也有十几斤,背着这些玩意跑五公里,和步兵的轻装越野比起来需要更多的体力支撑。

步兵和炮兵经常在共同科目上较劲,不过最让步兵们头疼的不是炮兵们牛逼的体能,而是他们的专业。

按照大纲训练规定,一个迫击炮班的士兵必须在三分钟内完成架炮、设定诸元、装药和射击的过程,这种训练是针对外国的弹道检测系统所定的,当第一发炮弹出膛后的三分钟,敌人就能通过测量器根据弹道发现炮阵地,如果三分钟还没完成任务撤离,那么你等来的将是别人炮兵的炮弹。

因为整个架炮到班长计算坐标、装订诸元、五发炮弹速射出膛再到撤炮转移只能在三分钟内完成,所以每一个炮手在这个过程中操作的时间都被压缩到最短。

作为炮兵班的班长,炮兵学员有一个必训科目,那就是挖座板坑,座板坑是用来安放座板,保持射击时炮身稳定的一个必要程序,按照教导队的标准,学员要求在十五秒内必须挖好一个标准的座板坑。

专业训练开始之后,只要一到白天,炮兵学员们疯了一样练习挖座板坑,满山遍野地挖,有石头的地方挖,没石头的地方也挖,看到一块平整一点的地,那些迫击炮学员们不跑上去挖几锹手就觉得心痒痒,就觉得就不踏实。

可是炮兵的专业训练可苦了那些练习冲击和班进攻的步兵们,通常是冲着冲着就踩进了炮兵挖的座板坑里去,崴了脚脖子,疼得呲牙咧嘴满地打滚。

炮兵们不光是将步兵们坑苦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连驻扎在教导队旁边的侦察连也坑了。

这天,侦察连的连长一大早就来了教导队。

连长姓张,人称张大炮,因为嗓门大,一开口就跟开炮似的震耳欲聋。

“温大队长!温大队长!”

侦察连长张大炮进了大部队就开始扯开大嗓门一通吼。

大队部一楼值班室里坐着的通讯员是个新兵,也不认得张大炮。

看到一个上尉军官出现在一楼大厅里,还一口一个大队长,起初还以为是师里来的参谋,于是颠颠儿赶紧跑了出来。

“首长,您找大队长吗?”

“对!马上叫你们温大队长出来!”张大炮一脸的怒容说道。

“哟!这不是张连长嘛!”大队长温志兴从二楼刚好下来,远远看到张大炮在大厅里嚷嚷,其实心里就已经很不高兴了,不过面上还是一脸和气,说:“是什么风把你这尊大神吹到我们教导队的小庙里来了?”

大队长真名叫温志兴,少校。

张大炮的真名叫张元成,上尉。

教导大队是营级单位,侦察连只是个练级单位。

按照等级划分,其实温志兴要比张元成高一级。

不过侦察连情况有些特殊。

说起侦察连和教导队,两个分队多年来一直是冤家。

大家是邻居,相距不过800米左右,两支部队都是师首长的心头肉。

侦察连是一支在抗美援朝战争和南疆保卫战中都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部队;而教导队是全军的优秀教导队,都为师首长争了不少光。

侦察连的兵特野,由于整天也训练硬功、捕俘、格斗等等科目,所以侦察连的兵大部分都有个没事喜欢揍人的臭毛病,自己人揍自己人也不说,没劲了逮到别的连队的人也找借口揍一顿。

1师的兵和兵之间有个流传的说法,没事别经过侦察连的营区,那帮神经病闲起来没事就在营区旁边见人就找碴。

要说吃了侦察连亏的,各团的兵都有,当然最惨的要数271团炮营,炮营在教导队边上,离侦察连也很近,大家平常训练或者跑个五公里都能碰个头什么的。

教导大队都是步兵团里百里挑一的精英,侦察连虽说也是有着选兵优先权的菁英部队,可是轻易不招惹教导队,一来教导队不是省油的灯,学员都是些受高强度训练下憋得一肚子闷气的疯子,心又齐,要说单纯的体能上的军事训练,教导队比侦察连还厉害。

侦察连强项是捕俘的拳脚功夫,可如果把教导队惹急了,为了捍卫自己预提班长的荣誉而坚决迎战,也只能落个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下场;炮营就不同,什么都比不上侦察连,人心又散,一打就跑,结果老挨揍。

因此,炮营的老兵轻易不肯经过侦察连的范围,就怕碰上了哪个手痒的侦察班。

此番张大炮亲自找上门,温大队长心里也知道,肯定有麻烦了。

不过,自己是教导大队的大队长,有事就说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他个侦察连不成?

“哼!我也不想没事跑来你们教导大队,不过你们的兵也太过分了,我们连队前几天训练野外搜索科目,在1号高地附近挖了不少单兵掩体,可昨天晚上打算继续训练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掩体都让你们的兵给挖烂了!”张大炮显然很生气:“我说温大队长,你得管管你手下的兵。”

温志兴当然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是炮兵们干的好事。

只不过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工事掩体这些玩意,不都是挖了就坏,坏了就挖的吗?教导大队步兵也训练单兵掩体挖掘,烂了也没看到人嚷嚷什么。

于是他说:“我说张连长,这单兵掩体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烂了就再挖嘛,你看我们平时教导大队挖的单兵掩体,一场大雨下来也就淹得稀烂,要搞科目还不是要重新挖?多大的事嘛!当兵的,就要多活动活动。”

张大炮不乐意了:“你们教导大队人多,随便挖,我们侦察连挖点儿掩体是打算长期用的……”

温志兴笑呵呵地一把扯住张大炮的胳膊,将他往外拉,一边拉一边说:“得了,又不是师指挥部地下掩体,搞得那么大张旗鼓的,张连,这事我看没必要太上火,你看看这周围的训练场,那些高地,不都是公用的嘛,你们连队有时候来我们教导队的障碍场跑障碍,我不也没说啥对吗?难道我还向你收取磨损费不成?”

侦察连只有一道障碍场,所以有时候不够用,会有个别排自己带过来使用教导队的四道障碍场。

这事,张大炮是知道的。

“行,你不管是吧!?”他也是个暴脾气,一跺脚,甩开温志兴的手,“那好,往后要出点啥事,你可没怪我没事先提醒!哼!”

言毕,一跺脚走了。

教导员汪成林从师里办事回来,迎头预见了怒气冲冲的张成远,对照后后者也没搭理,气哼哼地走了。

回到大队部门口,他问温志兴道:“老温,这张大炮怎么看起来怒气冲冲的,像吃了炮仗一样?”

温志兴说:“张大炮哪时候不是这副火爆样?就咱们师里的首长惯出他这个臭脾气,以为自己谁呢!”。m

第153章 打狗计划)(求月票)

教导队的炮兵到处挖坑,结果连侦察连的地盘也受了影响,张大炮找上门和温大队长理论,结果不欢而散。

这事,当然就不会这么完了。

炮兵们依旧漫山遍野挖坑,侦察连依旧不堪其扰。

其实温志兴也知道自己手下的那些炮兵学员们的确犹如过境蝗虫一样令人头疼。

别说他侦察连了,就连自己大队里的步兵都怨气冲天。

炮兵把所有的高地和能挖的训练场都挖了坑,出了阅兵场之外,无一幸免。

步兵们搞班进攻和战术演练,往往发起冲锋的“冲啊!”口号还没完成就“哎哟”一声,人踩进坑里摔得七荤八素。

但他也没办法。

总不能不让炮兵们训练,于是也只能让挖座板坑的三炮手挖完了一定要把土回填。

可是回填的土毕竟松软,不是原装,尤其一旦下雨就是一个个小水洼,照样坑人不误。

侦察连和教导队的炮兵学员们先是有争吵之类的小磨擦,还没动手,但张大炮在教导大队捧了温志兴的软钉子,吃了瘪回去,这肚子气是没法消了。

虽说是兄弟部队,同气连枝,不过连队和连队,单位和单位之间同样少不免来点儿小龌蹉。

侦察连是干嘛的?

最擅长就是渗透侦察。

好吧!

你教导队不给我张大炮面子,那你也别怪我下你的面子。

当晚,侦察连的张连长就开始动手了。

侦察连有个传统,为了训练士兵的反侦察能力,常常派一些士兵在晚上悄悄摸到附近连队偷衣服,待得手后再退还,还美其名曰训练需要。

由于也没造成损失,加上是首长都是打过仗的人物,南疆的仗打完了,那么就在自己的地盘上模拟打仗。

侦察连的这一颇有些歪门邪道的传统居然也得到了默认。

要知道,部队采取的是多重岗哨交叉巡逻。

一个连队有几个岗哨,值班哨、枪库哨、大门岗、游动哨,这些哨位有明哨有暗哨,晚上站岗都上实弹,只要发现有人就会就地隐蔽,然后问口令,口令对不上,哨兵就可以直接推子弹上膛了。

搞这种野路子,是很容易出事的。

但侦察连毕竟是侦察连,搞武装侦察的毕竟是搞武装侦察的,渗透、偷哨、摸哨,这些都是行家里手。

这天晚上,侦察连的武侦排还真的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老兵,居然穿过了教导大队密集的哨位,成功偷掉了教导队晒一场上一批背心和迷彩服。

这让大队长感觉很没面子,侦察连长张大炮让人把衣服送回来的时候嘴上道着歉,说这就是那些兵不听话,训练起来就没谱了,想着去炮营搞又太简单,教导队是全师训练最牛逼的单位,来这里搞夜间渗透更能锻炼人云云。

这话表面上好好把教导大队恭维了一通,可实际是一种得意的挑衅口吻,更是无形中树立自己才是全师训练一哥的地位。

是可忍孰不可忍。

温志兴心里当然百般不爽。

侦察连能摸进来,那就证明教导大队的巡逻制度和路线还有战斗素质都存在很大问题。

这等同毫无顾忌地啪啪在温志兴的脸上扇耳光。

教导大队是谁?

能吃这哑巴亏?

当然不会!

这天晚上,中队长都去了大部队开会,回来又召集了班长们开会,班长们开完会,回到排房就开始点人头。

“庄严、徐兴国、王大通、李建军、何鹏……”

一个个点下来,又把人叫出了排房。

“今晚有任务,熄灯后来我这里报到。”

罗小明说完转身就去洗澡了,扔下几个懵圈的兵。

“老七这是咋了?”王大通问:“有任务?是不是又要出公差了?”

“你就想得美吧!”李建军忍不住道:“大嘴你就想着美事,出公差有生更半夜非得熄灯后才去?我估摸着,没啥好事。”

庄严倒是最看得开,说:“反正去做啥都好,总比训练强,对吧?训练都不怕了,还怕个鬼啊?”

几个兵无论怎么猜,也没猜到个边际。到了熄灯后,罗小明三区队点出的十一个学员全部集中在洗簌间里,这才道出了任务的内容。

任务有个代号名称,叫做打狗计划。

内容其实很简单,侦察连来摸哨,大队长温志兴说了,各中队夜里除了值班岗哨,再派一个打狗小组负责暗中警戒,四个区队轮流派人负责,每个区队负责一天,直到把侦察连那帮武侦排的狗崽子给逮住才罢休。

虽然庄严没弄明白为什么大队长会下这么一份命令。

不过,之前侦察连渗透进来偷晒衣场衣服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他想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部队荣誉问题。

每个连队每个单位都有自己的荣誉,也就是面子。

被人渗透进来了,神不知鬼不觉给你弄走一批迷彩服,又给你送回来,这脸打得又温柔又恶毒。

这口气,总是要出的。

本来只是炮兵们挖坑产生摩擦的小事,一来二去发展成了两个1师最牛的单位之间的军事对抗,和平年代里的战斗部队里,永远不缺乏好斗的主儿,哪怕连温志兴这样的营级干部又或者张大炮那样的侦察连长也同样不例外。

第一天夜里,三区队值班,结果空等了一夜。

第二天,一区队上阵,同样没等来侦察连的武侦排。

第三天,四区队吃了白果,同样没逮到人。

……

五天眨眼就过去了。

侦察连好像再也没有过来教导队撒野的意思。

倒是教导队这头发现自己傻逼了。

一个区队负责一个晚上,第二天学员一个个都精神头不足,打气了哈欠。

于是,计划再次调整,每个区队每天晚上分割成三组,从夜里12点开始,三班倒轮番值班,和岗哨同步。

苦苦守候了足足一个礼拜,这天晚上,打狗队终于有了收获。

而这天晚上,恰好正是庄严的小组值班。

庄严根本不会想到,也就是从这一次开始,自己和那些侦察兵既结下了梁子,又从此走上了一条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军旅之路。

第154章 穷追不舍(求月票!)

教导大队三中队,夜晚。

山区的夜里除了嗖嗖风声就是一些虫鸣,夹杂着一些茅草摇动时候发出的沙沙声。

三区队七班十一个人分成了三拨,在三个方向布下了一个口袋。

庄严和罗小明还有另外两名学员在晒衣场前约二十米处的墙报栏后方靠近教导大队围墙边,那里全一些半人高草,大家穿着迷彩服,像猎食的豹子一样伏在草丛里,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痕迹。

教导队背面是山,前面是空阔的训练场,左边是池塘,右边是一条通往271团炮营的路,如果沿山而行,右边这条路是最隐蔽的,那里是游动哨巡逻的重点。

已经一点多了,第一班岗即将换岗。

游动哨背着枪回了排房,老半天没见人出来。

庄严轻轻伸了个拦腰,低声道:“班长,都一个星期了,侦察连那帮孙子估计是不敢来了。”

罗小明没有动,仿佛没听见庄严说话。

忽然,用手碰了碰旁边的庄严,压低了声音说:“注意右边后山,搞不好来了。”

庄严立即紧张起来,手心有点湿润的感觉。

另外一个组在饭堂后面,只要侦察连的兵从右边一中队那里过来,那么,他们会先发现。

按照事先的布置,其他组都要看罗小明这组的口令,只要罗小明动手,其他组就上来帮忙。

两条黑影从饭堂后面窜来出来,脚步很轻,一个人在饭堂一侧蹲下,在黑影里隐蔽,另外一个跑到晒衣场边上。

晒衣场在二楼,也就是一楼洗澡间和厕所的楼顶,和二楼二区队的排房贴在一起。

黑影在晒衣场下面的拐角处停留了一下,彷佛在倾听什么。

忽然,他像条蜥蜴一样,踩着晒衣场边上的排污管,噌噌噌爬了上去,一会儿功夫,黑影居然从五米高的晒衣场上飞跃而下,一声沉闷的声响后,稳稳落在晒衣场后面饭堂前面的草皮上。

黑影打了个滚,蹲着站稳了,朝饭堂一侧观察的另外一个人做了个手势成功!

“上!”

罗小明一声令下,庄严箭一样率先冲了过去,饭堂后面的那一个组早也按捺不住,也跟着从隐蔽位置上扑出来。

饭堂的那一组先和警戒位置的侦察兵首先短兵相接。

当然,侦察连出来的兵不是吃素的,躲开其中一个学员的正蹬,上前弓步,手从肋下穿过去,来了一个背摔。

另外一个学员一拳过来,没想,被侦察兵侧身一闪,顺势抓住手一拉,一拳蒙在了后腰间,接着“嗷”了一声软在地上。

偷衣服的那个侦察兵已经赶到,和负责警戒的那个侦察兵汇合起来,三个学员很快就倒了两个,幸好罗小明这一组四个人已经赶到。

“先扑倒一个!逮起来!”罗小明大吼道。

他知道,必须把集中力量将其中一个弄倒,逐个击破,一上来就一个摸哨的捕俘动作,趁其不备,从后面用手抱住侦察兵的两条腿,肩膀顶在他屁股中间,成前弓步,手下使劲,往上一抬,那侦察兵就两脚离地,啪一下扑在地上。

另一个组也赶到,见这个侦察兵倒地,立马全扑上来,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一下就制服了他。

另外一个侦察兵一脚踹在庄严的腰间,把他踢出一米多远,在地上翻了个跟斗。

庄严疼得呲牙咧嘴,骂道:“我操!来真的了!”

罗小明趁那侦察兵踢庄严的一脚刚落地,上去就从正面一抱他的腰,往左一甩,伸脚绊他。

一下居然没绊倒,那兵很灵活地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一滚撒腿就跑。

“跑你妈比!”

被踹了一脚庄严从地上爬起来,猛地蹿了出去,朝那个逃跑的侦察兵追去。

他心里早已发了狠,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似的。

自己被这家伙在腰里狠狠踹了那么一脚,成了滚地葫芦,不说丢脸不丢脸,肚子里早就一团邪火了。

好歹也是个预提班长,哪能就这么白白吃了哑巴亏?!

那名逃跑的侦察兵灵活得像只狐狸,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直接从饭堂旁的围墙处翻墙而出,越了出去。

庄严也毫不犹豫,跟着翻墙跳了过去。

“庄严!回来!”

罗小明在后面大喊,可是庄严已经追红眼了。

庄严的性格就是这样,一旦那种要命的倔脾气冲上脑瓜子,管他天皇老子来了都不客气!

罗小明看见庄严的身影消失在围墙之外,马上明白自己根本叫不住庄严这头犟牛了。

“留下三个人,捆住他,其他人跟我来!”他只能招呼其他人手,跟着自己一起去追击。

“这小子!”他在心里暗骂,他真的是疯了!这种深夜时分往山里追,玩命啊?!

饭堂西面的围墙外是一口大约两亩地大的鱼塘,鱼塘边有大约两米宽的灌木丛。

庄严落地后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翻墙的速度远远超乎想象。

这就是训练的成果。

400米障碍里其中一道主要的障碍物就是两米的高墙,教导队的围墙也大约只有这个高度,越过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明亮的月光下,前面的黑影亡命地朝飞云山方向逃窜。

进入丛林,是他最好的选择。

但这个侦察兵似乎也忘了,自己的对手不是一般的连队士兵,而是全师范围内挑选出来的预提班长。

一般的兵也许追不上他,可是预提班长……

那可就不一定了。

庄严不断朝前狂冲,死死咬住那个黑影,灌木丛的树枝和一人高的茅草抽得他一脸的血痕,他不在乎。

反正就是要逮着前面那厮。

这一刻,庄严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什么教导大队荣誉之类的高大上东西,他仅仅觉得你他娘的踹了我一脚,想跑?问我过同意没有!?

一直冲出足足两百多米,很快就转入了飞云山的山脚。

这里,已经是丛林密布,庄严一下子觉得自己不得不低下头来才能前进,否则前面杂乱无章出现的树枝会戳瞎自己的眼睛。

他甚至已经来不及去盯着前面的那个侦察兵,看他到底往哪跑。

可是,这样却有了另一个好处。

前面的侦察也遇到了和庄严同样的问题。

他不得不手脚并用,推开那些灌木和横在自己头顶和脚下的树枝才能继续前进。

清脆的枝桠断裂的声音和迷彩鞋踩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为庄严指出了正确的追击方向。

侦察兵在树丛里朝山顶方向跑了足足五六十米,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摆脱后面疯狗一样的庄严。

突然,前面的声音骤然停止。

庄严冲到侦察兵刚才最后出现的大致位置上。

那里没有人。

突然,庄严忽然听着身后一声轻响,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一双大手从后面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双腿。

一个典型的由后捕俘动作。

只要被抱住,庄严绝对会朝前失去重心,为了避免摔得鼻青脸肿,必然要做前扑动作保护自己。

可是那样一来,后面的人就能控制自己,甚至将朝自己的脑袋上来一拳,趁自己晕头转向的时候脱离。

偏偏庄严命不该绝。

这里是丛林,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灌木和树枝。

情急之下的庄严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双手一抓,捞住头顶的一更横着的树枝,死死抓住不肯松手。

这样一俩,情形就变得有些尴尬了侦察兵的由后捕俘安全失去了预想中的作用,他双手上加了力,庄严抓得更死了。

现在,庄严就像吊在树上的一个沙袋,侦察兵也无可奈何。

“艹!”

对方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想跑。

毕竟后面还有罗小明带着几个学员,朝这边一边叫着一边找过来了。

“在这!这狗日的在这!”

庄严扯开嗓子就一顿吼。

侦察兵终于放弃,立即撒手继续逃走。

庄严松开枝桠,继续追。

他忽然发现,平常罗小明和周湖平有事没事就让他们冲山头,这时候完全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崎岖的山路和杂乱的树丛根本挡不住庄严,就连那个侦察兵现在也发现,身后咬住自己的这个预提班长学员真的不好惹。

侦察兵终于被庄严疯狗一样的穷追不舍惹毛了,跑,真的是无法摆脱教导队的这些擅长山地丛林作战的疯子。

马勒戈壁!

他暗骂一句,转回头,迎着庄严直接冲了上去。

黑暗中,俩人猝不及防撞在了一起,顿时倒在了地上。

从地上爬起来,两人索性噼噼啪啪地玩起了拳脚来。

这都是军队中无声而致命的毫无花哨的招式。

如果单论拳脚,庄严绝对不是侦察兵的对手。

可是论体力,庄严绝对毫不逊色。

全师就没哪个单位像教导队这样训练的,能熬过第一个月淘汰的都是佼佼者。

加上后面罗小明带着人追来的声音越来越近,离这已经不远了。

侦察兵心里已经有些慌了,大概是没想过会碰上这么个不要命的对手,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将庄严踹倒在地,转身又开始逃跑。

庄严那肯就这么罢休,虽然身上挨了几拳,可锻炼出来的浑身肌肉和抗击打能力绝对不是绣花枕头。

他一咕噜爬起来,蹿了出去,朝前一扑,一个饿虎擒羊将侦察兵朝前扑倒。

俩人顿时滚作一团,侦察兵一个剪刀腿,想剪住庄严的脖子将他控制住,没想到庄严也不是傻子,知道一旦被他剪住那还得了?

情急之下,庄严不管不顾,张开大嘴一口朝侦察兵的大腿上咬了下去。

“我草拟大爷!”

侦察兵哀嚎一声,尖叫声响彻了幽静的飞云山脚。

第155章 我记住你了!(求月票!)

等罗小明追到庄严和那名侦察兵拧作一团的地方,看到眼前的情形,顿时啼笑皆非。

在刺眼的手电光下,庄严一头埋进对方的两腿之间,死死咬住别人的大腿。

侦察兵疼得哇哇直叫,他想握拳揍庄严的脑袋,可他一动手,庄严的那张嘴上就加把劲,顿时疼得他冷汗直冒。

“妈的,这个疯子!”侦察兵对着罗小明大喊:“你们还不赶紧把他拉开啊!?这家伙特么属狗的!?”

“行了,庄严,差不多就可以了,这不是真的打仗!”罗小明也怕庄严咬出什么问题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侦察兵身上拉开。

几个学员上前拧手的拧手,抱腿的抱腿,一下子将侦察兵用被暴打五花大绑起来。

从地上站起,侦察兵呲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冷气,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你打小是不是被疯狗咬了?特么狂犬病啊!?非死缠着我?非得咬我一口?”

庄严呸呸地朝旁边吐了几口唾沫,一副无赖相,笑嘻嘻道:“谁让你踹我一脚了?”

“我”侦察兵气得简直要灵魂出窍。

他见过倔的,没见过这么倔的。

就为了自己踹他一脚,追了自己差不多一公里,最后还拼死和自己打成一团,也不想想夜里这山路多危险,要刚才不慎滚下山崖,都得死。

这家伙,神经不正常嘛!

“你叫什么名字?”罗小明问:“是不是侦察连的?”

“是。”侦察兵这会儿没脾气了,垂下头,在教导队这晚上算是栽了,“我是侦察连战斗尖刀排的,叫李勇。”

战斗尖刀排,实际上就是侦察连的二排。

侦察连一共三个战斗排,其中一排是摩托化,二排是武装侦察排,三排是技术侦察排。

其中二排顾名思义,学的是武装侦察专业,也是侦察连里最牛逼哄哄最好斗的排,所谓的战斗尖刀排只是他们的英雄称号,对外都这么说。

罗小明当然清楚,端详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侦察兵,看到他肩膀上的列兵军衔,顿时笑了。

“我说干嘛脸生呢,原来是个新兵蛋。你们班长可没你那么好运气,一早就被我们逮到了。”

李勇勾着头,低低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把他带回去。”罗小明一挥手,几个学员压着李勇往队里走。

庄严揉着自己的腰,一脸胜利的得瑟,趁着大家伙不注意,一脚踹在了李勇的腰上,将他踹了个狗啃屎。

“我艹!”

李勇从地上蹦起来,虽然被反绑了双手,可是还要冲着庄严扑过去。

“庄严你干嘛!”罗小明不悦道:“人家都被抓了,你还占便宜?”

“我才没占便宜。”庄严不服道:“我腰里让他踢了一脚,你看看我的脸……嘶”

边说边把脸凑到罗小明的手电光下。

“班长你帮我瞅瞅我好像被打了一拳……”

罗小明一看,乐了,庄严的右脸上青了一块。

“没事,小意思!”

一摆手,又道:“走了走了!别在这里站着喂蚊子。”

这回,李勇一路走,一路都在提防庄严,谨防这个家伙又偷袭自己,最后还瞪着庄严,恶狠狠地说了句:“我记住你了,走着瞧!”

一路上,庄严倒是没再去偷袭李勇。

不过,他对李勇倒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列兵,这就是说,李勇和自己是同年兵。

不得不承认,自己打架还真搞不过这家伙。

青年人,都喜欢崇尚武力,尤其是比自己打架强的人。

侦察连?

难道真的像影视作品里的那些孤胆英雄一样如此牛逼?

这是庄严第一次接触侦察兵,但同时,也为他从今往后的军旅岁月埋下了一条伏线。

在不知不觉中,就连庄严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开始喜欢上了侦察这个专业。

这一场伏击在不到半小时内就完成了,结果以教导大队大获全胜而结束。

其实部队的捕俘格斗和电视上的散打还有小说里描绘的一些什么这样那样的武术有着很多的不同。

军队捕俘和格斗术,以制敌、杀敌为主,其中分活抓和歼灭两种,根本不会有多余的东西,攻击的都是要害部位,人体哪脆弱就打哪里,攻击哪里能让人最快丧失战斗力就攻击哪里,动作不求好看,但是一定要快、准、狠,该杀就杀,该活抓就活抓,搞完就撤,绝对要快速脱离,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这是侦察兵在战场上面临的环境所决定的。

教导大队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哨兵们被惊动了,三个中队的哨兵都扛着枪也寻声音跑到了三中队这边。

就连在大队部值班的温志兴大队长也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来到现场。

在三中队的灯光篮球场上,温大队长饶有兴致地围着两个侦察兵看了看,说:“侦察连的?”

两个被逮的侦察兵虽然人被擒住了,傲气却还在,梗着脖子回答:“侦察连战斗尖刀排的……”

“噢!”大队长显然有点得意,笑着说:“你们连长怎么没亲自来?太小看我们教导了吧,才派你们两个来?当我们教导队的教练班长和预提班长都是吃素的?”

两个侦察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兴许是觉得真的大意了,于是没再说什么。

温志兴对边上的学员说,你去大队部打个电话,让他们侦察连明天来领人,今晚,就把他们关在大队部禁闭室里一晚上。

第二天,侦察连长张大炮果然一大早过来领人了。

庄严早上出操回来经过大队部的时候,在晨曦中看到两个侦察兵跟在张大炮连长的身后,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那个叫李勇的侦察兵眼尖,发现了在队伍中经过的庄严,朝他狠狠瞪了瞪眼。

庄严也不示弱,做了个鬼脸,竖了竖中指,算是还击。

大队长在早晨出操之后集合了所有学员,首先表扬了昨晚三区队的“打狗”队,然后狠狠批评了夜晚岗哨的漏洞,强调了一番换岗时候的紧密性,要求各中队回去马上改善巡逻制度,务必做到百无一失。

在大队长宣布加强岗哨巡逻的严密性之后,其实真正重视的中队并没有几个,尤其是受到表扬的三中队。

大家都沉浸在昨晚胜利的荣光中,多少有些飘飘然了。

结果,还没过两天,三中队就出了一件大事。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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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枪不见了!(求月票!)

闯出大祸的是三区队的一个叫做老迷糊的上等兵。

老迷糊,人如其名,是经常会发出那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之类的感叹的人。

之所以叫做老迷糊,其中还有一段典故。

老迷糊可以说是让三区队三位教练班长最头疼的一个人,其他方面还算好,虽然发生过集合的时候跑到别的区队然后在一堆鄙视的目光中灰溜溜跑回自己区队的经历,但总体上还是个训练不错又思想优秀的好学员。

偏偏一到射击,尤其是三练习的夜间射击科目,老迷糊就将他的迷糊发挥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也许老迷糊天生对那种会闪的东西有着某种特殊的感觉,用他的话说,小时候在老家,夏天的时候一旦看到满树满天的萤火虫飞舞,他就有一种喝醉酒的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要升仙似的。

夜间射击的小灯泡是用来指示射击目标的唯一参照物,每次会闪动几秒然后熄灭,然后再闪动几秒再熄灭。

那玩意说白了在一百米的距离上看起来还真的和萤火虫差不多。

所以老迷糊每次夜间射击一到开灯闪动的时候就开始欲仙欲死,人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分不清几号靶和几号靶,反正看到闪光的玩意就朝上面蒙。

最可怕的是,他还蒙得很准。

5发弹里至少4发上靶。

不过这样一来,不是他左边的靶子上弹数不准,就是他右边的靶子上弹数不准,反正各种不准。

因此,三区队一到夜间射击,谁都不愿意和老迷糊做邻居。

因为一旦上靶数乱了,就很难统计正确的成绩。

教导大队的做法甚至会取消左右的成绩,要求重打。

老迷糊也很无辜,他不是不想打好,只是一旦看到闪光点,他就自己嗨了起来。

严肃曾经分析过老迷糊三练习射击的深层次原因,他说问过了一些军队医院里的医生,说这是一种天生的病,没药治。

着几乎令老迷糊绝望。

不过还好的是,老迷糊除了这个缺点之外,其他训练都是杠杠的。

而且他是第二年兵,是老兵了,这也是他来教导队的最后一次机会,甚至老迷糊所在连队都连长都亲自打电话过来教导大队求情,让队里别退训。又说老迷糊这人在连队如何如何老实,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的老黄牛精神,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就差没说死而后已了。

鉴于此,纠正老迷糊的这个致命缺陷的重大责任就落在了七班长兼代理区队长罗小明的肩膀上。

罗小明将老迷糊夜里带去瞄了好几次闪光靶,终于发现一个能够纠正老迷糊辨识缺陷的窍门。

老迷糊看到闪光的东西会自嗨这一点没错,开始他需要有个过程,就像发动机点火发动需要电机转几圈后才点着火。

老迷糊在小灯泡闪起来的头几秒钟,人是不嗨的,需要几秒钟连续闪动之后,他才开始不可遏止地嗨起来。

所以,罗小明教他一个办法,在小灯泡闪起来的时候,老迷糊必须在没有进入欲仙欲死状态之前瞄准自己的靶心,然后最快速度射出第一发子弹,然后枪口一定要保持绝对的平稳不动。

而后闭上眼,等周围的第二次枪声响起——此时靶上的小灯泡肯定开始闪动第二次。

这时候睁开眼,然后最快速度将本来已经大致套住靶子的准星进行快速修正,开出第二枪。

然后重复之前的闭眼过程,以免被不断闪烁的小灯泡带嗨起来。

眼不见为净。

这就是七班长罗小明交给老迷糊的绝活。

事实上证明了,老迷糊还真的如他的连长说的,身上有一股儿埋头苦干的狠劲。

他还真的将罗小明的方法学得炉火纯青。

其实,按照这个办法,每次他开枪都比别人至少损失一秒。

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

但他就是能上靶,至少保持4发的好成绩,在优秀水平之上。

三练习夜间射击,从瞄准道开枪,老迷糊绝对不比别人慢,但他永远是全队最后一个开枪的人。

还好,老迷糊也总算不用背退训了,留在了教导大队继续参加预提班长集训。

可是这一次,神仙恐怕都救不了老迷糊了。

那天早晨,起床号还没吹响,排房和营地里都是一片寂静。

三区队的排房里,忽然传来了代理区队长罗小明的怒吼声:“昨晚谁站岗的!快起来!”

吼声惊动了所有人,大家猛地醒来,在床上坐起。

谁站岗的?

庄严揉着眼睛,四处张望,忽然猜到了发生什么事。

漏岗了!

所谓的漏岗,是一个军队内部对于站岗出错的其中一种原因的称呼。

部队夜间站岗一般都是两小时一班,持枪,然后到了时间就按照今晚的排班表上的安排,将岗交给下一班接岗的士兵。

要做的就是进排房里,叫醒下一班岗的人,然后等对方穿好衣服出来交枪上岗然后才能睡觉。

可是,事实上很多时候由于训练强度过大,偶尔会出现上一班岗的人没有吧下一班岗的人叫醒,对方只是躺在床上答应了一声,交岗的人熬不住困,先去睡觉了。

结果一睡,双方都睡到了天亮。

这就是所谓的“漏岗”。

不过庄严不明白,漏岗虽然也很严重,不过一般查到漏岗的,会将责任人逮住写检查,然后狠狠罚一通。

可庄严听着罗小明在排房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嘶叫,这件事可绝对不简单了。

“老迷糊!李世路!王大通!……”

罗小明手里拿着昨夜的排班表,一个个点着名。

“都特么给我起来!尼玛的还睡!你们特么麻烦大了!”

庄严从蚊帐里伸出头,他被罗小明的紧张彻底惊醒了,知道肯定出大事了。

“班长,出啥事了?”他问。

罗小明双目赤红,脸都变形了,冲着庄严大喊:“马勒戈壁!枪不见了!”

枪不见了!?

站岗用的是81-1自动步枪!

而且带有实弹!

枪不见了……

那真的是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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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冤家路又窄

这个锅可太大了!

站岗的时候枪不见了!

丢枪,在部队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

不光是部队,就算在地方也是如此。

地方警察队伍里有一种说法,一旦丢枪,那就只有三个字等枪响。

要么就在枪响之前把它追回,一旦枪响,你就等同开枪的罪犯一样同罪。

而在部队,丢了枪一定要判刑,因此和平年代,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这一说法有了新的注释。

老迷糊当场就吓尿了,人没忍住,立即当众呜呜地哭了起来。

罗小明就差没将三中队翻了个底朝天。

问了所有一切可能知道情况的人,没人知道那支自动步枪去了哪,甚至看都没看到过,包括哪些同一夜在其他岗位上站岗的人。

整个三区队已经彻底鸡飞狗跳。

老迷糊坐在板凳上,捂着脸,哭个没停。

虽然现在是炎热的夏季,罗小明的背上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完了。

枪真的不见了。

消息很快开始逐层上报,到了中队长周湖平那里。

就连平时做事稳如泰山的周湖平,脸色也忍不住剧变。

“罗小明!你搞什么飞机!三区队交给你,你就给我弄出这么大的事来!?我告诉你,枪如果找不到,你和我都要上军事法庭!”



周湖平越说越气愤,一掌拍在小会议室的桌子上,周围几个水杯同时跳了起来,倒了一桌的茶水。

三中队进行了一次紧急集合,又进行了全队点验,然后点名。

人没少,学员们的东西没多。

可枪还是不知所踪。

十分钟后,周湖平脚步匆匆走进大部队。

通讯员问:“周队长,找谁呢?”

“大队长在不在?”周湖平问。

通讯员说:“昨晚他值班,又出去查岗了,所以回来睡到现在,不知道起来没有。”

周湖平眉头一皱,问:“大队长昨晚查岗了?”

通讯员说:“是啊!他去查岗了。”

周湖平心头一动,又问:“你知道他去哪个中队查岗了吗?”

通讯员摇头说:“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昨晚我看到他去查岗了。”

周湖平想了想说:“行,我上去找他,他在自己的办公室是吧?”

每个大队主官只要值夜班,都会在办公室里睡觉,说是办公室,实际上又是寝室。

笃笃笃

教导大队大队长温志兴在自己的房间一角支起的脸盆里洗脸,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他头也不抬。

周湖平推门而入,站在门边,立正站好,就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怎么了?今天这么安静,可不像你三中队长周湖平嘛!”温志兴抹了一把脸,从毛巾里侧起头,扫了一眼周湖平,“你平时不是很能说的吗?”

周湖平说:“大队长,我知道错了。”

“错?”温志兴拧干毛巾,把它挂在铜架上,端着洗脸水朝阳台走去。

“大队长,我来我来。”周湖平快步上去,要抢过温志兴的脸盆。

温志兴一脸意味深长的笑,侧过身档住周湖平,说:“你周队长可不是我的勤务兵,没必要献殷勤,我还是自己倒吧,就你那毛手毛脚的样子,我怕你淋死我那些太阳花呢。”

说完,出了阳台把水倒在花坛里,回到了房间放好脸盆。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什么事?”大队长一边说,一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点了根烟,又举起烟盒,朝周湖平示意了一下,“来不来一根?”

“不了。我现在抽啥烟都抽不进去了。”周湖平说。

温志兴哈哈大笑,说:“你周湖平平时不是说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吗?怎么今天怂了?”

周湖平一脸难看,想了想才道:“大队长,我中队昨晚的岗哨丢了一把枪,所以……”

“丢枪?”温志兴撇了撇周湖平,“那你周队长可是要小心了,这是要负领导责任的。”

周湖平心里已经明镜似的,在楼下听到大队部通讯员说昨晚温志兴查了岗,他心里也就有数了。

教导大队岗哨不是一个两个,从大门到各中队,再到每个中队的武器库,都有值班岗,营区内还有游动哨。

即便一个中队的岗哨失误,也绝对很难潜入教导大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枪拿走。

刚才自己是急昏头了,这细细一想,才悟出其中奥妙。

枪,估计这会儿是在大队长温志兴手里了。

“大队长,真丢了枪,我是要负责,可是……”

他拿眼瞅了瞅温志兴,没往下说。

温志兴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冷冷道:“哟呵!还威胁起我来了?你周湖平是不是觉得我也要负责了?”

“不敢,哪敢。三中队出的事,我周湖平一人做事一人当!”周湖平说。



这回轮到大队长温志兴拍桌子了。

“好你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以为这是哪?周湖平啊周湖平!这里是部队!不是他娘的江湖!你一个人担?出了事,丢了枪,你周湖平一个中尉你担得起吗你!?”

周湖平被训得动也不敢动。

温志兴从自己的椅子里站了起来,气得绕着办公桌走了几圈。

“别以为在对付侦察连的事情上办得漂亮就牛逼哄哄飘上天了!我之前在集合发言上怎么讲的!?我是不是说咱们大队要加强岗哨和值班制度?你们是左耳进右耳出,当我这个大队长说话耳边风是吧?!”

“不敢……”周湖平低声回答。

温志兴气头没下,又从桌上抓起烟盒抽了根烟出来点上,猛抽几口道:“和平年代,咱们当兵的也不能松懈,什么叫枕戈待旦?就是让你把枪当枕头睡,你倒好,枪都能让人拿走。昨晚要不是我拿走了枪,换做其他别有用心的人,你还能找回来!?你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你!”

这天,周湖平被温志兴大队长训得狗血淋头。

即便是这样,周湖平还是暗地里松了口气。

枪只要不是真的丢失,即便让他挨揍,也愿意了。

其实,整件事的源头就出在老迷糊身上。那天是夜晚站连队值班岗的时候丢的枪,老迷糊回到班里交接岗后就上床睡觉了,那支自动步枪就一直放在接班学员的床架上挂着。

温志兴查岗的时候发现三中队的值班岗不知去向,所以按照值班表上的名册上三区队找,进去听到排房都是一片如雷的鼾声,想了想,就不动声色直接拿走了那支枪,这才有了虚惊一场的丢枪事件。

这件事,把三中队上上下下吓得不轻另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中队总队长周湖平写检查,整个中队被罚了一次白龙观越野。

这事当然还没完。

罗小明作为代理区队长,被周湖平叫去中队队部的小会议室里痛骂一顿不说,回头三区队整个区队又被好好折腾了一晚上的体能训练。

这就是部队的特色。

一人犯错,全排甚至全连受罚。

现在庄严对这种惩罚方式已经不再有意见了,当兵也当了半年有多,渐渐地他也习惯了部队的思维和逻辑方式,更接受了部队中有别于地方的那一套俗称约定。

从此之后,整个教导大队的值班交班制度都得到了严格的执行,侦察连也再无机可乘。

但,事情依旧没有平复。

很快,风波再次在侦察连和教导大队之间掀起。

第158章 风波再起(求月票!)

事情发生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

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闷热,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让人感到昏昏欲睡,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教导队的学员们已经对高强度的训练习以为常,也麻木了。

专业训练开始之后,各种密集的专业课程还有四会教学训练几乎同时开展。

早晚训练体能,白天训练专业,中午和晚上熄灯号之后,还有不少学员捧着四会教学教案本站在墙根的灯光下死记硬背。

休息时间已经一减再减,庄严掰着指头算,现在每天睡觉的时间加起来还没到六个小时。

如果放在家里,六小时听起来不算太少,可是在这种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之下,六小时就有些杯水车薪的感觉了。

庄严身上多余的脂肪都被彻底消耗殆尽,当兵入伍的时候,他体检的体重165斤,那天在炊事班帮厨,往称菜的称上一站,看到体重差点吓了一跳。

只有134斤了!

只有六个月多点,居然减了31斤!

31斤啊!

一整只烤猪的重量了!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教导大队常年挂在墙上的那句标语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

这肉,掉得还真让人害怕。

不过用王大通的话来说:搞吧,搞吧,没搞死就成。

天气不好,人很压抑,这天下午的训练活力并不高。

就在这么一个要死不活的下午,教导队的的士兵们遇上了一次大型的实战版对抗,让所有人立即打了一好一顿鸡血。

侦察连在整个驻军部队里是出了名的牛逼,训练牛逼,打架牛逼,就连说话也要比人家声音高几个调。

但是教导队一中队长刘建伟怎么也没想到,侦察连的两个排居然敢在教导队的训练场上牛逼了一回。

事发的时候他正在四百米障碍场边上和指导员聊天,手下的一区队学员们正在进行四百米障碍的训练。

“咦?那是侦察连的人?”指导员忽然朝障碍场边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

刘建伟回过头,果然远远看到侦察连的两个排在一名中尉军官和一个少尉的带领下喊着一二一入了场。

教导队的训练场地是全师最大最正规的,光是四百米障碍就有四条跑道,因此附近的部队常常见缝插针,瞅着空余的跑道便把自己的部队带过来,271的炮营如此,师直侦察连也如此。

“估计他们自己连队的障碍场满了吧?”刘建伟不以为然。

指导员笑道:“我说他张大炮整天牛逼哄哄的,怎么就不去师里争取一下,拿点经费多建两道障碍场算了?你看,整天跑来我们这里占我们的场地。”

刘建伟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张大炮,这几年侦察连那边总说在搞什么侦察装备技术革新,结果就是个无底洞,倒进去不少钱,哪来的钱建障碍场了。”

盯着那些进了障碍场的侦察兵看了一阵,刘建伟摆摆手说:“反正就随他们吧,有跑道就让他们用算了,都是邻居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都是兄弟部队,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要用就用吧。

按常理说,占了便宜就得卖点乖,用了人家的场地怎么说也得客气点。

偏偏侦察连不是,他们理直气壮地占了两条跑道不说,还因与一中队一区队在训练过程中无意碰撞而大吵大闹。

可是侦察连风格永远是能动手就绝对不动嘴,的那些侦察兵们和一中队的学员推搡了几下,其中一名侦察兵上去就把一个学员猝不及防地放倒在地。

居然开始动手打人了!

“咦?好像出事了,老刘。”站在远处阅兵道上的指导员似乎察觉障碍场那边出事了。

“你看!好像打起来了。”

一中队长刘建伟猛地回头一看,果然看到障碍场边,侦察连的人和自己的人已经扭打在一起。

和侦察连两个排发生摩擦的只是一中队其中一个区队。

侦察兵本身就能打,学员人数上又劣势,很快就有人被揍得跪倒在地。

“兄弟们!侦察连的人在我们这里撒野了!都过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兵喊了一句。

这一句,刚好传到了正在战术长上搞战术训练的三中队三区队耳朵里。

教导队的训练场很大,其中包含各种场地,最挨近障碍场的就数战术场。

“停!”

罗小明第一个反应过来,喊停了训练。

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撒腿朝战术长旁的土坡上跑去。

跑上土坡,一张望。

罗小明立即炸了,大吼道:“都特么别训练了,去障碍场,侦察连的那帮孙子们在我们的场地上撒野,打人了!”

听说侦察连跑到自己地盘上撒野,三区队的学员全炸毛了。

什么鬼!?

当咱们教导队是啥地方了?

到咱们这里打咱们的人?

预提班长学员一个个都傲气十足,在连队里就是不肯低头的主儿,来到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更是傲气得不要不要的。

再说了,教导队足足一个营的单位,还怕他一个侦察营?

庄严就更别说了。

腰里那块肉还隐隐作痛呢,现在侦察连自己送上门,哪有放过的道理。

三区队留下一个看武器的,其余人全部嗷嗷地冲向了障碍场。

远远的,庄严竟然看到俩个军官打成一团,差点惊掉了大牙。

俩个打在一起的军官,一个是一中队长刘建伟,另外一个是侦察连的副连长王亮。

按照资历,王亮和刘建伟本来就是同年兵,只不过一个混成了副连一个是正连。

这俩人是同一年从陆院毕业分配到师直属队的,彼此之间也算是混个熟脸。

可让刘建伟没想到的是,王亮居然一点面子没给自己这中队长。

刘建伟看到打起来后,急急忙忙跑过去打算喝止双方。

按他的想法,自己作为一个正连职的中队长既然亲自出面去阻止,那么王亮就该住手。

可没想到,侦察连的副连长王亮根本没打算听他刘建伟的,不但没听,居然用翘起的鼻孔表示了自己的不宵。

刘建伟看到如此情形,干脆亲自上阵想把两个打成一团的兵拉开,没想到那个打得上火的侦察兵居然给他来了个侧踹!

这一踹,出事了!

第159章 教导大队VS侦察连(求月票!)

这一脚还踹得挺狠的,就连高大的刘建伟也立即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成滚地葫芦。

一中队的兵,看到自己的中队长被踹,哪还能再忍。

本来看到刘建伟过来,已经略微平息的事态再一次被点爆。

这一次,就连在场的军官都被裹挟进去了。

刘建伟起初还想表现自己的大度,一口一个“不要打了!我命令你们停手!”……

没等他喊完,两个抱成一团的兵直接将他撞倒。

这一撞,把李建伟的火也撞了起来。

刘建伟当年也是响当当的训练尖子,也是从基层士兵一步步爬起来的基层军官。

今天在这里颜面也算是丢尽了,侦察连没人把他这个中队长当回事。

妈的!今天老子不让你们滚出教导,我这队长就白当了!

作为当日的值班队长,他立即拿出了哨子,吹出了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

几乎所有的学员都把注意力朝这边转移,跟着不知道哪个学员喉了一声,“妈的,揍死侦察连的乌龟王八蛋!”

知道革命战争的星星之火是怎样燎原的吗?

一年后,一中队长刘建伟提起那次事件,眼睛里依然是那种按捺不住的激情四溢,双手拳头握紧,彷佛大战在即。

他手舞足蹈情绪激动,仿佛那天过了一把从未过过的瘾。

哨声一响,所有的学员都往障碍场冲,所有在场的教导大队军官都转身离开,上厕所的上厕所,回排房的回排房,整个大队的军官在短短的时间里都玩起了隐身术,全消失了。

“不要动枪动刀,只能动拳头!”

一中队长刘建伟扔下一句命令,扯着还要当和事佬的一中队指导员,很快消失在训练场的远处。

教导大队的预提班长们们把枪一架,撒腿就冲了过去。

从战术场过来的三区队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

此时,场中的预提班长还不多,只有一中队一区队。

三十多预提班长和六十多侦察兵对抗,处于劣势。

“给我狠狠地揍!”罗小明嗷地叫了一声,第一个冲过去,将一个挂着同样中士军衔的侦察兵班长拦腰抱住,直接冲倒在地。

中士对中士。

庄严是个列兵,他当然也想着找个列兵动手。

人群中,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李勇!

哈哈!冤家路窄!

李勇此时并未注意到庄严已经虎视眈眈出现在了障碍场边。

他正将一名预提班长别倒,用了擒拿的手法,想反剪住对方的胳膊。

没想到庄严冷不丁从斜刺里冲出,凌空一个侧踹,狠狠踹在他的后腰上。

李勇嗷一下,还来不及察觉发生了什么事,就惊叫一声直接摔到了旁边的草皮上去。

爽!

庄严觉得这一脚踢得太美了!

李勇的站位、站姿还有位置,仿佛就是在等着这千年走一回的一腿。

这一脚,真是将啥仇都报光了。

李勇迅速爬了起来,庄严追上去又是一脚。

可怜李勇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机会,又贴着草皮飞了出去。

虽然背后偷袭不算光彩,可是庄严可不管那么多。

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好兵孬兵,打赢了才是好兵!

不过这一次,李勇吸取了教训,他没有直接站起来,而是在地上一个翻身,直接仰面朝天。

庄严踢得正霜,冲上去打算依样画葫芦再来一脚,没想到猝不及防之下迎头撞上了李勇躺在地上朝他举起的双腿。

“我艹……”

庄严惊叫一声,李勇的双腿直接蹬在他的小腹上,直接将庄严踢了个四脚朝天。

这回,等俩人爬起来,几乎同时半跪在地上盯上对方。

“是你!?”

“是我!咋地!刚才那一脚,爽吧!?”

“狗日的!背后偷袭,算个屁好汉!”

李勇和庄严几乎同时朝对方扑去。

正面对抗,庄严再一次吃了技巧的亏。

俩人刚贴身,李勇一个拧腰转身,顺势一个背摔,将庄严直接又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在前扑后倒这些格斗基本动作教导大队也有训练,所以倒在地上的庄严并没什么大碍。

李勇扑上来,直接摁住庄严,抡起拳头就要左右开弓。

拳头刚举起,腿上再一次传来剧痛。

李勇像条弹簧一样弹起来。

“狗操的王八蛋!你特么又咬人!”

庄严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得瑟的坏笑说:“牙齿也是武器!你不是侦察兵吗?牛逼个啥?再来老子咬死你!”

这回,李勇真的有些头疼。

他在侦察连虽然是新兵,可是好歹也接受过格斗的训练,但是从没遇到过一个见人就咬的疯子。

“你特么是乱来,有本事和正经打!”

“你个傻帽,打架我还跟你谈条件?你有病,就去治!”庄严死皮赖脸地厚着脸皮,还特意张了张嘴巴,露出一口白牙,磨了磨,咔咔作响。

俩人这回谁都不敢轻易动手了。

庄严知道自己格斗技巧上搞不过李勇,很容易吃亏。

李勇更是一下子拿庄严没辙,自己一向是和人进行格斗训练,没试过和一条疯狗打架。

周围的教导队学员越来越多。

形势对侦察连越来越不妙。

教导大队从各处赶来的四百来个学员很快就包围了六十多个侦察兵。

一开始,混乱中学员吃亏的多,侦察兵拳脚上占了绝对的优势,而且训练有素,一下就组了一个圆形的防御队形,边打边撤。

学员们没人组织,各自为战,好几个被侦察兵撩倒在地,个别嘴啃泥摔得眼冒金星嘴角淌血。

情形有点像古代两国部队对垒,远远的,侦察连的一个大圆圈慢慢往自己连队方向撤,周围是潮水般的学员,由于没组织,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几个冒失鬼冲上去,想用枪托砸,刚靠近就被放倒。

罗小明忽然在队伍里叫了声,:“三中队的都过来,拿好盾牌和棍子!”

三中队的兵很快醒悟过来。

最近,由于要竞争快反部队,所以增设了防爆科目,配发了不少简易盾牌和木棍。

三区队的学员呼啦一下跑到操场边上,就地拿起了自己的简易防暴器材。

罗小明在队伍前很简要的说,各班班长带队,组成锲形队形,冲乱他们,然后用圆形队形一个个围起来打!

训练千日,用在一朝。

虽然这些队形训练还不到半个月,根本还不算纯熟,但是相当有效。

在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锲形队形,这种队形和班进攻里的三角队形有点相似,但比锲形队形更窄,队形的前面只有两个人,后面的兵一个接一个抓住腰带,把盾牌向外展开,防止受伤,用于冲散示威人群;而圆形队形是用于在混乱中对示威的极端分子进行抓捕时采取的一种方法,当锲形队形冲乱人群后,以班为单位,把目标圈在队形中央,里面的几个人负责抓捕,其他人持盾牌防御。

侦察兵们开始吃大亏了,拳脚都用不上,踢在木质的简易盾牌上也不起作用,别人是一个顶一个的腰,是队形,根本踢不动。

学员们数着1、2、3!脚下用劲,死命向前冲,一下刺穿了侦察连的防御。队形一乱,其他中队就有机可趁,大家不约而同,枪托、木棍、拳头和脚板,雨点一样往侦察兵身上招呼。

副连长王亮一看势头不对,大叫一声:“跑!”

侦察兵们或两三个,或三四个一组,冲出重围,拼命四散而逃。有的冲不出去,只好抱头在地上挨揍。

学员们士气一下高涨,疯了一样,冲啊、杀啊的,一边致以各式各样的乡骂、国骂。

最后是大队长出面制止了这场争斗。

当教导队便宜占尽的时候,军官们忽然约好了一样,齐刷刷地重新出现在训练场上,一副清理打扫战场的模样。

大队长温志兴在几个中队长的簇拥下,一边慢悠悠走过来,一边带着笑容喊:“嗳,别打了,嗳,别打了……”

占了便宜当然不打了,教导队的学员全部停了手,慢慢回到自己的训练场上。

最后清点,教导队8个挂了彩,都是脸面上挨了侦察兵拳脚的;侦察连就惨了,十几个跑不掉的被放倒,鼻青脸肿土头土脑,战俘一样被押在训练场边。

这天晚上收操,大家精神得够戗,歌声也特别洪亮,直到开饭集队,大家还感觉身上使不完的劲,吃饭的时候议论纷纷,牛逼纷纷,都说自己如何英勇,踢了别人多少脚,放倒了几个侦察兵等等。

事情闹得有点大,晚上刚吃完饭,师部就来人了,一辆吉普开进大队部,半天才出来。

过来一个多小时就吹哨晚点名,点完后,大队长走到队列前,话没说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说:“今天我们和侦察连之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大家训练的时候产生了摩擦,一中队长处理事件嘛,嗯……”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有点失当,不该打架,有话好说嘛,我们党委研究决定,给一中队长口头警告,下不为例。”

下面的学员已经忍不住了,有人偷偷压低声音在笑。

庄严低声对王大通说,“我操,大队长真够假的,他要不是军官,瞅那样儿自己也去踢两脚了。”

。顶点

第160章 直属队的女兵们(求月票)

七月初,专业训练开始的头一个月,有趣的事情总是那么多。m

庄严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叫苦,也再没有像在连队那样天天想着怎么调去后勤部门了。

他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训练生活,而且还融入其中,自得其乐。

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精锐部队的士兵,总是有一种坚韧向上的乐观精神。

也许是这支队伍的前辈流传下的传统艰苦奋斗。

庄严觉得,自己现在也像个兵了。

他有了一种长大了的感觉。

来教导大队的头一个月,由于根本你没有时间,而且累得够戗,所以基本没有给家里写信。

七月,庄严在教导队第一次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也第一次没在信中向父母诉苦。

没多久,收到了一张汇款单,落款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父亲庄振国的笔迹,依旧是那么简短的话增加营养,注意身体。

庄严看了那几个字,忍不住苦笑起来。

这就是传统的中国式父亲,外冷内热。

这也是传统的中国老兵,永远不会话多,惜字如金。

这天,进行端枪训练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

事情还是因为老迷糊。

老迷糊原名张建,是个鄂北汉子。

张建最近这段时间印堂发黑,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熬过了淘汰期,却忽然丢了枪,闹得三中队从上到下鸡飞狗跳不说,所有人还陪他一起站了足足一个礼拜的惩罚性夜哨。

但是有一点,所有人都不讨厌老迷糊。

因为老迷糊真的不讨人嫌,全区队里,要说肯吃亏,要说比勤快,没人能比得上老迷糊。

谁有个啥事让他代劳点干些值日的杂活,他都肯,虽然是第二年兵,就算在庄严这种新兵面前也毫无架子。

俗话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老话都说湖北人心思活泛,圆滑世故,八面玲珑,不过这一点在张建身上却没有半点体现。

他老实得就像飞云山上那块抬眼可见的石头,质朴、安静、诚实。

简而言之,老迷糊就是一个完全让人恨不起来的家伙。

庄严曾经对同是第二年兵的王大通说:“你看看人老迷糊,看看你啊大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可就是这么一个老老实实,做事又略带点小迷糊的张建,却在某天主动和王大通打起架来。

没人想到张建这人居然还会主动和人红脸,而且最最令人想不通的是,俩人打架的原因是因为一名女兵。

女兵。

嗯,又是女兵。

庄严对女兵是有阴影的。

除了当兵那会在车站洗手间外看到几个清秀伶俐的女兵差点流了哈喇子之外,之后在团里也因看女兵新春表演节目,对台上的女兵评头品足而导致受罚。

那可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呀!

部队里有句话,说当兵三五年,母猪变貂蝉。

虽然话里有些夸张,估计是哪个条件艰苦的边陲哨所里的大头兵在枯燥乏味百无聊赖的时光中总结出来的血泪经验,不过在部队里,女兵绝对是罕有的存在。

庄严没有进行过统计,女兵到底在解放军三军中占比是多少,可是用一个成语“凤毛麟角”来形容绝对没错。

以1师来说,具体多少女兵庄严也没统计过,当然也没机会让他去统计。

只不过,有一个机会是可以光明正大猜猜女兵有多少。

那就是大约一个月一次的直属队看电影的时候。

1师的电影院是露天的,能坐千人以上,有专门的放映班负责电影的放映。

每次看电影,都是庄严教导队生涯中最最美好的时光。

理由很简单,因为去看电影意味着当晚不用参加变态的体能训练,而且不光有电影看,还有女兵瞧。

1师的女兵们仿佛也很清楚自己“物以稀为贵”的身价,所以直属队只要看电影,最迟到的永远是女兵,永远是女兵队伍最后一个进场。

当所有男兵都做好,当教导大队和老冤家侦察连已经拉歌拉到喉咙沙哑,大家已经偃旗息鼓等电影开播的时候,电影厂的入口处就会传来女兵特有的清脆单薄而有些娇滴滴的口令声

“一二一!”

“一二一!”

全场所有直属队的男兵们,尤其是那些挂着一条杠的列兵们,都会立即秒变长颈鹿,一个个都朝着入口处张望,即便不敢太过明火执仗,可眼珠子就像着了魔一样被黏到那边去了。

没到这时候,总有能一本正经的干部会训斥自己手下的兵们。

“看什么看!都没了魂儿似的!没看过女兵吗!?”

在干部们一脸云淡风轻又不以为然的呵斥声中,男兵们往往嘻嘻笑得低下头,然后还是偷偷拿眼去瞄。

这就是真实的军队男兵。

都是十八二十的青春年华,都是湿衣服套在身上没两分钟就被蒸干的小年轻,对异性的好奇和渴望是绝对不可遏止的。

要说谁这时候敢拍着胸脯说自己真的是心如止水的柳下惠,估计旁边的战友就会悄悄给他递去一张泌尿科医生的单子,让他没事去看看。

在上千名男兵的注目礼中,女兵们排成一行,仰首挺胸(其实也根本不用挺胸),步调一致走进电影场,在自己预定的那块地盘的水泥长椅上坐下。

女兵们的固定观影地盘设置在电影厂的右后侧,距离侦察连位置很近,这让教导大队的学员们又再恨得牙痒痒,大有自己家鱼塘的鱼被别人钓走的感觉。

这时候,灯光熄灭,大家终于安静下去,空中射出一道光亮,前面主席台上的雪白墙壁上出现映像电影开播了。

女兵进场的插曲,几乎成为了每次集合看电影时候男兵们最期待的电影餐前开胃菜,永远是开播前的小**。

庄严曾经数过,他一次看到最多的女兵进场,也就是三十多个,再多就没看到过了。

所以,女兵是珍贵的。

没人想到,想飞云山山石一样朴实的老迷糊张建,居然和直属队一个女兵扯上了关系,还以为和王大通大打出手。

第161章 跑八百米收放线的女兵(求月票)

打架的那天是个下雨的中午。

自从六月份开始,天气就变得怪异起来。

一会儿烈日如火,一会儿阴云密布,隔三差五就有倾盆大雨哗哗地下,就连教导大队靶场中那条用来洗澡的小河也变得汹涌起来。

这天吃完了午饭,由于最近已经开展了步兵射击四练习和五练习的训练,由于四练习和五练习涉及到了对运动目标射击、仰俯角射击和抵近射击这几个难度极高的射击分类,所以对持枪的稳定性和正确姿势的持枪肌肉记忆要求更好。

让人头疼的端枪训练再一次被提上了训练日程。

庄严蹲在三中队篮球场那一排白玉兰树下,正在进行立姿射击端枪训练。

此时,他的枪口上已经吊了一只装满水的水壶,一袋四颗手榴弹教练弹,他必须保持同样的立姿射击姿势40分钟。

这是刚才罗小明离开之前吩咐的。

虽然现在罗小明并不在现场,不过篮球场距离三区队的排房窗口不到四十米,罗小明完全可以坐在窗边偷偷窥视他们。

如果有人动作不规范,或者悄悄放松姿势偷懒,相信罗小明会忽然从天而降,出现在那个兵面前,然后将他狠狠地训上一顿,之后来一个招牌式的手指,朝周围随便某个地方一指目标,xxx处大树,给你xx秒时间!跑步回来继续加一趟!

唉,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中国陆军,信奉的就是这种简单粗暴的东西。

雨水顺着迷彩帽的帽檐滴滴答答往下落,其实庄严已经看不清竖在远处训练场边的半身靶的靶心了。

他只能大概在暴雨中看清楚一个轮廓。

其实,他也知道,现在不需要自己瞄准,这种狗日的训练要的是将每一个战士的端枪姿势训练成一种肌肉记忆,让你摸着枪抬起手,就是一个标准的射击姿势,绝不出错。

“庄严啊,你说老七是不是在房间里偷偷看我们,打算抓我们把柄呢?”

站在庄严旁边的王大嘴咧着那张招牌式的大嘴,笑呵呵地低声道。

庄严说:“大嘴,你有气力在这里说笑,还不如省点力气瞄准吧,别说话了,万一被老七发现,咱们又要挨罚了,我估计还有十几分钟咱们就该解脱了,回到排房还能睡上半个多小时,不然被罚的话,哼哼……一中午都白搭了。”

话语间,他用余光扫了一下自己右边的老迷糊张建。

张建永远属于沉默的那一类。

和庄严完全不同,庄严的嘴巴喜欢有事没事就巴拉一下,老迷糊不会,沉沉闷闷,嘴巴就像被锁起来了,轻易不吭声。

突然,大队门口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咦?”

王大嘴好奇地将目光转向大门方向。

很快,有人低声在雨中说:“是通讯营的女兵!”

女兵!?

这两个字,立即想一支荷尔蒙针剂一样打入每一个在场的每一个教导队学员的血管里。

听说有女兵,庄严也忍不住直了直腰,挺了挺胸,将本来有些松软的姿势调整了一下,努力将那支七斤多的81-1自动步枪抬得更平稳一些,力求看起来是一副好不费劲的模样。

果然,一名腰里挂着个墨绿色的大铁轮子的女兵气喘吁吁地从教导大队的柏油路上跑过。

庄严等人刚好就在路边的树下,所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兵训练。

平常除了看电影,能看到女兵的机会少之又少,这事庄严还专门问过军队百事通严肃。

严肃告诉庄严,说这里军队里最低只有师一级才有女兵,而且都集中在通讯营和师野战医院那边。

通讯营里又有无线和有线两个专业连队之分,其中女兵嘛,一般照顾在无线连,背背什么号码本,给首长转接下电话什么的,轻松得很。

而是野战医院的女兵就更轻松了,说白了除了新兵那会儿辛苦点,之后就是当医院护士,学的是战场救护之类,最累的就是抬抬担架扛扛一个假人跑来跑去啥的。

师里最辛苦的女兵,就要数通讯营有线连的女兵班。

因为通讯兵听起来好像挺轻松,实际上也不轻松。

主要是辛苦的专业都在有线连。

例如爬杆子,又例如他们通讯营称作“八百米收放线”的科目。

所谓的八百米收放线训练,其实就是一种模拟在战争达到最激烈的时候,当无线通讯已经被彻底干扰后,而军用线路也遭到破坏的时候,采取的一种人工布线的方法。

虽然对通讯专业不大了解,不过庄严从严肃口中也大约知道这个专业训练的难度。

难就难在需要很高的体力支撑。

在进行八百米收放线训练的时候,通讯兵要背着一个缠满了黑色电话线,至少重达十几斤的大铁轮,一边放线一边跑,一直将线放完,然后接上。

对这个科目,庄严很不理解,问严肃说,女兵就算怎么练也没男兵爬得快,也没男兵跑得快吧?何必要女兵练呢?

严肃就笑,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嘛!女兵那也是兵好不好,咱们军队打过那么多仗,也还是有很多不怕死的女英雄的嘛!”

庄严就嘿嘿笑,反正这事跟自己无关,也懒得说啥,至少他有一点是不反对女兵搞八百米收放线的,因为每次通讯营搞这个训练的时候,他都能在教导队营房前三十多米的油柏路上看到那些跑得面如白纸花容失色的女兵。

看女兵,那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啊!

至少远在靶场另一端的侦察连和在东面的271团炮营那帮孙子就没教导大队学员这种待遇。

第一个女兵浑身湿漉漉地从庄严等人面前跑过。

也是是因为下大雨,气温有些冷的缘故,又或者是背着一个大轮子跑八百米收放线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名女兵眉头紧皱,跑得异常艰难,湿透的迷彩服贴在她娇小的身躯上,令人不禁有些怜香惜玉的感觉。

“真可怜……”王大嘴在一旁忘情地大摇其头,就像黄土高坡上看到了情妹妹受苦的情哥哥一样,双眼充满了那种英雄要救美的光芒。

“大嘴,你特娘的自己都顾不上了,你还可怜人家……咱们是全1师最需要同情和关怀的好不好。”庄严忍不住奚落这个多情种子。

这家伙,如果在地方上,搞不好也是一颗多情的种子。

很快,面前跑过了两个女兵。

大家都看得很过瘾。

说实在,端枪这种要命的训练过程中能看到女兵,还真是不怎么觉得累了。

也不光是庄严一个人看到女兵不自觉地直腰挺胸,这一排过去三十多个学员,现在一个个都像早晨起床站在鸡栏上打鸣的小公鸡一样仰首挺胸,看不出一点累来。

到了第四个女兵从面前跑过,众人眼睛忽然一亮。

“哎唷!这个女兵好看!”

“是啊,长得俊哦!”

“可惜了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兵去有线连,遭罪了,遭罪了!”王大嘴又开始大发感慨。

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王大嘴忽然吃错药一样大声喊道:“女战友!要不要哥哥帮你拉一把?!”

所谓拉,其实也是一种习惯性用语,五公里中跑不动的兵,都是被拉着跑的。

那个女兵一转头,朝王大嘴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又看了看庄严这头,然后别过脸去,低头继续跑。

王大嘴更是得意了,他将女兵者充满鄙视的一瞥当做了一种鼓励,忽然放声大唱起来。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岸上走……恩恩爱……”

庄严一听王大嘴这张毫不禁忌的大嘴开始唱这种流行歌,立马就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大嘴,你……”

没等王大嘴的那个“恩恩爱爱”最后一个“爱”字唱出口,一道黑影风一样从庄严的面前掠过,然后庄严立即听到王大嘴发出“嗷”一声惨叫……

第162章 老实人的怒火如雷霆(求月票)

当王大通还在一团懵逼的时候,老迷糊的两只拳头已经将怒火捏在掌心里,一拳拳朝大嘴的脸上揍去。

在短短的三秒钟时间里,所有在场的学员终于反应过来。

大家冲上去,将老迷糊和王大嘴俩人分开。

“老迷糊你这是干啥呢?”

庄严抱着老迷糊张建的腰,生生将他托离现场。

老迷糊双眼里红通通的,就像吞了枪药一样,人被庄严拖开,两只脚还在拼命朝王大嘴方向乱蹬,嘴里兀自骂着:“我让你这张臭大嘴乱特么说!我让你乱说!”

“我艹!我乱说什么了!我乱说什么了!?放开我!我特么要揍这王八蛋!别拦着我!”王大通也一肚子怨火,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就是唱了首《纤夫的爱》吗?

至于吗?

“你们都在干什么!”

罗小明的怒吼终于让双方冷静下来。

“都给我站好喽!”

大雨中,罗小明穿着一件雨衣,帽子上滴滴答答滑落着水珠。

他围着现场走了两圈,看看王大通,又看看老迷糊。

“怎么回事!?你们俩个是不是精力过剩!”

王大通和老迷糊都知道这事要糟了,于是都低着头,没说话。

“好哇!看来是最近专业训练太多,体能训练太少了,你们都没地方发泄多余精力了是吧?”罗小明走到老迷糊面前,大声问:“张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老迷糊还没回答,王大嘴倒是抢先说了。

“报告班长!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无缘无故就冲过来打我!我觉得,老迷糊这人有精神病,建议送医院检查检查!”

“我没问你!”罗小明回头朝王大嘴吼了一嗓子。

王大嘴识趣地低下头去。

“你说!”罗小明盯着老迷糊,他知道这人其实平时挺老实的,他很想从老迷糊的嘴里知道事情的原委。

老迷糊勾着头,想了片刻,瓮声瓮气道:“王大嘴调戏女兵。”

“我——”王大嘴一听,毛都炸了,“我特么哪调戏女兵了?我不就是唱了两句歌词嘛!我特么挖你们家祖坟了!?”

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嘴角。

刚才老迷糊的一拳揍在上面,牙齿磕破了口腔里的皮,现在出血了。

罗小明回头看着王大嘴,问:“你有没有调戏女兵?”

王大嘴冤屈地大喊,说:“班长,我王大嘴也就是唱了两句歌词,妹妹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这都算调戏女兵?”

“你特么就是调戏女兵!”老迷糊一口咬定,“你没问过人家愿不愿意,凭什么让人家坐船头,你特么岸上走什么啊你!?”

“我——”王大嘴这辈子估计被气得最厉害就是这次,要不是年轻,估计这会儿都心脏病发送医院去急救了。

“我艹——”

憋了半天,他还真找不出什么话回骂老迷糊,只能来了一句国骂。

“我就特么真调戏了又咋地!”

王大嘴实在受不了老迷糊这种一本正经一口咬死的口吻。

他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特么咱们是一个区队的战友,那女兵是你什么人!?你妹妹啊!?还是你姐姐!?”

老迷糊听了这话,顿时又炸毛的狮子一样猛地蹿上前,朝王大嘴扑了过去。

王大嘴冷不丁被这么一吓唬,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他没想到,罗小明在场,老迷糊都敢动手。

好在周围的人此刻早有戒备,老迷糊刚冲出去,就被庄严和严肃拦腰又抱住了。

“王八蛋,有种你再说一次!”老迷糊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脸部肌肉拧在一块,看起来面目狰狞十分可怕。

“够了!你们俩当这里是啥?搏击场?要不要我给你们画个圈,让你们两个干掉对方其中一个才行?”罗小明往俩人中间一站,脱下迷彩帽在王大通的脑袋上狠狠一拍,又狠狠朝老迷糊的脑袋上一拍。

“你们俩个,既然那么好的精力,那行,我就帮你们消耗消耗!”

罗小明的话还没完,忽然营房的二楼窗户里传出中队长周湖平的声音。

“罗小明,大中午的你们区队在鬼叫什么!?”

罗小明等了王大通和老迷糊俩人一眼,回头朝中队长大喊:“有两个兵打架,我出来看看。”

“打架?”周湖平听了,立即大喊:“等等,我来看看谁打架了?在教导队打架?”

说完,消失在窗户里。

庄严低声说道:“完了,你们俩可完了,惊动中队长了。”

老迷糊的火似乎被雨水浇灭了,看起来又变成了那块石头一样的安静。

倒是王大通立即变成哭丧脸。

“我怨呐!是他先动手的!”

中队长周湖平很快穿着雨衣下了楼,穿过篮球场来到路边。

“精神头很足嘛!”他说。

背着手走到罗小明面前问:“哪两个兵打架?”

罗小明只好指指老迷糊,又指指王大通。

“王大通,张建。”周湖平认出俩人,说:“好啊,这么喜欢打架是不是?”

他一手拉住王大通和张建的手,一边牵一个,就像幼儿园老师牵着两个做错事的孩子,一直把俩人牵到了篮球场中央。

所有人愣在原地,不知道中队长周湖平要怎样处置王大通和张建。

这和侦察连打架不同,这可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周湖平站在雨中,脸上又露出那种令人寒颤的笑容。

“行,都说战友战友亲如兄弟,歌里面都这么唱,你们倒好,兄弟互殴,这么喜欢大家是吧。”

他忽然下了个命令:“面对面,距离30厘米,立正!”

王大嘴和老迷糊俩人愣了一秒,旋即按照命令做了。

这种感觉有些怪……

俩人的鼻子都快碰到一起去了,嘴巴都靠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眼睛里都是对方。

周湖平说:“左手握左手,右手握右手,站好。”

王大嘴和老迷糊一下子居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怎么握。

周湖平亲自动手,把俩人的左右手互握。

“握好了,别松开,松开我可不客气了。就这样,挺好的,你们不是想打架吗?我偏不让你们打,你们就给我这么站着,得到我的同意了再松开,好好站,别动,也别松手。”

俩人只好百般无奈地握着手,面对面……

站在一旁的三区队学员都看傻了。

这周湖平……

要干嘛?

可是,现在王大嘴和老迷糊看起来太滑稽了。

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相互握手,四目相交,就差含情脉脉了……

“噗——”

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了笑出声。

结果,所有的学员都捂起了嘴,有人甚至受不了直接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

那天下午出操,全大队都注意到了三中队篮球场上的这对“小情侣”……

每个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笑出了眼泪。

王大嘴和老迷糊,整整一个下午,都在篮球场上像展览馆里的雕塑,供来来往往的人参观和景仰。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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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老兵的宝贝(求月票!)

事情的结果似乎就这样了。

大家的两人到最后握手言和。

像这种破事,也难真的分出个对错。

庄严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崇拜周湖平这人。

当个中队长,在管理手下一百多号精力过剩的学员时,总不能凡事都较真。

慈不掌兵,但是太严了,总盯着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就显得太婆婆妈妈,当兵的都喜欢干脆的人。

就像大队长温志兴和教导员汪成林,整个教导大队四百多号人,估计打心眼喜欢教导员老汪的就没几个。

像周湖平这样,既惩罚了老迷糊和王大通,又完全没走从前那些军官动不动就呵斥然后就是体罚的套路。

省事又省力,还心服又口服。

这就叫难得糊涂,出奇制胜。

老迷糊为什么动手打王大通,此事庄严一直没有想明白。

当然了,老迷糊也不会说,谁问他为啥,他就说见不惯王大通调戏女兵。

王大通则一肚子冤水,不就是唱个小曲儿吗?怎么就成耍流氓了?

好在繁重的训练很快让事情迅速淡化下去。

这年的夏天,天气怪异,不是下雨就是暴晒,就没试过见真正的风和日丽。

庄严不喜欢下雨,虽然烈日天气也不好受,可总比大于提昂嗷训练要强。

教导队是从不会因为天气原因而放弃原定训练计划的。

就算是雨天,同样各种专业训练搞得飞起。

用中队长周湖平的话说,下雨天就不用训练?你们想都别想,以后万一打仗了,敌人难道雨天就不进攻了?打仗遇到下雨就能停战了?

这话有着压倒一切的绝对正确的立场,无从反驳。

当兵习武,为的就是保家卫国。

真有侵略者上门,人家哪会跟你说什么雨天晴天,照打不误。

压力越来越大,但动力却也越来越大。

庄严发现,现在不是自己想训练和不想训练的问题,而是整个教导大队的氛围让你不得不拼命训练。

由于十月国庆过后就要举行集团军军事大比武,作为教导队里的学员,都是连队的精英,说白了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个尖子梦。

在集团军大比武上能够达到尖子标准的,都可以拿一块尖子训练金牌,有了这块金牌,很大概率能够在年底被所在连队报三等功。

而且,在集团军军事大比武上进入前三名的,那就是集团军的训练尖子,有机会作为提干对象。

提干,基本上是大部分教导大队学员心中的梦。

因此,庄严发现教导大队开始出现了各种自行训练的热潮。自从第一个月的淘汰过去之后,突击队被解散了。都能留下,都是达标的,所以突击队这玩意就完成了其历史使命。

不过,大队成立的官方突击队没了,学员之间却出现了自发成立的突击队。

每天中午,按说都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还有晚饭后到夜训之间也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这两个小时,是极其宝贵的。

不过,庄严却惊讶地发现,每天中午,障碍场、教导队大门外的投弹斜坡还有五公里路线上行依旧人满为患。

他惊讶这些人简直是疯了!

教导大队的训练强度本来就很大,这些人居然还自觉地给自己加戏?

天啊!

他简直无法理解。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老迷糊蹲在自己的床铺边,拿着阵线悄悄缝制着什么东西的时候,才找到了答案。

“老迷糊!”

庄严轻手轻脚走过去,冷不丁大喊一声。

老迷糊吓了一跳,针一下子刺到自己的手指上,渗出一朵儿血花。

“吓我一跳!我说庄严你能不能轻点说话,吓死人不偿命啊?”

“行了,就你那胆子,从前我还觉得你胆小,可是那天你揍人家大嘴的时候,我可看着你比老虎都猛。”庄严说。

旧事重提,老迷糊脸色一红,低下头去。

庄严看到老迷糊这样,也不愿意让他难堪,于是转移话题道:“在干嘛呢?神秘兮兮的。”

说着,目光落在了老迷糊手上的针线活上。

本以为是缝衣服呢。

教导队的学员,再多的衣服都不够磨损的,所以大家尽量节省,能补一下就补一下,有些人甚至破破烂烂都穿在身上,反正这里都是男的,就算你裤裆破了露个蛋也没人管你。

加上大队都知道学员的训练强度,虽然教导员老汪对于纪律内务和日常着装抓得很变态,可训练时段的衣着却没要求那么严格。

没想到,老迷糊缝的根本就不是作训服和迷彩服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个怪模怪样的黑色袋子,看起来就像一件背心,可仔细看又不像。

“啥玩意?”

庄严不要后分说,直接从老迷糊手里拽过那件东西,在眼前抖开。

“别乱搞,我还没缝完。”老迷糊抗议道。

看着眼前这件“背心”,庄严有些傻眼了。

确实是个背心,手工缝制,上面于一道道细长的袋子,好像可以往里面装东西。

“背心?”

老迷糊说:“还给我!”

庄严说:“你告诉我啥玩意,我就马上还给你,决不食言。”

老迷糊也不隐瞒,说:“是负重用的沙背心,是一套,还有绑手、绑脚呢。”

说完,从床底抽出一叠还没完工的布条,给庄严看。

庄严一件件细看,满头懵逼,问道:“这玩意你干嘛用?打搏击吗?”

他觉得这东西就像电视里看到那些搏击运动员身上的护具。

太像了。

“你要当成护具也行,这东西啊……”

他边说着,边从庄严的手里拿回那些沙袋子。

“这可是部队里的一宝,都是一代代老兵传下来的经验,几乎是万能的。”

“嘿!”庄严的兴趣被勾起来了,在老迷糊身旁坐下,问:“说说,什么用途。”

老迷糊说:“就像你刚才说的,可以用来当护具,但是也可以用来增强四肢力量和弹跳力之类,反正就是万能的。”

庄严想了想,似乎明白了老迷糊在说什么。

“你是说,将这玩意穿在身上,然后训练?用来增强力量?”

“没错了。”老迷糊又开始埋头做针线。

庄严愣在一边,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说:“我说,你做这东西干嘛?”

“当然是训练自己啊!”老迷糊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庄严的问题。

庄严撇了撇嘴,说:“我明白了,又一个要考军校的主儿。”

老迷糊停下手里的活计,说:“考军校……怕是没机会啦……”

庄严问:“为什么没机会?”

老迷糊说:“我文化课不好……高考的时候一塌糊涂,差了一大截,要在部队里继续干下去,唯一的路子就是提干。”

提干?

这个字眼,庄严自从入伍之后已经提了无数次。

尹显聪、陈清明、罗小明……

当然还包括了自己的老冤家徐兴国。

他们似乎都在一门自心思想着这事。

庄严忍不住说:“老迷糊,其实我就想问,怎么那么多人要考军校,军校有那么好?”

老迷糊头都没抬,说:“你不懂的……唉……”

他长叹一声说:“来当兵的,有几个读数真好的?读书好的,那都去上大学去了,谁还来部队吃这苦?来部队的,要么就是没考上大学,考上了又是自费的,这笔钱出不起,考军校是国家给饭吃给学费,出来还能当军官,就是职业军人了……咱们呐……”

他停下针线,看着庄严说道:“人家地方有句老话,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咱们听着是气,可是细想想也没错,某种程度上,咱们确实是高考中的失败者。”

这话庄严可不乐意听了,说:“我觉得老迷糊你这话真是煞了自己的威风,谁说好男不当兵?我觉得我挺好的呀!当兵前,我在我哥公司里掌控着车队,我每月工资就几千,还有别的分成和收入,比现在很多小老板都强,我不也来当兵了?”

老迷糊看着庄严,忽然露出憨厚的笑容:“你是个异类,庄严,你代表不了全部人,就好比一万个人里才出一个神经病,你不能说所有人都是神经病……还有,我听说,你是被你爹骗来当兵的是吧?”

“我艹!你这话说的……”

关于是“好男不当兵”还是“好男就该当兵”这个话题,庄严和老迷糊没有谈出一个结论来。

不过,他倒是对老迷糊手里的沙背心和绑腿之类的玩意起了兴趣。

最重要的是,老迷糊还告诉他,说最近教导大队天天中午和晚饭后去疯狂训练自己的那些学员其实目的很简单,都是冲着十月份的集团军尖子大比武去的,而老迷糊本人,也想在那次比武中一展身手,那个奖,立个功。

庄严对提干虽然不大感兴趣,可是他对荣誉这玩意还是挺有兴趣的。

还有就是好胜心。

十月份的集团军大比武,徐兴国那家伙肯定也是要去的,最近中午和晚饭后训练的人里也有他的身影。

他可不想到时候看到徐兴国胸前挂满军功章,一副得瑟的模样在自己面前晃荡而自己的胸前还是空白一片。

既然自己也能做器械八练习,而且训练也不至于太差嘛!

咋自己就不能争一下?

想到这里,他向老迷糊打听了去哪才能拿到做沙背心和绑腿的材料,得知是老油店里有成品出售,于是急匆匆去了小店,立马买了一套回来。

在器械场灌了沙子后,庄严把一身的绑腿绑手还有沙背心全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才发现这玩意真的不简单。

现在,他身上至少负重了二十斤!

到障碍场尝试了一下障碍,庄严觉得比平时要慢了至少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时间。

动作变得笨拙,弹跳高度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穿了大约半小时,他脱下,忽然发现整个人居然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会飞一样!

靠!

他这才明白,老迷糊将这玩意说成宝的原因。

这东西,真的有些神奇!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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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拜师(求月票)

这天晚上,庄严也加入了自我加训的队伍。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庄严算是明白了,自己身处在教导大队,就如同激流中的一滴水珠,就算你惰性再大,也被大家裹挟着飞奔前进。

到此,他隐约明白了父亲庄振国的心思,他要的就是今天这种局面。

这套沙背心穿上之后,庄严睡觉都没脱下来,洗完澡直接又穿在身上躺下。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集团军尖子大比武的颁奖台上,军首长正朝自己的脖子上挂比赛奖牌,他乐得哈哈大笑。

一笑,就醒了。

睁开眼,排房里还是黑暗一片。

庄严从床上坐起来,瞄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

时间是早上的五点。

还有半个小时才吹起床号。

他轻手轻脚爬起来,脱下沙背心和绑腿之类,又穿上作训服,然后轻手轻脚地溜出了排房。

站岗的是一区队,那个哨兵看了一眼庄严,也没说话。

似乎他也知道庄严的目的,看来教导大队最近疯狂给自己加码的人不在少数。

时间只有二十五分钟,庄严琢磨着自己应该去搞什么训练。

想了想,还是去炊事班后头,去冲一趟山头比较好。

冲山头时间比较短,上坡也更能锻炼腿部力量。

庄严知道自己的弱点就在于五公里越野和四百米障碍,需要加强的也是这两方面。

从炊事班后面的小路开始出发,庄严开始朝着飞云山进发。

刚跑出几十米,经过一大丛一人多高的茅草丛边,忽然听见右侧传来“嘿嘿嘿”的声音,依稀伴随着击打某种东西的“嘭嘭”声。

是谁?

庄严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侧耳听了一会儿。

他对这声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可以肯定,这也是提早起床给自己加训的人,不过令庄严奇怪的是,这人到底在练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茅草从里有一个裂缝,说明这里有人经常走动,才会将茅草推到两边。

轻手轻脚沿着这条隐蔽的路往里走,走了十多米,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颗歪脖子树,树上吊着一个两百斤的沙袋,一个兵手上绑着沙袋,正在握拳猛击。

庄严一下子认出了此人。

杨松林!

就是那个第一次打柴时候在飞云山顶遇到的杨松林,那个据说加里是武术世家的二区队学员,会硬功的那位爷们。

“杨松林!”

庄严叫了一声。

杨松林闻声停下,转头看到庄严。

“怎么是你?”

“不是我,你想是谁?”庄严抬头看看天,夏天的早晨亮得快,周围已经能看清景物了。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狐仙小妖精?”庄严开了一句玩笑,然后看了看那个沙袋,说:“你在这里练什么?练武功?”

杨松林笑了笑,走到一旁,拿起地上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说:“嗯,入伍之后都很少练了,怕丢荒了,所以提早点起床来这里练练。”

庄严说:“你可很会找地方,居然找到这么个世外桃源啊?”

杨松林说:“砍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觉得还行。”

他看了一眼庄严,指了指沙袋,说:“你试试?”

庄严顿时跃跃欲试,年轻人对武术这个字都感兴趣,从小看武侠小说和电视剧,总羡慕那里面能够以一当百的大侠。

他走上前,朝着沙袋嘭嘭就挥了两拳。

野战部队士兵一般都受过基本的拳法训练,例如马步冲拳和军体拳,有时候还学前扑后倒和一些简单的摸哨用的捕俘动作。

所以庄严的拳打得还算标准,力道也够。

只是,拳头刚砸在沙袋上,庄严疼得呲牙咧嘴。

“我艹!”

他隐约感到拳头上传来一阵剧痛。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会那么硬?”

杨松林说:“是沙子,粗沙子,没办法,这里就这条件,你是初学者,本来不应该打这种沙袋,一般初学者是要从木糠袋打起,等拳头适应了再打半沙子半木糠的,之后再打这种纯沙子的。”

庄严揉着拳头问:“那么最后打什么?”

“最后?”杨松林笑道:“等纯沙子都打得不过瘾了,你可以试试那样——”

他指着那颗巨大的挖脖子树。

庄严这才注意到,树身上似乎有东西。

他绕过去,仔细看了看。

上面是一叠厚厚的最便宜的那种黄色的草纸,大约有一厘米厚,不过上面已经稀烂,似乎是被人打成这样的。

“凡事都要有个过程。”杨松林说:“打草纸之后,就可以直接击打木桩,等木桩都满足不了你,那么你可以直接砍转头玩了。”

庄严眼珠子顿时圆了,说:“我艹!你的硬功,就是这么练的?”

杨松林得意道:“是啊,我从几岁开始就练了,我们家祖上就是走镖吃饭的,而且村里习武成风,我爷爷辈在老家那一带是有名的武师,有家传的武功。”

庄严目光落在杨松林的拳头上。

那两只拳头上,厚厚的一层茧子,就像一层铠甲。

杨松林似乎也注意到庄严在看自己的拳头,很干脆地将拳头递到庄严的面前说:“其实就是硬气功,这是最基本的,侦察连那帮孙子练的其实这是这种套路,上次在障碍场打架,我一人撂倒他们仨。”

“我艹!”庄严顿时崇拜非常,像个小迷弟一样说:“老杨兄弟,能不能教教我?我是很有兴趣学这个啊!”

其实,庄严的兴趣不光是因为从小对武侠小说里的人物的崇拜,更重要的是上次他把侦察连的李勇给痛揍了好几脚,占了不少的便宜。

李勇那句“我记住你了”的话,让庄严一直觉得这家伙会找自己报仇。

尤其是,庄严还从老兵那里听说,侦察连那帮兵最喜欢干的就是秋后算账的破事。

说侦察连他们外出如果被警卫连的纠察查到了,他们的班长不光护短,还让侦察连的兵记住查自己的纠察是谁,然后等找到机会就会痛揍对方报复。

这种传说不知是真是假,可是庄严听了却心中发毛。

利用只是个列兵,说白了暂时性还搞不定自己。

可加上人家班长就不好说了。

这事,的防着点!

基于这种目的,庄严此刻看到杨松林这个大腿,当然要抱抱,哪怕从杨松林手里学会一点点皮毛,将来对付那些什么侦察连的还不是跟玩似的?

杨松林没说话。

庄严立马又上烟。

“老杨,好老杨,我可是真心拜师呢!咱们可是一个锅里勺饭吃的兄弟,上回我给侦察连那小子揍惨了,他说记着我了,你说我不懂武功,万一将来冤家路窄,见到那小子,那小子又学艺有成……”

说到这里,庄严脑海里浮现出当初新兵开训动员大会上表演的那些特务连老兵,一个个拿脑瓜子开砖开瓶都不当回事,万一李勇也牛逼成这样,自己岂不是找死了?

杨松林推开庄严的烟,说:“我不抽烟,你忘了?”

庄严尴尬地收回烟盒,又问:“咋样?收不收我这个徒弟?”

杨松林道:“收徒咱们就别提了,战友之间,你要真学,我也教,就怕你吃不了那个苦。”

庄严一脸不以为然:“这哪的话啊?能进教导队的哪个怕吃苦?来这里的都是疯子对吧?”

杨松林想想也有道理,他对庄严印象不差,至少面前这个家伙不招人讨厌。

“行!你明天过来,早点来,四点五十到这里等我,我慢慢教你,包括怎么运气运功,这都是学问。”

“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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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多事之夏(求月票!)

第二天,庄严起了一大早,按照约定的时间四点五十跑到后山去找了杨松林

去到约定的地点,刚出茅草丛就看到杨松林在树下煮着什么东西

,走进了一看,才发现原来杨松林不知道哪找了个瓦罐,用砖头左右架起,用树枝在煮着不知道啥东西。

庄严走近了,鼻子里闻到一股儿浓重的中药味。

“老杨,你这是在煮什么?”

杨松林全神贯注看着火,说:“药水。”

庄严奇道:“难道练你们家的功夫还得吃药?是不是什么增强功力的灵药?”

他的脑子里立马飘过武侠小说中那些大侠们在扬名立万之前往往都有奇遇,要么就是遇到绝世高人,要么就是无意中吃了啥灵丹妙药。

就像《射雕英雄传》里头的郭靖那个傻小子,还不是咬死了一条别人养了多年的灵蛇又喝了血,这才功力大增?

看着庄严一脸玄幻神奇的期待表情,杨松林忍不住说:“你想到哪去了?这是外敷药,是让你打完沙袋后擦手用的,活血化瘀,是我们家的祖传秘方,小时候到现在,我练功过后都要泡这东西。”

庄严说:“搞半天,我以为用来喝的。”

杨松林说:“不行,这药里头有马钱子成分,剧毒,喝了会挂掉。”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庄严。

“喏,这是方子,以后就算我们不在一块练,你自己也可以去抓药,按照方子上的分量抓,切记别乱来,也不能乱加分量,记住别溅到眼睛,也别喝,这玩意真的有毒。”

庄严傻眼了,接过方子扫了一眼,上面写了一些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中药名称,其中一味果然是马钱子。

他心中暗自嘀咕,有毒?有毒还敢用来擦手?

虽然惴惴不安,不过还是将方子揣进了裤兜里。

现在,既然跟着人家老杨学硬气功,那也只能全信老杨了。

于是又问:“老杨,你是从哪搞来这些玩意?”

杨松林说:“炊事班上司那里,我给钱他,让他出去买菜的时候给我去药买回来的,他是我老乡。”

庄严笑了,说:“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

这天,庄严在杨松林的指导下开始学习硬功。

装满了沙子的沙袋果然很要命,庄严早上打了不多久,拳头果然肿了起来。

但是,他惊讶地发现,用杨松林给自己的药水擦手,这玩意居然比正骨水之类的好用多了,到了晚上,浮肿居然全消了。

这让庄严这个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笃信西医和现代科学的人差点惊掉下巴,完全三观颠覆。

除此之外,杨松林还教了庄严怎么练气。

一开始,庄严觉得杨松林说的简直有些神叨叨,什么气聚丹田,然后运行周天,之后再沉入丹田……

第一天练习,庄严不得要领。

杨松林坐在树下如同老僧入定,按他的说法,清早是最好练功的,也一定要在野外,因为野外的万物灵气十足,有益于练气。

反正,庄严的内功没有啥进展,倒是拳头功夫日益增长,和杨松林一起的那段日子,庄严练到最后,居然能用拳头开砖了!

这是庄严在教导队里的一段奇遇,但是,他也遵从杨松林交待自己的话,那就是不准跟别人再提起这事。

庄严想,也许杨松林是真有尿水,所以才怕别人知道。

一旦知道了,都来找他拜师,估计他这兵都不用当了,直接在部队里开关授徒算了。

这是一个多事之夏。

到了中旬,教导队的学员们渐渐熟悉了环境,那些原本的第一年兵的学员也开始熬出了兵味,变油了。

大家都开始嫌自己肩膀上只有一条小细杠的列兵军衔不够气派,于是央着老兵们给上等兵、下士,甚至中士军衔,挂在肩上过一回老兵瘾。

庄严也不例外。

他戴了一副中士军衔,那是从罗小明那里求来的。

和新兵蛋们相反的是那些教导队的教练班长们。

这些老班长仿佛看透了一切似的,开始钟爱起那只有一条细杠杠、简单得有些纯洁的列兵军衔。

这种现象,让庄严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些书里的话。

都说缺啥补啥。

新兵缺老兵的油,所以拼命想让自己油一点,变成老兵的模样。

而老兵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离开部队了,他们心中多少有些不舍,可碍于班长的身份和男人的尊严又不愿意说出口,因此只能戴上列兵军衔,让自己从这种几近幼稚又违反军规的行为里找回一丝初入部队时候的青涩。

其实,这种奇怪的行为和社会上一些时髦现象异曲同工,嫩的喜欢装成熟,成熟的喜欢装嫩。

于是,在那个七月,教导大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改变。

常常会在集合的时候看到一幕很奇怪的情形一个老哈哈的列兵站在队列面前喊口令,而队列里全是上等兵、下士、中士,这种滑稽而怪异的事情维持了好一段时间,直到那个怪人中队长周湖平在某日点名后忽然觉得眼前的队伍有些不对劲。

仔细观察了一下,恼火道:“妈那个巴子的,你们都自己给自己调军衔了?班长是不是都不想当班长了?想当列兵?列兵怎么都变下士、中士了?这才他妈的才当几年兵?”

看到队长发火,第二天大家赶紧又将军衔调了回来,总算没有之前的怪异了。

那年的夏天,教导大队发生事很多,三区队发生的事情也不少。

最后上军校的名单出来了,教导大队不少班长榜上有名,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陆军学院。

上学的要八月才走,所以七月成了这些准军校生在原部队最后的狂欢时间。

那段时间,在班长之间,常常有人请客去老油的店里喝酒。

这天晚上,庄严站第一班岗,熄灯号过去之后一个小时,他忽然看到一条黑影朝这边跑了过来。

“站住!口令!”

庄严立即把枪口朝前,打开保险推子弹上膛。

“狂风!回令!”

“石头!”

“马勒戈壁!庄严,赶紧去找俩个人来帮忙!”来人跑到了营房的灯光下。

庄严定睛一看,居然是八班长钱忠军!

“八班长,出啥事了?”

看着一头大汗还穿着背心的钱忠军,庄严估计出麻烦了。

他心里暗想,最近已经够多狗血的事情了,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166章 老七的念想(求月票!)

这时候,交岗的时间刚好到了。

庄严赶紧叫起了下一班岗,把哨给交接了。

然后喊醒了徐兴国和严肃,三人跟着八班长钱忠军一起朝老油的小店方向跑去。

到了老油小店附近,远远看到小店门前的灯光下站着两个已经喝得摇摇晃晃的老兵,地上依稀还坐了一个,靠在老油小店门前的那口水井旁。

老板老油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断用粤普念叨着:“哎哟!怎么喝成这样子呢?怎么喝成这样子呢?”

庄严赶紧跑过去,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儿浓烈的酒味。

地上的人,果然是七班长罗小明。

此时的罗小明早已经是满脸通红,身边的地上吐着一地难以描述的呕吐物。

八班长钱忠军是几个老兵李喝得算少的,不过也早已经有些晕头转向,另外两个老兵庄严认出来了,一个是裴全,还有一个是炊事班的刘洪辉。

钱忠军说:“庄严,你们……你们几个负责把班长扶回去,给他弄干净……我先带九班长和……”

他打了个酒嗝,又粗声粗气道:“和刘班长先回去……记住,要看着你们班长好好睡下才行,不然明天我找你算账!”

“知道了,八班长,交给我们几个吧。”庄严说。

钱忠军听了点点头,庄严觉得他也已经差不多了,果然,三个老兵勾肩搭背摇摇摆摆走出几步,裴全先顶不住了,脚一软,见三人一起带得倒进了路边的沟里。

“我艹!”庄严对严肃和徐兴国说:“你们俩赶紧去看看,别特么喝死了。”

路边的排水沟不深,只有三十厘米,不过倒是有一米宽,几个老兵刚在水沟里,仰面朝天。

刘洪辉大声地对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月亮大喊:“爸!妈!我成功了!”

然后有迷迷糊糊地嘟哝了几句根本听不出内容的话。

接着又喊:“我要当将军!老子要当军长!”

庄严蹲在水井旁,又“靠”了一声。

刘洪辉之所以那么高兴,是因为这次公布的军校录取名单中有他。

刘洪辉是个中士,和罗小明是同年兵,是壮族人,原先也是一区队的教练班长后来因为要考军校,队长周湖平照顾他,让他去了炊事班。

炊事班相对起班排有给更多的复习时间,刘洪辉果然不负众望,这次考试发挥超常,最后金榜题名。

严肃和徐兴国俩人一人架一个,把已经软塌塌的裴全和刘洪辉扶了起来。

“庄严,我们先回去,待会儿再来帮你,你看着班长!”徐兴国说。

庄严点头道:“行行行,赶紧的,回去给他们擦一下,给他们喝点白糖水,别特么到时候睡觉呕吐自己被自己呛死了。”

庄严在当兵之前一直在大哥庄不平的公司里工作。

做生意难免应酬,庄严跟着哥哥当跟屁虫,也见识过不少酒桌,公司里运输队的老司机们一个个也是嗜酒如命,不出车,也喝酒。

所以酒醉的场面,庄严见识了不下百次,知道一些处理方法。

醉猫如果处理不慎,半夜不省人事的时候呕吐会导致呕吐物塞住气管,呛死自己。

等徐兴国等人走后,庄严蹲在罗小明面前。

这是自己的班长。

就是那个被学员们背后叫做“老七”,又叫做活阎罗的三区队代理区队长。

月光照在罗小明的脸上,他安静得像个婴儿,那张平素里稳重坚毅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一种哀伤。

进教导大队已经一个多月,庄严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关于罗小明的故事。

罗小明离成功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初中考中专,想早点出来工作,结果只差一分名落孙山;当兵第一年赶上尖子比武,投弹投了67米,还差三米就拿训练尖子奖牌;四百米障碍跑了个一分三十三秒,只差一秒就是尖子;第二年,军区特种大队在1师招10个兵,作为第二年兵,他有资格参选,却排名第十一没被选走;第三年初,s市防暴特警大队来1师招警察,只要考上了,退伍就到s市报到,然后集训一年,出来就享受副科级待遇,他还是以一名只差名落孙山。

他的人生里仿佛永远只差一点点。

可往往就是这一点点,可以改变整个人生。

今年初,年他担任教导队三中队七班长兼任代理区队长,按照兵役法规定的陆军正常服役期限,这是他在部队的最后一年。

然而,幸运之神依旧没有眷顾他,前天,军校录取公布了,他以两分之差被挡在陆军学院的大门外。

庄严和他一起站过岗,也聊过。

罗小明和徐兴国是一类人,来部队唯一的念想就是考军校。

不可否认,和许多来自农村的战士一样,考军校谋一条出路是当兵的初衷,他感觉自己无论从组织能力或者军事才能都不会比别人差,只是在文化课程方面稍微差强人意。

和他同一年入伍的刘洪辉接到了桂林陆院的录取通知书,刘洪辉的成绩并不比他好,只是因为身份上的问题可以加分,所以最后被录取的是刘洪辉。

教导队三中队编制内的班长很少,像九班长裴全和八班长钱忠军都不过是从基层部队借调过来担任一期教练班长,预提班长集训结束就要回到原部队。

今年,整个中队只有两人第三年兵考军校,现在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录取名单公布后,刘洪辉把所有的班长都请到小店,一反平日节俭的常态,掏了两个月的津贴费110元,给大伙炒了几个小菜,用10瓶只卖五块一瓶的头曲庆祝自己终于实现了军官梦。

罗小明和刘洪辉,他们的处境非常相似。

刘洪辉也是大山里走出来的战士,家乡的村庄离最近的市集都有六公里的山路。

如今,他已经看到了美好军校生活在向自己招手,而罗小明则要面对选择要么按期士兵复员,要么留队再考一次。

所有的班长喝完了酒,吃完了菜,勾肩搭背走向排房,没有人注意到罗小明低落的心境,大家都在为刘洪辉考取军校而高兴。

罗小明没有走,自己拉住了自己区队的两个班长和刘洪辉,又要了两瓶二锅头,向老油点了一个快餐面煮鱼罐头,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夜间山里的风有点凉,远远从营区射来的灯光把训练场边的一排排树的影子映在昏暗的黄泥地上。

罗小明在老油小店附近的一个抽水井边,他忽然醒了,迷迷糊糊地想站起来,可是刚站起来,又差点滑倒,吓得庄严赶紧将它抱住。

“走开!”他粗暴地推开庄严,然后抓起旁边装满了井水的桶,把冷冰冰的井水哗一下从自己的头上盖落,将自己浇成了落汤鸡。

然后,他忽然放声大哭。

庄严心里忽然一阵难过,觉得堵得难受,眼睛一下子湿了。

军人的眼泪,比金子都珍贵。

不是真的伤心,那是绝对不哭的。

那天夜里,低鸣的虫儿可以作证,那个坚强的中士,在井边哇哇地大哭,但是他并没有把眼泪带回排房,那里有他的兵,作为一个人,他可以为自己的失败而掉泪;作为一名教练班长,他不能让学员看到自己痛哭失声。

“庄严!你一定要考军校!”罗小明忽然一把抓住了庄严的胳膊,力道大得令人隐约感到刺痛。

“班长……”庄严抹了抹眼角说:“我不考军校的……”

“胡说!”罗小明粗暴地打断庄严,举起食指几乎要戳到了他的鼻尖上,“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你要考军校!”

罗小明如此流利的语速,让庄严觉得他是不是还没醉。

不过,接下来,罗小明的语气却忽然变得万般落寞,垂着头,自嘲道:“其实我有个屁资格去让你做这些……我自己是教练班长,呵呵,教练班长,班长中的班长……教导大队是什么地方?军官摇篮,可是我呢?我自己都考不上军校……”

他忽然大吼,似乎在骂自己:“我有什么资格当教练班长!”

“班长……”庄严心里酸得要死,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都要和罗小明抱成一团痛哭一场了。

他想起了那次打柴的事,罗小明挑着那担柴火,背影如此高大而坚定。

“你是个好班长……”

罗小明突然又一把抓住庄严两只胳膊,坚定地说道:“庄严,相信我,你是个好兵,你有你的优点,我知道,你要强,咱们当兵的就必须要强,不想争强的士兵不是好兵!听着!听着!”

他抓着庄严的手猛一顿晃。

“我听着呢,班长。”

“记住我的话,一定要考军校!你不当个军官,你会后悔一辈子!你不但要当个最好的兵,还要当个最牛逼的军官!”

庄严心中一阵感动,长这么大,就没人这么认同自己。

哥哥庄不平是成功人士,所以在庄家,在亲戚的眼中,所有人度觉得庄不平“吃得开”,人又孝顺,相比之下,调皮捣蛋的庄严被人提及的时候总是伴随着摇头叹气。

这是庄严长那么大,第一次得到别人如此的认同。

“好!我答应你,我考军校,我当军官!”庄严此刻被感动的已经语无伦次,在部队混三年就走人回家的念头一下子居然被抛诸九霄云外。

最后,还是旁边的小店老板老油打断了俩人的衷肠互诉。

“我说你们两个,回到排房好好聊,我要关门呢……”

第167章 老迷糊出事了(求月票!)

第二天一大早,罗小明在出操前将庄严拖到一旁,悄声问:“昨晚我有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想起昨晚罗小明那副烂醉的模样,庄严没敢告诉自己的班长昨晚跟自己说了多少掏心窝子的胡话。

这会让罗小明很没面子,庄严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真的没有。”庄严一口咬定。

罗小明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说:“我怎么觉得好像跟你说过什么似的……”

“幻觉!”庄严一本正经地撒起谎:“喝醉的人一般都会产生幻觉,班长,你昨晚就是醉了,还吐了一地,不过啥也没说。”

罗小明呲了呲牙,按了按太阳穴,说:“这事,我喝醉的事,谁都不能说,知道吗?”

庄严说:“可这大家都知道啊,昨晚八班长回来喊人,估计很多人都听见了。”

罗小明想想也是,皱了皱眉头道:“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们不能提,提了我罚死你!”

……

罗小明的事,庄严摊上了个麻烦。

但是那天晚上罗小明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倒是在他的心底里烙下了印。

人就是这样,从前在家里,庄严身边的都是一些狐朋狗友,由于家境不错,所以凑合在一起玩的都是一帮条件较好的浪荡哥儿。

一帮这样的人凑在一块,谈的说的想的都不会太积极。

除了追女孩和打游戏,要么就是讨论去哪好玩儿,生活过得无聊而空虚。

现在到了部队,庄严发现自己变了。

不,应该说环境变了,所以自己才变了。

在这里,有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他们的出身各不相同,这让庄严见到了生活的另一面艰难的一面。

在家的时候,庄严觉得一切得来的都是如此的顺理成章,可是现在想想,自己不过是命好生在了一个不错的家庭里,在这个国家,和自己同龄的人中还有很多从小就要为学费发愁的同胞。

从前庄严从不会对军官这个职业产生任何兴趣。

在他看来,当军官实在太不划算了。

就说教导大队吧,那个家属院里的房子破破烂烂,还都是五六十年代小平房,连级干部一年家属只能探亲一次,每次一个月,剩余的时间就是牛郎织女。

即便到了营级,像大队长温志兴那样的官,家属可以随军了,可这里是山区,出到最近的镇上也要七公里的距离,属于鸟不拉屎的地方,哪能跟繁华的都市相比?

不过,他忽然对军官这个职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为什么那么多战友,包括罗小明又或者是徐兴国,又或者像严肃那样看起来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对这支军队有着如此执着的理想。

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要拼了命都要留在部队里干

仅仅是军官那个身份?

又或者还有其他?

这一点,庄严至今还是没弄明白。

到了七月中旬,按照训练计划,学员的训练计划上多增加了不少科目。

例如野外生存和识图用图,据说还有海训。

1师由于是一线野战部队,也因为部署的位置问题,所以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海训和一个月的野外驻训。

用部队的俗话说,叫做拉练。

而教导大队更是有个自己的一月一小拉,每年两大拉。

小拉,指的就是小拉练,范围一般局限在飞云山区周围方圆两百公里范围之内,由教导大队自己组织学员参与。

科目一般都是野外生存和识图用图。

而大拉说的是大拉练,由师里统一组织,范围就会广很多,海训一般都要去各地的海训场进行,而野外驻训则不固定,有时候在本省的山区,有时候去外省。

庄严最近几乎每天都要绑着沙绑腿,到第一次穿上至今,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

和庄严一样,老迷糊也是穿了一周。

这天中午,俩人约定去障碍场上,一起脱下沙绑腿,然后试试成果。

中午的障碍场上,居然还有不少学员在练障碍跑。

教导大队是个神奇的地方,刚开始进来你会怕它,会觉得生不如死,然后你会慢慢适应它,之后你会发现你喜欢上这种紧张的训练生活,甚至会为此而自己加训。

其实,倒也不是学员们不知道累,而是比武大赛的奖牌和功章的吸引力。

都是全师里挑出来的精英,到了那天,几乎整个教导大队都会参加首轮选拔。

选拔赛上能够脱颖而出的才有资格参加最后的比武竞赛。

都是预提班长,心中都有着比普通士兵更强烈的傲气,谁愿意低谁一个头呢?

都不愿因!

“庄严!”

脱下沙绑腿的老迷糊在原地蹦了两下,亢奋地朝庄严大喊:“我觉得我会飞!”

“太爽了!”

庄严当然也体会到这种奇异的变化。

脱下了两个重达十斤的绑腿,庄严也觉得自己如同学会了传说的轻功,有没有增加弹跳高度不敢说,但是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脚底板被装上了弹簧,矮墙几乎一个跨步就轻飘飘过去了。

“想不想趁现在来一趟看看成绩提高到什么程度?”老迷糊问。

庄严也觉得这是个检验的好机会。

“行啊,咱们之间跑一趟,看看成绩有多少提高,如果效果好,咱们就一直绑到尖子比武那天!”

“兄弟!”老迷糊乐颠颠地跑到障碍场的起点处,对着一中队的几个兵说:“能不能帮我们卡个时间?”

那些一中队的学员看到庄严和老迷糊解了绑腿,当然也兴趣盎然。

整个教导队都在绑沙绑腿,谁都想知道别人到底能提高多少。

“行啊!”

一个拿着秒表的学员大声道:“刚才二中队二区队那家伙卸了背心和绑腿,足足提高了五秒!”

“艹!那么猛!”老迷糊兴奋了。

他仿佛看到,比武竞赛的金牌正在朝自己招手。

庄严和老迷糊两人在起点卧倒,哨子声骤然响起



两条人影箭一样射了出去。

头一百米,庄严觉得自己尖子有点儿水上漂的感觉,不得不承认,沙绑腿增加了人体的负重,在脱下的一刹那,人仿佛注入了氢气一样轻松。

过了一百米,庄严每过一道障碍物都感到异常兴奋,那些障碍物仿佛幼儿园的玩具一样,翻越起来好不费劲。

爽!

他激动得想喊出声来。

现在他才知道,老兵们传下来的诀窍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是真的有用!

不过,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由于感觉身体太轻,所以在越障的时候重心有些不稳,平常穿着绑腿,脚上要用十成的力量才能做出的满意动作,现在只需要不到七成,往往稍稍用力,动作就会变形,感觉人要飞出去一样。

好在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只要稍加注意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庄严觉得这次自己一定可以打破自己的最好记录,现在他最好的记录是一分四十五,如果按照刚才一中队那个学员说的,能提高五秒,那也是一分四十了,虽然没达到尖子要求的一分三十二秒水平,可至少也是一个飞跃。

旁边跑道上的老迷糊却比庄严更加兴奋,刚刚跑过第二百米的前两个障碍,他几乎领先庄严足足十米。

快!

真的是太快了!

按照这个速度,老迷糊至少快了庄严五秒。

他是个第二年兵,在连队训练就已经很不错,来这里又肯吃苦,四百米障碍成绩一直字提高。

按照现在的速度,老迷糊很有可能跑进一分三十五秒之内,已经非常接近尖子水平。

距离年底还有几个月,若是加以训练,搞不好还真的能那块尖子金牌!

这头,老迷糊的心里早已经心花怒放!

他从未试过如此轻松。

在连队里,他从未尝试过绑沙袋。

就算知道绑沙袋能提高成绩,他也没有兴趣那么练。

因为没人陪你,你就没兴趣。

连队没有教导队的训练氛围,教导大队由于是精英的集中地,大家来这里都代表着彼此的连队,说白了内心都在较劲,几乎用尽一切手段提高成绩。

在连队,绑沙袋的是异类;而在教导大队,不绑沙袋的才是异类!

前面是第二百米的第三道障碍物高板,老迷糊一蹬腿,人嗖一下飞了上去,脚板底直接踩在了高板的面上。

平时,这个高板能用小腿挂上去就算是成功了。

这就是解下沙绑腿的威力!

弹跳力大幅度的在增加!

前面,出现了高低跳台两个小障碍。

在零点零几秒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直接从高台上直接一步飞跃落地,不碰最后那个一米高的低跳台!

容不得他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决定。

老迷糊整个人从高板上跃起,流星一样划过空中。

障碍场旁边的一些观战的学员立即惊呼起来

“哇”

可是,众人的惊呼尚未落地,已经腾空而起的老迷糊在空中却忍不住有些慌。

现在,他才发现,即便脱下了沙绑腿,弹跳力也不可能让他达到从高板直接飞跃两道高低台一步落地的可能性!

害怕,已经来不及了……

后脚拌在了高跳台的边缘……

在众人的惊叹声还没落地之际,老迷糊惨叫一声啊!

然后先摔在了低台的边缘,再直接重重砸在地上,滚出去几米!

“出事了!”

旁边的学员蜂拥而上。

庄严也在障碍物前停住了脚步,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迷糊!”

他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第168章 野战医院里熟悉的身影(求月票!)

“老迷糊,你摔着哪了?”庄严蹲下,仔细打量起张建。

老迷糊张建痛苦地指指右脚:“脚……我的脚……”

庄严注意到,老迷糊右脚的迷彩鞋上有一道剐蹭,右膝盖处的迷彩服豁开了个口子。

他小心翼翼将裤管卷起,倒是没看出什么特别,只是有两处破了皮。

“小伤。”庄严道:“是不是伤了骨头?”

“不知道,右脚,很疼……”

看起来,老迷糊真的有些难受。

在教导大队,一般的破皮和扭伤基本没人会说什么,那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大张旗鼓反倒会被人笑话。

“来来来,搭把手!”庄严招呼周围几个学员,大家七手八脚把躺在地上哀哀叫唤的老迷糊抬到了大队的医务室。

庄严这是第一次来到大队部的医务室,刚进门,里面的桌子后面,一名军官就朝他喊了一声。

“庄严?你是庄严?”

庄严抬头一看,发现桌子后面的军医竟然是当时去自己老家的两个接兵干部之一,那个叫做李尚悦的少校。

“医生!”他还记得,李尚悦在火车站下车的时候还跟自己说过来着,说将来如果有出息,来教导大队,会再见面的。

只是自己到了教导大队,也没什么借口去医务室,因此才一直没和李尚悦见面。

看来这个李少校没诓自己,他真的是教导大队的军医。

“出什么事了?”少校军医李尚悦看了一眼几人抬着的老迷糊,“训练摔了?”

庄严这才想起来,赶忙道:“对对对,我们区队的战友,跑障碍摔的。”

“把他抬到床上去。”李尚悦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指着那张一人宽的治疗床,“轻点儿,如果是骨折,乱碰会造成二次伤害。”

庄严和战友们一起将老迷糊轻轻放在床上。

“医生,我看过啦,他没有大的伤口,看起来也好像没有断骨头。”

李尚悦笑笑,扬扬手让大家让开,然后走到床前看了看老迷糊的状况,然后卷起他的裤管,从膝盖一直捏到脚踝。

“这里疼吗?”

“不疼……”

“这里呢?”

“也不疼……”

“这里……”

“哇!”

老迷糊尖叫起来,大声喊道:“疼!疼!疼!”

一连喊了三个“疼”。

李尚悦脱掉老迷糊的鞋子和袜子,也不顾刺鼻的焦臭味,俯身仔细观察了一下。

庄严看到,老迷糊的脚踝此时和之前自己看到的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圆得像个猪蹄子。

“我估计,这得拍个片子。”李尚悦说:“要去师医院那边确诊一下,我初步怀疑不光是扭伤,估计还有点儿骨折,不过并不是很严重,但要修养一两个礼拜。”

“骨折!?”庄严眼睛登时圆了,“那么严重?!”

“我说不严重。”李尚悦说:“骨折也有轻重之分,但是既然摔成这样,还是要送去医院。”

他转身对一旁的卫生员说:“去,找管理员安排车,马上送这个学员去师医院。”

“是。”卫生员转身离开。

老迷糊躺在床上担心的问李尚悦:“医生,我的脚不会影响训练吧?”

“影响当然有影响,不过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放心,就是休息一下。”李尚悦对庄严说说:“回去告诉你们队长,说这个兵估计要十多天的休息期,根据我的经验,估计只是很轻微的骨折,裂了一点点。”

……

从大队部的医疗室出来,庄严匆匆忙忙赶回区队,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罗小明,罗小明又向周湖平作了汇报。

人是伤了,休息也是必须的。

老迷糊被送去野战医院后,没再回教导队。

晚上吃完饭,罗小明忽然回到排房对庄严说:“你去把张建的东西收拾下,拿上口缸牙刷之类,别的就不用带了,医院有。”

“拿去医院?”庄严问。

罗小明说:“对,你自己打包好,然后给你个小任务,现在送去医院给张建。”

这倒是个不错的美差。

庄严自己也想见见老迷糊,问问情况如何了。

他赶紧给老迷糊收拾了日常用品,然后撞在军用挎包里,穿上常服系上领带,匆匆忙忙出了门。

这一去,庄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发现了一个属于老迷糊的小秘密。

师部的野战医院在整个1师驻地的西北面,靠近通往附近小镇的公路旁。

师医院也不光收治自己部队的士兵,由于要搞好军地关系的缘故,所以门诊也会让当地老百姓看病。

医院的规模虽然不大,不过却有着部队独特的整洁性,绿化也是一流水准。

庄严走进野战医院,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尤其让他最感到新鲜的是,他终于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那么多女兵。

正是晚饭的时段,医院里没看到多少人,估计都集合吃饭去了。

忽然,从医院的主楼旁的水泥路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三三两两手里拿着饭盆的女兵突然就这么出现在庄严的视线里。

庄严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来来去去的女兵。

这里的女兵做的都是卫生员的工作,实际就是护士,军装外套着个摆褂子,乍一看去还有几分大夫的味道。

庄严不知道老迷糊到底在哪个病房,罗小明说去到那里问一问就知道了。

也对,都是自己部队的医院,也不大,路就在嘴边嘛,一问什么都明白了。

女兵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长相还挺英俊的男兵,有些故意装作看不到庄严,仰着脑袋走过,有些朝他看了一眼,又和同伴小声说着什么,然后大笑着离开。

庄严站在原地,脸皮有些发热。

他觉得还是去办公室里找个医生问问老迷糊到底在哪个病房。

进了主楼,庄严左右瞅瞅。

楼道里,房间的门口都挂着科室的牌子,什么外科内科之类。

庄严随便找了个办公室看了一下,没看到有人。

于是又穿过主楼,来到后面一片小花园似的地方。

这里已经不是部队医院的前院了,庄严怕乱跑闯进了不该进的地方,这里都是女兵,万一跑到人家宿舍里看到了啥那可是跳下黄河都洗不清了。

正想退出去,忽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兵身影。

咦?

怎么会是她?

庄严这会儿认出了,从远处树下走过的女兵是那个曾经八百米收放线经过教导大队的女兵,也就是引发老迷糊和王大嘴殴斗的始作俑者。

她不是通讯营的吗?

怎么出现在这里?

庄严的心里腾起了个大大的问号。

女兵手里端着一个饭盆,上面装满了热乎乎的饭菜,朝着院子的东北角走去。

庄严想了想,反正自己也要找人打听,既然这么有缘在这里遇到了,那么干脆问问这个女兵好了。

想到这,他拿定了主意,朝着女兵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169章 巧遇侦察连老兵

追到一处平房处,那个女兵消失不见了。 小 说.

庄严站在长长的走廊上,左看右看,搞不清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过旁边的房间门倒是开着,他鼓起勇气朝里头探了探头,里面有六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些穿着病号服的兵,其中三个正吊着针水。

是病房?

里头有个脑袋长得像只冬瓜一样的兵看到他,从床上立马坐了起来,朝他招手。

“兄弟!哪个单位的?”

“教导队的。”庄严只好回答。

那个兵哧溜地从床上爬起来,贼兮兮地跑到门口。

“有烟吗?”他问。

庄严愣了一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对方。

没想到那个兵嬉皮笑脸地一边从庄严的烟盒里多抽了两根藏进裤兜里,一边说:“多给两根,多给两根……”

庄严看出来了,这是个烟鬼,估计在这里住院没烟,憋慌了。

“你哪个单位的?”庄严注意到,这家伙的左手手臂上缠着纱布,还打了石膏,全部的活动只能靠右手。

冬瓜脸说:“侦察连的。”

庄严又是一愣,差点没笑出声来。

在这里还能遇到侦察连队,还真是缘分了。

“你这是咋了?”

冬瓜脸嗨了一声,丧气道:“装逼装过头了呗,不栓安全绳搞攀登,结果给摔了,丢死人,妈的,还是在新兵蛋的面前,真是被狗草了。”

庄严心里暗笑,面上却没敢露出声色。

“我叫李二虎,新兵你叫什么?”冬瓜脸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问道。

庄严伸手和他握了握,说:“我叫庄严。”

“庄严?”李二虎的眉头一皱,“我好像听过这名字。”

庄严心里一乐,眼前这老兵,真是撒谎不脸红,自己才来教导队不到两个月,虽说和侦察连也打过架,但是没理由对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李二虎的眼睛转了几下,忽然问:“你认不认识李勇?”

这回轮到庄严傻眼了。

“……认识……那个李勇……是你什么人?”

李二虎一摆手,说:“嗨,我手下的兵,我是他班长。”

庄严想起那次侦察连来摸哨,李勇是和他班长一起来的,后来一起被逮住了。

可那人不是眼前这个李二虎。

“李勇的班长我见过,来我们教导队摸哨被逮了,你可不像他……我见过呢,当晚我就在。”

李二虎很不高兴地盯着庄严,眼里一下子涌出了侦察兵那种杀气,说:“你以为我糊弄你?李勇告诉我,他迟早要走你一顿,说是你不地道,趁他被绑着,踹了他一脚……嗳,对了,后来在障碍场和你们打架,他还被你踹了两脚,不错啊,李勇这小子在我们连队新兵里是最猛的,居然还能被你占便宜。”

李二虎上下打量着庄严,说:“可惜,你比咱们直属队的兵,否则我一定跟连长说说,把你调来我们这里,你是个搞侦察的好料子。”

庄严心里挺鄙视李二虎的。

说白了,不就是从自己手里拿了三根烟吗?

至于把自己夸得这么骨骼清奇吗?

似乎察觉了庄严看自己的眼神不对,李二虎又说:“得了,你也别以为我吹牛,跟你说吧,那天去教导队摸哨的是我们班副周国庆,跟咱没关系。”

庄严“噢”了一声,总算明白了。

“对了,新兵蛋你来这里干嘛?”李二虎问。

庄严说:“找人,我有个战友的腿摔骨折了,在这里住院,班长让我帮他把洗簌的日常用品拿来。”

李二虎恍然大悟,说:“噢!是这样啊。”

他伸出手,指着左边,又指指右边:“从这,到这,这八个房间全是骨科的,断手断脚都在这里,你挨个找,准能找到。”

“谢谢班长。”庄严礼帽地说了谢谢,转身要走。

“等等!”李二虎拦住庄严,面有难色地挠挠头,说:“能不能……再给几根烟,我在这里还要待一周,妈了个巴子的,这里的女兵凶得很,还不给我出去买烟了。”

庄严这回真忍不住了,笑道:“你一武装侦察排的班长,还有地方能困住你啊?你这不是跟我开国际玩笑吗?”

李二虎说:“兄弟啊,你怕是有所不知了。知道咱们这医院,是谁在当院长吗?”

庄严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李二虎一脸鄙视,给他科普:“咱们师的师长,最大的那一位,师长,知道吗?他的老婆,就是咱们医院的院长,上校,我倒不是怕那帮丫头了,我是怕院长,让院长知道我溜出去,给我连长打个电话,那我可就惨了。”

庄严说:“就算我给你烟,你抽的时候让人逮着了,不也是要挨批吗?”

“那能一样吗?一来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被发现?我进男厕所抽,那帮丫头片子还能跟着我去男厕所?何况了,就算抓了……”

李二虎一脸的卑鄙无耻道:“那我也可以说是某天我在这里遇到一个来探病的兵,他给我的……”

“我艹!”庄严脱口骂了句粗话,李二话这简直就是甩锅侠了,居然这种馊主意都能想出来。

“没事没事,我说不认识你,不就行了?整个1师那么大,上哪找你去?何况了,我都说我只在男厕所里抽,保准他们发现不了。”李二虎开始打包票。

庄严想想,觉得眼前的李二虎倒也是挺可怜。

都是抽烟的,也知道断粮的滋味。

他干脆好人做到底,将一整包烟和打火机塞给李二虎,说:“那你可记着了,就算被逮到我也不会承认是给烟你的那个兵,懂吗?”

“哎哟!兄弟就是兄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李二虎的兄弟了!”李二话没脸没皮地用那只右手勾住庄严的肩膀,亲热道:“以后啊,有事你就跟我说,咱们侦察连在师部就没怕过谁!”

“得了,又不是混社会的,至于嘛!”庄严说:“我去找我战友了,你自己注意点。”

“行,我可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去趟厕所!”他说着,朝庄严眨了眨眼,一溜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等李二虎走后,庄严苦笑了一下。

这包烟,给李二虎倒也不是啥坏事,好歹李勇不是老说要找自己报一脚之仇吗?

现在自己和他班长是兄弟,将来遇到了,打不过好歹也能搬出来震住那家伙。

庄严开始在走廊里一间间地找老迷糊。

突然,前面的房间里,传出了格格的笑声。

女兵?

庄严赶紧摸到那个病房外,隔着玻璃窗悄悄朝里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可把他的下巴给惊掉了半边。

里面,是老迷糊和一个女兵!

第170章 慢慢吃,别急

只有一个病号的房间里,老迷糊捧着热腾腾的饭菜,大口大口地扒拉着。

他夹起一大块红烧鱼肉塞进嘴里,连声道:“好吃!真好吃!你们女兵的伙食怎么那么好!”

女兵杨梅站在病床前,甜甜地笑着,仿佛这肉菜都是自己吃的那么香甜。

“你慢点儿,别噎着,吃完了还有。”

说完了,还将一个装满热汤的饭盒递过去。

“喝点汤。”

将饭盆放在床头柜上,老迷糊笑嘻嘻地接过汤盒,闻了一口说:“真香!是什么汤?”

“香菇炖鸭架子,今晚我们医院杀了不少鸭子。”杨梅说。

老迷糊张建吧唧了下嘴,说:“你们医院那么好伙食,比我们教导大队的伙食都要好,真不公平!我们训练那么辛苦,你们每天就是闲闲逛逛走走,这么吃,都要吃成胖墩。”

杨梅一抿嘴,娇嗔道:“你再胡说,我马上给你收回去,让你自己待会儿去吃病号饭!”

“别别别,我就是胡说一下,没别的意思。”老迷糊护着汤盒,生怕杨梅抢了去,忽然又说:“刚才啊,我差点让你吓了我一跳,我说杨梅,你不是在通讯营好好的吗?怎么道师医院来了?”

“我来这里学习的。”杨梅说:“我们营的女兵卫生员今年要退伍了,营长说,让我明年当卫生员,之前我去了卫训队,现在来这里算是实习下。”

“噢!”老迷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问:“对了,你们营不是有个卫生员了吗?我上回去你们营都看到了,是个男的……”

杨梅说:“女兵有自己的卫生员。”

老迷糊说:“凭什么呀!一个卫生员还不够……”

杨梅脸色一红,嗔道:“有些病,男卫生员不合适……”

老迷糊不解道:“什么不合适啊?!有啥不合适?”

杨梅的脸更红了,手抓住军服的衣角,不住地搓。

窗外,庄严张大嘴巴,猫腰像贼一样蹲在窗下,心里暗骂这个老迷糊还真是个老迷糊,这种事居然还追问。

最令庄严惊讶的是,老迷糊是怎么认识这个叫做杨梅的女兵?

我的天!

看他们熟络的样子,可不是认识一两天了!

有情况!

庄严左右看看,周围没人。

这里是住院部的军人专属区,没有老百姓,所以特别安静。

加上医院现在是开饭的时间,医生护士暂时不会过来,倒也不担心被别人当贼看。

看过周围,确定没人后,庄严再一次偷偷从窗户的一角伸出脑袋,朝里头望去。

“你这次的伤还好不重。”杨梅说:“医生说了,就是骨头裂了点,打几天石膏,然后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老迷糊紧张地问杨梅:“会不会耽误我训练?”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的训练?”杨梅不悦道:“你还是先顾着自己的伤吧!”

“那不成!”老迷糊立刻激动起来,“如果休息太久,我担心会被退训。”

“退训就退训啊!”杨梅不解道:“总比瘸了好。”

老迷糊颓然地坐在床上,闷声闷气道:“那我还不如瘸了算了。”

杨梅睁着一双大眼睛,巴眨地看着面前这个相识已久的男兵。

他是那么的熟悉,可是又略带了一点点陌生。

“张建,你告诉我,这次是怎么受的伤?”

老迷糊张建垂着头,半天没吭声。

“说呀!你什么时候变哑巴了?”杨梅不高兴道:“你再不说,我走!”

“行了行了,我说还不行?”老迷糊听说杨梅要走,立即抬起头,一脸丧气道:“我绑了一个礼拜的沙袋,然后解开了跑障碍,由于觉得太轻飘飘了,所以在高低跳台那里想一步落地……结果没成……”

杨梅愣了片刻。

忽然,她说:“就为了这个?”

老迷糊点点头:“就为了这个……”

杨梅眉头微蹙,说:“你怎么这么拼啊?”

老迷糊说:“十月份的时候也许要有一次集团军比武,我想在那次比武的时候参加四百米障碍的比赛,不过高手很多,我不加把劲不行,只能拼了。”

杨梅问:“四百米障碍?”

“嗯。”老迷糊说:“只要我能跑到一分三十二秒以内,我就可以拿到一面训练尖子的奖牌,有了那个奖牌,我就是全师的训练尖子,有资格参加集团军的对抗比武,还能有机会立功。”

杨梅说:“立功?立功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那枚军功章,就真的值得你用命去拼?张建,你知道吗?如果这次你摔得严重点,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侦察连前几天送来个兵,练后倒把自己的后脑勺倒成了颅内出血,抢救回来人也成了植物人……”

说着说着,杨梅的眼角红了。

老迷糊根本没注意到杨梅表情上的变化,依旧自顾自说道:“我说值得就值得,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不练精不算合格兵,我可是教导大队的预提班长,教导大队是什么地方,人人都是精英,如果我不努力不拼命,我根本在那里待不下去……”

他忽然中断了话头,看了一眼杨梅,又道:“其实我跟你说个啥?你们女兵就是怕苦怕累,跟你们说了也不懂。”

“张建!你讨厌!”女兵杨梅真的恼了,一把将桌上的饭盆和汤盒收起来,拿在手里,一转身也不管老迷糊张建在身后喊着她,径直出了门。

躲在窗外的庄严赶紧闪身道旁边的一丛九里香后面,猫腰躲着,等杨梅走后,这才重新回到病房前。

“没看出来啊,真的没看出来啊……有人饿死没粮,有人肉多减肥……不公平!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庄严摇头晃脑自言自语,慢吞吞挪进了病房。

“庄严?”老迷糊一眼就看到门口的庄严,大声喊道:“你来看我来了?”

庄严没说话,走到老迷糊的面前,将挎包一脱,重重放在床头柜上。

“你的日常用品。”

“你咋了?让人给煮了?脸都红成这样?”老迷糊觉得庄严神色不对,忍不住问。

庄严一屁股坐在张建的床边,忽然,他捏着嗓子学着杨梅的声调,怪声怪气地说道:“你慢点儿,别噎着,吃完还有”

最后一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

老迷糊一听,顿时大惊失色,然后脸色霍地红了,像只被煮透的波士顿龙虾。

第171章 老迷糊的小秘密

“庄严!”老迷糊也顾不得那只已经打了石膏的脚,扑过来捂住庄严的嘴。

“别吵吵!”

庄严扯开他的手,说:“还别吵吵呢!老迷糊,你这是在犯错误!忘了部队规定了?连和驻地女青年都不准谈恋爱,你特娘倒好,女兵你都敢招惹?我可当你是战友才这么跟你掏心窝子说话,从前我们连队有个姓杨的班长,他当年被留队当了教练班长,本来前途一片大好,后来就是跟水厂的女工搞在一起被发现,结果呢?人被赶回连队,还挨了处分,啥都完蛋了!”

老迷糊急满脸通红,一连嘴地申辩:“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特么乱扯犊子!”

“我扯犊子?”庄严不屑道:“老迷糊,我可没瞎,刚才那个女兵,叫杨梅那个,就是那次在我们教导队八百米收放线跑过的那位,还有,你揍大嘴,我一直都没弄明白是啥原因,现在我可明白了。”

老迷糊赶紧从床上下来,单脚蹦蹦跳跳一直跳到门口,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了才转身关起了门,回到床边坐下,说:“庄严,杨梅不是我的……”

“不是你对象?呸!什么鬼对象,你就直说了,你们是不是相好?”庄严说。

老迷糊说:“不是相好!没你想的那么龌蹉,我们之间纯洁得很!杨梅只是我以前的同学!”

“嘿!同学?真是不熟不吃啊你。”庄严说:“老迷糊,我可真没看出来了,平素里你可是号称咱们区队最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比咱们区队所有人都鸡贼。”

老迷糊说:“你想到哪去了?”

庄严道:“那你说说,是咋回事?”

老迷糊坐在床边,似乎很不愿意开口谈这事,半天没说话。

“行了,我信你们是同学还不成,你告诉我,我一定替你保密。”庄严开始给老迷糊大派定心丸,“我就是好奇,你怎么认识了个这么水灵的女兵?”

“杨梅是我初中同学……”

老迷糊终于开口了。

他一五一十将自己和杨梅之间的关系告诉了庄严。

原来,老迷糊初中的时候曾经在老家县城里读书,杨梅是他们班的纪律委员,而杨梅的妈妈则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

杨梅的性子刚烈,而且极富正义感,在班里算不上最漂亮的,但却是让老迷糊印象最深刻的一个。

老迷糊家在农村,能出县城读书还是因为成绩好考上来的缘故,不过从家里道县城有二十多里路,为了方便求学,就在学校寄宿。

县城中学的寄宿条件本来就不怎么好,米都是要自己带,饭堂只帮忙蒸熟,菜也是自带。

老迷糊是地道的农民家庭,加上孩子也多,全家一年就指望着那几亩地吃饭。所以,在整个初中时期,老迷糊在班上都是最简朴的一个,吃的菜都是腌的豇豆加一点点酸豆角之类。

一到冬天,洗澡都要去饭堂拿热水,热水每天就那几锅,迟了去打水就被人抢光。

有一回,老迷糊洗了冷水澡,第二天就发烧了。

杨梅的妈妈,那位善良的语文老师见状,下课之后把老迷糊带回了自己加里,又是捂汗又是煮了一锅的姜汤让他喝了发汗。

语文老师也怜惜又喜欢这个老实的孩子,老迷糊更是知恩图报,有事没事就跑到学校的教职员工宿舍给已经守寡的老师干点家务重活。

一来二去,老迷糊隔三差五就成了语文老师加里的座上宾,虽然老师家也不是什么富裕家庭,可饭菜比老迷糊从自家带的那些腌菜要好多了。

所以,老迷糊和杨梅早已经像兄妹一样熟络,俩人也没有那么多歪念头,只是单纯觉得对方挺好,有种安全和温暖的感觉。

之后老迷糊中学毕业之后,家里的环境已经不允许他再读高中,何况就算读了高中,考大学又是一笔支出,老迷糊的成绩虽然不差,可也没到那种牛逼地可以拿到奖学金的程度。

作为家中长子的老迷糊最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出门打工,供弟弟妹妹上学!

和中国绝大多数农村贫困家庭的长子一样,老迷糊十几岁就扛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远走他乡南下打工。

这几年里,每年回到老家过年,老迷糊都要上门拜谢恩师,也顺道见见杨梅。

杨梅一直在县中学里读到了高三,她的脾气一直没变,还是那么乐观那么刚烈,那么的大大咧咧又乐于助人。

不过,他没想到,杨梅居然会选择去当兵。

几年后,老迷糊的妹妹考上了大学,弟弟也上了高中,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于是,在出门打工后的第三年,老迷糊回了老家,去村长那里死缠烂磨了好几天,送了一条烟,终于拿到了一个当兵的指标。

没想到的是,在应征入伍时老迷糊居然意外地在武装部里遇到了杨梅!

杨梅告诉他,自己考大学成绩不理想,靠了个不靠谱的自费大学,所以干脆去当兵,锻炼锻炼。

老迷糊喜出望外,他仔细查询了一下,发现自己和杨梅居然去的是同一个部队。

那几天,老迷糊连睡觉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煎烙饼一样难受。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体检没过关,被人刷了。

还好,最后的结果公布,他应征成功,正式入伍。

可惜,百密一疏的是,老迷糊根本不知道,就算去的同一个部队,也许不会在同一个地方。

老迷糊分兵的时候被分到了273团,人家杨梅去了师部直属队。

俩人就这样再一次分开,但期间一直保持着联系。

老迷糊在连队里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为的就是争取进入教导队,除了军校梦,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毕竟教导队就在通讯营旁边,去到那里,就能见到杨梅。

足足熬到第二年兵,老迷糊付出了比其他士兵多几倍的汗水,这才成功被作为预提班长的苗子,送来了教导队。

“噢!”庄严听完老迷糊的故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跟杨梅怎么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他觉得自己挺佩服老迷糊的。

相比起老迷糊,自己真的太幸福了。

从小不愁吃穿,更别说被迫辍学了。

可是,自己又把自己的人生经营成了什么样子?

抽烟喝酒***打架,庄严比同龄人真的不省心多了。

而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老迷糊,在自己整天浪荡街头打游戏泡妞的时候,人家已经是加里经济上的顶梁柱了。

他觉得心头有些沉重,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过得十分富足,自己只是幸运一点点而已。

庄严忽然觉得,父亲庄振国把自己坑来这里也许早有预见。

他是个老兵,在部队待了十几年,他知道这里是一个怎样的情况,知道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精锐部队是个怎样的环境。

庄振国相信部队是个大熔炉,也许可以将自己儿子这块烂铁炼成真正钢!

“庄严,我的事,都告诉你了,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老迷糊央求道。

庄严将自己的胸脯啪啪地拍得山响,大声保证道:“你放心!我又不是王大嘴,我可没那么多嘴。”

忽然又问,“老迷糊,原来你当兵的理由还那么浪漫啊,为了爱情!啧啧啧,我怎么觉得自己是在看电视剧一样!”

老迷糊的脸色瞬间又严肃了起来,说:“不!当兵对我来说,是很神圣的!我是去了武装部才知道杨梅也去当兵,之前我兵不知道,她也没告诉过我。我来当兵,是另有原因的。”

庄严的好奇心瞬间洪水泛滥,抓住老迷糊的胳膊一顿摇:“说说,说说!告诉我嘛!我保证不泄密!我对军旗发誓!”

老迷糊叹了口气,说:“行,反正杨梅的事你都知道了,这事告诉你也不是啥丢人的事。”

于是,他将自己为什么来当兵的原因开始向庄严一一道来。

庄严这才知道,老迷糊来当兵,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故事。

严七官说

第一更!别催,我要慢工出细活!慢慢将我的,和我的战友的故事,一一道来。各位看官,请安心坐下,让我为你讲述一段属于军人的故事。

第172章 你听说过迷彩服上有个特字的部队吗?

老迷糊第一年打工的时候,平时省吃俭用,除了留下一点维持必须的生活支出外,全都去邮局汇到了老家。

年底的时候,在南方打工的老迷糊拿到了一笔过年的奖金,将他缝在衣服的里子中打算直接带回去,毕竟汇款的时间太长,人回到家,钱还有段日子没到,过年没了这笔钱,也就没那么滋润了。

等到了火车站,老迷糊一看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寒毛都倒竖起来。

好不容易排了一天一夜的队才买到了一张火车票,却又要等36个小时后才能上车。

为了省钱,他只能在火车站的角落里找个地方,就着自己带的面包和水对付一下。

等到了夜晚,老迷糊忽然觉得身上有一双手蛇一样在滑动。

他惊醒了,却看到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流氓地痞。

“把钱交出来!不然给你放血!”

看着面前这几张丑陋的脸,老迷糊欲哭无泪,他明白了,自己这是遇上抢劫的了。

看看周围,刚才还睡在一旁的几个滞留的旅客早早就溜了,没谁愿意招惹这种亡命之徒,更没人敢站出来主持公道。

“别想着喊!告诉你,等警察来了,老子早就在你身上开几个天窗了!”

为首的一个歹徒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晃了晃手里那帮明晃晃的弹簧刀。

老迷糊毕竟只有十六岁,当场就吓得浑身筛糠一样。

他陷入了绝望。

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没人可以帮自己。

这帮抢劫的歹徒估计是老手,早已轻车熟路,翻了几下老迷糊简单的行李包,就知道钱不在那里,首位的劫匪手一伸,摸到了老迷糊肋下缝了钱的地方,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是你拿出来,还是我帮你拿出来?”他说。

“求求你了,这是我过年的钱……”老迷糊舍不得那平时攒下和过年发的拿笔奖金。

“少特么啰嗦!”

匪首一把将他推倒,伸手就去拿钱,发现取不出来,直接就用刀子割开。

嘶啦

清脆的布料割裂声让老迷糊忽然清醒过来。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用力超强一冲,撞在了匪首的身上。

匪首猝不及防,被撞了个四脚朝天。

人穷,钱就是命。

老迷糊猛地朝外冲去,大喊着,救命啊!抢劫了!

“拦住他!干死这个小子!”

在匪首的一声令下中,老迷糊被追上来的一名歹徒一脚踹在了屁股上,直接铲倒在地。

他翻过身,看到朝自己扑来的四五个持刀的歹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老迷糊闭眼等死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住手!妈了个巴子的!想干什么!?”

几个歹徒停住脚步,起初以为是警察,一看,是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

老迷糊挣扎着,转过头看到了那个士兵。

用他对庄严的话说,他这辈子都记住了那个伟岸而高大的身影,他第一次觉得,迷彩服穿在人的身上,居然可以这么好看,就像天神一样威风凛凛!

几个歹徒见是当兵的,放松下来。

匪首说话了:“臭当兵的,关你个毛事,一边去!不然连你一起给捅了!”

那个当兵的也不说话,慢慢地走过来。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几个歹徒忽然发现,自己正被一种巨大的压力震慑着,就像有一堵十多米的巨浪慢慢地朝自己压来。

匪首和自己的几个手下都在冒冷汗。

他们第一次看到面对自己这些亡命之徒如此镇定的人,一般的人,看到那几把弹簧刀,早就吓得瘫软在地,要么就拔腿逃跑。

而眼前的这个兵,却一步步朝他们走来,脚步坚定,目光锐利如刀,仿佛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可以杀人的凶器,而是一把把学校周边玩具摊子上一元一把的塑料玩具。

咕嘟

匪首吞了口唾沫。

“干死他!”

他已经骑虎难下,在自己的手下面前,自己不能怂。

江湖上,说的就是狠。

要狠,底下的人才会服!

那名士兵一看这个匪首,居然是直握刀,动作滑稽可笑,属于典型的地痞流氓握刀方式,居然还直接朝着自己的胸口刺来,不由得自己都笑了。

这不就是送上门让自己空手入白刃的吗?

士兵一个侧身让过刀,左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扭,右手一掌把刀打掉。

匪首大惊失色,手腕感到一阵剧痛,抬都抬不起来,有种脱臼的感觉。

他想想抽回手,但是被那名士兵两只手牢牢抓住,然后一个跨步移动到他右侧,将匪首的手翻过肩膀,肩部顶着他的手肘,然后两手用力向下一折

“啊!!!!!”

匪出杀猪一样的惨叫他的手,竟然被生生从关节处折断了!

也许他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士兵有多大的本事,他更不会知道,这是典型的部队格斗术出招非死即伤!

士兵顺势将他的手又扭回来,用膝盖对着他的肋部狠狠来了个膝顶!



这一下,匪首直接疼得翻起了白眼。

士兵松开手,匪首像一条死狗似的瘫倒在地。

整个过程没用到三秒钟……

老迷糊整个人都惊呆了!

当然,惊呆的还不止是他,还有旁边几个持刀的歹徒。

他们根本没见过这么狠的人!

没见过这样疯狂的人!

一招!

老大就趴下了!

“滚蛋!”士兵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

几个歹徒战战兢兢靠过来,扶起那个已经晕厥过去的老大,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那天晚上,老迷糊一整晚都跟着那个士兵,他甚至咬牙从自己的钱里拿出一部分,买了条烟,要送给那名士兵。

不过,别人没要。

直到第二天,士兵也要上车了,临走之前,老迷糊一直缠着要别人的部队番号和地址,不过对方总是笑笑不说。

最后,只告诉他一句话:“如果你要见到我,那就去当兵,也许你有本事进了特种部队,就能见到我了。”

说罢,笑着离开了。

老迷糊一直没搞清楚什么叫特种部队。

但是,有一点他记得十分清楚。

那个士兵虽然穿的迷彩服上没有任何标识,直挂了个四条杠的上士军衔,可他的迷彩服右臂小口袋上有一个白色的油印的特字,不过可能是磨损的原因,看起来已经十分模糊。

“庄严,你知道有没有什么部队的迷彩服右臂口袋上有个白色的‘特’字吗?”

庄严摇头,撇撇嘴道:“鬼知道,我这是第一次当兵。”

老迷糊说:“入伍之后,我一直都在问别人,后来有老兵告诉我,那是军区的特种大队士兵,他们日常训练装上有这种标记。”

庄严说:“啊?你还想去特种大队啊?”

老迷糊说:“为啥不行?我告诉你吧,我都打听了,特种大队偶尔会在我们部队招人,当然,一般是在侦察连,可是每年的集团军大比武,他们也会留意比武场上的尖子,一般第二年和第一年兵都有机会,第三年兵就没机会了……”

庄严忽然想起了什么,瞪着大眼问道:“你绑沙袋练障碍,想去比武为的就是这个?”

“嗯!有这个意思。当然了……”老迷糊的神色稍稍暗淡下去,说:“这样的机会很渺茫,我也知道,老七的那年兵,新兵的时候特种大队来我们这里招过人,可是之后一直没来过,已经两年了……”

庄严忽然觉得老迷糊这人还真的很有理想,别说平时打枪有些迷糊,可是人家心里还就有个奋斗目标。

自己呢?

啥都没有。

就是一个混字!

他混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觉得脸红。

和老迷糊一比,自己似乎太烂了点。

“老迷糊!”他重重拍了拍老迷糊的肩膀,“你一定会成功的!”

老迷糊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就连笑都像石头那么朴实,“行!成的那天,我请你去老油店里好好搓一顿!”

严七官说

也许偶尔会有错字,我一般发上去才会对照修改,在此,尤其、特别鸣谢我的书友“闪耀的黑暗2”(应该是这个id吧?老暴!),是他经常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纠正我的错漏,感谢!

第173章 爸爸,我爱你

从医院回来,庄严参加了夜间训练。

今晚老七开恩,简单地搞了几动俯卧撑加折返跑之后,就让所有人拿着教案到营房外的大草坪上苦背。

所谓的“四会”教学,顾名思义,就是会说、会做、会教、会做思想工作。

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士兵升任班长所必须掌握的一门专业。

简而言之,就是将所有的军事专业技能,小到队列动作,大到组织进攻或者防御之类,都可以形成教案,然后通过这种四会教案,把军事知识传授给手下的士兵。

这门专业虽然看起来斯文,没有搞体能或者搞步兵专业训练那么又脏又累,可是却让不少参加预提班长集训的士兵头疼不已。

“四会”教学第一项就是“会说”。

怎么说?

当然是用国家规定的普通话。

可是当兵的都来自五湖四海,很多人的普通话并不十分标准,南腔北调一锅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反正一到背教案,整个教导队的营房前就像一口蛤蟆坑,还是各种不同品种的蛤蟆。

教练班长在这时候往往是最烦躁的,就像个小学老师一样纠正每一个学员的发音。

“王大嘴!收起你那该死的粤式普通话!是‘标准’不是‘包准’!”

“许大头!你在那里‘鹅’什么‘鹅’?是‘我’!”

……

庄严的四会教学在全区队里算是最好的一个,一来庄严的文化程度还行,二来是因为他从小在学校里打基础的时候,班里的老师都是北方的,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所以基础还算可以。

每个人如果觉得自己背熟了,可以到班长罗小明那里背一次,过关了才可以进去睡觉。

庄严当然是第一个回到排房里睡觉的。

放下蚊帐,躺在床上,庄严怎么都睡不着,于是翻身起来,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拿出信纸给加里写信。

今天从老迷糊那里回来,他心里多了几分感触。

加上最近心态上的变化,庄严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家里人说。

信写到最后,按照惯例,从前他只会例行公事地写上“此致,敬礼”,可是这一次,笔在信笺的最后落款处停住了。

他想起了老迷糊在医院里和自己倾谈的那些话,想起了老迷糊讲述的那些童年和少年岁月。

相比起老迷糊,庄严是幸福的。

他这才发现,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任性,是多么的任意妄为。

而这一次,他终于跳出父子之间对峙的擂台,第一次跳出圈外,用一种第三者的目光审视着过往的自己,甚至,他还把自己代入了庄振国的父亲角色里,审视作为儿子的自己。

从前庄严最恨的就是庄振国永远不会在身边陪伴自己,小学时代的所有重要事件中,作为父亲的庄振国无一例外缺席。

可是现在,当自己穿上这身军装之后,当自己也成为一名军人,他这才发现,原来当年的父亲也并不容易。

更何况,当年还是南疆战役打得如火如荼的年代,作为父亲的庄振国,当时也一定曾经在大家和小家之间左右为难过的吧?

犹豫片刻之后,他写下了一句从未写过的话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庄严在过去人生中的十八年里从未对自己父母表达过如此直白而热烈的情感。

即便心里的确深爱着自己的父母,可是碍于各种原因,或者因为说不出口,或者因为双方处于一种冷战的状态下,又或者因为父子之间长久形成的代沟,庄严从没对庄振国说过一句“爸爸,我爱你”。

……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接到了通知,将会在明天早晨进行为期五天的野外生存加识图用图训练。

这就意味着,教导大队开始进行每月例行一次的小拉练。

1师部署在南方,想来擅长丛林和两栖作战,所以,野外的丛林训练和识图用图对于一名未来的班长来说,尤其重要。

雨林,永远是士兵的噩梦。

在南方的茂密雨林中,树冠高密,遮天蔽日,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只要进去走上一段路,很容易会迷失方向。

所有的学员前几天才刚刚上过两堂理论课,也只在附近的山上实地训练过半天判定方向、对照地图和识别野外野生植物、捕猎等野外生存技能。

当然,这完全是不够的。

现在,整个教导大队里的学员中,除了一些本身在连队就参加过一些拉练,懂得一些野外生存知识的第二年兵之外,新兵学员在这一块几乎就是幼儿园的水平。

当天晚上,晚饭过后,所有的中队区队长全都集合到大队部的会议室开会,内容是宣布未来五天野外作业的训练安排和受领任务。

等到晚上九点多,会议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罗小明这才回到了排房。

“都过来!都过来!”他招呼所有人:“拿着自己的小板凳,过来坐下!”

庄严坐在床边,推了一把旁边的严肃:“看,老七这副慎重的样子,恐怕明天的拉练怕是很难受了。”

“野外生存外加识图用图,你觉得让你在丛林里待几天,给你几块压缩饼干和一点水和米,你会好受?”严肃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走吧,反正躲不过去。”

在床铺前面的过道上,整个区队几十号人整整齐齐排了长长的两条队。

“听口令了,放凳子!”



所有人齐刷刷将凳子放下,几乎同时砸在地板上。

在部队,任何事情都有标准动作。

“坐!”



所有人齐刷刷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昂首挺胸。

“跟你们说,你们六个月集训中最有趣,但是可能又是最危险之一的训练科目来了。”

他从挎包里取出一叠军用地图,拿在手里晃了晃,目光扫过每一个学员。

“军事地形学,识图用图、按图行进,还有,野外生存,作为最精锐的野战军的班长,你们必须有能力保证自己在野外作战时,万一和大部队失去联络的时候能活下去,重新找到部队;又或者你们必须执行一个穿插任务的时候,不至于在丛林里迷失山林里想没头苍蝇一样,最后贻误战机。”

他将地图递给旁边的八班长,轻声道:“发下去,一人一份。”

说罢,又抬起头看着所有学员:“明天,就是检验你们学的理论知识的最严格考验,我们要在五天时间里,负重行军200公里,并且是全装!记住,明天戴上你的枪,背上背囊和战术背心,还有防毒面具、指北针、开山刀、工兵锹之类,一点东西都不能少!平时吹牛逼说自己在小时候在乡村野外里多厉害都没用,明天进真正的大山里蹦跶五天,是骡子是马,遛一遛立马就现形!”

庄严接过一张地图,展开。

这是一张新地图,显然是因为这次任务而从库房里取来统一发放的。

上面密密麻麻地划出了等高线、河流、村庄、树林之类的标记,还有用高斯投影的方法标定出来的网格。

对于军用地图,庄严已经不陌生了,之前在理论和和实地操作的时候,他的成绩都不算差。

那些理论知识,早已经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

说到记忆力,庄严觉得在全中队里也没怕过谁。

可是,当他真的要面对一幅1:50000的实地绘制军用地图的时候,想到明天将要将要在荒无人烟的丛林里行军五天,而且是在规定粮水的状态下,想想就有些慌。

地图上,一道细细的红线吸引了庄严的注意。

他仔细看了看,不是本来绘制的,而是之后用红色的铅笔加上去的,上面是一条长长的路线,穿过各种地形,似乎平均分为了五段。

庄严心里猜想,估计是五天的总行程了。

全装五天野外行军,这地形看起来有不少是穿山过岭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突然,他注意到了地图一角上写着一行小字1978年绘制。

这幅地图的绘制年份,居然跟自己岁数差不多了。

罗小明指着地图上的红线大声道:“现在打开你们的地图,看一看上面的那条红线……”

果然是路线!

“你们这五天,就必须按照这条红线绘制的路线前进,记住,我个人给你们一个良好的建议不要想着抄近路!之前的理论课上,教员也告诉过你们抄近路的后果,之所以这么定制是经过验证的,不是乱来的,如果你们想抄近路,我会踢烂你们的屁股!这五天,我会全称监督着你们,时刻不离,但是,我不会为你们提供任何帮助,如果你们走错路,对不起!你们的成绩将会是零分!这是记录在案的,将来作为你们毕业时候的参考,记录在你们的分数表上。”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在指定的地点宿营,以中队为单位,三个中队,每个中队的路线虽然不同,但是夜里的宿营地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到了宿营地,你们可以休息,并且找食物!好了,别的我就不再强调,今晚好好睡个觉,未来的五天,会很累,相信我,我不会骗你们,我是经历过的,知道其中的滋味。”

听着罗小明的叮嘱,庄严抬起头,扫了一眼周围。

每个学员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和平时不一样,再也没有人嘻嘻哈哈了。

第174章 野外生存训练

第二天一大清早,起床号还没吹响,整个大队都醒了。

“走走走!”

王大嘴再次扮演起老兵见多识广的角色,催促庄严等一帮新兵学员,“去炊事班。”

“去炊事班干嘛?”庄严问。

王大嘴不耐烦道:“打水啊!”

昨晚老七罗小明宣布的规定里,每人五天的配置是一壶水,一包大约10克的盐,两包一共八块压缩饼干,外加一斤的米。

跟着王大嘴来到炊事班,发现已经挤了一堆人在这里排队。

往常都是由每天负责值日的学员将开水打倒排房,要么大家再分,今天好像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主动来这里打水。

好不容易排到了自己这些人,王大嘴用黄桶打了一大桶水拎到炊事班前面的水泥地上。

他自己先灌了一壶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那包盐,将其中一点点倒进去。

“你们看着啊,像我这样,往水里放一点点盐,记住,别太多了,太多到时候咸死你们。”

庄严倒是没看懂。

野外生存理论课上,这一招可没写进教材里。

“这是什么操作?”他忍不住问。

王大嘴说:“淡盐水,你在野外出汗过多到时候,会带走你身体里的盐分,这些可以稍微补充一下。”

庄严记得在上野外生存理论课的时候,教员一再强调在野外行军的过程中尽量避免大量喝水。

在炎热而缺水的情况下,水必须合理饮用,在大量出汗,实在需要喝的时候,尽量分多次少量地去喝。

教员在课堂上给出了数据,一个人一次饮用1000毫升的水,便有380毫升的尿液排出量,如果分成10次,每次饮用80-100毫升,小便排出量会大大减少,只有80-90毫升左右。

这样一来,水份在身体里便得到了良好的保持,能够被人体充分吸收和利用,尤其要禁止喝酒,那样会导致快速脱水。

等制作完盐水回到营房,各中队前面篮球场上的灯全部亮了起来。

大队部的门口,几辆保障用的卡车一字排开,队部工勤班的士兵在进进出出搬运各种必须的保障物资,少校军医李尚悦带着他的卫生员,手臂上套着十字的医疗臂章,穿着迷彩服,和卫生员都背着大药箱,衣服严阵以待的模样。

各中队的学员背上背着自己的枪,手里拿着自己的零碎,不断在炊事班和排房之间穿梭,各种枪支和91式迷彩背囊都被取了出来,按照班为单位,整齐排列在草皮上。

庄严忽然不紧张了。

这种情形,让他想起了小学时候春游时候的情形。

第一次春游,庄严也是睡不着觉,一大早就起来,拿着书包眼巴巴等着妈妈王晓兰往里面塞进各种食物。

很快,每个学院都领到了自己的钢盔、指北针、开山刀、单兵工兵锹等等随身物品。

庄严把背包和雨布、雨衣等等东西全部塞进大背囊里,那个钢盔,也被拴在了背囊上方,用封盖压住。

他不喜欢这玩意,重得要命,但是老兵们缺一个个都说是好东西,庄严问为什么,他们又不说,都说去了野外你就知道云云。

大家早操后就准备出发。以班为单位排队出发,每个班都有自己不同的定制路线,虽然和中队的路线大致相同,可是在小路线上完全不同,以免所有班与班之间会相互跟随。

不过,终点都是一致的。而路途中任何地形上的困难都无法预知,距离一样,其他一切看运气。

出发之后,所有一切吃的都要靠自己在路上解决,说白了,就是途径的山区里有啥,你就吃啥,你能找到啥,你就吃啥。

找不到?对不起,饿了你活该。

这种训练,就是在野外实战条件下让学员彻底发挥自己学到的野外生存理论知识。

上十堂课不如去山里走一遭,这可是大队长温志兴的原话,而且他强调,往后的每个月,如果有时间,都必须安排这种野外训练。

集合列队完毕,几个中队长围在大队长身边,埋头讨论了一番,然后周湖平回到三中队的队列前,对值班区队长说:“十分钟放两个班!”

他说话永远干脆简短,毫不拖泥带水。

说完,一挥手,站到一旁去了。

戴着值班红袖章的区队长开始从一区队开始,一班二班,然后三班四班,隔了十分钟就放一次。

轮到庄严所在的七班,他忍不住问王大嘴,“大嘴,你说咱们大队长他们跟不跟我们走?”

“走个屁!”王大嘴说,“他和教员肯定是坐车去宿营地附近,在走进去好了,你昨晚没看吗?所有的宿营地,离公路都很近。”

七月中旬,南方的天气热得狗都不愿意出门,山上的石头被晒得滚烫,偶尔穿过密林的时候还可以凉快一下,最怕就是走灌木丛,荆棘多,大家要取下背囊边上后插着的工兵铲或者柴刀,不断开路。

因为要在野外宿营,所以学员们都是全装,每人负重在四十斤左右。

上路相当崎岖,有的路甚至已经被草覆盖,看都看不到,要蹲下身子,把草拨开才能现出路来。

野外生存和行军最可怕的就是迷路,连绵不断的大山,如果迷路了,是很危险的事情,大家身上没有任何的通讯工具,只有罗小明身上有一个小喇叭和一支信号枪。

按照规矩,由于每一个学员将来都是班长,都要带领自己手下的士兵作战。

因此,所有人轮流当班长,每人限定一个小时。

当然,遇到地形复杂的地方,可以一起讨论,集思广益。

在课堂上的理论课是一回事,可是在野外,就是另一回事。

离开了教导大队,进入了飞云山区,徐兴国被第一个点名出来担任临时班长,负责带路。

“徐兴国!你第一个负责担任临时班长,现在我们都听你的,你带我们往哪走我们就往哪走,懂了吗?!现在我给你出道题,马上标定我们的位置!”

“是!班长!”

“你现在才是班长!”

“是!我是班长!”

徐兴国的嗓门永远是最大的。

其余人站在一旁,都看着徐兴国,徐兴国拿出自己的地图,然后铺在地上,将指北针打开,放上去。

蹲在地上,徐兴国拿着自己的地图和指北针,晃了半天,将地图转了几圈,似乎都没找到北。

对,找不到北。

这一句老话,庄严此刻才深有体会。

拿到地图,第一时间就是要找北。

所谓的找北,实际上就是确定东南西北的方向。

这好比建房子打地基,如果你方向都找不到,那么识图用图和按图行进根本无从谈起。

五分钟过去了,徐兴国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老徐,行不行呀?要不要我帮忙?”庄严有些不耐烦了,毕竟刚才和八班一起出发的,之前还能远远看到八班,现在八班没影了。

八班都是像王大通一样的第二年兵,他们或多或少在连队参加过小拉练之类,虽然不一定学过识图用图,但经验上绝对比新兵蛋学员要丰富。

按照规定,徐兴国可以要求大家一起帮忙。

可是,好胜的徐兴国怎么都抹不下面子,虽说庄严最近和自己的关系缓和不少,但下意识里,徐兴国还真把庄严一直当做竞争对手来着。

“没事,我能行。”

庄严只能退到一旁,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干等。

罗小明没闲着,在一旁走来走去,现场就给所有人上课:“野外行军,使用地图第一关就是要判定方位,那天我不是带你们到野外让你们都练习过了吗?难道现在真的实操起来,就这么难?”

他一边说,眼睛一边瞄向了徐兴国的地图。

徐兴国手里拿着铅笔,一会儿站起来,看看周围,一会儿又看看地图。

他在对照地形地物,企图找到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

大致的方位,他是找到了,可是具体的准确定点坐标,他没能找到。

“我当时带你们外出现场学习定位的时候怎么说来着?”罗小明说:“确定正确方向后,要标定自己的位置不光是要对照地形地物,要注意看地图上标记的任何野外物体,石头、树木、房屋,还有,看看等高线,判定一下自己现在大约在海拔多少米,另外,我教你们的目测距离法都忘了?忘了不是还有指北针吗?!”

这下,徐兴国浑身一震。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对远处的一颗十分明显的大树,竖起了自己的拇指,先闭左眼开右眼,然后开左眼又闭上右眼……

“是跳眼法!”

“老徐总算开窍了!”

“地图上有那棵大树的标记,标定个距离,另外找个参照物,再标定个距离……”

“对,只要距离估算出来了,就可以估算我们这个点和大树之间的距离,直接在地图上用指北针的尺子量一下,不就确定自己的方位了么?”

大家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一个个都别事后诸葛,刚才怎么不说了?!”罗小明扫了一眼众人,瞪了一下眼睛,“别急,待会儿有的是机会让你们表现,这里还算好判定的,后面进了丛林,有些地方可就不是那么舒服的了。”

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庄严的脸。

庄严心中咯噔一下,心想:看罗小明这副表情,这活阎罗估计又想对自己使坏了……

一群草泥马疯狂从庄严的心里奔腾而过。

第175章 轻松的第一天

让庄严意想不到的是,第一天的野外行军顺利得让人意外。

第一天的科目很简单,也许担心学员的经验不足,每次遇到复杂的地形,一旦学员判断有误,罗小明就会在一旁猛地咳嗽几声,然后骂骂咧咧的一顿数落。

其实在数落的话里,又暗示了正确的答案。

在徐兴国之后,每个人都轮流上来扮演了一次班长的角色。

相比起之前徐兴国在定点作业的时候有些生疏的状况,之后几乎每个人都很顺利完成了识图用途作业。

加上第一次参加野外生存的新鲜感,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兴奋地状态下,倒还真不觉得了累。

这下子,情况有些轻松愉悦了。

三区队这些学员,真的就像外出春游的小学生一样,一路上嘻嘻哈哈的,越走越觉得脚下生风。

虽然一天四十公里的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山路。

体力消耗,成了所有人最大的问题。

但是对于教导大队早已经接受了高强度体能训练的学员来说,似乎走路并不成为太大的负担。

除了体力消耗之外,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食物。

但是,这也好像不成问题。

按照庄严和所有同班学员讨论得出的规划,每人有两盒,也就是一共八块压缩饼干,加上有一斤的米,所以就算头四天每天白天吃两块压缩饼干,晚上到了宿营地可以找野菜或者捕猎之类,那么熬过去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水的问题,南方的山里不缺水,尤其是今年的六七月,雨水特别的多。第一天行军,天气是晴朗的,可山里偶尔可以看到岩石和崖壁上涓涓渗出的山水。

补充水源,也就轻松能对付过去。

到了晚上六点多,三区队七班成了三中队第一个到达指定宿营地的班。

庄严拧开自己的水壶,检查自己剩下的水还有多少。

虽然第一次参加野外生存训练,可他上过理论课,在今天的四十公里行军中严格恪守着“少量多次”的原则,感觉上并没有喝掉多少水。

在路上,他还补充过一次水源。

所以,此时的水壶里,还有将近三分之二的水。

这样一来,庄严总算松了口气。

“严肃。”庄严检查完自己的水,又问旁边的严肃:“你还剩多少水?”

“我将近是满的……”严肃举了举自己的水壶,笑嘻嘻地回答。

“我这里也有一大半。”

“看来,什么鬼野外生存也不过如此嘛!”

“就是,现在到了宿营地,大家待会儿分工合作,去找水的找水,找食物的找食物,架设帐篷的架设帐篷,挖灶煮饭的挖灶煮饭,咱们今晚早点休息!”徐兴国就像个真正的班长一样,开始指导起分工来。

大队的宿营点选择在一条河流对面一大片相对平坦的山坡上,进驻宿营点,老七罗小明往旁边一坐,大声说:“待会儿,你们自己合作处理好所有的问题,我就不插手了。”

“得咧!”刘瑞勇笑道:“班长你放一百个心,出发前,我还吓得半死,以为有多难呢!原来那么轻松!”

“就是啊!害我担心得够呛。”

罗小明冷笑着,看着这一个个得瑟无比的学员,自己走到一边放好装备,然后拿着工兵锹挖了个洞,找了两块石头,麻利地做了个小灶。

“对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指着七班的学员们说道:“你们挖灶是有要求的,要挖避光散烟灶,懂吗?”

庄严瞥了一眼罗小明,看到对方拿出个火机,找来干柴,直接把火点上。

“班长,可以用打火机吗?”他想起自己也有火机,点烟用的。

罗小明说:“可以啊,你用我不反对,不过我可以在你的考核成绩单里打零分。”

“我艹!”庄严将火机重新塞回兜里,走到严肃和其他学员身边,说:“老七说了,不准用打火机。”

“不用火机?”严肃傻眼了。

其实,火柴在野外生存里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物品,可是如果在火柴受潮,又或者没有火柴和打火机的情况下,虽然有很多种可以生火的办法,可是这些办法里可以说没一个是容易的。

最简单的就是用一种叫做枪弹射击取火法的方式来获得火源。

这种方式十分简单,士兵身上都有枪,按照真实的战场,肯定也有子弹。

只要找一根开裂的树木,将弹头卡进去,然后用力踩压子弹的弹壳,在尽量不要损坏弹壳卡口的情况下将弹头弄松,之后取出弹头。

弹壳里,都是一些黑色小颗粒状的发射药,只要将一团引火媒(通常是一些干燥的杂草、鸟窝的材料甚至最好能找到羽毛)混合这些发射药,然后重新装填到弹壳中,之后将子弹撞入枪膛,朝地上的的干草堆开一枪,立马就能点燃大火。

不过,现在没有人的手中有实弹。

除此之外,引火的办法实在太多太多,例如什么凸镜引火法,什么手电筒引火法,可都不适合现在使用。

剩下的,只有最艰难,也是最原始的三种办法可以在现在使用。

庄严忽然明白罗小明为什么看着自己这些学员这么开心,居然会冷笑。

原来,折磨人的事还在后头呢!

“兄弟们!大家说说,咱们先分分工怎么样?”庄严对所有人说:“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徐兴国说:“要不,我先说说看法?你们觉得可以,咱们就开干?”

庄严说:“行,你说吧,咱们听着。”

庄严指指庄严说:“现在,咱们要做的有这几件事引火、搭帐篷、挖避光散烟灶,还有就是找水源和食物,其实水源就不用找了,那边就有一条河,好办,找食物嘛,在天还没完全黑之前,看看有什么野菜能吃的,都挖回来,还有,看到有竹子,就砍点竹子回来煮饭。”

“这么说,咱们班十二个人,要分成四组,我觉得吧,搭帐篷最简单,两个人搞定,省点人手去办难办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朝左右人看了看。

刘瑞勇说:“我同意,我看这样分配行不行王杰、万粤龙、韩涛、曹峰、张锦豪,你们五个一组,负责找食物和水源;庄严和徐兴国还有张鹏飞一组,负责取火;我和严肃一组,负责搭帐篷;于灏、黎兆信负责挖散烟灶。”

大家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庄严首先说:“成!就这么干!”

“帐篷咱们今晚搭什么类型的帐篷?”严肃问。

庄严看看宿营地周围,说:“那边那么多树,我看就不搭建简易帐篷了,搞个好点的一面坡型遮棚,咱们睡得舒服点的吧!不然浪费这么好地方了。”

“行,没问题。”

商量完毕,几组人立即分开,大家现将武器和装备都集中放在一个地方,交给负责搭建帐篷的小组负责看管,然后其余人拿着开山刀和工兵锹开始分头行动。

野外生存由于条件限制,一般情况下只会搭建两种类型的帐篷,一种叫做简易帐篷。

简易帐篷搭建十分简单,分为屋顶型简易帐篷和一面坡式简易帐篷,每个学员身上都有一块两米来长一米三米宽的塑料雨布,也有一卷大背包带和一卷小背包带,建议帐篷的材料只需要这两样外加两根简单的木棍即可。

甚至,在没有木棍的情况下,使用单兵工兵锹,也能当支撑的木棍用。

大致的方法就是将两根大约一米三左右的木棍,将一端削尖后钉入地面作为固定桩,然后用两根小背包带打个结绳结后链接在一起,绑在两根固定桩上,再用两根小的固定桩钉入地下。

之后找一根和食指差不多粗的小树枝,然后截成大约15-20cm的小短棍,用刀从中间轻轻劈开一点点,但不能完全破开,这样,破口处就和夹子一样有力,可以将两块雨布以人字形固定在小背包带上。

这样,一个屋顶型帐篷就算完工了,能睡两个人。

如果需要,一个班可以用这种方法将很多根背包带都链接起来,然后让整个班的士兵都躺进去。

其他的一面坡帐篷大致的方法也差不多,只是适用的地形和屋顶型帐篷有些许不一样。

而临时遮棚的搭建则稍微麻烦一些,可是比简易的屋顶型和一面坡型帐篷在抗风性和防雨等等方面都好不少,但是必须要在树林边宿营,能找到足够的树枝才可以搭建,适应性就没那么好。

搭建好帐篷其实还不算完工,必须在帐篷周围将杂草清楚赶紧,看清楚有没有蚂蚁窝、土蜂巢等等,尽量检查清楚有无蛇洞,将草除干净后,围着帐篷挖一圈30厘米宽30厘米深的防水沟,避免在下雨的时候积水渗入帐篷。

做完这一切,其实还没完……

烧火煮饭剩下的草木灰必须保留,用来均匀撒在帐篷周围。草木灰碱性强,蛇、蚂蚁之类的东西都不喜欢,所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防虫、蛇和蚂蚁。

其实,所有的分工里,取火和寻找食物的难度是最大的。

水源和搭建帐篷、挖避光散烟灶,那都是体力活,太容易搞定。

而生活,在没有火柴的情况下,绝对是一项令人崩溃的工作。

庄严很快就体会到什么是书本理论和实际操作上的天渊之别……

严七官说

三千字第一更!

第176章 你以为野外生存很容易?

只能说,庄严太小瞧了野外生存中的每一项技巧的难度了。

没有火柴,意味着只能通过其他方法取火。

没有了太阳,也就不存在用什么鬼凸镜来取火。

何况没有人身上有什么凸镜之类的玩意。

还有一种是利用手电筒的电池和小灯珠来发火,将小灯珠的玻璃磨破后,把子弹的发射药填装在里头,通电之后发射药会被点燃。

还有就是用铅笔芯当做导体,用电池通电后会将铅笔芯烧得如同电热丝一样通红,也可以引火。

可惜,没有手电,没有电池。

看来教导大队设置这次野外生存科目的教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学员们能够轻松搞定取火这个科目。

剩下的,只有几种最原始的去火方法。

其中一种叫击石取火,顾名思义就是用石头相互敲击引发火星,让火星落在引火媒上点燃。

不过这种原始的取火方法成功率只能用“可悲”二字来形容。

庄严和徐兴国还有张鹏飞三人找了一些干草,细心地将它们撕成细条状堆成一堆,然后去河边捡了鹅卵石过来,敲了足足二十分钟。

那堆干草上,没有任何的动静。

石头撞击偶尔产生一点点火星,却根本不足以引燃干草丝。

庄严不禁开始怀疑理论课上的教员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不行,这玩意搞不定,办法行不通,再这样下去,今晚注定又要啃压缩饼干了。”

晚饭,谁都愿意吃点儿热乎乎的米饭。

每人都有一斤米,分开五天每天就是二两,中午吃压缩饼干,晚上吃点儿米饭外加野菜之类,这个食物分配计划看起来很完美,似乎根本不存在“生存”的困境。

只是,实际操作起来,庄严发现自己真的还是太天真了。

击石取火行不通,大家有把想法集中在钻木取火上。

在理论课上,教员教过一种最有效的钻木取火方式弓钻取火。

办法也很简单,用强韧的树枝或者竹片,用迷彩鞋或者解放鞋的鞋带绑紧,做成一个弓子。在弓上缠上一根干燥的食指粗细的木棍,用它在一块干燥的硬木上迅速旋转。

这样会钻出很多黑色的粉末,最后由于长时间的摩擦产生高热,黑色粉末会冒出火花,轻轻一吹,放上点儿干草,就能点燃。

三人埋头一商量,决定试试。

这个办法,又耗费了二十多分钟。

结果发现,木屑倒是出了一些,只是山里的风有些大,刚积攒了一点,被风一吹,就散了。

更要命的是,摸出来的黑色木屑根本没有理论知识上讲的那么多,根本不足以冒烟。

“我艹!”

庄严磨得自己的手都快抽筋了,丧气地一屁股坐在旁边。

“不行,老徐你来!”

徐兴国上去又磨了十多分钟,一边磨,一边自言自语:“不行啊!没动静!”

庄严烦躁地看了看周围。

天色越来越暗,大队的集合点上,人越来越多。

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火光。

看来,有人成功了。

“那边好像是八班,我过去看看。”庄严说:“取取经。”

他想起了王大嘴。

这厮是老兵,整个八班几乎都是老兵。

看来新兵老兵之间还真的有些差异。

等庄严到了八班那里,找到正在散烟灶边上鼓着腮帮子吹起的王大嘴。

“大嘴!”

“哟!是庄严啊!”

“你们这里引着火了?”

“开玩笑,你难道没看到吗?”王大嘴很得意地指指散烟灶里。

庄严伸头一看,果然在灶膛里已经燃起了不小的火苗。

“你用什么办法点火的?不会是用打火机吧?”庄严调侃道。

王大嘴从散烟灶前的坑里跳出来,笑嘻嘻地对庄严说:“你傻啊?我们班长看着呢,我能用打火机早就点着了。”

庄严朝他望去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八班长钱忠军坐在地上,包括老七罗小明和九班长裴全都在,几个班长似乎在烧着火准备煮东西吃。

“狗日的哦!班长们用打火机,我们不能用。”庄严忍不住吐槽道。

王大嘴说:“咳!别说了,学员没人权!”

“大嘴,你用哪种方法生火的?”庄严说:“我那块木头都要钻穿了,还是不行。”

王大嘴说:“傻逼了吧?钻木取火难度很大的,我可不用那么费劲的办法。”

“别特么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不然我们班今晚饭都吃不成了。”

王大嘴伸出两根手指,夹了夹。

“你个狗日的,这么熟了还要烟?”庄严忍不住埋汰他。

“你怎么这么说话嘛,都是战友,给根烟怎么了?”王大嘴一脸无耻地说道。

庄严只好给他烟,取烟的时候看了看自己的打火机,忍不住说:“要不是该死的老七在,我现在就点上。”

“我可告诉你,别冲动,不然你的野外生存成绩是零分,到时候毕业成绩单塞进你的档案里可不好看。”王大嘴说:“你去试试用藤条取火。”

“藤条?”庄严说:“那种方法会快些?”

“当然了!”王大嘴很肯定,“你们新兵学员就是笨,哪种方法好心里没点数吗?还得一个个去试?”

从王大嘴口中得知了取火的方法,庄严一刻都不敢耽搁。

要是别人去找食物的都回来了,自己这边火都生不起来,可丢尽老脸了。

其实,藤条取火在教材上也是有的,只是庄严觉得那种方法也许不大靠谱。

没想到王大嘴居然就是用这种方法取的火。

“老徐,去找一根足够干的木头来,要粗点的!”回到自己的地盘,庄严赶紧交代徐兴国,“大嘴那边用的是藤条取火法!”

徐兴国愣了一下,马上说:“行,那你去弄藤条!”

庄严抓起一把军用开山刀,和徐兴国一起跑进了树林里。

由于这两天没下雨,所以干燥的树干还是很容易找到,而干燥的藤条也很快找到。

回到宿营地,庄严赶紧用开山刀将木头破开一半,然后用一块鹅卵石撑住缺口,在树干的裂口里塞满了干草。

然后,他的两只脚各踩住树干的两头,用藤条横穿树干的裂口处位置,一手抓住藤条的一头,开始上下拉动。

藤条发出嗤嗤的响声,干燥的木屑和藤条上的藤皮开始脱落,还夹杂着一些干草的碎屑。

十分钟后,一直在旁边盯着木头的徐兴国忽然惊喜地大叫起来:“老庄,好像有戏!”

“是不是着火了?”庄严已经满头大汗,觉得自己两只手都在发热,不断快速抽动藤条实在很耗费体力,不过听到徐兴国说有戏,他顿时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还没有,不过好像有点儿冒烟的样子。”徐兴国说,“要不要换我来?”

“不用,我怕停手之后……”庄严说:“又凉了下去。”

他开始拼命来回拉动藤条。

忽然,藤条啪一声,断了!

“狗日的!”庄严顿时傻了眼,刚才他只砍了一条藤条,居然忘了多砍一条。

现在,火还没点燃,藤条先断掉。

再去找藤条,回头又要重新开始……

他几乎绝望了,退到一边,蹲了下去。

完了。

今晚真的要喝凉水,啃压缩饼干了……

远处,罗小明一直盯着庄严看,看到藤条断裂,他忍不住摇了摇头,笑着对旁边的八班长钱忠军道:“新兵就是新兵,总以为野外生存真的很轻松呢。”

钱忠军用81自动步枪的刺刀开了一盒罐头,放在火上,说:“才第一天嘛,新鲜感还在,而且才走了40公里,现在还只是山区的外围,明天他们开始就没那么轻松了。”

九班长裴全说:“咱们大队连火柴都不给,对新兵来说,是不是要求太过分了。”

“严格要求嘛,当年我们也没火柴不是?”罗小明说。

钱忠军忽然道:“咦?你们看”

罗小明朝着钱忠军指向的方向望去,发现是庄严。

庄严此刻并没有蹲在地上叹气,而是整个人趴在了木头旁边,朝着木头的裂缝里吹气。

“老徐赶紧给我多拿点干草过来!要着火了!”

钱忠军看了看罗小明,笑道:“你还别说,你手下那几个新兵蛋还行啊!火点起来了。”

罗小明用一根削尖的树枝捅进罐头盒里,挑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微微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庄严刚才绝望的时候,一直在观察进展的徐兴国突然喊了一句:“我看到火星了!”

庄严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趴在树干前。

视线中,裂缝中的干草真的已经出现了一些火星,虽然不多,但却是有。

在夜幕降临的黑暗中,这一点点火星是如此的耀眼,庄严觉得这是自己看见过最美丽的颜色。

干草很快送到,大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庄严看着如同精灵般可爱的火苗在散烟灶的灶膛里跳动,瘫坐在地上,差点虚脱。

今天白天,只吃了两块压缩饼干。

虽然这玩意的包装上写着各种丰富的成分,只是两块小饼干支持40公里的山路,加上来到这里一顿猛如虎似的操作,早已经的消耗殆尽。

他现在觉得,就算是一头牛放在面前,都能吃下去。

散烟灶那边也完成了,帐篷也搭好了,就看王杰和张锦豪他们那一组负责寻找食物的能带回什么令人惊喜的东西了。

如果现在,能抓到一只野兔或者野鸡、水鸭之类,那真的是太美太美了!

第177章 我要吃肉!

负责采集食物的小组回来了。m

不过收获很少。

只有不到两斤的马齿笕,还有一点点南方常见的鱼腥草看,当然,食物组倒是没忘了一件事采了一大把松针回来。

松针这玩意洗干净可以用来煮水,在理论课上,教员曾经说过松针可以用来当茶叶煮茶喝。

据说,它含有丰富的前青花素,生物黄铜,能有效的清除人体内的自由基,增加血管弹性,使人体达到抗氧化抗衰老的作用,增加人体免疫力。

庄严是从没喝过松针茶,所以在上课的时候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明白还有这种操作。

所以,刚才他特别叮嘱王杰,让他一定要采点松针回来试试。

“今晚咱们看来要吃素了!”刘瑞勇很是失望。

庄严翻了翻挎包,问:“没竹筒吗?”

“周围没竹子,都是树。”王杰一脸无奈,“刚才看到一丛蘑菇,但是天太黑,判定不出到底有毒没毒,我想了想,还是不敢冒险,否则大家一起挂在这里可就不好玩了。”

“将就点吃就是了,塞饱肚子算了。”曹峰说:“咱们又不是出来享受的,别太挑剔。”

严肃说:“今天才是第一天,说实在的,靠一点点米饭和白天的压缩饼干,如果没有脂肪摄入,未来的今天恐怕很难熬。”

话音未落,所有人鼻子里忽然钻进一股子浓烈的肉香。

“我来看看,你们都采了些什么?”

罗小明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大家回头一看,好几人当场哧溜地倒吸一口哈喇子。

罗小明手里端着个红烧猪肉罐头,用筷子夹起一块肥澄澄的猪肉,放在嘴边一吸,被煮得软烂的红烧肉消失在嘴边,只留下满嘴的肥油。

看着十多双狼一样盯着自己的眼睛,罗小明仿佛浑然不觉,直接走到众人中央,将红烧猪肉罐头朝庄严手里一放。

“帮我拿着。”

然后蹲下神去翻看地上的挎包。

那股沁人心脾的肉香仿佛无孔不入的毒药一样钻入庄严的心肝脾肺肾,全身的毛孔都骤然打开,饥饿让人对美食的渴望已经达到了极致。

庄严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

“我说”

罗小明忽然转过头,看着庄严:“别偷吃,我数过有几块,少一块我就在你的成绩单上打零分。”

周围的人噗嗤一下全笑了。

只有庄严笑不出声。

老七这是在明摆着折磨自己。

翻了翻七班学员捡回来的食材,罗小明拍拍手站起来,从庄严手里拿过罐头,又将一口肉塞进嘴里。

“没肉,没装陷阱?”

他口中说的陷阱,其实就是野外捕猎。

这是野外生存的其中一门必修技能。

在中国,尤其是南粤这一带有句俗话脊背朝天人皆食。

野外生存的捕猎课程中,蜥蜴、毒蛇、爬虫、鸟类甚至蝙蝠,都是捕猎的对象。

在教材里,光是捕猎的方法和技巧,还有器具制作就有足足几十种。

捕猎陷阱主要分为两大类压猎和套猎,而工具更是林林种种,什么捕兽卡、竹筒陷阱、捕蛇工具、简易鱼钩、捕鱼竹套圈和垒石陷阱、围栅陷阱等等。

“布置了。”王杰说:“我们在树林里放了五个套子两个压拍子,不过估计要明早才知道有没有收获。”

罗小明说:“你们真的是白学了野外生存的理论知识了。难道你们只会在丛林里放套子和拍子?就不懂想想其他办法了?蠢!”

说着,一脸鄙视看着众人。

大家都很恼火,又不敢反驳。

“我说你们蠢,看起来你们还不服呢?”

他指了指那条河,说:“一条河摆在你们面前,居然不懂去找找河里有啥吃的?鱼、蛙,就算是黄鳝也好,总比啃草强啊!”

经罗小明这么一提醒,大家顿时愣了。

没错!

真是灯下黑了!

大队的宿营地挑在这里,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可以在河里找吃的?

“哎哟!”庄严一拍脑袋,自己骂了自己一句:“是蠢!”

罗小明冷冷地警告七班的学员:“知道zji蠢,那还不去下手,难道等人家把鱼都抓完了,后悔都没用了,我可告诉你,一个区域内的猎物是有限的,咱们大队几百号人分部在周围,今晚这一片能跑能跳的,除了人之外,估计都会被清光,谁下手越早,谁就吃得饱,不然还有四天,我看你们怎么撑过去!你们别以为吃几块压缩饼干就能熬过去,告诉你们,剩下的路,是越来越难走的。”

他指了指远处。

“刚才我看到,人家八班的已经在河里动手了,你们是第一个到宿营地的,别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果然,顺着罗小明的方向看去,远远的暮色之下,似乎真的有人在河里折腾了。

“去去去,赶紧找点竹子!”徐兴国说:“做鱼钩恐怕不行了,这里的人太多,鱼吓都吓死了,肯定咬不了沟,我要去叉鱼!”

庄严说:“叉鱼?你行不行啊?”

徐兴国一脸胸有成竹道:“庄严,专业的事情就交给我这种专业的人去做,我老家那可是水乡,山里到处都是水塘和水库,打小我五岁起就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叉鱼。”

“行!我去给你砍鱼叉,王杰和于灏、黎兆信先煮饭和野菜,我们都去抓鱼!”

庄严确实不懂叉鱼,他倒是真想见识见识到底怎么叉,理论上的东西庄严也知道,据说是看到鱼在水里,用削尖的棍子或者竹子对着叉过去就行,不过由于水是有折射的,所以说起来简单,叉起来可一点都不容易,需要足够的经验。

鱼叉很快制作好,不过事情再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徐兴国端着鱼叉,摆出一副很“专业”的姿势站在河边,正当所有人对他寄予厚望,觉得看动作都如此专业,今晚肯定有烤鱼吃的时候,徐兴国忽然放下鱼叉说:“艹!天太黑了,看不到鱼……”

七班的学员们差点将这家伙摁在水里暴揍一顿。

说好的专业人士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很快,大家发现在他们身后的一段河沟里,一群其他区队的学员正在垒坝子,然后所有人用自己的钢盔开始朝后面舀水。

由于这条河本来就不宽,也不算深,水量不大,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学员一顿猛操作,很快渐渐减低。

“鱼!抓住它!”

“这边!有田螺!”

“发财了发财了!好多鱼!”

庄严一拍脑袋,大声道:“我们怎么这么傻,对啊,截流,舀水,水干了,什么鱼都是我们的了!”

大家说干就干,除了留下一人看着火,其余人全部脱掉了迷彩服,穿着绿裤衩跳进河里,用手河滩上的石头将河段截出大约十米的样子,然后拼命朝下游舀水。

这一次,七班学员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水见底之后,鱼虾和田螺全部无处可逃,全成了学员们的抓捕对象。

这十米的河流,抓出的小鱼小虾还有那些田螺,居然差点盛满了两个钢盔!

“鱼虾万岁!”

徐兴国兴奋不已,今晚的肉食总算有了着落,他忍不住举起盛满鱼虾的钢盔,嚎了一嗓子。

“蛇!”

河岸上,忽然有个学员大喊了起来。

听说有人,周围几十个学员疯了一样冲上来,有人拿着石头,有人抄起棍子,有人居然赤手空拳就向着蛇的方向扑去。

庄严追上去,果然看到一条肥大的竹叶青在草丛里飞快地逃命。

它的身后,追着几十个已经双眼发绿要将它炖成蛇羹的教导大队学员。

很快,一名学员追上去,手里的棍子准确一叉,蛇的七寸被死死压在地面上。

“我的了!我的了!都别抢!”

那名学员手疾,一下子捏住了蛇七寸,将它抄了起来。

“这条蛇估计得有一斤多了!够肥!”

“炖了炖了!蛇胆留下给我吃!”

“蛇皮煮一下,也能吃!我以前在老家吃过!”

一群人围着那条蛇,开始讨论怎么吃法。

这天的晚上,这片平时人迹罕至的山区里的所有动物都倒了血霉,因为来了一群什么都吃的丘八,就连竹叶青这种毒蛇也不能幸免,被人当兔子一样撵,丢尽了毒蛇家族的脸。

野外生存的第一天还算顺利,办法总比困难多。

在庄严这种新兵看来,野外生存并非所有人想象中的那么恐怖,看着周围热闹非凡的场景,他觉得倒有点像学生时代的野炊。

许多人心情显得很轻松,洗澡时,吭歌的,吹牛的一大堆。

庄严躺在河流的浅滩处,让河水漫过自己的肚皮,抬头看着挂在天空上的月亮,倾听着周围各式口音的抬杠声。

一种自豪、畅快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忽然觉得,其实军旅生涯如此也真的不赖,也算不枉自己被爹坑来部队走一遭,在这里,认识了那么多形形色色五湖四海的战友们,这是从前想都没敢想的。

什么是战友?

这就是啊!和那么多战友一起,共同面对困难,共同克服困难,同欢乐,同歌唱,没有什么比这种生活更珍贵的。

第178章 宁静的夜晚

这天晚上,宿营地里热闹非凡。

由于是野外训练,所以在大队营区里的一些规定也放松了许多,由于第二天要行军,所以晚上没有搞什么体能训练。

夜里天空晴朗,罗小明将和八、九班长带着学员们到河边,给所有人讲解怎么利用北极星判定方向。

其实靠星座来定位方向并不难学,只是这种方法适应性太差,必须在天气十分晴朗的状况下才有效。

在理论课上,庄严做过笔记,要找到北极星首先要找到大熊星座,也就是俗称的北斗星。因为它和北极星总是保持着一定的位置不停地旋转。

只要找到北斗星,沿着北斗星的勺边的两颗星星构成的连线,想着勺口方向延伸,即可找到明亮的北极星。

这种训练比较轻松,也有趣。

庄严没想过当兵居然也能学到这么多从前没有接触到的知识,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其实也挺厉害的,至少在野外,自己还真的能比普通人更精通一些生存技巧,虽然不知道将来有什么用,不过艺多不压身,学会了总没坏处。

夜里由于安全的需要,每个区队都在自己的临时帐篷附近点燃一堆火,这样可以防止野兽误闯帐篷。

据说这片山区里经常会有野猪出没,真正野生的野猪战斗力可不是吃素的,几条狗都搞不定,谁也不想睡到半夜自己身边忽然钻进一个毛黑牙长的家伙来。

有明火,就必须有人值班。

庄严半夜忽然醒了,抹了一把脸,上面都是露水。

他在帐篷里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露水打湿了,想继续睡,可是冰冰冷冷的,滋味很不好受。

爬起来,钻出帐篷,他决定去区队的火堆旁烤烤火。

火光下,有个熟悉的背影,坐在火堆旁似乎出神地在看信。

庄严认出那是严肃。

此时,是严肃负责站岗。

他悄悄走过去,严肃听见了细微的响声,立即转头喝问:“谁!”

手里的枪就要指向这边。

虽然白天的枪里没子弹,可一到晚上站岗,枪里是有实弹的。

庄严吓了一大跳,除了怕严肃紧张之下推子弹上膛给自己来一发之外,他更怕吵醒了附近的罗小明。

班长们自己搭了个帐篷,就睡在区队的区域内。让罗小明逮到自己大半夜闹出动静,肯定又要挨批。

“是我!庄严!”他赶紧挥舞着手,示意严肃不要大声声张。

“庄严?”严肃显然借着火光看清了来人,手里的枪口垂了下去。

走到火堆边,庄严一屁股坐下。

这里要比帐篷中暖和不少,人靠在火边,暖洋洋地感到一种极度的舒适感。

“刚才在看啥呢?”庄严瞟了一眼严肃的口袋,那里还露出一截信纸。

“看家书?”他问。

严肃点点头:“嗯,家里来信了,出发前收到的,还来不及看。”

庄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得了,糊弄谁呢!我看到有照片了。”

严肃赶紧低头,将信藏好。

庄严说:“老实交代吧,是情信?”

部队的班里,在战友之间都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

那就是谁的对象来信了,大家都要起哄让他拿出来一起观赏,位所有人念上一段。

严肃笑了笑,低下头,拿着根棍子拨拉了一下火堆里的木头,让火苗更旺一些。

庄严不依不饶道:“行了,你也别不好意思,我如过有对象,我绝对拿出来给你们看,没哈大不了的。”

严肃说:“家信。”

“不信!”庄严脱下迷彩服,用一根棍子插在地上,把衣服挂上去,这样可以很快烤干自己的衣服。

“给我看看,成不成?我就看看那张照片,信我不看。”

严肃想了想,说:“你得保密。”

庄严说:“我是谁?我老庄是那种看人家的东西就到处说的让你吗?咱们一个新兵连出来的,你还不了解我?”

严肃想了想,从口袋里取出那张照片,递给庄严。

庄严一看,顿时哇了一声,吓得严肃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

“别嚷嚷!”

庄严扯开严肃的手,双眼盯着那张照片,眼珠子都凸出了几厘米。

“军官?!他娘的,你对象是个女军官?!”

照片上,是一个挂着红牌,英姿飒爽的女军官,穿着87式女式军官夏常服,戴着大檐帽,齐耳短发,笑容甜美地站在一栋看似教学楼前的楼梯上,一只胳膊里还夹着几本书。

严肃赶紧从庄严手里拿回照片,小心翼翼地塞回信封,然后又小心翼翼放在塑料袋里,折好,塞进口袋中。

“你真厉害!”庄严说:“太牛逼了!你一列兵,却泡了个红牌!说说,咋认识的?”

严肃说:“打小就认识。”

庄严立马发挥想象力:“青梅竹马?”

严肃的脸很红,不知道火烤的还是本身就脸皮薄,点了点头说:“嗯,算是,她父亲和我父亲是战友,我们俩很小就认识。”

想起严肃之前对军队是如此了解,现在庄严总算有点儿明白了。

他说:“你是部队子弟?”

严肃也没隐瞒,继续点头说:“嗯,我们家,都是在部队里服役的,清一色军人。”

庄严立马肃然起敬,说:“没想到啊,你严肃居然是个大院子弟呢!”

旋即又问:“对了,你们家都是在部队里的,为啥步干脆就近在自己亲人的部队里服役?或者直接去啥后勤部门,找个舒服的位置也好啊,怎么来这里了。”

严肃说:“当后勤兵没意思,我就是要当将军,要当将军,就必须在基层战斗部队学起,一步步上来,必须考指挥专业,当军事主官,那样当将军才有意思。”

虽然有老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是对于庄严来说,当将军这档子事实在是从没想过,更是没影的事。

一个军的军长才是个少将,师长也只是个大校,将军这玩意,不是相当就能当的,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有志气!佩服!”

这句话,庄严倒真不是奉迎严肃。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理想的人,之前在老家,庄严身边的朋友哪有这种高大上的理想?甚至许多和庄严一样年纪的小年轻都没考虑超过一周后的事情。

例如庄严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叫做黄桥的,人称乔老爷,家里搞的是建筑行业,属于大把银子那种。

这厮曾经跟庄严谈过他的理想,说自己的理想就是把天底下漂亮的妞儿都给睡了……

艹!

这个理想真特么……

遥望着远处的星空,看着点点繁星,庄严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想家了。

父母到底怎样了?

头上的白发多了几根?

那些狐朋狗友,现在都在干嘛?

考上大学的同学,此时估计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呼呼大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王大通悄悄来到七班的帐篷里,摇醒了庄严。

此时整个大队还没有吹哨集合,周围一片静悄悄的。

“去不去收陷阱?”

收陷阱?

庄严突然想起,昨晚估计全大队有无数人在附近的山林里布置了各种捕猎陷阱。

“去!”

他钻出简易帐篷,天色已经有点微亮,露水把帐篷顶上的伪装树枝打湿,许多水珠结在那些树叶上,远处的山还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薄雾中。

王大通手里拿着一把砍刀,看起来神清气爽。

庄严说:“你真能折腾,昨天一天山路都没把你累倒,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

王大通说:“嘿,这算啥,小意思!走,瞧瞧咱今天能抓到什么东西。”

两人离开营地,顺着小路走出一百多米,钻进片小灌木丛。

王大通找到了那棵做了标记的树,开始找自己布置下的陷阱。

陷阱分为好几类,有压猎式的,有套猎式的,也有诱捕式的,这要根据抓什么猎物来确定自己用什么样的陷阱。

一般地面小猎物要用压猎式,用小棍子和一块一面较为平整的大石头来制作,小棍子三根,形成一个三角形,顶着大石头,大石平整的一面朝下,三个小棍子都是挖了小卡口相互支撑的,动一根就全垮掉,上面插了一点食物,或者用压缩饼干,或者用吃剩下的肉,又或者放野果。

动物只要跑过来一拉食物,大石头就压下来,把猎物压在下面。活套也就是一个用绳子做成的活套,用解放鞋的鞋带也能做。

套猎相对要求比较高些,需要捕猎人有着丰富的经验。

这种套猎陷阱一般对付野鸡、水鸭和一些体积力量都比较小的动物,先找到小动物经常出没的地方,它们经常走动的地方会留下细微的路线,但需要有着丰富的经验才能找到路径。

活套就布置在路中间,高低和动物脑袋的高低差不多,大小能让动物撞进去,但却不能通过,等小动物发现自己撞进活套想退出来的时候,活套已经在它向前冲的时候拉紧,它越挣扎,只会让自己越快窒息而死。

还有一种是诱捕式的。这种不多用,因为要利用竹筒,而且还要找一截口小肚大的竹筒,将它进土里,只留一个小口在地上,竹筒底部放进食物,小动物闻到香味就钻进去吃,吃饱了却出不来。这种方法由于要特定的器械,因此较少使用,一般用来抓捕狸猫之类的动物。

第179章 山穷水复已无路

今天早上运气不好。

王大通把自己布置的四个活套和一个压发式陷阱都看过了,结果颗粒无收。

庄严在边上嘎嘎笑:“大通,你这水平有待提高啊,怎么抓不到东西。”

王大通苦笑着,把那些用细铁丝做的活套解开,收进迷彩服衣兜里说:“看来抓野味也不容易,上次我在咱们炊事班后面的上山放了几个套子,运气真好,一下抓了两只。”

“你之前实验过?”

“当然了!”

“抓的东西呢?”

“……”

这天早上7点,部队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出发,路程40公里中有90%是山路。

气温依旧很高,在罗小明的提醒下,所有人开始摘下钢盔,换上迷彩小帽,然后用树枝嫩条编制了草帽盖在头上,再取出白毛巾,将自己的脖子位置缠上,避免晒伤。

一大早,所有人趁太阳光尚不猛烈的时机一口气走了二十多公里,中午时分,七班所有学员的体力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整个行军速度骤然下降了许多。

毒辣的太阳烤得每一个人身上,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火辣辣一阵疼,迷彩服全被汗水打湿了,很快又迅速地干了。

之后汗水开始逐渐变少,迷彩服上面被晒起了一层白色的盐渍,变得硬梆梆的,像一件盔甲。

今天的山路,似乎比昨天难走好几倍。

越走,越往深山里去。所以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的人迹,除了树林就是灌木,根本看不到水源,只有腐败的落叶和纵横的蔓藤、树枝。

庄严的视线中,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茂密丛林,树林中藤蔓纵横交错,最头疼的是各种不知名的虫子在树枝和树叶上蠕动,各种色彩斑斓的奇怪蜘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毒,结出一张张大网,悬在一人多高的半空中,稍有不慎就会糊到脸上,让人看着心里一阵阵寒意。

“走路的时候小心点!”罗小明不断提醒七班的所有学员:“注意你的脚下,如果你发现自己上半身到处都是藤蔓挡路,而下半身却一根藤蔓或者阻挡的树枝都没有,那么就要小心,别走到野兽经常走的路上去了!”

这天,罗小明一路上给学员们设置各种难题,又开始组织一些丛林跟踪和反跟踪的常识。

其实丛林搜索和反搜索,都是野战部队的指挥员必须学习的一种军事知识。

这种军事知识在战争时期进行急速穿插的时候会很有用,一旦穿插成功,需要在指定地点潜伏等待攻击命令的时候,你就必须将自己的部队“藏”住,这种军事技能同样适用于侦察和特种分队渗透。

而搜索知识也同样如此。

如果有敌人的特种部队渗透到己方部队的控制范围之内,要将他们搜索出来,就必须学会怎么去搜索。

没有基本的搜索知识,你会在丛林里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敌人没找到,自己先转晕了。

野战部队的搜索和翻搜索最基本的就是“箱形搜索法”,如果这个基本的搜索方式失败,那么就要扩大搜索范围,采用“基线法”或者“流线法”这两种经典的山地搜索方式。

另外,还要学会一些跟踪搜索的基本常识。例如通过脚印判定地方人数、行进速度、性别,通过他们行军的时间甚至能计算出对方的单兵负荷,到底是重装还是轻装。

一般来说,女人的步幅较短,足迹较小而浅,和男人的足迹相比,会有明显的内翻。

如果男性的足迹压痕深,步幅小,说明负荷也重,跟踪这种脚印很有意义,因为如果找到对方的休息点,就可以通过地上留下的背囊压痕判定背囊的重量,通过武器脚架,例如机枪、迫击炮之类都会有脚架,它们留下的痕迹可以大致告诉你这支潜入分队的火力配置到底去到怎样的程度。

由于在行军途中穿插了各种额外科目的训练,第二天的路程走起来比第一天的体力消耗要大很多。

尽管已经尽量控制饮水,不过到了中午,所有人的水壶里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水。

而根据地图上的判定,距离宿营地居然还有22公里。

今天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层,天气出奇地晴朗,阳光如同微波炉里的微波一样,似乎要将人烤熟了。

庄严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太阳穴处有些隐约作痛,整个人觉得有种坐在桑拿浴室里干蒸的感觉,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因为这很符合大队教员在理论课上讲授的中暑的现象。

中暑可以分为先兆中暑、轻症中暑和重症中暑。

先兆中暑很符合庄严目前的感受——头疼、头晕、口渴、四肢无力、体温略有升高……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居然有种舔在砂纸上的感觉,他摸了摸腰间的水壶,拿起来轻轻摇了摇。

水壶里传来空洞的水声,经验告诉告诉自己,水,剩下真的不多了。

他真的很想喝水,身上居然一点都不湿了,汗都被烤干了,而汗又因为体内缺水而根本出不了。

刚拿起水壶,余光感觉旁边有人盯着自己。

抬起头,居然迎头撞上了罗小明的目光。

罗小明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庄严。

他意思很明显了,他是在警告自己,节制一点!

庄严忍了又忍,只好放下水壶。

罗小明这是为自己着想,作为一个野战军士兵,一名教导大队的预提班长,庄严自己也很清楚,在野外要尽量少喝,多喝水容易造成身体盐分流失,诱发脱水或中暑。

“今天真要命啊!”列兵曹峰第一个受不了了,停下脚步,像狗一样伸出舌头,说:“我们是不是停一下,找点水?这一路上过来,没看到有山水了!”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草丛里,大口大口出气,脸上又黑又红,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因为体温过高。

庄严这才注意到,不光是自己,几乎七班大部分的学员,都濒临在一个将要崩溃的边缘。

今天的路,几乎都在密林中穿行。

没有看到河流和小溪,甚至第一天行程中常见的那种渗出清凉干裂泉水的大岩石都不见了。

“不要停!继续走!你们的水至少还有三分之一,省着点喝,还能维持至少两个小时!”

罗小明冲过去,一把将曹峰从地上拽起来!

“马上起来,除非你想死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很粗暴地用脚狠狠踢了一脚曹峰。

曹峰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但是他又不得不遵守罗小明的命令,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人刚刚直起腰,居然一下子又倒进草丛里。

“去帮他一把!”罗小明冲着旁边的严肃和庄严吼道:“不行就架着他走,这里不能停!”

他看了看那只他永远随身携带的绿色塑料壳的秒表,继续大声说道:“早上训练科目太多,现在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下午你们的体力会下降,行进速度会更慢,如果六点半天黑之前你们没能去到宿营地,在夜间山地行军是最危险的,我不愿意你们冒这个险,宁愿现在难受点,也必须尽量多赶路!懂了吗!?别停,给我继续走!忍住!你们是教导大队的预提班长,如果连你们都不行,往后凭什么带着你的兵打仗?!”

一顿教训,再次灭绝了所有人想要停留下来休息找水的念头。

“我告诉你们,这种最艰难的时候,就越要忍住,就像跑五公里,最难受的时刻你顶过去,之后就很轻松了!这就是临界点!如果现在停下来休息,你们会越来越没斗志走下去,记住了,不能休息!该休息的时候,我会下令!”

不能休息,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

严肃和庄严搀起曹峰,曹峰在原地站了片刻,摆摆手说:“行了,我没事了,你们别管我,我会跟着走……”

他也看出来了,整个班里,没谁的情况是特别好的。

除了罗小明这种已经久经考验的老兵之外,班里的其他人都处于一个艰难的时期。

队伍再一次在山路上缓缓行进。

庄严觉得自己的确到了要崩溃的边缘,刚才吃了一块压缩饼干填充了一下肚子。

之所以叫填充,而不叫填饱。是因为庄严自己对压缩饼干能填饱肚子一点期望都没有,那玩意只能说勉强为身体提供一点点热量,至于其他方面,任何口感、饱腹感这些效果都不能提供很好的感受。

又走了大约两公里多的山路,庄严这次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住了,他想举手报告,申请原地休息一下。

正当他想举手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学员张锦豪忽然惊叫起来:“山梨!山梨!”

昏昏沉沉的队伍一下子全惊醒了!

“在哪!?”

“梨子!?”

“真的假的!?”

大家呼啦一起窜上去,争先恐后地围上去。

“在那里!”张锦豪指着右前方的一棵树,兴奋不已道:“那是野山梨,在家我吃过!能生津止渴!”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棵树上。

果然,那棵只有两米多高的山梨树上结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咖啡色像李子和鸡蛋大小的野沙梨。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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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种梨子许多士兵都很熟悉,在飞云山打柴的时候也偶尔能碰山,味道有点酸涩,不算太甜,汁水也不多,但是总归是水果,能解渴,这是最最重要的。

所有人疯狂地冲上去,只是短短的数分钟,野沙梨就被统统收归囊中。

用衣服擦干净褐色的表皮,把野山梨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一种强烈的酸涩感让庄严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过,受到酸味的刺激,口腔里竟然顿时充满了唾沫。

野山梨的汁液虽然不算丰富,而且还还带点涩,可是酸甜酸甜的感觉,倒是真的很生津止渴。

七班的所有学员,每人的挎包里都装进了满满的野山梨,一边走一边啃梨子。

野山梨不光能解渴,居然还能像水果一样带来一些饱腹感。弱且,它富含维生素,在野外生存过程中,算得上是一种补充身体所需营养的珍品。

稍显低落的情绪稍微得到调整,庄严走在山路上的步子都轻了许多。

人,其实很容易满足,身处某个环境里,对物质的要求也会发生天渊之别的变化。

在家的时候,即便是进口的高价水果,庄严也不会多看几眼,更别说这种又酸又涩又小渣又多的野山梨,可是今天,他觉得这种小小的野山梨简直是自己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水果,简直就是金不换。

野山梨解决了整个七班面临的干渴绝境,而且强烈的酸味有效地提振了人体的精神,刺激了神经,让大家精神大振。

行军的速度得到了恢复,当时间将近四点半的时候,幸运女神再次降临。

队伍的前方,在一片小山坳中,居然奇迹般出现了一个大约二十多米宽的小山塘!

这个小山塘是被高山流水经年累月冲击出来的,水质忘高大上里说就是正儿八经的山泉水!

“这里距离宿营地不远了,我们原地休息二十分钟!”

看到这么好的环境,就连罗小明都忍不住下令原地休息。

“装好水,但是不能马上喝太多,记住,还是老规矩,一点点和!还有,看看有没有鱼!不过要记住,不能马上跳下水里,先在岸边凉快一下!想找死的你们就跳下去洗澡,抽筋了中暑了在这里是很危险的,送不出去就要命!知道了吗?”

“知道了,班长!”

“行,我们就在水边看看,抓抓鱼,保证不下去。”

大家纷纷脱下背包,卸下91式战术背心,将枪都架在一起。

庄严跑到水边,清澈的水面上反射出一张疲惫不堪的脸。

他捧起清凉是潭水,洗了把脸。

清冽冰凉的泉水敷在脸上,庄严觉得比自己在家连续去十次马杀鸡还要爽!

即便很渴,即便距离宿营地还有不到六公里的距离,但是庄严还是必须忍住,不让自己大量喝水。

夏季的山区天际即便到了四五点仍旧十分炎热,大量摄入水分,没人敢担保下一刻会不会造成脱水。

除了洗脸之外,庄严捧起水,大口大口含在嘴里,让舌头和嘴唇都得到足够的滋润,然后再吐掉。

这样可以缓解口腔里那种因为干渴造成的黏稠度,还能不至于喝进大量的生水。

徐兴国总算在这片水潭边挽回了自己的面子。

他用最快的速度在旁边的树林子里砍了一条两米多长的树枝,削成直棍,然后从一头以梅花状破开八刀,切口大约30cm左右,之后用一块石头将切口撑开,将撑开的每一根木刺削尖,整个棍子一头成了一个布满十几根木刺的叉子。

“老徐!你行不行啊?!”

想起昨晚徐兴国在河边端着叉子端了半天,最后来一句“天太黑”,把七班所有学员雷得外焦里嫩,王杰第一个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韩涛也说:“老徐,不如咱们找东西做个木钩子,钓一下也好,这附近估计有蚯蚓。”

挖蚯蚓在荒郊野外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灌木丛的树荫下,土地稍微湿润点的地方,用工兵锹铲下去,十有八九能挖到一两条,运气好一铁锹下去十条八条都不是问题。

徐兴国有些恼羞成怒,反驳道:“你们懂个屁!昨晚的确是天太黑了,我看不到水里的鱼!现在你去做钩子,等做好钩子再来钓鱼,算你五分钟上一条已经是极速了,一个小时你都弄不到几条!”

罗小明说:“没错,我只给你们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按计划启程,我可不想冒险夜间丛林行军,危险性太大。”

“听到没有!”徐兴国说:“班长都说了,只有二十分钟!你们特么别给我泼冷水,不然待会儿我叉到鱼,没你们的份!”

庄严走到徐兴国身边,点了根烟,顺着徐兴国的叉尖对着的方向望去。

清澈的水中,果然看到有四五条鱼在水里游动。

“我艹!兄弟们!真的有鱼!”

听说水里有鱼,所有人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

徐兴国手里的鱼叉此时挥出第一次。

“中!”他大吼一声,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令人惊讶的是,棍子一端的叉子上,真的刺着一条鱼!

“行啊!”

“操!老徐不是吹牛啊!是真的有尿水啊!”

“哼!那还用说,我徐兴国什么时候吹过牛!”徐兴国站在水边,不断地将鱼叉刺出。

几乎是每击必中,他连连得手,用实力证明了他昨晚并没有吹牛。

这里的鱼基本上都是一种细长、细鳞、背青腹白,身上有些密集小黑斑点的鱼儿,大约每条有三四两左右,并不大。

“石斑鱼!”刘瑞勇首先尖叫起来,“这可是好东西!我们今晚有口福了!”

“石斑鱼!?”庄严从小在海边长大,石斑鱼什么时候成淡水鱼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不像。

“这玩意是石斑鱼?”

“没错!”旁边的万粤龙很肯定地说:“这就是石斑鱼,不过有些地方叫做石磙子鱼,这种鱼的肉新嫩好吃,绝对是精品啊!在我们那里很值钱,只有山里的山潭里才会有这种鱼,水质稍差的地方是养不活的!”

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议论,很多人都认出了这条鱼的品种。

庄严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一旁,他是真的没见过这种鱼。

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见识还不如自己这些战友们。

今天是七班的幸运日。

晚上到了宿营地,虽然昨晚的捕兽陷阱一无所获,宿营地周围也没有河流,比昨晚的条件要差了不少。

不过,七班手里却有八条石斑鱼。

到了宿营地,晚上做饭的时候,别的区队几乎都跑来七班这边围观。

看着那几条在火堆架子上烤得滋滋冒油的石斑鱼,其他区队学员的口水都快流到地上去了。

王大通和七班的学员混得比较熟,也过来凑热闹,蹲在火堆边半天不肯走,就差没当场乞食了。

庄严见他那副可怜状,将自己的鱼分了一半给王大嘴。

大嘴狼吞虎咽差点将骨头都吞掉,一个劲夸这鱼好吃。

虽然对于这些食量本来就很大的学员来说,八条三四两的鱼儿并不算能让所有人都吃满意,甚至大家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可是在保持必要的热量方面,基本毫无问题。

反而最大的问题在于学员自己身上。

第二天晚上的宿营地周围没有水源,所以每个人都必须面对一个问题——没澡可洗。

到了夜晚,庄严晚上发现了一个有些苦恼又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他开始出现了轻微的磨裆现象,一走路,就有些轻微的蛋疼。

行军磨裆是最困扰士兵的一个问题。

在长途行军的过程中,磨裆和脚打泡两件事最常见,基本很难避免。

吃了庄严小半条鱼的王大通知恩图报,倒是给了他一个建议,那就是挂空档,不穿内裤。

这种办法有利于裆部通风,而且没有了裤衩的摩擦,磨裆的问题会得到很好的缓解。

第三天的路程对于经过两天实地考验的学员们,生存已经不是困扰行军的最大问题,重要的是如何分配体力,食用水一直都能在山泉或者小溪这些地方得到补给,第二天夜里,七班布设在营地附近的灌木丛中的的套子陷阱终于开斋,抓了两只野鸡,一只死的,早晨马上开膛破肚烤了。

不过野鸡不重,只有不到一斤,每个人也就是分一小块,过过嘴瘾。

反正,能抓到的一切,只要能吃,就分开每人一点,多吃一点就是一些热量,能顶过后面的挑战。

刘瑞勇很得意,套子是他放的,那还活着的、喊不出名字的野鸡,他用一根绳子栓上,彷佛牵着一只宠物。

“瑞勇,杀了它吧,兄弟们打打牙祭。”

“是啊,听说山鸡补得很,吃了龙精虎猛……”

七班的学员们围着看了半天,七嘴八舌议论着,那只野鸡吓得“咕咕”直叫,满地乱窜,企图逃跑。

讨论了半天,大家嘴上都说要吃,可是一到讨论谁动手干掉那只野鸡,都不愿意了。

后来还是严肃提议,既然抓到了,好歹也是一份食物,但是大家暂时不饿,所以先行留下这只倒霉的小野鸡一条命,带着它上路,等到真的弹尽粮绝了,再拿它开刀不迟。

作为一名士兵,在所有人心里都觉得这是一份本应勇敢而且不怕面对屠杀的职业。

可是,谁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愿意吃掉那只诱人的野鸡,大家却不约而同赞成留下这只灰褐色的小家伙。

大家一致给刘瑞勇抓获的野鸡起名叫“小咕”,因为谁也说不上它属于哪种野鸡,叫不出学名,只知道它惊恐的时候咕咕叫,因此就有了这么一个名字。

第三天的行军路上,刘瑞勇一直牵着他那只小野鸡赶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路嚷嚷着哼着一些家乡的山歌,把一只小山鸡牵出了德国牧羊犬的气派。

当野鸡走不动的时候,他就把它放在背囊上,用盖子固定住,露出头,

其他人也趁行军的间隙甚至抓一些草蜢和虫子逗弄它、喂养它,这一只小动物的出现,成为枯燥的行军路上一段难忘的插曲。

不过,没人想到的是,第三天下午快要到达营地的时候,也是因为这只小野鸡,差点弄出了大事情。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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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别动!有毒蛇!

第三天,学员们已经开始出现了疲态。

连续三天在丛林中不断地行军,总路程达到了120公里,叠加上半路各种科目的设置,还有夜晚要寻觅第二天的粮食等等体力消耗,还有就是食物提供热量相比起日常有着很大的落差,庄严开始感觉到累。

连续三天的暴晒,有人脖子和手臂上的皮肤已经出现脱皮的现象,有人出现磨裆,还有人的脚上开始打泡。

第三天,原先七班出发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穿着迷彩鞋,因为这种鞋子的鞋底较厚,踩踏在崎岖山路尖锐的石子行舒适度要比解放鞋高,不会硌脚。

但是,第三天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清一色换上了解放鞋。

别小看解放鞋这种建国初期至今的产物,抛开战场上防钉刺和防水等等缺陷不说,在舒适度上,这是得到所有人统一承认是最舒服的一款鞋子。

贴脚、轻便、灵活,这就是解放鞋的优点。

对于体力消耗巨大的学员们来说,如果可以抛弃身上多余一克的重量,他们都毫不犹豫抛弃掉。

野外生存的一个原则就是,尽可能带更少的装备进入丛林。

因为如果要进行野外生存,那么证明士兵已经堕入了一种绝境的的境地中,单靠一个人的体力,你带再多的东西都于事无补。

其实,如果让许多门外汉猜,说野外生存里,然给你列出最重要的两样装备是什么,几乎不会有人回答正确。

或许有人会一知半解地说,是生存刀和火种。在不少门外汉看来,生存刀的功能是在太强大了,以国外特种部队成员十分青睐的“丛林之王”生存刀为例,刀身不但使用强度极大的洛氏钢打造,它锯齿状的刀背可以当做锯子使用,刀柄上橄榄绿色的刀鞘内还隐藏着指北针、反光镜、鱼钩鱼线、鱼叉头、打火石、磨刀石、别针、橡皮膏、缝补用具、止血带、铅笔等。

甚至刀鞘底部还有一个折叠式的叉环,链接橡皮带马上就可以制作成一副打鸟用的弹弓。

这把刀,在丛林生存中堪称完美之作。

也有人会说,野外生存最重要的是携带指北针和地图,因为无论你个人都么牛逼,如果走不出丛林,在那里多一天就会多一份危险,不是饿死就是疾病,不是猛兽就是毒蛇,迟早有失手的那天。

所以在一部分人看来,找对方向,速速离开这才是上上之策。

在接受野外生存理论课上,庄严从教员嘴里获得的答案是脑子和你的手脚。

这才是最重要的生存装备。

一个冷静而有着丰富生存经验的大脑能够帮你在最危险的丛林中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在危机重重的原始丛林里,一个最简单的错误就会要你的命。

在上课的时候,负责讲授军事地形学和野外生存知识的教员提过两个非常有代表性的案例。

第一个事例发生在1976年7月,某地质局绘测大队的2名司机和1名队员,在鄯善南部戈壁滩中开车迷路,后因汽车水箱破裂导致无法启动。第4天,当直升机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干渴而死。

尸体距离汽车抛锚的地方足足有56千米,这证明当时3人决定弃车寻找出路,而当时的气温达到38度,从尸体发现地到车子跑冒滴,可以推算出,他们肯定是在抛锚之后不顾沙漠生存原则里的“夜行晓宿”的原则,居然在烈日当头的大白天冒险进入沙漠,打算离开求救,结果食水耗尽,活活渴死。

第二个事例是一名英军飞行员,坠机在撒哈拉沙漠中,但是他严格恪守沙漠中生存原则里的“晓行夜宿”,加上懂得生存知识,搜集沙漠中仙人掌等植物,切开在火上烤,收集烤制过程中植物滴出的水珠用以解渴,甚至喝尿,足足走了8天一共224公里,最后获救。

这就是一颗冷静而且具备野外生存知识的大脑的用处。

而手脚代表良好的体力,能够为你的野外生存提供最基本的基础,没有好的体力,给一个人再多的生存用具都不能让他足矣保命。

解放鞋在重量上比迷彩鞋轻,而且脚上轻一克,身上估计感觉得请十克,这种感受,很多人都能体会。

第三天的状况比之前两天都要糟糕。

这一次,不再是七班的幸运日。

从早上出发到了黄昏,所有人再也没遇上像第二天那样的冲击水潭,也再也没看到任何河流。

都是山,一片连着一片,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山里面,除了落叶就是落叶,还有就是枯枝,要么就是一人高的茅草和荆棘密布的灌木。

这一次,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穿出一片长着各种树木和植物的密林之后,每一个人都耗尽了体力。

“班长,请求休息!”刘瑞勇第一个举手发出要求。

“怎么?没力气了?”罗小明看起来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和学员们相比,教练班长每天晚上都是另外安排伙食,何况又是身经百炼的老兵,无论是经验上还是体力上,都比普通的列兵学员要高一筹。

为教练班长另外安排伙食,倒不是什么优待,而是野外生存是一项有危险性的训练科目,整个队伍里,必须有一名经验丰富,而且体力充沛的老兵带队。

这样至少可以确保全称监督学员不至于出错,更能够在整个班如果发生致命的错误之后能够力挽狂澜。

“班长,我也申请休息,收集食用水。”庄严转头看看其他战友,现在他的水壶已经剩下不到一口的水。

今天,巨大的体力透支和高温已经让他耗尽了水壶里的水。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距离宿营地还有十二公里的路程。

这至少要走三个小时,运气不好,甚至要四个小时。

没有水,体力更急速下降不说,还会产生生命危险。

罗小明走上前,抓住庄严的水壶,晃了晃,然后又走到下一名队员跟前,用同样当时检查了一下水壶。

没人的水壶里的水超过三分之一。

这意味着,队伍必须停下来,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吃茅草根也好,都要收集水源。

“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贪喝!”罗小明继续重申这个行军原则,可是他知道并没有用。

无论他怎么说,士兵们如果真的渴得受不了,很多人还是会偷喝。

这一点,他也没办法。

好在,这里是丛林。

丛林中即便没有水源,还是有很多办法可以补充体内的水分。

罗小明其实心里明白,也有把握。

如果整个班的学员真的很窝囊,无法找到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水,那么他这个教练班长就要发挥作用,亲自出马了。

“顺着这个山坡往下走,你们看到前面有个山坳没有?”罗小明说:“阴凉而且地势低的地方,都很容易找到水源,你们学过,我就不再提醒。”

他看了一眼地上。

又道:“这里的山地太多石头,恐怕你们要挖水没那么容易。”

“好的,班长……”庄严只能点头。

罗小明说的没错,自己也没瞎,山上到处都是一块块裸露出来的石头,这证明土地地下的石头很多。

在野外生存里最简单最快捷而且获得量最大的水资源收集办法,除了直接找到可食用水之外,就只能挖水坑。

南方的丛林里,挖水坑收集水倒不是难事,只要找对地方,挖下去大约一米左右,就会有水渗出。

大家伙只能晕头晕脑地朝着山坡下走去。

这一片山坡里全是稀稀疏疏的树,好在可以遮挡住一部分太阳,走起来并不艰难。

由于太渴,所有人都想快点到达山坳,本来一字纵队现在早已经乱了套,散开来,三五成群零零散散朝前走。

突然,在庄严右侧不到一米距离的刘瑞勇忽然像被人点穴一样定住在原地。

“蛇!”

他发出了警告。

庄严猛地打了个激灵!

“庄严!小心!”

刘瑞勇的叫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距离刘瑞勇和庄严比较远的其他学员倒是兴奋起来,黎兆信喊道:“干死它!吃蛇羹!”

“你麻痹!是过山风!!”刘瑞勇站在原地,脸色苍白,一动都没敢动。

过山风!

这是一种南方的叫法,学名上,这种蛇叫做眼镜王蛇,是一种攻击性非常强的剧毒蛇!

“都别动!其他人也别动!”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罗小明回过身来,对着庄严和刘瑞勇喊道:“你们确定是过山风!?”

刘瑞勇舔了舔嘴唇,点了点头,话都没敢再说。

庄严此时也顺着刘瑞勇的目光,找到了落叶从中的那条过山风。

好家伙!

看到这条过山风的一瞬间,庄严头皮都麻了。

麻痹!

这也太大了!

几乎和小孩的胳膊那么粗!

这蛇,得有五斤以上!

已经抬起半截蛇身告诉庄严,它已经发现了站在他面前攻击范围内的两名士兵,双方之间不过两米距离!

这条眼镜王蛇身上一环环的黄色半点圈,蛇背黑褐色,腹部微黄,此时蛇信子嘶嘶地吐着,似乎在发出某种强烈的警告。

很显然,这条眼镜王蛇已经属于被激怒的状态,正一脸凶悍地盯着面前这两个野战军士兵。

第182章 狭路相逢

庄严是第一次和这么大的毒蛇面对面!

比这条大的蛇,他倒不是没遇到过,不是无一例外都躺在了热腾腾的砂锅里,身上沾满了酱料,被切成一段段的,做成了红焖蛇段而已。

除此之外,这么大的蛇,庄严只在小时候央视《动物世界》节目里看到过。

作为南方人,庄严对过山风这种蛇早有风闻,甚至可以说是如雷贯耳,鼎鼎大名。

在南方,关于这种俗称过山风的毒蛇有着不少民间传说,而最著名的就是关于它的攻击性。

这是一种饿起来连自己同类都吃的蛇,平时吃鸟和老鼠,见到其他蛇类也吃,等真的饿慌的时候,它连自己同类的其他眼镜蛇也吃,真可谓是蛇中大哥大。

更要命的是,在南方有一种传统说法,说如果你足够倒霉在野外遇到一条正在产卵期间遇的过山风,那就是九死一生。

因为过山风不像其他大多数的蛇看到人会躲会逃,它的领地意识极其强烈,对于入侵领地的动物或者人类,会毫不留情发动攻击,甚至追出九条街!

在曾经的书山个,庄严看到过关于眼镜王蛇的记载,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蛇之一!

它的一咬可以迅速致命。

只要咬中猎物,平均能注入200500毫克的毒液,最大的毒液分泌量甚至能达7ml。

被咬者往往需要大量的抗毒血清来对抗蛇毒,阻止毒素进一步破坏身体机能。

更有指眼镜王蛇一口所能注入的毒液能于3小时内杀死一头成年的亚洲象。

庄严现在心中开始祈祷,千万别遇上一条产卵期的过山风。

虽然第一天宿营的夜晚,营地里打死了一条竹叶青。

可是竹叶青和面前这条眼镜王蛇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何况当时人多势众,蛇别说攻击人了,吓都吓晕了。

现在不同了。

这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不是蛇咬人,就是人杀蛇!

杀一条五六斤重的眼镜王蛇,庄严没有任何经验……

对付蛇这种东西,上课的时候教员倒是也有说过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置。

教员建议所有的学员,在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去捕杀毒蛇,只有在迫不得已需要进食的情况下,才去捕杀毒蛇,而且一定要尽量使用工具,千万不能逞英雄。

因为,在野外如果被蛇咬中,救治的时机很难把握,虽然可以用急救清创的办法暂时减轻中毒的症状,甚至可以用一些类似半边莲、香茶菜、鬼针草之类的草药来救命。

可是在没有抗毒血清的情况下,一旦耽误时间,小命还是难保。

按照毒蛇蛇的性情类型来分,通常可以分为力量型、暴烈型、胆怯型、阴险型、傻憨型和空降型。

力量型当然是蟒蛇了,力量上是冠军,可性情倒是比较温顺,轻易不攻击人类。

胆怯型是银环金环这类毒蛇,有动静就跑,见人不是主动攻击,而是躲避为先,不是你主动踩踏它,逼得它走投无路,它是不会主动咬你。

阴险型是指蝮蛇、尖吻蛇这类,在国内最著名就数五步蛇了,这种蛇一般最喜欢就是盘起来躲在腐叶下,颜色就跟枯叶差不多,很难被发现,这种蛇你一旦踩在它身旁,它会主动猛地伸头咬你一口,而且五步蛇的毒素猛烈,被咬的人生不如死,是最最要防范的毒蛇。

至于傻憨型的毒蛇,说的是蝰蛇和烙铁头这种毒蛇,一般来说,它们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受惊后也不会想金环银环那样逃窜,而是盘在地上,摆出一副“你瞅我试试”、“瞅你咋地”的姿态,不逃跑,也不后退,但也不主动,甚至有时候,它能和你对峙一整小时不动又不跑,可是由于身体结构的原因,它前端身体是s型,攻击距离短,因此只要你发现它,不用手去对付它,基本是手到擒来。

空降型说的就是竹叶青,因为长期挂树上,或者待在竹林里,只是偶尔跑到空地上溜达,所以在进入密集树林或者竹林的时候,尽量使用战术围巾围住自己的脖子,没有围巾就用毛巾,将帽子戴好,可以很大程度避免被咬伤。

这种蛇,教导大队经常在营房前后都会出现,庄严试过去洗澡,路上就遇到过,直接用桶砸死了。

不过,这么多类型里,最难搞定的反倒就是暴烈型。

正是庄严此刻面对的这条眼镜王蛇。

这种暴烈型的蛇颇有点唐吉坷德式的脾气,一旦靠近它,或者进入它的领地范围,这家伙就像受到了侮辱一样被激怒,然后抬起头来,膨胀起颈脖,呼呼地吹起,让人看了就毛骨悚然。

庄严知道,这种蛇是所有毒蛇里攻击范围最大的,而且是最凶猛的,其中属于暴烈型的眼镜蛇还会喷洒毒液,可以达到两三米远,被喷到眼球甚至可以导致失明。

现在,刘瑞勇和庄严距离那条眼镜王蛇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按照理论课上的知识,眼镜蛇和眼镜王蛇的攻击范围如果除去毒液喷射之外,如果要咬人,它的可危及范围就是它抬起头那截身子的范围。

现在,这眼镜王蛇太大,抬起足足半米,庄严可以判断,只要不走进它半米范围内,就不会被一击即中。

只是现在他和刘瑞勇都面临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

本来对付眼镜王蛇,手里如果有根一米多的木棍,那是很容易摆平的。

可现在俩人两手空空,就连自动步枪这个烧火棍都横挂在91式背囊上方。

转身去捡棍子?

不!

庄严知道,这会很容易让自己送命。

蛇是大近视眼,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蛇都是,它们基本不会攻击不动的物体。

因为蛇眼没有上下活动的眼睑,也没有瞬膜,所以蛇的两只眼睛不能闭合起来,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总是睁着一对圆圆的眼睛。

它的眼球晶状体几乎像一个小圆球,不能改变曲率,只能用晶状体向前或向后略微移动的方式,使外界物体在视网膜上成像。

蛇只适合于看近距离的物体,看远距离物体时就模糊不清,加上蛇眼的视网膜中央没有黄斑这个构造,视觉很不灵敏,对静止不动的物体极不敏感,几乎是视而不见,唯一能看见的只是在运动和摇晃的物体。

所以,只要庄严和刘瑞勇不动,那么他们俩暂时是没危险。

野外遭遇眼镜王蛇,拼的就是冷静和勇气。

逃?

也不是办法。

眼镜王蛇的瞬间速度足矣追上人类,何况还是疲惫不堪、身上背着四十多斤装备的士兵。

“你们俩别动!”就连罗小明也在七八米外发出了警告。

别动?

庄严忽然觉得罗小明这话说的……

理论上不动的确可以,可是你看到一条五六斤的眼镜王蛇在你面前嘶嘶地吐着蛇信子,那双应该看不到你却一直盯着你的眼睛,仿佛在你身上瞄来扫去,有几个人真的能冷静?

“谁搞根树桠来!”

罗小明立即扫视了周围一圈。

此时所有学员都精神了起来,都将目光投向了庄严和刘瑞勇两个倒霉蛋。

“班长,我去拿捕蛇叉。”

距离最远的王杰开始慢慢后退。

外野外捕蛇,最好的工具就是捕蛇叉。

用大约一点五米的棍子,最好顶端一段有分叉,用刀削掉多余的枝叶,就是一支天然的捕蛇叉。

为了保险,在叉上两端横着绑一根蔓藤,增加压制力度,就算是小蛇也无法从叉下逃脱。

七班的所有学员都静止不动,现在只有王杰慢慢朝后退,他的四五米外,有一堆枯枝,他看中了其中一根。

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动作幅度太大,引来了那条该死的眼镜王蛇的关注。

其实,庄严和刘瑞勇俩人身上其实还有一件对付眼镜王蛇的利器,那就是工兵锹。

每个学员身上都有一把开山刀和一把工兵锹。

军用开山刀只有四十厘米左右长度,对付盘踞字地上的蛇肯定不趁手,可工兵锹不同,不但铲口锋利,甚至用来砍树,而且木柄较长,如果蛇敢过来,被迫无奈之下也可以用工兵锹防身。

刃口只要扫中蛇身,管它是什么蛇,只要不是大蟒蛇,都足够将它切成两段!

但是,每个人的工兵锹现在都插在了背囊的后方,又不能伸手去拿。

千钧一发之际,出了一个意外情况。

“咕咕咕”

刘瑞勇身上那只野鸡,忽然叫了起来。

兴许它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类不动了,一路上它都被刘瑞勇放在背囊上用顶盖轻轻盖着,本来是相安无事。

可这关键时刻,它却突然来了劲,兴许看到了逃脱的机会?

“老刘……你的宠物……”

一颗汗水从庄严的帽檐处渗出,滑落在脸颊上。

因为那条眼镜王蛇似乎看到了在刘瑞勇肩头出不断挣扎晃动的小咕,猛地警觉起来,蛇信子嘶嘶地吐得更欢快了。

它对小咕,产生了兴趣。

不过,小咕是在刘瑞勇身上。

那么……

“班长……”刘瑞勇轻声问道:“怎么办……”

“凉拌!”罗小明低声道:“别动!”

小咕终于挣脱了背囊的顶盖,刷一下从刘瑞勇的背包上掉落,脚上还绑着绳子……

那条早已不耐烦的眼镜王蛇嗖一下猛扑上来!

“小心!”

所有人立即发出了惊呼。

第813章 蛇咬鸡

正当眼镜王蛇扑向小咕的一刹那,一道弧形的寒光在刘瑞勇的身旁劈出。

一道血箭飞起。

几乎就在同时,那只叫做小咕的野鸡同样发出一声哀鸣。

所有人立即抓起趁手的工具冲到刘瑞勇身边。

视线中,那条几斤重的眼镜王蛇居然身首异处,一把工兵锹直愣愣插在地上,半个铲子没入土中。

小咕已然倒地,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不过很快再次摔倒,几次抽出之后,眼看就要不行了。

眼镜王蛇的蛇头死死咬在野鸡小咕的身上,足矣毒死一头牛的毒素注入了这只倒霉的野鸡身上,很快断了气。

“老刘!你脸上有血!”

徐兴国的目光落在刘瑞勇脸上,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没事,是蛇血。”罗小明弯下腰,拔起地上的工兵锹,递给庄严,朝他竖了竖拇指:“干的不错,这才像我门教导大队的兵嘛!”

还没回过身的庄严这才如梦初醒。

方才他也是急中生智,伸手直接丛刘瑞勇的背囊上抽出了那把工兵锹,猛地朝眼镜王蛇扑过来的方向直接挥了出去。

其实能不能击中目标,庄严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眼镜王蛇的攻击速度极快,俩人早已经退无可退,逃也肯定逃不掉,庄严只能放手一搏。

好在老天保佑,毕竟是受过严格的训练,在反应、速度、力量、准确度上,作为预提班长集训的庄严比一般的士兵要高出不少。

实际上,这是日常的严格训练在关健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危险解除,罗小明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落在那条死去的眼镜王蛇身上。

伸手将已经没了一截脑袋的蛇身抓起,捏住颈脖的位置,将蛇倒转了身,对准自己的嘴巴就是一通挤压。

蛇血呼呼地流入他的嘴里,周围众人大惊失色之际,庄严却凑了上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南粤人,蛇简直就是大补之物。

“班长,留点,给我留点……”

罗小明将蛇递给庄严。

庄严拿着蛇,朝着周围转一圈,挨个问:“谁来一点?”

每个人都在摇头。

看起来,只有自己感兴趣。

“严肃,来点?”庄严将蛇朝严肃面前送去,后者退了一步。

严肃摆手道:“这么大补的东西我可不适合,我一向就是个受不了大补的人,会流鼻血的。”

难道每人跟字迹抢。

五斤多的眼镜王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虽说蛇这种动物看起来听令人心中发毛的,可毕竟死了。

狮子死了也就是一具尸体,毒蛇也一样。

庄严大口大口地喝着蛇血,满嘴红通通的,张开嘴一笑,就像哥吸血鬼似的。

“庄严,别喝完了,给他们一人来一口!”本来退到一旁的罗小明忽然沉着脸发话了,“你们刚才不都说口渴吗?蛇血可以解一点点渴,何况了,都是当兵的,金贵什么?告诉你们,在野外没水喝的时候,你自己的尿也要留起来喝!一点蛇血算个屁!”

又指指庄严:“你个南蛮子,少喝点,留点别人!”

庄严只好住嘴,拿着蛇,笑嘻嘻地看着所有人。

现在,他觉得在野外生存和这方面还是很有优势的,至少在南粤这片地上,四条腿的除了凳子不能吃,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能吃,其他倒还好。

在罗小明的命令之下,所有人只能勉为其难,一个个捏着鼻子在庄严的帮助下喝了几滴蛇血。

一个班十多个学员,一条蛇很快就被喝干了血。

刘瑞勇蹲在地上,用树枝去翻那只死掉的野鸡。

此刻的小咕,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双眼睛里还睁着,死不瞑目。

“浪费了!”他说,“早知道宰了还能打打牙祭不是?现在便宜这条蛇了。”

“等等!”庄严拦住要将野鸡踢到山坡下的刘瑞勇,“别浪费,这玩意能吃。”

“能吃?”大家立即露出惊悚的目光,看怪物一样看着庄严。

严肃说:“老庄,贪吃害死人啊,这野鸡被毒蛇咬死的,现在有毒!”

庄严说:“真的能吃,我门老家还有这道菜呢!”

其实,庄严没有撒谎。

南粤真的有道叫做蛇咬鸡的名菜。

顾名思义,所谓的蛇咬鸡,就是让毒蛇咬死鸡,之后再炖汤喝,当地人说这样炖汤最是鲜美滋补,而且有的时候炖鸡汤也会在汤里面放入蛇头。

这鸡一定要挑选土鸡,而且必须得是土生土长。因为这样的鸡肉比普通的鸡,更加有嚼劲,而且鸡肉的营养价值更高。这样炖出来的鸡汤才有味道。

这蛇还不是普普通通的蛇,还必须得是养出来的毒蛇眼镜蛇。所以抓的时候千万得当心,因为容易眼镜蛇的毒液是有致命性的。

按说这毒蛇咬死的鸡肉应该也是有毒的,不过在高温之下,这蛇毒转化成了蛋白质,反倒是让汤底变得鲜美起来。

所有人斗笑了。

刘瑞勇说:“行啊,这只鸡就不扔了,拿回去宿营地给庄严煮汤喝,不过别算我的那份……”

“对啊,老庄,今晚就允许你吃独食了!”

“要不要跟大队部的军医拿点药,庄严如果中毒了,咱们得救他不是?”

战友们的打趣,让庄严恼火不已。

“拉倒吧,你们不吃到时候别流口水!”

在战友的打趣声中,庄严把蛇头弄掉,野鸡装进了挎包里。

由于出现了遭遇眼镜王蛇这么一档子意外,因此时间被耽误了半小时,大家不敢继续去山谷里找水源。

如果冒险去找水,即便挖了坑,找到水,还不能直接饮用,需要过滤。

这道程序相当复杂,能拿到能喝的干净水,恐怕天早就黑下来了。

丛林行军能避免夜晚就必须避免,因为未知的危险性实在太大,在没有充分的准备之下不值得冒险。

口渴的问题,最后是用路边的茅草来解决的。

茅草的根部含有丰富的水分,只要将它拔出来,然后剥掉最外面的皮,留下芯,用来嚼着吃,能够补充一定的水份。

到了营地,庄严这才发现一个大问题营地周围也没有明显的水源。

没有水,煮什么蛇咬鸡就是痴人说梦。

大家只能按照之前的分工,先搭建好帐篷,挖好了散烟灶,之后派出人员搜集食物。

而庄严这次和徐兴国带上工兵锹,去负责找水。

夏季南方的丛林虽然炎热,可是找水还真的不算难,至少比戈壁滩和沙漠要容易太多。

俩人在宿营地附近找到了一处茂密的树林,走进去没多久,很快有了发现。

“这里的石头有青苔。”徐兴国俯下身,检查了地面,“下面肯定能挖到水。”

庄严小心翼翼地用工兵锹撬开石头,有了今天下午在山坡上遇到眼镜王蛇的经验,他可不想贸贸然用没戴手套的手去搬动任何不明状况的物体。

没人敢保证,石头下面会不会盘着一条毒蛇。

撬开了地面的石头,下面果然露出黑黝黝的土地,庄严抓起一把土,捏了捏,手上有种糊糊的感觉。

“有水!”

俩人开始轮流朝下挖。

很快俩人已经挖了足足半米多深。

“有水了!”

徐兴国,借着昏暗的光线,指着坑里说:“有水在渗出来。”

庄严低头一看,果然,土坑的底部已经开始有了大约几厘米深的水。

不过这种水很脏,混杂了泥土的黑色,看起来浑浊无比,根本不能喝。

“今晚看来咱们要很晚才有饭吃了。”庄严忍不住感慨起来。

在野外如果没有净水片的情况下要将脏水过滤道饮用级别,那么要耗费极长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必须制作一个土制的过滤筒。

土制过滤筒需要用到竹子,用矿泉水瓶也行,如果早最极端的情况下,用部队发的哪种绿色的袜子也行,只要能过自己心理那关万全没问题。

简易的过滤筒材料中最关键的其实事炭,因为其中的另一种材料沙子十分好找,到处都能搜集到。

用竹筒在底部凿个小孔,然后填入大约15cm的细沙子作为隔离层,再填入一层30cm左右的炭,将其填实,之后再加一层10cm左右的细沙,再加入一层30cm的炭,继续敲实,最后一层填入15cm左右的细沙,整个简易的过滤筒就算完成了。

将过滤筒悬挂起来,下方放个盛水的容器之后,把污水丛竹筒上方慢慢滴入,细沙会吸附掉污水中的有毒物质喝异味,而炭则起到更强大的吸附和过滤作用,最后丛小孔里滴出的水,基本上就是可以饮用的。

加入滴出来的水觉得还是不够干净,可以继续重复一次之前的操作,直至满意为止。

这种过滤法最大的弊端就是耗时巨大,没个两小时很难搜集到足够的水源。

可是在野外,能找到污水都已经很不错了,植物种提取水分的方法虽然多,可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种方法获得的量大。

在植物身上提取水分的方法一般只能用来应急,而不能作为行军种的主要食水来源。

要做一锅蛇咬鸡,需要的水至少一升,对于先在的情况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眼看自己的计划要泡汤,庄严有些懊丧起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第184章 大雨中的枪声

大雨,没有一点儿征兆地忽然劈头盖脸落了下来。

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庄严听到豆大的雨点啪啪砸在树叶上的声音,又簌簌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老徐,是不是在下雨了?”他问。

徐兴国仰头看了一阵,突然说:“下雨了!”

俩人二话不说,也不管什么水坑了,拿着工兵锹撒腿朝树林外跑。

冲出树林,整个宿营地上此刻全是人。

一个个赤条条的兵,全都脱光了身上的迷彩服,只留一条绿色的大裤衩,冲出空旷地带,昂起头,朝着天,任由雨水将自己淋透。

“真的下雨了!”

庄严和徐兴国兴奋得像两个孩子,将迷彩服脱了扔到简易帐篷顶上,和所有人一样只穿着大裤衩冲到雨中。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的暴雨。

对于这些已经在丛林和山路上晒足了三天的学员来说简直是天降甘霖。

整整三天,除了第一天宿营地有河流之外,其余的两天时间里,所有人就像腌制的咸鱼一样,身上的汗出了干,干了又出,捂在身上连澡都没法洗,就像盔甲一样硬梆梆的,泛着一股子海鲜的味道。

大家把所有的能盛水的器具全拿了出来放在雨中储水钢盔、水壶、饭盆、战备盆……

庄严拿来肥皂和毛巾,趁着雨势很大,赶紧全身抹上肥皂泡,不断用毛巾上下搓洗关键部位。

突然,雨中冲出一个老兵,趁着庄严满头满脸肥皂泡的时候,一把扯掉了他腰上的裤头。

“嗷”

“光腚啦!”

庄严赶紧洗掉眼睛周围的肥皂泡,大声喝问:“是谁!谁他娘的扯老子裤头!?”

没人回答,只有笑声。

庄严憋了一肚子气,看到旁边的严肃也在笑,于是冲上去一把将他扑到,扯下严肃的裤衩就跑。

庄严这么一闹,周围斗乱套了。

本来的借着暴雨洗澡,这回全成了游乐场。

士兵们的童心大盛,进教导队之后的压力此时彻底释放出来,山野之中,回荡着各种爽朗而青春的笑声。

快乐的时光,却总是短暂的。

天色黑了下来,周围已经一片模糊,只有那些防雨防风的散烟灶还有一点点亮光。

雨势总算渐渐小了下去。

学员们的瘾头总算过完了,一个个拿着毛巾擦拭着身体,朝着简易帐篷走去。

就在一切似乎即将归于宁静的时刻,一声响枪打破了所有的寂静。



81-1式自动步枪的略厚却短促的枪声将所有人心上那根弦一下子扯起来,狠狠弹了一下。

枪声!?

庄严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刚才洗澡的时候进水了。



第二声枪响,总算让所有人清醒过来。

庄严下意识地冲到帐篷边上,一手抓起自己的那支枪。

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实弹!

嘟嘟嘟嘟

急促的集合哨在宿营地的上空盘旋。

负责值班的区队长突然用手持电喇叭大声喊道:“营区周围出现野猪,各区队注意防范自己营地,小心野猪袭击!”

大家议论纷纷的。

讨论的焦点在于刚才那两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道消息很快就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营地。

原来,大队的宿营地每天在学员到来安顿好之后负责警戒站岗,但是在这之前,营地的警戒工作是由大队部的公勤班负责。

警戒哨兵事配发实弹的,那两枪就是公勤班的人开的枪。

至于为什么开枪?

原因也很简单。

据说是因为站岗的公勤班一个列兵在雨中看到营地边上的灌木丛里出现几对亮晃晃的眼睛。

彼时天色已彻底黑下来,加上天空上还在飘雨。

公勤班的哨兵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居然在野外遇到鬼了,于是端枪对准那几双明晃晃的东西,慌慌张张地大声喝道:“口令!”

回答他的当然不会是口令了。

因为那事一群野猪。

没错,是那种长着獠牙,身上黑乎乎,毛发钢针一样硬,而且脾气暴躁,肉厚皮糙的野猪。

野猪向来以凶猛闻名,而且最要命的事它们通常事群居,所以遇到它们经常就是一大家子忽然出现。

它们攻击性强,发起怒来横冲直撞、势不可挡。若是几头公野猪都被逼入绝境,无路可逃,它们就会不要命的拼死一搏,这时候,就连它们的天敌,动物界的王者老虎也只能落荒而逃。

公野猪生有獠牙,会用冲刺和獠牙攻击,母猪没有獠牙,则会张开大嘴猛咬。

对人类来说,它们的攻击虽然都并非致命,但往往会导致严重的创伤,伤口血流不止,且疼痛异常,处理起来非常麻烦。

当然了,如果让母野猪咬到类似命根子这种地方,那么神仙也救不了你,这辈子就跟性福生活说拜拜了。

野猪群风波出现没多久,事情似乎平息下去。

有了足够的雨水,庄严开始慢慢烹饪他那煲蛇咬鸡。

虽然没有任何的调味料,只有盐粉,不过野生的东西果然鲜美惊人,稍稍放了点盐,香气已经扑鼻而来。

看着战备盆里的那锅蛇咬鸡,就连庄严也没敢下嘴。

虽说他自己吃过,可毕竟那不是他亲自动手下厨,是去的饭店,吃的现成货。

这就跟吃河豚鱼一样。

虽然都知道高明的厨师能避开毒素,不过真让你吃,你看着摆在你面前的河豚鱼肉,仍旧免不了心中十五十六上上下下。

“我说……”

庄严指了指那煲汤。

“哪位兄弟敢试试?”

围在周边的所有人几乎同时摇头,一致拒绝庄严的美意。

“这么补的东西,还是留给你自己算了。”

“算了,一群胆小鬼!你们不吃,我吃!”

看到没人敢欣赏,庄严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吃。

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肌肉,庄严将它塞进嘴里。

味道真的很不错,野鸡肉和家鸡肉有着天壤之别。

前者只要煮过头一点点,肉质会柴。

而后者即便煮得久一些,仍旧十分有嚼头。

所有人端着自己的饭和眼镜王蛇的蛇块,目光都聚焦在庄严身上,一刻不离。

庄严又硬着头皮喝了口汤。

“美!”

他忍不住大赞,将饭盆里的汤一饮而尽。

旁边的徐兴国忍不住说了:“妈的,南粤人果然为了吃,啥都敢碰!”

庄严觉得这蛇咬鸡实在真的不错,至少不比以前自己吃过的差。

死就死了,反正这么多人在,队部还有军医不是?

顶多就是送医院急救了。

他下定决心,开始大快朵颐。

周围的战友们全都不离不弃,守在他的边上,虽然一个个斗闻到了香味,可还是没人敢动筷子。

许久,刘瑞勇忽然开口了:“我看没事!可以吃!老庄吃了那么久,都没有毒发!”

他这么一说,早就按捺不住的众人也只等着有人捅破第一层纸窗户,全都恶狼一样挤到战备盆前面,你一筷子,我一汤勺,哄一下抢了起来。

很快,一个战备盆的蛇咬鸡全部见底,汤汁斗不剩。

庄严鄙夷地看着这些没出息的家伙,调侃道:“骂得,说好的战友一辈子呢!尼玛斗在等我做白老鼠,等我毒发身亡是吧?”

吃完饭没多久,一中队的宿营地附近又有哨兵发现了野猪出没。

再次出现了野猪群,看来这个宿营地附近不光只有一群野猪。

这天晚上,大队干部显得尤为紧张。

没过多久,庄严和自己的战友们坐在帐篷前吹牛的是时候,忽然看到中队长周湖平带着罗小明,一路急匆匆朝这边走来。

“七班的,跟我来,带上枪,去大队部领子弹!”

所有人站起来,有些面面相觑。

领子弹?

这是要干嘛?

已经走出十几步的罗小明回过头,朝着手下的学员们喊道:“还愣在那里干嘛?想不想去打野猪?!”

打野猪!?

所有人立马精神大振,不到十秒钟就已经把战术背心穿好,拿上自己的枪,屁颠屁颠跟着罗小明往大队部的宿营地走去……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185章 凶猛的野猪

“我说班长,是不是有野猪啊?”

宿营地东面,一个土坎后面,庄严将双眼从一支85式狙击步枪的瞄准镜上移开,颇为疑惑地看了一眼同样趴在自己身旁的两手空空的罗小明。

罗小明不以为然道:“刚才大队部的人说看到了野猪,我想,应该不会看错。”

一百米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罗小明把唯一的一把狙击枪分配给了庄严。

这得益于庄严的射击成绩一向在中队的所有学员里出类拔萃,虽然他在连队里因为被下放炊事班而耽误了狙击训练,可在教导大队的步枪射击科目中,庄严的射击水平和准确度完全秒杀其他连队的学员。

第一次进行85式狙击枪科目固定目标射击的时候,庄严轻松击碎了400米外的啤酒瓶子,这让包括周湖平在内的所有干部都对他刮目相看。

按照计划,七班的学员埋伏在距离树林外大约一百米的地方,这里是一片坡地,有几处凸起的土坎,周围还有几丛灌木,很适合作为隐蔽射击点。

“对付几只野猪,要不要这么兴师动众啊?”庄严忍不住说道。

七班全员出动,除了庄严的85式狙击步枪之外,其余清一水的81-1式自动步枪。

之所以选择一支85狙,是因为现在天色已晚,周围全暗了下来,而85狙的瞄准镜具备夜间红外瞄准功能,可以在黑暗中看清树林中的野猪。

拿到85狙的时候,庄严别提有多兴奋了。

罗小明将这个机会让给了庄严,他看好庄严的射击科目,觉得这人培养培养,搞不好将来会是全师有名的射击尖子。

射击科目是一个讲究天赋的科目。

刻苦训练固然可以大幅度提高射击的水平,可是只依靠苦练,事有天花板效应的。

一旦达到某种程度,再想往上突破,没有天赋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85狙的夜视瞄准镜使用起来相对还是比较麻烦的,它是依靠红外感光屏来对夜间目标进行感应,鉴于感光屏的工作原理,再使用前必须经过光线照射进行激励才可以使用。

虽然白天使用瞄准镜的事后,感光屏也会受到阳光照射而被激励,可是这样的效果不好。

所以85狙的夜瞄镜在使用之前,最好使用光源对其进行近距离照射激励,然后存放再瞄准镜盒中,使用的时候再装上燕尾槽中,配合电池盒里的4号电池照亮分化板,夜视效能可以维持4小时左右。

狙击手是一个绝对沉闷的专业。

之前,庄严根本不知道当狙击手是如此苦逼。

当兵前,庄严没少在好莱坞或者港片里看到过狙击手这类人,总觉得那真是高大上又牛逼哄哄的存在。

一枪一个,弹无虚发。

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和所有没当过兵的小年轻一样,将一切最牛逼的形容词放在狙击手的身上都感觉不够。

可是,当他第一次透过85狙击枪的瞄镜望出去的时候,瞄镜分化板上的一堆刻度和曲线就让他云里雾里。

没有电影里的十字架准星,有的只是四个尖型准星,外加左右修正刻度线,右下角还有个用来通过身高测量距离的曲线。

从学习狙击专业的那天起,庄严的脑子里就被教员塞进了一堆叫做“密位”、“风速”、“弹道系数”、“光修正”、“地球自转偏引力”、“单位测量法”、“目标外测量法”等等的术语。

他终于明白,在电影中那种拿个狙击枪对着人随便套住十字架准星扣动扳机就能将堆放爆头的做法是那么的滑稽,不过是让观众看得更容易懂而已。

实际上的狙击手在扣动扳机之前要做的实在太多太多,目测距离、风速,根据天气、湿度还有所处的地形,将一切的数字套入弹道修正公式里进行计算,然后再通过瞄镜上方的距离手轮还有方向手轮进行装订修正……

这些,还只是前奏。

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按照罗小明的说法,在获得这些数据之后计算出结果然后到装定诸元,最后开枪,一共用时不能超过少三秒。

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早已经让庄严失去了兴趣。

正如刚才第一次使用红外夜视瞄准功能时候还挺兴奋,先在,他已经趴在这湿漉漉的草皮上足足快一个小时了。

“班长,你说……”他开始没事找事,看看周围的草丛,对罗小明说:“这里会不会有蛇?”

“眼镜王蛇晚上不出门。”罗小明说:“这会儿就算附近有眼镜王蛇,它也在自己的洞里呼呼睡大觉。”

说完,白了一眼庄严。

“我说你能不能专心一点?狙击手要的就是冷静和耐力,盯着你的目标,谁都不敢担保下一刻目标会不会经过你的监控范围,狙击手往往只有一次机会,稍纵即逝!”

庄严被罗小明训斥了一番,吐了吐舌头,心想,这才一百米,就连风速等等任何数值全部可以忽略不修正,班长还真是太小心了。

不就是几只野猪吗?

85狙击枪的762mm口径弹头,只要击中目标要害,绝无生还的可能,管他是野猪还是老虎。

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他还是赶紧将眼睛重新对准瞄准镜。

时间继续一点一滴流逝。

白天的行军透支了体力,疲劳如同洪水般袭来。

庄严揉了揉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

突然,瞄准镜中的树林方向,似乎闪过什么东西。

“咦?”

庄严顿时来了精神。

他慢慢移动准星,开始寻找方才移动的物体。

“看到什么了?”旁边的罗小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赶紧询问。

庄严说:“好像有东西在动……”

话音刚落,树林芳香突然出现了几点闪光。

庄严的红外瞄准镜里头,出现了几个略带红光的物体。

“看到没有,野猪的眼睛!”罗小明压低声音,提醒庄严。

庄严点头道:“看到了!”

脑子里的神经嗡一下绷紧了。

庄严的手心离微微开始出出汗,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

他小心翼翼将分化板上的准星移动到其中一头野猪身上,不,准确说,是脑袋上。

“记住,尽量多打死几头!”罗小明说:“野猪受到攻击,会发疯的,杀就要杀完。”



庄严扣动了扳机。

第一发85狙子弹脱膛而出。

对面的树林里,一头大约百多斤的野猪的脑袋上穿出一个血孔,弹头打穿了它的脑壳,又击中了后面一头小野猪。

一枪两穿!

野猪的嘶叫声开始此起彼伏,同伴倒下,它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受到了威胁,开始四散奔逃。

瞄准镜的目标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庄严毕竟经验尚浅,之前打的都只是固定目标,只要准星套住,目标是不会动的,只要慢慢修正弹道就可以命中。

可是,野猪却是会动的,而且速度还极快。

瞄准镜的视野十分有限,他拼命左右移动瞄准镜,却没法找到喝锁定目标……

庄严这下子才直到,杀那些会活蹦乱跳会跑的目标和在四百米距离上击中一个酒瓶完全不在一个难度档次上,即便此刻只有短短的100米!

“枪给我!”罗小明一把抢过庄严的狙击步枪,人丛土坎后面蹲了起来。



他手中的狙击步枪很快打出了第二枪。



第三枪。



第四枪!

弹匣空了。

罗小明伸手丛旁边抓起另一个弹匣,在极短的时间里装上,然后送上膛,继续他的射击。

每次枪响,庄严都似乎听见对面的树林里传来野猪的惨叫。

太帅了!

趴在地上的庄严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班长以跪姿不断射击,弹壳不断从枪膛中飞出,枪口焰照亮了周围。

火光中,罗小明满脸杀气,目光如刀,嘴唇抿紧,很有节奏地扣动着扳机。

两个弹匣打光,他终于停手。

85狙的枪口冒着一缕袅袅的白烟。

“班长,打中几头?”庄严赶紧询问。

罗小明说:“至少有五头。”

他转过头,招呼其他学员:“子弹上膛!跟着我走!”

他将狙击步枪递给庄严,顺便奚落道:“你这个水平啊,真的还不够看!”

庄严脸一红。

他想起上次第一次进行狙击实弹射击的时候,自己五枪全部击中啤酒瓶,时间最快,精度最高,为此还得瑟了好一阵。

当时罗小明也曾经给他泼冷水,说他这种不过事入门水准,连神射手都不够格,更别说狙击手了。

当时庄严还挺不以为然的,现如今,罗小明在自己的面前露了一手。

教导大队的教练班长,果然不是盖的。

庄严觉得心服口服。

跟在罗小明的身后,庄严一直听着班长的教训。

“打狙击枪不能死贴着瞄准镜,瞄镜的视野十分狭小,一旦目标开始移动,而且是快速移动,你要做的就是暂时睁开双眼,离开你的瞄镜,用肉眼对目标周围的地域进行快速搜索,枪要跟着自己的目光移动,看到目标,要保证他会落入你瞄镜的视野范围,然后快速瞄准,开枪……懂不懂?”

“懂了……”庄严这次不敢得瑟了,老老实实听着罗小明的教训。

第186章 第四天

那天晚上,野猪死了五头。

庄严打死的第一头最大,将近两百斤。

其他几头从几十斤到一百斤不等。

七班的学员们和赶来看热闹的其他区队士兵一起将五头猪扛回了大队部宿营点。

本以为今晚肯定有篝火晚会加野猪肉烧烤派对了,没想到大队长温志兴笑眯眯地围着几头野猪看了一圈,夸了七班的学员几句之后,一挥手,对副大队长说:“老何,先让炊事班的把野猪放好,明天一早让车运回大队去存放起来,等我门野外训练结束了,回到部队再分给各个中队。”

就这一句话,让庄严的愿望顿时落了空。

那天晚上,他睡觉总是睡不着。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真的太饿的远古,庄严老想着那些野猪肉,一闭眼就梦到自己在烧烤,然后就笑了,一笑,人就醒了。

第四天和之前的三天完全不同。

一天的行程里,全部人都没再为水发过愁。

倒不是这条路线上水源多,其实走到现在,路是越来越难走,而且有水的地方越来越难找。

可是,这天确是庄严四天里最难过的一天。

斗说六七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前三天斗事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可是丛第三天晚上的暴雨之后,淅淅沥沥的雨水开始没再停过。

之前骄阳如火的时候,庄严每天走在路上心里都在叨念着如果下雨就好了。

可是第四天,庄严在倾盆大雨中行军才发现,自己其实挺傻逼的,出太阳好像也挺不错的。

丛林行军中,遭遇短暂的暴雨是一件不错的事情,降降温,还能搜集点饮用水。

可是一整天下雨,那就是一件要命的事。

就连经验丰富的罗小明这回也显得有些紧张,不少上山和下山的路线根本不能算是“路”,大雨让山地行军充满了危险性,不少地方都是大家将背包带链接起来,先行拽住绳子让其中一人下去,固定好了再下人。

庄严已经滑倒不知道多少次,身上早已经到处泥巴,看起来就像一只泥猴。

更要命的是,水虽说不缺了,可长时间的下雨,导致人的体温下降,需要大量进食才能维持体力,所以,第四天,压缩饼干几乎全部告罄,只剩下一些米。

途中根本没法生火煮东西吃,因为在雨中生火虽然并非办不到,可是消耗的时间太多,耽误行程太长。

本来大雨就影响了行军速度,加上必须在天黑前赶到集合点,否则夜幕加上大雨,没人敢冒这种险摸黑前进。

体力在之前的几天早已经耗费得差不多了。

虽然一天行军40公里对于受过训练的人来说听起来并非难事,可这里是山区,又是野外,各种因素往往会很大程度上影响队伍前进。

包括在雨中进行定位,根本看不清远一些的山脉轮廓,包括军用地图上标记的那些标志物,也被雨水遮挡,难度几何级上升。

庄严这才明白,要当一个合格的精锐陆军里的班长,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不过,七班的运气尚算不错,在罗小明赶羊一样的催促下,居然六点一刻就已经到达了宿营地。

到了宿营地,问题再次接踵而至。

首先是生火,雨势进一步加大,导致了所有选择挖散烟灶的地方挖下去就渗水,加上雨点不断落下,根本没法将火点起来。

忙活了好一阵,大家这才想起需要砍些树回来做个简易的棚子,在棚子地下挖灶做饭,这样至少可以遮挡雨水,能让火点起来。

晚饭已经没有肉食了。

昨晚打了野猪,肉却被送回了大队里去,加上因为野猪的原因,大队昨晚禁止所有士兵外出进入丛林内装陷阱捕猎,而今晚就算放置陷阱,恐怕也要明天才有收成。

这是所有人最艰苦的一晚。

七班能够搜集到的食物只是一些马齿笕和鱼腥草之类的野菜。

将这些野菜洗干净,放在战备盆里和米一起煮,放点点盐巴,勉强算是一顿能塞饱肚子的晚饭。

用雨布搭建简易帐篷已经无法档住雨水,所有人只有到附近的树林里砍一些小树回来,用背包带捆成一个丛林遮棚。

丛林遮棚搭建要比简易的一面坡帐篷复杂许多。不过有个好处,遮棚防蛇虫和防雨性能比一面坡型的简易棚子要好很多,丛林遮棚一般距离地面几十厘米,甚至可以搭建再树上。

有句口诀叫做:“先撑棚架后盖顶,围墙铺床同时行,最后挖出排水沟,铲除杂草把地平。”

口诀里说的就是这种丛林遮棚。

足足鼓捣了一个小时,庄严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散架了。

钻入丛林遮棚里休息的时候,大家又用剩余的野菜煮了一点点热汤,用来驱寒。

所有人淋湿的迷彩服斗挂在了遮棚的顶部棍子上,遮棚里面全部用被子和蚊帐铺上,相比起外面,显得干燥许多。

庄严和严肃、徐兴国三人坐在遮棚的入口处,头顶是雨水砸得噼里啪啦作响的雨布。

由于一直在淋雨,体温已经降到了很低,庄严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得发抖。

“马勒戈壁……冷死我了……”

他赶紧从91式背囊里取出一件作训服套在身上,用毛巾擦干净头上的水珠,伸手摸了摸额头。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着凉。

一旦着凉,就算可以去大队部找军医李尚悦拿药,之后的形成恐怕也很难继续。

退出训练,这实在太丢人了。

还好,额头的温度正常。

庄严松了口气,端起饭盆然后猛喝了一口热汤。

“舒服啊……”

热汤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冰冷的身体总算有了些难得的热度。

闭上眼,此刻庄严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这该死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徐兴国喝着汤,也感慨道:“老严、老庄,你们觉得……我们是不是最辛苦的陆军了?”

庄严无奈地笑了笑说:“不知道,反正我现在算是明白接我们来教导大队那个师部参谋说的那句话是啥意思了。”

“哪句话?”徐兴国问。

庄严笑得更无奈了,说:“到了教导大队,别把自己当人,当狗看!”

严肃说:“我们应该还算不上最辛苦的。”

“我们还不算?”徐兴国说:“我想不出还能再辛苦成啥样了,一个礼拜七天,我们训练六天班,还有,听说月底我们又要出发,参加全师统一的海训了。”

严肃道:“你们听说过军区特种大队吗?”

徐兴国摇头。

庄严眼睛一亮,说:“我听过,老迷糊说过,他说军区有个特种大队,很厉害,偶尔会来我们部队挑人。”

严肃盯着外头的雨,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如果他们来挑人,我一定会去参选……”

转头又问庄严:“老庄你会去吗?”

“特种大队?”庄严笑了,“我没想过,我过来当兵的时候也是糊里糊涂的,没你那么远大的理想。”

严肃说:“当兵,就要当最牛的兵,去最厉害的部队,这才是兵。”

庄严想了想说:“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你们家人帮你弄去特种大队?”

“我不想靠关系。”严肃说:“很丢人,如果我有本事,我迟早能去,如果没本事,去那里也没意思。”

庄严无法理解严肃的做法。

徐兴国忽然说:“熬吧,明天事最后一天了,过了明天,咱们算是又闯过一关了。”

正聊着,营地上空忽然响起了急促的哨子声。

嘟嘟嘟嘟——

几人一愣。

庄严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吹集合哨?”

“肯定出事了。”徐兴国站起来,跳出遮棚,那起湿淋淋的迷彩服套在身上,“还不赶紧去集合?”

庄严的心咯噔一下,觉得这么晚吹全队集合,估计是没啥好事了。

严七官说

作者菌现在很后悔,无聊换了个硬盘,重装系统重装输入法,结果词库混乱,手速慢了不说,还经常错字……我有罪,我认罪……娘希匹!

第187章 最长一日(1)

“报告大队长,教导大队全体集合完毕,应到四百六十四人,实到六百六十四人,请指示。”

值班中队长跑到大队长温志兴面前,敬礼后向其汇报。

大队长温志兴回礼,说:“按计划进行。”

“是!”值班中队长再次敬礼,转身跑到全大队面前,下达了口令:“稍息!”

全体稍息。

等值班中队长入列后,温志兴跑步到队列正前方,立正,敬礼,全队立正。

“讲一下。”

全队立正。

温志兴敬礼。

“稍息。”

全队再次稍息。

温志兴抬头看看天空,大雨依旧倾盆而下。

他伸手抹了把脸,揩掉水珠。

“大家放松一点,我不会耽误你们很多时间。今晚之所以集合所有人,是要宣布明天的训练内容……”

“前面的四天,我相信大家对野外识图用图喝野外生存多多少少都有了些直观性的认识,也将自己在课堂上学到的一些地形学和野外生存知识用在了实际训练中,而且这几天我观察了一下,大家都能顺利完成我们布置下的科目,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班出错,都能在预定的时间里到达指定地点,这一点,我很满意。”

到这里,话锋一转。

“明天,将是你们这次野外训练的最后一天,不过,和之前的四天不同的是,明天的路程中,将没有教练班长跟随,你们要靠自己的能力走完最后一天的路程,靠自己完成野外生存科目,按时到达最后的终点。路线,你们早就有了,回去以后,请各中队做好准备工作。说实话,让你们自己走这几十公里,我是不放心的。但是你们和普通士兵不一样,你们是预提班长,在教导大队的集训完毕之后,回到连队,你们就是连队的军事骨干,你们的手下,多则十几个,少则几个士兵,都是要唯你们马首是瞻的,如果你们不能像你们的教练班长一样独自带着自己的手下战胜这片丛林,你们就没有资格说自己是1师的班长。”

“还有,为了激励你们的训练热情,大队党委研究决定,明天哪个班第一个到达指定宿营点,那么回去以后所在班每人可以获得营嘉奖一次,这可是放进你们档案的,要珍惜了。”

讲完后,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教导员老汪。

“教导员同志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老汪谦逊地摇摇头:“军事不是我的分内事,我就不插手了,何况大队长你也说得很清楚了,我就不做补充了。”

“解散!”

……

解散后,队伍带回各地的宿营地。

中队长周湖平放心不下又叮嘱了一番,要求个班做好必要的准备,教练班长要给学员们讲解注意的事项。

七班回到自己的帐篷,大家议论纷纷。

“自己走就自己走嘛!大队长真是把我们当三岁小孩了,婆婆妈妈的……”

“最后一天了,兄弟们,明天加把劲,把那个营嘉奖拿到手!”

“听说,营嘉奖比连嘉奖要好多了,营嘉奖会跟随档案一起走的,以后别人查看档案斗能看到。”

“听你们的话,好像营嘉奖好像拿定了一样?”帐篷入口处的雨布被人掀开,罗小明浑身湿淋淋地从外面伸进脑袋,看着帐篷里的所有人。

所有人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

“班长,我们这不是在商量怎么给你长脸嘛!”庄严笑嘻嘻说道。

“别!我的脸可没那么大!看来你们都觉得自己很牛逼是吧?告诉你们,你们现在就是一坨屎!王杰!那天你轮值带路的时候,差点把大家带到悬崖边,你忘了?”

王杰羞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去。

“还有你!张鹏飞,这几天,你判定方位错了两次,标定地图错了一次。你敢说让你自己带一个班的士兵进入山区丛林,你能把他们带到指定的地点?”

张鹏飞吐了吐舌头。

“还有你”

罗小明还想继续训斥这些半桶水又傲气的新兵学员,看到所有人都不敢吭声了,这才不说话。

“怎么了?都不说话了?刚才不是一个个斗挺牛逼嘛!”

庄严也不敢再吭声。

毕竟,军事地形学和野外生存这些科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纯熟的,里面包含数目繁多的小科目,现在才学了一个礼拜的地形学,也是第一次出来野外实地训练,谁都不敢说自己怎么怎么牛逼。

良久,罗小明这才说道:“你们把地图打开,仔细看看明天的路程。”

大家忙拿出地图,看了一遍没感觉有什么异样,抬起头茫然看着罗小明。

“你们没看出什么来?”罗小明苦笑了一下:“明天这段路是最艰难的一条路,我走过。和之前的路程有些不同,明天的路会多大约十公里,而且中途看到水源,基本全是石头山,除非你能在石头里榨出水来,你们今晚尽可能趁着下雨搜集更多的水储备好,明白吗?”

“知道了,班长……”

大家陆陆续续回答。

“还有,明天的地形相对会复杂一些,你们记住,一定要仔细看图,大家一起研究,一定要所有人斗认为没错了再走,一旦发现自己走错路,记住一定不能省力气,不能随便冒险抄近路,相信我,别以为地图上标注的一些地方看起来很简单,走到跟前你才会知道自己事根本过不去的!我不想明天会有人失踪或者出事,又或者要联系师里派人来救你们!”

庄严问:“班长,这种训练,以前有人出过事吗?”

罗小明蹲在帐篷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轮廓。

许久,他才低声道:“有!”

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雨中。

罗小明最后一句话令所有人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出过事,那就意味着这可是有危险性的。

其实,每个学员斗知道他们现在的每一项训练斗有危险性,入伍了,多多少少都能从老兵的口中知道一些往事。

远的不说,就说老迷糊,跑个障碍还摔进了医院。

就这样惴惴不安过了一夜,早晨起来,可能是暴雨的原因,陷阱没有抓获任何猎物。

今天的肉食,没有保障了。

出师不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家的情绪有点低落,不知道今天要面对的是怎样的路程,也许只能依靠野菜之类的东西来过活了。

早晨来临,令人意外的是,今天没有一滴雨水。

天边朝霞绚丽夺目,美得仿佛不似人间,林间开始出现浓雾,随着时间推移,出发前浓雾已经散了不少,阳光开始穿过树叶,稀稀落落射在每个兵的身上。

按照惊艳推算,早晨如果有大雾水,白天基本都会是大晴天。

大晴天意味着高温。

这将又是难熬的一天。

庄严和七班的战友们早早检查好装具和食物,吃了一些野生蕨菜和蘑菇煮的稀饭,然后坐在地上等命令出发。

出发前,罗小明还在反复强调,要少喝水,尽量做好吃苦的准备,这一段路是相当难走的。

庄严再次把地图摊开,看着预定的路线穿过无数等高线,意味着今天走的多数是山路,而且海拔最低都200多米,高的地方甚至900多米,想到这种时候居然没有水源的补充,心里缩了一下,神色凝重了许多。

这一天,为了减轻磨裆的痛苦,所有人都没穿内裤,出发后,大家都摘了些草藤编织成草帽,把钢盔全放进迷彩背囊里,用草帽圈在迷彩小帽上,遮挡阳光,用白毛巾湿了水,罩在脖子上防晒。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路途出乎意料的难走。

许多地方甚至是一条又陡又窄的小碎石路,陡的时候前面士兵的脚就在后面的人头上,有的地方甚至要先顶一个上去,再拉一个上去。

虽然大家卯足了劲头,趁早晨凉爽的两个小时尽量多赶点路,但由于前四天里消耗太大,每天几乎没多少油水,而且不断行军,体力和刚出发的头两天相差太大。

庄严早上穿裤子的时候,隐约觉得皮带又锁紧了一点,应该是又瘦了不少。

中午十点多,太阳开始变得毒辣起来。

队伍在一片小树底下进行了第一次休整。

“兄弟们,报告一下,还有多少水?!”

庄严左右看看,大声询问每一个人。

“七成!”

“八成!”

“我这里好些,只喝了一成。”

……

昨天夜里大家把水壶全部撞得满满的,但才过去两个多小时,有的人已经喝了两成的水。

“我说韩涛!你小子悠着点喝!看样子,今天是大太阳,老七说了,这段路没水!”庄严提醒道。

严肃说:“老七还说了,如果我们遇到水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我们走错路了!”

韩涛再全班学员中体力最差,喝掉得水最多,作为轮值班长的庄严狠心让徐兴国把他得水壶缴了。

韩涛苦着脸说:“操,完了,今天要没水了怎么办。”

刘瑞勇道:“凉拌,没水了大不了吃草根,渴不死,放心,昨天我们不也是啃了一下午茅草根嘛!这里的茅草到处是,渴不死!”

第188章 最长一日(2)

中午经过一片竹林,庄严叫住大家,看看有没竹笋!所有人在林子里找了一遍,由于不合季节,没有能吃的竹笋,不过有几个人砍了几根竹筒,居然在里头倒出了一些水。

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到了下午一点多,气温越来越高。

尽管已经控制喝水的频率,但是水还是越来越少,许多人的嘴巴都干得有点冒火,即使用舌头去舔,也冒不出唾沫来滋润。

由于水剩下实在不多,压缩饼干也没有了,所以根本无法下咽,煮饭也不切实际,用剩余的一点水煮饭,下午还有几小时的路要走,根本熬不过去。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要么饿倒,要么渴死。

当然,庄严很清楚,即便没饭吃,也不能没水喝。

饥饿可以熬十几天不死,可是没水,熬不过三天。

“不行了不行了!”

已经饿得眼冒金星晕晕乎乎的于灏将自己的背囊往草丛中一扔,仰面倒在地上。

“太饿了。”

刘瑞勇继续重复自己的意见:“干脆把水拿出来煮饭算了!怕个**,剩下的水如果不够,我们就吃草根!”

“不行啊!虽然这里很容易找到茅草,可是谁担保在最需要的时候能找到?在野外没水是会要命的!”王杰看看周围:“你看这附近,根本没有茅草,都是灌木!我可不敢冒险,只有这一点点水了!这事是我们最后的水!”

刘瑞勇冷冷道:“光喝水,没东西吃,待会儿你能爬得动那座山?!”

说着,他手朝着远处一指。

手指的方向是一座十分陡峭的高山,距离大约三公里,从地图上看叫做山猫岭,虽然高度只有五百多米,可是根据等高线的密集度看,所有人必须穿过一段极其陡峭的山路。

那种路会极其消耗体力。

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争论去起来。

“都别争了,老七说没水,我看不一定!”庄严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老徐去下面的山坳里看看。”

不远处,山坡下就有个山坳。

庄严侥幸地认为,老七这人说山上石头多,可是山坳可不一定。

兴许下面真能挖出点水来。

而且,班里现在有几个现成的滤水筒,挖个坑,只要有水就能过滤,省去了制作过滤筒的时间,应该不影响整个行程。

两人拿了工兵锹,将其他装备卸下,然后超山坳里走去。

下到山坳,庄严傻眼了。

这里比山上的石头还要多!

全是一块块碎石,小的鸡蛋大小,大的有战备盆那么大一颗。

两边是山,庄严觉得这些石头是长年累月被雨水冲刷后滚到这里,慢慢积聚成的。

“好像……都是石头……”徐兴国苦笑道。

庄严咬了咬牙:“掀开石头,挖下面试试!”

两人拨开上面的碎石层,露出底下略微湿润的土地,往下挖了不到三十厘米,结果以失败告终。

这片地到处都是石头,地底下也是石头,工兵锹挖下去,呯呯地撞出一串串火星子。

庄严的手已经打了个泡,徐兴国已经气喘吁吁,但才挖了三十厘米不到。

“不行了,完了,老七没骗我们。”

庄严用牙齿将水泡咬穿,挤出里面的水,丧气地说道。

罗小明并没有吓唬七班的学员,这里根本没水,属于岩石较多的地质。

估计他当学员那会,或许也曾像庄严他们一样,在这些山坳位置挖过。

这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把体力消耗了,水也没找到。

庄严感到有些绝望。

昨晚还雄心壮志要拿全大队第一。

现在看来,能保住小命走出去就不错了。

野外训练的第五天,在没有老七跟随的情况下,庄严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恐惧。

如果走不出去,拿不到名词还是其次,饿死渴死才最要命。

他这才明白昨晚大队长为什么要给所有人动员打气,老七罗小明为什么解散了还要跑到帐篷里给众人提个醒。

这种训练,不小心是真要出大事的。

回到休息点,所有人看到庄严和徐兴国的表情就知道水是没着落了。

有人说,糟了,我们的水就那么点了,怎么够支撑到集合点啊!?

他的话,击中了所有人内心最担忧的地方。

坐在自己的背囊上,学员们都低头不哼声。

“走吧,这里没水,都休息够了,恢复点体力就得走,待会路上大家仔细看看路边,有什么野果野菜或者蛇虫之类,都得吃了。”严肃第一个带头站了起来。

庄严和徐兴国也背起了自己的装备。

平时觉得挺轻松的四十多斤装备,此刻却感觉无比沉重。

七班的队伍继续前进。

刘瑞勇已经有些崩溃,一路上骂骂咧咧。

“狗日的太阳,要子弹能把它干掉,老子第一个开枪。”

到了下午四点多,离集合地还有十五公里,食用水已经基本告馨。

整个班十二人,只有四人的水壶里还有大约两成左右的水。

每一个人都很疲惫,脸色相当难看,跟僵尸差不多。

庄严的嘴里像含了一口粘稠的痰,怎么都吐不掉,喉管里呼吸时有些嘶嘶的感觉,就跟吹风箱似的。

黄昏的山区相当美丽,景色是久居城市里的人所不能体会的。

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山区,夕阳西下,光线不再猛烈,可以看到一些小飞虫在金黄色的夕阳下飞舞着。

这一条连绵的小上路上,走着一群士兵,谁也来不及欣赏这些醉人的风景,还有十多公里就可以到达集合点,那里应该有水……

这种想法支撑着每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大家只是默默走着,但体力透支以后,意志就成为唯一的动力,几乎是一种机械的动作,让他们按照地图的指示继续前行。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第一个受不了的是王杰。

走着走着,他忽然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仰面躺倒在路边草丛里。

走在他身后的曹峰以为他出事了,赶紧冲上去查看情况。

“王杰……你怎么了……”

王杰像条晒了半天的鱼一样,摇着头低声道:“不走了不走了,我走不动了……”

语气有点压抑,明显带了点绝望的口吻。

庄严走到他身边,把他的枪扔给徐兴国,自己背上他的背囊,继续走。

他连话都不敢多说,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说话,就会忍不住像王杰一样放弃最后的坚强。

刘瑞勇走到王杰身边,扯住他的手臂说:“走,给我走,就那么十公里了,忍忍就过去了。”

说完,将自己剩下的最后一点水递过去。

“喝我的。”

王杰一下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叫起来:“我不要你的水……还有那么多公里……就这一点水……撑不住了……别说第一了,我们狗屁名次都拿不到……”

“只剩下七公里了,忍忍就行了,这么远都走过来了,就这一点路,怕个毛!”徐兴国骂道。

“不了不了……没水了……”王杰有些精神粗乱了一样,“我脚很疼,不行了……”

大家站在有点昏暗的路上,王杰的话刀子一样捅在了所有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是啊,说是只剩七公里。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了不起。

可先在的七公里,比平时正常情况下走七十公里还要艰难。

庄严实在受不了王杰这副模样了,他猛地将背囊一扔,朝着王杰咆哮起来:“走啊!王杰你这个怂逼!妈的你走不走?不走别说丧气话,你不想走我想啊!我草拟大爷!”

他不愿意再听王杰的话,即使他说得再有道理,那也是毒药。

极限行军,靠的就是意志,意志垮了,什么都完了。

庄严的话说得含糊不清。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深处几乎凝结了似的,一种强烈的胶着感让人很不舒服,只想快点走快点去到集合点快点找到水,如果再没水,恐怕真的要崩溃。

人渴到了极限,是会出现幻觉的。

现在,庄严觉得自己的脑袋发涨,处于一种高温状态,仿佛被人放在锅里干焖一样。

“不走不走!他妈斗不走吧!都死在这里!”

徐兴国也惹不住了,枪一扔,人也坐下来。

整个队伍,现在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庄严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去。

谁也没想到起初轻松得像野营一样的训练变得如此残酷,谁都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第189章 我们是第一!

正当七班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绝望之际,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学员张锦豪突然尖叫起来。

“我好像看到有山捻子……是山捻子!没错,是山捻子!你们快来看,那片是不是粘子!?”

张锦豪整个人几乎癫狂似的,指着右前方手舞足蹈,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激动。

山捻子,又叫桃金娘,全国南方大部分地区都会有这种植物。山捻子的果实肥美多汁,可口鲜甜,汁液紫红色,是不少人儿时的记忆。

最让人兴奋不已的是,它的果实不但可以解渴,还富含铁质,中药药用成分基本和石榴相似,果可食用,全株供药用,有活血通络,收敛止泻,补虚止血的功效。

庄严从地上猛地蹿起来,跑到张锦豪身旁朝他指向的坡地上望去。

远处,一大片半人高的植物种隐约点缀着点点紫黑色的小果子,但是距离有个四五十米,看不清果子到底是不是山捻子。

“走!兄弟们,我们去那边看看!好像真的是山捻子!”

没人动。

所有人已经懒得动弹了。

上了山坡,庄严弯腰查看了一番,忽然转过身子兴奋又跳又叫:“都上来,都上来!有粘子,咱们有救了!!”

其他人先是一愣,起初没人动。

也许,没人会想到会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山捻子。

经过几个惊疑不定的眼神交换过后,大家几乎同时丛地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冲上山坡。

包括严肃在内,大家都丢下携行具和武器,疯一样跑上山坡。

山坡上果然是一片成熟的山粘子,好大一片,居然长满了半个山头!

此时正是山粘子成熟的季节,果实甜美,多汁。大家疯一样叫唤,笑着,摘下山捻子塞进嘴巴里狼吞虎咽猛起来,看着彼此的时候哈哈大笑,张着一张被粘子汁液染红的血盘大口。

没有什么比这些山捻子更珍贵的东西,这简直就是天赐的救命食物。这就意味着,大家可以坚持到集合点,可以到了集合点再找水源,剩下这几公里路,根本就不需要为干渴而发愁。

十几个大兵再山坡上疯狂采摘了二十分钟后,所有人除了解决口渴的问题外,还在挎包里塞了一大堆粘子,队伍的士气高涨起来。

“都吃饱了吧!?”庄严大声问所有人。

王杰的脸上终于没了那种要死不活的表情,说:“吃饱了!”

刘瑞勇将几颗山捻子塞进嘴里,汁液丛嘴角滴落下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点头说道:“还行!这玩意解渴!”

庄严给所有人打气:“现在五点钟,还有五公里,咱们拼一把,看看能不能六点半赶到集合点!都到这份上了,咱们就不信会比别人慢多少!”

“我看可以!一个半小时,咱们拼了!”

“好!上路!”

休息够了,也吃饱了,每个人还有整整一挎包的山捻子,已经么有比这更美的事情了。

之后,大家拼命赶路,争取在日落之前赶到集合点。

剩余的五公里山路这一次出乎意料地顺利。

翻过最后一座高山,顺着地图指向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周围逐渐看到有当地的居民出现。

而且路边也开始出现了房子。

最后的集合点,是在一个叫做壶镇的小地方。

一个穿着黑色纱布服、头戴斗笠、约莫看起来有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忽然从路边的小房子里走出来,拦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

她张开双臂,对着面前这一队士兵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起了话。

“她……她说什么呢?”庄严和徐兴国是在前面领队的,俩人不由地面面相觑都。

难道有什么误会?

老百姓拦下当兵的,这难道是认错了人?

“老人家……你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庄严只好比着手势,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嘴巴,想告诉面前这位老人家,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路边的房子旁站着一个中年汉子,他忽然冲着庄严等人大喊:“阿婆说,你们当兵的看起来好可怜,她叫你们去她家喝口水!”

喝水!?

大家这才想起,有当地居民的地方就肯定有水了。

而且,这也不算违反纪律。

虽然吃了不少山捻子,可是有水谁不想要?

现在,水壶早就空了。

跟着那位阿婆往前走了二十多米外,到了她家的小房子前。

阿婆示意所有人坐在她院子里那些用石头做成的凳子上,然后转身进屋。

“老庄,有水呢!”

刘瑞勇指指院子中的一口井。

所有人哪还忍得住,呼啦全围到了井边,三下五除二打上一桶水,每个人端着一整个水桶,朝自己的嘴里倒水。

“别一下子喝太多……”徐兴国在一旁提醒。

刘瑞勇说:“怕个鸟了,就到集合点了,不到一公里了,最后一天了!”

“我们熬过来啦……”王杰脱下背囊,朝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上面,忽然双眼就红了。

众人一愣。

刚才的雀跃立即平息下去。

对。

终于熬过来了。

这是最后一天了……

与其说完成了大队的野外生存和训练科目,倒不如说是战胜了自己……

庄严忽然发现,此刻的自己已经根本不在乎什么名次,还有什么营嘉奖了。

经历过之前的那种绝望,他忽然有种醒悟活着,真他妈好!

一种奇怪的感觉丛心底涌上来,不是难过,也不是兴奋,而是一种释然和感动。

5天,200公里,一斤米一壶水两包压缩饼干……

居然走过来了。

这是庄严在家想都没想过,做也没做过的事。

对于他自己来说,在之前的十八年生命中,从未试过有如此的壮举。

从小就是读书,放学就是各种浪,长大了,想着怎么泡妞,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生命中很有意义的事情。

至少,对于自己来说是这样。

也许,王杰也正是忽然有了这种想法,才会红了眼。

阿婆从屋里出来,看着一群当兵的全都用自己井里的水桶灌水喝,还将剩下的水从头倒了下去。

她再次用那种听不懂的本地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桶。

邻居那个中年人又热心地站在一旁,端着他的水烟筒,一边抽,一边喷着白烟,说:“阿婆说你们当兵的太辛苦了,她看着很心疼。”

心疼?

庄严转过头,看到了水桶里的水倒映出的自己一个又黑又瘦的脸庞出现在倒影中,随着波光晃来晃去。

由于几天没有刮过胡子,下巴和嘴唇上的胡子稀稀拉拉长了出来,用憔悴已经不足以形容。

他笑了笑,朝阿婆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阿婆。

阿婆开始用自家的大水壶和杯子给这些当兵的倒茶。

茶是一种叫做苦丁茶的茶叶,很苦。

喝了口,庄严的眉头皱了起来。

中年人在一旁哈哈大笑,说:“这茶虽然苦,但是清热解毒,好处多得很!”

阿婆又从篮子里拿出果子,分给大家。

十几个兵,每人敢接,都在推托。

中年人又看不下去了,大声说道:“山里的野油桃!不值钱,阿婆家后面就有好几棵树,你们拿着吃吧!不然她不放你们走!”

所有人,只好再一次屈服,接过了果子。

一口苦茶,一口甜滋滋的油桃,那种滋味,那条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山村,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民族的老阿婆,庄严这一辈子都没再忘记过,即便多年之后,仍旧在庄严的脑海里不期而至。

喝着茶,庄严再次浮想联翩。

他想起了小时候读书时的一篇课文,说的就是老百姓给路过的解放军送西瓜。

此时此景,他有了一种亲切感。

从前,自己是个老百姓,现在穿上了军装。

这种角色上的转变,此刻才让庄严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军民鱼水情。

这位阿婆,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见过解放军。

也许在她的眼中,当年穿着土黄色土布军服的解放军,和今年这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士兵没什么两样。

她拿出了最好的茶,给她认为最辛苦的人喝。

朴实的情感,如此而已,却感人心脾。

挥手告别了阿婆,所有人积蓄匆匆上路。

现在,七班已经体力充沛。

“我们跑回去!”徐兴国浑身牛劲再次爆发:“跑不动的,我给你背枪!”

“去你的!老徐你这头牛别小看人!”

“就是!都是班长,谁比谁差!”

在相互的轻松埋汰声中,七班终于在六点五十分回到了集合点壶镇的中心小学。

这一天,说星期天,教导大队也早就算好了时间,借了中心小学的校区作为宿营地。

远远的,庄严就看到了罗小明和其他教练班长,还有队长等等人站在大门口。

看到庄严和其他的兵,罗小明露出了笑容,朝他们一挥手:“屌兵们快点!你们是第一!”

第一!?

所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既然班长叫了快跑,所有人就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

冲入了学校门口,大家将东西往地上一扔,开始叉着腰四处走动,让呼吸平缓下来。

“班长……我们……真的是第一?”

庄严觉得不可思议。

中途耽误了不少时间,居然第一?

莫不会是老七哄自己和其他战友开心?

罗小明指了指校园里:“你自己看看,有谁回来了?”

第190章 一次致命的判断

庄严朝着校园里瞄了瞄,果然只有大队部那帮屌兵和各中队炊事班的人在忙里忙外准备晚餐,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中队的学员。

“我们赢了?”

大家都傻了!

“我们赢啦!”

“赢咯!”

“营嘉奖啊!!!是我们的!”

所有人顿时疯了,相互抱在一起,甚至摔倒在地打滚。

值得了!

庄严想。

这一次,真的是值得了!

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和七班的战友们居然还能获胜!

这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整个大队三个中队,代表着三个步兵团年度最精锐的士兵,一共三十六个班四百多号人!

居然赢了!!!

突突突

一辆拖拉机驶入了校园。

所有人赶紧爬了起来。

拖拉机的后车斗上,装着三头已经杀干净的猪。

“大队长说了,这几天大家受苦了,今晚为了庆祝野外生存顺利结束,给你们加菜!”

“嗷!加菜咯!”

“太美啦!我今晚要好好吃几公斤肉!”

“想得美!才三条猪!”

“三条猪每人也有一斤肉!”

大家伙早已经乐不可支,开始幻想起晚餐的美食来。

“先去洗个澡,你看看你们,都像野人一样了。”罗小明微笑着看着自己手下的兵,他的心里的兴奋其实一点不比这些学员少。

自己带出来的兵,在强者如云的大队科目里取得第一,当班长的脸上绝对有光!

“洗澡去咯!”

七班的兵拿起背囊就要走。

“那边的教室!你们晚上就睡那里面!”罗小明指着教学楼一楼最右侧的一间教室,大声道:“记住,铺好席子和床铺,明早起来将课桌和椅子恢复原样!铺好床,马上去洗澡,今晚不搞训练了,让你们休息个够!”

“班长万岁!”

所有人乐滋滋地一哄而散。

……

几个小时前。

地点:野外丛林某处。

一中队一区队列兵学员陈斌的喉咙火一样烧着,而他的心情比喉咙更为焦灼。看着面前连绵不断,似乎没有边缘的大山和无数葱郁的树木,他无法想像自己能和战友走出这一片感觉永远走不完的丛林。

摇了摇腰间的水壶,里面已经剩下不到一成水,昨天如果不是下大雨得到补充,现在早就要吃草根了。

“陈斌,刘向东快不行了!”陈斌的身后传来许远嘶哑的叫声,他转身跑向一丛灌木下,那里围了七八个战友,还有一个躺在地上。

陈斌拨开众人,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战友刘向东。

躺在地上的刘向东脸色已经发白,不断抽搐着,额头上一层汗珠。

“糟了!是‘发痧’!”

他拧开水壶,从挎包里拿出毛巾,水刚从壶里倒出来,在阳光下,清澈的水闪着点光,陈斌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抬了一下壶口,他咬咬牙,一狠心,水全倒到白毛巾上,很快就渗了进去,却连毛巾斗没有彻底打湿。

他抬起头,问道:“谁还有水?给我点!”

陈斌周围八双眼睛,八张干裂的嘴唇在嚅动。

片刻后,许远伸出自己的水壶:“我有。用我的!”

水再一次倒在毛巾上,许远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已经卷皮的嘴巴,一阵刺痛,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水壶,仅有的一成多水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生命光泽,跳动着,注入那条湿润的毛巾。

陈斌把湿毛巾敷在刘向东的头上,用手拍了拍他的脸蛋说:“向东,你要撑住,我们很快要回到营地了!”

刘向东似乎听到了,努力睁开眼睛,眼珠子在闭合的眼皮地下转了几下,忽然“哇”一口干呕起来。

接着,身体又是一阵强烈的抽搐。

许远把手放在他的脸上,忽然眼睛红了:“陈斌,他怎么那么冰冷冰冷的啊?”

另外一个大个子士兵刘建利说:“陈斌,我们必须得快点回到正确的行军路线上,否则都得完蛋,现在大家都没水了。”

陈斌沉吟了一下说,“你们都把水壶的水倒在两个壶里,集中起来……”

大家又茫然抬头,看着他。

陈斌吼了一嗓子:“快!磨蹭个**!”

很快,所有水慢慢倒进两个壶里,陈斌拿起其中一个递给刚才的大个子说:“刘建利,你的地形学学得很不错,赶快按我们之前走过的路线跑回去,要最快的速度,赶到泉水那里,把水装回来。你的装备都放下,别背了,给他们。”

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把空水壶都给监利。”

“这样……建利他能赶上我们吗?这一来一回,至少要四小时。”有人提出了质疑。

陈斌咬咬牙说:“我们没得选择,我们需要大量的水,如果只是我们,可以吃草根,或者用植物提取水分,可是现在……”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何向东。

“如果没有水,何向东……”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想了想又道:“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之前我们出错在什么地方,现在是下午一点半,我们带着向东,速度肯定快不了,如果建利顺利赶回来,可能三个半小时就能找到我们,那时候才五点,太阳还没下山,我们还有机会……回到争取的路线上,用哨子和信号弹,也许就能找到别的班。”

所有人都沉默了。

陈斌是这个班训练最出色的学员,所以大家伙都听他的。

“建利,快点走!”

看着刘建利背着空水壶在一阵哐当哐当的声响中消失在前面的丛林中,陈斌呼出一口气,把刘建利的装具背上,对后面的人说:“走!大家扶向东一把,实在不行就轮流背。”

“我背他!”许远把装具脱下来,递给别的学员,说,“走吧,我能撑住。”

“不,许远,你马上也放下装备,带着地图和指北针朝着正确的路线前进,赶去集合点,将这里的情况告诉班长和中队长,让他们派人来帮我们,这是最快又最好的办法了。”

许远站在原地没动。

也许他不知道就这么离开自己的战友到底对不对。

“快啊!听我的没错!”陈斌将一壶水递给他:“省着点喝,不行就自己想办法,但是记住,这回一定不能走错路了,向东的命就交给你了。”

许远看了一眼刘向东,喃喃道,“向东,你顶住啊,你要有事,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野外生存训练第五天的下午一点多,当庄严和他的战友们在山凹里挖坑找水的时候。

一中队一区队三班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当时离集合点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山路,全班的饮用水已经告急。

前四天的野外行军兼生存训练已经过去,只要熬过今天基本就算胜利结束了。

所有人已经开始焦急浮躁起来,加上干渴,都巴不得早点到达指定地点,完成这最后一天的训练任务。

彼时,一中队三班的情况其实稍微比三中队七班庄严他们好一些,起码他们的水只要省点用,还是可以熬到集合点的。

前面是两座山,高约四百米,有一条大路通往山谷。

许远在路口出摊开军事地图,大家围了一圈,地图上一条黑色的线从两山间穿过,方向和标明的行军路线方向是一致的。

许远卷起地图,“走!”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通向山谷的大路。

大家已经不耐烦起来,火盆一样的太阳悬在天空,肆无忌惮地烤着所有人,挂在迷彩大背囊上的枪都在发烫。

没人提出质疑,也没人重复检查许远提出的路线,焦躁和疲惫加上干渴影响了所有人的情绪和判断力。

大家站起来急急忙忙往山谷方向走去,谁都希望尽快完成这次要命的考核任务。

“等等……”队伍最后头传来刘向东的声音:“许远你们看看,不对劲啊,不是这条路啊!”

他捧着军事地图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喊着。

许远停住脚步说,“少磨蹭了你,就你事多,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的,有完没完啊,要大家陪你在这鬼地方磨洋工?”

刘向东的脸刷一下红了,急忙摇头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不是这条路啊!好像是穿过山脊的,不是山谷。”

他的手指向右边的一座山。

许远和陈斌转过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除了密密麻麻的草丛,除了一人高的茅草就是灌木,根本看不到什么路。

陈斌走到刘向东的身边:“向东,你是不是太累了?来,我帮你拿枪。”

“你们怎么不相信我啊!”刘向东急得直跺脚,一下又憋着红脸说,我知道,你们就怕我拖累你们!我知道我训练不好,我体能不好,这几天给你们拖后腿了,你们……

“好了好了,我们根本没怪你,你不信问问大家的意思?”许远不耐烦地目光扫了一遍周围的战士,他在征得所有人的赞同。

许多人都点头表示同意许远的决定。

许远和陈斌是班里的训练尖子,各科成绩都领先,无论是体能还是步兵专业都在中队数一数二,而来自于南方身材瘦小的刘向东是体能在全班是最差的,几天行军基本都在别的战友帮助下完成的。

在野战部队的士兵里,强者和弱者就在于军事上区分,影响力也和军事能力成同比。

一个军事训练上的弱者说话和一个训练尖子说的话,受认同的程度有很大的区分。

刘向东的话根本左右不了任何一个学员,大家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背着装具走向通向山谷的路。

第191章 一错再错

这是一个致命的选择。

不过,当时的一中队三班没人知道。

沿着这条全是碎石的开阔山路往里走,路越来越窄,一公里后,起初的大路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灌木和原始丛林。

可即便如此,三班里还是没人提出质疑。

军事抉择上,永远是一个错误叠加另一个错误,最后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在野外生存中,最可怕就是环境对人的影响,所以,要在野外艰苦的条件下活下来,那么必须有着坚强的意志力。

一旦失去意志力,人就会随着恶劣的环境条件影响和体力的大量消耗,产生各种负面的情绪,大脑会变得迟钝,甚至会产生幻觉,导致判断失误。

和沙漠中求生的人往往因为极度干渴导致幻觉进而看到海市蜃楼,一步步走向死亡同理。

当时的三班已经在疲惫、饥饿还有干渴的围攻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们选择了继续开路前进。

在之前的几天,这种情况确实也曾出现过。往往地图上标记的路线走对了,但是面前却是一片茂密的灌木和丛林,等按照正确方向穿过之后,会发现前面另有一片开阔的天地。

因此,所有的学员都认为,只要穿过这片密林,也许后面就能找到正确的路径。

可是这一次,没人猜对结局。

灌木和密林仿佛无边无际一样挡在三班前进的路上,这令领队的许远不得不轮换上阵在队伍的前方开路。

砍伐灌木开辟通路,这种前进方式耗费的体力是正常的两倍多。

每个人的身体就像一块被极限挤压的海绵,水份变成了汗,哗哗地从毛孔中往外渗出。

夏天的灌木丛里的空气十分闷热,大家都弯着腰,树皮细屑掉在衣领钻入身子里,然后被汗粘住,痒得人受不了。

水越来越少,人越来越接近崩溃的边缘。

毫无疑问,如果路还是这么难走,如果还是找不到水源,整个班将会被拖垮。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有人忍不住提出了疑问,到底是不是这一条路

已经骑虎难下的许远怒此刻已经有些暴躁,朝着发出质疑的学员吼道:“不愿意跟着的就自己走,这里只有一条路,你有种自己去找另外一条路看看!”

众人再次沉默……

队伍继续前进……

这是一场意志的角力,只要精神稍微放松,人的意志就会彻底垮掉。

汗水把衣服浸透,大家看着从衣角滴下的汗,不止一次想用手接住喝掉。

刘向东走在队伍的最後面,他的水壶还有最后一点水,不足一成了。

太渴了……

他把水壶的盖子拧开,先是润了润嘴巴,一阵无比的清甜甘冽的感觉透彻五脏六腑,他忍不住,一口把水全部喝掉。

“水!水!”

前面的学员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

这犹如天籁一样的声音传来,学员们疯狂了,原本无精打采在后面拖拖拉拉的人全都箭一样冲到前面,有人被藤绊倒了,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了上去。

这是一个山边的泉眼,虽然冒出的水不大,但是经年累月已经在岩石下冲出一个两三米宽一米多深的小山潭。

大家把装具丢掉,跳进水潭子里,一遍又一遍用水浇淋自己的脑袋,把头埋进水里,直到憋不住了才抬起头。

水,生命之源。

在泉水边休整过的三班再一次精神抖擞,大家忘却了刚才的疑问这条路是不是正确的行军路线。

人往往就这样,当尝到了甜头,就会轻易忽略了最最重要的问题。

再一次出发的时候,除了刘向东,没有人认为这是一条错误的路线。

再次前进了一公里左右,一道绝壁挡住了三班的去路。

地图上的正确路线上,根本没有标记会出现这么一个地物。

大家终于想起要重新再做一次地图定位。这一次,所有人终于一致发觉周围的地形地貌和正确的行军路线上的地形完全不一致!

而这时候,他们已经偏离了正确的路线足足有十公里距离。

大家慌了神,再一次围起来铺开军事地图进行了仔细的回溯和检查。

他们才发现,从进入山谷那条铺满了石头的大路开始,一切都已经错了。

那条路,根本不是路,而是两侧山体长年累月被雨水冲落下来的碎石。

在方向判定和选择路径上,当时整个班只有一个他们没放在眼里的刘向东指出了正确的答案。

错误正是在那个有着宽敞大路的山谷口处开始的,而正确的路线是沿着右侧东北向30度夹角方向穿过了一条不起眼的等高线,从那堆看起来不像有路的灌木茂密和茅草疯长的山坡上穿过……

地形学就是这样,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此时的学员们彻底无语了,许远和陈斌蹲在地图边面面相觎,谁也拿不出主意该怎么办。

他们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往回走还是继续往前

队伍里再次发生了争执,多数人支持许远和陈斌的提议,完全抛弃原定的行军路线,从绝壁旁边的斜坡上用背包带将人放下十多米的斜坡后,再选择另一条捷径向集合点进发。

理由是如果从现在定点的位置出发,走捷径距离集合点只有10公里。

少数人支持刘向东说的提议。先行按照原路折回,途经水潭处补充饮用水,然后回到最初出错的山谷的路口处,然后按照原定的正确行军路线去集合点,从目前的位置回到山谷路口有10公里,从山谷路口到集合点有20公里,一共30公里。

一边是捷径的10公里,一边是重新回到原点再出发的30公里。

支持陈斌和许远的人占多数。

“你们不能自己定制路线,你们忘了教员怎么说的不要抄近路!你们看!”

刘向东赶紧铺开地图,指着许远和陈斌提出的路线说:“从这里向北走虽然距离会缩短,但是要穿过三座山才能到达集合点,其中两座山的海拔在600米以上,其中一座可能还有断崖,你们看这等高线……”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山,按许远和陈斌的路线必需要经过那里,但是那座山北面上的等高线相当密集,这就意味着坡度相当大,而且极像一个断崖!

许远不以为然道:“如果从这里折返,我们要走30公里,路程是走捷径的三倍,这样走,我们肯定是最后一个到达集合地的班,先不说别人怎么笑话我们,我们自己的成绩肯定排在全大队的最后,你们愿意自己的成绩倒数第一我不行,我还是那句话,不愿意走的自己折返,愿意走的跟着我和陈斌!”

刘向东的立场再一次和许远、陈斌的对立,十多个学员站在原地,相互对视了许久……

陈斌说,“我赞成许远的说法,我们刚补充了水,只要有水,我们就能闯过去!”

许远不再说话,把背囊上的枪紧了紧说,“走!”

陈斌紧随其后。

两个班里训练最好的学员带头,其他人终于动摇了。

然后是一个学员,两个学员,三个、四个……

刘向东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深深叹了口气,慢慢跟了上去。

两个半小时后……

山脊上,三班十个握着开山刀的学员怎么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们千辛万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翻过阻挡在前面的三座山,却发现最后一座山真的如刘向东所言,山的北面是一个巨大的断崖!

现在,虽然离大队的集合点只有5公里这是地图显示出来的距离。

然而,所有人看着光滑垂直的断崖,还有下面长得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都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从这么高的地方下到谷底。

陈斌握着柴刀,刀面上沾着一些植物青绿色的汁液,他的手腕有点发热,肘部的肌肉微微颤抖,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们砍掉了无数挡在面前的树木和蔓藤,他一次次鼓励大家,按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将会很快到达大队集合点!

可是这一次,他无法再给大家任何的激励词句,大家都是预提班长,面对如此光滑的悬崖,没有专业的垂降索和工具,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派到两侧侦察地形的学员带回了令人沮丧的消息这座山不知道多久没人经过,树木和灌木疯长成一片天然的屏障,根本连一条小路都不存在。

要从两侧下去,恐怕很容易会出事。

只有一条路,折返!

许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水壶。分量很轻,里面只有一成多的水。从第一次在山谷口判断错误,再到决定自行定制路线抄捷径赶往大队集合点至今,整个三班已经在错误的路线上前进了约15公里。

他们以超越常人的忍耐力完成这一段艰难的路程,从早晨到现在,将近十个小时的连续强行军之后,所有人的意志已经到达彻底崩溃的临界点。

从决定走捷径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没有了退路,每个人都像当年破釜沉舟的项羽一样,他们不断砍掉横在前进路线山的树和藤,不断攀过一些陡峭的巨大的山石,不断告诉自己集合点就在不远的地方,自己给自己打气。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没有硝烟的军事训练同样无情,上天和他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冒险翻了两座山,却发现自己走的根本是一条无法再前进的绝径!

第192章 突然集合

风从山间吹来,扑到三班士兵身上却是热滚滚的,横在迷彩背囊上的81自动步枪摸在手里就像一根灶膛里的烧火棍一样烫手。

一个学员忽然把背包一脱,扔在地上,崩溃了:“没水了,前面没路了,我们要完蛋了……”

他的举动像病毒一样传染着,一个、两个、三个……

一个接一个的学员坐倒在杂草中,沉默的、沮丧的、绝望的、听天由命的,表情各不相同。

刘向东咬了咬牙,腮边的肌肉抖动了一下,他感到一阵晕眩,水,他的水已经喝完了,超常的体力透支让他感到无比的疲惫,四十多斤的负重,中午吃的少得可怜的干得可恶但却能救命的压缩饼干如今让胃一阵阵泛酸,感觉想吐。

他吞了一口气,压住胃部的蠕动。

朝许远和陈斌看去,两人已经被残酷的事实打垮了自信,把一个班带进如此的境地,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除了愧疚、痛苦和绝望,在陈斌和许远的脸上找不到别的表情。这个队伍已经完全陷入绝境,无论哪一个方面,包括精神。

“许远,我们折返吧,慢慢走回去,回到山泉那里补水,有水了一切就好办,我们不能在这拖下去,否则真的要出事。”

刘向东走过去,扯了扯地上的许远。

许远目不转睛盯着断崖下的灌木林,没说话。

边上的一个学员忽然骂道:“你妈逼,要抄捷径的时候不是很多道理么?一条又一条,现在怎么屁都不放了!”

许远回过神,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又一个学员骂道:“许远、陈斌,你们害死人了!平时牛皮烘烘的,现在整个班都陪你们完蛋,你们爽了吧!”

许远忍不住吼道:“你骂谁!你骂谁!我操,我决定走捷径的时候你们不都同意的吗?现在来怪我?!”

那两个学员被针刺一样跳起来,大喊道:“骂你就骂你,都他妈怨你!”

许远转头面向他们,眼里火焰一样烧起来,拳头捏得紧紧的,两个学员不示弱,同样的表情对峙。

“你们吵什么吵!?都什么时候了,死到临头了还瞎搅和!省点力气走路还好!”一向最不起眼的刘向东此时却边说边背起了装具,“走啊!在这里等死么!?折返!我们只要回到山泉那里,就有水,有水我们就死不了,大不了是迟点回到集合点,成绩差点而已!活命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犹如一盘冷水,把心烦意躁的学员们都惊醒了,大家重新回到目前的形势里来。

确实,在这个时候再去追究谁对谁错似乎没有任何的意义,前进无路,粮水告急,没有什么比解决这些问题,摆脱目前的困境更重要。

十多个学员毕竟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许多人迅速地冷静下来,大家再一次背起装具,跟在刘向东的身后按原路折返。

从这里回到山谷的路口距离15公里,再从山谷路口到壶镇集合点20公里一共35公里的行军距离,相当于几乎重走一次今天的路程。

整个班的水已经基本告罄,炎热和干渴折磨着每个士兵,走出5公里,所有人的嘴唇都有一种被石化了的感觉,即使用舌头去舔,也不敢长大嘴巴,只能微微开口,蛇吐信一样伸一下舌头。

大家不得不再一次停下来。

昨天晚上至今,大家粒米未进,没有水,根本煮不了饭,难以下咽的压缩饼干也所剩无几。

大家默默拿出干粮,想吃,却无从入口,闭着眼睛往嘴里一塞,被牙齿嚼碎的压缩饼干跟沙子没什么分别,简直是一种折磨。

不知道谁吃得太急,被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喷出粉末一样的饼干。

陈斌走到一片茅草边,这里的茅草许多年没人砍过,郁郁葱葱一大片,他把茅草砍倒,挖起根,拨了拨上面的泥土。

粗大的茅草根白白嫩嫩像棵大葱,视觉上算过了关,放在嘴巴里一嚼,先是一阵清凉和甘甜,然后就是一阵怪怪的生涩味。

他冲大家举了举手里的茅草根说:“这玩意,能顶一阵子。”

茅草很快被砍倒一大片,许多人顾不得被茅草割伤的脸颊和手掌,迫不及待学着陈斌嚼起茅草根。

一些未除净的泥土混合着唾沫粘在嘴角,士兵们的眼睛里燃起求生的火焰,只要这里有水份的植物,都是一个希望的火种。

半小时后,每人除了从茅草根上得到补充,还割了一些放在挎包里。

队伍再一次站起来,十一个副坚强的脊梁背负着失败、彷徨、饥渴、恐惧,却依然挺拔。

刘向东在队伍的最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强打起精神背起所有装备,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感觉原本夺目刺眼的光线竟然有点发黑和昏暗。

他以为自己坐久了导致脑部供血不足,想走几步活动一下。

忽然,嘴里一阵发咸,胃里涌动了一下,他哇地吐了一口胆汁,人开始天旋地转,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霎时,黑暗把一切都笼罩。

……

壶镇的中心小学里,七班今晚绝对是最耀眼的主角。

今晚不光有足量的猪肉,每个中队的炊事班今天都煮了一大锅的绿豆汤,里面放了糖,随便喝。

今晚,七班的学员们放开肚皮吃,放开肚皮喝。

洗了澡,挂了胡子,庄严在学校传达室的一面镜子前检查了一下军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虽然黑了点,瘦了点,不过却变得男人多了。

正当三中队的学员们在学校操场上端着自己的饭盆狼吞虎咽的时候,大队部的临时指挥所里,教导大队长温志兴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地图,足足十几分钟,目光都没有挪开过一刻。

一中队长敲了敲本来就敞开的木门,没等温志兴从地图上抬起头,人已经急匆匆走到了桌前。

“大队长,三班还没有回来。”他的语气里,充斥着一种担忧喝焦急。

温志兴看了看手表。

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

之前四天,从未试过有一个班迟到这么长时间没有归队。

“你问过你们中队其他班的学员没有?”

“问过了,没人在途中遇到过三班。”一中队长刘建伟说:“按理说,三班是早上第三个出发的,虽然各班路线会有些许差异,可是如果他们落后那么多,后面出发的班应该有人会在途中遇到他们才对。”

温志兴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问:“也没有人听到求救的哨声和看到信号弹吗?”

每个班都配备了两个哨子和一支信号枪,外加五发红色信号弹。

因为每个中队的路线虽然不同,可是每个中队有十二个班,中队的班与班之间路线差异不算大,相遇的可能性很高。

如果有的班遇到危险,或者迷路迷失方向,可以不断吹响哨子,尖锐的哨声在宁静的山区中能传出2-3公里。

红色的信号弹的光非常亮,一发中口径照明弹发出的光,亮度可达40—50万烛光,持续时间为25—35秒,能照明方圆1千米内的目标,夜间视线良好的情况下,十公里都能看到。

刘建伟摇头道:“没有,我问过了所有的班,包括二中队和三中队的,没有一个班说自己看到求救信号了。”

温志兴思考片刻,立即说道:“马上把肖克成和其他所有的教员叫来。”

肖克成是大队部的军事教员,地形学就是他主讲的,这方面,他是高手。

“是。”

刘建伟刚转身,温志兴又叫住他:“等等。”

“大队长,什么事?”

“另外,通知二中队长和三中队长都到我这里来,这种情况,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怕是要出事了……”

刘建伟的心咯噔一下。

他何尝不知道有问题了?只是他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

三班是自己手下的兵,谁出了问题,都是自己难以接受的事。

“好,我马上去!”

等刘建伟走后,温志兴快步走到门口。

“小李!过来!”

一直在大队部临时指挥部旁边的树下傻坐的通讯员小李立即弹了起来。

“到!”

“你马上联络师部值班室,我这里有紧急情况要马上汇报!”

……

十多分钟后,吃得小肚子滚圆的庄严回到了由教室临时改成的寝室,三区队里的其他人正在打扑克,有些在吹牛抽烟。

庄严回到自己的床铺旁,脱了鞋子躺了下去。

今天他可累坏了,没心情打扑克吹牛,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刚躺下,他就开始迷迷糊糊地很快进入昏睡的状态。

突然,班长罗小明的声音在寝室里爆响起来:“七班的,不要带背囊,只带作训小包和枪支、水壶,出门口紧急集合!”

庄严下意识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朝门口望去,已经看不到老七罗小明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转向其他战友,询问道。

八九班的其他学员一脸懵逼,纷纷摊手。

严肃和其他七班的战友则按要求正在收拾东西。

徐兴国从门外闪进来,神秘兮兮地说:“咱们班集合了,外面大队长和教员他们都在操场上,好像出什么大事了!”

大事?

庄严怔了一下,感觉有些不祥的预感正在朝自己袭来……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193章 深夜搜索

特种岁月糟!被坑去当兵了!第193章深夜搜索“检查你们的作训包,看看东西都带齐没有?食物、水、手电、指北针、地图、攀登绳、工兵锹、刀还有哨子……”

大队部教员肖克成穿着一身迷彩服,在队列前走来走去。

整个学校的校园里,所有的学员都围着操场中几个即将作为搜索队出发的班,低声交头接耳议论着。

“上军事地形学课程的时候,我曾经跟你们说过,如果不是必要,如果非特殊情况下,尽量避免夜间行军。但是今晚就是特殊情况,一中队三班至今没有到达集合点,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在行军过程中遇到了某些困难。”

“你们这五个班是整个大队里挑选出来军事地形学学得最好的班,这几天来,你们的科目完成是最优秀的,这就是挑选你们作为搜索队的原因。每个搜索队除了你们的班长,还会有我们大队部的教员或者精通地形学的区队长带队。”

“现在,你们的地图上已经标定了各班的搜索范围,也标定了三班最可能出现问题的地域,我们将会划定的地域中进行重点搜索,每个人的哨子隔一段时间就吹一下,如果三班听到哨声,他们会做出回应。”

“发现三班之后,你们会使用班里携带的电台和大队取得联络,立即在地图上做出定位,将位置报送大队部临时指挥室,只要发现三班,如果有人员损伤,那么可以就近选择开阔地,师里已经向集团军上报了这里的情况,现在军里的陆航团已经在机场待命,随时可以起飞前来营救。”

庄严蹲在地上,一件件检查着自己的装备。

这次搜索,每个学员居然配备了三十发实弹,预防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

虽然庄严从不曾和一中队三班的人打过交道,可是,那些都是自己一个大队的战友。

在丛林里迷路,庄严深知情况的确不妙。

今天七班在路途中,也差点崩溃了。

如果不是命好遇到了一片山捻子,恐怕不知道要多花多少时间才能回到壶镇。

罗小明和这次一起行动的几个班长在一旁摊开地图各种讨论,说到激动的地方甚至争辩起来。

大家看起来心情都很焦急。

讨论了一阵,几个班长和教员之间似乎达成了共识,罗小明狠狠把帽子摘下,揉成一团捏在手里,走到七班的面前:“七班的!都准备好没有!?准备好了我们马上出发!”

他的语气霎时变得非常的坚强,眼里闪着不可阻挡的光亮。

大家的精神为之一震,全唰地站起来,利索地把枪支和背囊肩上,齐声回答:“班长,我们准备好了!”

罗小明调整了一下迷彩作训包,转过身去,目光越过壶镇中心小学的围墙,望着远方一片不见边际的原始森林足足半分钟不说话。

然后他回到队伍前面,举起手指着远处,大声道:“今天,我们就算踏遍这一片山区,也要把三班找回来!!”

一种饱满的情义从话语里渗出来,空气中有一种神圣和肃穆,时间停顿了一样,本来已经十分疲惫的十二个士兵顿时精神抖擞,他们铁铸一样站在操场上,热血中流淌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力量,充斥在所有人的胸膛、血管里。

罗小明问:“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队伍再一次离开壶镇,朝大山离走去。

进入了山区,所有人成一字纵队慢慢在丛林中前进,一路上,大家隔几分钟就吹一次哨子。

手电将前方的路照得清清楚楚,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六个备用电池,足够坚持到天亮。

夜晚的山路的确不好走,庄严最担心的还是一些夜行的动物,又或者藏在草丛中或者树叶里的蛇类。

有些蛇喜欢晚上出来觅食,脚踩上去肯定会中招。

就如同在教导大队,庄严好几次区河边洗澡都能遇到过路的竹叶青。

负责带队的肖教员在两个小时里一共停下了两次,每次都摊开地图进行地形对照,然后选择他认为会遇到三班的路线继续走。

其实,越往深山里走,庄严的心越是往下沉。

已经两小时过去了,居然一点三班的踪迹都没看到……

周围一片黑漆漆,除了天上的星星,基本所有景物都模糊不清。

庄严实在无法想象,在这种;类似大海捞针的情况下,

不断有新的发现,一路上都能看到被砍倒的树木和被切断的蔓藤,那些新鲜的切口预示着三班就在前面。

罗小明越走心里越沉重,偏离正确的行军路线越远,三班就越危险。

走出不到一公里,前面忽然又横出一座山峰。

罗小明铺开地图,看了一下说,糟了,他们难道想从北面抄近路回到集合点?

庄严蹲下来问:“班长,如果他们从北面向集合点进发,那么早该到了,你看这里!”他用手在军事地图上比划了一下,从山谷路口走北面的捷径,比正确的路线还要少了将近10公里的路程啊!

徐兴国在边上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你看清楚,那边是断崖,瞧这等高线密得多厉害,不是断崖也陡得要死。他忽然打了个激灵,糟了!不是强行下崖摔着了吧!

罗小明脸黯淡了一下,迅速叠起地图说,少废话,赶快赶路!

这时,在队伍前面张望的王大通忽然嚷道:“班长!班长!山上有人!”

罗小明弹簧一样跳起来,朝王大通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半山腰上有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一跳一窜往山脚下跑,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

他从迷彩服口袋里掏出小喇叭,含在嘴里一阵猛吹。

嘟嘟嘟嘟嘟嘟——

急促的喇叭声引起了山腰上那名士兵的主意,他远远地收住脚步,遥遥张望一下,忽然撒开脚丫子逃命般朝这边跑来。

“一定是三班的人!”肖克成断定道,“快过去看看!”

七班所有学员都精神大振!

终于找到了!

几乎不用核实,每一个人都相信那是一中队三班的人!

大家迅速向那名士兵靠拢。

终于,双方在山脚处汇合,许远在肖克成面前收住狂奔的脚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带着点哭腔说:“肖教员,我们迷路了!”

肖克成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远依旧上气不接下气说:“我是三班的许远!”

“你们人呢?怎么就你一个!?”肖克成急忙问道,你们十一个人怎么就你一个?

“他们都在山那边,前面是断崖,我们过不去了,有人中暑晕倒了!我们没水了!”

肖克成蹲下,展开地图,“你们班大概在什么方向?晕倒的兵现在情况如何?”

许远扫了好几次地图,都没办法指出大约方位。

他已经有了某种心理阴影。

今天,正是他的莽撞和傲慢,导致了三班的迷失,还有刘向东的昏迷。

“我只需要大约的位置,你们在什么地方走进了错路?”肖克成问。

许远吸了口气,手指一点,点在了那个他一辈子斗忘不掉的山谷坐标上。

“现在你们返回原路没有?”

“班里的战友让我出来求救,他们说抬着昏迷的刘向东往原路上走,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许远的眼睛瞬间红了。

肖克成的目光在地图上转了一下,说:“行,我大约知道该往哪走了。”

他取出信号枪,装上弹,朝天空射了一枪。

红色的信号弹腾空而起,在黑暗的夜幕下蹿到高空,然后开始缓缓落下。

周围,一片明亮。

肖克成对许远说:“你留下,待会儿会有人来接你离开。”

又问:“谁愿意留下照顾下他?”

黎兆信举手道:“我。”

他注意到,许远的嘴唇上已经裂开一道道口子。

“来,兄弟,喝我的水,今晚大队派了五个班出来找你们,咱们只要在这里坐着等一下,就会有人过来带我们出去。”

许远正拿着黎兆信的水壶喝水,听说要他在原地等,立即摇头道:“不,我要跟着你们进去,我要找到他们……”

肖克成不容商量道:“这是我的命令!不是质询,懂吗?士兵!你不适合继续参加搜索,不然待会儿你自己都撑不住,反倒成了累赘。”

“不,我可以……”

“够了!听不懂我的话吗?这是命令!”肖克成像头老虎一样咆哮起来,彻底将叨叨絮絮的许远震住了。

肖克成转过身,拉着罗小明走到一旁说:“情况看来不妙,如果黄昏时他们就有人中暑昏迷……这麻烦就很大了……”

罗小明也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要用最快的速度将人送出去。”

肖克成把地图放在小臂上翻开,食指在地图的一条公路上重重地磕了几下说:“我估计三班他们会是在这个范围内。找到他们之后,我们到这里!这是离目前位置最近,有一片开阔地,待会儿用电台通知大队我们的坐标,然后去那里等直升机!”

“是!”罗小明用力地点头,转身一挥手:“七班的,出发了!拿出你们最快的速度,现在有个战友昏迷,我们要和时间赛跑,早点找到他们确定位置!”

……

第194章 丛林上空的直-8

特种岁月糟!被坑去当兵了!第194章丛林上空的直-8陈斌感觉背上的刘向东越来越沉,自己腿部的肌肉发酸发虚。

旁边的刘建利问:“陈斌,要不要换一把?”

陈斌轻轻地摇了摇头:“不需要。”

刚开始,刘向东还用手圈着他的脖子;可是到了后来,那两只手已经软绵绵搭在他的肩膀上,感觉不到半分气力。

山路那么陡,许远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跪倒,迷彩服的膝盖处已经破烂出血,染红了一片。

刘建利又在边上问,“你行不行,不行我来。”

陈斌咬了下牙,“没事,走,赶快走!”

远处,忽然漆黑无边的丛林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道手电光柱。

班里的其他人立即发出惊呼:“看!有光!”

“对!有人!”

“肯定是来找我们的!”

“喂!我们在这里!”

大家扔下装备,开始站在原地不断挥手求救。

其实黑暗中,根本没人能看到他们。

陈斌对刘建利说:“建利,距离太远,我怕他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赶紧给信号枪上弹,打一发!”

“好!”刘建利应了好,立即丛陈斌的背囊里取出信号枪和信号弹,装上……

嘭——

红色的焰火嗖一下腾空而起。

刺眼的光亮,照出了每一个士兵脸上对生的期望。

……

“信号弹!”

远处的山上,罗小明的声音激动地几乎有些变形。

“肖教员!信号弹!他们在那里!”

“看到了!”肖克成道:“吹哨子!不断吹,我们需要引导!”

庄严赶紧把哨子含在嘴里,开始拼命吹。

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

尖锐的哨子声响成一片。

远处,在所有人的右前侧大约六百米距离上,也隐约传来了哨子声。

“他们在那!”肖克成一挥手,大声道:“跟我来!”

一边走,一边吩咐跟随七班一起行动的大队部公勤班通讯员:“马上联络队部,告诉大队长,我们找到他们了,让军里的直升机现在升空,我们在大约四十分钟之后在将人送到那里!”

陈斌和战友将刘向东轻轻地放到地上。

刘建利轻轻地推了推刘向东:“向东,醒醒!有人来救我们了!”

刘向东没有做出反应。

黑暗中,静的可怕。

刘建利赶紧伸手摸向对方的颈脖,手触碰到的地方,脉搏若有若无。

“陈斌……向东的脉搏……”

陈斌的脸上腾起一股悲伤,不过他必须安慰自己的战友:“没事,现在有救兵了,大队长和中队长他们一定会有安排……”

手电光越来越近,一个中士率先出现在三班所有人的视线中。

罗小明关掉手电,跑了过来。

“我是三中队七班长罗小明,现在什么情况?有谁不舒服?是谁昏迷了!?”

身后的战友惊呼起来。

“陈斌!你怎么了!?”

罗小明检查了一下陈斌,回头对肖克成说:“肖教员,这个兵问题不大。”

说完,又将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刘向东,俯下身摸了摸脉搏,又用手电对着眼睛,轻轻掀开眼皮。

“糟了……”

罗小明大声道:“这个很严重!”

肖克成说:“赶紧,七班的人轮流背着他跑,我带路,直升机降落场离这里不远,只有两公里。”

“我来!”庄严抢先一步,拔枪塞给旁边的徐兴国,抢先将刘向东背了起来。

而另外一名学员则扶起了陈斌。

陈斌被人喂了点水,此时有些清醒,用力挣扎着。

“我跟着你们去……”

“你留在原地,等候后续部队救援!”肖克成没有给出任何商量的余地,举手又是一发信号点打上了天空,转身对罗小明说:“把给他们一些水!让他们在这里等!”

附近的搜索队,肯定看到了信号弹,会朝这边转移。

加上之前找到的许远,只要这些兵留在原地,一定可以获救。

……

山路上,庄严和徐兴国还有严肃一路狂奔,三人是整个七班训练最好的士兵。

留下部分人陪伴三班之外,罗小明和庄严等三个兵,加上教员肖克成带着已经陷入重度昏迷的刘向东赶往临时降落点。

庄严明显感觉到刘向东的身体已经没有多少温度,这让他心里大为焦急。

失温,这可不是好兆头。

一分神,他的脚尖突然一阵强烈的刺痛。

“啊!”

庄严差点跪倒,停住脚步慢慢蹲了下来,表情十分痛苦。

徐兴国冲上来问,“老庄,你干吗!?”

庄严说,“我操,踢到石头了!”

罗小明把庄严背上的刘向东扶住,背到自己身上去。

徐兴国跑过来蹲下一把脱掉庄严的鞋子,绿色的军袜前端湿润了一片,褪下袜子,看到一块掀开的指甲。

“我背着人跑不快了,只能跟着你们跑。”庄严吸了口冷气,强压住痛楚说。

徐兴国把刘向东接过去,背起来,“我来!我可以一口气将他背到降落场!”

大家又开始前进。

庄严一蹦一跳,居然也能跟上队伍。

35分钟后,过了一个小山坡,眼前出现一片巨大的平地。

这里是一片河滩,两侧有着将近一百米宽的砂石地和低矮的草地。

“我们到了!”肖克成看了看表,“直升机大约还有十分钟到达,马上将你们的手电筒给我!”

大家将手电交给肖克成。

肖克成一个个打开手电,然后选定一片适合降落的地方,将手电全部插在降落场四个角上。

强烈的手电光如同剑一样指向天空。

所有人在无声中等了足足十分钟。

这是庄严觉得最漫长的十分钟。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在庄严的心里就如同寺庙里的钟被人重重敲了一下。

每一下,仿佛都重重砸在心坎上。

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刘向东,刚才肖教员给他喂十滴水,可是刘向东的牙关紧闭,是用手掰开才灌进去的。

夜空中终于传来了螺旋桨撕开空气的噗噗声。

“直升飞机!”

庄严兴奋地指着机腹下闪烁的灯光。

“他们来了!”

肖克成打开一支手电,朝空中画圈。

天空之上,直升机驾驶舱里,主驾驶员指着下面晃动的手电光柱,对旁边的副驾驶说:“是他们了,我们下去。”

说罢,轻轻推动操纵杆,直-8机身在空中向右倾斜,转了个弯,超降落场飞去。

庄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直升机。

巨大的气流卷起了周围的砂石和枯枝碎叶,还有那条小河离的水也被卷起来,落在所有人身上。

“弯腰!压低脑袋!降低姿势!”肖克成不断在警告他身后学员。

庄严觉得这种提醒很多余。

因为直-8开始降落的事后,他就一直蹲在地上没起来过,总有一种只要直起腰,就会被螺旋桨削掉脑袋的感觉。

直升机终于安全降落,机舱门开处,跳下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手臂上都有白底红字的医务徽章。

一名军官挎着个药箱,身后的几个兵抬着一副担架。

“你们好!我们是17x医院的!”

他只朝着肖克成说了一句,转而就问:“伤员呢!?”

“在这里!”肖克成朝地上的何向东一指。

医生和医务兵二话不说,上去马上检查,然后插上点滴,人抬到担架上。

短短不到一分钟,刘向东已经被送上飞机。

“你们回去吧,人交给我们!”

军医说完,转身超飞机跑去。

肖克成忍不住问:“医生,他的情况怎样?”

“情况不乐观……”军医停了停脚步,头也没回,飞快地离开,很快上了飞机。

看着直-8巨大的身躯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庄严木头一样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直到肖克成对大家说:“走吧,我们回去。”

新的集合点在最靠近这片区域的一条盘山公路上。

庄严的指头疼的要死,踮着脚蹦蹦跳跳跟着大家走。

一路上他心神不宁,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时不时涌出刘向东那张脸。

他到底会怎样?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去到公路边,一中队三班其余人都在路基上坐着,大队部的军医李尚悦和卫生员也在。

卫生员看到庄严受伤,赶紧上车拿了医药箱下来,要给庄严处理伤口。

陈斌已经醒了,看到庄严,人挣扎着爬起来,问庄严:“向东怎样了?”

庄严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斌又追问道:“他到底怎样了!?”

庄严想起那个17x医院的医生临走之前扔下的那句话。

他不敢就这么告诉陈斌。

难道告诉他,医生说刘向东情况不妙?

就这么一愣神,没想到陈斌忽然赤红着双眼冲前两步,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重重往后一推——

哐当!

庄严一声撞在卡车的车厢板上。

陈斌怒吼:“你哑巴了啊!?我战友到底怎样了!!”

罗晓明走上前来,用力拉住陈斌的手,呵斥他道:“放开!我命

令你!听到没有!”

陈斌依旧没松手,他认得庄严,是庄严背走自己的同班兄弟刘向东。

他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在庄严身上,希望得到一个确定而令人满意的结果。

“放开他!”罗晓明手上加了把劲,把陈斌扯了个趔趄:“冷静点!”

陈斌眼里全是泪水,忽然手一松,人噗通地跪在地上,嗷一声放声大哭。

“是我!都是我!是我害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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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海训开始啦!

和罗小明谈了心,庄严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一些发泄。

他的脚很快愈合了,这意味着又要投入到紧张而艰辛的训练里去。

野外生存训练带来的一些好处,很快也开始体现出来。

那是庄严在教导大队最后的一段轻松时光。

庄严和王大通在教导队附近的大池塘边发现了一些水鸭们活动留下的痕迹,在它们必经之路上布下了六个活套,那些水鸭们傻乎乎的,总爱沿自己常走的路线活动,一头撞进活套里。

这种活套越挣扎越紧,最后能把小动物勒死。

山里的蛇也多,许多是毒蛇,尤其竹叶青最多,当然,不会有谁傻得赤手空拳去抓,通常都用棍子或者工兵铲,一下拍晕,摁住,抓回来谁也不敢吃,青青的挺吓人,有人尝试拿去浸酒,又不懂怎么浸,活活丢在酒里,一瓶酒都成了青色,于是又没人敢喝。

每天清早起床号还没吹响之前都跑到后山上去布置陷阱和捕捉器,晚上收操回来去巡视一下,运气好的时候十个捕捉器里能抓到一两个小动物。

王大通晚上忽然来找庄严,神神秘秘跟特务似的:“走,去小店。”

这时刚收操,大家都准备去洗澡,洗澡有三个地方,中队后面自己挖的一个大池子,不过旱季常常会干枯;还有一个是射击场上的河流,是多数人去的地方;第三就是老油,那里有个抽水井,水质是最好的,就是人比较多。

庄严想了一下,王大通肯定有好事关照,拿起桶也不吭气,跟在后面出了排房。

走到训练场上,刘瑞勇从树荫下窜出来,手里出了桶还有个小包袋。

庄严疑惑地问:“什么好东西?那么神秘?”

王大通嘎嘎就笑:“我早上去布置了几个陷阱活套,有收成!你看!”

说完就打开小包,里面躺着两只已经挂掉的水鸭。

“我操!原来我们后山上真的有野味!”庄严忍不住嚷嚷起来:“好哇!咱们可以改善伙食了!”

三人跑到老刘的小店,给了五块钱加工费,又要了一瓶头曲。

洗完澡,回到小店里吃着红烧水鸭,喝着头曲,感觉天下美味,莫过如此。

这样有滋有味的小日子过了几天,没等庄严和王大通等人过足瘾,这天晚上,几个人又借着去洗澡的机会到老油的小店里焖了三只倒霉的鹌鹑,正吃得痛快,忽然听到营区吹起了集合哨声。

王大通一脸懊丧道:“我操呐,这么晚还点名!”

大家赶紧抹掉嘴边的油,将剩下的鹌鹑肉塞进嘴里,一路狂奔回到了中队。

等人都集合好,点了名,中队长周湖平宣布了一个让庄严惊掉下巴的消息。

“后天,我们就要去海训场参加一年一度的海训,所以明天早操之后,所有人开始准备好自己的背包,将所有的必须的日用品都带上,把武器装备领出来,都给我擦好,后天一早八点钟集合,准时登车!”

海训!?

海训场!?

后天!?

解散后,庄严愣在原地好一阵还没回过神来。

王大通叹了口气说:“看来啊,咱们的好日子倒头咯!”

转头看了一眼庄严,问道:“我说,你愣什么愣啊?”

庄严仿佛没听见王大通在叫自己,还是木头一样战在篮球场上。

徐兴国推了庄严一把:“我说老庄!你怎么了!?”

这下子,庄严终于回过神来。

“海训场在哪?”他问。

王大通发出猪一样的笑声,说:“海训场当然在海边啦!这么愚蠢的问题你居然也问得出口?”

“要训练多久?”

“一个月,很好玩的,去那里可以抓海鲜吃了。”王大通又摆出老兵无所不知的架子,说:“那边的鱼很便宜,周围一般都有老百姓的渔船卖鱼,就算中队不买,咱们凑点钱,也可以买点吃。”

旋即回过神来,问庄严:“对了,你好像很害怕去海训,怎么了?”

庄严苦笑道:“我当然害怕啊……我可不会游泳……”

王大通和徐兴国还有严肃几人对视一眼,忽然全体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庄严是沿海城市长大的,生活了快二十年。

没人会料到庄严是个旱鸭子。

“哈哈哈哈哈!庄严,你可别告诉我,你从小就在海边长大,居然是个旱鸭子?”

庄严憋了一脸的通红,反驳道:“谁特么规定在海边长大就一定会游泳?我小时候有阴影,我一同学在我面前游泳,结果抽筋差点淹死了,从此后我就没敢再去过海边游泳。”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王大通几人依旧乐不可支。

“我艹!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挺开心啊!?”庄严不高兴了,“感情我万一被淹死了,你们会在我棺材旁边蹦迪庆祝了?”

王大通强忍住笑,捂了好几次嘴,这才伸手重重地拍了拍庄严说:“庄严呐,作为一个去过海训的老兵,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第一,你很难被淹死,因为每次下海都会有很多冲锋舟在旁边进行安全保障,只要你溺水,一准有人把你捞起来;第二,我保证你一个礼拜之内会学会游泳,我就没见过一个礼拜还没学会的人,班长们有绝活,我去海训之前也是旱鸭子,不过之后,我就会啦!”

“那么神奇?”庄严有些不相信王大通的话。

这家伙,向来不靠谱。

“我知道你肯定在叨念着我不靠谱,可是我可以打包票,你如果学不会,我输你一条烟!一条红塔山!”

“哇!”旁边的几人立即起哄,“大手笔啊!大嘴你他娘的别乱夸海口,你两个月的津贴不吃不花都买不起一条红塔山!”

王大通胸有成竹道:“扯淡呢!不信老兵的话了?!我说了打包票,庄严敢赌,我就敢输,我赢定了。”

庄严很好奇王大嘴怎么如斯断定自己一定能学会。

自己的心理阴影还真是不好克服的,自从那次之后,庄严一下水就慌得不行,只要脚碰不到游泳池的地板,就开始往下沉,只要水摸过自己的鼻孔,庄严就会觉得自己有种要被淹死的感觉,根本呼吸不过来。

“大嘴,说说,班长们有啥绝招?”他问。

王大嘴神秘兮兮地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去了就知道了,保证你大开眼界!咱们军队的班长,比有用教练都好使!告诉你,一个月海训下来,你能武装泅渡五公里没问题!”

王大嘴一通吹,牛直接在天上飞了。

庄严更不踏实了。

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海训?

还特么五公里泅渡!?

我日!

这个听起来太恐怖了。

第197章 好山好水好吓人

庄严坐在军用卡车的车厢后挡板边上,像个傻子一样怔怔地看着车外的风景。

长这么大了,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军车在同一条公路上疾驰。

前面看不到头,后面看不到尾。

整整齐齐的车队前,还有地方的交警负责领头开路。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一路上偶尔还能看到海。

瞧这架势,是望海边开了。

别人都很兴奋,有其是新兵。

没谁见过这么多军车和装备,架在车厢上的防空火器,拖着高炮的卡车,据说,有着重型装备的坦克旅已经从火车站那边登车,把那些水陆两用坦克全部开上了平板火车上,直奔着目的地去了。

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议论着,被困在枯燥的营区里日复一日训练着,第一次遇到这话总大规模拉练海训的场景,每个人骨子里都透着新鲜和刺激。

整个旅程长达八个小时,途中放了两次水,是唯一让庄严觉得轻松的事。

倒不是憋得慌,而是部队就连撒尿也透着一股儿队列风。

每逢在荒郊野外放水,整个长长的车队整整齐齐靠边,停在路肩上,然后车厢里下饺子一样跳下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来到公路边上排成齐刷刷的队列。

“时间只有五分钟,听好口令啦!”

大队的值班干部手里拿着那支小红旗,将挂在迷彩服上的小喇叭含在嘴里,然后“嘟”地长长吹出一声长号。

所有人嘻嘻哈哈地朝着正前方尿尿。

一条公路边,数千条透明的、黄色的水柱唰唰地射向前方,这种壮观的场面,庄严这辈子也忘不掉。

八个小时之后,终于来到了海训场。

这是某沿海城市一个极其荒僻的郊外,背山面海,最近的一个小镇距离海边也有三公里。

由于已经是暑假,镇领导把学校腾空,让部队驻扎。

就这样,部队的驻地还是不够用。

庄严所在的教导大队直接就在海边不远处的山坳里选了一块地,搭起了帐篷,作为未来一个月的临时驻扎场所。

虽然是营区之外,可是一切还是和营区没有任何分别。

中国军队就有着这样几近执拗的传统每到一处扎营,都要按照战斗编组排列帐篷,然后正儿八经把驻扎地周围的草全部铲干净,挖好排水沟,搭起临时的岗哨亭,派出固定哨和游动哨。

整个师驻扎的地方周围,还派出了巡逻人员。

小镇因为这支部队的到来,瞬间就连街道上的垃圾杂物都被这些穿着迷彩服的兵给清理干净了。

用师首长们的话说,这就叫做军民共建军爱民,民拥军,军民鱼水一家亲。

既然来了,就顺道帮老百姓搞搞卫生,也算是报答人家让出了学校给部队当临时驻地。

下午到达,庄严一直跟着其他战友忙到了太阳几乎下山,才将整个临时的营区和帐篷整理完毕。

地方市政府派人送来了慰问品,都是生猪一类的东西。

由于炊事班刚刚到达,很多东西尚未完善,晚饭只有一道菜猪肉焖冬瓜。

不过,分量管够。

吃完饭,大队暂时还没有组织训练。

庄严跟着王大嘴到附近逛了逛。

夕阳落在西面的海上,染红了整片天空,海风清凉,椰林外涛声阵阵。

庄严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老家。

那里,也有海。

不过和这里不一样,这个小镇的海边十分偏僻,罕见人迹,足足有几十公里的平坦海岸线,是做海训场的最佳地点。

“真漂亮啊!”王大嘴张开自己的手臂,猛吸着有些咸湿的空气,“美不胜收!”

他回头看着闷闷不乐的庄严说道:“赶紧享受好时光吧,明天开始,可就没那么好玩没那么轻松了。”

王大嘴一向是乌鸦嘴。

说好事那未必会中,可是说破事那是一说一个准。

庄严本来就对海训心存恐惧,被王大嘴这一波渲染,弄得当场就脸色煞白。

他宁愿跑十趟五公里,也不愿意去搞一趟什么鬼五公里武装泅渡。

王大嘴满脸的幸灾乐祸,庄严真的想把他按进水里让这厮抢几口海水再说。

“我说大嘴,你还没告诉我,到底班长们怎么教旱鸭子游泳?”

“啧啧啧!”王大嘴一脸的嫌弃,说:“你就不能保留点神秘感吗?什么事都给你剧透了,明天还有什么新鲜感。”

他笑眯眯地重重拍了拍庄严的肩膀:“老弟,明天好好享受,这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野战部队的海训。”

说完,笑嘎嘎地走了。

第一天晚上,部队组织开会,主要是宣布各项禁令。

例如严格控制外出,不能骚扰地方百姓。

例如注意事项,在没有班长在场或者中队组织的情况下不能擅自下海。

巴拉巴拉了一个小时,终于宣布解散。

庄严在惶恐不安中渡过了一夜,这让他找回了在新兵连第一晚的那种感觉。

不!

应该说,比新兵连第一夜还要心神不宁。

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庄严折腾到了半夜才睡去。

直到一阵急促的小喇叭声将他从地铺上惊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跳了起来。

“起来了!别以为来海训就可以睡懒觉!”罗小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穿着迷彩服,手拿秒表,像个催命鬼一样战在帐篷门口,冲着所有人大喊大叫。

“把你们的背囊和枪拿上,背囊里面不要放被子,清空它!对了,挎包和小包留下。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海训的第一天!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很爽!”

我信你个鬼!

庄严每次听到老七罗小明说什么舒服,他就觉得这话是要往反方向去想,去猜。

总之,在三区队待了一个多月,就没见过老七真让大家舒服过的。

留下挎包和小包?

庄严一时懵逼,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

“大嘴,留下挎包小包,什么意思?”

王大嘴一边收拾一边说:“五分钟后你就知道……”

说完,背着背囊跑了出去。

三区队所有人很快集合完毕,被带到了海边。

天还没亮,海边依旧有些黑暗。

海边的沙滩上,早已经有其他区队的人在集合。

到处都能听到口令声……

庄严顿时又变得紧张起来。

该不会是这么早就起来游泳吧?。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198章 庄严的秘密

“拿出你们的挎包和小包袋,装满沙子。”罗小明指了指地上的海沙,“然后将它们装进你的背囊里去。”

庄严只能蹲下低头按照罗小明的明令装沙子。

罗小明在士兵们面前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继续说:“今天带你们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沙滩五公里。这可比跑山路还要难受,能跑一趟沙滩五公里,消耗的体力相当于平地跑一个五公里。”

“不要抱怨任何东西,你们比我们幸福多了,可以用背囊。当年我们是打背包过来跑的五公里,然后还要在水里训练,每天训练完,都要洗被子晒被子,如果那天没水,那么就直接晒干,晚上直接睡硬梆梆的被子。”

将装满沙子的小包袋和挎包塞进91式迷彩背囊,庄严觉得这比背个背包还要重。

背包顶多十多斤,可是这两袋沙子,绝对不少于二十斤,加上枪和战术背心、弹匣,肯定有三十斤了。

果然,沙滩五公里名不虚传。

仅仅跑了一公里,庄严就觉得脚踝和小腿肚的肌肉有一种火烧似的疲劳感,整个人仿佛一点劲用不上。

该死的海沙卸掉了脚掌的弹跳力,人根本无法弹跳。

这种感觉,就像你背着一个人在跑五公里。

何况身上还压了三十斤的重量。

罗小明看起来倒是听轻松,拿着秒表从队伍前头回到队伍尾巴,对那些跑在最后的学员们发出最大分贝的咆哮。

“怎么!?跑跑沙滩就成了怂包!?平时一个个牛逼哄哄的,说什么跑20分钟内不是问题,现在怎么不吹牛逼了!?你们倒是给我跑个二十分以内看看?”

罗小明一路花式嘲讽着三区队的所有学员们。

一趟沙滩五公里跑下来,庄严觉得自己的脚都要抽筋了。

从没试过在沙子上跑五公里,感觉……

就像罗小明说的,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集合!”

随着罗小明一声令下,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的学员们再次列队站好。

罗小明朝学员们身后十多米的地方扬扬下巴:“不是让你们在这里集合,是去那里!”

“听口令!向后转,齐步走!”

庄严向后转,看到的是一片海水。

远处的海面上,太阳冒了一点点轮廓,天空上飘着鱼鳞一样的云彩。

脚,已经踩进了海水里。

罗小明终于下达了停止的口令:“立定!”

冰凉的海水漫过了庄严的脚踝,淹没了小腿的一半。

“成一列横队,向右散开!”

队伍在海水里散开,整个区队三十多号人整整齐齐排在大三四十厘米的海水中。

“俯卧撑,准备!”

全区队学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右脚向前一大步,双手撑地……

“1!”

“2!”

“3!”

罗小明背着手,在海水中背手跨立。三区队的学员们浸在海水里背着自己的91式大背囊做俯卧撑,每个学员的迷彩服全部湿透……

“我们部队每年都要进行海训,今天就先让大家体会一下水中训练的滋味……”

庄严浸泡在水里,整个脸都被水淹没,他憋着气,在水里的半边身子凉透,而露在水面的半边身子却热气腾腾,湿润的迷彩服往外飘着薄薄的雾气……

“100还有100个!”

“呸!”庄严身边的王大通往水里吐了口唾沫,低声恨恨骂道:“日他娘的变态教导队!”

庄严每做一次俯卧撑,脸就不得不埋在海水中。

对于水,他是绝对有阴影的。

冰冷的海水没过脸庞,身上的迷彩服全部被浸湿,海浪扑来,将背后的91式背囊也浇了个遍。

他赶紧撑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海水淹没五官的时候,他忍不住有些呼吸困难的感觉。

这就是心理阴影。

他很清楚记得。

在五年级的时候,自己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周日约好一起去海边游泳。

对于生在海边长在海边的儿童,在八十年代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那天不一样。

他亲眼看到,那个叫陈鑫的同学玩得太开心,不小心走到了海水深处,接过一个浪扑过来……

庄严起初觉得陈鑫是在和自己闹着玩,之前几秒钟,陈鑫还朝着自己招手,嘴里喊着:“庄严,过来这里啊,过来啊……”

他再没看到陈鑫在海面上出现……

陈鑫的尸体当晚就被附近游泳的成年人捞起,据说冲到了礁石上,被尖锐的礁石划得面目全非。

庄严没敢去看陈鑫的尸体。

听说他是被海边的暗流卷进了海底,冲到了距离岸边很远的海面上,在那里力竭而死……

从此,庄严再没去过海边,即便城市的边缘就是海,即便自己家距离海只有不到六百米的距离。

每次看到大海,他脑子里就会出现陈鑫的呼喊……

“庄严,过来这里啊,过来啊……”

如同梦魇一般的声音钻进脑海,庄严就会惊慌失措,脸色煞白地远离海面。

今天,是庄严从五年级之后第一次重新走进海水中。

如果不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在鞭策着自己,庄严就算被暴打一顿,都不愿意靠近这些充斥着咸苦味道的水……

“庄严!”

罗小明似乎发现了庄严有些不对劲。

“你看起来很惊慌。”

庄严没吭声。

“我问你话!你必须回答!你是不是很怕水?!”罗小明的目光锐利得似乎能看见人心。

庄严鼓起勇气,咬着牙大声道:“报告班长!我没有!”

“没有就对了!你是一个兵!一个军人!军人如果连这一点点海水都害怕,那么就不配叫军人!那是孬种!”

罗小明站在庄严面前,距离他只有一米不到。

“分解动作1!”

庄严的脑子嗡一下,就像被扔进了一窝蜜蜂。

分解动作俯卧撑,喊“1”就要弯曲手臂降下身体,喊“2”才能撑起来。

他照做了。

海水,一下子淹没了庄严的口鼻。



一个浪头打来,从脚跟一直席卷到头部。

冷冰冰的海水,将庄严的迷彩帽浸了个透。

昏暗的水中,庄严逼着双眼,眼前和脑海中都是黑暗一片,水流的哗哗声在耳膜边哗哗地响起。

突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不请自来。

“庄严,过来这里啊!过来啊……”

“这里真好玩……过来啊……”

庄严再次听见了那种久违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海水深处传来,周围仿佛黑暗一片,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陈鑫,似乎出现在了脑海里……

庄严全身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起来,毛孔张开,毛发直立,胆量正从张开的毛孔中象逃兵一样争先恐后地逃窜出来。

“啊”

他尖叫了一声,猛地从水里站了起来,惊恐地朝岸边退了好几步。

罗小明的脸色冷得像海边的礁石,打量着庄严,问道:“你是不是怕水?”

庄严全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拿起你的枪!”

罗小明指着大约五百米外的一个小山坡顶。

“看到那颗大树没有?跑到那里,再折返回到这!给你10分钟时间,如果超过了,我们再来一趟!”

第199章 旱鸭子突击队

庄严在海训第一天的表现令人大失所望。

当然,这也让罗小明对自己手下的这个兵多张了个心眼。

庄严的训练水平在七班也算拔尖,在个人角度上看来,罗小明并不讨厌庄严,这兵虽然跟老实人沾不上边,可是训练起来却有股儿狠劲,谁要是伤了他的自尊触了他的逆鳞,真让他较真起来,他肯跟你玩命去琢磨一个科目。

这种钻研精神和九头牛都拉不回头的倔劲是一名优秀士兵的基础品质之一。

没点儿玩命的劲,在战斗部队里就不会出头。

至少作为教练班长的罗小明是这么看。

他觉得庄严只要好好培养,这块石头肯定有朝一日会被雕琢成美玉。

没想到,这回庄严却让他失算了。

将庄严罚跑之后,罗小明让八班长钱忠军将其他学员带了回去。

等庄严气喘吁吁重新回到海边,罗小明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秒表说:“庄严,你是不是很怕水?”

庄严看看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总算明白了罗小明的用心良苦。

也许怕在所有人的面前让自己丢脸,因此故意惩罚自己冲山头,将自己留在最后,问清楚原因。

“是的。”

这一次,庄严不再隐瞒。

“我畏水,有心理恐惧,克服不了。”庄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说:“班长,让我学游泳是不可能的了,我说能不能我穿个救生衣就算了,反正淹不死。”

“不可能?”罗小明眼珠子一瞪,说:“咱们部队里就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死了就不可能了,所以,以后别跟我说这三个字。”

缓了缓又道:“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进行一个礼拜的个人海上科目训练,之后才进行两栖登陆和近海防御作战科目,这里面的学问多了去了,光靠穿个救生衣就可以?咱们师,就没有不会水的兵!”

庄严苦着脸央求道:“班长,就没点儿特例吗?我这不是有心理阴影不是?”

“什么心理阴影?狗屁心理阴影!”罗小明说:“庄严你小子我是清楚的,该不是想偷懒耍滑吧?”

“班长!这士别三日还刮目相看呢!”庄严急了,“你看我庄严是那样的人?”

罗小明笑了:“这也是,刚来的时候我看你小子是很不顺眼,不过前端日子,我看你每天早晨没吹哨就起床,还悄悄绑沙袋去后山训练,不错,越来越像个当兵的样子了。告诉你,做什么事,都得吃苦,都得不怕苦,否则,就算你当完兵回到地方上,那也不过是个废物!我罗小明是最看不起这种人了。”

庄严说:“所以,我真不是找借口,是真有心理阴影。”

罗小明问:“那你说说,哪来的阴影?”

庄严支吾了片刻,到临了,还是将自己同学陈鑫在自己跟前淹死的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庄严的故事,罗小明摸着下巴想了不到十秒钟便道:“行了,你的事我算是清楚了,没事,咱们部队有个好处,包治百病,尤其是懒病、胆小病,对了,还有你这种什么阴影。今天就要开始基础训练了,待会儿我们会清点出不会游泳的旱鸭子,组成突击队,大队部的陈教员会带领你们学学怎么游泳,你放一百个心,我说了,你一定在一个礼拜内能学会游泳!”

又是“一定会”……

他喵的,这种口吻和王大嘴那厮简直如出一辙。

凭什么这些家伙一个个都那么肯定自己能学会?

而且还是在一个礼拜之内?

当然,庄严所要的答案,在一个小时之后立即有了分晓。

“三中队里的旱鸭子,就是不会游泳的那些,出列!”

大队部教员陈锋带着一个队部的兵,手里拿着个花名册走到三中队的面前,抬起头扫了一下眼前黑压压的脑袋。

队伍里顿时传出嬉笑声。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都希望看看谁是旱鸭子。

会水的老兵都很得意,嘻嘻哈哈地架秧子起哄:“是新兵蛋们不会,老兵都参加过海训,都会!”

陈锋脸色一沉,说:“谁起哄的?是不是都很厉害?觉得自己很厉害的,举起手,我让你出来给大家示范下怎么武装泅渡3公里?或者给我们示范以下徒手泅渡5公里?”

老兵们顿时噤声,咋不敢嘻嘻哈哈作妖了。

老七罗小明转过身,举起手朝庄严的位置点了点:“还不出来?你特娘的是不是想跟着老兵一起马上就去练泅渡?”

庄严本来不想走出队伍。

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个旱鸭子,而且自己还是海边长大的人,真的会觉得很丢脸。

陈锋似乎看穿了学员们的心思,皱了皱眉道:“现在又不是让你去相亲,害什么羞?还是觉得丢脸?有什么觉得丢脸的?我保证一个月后,你们都一样,没谁比谁牛逼的。我们的训练是有针对性的,是为了你们好,一共分成abc三个组,a组是游泳技巧熟练,而且参加过海训的;b组是会水,但是觉得还不算太厉害的,我建议新兵学员即便会水,最好也要参加b组,因为我们的海训科目很多,有不少技巧是要你们慢慢学的。”

说到这,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还有就是c组,就是我们说的旱鸭子突击队,同志们也不要怕,没什么好怕的,我带过至少四批海训队,就没哪个旱鸭子是练不成水中蛟龙的!都别磨蹭了,给我出来!”

庄严直到自己是躲也躲不住,藏也藏不了,只能低着头走出队伍。

一起走出来的,还有其他几个学员。

最令他惊讶的是,连刘瑞勇也是个旱鸭子。

“老刘,没想到啊没想到……”庄严现在总算没感觉那么丢脸了,好像临死了总有个垫背的那种感觉。

他伸手撞了一下刘瑞勇的胳膊,说:“你也不会游泳?”

刘瑞勇呲了呲牙道:“怎么了?就许你庄严不会,就不准我刘瑞勇不会?”

庄严赶紧赔笑:“行行行,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三中队一共有二十个旱鸭子。

对于一个中队一百多号人来说,比例还真不算少了。

点了c组,陈锋又将b组点出来,交给了另外两个负责教新手的班长,自己手里的花名册一卷,手一挥,对着庄严等人说:“你们这些旱鸭子,都跟我来。”

三个中队的旱鸭子,全部集中在一起,一共七十多人,也有大半个连队的人数了。

陈锋让所有人回去脱掉迷彩服,只穿着绿裤衩来到海边一处僻静的沙滩处集合。

这里和之前集合点有些不同。

这里是个海湾,所以海流速度和浪高不算大,相对很平静的样子。

“报告陈教员!”

队里有人高喊。

陈锋看都没看堆放,只是点点头,示意对方说话,目光一直在花名册上。

“说。”

“为什么我们没有游泳圈和救生衣和浮水袋?”那名高高瘦瘦的学员问。

对呀!游泳圈、救生衣还有浮水袋!

庄严朝远处望去。

只见远处的学员身上都背着泳圈,橙色的泳圈十分醒目,远远望去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庄严觉得自己确实很需要游泳圈、救生衣和浮水袋这些玩意。

自己这帮旱鸭子居然没有泳圈,ab组那些会水的,居然发了泳圈等救生品。

这不是扯淡么?!

他突然想起了王大嘴和老七的话,说部队有种很神秘的训练方法,一定能将旱鸭子们药到病除。

难道是……

陈锋在花名册上一直画画写写,几秒钟后,他终于抬起头。

“想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种冷笑,似乎听见了什么滑稽又黑色幽默的事情。

那个学员被他这么一笑,弄得有些心底发毛,接下来的语气就掉了几个分贝,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是……”

“因为你们连拿泳圈的资格都没有!你们以为泳圈和救生衣这种东西是用来干嘛的?那是搞抢占滩头等等战术科目和武装泅渡科目用的,你们会游泳吗?你们有资格拿泳圈吗?你以为你们是谁?你们只是c组!”

陈锋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将所有学员的自尊踩进了沙子里。

“一个个都是预提班长,不会游泳还那么理直气壮?告诉你们,普通的连队要求泅渡距离只是三公里,不过教导队例外,教导队是五公里为标准,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咱们部队一代代老兵传下来的规矩。”

“就像你们可以去问问大队长,为什么我们教导大队投弹要55米以上才算达标,人家连队40米就算优秀。为什么人家1分50跑个400米障碍就是优秀,我们要1分40之内。”

“所以,在教导队,你不需要什么事都问,有必要的问题才问,过过你们的脑子,不要是也问不是也问,因为你问了也没有答案,我们就是这种规矩,觉得有意见?可以啊,打背包滚蛋就是了,回连队,你就按照你在连队的那套标准来。这里是教导大队,培养班长的,不是培养普通士兵的。”

陈锋一顿诳训,直接将所有人训得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庄严又想起了当初把自己接到教导队那位参谋的话。

去了教导队,别把自己当人,当狗看!

特娘的,狗还能汪汪几声表达不满呢,这教导大队的学员,连问的资格都没有……

第200章 我要出绝招!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抓紧时间开始训练。你们不会游泳,所以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一个礼拜后,我们就要组织各项两栖作战科目的训练,所以你们必须在一个礼拜之后,至少学会蛙泳,这样能够确保你有资格参加下一段的战术训练,否则没人会同意你参加两栖作战科目的训练,因为我们不想出什么事故,把你淹死在海里,你首先要学会自救。”

说罢,下达了口令。

“前后间隔一米五,以中间第六名为基准,散开!”

散开后,庄严开始觉得自己的皮肤在太阳底下有些发烫的感觉。

即便之前在野外生存训练中晒了几天太阳,但和这里完全不同的感觉。

野外生存科目还有迷彩服包住身体,可这里却没有。

除了一条绿色的大裤衩,这种平角的大裤衩实在通风透气,蛋蛋经常不是从右边坠出来挂在大腿边就是从左侧裤管里坠出来。

当然,这里都是大男人的世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有的别人也有,没什么可新鲜的。

“现在,在自己的面前,用沙子堆一个高大约40厘米的沙堆……”

陈锋边说,边蹲下,在自己的面前堆了个沙堆。

“和我这个一样就好!”

庄严虽然不明白陈锋葫芦里埋什么药,但还是照做。

这事……

还真的有些令人摸不着脑袋。

堆沙子?

这特娘的不是小时候在海边常玩的幼稚游戏?

堆好了沙堆,庄严站了起来,立正站好。

陈锋走过来查看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说:“不错,像那么回事。”

不就是堆个沙堆?

这有多难?

庄严觉得这个姓陈的教员简直就是故弄玄虚。

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产品,搞得神秘兮兮的作甚。

“现在,听我的口令,把你们的腹部,贴在沙堆上,让手脚悬空……”

陈锋一边说,自己还真的趴在自己做的那个沙堆上,手脚向上翘起,悬空。

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儿滑稽,就像一只翻转的王八。

大家忍着笑,嘻嘻哈哈地趴下,腹部压在沙堆上。

陈锋站起来,大声道:“我们部队的泅渡动作,大部分情况下只采用蛙泳,知道为什么吗?”

庄严大声抢答:“因为最容易学!”

他在海边长大,很多人学游泳第一个姿势都是蛙泳,据说是最简单的。

“简单也算是一个理由,不过我要求的是你们从军事角度上去考虑。”陈锋说:“不要以为我故作玄虚,蛙泳不光是姿势简单易学,其实在军事上是因为他另外的优点才成为我们泅渡的主要姿势。想想,是什么优点?”

大家再次面面相觑。

庄严实在忍不住了,说:“报告陈教员。”

“说。”

庄严趴在沙子上,看看周围的战友。

“我们都是一群旱鸭子哦……我们怎么会直到蛙泳有什么优点……”

陈锋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对哦,我差点忘了,你们都不懂游泳……”

大家顿时一头黑线。

大队部的这些教员,还真的都挺有特点的。

“蛙泳不光是易学,而且耗费体力也相对比较小,更重要的是,主要以利于保持身体平衡、观察水面动静,并使游动声响小,很适合使用在军事泅渡上。”

“部队的泅渡和民间的游泳还有赛场上的游泳竞赛不同。由于我们通常要携带武器和弹药,还有生活必需品,因此要在负重12kg的基础上完成长途的泅渡,所以我们讲究的是实用,允许使用器具。在必要时可利用气囊、气袋、气(木)筏等漂浮物游进。泅渡前须严格整理服装与装备,特别是重要的战斗装备,要做到衣裤不兜水,随身装备不松散。”

陈锋说:“这里面很多的小技巧,不过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学会蛙泳。现在,我会交你们最基础的蛙泳动作,先让你们趴在沙堆上练,直到你们的动作达到完全标准,我们再到水里去。”

接下来的这个上午,陈锋一直耐心给每个学员讲解蛙泳的一些动作要领,例如什么“划手和蹬腿动作不能同时做”、什么“划手时手掌之间宽度距离最大不要超过肩宽”、“划手抱水到胸前位置,肘不能超过背”之类……

最后还将整套动作拆分成三步走,做成分解动作,就像俯卧撑分解动作一样,喊一声,做一下。

最开始,所有人都抱着极大的新鲜感。

毕竟都是旱鸭子,第一次学游泳还是感到很刺激的。

不过训练了足足一个上午,大家就有些受不了了。

整个背部让太阳几乎烤熟了,就连沙子也早被汗水浸透,沙滩上无遮无掩,到处骄阳似火。

基础训练完全就是不断重复机械动作,什么手部动作,腿部动作,还有呼吸法等等。

庄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重复这种无聊的动作多少次,烈日的炙烤早就让他有些耐不住性子。

好在到了下午,陈锋觉得所有人的动作好像都想那么回事了,让每个人拿了一块泡沫板到一米多深的水里试试训练成果。

接过一下水,所有在陆上动作娴熟的学员立即现了形,不是忘了蹬腿就是忘了吸气,要么就是忘了抬头……

在海水里暴躁地跳脚骂了一阵,陈锋只好将人又带到岸上,继续趴在做着那些无聊的基础动作……

海训的头两天,一切都是那么无聊透顶。

王大嘴吃晚饭的时候遇到了晒得跟烧猪差不多的庄严,和徐典型俩人哈哈大笑一通之后,认真的检视了庄严又红又黑的皮肤,然后又开启他那张天下无敌的乌鸦嘴,告诉庄严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庄严啊,以一个老兵的经验告诉你。”

他习惯性地摆出老兵的架子。

“三天内,你会开始脱皮,然后一周后,你会第二次脱皮,到了海训的最后,你会脱三次皮。空降兵是三肿三消上蓝天,我们这野战部队海训嘛,至少要脱三次皮,才能合格。”

庄严对于王大嘴的那张著名的乌鸦嘴也确实无力反抗,反正说好事,王大嘴是从没说中过,只要预言不好的事情,这家伙绝队没跑的,比巫婆都准。

就这么在沙滩上和浅水里苦练了四天,眼睁睁看着b组一个个也加入a组,开始下海学习泅渡,庄严所在的c组也有一半能够在水里用半生不熟的动作划个几十米远。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庄严。

到了第五天,旱鸭子突击队的进步神速,一天之内居然有百分之七十的人掌握了动作要领,已经开始在海边的浅水中自由划水了。

游泳这东西也很奇怪,一通百通。

当你成功游出十米之后,就会开始一个飞跃期,而且初学者获得成功之后的兴奋又回刺激自己越练越有趣,越练越想练。

庄严依旧没有突破。

和剩下的十几人一样,这些都是对于游泳极度没有天分,或者说像庄严一样存在巨大的心理阴影的人。

到了第六天。

整个旱鸭子突击队里,只剩下庄严和其他九个人。

其余人全部学会了蛙泳,已经开始进入b组,学习怎么打包泅渡的飘浮包和捆绑武器装备等等技能。

陈锋在第六天的早晨,将最后的十个旱鸭子全部集中起来。

“不容易啊……”

陈锋从一个个旱鸭子学员的面前走过,甚至伸出手来,摸摸已经脱皮的肩膀和背部。

“你们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的,皮都晒脱了,作为教员的我,发自内心地佩服你们……”

突然,他收住了脚步,回到队伍的中央,背着手,又将所有人扫视了一次。

“我佩服你们居然可以蠢得这么惊天动地!”

他手一指,指着远方,开始排队下水练习15公里泅渡的学员们,说:“你看看,人家从c组到了b组,b组又晋升到了a组……看看这片沙滩上,还有谁?还有谁像你们这样还在练基本动作?”

他长叹一口气,说:“作为教员,我有责任,我必须承认是我的水平不够。”

叹完了气,陈锋又深深做了一次呼吸,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所以啊,今天我不打算让你们继续练习基本动作了……你们的基本动作都非常纯熟,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不是工作的原因,是心理上的因素,说到底,是怕水啊……”

看到陈锋一副失落的模样,庄严心中大喜。

难道,陈教员是觉得我们这十个人是朽木不可雕也,所以打算彻底放弃了?

一个大队,四百多号学员,放弃十个八个人,也很正常嘛!

庄严有些小激动,等着陈教员宣布最后的放弃命令。

“我决定了!”陈锋的口气突然变得坚毅起来,“我要出绝招!既然怕水,那么我就得让你们首先不怕!不怕一个东西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了解对方。水是个什么玩意?咱们不是在上物理课,我是要你们彻彻底底了解它,甚至爱上它!”

他一转身,朝远处的树荫下大喊一声:“你们几个,过来!”

不远处的椰子树下,闪出几个班长,其中一个令庄严大吃一惊。

是老七!

我艹!

轰隆隆

天上忽然传来雷声。

庄严抬头一看,今天居然是个大阴天,太阳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乌云,仿佛压到了头顶上。

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庄严第一时间想起了王大嘴那张著名的乌鸦嘴。

“我保证你一定能学会游泳!”

大嘴的声音如雷贯耳……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201章 走你!

王大嘴从未令庄严失望过。

庄严等十人很快被分作三组,由分别由一个教员和两个班长分别带开。

罗小明和陈锋带着庄严等四个学员上了一条冲锋舟。

上传之前,教员陈锋和罗小明整理背包带,穿上救生衣,又拿上了好几个救生圈。

这时,庄严就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班长,我们的救生衣呢?”他忍不住问。

罗小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口气和蔼地如同安慰做错事学生的老师“你们啊……不需要的。”

不需要的……

什么叫不需要的!

庄严忍不住又问“可我们不会游泳啊……”

罗小明说“是啊,我知道,不会游泳就对了,你会游泳我就给你救生衣了。”

什么鬼逻辑!

没等庄严再次开口,罗小明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彻底灭了他刨根问题的想法。

“少啰嗦了,难道我当班长的,还想让自己手下的兵淹死吗?”罗小明一边说,一边将所有人赶上冲锋舟。

他利索地跳上船,让负责控制冲锋舟的工兵营老兵开船。

看着庄严惶恐不安的模样,罗小明继续安慰道“没事,你看到没有,这里有四个救生圈,你们一人一个都够用。”

船很快开出百多米,然后熄火停住。

工兵营的老兵对陈锋说“教员,就这里行嘛?”

陈锋说“行,这里位置挺好的。”

一边说一变朝船外探了探头。

海水看不到底,有点儿绿。

陈锋回头指着庄严说“你,庄严!”

“到!”庄严虽然害怕,还是站了起来。

冲锋舟随着海水在晃悠,庄严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小明,你们给他绑上!”

“是!”

随着陈锋一声令下,罗小明拿起小背包带,环过庄严的腰,打了个结。

“班长……班长……”

庄严预感不妙,慌张的向后退。

“给我站好!”罗小明凶神恶煞地冲他吼道“别动!”

庄严只能苦着脸站在原地。

这里四周都是水,自己又不是鸟儿,插翅难飞。

“班长,我回海边,慢慢学学,我保证三天之内,一定学会!”

“保证个屁!”罗小明说“时间就是生命,还有两天就要开始进行海上和滩头登陆科目训练,谁还有时间等你三天!打仗的时候,你也跑去敌人阵地那边跟人家说,大哥,你们等我三天,等我准备好再打?你怕人家不当你是个弱智?”

“班长!两天!我对天发誓,两天一定学会!”

“滚蛋!”

“一天!一天!就一天,今晚天黑之前……”

“走你!”

没等庄严凄厉地向教员和老七俩人申诉完,罗小明忽然猛地抓住庄严双肩,将他的一拧,然后在他屁股上结结实实蹬了一脚。

“啊”

庄严惊叫一声,像个秤砣一样坠入海中,溅起一团浪花。

瞬间,冰冷的海水一下子将庄严包裹起来。

他坠入了海水中,重量产生的惯性让他直接下沉了一米左右。

他下意识地张嘴呼救。

只可惜,一开口,海水就朝他的嘴里灌了进去。

咕咕咕咕

庄严的嘴里冒出一串气泡,结结实实喝了两大口海水。

他拼命地滑动双手,胡乱地蹬脚,人居然开始朝水面上浮去!

罗小明手里拽着小背包带,旁边的陈锋和另一名班长都聚精会神盯着水面。

海面上,冒出了一朵气泡。

罗小明看了看表,时间过去了不到十秒。

按照惯例,在30秒-40秒的时间段上,可以把水里的庄严拉上来。

很快,庄严的脑袋冒出了水面。

罗小明露出欣喜的笑容,朝着水中的庄严大喊“对了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找对感觉,踩水,浮起来,浮起来就是胜利!”

刚说完,看到庄严开始朝船边刨水打算游过来。

“后退一下,别让他靠近!”陈锋说。

罗小明松开背包带,船飘出一米多远。

庄严像是落水的老鼠一样惊慌失措刨了几下,发现船居然漂开了!

本来是憋着一口气在努力靠近船舷,这回,他又忍不住开口了。

“班长,救……”

憋着的那口气一旦松开,开口说话又导致了分神,庄严立即又沉入了水中。

咕嘟咕嘟

庄严在喝下两口海水。

又苦又咸又涩的海水钻进了鼻腔,庄严的鼻子里和后脑勺处一阵刺痛。

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哭出声来。

脚根本踩不到底,海水就如同一大块无比柔软的海绵,自己越挣扎越是往下沉……

“班……”

他又冒出水面,刚张嘴,喝了口海水又沉下去。

陈锋看了看表,觉得差不多了。

“把他拉上来休息一下。”

罗小明收紧背包带,将庄严从海水里拉上来,然后和另外一个班长像拉条溺水的死狗一样将已经崩溃的庄严拖上冲锋舟。



庄严趴在船舷边,身体里一点力气都没了,朝着海里一阵呕吐。

从嘴里、鼻腔里流出不少海水,庄严开始剧烈咳嗽。

罗小明过去,蹲下身帮着庄严捶打着背部,一边问“怎样?是不是找到一点感觉了?记住了那种上浮的感觉没有?”

庄严双眼都被海水腌得飙泪,红通通的,抹了一把嘴边,早餐的残渣都吐了出来。

喷了喷鼻孔,里面居然喷出一根早餐吃进肚子的面条……

“麻痹……”

“什么麻痹……”

“我只觉得我是要死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你不是说你有心理阴影吗?刚才还有吗?”

庄严想了想,刚才的确没听见脑海里哪个可怕的声音了,因为当时自己万全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还有个屁时间去听见那位被淹死十几年的老同学的喊声。

他摇摇头“没有……”

“这不就对了吗?所以说啊,什么鬼阴影都比不上你的求生欲。以前你有阴影,是因为你的求生欲还不强,求生欲强了,阎王爷站你面前你都敢拿砍刀去砍,敢像孙猴子一样抢了生死册去烧!”

噗通

船舷旁边,另一名旱鸭子被另一名班长和陈锋依样画葫芦,一脚踢进了水里。

罗小明说“我要过去保障一下,你在这里歇歇,尽量总结经验,待会还会轮到你。”

庄严哭丧着脸问“班长,你实话告诉我,这就是你们教游泳的绝招?”

罗小明一本正经地点头“没错呀,这就是,没有什么比将人扔进海里让他自救更能体会到游泳的精髓了。经过这几天的陆上动作训练,你的大脑和你的肌肉里是有记忆的,到时候真的把你逼到死亡边缘,你就会突然做出正确的泳姿了。”

庄严说“你的意思是,要等我学会了再停止这种训练?”

罗小明说“有问题吗?”

庄严的苦笑一下,比哭还难看“有问题……我觉得我要死了。”

罗小明说“知道自己要死就好,说实话,你别以为我拉着背包带你就没事,跟你说实话吧……”

罗小明将嘴巴附到庄严的耳边,悄声道“这种训练是有危险性的,经常有人会晕过去,而且每年海训啊,都有个把人……”

说罢,巴眨一下眼睛。

“咱们是一线战斗部队,是允许在训练和演习中存在一定百分比的死亡率的,你可要掂量掂量。”

庄严还能说什么呢?

关于死亡率这事,实在是个很飘渺的传说。

老兵嘴里经常提,可是每当新兵问老兵,这个死亡的百分比是从哪听来的,老兵一定又会告诉你,是从另外的比他更老的老兵那里听来的,或者是某次语焉不详的大会上听来的。

可是细细考究,没一个能说清楚消息的来源。

不过,庄严倒是不怀疑教导大队这种变态地方会训练中造成死亡。

之前的刘向东不就是个例子吗?

和平年代虽然没有枪林弹雨,可是一线的精锐步兵,同样要面对生命危险。

庄严坐在船舷边,哑口无言,他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样被人蹬进水里的学员,在海水中浮浮沉沉,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一只老鼠,掉进了学校化粪池里的情形。

现在,自己和同船的这几个旱鸭子都跟那只可怜的老鼠差不多,唯一比老鼠好一些的地方在于,一个有人救,一个是大家看热闹等着看它怎么死。

两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种野蛮的自咎式游泳训练法让庄严和几个学员兵吃够了苦头。

这天早上开始,别人开始背着飘浮包,背着枪开始进行近距离集体泅渡的时候,庄严和冲锋舟上的另外三个小伙伴就像海洋公园里表演跳水的海豹一样,一次次从水里被人拉上来,一次次扑通扑通被人踢进水里去,然后都像死狗一样拉上来……

最开始,每次上水,庄严都会趴在船舷边吐得痛不欲生,到最后,吐都吐习惯了,也不趴了,直接站在船上然后弯腰哇哇两口就吐干净了。

人也麻木了。

吐完了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等人被人再次踢下海里折腾。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次,被罗小明踢了多少脚,最后一次,庄严摔进水里,也不慌了,就沉在水里等死。

反正你们也不敢淹死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庄严就是这么想的。 。

第202章 老牌冤家又聚头

沉在水底,万籁俱静。

庄严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静谧的空间里,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真安静啊……

突然,他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

是陈鑫?

他又出现了?

之前的那么多次落水,陈鑫都没有出现。

不!

不是自己那位淹死的同学陈鑫的声音!

是老七!

老七罗小明的声音!

庄严下意识地抬起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在海面上。

海水遮住的双眼中朦胧看到老七罗小明就在自己不远处的船舷上,冲着自己喊:“这就对了!就这样!这不是浮起来了嘛!划水!踩水!蹬腿!”

老七手舞足蹈,恨不得自己亲自下场。

缺氧令庄严有些糊涂,不过,求生意识却令他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突然,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沉下去!

原来,自己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踩水了!

自己没沉!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庄严兴奋地朝老七尖叫了一声:“班长”

他想告诉罗小明,自己能浮起来了,会踩水了。

结果一开口喊,立即又往水里沉下去。

“放松点!别紧张!蠢蛋!刚才不是好好的吗!”罗小明在船上跳着脚骂娘。

庄严尽量放松身体,脚开始自然地蹬腿踩水。

果然,他再一次浮到了海面上。

教员陈锋笑道:“你看,这不学会了嘛!游泳而已,又不是造飞机,能有多难?”

野战部队的海训方法果然粗暴简单,但是最重要的是有效。

就连庄严自己也没料到,居然在一天之内,不,是半天之内,午饭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学会了踩水。

这是迈开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会踩水,学蛙泳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对于庄严来说,这是他海训以来最兴奋的一天。

自己居然学会游泳了!

这事搁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吃完午饭,庄严自动请缨要求继续到海上训练。

整整一个下午,庄严的进步神速。

从最开始要绑着小背包带,到后来松开背包带,罗小明把一个绑着背包带的游泳圈扔在水面上,庄严只要游累了,就抓住泳圈休息一下。

海训头一个礼拜的期限过去。

庄严果然学会了游泳,虽然泳姿还算成熟,可是他有的是体力,随便折腾。

很快,他的游泳水平从组上升到了b组,在b组待了两天,终于回归了三中队的大家庭。

集体的海训科目很烦多,说白了,所谓的海训就是在海中、海边和滩涂等等地方进行战术科目训练。

其中包括了抢滩登陆、滩头防御、武装泅渡等等大小科目,早上和晚上还会穿插一些体能训练,让所有的士兵都保持着最佳的战斗状态。

说到底,最考验人的就是其中的远距离武装泅渡。

在1师,普通连队的武装泅渡只要求达到3公里的距离,可是教导大队保持了一贯喜欢加码的习惯,学员们被要求达到武装泅渡5公里的距离。

没想到,在这个科目上教导大队又迎来了自己特殊的“挑战”。

说是挑战,那不如说是挑衅。

其实这事也应该早就能想到。

那就是老冤家侦察连。

侦察连和教导大队都隶属市直属队单位,其实市直属队的单位里,能打的就这两支部队。

其他例如警卫连,那是门面,要求身材高大长相英俊,身材没个一米七八以上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警卫连的。

警卫连,顾名思义,就是给重要的机关站岗的,什么师部办公楼啊,什么首长办公楼啊,又或者重大检查的时候派去招待所给上级首长搞搞警卫啥的。

对了,这帮帅哥还有个最重要的职责,那就是当纠察。

当纠察这事,在部队里那可不是一份受人待见的行当。

纠察纠察,说白了就是查证件,查请假条,查军容军纪,1师本来管得就很严,教导大队更严,每个礼拜只有半天时间可以外出,外出还要带全“两证一条”,少了其中一个,在镇上被纠察逮到回来就要关禁闭。

所以每年警卫连在老兵退伍期间都是最早退伍的一批,免得和其他连队混在一起出问题。

还有就是通讯营。通讯是门技术活,能学门技术那可是很吃香的,退伍之前很容易能搞到个军地两用人才推荐信,虽说用处大不大见仁见智,不过在部队里学到一门技术,总比没学到的好。

而且,通讯营最让人羡慕的就是他们那边有女兵。

这可是全师当兵的都羡慕的天堂之地,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训练那不也是一样?

其他什么医院和后勤、司训之类就更不用说了,反正都是好地方。

最苦最累就数教导大队和侦察连这两难兄难弟了。

但是,也正因为这两个是全师最能打又是最苦的部队,所以大家都要争第一的名头。

有了竞争,自然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一旦有了机会,就会闹腾起来。

上次障碍场事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不过还好,这些竞争都是好事,是首长也乐得看到自己麾下最喜欢的两个单位之间有良性的竞争。

当兵就是要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当军官也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争第一的军官也不是好军官。

这天早上,教导大队一大早来到海训场,学员们开始自己捆扎简易的飘浮包。

飘浮包又叫做泅渡包,这东西是利用单兵装备中雨衣、雨布和背包带等物资进行简单的捆绑,制作成的一个能够浮起枪支武器装备,还有能让人员也得到一定浮力支持的装具。

当然,因为是大海里泅渡,除了自己制作的泅渡包外,每个人还在自己身上用绳子拴了个泳圈。

这样一来,步枪可以背在背上,轻机枪可以架在泅渡包上,迫击炮无后坐力炮如果需要挟带,那么就制作框架型或者浮板型的大型泅渡包,将及格飘浮包集中固定在一个用木棍或者木板制作成的框或者板上,然后把迫击炮或者无后坐力炮之类的重型装备放上去。

下海之前,所有人做好准备工作,又热了身,正准备下水,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海滩上传来一阵起哄声。

“教导队的兄弟们,要不要咱们来一次比赛!?”

“是啊,教导队号称全师最牛的训练单位,有没有种和我们侦察连比比武装泅渡!?”

庄严循声望去,看清了几十米海外滩的那些起哄的家伙。

一眼就看到叫得最响亮的那位新兵。

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家伙,不正是被自己踹了几脚的冤家李勇吗?

还有,李勇身边的哪个老兵,庄严也认出来了。

艹!

是那个在师医院里拿了自己大半包烟的老烟枪李二虎!

第203章 张大炮下战书

“老温!”侦察连连长张大炮自己也穿着个迷彩服,背着枪,看起来,这个侦察连的连长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怎么?你这个大队长是不是官儿当大了,都不想下水游泳了?”

温志兴身上穿着作训服,但没有背任何装具和武器。

这令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打算下水的模样。

张大炮在全师干部里都是出了名的嘴巴臭,不过有一点,这家伙是有真材实料的,当年是个士兵提干上来的军官,这种类型的军官在军事上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唯独在文化上又大多数差强人意。

因此张大炮说话直来直去又不懂艺术,这才传开了嘴巴臭的大名。

作为一个连长,按照军阶级别等等算,温志兴是少校营级,本在张大炮这个上尉连级之上。

只是侦察连在师里地位多多少少有些特殊,训练上又是标兵单位,因此说话当然牛气一些。

张大炮可没把温志兴当做上级看待,在他的眼里,只有师里的首长是他的上级。

面对张大炮的调侃,温志兴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自己今天还的确没打算下水。

教导大队里,中队长一级都下水带队,自己这个大队长实在没必要亲自下水了。

“他们各中队自己组织训练,我不掺和。”他说。

张大炮立马就抓住了温志兴话中的漏洞,哈哈大笑道:“还是温大队长教导有方呐!你看我这些兵就不好教了,他们经常还挑战我,说连长你整天牛逼哄哄的,自己到底行不行啊?别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说着,回头问自己手下的兵:“你们这帮兔崽子是不是这样?”

“是!连长!”侦察连的兵异口同声回答。

“老温啊,你悄悄,这帮兔崽子……”张大炮一脸满足的笑容:“所以我每次训练都要和他们官兵一致,一起训练。要他们做到的,我首先自己要做到,不然就没说服力呀!”

张大炮一边说,这边厢,温志兴的脸色一边黑下去。

张大炮表面上是在说自己,实际上那是啪啪在他温志兴的脸上打耳光呢!

温志兴这口气那吞得下?

好歹也是教导大队大队长,好歹当年也是集团军的尖子。

不就是个武装泅渡吗?

他转头对通讯员说:“去!把我的装备全拿过来!”

又转向张大炮:“都说张连长是咱们师当年的侦察尖子,拿过集团军比武的第一名,我一直仰慕已久了,既然这样,今天咱们择日不如撞日,就来比比看?搞一次武装泅渡,看看谁英雄谁好汉?”

几个中队长看不下去了,觉得以温志兴大队长营级干部的身份去和一个连级的张大炮比泅渡,丢份不说,而且这张大炮年纪比温志兴小足足六岁。拳怕少壮,这么比实在也不大公平。

“大队长,哪用你出马?”队长首先忍不住了,“我就可以和张连长比比,我倒要看看你们侦察兵是不是长了六条胳膊,划水都要比我们教导队的人快!”

温志兴摆摆手:“我亲自来,不需要你们替我出头。”

张大炮那头又说:“大队长,咱们俩比没啥意思,部队讲究的是团队合作,我们比就比整体,侦察连和教导队比,怎样?”

“比就比!谁怕谁!?”温志兴双压一瞪,粗声粗气地应道。

队长在旁扯了扯大队长的衣角:“大队长,咱们一个营跟他一个连比,是不是有些吃亏?”

四百多号人,而且很多还是新兵学员,整体的比武装泅渡算最后一名成绩,看起来的确是教导大队吃亏一些。

何况,武装泅渡这种科目,本来就是侦察连的看家本领,人家是必须科目,教导大队虽然体能上和战术科目上占优,不过说起武装泅渡却不一定。

“怕什么?我们有新兵,他们就没有了?”温志兴说:“比!怕个卵!”

两个主官在下战书,站在队伍里的庄严早已经紧张地浑身发冷。

要是和侦察连比赛战术射击之类的科目都不怕,偏偏好死不死比什么武装泅渡?

自己这可是刚刚学会有用的初哥,最远的距离也就游过15公里,就这15公里,庄严已经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累成狗才回到岸边。

现在居然要直接搞五公里泅渡比赛?

温大队长是不是对五公里这个概念有啥误解啊?!

“庄严!庄严!”

不远处,李二虎朝庄严挤眉弄眼。

“还记得我吗?我是李二虎!”

庄严当然记得这个烟鬼老兵,可是现在自己站在教导队的队列里,怎么敢跟侦察连这帮人眉来眼去的。

不说什么通敌卖国了,好歹面子上也不好看。

“庄严,侦察连那边有个老兵喊你名字呢。”一旁的老迷糊推了推庄严,说:“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庄严低声道:“别声张,上次你记得我去医院找你吗?就遇上了这位爷,他说自己是侦察连的四班长,看来真是。”

“噢!我想起来了,是在住院部见过,不过就打过两照面,他很快就出院了。”老迷糊说。

嘟嘟嘟

值班中队长的哨子声吹响。

“教导大队的,全部过来集合!”

人群呼啦啦地在沙滩上排好队。

温志兴此时已经备好了枪,身上也挂好了游泳圈,手枪袋也背好在身上。

“同志们!侦察连的兄弟今天提出要和我们比赛五公里泅渡,我们当然要满足他们!”

大家在底下议论纷纷。

老兵麻,倒也无所谓。

最担心的是那些新兵学员。

这是第一次海训,就要和侦察连比5公里泅渡?

所有的新兵学员都没有游过这么远的距离,心里根本没底。

也许是看出了所有人的担心,温志兴又给大家伙打气:“你们担心什么我知道!你们都觉得侦察兵很厉害是吧?”

下面没人回答。

也没人敢回答。

“不要怕他们!侦察兵嘛!不就是多学了点侦察专业,多学了点攀登,比我们多学了点微冲和手枪专业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由炮,他们有吗?没有!我们有重机枪高射机枪,他们有吗?也没有!他们体能训练比我们厉害?绝对没有!”

庄严心想,比这些有意思吗?武装泅渡那是人家穿插渗透的看家本领。

可是队列前的温志兴依旧说得信心满满。

“刚才我找他们连长比试,他也没敢跟我单挑无公里泅渡嘛!谁怕谁?他们是一个连,我们是一个营级单位,他们是这个”

一边说,一变竖起手掌,卡住小拇指,举了起来。

“他们是小小滴……”

又竖起大拇指。

“我们是大大滴!”

所有学员哄堂大笑。

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庄严虽然还是惴惴不安,可依旧被温志兴逗得乐不可支。

“好了,现在赶紧组织热身,然后我们到前面的出发点,今天和他们侦察连比试比试,赢了,我们加菜!加两个菜!都是肉!”

大家嗷嗷地叫了起来。

当兵的,没啥比吃顿好的更能令人开心。

做完热身活动,来到出发点,三个中队和侦察连都按照四个纵队的方式排列在水边。

等了半天,出发的哨声还是没吹响。

“怎么回事,还不赶紧出发,待会儿筋骨又冻住了。”

“就是啊,今天天气见鬼了,没太阳,看样子要下暴雨……”

庄严抬起头,看看天空。

到处一片黑漆漆的云层,浓厚地仿佛要压到海面上来。

由于是阴天,有风,所以浪显得有些大。

庄严直到海浪的威力。

五公里泅渡,是要从海边出发,游到海中间25公里处的几个竖着红色三角旗的浮标处再游回岸边。

整个泅渡区域宽达五百米,用两根隔十米就拴一个泡沫圆球的绳子围起来。

泅渡的人必须在这个指定的区域内游到代表折返点的宏碁处再重新返回岸上。

在区域内有好几条冲锋舟停在海面上,专门用来保障参加泅渡的士兵安全,一旦发现问题就会将士兵拖到船上。

庄严回过头,想看看为什么时间拖了那么久却还没有开始比赛。

他发现,远处的椰子树下,温志兴和几个中队长还有张大炮他们围在一起,手脚挥舞着,情绪似乎十分激动,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过了十多分钟,温志兴和其他中队干部终于怒气冲冲地返回自己的队伍。

他们经过庄严身边的事后,庄严听到队长在埋怨。

“大队长,他们什么意思嘛!要求各人只能靠自己,不能协助?这不扯淡吗?”

“他们拼的就是最差的一个比我们最差的一个要游得快,让我们可以相互协助,我们人多,他们肯定吃亏……”

温志兴一句话没说,回到了队伍前面。

“同志们,刚才我和侦察的张连长讨论了一下比赛的规则。最终我们同意,计算最后一名的成绩为最终成绩,并且”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话头。

双眼扫过每一个兵。

“看来我们侦察连的同志们对他们自己的信心很足,张连长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这次比赛,只考验单兵素质为优先,所以,不准相互协助,自己游自己的,如果觉得自己坚持不住,或者出现抽筋之类,保障冲锋舟会将你们捞上船,最后送到岸上。”

队伍里,没人吭声。

“我相信我自己的兵!我知道你们一定行!你们说”

温志兴唰一下举起了右手,食指在身前划了个圆弧,指向所有人。

“你们行不行?!”

“行!”

“别像个娘们!大声点!告诉我行不行!”

“行!行!行!”

第204章 5公里武装泅渡比赛

正当教导大队着边在作赛前动员的时候,侦察连的队伍旁边,副连长和几个排长围住了张大炮。

“连长,为啥不能相互协助?”有人问。

张成远说:“你懂啥?教导大队你真当是吃素的?他们那些学员的体力,都是准班长级别的,论体力,我们未必能赢。不过,如果比泅渡的技巧和训练的熟练度,我们比他们要好,不是吗?如果让他们老兵帮新兵,他们新兵的数量比老兵少,肯定他们占优,我才没那么笨。”

“哈哈!连长,英明!”几个侦察排长竖起大拇指。

张成远说:“兵法云,兵不厌诈!你们待会儿都组织好一点,今天杀杀他们教导大队的威风。”

“是!连长!”

……

“待会儿,你们游泳厉害的,每人负责陪一个游泳差的战友一起游,说是不能帮,不过没说不准陪!”

海边,罗小明卷起裤管,在自己的班队列旁走来走去,像是跑五公里那样分配组合。

“老迷糊!你是老兵,游泳技术又好,陪着庄严一起游!”

“好的!”

“看着他,不行就让他上救生艇!”

“是!”

“班长,你也别太小看我了,我才不会在关键时刻丢人。”庄严听了罗小明的话,不乐意了。

他觉得罗小明小看自己。

虽然,他也很清楚自己也许真的游不到最后。

“行啊,咱们当兵的用嘴吹牛逼不行,你要真牛逼,就游给我看看!”罗小明冷冷地哼了一声,又叮嘱道:“记住,别给我逞强,这只是比赛,不行就真的要举手喊救命,上救生艇不丢人!”

天空的乌云里终于开始落下了点点滴滴的雨水。

海面的风,比之前更大了。

学员们和侦察兵们一个个扑入水中,就连侦察连长张成远和教导大队大队长温志兴俩人也不例外,同样背枪下水。

冲锋舟上,负责保障的士兵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不停朝出发点处张望。

这绝对是全师水平最高的五公里泅渡比赛。

一般来说,普通连队之间不会有如此长距离的泅渡项目出现。

“兄弟们加油啊!”

“教导队的加油啊!”

“干掉侦察连那帮孙子!”

“干掉教导队那帮傻逼学员!”

双方没下水的保障人员都在船上嗷嗷叫。

一辆吉普车驶到海训场边的小路上,一个上校从212吉普车里下来,远远就听见海滩上和海面上的喊声,忍不住朝泅渡场的起点处走来。

“崔副参谋长好!”值班中队长看到来人,立正敬礼。

这位上校,正是1师副参谋长崔高义,也是分管直属队工作的是首长。

“李彬,他们在干什么?”崔副参谋长回了礼,直截了当地问:“看起来,很热闹嘛!”

李彬解释道:“副参谋长,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们大队和侦察连开展5公里泅渡比赛,现在正在进行中。”

“比赛?5公里泅渡?”崔高义眉毛一挑,看起来很感兴趣,这两个单位都是师直属队里嗷嗷叫的训练单位,而且是实力最强的两个单位,居然在一起比赛?

有意思!

崔高义走到沙滩上,找个大石头坐下。

“才海训九天,你们教导队就能全员泅渡5公里了?”崔高义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李彬说:“没试过,不过大队长说了,干脆今天就试试,咱们教导队体力好,一公里是游,五公里也是游。”

崔高义咧嘴笑了,说:“好!我就喜欢你们教导大队这种敢拼敢打的精神头,不过,我可提醒你,张成远这人我了解,他这是田忌赛马嘛!五公里泅渡是侦察连的必训科目,他这是在占教导队的便宜嘛!”

李彬笑着道:“副参谋长,这可不一定,我们对自己的学员有信心。”

“好!有信心就好!兵就是要这样练!是提高标准来练,而不是降低标准来训。”崔高义说:“行,今天我就不走了,刚好可以在你们这里蹲点,给你们做做裁判。”

转头对司机说:“小何,把我的水壶拿过来,把我的床铺拿到教导队的大队部去,今晚咱们在这里过夜。”

李彬说:“我去给你找把伞?”

“不用!”崔高义说:“我又不是娘们,要什么伞?打仗还撑伞?嫌命长?行了,就这样,挺好的。”

他一边说,一变盘起双脚,拿出香烟,点了,又递给李彬:“来不来一根?”

李彬笑道:“谢谢副参谋长了,我在值班呢。”

崔高义噢了一声,收回香烟,点头道:“也是,你值班呢。”

说完,将目光投向远方。

雨越来越大,天色越来越黑,偶尔传来雷声。

平时海水清澈的海湾,今天的水质变得浑浊起来,浪也比平时凶猛了不少。

“不容易哦……”崔高义默默抽着烟,皱着眉头盯着海面。

这种气候条件很显然不适合搞泅渡,不过,他并不打算叫停。

对于他这个打过仗的老兵来说,兵就应该在最恶劣的环境中锤炼,否则就成不了精兵。

庄严已经呛了第三口水。

他扫了一眼周围,旁边的人少了许多。

游泳厉害的,早已经游到前面去了,不行的才落在后面。

庄严回头看了看身后,居然自己还不算是最慢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的两只脚仿佛僵硬了一样。

长时间的蹬腿,让大腿后侧仿佛被糊上了一层万能胶,又被晒干了,**的,施展不开。

整个人身上的筋骨仿佛有种散架的感觉,肺部里的氧气似乎根本不够供给身体,视线里有些发黑,脑袋有种要晕眩过去的感觉。

“老迷糊……”他脸色苍白地看了一眼旁边。

老迷糊就在距离自己一米多的地方。

“撑下去!”老迷糊说:“还有两公里而已,你要是真的累,就抓住泳圈,然后慢慢打水,漂几分钟缓和一下,不要死撑,会抽筋的!”

庄严只能抓住泳圈,听老迷糊的话,放松了身体,用两只脚脚掌轻轻拍水。

可是,很快他发现这样做只能获得一点点休息的机会,却没有前进一点点距离。

海水里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好像岸边远远可见,但你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缩短两者之间的距离。

长距离的泅渡,最难以坚持的就是意志力。

当看到海岸线仿佛永远无法靠近的时候,人往往就会选择放弃,继而崩溃。

“不行了……”庄严半死不活地趴在水上。

现在,他连用脚掌拍水都不愿意去做。

“你慢慢拍水啊,不要停,停下来你就不想再游了。”老迷糊有些着急,但是他不能出手推着庄严走,被发现要取消成绩的。

“不行了不行了……太耗费力气了,我太累了……”庄严抓住泳圈,干脆翻了个身,抱着泳圈仰面朝上,让雨水不断砸在脸上。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关节处在发烫,而皮肤外却在发冷。

冰火夹击,外冷内热。

突然,他看到一个人从自己的右侧游过。

下意识地,他转头去看。

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李勇!

那人居然是侦察连的李勇!

自己的冤家对头!

李勇此时也看到了庄严,他并没有吭声。

作为一个入伍半年的新兵,虽然武装泅渡他比庄严早接触,可是体力上他却不如庄严。

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换做在陆地上,他一定朝庄严竖中指了。

可是现在,他连朝抬手的力气都不愿意多耗费。

“呸……”

他想朝庄严吐口水,却发现吐口水的力气都弱了不少,只吐在了嘴边不远的海面上。

“我草!”庄严一愕,没想到这个李勇居然敢对自己做这个该死的动作。

他是在鄙视自己吗?

想到这,庄严顿时来气了。

他觉得自己输给谁都可以,唯独不能输给这个李勇。

被他这么吐了口唾沫然后扬长而去?

哪能就这么算了!

一定要超过他,然后比他先到达岸边,再朝他吐口水!

庄严觉得身上忽然有劲了,翻转了身子,继续开始朝前游去。

很快,庄严和李勇俩人并驾齐驱,在海面上你追我赶。

最懵逼的属老迷糊了。

他根本想不通,刚才庄严还像条死鱼一样翻转肚皮躺在水面上,差点自己就要喊救生艇过来捞他了。

可是这一转眼功夫,居然咸鱼翻身,病猫变猛虎了?

见鬼了!

他赶紧追上去。

很快,老迷糊发现,庄严旁边三米多有个侦察连的兵,俩人似乎在卯着劲搞对抗。

“呸……你……你个……孙子……”

庄严一边喘气,一边有样学样地朝李勇吐口水。

“傻……逼……”李勇用白眼回敬。

大雨中,俩人一直断断续续对骂,游了一会儿,攒了点力气,就骂,骂累了又开始拼死地游。

海面上,雨水中,回荡着俩人累到变形还是坚持不懈的骂声。

老迷糊游到俩人中间,大声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力气骂娘……告诉你们,省点力气,不然待会儿你们俩这样折腾,肯定要抽筋。”

庄严这回老实了,闭上嘴巴,用自己最大的速度朝岸边游去,远远地,他已经能够看到早已经到岸的战友们在海边朝自己招手。

已经游了多久?

庄严根本不知道,现在是大雨天,天上连个太阳都没有,时间根本无法判断。

不过,他知道,一定很久很久了……

第205章 嘴仗

正当庄严还在海上和李勇互吐口水骂娘的时候,最早一批上岸的老兵已经到达了岸边。

“老温宝刀未老啊!”

侦察连长张成远脱掉身上的装备,交给文书,扭头对不远处的温志兴喊道:“没想到,居然和我一样快。”

温志兴嗤了喷了个响鼻,不屑道:“明明比你快那么一点,居然说比你慢,张大炮,你这个大炮的美名还真是没白给。”

“谁说比我快了?”张成远不服,叫来了值班排长:“周大兵,刚才给我卡时间是多少来着?”

周大兵说:“连长,你的时间是两小时十七分二十秒!温大队长的时间是两小时十七分二十五秒!”

“扯淡!”温志兴转头对负责卡时间的三中队长周湖平道:“周湖平,报报时间!”

周湖平看了看秒表,说:“大队长,你的时间是两小时十七分十五秒!张连长的时间是两小时十七分二十秒!”

“看到没有!”温志兴呵呵笑道:“你们侦察连的破秒表有问题!”

张成远哼了声,说:“你们教导大队作弊,让一个中队长给一个大队长卡时间,这是给机会他拍马屁!”

温志兴说:“哟呵!我们教导大队的时间就是作弊,你们一个排长给一个连长卡时间,就不是拍马屁!?”

两个主官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争论个不休。

“都别争了!”

崔副参谋长忽然出现在所有人身边。

“有什么好争的?你们今天本来就没按照规矩来,武装泅渡有你们这么搞的吗?胡来!”

“副参谋长好!”

“副参谋长好!”

温志兴和张成远俩人一看是崔高义来了,马上立正敬礼。

“行了行了,这是训练场,没必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了。”崔高义还了礼,说:“武装泅渡和五公里越野一样,是团队合作,你看看你们俩,好歹也是单位主官,怎么就跟三岁小孩子一样搞这种单兵比赛?”

武装泅渡的确是一项需要通力协作的集体性科目。

即便在泅渡的过程中,也必须排好队形。

一般来说,水性特别好的老兵和尖兵是必须排在队伍的前面,通畅根据要通过的水域宽窄实行一行、两行甚至三行纵队前进,队伍前方必须架起机枪等武器,便于在遭到敌袭的情况下能够最快速度反击。

以队形方式泅渡还有个好处,水性不好的人跟在水性好的人身后,能够借助前方士兵劈开的水流前进,能省一点力气,而且有队形对于在黑夜中潜入有着极大的好处,不容易被水流冲散。

因此,在武装泅渡中是不建议像教导大队和侦察连这样比赛单兵泅渡能力的。

温志兴和张成远都是崔高义多年的部下,其实崔副参谋长一开口,俩人就能听出首长其实没有真的要责怪自己的意思。

崔高义是打过仗的人,说文化程度也许不高,但是说训练,那可是行家里手。

1师的大多数高级干部当年都是从南疆那场战争中提拔上来的,一个个猛如虎,兵越是野,越是猛,他们越喜欢,其他小问题都无伤大雅。

“是,副参谋长批评得对。”张成远笑嘻嘻地请罪:“请首长批评,我回去一定好好反省。”

“反省个屁!”崔高义瞟了一眼张成远,说:“你个张大炮会反省?上次你们和教导大队打架的事情,我让你写检查来着,你的检查呢?”

张成远故作惊讶地一拍脑门:“哎呀!首长,这事怪我!前段时间我们连配发了一批新的侦察器材,我心思都放在新装备的研究和训练上去了,居然把这事给忘了!是我的错,请首长批评!”

“少在我面前装傻演戏了!”崔高义说:“你张大炮的脾性我还不知道?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就别拿出来在我面前卖弄了!你这么好戏,要不要我给解放军艺术学院写个推荐信,让你明天就去报到,学演戏算了?”

“不不不!”张成远赶紧摆手,“我就喜欢侦察连,我哪都不去!”

崔高义说:“嗯,你放心,今年明年,我们师有大变动,你肯定有机会一展身手。”

回头对温志兴说:“你一个营级干部,跟张大炮卯什么劲?你们才海训几天?就上5公里了?”

崔高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虽然他对这种训练也不反对,可是不禁还是有些担心。

要知道,在部队的序列里,精锐的两栖作战部队也只是考核3公里武装泅渡,而一些特种部队才要求5公里泅渡考核,甚至有些有些要求不严的部队只需要考核徒手500-1000米泅渡。

教导大队的学员里,第二年兵比例相对较多,都接受过海训训练,可是还有一部分新兵,都是第一次来海训场。

才过去了一个多礼拜,居然直接上5公里泅渡,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温志兴说:“还行,我觉得今年学员素质不错,能成。”

话语间,转头有意无意扫了张成远一眼:“也不只是我们有新兵,人家也有,别说我们教导大队欺负他们侦察连。”

张成远脸一黑,又要争辩。

崔高义手一抬,示意张成远不要说话。

后者只好乖乖闭嘴。

“到目前为止,有多少人中途退出?”崔高义问。

温志兴回头望着周湖平,周湖平手里拿着名册看了看说:“到目前为止,教导大队一共有七人因为各种原因中途放弃继续泅渡,大多数是因为晕厥或者抽筋。”

“七个……”崔高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行。”

又问:“侦察连呢?”

周湖平轻咳两声,说:“他们六个!”

张成远嘿嘿地笑道:“瞧!教导大队也不过如此嘛!”

“你笑什么笑?”温志兴说:“我们四百多号人,才放弃了七个,你们一百多号人放弃了六个,你算算比例看看!还笑?”

张成远的脸黑了下去,不服道:“你们教导大队每年是从全师挑最好的士兵上来参加集训的,每年又挑最优秀的学员留队当教练班长。我们呢?我们侦察连就只能在新兵报到的时候随便挑挑而已,说训练难度,我们比你们大!”

温志兴冷笑道:“张大炮,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师直属队里就数你丫脸皮最厚了。你也不想想,你们就跟抢劫犯似的,每年直属队的新兵刚到部队,交给我们教导大队训练,训练完了,你们这帮孙子就过来一个个挨着挑,把好苗子都调走了,剩下的才给别的单位,我们不留点儿学员当班长,就那些你们挑剩的歪瓜裂枣,我教导大队还真看不上!”

“嘿!你这个老温……”

“你们俩,是不是来劲啦?”崔高义说:“当我这个副参谋长透明的了?”

温志兴和张成远赶紧闭嘴。

崔高义说:“行了,别争你们俩的时间,也别争什么退出率,这比赛不是还没完嘛!到最后再说。何况……”

他看着温志兴说道:“无论是多大多小的单位,既然是比赛,就一视同仁。何况你们教导大队也的确是全师当年最优秀的兵员送过来给你们训练的,体能和悟性各方面都是最好的,赢了也应该。”

温志兴笑了:“对!赢了也应该!”

一边说,又一边朝张成远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几个人坐在树荫下,朝着海面望去。

海面上还有不少的士兵,有教导大队的,也有侦察连的。

而且从距离上看,似乎距离岸边很远。

这些人中,当然包括了庄严和李勇,他们中大部分都是新兵居多,和那些已经经历过海训的老兵相比,新兵在泅渡方面的技巧还是差了不少。

长距离武装泅渡中,技巧很重要。

泅渡有很多诀窍。一是要跟着身高体壮的人游,尾流可以让人节省体力。第二是要计算好涨落潮时间,落潮时你就是用吃奶的力气都游不动。第三要懂得如何借用海水里的暗流,遇到海水中的暗流,不要硬拼硬抗,顺着流水方向侧方游动,能够省下不少气力。第四蛙泳最省力,自游泳速度快却比较费力,海里多用蛙泳,头浸在水里能减少海水阻力。第五,没有力气时,要将身体伸直,背对要游的目标方向,两脚缓慢蹬水,尽量利用水流漂着前进,慢慢恢复体力。

就拿抽筋这个现象来说,新兵遇到这种情况,几乎都因为经验不足和慌张而选择退出。

但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则不然,他们如果一只脚出现抽筋,会立即两手抱起抽筋的那只脚,将它抬至胸口,然后扳住脚大拇指往上用力一扳,抽筋的症状就会消失。

抽筋暂时小时之后,老兵单脚踏水,让抽筋的脚得到缓解和放松,等完全恢复了,才会继续恢复正常泳姿前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面上的人越来越少。

突然,海边的沙滩上所有士兵都在朝着海里大声叫喊,相互之间似乎还在起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传到了椰子树下。

“怎么回事?”崔高义抬起头,朝那边望去,“是不是出事了?”

“我去看看!”周湖平赶紧跑向岸边。

很快,他又跑了回来。

“报告副参谋长,是我们中队一个学员和侦察连的一个兵在冲刺,岸上的人在给他们鼓劲呢!”

“嗯?是这样啊……”崔高义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一起去看看!”

第206章 抽筋了

此刻,庄严被冰冷而刺激的海水腌红了眼睛,他觉得自己身后拖着的飘浮包已经有千斤重,每一次蹬腿划水都让人有种在沙滩上拖着个废轮胎前进的感觉。

旁边的李勇这会儿也没了和庄严互吐口水的心思了,脸色就跟白纸一样,体力的巨大消耗让人体的温度开始下降,带来的是几近要晕厥过去的感觉。

在途中,已经听到不止一次有人抽筋或者晕过去,要被人捞上冲锋舟。

在所有的新兵里,庄严也好,李勇也好,都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慢的。

泅渡,恰好都是俩人的弱项。

岸上的人影已经遥遥可见,但是庄严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去计算距离。

自己究竟游了多久?

一个小时?不可能的……

两个小时?也是不可能的……

三个小时?不知道……

反正,别人好像老早已经上岸,自己还在水里扑腾。

岸边,王大嘴站在一块礁石上远远张望,他认出了庄严,跳着脚大喊:“庄严!快点儿!还有不到五百米!”

同区队的其他战友纷纷过来,站在王大嘴的身边给庄严打气。

“庄严加油!”

“加油庄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超过旁边侦察连那个傻逼!”

这一喊,出事了。

侦察连的兵顿时怒了。

“哎哟卧槽!说谁傻逼呢!?”

“暧暧嗳,你们教导大队的会不会说话!?嘴巴长猪身上去了?吃了屎了那么臭?”

终于有人认出李勇了。

于是喊道:“李勇加油!超过教导大队那个傻逼!”

一时间,针尖对麦芒。

相互的嘲讽和讥诮还有起哄声加油声,全部混杂在一起,比拉歌还要热闹。

岸上,崔副参谋长和几个军官拿着望远镜朝远处的海面上观望。

“这两个是新兵?”

他看出了端倪。

又问:“现在时间多少了?”

“已经过了四个小时。”周湖平看看秒表回答。

崔副参谋长说:“这个时间还不行啊,不过对于第一次五公里泅渡的新兵来说,能坚持下来就不错了,我很满意,这个月多练练,我估计都能达到两小时左右。”

温志兴说:“是的,体能基础还是有的,有了底子就好办,技巧可以慢慢熟练。”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

温志兴对崔高义说:“副参谋长,回大队部躲躲雨?”

“军人需要躲雨?”崔高义瞥了温志兴一眼,“躲雨是老百姓才做的事,军人淋淋雨不正常嘛,淋淋更健康。”

温志兴笑笑,不再开口。

天色暗得可怕,虽然是中午的时间,可是现在周围居然跟夜晚七点差不多。

突然,侦察连的排长周大兵放下望远镜,大声说:“连长,李勇好像抽筋了!”

张成远一看,果然看到远处的李勇在离岸边还有用三百多米的地方居然开始扑腾起水花来。

庄严的余光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李勇不正常起来。

拧头一看,顿时乐了。

“哈哈哈!你……你不是……挺能耐吗!”

他看出来了,李勇是抽筋了。

庄严庆幸自己刚才还漂了一会儿,不至于疲劳过度。

李勇估计是取胜心切,所以拼命游,刚才超过自己一些,接过没多久好像耗尽了力气,抽起筋来。

“怎么搞的!”

他刚才还得意自己的连队比教导大队少一人退出比赛,现在居然李勇抽筋了。

李勇是新兵,而且在参加这次海训之前也是个旱鸭子,本来张成远并没有对李勇抱多少希望,只强调完成整个泅渡过程就已经是成功。

没想到,还是出问题了。

“唉……”他叹了口气,对周大兵说:“赶紧吹哨子,告诉冲锋舟,让他退出比赛算了,安全第一。”

周大兵上前两步,吹响了小喇叭。

不过风雨交加,天色又阴沉黑暗,周大兵看到海面上的冲锋舟似乎没在李勇附近,而且雨声也许盖过了李勇的扑水声,似乎没人发现。

他赶紧冲到海边,朝着海中拼命吹喇叭。

嘟嘟嘟嘟——

他一边指着李勇的方向,一边大声喊道:“冲锋舟!有人抽筋了!那边!朝那边看!”

庄严和老迷糊往前游了两米,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风雨很大,将海水都吹起浪来,扑到了头上,令人眼睛都睁不开。

“庄严,你继续游,我去拉一把那个兵!”老迷糊忽然开口了,“周围好像没有冲锋舟!”

庄严愣了一下,翻了个身,死死抓住泳圈和飘浮包。

老迷糊换了自由泳,划水很快靠近了李勇,大声道:“别扑腾!你班长没告诉过你不要紧张吗?!”

老迷糊是老兵,从小就会水,又参加过一期海训,比庄严和李勇这种旱鸭子新兵蛋的泅渡能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放松!放松!”

在他的吼叫声中,李勇看到了老迷糊,有个水性好的人在,他顿时安心下来。

“放松身体,仰面躺在水面上,不要挣扎,我会托起你的脑袋!不要慌,一慌你就得喝海水!”

“是……是……谢谢老兵……”李勇的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海水刺激了角膜,他浑身都在发抖,右脚抽筋僵硬,表情痛苦。

“很疼……”

“我知道!”老迷糊一边说着,一边,将他翻过来,躺在海面上。

他想帮李勇将脚抬到胸口前,然后通过按压缓解抽筋,可是一旦他松开李勇的脑袋去搬腿,李勇的头就沉入水中,咕嘟咕嘟喝海水。

“庄严,过来帮我一把!”

庄严又是一怔。

李勇这家伙是自己的冤家,现在,自己居然要去帮他。

不过,看到李勇痛苦的表情,庄严心里那点儿小恩怨早就抛诸脑后了。

平时怎么吐口水都可以,关键时刻,那就是自己的战友,没啥好说的!

他划着水,游到了李勇的身旁。

“帮我托住他的脑袋!”老迷糊说。

庄严赶紧将李勇的泳圈直接扣在他的脑袋上,帮忙扶住了他的那颗脑袋。

李勇侧着头,看着庄严,眼神复杂,什么都没说。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啊,我不会喜欢上你的啊!”庄严看着李勇的模样,忽然觉得挺滑稽,于是逗他。

李勇伸了伸舌头,艰难地说了句:“我呸!”

庄严回敬道:“我呸!”

老迷糊帮李勇抬起腿,按压了大拇指,问道:“好点没?”

“好点了,谢谢老兵!”李勇道。

老迷糊说:“不行了,你再游下去,肯定还会酬金。”

李勇说:“不我放弃!”

老迷糊说:“你特么是不是电影看多了?这不是装英雄的时候,别逞强!”

李勇说:“我不!”

老迷糊说:“按照比赛规则,我不能帮你的,刚才不过是看你真的抽筋了,我才帮你一把。”

李勇犟着脾气道:“我不需要老兵帮忙!”

“啧,你这新兵蛋子……”老迷糊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很快,冲锋舟终于靠了过来。

船上的人要将李勇捞上去。

李勇不干,在水里挣扎着。

“我不需要上船!我不退出!”

“你这傻逼新兵,怎么就不听人说呢!”

老迷糊的话音未落,很快,李勇果然再一次抽筋。

最要命的是,庄严一直帮着老迷糊托着李勇,李勇一番挣扎,自己挣扎到抽筋倒也无所谓,居然把庄严也连累了。

庄严感到小腿肚上忽然一紧,紧接着肌肉里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抽痛传到大脑,就像有人把手伸进小腿肚的肌肉里,抓住那些筋,狠狠往上扯。

“哎哟——老迷糊,我……我也抽筋了……”

这下子,老迷糊也没啥好说的,对着船上的人说道:“把他们俩都拉上去!”

船上的老兵二话不说,扯住庄严,就像拉住一头案板上的死猪一样,将他拖了上去。

李勇也同样,抽筋让他没了刚才的锐气。

事实摆在面前,虽然还有四百米到岸边,可是抽筋就是抽筋,而且这是个人赛,不是集体赛,不能拖着游。

俩人落水狗一样被人拖上了船,见多了抽筋的老兵们二话不说,上来又是抬腿又是按压,又是用脚尖踢脚板底……

十八般武艺用尽,很快,庄严和李勇总算缓过劲来。

趴在船舷边,俩个湿漉漉的冤家淋着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良久之后,庄严问李勇:“还呸不呸?”

想到之前庄严为了帮自己,现在居然也抽筋退赛,李勇内心涌起意思内疚。

他摇摇头,说:“不呸了。”

庄严忽然笑了,仰头闭上眼睛,让雨水淋着自己的脸。

他现在累得四肢都在微微发抖。

不过,他却忽然觉得这种感觉真好。

李勇忽然在雨中伸出手,说:“之前,我一直说要找你打一架,我班长说,他觉得你这人挺不错的,让我算了。不过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庄严伸手握住了李勇的手,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找我打一架,不过我最近可是有准备的。”

他把手掌翻了翻,露出上面跟杨松林打沙袋留下的茧子。

李勇哈哈大笑起来:“好!找个机会我们较量一下,不过是友谊赛!”

俩人都笑了,抱着肩头相互用力拍了拍。

“行,下次咱们约一架,打个过瘾!”

“好,一言为定,谁不敢打谁孙子!”

旁边几个船上的大队部和工兵营老兵看着这俩抱在一起互拍肩头又喊着要约架的新兵蛋,都觉得这俩是不是武装泅渡泅傻了。

打个架,还那么兴奋?

有病!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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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这个兵不错!

庄严和李勇被人送到岸边。

大雨依旧哗哗直下,毫无要停下的迹象。

庄严被人扶到集合点,人像是晒化的麦芽糖一样软软地躺倒在地上。

王大嘴坐在沙子上,给庄严按摩刚才抽筋的那只脚。

过了好一阵,徐兴国从海边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

“狗日的!我们教导队要输了。”

“什么?”旁边几个学员惊叫起来,“我们怎么可能输!”

“有啥不可能?咱们八个人退出比赛,人家侦察连才七个。”徐兴国说:“退出人数上,咱们就输了。”

王大通在庄严的脚上猛地加了把劲,捏得后者嗷一声叫了起来。

“我说大嘴你能不能轻点,疼呢!”

王大嘴说:“庄严你的个傻兵,刚才要不是跟着老迷糊去帮那个侦察连的,现在咱们大队就赢定了!至少也能打个平手!”

庄严长呼了一口气,说:“那家伙抽筋,周围的冲锋舟也还没到,都喝了好几口水了,不救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和老迷糊一辈子都会做噩梦。”

王大嘴想想也觉得庄严的话挺有道理的,虽然教导大队和侦察连是老冤家,不过兵和兵之间平常怎么埋汰都行,关键时刻谁都得伸把手拉一下。

“咳!倒霉!你说你就差几百米了,怎么那时候才抽筋!”王大通丧气道。

“你们没输!”

李二虎忽然出现在几人身后。

学员看到是侦察连的老兵班长,赶紧敬礼。

李二话笑眯眯地回了礼,蹲下来看着庄严说:“小子有种,也够仗义,是个好兵!”

庄严被李二虎夸得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故作不以为然道:“举手之劳而已,没啥。”

李二虎看看周围王大通等几个学员,说:“刚才我们连长看到了这小子所做的一切,主动认输了。”

“主动认输?”

“操!不可想象啊!”

“张大炮会认输?”

大家议论纷纷,不敢相信李二虎说的是事实。

李二虎一瞪眼,说:“怎么?看不起我们侦察连?我们连长口气虽然大些,可人绝对是个汉子,咱们输就输,赢就赢,不含糊。”

转过头又看着庄严:“我说,咱们连长对你可欣赏了,你想不想来我们侦察连?”

“去你们侦察连?”庄严先是一愣,继而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我可不去,打死我都不去。”

“你怕苦?”李二虎眉头皱起来了。

庄严摇头:“我说李班长,能来教导队的,有怕苦的吗?怕苦谁来教导队找死?”

李二话觉得也有道理,点头说:“那你为啥不肯来?告诉你,这是天大的机会,要是我欣赏你我也没那个权力调动你,但是我们连长看中你,他可是绝对能办到的,不考虑考虑?”

庄严还是摇头。

李二虎不死心,又道:“你是不是怕去咱们连队之后挨揍?有我呢!”

庄严还是笑,他觉得李二虎是彻底误会自己了。

“不是因为这事,班长你误会了。”

李二虎有些不高兴了,说:“你是看不起我们侦察连吗?告诉你,别看你们教导大队平日里牛逼哄哄的,但是我们侦察连也不弱,何况,我们可以学侦察专业,可以玩手枪,可以玩微声冲锋枪,还有很多你们普通连队没有的侦察装备,还可以练硬功,不是我吹,等你退伍了,闲杂人等三五个空手是近不了你的身,多牛逼。”

庄严说:“李班长,我不去你们侦察连是因为我要回我的老连队,连队培养我挺不容易的,我就这么去了你们教导队,咱们连明年就少个班长了。”

一旁的徐兴国脸微微一红,帮口道:“李班长,庄严和我一个连队出来的,他可不能再去你们侦察连了,我可能要留教导大队,他再不回去,我们连长要疯掉的。”

李二虎怔了怔,看了看徐兴国,又看了看庄严,没想到眼前着小子居然是因为这个事没答应。

侦察连这地方,一般能吃苦的士兵都想去,一个师就这么一个连队,宝贝疙瘩一样,而且侦察兵着名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

李二虎又说:“还有我们侦察连每年退伍的时候,周围城市的公安局都来招人呢,你如果去我那里,我保证将你带进我的班,把我懂得都教给你,我保证你会成为个出色的侦察兵,将来退伍的时候,弄不好就进公安局了。”

庄严还是摇头。

“我说李二虎,你特么拉人都拉到我的头上来了啊?”

老七罗小明忽然出现在众人身后。

李二虎抬头一看,笑道:“哟!是老罗啊!”

他指着庄严说:“这是你的兵?”

罗小明皮笑肉不笑道:“难道他还是你的兵?”

李二虎笑嘻嘻地站起身,也不再多说,对着庄严丢了个眼色,一边离开一边说:“考虑考虑啊,想清楚随时去侦察连找我。”

罗小明朝着李二虎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不用考虑了!”

回头又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狗日的,侦察连抢人都抢到我们这里来了。”

“班长,对不起,是我连累了……”

“你说什么呢!”没等庄严说完,罗小明打断他道:“输赢是兵家常事,何况我们又没输。”

扯着庄严的胳膊,他说:“起来。”

“去哪?”

“崔副参谋长要见你。”

“崔副参谋长?”庄严大吃一惊。

不过既然首长要见自己,他也只能乖乖地将装具和枪支交给王大嘴,跟在罗小明身后朝椰树林的方向走去。

“首长好!”

看到崔副参谋长,庄严赶紧敬了个礼。

“嗯,你就是刚才那个去帮别人,自己却抽筋的学员庄严?”崔副参谋长问。

庄严有些紧张,他是第一次和这么大的官面对面。

“说啊!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周湖平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见了副参谋长就腿软?”

被他这么一激,庄严立马就紧张了,大声说:“队长,没那事,我只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首长,刚才仅仅有那么一点点紧张。”

转头对崔副参谋长说:“是!他是我战友,帮他是应该的!”

“嗯!”崔副参谋长眼睛一亮,指着庄严对旁边的所有人说:“你看看,这兵有点意思!我喜欢他!”

张成远说:“我也挺喜欢,要不,副参谋长,这小子我要了,来我们侦察连。”

崔高义看了看张成远,又将目光投向周湖平:“这种事,我当个上级领导也不好开这口,要不这样,你问问周湖平,人家愿不愿意。”

周湖平一口回绝:“我不同意!”

崔高义哈哈大笑道:“张成远,你看,人家教导队的不同意呢!”

张成远不搭理周湖平,直接问庄严:“小子,愿不愿意来我们侦察连?你这块料子不错,我打磨打磨,明年可以当个班长。”

庄严摇头:“我要回连队,不然我连长要骂娘。”

包括崔高义在内的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最后,崔高义问庄严:“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留在师直?还有很多人想去侦察连?”

庄严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回连队,我连长把我培养出来,我不能当叛徒。”

崔高义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说:“那不叫当叛徒,你的连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咱们侦察连也是解放军,不存在叛徒一说。”

“不去。”

庄严还是拗着性子,他觉得徐兴国既然已经注定要留教导队,那么自己再不回去,连长的脸估计都是绿色的了。

张成远说:“嘿!你这小子还真有点儿蛮牛性格啊?崔副参谋长都这么说了,你居然还敢说不去?”

崔高义摆了摆手,示意张成远不要再说,对庄严道:“君子不强人所难,咱们当兵的,虽然说要服从,可是也总得本人愿意,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话锋一转,又道:“士兵!”

庄严马上立正。

崔高义说:“今天之所以把你叫来,就是因为你的今天的表现值得我亲自给你一个表扬!这才像一个中国人民解放军士兵的样子!对自己的战友,就是要不抛弃,不放弃,哪怕是死,也要把兄弟的尸体带回来!”

庄严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居然在崔高义的嘴里被升华成这样。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李勇需要帮一把,仅此而已,根本没想太多。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崔高义这种上过战场的老兵,对于“不放弃、不抛弃”这一句话的理解是他难以想象的。

“是!我会记住首长的话!”

崔高义对温志兴和张成远说:“今天我过来是带着地方的慰问品过来的,有三百斤猪肉,还有三百斤南瓜,这是地方政府对我们部队的一种爱护,是军民鱼水情的表现。今晚,我看你们侦察连和教导大队干脆集合在一起加个菜,至于今天的比赛嘛,我个人建议是平手,你们怎么看?”

“听首长的,我没意见!”张元成大声道。

温志兴说:“我也同意,毕竟只是友谊赛。”。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208章 紧急出动

当晚,侦察连和教导大队集合到了一起,晚饭加了一个猪肉炒南瓜,由于崔高义副参谋长的到来,两个老冤家单位济济一堂,都挤到了教导大队临时搭建的雨棚下吃饭。

那几天,大雨一直在下,天色再也没有晴朗过。

庄严依旧每天跟着老兵们去海边学习泅渡和滩涂战术科目等等,和陆地不同,在海边,就连战术动作都要重新温习一遍,以习惯这里的特殊地形。

海军的舰艇大队派来了不少的登陆艇,配合整个师进行了登陆作战的科目演练。

庄严平生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坦克,也是第一次乘坐登陆艇。

当然,和之前任何一项军事科目同样,最开始的新鲜和刺激很快就在一次次重复一次次不断的高强度训练下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

庄严身上的皮已经脱了两次,好在的是泅渡科目成绩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

第一次五公里武装泅渡,庄严游了四个小时居然还没靠岸,最后还抽筋被送上了冲锋舟。

经过今天的训练,至少他能在三个半小时左右游完全程。

泅渡是一项技巧性很高的科目,只要体能基础有了,剩下的就是怎么学习最省力最快速的泳姿,怎么学会在海里躲避各种浪头和暗流,懂得什么时候应该缓一缓,而不是一直拼命朝前猛游而导致体力耗尽。

这个八月初的夏天,庄严在海训场给家里写了封信,简略说了自己现在已经学会了游泳,然后在信的末尾,依旧写上了“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不过,没人想到的是,在庄严和他所在的部队在南方的海边进行海训的时候,一场灾难正在悄无声息地逼近这个古老的国家。

这天晚上,风雨依旧。

大队部的临时帐篷里,温志兴和周湖平、刘建伟、李彬等三个中队长在一旁的马扎上坐着,捧着热腾腾的茶缸喝着茶。

“这鬼天气,天天下雨,真烦人!”刘建伟说。

周湖平拿着一张当地的报纸,翻来覆去地看着,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几天报纸上说到处都是洪灾,前几天,九江那边还决口了……”

温志兴捧着茶杯,呷了一口,说:“汪教导员前天还给我打电话了,他说那他老家那边现在到处都是地方部队和干部群众组织的抗洪抢险队,就连他自己都自告奋勇去帮忙了。”

汪成林老家是鄂北省的,年底他就要转业了,所以先回去探家,据说是老婆让他回去联系工作单位的事情,所以没有参加海训。

“听说第四次洪峰很快要来了,这次比前三次还要猛烈,63200立方米/秒……”周湖平从报纸上挪开眼睛,看着温志兴:“我记得汪教导员老家好像就在长江边上,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温志兴目光依旧盯着前方,手里捧着茶缸慢慢喝茶,缓缓道:“没事,老汪这人……”

话音未落,桌上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温志兴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大家心中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最后,温志兴走过去一把抓起了话筒。

“喂,这里是教导大队……”

这天晚上。

庄严和自己的战友在帐篷里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谈着自己人生的理想,逼迫别人拿出对象的照片共赏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哨声响彻了整个临时营区。

“紧急集合了!”

“不会是大风大雨要将我们拉出去海上搞训练吧?”

“搞就搞吧,还没试过夜里搞海训呢,过瘾!”

……

所有人开始飞快地套上自己的迷彩服,戴好帽子冲出帐篷集合。

到了外面,冷冰的雨水很快将人浇了个透。

庄严忽然发现,并不是教导大队一个单位在吹紧急集合哨,而是整个偌大的海训场和附近的所有单位都在吹。

出大事了!?

庄严意识到,整个师直属队都在紧急结合。

这肯定不会是小事。

“从现在开始,立即拆卸营房收拾好背囊和日常用品,把所有的武器、战术背心和防毒面具等作战用品交回大队部保管,工兵锹全部取出,每个班,每个人确保有一把。各中队拆卸好临时帐篷之后,打包放在原地,会有后勤部队的人过来收集,交给他们处理。”

站在大队所有学员面前,温志兴的迷彩帽就像屋檐一样挂着雨帘,手不断在空中用力地点着,强调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带上你们的雨衣和雨布等等必需品,确定不能遗漏,然后在原地待命,四个小时之后,会有车子来接你们,各中队加强和大队部之间的联系,按照既定计划登车!”

只是简短的一个讲话,但是庄严已经听出了紧张的气氛。

不带武器,这肯定不是军事任务了。

最近电视新闻里总说全国各地,有其是长江和嫩江一带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洪水,到处都在抢险救灾。

难道是因为这事?

“大嘴,你猜这次是不是我们要去抗洪抢险了?”

解散后,回到自己的宿营地,庄严一边被子雨布雨衣等等塞进背囊,一边问王大嘴。

王大嘴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八成是了。”

徐兴国说:“我觉得绝对是,我老家那边人来信了,虽然我们捕食在长江边,但是有亲戚在九江那边,据说气氛很紧张,全城都动员起来抗洪了。”

很快,整个大队的临时营房和帐篷全部被拆卸完毕。

庄严和其他人被带到了附近马路边的一片空地上,披着雨衣坐在背囊上,等车。

马路上此时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到处都是绿色的军车在穿梭,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很快,侦察营也被带到了这片空地上。

黑压压的一片士兵都在雨中默默无声地等。

没人直到要去哪,也许部分士兵的心中也能猜到大致的原因。

抗洪抢险?

庄严之前对这四个字毫无概念。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去了那里到底能做什么。

中队的干部和区队长是最忙的,他们不断被叫过去开小会,然后布置车辆编号和乘坐次序等等。

不到一个小时,一条长长的车龙出现在公路上,慢慢停在了公路边的路肩上。

“大家要听口令,等你们的班长让你们登什么车,就上什么车!不要着急,不要上错车!”

值班中队长周湖平手里拿着电喇叭,从车队头走到车队尾,一路在不停地喊着。

很快,从一中队开始,一个区队一辆卡车,很快全部登车完毕。

车子沿着公路慢慢地开,途经小镇的时候庄严发现,整个师都已经动起来了,到处都是集合完毕等待登车的士兵,还有干部在不断跑来跑去,偶尔一辆212吉普呼呼地从车队边飞快擦身而过,消失在夜幕之中。

小镇的居民很多人都从自己的私人楼里伸出脑袋,不断朝着边张望,不明白这帮部队的兵怎么大半夜说走就走。

短短的三个小时不到,小镇再次恢复了宁静,仿佛这几千名士兵从来不曾在这里出现过……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209章 十万火急

海训场,师医院驻扎地。

“杨梅,你老乡找!”女兵邓婷跑进帐篷里,朝着正在收拾东西的杨梅眨着大眼睛,一边意味深长道:“就是上次住院那个。”

“张建?”杨梅惊讶的超帐篷外看了一眼。

“对对对,就是那个张建,摔断腿那个。”邓婷笑眯眯地看着杨梅,十二分三八地问道:“杨梅,你可小心了,别违反纪律!”

话中有话。

杨梅俏脸一红,呸了一口这个列兵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呢!那是我同学,也是我妈妈的学生,你再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你说是就是喽!”邓婷古灵精怪地翻了翻白眼,“反正你是老兵,你说了算。”

杨梅指指帐篷外,问:“他在外面?”

“对,在树下,傻瓜一样站着,我让他进来,他不说不敢,让你出去。”

杨梅想了想,扭头跑了出去。

邓婷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杨梅消失在帐篷外的身影,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有本事别出去呀……”

雨还在下。

老迷糊张建站在那棵大树下,他有些担心会不会遭雷劈,毕竟下雨打雷的时候站大树下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可是外面的雨实在太大,在那里谈事情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

何况,站在树下没那么引人注目。

现在到处都在忙着撤离,他必须抓紧时间。

“张建,你怎么来了?”杨梅披着雨衣,一路小跑到树下,到了老迷糊的面前,“你不是应该准备撤离了吗?”

“我是悄悄溜出来的,马上就回去。”老迷糊支支吾吾说道:“我班长……他让我跟着直属队的车回部队,留守。”

“留守?我也是留守,他们说我是通讯营借调的,所以……”

“我不打算回去。”老迷糊说:“我待会儿看看找机会上车,黑灯瞎火的,把雨衣罩着脑袋,肯定没人留意到我。”

“你?”杨梅眉头微蹙,说:“你的腿还有伤,一声说一个月内尽量不要剧烈活动。”

老迷糊说:“嗨!没事!你看我海训不是好好的吗?”

杨梅说:“游泳不一样,这次去鄂北,恐怕是抗洪抢险,这消息在师里都传开了……”

“就是因为抗洪抢险我才要去啊!”老迷糊说:“我们这种年代当和平兵,说起来都窝囊。当兵为啥?还不是保家卫国?现在又没仗打,抗洪抢险不正是我们出手的时候吗?”

说到这,吧嗒了一下嘴,又说:“你们女兵啊,就是怕吃苦……”

杨梅不服气道:“张建,你说谁呢!谁怕吃苦!?就你们男兵厉害!?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要不是……”

说到这,眼一红,脚一跺,要哭的样子。

“行行行,你不一样,好了吧!”老迷糊有些慌了手脚,他左右看看,有些焦急地说:“时间快到了,我要走了,我来这里就是跟你说一声,还有……”

“还有什么?”杨梅问。

“还有……还有……”老迷糊又开始支支吾吾了。

杨梅是个急性子,一跺脚道:“张建你说你是哥男人吗!?有话就说!”

老迷糊从衣服里拿出一封信,一把塞到杨梅的手里。

“我这里有封信,如果我去抗洪有什么不测,你就拆开,里面是我给我妈的信。”

“你说什么胡话呢?”杨梅不悦道:“抗洪又不是打仗,你给你妈的信,自己拿回去给她,我不拿!”

“拿着!”老迷糊突然变得异常的男人,把杨梅都吓了一跳,“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

说完,一转身,撒腿跑了。

“张建!张建!”

不管杨梅怎么叫,老迷糊张建都没有回头。

一个小时之后。

距离海训场最近的火车站。

“你怎么在这里?!”

罗小明一把揪住要爬上闷罐车的老迷糊,将他扯了下来。

“你特么胡闹!不是说了,你和留守人员一起回飞云山营区吗?”

老迷糊一脸哀求的笑容,连声道:“班长,你就让我去吧,抗洪抢险呢……你说,让我留在营区,我……我不回去……”

“你的脚伤还没好利索,你逞什么强?我们这次是去抢险,不是去搞训练,照顾不了你!”罗小明一挥手:“下去!”

老迷糊有些无赖道:“班长,你让我下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营区了,这里的人都是去鄂北省的,没有返回部队的车了。”

“你”罗小明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个小时前,当教导大队撤出海训场的时候,老迷糊被通知留下,和师直属队小部分留守人员返回飞云山营区。

老迷糊之前因为小腿骨折,所以中队领导决定让他跟着直属队留守人员回营区去。

没想到,他还是趁着罗小明不注意,上了汽车。

“班长,按我说啊,人家老迷糊难得遇到一次立功的机会,你就让他去吧!”庄严在一旁帮着老迷糊张建说话,“当兵三年,也要个一展身手的机会不是?”

他直到老迷糊想要考军校,或者直接提干。

去抗洪抢险,兴许是个机会。

老迷糊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告诉自己,一直很想立个功什么的,哪怕三等功也好。

说是他每次看到人家立功,胸前挂着金闪闪的军功章,心里就羡慕的不要不要的,就差没当场流口水。

罗小明想了想,现在也确实不能安排一辆车送老迷糊回去。

部队在紧急调动,哪有时间去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的腿确实没问题?”罗小明问。

老迷糊原地跳了几下,证明自己没问题:“你看,我没问题!这些天训练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武装泅渡我还带着庄严一起游呢,他抽筋我都没抽筋。”

庄严附和道:“就是就是,老迷糊游泳可厉害了,那次要不是他,我别说游到最后三百米了,估计游个两公里就得歇菜。”

罗小明思忖片刻,说:“行!上车吧!妈的!不让你去,你不知道背后要怎么骂我了!不过去了要听指挥,我让你休息就休息,如果腿真的有问题,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是!班长!”老迷糊高兴得像个孩子,立马敬了个礼。

上了闷罐车,基本上是一个区队一节闷罐车厢,不过倒也宽敞,把背囊放地上一放,凉席一铺,救生衣当枕头,人往上一躺,倒也惬意。

清晨,所有的人员、机械、车辆已经全部上车完毕,闷罐车朝着鄂北方向吭哧吭哧地前进。

闷罐车的车门没有关,留着一米多长的缝,风灌进车厢里,即便是夏季,仍然令人有些发冷。

“我听说,咱们团比我们牛逼多了,他们是直接从s市坐车去机场,然后直接空运到鄂北那边……”

“你听谁说的?”

“我老乡在司令部,他说的,这回据说是大调动,咱们师几乎倾巢而出呢!还有别的部队也在调动,都往鄂北那边赶……”

“看来这次长江的洪水非同小可了,前段时间看新闻都知道吧,都过了三次洪峰了,第四次也要来了,据说第四次比前三次要大多了。”

所有人百无聊赖地议论着这次抗洪抢险,气氛并没有多紧张。

所有士兵里,包括庄严在内,大家对抗洪抢险这事都没啥概念。

庄严对抗洪抢险最直观的印象来自于年初的时候在铁八连,驻扎在n镇的时候,附近有个大水库。

四月的时候,地方政府过来找连长张建兴,说进水库的路有一段坡度太大,工程机械不好进去,所以请铁八连派人将那段两百米的路的坡度降低一些。

就那一次,庄严和八连的兄弟们拼命干了三天,直接将路面削掉了有一米的高度,将整段坡度降低下去。

不过,之后庄严曾经向尹显聪提出过疑问。

这种降低坡度的事情,开一台挖掘机过来,岂不是一天就能轻轻松松搞定的事?犯得着请整个连队过去忙活三天?

尹显聪后来告诉庄严一个秘密,说是地方政府想要拥军,可是老往部队送东西也不好,因此有时候就要找点比较无聊的由头。

比如让八连挖了三天的土,之后地方政府果然大张旗鼓过来慰问了一番,记者跟着后头还拍了不少照片,估计是上电视上报纸去了。

当时就让庄严哑然失笑,觉得这事有点儿滑稽。

挖土,填土。

这就是庄严上了火车之后,对抗洪抢险的唯一直观印象。

他当然不会知道,此时发生在千里之外的这场波澜壮阔的抗洪斗争将会铭记史册,甚至震惊中外,举世瞩目,成为了当代中华民族自强不息、团结奋斗的一曲壮丽凯歌。

当庄严和他的战友们坐在闷罐车里驰援鄂北之际,在火车其中一截车厢里,1师的抗洪抢险指挥部已经成立,各种电文和电话不断打进来。

值班干部和师首长们已经彻夜未眠。

军委、军区各种急电,还有前方灾情的各种通报、情报如同雪片一样朝电报机和传真机、电话中飞来。

所有包含各种信息的内容归纳起来只有四个字十万火急!

第210章 特殊的敬礼!

闷罐车的时速并不快,庄严觉得这玩意也许只有几十公里的时速。

虽然条件并不舒适,但也不难受。

毕竟是受过严酷训练的士兵,在闷罐车里待着比住在野外的临时帐篷里要舒服多了。

倒是尿尿成了个大问题。

上车之前,大队领导已经明确过,由于任务十万火急,因此一路上不会做任何停靠,一直开到重点为止。

路途长远,估计要二十个小时,尿在车厢里显然不行,这种闷罐车,撒尿能熏死人。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很快,士兵们就发明了一个另类的解决办法谁要尿尿,就让一个战友在背后拽住自己的武装带,然后拉开裤链,掏出男人的武器朝外一阵嗞。

他并不知道具体的目的地,也不需要知道具体的目的地。

因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不知道。

即便这列火车是开往战场,也不会有人后退。

当然,所有人大致都直到自己要去鄂北省,要去参加一次抗洪抢险。

每个人的心里此时或多或少有些小激动,没人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二十个小时,说漫长也漫长,说短暂也短暂。

很快,进入鄂北省后,天空的乌云比之前在海训场看到的还要厚,几乎没有一片地方是干燥的,火车经过的地方都在下雨,好几次经过涵洞之前都看到有工程人员在忙碌,似乎在加固斜坡以防塌方。

空气,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紧张起来。

凌晨4点,在一个不知名的火车站里,火车终于停下。

横在闷罐车门口的铁链被取下,中队长周湖平拿着电喇叭在下面大喊:“下车!下车!”

大家背起背囊,穿上救生衣,拿起铁锹,纷纷跳下车。

整个火车站放眼望去,全是穿着救生衣的士兵。

“不要在这里停留,带出站外!带出站外集合到指定地点集合!”

显然,火车站的广播室都已经被部队征用了,广播里传来了一声声指示。

庄严迅速跟着自己的战友,集合了又往车站外跑。

到了车站外,在一片水淋淋的空地上站了大约三十分钟,雨中驶来了一辆辆车,其中领头车的车牌旁边挂着白色红字的牌子抗洪抢险。

接到登车命令,庄严爬上了一辆解放牌军车,在黑暗中驶向了国道,再一次朝着不知名的地点进发。

路上十分泥泞,车队前方有交警的警车闪着红蓝警灯在车队前方开道。

离开车站不久,路上便出现了积水,车轮碾开水,发出哗哗的声音。

庄严掀开篷布,向外伸出脑袋。

黑暗的视线中,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公路上车灯明亮,到处都是军用车队,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部队被送到这里。

只是偶尔会看到一些地方车辆,不过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去,消失在路的远方。

在车里摇摇晃晃走了大约两个小时,车队的速度很慢,偶尔还有点儿堵塞,因为前方的路被水冲塌了,临时搭建的露面必须小心翼翼才能通过。

做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加上之前海训的疲惫,很多人已经靠在自己的背包上睡着了,黑暗里,传来阵阵鼾声。

说不清为什么,庄严却怎么都睡不着。

睡意就像调皮不肯回家的小孩,怎么都哄不回来,闭着眼睛眯了一阵,睁开眼还是精神奕奕。

终于熬到了清晨,天蒙蒙亮了起来。

庄严掀开车尾后面的篷布,想看看外面的情形。

当车外的景象映入庄严的视线中,把他吓了一大跳。

“我的老天!”

他忍不住惊叫起来,叫声惊醒了不少人。

“怎么了?”

“你们快看!”

大家纷纷挤到车厢后部,探头张望。

每一个士兵,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此庄严这才知道,这次的抗洪抢险和之前自己在铁八连当新兵时候帮镇修水库通路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简直是天与地的差别,和这里的情形相比,镇水库的那通路的情况简直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这是他见过最令人揪心的场面。

车外的平原之上,到处都是一片片黄泥水,淹没了农田和庄稼,整个地区仿佛都浸泡在水中一样。

到处都是浑身泥污的群众,三三两两,有的用自行车驮着脏兮兮的家具和杂物,低着头,失神的眼中流露出无奈和悲戚。

远方似乎还有不少人,在路边不断堆叠沙袋,里面除了和自己一样穿着军装的军人,还有一些是老百姓。

暴雨如鞭,稻田被淹,房屋倒塌,路桥冲毁,混沌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些露出水面的房顶、树梢还有孤独的歪斜的电线杆……

满目苍夷的景象令人的情绪都变得和天气一样,渐渐阴郁下去。

雨还在疯狂地下着,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庄严的心悬了起来,雨水在这种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会带来更多的水。

之前每天在中队的新闻里已经看到了一些镜头,从六月份开始,长江两岸的防洪防汛工作就没有停止过。

可是,真的当自己亲临其境,庄严这才发现自己简直无法用语言去描述这种惨状。

突然,有几个站在路边的小孩,看样子是学生模样,不过并没有背着书包。

这种时候,学校早就停课了……

“看!又有解放军叔叔来帮我们了!”

其中一个小姑娘指着庄严他们的军车,朝自己的伙伴脆生生地大喊:“好多解放军叔叔!”

然后,及格小伙伴竟然站在路边,向军车队伍行了个少先队礼。

车上的所有士兵,呼吸一下子变得浓重起来。

忽然,老七罗小明站在车边,默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行了个军礼。

紧接着,包括庄严在内的所有士兵,都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敬礼!

这不是任何一个条令里所规定的敬礼情形,甚至,它不符合条令。

庄严不知道老七为什么要敬礼,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敬礼。

那个小姑娘和她的小伙伴,也许不是第一次看到解放军。

她们敬礼,代表着一种信任。

“解放军叔叔来了……”

这句如此简单的话,却让一整车号称铁血男儿的军人心里酸得里还,一种被人信任,被人托付的感觉从心底如同泉水般涌起。

车队继续往前开,后面的车挡住了视线,庄严很快看不到那个小姑娘和她的小伙伴。

重新坐回车里,之前在火车上那种轻松的气氛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气息,车外,那种万里泽国的景象依旧如同电影幻灯片一样在车外闪过。

许久,老七坐在车厢的角落里,低低地,而又无比坚决地说了一句:“兄弟们!这是我们拼命的时候了!”

第211章 决口了

傍晚,h镇外,直属队临时集结地。

从火车站下来之后,车队中途停了三次,最后又调转车头开了三次。

一直折腾到黄昏才最后到达这个h镇。

部队里有传言,说上级将1师调动三次是因为要将1师部署在最艰险的地方。

庄严和自己的战友在临时驻扎点刚刚放下背包,连踹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立即被带到镇外的一片空地上待命。

今天本来是八一建军节,按照部队往年的传统,八一比年还大,晚上肯定要加菜要喝啤酒的。

不过今年似乎不可能再过一个正常的八一建军节了。

八一节,正好赶上部署到抗洪前线,庄严觉得冥冥中似乎有种微妙的巧合。

现在,整个师正在陆陆续续进入这片指定的地区,据说张师长和政委带着师部的一些首长前去一线大堤和当地领导见面,商量怎么部署兵力的问题。

所有人的心此刻都悬在了空中。

昏暗中,一队队士兵和地方群众组成的队伍从身边擦肩而过,庄严还看到不少的群众扛着自己电视机,有些居然还赶着几头猪,朝着和大地相反的方向赶路。

一个浑身泥浆裹身的军人在庄严的跟前停下。

“兄弟,哪个部队的?”他问。

庄严打量了对方几秒钟时间,这才看出这是个武警部队的军官,肩膀上还有个少尉军衔。

但是,他身上的迷彩服已经完全被黄澄澄的泥浆包裹,不仔细看迷彩服上的领章和军衔,还真的看不出是哪个兵种。

“我们是陆军1师的,教导大队。”

“啊,是陆军的兄弟。”武警少尉问:“你们刚来?”

“对,刚到。”庄严说。

少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有没有烟,给我一根……”

说罢,又解释道:“我的烟,全让水打湿了……”

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已经稀烂的香烟,捏了一下,扔在地上。

庄严赶紧说:“有!”

拿出烟,给少尉。

少点咬在嘴唇上,伸出一双同样是脏兮兮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兄弟,麻烦你给我点个火。”

庄严看到武警少尉的手上到处都是小伤口,伤口上的皮肤都被泡成了惨白色,其中一个指头还缠着纱布。

“好……好……”他赶紧掏出火机,给少尉点上。

少尉满足地吸了两口烟,自嘲道:“我真是够笨了,早知道就用塑料包包好,没想到上来之后好几天都回不去,烟都没时间买了……”

庄严问:“你们哪个部队的?来多久了?”

少尉猛抽着烟,一根烟没几下就已经燃烧过半。

他说:“我们是鄂北武警总队的,7月3号已经到这里了。”

7月3日?

这已经二十多天了。

他再次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武警军官。

瘦!

第一个印象就是瘦。

脸颊早已经凹陷下去,下巴上全是稀稀落落的胡子,双眼中充满了疲惫,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泥浆,被雨水一淋,顺着脸颊往脖子里蹿。

庄严的心中一阵莫名地感动,眼角有些发热。

“少尉,我的烟都给你,你拿着。”他回头大声问:“谁带了塑料袋!”

“我有!”王大嘴第一个上前,递上了一个塑料袋。

这是上火车前,部队给每个士兵发面包充饥,都用塑料袋装着。

庄严接过塑料袋,麻利地将烟和火机包在里头,递给少尉。

“拿着!”

“谢谢!”少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这里的情况很严峻,咱们武警和地方军区,还有民兵、地方政府工作人员全上了。目前全部荆江段的所有大堤都超过了历史警戒水位,而且第四次洪峰要来了,上面不远就是个分洪区,如果沙市水位超过45米,估计就要分洪了……一旦分洪……那里就全完了,分洪区里有三十多万人……”

他将烟揣进迷彩服的兜里,拍了拍庄严的胳膊。

“兄弟,我们一起加油!顶住洪峰!干他娘的!”

庄严用力地点了点头。

少尉说:“我要走了,耽误太久了,前面还在拼命呢!”

说完,转身去追自己的部队。

庄严看着少尉消失在小路远处的身影,心里异常地沉重。

一种巨大的责任如同大山似的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从前,庄严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兵。

小兵有小兵的活法,和平年代,又没仗打,就是训训练,比比武,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可做,更没那么大的能量。

可是这一次,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如果像那位武警少尉说的,这个分洪区里一共有三十多万群众。

三十多万……

那是多少个家庭?

还有这些家庭背后的财产,他们的田,他们的房子,他们养的鸡鸭猪牛……

那是他们的赖以生存的命根子。

一旦洪水突破堤坝,一旦发生决口,滔天的洪水将会席卷一切,将这些百姓多年来积攒的一点点家当全部付诸东流。

而这些人,是自己的同胞,是百姓,自己是当兵吃皇粮的,保护百姓是天职,义不容辞!

他忽然想起之前老七在车上说的那句“兄弟们,是我们拼命的时候了”,其中的含义,也许就在这里。

什么叫保家卫国?

现在这就叫保家卫国!

什么叫军人的价值?

这里就可以体现军人的价值!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这就是军人存在的意义!

什么叫子弟兵?

从人民群众中来,又回到人民群众中去,穿上军装扛起枪,就是一个军人,脱下军装投入社会,就是老百姓,这就是子弟兵!

没有了要保护的百姓,军人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如果你连为了百姓拼命的勇气和胆量都没有,那么你就脱下这身军装,因为你不配!

不配!

……

师长张永军站在大堤上,脚下的泥土如同棉花一样柔软,迷彩鞋踩下去,混杂着腐烂的枯草的黄泥巴呼呼往外冒水。

他抬眼朝江面上望去,湍急的河水猛兽一样疯狂朝下游冲去,江面上,偶尔飘过动物和牲畜的尸体,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飘浮的家具……

最令张永军吃惊的是江面的高度,水位竟然比大堤后面的土地高度还要高出十多米,全靠脚下软绵绵的大堤顶着,随时都有可能会决堤!

这,简直就是地上悬空河!

大自然的威力,令这个大校军官站在其面前都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要这条大堤出现一处决口,数以亿立方的江水会撕开每一寸江堤防线,然后如同一头疯狂的怪物一样席卷大堤后的所有农田庄稼和房屋,一切的一切都将淹没在滔滔洪水之中!

此时,在长长的大堤一侧,堆满了数不清的沙袋。

数不清的人,有军人,有民兵,还有地方政府工作人员都在拼命朝大堤上垒沙袋。

长江,此时已经是一条发怒的巨龙,人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时间在争分夺秒,还有两天,第四次洪峰就要从这里经过。

人在水上走,船在屋上行,万里长江,险在荆州。

目前自己脚踩的这条大堤,则是整个荆江段最险要的位置!

就在几天前,上游岷江、沱江、嘉陵江、乌江流域出现了暴雨洪水,形成了今年长江流域的第三次洪峰,与乌江洪峰汇合之后在宜昌以51700立方米每秒的流量止泻而下!

下游的沙市、石首、监利、城陵矶、螺山、洪湖等六个水文点形成历史最高水位!

张永军在赶来的途中直接向集团军首长多次主动请缨,要求将自己的部队部署到最险要的位置上去。

这次,他带来了自己麾下数千精兵强将,他对自己的部队有信心,这些小伙子们接受的是最严格最艰苦的训练,是最好的钢,必须用在刀刃之上!

“张师长!”

正当张永军看着江面出神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招呼。

转过身,张永军看到几个浑身浑身泥泞的地方干部一脚深一脚浅朝这边走来。

“是邓书记?”张永军等的就是他,俩人约好在这里见面。

“真不好意思,要你到大堤上见面。”邓桂海书记一边抱歉一边解释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自己的办公室了,这大半个月都在这里泡着,连瞌睡都不敢。”

俩人握了手。

张永军问:“现在情况如何?”

“情况不妙,地方民兵、群众,还有省军区、省武警总队、市武警支队,全都上了,监利那边,就连空降兵部队都早就赶过来了。前三次洪峰,我们算是顶过去了,但是现在第四次洪峰又说要来,据说流量比前几次洪峰还要大,现在,荆江沿线一百八十多公里的各个水文点录得的水位都超过里1954年以来的最高记录,你们再不来,我们真的就顶不住了……”

说完,眼角红了。

“你看”

他指向身后远处的一片黄汤水。

“今年是‘二度梅’的反常天气,从六月初到现在,已经下了12场暴雨,接连都没停过,光是七月中下旬降雨量就达到了三百四十七毫升,是往年同期降雨量的五倍,两万多公顷的良田啊……全淹了……”

他心痛得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你放心,现在有我们在,我保证,我的部队一定能帮你们守住大堤!”张永军说:“上级让我带着部队来这里,就是看看你们这里最需要增援的地方在什么地方,我打算将我最好的部队顶上去!”

“你脚下这条大堤,这里是荆江段最险要的地方,都说万里长江,险在荆江,而荆江最险,则在这里。”邓书记说。

张永军说:“那好,我把我最好的部队给你放在这段大堤上!人在,堤就在!”

正说着,邓桂海身后的一名干部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起来,听了一下,然后,脸色就变了。

上前两步,他不得不打断邓桂海和张永军的谈话。

“邓书记,牌洲决口了……”

“什么!?”邓桂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第212章 紧急驰援

“三中队的!马上集合出发!其余中队由我带领,马上到大堤展开抢险!”

大队长温志兴说完,立即让值班中队长将一、二中队带走。

三中队里,立即传来各种低声议论。

“怎么把我们和一、二中队都分开了?”

“难道我们要去别的地方?”

“不知道……”

每个人的心再一次被悬在了最高点。

温志兴走到三中队长周湖平身边,低声道:“你马上登车,然后带着你的兵去师部临时驻扎点,在那里和工兵营舟桥连汇合,你们有紧急任务,马上赶去牌洲!”

周湖平听出了温志兴语气中的沉重,赶紧问:“大队长,出了什么事?”

温志兴说:“距离我们两百公里,位于下游的牌洲决口了,那里有几万名群众被困,军区龚副司令下命令了,不惜一切代价,驰援牌洲救人!舟桥连的冲锋舟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他们需要一些帮手,张师长命令我们大队派一个中队前去配合工兵营救人。”

周湖平忽然一个激灵,说:“有没有咱们部队的人?”

“有……”温志兴的脸黑了下去,口气变得更加沉重,“有很多去当地抢险的部队还没到达抢险地点,在途中就遭遇了洪水……鄂北省军区的政治部戴主任也失去了联系,包括空军部队某基地的高炮团……”

平素里最为冷静的周湖平也忍不住内心狂震了几下。

抗洪抢险最怕就是这种情况,你根本不知道前面已经决堤,正带着部队朝大堤上赶,迎头就遇上滔天洪水……

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行!我马上出发!保证完成任务!”周湖平向温志兴敬了个礼,转身就走。

“记住!”温志兴喊住周湖平:“不切一切代价!救起每一个群众和战友!”

“大队长放心!我们教导大队绝对完成任务!”

几分钟后,庄严已经坐在了卡车上。

从昨天开始至今,他一直都在坐车。

作为一名士兵,他现在其实更渴望能够像那名武警少尉一样,马上冲到大堤上去参与加固和堵漏,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会儿被调往这里,一会儿被调往那里。

“班长,我们这是在干嘛?”庄严有些不乐意了,问老七:“别人都去抢险了,我们一会儿这,一会儿那,今天坐车都坐到屁股开花了。”

老七瞪了庄严一眼:“就你庄严话多!当兵的还要问干嘛?让你去干嘛你就干嘛!现在没看到我们是去师部吗?肯定有任务。”

到了师部,大家下来集合。

庄严看到眼前已经排了长长的车队,每辆车上都架着三艘冲锋舟,工兵营的兵在跑前跑后,在车上跳上跳下,冒着大雨在固定那些冲锋舟。

“中队长!”舟桥连的连长张伟小跑过来,和周湖平相互敬了礼,“半个小时之后我们马上出发,你们带了多少人过来?”

周湖平道:“全都在这里了,一百二十三人。”

张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说道:“行!够了!待会儿我们去到牌洲,你们派八十个人登船,每艘冲锋舟放两个兵,我们的兵负责驾驶,你们的负责救人,剩下的兵在岸上担任后勤保障队,人回来马上负责帮忙抬到附近的临时安置点,或者转交给医护队。”

周湖平点头说:“行,现在我们中队听你的指挥,这是你们的老本行,我们只是配合!”

由于海训,舟桥连携带的冲锋舟比较多,这次抗洪算是彻底派上了用场。

一个小时后,车队开始出发。

庄严再一次坐在黑乎乎的车厢里。

自己的车上除了战友,还多了几个舟桥连的工兵。

大家一路都在议论着去哪,去干什么。

救人?

当得知了任务的性质,庄严的血再次热了起来。

可是当得知牌洲那边的情况之后,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那么多的部队官兵和地方老百姓被冲水冲走,而且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灾区。

这里面的危险性就不用多说,是个人都能想象到。

车队的速度已经尽量加快。

但是由于连日暴雨,一些国道甚至被水淹没,在车厢里摇晃了足足三个多小时,工兵营和教导大队的救援队伍才赶到了牌洲。

车队在一个江渡码头边停了下来。

所有的车灯都被打开,工兵营的吊机开始把一辆辆冲锋装吊下,慢慢放进水里。

码头上,到处都是人。

已经有别的部队比庄严等人早到,甚至有些冲锋舟陆陆续续在着边靠岸。

每条冲锋舟上都挤满了人,达到了载员的极限。

部队的冲锋舟一般只能坐12个人,可是有些从决口区回来的冲锋舟上居然挤了十五六个人。

水位线几乎没到了冲锋的船舷最上方,令庄严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他从其他部队的士兵身上却看不到恐惧。

也许,所有人都已经忘了恐惧。

每过一分钟,整个决口区就会有更多人失去生的机会,这是在和时间赛跑,和死神比赛!

“庄严、王大通!”周湖平点了俩人的名字。

“到!”

“你们俩记住,要听从工兵的指挥,你们只是配合他们,要服从命令!”

“是!”

没有任何的豪言壮语,没有任何时间交代细节,时间就是生命。

俩人立即跳上船。

工兵营的操舟手立即拧动手柄,马达轰鸣声中,冲锋舟的船头轻轻昂起,朝着黑暗深处开去。

船上一共有五人,两个工兵营的兵,一个地方女干部。

五人在船上很快相互作了自我介绍。

负责操舟的兵是个上等兵,叫覃彦铭而另外一个上士班长叫黄寒瑞,而那个地方干部是牌洲本地的,叫姜文英,是个女干部,是本地某村的妇女主任。

“黄班长,姜主任,你们在看什么!?”

“这一带的地图。”黄寒瑞指着地图说:“姜主任说,这一带,刚才其他部队的冲锋舟已经往那边去搜索了,根据我们负责的范围,位置在这里”

他将军事地图转到庄严的面前。

庄严学过军事地形学,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各种标记,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按照地图上的标定,这里原来是都是农田和房屋,可是此时,哪里还有农田的影子?在水面上还能看到的,就是一些屋顶和树冠,这种水深,至少达到了三四米……

而且,水流十分湍急,长江高于地面的水位正在不断通过决口往外涌。

覃彦铭必须控制好冲锋舟,不能快,也不能太慢。

快了,很容易撞到水下的障碍物,造成船毁人亡慢了,会被水流推着往后走,根本无法前进。

“这真的是……造了什么孽啊……”

看着眼前一片汪洋大海般的洪区,姜文英终于忍不住,一把捂住了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213章 大营救

“大姐,你怎么了?”

庄严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痛哭失声的女人。

姜文英继续掩面痛哭:“我大爷二爷还有三爷他们及家人都还在里面,都没跑出来……”

庄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安慰道:“大姐,你们家老爷子吉人天相,肯定没事……你看,咱们现在这么多部队都在这里搜救,很快能够把他们找到……”

姜文英说:“决堤前我就劝过他们,让他们先去县城亲戚家避一避,他们就是不听……就前几天,这边的大堤还发生过管涌,后来解放军过来堵住了,等解放军一走,我们都很害怕,害怕还会有管涌,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庄严问:“你们这边没人负责巡查吗?”

姜文英说:“有,可是不管用,交界的地方是两个村中间,可是组织的地方抢险队人数根本不够,有事再通知解放军,没赶来大堤就已经决口了……”

庄严忽然抽了口冷气,问:“大姐,你知道今天有多少解放军进去了吗?”

姜文英抹干了泪,想了想,忽然又哭了,说:“我问了这边逃出来的人,他们说决堤之前有两支解放军队伍进去了,大概有几百人,估计还没到达大堤就决口了……”

船上的几个兵的心顿时凉了起来。

这种大范围决口之下,人在洪水面前兼职连蝼蚁都不如,汽车都能给你淹没,更别说是人了。

决堤的洪水流速很快,几乎就是巨浪一样卷来,这……

想到这里,庄严赶紧掐住自己的念头。

他不敢往下想,也不愿意往下想。

黑灯瞎火的夜间,面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洪水,那几百个战友,他们生还的机会有多少呢?

现在,不光是庄严所在的部队,周围的部队,只要有冲锋舟的,都往这里赶来。

但是从八点二十分决口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

他们能坚持五个多小时吗?

……

和庄严他们一起星夜驰远的还有不同军种的各个部队。

不同的车队从四面八方开始给赶往嘉鱼县。

洪区的周围,所有的救援力量被动员起来。

午夜零时,武警鄂北省消防总队七十名官兵带着6艘冲锋舟赶到……

3点30分,g军区舟桥旅某部带着68艘最新型的野战冲锋舟赶到,并且迅速展开救援。

4时,地方政府直接调动了十几艘驳船,将它们开到洪区中不同的位置,用来接送获救人员……

陆军航空兵某部当夜起飞直升机3批次9架次,抵达牌洲上空,向水中紧急投放了3万件救生衣。

只是一个不眠之夜,也是98抗洪中最为悲壮的一夜。

这一夜,部队投入的救援兵力总共达到3000余人。

每一个参与救援的士兵或者地方干部、群众,心里都在默默祈祷。

为了节省冲锋舟上的位置,多能够尽快多救几个群众或者战友,负责救援前线指挥的黑脸副旅长马德忠对着已经聚集在大堤上的百余名记者,来不及解释任何理由,红着眼睛大吼道:“记者不能都上船!不听话的都给我捆起来!”

这些拿着摄像机、相机器材的无冕之王们,在这个黑大个中校面前顿时全部安静下去,只派出了几个代表,其余全部留在岸上等候消息。

在救援部队还没有赶到之前,在洪水滔天的洪区里,早已经上演着一幕幕生死瞬间。

当夜19时,接到地方防总的紧急求援,g军区舟桥旅某营199名士兵和空军某高炮团某营176名士兵3分钟内完成了登车出发。

15台车浩浩荡荡出发,路面渐渐已经出现了积水,不断有老百姓从路两边淌水朝相反的方向跑。

“决堤了!快跑啊!”

有人在黑暗中慌张地喊道。

但是,车队并没有调头,而是沿着既定路线朝大地方向赶去。

8点25分,车队在牌洲某高地附近和55岁的省军区政治部主任戴应忠少将的车队汇合。

戴将军看了看周围,他知道,此时的牌洲大堤已经处于极其危险的管涌状态。

但是,军人不就是应该在灾难来临之际处于最危险的地方吗?

何况,防总那边已经下达了命令。

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

他咬牙下令:“跟着舟桥旅赶紧上。路两侧有路标,沿着路标可以到达大堤,堵管涌!”

车队再一次沿着已经浸水的土路朝着大堤方向前进。

开进!

继续开进!

车上所有的士兵都握紧了自己的工具,屏住了呼吸,严阵以待!

只要到达大堤,马上展开抢险!

自己是舟桥兵,干的就是架桥修路的活儿,堵大堤,这是自己擅长的老本行。

晚上的8点30分,正当车队已经靠近大堤,相距不到两百米的时候,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险堤在管涌不断抽走泥沙之后终于轰然塌陷!

大堤!垮了!

溃口处,足足十米的水位落差产生了巨大的动能,如同泄洪的闸门被打开,江水就像一匹挣脱了锁链的野兽般咆哮着冲出了原本的河道,朝着面前的万顷良田疯狂扑来!

车队中,十几吨重的红岩牌重型牵引车像火柴盒一样被洪水掀起,连翻了几个身。

几个小时之后,长江江水在这里变得像一排排海浪,把溃口撕开足足有一千米!

狂泄而下的洪水直接淹没了整个牌洲大垸,卷走了全部赶来这里抢险的解放军官兵。

在洪水刚刚扑来之际,车上的指挥员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脱掉迷彩服,弃车下水!”

“把腰带斜挎在身上,这样便于捞救!”

“大家结成对子,游泳好的人配对游泳差的,相互帮忙!”

“同志们,一定要保持好体力,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

一道道临危不乱的指令被发出。

士兵们把5个爬到车上的群众编入了战士互救组,司机将驾驶室里唯一能作为救生用途的汽车海绵垫全部给了一对母女。

生死之际,军人从骨子里培养出来的那种保护老百姓的舍生忘死精神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事后,这5名群众和那对母女最终安然获救。

那一夜,在洪水扑来之际,当15辆军车沉入水中,没人喊出什么豪言壮语,但是,做人的道理、军人的责任、人民的利益,这些理念却在一瞬之间在每一个军官和士兵的心中迸发出来。

战士朱海平下水前,和官兵们一同被困的一名母亲将自己3岁的女儿托付给他。

朱海平想都不想,将自己身上的救生衣脱下要给女孩穿上,但是发现在大水中根本无法做到的时候,他干脆将救生衣做成小船,把小女孩放在救生衣上,一路托举着游向路边一棵大树……

你会说什么呢?

一件救生衣而已吗?

在滔天的洪水已经扑到面前的时候,一件救生衣就是一条命!就是获救的希望!

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把面对死亡的艰难留给自己。

这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战士!

事后有人采访从牌洲决口洪水中获救的士兵,说既然知情的群众和村民都纷纷往大垸外跑的时候,你们解放军怎么还要往大堤上冲?

回答很简单,但也很深刻。

战士说:“不总是说‘险情就是命令’吗?我们去大堤,只是想把大堤的溃口堵上啊!”

这就是解放军!

这就是子弟兵!

这就是最美的逆行者!。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214章 军史上最长的点名

夜已经深了。

滔天的洪水漫过了牌洲大垸大片的农田、房屋之后,似乎也终于累了,总算安静了下来。

整个牌洲大垸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湖泊,只有那些长得还算高的白杨树们顽强地在水中矗立着,露出半截树身。

这些白杨树,就是那400名逆行的勇士唯一的救命稻草。

只要没被洪水冲走,士兵们都会死死抓住树干,保持着固定的姿势等待着救援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水位一点点上涨。

最可怕的是在黑暗中经常会传来“咔擦”的声音,那就代表着树枝已经承受不住挂在上面的战士的体重,生生折断。

这就意味着,有人也许会落水,也是会失去生命……

冰冷的江水令人的体温开始逐渐下降,有些年龄小的士兵已经开始坚持不住了。

于是,有人开始不断朝周围叫喊,他们开始相互了解,周围树上还有谁在。

“兄弟,你们那棵树上的是哪个部队的?”

“我们是空军高炮团的……”

“我们是舟桥旅的……”

为了防止打瞌睡,干部们开始和战士们拉起了家常。身上还有手电的干部,干脆打开电筒灯光,不断照射周围每棵树干上的人,开始一个个点验。

有人爬到了树顶高处,观察四周围的情况,看看有没有救援人员的到来。

有的战士开始在树干上划下记号,给不断上涨的水位做标记。

舟桥营的教导员周光明,和其中四十多名空军士兵被困在了一片距离自己部队有几百米外的杨树林里。

他水性比较好,抱住第一棵树的时候,头上有一名空运战士,他觉得这树小了,经不住两个人挂,于是不往上爬,歇了一下,游到旁边另一棵树上去。

这棵树比较安全,位置又顺水,比较舒服,可是不一会儿,他又把这个好位置让给了另外一名战士,自己又换了棵树抱着。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松手再换棵树。

这一夜,他接连换了好几棵树。

游到哪,他就会鼓励那棵树上的战士:“我是舟桥营的教导员,我们旅就在附近,有很多冲锋舟,他们很快回来救我们,大家一定要坚持住!”

就这样,不同军种、不同建制、不同职务的官兵开始在白杨树林中相互鼓励,而周光明,也正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依旧做着他的老本行——政治思想工作。

洪水的激流中,经常会飘过许多东西,家具、家畜,甚至老鼠和蛇,还有人……

黑暗中,一个叫葛保国的战士发现自己挂着的树边飘过一个“物体”,他仔细一看,好像是个人。

于是他赶紧一手抓树,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了飘浮在水里的人。

拉过来一看,居然是一个老人家。

老人家也不知道在水里漂了多久,不过人还活着,有气息,不过太虚弱,人已经爬不动树。

“小伙子……我不行了,你要活着……扔下我吧……”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葛保国为自己冒险,奄奄一息地说道。

“不!”葛保国只回答了一个字。

“扔了我……不然……”

“不!”

还是一个字。

葛保国将老人抱在自己的身旁,一手抓住树干,就这样在水里足足坚持了九个小时,熬了足足一夜。

直至获救的时候,勾住树干的手臂和挨着树干的胸膛早已经血肉模糊,右手僵硬成了钩型。

还有另一名战士苟峰。

他被洪水一下子冲出很远很远,糊里糊涂中,他居然抓住了一棵树,还爬上了上去。

稍微清醒之后,苟峰浑身都在疼,到处都是划伤的伤口,肚皮和腿的内侧都被划烂了,冰冷的江水一冲,疼得呲牙咧嘴。

他的周围没有任何树,只有他这一棵,到处空空荡荡,只有浑浊的江水。

他朝着周围大喊,没人回应他,周围死一样的寂静。

水开始慢慢地一寸寸上涨,他开始一寸寸往上挪。

突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黑乎乎的东西飘过来。

“是树干?”

他顿时惊喜万分。

要知道,能找到一个漂浮物,至少自己会多一份安全感。

等漂浮物飘到自己的身边,他猛地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抓向了这个漂浮物。

很顺利!

他抓中了!

可是定睛一看,差点将他吓得从树干上滑下去。

这个漂浮物有头发!

是一具尸体!

周围黑灯瞎火,又毫无人烟。

苟峰下意识地松了松手,可是马上又用力一抓。

尸体,也不能放弃。

他将尸体拖过来,发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橘色救生衣……

苟峰的眼睛一下子热了,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是战友!

仔细检查了一番,那个士兵已经没气了,牺牲了。

他说不出的难过和伤心,虽然认不出是哪个部队的战友,可是,和自己一样,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一员。

“绝不能让战友的尸体漂走!”他咬着牙,向自己发了个誓,除非自己死了,否则绝对要保住战友的尸体!

恐惧在这一刻一扫而空,他紧紧抱住了自己战友的尸体,默默等待着救援的到来。

正当苟峰还抱着战友尸体在水中孤独难捱的时候,在杨树林中,一名新兵憋不住想撒尿了,可是此刻他的这棵树下方是自己的连长和营长。

“营长,我想撒尿,我下去。”

营长说:“别动,这时候还动?在上面待着!要撒尿就撒吧!就在上面撒!”

新兵犹豫了一下,说:“营长,这样会淋到你的头上……”

营长说:“让你撒你就撒,那么多废话干嘛?”

新兵最后真的憋不住了,尿水从裤裆里滴落,垂直而下,全淋在了营长的头上……

“营长,对不起……”

营长说:“现在都啥时候了,还对不起个球啊!保住你自己的命最要紧!”

过了一会儿,新兵忽然又说:“营长,如果我们能回家,回家了我给你洗个头……”

营长说:“好了好了,不说了,你省点儿气力抓住树,你要是抓不住,给老子洗一百次头我都不饶你!”

爬在顶上的新兵,眼圈一下子全红了。

“要不,我们点名吧?”刚刚把周围的树挨个游了个遍,数清了人数的连长黄顺华忽然提议

营长想了想,点点头说:“行,还可以组织以下唱歌,让大家伙都别睡着了。”

在冷冷的夜风中,连长黄华顺开始吹响了救生衣上哨子。

“滴——点名了!”

“滴——全连集合!”

“滴——全连点名!”

“林庆忠!”

“到!”

“xxx!”

“到!”

“xxx!”

“到!”

……

点完名,黄连张和营长商量后决定,每隔十分钟点名一次,然后再过十分钟就组织唱一支歌。

从《团结就是力量》唱到《咱当兵的人》,从《咱当兵的人》又唱到《说句心里话》,再从《说句心里话》唱到《小白杨》……

咱当兵的人

有啥不一样

只因为我们都穿着

朴实的军装

咱当兵的人

就是不一样

为了国家的安宁

我们紧握手中枪

说不一样

其实也一样

都在渴望辉煌

都在赢得荣光

说不一样

其实也一样

一样的风采在

共和国的旗帜上飞扬

熟悉的军歌一次有一次回荡在牌洲洪区上空,一次又一次……

10分钟一次的点名,点了一次又一次……

这次点名,足足点了9个小时!

有人说,这是解放军军史上历史最长的一次点名,也是最为悲壮的一次。



第215章 救援!救援!

特种岁月糟!被坑去当兵了!第215章救援!救援!庄严觉得这天晚上遇到了这辈子最多的各种昆虫和动物,密集度之大,令他想起都有些头皮发麻。

相比起在野外搞生存训练遇到的蛇虫鼠蚁,牌洲决口洪区里的各种生物此时似乎完全被洪水从地底下和草丛里逼迫出来。

好几次,庄严居然看到有蛇游到了冲锋舟边,挣扎着往船上爬!

那些蚊虫还有不知名的各种昆虫,失去了植物的庇护,全部飞到空中疯狂乱窜,庄严和王大通等几人根本不干张嘴说话,说话之前都要用手捂着嘴再说。

因为只要嘴一张,估计就会飞进至少好几只蚊虫。

庄严等人只能靠大号的手电筒照射周围寻找被困人员,其实手电筒照射的范围十分有限,所以船只能慢慢开,一来安全,二来也不容易错过被洪水围困的群众。

可是手电片片又特别招惹虫子,蚊虫全都往有光的地方飞来。

整艘冲锋舟上的人,luo露在外的脖子和手背上很快被叮得到处都是包,奇痒难耐。

“看!那里有火光!”

王大通一手挡住嘴巴,一手着右前方大喊起来。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顺着王大通指向的位置望去。

是火光!

隐约中,距离冲锋舟右前方大约一百多米之外,一簇橘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着。

有火,那就一定有人!

一定是被困的人点起了火,释放求救信号!

“开过去!”

上士黄寒瑞命令操舟的上等兵覃彦铭,“前方五十米处有几棵树,从中间慢慢穿过去,不要急!”

冲锋舟的马达慢慢降低转速,在覃彦铭的操作下穿过几个树木中间的空隙。

“蛇!有蛇!”

坐在右侧船舷边的姜文英忽然尖叫起来,人下意识地朝左侧靠了过去。

姜文英突如其来的更换位置,导致船稍稍晃动了两下。

“不要慌!”黄寒瑞大声喝道,“如果待会儿人多,一定交代大家不能突然起身移动,不然人多的时候船会翻的!”

看到黄寒瑞紧张的表情,庄严赶紧抄起放在冲锋舟里的一柄单兵工兵锹,和姜文英换了个位置。

果然,他靠近右侧船舷才发现,旁边的树上爬了好几条蛇。

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是,树干上还趴着几只蛤蟆和四脚蛇之类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在手电光中令人头皮发麻。

“老乡!我们是解放军!有人的就应一声!”

船还没到达火光处,王大嘴首先忍不住,朝着火光的方向高喊起来。

“有人!我们在这里!有十几个人!”

“是解放军来了!”

“我们有救了!”

黑暗中,各种喜悦的声音夹杂在流水的响声中传来。

不仅是被困的人高兴,就连船上的几个兵都喜出望外!

有人,而且还是十几个!这就意味着能够就起不少人,这些,都是人命!

“不要慌!你们不要慌!”

冲锋舟靠近时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山坡,火光周围似乎有人影在晃动,而且人影还不少。

看到有解放军士兵驾着冲锋舟过来,山坡上的人急不可待要冲到水边。

天还在下着雨,地面湿滑,现在黄寒瑞最担心的就是有人不慎滑进水里。

水里太急,周围太黑,而且状况复杂,一旦滑进水中,没人的担保还能不能在黑夜中把人找回来。

“你们别急!”庄严也忍不住跟着高喊道:“我们会救你们出去!”

“啊”

快要冲到随便的一个妇女忽然尖叫着又调头跑上山坡。

“好多蛇!”她大喊着。

庄严赶紧走到船头,用手电朝水边周围一照,顿时吓了一大跳。

虽然自己好歹是经过野外训练的预提班长,可是眼前的情形庄严一辈子都忘不掉。

好多的蛇!

密密麻麻的蛇!

花花绿绿,各种品种,就连庄严也分不清到底有毒没毒。

他将手电朝周围的地面上照了一番,视线中看到的情形让他更是吃惊不已。

不光有蛇。

有蛤蟆,有老鼠,甚至连鸡鸭都有!

这些动物显然比人还要惊恐,蛇除了多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攻击性,旁边的青蛙和蛤蟆它也不去咬……

那些鸡鸭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居然躲在这个随便的草丛里避难。

看来万物皆有灵性,求生欲望也不光是人才有。

冲锋舟的船头轻轻撞上了山坡,庄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迷彩服的裤子扎紧,跳了下船,拉住缆绳将它钉入泥土中。

“打横!把船打横!”黄寒瑞指挥着操舟手将船横过来,这样可以方便山坡上的人登船。

庄严用工兵锹将挡在前面的蛇虫鼠蚁全部挑得远远的,径直朝山坡上跑去。

山坡顶上,将近二十个男女老幼或蹲或站,在一个一米高砖垒起来的破墙旁围作一圈,火是点在这个类似猪牛棚之类的建筑的中间。

也幸亏是这话总地方,否则火在雨里根本烧不起来。

看来,这把火是让他们少吃不少苦头。

没有火,兴许庄严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发现这些被困的老百姓。

“老乡,你们一共多少人?”

“连带孩子在内,一共十五个。”一个中年人显然是这些人中的头,看了一眼冲锋舟说:“快带我们离开吧,这里的水还在涨……”

黄寒瑞面有难色道:“老乡,我们的船只能坐12个人,连带我们几个,只能坐下七个……要不,我们先让老人孩子上船,然后回头接你们?”

中年人闻言,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你们把我们都带走吧,求求你们了。”

听到黄寒瑞让其中一些人留下,中年人和他身边的人都急了。

“这里的水还在涨,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淹死……”

“刚才我们是拼了命才游过来的,好多人被冲走了,求求你们了,解放军同志,把我们带走吧。”

“这里太可怕了,我不留在这里……”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嚷嚷,场面顿时有些混乱,有人已经忍不住,跑向那艘冲锋舟,要爬上船……

几个被老人搂着的孩子开始哇哇大哭,场面一片混乱。

其实,小山包上的这些人早就吓破胆了。

决口之后的洪水如同猛兽一般席卷了整个牌洲,这些逃出来的人都是九死一生,不少人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朋友或者亲人被冲走。

他们好不容易游到这里,靠着这个废弃的鸡舍避雨,烧掉了包袱里还算干爽的衣物,为的引起救援人员的注意,为的就是活下去。

求生,只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冲锋舟旁很快就挤了一大队人,都想急着上船。

核定转载12人的冲锋舟很快左摇右晃,急得船上的操舟手覃彦铭大声警告:“不要挤上来!船要翻的!”

庄严忽然暴喝一声:“都给我停手!”

他二话不说,上前将那个带头的中年人车下船。

中年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庄严指着坡上几个老人和小孩说,怒道:“你懂不懂什么叫男人!丢脸!”

中年人被庄严怒喝,先是一愣,接着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家没了……我的田地也没了……我的老婆孩子都被水冲走了不知死活……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庄严看着这个已经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不由得一阵心酸。

是啊……

男儿泪,不到伤心时,谁会流?。手机版网址:m

第216章 遇险落水

“大叔……”

庄严缓了缓口气,上前扶起中年人。

“这样你看行不行,我们和另一个战友留下,尽量挪出位置来,这里的乡亲里年轻力壮的让让小孩老人还有女人先上船,我在这里陪着你们剩下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几个本来因为心急想挤上船的壮年男人都低下了头。

“这位姜大姐要带路,另外两个是我们舟桥部队的战友,他们要开船,我们俩留下!”

他指了指王大通。

王大通点点头,也跟着说道:“对对对,我们俩留下,你们放心,部队一定回来,相信我们。”

其余几个年轻人和中年人也跟着点头,大家慢慢让开了路。

庄严和王大通赶紧将山坡上的老人和孩子,还有几个女人送上船。

船上挤上了九个大人和三个孩子,岸上还有三个稍微年轻力壮些的男人。

黄寒瑞坐在冲锋舟边,冲着庄严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庄严,你放心!我很快会回来!”

说罢,马达轰鸣,冲锋舟慢慢调转穿透,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等冲锋舟走了,王大通看看周围已经没人,悄声问庄严:“你有把握船一定能找到我们?”

刚才庄严其实根本没想过这些。

之前虽然拿着地图,也有姜文英引路,可是黑灯瞎火的,洪水几乎淹没了一切的地标,根本没办法按照原来的计划搜索固定区域。

之前也是胡乱开,无意中看到这里的火光而已。

“没。”庄严低声道:“你这个大嘴巴别嚷嚷。”

王大通撇撇嘴,也没再说啥,跟着庄严上了小山包。

几个人坐在火堆旁,默默地等着。

没人说话。

周围除了水流的哗哗声,还有偶尔从远处传来不知什么东西撞击发出的闷响之外,静的可怕。

庄严不知道怎么开口去安慰这些老百姓。

他们没了土地没了庄家没了房屋,甚至有些人的亲人生死未卜,庄严感到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办法去让他们安心。

对于庄严来说,这一夜是漫长的。

水还在涨,这个本来就不高的小山包很快只剩下了不到十平米的地方可以坐人。

留在这里的人显然已经开始愈发焦急。

船走了一个小时,还没有回来……

“他们……”之前那个嚎哭了一回的中年人忽然问:“还会不会回来……不会找不到我们吧?”

“不会!”庄严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他不能露怯,否则场面就会乱。

“我们当兵的从不放弃战友,更不会放弃你们老百姓,他们一定会回来!”

“可是这水……”中年人看了看身后,洪水已经漫道了不足两米之外。

庄严想了想,脱下身上的救生衣,将他递给中年人。

“拿着!”

“你……”中年人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士兵居然会将身上唯一的救生衣递给自己。

救生衣。

在大洪水中,这就是唯一可以活命的希望了。

“我们练过游泳,不会有事!”

回头看了看王大通,说:“是不是?”

王大通也脱下救生衣,递给另一个老百姓。

“拿着。”他说。

只有三个老百姓,现在两人身上有救生衣。

对面的中年人的手有些抖,良久,他的眼泪忽然淌了下来,说:“解放军……解放军是最伟大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飞快流逝。

船,还是没有出现在视线里。

水,开始完全淹没了不到五米高度的小山包,庄严等人的脚踝以下全浸泡在水里。

“站在鸡舍上面,还可以顶一阵!”王大通说。

几人赶紧爬上鸡舍,粘在不到一米高的破烂砖墙上。

“完了完了……这下子……都完了……”中年人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叨念着:“我不甘心,我老婆孩子如果没死……她们也许被人救了,在岸上等我……”

庄严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事到如今,真的面对危险,他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给父母写一封信。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太多的话要和父亲说了。

这么多年,和父亲针锋相对,可是,他想告诉父亲,自己不是震得恨他……

虽然一个多礼拜之前庄严学会了游泳,但毕竟只是初哥,面对流速极快的洪水,他心里根本没底。

水,已经漫到了鸡舍上,庄严的双脚已经完全浸在了水中。

那些失去了土地庇护的小动物再一次朝鸡舍旁靠拢过来。

蛇、老鼠、还有青蛙和蛤蟆……

已经没有人去计较这些了,能活着离开已经很不错了。

黄寒瑞他们的船,为什么还没到?

已经一个半小时了……

难道他们迷路了?

现在火堆已经熄灭了,没有明显的指示标记,周围黑得可怕,哪怕有船经过,如果太远也看不到自己。

“待会儿如果听见有马达声,记住吹哨子!”庄严对中年人说,指了指他救生衣上绑着的哨子,“那样他们会过来就我们。”

还没等中年人回答。

突然,脚下的土墙终于承受不住洪水的冲击,哗啦一下全倒了,五个人全部噗通地跌进了水中。

“待会儿如果我们被冲走,记住,朝那边游!”王大通冲着众人大喊,手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几棵露出水面的杨树,“只要抓住树,就有救!”

庄严四处寻找能够当做漂浮物的东西,哪怕是一根木头也好。

可惜,还偏偏什么都没有……

水,已经没到了腹部。

突然,一个浪头打来,庄严和王大通,还有几个老百姓直接被大水冲出几米之外……

“庄严!顺着水朝下游!”王大通第一个钻出水面,他到处在寻找庄严。

轮水性,他比庄严好。

可是,周围看不到庄严,只看到两个穿着救生衣的老百姓在旁边一浮一沉朝远处漂去。

“划水!抓住树!不然就没命!”

王大通一边说,一边拼命朝着原先已经确定好的那几棵树游去。

庄严昏头昏脑地被卷进了水中,猝不及防灌了两口浑浊的的江水,终于浮出了水面。

在半个月前,如果自己遇到这种情况绝对死定了。

现在,他忽然庆幸当初自己被老七绑着背包带揣进海里。

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军队里的班长和军官们虽然看起来很粗暴,但是实际上是在救自己。

他们用着各种强迫手段逼迫自己学会各种技能,其实就是要在某些关键时刻让自己不至于白白丧命。

“回去一定要请老七去小店里好好吃一顿鲮鱼煮面条才行!”

所幸的是,决堤已经有六个多小时了,水流早已经没有刚刚决口时那么急,相对变得平缓了一些。

庄严虽然武装泅渡算不上优秀,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也能自保。

可体力是有限的,自己必须抓住树,没有树,迟早还是要被淹死在洪区里。

远远地,他看到了浮在水面上的王大通,在自己前方大约三十多米的地方,正朝着约定好的树的位置游去。

“大通!”

庄严一边划水,尽量让自己漂流的路线对准几棵白杨树。

“跟着我游!”王大通听到庄严的声音在身后,他也不敢停下或者转头,生怕错过几棵树的位置。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不知道会漂流多久才能找到别的树。

万一找不到……

等待自己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庄严将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他觉得现在自己比泅渡的时候更加有力气,游得更好。

死亡仿佛是隐藏在身后黑暗中的一头猛兽,只要自己稍有放松和不慎,就会从黑暗中扑出来,将自己一口吞掉……

王大通第一个抓住了白杨树。

其他几个老百姓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被他捞住了,一人一棵树安排得妥妥的。

老兵就是老兵,在心理素质上,王大通比庄严还要淡定。

这得益于他早已经参加过海训,并且有着不错的游泳技术。

所幸老天保佑。

庄严并没有错过几棵白杨树,他抓住了其中的一棵,死死抱住。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胸膛之上有什么在动。

低头一看,头皮一阵发麻。

是几只蛤蟆和一条蛇。

他也顾不得害怕,赶紧用手将这些东西拨开,然后爬到了树上,找了个树桠勉强踩住。

“都没事吧?”

“没事!”

“我……我还在……”

三个老百姓早已经吓得话都哆嗦了。

“现在,我们只能等了……”王大通看看周围,无奈地苦笑起来。

庄严想起了哨子,对穿着救生衣的中年人说:“记住,听见马达声,就吹哨子。”

还没等他话音落地,那个中年人忽然开始吹起了哨子。

滴滴滴

清脆而尖锐的哨声回荡在黑漆漆的水面之上。

“你干嘛!?”庄严问。

中年人说:“我听到马达声了!”

“真的!?”庄严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果然,真的有马达声传进耳朵里。

可是,那不像是冲锋舟的马达声。

“是直升机!”王大通指着天上,大声地叫了起来。

一个闪着几盏小灯的黑影出现在夜幕中。

“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我们!”中年人第一时间朝着天空挥手。

庄严苦笑道:“没用的,他们听不见的……”

上次在山区里救援一中队一班,庄严就近距离见过直升机。

直升机附近气流声和螺旋桨的声音能够遮盖掉一切,何况还是在百米的高空之声。

直升机机腹下的探照灯如同一道雪亮的光柱,在水面上扫来扫去。

中年人不甘心,拿起哨子一顿猛吹。

庄严现在只能祈祷,直升机上的驾驶员或者机务员之类能够看到水面上的自己和其他几个人。

又或者,会有奇迹出现,他们真的听见了下面的哨声?

不过,几分钟后,现实残酷地打了庄严的脸。

奇迹没有出现,直升机在附近盘旋了一阵,调头飞往别的地方去了。

周围再次陷入了安静和黑暗。

所有人的心,比周围的江水还要凉……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217章 救兵

“大嘴,你说……”抱着白杨树,庄严忍不住问王大通:“我们会不会光荣掉?”

“别特么瞎扯淡了!”王大通说:“庄严我跟你说个事,他们会回来的。”

庄严苦笑道:“就算舟桥连的人待会儿回来,我们也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怕是难找到。”

“没事。”王大通大声说:“我保证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算命先生说我的命最硬,有我在这里陪你,一准没事。”

庄严想起了王大通的那张著名的乌鸦嘴,忍不住调侃道:“好了,你老人家就别吹了,要说倒霉事,你的预测一个比一个准,要说好事,你丫从没说中一次。”

王大通忽然问:“庄严,你怕死吗?”

庄严摇头道:“不知道,刚才被水一下冲走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我死定了……”

“那现在呢?”

“现在好多了。”庄严说:“回去我得请老七喝酒,如果不是他把我扔到海里,如果不是刚刚参加了海训学了游泳,今晚我估计得当烈士。”

王大通说:“行了,你当不了烈士的,决堤了好几个小时,现在的水流没那么急了,只要咱们吊在这树上,就死不了,现在是晚上,直升机和冲锋舟很难看到我们,可是一旦天亮,事情就好办了。”

边说着,王大通边看看天。

“我估计还有两三个小时,天就亮了,咱们地撑下去。”

“好!”庄严现在觉得有王大通在自己身边倒也不错,这是个乐观的老兵,至少和他在一起面对危险,心境也会轻松许多。

“老乡!”庄严忽然想起了那几个老百姓,于是大喊:“你们都还在吗?”

“还在!”

“在这里呢!”

“我在这棵树上。”

传回的声音让庄严放下心来。

三个老百姓都没事,至少这一趟不会有什么遗憾。

只是,白白挂在这里听浪费时间。

据说有四百个和自己一样的士兵还有军官被困在这片洪区里,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自己那么好运气。

果然情况和王大通估计的一模一样。

天太黑了,黄寒瑞等几人的冲锋舟一直没有回来。

直升机倒是经过几次,可是都没发现下面的几棵树上有人。

每次直升机飞过来,庄严等几人都要大喊大叫,又吹响哨子,可是没用。

没人发现这几棵树上有人。

“大通!水里有东西!”庄严忽然看到远处的水面上有十几个东西漂过来。

王大通看了一眼,紧张地说:“我艹,该不是尸体吧?”

庄严的心也悬了起来。

他最不愿意看到这些。

可是他明白自己一定会看到。

大堤决口,整个牌洲没来得及逃走的老百姓数以万计,还有那思白明和自己一样的官兵……

“是救生衣!”在最前面的树上,一个老百姓叫了起来。

“能捡就捡一件!”王大通顿时来了精神,一只手吊在树上,身子朝外伸出。

很快,他从水里捞起了一件救生衣。

庄严身上的救生衣已经给了另外一名老百姓,这些忽然出现在水面上的救生衣简直如同雪中送炭。

好在救生衣足够多,庄严很轻松也捞了一件。

他赶紧将救生衣套在身上。

那名没有救生衣的老百姓也捞到了一件。

现在,五个人都有了救生衣,心里变得踏实了许多。

至少落到水里,如果水流不算太湍急,救生衣是可以让人活命的。

“怎么会有那么多救生衣?”庄严检查了一番身上的救生衣,他判断这是新的,没人用过。

“大通,救生衣是新的!”

“我知道!”王大通朝天上张望,“肯定是那些直升机抛投的,估计是投放的时候有一部分落在了水里。”

现在,这片决口区里到处都有灾民,一下子将人都就出去显然不现实,直升机能做的就是大量在空中向有人的点抛投救生衣,只要拿到一件,获救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王大通的猜测没错。

当晚,陆航部队的直升机在整个牌洲决口区里一共投掷了上万件救生衣。

而庄严和王大通他们只是运气好捡到了其中的几件。

这种抛投犹如大海捞针,效率本身就有些低。

可是又不得不这么做。只要看到有人被困的地方,直升机上就悬停在100米左右的高空上投放救生衣。

陆航部队的军人根本不敢将飞机降得太低。

这些米-171直升机的螺旋桨会将本来就脆弱的树吹断,甚至将在房屋上躲洪水的群众都吹到水里。

穿好了救生衣,周围再一次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

庄严抱着白杨树,好几次差点瞌睡。

毕竟坐了快二十小时的车,下车后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又被拉到这里参加救缘行动。

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了。

好在求生**和强壮的身体让他坚持了下来,他不停地和王大嘴还有周围的几个老百姓聊天,几个人相互打气。

终于,过了大约两个小时。

天色开始蒙蒙亮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哨声穿进了耳朵。

“大通!”庄严猛地一个激灵,人顿时精神起来,“有人!”

救援来了!

还有马达声!

没错!

是冲锋舟的马达发出的哪种蜂鸣声!

救星到了!

庄严觉得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是自己听过最动人的声音了!

他赶紧从救生衣的左上方取出挂着绳子的哨子,含在嘴里开始猛吹



长长的尾音,撕破了红区的宁静。

当庄严的哨子声停止,很快听到远处传来回应的哨子声。

“他们发现我们了!他们听到了!”王大通也变得激动起来。

当然激动了。

能不激动吗?

性命攸关呢!

几个老百姓甚至忘了吹哨子,开始扯起本来已经有些嘶哑的嗓子大喊:“我们在这里!快来人啊!救命啊!”

“我们被困在树上了!”

“救命啊!”

冲锋舟上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叫声。

“不要害怕!我们马上到!”

远远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黄班长!”庄严认出了声音。

“哈哈哈哈!”王大通抱着树,嘎嘎笑了起来:“我都说了嘛!打小我们村头的神婆给我算命就说我命最硬,说我活个八十岁没啥问题!”

“庄严!”黄寒瑞站在船头,要不是到处都是水,他恨不得扑过来了。

“把手给我!”

回头又对覃彦铭说:“小心点靠过去!”

“好的!”覃彦铭小心翼翼降低速度,将冲锋舟轻轻顶在树干上。

庄严把手递给黄寒瑞,顺势落在了船里。

结果,他居然没有站稳,而是直接摔进船舱里。

两只脚已经麻木了,酸酸麻麻,有种针刺的感觉。

冲锋舟慢慢靠拢其他人,一个个将人救起。

刚上传,中年人就嚎啕大哭。

庄严和其他人都没阻止中年人。

这种时候,哭出来,也许会更好受一些。

黄寒瑞一把搂住庄严,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又转过去同样抱了抱王大通,也拍了拍他的背。

“我们找了你们俩个小时了!视线太差,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你们原来躲水的高地,没想到那里也被淹没了……”

黄寒瑞说着说着,眼角有些湿润。

“如果你们没了,我一辈子都会不得安心!”

庄严咧嘴笑了笑,安慰黄寒瑞:“班长,没事,我们命硬得很。”

黄寒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劲说:“好,好,好……”

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我现在认得路了!”姜文英忽然惊呼起来,指着前方一处电线杆和几棵树道:“那里,是进村的路口!里面肯定有人!”

天色渐渐亮了,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救人的最好时机了。

黄寒瑞文:“大姐,你确定!?”

姜文英激动地说道:“确定!我们家三个爷爷就住在这个村里,我经常去走亲戚,认得路!”

“好!我们还有位置,可以进去看看,救几个人!”黄寒瑞看了看冲锋舟,现在只坐了八个人,还有四个位置。

调转船头,冲锋舟朝着村子里冲去。

第218章 什么样的人生最有意义?

洪水淹没了大部分的房屋,村子里除了一些比较高的小楼房和瓦屋之外,都被演在水中。

这对冲锋舟驾驶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你不能快,否则一旦撞到水底下的建筑物或者电线杆,甚至是什么杂物,都会造成船毁人亡。

好在姜文英熟悉这一带,指点着冲锋舟沿着原本村里的路,一直慢慢开进了村里。

突然,庄严看到远处的天空上悬停着一架米-171直升机,隐约看到从机舱里落下一件件叠着在一起的橘红色救生衣。

“看那里!”庄严手一指,大声道:“有直升机悬停的地方肯定是发现了有人被困!”

“没错!”

看到直升机,大家伙都开始兴奋起来。

黄寒瑞赶紧命令覃彦铭驾舟朝着直升机的位置开去。

远远地,姜文英就开始大叫起来:“那是我几位爷爷的家!那是他们的房子!”

众人愕然,没想到,这居然是姜文英昨晚在船上唠叨的她几个爷爷的住地。

直升机看到冲锋舟,知道这里的被困人员很快会获救,于是轻点机头朝另外的方向飞离。

它们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开始对整个牌洲洪区进行搜索,标定出有人员被困的坐标,将消息传回地面的搜救部队。

视线中渐渐出现了一个砖瓦二层小楼,楼顶似乎有几个人影。

“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

姜文英激动地在冲锋舟里站了起来,朝着屋顶招手。

屋顶上的人看到姜文英,也开始叫喊起来。

“是英子吗?!”

“真的是她!”

“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我们!”

屋顶看样子有五六个人。

姜文英激动地对庄严说说:“这就是我的几个爷爷,姜聚德、姜聚财和姜聚宝。”

这三个名字,一听就是三兄弟。

船靠了过去,黄寒瑞将船上的尼龙绳扔过去,让屋顶的人拉住。

“一个个来,不急!你们这里有多少人!?”

“六个!”有人回答。

“不!”其中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手一伸,等了那人一眼,“谁说只有六个?是七个!”

“二伯!”被瞪了一眼的人看起来也有五十来岁,苦着脸说:“那不是人,是猪。”

“是猪没错!可是这是我的命根子,我都养了两年了!”老头犟的很,“这猪,必须带走,不带走,我也不走,我陪着它!”

姜文英站在船边,一拍大腿道:“哎哟喂!我说二爷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你那头猪啊!?人能救出来就不错了!赶紧上船了,好不好,就当我求求你,别犟了!”

老头姜聚财不依不饶道:“别的可以不要,猪一定要带走!”

黄寒瑞看了看自己的冲锋舟,心想那条大肥猪至少也两百多斤,这顶了俩人的重量。

本来船的载重就不够,只能上五个人,如果冒点儿险,挤一挤,趁现在水流也不算急的时候多上一个,兴许还能行。

可再带上一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

这船,要翻。

屋顶上的姜家人和船上的姜文英磨了好一番嘴皮子,可是还是说不服姜聚财。

在这么磨蹭下去,时间要被耽误。

庄严觉得靠劝恐怕是不行了。

老人家就跟小孩子一样,有些不可理喻的。

他心里有了个念头,想和王大通商量一下,回头发现王大通也在朝着自己看来。

俩人的目光一对上,早已经是心有灵犀,相互点了点头。

庄严对姜文英说:“大姐,咱们时间上耗不起,你二爷爷恐怕是说不服了。”

姜文英脸一红,觉得在这种时候自己的二爷爷居然闹着一出,实在是丢脸。

于是赶紧道歉:“大兄弟,实在对不住了。”

回头对其中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说道:“两位叔,你们把二爷架到船上,现在还很多人被困等着船救命,咱不能这么闹腾!”

俩个叔叔赶紧一左一右,伸手就去架姜聚财。

姜聚财往地上一坐,开始大喊大叫,死活不肯上船。

黄寒瑞看到这种情形,赶紧警告:“小心点,别掉进水里了!”

“都别拉了!”庄严高喊一声,将众人镇住,他看了看所有人,说:“我和我战友上屋顶,三位爷爷先上船,我们和另外两位叔在这里等着,你们送完人,回来再捎上我们!”

“可是……”姜文英想起庄严和王大通在水里泡了两个小时,刚刚才脱险,因为自己的爷爷,居然……

“不用可是了。”庄严走到船边,爬上屋顶,王大通随后也上了去。

俩人帮着姜文英两个叔叔将三个老人送上船,然后又合力将那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推进冲锋舟里。

“好了,我们在这里等着。”

冲锋舟开始慢慢调头。

姜文英站在船边,看着浑身湿透,手上到处伤痕的两个兵,忽然用手捂住了嘴。

她怕自己忍不住当场就哭出声来。

二爷爷姜聚财抚摸着自己的那头大肥猪,抬起头笑眯眯朝着庄严和王大通挥手。

“谢谢你们啊!谢谢!”

庄严和王大通又对视一眼,只能苦笑。

王大通说:“你说……全世界的抢险部队,我们算不是第一支连家畜也要救的?”

庄严忍不住笑了,说:“我也不知道。”

这一次再度将船位让给别人,庄严和王大通并没有像之前那次遇到凶险。

洪水经过一夜的肆虐,已经渐渐安静下来。

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下来。

晨光照亮了整个牌洲,目力所及之处一片泽国。

农田没了……

房屋没了……

庄稼没有了……

水面上漂着家畜的尸体……

其中,也有人的……

自1954年至今,这是簰洲湾近几十年历史上最高的一次水位。

牌洲弯一弯,武汉水降下三尺三。

这是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经开始流传在当地的一句民谚。

据说牌洲决口的当夜,汉口水位急速下降,负责监控的防汛人员大惊失色,因为是汉口决堤了。

1996年,这里就曾经有过一次严重的汛情,当时牌洲的老百姓都组织转移了,可是那年并没有决堤。

也许是两年前的那次转移后却安然无恙导致了98年的麻痹大意,才导致了这次损失惨重。

坐在屋顶上,庄严看着四周茫茫一片汪洋似的洪区,他心中感慨万千。

半年多前,自己是绝对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今天自己会坐在这里,更不会想到自己会以一个军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救人。

虽然昨天夜里,他和王大通被洪水卷走之后曾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要死了。

没错。

当兵的也会怕死。

因为人不是猫,没有九条命,谁都只有一个脑袋一条命。

可是,现在他却一点都没感到恐惧,反倒是有些焦急。

他想冲锋舟快点儿回来,自己可以和黄寒瑞他们再一次出发,早点去救人。

救人,这是他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不过,这也是他现在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情。

还有什么比救人更有意义?

高中的时候,庄严的政治课老师曾经在课堂上和学生们讨论过,怎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那次,他提问了庄严。

当年的庄严不算是个好学生,他甚至故意和老师作对,说是赚钱最有意义,做生意做老板最有意义。

其实那么说,只是庄严故意而为之。

在课堂上的时候,被提问的庄严其实心里一点答案都没有,随口胡诌了一下应付过去而已。

他觉得现在自己终于有了答案。

“大通,我会永远记住这天的……”他自言自语。

王大通问:“你说什么?”

庄严说:“我今天才知道,人生里做什么才是最有意义的了。”

王大通皱了皱眉头,问:“什么最有意义?”

庄严说:“敢为别人拼一次命,能救别人,这就是最有意义的事。只要这辈子救过一次人,一生都会感到自豪的吧?”

第219章 我的兄弟,回不来了……

特种岁月糟!被坑去当兵了!第219章我的兄弟,回不来了……这一次,黄寒瑞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他没有迟到。

用不了三十分钟,冲锋舟已经返回。

接了庄严等人,船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找到几个抱着白杨树的落水群众。

天亮了,赶到牌洲的救援部队越来越多,加上地方政府的调动的驳船从江面的决口处开入了洪区内,大大地提高了救援的速度。

将获救的老百姓送到岸边,庄严和王大通等人被舟桥连张叫住了。

“你们几个兵,过来拿点水和面包,吃了赶紧继续搜索!”

“是!”

被舟桥连的连长提醒了一下,庄严这才觉得饿。

之前由于紧张,居然根本感觉不到饿和渴。

领到了一瓶矿泉水,还有两个散装的面包,庄严和王大通走到一旁坐在路边正想吃点东西,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哭。

“咦?那不是姜大姐的二大爷吗?”王大通站起来朝哭声传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又蹲下来低声对庄严和黄寒瑞他们说:“这二大爷哭啥呢?家里人没了?”

庄严朝那边瞄了一眼,果然是二大爷姜聚财,他两个兄弟和两个侄儿都在边上劝着,姜聚财自己蹲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比谁都伤心。

不过,庄严此时早没了心思去八卦,说:“这水一淹,别说庄稼和家里的财物了,怕是人……”

说到这,不想再说,低头默默吃东西。

王大通又站了起来,在原地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朝二大爷姜聚财那边走了过去。

“大嘴……”庄严又不敢大声喊住王大通,这家伙最喜欢就是凑热闹,都什么时候了,还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也不嫌丢脸。

没多久,王大通回来了。

“嗨,没大事!”王大通的那张大嘴立即开始滔滔不绝地八卦起来,“他们家人倒是没事,年轻的刚好出去了,剩下这几个老人家也都刚好在同一个屋子里,躲上了楼顶。”

“那他哭啥?”庄严心想,估计是财务上的损失,不过人在,比啥都强,“是不是心疼庄稼了?”

王大嘴摇头:“那倒不是,是他那头大肥猪没了。”

“啊?”庄严抬起头看着王大嘴,问:“咱们不是把猪救回来了吗?”

王大嘴说:“没有,他们开船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一对在树上躲水的母子,结果二大爷把猪推下水,让人上了船。”

“啊?”庄严怔了一下,之前他还因为二大爷姜聚财死活要让猪上船感到不可理喻,现在却又有点钦佩这个老头子。

“可他之前……”

“之前?”王大嘴愣了愣,旋即明白庄严话里的意思,说:“嗨,你是不懂了。这里的人啊,都让水给淹怕了。这一带多年来就是洪涝区,每隔一些年就被淹一次,每淹一次都损失惨重,你看二大爷那岁数,恐怕是亲历了不少次水灾了,那头猪,估计是这次家里剩下唯一还值点钱的东西了。”

庄严想了想,觉得王大嘴说得也有道理。

俩人吃完面包,喝了点水,又回到岸边的出发点,准备去救人。

突然,远远看到驶来几艘冲锋舟,岸边其他舟桥部队的人似乎突然骚动起来。

“回来了!”

“是连长他们!”

“走,我们去看看!”

一大群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涌向了水边,有人甚至还下了水,站在水里,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庄严看不明白这一切。

这些跑到水边的人是高炮团和舟桥旅的官兵,也就是昨晚出事的那两支部队的人。

昨晚,舟桥旅的五营派出了199名官兵,而空军高炮团那边则有176人前往牌洲大堤。

加上鄂北省军区戴将军的车队,一共将近400个军人在洪区里被洪水卷走。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庄严的头顶,他忽然想快点离开,觉得留在这里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几艘冲锋舟上,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具穿着迷彩服的遗体下了船,又小心翼翼地放在大堤上。

遗体已经僵硬,保持着左手上举,右脚弯曲的姿势,似乎在举着什么东西。

庄严看见遗体的肩膀部位上挂着一副上尉军衔。

是军官!

他的心瞬间揪成一团。

连军官都牺牲了,士兵……

大堤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悲伤,沉重无比。

从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相貌还略带嫩稚气息的列兵,一下子跪在了遗体旁,双手抓住了上尉一直不曾放下的左手,人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指导员,指导员!你醒醒啊!啊——”

列兵的哭声撕心裂肺,即便站在人群外围,庄严仍旧能感受到哪种肝肠寸断的悲恸。

周围本来沉默的士兵中,突然有人捂着自己的脸,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接着,形势开始不可遏止。

一个……

两个……

三个……

一群……

哭声仿佛流行性感冒一样,很快在那群士兵中传染开了。

“指导员,你是为了救我的啊……你让我这辈子怎么安心啊……”

列兵还在哭。

他旁边的其他兵都在哭。

另一个佩戴上尉军衔的军官仰着脸,目光呆滞地看着阴郁的天空,仿佛怕自己低下头,眼眶里早已盈满的泪水会忍不住落下。

负责指挥救援的马副旅长走到他的身边,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上尉的肩膀。

“黄连……”

他想安慰这位连长,可是却忽然发现,即便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一拍,却让那个本已经在强忍悲痛的上尉彻底崩溃。

他一把摘下帽子,堂堂一个上尉军官像个孩子一样,坐倒在地上,纵声大哭起来。

“我带去了一个连的兵……一个连的兄弟啊!现在有10个回不来了,马副旅长,如果他们的家属找到我,问自己的儿子为什么没回来,而我自己却活着回来了,你说——马副旅长你说,你让我怎么回答他们?我没法子答他们啊——呜呜呜——”

马副旅长的眼睛也红了,深呼吸了好几次,胸膛如同海浪一样起伏了好几次才算压住了汹涌的情绪。

他蹲下来,也不说话。

什么话,都多余。

他轻轻拍着那个像个孩子一样嚎哭的连长的背,脸上每一道的皱纹里都填满了悲痛。

黄连长依旧在大声嚎哭,仿佛要把血都哭出来,才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马副旅长,我这里痛……我这里痛啊……我那十个兄弟啊……”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胸口捶得怦怦响,仿佛想用所有的力气砸在最痛的地方,想用肉体上的疼痛来抑制心中的痛。

是啊!

这个昨晚前去大堤抢险的连队,一百多人去,回来却没了十个……

那都是活蹦乱跳的年轻士兵。

每一个士兵身后都是一个家庭……

没人能够想象,这些家庭要如何才能面对自己儿子的牺牲……

说一些豪言壮语,例如什么死的光荣的话?

这就能抚平他们失去亲人的创伤?

不!

都不行!

庄严忽然觉得自己眼前发黑,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一种巨大的创痛淬不及防地袭击了自己。

他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坐在草堆旁边,摘下自己的帽子,捂住自己的嘴……

无声的眼泪哗哗地流淌。

他说不出的伤心。

那牺牲的兵,还有军官,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是他们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军人。

他们的年龄大的才好像才三十多,小的……

也许比自己更年轻……

可是,现在他们没了。

对,他们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再也回不来了。

疲惫、心酸、疼痛,昨晚积攒下来的一切一切现在如同决口的洪水般席卷而来,将庄严淹没。

庄严忽然变得出离地愤怒。

他想骂人。

骂天,骂地。

不是说老天有眼吗?

如果老天有眼,这些年轻的士兵,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

“庄严!”

一只熟悉的手,用力拍在庄严的肩膀上。

“你在这里哭什么哭?”

老七的声音。

罗小明在庄严身旁坐下。

庄严赶紧抹了抹眼泪,他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哭。

自己是男人了,是军人了。

军人,不是说不相信眼泪的吗?

可是,刚擦干的了眼泪,新的又从眼睛里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班长……”

庄严别过头去。

罗小明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哭得差不多了吧?差不多就回去了,还有很多人要救。”

他指了指面前的那片洪区。

“几万群众估计有一半还在里头呢……咱们现在,没时间哭……”

庄严终于忍不住了,拿开了帽子,哭出声来。

“班长,我难受……”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罗小明抽了以下鼻子,长吸一口气,“班长知道你难受,可是难受救不了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化悲愤为力量,多救些老百姓,军人才不会白白牺牲。”

庄严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忍住了自己的哭声,可是还在不断抽泣。

“班长,值得吗?”

“值得。”罗小明想都没想,说:“你当兵时间还短,所以你还疑惑,这兵当长了啊……身上就有点儿‘傻气’了,你说值得不值得?你如果问老兵,老兵会告诉你,值得。”

他指着前面的俩人的身后,继续说道:“就这次,全国出动了多少部队?为啥出动部队?因为这长江大堤的后面,住着好几百万甚至千万的老百姓,水灾了,总得有人来抢险抗洪,咱们当兵的不来,谁来?咱们当兵的是干嘛的?保家卫国的。什么是保家卫国,就是保护咱们这土地上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反正危险的事,总得有人做,既然一定要有人做,那么就让咱们当兵的做好了。”

庄严侧过头,看着罗小明。

罗小明扫了一眼庄严,又看了看面前那一片洪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

“好了,士兵,你要哭,我让你哭够了,现在,让我们去做点儿咱们该做的事吧!我命令你,马上起来,返回你的岗位,执行你的任务——救人去!”

第220章 炸堤分洪计划

作为鄂北省的人,他是直到

庄严在牌洲待了四天。

这四天里,庄严没日没夜地跟随着舟桥连的冲锋舟出动,一次又一次地救出那些被困的群众。

几天之后,水势有所缓解,集结在牌洲的各路救援部队已经足矣应付整个局面。

庄严所在的三中队和1师的舟桥连收到了来自师部的通知立即返回s市,参加抗洪抢险。

事后庄严才知道,之所以急着将舟桥连和三中队调回s市,是因为第四次洪峰已经逼近了荆州段。

离开牌洲的那天,庄严的车队路过高炮团的车队,坐在车后的庄严一眼就认出了那天在码头上痛哭失声的那位黄连长。

黄连长在自己的临时驻地旁指挥着连里的士兵正在将物资装车,准备撤离。

坐在领头车里的舟桥连长和黄连长认识,于是停下打招呼。

“黄连长,你们这是准备去哪?”

“我们去赤壁!”黄连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旁边的一个士兵,回头对驾驶室里的舟桥连长说道。

看了看庄严这个车队,黄连长又问:“你们去哪?”

“我们回荆江段,咱们部队在那里,第四次洪峰看来快要到了。”舟桥连长说。

黄连长说:“注意安全,保重。”

舟桥连长说:“会的,你们也是!再见!”

说完,俩人相互敬了个礼。

车队继续缓缓朝前开,庄严的车经过高炮团的门口时,老七喊了声:“敬礼!”

所有人在车上立正,向站在门前的黄连长敬了个礼。

黄连长下意识地还礼。

庄严一直看着黄连长,他从这个上尉眉宇间看到了悲伤,却从眼神里又看到了坚毅。

现在,整个长江沿线各段都在水情告急。

正如老七说的,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对于军人来说,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包括庄严在内,所有的士兵都行着军礼,直至看不到黄连长和他的连队为止。

庄严不知道黄连长未来要怎么向自己连里牺牲的士兵家属交代,他不想去想象那时候的情形。

之前野外生存,一中队的刘向东牺牲,他的父母来大队时那种场景,庄严不想再看一次,甚至在脑子里想一下都不愿意。

正当庄严和他的车队往回赶的时候,在荆江段的s市,教导大队的临时驻地里,一个背着军用背囊的少校掀开了大队部的帐篷。

“哎哟!是老汪!”

副大队长张建国看清来人,顿时迎了上去。

“教导员,你不是在休假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汪成林将背囊往行军床上一放,摘下帽子,对张建国说:“这不是第四次洪峰要来吗?我在老家那里坐不住了,我是真坐不住……”

忽然又问:“老张,给口水喝行不行?”

张建国赶紧从床底拖出一箱矿泉水,拿了一瓶给汪成林。

汪成林坐在行军床上,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

“我坐车做到了j市,那边说来s市区路很多都被水泡了,车都停了,我只好拦了一辆往这边运东西货车,人家见我是个当兵的,也就送到了这边。结果到了附近一看,进来咱们大队这边的路货车也走不了,只好自己步行过来了,可把我累得……”

说着,看了一眼脚上那双泥呼呼的迷彩鞋。

“哈哈哈哈!”张建国忍不住笑了起来,“教导员,不是我说你,你啊,就是在机关待太久了,咱们教导队的军事干部可不会把十里八里地放在眼里,叼根烟都能跑过来。”

汪成林皱起眉头说:“我说你个老张也不用这样损我是吧?没错,我是机关兵出身,当兵在机关,当军官了还在机关,可是你也不能小看我啊,在军校里,我也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

话锋一转道:“现在咱们大队这边情况怎样了?”

“情况?”张建国还没开口回答,门口的帘子又被掀开。

“哟!是老汪啊!我刚才听通讯员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于是过来看看。”温志兴将帽子往行军床上一扔,坐在汪成林对面,点了根烟。

“老温,咱们这边负责的江段情况怎样?”汪成林又问了一次。

温志兴说:“我刚去师部开会回来,咱们这边压力大啊,万里长江,险在荆江,而荆江最险,又在我们这边的这段,咱们这次全师来了差不多七千人,全部在这里拉开了,据说是军区司陶司令和龚副司令亲自点的将,把我们和塔山部队派遣在这一段沿线,准备打一场硬仗。”

汪成林兴奋道:“行啊!那我是来对了!部队打硬仗,没我这个政治教导员在场,怎么激励士气?”

温志兴问:“老汪,你不是回去联系工作了吗?年底转业了,单位好坏很重要,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联系好了?”

汪成林说:“还没,本来我老婆的堂哥是当地的一个局领导,约好了过两天吃饭,昨晚看电视,说第四次洪峰比前三次大多了,荆江段十分危险,我给师部的人打听了下,说你们就在这里,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得来,不来,我怕你们干不好……”

“扯淡,没你汪屠户,咱们教导队都得吃带毛猪了?”温志兴语重心长道:“老汪,我不反对军人要奉献,可是上面都确定你转业了,也就两个月的事,你说你这个半退人员过来凑什么热闹。”

汪成林一摆手:“行了,别跟我扯淡,我来了就来了,你还能赶我走?现在编制名单上,我还是1师教导大队的政治指导员呢!你要赶我走?行,你去师长那里说去,他把我除名,我就没话说了。”

温志兴忍不住咧嘴笑了:“行了行了,没闹到那么严重的份上。我就怕嫂子有什么意见没有。”

“女人什么时候没意见的?当兵那么多年,哪年都唠叨,习惯了。”汪成林说:“就快转业了,下半辈子给她做牛做马补偿还不行?”

又说道:“行了,别跟我打马虎眼了。说说,这场抗洪的仗,你准备怎么打?”

温志兴说:“怎么打?我们没退路,这是一张只能赢不能输的硬仗!跟你说吧,明天开始,塔山团那边的工兵部队就要开始在ga县的大堤上埋设炸药了,足足二十吨……”

他竖起了两根手指。

“根据天气预报,上游的四、贵州等地还会连降大雨,上游的岷江、乌江、沱江、嘉陵江等支流会出现暴雨洪水,汇合之后明天就会经过宜昌段水文点,专家预测,会比前三次大多了,有可能突破历史水位。为了保住武汉,防总那边打算做两手准备,准备在ga县炸堤分红,这样一来,就能降低荆江到武汉一段的水位,保住武汉无恙。”

“炸堤?”汪成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剧变。

作为鄂北人,他是了解这边大致情况的。

长江一出三峡,便如一条咆哮的巨龙般飞奔直泄而下,一直到枝城才渐渐舒缓,呈现出一种“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原”的空旷意境,也是从这里开始,到y市的城陵矶,这一段337公里的江段被称之为荆江。

最为致命的是,荆江两岸地势低洼,每逢汛期,洪水都要高出两岸地面,其中北岸为甚,洪水要高处地面十几米!

所以,在这里便形成了一条“空中悬河”,而阻拦这条悬河的屏障便是长达三百多公里的荆江大堤。

故而,历史便沉淀出“万里长江,险在荆江”的说法。

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南军政委员会成立了荆江分红委员会,集中了当时的军政领导、社会贤达和水利专家,在这一带建立起一个东西平均宽1355公里,南北长68公里,面积92134平方公里的分洪区,有效蓄洪量可以达到54亿立方米。

从地图上看,分洪区的地形就像个葫芦。

当长江遇到特大洪灾的时候,这个葫芦便要开闸放水蓄洪,缓解长江上游巨量的洪水对荆江和洞庭湖造成的压力,确保江汉平原和武汉三镇的安全。

不过,现在几十年过去,当初被迁移的农民很多却又搬回了蓄洪区里生活。

97年,这里工农业总产值是20个亿,其中生产粮食6亿斤,皮棉36万担,光是上缴利税就达到7000万元,上缴国家粮食12亿斤,皮棉25万担。

而现在是八月初,中季稻刚抽穗,棉花也刚吐蕊,正是长势喜人的时候。

一旦炸堤分洪,这意味着要将ga县分洪区里13万户,将近53万人,8个镇,2各乡,4个农林渔场,212个行政村全部淹没!

这种巨大的损失,怎能不让汪成林动容。

“天啊……”

他不由得喃喃吐出了两个字。

“老温,你知道荆江分洪,意味着什么吗?”

温志兴喝着水,勾着头看着地下,说:“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傻子,也不是莽汉,我知道分洪意味着巨大的财产损失。不过,防总已经下达了转移群众的命令,我们只有不到3天时间来转移分洪区里的群众,并且还要在这段时期内加高堤坝……”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老汪,我们没有退路。如果工兵连炸堤,我们所作的一切都将是失败的,如果想让他们不炸堤,我们只有一条路,让中央放心,让防总放心,让他们觉得我们可以顶住,选择不分洪!”

第221章 太累了

三中队的兵下了车才发现,自己的宿营地已经改变了地点。

因为几天前刚才这里的时候,教导大队临时在一所中学的校园里驻扎了下来,可是等几天后,三中队返回这里,教导大队的位置被挪动了。

这一挪,挪到了距离1师负责严守的大堤附近不足五百米的一片山坡上。

卸下了行李,所有人打算去洗个澡,因为去牌洲的时候时间匆忙,也没料到会在那边待四天,因此整个中队没人带行李。

在牌洲的那四天,几乎每天睡眠不足五个小时,醒了就去搜救,回来倒头就睡,洗澡都没时间洗。

庄严觉得现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有股儿咸鱼味,闻起来那种酸爽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最难受的就数裤裆里,又痒又臭,撒泡尿拉开裤裆自己都嫌弃自己。

洗澡的地方在附近老百姓田边的一口井旁,用蓝白塑料布围起来,中间就是天然的洗澡间。

当然了,这种条件也没什么好嫌弃的,毕竟新兵的时候,在三营的新兵连那个露天洗澡场洗澡,也没比这里好上多少。

洗了澡回来,换上了干净的作训服,庄严觉得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从昨天开始,雨水似乎停了,虽然天色还是阴沉阴沉的,但总比下雨好。

大家伙坐在帐篷边的一堆乱石旁聊天,等着新的任务到来。

杨松林走到庄严身边坐下,长长的呼了口气,问:“庄严,有没有烟?”

“你这个师傅问到,我能说没有?”庄严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撕开封口,抽了一根递给杨松林,又问:“我说,你不是不抽烟吗?”

杨松林点了烟,吸了口说:“以前抽,不过后来因为练武,我父亲不让我抽,所以戒了,这都好几年了。”

说着,深吸一口,微微地咳嗽起来。

“悠着点。”庄严说:“这会儿怎么又抽起来了?”

杨松林道:“不知道,反正就是想抽,也许是累了。”

庄严默默地吸着烟,想起这四天来不眠不休争分夺秒的救人,整个三中队别说是兵了,就连中队干部,一个个都熬残了。

“松林,你还记得你救了多少人吗?”

杨松林摇摇头:“不记得了,谁还记得?你记得?”

庄严也摇头:“我也不记得了,哪还有时间想那么多……”

杨松林感慨道:“是啊,哪有时间去想这些,庄严,我只想着,这场该死的洪水什么时候能早点过去……”

庄严点头道:“是啊,牺牲了那么多人,淹了那么多老百姓,他娘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洪水这种破玩意!”

杨松林道:“我们练武练气的人,讲求的是功法自然,从传统武术的角度看,任何的武功都有阴也有阳,如果在练习过程中破坏平衡,那么就会走火入魔。”

庄严糊里糊涂地听了一阵,惹不住打断他说:“别扯淡,我说松林你能说点我能听懂的吗?”

杨松林说:“知道大洪水是怎么诱发的吗?”

庄严想起地理课里的知识,于是道:“自然环境的破坏,水土流失,砍伐严重……”

“没错,这就是激怒大自然的惩罚。”杨松林说:“包括围湖造田,影响蓄洪能力;侵占河道,导致流水不畅等等,现在都说要市场经济,大家伙又兴起了围湖建房,进一步加剧了湖泊面积的减少,遇到大暴雨形成洪峰,这就损失惨重了……”

庄严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没想到杨松林这个练武之人对自然竟然也有如此见地。

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俩人正聊着,忽然看到临时营区的门口处传来口号声。

接着,就看到一、二中队的官兵列着队,喊着队列口号走了进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平素里,所有人都在一个大队里集训,彼此还混了个熟脸,可这回,庄严竟然认不出人来了。

一、二中队的兵简直就是从泥潭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穿着救生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迷彩服和解放鞋更是裹上一层厚厚的泥浆,还有那张脸……

那是正常人的脸吗?

比舞台上唱丑角的大黑脸还要脏,就剩两只疲惫的眼睛露在外面……

一中队长简单地说了两具,队伍很快解散了。

“刘建利!”

庄严终于认出一个自己还算认识的人。

一中队三班的刘建利,之前他们在那次野外生存的营救行动中见过面。

“庄严……”刘建利疲惫地把铁锹一扔,也不管地上多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反正,也不会比自己的衣服更脏了。

“你们这是从大堤那边刚下来?”

“是,连续两天了。”刘建利说:“有没有水?我的水,喝光了。”

庄严赶紧将挂在身上的水壶递给刘建利。

刘建利拧开盖子,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个不停。

“悠着点,慢慢喝,可没人跟你抢呢!”庄严看到刘建利这副模样,惊讶不已。

他也能猜到抢险会很累,可没想到居然这么累。

“舒服”刘建利放下水壶,长长地打了个嗝,突然,胃里的水反呛出来,从鼻孔里喷了出去!

“咳咳咳”

他距离地咳嗽起来。

庄严赶紧上去,给他捶背。

“我艹,你是渴死鬼投胎啊!?”他忍不住问:“你们去抢险难道没水喝吗?”

刘建利停住了咳嗽,歪着头看着庄严,就像看外星人一样,说:“这几天,你们三中队算是走运了,跟着工兵营那帮家伙去搞救援,我们这边都干疯了。现在咱们师的人全部在荆江大堤上铺开了,要负责加固加高一百多公里的堤坝,一百多公里啊……军区的陶司令员都下了死命令,要死保死守,我们连续两天没合眼了,水?有啊,可是没时间去拿……”

庄严想起自己在牌洲看到的惨烈情形,神色黯然下去,说:“如果可以,我宁愿像你这样在这里干……你以为去牌洲会比在这里好受吗?”

刘建利没回答,回答庄严的居然是一阵雷鸣般的鼾声。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刘建利居然能睡着!

庄严看着靠在石堆旁的刘建利,像叫醒他,又不忍心。

这得是多累才会这样啊……

但睡在这里是绝对不行的,庄严只能推醒刘建利。

“起来了,赶紧去换身衣服,回床上睡,在这里睡会风湿的!”

刘建利猛地被推行,糊里糊涂地看看周围,魂儿似乎都出窍了还没回来。

“唔……妈的,居然睡着了……”

庄严赶紧将半截烟塞在他的嘴里,说:“咬着烟,吸几口,赶紧去洗澡睡觉去!”

等刘建利走了,庄严看看身旁的杨松林说:“看来接下来,我们有很长的一场恶战要打了。”

杨松林说:“我听有人说,要炸堤分洪了。”

“炸堤?”庄严吓了一跳,“你听谁说的?”

“到处都在议论,刚才我洗澡回来的路上,听到几个老百姓在路边哭,我留意了一下,好像说这几天要分洪,他们都不愿意走……”

“分洪?”庄严对分洪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于是问:“什么叫分洪?”

从小在湘南高官大的杨松林也是住在江边的,所以对分洪比庄严清楚许多。

“就是炸开大堤,让水流入指定的区域,把水位降下去,减轻长江两岸堤坝的压力,这样可以保住一些重要地区,避免更大的损失。分洪,那都是最后一步棋了,没到最危险的时候,谁会分洪啊……”

这是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庄严第一次听到“分洪”这个词的解释。

按照杨松林的说法,那岂不是要淹没很大一片地方?

他再次想起了牌洲。

牌洲惨烈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

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第二次。

正在胡思乱想中,突然听到了哨子声。

“三中队的,马上集合,准备执行任务!”

第222章 32万人大转移

“三中队的!马上到我面前集合!”

视线中,顶着两个熊猫眼圈的中队长周湖平在营区中的空地上拿着哨子,大声地高喊着。

庄严的心怦怦跳了两下,血管里的血液又开始快速奔跑。

执行任务?

又要出发了!

全中队很快在空地上集合完毕。

“大家现在马上去将水壶入满水,带上你们的然后司务长会给你们分发快餐面,二十分钟之后,我们在营区门口登车,要去配合地方政府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

重要任务?

庄严很想问周湖平是什么任务。

他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是这又是违反规定的。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不能知道。

几乎和上次一样,庄严和三中队的战友们再一次登上了军卡,中午的午饭都来不及吃,再次在泥浆稀烂的土路上摇摇晃晃从出发。

所有人都饿了。

刚才出发之前,炊事班的司务长给每个人分发了四包快餐面,全装在了挎包里。

不过,有快餐面,却没饭盆没热水。

“班长,没热水,怎么吃快餐面啊?”刘瑞勇在车上忍不住问老七。

老七眼一瞪,说:“亏你还是个兵呢!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预提班长?往后出去别说是教导队的,别说我咱们班的,我罗小明可丢不起这人。”

训完了刘瑞勇,看了看一车厢的兵,从挎包里拿出一包方便面,说:“我给你们做个示范,怎么干吃方便面。”

拿出方便面,撕开口子,老七从里面拿出味精调料包,用牙齿咬住撕开个口子。

然后将整包味精调料撒在方便面上,之后大口大口咬着方便面,就像在咬一块面包似的。

“看到没有!?当个兵,连这点难题都解决不了,亏你们也好意思问!”

庄严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刘瑞勇,忍不住笑了笑。

老七就这鸟样,教训起人来损得要死。

他也学着老七,将用调料包撒在方面便上,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只要饿了,吃啥都香。

庄严觉得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儿干,吃了几口,就得喝点水。

“班长,为啥不给我们发点压缩饼干啊?”王大通说。

老七道:“压缩饼干?有啊,估计咱们来得及,后勤还没供应上,何况了,方便面不比压缩饼干好?你愿意吃那砖头块?方便面还可以防水,多方便!”

压缩饼干挺硬的,其实并不好吃,第一次尝鲜估计还觉得凑合,多吃几次人闻到那股儿特殊的味道都想吐。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很快到了陌生的地方停车。

下了车,兵们在路边等,周湖平前去联系对接人员。

走进县委大院,问了人,上了楼,找到了县高官的办公室。

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嘶哑的声音,语调压抑而颤抖。

“邓书记,咱们县能不能不分洪?”

才三十多的县高官李维民拿着话筒,那头一片沉寂。

这个话题太沉重,即便电话那头的顶头上司,也无法马上做出回答。

作为这一级的领导,他当然知道炸堤分洪这是形势所逼,也是大势所趋,完全是考虑到整个长江抗洪的大局,是万不得已之下所做出的决定。

这个决定,肯定在防总的领导小组讨论会上经过无数次论证和激辩之后做出的无奈选择。

可是作为分洪区县委一把手,作为这片土地九百多平方公里土地上的父母官,李维民的心中却又着一万万种不愿意。

那是整个县几十年的建设成果啊!

一旦分洪,当洪水袭来,房屋将会如纸盒一样倒塌或者损坏,工矿业要停产,商业要停业,交通要中断,未完工的工程也会因此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几乎推倒重来……

在防总没有做出决定之前,李维民和县委班子成员开过会,讨论过这种可能性。

统计局那边拿出了数字,按照粗略计算,如果按照1954年分洪蓄洪4个月时间来计算,国家、集体和个人光是在房屋建设上的损失就高达30亿,如果加上各类用地损失和工、农、商业和交通,损失会飙升至100个亿!

100个亿啊!

而这只是有形的伤害。

那些无形的伤害呢?

心灵上的创伤,精神上的恐惧,对于此地投资信心的毁灭性打击将持续多少年也没人能估算出来,这也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寂。

仿佛电话线的那边根本不存在一个活人。

年轻的李维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人揪住了,一点点往自己喉咙上提……

一点点地提……

这是最令人痛苦的等待。

仿佛跪在刑场上的死囚等着脑袋上的大刀落下,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邓书记……”

李维民的声音已经开始抽泣了。

“你倒是给个话,到底能不能不分洪?”

这回,终于有了回应。

电话那头,有个沉重的声音传来,低而沉重。

“李维民,这是防总的决定,你是县党委的一把手,也是共产党员!你要为大局着想,分红计划必须按时执行!”

接着,电话被挂断,传来嗤嗤的电流声。

他仰起头,长叹一声。

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下。

不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当庄严还站在县委大院不远处的路边等待着消息,当周湖平站在书记办公室的门外踟蹰不前的时候,下午2时,荆州分洪前线指挥部正式下令,ga县必须在8月7日中午12时之前,做好全部的分红准备。

军令如山倒!

分洪计划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

下午3时,李维民面对前来开会的县政府各部门负责人还有前来配合撤离工作的部队人员通报了具体的情况。

这将是一次浩大的撤离行动。

分洪区一共有52万群众,其中安全区里有20万,那么意味着这次要转移32万人。

这也意味着,整个县的行政机关工作人员和所有的部队官兵必须面对通知传达、车船保障、通讯保障、交通秩序维护、接收安置等等方方面面的繁杂工作。

更重要的并不是这些,最重要的是中国农民对故土的依恋是那么的根深蒂固,即便知道洪区不安全,李维民仍旧相信会有人不愿意离开,甚至有些人表面答应离开,一转身又会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死守。

可是,一旦有一个人没转移,分洪后出现伤亡,那么自己将要引咎辞职,甚至要向上级主动申请处罚。

距离县委大院不远处的马路边,庄严忽然听见了路边所有的公共广播全部被打开,发出“呜呜”的调试音……

不多久后,喇叭里传来了播音员机械般的朗读声。

“为了确保武汉安全,为了确保江汉平原的安全,确保京广铁路安全,确保长江大堤的安全,省防汛指挥部命令,我县迅速做好荆江分洪准备!希望分洪区广大干部群众以大局为重,舍小家保大家,立即行动,马上撤离!”

庄严的心被震得噗通一跳!

舍小家,保大家!

要分洪了!

他这才明白,自己和中队的战友被调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几十万人的撤离,那将是一次悲壮得如同史诗般的壮举!

第223章 皇天后土

庄严这一辈子第一次看到这种万民撤退时的情形。

如果没有亲临其境,你根本无法用任何笔墨来形容那种悲壮。

分洪的消息迅速从各种渠道传遍了整个县,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

县城里,成千上万的居民拎着菜篮子、米袋子和油壶,冲进了他们能够见到的每一间商店,每一个市场,每一条商业街,将能够买下的食物席卷一空。

庄严他们乘坐的军用卡车,废了好大的劲才从拥挤不堪的马路开到了他们负责配合疏散的乡村。

军车驶离县城,朝着周围乡镇进发,在车上,庄严就被车外的情形震撼到了。

此时每一条进村的路上挤满了村民,他们赶着自己的牛,推着车,或者用三轮车自行车,又或者向亲戚朋友借来的机动车,装着每一户家中认为能够带走又值点钱的东西。

一切能够用上的交通工具都用上了。

这种情形,庄严从前只能在电视剧里播放的建国前农民逃难逃荒的画面中才能看到。

到处都是人,数以万计的人……

村里已经十室九空。

人们拼命把能带走的一切财产都运进了县城里去。

整个县城的物价一路飙涨。

原来卖几毛钱一斤的空心菜、小白菜之类涨到了2元钱一斤,和菜类形成鲜明对比的居然是猪肉。

没错。

猪价在暴跌!

一条300斤的生猪,只需要300元就能买走。

可是,背后的原因却是那么的令人心酸。

猪便宜,是因为农民已经根本没有时间去宰猪了。

生命和其他财产的安全此刻比那几条猪更占上风。

一条种猪50斤买来,吃了两三百斤粮食,养三个多月才能长成一条两百斤左右的生猪,卖掉的价格才两百多块。

除去成本,还要往里头倒贴。

可是,真的不重要了……

相比起命,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呢?

这种场面,对庄严完全可以称之为一种洗礼。

作为一个沿海城市长大的青年,他对这一切完全没有任何的了解,对这些内陆长江边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庄严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里那些百姓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一片临江的土地上,这条江,既哺育了他们,但也为他们带来了灾难。

可是,他们却在这一次次的灾难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打水过后,他们又会回到这里,用自己勤劳的双手重建家园。

中华民族坚韧的秉性早已经深入骨髓,融入了血液之中,灾难可以摧毁他们的家园,却无法打倒他们的意志。

皇天后土,天佑中华!

进出县城的农民川流不息,浩浩荡荡的人群把县城最大的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人流、车流在入口处僵持着,司机不断地摁喇叭,小孩子哭闹着,大人们叫喊着……

尽管已经安排了十多个干警在这里维持秩序,尽管交警队出动了几乎三分一的力量在这里拼命疏导,可是只要稍稍松动,人潮立即又堵了上来。

仅仅是三支渠链接东大路的一条长25公里,宽5米的路上就挤了2000人……

从黄岭到裕公路段6公里的干线上容纳了9000多人……

最拥挤要数埠河到县城的这条主干线。它的东西两端链接着埠河与县城这两个最大的安全区,通过这条干线转移的群众足足超过了十万人!

而且,这条干线也是从荆州通过轮渡向分洪区腹地进发的必经之路,从下午开始,由于防总下达的死守命令,每小时约有近百辆的运送物资和抢险部队的车辆从这里经过。

庄严乘坐的车辆,正是在这种弥漫着悲怆气氛的人流中慢慢挪动着。

这是一支支太密集太庞杂的队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大的背着小的,小的哇哇大哭。

各种车……

大货车、小四轮、三轮车、摩托车、板车、自行车,但凡能够驮运财务的交通工具全部派上了用场,每一辆车都负载到了承重的极限。

粮食、家具、衣物、电器……

每一辆车看上去都有一种极限的臃肿,头重脚轻摇摇欲坠,感觉随时都可能散落一地。

牲口们也令人头疼。

鸡鸭猪羊也好说,不少人还赶着自家的耕牛。

牛,从来都是农家的命根。

鸡可以卖,鸭可以卖,羊可以卖,猪也可以买,唯独牛不可以卖!

每一条转移到安全区的路上情形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公路上,人流车流挪动的速度每小时估计不超过1公里,因为每公里按照当时的估计达到了1000人、100辆车、200头猪……

然而,这还只是粗略的估算。

和所有人朝着县城方向撤退不同,在几十万的撤退人潮中,几支穿着迷彩服的队伍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乘坐着卡车,坚定不移地朝着朝着大堤和分红区腹地进发。

按照命令,在晚上7点钟,负责指挥协调民众转移的1900名干部和2000多名解放军必须在分红区内全面开展拉网式清查,确保不漏一人!

g军区驻桂某部星夜开进ga县段的大堤,沿着江边一线展开,和1师肩并肩作战,不断加高、加固堤坝,准备和第四次洪峰作殊死的搏斗。

周湖平在头车的副驾驶上看了看那只平时用来训练的表,时间已经到了6点20分。

距离到达指定区域的时间还有40分钟不到。

“你们车继续慢慢朝指定的地方开,我们等不及了!”

他推开车门跳下车,朝着后面的车队走去,每经过一辆就用拳头砸车厢板。

“三中队的全都下车!”

庄严跟着自己的战友跳下车,站在了卡车边。

在拥挤的公路上,撤离分洪区的群众所有目光都投在了这群解放军身上。

周湖平也没法子集队,只能挥着手朝所有人喊:“跟着我跑,时间不够了,跑过去!”

一百多名三中队的官兵,就在公路上开始一个跟着一个跑,默默无声地跑着。

看着这群装着军装的人,拥挤的人流自觉地分开了一条通路。

他们都知道,现在还朝着分洪区前进,那是在向着死亡逆行。

第224章 村民李强的命

“有人吗!?”

庄严和徐兴国、王大通、严肃、刘瑞勇等几个人跟着几个地方干部,打着手电在分洪区里的某条村庄中排查。

推开院子老旧的破木门,这是一户典型的农家小院,门口不远处有几片鱼塘。

“有人吗?”

地方干部又喊了一声。

手电光照在一层的瓦房上,几只鸡在鸡栏里咯咯地叫着,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所有人。

今天没有下雨,不过十分闷热,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这预兆着明天也许有一场可怕的大雨。

两个地方干部走进瓦屋,检查了一下又走了出来。

“没人。”其中一个说。

另一名地方干部的对讲机里沙沙几声,然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走到一旁,按下通话键,对着对讲机用地方话说着什么。

语速很快,像一把突突冒火的机枪,声音里充满了焦虑。

焦虑。

这是今天所有分洪区里的每一个人不知不觉中产生的一种情绪,话语之间不经意救流露出来。

“庄严,你还有水吗?”徐兴国走到庄严身边,低声问道,“我的水,刚才喝光了。”

庄严将水壶解下,递给徐兴国。

徐兴国喝了两口水,把水壶还给庄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骂道:“这鬼天气!”

同样的,徐兴国的语调里满是烦躁。

突然,瓦房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声。

“嗯?”严肃侧头朝瓦房方向看了看,问其他人,“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庄严也听见了,说:“也许是老鼠而已,老鼠也要逃命。”

“不像啊……”严肃皱起眉头,侧耳倾听。

刘瑞勇将手电对准瓦房的门,照进去……



沉闷而细微的声音再次响起。

庄严这次也听清了。

这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发出的响声。

“不在瓦房里,像是在……”

他举起手,朝这瓦房后方指去。

“好像在房子的后面?”

几个兵也来不及跟地方干部打招呼,打着手电,绕过瓦房,慢慢朝后面走去。

绕过了房子,后面又是个小院,其中院子的东北角处有个破破烂烂的棚子,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电筒光照上去,似乎是一些饲料之类的东西。

“出来!”庄严大喝一声。

如果这时候有人,兴许是乘乱偷东西的小偷也说不定。

世上总有坏人,趁火打劫的也肯定有。

“我看到你了!”庄严往前走几步,轻轻地抄起一根倚在院子中一棵树旁的木棍。

棚子里的杂物忽然蠕动起来,簌簌的响声过后,一个粗声粗气的嘶哑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你们是解放军吗?”

“我们是解放军!”庄严回答。

看到原来棚子里真的躲着有人,大家立即警惕起来,纷纷散开,成半圆形将棚子围住,不知不觉种站好了战斗队形。

无论棚子是谁,现在都逃不掉了。

“你是谁!?出来!”庄严大声喝道。

躲在棚子里的人用口音极重的普通话说道:“我不是坏人,我是这家的主人……”

话音未落,几个本来在前院地方干部已经到场了。

其中一人盯着从棚子里走出来的那个中年汉子看了一会儿,说:“李强!你不是走了吗?”

那个叫做李强的中年庄稼汉,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用手挡了挡手电的强光。

“你是胡支书?”

“嗨!真是你个李强!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啊!?不知道要分洪了!?”胡支书拿着手电,回头对庄严等人道:“咱们村的,叫李强,这是他家。”

听说是这里房子的主人,庄严略微尴尬地将棍子扔在一旁。

几个兵退到了一边。

这种事,还是留给当地的干部自己解决。

留在分洪区是绝无可能的,李强必须走。

如果不走,庄严和徐兴国几个架着都要将他架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丢什么都好,总比没了命强。

胡支书上前,手指差点都戳在了李强的鼻梁上了,一顿训。

“你李强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就这么糊涂?留在这里,你以为你是神仙?能避水?你死了,你爹妈咋办?婆娘咋办?崽咋办?!”

胡支书年龄比李强大,训斥起来简直就跟长辈骂儿孙一样。

李强勾着头,看着地面,也不言语,也不吱声,随胡支书骂。

到临了,胡支书也骂累了,叉着腰再原地喘了几口气,指着远处说:“走!马上走!离开这里,去县城,你不是又亲戚在县里吗?去避一避,几十天之后,水退了再回来!”

一直没吭声的李强听到这句话,突然情绪就暴发了,双手捂头,揪住自己的头发,人一蹲,哇哇地大哭起来。

“胡支书!你倒是说得轻巧!走?怎么走?!我走了人,我走得了庙吗!?”

他的肩膀一抽一抽地,一边哭,一边说。

“我姐在县城里,没错!我早就听说要分洪了,没错!下午四点多我就收拾好东西,和家里人装了一车粮食和点行李往城里赶,光在县城门口就堵了我两小时啊,到我姐家卸了粮食,我是饭都没顾着吃救往回赶了……”

“可我赶回家里一看,我就知道不成了……我走不了了……我怎么走?胡支书,我怎么走?”

李强手一抬,指向前院。

“屋里的那个衣柜是去年做的,是我托人找了好木头,又请了人家县城里的木匠给我定制的,花了我不少钱不说,还是我自己用三轮从县城里自个蹬了几十里地运回来的……”

“还有,门口那10多亩鱼塘,上半年投入了好几千,光是银行贷款就有3000块,鱼塘边建了猪舍,猪也有七头,上半年我摸黑早起,没日没夜地干,鱼喂得好,塘离的草鱼三斤多的都有上千条了,鲢鱼也可以上桌了,猪也两百多斤一头,寻思着八月十五之前给卖了,把银行的钱换了,一家人过个美滋滋的八月十五……”

“可要是分洪,一分洪还有什么?我的鱼,我的猪……还有我的鸡鸭……没了,没了,全没了……胡支书,你倒是说,让我怎么过?我是明白了,我的命就在这里,要死,我就跟我这些鱼,这些猪,死在一块!”

说罢,捂着脸继续呜呜哭。

庄严虽然不能完全听懂李强的方言,可是大约也能从他和胡支书的对话里听出点什么。

一开始,刚进后院子找到李强的时候,庄严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这人怎么还不走?难道为这点点财物,连命都不要了?

值得?

蠢!

可现在,他突然明白,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财物,对于一个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庄严忽然如同悟道一般明白了,当兵到底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保家卫国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白了,就是要为了这片广袤土地上每一个想吃口饱饭的百姓去保一方安宁。

只有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睡得香,当兵的才能拍着自己的胸膛,毫无愧色地说,我是个军人!我为这个国家奉献过!我问心无愧!

李强最后还是在胡支书的劝说下离开了。

庄严用他家唯一的那辆三轮车,给他尽量装上他能装的财物。

李强舍不得那个大衣柜,庄严几个帮着抬上了车。

众人一直将李强送到村口,送上通往县城的路,这才重新回到村子里去。

看着李强那个落寞悲伤的背影,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下独自前行,庄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窝囊。

回村的路上,他对走在自己身边的徐兴国说:“我想回大堤上去了,别人都再抗洪,我们都在干什么狗屁活儿!”

徐兴国和严肃还有刘瑞勇几个人愣了一下,头也低了下去。

众人一路无语。

夜,根深了。

天空忽然开始飘落雨点,由小变大。

整个荆州,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225章 惊险一幕

庄严站在临时营区门口。

他刚刚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从ga县回到s市。

营区里空无一人,不过在大队部的帐篷外,竖着一块醒目的黑板,黑板上用画墙报的那种水彩笔涂了几个鲜红的大字——严防死守,人在堤在!

下面,是一行小一些的字——距离第四次洪峰通过s市还有28小时……

虽然牌子上方简单地用木板搭了个小雨棚,不过雨水还是将字体冲刷地有些模糊,勉强能看清。

“嗳,你们是三中队的吗?”大队部文书穿着雨衣,手里拿着一盒水彩笔走了过来。

“是,我们是三中队的兵。”庄严回答。

文书走到黑板前,用水彩笔重新描了一下那几个字,然后将“28”这个数字擦掉,写上新的“27”。

直起腰,文书叹气道:“唉,一小时就要换一次,等到了24小时,我也要上了,就没人更新咯!”

庄严问:“其他人都在大堤上了?”

“对。”文书说:“都在大堤上了,昨天下午出去的,现在都没回来,饭都是送到大堤上的。”

正说着,三中队长周湖平从大队部里走出来,身边是教导员汪成林。

“集合!”周湖平边走边喊。

队伍很快排好了队,汪成林走到队伍前面,扫了一遍自己的部队,说:“我们这支军队,是人民的军队,这一点无可争议。也就是说,对于我们这支军队来说,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党和人民需要我们的时候了。第四次洪峰还有24小时就要经过s市,沿岸的水文点都录得了自1954年以来的历史最高水位,我想你们这些去过分洪区的人都知道,当水位到达一定位置的时候,下游的ga县会实施分洪,我个人不愿意看到分洪,可是我说了不算,但是我们可以用行动来告诉党中央,告诉防总,让他们放心,让他们除了分洪之外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目光再次扫过所有人。

“能不能做到,能不能战胜洪魔,一方面取决于我们有没有必胜的信心和勇气,另一方面取决于我们有没有和大堤共存亡的魄力和勇气!中国人民解放军从建立起这支部队的那一天起,已经经过了无数次的证明从来都是不怕死的!我想问问,站在我面前的这些最优秀的预提班长们,誓死保卫大堤,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每个人的声音几乎都是由胸腔里迸发出来的。

经过了过去一昼夜的撤离工作,目睹了分洪区里的悲壮情形,每一个士兵的心中此刻只有俩个字——死守!

“我再问一次,有没有信心!?”

“有!”

“有!”

“有!”

三中队一百多号官兵,共同喊出了一个声音。

声震九霄,有若雷霆怒吼!

“我知道你们已经一个昼夜没合眼了,可是,留在这里的抢险的同志比你们更辛苦,情况紧急,灾情就是命令,我们不休息了,马上出发!”

他一挥手,自己率先跳上了头车的驾驶室。

所有人开始排队登车,前往教导大队负责的大堤。

军用卡车开除驻扎地,沿着林边的泥泞土路摇摇晃晃朝江边开去。

临时营区距离大堤只有不到三公里,汽车还没开到大堤,远远就听见洪水的咆哮声。

由于这里的河道存在弯曲,从上游冲下的江水疯狂地撞在大堤上,如同一头想挣脱缰绳的猛兽。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惊叫声。

汪成林在副驾驶上站起来,把半个身体伸出车窗外。

远处,1师负责的江段大堤上,本来在搬运砂石袋的人群开始来回奔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每一个人都显得惊恐万状,犹如战争年代的兵荒马乱。

“停车!停车!”

汪成林示意司机停下。

他跳下车,扯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男人。

“老乡,怎么回事?”

“前面!闸口处的大堤决口了!”

汪成林的脑袋瓜嗡一下炸了。

决口!

居然让自己刚好赶上了!

多年来的军旅生涯造就了他作为军官的镇定,很快,汪成林冷静下来,回头对已经跑过来的周湖平说:“周湖平,你马上给我把三中队的兵全压上去,我立即通知师部!”

周湖平举起手,在空中一挥,如同战场上的指挥官:“三中队的兄弟们都有了,跟我上!”

一个命令,队伍全部动了起来。

庄严抓着自己的铁锹,跟着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大堤跑去。

到处都是年轻人的嘶喊声。

到处都是孩子们的惊叫声。

到处都是老年人们的哀叹和恸哭声。

附近的村民全部赶了过来,他们也听到了大堤决口的消息。

洪水一旦冲破江堤,那么就是一条无法驯服的恶龙,为了家园,他们竟然全都朝最危险的大堤方向跑,而不是慌张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命。

“解放军来了!”

有人发现了庄严这支队伍,开始高声叫喊起来。

那些慌乱的人群中,不少人仿佛看到了救星,兴奋地叫了起来。

庄严这几天算是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

每当灾难到来的时候,绿军装就是最受欢迎的身影,只要有军队出现的地方,老百姓就会觉得安全。

因为他们很清楚,那些穿着不同颜色迷彩服的士兵和军官都是最值得依靠的人。

“这回有救了!”有人说。

“这位……解放军同志……”一个看起来像个干部模样的人,卷着裤腿,一身泥巴跑到周湖平面前:“我是……”

“取土点在哪?”周湖平已经没时间也没兴趣直到对方的身份了。

决口。

那么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它控制住,填回去,否则汹涌的江水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决口撕开、扩大。

如果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变成大面积的崩堤。

牌洲的400名抢险部队就是像抢在决口没有彻底造成崩堤事故之前赶到大堤控制水情,接过他们失败了……

没等他们赶到,决口处的洪水竟然将大堤生生撕开了,造成了近千米的大堤崩溃,蜂拥而入的洪水造成了整个牌洲被淹没。

如今这里的情况极其相似。

一旦大面积崩堤,这里方圆上百平方公里会变成和牌洲一样,成为洪水的天下。

“取土点在那边!”那名地方干部手指向大堤内约三百多米处。

江堤每隔大约一公里救有个取土点,有些是直接挖开山坡土包取土,而有些地方需要石头,部队的车就会从远一些的地方将石块运过来,卸载江堤附近。

“一区队取土,二三区队负责运沙袋,到决口处填埋!”周湖平话音刚落,教导员汪成林赶到了。

“我已经通知了师部,他们很组织人员立即赶到这里,我们在这里必须顶住,等到救援力量的到来!”

“明白了,教导员!”

周湖平说罢,跟着自己的兵,一起跑向取土点。

庄严拽起一袋装满了泥土的编织袋,把它扛在肩上。

这袋土看起来不大,可是绝对有一百多斤。

泥土混杂了水,重量成倍地增长。

对于受过严格训练的预提班长来说,扛一百多斤奔跑也没什么大问题。

三中队很快展开,地方的老百姓也开始帮忙运土挖土运沙袋。

等庄严冲上大堤,眼前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

这是庄严第一次直面大洪水。

决口处,早已经盈满了的江水就如同失去了束缚的野兽般,疯狂地喷涌而出。

只能用喷涌来形容。

这里的江面呈七十多度的弯曲,上游的江水几乎是直接“撞”在这一段大堤上,加上这里已经出现决口,水势更猛。

“扔!”站在决口处的老七朝着庄严吼了一嗓子。

庄严将一百多斤的沙袋扔进决口。

可是……

那就像投进瀑布里的一根鹅毛。

刚投进去,沙袋就被卷走,响都不响一下……

“麻痹!”老七开始骂娘了,他转身朝所有人大喊:“不要装一百斤的沙袋了,全给我装两百斤以上的,一个人扛不动就两个扛!小沙袋没屁用!”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立即换了沙袋。

水,冲出了大堤,进入了身后的平地。

所幸的是,这里大堤之外,之前已经有部队在几十米开完筑起了一道高达四米的子堤。

冲出大堤的洪水,被子堤暂时挡住。

不过,水位正在一点点攀升。

一旦超过四米,子堤也会失去作用,到时候,附近方圆百里恐怕都要失守!

虽然每一个人都有心杀贼,可抗洪却从来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庄严觉得现在自己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他正处于一种高度绷紧的状态。

洪水!

这就是洪水!

这里的水势,让从小生长在海边的庄严想起了台风期间冲击岸堤的海水,汹涌澎湃,威力惊人!

两百斤多斤的沙袋一个个被运上了大堤,一个个投了进去,一个个消失在水中。

沙袋被力量强大的洪水直接从决口处卷出冲到了大堤后面几十米外!

“把沙袋运上来,先不要投,集中一起然后集体抛投,一次多投十个八个的!”周湖平看到这种情形,立即调整了方法。

沙袋在决口旁堆放起来,垒成了小山。

“投!”

随着周湖平一声令下,包括庄严在内的三区队几个兵一起发力,猛地将一个个沙袋推到决口里去。

很快,所有人再次被惊呆了。

落入决口中的十几个沙袋,居然再次被冲出。

在巨大的水流面前,两百多斤的沙袋简直不值一提。

“没用!没用的!”那个和周湖平曾经有过交谈的地方干部跑上了大堤,冲着周湖平大声说道:“解放军同志,我是县水利局的,这里的水位落差有6米,加上这里的河道弯曲很厉害,几乎形成直角,上游水几乎是直接冲击这段堤坝的,所以我估计,这里水流形成的推力足足有1000吨以上,沙袋是没用的!”

“没用!?没用也得用!难道看着它崩堤!?”周湖平立即红眼了:“你让开!怕死就让我们来!”

“你……”水利局的干部被周湖平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他一跺脚,“不能蛮来……”

正在争执的时候,站在决口旁的庄严忽然觉得脚下一空。

决口一侧有一米多的泥土经不住水流的冲刷,一下子崩塌下去。

庄严和几个兵连人带土,掉进了水里!

“庄严!”罗小明惊叫起来。

第226章 你小子命真硬!

庄严眼前一黑,感觉有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撞中了自己。

身体好像羽毛一样瞬间被冲出很远很远。

惊慌中,他喝了几口水。

落水了!

他划动着手脚,挣扎着浮出水面。

可是,又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头顶落下,将他摁入水中……

自己要死了?

漆黑一片中,这个念头在瞬间再一次划过庄严的脑海。

不过,也是庄严命不该绝。

水流将他直接从决口处冲到了大堤后面,很快,穿在身上的救生衣起了作用。

他迷迷瞪瞪地浮出了水面。

很快,一直大手从旁边将他的胳膊一把揪住,连拖带拽把他拖到了子堤边上。

“呕”

庄严坐在地上,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迷糊状态。

喝下的几口水,将他的鼻腔和胸腔呛得十分难受,他开始呕吐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

老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会吐就死不了!”

老七罗小明一边说,一边用力捶着庄严的背。

庄严吐完了,整个人舒服了不少,抬头看到罗小明,笑了笑说了句:“班长……”

话音未落,又哇一口吐了出来。

“我没事了……”庄严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

罗小明说:“你真的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捏了捏庄严的手脚。

水流巨大的冲力如果击中人体,如果水中有重物或者地上有石头,庄严要害部位只要撞到就会立即内伤出血。

不过,庄严自己觉得身上似乎没啥地方疼。

他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发现只是膝盖位置破了点皮。

“没事,班长,我真的没事……”他说。

罗小明总算放下心来。

他也看出了,庄严没事。

“你小子,真的命大!”

忽然脸一拉,说:“没事了马上去搬运沙袋!别在这里磨蹭!”

庄严赶紧跑向取土点,和另外一个战友俩人合作扛起一袋土,再次冲上了大堤。

水流依旧没有止住,江堤如同被刺破的血管一样,呼呼往外喷血。

沙袋一个接一个投进去。

决口却一点点放大。

突然,远处传来了叫声。

“援兵到了!”教导员汪成林喜上眉梢。

周围的群众开始欢呼。

“又有解放军来啦!”

“好多解放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庄严提起头,之间远处数面红旗在飘扬,红旗之下,数以千计和自己一样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朝着这边潮水一样涌来。

那一面面红旗上,都是各个连队或者营、团单位的荣誉象征。

蟠龙山英雄连!

三八线见到英雄连!

铁八连!

塔山英雄团!

穿插英雄营!

就连庄严的老连队,273团的铁八连,也到场了!

庄严心底涌起莫名的激动!

“连长!”庄严从人群里找到了张建兴,上去敬了个礼。

张建兴回了礼,笑道:“不错,你小子几个月没见,身上有兵味了!”

说完,也不跟庄严啰嗦,跟着273团的黄团长朝前走去。

整个大堤外,运送沙土袋的速度呈几何级地增长。

足足有一千五百多人赶到这里支援。

宽十多米的决口周围,全围满了绿军装!

所有的士兵和当地老百姓疯狂地向决口处运送沙袋。

一个个两百斤的沙袋雨点一样落进决口。

不过,水势似乎还是没有止住。

但是,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投入到决口处的沙袋,仅仅在投料点堆积不足半分钟,立即又被冲开。

“敢死队的!”穿插英雄营的营长将帽子一脱,朝身后的士兵一挥手,“上背包带!拉人墙!”

“胡闹!”黄团长一把拉住了那位已经红了眼要拼命的营长,“这么大的水,人下去是送死!必须等水势弱一些才能拉人墙!”

拉人墙。

这是最无奈的做法。

具体操作是用背包带将人一个个连起来,然后跳入水中,用身体去将水流速度降低,然后开始投放沙袋,堵住决口。

这种方式,在之前的一个月前三次洪峰到来之时已经有不少部队这么干。

一般各个部队都组织了自己敢死队,都是党员优先,老兵优先,干部优先,水性好的优先。

可是,对付以下小的渗漏效果还行,这么大的决口事件,没人尝试过这么做。

“团长!再不拼一下,来不及了!”穿插英雄营的营长看到决口逐渐在扩大,急了。

“抗洪不是要用人命去填!要科学抗洪!”黄团长吼道:“告诉你,你敢下,我就处分你!撤你的职!”

“解放军同志,我能说几句吗?”水利局那名干部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有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黄团长急忙问道。

“这么大的决口,不能只靠填沙袋,沙袋扔下去就是白瞎!要对付这种决口,只有用我说的方法外围派人不断加高子堤,然后用卡车往决口里填,再不行,就用驳船直接炸沉在决口处,再填装沙袋!”

黄团长和周围几个营长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三中队乘坐的那三辆东风牌军用卡车上。

“温大队长!”黄团长问温志兴:“你们的车……”

“填!”温志兴眼皮都没眨一下,“按理说要这车是师后勤的,不过我现在拿主意,填!”

黄团长眼睛一亮,大声道:“好!”

回头对自己的一个营长说,“你马上联系我们团的汽车连,让他马上把十辆卡车开到这里来!要快!”

“是!”那名营长回答后,立即走到一旁拿出手机,开始联络汽车连。

“这车,怎么上大堤?”黄团长问那名水利局的干部。

水利局干部说:“前面有一段是水泥加固的堤坝,车可以开上去,然后顺着大堤走,到决口处就开下去,不过……”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说!有什么话快说!现在没空打哑谜!”黄团长军人的脾气立马上来了,见不得人磨磨蹭蹭。

水利局干部说:“就是对驾驶技术要求很高,人到了大堤决口前速度要保持好,然后挂空档跳车……这可是很危险的操作。”

“咳!我以为什么难题呢!”黄团长说:“老兄,你怕是没见过我们部队的司机开车吧!”

几辆东风军卡已经缓缓开上了大堤。

所有人的心都悬上了嗓子眼。

老百姓们都知道,也看出来了,这车,是要开到决口里去。

可是大家自问都没那种技术和胆量。

只要操作稍有不慎,那可是连人带车都会坠入江中,十死无生的事。

三辆军卡在决口前一百米处停下。

头车那名上士司机推开车门,从驾驶室里站了出来,朝身后两台车挥手。

“待会儿我的车冲进决口,后面的马上跟上,一台接一台,尽量叠在一起,挡住更多的水!”

“行!我们知道了!开干吧!”后面的司机竖起手掌,做了个ok的手势。

大堤上的人已经全部撤下来,将通道让给汽车。

庄严站在大堤下,紧张地看着三台军用卡车。

成败在此一举。

第一辆车猛踩了一脚油门,发动机轰鸣起来。

司机挂挡,松离合。

车子猛地往前蹿了出去。

大堤下的群众一阵惊呼。

由于地面湿滑,而且多日浸泡的堤面软绵绵的,车子如果不加大油门,速度根本上不去。

驾驶头车的上士深知这一点,更知道,他必须成功。

如果自己失败,不但对后两台车造成心理压力,而且还会白白损失一台汽车。

车子的速度开始加快,泥浆再车轮后面飞溅起来。

随着车子越来越靠近决口,庄严的神经绷得越来越近

“跳……跳……”

他在心里默默地叨念着。

二十米……

十五米……

车子里,居然还没有人跳出来。

“跳啊!”就连黄团长也忍不住了,朝着堤上大喊起来。

十米……

以军用卡车的速度,不需要一秒钟就可以冲进决口。

这已经是临界点了……

“跳!”

几乎所有人,同时吼了起来。

第227章 玩命的汽车兵

距离决口大约五米的地方,虚掩的车门终于被推开,开车的上士猛地朝车外一蹿,人从堤坝上滚了下来。

早就围在堤坝上的几个士兵冲上去,将上士抱住,从地上拉了起来。

那辆东风牌军卡怒吼着,冲出了大堤的决口……



车子一头栽进滚滚的洪水中。

众人的目光全盯在决口处。

第二辆卡车已经开始发起了自杀式冲锋。

司机同样在最后的十米处弃车,跳出驾驶室。

第二辆车栽进水中。

第三辆车接着跟上……

很快,三辆数吨重的军卡全部冲下了决口。

所有人背上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在玩命!

“水势小了!有用!”大堤上,有人开始大喊起来。

“赶快抓紧时间投沙袋!”现场指挥官黄副团长真臂高呼,整个大堤下的军民全部开始动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回过头看着那个水利局干部,说:“回头我要给你们县里汇报这里的情况,给你请功。”

“我叫顾辉。”水利局干部说:“请功就不敢了,现在卡车下去了,不过这个决口我看不是几辆车能封住的,我担心……”

“担心什么?”黄副团长问。

顾辉说:“恐怕几辆汽车很难解决问题……我建议,立即派人开始加高子堤,以防……”

“你是说,我们封不住这个决口?”黄副团长问。

顾辉说:“决口现在已经扩张到了20米,团长,几辆车,真的镇不住……”

话音未落,堤上的人又是一阵惊呼。

“危险!后撤!”

最靠近决口处的三中队长周湖平朝着所有人拼命挥手,将要上前投掷沙袋的兵全部拦了回去。

决口的水里,传来嘎嘣嘎嘣的响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纷纷后退。

决口下方的水势突然增大,水流再次喷涌而出!

巨大的冲力将水花溅起足足七八米高,隐约可以看到几辆卡车的残骸再决口出被洪水“喷”了出来!

“廖营长!”

“到!”

“你马上通知我们的汽车连,给我开十台卡车过来!要快!”

“是!”

等廖营长离开后,黄副团长摘下自己的迷彩帽,用力地捋了一遍自己的板寸头。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很快,十辆卡车从远处飞快驶来。

“给我把车的篷布卸了!然后装满沙袋,再开下去,这次我就不信镇不住这条水龙!”黄副团长一脸杀气,彻底发了狠。

现在,大堤之外的滔滔洪魔已经不是洪水那么简单了,那是敌人!

黄副团长仿佛再次回到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南疆战场,血仍未冷的他再次斗志昂扬起来。

当年他只是一个班长,现在,他已经是一团之长。

麾下这千名士兵,就是自己无往不利的武器。

庄严和战友们疯狂地往东风军卡的车厢上装载沙袋,每一个沙袋两百斤,一辆车很快就被塞满,接着又是下一辆……

等十台车装满,庄严感觉自己的手都再抖。

刚才用力过猛,而且持续时间太长,已经达到了人体的极限。

“大嘴,累不累。”

庄严侧头看了一样自己身旁的王大通。

王大通咧嘴露出招牌式的笑,说:“累不怕,就怕堵不上这个口,堵不上,这周围几十公里都得完蛋!”

“管他个娘!干就是了!咱们这里四百多人,加上272团和塔山团,至少两千多人在这里,就是用人填,也可以填掉这个决口!”徐兴国此刻一副随时拼命的模样。

“对,干他娘的洪水!”

另外几个士兵附和着。

卡车又开始排着队,慢慢从远处爬上了大堤。

又一次玩命的自杀式行动开始了。

数千双眼睛全部落在那支车队上。

车轮每前进一圈,都仿佛压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老百姓悄悄地指指点点,都在议论这些兵。

他们平常很少接触军人。

偶尔见到一两个,也只是匆匆过客。

而这一次,是他们首次如此近的距离和部队的官兵面对面。

那天,在大堤周围,过来抢险的两千余名官兵给这附近所有村子的群众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即便这场震惊中外的洪水过去后多年,回首往事,那里的老百姓仍旧会竖起大拇指,说那些当兵的是“好样的”。

第一辆装满了沙袋的卡车冲进了决口。

又是一个满身泥浆的司机滚落在大堤上。

十几吨的重量砸进水里,溅起一根水柱。

很快,又是一辆卡车上来,冲下去。

一辆接着一辆。

所有人都看呆了。

水,似乎慢慢减弱了自己的狰狞。

“三中队的党员,都过来我这里集合!”周湖平大声嚷嚷着,手在空中不断挥舞,仿佛摇着一杆旗帜。

教导大队中队里的学员顶多是第二年兵,党员的数量非常少。

但是,班长和区队长清一水都是党员。

周湖平面前,很快集合了38个人。

其中除了少数几个第二年并兵的学员之外,其他都是军官和班长。

“待会儿汽车全部下去之后,轮到我们上,咱们大队的党员组成突击队,负责将送到大堤上的沙袋扔进决口里!”

周湖平面不改色,好像在布置一项很普通的训练任务。

可是,只要不蠢,都直到所谓的突击队是个什么东西。

距离决口越近,越危险。

就像刚才庄严一样,没人直到决口的那块地方倒地会不会突然坍塌。

一旦崩塌,人就会落水。

落水救意味着有可能没命!

这不是突击队,这是名副其实的敢死队!

“队长,我能不能也参加?”庄严突然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向周湖平举起了自己的手。

周湖平回头看到是庄严,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讶,然后笑了:“你个屌兵,你是党员吗?”

“我是团员。”庄严说:“高中的时候入的团。”

“还真看不出来啊,你是个团员。”周湖平依旧笑着,说:“行了,我是找党员,不是找团员,你一边运沙袋去,这里没你的事。”

庄严顿时很不服气。

其实倒不是周湖平说自己不是党员有什么伤自尊的,而是他觉得凭啥?

庄严就属于哪种犟牛脾气,你说不让他干啥,说他不行,他偏要干,偏要行那种。

他说:“队长,为什么一定要党员?党员多长两只手还是两只脚?”

周湖平又是一愣,继而不耐烦道:“妈的,别在这给我瞎搅合,你想上,行啊!等党员都完蛋了,或者全部累趴了,那时候我保证让你们团员上!”

“队长……”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赶紧给我滚蛋!”周湖平二话不说,打断庄严的申辩,带着人上了堤。

十辆卡车填进了决口。

决口处的水流流速瞬间慢了不少。

“开始填沙袋!”

随着黄副团长一声令下,数千人再次疯狂地动了起来。

四个小时之后,天色黑了下来。

水流开始减弱。

庄严已经不知道自己抬了多少个沙袋,现在他浑身上下都是泥浆,脸上头上全是。

决口处,水中渐渐可以看到露出的沙袋。

这就意味着,只要继续填下去,决口很快可以合拢。

“同志们!加油干啊!决口很快合拢了!”黄副团长这个中校也亲自下场,全身像个泥猴一样站在大堤边给所有经过的士兵鼓劲!

“你看看对面塔山团的,咱们不能输给兄弟部队!”

他将这里变成了练兵场,变成了和兄弟部队的竞赛场。

273团和塔山团分别在决口的两侧,谁那边垒砌的沙袋更多,谁就更牛气一些。

在这里,早已经没什么军官士兵之分,都是抗洪抢险的一份子。

天黑下来。

大堤下,后面赶来支援的汽车和地方的货车全部不熄火,将大灯打开,把大堤上照得通亮。

现在,连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

因为新堵上的缺口根本不牢固,虽然看到沙袋逐渐垒砌起来,可是中途居然又崩坍了一次,决口现在已经扩大到了30米宽。

又是一番拼命的抢修,好不容易控制住水情。

一抬头,月亮上了天,如今已经是凌晨的四点……

从昨天下午来到大堤堵决口至今,过去了足足十几个小时。

所有人连水都没时间喝。

喝水怎么解决?

由炊事班的人将矿泉水抬到大堤边上,拧开盖子,从上到下排好队。

每一名经过的士兵只要停下,炊事班的人就拿着瓶子往他嘴里灌水。

这简直就是一群不知疲倦的工蚁!

这是人类最强的韧劲和战斗力的体现。

足足十几小时,除了喝水,什么都没吃过。

周围的村庄老百姓一条村一条村地换人,已经换了七八条村,即便是平时在农田里忙活惯了的青壮村民,也早已经累趴一大群。

看着那两千名不要命的兵,疯了一样朝大堤上运沙袋,那些老百姓完全惊呆了。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老大爷,手里挂着一蓝子一篮子的鸡蛋,颤颤悠悠上了大堤,看着那些年龄和自己孙子差不多的士兵,一个个都累得眼眶通红,满身泥污,迷彩服的肩膀上早已经磨破,顿时就泣不成声。

“小伙子……吃点鸡蛋……”

“解放军同志……这里有鸡蛋……”

“你们吃点吧,这都多久没吃东西了……”

无论她们怎么央求,却没有人停下脚步,有些人默默抗着沙袋往前冲,有些兵只是面前露出一丝礼貌性的微笑,然后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

“解放军同志!”

庄严被一个老大娘一把扯住。

还没开口,嘴边就顶上了一个鸡蛋。

庄严只好一口咬在嘴里,默默地向哪个满脸皱纹的老大娘点点头,然后继续着自己的冲锋。

他含着泪咽下了这颗已经剥好皮的鸡蛋。

她知道这颗鸡蛋中的分量。

这是灾区。

灾区里,什么最珍贵?

食物!

这里的物价正在飞涨。

这些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平时可能自己都舍不得吃鸡蛋,拿到镇上去卖了换钱。

现在,那一篮子一篮子堆得如同小山状的鸡蛋却毫不吝啬地塞到子弟兵的嘴里。

庄严是含着泪将这颗鸡蛋咬碎,咽进自己的肚子里。

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颗鸡蛋。

也是他吃过最令人感动的鸡蛋。

在从前的庄严眼中,这种军爱民,民拥军的情形只能够在革命老片中看到。

小时候,庄严还挺喜欢看这种片子。

上了初中,上了高中,他却再也没看过这种片。

他觉得这种情形一定是艺术创造而已,真实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到了青春期的庄严,更喜欢看的是好莱坞大片,喜欢看港台片,什么革命片什么军事片,再也没看过。

可是,这时候自己曾经怀疑的一切却真真实实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怎能不让他流泪?

奔赴抗洪前线以来,庄严已经不止一次感动落泪。

一向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个铁血军人的庄严,在一件件不起眼却直击心灵的小事中感动的稀里哗啦。

过往自己认为很时髦的那种价值观完全撞得粉碎,他看到了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还有另外一面。

真真实实,却令人感动的另一面。

第228章 将军的敬礼

天,很快亮了。

决口处的水,似乎终于堵上了!

“教导大队的听着,留下值班人员,一二三中队休息半个小时,吃早饭!”

温志兴手里拿着电喇叭,站在大堤下喊着。

炊事班又蹬着三轮车,将稀饭和包子送到了大堤下。

终于可以吃东西,休息以下了。

十几小时,庄严没吃过一口热乎的,觉得整个人从身体内开始发冷,手脚都有些发麻。

几分钟后,坐在大堤不远处的草地上,庄严捧着一盆稀饭,上面放着三个硕大的瘦肉韭菜包子。

可他的手在抖,怎么都抓不住筷子。

类似于之前在教导队参加投弹突击队每天扔一千颗手榴弹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足足十三个小时。

中途庄严喝了不知道多少口别人喂的水,不过只吃了一颗鸡蛋。

“我艹!”

旁边的王大通突然骂娘了。

“我拿不动筷子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庄严,嘎嘎地笑了。

“你也是……”

庄严只好苦笑一下,将饭盆放在膝盖上,然后用筷子将一个包子戳起来,两只手巍巍颤颤地把包子举到嘴边,咬了一口。

“还行,手没废。”他说。

王大通左右看看,几乎所有人都在学庄严的模样吃东西。

坐在草地边长长的队列里,竟然没有一名士兵能将手里的筷子用麻利。

王大通忽然不笑了。

他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

一向最爱笑的王大嘴,有了种心酸但又自豪的感觉。

“能和你们一起当兵,真好!”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庄严闻言一愣,旋即点点头道:“大嘴,我也是,能和你一起当兵,我觉得很自豪。”

“兄弟们!快点吃!吃完了,咱们继续干他娘的洪水!”王大嘴生生地嚎了一嗓子。

大家伙都笑了。

“对!快点吃!干他娘的洪水!”

“有我们在,大堤就一定在!”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

突然,远处的泥浆路上,驶来了十几辆各式各样的车子组成的车队。

其中一辆,是墨绿色的切诺基吉普车。

庄严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起立!”

现场最高军衔的黄副团长拿着电喇叭,下达了命令。

所有兵懵懵懂懂地端着将自己的饭盆放下,站了起来。

庄严忽然脑海里灵光闪过。

对了!

那辆切诺基,不就是蔡副师长的专车吗!?

庄严化了灰都能认出!

之前自己打柴,散在教导队外面的水泥路上,就是这辆切诺基,还有那个可恶的志愿兵司机,将自己毫不留情地奚落了一番,让自己哇哇地痛哭了一场。

最后要不是老七过来帮忙,兴许自己都要崩溃了。

从其中一辆吉普车里下来一个穿着迷彩服、身材高大的军人。

王大通在旁边嘶地吸了口凉气,低声道:“乖乖,是个少将,军长来了!”

“不光是军长,咱们师王师长和蔡副师长都到了……”

“妈哟,他们来干嘛?”

“老蔡头可不好惹……有干部要倒霉呢!”

蔡副师长,绰号黑老蔡,皮肤是师级干部离最黑的一个,就像从火塘里扒出的一颗炭,因此而得名。

他是全师出了名的黑脸。

在1师里,大多数的高级军官都上过战场,所以大多数都有着哪种凌厉的作风。

不过,庄严听老兵说过,黑老蔡这人挺有特色,他从不训兵,只训军官。曾经,黑老蔡在全师营以上军官大会上将一个团的副团长训得直掉泪,呜呜地哭得像个孩子。

所以,全师军官都怵黑老蔡,但兵不怕他。

“你就是这里的临时指挥员黄少涛?”叶军长问。

黄副团长赶紧立正:“是!273团副团长黄少涛向军长报到,请指示。”

“不要搞这一套!”叶军长脸色一沉,指着黄副团长说:“现在是抗洪抢险,不是休息时间,按照条例规定,不需要停下向我敬礼!”

黄副团长被批得老脸一红。

叶军长转身朝着周围的官兵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坐下,微笑地说道:“大家伙都坐下,该干嘛干嘛,在大堤上的兵给我盯着点,没必要盯着我看,也没必要站得笔直的,也就是个挂了个高级点军衔的老兵而已,没什么好看的。何况这里是抗洪抢险的现场,不是在你们师的大操场上,没必要那么拘束。”

黄副团长赶紧下达命令:“坐下。”

所有的官兵本来就很累,听说能坐,也不客气了,立即坐下。

“军长,怎么来之前不提早通知?”黄副团长问。

叶军长说:“提早通知什么?等你铺红地毯?还是组织欢迎仪式?我说黄少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搞表面功夫那套了?”

“我这不是……”黄少涛刚想申辩,忽然碰到叶军长身后蔡副师长犀利的目光,赶紧认错:“是,是我的错……”

从车队后面的几辆卡车里,陆陆续续有地方干部将一个个大铝桶搬下车。

叶军长说:“地方政府知道昨晚你们在这里鏖战了一整夜,他们将电话打到了龚副司令员那里,说是要慰问一下这里的抗洪部队。副司令员让我带带队……”

说罢,目光一转,回到了黄少涛身上。

“昨晚你干的不错,是值得表扬的,不过不能掉以轻心,这里位置险要,还有几个小时,第四次洪峰就要通过这里,务必严防死守!守好了,我亲自为你请功;守不住,你这个副团长别干了,年底卷铺盖转业!”

“是!我保证完成任务!”黄少涛挺起胸膛,立正说道。

“好,我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记住,两小时汇报一次水情,今晚要寸步不离大堤!”

“是!军长!”

“好吧,说完正事,说说慰问的事。”叶军长转过身,指着身后一个中年人说:“这位就是地方政府的邓书记,他给咱们抗洪官兵送来了姜炖猪脚,又驱寒,又能补补筋骨。”

邓桂海上来和黄少涛握了握手,连声道:“辛苦你们了!解放军同志!”

没等黄少涛回答,邓桂海对自己带来的慰问队大声喊道:“给解放军同志分猪蹄子!”

三十多个地方干部每俩人抬着一桶满满的猪脚,开始一个个给那些坐在地上如同泥猴子一样的兵和军官……

反正也分不出兵还是官了,都是浑身泥浆,只有两只眼眶还算干净些。

每人两只猪脚和一碗姜汤。

庄严问道猪脚的香味,馋得差点流出了口水。

不过,怎么吃这俩猪脚,实在又为难自己了。

筷子夹不住,用手去拿,也拿不稳……

不光是他,旁边的人也是。

到最后,大家干脆喝汤吃粥,也不急着去吃猪蹄子。

很快,站在不远处的叶军长似乎看出了问题。

他朝着三中队走了过去。

王大嘴用胳膊肘碰了碰庄严,说:“喂喂!庄严,我看到军长过来了。”

三中队的兵,都立马紧张起来。

中队长周湖平也不知所措,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

“起立……都起来……”

他低声提醒旁边的人。

然后一个传一个,很快,整个三中队都站了起来。

“你们坐下!坐下!”叶军长见此情形,赶紧示意大家坐下:“我说了,我就是个挂了一副高级军衔的老兵,跟你们没啥不同,我也当过兵,也是从战士做到现在的军长位置,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有兵都笑了。

叶军长走到庄严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下。

庄严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停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在加快。

他很想从地上站起来,可是偏偏刚才军长说不需要起来。

叶军长忽然蹲了下去。

庄严吓了一跳。

叶军长伸手轻轻捏住庄严迷彩服的肩膀位置。

列兵军衔的黄条已经彻底磨断,墨绿色的绒毛被蹭了个七零八落,还有一片破了。

掀开来,里面的皮肤蹭掉了一大块。

军长的目光凝重起来。

他忽然抓住庄严的一只手,将它拉到自己的面前,翻过来。

庄严的右手上,全是小伤口,都是被装沙袋的石块划伤的。

“为什么不吃猪蹄?不饿吗?”军长问。

庄严紧张地看了一眼军长身后的温大队长,还有自己的中队长周湖平。

“你不要看他们,是什么说什么。”军长吩咐。

庄严舔了舔嘴唇,说:“其实是因为手太累了,拿不起筷子……”

叶军长没说话,站了起来,走到了王大通面前。

又和刚才一样,检查了王大通的手和肩膀。

一个个走过去。

军长不断蹲下,又不断起身。

一连检查了十几个兵。

叶军长调头回到大堤高处,伸出手,从黄少涛手里拿过电喇叭。

“同志们……”

他语气深沉地开了个头。

大堤周围,全部人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军长说话。

可是叶军长的目光,从这一头扫到那一头,连续扫了几个来回,几乎从面前所有部队官兵的身上扫过。

终于,他接着说了下去:“很好……”

他第二次开口,仅仅说了两个字。

接着又道:“我是一个老兵,上过战场,之前我总有一种偏见,在改革开放之后,兵越来越不好带,也越来越不如从前,我固执地认为,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有了我们那一辈吃苦耐劳和艰苦奋斗、顽强作战的意志力了。”

“但是!今天你们给我上了一课!我很欣慰,我手下的这支部队”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你们一点不比当年的我们差!在你们的身上,我又看到了属于我们这支军队最最珍贵的品质和传统,能攻善战,吃苦耐劳,勇往直前,不怕牺牲!你们昨晚至今的表现绝对配得上一枚军功章!但是,我不能为你们每一个人都请功,这就是现实……”

“不过,我请求你们,在这里收下一个将军的敬礼,一名南疆老兵的敬意!”

说罢,将军违反了条令规定,主动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堤下,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两千多名官兵齐刷刷回礼。

黄少涛向前一步,高喊道:“请集团军首长放心!”

全体官兵:“请集团军首长放心!”

“请军区首长放心!”

全体官兵:“请军区首长放心!”

“请军委首长放心!”

全体官兵:“请军委首长放心!”

“请中央领导放心!”

全体官兵:“请中央领导放心!”

“请全国人民放心!”

全体官兵:“请全国人民放心!”

“严防死守,誓保大堤!人在堤在,堤亡人亡!”

全体官兵:“严防死守,绝不后退!人在堤在,堤亡人亡!”

声音响彻云霄,如雷霆震动。

庄严那一刻的血,是滚烫的。

第22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庄严是被蚊子叮醒的。

啪——

从湿漉漉的地方爬起来,他伸手再脖子上扇了一巴掌。

微弱的灯光下,手掌心里的泥巴上沾了好几只被拍扁的蚊子,蚊子周围是一圈的血。

第四次洪峰在下午刚刚通过,所幸决口早上已经被封堵,大堤和子堤也进行了加固。

当洪峰过去,所有参战部队接到命令,全部原地休息,不能返回营地。

因为事故往往就出在以为最安全的时候,洪峰虽然过去,但是水流依旧很急,上游依然再连续降雨,没人直到下次洪峰何时形成。

一旦发生事故,至少两千多名官兵在这里守着,能够随时压到一线抢险。

庄严撑起身子,身下的雨布滑溜溜的,湿漉漉的,感觉十分怪异。

放眼周围,在子堤不远处的树林子里,甚至在那些已经装好袋子备用的沙袋堆上,到处都睡着自己的战友。

庄严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在这种环境下睡着,到处都是烂泥浆,蚊虫飞舞,几乎所有兵都穿着救生衣和衣而眠。

换衣服没有任何的意义,也许下一刻又要开始疯狂加固堤坝,也许下一刻又会又管涌,也许下一步会发现某个堤段在渗水需要抢修,也许下一刻,某个不堪重负的大堤会忽然崩塌决口。

庄严现在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战场。

这里没有枪林弹雨,但是这里就是战场。

大堤上依旧灯火通明,树林四周的部队发电车已经赶到,每隔几十米就竖起一盏大功率的灯,朝着大堤。

军民联合组成了巡查队,在这一带的大堤上来回巡逻,一旦发现任何险情,立即会用最快的速度发出警报。

现在很安静,只能听到蚊子嗡嗡嗡的叫声。

庄严不胜其烦,对付这些小蚊虫,即便是受过再严格训练的士兵也无可奈何。

他从自己的迷彩服下兜离取出香烟和火机。

为了放水,庄严在香烟外裹了一层塑料袋。

可惜,袋子破了。

水将香烟泡的稀巴烂。

“见鬼!”

最需要香烟驱蚊提神的时候,偏偏没了。

庄严长叹一口气。

“庄严。”

身旁,传来了一声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分贝的声音。

庄严侧身一瞧,居然是老迷糊。

老迷糊从兜里掏啊掏,掏出一个裹了几层塑料袋的东西递给庄严。

庄严接过来揭开塑料纸,里面竟然躺着一包香烟。

“你怎么有烟?”庄严十分惊讶。

老迷糊是不抽烟的。

老迷糊低声道:“我买的。”

“你不抽烟你买烟干嘛?”庄严问。

老迷糊说:“熏蚊子啊,当蚊香使,我总不能揣一兜蚊香在衣服里吧?反正点着了,到处喷喷,蚊子就不敢靠近了。”

庄严忍不住捂嘴笑了,竖起大拇指说:“人才!”

他抽出一根,点了,将剩下的还给老迷糊。

俩人点了烟,在树林里眺望着不远处的大堤。

“庄严,你说咱们这次抗洪,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不知道,这得问那些防汛专家。”庄严说:“不过,ga县那边,塔山部队的工兵连已经埋了20吨炸药,随时准备分洪,据说沙市水位如果超过45米,立即炸堤分洪,否则扛不住……”

“昨天第四次洪峰,不也扛过去了吗?”老迷糊说,“我听说,就这长江沿岸,咱们全军调动了九个师的兵力进驻,加上地方武警和省军区,还有民间组织的抗洪队伍,估计二十多万人都有了吧?能顶住的。”

“希望这样吧,前两天撤离分洪区群众,你不也去了吗?那天我们这组碰到个地方老百姓,把家里人送到县城,自己悄悄又回去了,说是鱼塘贷了款,养了鱼,就算人逃了,这鱼也没了,他宁可跟自己的鱼死在一起……”

老迷糊沉默下去,抽着烟,不说话。

“嗳,你们都醒了啊?”王大嘴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抽烟也不喊上我,还革命战友呢,不够意思!”

老迷糊把烟递给王大嘴,大嘴点了烟,喷了个烟圈,说:“你们都不知道吧,昨晚吃饭那会儿,大队长跟黄副团长还有塔山团的副团长再那里聊天,我经过的时候偷听了一下,据说中央二号首长亲自来到荆州防总了,要求汛情一小时一报,估计就是衡量着到底分不分洪,这事,没个准呢!”

突然,几人身边传来几声迷迷糊糊的惊叫,隐约听到有人再喊:“决口了……快……快……上啊!”

本来救神经过敏的几人顿时下了一大跳。

“我艹!哪决口了!?”庄严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

“没事没事!”王大嘴朝庄严摆手示意他坐下,“骂得,是刘瑞勇这家伙,在说梦话呢!”

说完,挪了挪位置,推了一把刘瑞勇。

“喂!别做梦了!你小子这么胡乱叫嚷,待会儿说你谎报军情了。”

刘瑞勇被王大嘴推醒,睁开眼看了看天空,似乎魂儿还没回到身体里。

好一阵,人才坐起来,不断擦着额头上的汗。

“做噩梦了吧?”庄严问。

刘瑞勇看了看其余几人,说:“是,我做梦了,梦到……”

“梦到大堤决口了是吧?”王大嘴指指大堤的方向:“没事,大堤好着呢。”

刘瑞勇松了口气,摇头道:“不睡了,吓出一身冷汗。”

“你们几个是不是不想睡了?不想睡一边去,别朝着其他人。”老七忽然从人群离坐起半个身子,看着自己手下几个兵,瞪着一双眼睛警告道:“让你们睡,你们不睡,白天也许还要抢险,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睡不着了,班长。”庄严如实说道:“这里有点凉。”

罗小明口气缓了一些,说:“真谁不着,就边上去,其他人还得睡。”

几人赶紧站起来,想走出小树林到外头活动下手脚。

刚走出树林,空气中忽然传来了急促的哨子声。

接着,电喇叭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教导大队的紧急集合!马上到临时指挥部前的空地上集合!”

哨声惊醒了地上的所有官兵。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所有人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听清了集合点位置后马上拿起自己的铁锹朝着临时指挥部冲去。

临时指挥部是昨天架设的,一个小帐篷,里面放着联络的对讲机和电台之类的通讯设备。

现在通讯保障已经跟上来了,沿线抗洪部队已经配发手机、对讲机、电台,不少临时指挥所里还架设了军用电话,方便联络。

大队长温志兴顶着一双兔子眼从临时帐篷里跑出来,和其他兵一样,昨晚他也在这里熬了一夜。

站在队列里,庄严和其他人有些糊涂。

自己面前的大堤好好的,可怎么突然紧急集合了?

“下游的民乐大堤段有险情,是首长命令我们马上赶去那边支援!”

匆匆忙忙说了一句,大队长手一挥。

“登车!”

昨天填掉了十多辆卡车,今天汽车营的人又换上了新的卡车。

这次抗洪,部队老底都全拿出来了,车都不当是车,能堵住水,什么都舍得往里填。

大家排着队,一个个爬上卡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还没出发的时候,炊事班朝每一辆卡车的车厢上扔进了几箱方便面,还有矿泉水。

这就是早餐。

但总比没有好。

大家用的都是老七的那套——用调味包撒在面饼上,干啃。

车子一路开,官兵们一路啃。

突然,车子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到了?”庄严一愣。

车厢尾部的兵掀开篷布,顿时叫了一声:“我艹!”

庄严赶紧伸头朝外看,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

车轮下,滚滚的水流开始蔓延而过,已经到了车轴的位置。

“不能再开了,下车!”司机在驾驶室里大喊。

很快,地上传来了周湖平的声音:“三中队下车!马上!”

大家推开后挡板,一个个往下跳。

下了车,庄严这才看到周围的全景。

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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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没土了!

这里是一段大堤,可是不远处有个巨大的决口,正在哗哗地朝堤内灌水。

而距离大堤百米之外,是一条子堤,可是水已经漫到了子堤最上方,越过了防御,流进了平地。

“教导大队的,跟我来!”温志兴跑在最前面,带着自己四百多好兵很快跑到了子堤旁。

“老赵!你们搞什么啊!居然没守住?!”

温志兴看到迎面小跑过来的通讯营长赵一峰,忍不住开始埋怨:“还弄了那么大一口子!?”

赵一峰本来就一肚子气,看到温志兴这么埋汰自己,立即嚷嚷起来:“这两天我们通讯营已经筑起了四米高的子堤,还加固了大堤,加高了两米,加厚了两米,没想到今天早上巡逻队发现七处渗漏,没一会儿就发生了管涌,我的人上去没多久,堤就决口了!这破堤,里面都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温志兴一摆手道:“我派两个中队帮你加高子堤,一个中队上去决口处填沙袋,不过你那个决口估计有二十多米,填沙袋是不行的了,你们有没有大铁笼?”

“什么大铁笼?”

“是防总几个专家给出的方案,用大铁笼子,里面装满石头和沙袋,一个有五吨重,这样扔下去才有效!”

赵一峰摇头道:“没有!我们这里没这玩意。”

温志兴回头对周湖平道:“周湖平,你带让一二中队去加高子堤,然后让司机把车全部开到装填点上,让三中队堆满沙袋,老办法,用车填。”

又回头对赵一峰说:“你赶紧联络师部,让他们增派273团过来,这里就算我们教导大队加上你们通讯营也搞不定!”

赵一峰说:“侦察连也朝这边赶来,不够吗?”

“够个屁!”温志兴一点没给赵一峰面子,“昨天光是我们那边一个二十米的决口就用上了两千多人,填了大半天,扔了十几台车进去,你这里我看比昨天那边还要严重!快!再不快,决口会继续增大!到时候你们就提着脑袋去见师长了!”

“好!我马上去办!”

“老赵等等!”

赵一峰刚想走,又被温志兴叫住。

“你跟273团的人说,让他们多带点铁笼子过来,这边需要那玩意。”

所有部队很快展开。

开车的上士司机听完温志兴的命令,跳上自己的新车,摸着方向盘,叹了几口气。

这车,是刚调来的给他的,还没捂热,这就又要沉了。

咬咬牙,他挂挡,踩油门,把车开到取土点。

取土点本来是个距离子堤两百多米外的小山包,也是这一段唯一的小山包,可是两天下来,这个高二十多米土坡居然被削平了!

现在,民乐段的大堤用土全靠地方或者部队的车从十几公里之外装来,卸在这里。

一辆车,装满。

两辆车,装满。

三辆车,装满。

到了第四辆车。

没土了……

“大队长!没土了!”周湖平不得不向温志兴报告最新的问题。

“什么?没土了?”温志兴的头皮麻了。

没土,就如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决口了可以用车填,可以用石头填,不行还可以打桩,可以组织敢死队上人墙去挡!

可是没土没石头,这决口怎么填!?

“这附近的村子呢!?什么田埂什么公路,只要是地球,他娘的还能没土!?”

周湖平说:“周围方圆十多公里都是良田鱼塘之类,早就被水泡了一米多深,那些田里的泥又不能用,而且也不好挖……”

温志兴转过身问赵一峰:“负责你们这里运土的车呢?”

“昨晚这里扛过了第四次洪峰,所以暂时不需要用土,留了几车在这里备用,可没想到……”赵一峰额头上都是冷汗,说:“我已经打电话让运输队朝这里运土了,很快到……”

“来不及了。”温志兴看了看子堤方向,那里已经接近停工。

“就算现在运输队把土运过来,也不够用了,子堤要加高,需要土,我们带来的这些车,也要填满土和石头,冲下决口才起作用……”

“这可怎么办?”赵一峰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每个单位的主官可都是立过军令状的,如果这里保不住……

赵一峰无法想象。

被是首长处理也就算了,可一旦洪水无法控制,将会淹没周围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百姓家园。

这个罪,是天大的。

“情况怎样了?”

几个人正愁得想投江自尽的时候,侦察连长张志远出现了。

“情况不妙。”温志兴把最严重的问题没土,告诉了张大炮。

张大炮一听,也是傻眼了。

“没土怎么办!?”他脾气本来就大大咧咧,这会儿直接也不管军衔高低了,骂道:“老赵,你这个营长是干什么吃的!土你都没准备好!?”

赵一峰心情早就烦乱不堪,被张大炮数落,立马发飙了。

“我他娘的也不像这样!谁知道……”

“解放军同志,你们不要吵。”旁边一个地方干部忽然插嘴,打断了几个人的话头。

“我想还是有办法的。”

温志兴看着赵一峰,问:“这位是谁?”

“这是民乐镇的镇长沈俊云同志。”赵一峰说。

温志兴问:“沈镇长,我想问问,你说有办法,什么办法?”

沈俊云欲言又止,眉头紧皱,脸色犹豫。

“都什么时候了,有办法你还不说?”温志兴的军人脾气上来了,管他什么镇长不镇长,怒道:“如果耽误了抢险的时间,沈镇长,你要对这方圆几百里地的百姓负责!你负责得起吗?”

“好吧……”沈俊云的眉毛尖猛跳几下,咬牙道:“你们派车,跟着我来。”

“派多少辆?”

“能装东西的,都派吧……”

十几秒后,周湖平跑到子堤旁,大喊道:“三中队的马上跟我走!”

庄严扔下一袋土,跟着自己的战友追着周湖平的身后跑。

到了车边,全部上了车。

庄严这才问:“这是去哪?”

“挖土。”老七说:“你没看到?取土点没土了。”

车子晃晃荡荡在土路上用最快的速度飞驰,庄严和三中队的兵们差点黄胆水都被颠了出来。

过了不到十五分钟,车子驶入了一处小镇。

镇上空空荡荡,没有看到行人。

很快,车队开始上坡,之后在一处仓库门前停下。

沈镇长跳下车,走到门口举起手咣咣咣猛地开始砸门。

庄严跟着队伍下了车,注意到了蓝色油漆的大铁门上写着“粮仓重地”和“严禁烟火”的字样。

“粮仓?”他顿时有些发懵。

这不是去取土吗?

怎么来了粮仓?

大门很快开了,里面是一个年轻人。

沈镇长和年轻人交谈了几句,后者很快把大门拉开。

沈俊云转身对温志兴说:“这是我们镇的粮仓,平时交公粮都在这里,所以有些粮食,而且这次洪水说要来,这里的地势高,大家伙救把家里的粮食都堆在这里……”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道:“现在既然急用,那就用这里的粮食吧……”

温志兴怔住了。

他这才明白沈俊云为什么会犹豫。

粮仓里的粮食,是整个镇下面乡村的农民的存粮。

现在,沈俊云算是征用了。

可是,这位镇长的心里又愧对那些把粮食存在这里的农民。

“沈镇长,你放心,事后我会为你写一份证明材料递交到你们上级,说明这次是因为紧急情况征用粮仓存粮,你不会有事。”

沈俊云苦笑道:“都这时候了,我还在乎这些吗?你们拿吧,能拿多少拿多少,里面的粮食都是一袋袋的,好装……”

说罢,人走到一旁,悄悄抹泪。

温志兴的心头酸酸的,可他是军人,这时候更加犹豫不得。

前面正在拼命,而且没土了,运输队朝这边运的土塞牙缝都不够。

也只能这样了。

“装车!全部装满,然后人给我扒在车顶回去!”

教导大队一共十辆军卡,其中三辆在河边装了土,现在还有七辆。

一个个粮仓的门被打开,一辆辆卡车倒车回去……

士兵们也顾不得那么多,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朝车上装粮食。

有五十斤,有一百斤也有两百斤一袋的……

这些粮食,每一袋扛在肩膀上都是那么的沉重,比土还要重,比石头还要碦人……

那都是附近村民血一年汗一年,一粒粒从地里收获回来的糊口的粮食,都是冲击的粮食,是维生的粮食啊!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而这些粮食将会全部填进洪水中,喂入决口处……

怎能不让人心酸?

这些天,庄严心灵上受到的冲击简直比之前活了十八年要多了去了。

突然,门口一阵吵闹。

温志兴回头一看,是几个村民,手里拿着扁担,有的拿着锄头,冲进了粮仓重地。

“谁敢动我们的粮食!我就跟他拼命!”

“就是!这可是我们下半年的口粮啊!”

“谁都不能动!”

一个妇女冲到军车的轮子下,往那里一躺,人哭得稀里哗啦的。

温志兴上前劝,说大堤要垮了,说前面情况紧急,要这些粮食救命。

可是,没人听。

有人跪下来了,扯住温志兴的裤子,嗷嗷地哭,一边哭一边说:“我们不反对你们解放军,你们是好人,可是你们拿我们的粮食,就是在要我们的命啊……”

温志兴身为一个少校军官,面对这些哭天抢地的老百姓也手忙脚乱。

军人不怕敌人,不怕打仗,不怕危险,可是当面对弱势的老百姓时,却毫无办法。

“你们吵什么!哭什么!”

一直沉默的镇长沈俊云爆发了。

“拿这些粮食是去堵大堤!你们难道不知道前面决口了吗!?再不堵上,这里全都要被淹没,到时候还有什么粮食可以剩下!?你们说吧,是想保粮食,还是保命!是命要紧,还是这些粮食要紧!你们觉得这点点粮食要紧,那好,我这个当镇长的陪你们一起死在这里!反正大堤决口了,淹了,我也不活了!”

说完,这个镇长像个村民一样,一屁股坐在那个躺在车轮的父女旁。

“我陪着你们一起死!”

他是彻底怒了,也崩溃了。

他甚至没办法,也没时间去给村民们讲大条道理。

他也知道这些粮食是村民的,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可是,一切都没时间了。

大堤那边再分秒必争,这里后院起火。

这个镇长,不当了!

死了算逑!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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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绝不后退!

看到自己的镇长也躺在了地上,那名嚎哭的中年妇女呆住了。

良久,其中一个男人上前,将地上的女人拉起来。

“让他们搬吧……”

女人说:“咱们家的口粮都在里头了……”

“一个人只有一条命!命当然比粮食重要了!”男人说。

女人依旧抹着泪,心疼那些粮食,呜咽道:“这大水来了,田也淹了,咱们家这下半年就指着这点粮食了……”

男人倒是豪气,一跺脚说:“只有人还在,有双手有双脚,还怕会被饿死!?起来!让开!咱们不能因为自己那点事,耽误了大堤上的大事,要真是淹了这十里八乡,从今往后咱们也没脸在这里住了……”

其他几个跟着男人来的亲戚,见此情形,纷纷低下头去。

温志兴上前拉起地上的沈镇长,又安慰男人和女人说:“老乡,你放心,这里的情况国家不会不管的,大水退了,肯定会有奔头的!”

男人不说话,拉着哭哭啼啼的女人离开。

庄严站在车上,远远看着这俩夫妻的身影,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用什么来形容这两夫妻呢?

他们如同这片土地上,这片千百年来遭受了无数次洪灾的土地,无论大水怎么肆虐疯狂,只要洪灾退去,不久这里又将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就是中国式的农民。

无比的坚韧,百折不挠,吃得了天大的苦,也能抗住山一样沉重的难。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么勤劳耕作。

还有什么更值得为他们拼命的呢?

没有!

装着满满一车厢粮食的七辆卡车开出了镇路口,庄严坐在装满粮食的卡车顶上,看到那对夫妻就站在路边。

俩人双目含泪,也不说什么,眼睁睁救这么看着庄严他们离开。

大堤上,洪水依旧在横冲直撞。

侦察连和二三中队顶了上去。

子堤在不断地加高,和洪水抢时间。

不过,再巨大的流量面前,人的速度终究还是比不上大自然的速度。

无论官兵们怎么拼命,子堤依旧不能完全挡住疯涨的洪水。

侦察连长张大炮热锅的蚂蚁一样在大堤上指挥,喉咙都嘶哑了。

这几天,张大炮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作为1师的拳头单位,也是哪里紧急哪里上,在s市长长的江堤上奔波拼命。

“卡车回来了!”赵一峰首先看到远方泥路行缓缓驶来的卡车,他高兴地冲到路边,朝着头车的温志兴拼命挥手,“老温,这边!这边这可以开上大堤。”

大堤上,之前已经装好土的三辆卡车在已经严阵以待,只等着一声令下。

加上七辆满载着一袋袋粮食的卡车,十台军卡整齐排列在大堤上。

“你们哪弄的土?!真够快的!”赵一峰抹了一把额头上急出的汗,看着温志兴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天降的救兵。

温志兴的心情确实无比的沉重。

这七卡车整整几十吨的粮食,那都是老百姓的口粮,可不是什么沙子泥土。

“那是粮食……”

温志兴没再说话,朝着大堤下方走去。

“这……”赵一峰愣了,他不明白温志兴嘴里说的“粮食”是什么意思。

看到跟在温志兴身后的沈俊云。

他赶紧拉住沈俊云。

“沈镇长,老温说什么粮食?”

沈俊云的双眼红红的,勾着脑袋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表情,低声道:“就是粮食。”

说完,也走了。

赵一峰站在原地,挠着自己的头脑,百思不得其解。

“开始!”

温志兴朝第一辆卡车发出了命令。

还是那名上士司机打头阵。

在这些司机里,他的资格最老,兵龄最长,很多人都是他再司训队带出来的徒弟。

把车门轻轻打开,然后挂好档位,和之前一样,他踩住离合,从驾驶室离伸出半个身子,冲着身后的卡车喊:“待会儿我的车下去,你们马上跟上,不要停!”

“没问题,老班长!”后面的司机回应。

上士坐回座位上,深呼吸一次,然后松开离合,踩油门。

车子怒吼着,猛地蹿出去。

在大堤下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车队开始了自杀式冲锋。

一辆!

两辆!

三辆!

四辆!

一辆辆车冲进了决口,落进了水里。

周围的老百姓看着都觉得肉痛,那些都是崭新的军卡,就这样往水里填,好像不要钱似的。

可是,无论损失多少金钱,也总比淹死人要值得。

人命无价!

军队的职责其中一条最重要的就是保卫人民的生命安全。

跳车的司机都滚得浑身泥巴,爬起来还没站稳就立即将头转向决口方向。

他们都希望自己这种自杀式的堆填能够起到作用,他们不希望自己的拼命和自己的心爱的车白白浪费。

十辆车很快落进了水里。

决口的水似乎小了一点点,可是依旧汹涌。

温志兴的脸色黑了下去。

这里的情况要比昨天自己抢救的大堤糟糕数倍。

273团运来了十几个大笼子,又到粮仓去,将一袋袋粮食装进大铁笼里,在决口处推了下去。

水,依旧没止住。

黄副团长的心哇凉哇凉的。

这些大铁笼是防总专家提出的一种新式堆填材料,是荆州那边的商户连夜赶制出来的,用来装填石料和沙袋,推进决口处是最理想的堵塞方法。

现在连这些大铁笼子都不灵光,那么,这里的问题要严峻多了。

突然,大堤上传来惊呼。

决口处,水流又卷走了一截大堤……

“糟了……”黄副团长觉得自己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如果按照这种状况继续下去,很快整个大堤会产生连锁性崩塌,到那时候,别说是这两千多人了,一个师顶上去都是死。

“小何!”

他叫来了通讯员。

“给我马上向师部发出紧急求援,民乐大堤段出现巨大险情,决口达30米,事态难以控制,要求攻城部队增援!要快!”

他双目赤红。

这种紧急状况,由不得他不急。

纵然是个团级高级军官,此刻的黄少涛也无法冷静下来。

大堤一旦垮塌,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忽然,他转身跑到取土点。

这里有运输队的车辆已经在不断卸土。

“不要卸土了!直接开上大堤,填到决口里去!”

作为现场军衔最高,职务最高的黄少涛,他发布的命令就是军令。

军令如山倒。

解放军的车,一辆辆开上了大堤。

只要有一辆,就上一辆。

堵住大堤决口,是当务之急,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大堤控制不住,在场的人,全是死路一条!

“老百姓的救援队先撤出!”他又下达了第二条命令。

考虑到大堤可能随时大范围崩塌,黄少涛不得不做好退路。

可是当他转过身,却发现,地方政府和老百姓组织的救灾队伍根本没有人离场。

“沈镇长,我说得还不明白吗?”他愤怒了,吼道:“我叫你们走!这里是我们军人的事,你们先走!”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沈俊云站在原地,良久后才忽然摇了摇头。

“团长,我们不走。这里是我们的家……我知道解放军是在为我们拼命,我们也不是孬种,不能自己的家让部队去拼,自己跑得远远的……”

说完,抬起头,看着黄少涛。

黄少涛被眼前这个镇长惊呆了,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无法改变的坚持。

“好吧……”黄少涛选择了退让,“但是答应我,如果真的发生崩堤,在还来得及之前,让村民们先撤,当然,如果你是共产党员,要坚持留下,我不反对……”

这是黄少涛唯一能做的。

他明白,事到如今,再大堤上硬气的不光是部队,不光是自己这种穿着军装的军人,那些守卫家乡的老百姓,同样选择了拼命。

一辆辆的卡车装满了沙土冲向决口。

这就像一首悲壮的交响乐般,目睹这一场景的所有人,心底中都有一种背水而壮烈感。

每一个人,连一步都没有后退。

既然战,那就往死里战!

来吧!该死的洪水!

每个人都在心底里发出了最大分贝的怒吼!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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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你就是要飞机大炮我也给你弄来!

民乐大堤上的决口,已经完全震惊了整个荆州防总。

附近的部队源源不断朝着这个江段赶来。

运输车队得到了极大的补充,沙土、石料源源不断运到。

到处都是扛沙袋、抬石料的官兵。

到处都是疲于奔跑的身影。

从这天

各部队的汽车全部用来作为填埋的工具,装满了沙土和石头朝决口处冲去。

在短短的48小时内,几千名官兵和数千群众组成的抗洪队伍不断和洪魔争夺大堤的控制权。

十数次堵上,又十数次的被冲开。

中国人民解放军和地方群众拼了命和长江抗争。

不能输!

输了,身后就是方圆数百公里的良田。

是数十万人民的家园。

是数以十亿计算的财产!

一旦失败,那就是完败!

拼了!

这两个字,在那两天里,从每一个参与抢险的士兵、军官和群众心中吼叫着。

足足105台军用、民用汽车全部填入了决口。

100余吨的粮食消耗殆尽。

子堤被疯狂加高至八米!

决口涌入的洪水来势汹汹,子堤发生内塌。上百名敢死队员用背包带连在一起,纷纷跳入子堤下方的水中。

浊浪滔天,浪花凶猛,跳进水中的敢死队员们被强大的水流冲得东倒西歪。

入水打铁桩,那是以命相搏。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水流吸走,卷入深水区……

在场的当地市委市政府那些算是见过场面的常委们看着这群不要命的军人,内心的震撼比他们纵横多年官场加起来都要多。

“扔沙袋!”老七刚下水,就被冲得差点栽进水里,他扯住背包带,浮出水面,朝着子堤上的庄严大喊:“朝我的脚边扔沙袋!”

庄严将一袋沙土扔到老七的脚下。

老七用脚再水底将沙袋踩住,然后又喊道:“再扔!”

庄严又扔了一袋。

“再扔!”

又是一袋。

这一次,老七终于再水里将沙袋都踩住,将其中一袋沙子夹在自己的两腿之间,稳住了身形。

“用脚夹住沙袋,可以稳住!”他大喊。

其他敢死队员纷纷相仿。

很快,敢死队的队形总算稳住。

水中的打夯号子开始雄壮地吼了起来。

“一二!”

“嘭!”

“一二!”

“嘭!”

一根根铁桩打进了水中,挡住了子堤的沙袋,总算止住了内塌。

老七抖抖索索地被人从水里拖上来。

刚上岸,人就摇摇晃晃倒在了路边。

“卫生员!”庄严扑过去,大声叫喊着。

老七脸色苍白,躺在地上摇头,“没卵事,乱喊个毛啊!”

庄严目光顺着老七的迷彩服往下看,裤子双腿间的部位已经磨烂,里面的皮一片一片地被蹭掉……

“班长……疼吗?”庄严真的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他真的不想哭。

好歹也是个大老爷们,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好歹也是个穿军装的铁血军人。

哪能轻易掉泪?

可是,真的忍不住啊……

不光因为老七是自己的班长,而是老七这种拼命三郎的精神头,真特么让人感动啊!

子堤的危险解决掉,大堤的危险仍旧在持续。

侦察连、教导队全上了。

没用……

1师汽车营的汽车损失将近过半。

没用。

蔡副师长亲自坐镇,急得就差没把工兵营舟桥连那两台宝贝挖掘机都开到决口里去。

还是没用……

一个被征用了汽车的二十来岁地方小伙,眼睁睁看着自己那辆崭新的卡车沉到了水里去,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就哭。

能不哭吗?

那台大货车才买了一个月,打算用来跑运输赚钱的,一些手续都还没办全,就被噗通地开进了水里,溅了一个浪花,然后啥都没了……

都没了……

48小时。

足足两天。

堵了崩,崩了继续堵。

抢险部队增至三千六百人!

人倦马乏。

通讯营足足晕倒了三十多个兵。

侦察连累趴了八人。

273团的穿插英雄营晕倒了二十多个……

教导队稍好点,一共六个晕倒在大堤上。

这都是拼了。

庄严现在觉得自己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这比在教导队第一个月的地狱式集训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现在完全就是个机械人。

到取土点装沙袋,然后将沙袋运到大堤上……

来来往往,重复着枯燥而乏味的路线。

48小时,他只轮换着睡了不到七个小时。

这是在挑战人体极限。

黑老蔡站在临时指挥所的前面,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

“不行!这样搞,累死我的兵也堵不上!”

他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靠车堵靠不住,车体太短,被水冲一下就会散开,浪费汽车!”

旁边的黄少涛问:“蔡副师长,那咱们怎么办!?”

黑老蔡说:“我觉得……”

话音未落,在一阵滴滴声中,一辆吉普车驶到了指挥所前。

车是军车,后门打开处,一个穿着工程服的五十多岁男人手里拿着设备箱,下了车。

“蔡副师长!”一名司令部的干事上来敬礼,然后道:“防总得知这里的情况,特地派了这这位三峡的专家李文同志过来给我们把把脉。”

黑老蔡双眼一亮,迎上去抓住李文的手:“李专家,你来了我救放心了。”

李文也不客气,说:“蔡副师长,我没时间闲聊,我马上要上大堤看看。”

“行!”黑老蔡一挺胸,“我给你开路!走!”

两人再几个军官的陪同下,沿着大堤的一侧慢慢爬了上去。

到了大堤上,李文打开了设备箱,将一套连着探头的测量工具抛进水中。

过了几分钟,拉上来看了看数值。

然后问黑老蔡:“蔡副师长,你们之前怎么封堵决口的?”

“我们光是汽车就开进去了100辆!”黑老蔡心疼的眉毛直跳,“你说,这决口就那么大的地方,这么多装满沙土的卡车,就是填也将它填满了,就是不知道为啥堵不上!”

“没用的。”李文摇头叹气道:“前天第四次洪峰刚过去,流速是63200立方米/秒,这里现在的水位是442米,你可以想象,你的车就算装满了沙土,下去也就顶多是个十吨。十吨的车,在江水里就像火柴盒一样轻飘飘的,下去就被卷走。”

“那怎么办?”

李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环视周围一圈。

“目前的情况,只有一条路可走!”

黑老蔡干脆利落地说道:“李专家,你说,只要你说出来,就是要飞机大炮,我都给你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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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炸船

“倒是没有要用到飞机大炮那么严重,我只需要两艘船。”李文说。

“船?”蔡副师长皱了皱眉头。

李文说:“没错,我要两艘船。”

“要多大的船?”

“三十米以上就可以。”

现场的地方政府领导当场拍板,调船!

两艘地方驳船很快找到,属于两兄弟所有。

两位船老大听说是要用自己的船去堵决口,竟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对于常年在长江上走水路混饭吃的两位船老大,船就是谋生的工具,就是自己的半条命。

俩人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对视一眼后。

当大哥的一拳重重砸在仪表台上。

“没问题!”

就三个字。

干脆利落,颇有些气吞山河的架势。

两艘驳船很快驶到了决口附近的江面上。

如此重大的决口险情,在场的人谁都没经历过。

到底这两艘大驳船能不能扼住洪魔的咽喉,在场的人中,也许只有水利专家李文心里有自己的一番计算,而其他人却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个决口的封堵难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

将近八千人在这里奋战了足足两天,居然没有堵住。

消耗了百吨粮食和上百辆汽车,也没有堵住。

1师战斗力最强的两个单位拼了老命,也没有堵住。

仅仅两艘船,能成?

不光是是在场的老百姓怀疑,就连庄严都觉得怀疑。

船来了,沉不沉,就得蔡副师长一锤定音。

李文说:“蔡副师长,你看……”

蔡副师长眼皮都不眨一下,打过仗的军人哪有什么罗里吧嗦的磨蹭,直接一挥手:“李专家,该怎么干,你就怎么干,你要怎么干,我们部队配合你怎么干!成了,我给你请功;败了,责任归我!”

知识分子出身的李文双眼一亮。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可这会儿,眼前这个军人却并没有对自己作任何限制,反倒是先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文说:“好,我要亲自上船指挥。”

蔡副师长吃了一惊,问:“你说什么?”

“我要上船亲自指挥。”

“不行!”蔡副师长这次没有同意,“决口处的水流很大,甚至又不少的漩涡,你去了,万一被连人带船卷进水里,我负责不起!”

李文笑了。

他直到这个副师长并非负责不起。

刚才连这里决口的责任都敢承担,何况就是死个人?

“蔡副师长,不是我要逞英雄,正因为决口处的水流急,暗流多,而且漩涡多,更需要我亲自去指挥。否则船到了决口处,角度如果不对,那么就会无法卡住决口,起不到最大的作用。”

蔡副师长依旧摇头:“不行,你是三峡的专家,是水利部的人才,我不能让你去冒险,要上,我们这里有的是军人可以代替。”

李文苦笑道:“蔡副师长,我不是军人,我没你们那么英雄气概,如果可以不上,我不会强求,但是事关重大,成败得失在此一举,一艘船可不是那么容易找来的,这不是汽车,你们有的是汽车,可是这里的驳船一时之间你很难再找到其他的替代,我们失误不起啊!”

蔡文明沉默了。

李文说的是实情。

作为一个高级军官,当然不会连真假话都听不出。

船只有两艘,能不能堵住,全看它们。

一旦失误,短时间不可能再找到船。

谁也不敢担保大堤下一刻会不会立即大面积溃堤。

“行!但是你答应我,我要派一个班保护你,你不能拒绝。”蔡文明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一点了。

“警卫连的,给我挑一个精通水性的班过来!”

很快,一个个高大英俊的警卫连战士穿着救生衣列队站在俩人面前。

“蔡副师长……”李文不想让这么多人保护自己,作为知识分子那种低调内向令他无所适从。

“怎么堵缺口,我听你的,你说要上船,我也听你的,可是,派人不派人,你得听我的!”蔡文明说完,转向一旁的地方领导:“大家同意不同意?”

“当然同意!必须派人保护专家!”

“好!就这么定了!”蔡文明大手一挥,李文无可奈何地被一个班的警卫战士簇拥着向驳船走去。

驳船停靠在上游岸边,短短的40分钟,已经被部队官兵用沙袋和挖掘机填得满满的。

驳船上,船老大手心里全是汗。

和平日里在江面上行船不同,这一次是朝着一个巨大的堤坝决口开去。

当数以亿万立方的水从那里喷涌而出的时候,水流会形成极大的吸力,周围会产生无数暗涌和漩涡。

即便装满了沙土的驳船重达百吨,在强大的水流面前仍旧是一篇枯叶。

靠近决口,船开始失控。

船老大死死抓住方向盘,加大油门和水流抗争,红黑的脸上憋出了一头的汗。

“小心了!”他大吼着,将船在水面上横过来。

李文走到船边,低头看着江面的水流,指挥着船只摆位。

“向右”

“靠作点”

“好!就这样保持着,让水流带我们过去!”

一个浪头扑上船,将李文直接推倒在甲板上。

警卫连的兵扑过去,死死抱住李文,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危险!回驾驶舱去!”

“不!我要在这里,位置很重要,不然这艘船就白瞎了!”

知识分子李文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此刻,他比起那些军人毫不逊色。

驳船越来越靠近决口。

“撤!”船老大大喊:“你们先离开!”

李文摇头:“还差一点点……”

船老大喊道:“不用了,我可以控制!”

警卫战士不由分说,架起李文就跑,到了船位,将他扔上了冲锋舟,然后操舟离开。

几个负责凿沉驳船的战士和船老大一起,将舱底凿穿,然后撤退到另一艘冲锋舟上。

蔡文明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发干。

站在大堤上,他的目光寸步不离两艘用钢丝索连在一起的驳船。

等看到所有的战士和船老大乘着冲锋舟撤离,他才重重舒了口气。

两艘民用驳船很快被决口处的漩涡吸住,慢慢朝着决口处推去。

很快,装满沙土的百吨驳船慢慢沉下,被吸进了决口。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大家都在等着最后的效果出现。

“挡住了!”

站在决口一侧的周湖平高声叫了起来。

蔡文明吐出一口别在胸膛中很久的淤气,浑身变得无比轻松。

“下笼子!填驻决口!”

工兵营的挖掘机怒吼着,喷出黑烟。

一个个重达十吨、装满了石料和沙袋的大铁笼被推进水中。

所有的抢险队员又动了起来,疯狂奔跑着,朝决口处扔沙袋。

受到驳船的阻挡,决口的水流瞬间降低下来。

很快,新的大堤又从水中露了出来。

大堤上,欢呼雷动。

整个决口抢险行动足足持续了80个小时才算结束。

在这80个小时里,每一秒钟都有令人感动的落泪的事情在发生着。

大堤下的抢险队里,无论是地方的老百姓还是像庄严一样的士兵,没有一个人不在拼命。

附近村子自发组织来参加抢险队的二十多个妇女,铁锹不够就用手挖,用手装沙袋,手磨破了,指甲磨掉了,石子、沙子磨破了手掌上的皮肤,沾满了鲜血。

一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儿子在外打工,自己带着三个儿媳五个孙子参加抢险战斗,别人看他岁数太大,怕他有危险,他却说我这条老命早就在战场上死过几回了,我不怕!

还有个穿插英雄营的战士,一个人扛了两个沙袋,接过在泥泞的大堤上摔倒,满头满脸都是泥浆,没等人扶,自己马上爬了起来,将沙袋往肩膀上一,嘴里吼着:“冲啊!”人又开始朝着大堤方向冲锋……

侦察连长张大炮,别看平日里牛逼哄哄的嘴炮满天飞,关键时刻绑个背包带第一个跳进水里找合适的打桩点。突然一个浪头卷来,张大炮没见浮出水面。

侦察连的兵慌了。班长李二虎带人进拽着背包带将张大炮从水里拉上来。

张大炮躺在大堤上,脸色苍白不见喘气,把整个侦察连的兵吓得够呛,一个个冲上去抱着自己的连长一顿猛摇。

“连长你可不能死啊!你上有老母,又尚未娶妻,大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就这么死了多不值啊!”

张大炮忽然活了过来,吐了几口江水,一骨碌爬起来,冲着一帮悲戚戚的小兵吼道:“他娘的,你们像什么侦察兵!怕什么!?刚才我见了阎王爷,他说他的本子上还没我的名字,让我滚回来抗洪呢!”

教导大队的敢死队,全是教练班长和区队长,还有就是第二年的精英老兵。几十人,几十把锤子,哪里塌陷就拴着背包带跳下水打铁桩子。

就连那些医护人员,也几夜没合眼。80小时里有一半时间骄阳似火,为了给战士增加体内的盐分,她们将矿泉水里下了盐,拿着矿泉水满大堤追着那些士兵们跑,见一个就扯住一个,往嘴里喂几口水……

教导员老汪,是整个大队里体能最差的一个。抗着一面红旗在水里站在战士的身边鼓劲,从夜里一直站到天亮,接过眼前一黑,人栽进水里,拖上来的时候身子都僵了,好一会才抢救过来……

蔡副师长站在临时指挥所外,看着这一切,感慨地说:“咱们的军队后继有人了!后继有人了!”

这个参过战的老兵,说完这番话,别过脸去,手在眼角上刷了几个来回都没敢回过头来让人看到自己的脸。

如果你是一个旁观者,当你站在98抢险的大堤上,你的心灵会被彻底洗礼一次。

当你从大堤上下来,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太多珍贵的东西值得去保护,值得去宣扬,值得一辈子守护。

第234章 小镇上的怪现象

那是庄严生命中最难忘的80个小时。

这八十个小时里,1师的抢险部队轮换了两批。

在这八十个小时里,事后有报告总结,从大堤到取土点一共326米,平均每一个参加抢险的官兵奔跑了三百多趟,等于在泥泞地里负重跑了九十多公里。

在这八十个小时里,每个军人扛堆填料13000多公斤。

在这之后,1师继续驻守s市防洪段,先后迎战4次洪峰,平均每天派出10多处大小险情。

最长一次连续作战5昼夜,官兵一次作业不停歇时间为32小时。在这5昼夜里,强运砂石1300吨,搬运土石45300立方米,围堰8500米。

一次施工单兵扛沙袋最高纪录是900多袋,重越36吨!

师医院卫生队统计,由于连日奔跑、抢险,加之日晒雨淋,百分之六十的官兵烂裆,不少人被卫生队强制后送休息,醒来后再次归队继续参加抗洪。

这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这就是新时代的中国军人。

也许,站在98年抗洪大堤上,你才会明白当年为什么穿着单棉衣,吃着炒面加雪的中国军人能将强大自己数十倍的现代化美军赶回三八线一侧。

这种精神,不当一回兵,只靠文学作品和影视剧,是无法明白的。

有记者在大堤上捡到一封用圆珠笔写在方便面塑料袋上,没有写完的遗书。

那封遗书的字迹歪歪扭扭,甚至有些地方不清晰,仔细分辨之后,看出来是这么写的。

二爹、妈、爷爷、奶奶、哥哥、弟弟:

全家好!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儿已在抗洪抢险中壮烈牺牲。请你们不要伤心、难过。

二爹,我直到以前我让你操了不少心,,我不太听话,没少让您生气,因为您一直希望儿能做一个有出息的人,而我一次又一次地任性,走了一个又一个弯路,上学、修车,都是半途而废,而我却不肯认错。

你们将儿养育成人是多么不容易,儿还没有进一点孝心就永远离开你们了。儿舍不得走,多想再和你们,我们全家相聚一次。但它只能是无法实现的梦想。

在洪水面前,儿不愿意做懦夫,儿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儿不愿给你们丢脸,虽然儿只走过了短暂的二十个春秋,没有实现二爹您对我说过的话,但我无怨无悔。

多想吃口奶奶您做的米酒,从小打到大您……

这封没有写完的遗书,是庄严抗洪之后某天从部队的阅读室书架里的一本书上看到的,是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抗洪实录。

这些篇纪实文学的记者是个部队记者,根据他的描述,小战士写到最后没写完就遇到了险情,他的部队出发抢险,之后再没回来……

记者说,那封遗书是真实的,因为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写不出来这种情感的遗书,并且,遗书最后的那个省略号,是他自己加上去的,所以特地加了标注。

那时候,98抗洪过去了两年,已经是2000年。

不过,那天的庄严还是没能忍住,自己找了角落坐下,任由男儿泪顺着脸颊恣意地流淌,为那些牺牲的战友。

这次长江洪水一共形成八次洪峰,从最早的7月2日第一次洪峰开始,直至8月31日第八次洪峰结束。

庄严跟随着部队在大堤上也守了足足一个月多。

到了八月三十一日,第八次洪峰顺利通过后,整个长江沿线的抗洪军民都松了口气。

部队除了日常派出官兵和地方巡防队一起查看大堤之外,其余时间,大部分官兵都在驻地里休息。

第八次洪峰过去的当天晚上,庄严换了一身全新的迷彩服。

这是教导队多发的其中一套,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了。

洗澡的时候,浑身都疼。

烂裆、烂肩、背部脱皮,还有烂脚……

每天都要去医疗队领药水,战友们你帮我擦擦,我帮你擦擦,虽然疼,可是相比起抗洪的胜利,每一个人都满心欢喜。

虽然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撤回部队,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个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这天早上,老七过来点了庄严和王大通、徐兴国的名,说是让三人去帮厨,顺道陪着上司到镇上买菜。

三人了呵呵地上了卡车,上司没多久也上了车。

“咦?上司,你怎么穿便服?你违反规定啊!”庄严看到上司穿了一身的运动服,脚上套着一双回力鞋,于是打趣道:“你该不是在这里认识了姑娘吧?小心被处理噢!”

不光是上司,另一个炊事班的兵也穿着运动服,而且看这些运动服,都是新的。

上司呸了庄严一口,说:“你以为我想穿便服啊?扯淡!我跟你们说,待会儿到了镇上,车会停在菜市场附近,我和小陈两个穿便服的先下车,你们在车上待着,等我付了钱,把菜挪到菜市场门口,你们再过来搬上车。”

王大通奇道:“买个菜又不是买航天飞机,你们炊事班怎么跟敌后特工似的?”

上司说:“哼!我如果不穿便服,我的菜都买不成。”

“啊?”庄严三人面面相觑。

“你们知道个屁!天天在大堤上抢险,都不知道人世间发生了什么事吧?”上司说。

庄严忍不住了,说:“上司,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咱们可是在前线拼命,你负责后勤,比我们舒服吧?就别嘚瑟了,有啥事,快说。”

王大通那颗八卦之心早已经蠢蠢欲动,附和道:“对对对,快说,快说。”

上司一屁股坐在车厢里,拿出一盒烟,分给几人,然后点了火,抽了口烟道:“这周围啊,别说这个镇,就算你去荆州市或者s市,如果你穿着军装,你就买不成菜。”

“为啥?”庄严的眼睛圆了,“老百姓应该很欢迎我们才对啊。”

上司白眼一翻,说:“我说了老百姓不欢迎我们吗?没有吧?就是太欢迎了你懂不懂。自从我们来这里抢险后,我们去买菜,人家看到你穿着个军装,死活都不肯要你的钱!”

“啊?”众人都愣了。

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这我可没开玩笑。”上司一本正经道:“不光不收钱,还给你塞着个塞那个,什么鸡蛋水果矿泉水……我滴娘,第一次遇到那个场面,真把老子吓坏了,就差没落荒而逃了。”

说到这里,他叼着烟,忽然噗嗤一笑,神色里略带着自豪。

“说起来啊,我是第一次感受到老百姓的这种热情,这人呐,你为我,我为你,你爱护我,我爱护你。你说当兵以前吧,我也没觉得穿个军装怎么滴,有其是兵当油了之后,更是没啥稀罕。可这回,说实话的……”

说到这,上司伸手指了指庄严等几人。

“我还真的觉得穿上这身军装,还真特么有点儿神圣感和使命感了。”

庄严等几人愣了一阵,哄然大笑,说:“上司,你就是个炊事班的嘛!整天围着灶台转,别把自己吹上天了!”

上司又是白眼一翻:“说啥呢!?没我们炊事班的,你们饿着肚子能抗洪抢险?没半天你们就得趴下!你也不想想,这些天,我们除了保障正餐,还得保障你们绿豆汤,你们连夜抗洪,我们就连夜煮面条煮宵夜,没我们,你们啥都干不成!”

“是是是!”庄严连忙道歉:“上司,咱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不是?你可别生气,待会儿我还指着你给我多分几块肉呢。”

上司咧嘴笑了笑,叹了口气说:“唉,咱们师长下令啦,所有炊事班不准穿军装出去买菜,一定要穿便服,等会儿我把钱付好了,菜挪出市场门口,老百姓估计也就没辙了。”

“你买了那么多天,人家还不认得你啊?”王大嘴说。

上司说:“我每天都去不同的镇上买,车又停得远远的,他们不会发现。”

几人一路胡吹海侃,很快到了镇上。

上司和炊事兵下去买菜,三人在车里闷得慌,于是下车透透气。

站在车边,过了一阵,王大通说:“庄严,你有没有发现,有点儿不对劲。”

庄严看看周围,确实发现路过的人都在朝自己这三人看,看还不算完,当庄严的目光和他们碰上的时候,对方一定是停下脚步,朝他们微笑。

这样一来,庄严不得不回一个微笑。

很快,路过的学生看到他们,也开始向他们敬少先队礼。

庄严几个不得不正儿八经还了个军礼。

从没想过会有这种待遇的庄严觉得浑身不自在。

抗洪抢险虽然累,虽然辛苦,虽然危险,开始他也没想过要老百姓对自己这么热情。

“咱们还是回车上去算了。”

三人只好爬上车,藏在车厢里,跟做贼一样。

三个兵像傻逼一样坐在车厢最里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了半天。

一向金句频出王大通忽然笑了,说:“庄严、徐兴国,我想,这段经历我可以向别人吹嘘一辈子!”

“吹嘘一辈子?”徐兴国说:“你就会吹。”

王大通说:“我为啥不能吹?从今往后,我退伍回家,就算比我有钱的,我都敢跟他说,你有钱算个屁,你这辈子,有没有为别人品过命?可是我有!我为别人拼过命,我就是比你屌!”

庄严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起来。

对啊,一辈子你有几次机会可以为陌生人拼命?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为别人拼命?

嗯,这个牛皮,的确可以吹一辈子了。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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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永远的9月6日

特种岁月糟!被坑去当兵了!第235章永远的9月6日九月初开始,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因为天气逐渐转好,最近几天水位一直在缓慢下降,流量也降低了不少。

各种慰问队伍开始穿梭在军营里,除了每天派出固定的人员和地方组织巡防之外,其余的士兵都待在帐篷里休息。

大队天天加菜,伙食好的没话说,王大嘴天天吃得满嘴流油,庄严笑他说就像饿死鬼投胎。

这是一段惬意的时光。

电视里每天都在播放着抗洪主题的新闻和晚会,到处都是各种领导慰问,还有各界踊跃参加赈灾捐款的报道。

这一切,对于身在其中的庄严和战友们来说反倒有种遥远的感觉。

其实作为抗洪一线的士兵,过去的一个月都在异常紧张的气氛中渡过,每天都会被忽然响起的紧急集合哨声惊得从床铺上跳起来,至于什么赈灾演出和什么捐款来说,根本没时间去留意。

倒是期间来了总部文工团,在江边给战士们唱了几首歌鼓舞士气。

好几个都是大咖,经常能在央视的节目或者晚会里见到,而且歌唱技艺绝对也是一等一的,人家不用麦克风,清唱都能让在场几千人听得清清楚楚。

尘埃落定,庄严的心总算放松下来。

这次抗洪,部队可以说是不辱使命,长江沿线没有因为这次百年不遇的洪灾受到巨大的伤害,就连埋在ga县大堤上的那20吨炸药最后也没有炸响,地方政府正在酝酿着计划,准备让灾区民众重返家园。

剩下的,就是沿岸的大堤修复工作,那是交给地方政府去做的事情。

陆陆续续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9月2日,长江鄂州至小池复航。

9月2日,中国建设银行行长到鄂北省研究灾后恢复、重建等问题,并代表总行承诺:对建行湖北省分行增加贷款30亿元。

9月3日,松滋至石首和三峡坝区复航。复航。

当天晚上,由楚天广播电台发起和组织的“98鄂北抗洪前线部队十万将士千米长卷签名”活动,有10万将士、60位将军在长卷上签名。

那几天,庄严脱掉的一层皮长出了新的皮肤,痒痒的,红红的,泡烂的脚和裆部也开始慢慢愈合。

这感觉,比过年还要美。

到了9月5日,风云突变。

那天晚上七点多,放晴多日的天空忽然开始下起了暴雨。

王大嘴站在帐篷边,抽着烟看着天,摇头晃脑说道:“夜观天象,不妙……不妙……”

庄严差点没一巴掌将这厮拍死在地上,现如今,他最怕的就是王大通这种乌鸦嘴。

“大嘴,你能说句人话吗?”

庄严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营区里响起了哨声。

果然是1师头号乌鸦嘴……

这时候响起哨声,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很快,老七过来告诉所有人,只是集合而已,不是出抢险任务,所以不用带铁锹,穿雨衣出去集合就可以。

这个通知,总算让庄严稍稍放下心来。

大队集合完毕,温志兴简短地讲了一番话。

主要的内容是提醒所有人不要掉以轻心,并且宣读了防总转给部队的一份通知。

通知说,连日来,长江堤防新的险情仍有发生,6日洪湖市江堤脚连出3处管涌险情,赤壁大堤老堵口已整老险又出现新变化。通知还要求各地以此为鉴,警惕退水倒堤,落实查险整险的新措施。

宣读完上级的通知,温志兴要求各中队加强所在大堤段的巡逻,只要一天没接到撤离命令,一天都不能放松警惕。

退水倒堤?

对于庄严来说,这倒是个新词儿。

水退了,还会倒堤?

解散后,庄严问老七,什么叫做退水倒堤?

老七干脆给整个三区队详细解释了一次这个名词。

听住在江边有经验的老人讲,“堤倒退水时”,“涨水不倒退水倒、下雨不倒天晴倒”,都是在说,越是接近安全的时候,潜在的危险越大!“堤倒退水时”是有一定的科学依据的。

所谓的的退水倒堤是指涨水的时候,堤身逐渐接受水高产生的压力,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相持平衡的情况下,堤身反而是安全的;相反,一旦雨停骤晴,水位渐落,堤身就像失去“撑篙”一样。

由于长江沿线的大堤多日经历洪水浸泡,堤身有所松软,加上太阳暴晒,堤身在温热膨胀中更是容易脱落下滑,产生溃口倒堤。

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天晴水退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滋生麻痹大意思想的时候。

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胜利永远属于最后的坚持者”。麻痹大意始终是取得胜利的天敌,不管是在屏息凝神的初期,还是即将胜利的末期,只要有了轻视麻痹的心理,就会被可能迎来的胜利冲昏头脑,就会松松弦、歇歇脚,就会被潜在的危险乘虚而入,最终就会功亏一篑、功败垂成。

从第八次洪峰过去之后,天气连晴了好几天,堤内的水慢慢地消退,水位在逐渐下降,防汛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令人想不到的是,一些地方却出现了溃口倒堤,有的地方由于缺少预案,弄得措手不及,造成群众生命威胁和财产损失。

所以防总才会下发这个通知,提醒沿岸救灾抢险部队注意大堤的情况。

好的不灵,丑的灵。

事情王大通的乌鸦嘴再一次不幸言中了。

6日一大早,庄严被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吵醒。

“周家铺大堤出现溃口和內滑坡,情况紧急,马上出动!”温志兴披着雨衣,站在临时营区的中央,朝着跑出帐篷的士兵们猛挥手道:“登车!登车!不要集合了!”

庄严脚步没停地冲上了军卡车厢,天空乌云压顶,黑蒙蒙一片,坐在车厢里,气氛异样紧张。

所有人都不说话,在黑暗中看着彼此。

坐在庄严对面的是老迷糊,这家伙朝着庄严挤眉弄眼,低声笑问:“你脸色不好。咋了?”

庄严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可能是因为王大通的心理暗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说:“没事,不就是个溃口嘛。”

老迷糊朝车后望去,喃喃道:“对啊,不就是个溃口嘛……”

车队用了半个小时赶到了现场。

下了车,已经有其他部队和地方抢险队在抢修了,负责该段的部队指挥是个团长,上来就对温志兴道:“你们哪个单位的?”

“1师教导队!”

“带了多少人?”

“三个中队。”

“行,分两个中队去溃口处,还有一个中队跟着我们的车去附近的石场,这里的溃口很严重,要扔铁笼,需要石料!”

大铁笼是最好的填溃口的材料,比用满载的汽车填效果还要好。

“没问题!”温志兴转头对周湖平说:“你带三中队去石场,一二中队留在这里抢险!”

“是!”周湖平转头对自己的兵高喊:“三中队的,跟我来!”

庄严再一次等上车,这一次,是其他部队的运输车队,足足三十多辆,专门用来装石料的。

石场并不远,从大堤处开车只需要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

原先这里是个私人石场,不过现在因为抗洪需要,石料全部被包下了。

石场就建在一座山边,私人老板已经炸开了山的一角,地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料。

小石料用来装铁笼不合适,至少都要几十斤一块才可以派上用场。

铁锹也就用不上了,大家干脆用手抱,再大一些就用锤子和铁钎凿开几块,再搬到车上。

雨水砸在雨衣上,噼里啪啦地响。

很快,平地上的石料差不多清空了。

有人开始走到炸开的石壁下搬石头,那里的峭壁足足十几米高,直愣愣的,都是炸药炸出来的。

庄严不知道搬了多少石头,三区队负责的那辆车就要装满了。

每个区队负责三辆车的装载量,这倒也不是什么大工程。

也许,干完这一次,应该不会再有集合了吧?

庄严这么想着,手里多加了几分劲,将一块几十斤的石头搬上了车,重重一扔。

轰!

石头落地的一刹那,庄严忽然感觉地动山摇。

巨大的响声将庄严自己吓了一跳。

这当然不会是自己扔下的那块石头发出的,巨响是从身后传来的。

猛地转头,看到不少人朝着峭壁边上冲过去。

老七则一边冲一边喝止其他人。

“别跟上来,这里危险!”

出事了!

庄严的视线黑了一下,脑袋里嗡地炸开了。

他跳下车,也不管老七的警告,朝出事的地方跑过去。

距离出事的地点还有几米,老七和其他几个班长围成一圈,中间一块巨大的石头,几乎有一两顿重。

“来几个人,帮忙啊!”八班长钱忠军的声音在颤抖,“快!那几根铁钎过来!”

庄严赶紧转头就跑,找到一根铁钎,又跑回去。

八班长钱忠军一把抢过庄严的铁钎,将他朝后一推:“人够了,你走开!这里危险!”

庄严下意识地服从命令,退后几米。

忽然,他看到了自己脚下的雨水。

雨水怎么是红色的?

蜿蜿蜒蜒,如同小溪一样从解放鞋边流过……

“一二三!”

“一二三!”

八班的全体士兵和几个班长全都将铁钎顶在地上,用肩膀顶起,打算撬开那块石头。

大家都疯了一样,红了眼。

庄严从人缝中看到老迷糊那张脸……

他的眼睛睁开着,仿佛看着远处,可瞳孔里却早已经失去了神采……

雨,越下越大了……

空气,越来越冰冷……

庄严觉得有一双大手突然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时间,仿佛也停止了。

。顶点

第236章 平凡与辉煌同在

特种岁月糟!被坑去当兵了!第236章平凡与辉煌同在傍晚,教导大队临时营地。

庄严走进帐篷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但是没人说话。

帐篷里静的可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在自己的床铺上坐下,庄严双手捂着脸,久久地沉默。

即便已经洗了手,但他好像仍旧能闻到自己指间的血腥味。

那是老迷糊的血……

将老迷糊送上卡车的时候,庄严上去搭了把手。

老迷糊的血,流了到处都是,和雨水混在一起,染红了车厢板。

许久后,庄严从枕头下摸出一包烟,拿出火机。

打了好几次,火机都没打着。

最后终于点着了,一共点了三根。

走到老迷糊的床铺前,上面叠着豆腐块一样的被子。

庄严轻轻地将那三根烟轻轻插在老迷糊床铺前的地上,然后回到自己的铺位,眼眶红了。

良久,严肃在黑暗中说了一句:“不该是他啊……”

对。

真的不该是老迷糊。

他的脚本来就有伤,当时让他留守来着,接过是他自己偷偷摸摸地上了车。

泡了一个月的水,老迷糊的脚有些肿,本来应该休息的,今天早上他还是上了车。

一个多月了。

在这里拼命。

老迷糊是敢死队员之一。

扛沙袋没把他累死。

跳下水里打桩没被水卷走。

有一回,浪头把他连同其他七名敢死队员一起卷进了江里,附近恰好有舟桥连的冲锋舟在待命,把他们七个捞了起来。

大难不死。

挺过了八次洪峰,到处都在复航了,偏偏就这最后的几天,牺牲了。

庄严越想越难过。

他想起了老迷糊住院的那段时间,自己给他送饭,和他聊天,听他讲自己的故事,讲他对那个迷彩服手臂小口袋上有个“特”字的部队的那种期待。

说起自己对杨梅那种朦胧的情愫。说将来当军官了,一定向杨梅表白……

不过,一切都晚了。

这次抗洪,庄严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牺牲,他看到过在牌洲洪区岸边痛哭失声的那位黄连长,还有那个跪在指导员尸体旁哭得一塌糊涂的列兵。

经过那次,庄严没再掉过泪。

不过到临了,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边,那种无尽的悲痛如同巨浪一样席卷而来,将他狠狠地摁在水底,令人窒息。

老迷糊,不会再回来了……

几天之后的9月10日,经军委和防总批准,参加鄂北、湘南两省抗洪抢险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海、陆、空和武警部队官兵开始撤离抗洪一线,返回驻地营区。

撤离s市的那天,要经过的街道和马路上到处彩旗飘飘,道路两旁一片红色的海洋,临时搭建的凯旋门上写着——

“英雄功绩人民永记在心!”

到处都是彩旗和各种各样的自制牌和标语……

“送亲人解放军!”

“解放军我爱你!”

“今天送别子弟兵,长大我就要当兵!”

锣鼓喧天,彩旗飞舞。

哭声、欢呼声混成一片人声的海洋。

无数的糖果、水果、饮料、鲜花下雨一样飞进了军车的后车厢里,落在士兵和军官们的身上。

士兵们捡起那些食物,又把身子伸出车外,将它们扔回给百姓。

路过荆州,马路上早已经被老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二十分钟的路程,车队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都开不出去。

此刻,其实无需多言。

无论是军或者民,彼此心中都有了血脉一样的联系。

后来听说,那天荆州600万群众、3000民警几乎全上了街头,昼夜相送,一刻不停,直至所有部队离开为止。

在长长的军车队列中,有一辆卡车放下了篷布,不知道的人以为里面没人,也许只是装载着设备。

那辆车里,坐着三中队三区队的三十多个兵,人愿意出去接受英雄般的欢送,也没人想去接受群众赠与的鲜花和食物。

大家整整齐齐地坐着,一路默默无语,中间有个位置空着,上面放着一个91式迷彩背囊。

那里,是老迷糊的位置。

回到1师驻地的那天,车队全部再师部大操场上集中下车,然后各自列队带回自己的营区。

教导队距离师部一公里多,队伍沿着1师营区的柏油路朝前走着。

周围到处都是从抗洪前线回来的直属队部队官兵。

侦察连、通讯营、工兵营、警卫连等等……

留守人员都拿着锣鼓和小红旗,站在路边挥动着,欢迎勇士们凯旋归来。

“八一军旗高高飘扬,预备起!”

值班中队长起了个头,队伍开始踏着步子的节奏唱着歌。

歌声嘹亮,仿佛连远处的飞云山都能撼动。

我们有钢铁的纪律,

我们有崇高的理想,

我们有党的正确领导,

我们是不可战胜的力量。

听吧,胜利凯歌四面回响,

看吧,一代新人茁壮成长。

前进!中国人民解放军,

八一军旗高高飘扬……

……

女兵杨梅拿着小红旗,站在师部大操场边上。

她看到了教导大队的队旗,于是踮起了脚尖,想从人群里寻找她的老同学。

不过,那一张张黝黑脱皮的脸都大同小异,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

她眼前一亮,一把将走在队伍外面的庄严扯了过来。

“庄严,张建呢!?怎么没看到他?”杨梅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问道。

张建,这是老迷糊的名字。

自己给老迷糊送饭的那段时间,和杨梅也算混了个熟脸。

在杨梅的凝视下,庄严的脸色唰一下白了。

接着,三区队集体停住了脚步。

杨梅抬眼望去,扫过三区队每一个兵。

队伍里,没有张建。

她眼里忽然多了一层雾气,只好望向军衔最高的老七。

“班长,张建呢……”

她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难以听清。

一种没由来的害怕从心底涌了上来。

老七低下头,红了眼。

三区队三十多个兵,都低头或者将目光投向远处。

接着,三中队的队伍在不远处也停了下来。

都在朝这边看。

“罗……”

值班区队长正想问问三区队的代理区队长罗小明,为什么停下来。

周湖平却看出了端倪,一把扯住区队长,示意他不要吭声。

“庄严,张建呢?”

杨梅鼓起勇气,又再问了一句。

老迷糊的身影在脑海里走马灯一样的闪过……

这次,庄严终于没忍住。

“都怪他自己!”庄严憋在心里几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咆哮着,仿佛要将一切的情绪都浇灌在这番话里。

“让他留守他不干,自己悄悄溜上了车去抗洪;留他休息他不听,偏偏爬上了运石头的卡车。结果搬着搬着就塌了方,轰地将他埋了。”

说完,庄严别过脸去,捂着被泪水浸红的双眼,久久地沉默。

回来后第二天,庄严被叫到了中队小会议室。

“坐。”周湖平朝面前的椅子伸了伸下巴,示意庄严坐下。

“队长,找我有事?”

“嗯。”周湖平拉开抽屉,抽出一份表格,递到庄严的面前,“回去马上把这份东西填了,然后交到文书那里去。”

庄严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发现只是一张纸,上面写着“个人记功登记表”。

立功?!

他惊愕地看着周湖平。

“怎么?不想要?”周湖平说:“很多人想要都要不到,这次抗洪,一个区队只有一个指标。你在牌洲的表现很好,舟桥连那边反应过来了,可以树树典型。”

“一个?”庄严怔住了,急忙问:“那我班长呢?”

“罗小明?”周湖平沉吟片刻道:“他是代理区队长,区队里有人牺牲,他有责任,立不了功。”

说完,又补充道:“我也不行。”

“那我不能要……”庄严将表推了回去。

周湖平没想到庄严竟然会拒绝拿三等功,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你傻啊?三等功不要?你知道和平年代,要立功多难吗?”

庄严还是摇头:“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周湖平说。

这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队长,我不能要,我班长是敢死队员,他都没拿……我不够资格。”庄严说:“还有老迷糊……不,张建……”

“张建的事情,我们另有安排,这是你的三等功,跟别人没关系!”

“我不要……”

“这里不是菜市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周湖平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眼前这个兵居然这么犟!

“你是一个兵!必须服从命令!”

庄严的胸口起伏不定,很多话他想说,可是从没见过周湖平发那么大的火,他又不敢说。

“庄严,这是队里研究决定的,三等功不是什么商品,可以随随便便赠予!既然决定报你,你就必须服从!”

周湖平说完,将表格推到庄严面前。

庄严从椅子里站起来,拿过表格,敬了个礼,转身默默走开了。

指导员王增明从里间走出来,看着庄严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问周湖平说:“这小子不愿意拿三等功?”

周湖平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说:“嗯,臭脾气!”

王增明道:“在中队会议上你提出报他,我也知道你的想法,不过我支持你。”

周湖平说:“罗小明那边,政治部不批,我有什么办法?张建的死,影响还是很大的……何况……”

王增明笑了笑:“何况庄严你是要留在教导队当教练班长的,是吗?”

周湖平没说话,默默抽烟,目光投向了窗外。

九月,夏末将至。

营房后面的那几棵桂花树开了,到处一片沁人心脾的清香。

张建的追悼会,三天后在师大礼堂召开。

杨梅坐在凳子上,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心往上涌,望着教导队那一片黑压压的平头,她知道不会再有张建的身影。

一个多月不见,那张活鲜的面孔便冷冰冰地镶嵌在镜框中被放在了白色的纸花和挽联中,陌生而遥远。

杨梅并没哭,那枚军功章就挂在张建的遗像的中央。

他一直都想要个军功章,现在终于圆了自己的梦,她想。

从知道张建牺牲的那天起,杨梅一直没哭。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追悼会结束,军区文工团过来师里进行慰问演出。

那天晚上最后一个节目是话剧,题材是南疆战场。

一个在战场上奄奄一息的战士对前来救护的女卫生员说:“能吻我一次吗?我还没吻过女孩。”

当那扎着条短辫子的卫生员轻轻地将自己的初吻印在小战士的嘴唇上、战士含笑地闭上了眼睛的时候,帷幕徐徐降下,周围响起了如潮水般的掌声。

在追悼会上没流一滴泪的杨梅突然失声痛哭,盈了几天的泪都成了溃堤的洪水,以至于周遭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这位哭得惊心动魄的女兵,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悲恸。

那年的九月,发生的事情很多。

除了文工团的慰问演出,师里还组织了一次小型的阅兵,因为八一的时候没有举办,加上这次百年一遇的抗洪抢险,所以检阅一下部队也算是庆祝胜利的一种方式。

阅兵的标兵任务由教导队担任,一共四个标兵,庄严是其中一个。

阅兵那天,站在分列式阅兵道旁的庄严,凝望着阅兵场上的受阅队伍,如蜿蜒雄伟的长城。

长城下,一个士兵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20岁。

望着军旗下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庄严发现此刻辉煌与平凡同在。

因为生,也因为死。



第237章 迟来的军校录取通知

师里开表彰大会的那天,庄严失踪了。

点名的时候还在,可是到了师部大礼堂,周湖平发现庄严失踪了。

“搞什么鬼名堂!”

授奖仪式还有半小时要开始了,如果人找不回来,让人带领救太难看了。

中队长周湖平勃然大怒。

“罗小明你马上给我把人找回来!”

罗小明在大礼堂右侧的一片长满了松柏的山坡上找到了庄严,后者坐在水泥台阶上,默默地在抽烟。

“庄严!”罗小明上去揪住庄严的烟,把它抢过来,仍的远远的,“回去!你待会儿要上台领取功章,政治部主任亲自给你们颁奖,难道忘了吗?!”

庄严低着头,说:“班长,我不想回去。”

罗小明怔了怔,他明白庄严那点儿小心思,缓了缓口气说:“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个三等功,可是部队是部队,命令是命令,你不能不服从,我也不想跟你说什么大道理,回去吧,中队长现在火大着呢。”

庄严抬起头,说:“班长,我庄严不是那种觉悟多高的人,有立功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但是那必须是我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而不是……”

罗小明说:“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什么叫不是你的能力得到的?以你在牌洲的表现,难道不是你应得的?”

庄严说:“论表现,你更应该得到那枚军功章。”

罗小明猛地一甩手,说:“我的事不用你去抱不平,也不需要你去掺和!你是你,我是我!你立功,跟我不立功之间没有关系!”

庄严梗着脖子,继续道:“不行,我受不了,我没瞎,我自己表现怎样我很清楚,和你们比起来,和张建……”

提到张建,庄严的眼角湿润了。

“我爸也上过战场,我知道他有很多军功章,可是他总是藏着,放在衣柜的抽屉里锁起来,我小时候很不理解,我觉得那些军功章就应该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问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当时他说,比起那些牺牲在南疆的战友,他没资格去这么炫耀……”

“以前我不懂,我总觉得我爸是个傻子,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庄严悲凉地笑了笑,眼泪落了下来。

“我没办法去佩戴那枚军功章,不是因为谦虚,我庄严从来就不是那种谦虚的人。我只是没法子面对死去的张建,也没脸面对你,如果我接受了这枚军功章,把它戴在胸前那不是一个士兵的荣耀,那是一种耻辱!只要看到那枚军功章,我就会想起他,觉得自己的脸上辣辣地疼……我有什么资格……我有什么资格啊……”

看着蹲在地上,捂着脸无声抽泣的庄严,罗小明抬起头,仰天长叹。

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庄严。

摊上谁,都不会好受。

老迷糊和庄严的关系很好,海训的时候,水性好的老迷糊是庄严的配对伙伴。

现在老迷糊没了,让庄严上台领功,毕竟人心肉长,也难怪他在情感上接受不了。

“庄严,部队是讲服从的地方。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可以不要这个三等功,不过,只有一个理由你就必须服从,因为这是命令。”罗小明说:“而你,是一个兵,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庄严最终还是回到了大礼堂。

正如罗小明说的,那是命令。

是命令就得服从。

这年的九月,有很多悲伤的故事,但是也有令人喜悦和兴奋的好事。

最令三区队所有兵在失去战友的低迷士气中抽出身来的,是一个来自师部的通知。

那天,罗小明正带着兵在训练场上瞄枪,大队部的通讯员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通知老七说是让他立即去一趟师部。

罗小明把队伍交给了八班长,自己换上常服,离开了教导大队。

到了司令部,去了军训科,敲开了门。

“报告!”

“进来。”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干事,问了罗小明的名字和单位,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张纸,递给他。

罗小明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去。

“这是真的?!”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着。

拿个干事拿出个登记本,推到罗小明面前:“是真的,来,坐一下领取登记。”

……

十分钟后,三区队所有的兵看到老七风一样从教导大队的门口冲进来,朝着三区队所在的训练场跑来。

一边跑,老七一边用兴奋得变了形的声音扯着嗓子高喊着同一句话

“我考上军校了!我要去上学了!”

“我考上军校了!我要去上学了!”

包括庄严这种新兵蛋在内的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不由得有些担心。

军校录取早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敲定了,录取通知书也早就送到了每一个被录取的士兵手里。

何况,那些兵八月底已经去了各地军校报到,现在是九月下旬,人家都在陆院里开学一个月了。

“我艹!”王大嘴说:“咱们七班长是不是……”

他将目光从远处的老七身上移开,看了看周围的战友,这才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疯了……”

庄严想起老七当时在老油的小店外喝得酩酊大醉的模样,想起老七心里的那种苦,他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都说压力大会导致人疯掉。

老七一分之差没考上军校,抗洪抢险他是敢死队员,拼过命,本来是可以立功的,却因为张建的死被拿掉了立功的资格。

庄严担心老七是心理上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老七终于乐颠颠地跑到了三区队所有人面前,看着一群傻愣愣盯着自己的兵,顿时有些意外。

“我考上军校了,你们不替我高兴高兴!?”

八班长钱忠军第一个走上前去,拍了拍老七的肩膀,安慰道:“七班长,那个……军校的事……你要看开点……”

九班长裴全也上去劝道:“对对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年不行明年上。”

老七看看钱忠军,又看看裴全,再看看自己手下的兵,说:“你们都以为我疯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

这个……

九月底上军校?

反正在场的人谁都没听说过这种操作。

老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钱忠军:“老钱!你看看!”

钱忠军满脸疑惑接过那张纸,在阳光下展开。

目光在上面连续扫了几个来回,揉了一次眼睛,突然间,八班长钱忠军惊叫起来:“我艹!真的是陆院的录取通知书!”

三区队所有兵都惊呆了。

大家纷纷围了上去,要拿那份录取通知书看看。

“嗳嗳嗳,都给我小心点,别撕烂了!”老七赶紧从钱忠军手里抢回通知书,将它高举过头顶,给在场的每一个兵都展示了一遍。

那的确是一份军校的录取通知书,上面还盖着桂林陆院的大红印章。

如假包换了!

“班长!这是怎么回事?”庄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七居然在开学之后一个月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是不是上次你考上了,录取通知书给你送丢了?”

“不是!”老七得意洋洋道:“我这是运气!”

“说说是咋回事!?”

“班长,说说看!”

大家都高兴地不得了。

在三区队,不,应该说在整个教导大队,只要认识罗小明的都觉得这人就应该上军校。

训练好,威望高,组织能力强,绝对是个当军官的好苗子。

老七让所有人坐下,然后慢慢给大家讲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军校已经开学,这是事实。

陆院每年开学后都会对考进来的各部队士兵进行军事和文化课摸底,也就是复考。

据说因为去年院校普遍发现考进来的士兵的文化课上普遍存在不符合录取条件的现象,文化课水平一塌糊涂。

因此,陆院怀疑是各部队在监考的时候存在把关不严的问题。所以,今年的考取军校的士兵到了陆院之后,他们进行了一次严格的摸底考核。

接过不及格的人全部被筛选出来,取消入学资格,然后退回原部队。

但是每年招生的名额需要那么多,因此必须进行补充。

怎么补?

当然就是从当初落选的考生里择优录取。

老七当时以一分之差名落孙山,所以这个候补的名额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老七之所以高兴得像个疯子似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完老七的解释,庄严简直像自己考上了军校那么开心。

但同时他也感到一丝失落。

老七考上军校了,意味着老七要离开。

从情感上,庄严舍不得自己这个班长。

别看老七平素里凶巴巴的,对兵,那是用了真心来对待的。

“班长,你啥时候走?”庄严问。

老七脸上的笑容迅速落幕,他忍不住环视周围。

这熟悉的训练场,这熟悉的靶场,熟悉的小河,远处熟悉的飞云山……

还有面前这些兵。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值得留恋。

虽然自己曾经想上军校想得发狂了,可真要走,一股儿不舍的味道却涌上了心头。

“三天内。”老七说,“三天内就要到陆院报到,所以我明天就要走了……”

“这么快……”庄严说:“你走了,谁带我们?”

老七道:“军校毕业生这两天就要来我们部队报到了,我之前也就是个代理的,说实话,考上军校也好,至少到时候也免得尴尬。新来的军官会担任区队长,他会带你们训练的,放心……要不然,你们还可以让八班长和九班长教教,没问题的。”

说完,老七站起来说:“我要去收拾下东西,你们好好训练,这事中队长也知道了,他说今晚全中队加菜,算是给我践行,今晚上,大家伙要跟我好好喝一杯!”

ps:这件事是真实的。老七后来军校毕业后回了原部队,多年后在副营置位置上转业回了老家。最神奇的巧合是,当年老七补送去陆院,而陆院淘汰的那些本来已经考入陆院上学的士兵里就包括了我新兵连时期的二排四班长,他去到陆院后参加的摸底考试,结果考失手了。

被人从陆院淘汰回来,你要明白打击会有多么大,最后四班长也只能以士兵身份退伍,退伍后去了深圳在街道办里做合同工。

其实说老七倒霉,不如说我那位四班长更倒霉。命运狠狠耍了他一次,把军官梦放在他手里一个月,又开玩笑一样收了回去。

有着军人坚韧意志的他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追求,一边工作一边读书,最后抓住了一次机会,考上了公务员,现在已经是个小领导了。

写这本书的时候,四班长专门开车来到我的城市,和我、徐兴国、刘瑞勇几个好好坐下来吃了顿饭,他叮嘱我一定要将他的经历写上去,告诉每一个看过这本书的人,人生也许会给你迎头痛击,如果你退却,你放弃,是永远不会赢的,可是如果你不服输,卯着劲跟命运死磕,终有一天,命运也会向你低头。

这就是我讲述这些故事的原因。

第238章 离别

那天晚上是老七部队离服役几年中最开心的一个夜晚。

大块的肉,大口的酒。

一直永远差一点点的老七,这次总算是天可见怜,幸运之神总算对他垂青了一次。

这个失而复得的上学资格算是对这次拿不到三等功的一个弥补。

就连中队长周湖平也亲自到七班的桌上敬了酒,和老七一连干了三大碗。

“小明啊,去到陆院,记住不要丢我们教导大队的脸!等你毕业了,再回我们教导大队,我让你就当这个三区队长!”

“队长请放心!咱们大队出去的,到哪都是响当当嗷嗷叫的排头兵!”

喝得醉眼蒙眬的老七,一把勾住了庄严的脖子。

“庄严,你小子不错,第一年兵就拿了个三等功,你要记住,不要骄傲!这不是说你比其他战友优秀,你只是比他们运气好一些而已!还有,好好干,你这个**兵我觉得很不错,将来肯定会比我干得还要好!”

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瞄了一眼周湖平。

“我明白,班长。”庄严点头说道。

其实,庄严自己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这个三等功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如果说老七和其他班长因为张建的牺牲导致连带责任无法立功,那么至少王大通这个第二年兵当时和自己一起在牌洲执行任务,标下你一点不比自己差。

但他为什么没拿到三等功?

有些事情,倒是当班长的老七心里亮堂得很。

他直到周湖平很欣赏庄严这个兵,也打算将他留队担任教练班长。

当王大通和庄严俩人的名字送到了周湖平的案头上,当两个兵的表现都不分伯仲的情况下,情感的天平当然也会向庄严倾斜。

肥水不流外人田。

作为中队长的周湖平,在这件事上当然也有一丁点属于自己的私心。

所以,王大通直得了个直属队嘉奖,而庄严则报送了三等功。

这些事,庄严和王大通当然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从师里来了一辆军用卡车,在三中队营房前的柏油路上停下,按了两声喇叭。

排房里,老七站在三区队的门口,静静地看着里头熟悉的一切。

学员们都出操去了,床铺上的蚊帐都卸了一头,内务还没整理,储物柜上的牙膏牙刷和口缸整整齐齐摆放在靠窗的位置,墙上的电子钟,时针秒针轻手轻脚地移动着。

老七背着自己的背包,提着装满了军装的前运袋,慢慢走出排房。

在门口的草坪上,一个帮厨的学员从炊事班方向跑下来,看到罗小明后立正叫了声“班长好”。

老七向他点点头,笑了笑。

等那个学员离开,老七站在草坪上,回头看着三中队的营房,子比酸酸的,眼角热热的。

汽车喇叭声又响了两下。

老七猛地转神,提着行李,大踏步穿过草坪和篮球场,在雾气朦胧中跳上了卡车车厢。

车厢里还有另外两个班长,是市直属队其他单位的兵,都是补送的幸运儿。

几人都是老兵,相互都认识,于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车子离开教导队,沿着水泥路朝着师大门的方向慢慢行驶着,出了大门就是一条上坡路,旁边是山坡,那里是投弹突击队的训练场

过了这个坡,再开就是一条笔直的水泥路,足足有八百米长,这里是各班夜晚体能训练最青睐的折返跑和蛙跳场地

老七的视线模糊了,仿佛看到了当年还是学员的自己,在这条路上挥汗如雨地奔跑着

耳边,仿佛响起了当年自己班长的吼声

“罗小明,你跑得跟乌龟一样慢!给我抖起精神,咬紧牙关!这点点苦你都吃不了,你当个屁班长!”

他用手搓了搓眼角。

“老罗,你是在哭吗?”车厢里,另一个工兵营的班长问。

“狗屁!我会哭?我罗小明啥时候哭过了?我艹!你过来帮我吹吹,麻痹今天这风沙真大”

车子开到了这条直路的尽头,那里是个三岔路口,路口中央树立着一尊巨大的铜像,是一个战士的雕塑。

三条路,一条通往教导队,一条通往司令部,另一条通往师大门口。

突然,从铜像旁闪出几十个兵。

那都是三区队的兵。

他们穿着迷彩服,还背着枪和91式战术背心。

其中几个人忽然双手高举,每人手上是一块四方形的纸板,上面用红色的水彩笔涂着几个大字班长一路顺风!

“老罗,那几个兵是你们教导大队的吧?”车里的另一个班长发现了,指着车外叫了起来。

罗小明猛地扑到了车厢后挡板上,车外的凉风刮得脖子凉飕飕的,他的手死死抠住了旁边的铁管,几乎要将它捏扁。

离开了

等自己三年后毕业回来,铜像旁这三十多个熟悉的面孔,还有几个会留在这支部队里?

离开了

那就是再也很难见到,从此五湖四海,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有同吃一锅饭,同睡一个房,同吹牛同训练的机会了

车外,歌声忽然响了起来。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

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

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战友,战友!

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

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钢铁集体!

老七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包围住了。

“值了值了值了啊”

他喃喃地叨念着,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举起右手,他向车外的三区队士兵们敬了个庄重的军礼。

车轮飞快地旋转着,碾过了落在地上的树叶,碾过了路上的沙粒,碾过了黑色的柏油

熟悉一切正在远去,营房、树木、操场、哨兵

还有教导大队三中队三区队那支三十多人的小型欢送队伍。

车子经过了大门岗,哨兵敬礼,出门右拐,沿着国道一路朝着西面去了

朝阳终于从东面冉冉升起,金黄的光线将车厢里照得亮堂堂的,1师的营区已经看不清了,可在老七的心中,那首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却依旧不停地回荡,让血液滚滚地燃烧起来

第239章 新官报到

老七走后,庄严的心里空落落的,总像少了点什么,心中有股儿说不出的气,就像一只被打气筒泵涨了的气球。

每天气鼓鼓地这样,又气鼓鼓的那样。

不过,庄严倒是有个很不错的发泄途径。

每天早早就起来,去炊事班后面的山脚处,穿过那片茅草,来到他和杨松林俩人的小天地,对着那个挂在歪脖子松树上的打沙袋嘭嘭地猛打一通,直至将自己的手打肿才罢休。

庄严在杨松林的指导下,虽然不说懂那套什么鬼采天地之灵气的运气功法,可是拳头倒是真硬了不少。

在这种消了肿,肿了再消,一次次重复的过程中,庄严对拳头渐渐地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居然真的能将一块质量上乘的火砖一拳打断……

杨松林每天也陪着庄严,他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庄严心里有事,他也清楚。

所以只是默默陪他练功,默默地煮着那种不能内服的药汤给庄严泡手消肿。

老七刚走的那几天,七班的学员们都有些发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虽说专业训练上有八班长钱忠军负责指导,可老七在的时候那种精神头却似乎找不回来了。

三中队长周湖平一连几天站在训练场边,注视着三区队的训练情况。

到临了,他对指导员王增明说:“罗小明走了之后,这三区队就没了主心骨啊……”

“是不是可以考虑和作训科说一下,让他们从下面团里抽调一个班长来顶替一下罗小明?”王增明问。

周湖平叹着气,摇头道:“抽调不了了,现在都九月底了,大家都在准备十月底的集团军比武,还有就是年底的总部验收考核,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让连队抽人,没谁愿意将自己的骨干白送来这里给咱们教导队白干几个月,何况就算是师里出面把命令强压下去,恐怕送上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好班长,那样我不如不要……”

王增明想了想,说:“今年分配的军校生,是不是该到了?”

周湖平说:“嗯,是该到了。听说就这两天的事,希望能分给我们一个好点的区队长。”

每年的九月,是军校生到1师报到的时间。

野战部队里的兵,都喜欢把那些刚毕业的军校生叫做“红牌”,因为从军校毕业之后分配到连队里还需要实习一年之后才能换上正儿八经的尉官军衔。

对于一个军校生来说,这一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

俗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即便在军校里读的是本科,这一年里你没能把自己的排带得嗷嗷叫,那么在连队主官的面前你还是个渣渣。

每个部队都有自己的小传统,1师也不例外。

1师的传统就是摸底考核。

军校生一般都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披荆斩棘熬出来的精英军人。

就像老七那种人,熬到第三年才有资格考军校,而且还必须是连队的骨干,至少是个班长之类的士官。否则一个连队百多号人,每年救那么几个可怜的指标参加考试,还未必能考上,不是骨干不是党员不是士官不是优秀士兵凭什么让你考?

当然了,也不是每一个军校生都是佼佼者。

直属队的摸底考核每年都是在教导大队的训练场上举行,所有分配到1师教导大队的军校毕业生在那一天都要在训练场上集中进行一次军事科目的考核。

那天教导队是放假的,士兵们不再训练,而是跑到训练场边,坐在观礼台上或者站在训练场边,观看那些将会成为自己排长的军校生们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一展身手。

在那些将会成为自己手下的兵面前考核,对于每一名军校生来说都必须拿出压箱底的真本事。

连自己的兵都比不上,你将来怎么带兵?

所以,每年军校新生分配下连的摸底考核,就是士兵的节日,是军校生的噩梦。

尤其是在教导大队这种全师精英集中的地方接受考核,只要考核成绩稍稍逊色一丢丢,立马会被周围的那些个每个礼拜接受六天半地狱式训练的预提班长们起哄。

庄严第一次接触这种摸底考核的时候有了一个结论,其实这种考核不是不可以搞,而是没必要这么高调搞,之所以高调,就是因为1师本身就是一个作战部队,这种传统就是在给这些未来的基层军官们一个下马威——别以为你读完军校就算完事了,别以为你拿到了军官证就牛逼了,没点儿尿水,在1师里你连个屁都不是!

两天后,新丁果然到了。

那天,教导大队里开进来一辆军用卡车,在大队部门口停下,从车厢里陆陆续续跳下八个佩戴红牌、背着背包提着黄桶的军校生。

在短暂的集合之后,大队长温志兴和几个中队长拿着花名册,在一旁嘀嘀咕咕了一阵,然后就像庄严当兵刚到部队的时候一样,中队长们没人领着自己中队的“红牌”回了连队。

兵们嘻嘻哈哈站在远处指指点点,对那些个新来的红牌军官们评头品足。

“喂喂喂,那个看起来好像精神点。”

“毛蛋!个头那么矮,一看就没点儿气势……”

“一中队长也很矮好吧!你们谁的军事有他牛逼的?出来走两步看看?”

……

在士兵们戏谑的目光中,红牌军官们老实得像个新兵蛋一样,规规矩矩列着队,跟在中队长身后回到了连队。

然后就是集合,全中队集合。

“……咱们中队今天多了三名区队长,我代表中队,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

周湖平客套又简短介绍了一下新来的三个红牌。

红牌们也一个个站出来,做了自我介绍。

等解散的时候,其中一个叫张和平的红牌,提着行李走进了三区队的排房,住进了那间从前属于代理区队长老七专用的小包房里。

过了一会儿,又看到张和平从小包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报纸包住的东西出了排房,匆匆上了楼,朝中队长周湖平的办公室去了。

“不行……不行……”张和平刚走,王大嘴救绞着手,摸着下巴从自己的床铺位置闪出来。

庄严问:“大嘴,你啥不行不行的?你不行?”

“当然不是我。”王大通撇撇嘴,指了指张和平离开的方向,“你不觉得,咱们的新区队长……有点那个吗?”

徐兴国说:“什么那个?大嘴你说话能不能别说一截藏一截。”

王大通挠了几下头皮,似乎搜肠刮肚找合适的词去表述自己的看法,想了半天,才道:“一句话,这家伙没杀气!”

“杀气?”

“对,你像老七那种吧,眼睛一瞪,你心底就发虚。”王大嘴说:“那就叫杀气了,对吧?可咱们这位新区队长,好像没这种气概。”

严肃笑道:“我看新区队长挺和气的,又斯文,应该好相处。”

王大嘴一拍大腿:“对啦!问题就出在这里。咱们是什么部队?咱们是拳头部队,教导队是啥地方?都是训练班长的地方,在训练场上没几分尿水的你还不敢说自己是教导队的。斯文?咱们要的偏偏救不是斯文,斯文是那些有头粉脸的小白脸的专用词儿,我们这里?要的不是这些!”

王大嘴这么一说,大家都没再吭声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庄严也觉得王大嘴说得挺有道理。

张和平皮肤白净,瘦瘦高高,看不出有多少肌肉,走起路来身姿又不够挺拔,颇有点儿暮气沉沉的感觉。

一般军人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极少像张和平这种,还有就是张和平的皮肤实在太白,而且太细腻了,就像女孩子的皮肤似的。

在部队这种男性为主的世界里,审美观和地方有很大的差别。

你长得白反倒不受欢迎,长得白反倒会被人认为是机关兵,或者是什么后勤兵之类,战斗连队的还真不拿正眼瞅你。

因为人家训练单位一个个黑得跟炭似的,皮被晒掉一层又一层,你一细皮嫩肉的人扔在一堆黑乎乎的汉子中间,当然就被当成异类了。

战斗部队崇尚的就是力量和军事,就像教导大队的一中队长刘建伟,个头矮得跟武大郎似的,可人家手榴弹一甩就过七十米,八练习不带保护绳呼呼地转得跟玩似的,拿起枪,单发、点射、连发,子弹就跟张眼睛似的全打在靶心上,跑个五公里扛三支枪照样跑在前面。

这就叫凭实力牛逼。

大家伙正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听见二楼小会议室里传来中队长的一声怒吼。

“滚!”

三区队在一楼,中队长的办公室和小会议室刚好就在二楼,因此大家听得清清楚楚的。

兵们好奇地跑出排房,伸头朝二楼偷看。

能让周湖平这种扑克脸动这么大火气的人,还真不多见啊。

很快,众人看到张和平满脸通红,狼狈地从二楼匆匆跑下,溜进了自己的小包房里。



第240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张和平都没有出去带队训练。

三区队的训练依旧是钱忠军负责组织。

下午在训练场上休息的时候,小道消息开始满天飞了。

即便再部队,士兵之间也不会缺八卦。

消息是从二区队那边传出来的。

二区队的排房就在小会议室对面,隔着个楼梯口,所以当时里面发生了什么,二区队的人肯定是第一手资料的获得者。

小道消息说得有板有眼。

据说张和平拿了一条烟去找周湖平,俩人在会议室里不知说了什么,没几分钟,周湖平就怒了,将张和平赶出了小会议室,还把他那条包裹在报纸里的烟从门口扔了出来。

当然,这种未经证实的消息听起来略带荒诞。

庄严觉得张和平刚来,怎么有胆子惹怒周湖平?

何况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张和平拿烟上去,弄不好是要搞好关系,即便不收也没必要翻脸。

训练间隙,张和平再次成为三区队的热门话题中心,学员们议论来议论去,也没一个准。

傍晚收操回到排房,刚坐下,就看到小包房的门开着,张和平坐在小包间里的板凳上,手里拿着鞋油和刷子,仔仔细细刷着自己的那双三接头的军官皮鞋。

皮鞋的皮面光溜溜,镜子一样亮晶晶,能照出人像来。

看到学员们回来了,张和平热情地走出小包房,从兜里掏出烟,给钱忠军和裴全各发了一根。

“往后啊,这训练还需要你们两个班长多多担待,辛苦你们了。”

话说得倒是挺和气的。

钱忠军和裴全接了烟,点了火。

“区队长,晚上我们是不是开个会,大家彼此都认识一下。”

张和平说:“要的,要的,那就吃完饭后开吧。”

钱忠军又道:“区队长,待会儿我把区队训练计划拿给你看看,你看看接下来的训练内容和组织方式上有什么问题。”

张和平一愣,旋即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钱忠军愣住了。

区队训练计划那是要区队长定的,虽然班长可以根据自己班里的情况提出建议,可是拍板的权力还是在张和平的手里。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啦……”张和平拍了拍钱忠军的手:“我刚来,什么都不懂,也就不掺和了,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说罢,头也不回进了自己的小单间里,嘭地关上了门。

钱忠军和裴全两人面面相觑。

“这家伙,什么专业毕业的?”裴全忍不住问。

钱忠军苦笑起来:“该不是通讯专业的吧?”

过了一天,师直属队新到军官摸底考核在教导队的训练场上如期举行。

那天早上,学员们参加完早晨的训练后,上午不需要组织训练,停训半天,将场地全部交给师里来的考核组。

吃完早饭,庄严跟着所有人一起涌出排房,跑到大操场边看热闹。

从营房下到训练场,有五米的落差。

士兵们全部坐在场边的高处,嘻嘻哈哈议论着,都盯着大操场上行的那些红牌军官。

投弹、400米障碍和器械体操三项科目是在大操场上设置的考场,居高临下,庄严看到那些红牌军官一个个就像下连队考核前的新兵蛋一样规规矩矩跟着负责监考的教员和参谋们跑来跑去,那情形倒是挺爽的。

别人看自己挨考看多了,看军官们被人考核,这倒是大姑娘家上花轿——头一回。

直属队所有的新到军官都来,当然也少不了老冤家侦察营的张大炮连长了。

张大炮带着自己几个排长,一大早就到了教导队,和温志兴、汪成林还有几个中队长上了主席台的位置,在那里可以一揽全局。

“老温啊,就是不知道今年的红牌是你们的素质高还是我们的素质高啊!”张大炮一脸诡异的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温志兴。

温志兴说:“当然是我们教导大队了,现在考的可都是共同科目。”

张大炮呵呵道:“那可不一定,我听说你们今年的红牌里来了个宝贝。”

温志兴脸色变了变,没搭话。

张大炮说:“我也听人说了,你们那个活宝贝出身军人世家,原来是省军区首长的公务员出身,本来毕业是不该来我们这里的,偏偏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分到我们师来了。”

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说:“还好,我从师部老乡那里提早知道了这个消息,我找了蔡副师长,我说这人不是侦察专业的,千万可别往我们侦察连里挤……”

说到这,继续瞄了一眼温志兴,查看他的表情。

“我听说啊,这位活宝贝一来就想着调动,也许是把咱们这里当踏板了,据说是想去司令部机关里工作,不过后来被蔡副师长下放基层了,不过我以为他好歹也去什么警卫连之类的舒坦地方,没想到,居然去了你们教导队!哈哈哈哈哈!”

张大炮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温志兴的脸色越来越黑,他身后的周湖平那张脸上只能用乌云盖顶来形容。

张大炮忽然指着远处的400米障碍场,大声道:“咦?是不是就是那位活宝?”

说完,招呼自己带来的几个排长。

“你们好好学习学习,不是让你们学习正面,是当做反面来学习,什么叫做乌龟跑障碍?这种就是!哈哈哈哈!”

温志兴和周湖平朝障碍场方向一看,一张脸顿时比冰霜还冷。

别说是温志兴和周湖平了,此刻最惊讶的莫过于三中队三区队那些学员了。

教导大队全是预提班长,代表着不同的连队不同的单位。

所以彼此之间是存在竞争的。

训练争,内务争,就连搞个卫生剪个草坪,相互的责任区之间都要比个高低。

这次教导大队来了八个区队长,分别去了不同的中队,彼此之间,当然也会比比高下。

四条障碍跑道上,其中一条是侦察连的新丁红牌在跑,一条是通讯营的在跑,一条是一中队的红牌跑,还有一条道,就是张和平。

庄严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脸色惨白的张和平早已经落在最后,在他前面的是通讯营的红牌军官,另外就是侦察连的红牌和一中队的那位在争夺第一,你追我赶。

红牌军官输给侦察连嘛,倒也能说得过去,毕竟都是精锐单位。

可是,居然输给了以搞技术为主的通讯营,这张老脸,算是丢到了姥姥家去了。

“我滴那个乖乖……”一个三区队的学员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说:“没眼看……”

另一个说:“这比我都要慢不知道多少了,按照这个速度,我估计能跑个优秀都勉强。”

都是行家,当然一眼就能看出门道。

张和平就是那种完全没有扎实体能基础的军官,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很显然是体力跟不上了,最后跳进弹坑里,居然爬了两次没爬上来……

失误……

这一次,成绩绝队超过了一分五十,连优秀都达不到了。

“我艹!”八班长钱忠军都忍不住了,说:“这家伙在军校是怎么混过去的?”



第241章 特殊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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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到军官考核的那天早上,三区队的脸丢大了,教导队的脸也丢大了。

张和平的400米障碍,跑了个一分五十三秒,不过后来他解释因为那天自己状态不好,第三百米跳进弹坑没能迅速爬起来,所以耽误了。

其他科目也是所有红牌里考得最差的。

投弹投了43米,刚刚达到大纲规定的及格水准,射击基础一练习打了个良好42环,连排进攻组织也是倒数第一。

唯一让张和平还能挽回一点面子的是下午的理论考核,他倒是拿了个第一。

侦察连长张大炮捂着嘴,就差没笑成滚地葫芦,对温志兴说:“老温啊,你们这个活宝贝可真是个现代版的赵括,纸上谈兵倒是挺厉害的,就是……”

看到温志兴的脸已经黑得要打雷了,张大炮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安慰,又说:“不过没关系嘛,你们教导队不就是个集训单位吗?又不是独立的战斗编制,纸上谈兵也可以当当教员啥的,不浪费!”

温志兴狠狠地瞪了张大炮一样,看起来似乎要发飙。

不过最后还是忍了,转身离开了考场。

这事,怨不得人家张大炮,自己还真摊上这么一活宝,能怎么着?

回大队部的路上,周湖平苦着脸对温志兴说:“大队长,我有个要求。”

“说。”温志兴回答之后,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说道:“但是如果说让我换掉那个张和平,那就免谈!”

周湖平傻眼了,说:“为什么?”

温志兴哼了一声道:“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是蔡副师长指定要放到咱们教导队的!”

“蔡副师长?”周湖平大吃一惊。

黑老蔡一向以治军严厉闻名,这回居然为一个新到的红牌开后门?

“大队长,我们中队的三区队现在不但缺个班长,还缺个区队长,本来七班长罗小明两样都干得好好的,可是又考上了军校,我本来打算这回怎么也给我分个好的区队长来,可没想到……”

“你不是分了三个吗?”温志兴说:“让另外两个跟他换换,这人是不能换了,你和二中队换,还是和一中队换?你去问问刘建伟它们同意吗?”

同意才见鬼了!

周湖平心里暗道,这个张和平今天一露面,已经是大队里的名人了,谁还敢要他这个烫手山芋。

“大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周湖平憋了一肚子的苦水:“我之前真不知道这个张和平是这么一个活宝,如果知道,杀了我都不能要他!”

看温志兴一直走,没回答,又说:“大队长,我跟你说,你知道这个张和平来我中队第一天做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

“他拿了一条烟找我,跟我说,让我关照关照,不要分配太多工作给他,他说自己很快会调走……”

“什么!?”温志兴又停住了脚步,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跳了好几次,最后忍不住骂道:“混蛋!”

“对!就是个混蛋!”周湖平说,“刚才我听张大炮这么一说,心里才算明白,敢情这个张和平,他以前就不是野战军出身?是省军区的机关勤务员?这……”

他两手一摊:“这不是在开国际玩笑吗?就这么一个怂蛋,让他回省军区好了,何必送来我们这里寒碜人?”

温志兴叹了口气,说:“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蔡副师长的意思也是这样,让他在教导队锻炼一下,摔打一下,加点火候看看能不能炼出一块好钢。”

周湖平听罢,顿时急了。

这么说,自己是没法赶走张和平了。

“大队长,咱们教导队不是垃圾回收站,咱们连选个学员都千挑万选的,蔡副师长说加把火就加把火?他是个军官,是来带兵的,不是让我们像锤炼新兵蛋一样去锤炼他!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温志兴说:“周湖平,你得理解理解,张和平的事是有特殊原因的。我实话跟你说吧,这个张和平,是咱们师的烈士子女,懂了吗?他爹当年就是蔡副师长的战友,在反击战的时候,牺牲在了y国。张和平是带着点照顾性质进当的兵,进的军校,你必须理解这一点。”

周湖平怔住了。

他没料到这个张和平背后还有这么特殊的关系。

烈士是要尊重,可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全师大比武,还有年底的全师升级改编考核,周湖平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烈士子女照顾是应该,咱们1师又不只有教导队,让他去师机关,去团机关,去后勤,去哪不好?教导队又苦又累,偏要往我们这里送?”

温志兴不耐烦地一挥手,祭出了杀手锏:“行,你的想法很好,我也很赞同”

“大队长,那你是同意了?”

“同意?我当然同意!”温志兴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这番话,你去跟蔡副师长说去,他同意,我二话不说立马签字,完了我请你喝酒!”

说完,转身进了大队部的门口。

周湖平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最后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张和平回到排房,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他习惯性地拿出烟,分给两个班长。

这一次,钱忠军和裴全没接。

钱忠军说:“对不起,区队长……我喉咙疼。”

裴全说:“区队长,不好意思,我不抽烟的。”

说完,俩人一顿招呼:“所有人都听好了,离开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出去活动活动。”

“区队长,你去不去?”钱忠军问。

张和平想了想说:“不去了不去了,今天考核弄了一天,我都累了,你们去吧。”

钱忠军应付式地“哦”了一声,很快带兵出门,头也不回。

到了快开饭的时间,所有人回到排房。

这一次,张和平没在自己的小单间里。

负责帮厨的七班学员万粤龙溜进排房,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将声音压得低低地问大家:“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区队长现在在干嘛?”

提到张和平,三区队的兵顿时兴趣盎然。

关于这个新来的区队长,虽然只报到了两天,但是关于他的八卦新闻实在太多了。

“在干嘛呢?”

“不是又跑到中队长那里去了吧?”

“还去?上次就差人没被踹出来了!”

“都别猜了!”

大家伙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万粤龙打断了所有人的猜测。

“区队长在洗澡!”

他公布了答案,但是很快招来了嘘声。

“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洗澡而已嘛!”

“就是,万粤龙你小子是不是闲的没事干,区队长洗个澡你装神弄鬼干什么?”

万粤龙等大家奚落完了,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他是在洗漱间里,用热水在洗澡。”

这番话,顿时又在排房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洗漱间一直都是刷牙洗脸的地方,一般不用作洗澡用途。

虽然在营房设计之处,洗漱间是考虑到了洗澡功能,所以在洗漱间里有二十多个单人隔间可以提供给士兵用作洗澡间。

不过,由于教导大队这头的水压一向很低,加上从上到下的军官都认为没必要用洗手间,因为隔间只有二十来个,即便加上刷牙的洗漱间,满打满算也就是能挤进去四五十号人,效率低不说,也没必要,用来早上洗洗脸还凑合。

而且教导大队一向洗冷水澡,包括中队长周湖平在内,都洗的是冷水澡,没人去洗热水澡。

庄严在教导队也好几个月了,别说自己没洗过热水澡,连水洗热水澡这事听都没听过。

洗澡有几个天然的浴场,射击场之旁的小河,还有老油店铺后面的那个水井旁有个手动的抽水泵,加上每个中队炊事班后面有个大水池。

因此不会有人去洗热水澡,更不会有有人跑到洗漱间去洗澡。

张和平,算是教导队头一个在洗漱间洗热水澡的人。

排房里顿时又炸窝了,议论声此起彼伏。

大家纷纷询问万粤龙,热水是怎么来了。

万粤龙告诉所有人,今天他帮厨,区队长看到他,便让他上炊事班的大锅里给他打了一桶热水回来,再打了两桶冷水,进了洗漱间兑着洗。

听罢,兵们又哗然了。

因为炊事班每天早饭中饭和晚饭过后都会烧一大锅开水,然后用剩余的木炭温着,整个中队各区队值日生每天会拿着水瓶上去打水回来,或者士兵可以直接去那里把热水装进自己的水壶里带出去训练用。

那是用来喝的水……

“都特么是精力过剩了吧?都过剩我就组织大家冲一会儿山头, ww 免得你们那么好的精力在这里嚼舌头!”

八班长钱忠军终于忍不住了。

作为一个班长,他是不想看到自己手下的兵议论自己的区队长。

在部队里,这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行为。

众人被八班长一声喝问,立即噤声。

恰好这时,区队长张和平提着三个黄桶走进了排房。

“刚才我借了两个桶,是谁的?”他将手里其中两个水桶放下,“自己来拿回去吧。”

说罢,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下,满身香气的张和平穿过走道,进了小单间,从里面拿出海飞丝洗发水、牛奶洗面奶、护发素等等,小心翼翼将它们放进自己的小柜子里。

钱忠军看着心里恼火,冲着所有学员喝到:“三区队的,出去集合!冲山头!”

第242章 黑老蔡来了

张和平刚来三中队的那段日子里,因为他的特立独行,成为了整个大队里的头号新闻人物。

关于他的背景是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

什么关系兵,什么少爷兵,也有说他从前在省军区当过司令员的公务兵,考军校都是照顾上去的。

除此之外,张和平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怎么管训练。

除了出操和晚点名等必须在场的时候,其余时间,训练的事情基本都交给了钱忠军和裴全。

而且,张和平经常还会请假,一走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去哪办什么事,每次回来,都吹着口哨,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过了一个礼拜,三区队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个区队长这种行为方式,也习惯了没有这位区队长的训练时光。

反正大家都知道一个公开的秘密,就连中队长周湖平对张和平也是无可奈何,更轮不到自己这些小当兵的去管。

不过,张和平在区队里,甚至是中队里都没有任何能说得上一句话的朋友。

别的新到红牌区队长很快和自己区队里的班长打得火热,天天一起上训练场,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训练在一起,吃饭在一起,洗澡都一起去。

可张和平却依旧独来独往,他从不穿迷彩服作训服,每天穿着那身烫得笔挺的夏常服,戴着大檐帽,把武装带拿在手里,优哉游哉在训练场边踱步,看着三区队的兵训练。

这种完全放手式的训练,让张和平就像一个稻草田边的假人,可有可无,甚至稻草人比他的作用还要大。

周湖平那边不消说,早就气得牙疼。

可是又没办法。

换了别个红牌这样,早被他周湖平打报告踢走了。

偏偏这个张和平是蔡副师长安排过来的,他总不能真的跑到蔡副师长那里去告丫一状。

此时已经接近十月,很快要国庆了。

十月下旬,集团军将会组织比武,而年底部队要形成战区快速反应作战能力,接受总部的考核。

1师驻扎地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几乎每个单位的营区内外都扯起了一些大横幅,“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苦战xx天,迎接总参考核”等口号比比皆是。

关于改变,最令士兵们兴奋的是据说要配发新的装备。

那段时间,隔壁的通讯营忽然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通讯车,车顶清一水顶着个巨大的雷达天线,偶尔看到通讯兵们把他们的新车开出来,在教导队营区的油柏路上穿梭而过,威风得不行。

然后是在九月底忽然开始配发了97式作战靴。

这玩意最早可是驻港部队发放的,庄严在电视上看到过,当时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这玩意套在脚上还没穿热乎,又被统一收回去,放在小包房里,说是战备物资,平时不许使用。

此时,庄严已经在教导队待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训练下来,教导队的学员成了1师驻扎地那一带最容易辨认的士兵,他们有最黑的皮肤,最破烂的军装,最多的伤疤。

无论是谁,提起教导队都会竖起大拇指,一头一脸的敬畏加敬佩教导队?妈的那不是人去的地方啊!那些学员?那就是一群疯子啊!

由于临近尖子比武和总部考核,各方面的专业训练和体能训练强度都在加大,其实也不需要加大,因为教导队的学员每一个都希望能在比武场上拿下名次,摘取一枚训练尖子奖章。

每天射击场上不分白昼黑夜枪炮声响成一片,从手榴弹投掷到40火箭筒的使用再到步枪、轻机枪射击、狙击步枪、迫击炮、无后座力炮等等科目的实弹检验不断接踵而来。

就算庄严自己,每天都在脚上帮着沙袋。

看到沙袋,他就想起了老迷糊。

当初的沙袋,就是老迷糊教他怎么去做的。

老迷糊一直很想在比武赛场上露露脸,可是参加比武的心愿还是没能完成就牺牲了。

严心里有种想法,虽然老迷糊人不在了,自己可以穿着他指导的沙袋训练,上比武场,然后拿一枚尖子奖章,也许对老迷糊的在天之灵也算是一种安慰。

其实对于教导队的训练,师首长也在密切关注中,这里将会补充来年基层骨干的新鲜血液,先别说尖子比武,光是这些预提班长的素质就能直接影响总参验收的整体成绩。

某日黄昏,师部的大楼内。

师长蔡文明把教导队送上来的训练报告卷了起来,抓在了在手里,站起来朝面前的教导队大队长文智兴虚点一下,然后扔在办公桌的一角:“我今天不看这些纸面上的东西,我要见到实实在在的训练素质。”

文智兴才注意到师长今天穿了一套丛林迷彩服。

蔡文明摆了摆手说:“文智兴,你现在就带我去看看教导队的训练。”

“现在?”文智兴惊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再一次询问:“师长,现在就去?”

蔡文明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没错,就现在!难道还等我事前通知你,让你给我全安排好了,演戏给我看?”

完了抓起边上的电话。

“值班室吗?给我叫值班的小陈备车,在大门口等我。”

“师长,现在是下午了,临时去恐怕……”文智兴面有难色。

蔡文明把迷彩小帽扣在头上,转过头来,盯着温志兴,目光如炬道:“怎么?恐怕没准备好是不是?”

“不是!只是……”文智兴下意识立正了一下,神色从难堪转为严肃,再变成欲言又止。

蔡文明没等他回答已经走向大门外,文智兴深知这位师长的脾性,不好再说什么,跟在后头疾步而行。

墨绿色的切诺基悄悄滑进教导队的大门,门岗的哨兵是个下士,认出是3号车,急忙行持枪礼。

车在门口减速了一下,然后加大油门开了进去,迅速停在了大队部的门口。

哨兵吐了一下舌头,旁边的另一个新兵问:“老李,那是谁呀?把你吓得。”

哨兵又吐了一下舌头:“是黑老蔡!咱们副师长。”

训练场上,庄严端着85狙击步枪远远朝大队部方向张望……

钱忠军歪着脑袋看着津津有味的庄严问:“庄严你在干什么!?”

庄严从地上爬起来:“班长,大队部来了大官,你快来看!”

“噢!?”钱忠军讶异地从庄严手里接过狙击步枪,套着瞄准镜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3号车的车门打开,蔡文明跳下车,站在队部门口的教导员汪成林上去敬了礼。

“走,别待在你们舒适的办公室里,去训练场走走!”

说罢,蔡文明自己在前面大踏步地走,温志兴和汪成林紧随其后,几人的后头还跟了个参谋,一行人朝着训练场方向走来。

“是黑老蔡!嘿嘿,不知道哪哥干部要倒霉喽……”钱忠军放下85狙,嘎嘎地笑了起来。

“班长,我们是不是要停止休息开始训练了?”庄严问道。

钱忠军从瞄准镜上撤开眼睛,摆着手说:“不用不用,黑老蔡不喜欢搞表面功夫这一套的,咱们该干吗干吗去,该休息就休息。”

徐兴国在边上忍不住问:“班长,这黑老蔡在咱们师为啥好像比师长名气还大?”

“当然了!”钱忠军掩饰不住脸上的崇拜,说:“南疆反击战的时候,老蔡可是英雄人物,现在是分管训练的副师长,他利害着呢!你瞧他那一身黑皮肤!别看他快五十了,要说军事能力,你们还得靠边站。”

王大通趁机显示老兵的资本,急忙补充:“是啊!去年他下273团2营去检查,恰巧2营组织三个连队对抗五公里越野,他兴致一来,愣是陪着大家跑了一趟,成绩是19分42秒,轰动了全师!他还有个特点,从不骂兵,只码军官,说是没有带不好的兵,只有无能的干部!”

训练场的阅兵台上,文智兴交待大队部通讯员:“去,给师长搞个阳伞来。”

“等等!”原本站在阅兵台前沿的蔡文明猛地转过身子,看了看通讯员,又看了看温大队长。

“文智兴,你什么时候长了这副花花肠子?当排长那会的傲气和锐气都哪去了?”

他明显有些不悦,瞟了一眼通讯员说:“通讯员,回你的岗位上去!我是来检查训练的,不是度假!太阳伞?什么玩意!还有”

他把一张黑脸转向文智兴:“把张和平和他的区队带过来!我要看看他们的训练效果。”

“张和平!?”温志兴心里暗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还是对通讯员道:“去,把三中队三区队带到主席台前面来。”

通讯员立即跑到训练场的东南角,通知三区队:“张区队长,蔡副师长让你们带队过去。”

“蔡副师长?”刚上完厕所回来的张和平愣了,赶紧追问一句:“你说的是蔡文明蔡副师长?”

“当然。”通讯员看着面前这个红牌,不咸不淡道:“1师只有一个副师长姓蔡,难道还有别的?”

张和平的脸,唰一下白了。

第243章 你赢了我,我就签字!

等张和平将三区队带到主席台前,向在场的蔡文明敬了礼。

“报告首长,教导大队三中队三区队正在组织战术训练,应到三十九人,实到三十九人,请指示。”

蔡文明说:“战术训练?”

他扫了一眼主席台前方。

教导队的主席台的位置在大操场的北侧正中央,面前是一条阅兵道,后方是营房区,两边是台阶式的水泥看台,正前方左侧是障碍场,右侧是器械场,中间是一大块横三百米深100米的沙质地训练场,对面远处竖着八个用水泥砖块砌起来长宽均为两米的牌匾,上面用红色油漆刷着八个大字——严格要求,严格训练。

牌匾朝南面继续延伸过去是综合战术演练场、射击场和各号高地等大型演兵场。

整个师,若说训练场规模和正规化,教导队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那几个牌匾上的八个字,其实代表了教导队的精神核心。

张和平站在阅兵道上,蔡副师长就站在他前面六七米处大约两米高的主席台边,背着手,神情严肃。

他感到自己的脊背和手心里全是汗。

“你组织一次投弹给我看看。”蔡文明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他前面的操场。

操场上,有现成的投弹场,是用砖嵌入泥土中,划出梯形有效区域和地堡靶圆圈。

“派几个人,给他弄个窗口靶过来。”

“找几个人,搬个窗口靶过来。”温志兴赶紧将命令传达给通讯员。

通讯员跑得飞快,大操场上左右到处都是训练的学员,找人不难。

很快,一个窗口靶被几个学员搬到了投弹场投掷线外的25米处,放在那里。

“是!”张和平又敬了礼,转身跑步回到三区队面前,然后将队伍带到投掷线一侧,开始组织投弹。

副师长亲自站在主席台旁盯着张和平,后者觉得自己背上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这个黑脸副师长可真不是闹着玩的,他那个臭脾气可是声名在外,整个a集团军都直到黑老蔡这人。

“大家争气点,拿出看家本领,可别丢人。”张和平看着面前三十多个学员,他心里没什么底,这支队伍的训练素质到底去到什么程度,心里真的没数。

“张和平!你站在那里嘀咕什么!?”黑老蔡发飙了,“别像个娘们一样!组织训练利索一点,时间是很宝贵的!”

张和平立马转身,又敬礼说了声:“是!”

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

现在,黑老蔡的到来已经引起了整个教导大队的注意。

近处的士兵和军官有意无意地停下了训练,偷偷朝这边愁;就连远处战术场上的中队和区队,也全都拿着望远镜和狙击镜,朝这边看。

张和平是目前教导大队最热门的新闻人物,他的一举一动,绝对是最热门的话题。

当然了,现在还加上个黑老蔡,能不让人关注就怪了。

助跑远投、立定投、跪姿投、卧姿投、地堡靶投掷、窗口靶投掷……

一项项投弹科目云运作下来,一项项成绩被宣读出来,张和平紧皱的眉头总算稍稍舒展开来。

他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了看成绩登记本上的投掷成绩。

还好,很不错!

这下,总算没丢脸。

“报告师长,抽查的这个班立定投掷平均成绩43米,跪姿平均37米,卧姿平均33米,助跑远投平均成绩61米,25米距离窗口靶投掷准确率100%,地堡靶准确率100%!”

跑到蔡副师长面前,张和平声音洪亮地将成绩宣读完毕,然后合上手里的记录本,立正看着蔡文明。

“嗯,不错,这成绩对于教导队来说是及格了……。”

蔡文明背着手,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目光两把刺刀一样射向张和平。

“考核还不完整,你这个区队长还没上。”

他手一指:“去,你去按照刚才学员投掷的科目,一项项给我做一次。”

“我……”张和平登时傻眼了。

让自己上?

自己是个军官……

但说到这种硬科目的军事水平,怎么跟这些教导队的精英学员比呢?

为什么不考军事理论呢?

张和平觉得如果考理论,自己一定可以大放异彩。

“你怎么了?”蔡文明似乎盯上了张和平,“你难道连学员都不如吗?”

张和平感到浑身都在发热,手指在微微发抖。

蔡文明的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太伤自己的自尊心了。

“是!”他挺了挺胸,暗自咬了咬牙,然后转身跑到了投掷线边。

“从卧底投起。”蔡文明直接从主席台侧面的台阶上走下,来到了张和平身旁不远处,“我亲自给你当裁判。”

张和平浑身都湿透了,夏常服背上湿漉漉一片。

“卧倒!”蔡文明下达了口令。

张和平扔掉了自己的大檐帽,扔掉了自己的武装带,夏常服虽然修身好看,可是用来训练并不是那么自在,没有宽松的作训服和迷彩服来得舒服。

他现在有些后悔。

为什么不穿迷彩服呢?

为什么不穿作训服呢?

一切都太迟了。

没人会想到黑老蔡会突然大驾光临教导大队。

更没人可以预测他竟然亲自点名自己进行现场考核。

这个副师长,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卧下去,烫得棱角分明又笔直笔挺的裤子上顿时沾了一片黄沙黄土。

嗖——

第一颗手榴弹投掷出去。

卧姿投弹。

飞出二十多米后,手榴弹失去后进,重重落在地上。

报弹员手中的小红旗哗一下举起,示意投弹有效。

“24米!”

接着是跪姿。

这次,手榴弹比刚才远了点。

但是,只多了4米。

小红旗又举了起来。

“28米!”

立姿原地投。

“32米!”

整个教导队从远及近,全都沸腾了。

只是没人叫出声而已。

全部在观看的学员,大约都看到了当时的落点。

“哇!这个成绩……我艹,新兵水准啊!”

“这家伙是怎么混进咱们教导队的!?”

“这特么怎么带兵啊!”

“这简直就是垃圾啊!还特么是个区队长呢!”

士兵们的议论,粗暴而直接。

军官们则客气多了。

“扯淡了不是?”有人说。

其他更含蓄点的只是笑,一边笑,一变摇头,目光里尽是鄙夷。

站在蔡文明身后的周湖平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火,要不是蔡副师长在,他真的敢冲上去朝张和平的屁股上踹一脚,然后好好问问这家伙当初是怎么从陆院里毕业的。

这不光是砸了1师教导队的招牌,就连陆院的节操都不保了。

张和平浑身就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虽然表面上他强作镇定,可是内心早已经开始颤抖。

接下来的地堡靶和窗口靶。

小红旗再也没有举起来。

这两种靶,讲求的都是准确率。

要在25米的距离上将手榴弹投掷进固定的窗口和地面目标圈内才算计分。

说到底,这不是靠蛮力,靠的是技巧和熟练程度,完全就是多练和少练的接过,没有太多的捷径可言。

在教导大队,投掷窗口靶和地堡靶的训练太简单不过了。

不行你就自己搬一箱手榴弹去投弹场,或者自己找个地方画个圈,自己投到得心应手位置。

一连五次。

全部脱靶。

张和平开始喘气。

不是累的,是急的。

“够了!”蔡文明冷冷道:“如果现在是在战场上,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张和平垂着头,汗水一滴滴从头发间流出,顺着脸颊滑下。

“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当你投出第一颗手榴弹,敌人如果不是瞎子就会看到你大概的位置,然后会对你进行火力压制,甚至会用迫击炮将你的隐蔽点炸成烂泥地!就算你更换位置,也会因为投掷不准导致进攻无法进行,阻碍整个连排的行动时间,贻误战机导致友邻部队攻击失去配合,从而让整个作战计划产生不可测的变动!付出更多的人命代价!”

张和平的汗,已经成了小溪。

整个教导大队的训练场,全静了下来。

几乎所有军官和学员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主席台的方向。

蔡文明盯着这个皮肤白净的新任区队长,犀利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扫视。

看了一阵,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苛刻?”

张和平摇头。

蔡文明说:“张和平,我听说,你很想调离教导大队,而且托了不少人打招呼找关系的。怎么?不喜欢这里?”

张和平的脑袋更低了,脸色更红了。

蔡文明说:“你说个实话,咱们都是当兵的人,有什么直来直去!”

张和平的脸成了紫色,彷佛憋足气的球。

“是不是这里太苦?”

张和平终于憋不住了,嗫嚅道:“是……”

蔡文明脸上露出了充满着鄙夷的笑容,说:“你去拿三颗手榴弹,投三次,然后我也去投三次,如果你的成绩超过我,我就签字同意你调走!”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全部惊呆了。

堂堂一个副师长,居然要和一个区队长比投弹?

站在一旁的三区队学员们也忍不住相互交换着惊讶的目光,彼此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庄严倒是挺期待的。

因为早就听说黑老蔡如何如何牛逼。

既然现在要比,至少可以亲眼目睹一次这位师级干部的军事素质倒地有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

“敢不敢?”蔡文明继续轻蔑地看着张和平,“你今年24岁,我今年48岁,这不算不公平对吧?”

张和平的小腿肚,开始抖了。

训练场上静悄悄的,秋季猛烈的阳光把地面烤出一阵阵看不见的热气。

“好!”张和平回到投掷线上,拿起了一颗教练弹。

他的脸上火辣辣的,汗水从头发里慢慢渗出,顺着脸颊滴进脚下的土地。

此时他的前面约六米处是投弹线,周围是数百双好奇、同情或者鄙夷的目光。

他开始助跑,驶出了自己浑身的气力,将第一枚手榴弹投了出去。

助跑投掷,手榴弹在空中飞快地旋转,飞向了远方,最后重重落地,溅起一朵灰尘。



第244章 你不配当这个区队长!

“48米!”

报弹员王大嘴举起了红旗。

张和平拿起第二颗,助跑,投掷。

“46米!”

王大通继续报弹。

“该死!”张和平在心底暗骂自己,这一次,扭腰送胯和挥臂的时间配合不好,有些失误。

居然比第一次少了两米。

第三枚手榴弹,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张和平深深地做了一次呼吸,死死握住手榴弹柄,“啊”地大吼一声,开始助跑……



第三颗手榴弹蹿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从旋转的速度看,这次的力道比上两次都要足!

张和平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颗手榴弹。

成败就看这一次了!

前面两枚手榴弹分别投出了48米、46米,如果用军事大纲来衡量,这已经是优秀成绩,可是在教导队却偏偏算不上优秀,这里的优秀是55米。

55米!?

一个怎样的概念?

张和平从当兵那天算起,55米的投弹距离对于省军区警通连公勤班的张和平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该死的黑老蔡却要自己在全教导队士兵和军官面前投,这不是让自己丢脸吗?

左边是自己区队里的两个班长,虽然军姿标准,似乎都在目视前方,但为什么他们的表情是那么的不屑,那么的冷漠,甚至有点笑意!

他们在等着自己出洋相……

再看看那群刚投完弹的三区队学员,列队跨立在右边,昂首挺胸,眼睛却滴溜溜转向这里,表情和他们的班长如此相似!

他们根本没把自己当做自己人!

根本没把自己当做战友!

疯狂的快反部队!

无情的教导队!

该死的黑老蔡!

在一个星期前分配到这里的时候,自己是经过多少次思想斗争才鼓起勇气拨通了老首长的电话,求他把自己调回原部队。

那个曾经在南疆保卫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兵,那个肩膀上将星闪耀的首长,那个常常亲切称呼自己“小张”的省军区司令员,难道他没给自己的老部下黑老蔡打电话?

“张和平,你怎么了!?发什么呆?”温志兴急得有点上火,赶紧提醒道,“投弹啊!”

叫喊声把张和平重新回到现实,一切依旧没有改变,周围的氛围与刚才完全一样,整个教导队上至大队长下至列兵小学员都在等待自己这最后一枚手榴弹落地。

他闭上眼睛,往前猛冲,扭腰、引臂、送胯、挥臂、扣腕一气呵成!

在弹体离手后,他把所有的复杂心情融合在电光火石迸发出的力量中,喉出了一声:“啊”

温志兴的眼睛稍微一亮,教导员的眼睛略微一睁,所有军官的心往上一提,庄严的手忽然抽了一下

整个教导队的学员的眼睛聚焦在那颗空中旋转的手榴弹上!



手榴弹落地。

报弹员王大嘴手里的红旗举起,弹着点没有偏离有效区域。

“55米!”

周围所有的观众都沸腾了。

虽然成绩不咋滴。

可是好歹也是个55米,算是教导队定下的优秀标准,不算太丢人了。

对于一个风评如此水货的区队长,能投出55米,简直是意料之外的事。

要知道,张和平当初摸底考试的时候最高只投了个49米而已。

这次,绝对超常发挥。

“太好了!”张和平自己也忍不住了,右手握拳在空气中用力一挥!

这是他当兵以来投出的最好成绩。

这个还不算太差的成绩,终于为自己挽回了一点面子,他证明了自己并非一个教导队规定55米的优秀成绩都达不到的孬种,也在这些一向以军事素质狂傲的陆军精锐部队将士面前为自己的省军区部队挺了一次腰杆。

张和平擦了擦头上的汗,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起伏不定的心脏。

可是,周围为什么忽然又变得那么安静了?

所有人的眼睛为什么还是那么奇怪,那么专注?

张和平猛地转身,看到投弹线边上的学员没有举起自己的红旗,他是最后确定成绩的人。

“助跑出线,投弹无效!”投掷线旁的学员宣布了自己的判定结果。

张和平的目光立即投向投掷线,在线外,果然有半个脚印。

那半个脚印安静地躺在线外,就像一张堆满了嘲讽的脸。

仅仅是半个而已!

可是,犯规就是犯规!

自己的历史最佳成绩,废了……

刚刚在心底筑起的一点点自尊被这一个无情的结果完全击得粉碎。

“完了……”他觉得周围忽然暗淡下来,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没事!”

蔡副师长捋起袖子,在手肘处折好。

“半个脚印而已,我就当你是有效成绩。”

他大步流星走到弹箱旁,随手抓起一颗手榴弹。

“现在,到我了。”

他开始活动了几下关节,简单地做了几次深呼吸。

“黑老蔡要投弹了!”

四周训练场边的兵再一次死死盯住主席台,生怕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表演时间,生怕只要自己一眨眼,手榴弹就飞出去落地了。

蔡文明本人却十分轻松,旁边的几个干部也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这位老上级,仿佛在玩一次游戏那么简单。

等蔡文明活动完了,他看了看张和平:“看着点,学着点,什么叫做投弹。”

说完,人就像一团旋风一样刮了出去。

庄严的眼珠子顿时凸了出来。

一个48岁接近半百的人,居然身手如此敏捷而且爆发力如此厉害。

行家看门道,从蔡文明助跑开始,庄严就知道关于这个副师长的传闻还真不是故意神话。

这个大校,是真的有尿水!



第一颗手榴弹脱手。

张和平傻眼了。

因为,这颗手榴弹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看出比他那颗要远。

而且是最好成绩的那颗。

手榴弹落地。

王大嘴的红旗举了起来。

给副师长报弹,他有些小激动,嗓门都升高了几个调。

“62米!!”

“哇!”

周围的学员立马开始噼里啪啦鼓起掌来。

这还真不是拍马屁。

这是震撼。

一个48岁的副师长,居然能投62米。

他年轻的时候,还了得?

庄严觉得,这个副师长实在太牛逼了!在他手下当兵,不冤!值了!

“别起哄!”蔡文明朝着故障的学员喊道:“不就是62米吗?尖子水平都没到!我是退步了!”

说完,走向弹箱,拿起第二颗手榴弹。

投掷之前,同样照例看了张和平一眼。

助跑,投掷,手榴弹投手……

动作完美而有力。

落地后,王大通鬼叫起来:“67米!”

“哇!”

场下的兵们再次沸腾了。

这回,就算蔡文明说了不准鼓掌,大家还是鼓掌了。

67米!

按照尖子标准计算,远投到70米即可作为尖子选拔,在大比武里投出70米的,可以获得训练尖子奖章!

这就是说,老蔡接近尖子水平了!

“邪门了!怎么就过不了70?”蔡文明投出了兴致来,拿起了第三颗弹,这次,没急着投。

而是站在投掷线外七米多的地方,看看远处,又看看手里的手榴弹。

好一阵,他忽然猛地蹬地,箭一样冲出去。



第三枚手榴弹飞上天空。

周围的学员兵和干部们的嘴巴立即成了o型,目光全部追随着空中的弹体。



手榴弹远远落在有效区尽头。

“71米!”

王大通举着红旗,原地蹦了三尺高!

“尖子水平!”

整个教导大队都疯狂了!

掌声和欢呼声如同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个人都用这种方式,向一名老兵表达自己的敬意。

这就是部队,纯粹的战斗部队。

血是热的,灵魂是刚猛的!

我们只服强者!

懦夫和怂包,就像地上的垃圾,只能是被踩在地面上而不屑一顾的存在!

因为我们就是强者!

所以我们崇敬强者!

蔡文明放下迷彩服的袖子,扣好,在欢呼声和掌声中走到张和平的面前。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

张和平红着脸回答:“掌声。”

“还有呢?”

张和平说:“欢呼声。”

蔡文明语重心长地说道:“张和平,记住了,军官最值得荣耀的不是你的档案里那些评语,也不是你先辈的功绩,而是这些”

他指着周围,滑了一圈。

“是士兵的认同,是他们给予你的欢呼和掌声,因为这样,在战场上他们才放心将自己的命托付给你!我觉得你现在还不够资格当一名军官,因为你根本还不明白这点道理!”

他回头对温志兴说:“让他先当个学员兵,在教导大队里重新学习一下,什么时候他能得到士兵们的认同,再让他恢复区队长的职务!”

说罢,冷冷看了张和平一眼,转身走了。

蔡文明的车子消失在大门外,教导队的训练场依旧像一个巨大的蒸笼。短短的时间,大家已经从刚才的场景里完全退出,张和平的尴尬、耻辱没有影响任何一个人,体能、战术、专业科目训练按照计划有条不紊进行着,场上再一次恢复了生龙活虎。

场面是热的,张和平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第245章 谈心

所有人回到排房的时候,张和平并没有跟随队伍回来,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如果说红牌军官参加摸底考核那天,张和平是让三区队的兵失望了一次,那么今天当着全教导大队的人面前,张和平被蔡副师长骂得狗血淋头,就是丢了三区队兵们的脸。

三区队的学员们本来对于这个新来的区队长就无半分好感,毕竟珠玉在前,代理区队长罗小明虽然严厉,可怎么说也是个训练尖子,在教导队里牛逼得很,怎么整,别人都服气。

换了这么一个连手榴弹都投不到60米的张和平,那些傲气的学员们感觉自己在别的区队学员面前矮了半截,胸膛里跟堵了钢块似的,气怎么也不顺。

坐在床边,刘瑞勇忿忿难平地说:“就他那水平,怎么调到我们区队了?中队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样的区队长也要……”

庄严觉得张和平这人其实也挺可怜的,一个军人在部队里混成这样,说实在,还真的是一种悲哀。

也许他急着调走,也是有点儿自知之明。

没人愿意在这种环境下继续熬下去。

刘瑞勇的话音刚落,张和平出现在门口,把前者吓了一跳。

气氛顿时窘迫起来,排房里静得跟太平间一样。

张和平也没说话,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进了小包房,关上了门。

不久,门开了。

他抱着自己的被子,提着自己的行李,走到钱忠军面前。

“八班长,请问我可以睡哪?”

钱忠军有些懵。

张和平又问了一次:“我可以睡那个床铺吗?”

他指了指庄严的上铺。

那是老七的铺位,自从老七走后,一直空在那里。

“区队长……”

钱忠军觉得有些尴尬,虽说下午的时候,蔡副师长当中将张和平免职,让他去当学员兵,可是,面前站着的好歹是个红牌军官。

难道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兵来使唤?

可是,大家忽然注意到,张和平现在已经换上了从未穿过的迷彩服,肩膀上的红牌军衔也卸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有些老旧的中士军衔。

“我已经不是区队长了,我是学员。”张和平神色黯淡,“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区队里的学员兵,和其他人一样。”

事已至此,钱忠军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说:“行,那个铺位以前是七班长的,他去军校了,一直空着,你可以用。”

张和平过去将被子和床铺放好,整理了一下,又拿着自己的牙膏牙刷和口缸摆在了长条储物柜的上方,和其他人的洗漱工具放在了一起。

所有学员都在注视着张和平的一举一动。

不过,当张和平将洗漱工具排列在那一串长长的墨绿色军用口盅后面,庄严忽然觉得,这个红牌军官倒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差。

至少被蔡副师长狠狠地训了一顿之后,张和平并没有抹不下面子,放不下自己军官的架子,而是真的就挂上了个中士军衔,当起了学员来。

“三区队长,中队长找你,就在篮球场边。”文书廖晃忽然出现在门口,朝里头探了探脑袋,看见了张和平,喊了一句。

听到有人叫自己“三区队长”,张和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继续低头收拾自己的储物柜。

一边收拾一边说:“这里没有三区队长。”

廖晃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说:“张和平,队长让你出去。”

张和平这才站了起来,拿起床上的小帽扣在自己的头上,走了出去。

篮球场边,周湖平看了一眼张和平肩膀上的上士军衔,也没说什么,只是用命令式的口气说:“走,陪我到附近转转。”

顺着营房、训练场,两人转了一圈,又一圈。

两人一直没说话。

第二次走到器械场的时候,周湖平指着水上射击训练板说:“坐坐吧。”

坐下后,周湖平拿出了烟,点上,抽了两口,然后终于挑开了话题:“张和平,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把你踢出我的中队。”

张和平说:“我知道,我不应该来这里,你们都不欢迎我这种人。”

周湖平打量了一下他问:“既然知道,你为什么来我们部队?”

张和平沉默片刻,这才缓缓说道:“从我一生下来,身边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属于这支军队的,我家是军人世家,爷爷是军人,爸爸也是。中国人都喜欢讲究子承父业,唯独我妈不喜欢我从军。”

周湖平问:“为什么?”

“我爷爷牺牲在朝鲜战场,我爸爸牺牲在南疆战场上……”张和平的脸部肌肉抖动了一下,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一下说:“我妈说,职业军人的路是一条用生命和鲜血成就的路,不是一般人能走的。”

周湖平有些动容了,说:“你爸是我们师原273团的副政委,你知道吗?”

张和平点头说:“知道,而且当时分配的时候,我本来可以回到省军区去,是我自己要求来这里。”

周湖平说:“既然知道这个部队的性质,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过不去?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心里没点数?在父辈生前所在的部队服役,是许多烈士子女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你既然来了,就应该扎下根,安下心,为什么一来报到就开始到处拉关系调离,这是为什么?”

张和平沉默了,用脚去拨拉地上的沙子,很久没吭声。

“太苦了是吧?”周湖平把目光移在他的脸上:“每天几次五公里越野,晴天雨天都一身泥,流的汗比喝掉的水还多,即使是营级干部还要参加体能测试和军事考核。这种生活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我理解。”

“我原本只是一种说不清的冲动,想来父亲曾经战斗过的部队服役,在这里体会一下父亲当年的感受,寻找一下当年父亲的影子。但你知道……你知道,这个部队太排外了,这些兵的眼里压根儿看不起其他部队,更别说是一个公勤人员出身的我,我曾经千方百计溶入这里,可是他们……他们根本没把我放眼里……”

“知道什么?”周湖平不屑地打断他,“第一天就拿着烟来跟我拉关系?第一天就告诉我,想调到司令部去当参谋?这就是你融入这里的方式?!别给自己的脸上抹光!张和平,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在这里好好待下去!”

张和平低下头去,说:“我的专场不是军事训练,我的军事理论考核是第一的,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我要去司令部当参谋没什么不对!”

“狗屁!”周湖平把烟屁股扔在地上,质问道:“连一个基层的指挥员都当不好,你还想当好一个参谋?!咱们师的参谋,哪一个没当过基层指挥员!?”

周湖平的质问让张和平无地自容。

他勾着头,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话来回答面前这个中队长。

“我也不是这个部队出来的,我是从别的部队考军校后分配到这里的,和你没两样。”

他看着有点惊讶的张和平,笑了笑:“其实当一个合格的军官说简单也简单,说不容易也不容易。想当个好的军官,首先你要是个好的士兵。这个部队很尚武,只要你能在军事上拿得出手,那么你就占领了这些士兵心目中第一个山头。”

张和平的惊讶尚未平息,周湖平又继续说:“你父亲是怎么牺牲的你知道吗?当时273团进军高平,六连负责穿插,你爸亲自带队增援受阻的六连,激战中被……”

他拍了拍张和平的肩头:“你父亲的战绩和照片还在师史馆里,有空去看看。当年你父亲可以为救自己的战友连命都不要,而你一来就打报告要调离,你想,谁会把一个因为怕苦而放弃自己部队的区队长放在眼里?”

这天夜里,两人推心置腹一直谈到开饭的号声响起。

这一夜,张和平失眠了……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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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苦不苦?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吹响后,张和平一反以往晃荡在最后的习惯,早早穿了一身迷彩服等在集合地的草坪上。

队伍参加中队全队集合后带开各自组织训练,张和平把队伍交给八班长钱忠军,自己却跑进了士兵的队列里。

钱忠军愕然道:“区队长,你这是……”

张和平说:“以后集合的时候我是军官,训练的时候我是学员,七班长,下命令吧!”

钱忠军弄不明白张和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怎么说也是个军官,犯了错误被整下连当兵的见过,可没见过自己还那么积极的。

从此,钱忠军在训练时多了个心眼——既然你自己让我这么干我就这么干,想看看张和平到底抽了哪根筋还是装模作样给大家看看作作秀而已。

那几天下来,张和平像是较了真,晴天雨天跟兵们风里来泥里滚,原本白净的脸被晒掉了一层皮,多了几分兵的猛气,少了几分原先的奶气。

真正的将军是从士兵升华而来的,想当好军官,就先当好士兵。

这句话是那夜在器械场长谈周湖平离开前的最后一句。

两个星期后,周湖平来到训练场,当时张和平正和自己手下的学员一起在障碍场上一次次翻阅高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可是要求却是几近苛刻的。

两米高的木墙,先是空手翻越,然后武装翻越,助跑、蹬墙、腾空、转体、下墙,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严格的标准,只要稍有差池就会影响整个动作的连贯性。

一个400米障碍14个障碍物,每个障碍物存在一个细微的差错,每个差错导致哪怕是01秒的失误,那么整体成绩就落后了14秒,这14秒在战场上或许就能要了你的命。

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周湖平把张和平叫到训练场外,两人又沿着当夜的路线走了一圈。临了,周湖平在训练场边上收住了脚步:“两个星期了,你告诉我,体会到了什么?”

张和平眼睛闪烁了几秒,低头深思了一下,咬咬牙吐出一个字:“苦。”

“嗯,苦。”周湖平的笑容里有了许多深刻的味道,“苦就对了。”

是啊,谁不知道当兵的苦?

可是怎么苦?如果没当过兵,身出繁华盛世,谁曾有过深刻的体会?

都说当兵的每天要训练,很苦啊;当兵的吃得差,关键时刻还得提着脑袋上战场;当兵的住得差,管得严,出个门也得两证一条。

可是谁知道到底苦到什么程度?

电视上看到那些士兵们枪响靶倒,可你试过用跪姿端着枪口吊着几袋手榴弹瞄准目标一个小时动也不动、小腿上传来抽筋感觉的滋味么?

你试过背着40斤的装备在野外崎岖小道上跑上十公里、刚到目的地又让你在500米综合训练场上奔跑十个来回时候胸口那种火烧欲裂的感觉么?

你试过每天投一千次手榴弹,晚上吃饭发现小臂比原来大了一圈,筷子抓在手里直打抖连饭都扒拉不起的那种辛酸么?你试过亲人在医院里和死神争斗的时候自己却接到归队命令时抉择的痛苦和内疚么?

没有亲身体会就没有绝对的发言权。

周湖平翻开张和平的手掌,上面一片翻卷的茧花,撸起袖子,肘部一块块新疤盖旧伤。

“和学员们的关系处理得怎样了?”

“还不行,他们还是没怎么理睬我。”

周湖平朝训练场上看去,那些汗流浃背的身影依旧活跃在尘土飞扬中。

“在你之前的代理区队长叫做罗小明,他从去年开始一直代理区队长,在三区队学员的眼里,他才是三区队的领导者。就在你来之几天,他上军校去了。而你刚来的表现又实在令人失望,所以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受你。当然,你得从另外一个方面想,士兵的忠诚度越高,当他们接受你的时候,你会获得更多的尊敬和服从。”

张和平挺了挺军姿:“我懂。”

周队长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士兵的身上,凝视了许久才斜过脸来,认真地在张和平脸上琢磨了一会:“月底就是集团军大比武,蔡师长打电话来说了,如果你在大比武上能投出65米,他还是会签字让你调离。”

“队长,我……”

“别说了,军队这个地方不但要留人,更要留住你的心,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走,没人阻拦你。”

周湖平打断张和平的话头:“不过你要记住,不论你将来会在哪个部队服役,后勤也好,省军区也好,毕竟你还是个军人,别把当兵的脸给丢了。”

周湖平说话的时候,张和平感到自己脸上有种火辣辣的烧灼感。从前自己也把后勤和省军区这些军队部门和这种陆军战斗部队打心眼地区分开来,那是两个世界,在他的观念里。在后勤部门或者省军区要比这里轻松许多,有时候甚至让人忘了自己是在从军,忘了身上还穿着这身人民解放军的军服。

当兵的第一天起,张和平就在父亲留下的光环里生活,部队是妈妈选好的,入伍就到了省军区司令部,后来才知道,司令员是爸爸的老战友——原273团团长王福来。

王福来出于对战友遗孤的照顾,把他调到了警通连,然后又担任自己的公务兵。

说是公务兵,实际上王福来是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

几年兵下来,跟没当过似的,跟着司令员跑跑基层,那些中尉连长、少校营长,见了自己笑成了一朵花似的,让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一路顺风走到了军校,在军校也没吃多少苦头,军校的政治处主任也是父亲的老战友,三年军校生涯居然立了个三等功,但这块军功章里有多高的含金量,没人比自己更清楚。

分配的时候,主任和自己谈了一次话,主要是想了解自己的分配意愿。

过于顺利的军旅生涯让张和平有了一种无往不利的错觉,只要自己愿意,那么在哪条军旅路上都能走得很顺畅。

在这种错误的想法下,他想到了父亲的老部队——这支被称作南国雄狮的陆军一线部队。

然而情况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这支部队根本没像以往自己所在的分队一样把自己摆在一个英雄儿女的位置上,父亲的光环在老部队里却没为自己带来任何的福荫。

蔡副师长在全教导队面前让他投弹的那一天,张和平很悲哀地发现,出生于军人世家的自己和那些普通的战士并没有任何的不同,不过是自己比别人多了一套军官制服而已。

要当好一个军官,首先当好一名士兵。

周湖平的话惊醒了在完全被忽略中意志消沉的张和平,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好好咀嚼自己的军旅生涯,从当兵那天开始。得出的结论让自己都感到震惊——从穿上军装那天开始,自己只是形式上的入伍,骨子里根本没有当兵卫国的追求,彷佛在进行一次寻找父辈身影的旅程。

一个不是军人的军人,又怎会获得其他士兵军人式的尊敬呢?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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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推下火坑

和周湖平交谈之后,张和平已经彻底放下了作为军官的身段,正儿八经地在七班里当了一个学员兵。

虽然如此,在短期之内,张和平还是无法获得认同感。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同样,张和平需要时间。

不过,他还是在不久之后收获了自己在1师第一个朋友。

而这个朋友,就是庄严。

原因很简单,十一国庆要到了,教导大队要搞点活动。

部队搞活动,除了军事比赛和一些球类比赛,基本上没有太大的新意。

教导员汪成林今年底要转业,所以在离开之前,抱着当一天的兵就站好24小时岗的想法,老汪决定在广受欢迎的篮球比赛之外加一个别开生面的竞赛。

鉴于教导大队所有的兵四肢绝对发达,所以老汪不打算和往年一样组织几个中队比赛障碍,又或者把预提班长们都拉到射击场来一次射击比赛,反正月底就要大比武了,教导队本来就天天地狱式训练,不如给兵们留点儿体力更好。

于是,他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宣布了一项决定——“十一”国庆期间,教导大队举行一次以“爱国、爱党、爱军”为主题的征文和演讲竞赛。

温志兴在教导队算是浸淫多年的老军官了,却是头一次看到在这种天天喊杀声的环境中搞这么文绉绉的比赛。

那些兵的一双手,握枪抓手榴弹都内行,写正文嘛……

好像力有不逮。

“老汪,这个比赛会不会……”在温志兴的看来,这种要动笔杆子的竞赛恐怕没直接动手动脚更受士兵们的欢迎,他担心活动太受冷遇,又或者写出来的玩意质量不高,到时候汪成林不好收场。

他怕汪成林的脸上挂不住,本想说“不受欢迎”,想了想还是憋了回去。

“会不会太复杂了?又是征文又是演讲,我看直接就来个朗诵比赛好了,咱们每个中队的阅览室里的书可是现成的呢。”

汪成林却信心爆棚地说:“老温,咱们思想不能停留在十几年前,现在的兵受教育程度比我们当时要好多了,如果他们连一篇像样点的文章都写不出来,将来怎么考军校?考军校也要考语文的,咱们不能用老观念去看待新事物。”

温志兴知道在动嘴皮方面自己是远远不及搞政治思想工作的汪成林,于是只能举手投降。

“行,老汪你是管政工的,我是管训练的,活动的事,你说了算。”

消息很快通过大队部通讯员下达到每一个中队。

这个消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帮大老爷们,开枪操炮都在行,跑个八公里十公里也不在话下,可要是说拿着笔杆子写一篇主体征文,这还真的宁可去跑几趟五公里拉倒。

报名的人就像冬天的蚊子,稀少。

过了一天,大队部通讯员的报名单上还是空空荡荡,连个名字都没。

老汪此刻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高看这帮学员了。

也许真的应该听搭档温志兴的话,搞活动是可以搞,让那些学员去阅览室随便在找本诗集,摘录一段上台朗诵一番算逑了。

反正预提班长是要背教案的,一篇教案少则都千字以上,背一首诗,倒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堂堂教导大队教导员,总不能把发出的命令当屎一样给吃回去。

于是,老汪又让通讯员去通知各中队——限每个区队12小时之内必须准备一篇征文稿子在十一那天进行朗诵,否则就要在大会上点名批评。

命令再次被更新下去。

这回,各中队的官兵纷纷叫苦不迭。

现在三区队没了区队长,只有一个不是区队长却挂着区队长名头的张和平,所以写稿子的任务落在了八班长钱忠军的头上。

“马勒戈壁!”

这天晚上,八班长钱忠军坐在床边,面前放着一叠稿纸,地上几团皱巴巴的废稿纸。

写了几个开头,钱忠军觉得脑瓜都要炸了。

“不写了不写了!比老子冲十趟山头都难!”

他目光扫过排房里的所有人,高声问道:“谁会写这什么破玩意的朗诵稿?”

全区队的兵赶紧低下头,有人装着上厕所,有人低头缝自己的迷彩服,还有人装模作样埋头写教案。

没人搭腔。

钱忠军把稿纸退到一边,想了想,对着庄严喊道:“庄严你过来!”

庄严头皮一麻,只好站了起来。

“过来。”钱忠军的脸上堆满了奸笑。

等庄严来到面前,钱忠军才道:“庄严,我留意你很久了。”

“啊?”庄严怔住了,“班长,我又不是女人,你留意我干嘛?”

“呸!”钱忠军说:“我不是那意思,我忽然想起来了,你的教案可是全区队学员里写得最好的……”

庄严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

司马昭之心呐!

八班长钱忠军这是要将自己往火堆里推呢!

其余所有兵都悄悄地偷看庄严,幸灾乐祸的捂着嘴。

“班长……我那些教案都是七班长教导有方,算不上啥水平,糊弄一下教员可以,比赛嘛……”庄严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看不行,会丢我们区队的脸。”

“不怕!丢也就是丢我的脸,教导员要骂娘,首先还是骂我对不对?”钱忠军拉着庄严的手,自己拿着稿纸站了起来,将那玩意塞到庄严的手里。

“班长,我真不行……”庄严还想婉拒。

钱忠军的脸一拉,长了。

“怎么?不听我这个当班长的话了?我是班长,这是命令,也是政治任务!你必须服从命令,也必须有政治敏感性!还有,明早交给我,交不出来,你看我不罚死你!”

说罢,自己坐回板凳上,一挥手,喜滋滋地说:“去吧,抓紧时间。”

庄严只好回到自己的床铺前,坐在小板凳上,拿着笔咬着笔头,看着面前空白的稿纸,脑袋里一片浆糊。

王大嘴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笑得最能看到一张堆满黄牙的大嘴,说:“庄严啊,你是咱们区队的人才,这种重任非你莫属。”

“滚!”

“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过,你小学时代作文挺厉害的吗?”王大嘴说:“你就当是小学生作文来写。”

“滚!”

庄严痛苦地挠了挠自己根本抓不住的头发。

这话自己真的说过,也是事实。

活了十八年,谁还没点辉煌历史,没点高光时刻?

不过,那不过是小学三年级的六一征文比赛,庄严那篇所谓的获奖作文,还是高仿了人家朱自清的《背影》,也就是子弟学校那种破地方没啥人才,这才矮子里面拔高佬,选了自己这篇也叫《背影》的作文当优胜奖。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了,跟现在这个“爱国、爱党、爱军”的主题征文难度系数不在一个档次上。

头皮都挠得雪花一样落下,庄严还是没在纸上憋出半个屁来。

突然,身后传来了张和平的声音。

“你在写演讲稿?”

庄严猛地回头,果然看到张和平用毛巾一边抹着湿漉漉的脑袋一边低头看着自己。

他只能点头:“对,教导员下令了,十一国庆,每个区队都要写个文章上台朗读,班长让我写,可是我可没那尿水。”

张和平笑道:“要不要我帮忙?”

庄严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左右看看,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里。

“区队长……”

“我现在还不是区队长。”

“那……”

“你叫我老张好了。”

“好吧,老张,你会写?”

“会,我当然会。”

张和平的回答十二分肯定。



第248章 唯一的朋友

庄严被张和平叫进了小单间,后者关上门说:“我跟你做个交易。”

区队长要和自己做交易?

庄严忽然明白张和平为什么要将自己叫进小单间里。

这个单间,自从张和平把降格为士兵之后,他只睡自己的上铺,这里已经完全当做了战备小包房来使用。

可是,自己有什么可以交易的呢?

烟吗?

那倒是有的。

庄严赶紧掏出烟。

“不是这个。”张和平摇摇头,脸红了,问:“我在你们心目中,就这么功利吗?”

这回,轮到庄严脸红了。

他不愿意说真话,可又不想瞒着张和平。

张和平自打进了教导大队,一切所作所为,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功利”二字。

挠了半天头,才道:“区队长……”

“我说了我不是区队长。”

“老张,你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当然是真话,哪那么多废话呢?”张和平愠怒道:“你怎么也不像个当兵的了?”

庄严笑了,说:“老张,你既然想听真话,那我也就跟你说实话吧。”

张和平来教导队小半月了,没朋友,所以没人跟他说掏心窝子的话。

庄严是第一个愿意这么跟自己聊天的人,他心里十分珍惜,于是一连嘴道:“你说,你说,说啥我都不放心上,行了吧?”

庄严道:“那我可就说了。”

张和平不耐烦道:“说吧,我不听废话了。”

庄严说:“你来之前,我们区队是七班长罗小明代理区队长的……”

“我听过他的名字,中队长跟我提起过。”

庄严继续道:“咱们区队……不,是咱们中队甚至大队,没谁不服罗小明的,大家虽然背地里叫他老七,说他太严苛,可实际上都听他的,心悦诚服那种,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和平问:“为什么?”

庄严说:“很简单,他训练好,人虽然凶点,可是发自内心为我们好,我来这里第一回上山打柴,人都打哭了,柴也背不回来,是他出去找到我,替我背回去的,这样的人,不服不行。”

张和平若有所思道:“噢……”

庄严继续说:“可是你呢?你堂堂一个军官,来咱们大队,分到咱们区队,老七走了,我们这些学员都盼着来个像老七那样的区队长,你刚来就找中队长,说自己要调走,考核又靠得一塌糊涂,全大队所有的红牌区队长里,你是考得最差的……”

“不对。”张和平打断庄严,说:“我理论考核是全师新分配学员里最好的,第一名。”

庄严摊摊手:“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对吧?你是基层区队长,你在师里的军事理论考试成绩怎样我们看不到,我们看到的是你在训练场上的表现,老张,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那天你在大操场参加考核,每考一个项目,我们就叹气摇头一次,边上其他区队的战友就要哄笑一次,当兵的也要脸,你没考好,咱们三区队的牌子就砸了,我们脸上无光。”

张和平脸越来越红,半晌后才嗫嚅道:“对于军官来说,军事指挥和军事理论也是很重要的……”

然后一摆手,像是要赶走自己脑子里的不快。

“行了,不说这些了,我也直到自己问题出在哪,我更不想丢我爸的脸,所以你看我现在在当兵。对了,说回交易吧。”

庄严说:“行,你说。”

张和平道:“我帮你写个稿子,保证比教导大队任何一个人都写得好,作为交换,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庄严讶异道。

张和平又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挪了挪身子,选择了一种更舒服的姿势坐好,然后说:“我看你在区队里的训练好像不错,如果可以,你平常训练之余,能不能找点时间教教我?你知道的,我以前在省军区当公勤人员,基本上没什么训练,这点军事素质,还是考学之前突击学来的,进了院校打磨了三年,接过还是不咋地。”

庄严笑了:“原来是这个条件啊!”

他轻轻拍了拍胸口,长舒了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不过我可告诉你,咱们教导队那套训练模式,很苦的,你现在还算好的,刚进来那会儿,我们训练不好的学员都要参加突击队,突击训练,否则就要被淘汰,现在是专业训练期,体能比之前轻松不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指导下。”

张和平咬牙说:“那行,我接受,大不了就拼了,这种日子受够了,我要让蔡副师长看看,我不是怂包。”

忽然想了想,又问:“到月底只有不到三十天了,能突击出来?”

庄严说:“当然可以,你本来就有点儿基础,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当初我们都可以突击出来,你怎么不行?就怕你吃不了苦。”

“我能吃苦!”张和平看起来对自己很有信心,最近这段日子里,他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要翻来覆去想上半天才能入睡。

作为烈士后代,张和平不是没尊严的。

现在自己的尊严和脸面被蔡副师长打碎在地上,那就得靠自己一点点拾回来。

“既然谈妥了,就来说说征文稿的事情吧。”张和平说:“你谈谈,说说自己有没有什么感动的事情?”

庄严愣了:“感动的事情?”

张和平铺开稿纸,拿出钢笔,拔开笔帽,笔尖轻轻悬在纸上。

“对,感动的事……对了,你们最近不是刚刚抗洪回来吗?我觉得可以写写。”

“抗洪?”庄严的脑海里一下子就闪过了牌洲,闪过岸边那个嚎啕大哭的黄连长和那个跪在指导员遗体旁痛哭失声的列兵。

当然,还有那个再也回不来的老迷糊……

他把这些事,一点点讲给张和平听。

张和平像个专业的记者一样,仔细聆听,然后笔头在纸上沙沙地写着。

到临了,故事讲完了,张和平问:“其实,我想问问,老迷糊走了之后,你的感觉是怎样的?”

庄严再次怔住了。

之前他从没有仔细想过这些。

他只是因为老迷糊的事情感到悲伤,却没有仔细品味过悲伤里的滋味。

谁愿意?

没人愿意。

悲伤的滋味是苦的,当然没人愿意反刍。

张和平这么一说,他倒真的像了好一阵。

最后,他对张和平说:“那种感觉……就像一只失去了胳膊的袖子,空荡荡的,随风摇摆,心里空落落的……”

张和平的双眼忽然放起光来,笔在纸上又开始唰唰地写着。

到最后,他把笔重重拍在桌子上,对庄严说:“成了!”

“成了?这么快写好了?”

“不,只是个提纲和文章的主题,你先出去,给我一个小时,等我喊你你就进来。”

“一小时能成?”

“能成!”张和平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久违的骄傲,“我是谁?我是张和平!”



第249章 第一

张和平还真的说到做到,那篇征文只用了一个半小时。

庄严从张和平的手里接过稿子,打开一看,上面题目上《从军无悔青春路,我以我血荐轩辕》。

再往下看,越看越激动。

不得不承认,张和平的稿子写得真的很好,至少庄严是感动了,看得眼角湿湿的。

“写得真好!”他说。

到了十一那天,征文朗诵比赛如期开展。

上了台,面对地下黑压压一片脑袋,庄严虽然受过“四会”教学训练,可还是忍不住咳嗽两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篇东西可不是我写的,我得先开诚布公一下,免得贪天之功了。”他故意为张和平拿场子,赶紧解释清楚:“那是我们区队长张和平写的。”

话出口,下面数百颗脑袋就开始凑在一起嗡嗡嗡了。

张和平这三个字,目前就是教导大队的笑柄。

大家都在猜想,这个连投弹都投不到学员平均水准的区队长,写出来的文章到底如何。

刚开始念,底下还有一部分人心不在焉。

当兵的就没几个喜欢文绉绉的东西,舞文弄墨那是文人的事,当兵的不吃这套。

不过,很快整个小礼堂就安静下去。

庄严越往下念,越把自己都给感动了,声情并茂,眼角含泪。

那场洪水留给自己的,可不仅仅是感动。

这篇出自张和平之手的征文稿子,可以说淋漓尽致将士兵与国家、民族之间的血肉联系写得力透纸背,感人肺腑。

当最后一句念完,小礼堂里依旧安静。

庄严忍不住对着麦克风说了句“朗诵完毕”,然后敬了个礼,掌声毫无预兆的潮水般响起。

就连一向惜字如金的中队长周湖平也忍不住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大吼了一声:“好!”

接着,整个礼拜里的官兵们一个个站了起来。

所有选手都上了台,最后老汪和大队长几个闭门商量了一下,出来宣布了征文朗诵比赛的接过——三中队三区队当仁不让,一举夺冠。

从那天开始,张和平在三区队的学员眼中总算占有了一席之地,从前没人那正眼看他,现在兵们见了他,也点点头,叫声“老张好”。

大比武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这是1师近期的头等大事。

一来是大比武先从师里组织筛选,然后全师尖子里择优选拔,组成参赛队去集团军里参加比赛,这样等同将整个师的单兵基础水平摸了个底。

这第二嘛,就是年底的总部考核了。摸了底,是蛤蟆是青蛙,心里有了数,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纠正。

1师直属队和驻扎地附近两个步兵团的尖子选拔考场设置在教导队。

其余团里先进行第一层选拔,优中选优之后将人送到教导队,在这里集中后再尽心统一的考核选拔。

庄严报了两个项目,一个是射击,一个是器械体操。

在三区队乃至中队里,他这两项都是拔尖的。

徐兴国仍旧报了他最擅长的项目——400米障碍。

最近这段日子,徐兴国天天在身上绑满了沙袋,除了洗澡,其余时间都不摘下,就等着比武那天一飞冲天。

师里初步的选拔其实并不复杂,只靠基础的几项共同科目。

之所以这么做,是照顾不同兵种之间专业的差异。

一个集团军里,各式兵种都有,最能体现公平的就是考核最基础的共同科目。

也就是说,射击只考一练习100米固定靶精度射击。

可也不能小看了这100米的固定靶射击,因为要求是满环,也就是50环。

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可是做起来并不简单。

部队里有句老话,9环易得,10环难求。

因为枪支、射手状态等等影响因素,没有任何一个士兵能保证自己绝对每次都能够依靠机械瞄具将81-1式打出50环的成绩。

所以每次进行尖子考核,或者上级重大考核之前,每一个单位都会首先把全连队的枪都拿出来,然后选外观好,无磕碰伤的十支枪,交给连队里射击水准公认最好的几个军官和士兵拿到靶场去校正准星和缺口基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瞄准视觉误差,每个人的10环点都有些许差异,为了保证枪支的一致性,几个人必须都试过所有枪,确保每一个人都认为满意为止。

十环的靶心很小,只要一点点抖动,子弹就可能偏到9环的位置。

等过了师比武这关,再组织集训队,然后将所有的尖子分队训练,那时候再针对集团军的考核项目做出相应的调整。

快到十月下旬的集团军大比武时,各种消息开始满天飞。

据说今年的集团军大比武中,射击科目是重中之重,设置了神枪手考核资格。

所谓的步兵神枪手,考核就不光是基础的一练习,是要打到步兵射击的六练习,而且是一至六全部考核,从中选出最优的人授予“神射手”的称号。

作为全师最牛逼的训练单位,教导大队让然不能在师首长面前丢脸,何况那天师长和副师长等等一批主官都要亲自过来观看比武,更是马虎不得。

何况考核当天的赛场就设置在教导大队,这可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事,更不能马失前蹄颜面尽失。

为了保证射击质量,教导队先行组织了一次射击一练习筛选考核,能打到50环的兵全部挑出来,组成比武分队,由大队部的射击教员亲自带领,每天下午抽出一个办小时去射击场,子弹一箱箱从教导大队的弹药库里往外领,搬到靶场上给这些射击苗子可劲地造。

用大队长温志兴的话来说,那就是:“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上场打几发弹。好枪手,就是子弹喂出来的!”

庄严那是第一次把枪彻底打过瘾了。

以往在连队一次全连才打两箱,现在每个人直接扔一箱在旁边,然后你自己装弹自己造,等从一练习达到五练习,反复两次之后才开始由教员组织一次考核。

一箱子弹里头两个马口铁箱子,每个马口铁箱子里面有30包25发装的762mm普钢弹。

每人每次一箱马口铁箱子的弹,足足750发,两天就弄完一箱。

一天下来,人的耳朵就嗡嗡直响,听力急速下降。

后来大家都学聪明了,用卫生纸和棉球塞住耳朵,这样才不至于成了聋子。

除了每天的射击和必要的器械训练,庄严每天中午都要带着张和平去大门外的投弹突击队练习场那里练习投弹。

张和平倒是挺认真的,毕竟比武那天蔡副师长要来,他觉得蔡副师长一定会叫自己上去投弹。

这,是他唯一可以为自己正名的机会了。



第250章 其实我很优秀

中午,即便到了十月中旬,气温仍旧很高,居然有三十多度。

庄严坐在树荫底下,手里拿着一支85式狙击步枪,在燕尾槽上已经装上了瞄准镜,此刻他采取坐姿,对着大操场方向一只被树枝挂在半空的白色废塑料袋进行瞄准。

张和平拿着一箱手榴弹,在从前庄严投弹的断崖下挥汗如雨。

看着张和平,庄严略感滑稽。

自己还没从教导队毕业,还没拿到班长命令,居然就开始教导别人了。

而且自己唯一的“兵”,居然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红牌军官。

“老张,刚才那动作部队,你扭腰和挥臂要同时进行,不然腰跟上去了,手没跟上去,容易扭到腰不说,还投不远。”

看了几眼,庄严算是看出张和平为什么投不远的问题所在。

投弹说到底不光要靠手部力量,有些人,力量再大不会使,无论如何也投不远。

远投是需要助跑,需要三步扣腕动作,需要讲究身体协调性的。

张和平的问题,就在于他的协调性不怎么好。

“你先别投了,过来那这玩意一头绑在树干上,一头自己住在手里,只练转身扭腰送胯挥臂这几个动作,只要练熟悉了,我估计你的问题就解决大半了,投个六十米也就是晒晒水。”

说着,从旁边拿起一根大背包带,朝张和平递了递。

张和平将手榴弹扔回弹箱,一边抹着头上的汗,走到了树下。

“见鬼了,这天气真热。”他坐下来,接过背包带,拿起水壶喝了口水。

看了一眼庄严,张和平问:“你是狙击手?”

“不是?”庄严扭头看着张和平,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以前的三年兵还真的白当了……”

这话有些伤人。

张和平脸色顿时僵了一下,勉强地笑了笑说:“是,我当兵的时候,都在机关,都是看书为主,军事基础科目上……就是个废物。”

话到这里,口气沉了下去。

庄严忽然有些不忍心了,安慰道:“对不起,老张,我刚才那番话不是故意的。”

张和平叹了口气说:“没事,你说的也是事实嘛,我没来这里之前,我也觉得自己很牛逼,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垃圾。”

庄严说:“那倒也不是,你看你的文采就挺好,之前那个征文比赛,你不是一举夺魁了吗?这说明,你还是有长处的。”

“好了,不提这个。”张和平朝庄严手里的85狙努努嘴说:“你不是狙击手,怎么练起狙击枪来。”

庄严说:“教导队的预提班长要求一专多能好吧!回去带兵,手下什么专业的都有,不都会怎么教?”

张和平点头道:“也对。”

忽然又说:“你那枪,能打多准?”

庄严想了想说:“三百米,打个头靶没问题。”

张和平说:“头靶?还是差了……”

庄严说:“这个还差?”

张和平笑了:“你还没见过真正的狙击手呢,你这种,顶多就算个狙击……狙击步枪手。”

庄严不服气道:“别吹,说得你好像啥都懂似的。”

张和平说:“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你手里这支85狙实际上之前还有一个版本,叫做79狙,两把枪都是仿制前苏军的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翻版的,不过,在精度上,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要比85狙击步枪好不少,散布点也小很多。”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庄严虽然对85狙击的射击诸元和枪支结构十分了解,但还真的没了解过这支枪的历史。

至少,在教材上没有写。

张和平说:“你月底是要参加尖子比武的,据说集团军今年还要进行神射手考核,如果你有幸通过集团军尖子比武挑选,那么到时候你就明白我说的‘狙击步枪手’是怎么一回事了。”

“按你这个说法,是咱们的枪不行?”庄严问。

张和平摇头:“不是。是子弹不行。你的85狙击枪使用是通用型的762mmx53mm重机枪子弹,这种子弹在85式重机枪上同样使用着。要知道,别人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使用的都是他们国家的专用的狙击子弹,这和我们的子弹不是一个概念。”

庄严第一次听说子弹还会影响精度,这一点,老七可没跟自己提及过。

他有些不相信。

张和平看到庄严一副猜疑的表情,便道:“不相信?你说说,85狙击步枪的最大杀伤距离是多远?”

“最佳杀伤距离600米,有效射程1000米,标尺最大射成1200米,弹头有效杀伤距离最远2500米。”

对于85狙击步枪的射击诸元,庄严滚瓜烂熟。

张和平问:“那么你试过打过600米的目标吗?”

庄严怔了怔,摇头说:“没有。”

张和平继续问:“你确定你600米用你现在这支枪和53式重机枪子弹,能打中600米远的目标?”

庄严说:“未必不行,将来试试。”

张和平说:“我相信你可以打中,但是不可能保证每次都中,这不是你的错,是子弹的错。”

他滔滔不绝,从狙击枪各种理论说到外军的装备,甚至现场教给庄严一套外军使用的移动目标测距法。

庄严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他娘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张和平吗?

此时的张和平,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紫心爆棚。

那个自带怂包属性的张和平此时已经不见踪影,丝毫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到临了,庄严忍不住问:“我说老张,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老外的事情都清楚。”

张和平得意地甩甩头说:“当然,我研究的是咱们军队未来的作战方向,研究的是数字化和合成化联合作战部队,还有高科技战争论。自从海湾战争之后,美军给我们结结实实上了一刻,未来的战争,和以前的已经完全不同,咱们不能坐井观天,抱着老祖宗那套战术思维不放手。”

说到这,忽然叹了口气。

“我跟你一个大头兵说这些干嘛呢!”

庄严问:“所以你想去师部当参谋?”

张和平点点头:“不过我现在觉得蔡副师长也说得对,无论我研究什么,但我一定要对自己所在的部队有深刻的了解才行,否则就是纸上谈兵。”

庄严竖起大拇指说:“老张,我这才知道你还真的有厉害的地方呐!”

张和平得意地笑了,说:“我本来就很优秀,不然你以为我陆院的毕业证是怎么来的?”

第252章 只要手没断,怕毛啊!

摔伤之后的一个礼拜,是庄严在教导大队里的至暗时刻。

只有作为尖子,才能感受到那种你即将有机会触摸到成功,却又忽然被一个叫做命运的东西从手里瞬间扯走的感觉。

庄严在野战医院里观察了一天,白天中队长周湖平和指导员王增明来过,见了庄严劈头就骂,说为什么不做防护?为什么逞强好胜?就要比武了难道不知道吗?

等把庄严训得一愣一愣之后,又安慰道:“没事,手没断,怕毛啊!你不是还有一只手吗?打枪你还行吧!”

第二天出院回到教导队,庄严一直扎着绷带调着那只手,什么都做不成。

拿了杆枪试了试,左手没法子扶住护木进行有效据枪,估计搞搞一练习都有难度,更别说是二三四五练习了。

到了晚上,大臂关节处开始隐隐作痛,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庄严只好溜出排房,到中队前面坐边篮球边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他不断地胡思乱想。

想起了老迷糊,想起了老七。

他觉得很奇怪,这次自己的心情居然很平静。

不是应该懊恼吗?

不是应该伤心吗?

可是,庄严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些情绪。

之所以出来这里呆坐,是因为关节真的很疼,只要动一下,就呲牙咧嘴。

军医李尚悦说了,大臂脱臼过后的几天里是最疼的,还给庄严开了几片止痛药。

没什么大不了的,庄严想。

第二天,当参加比武的教导队尖子集训队在射击场集合,正在分发子弹的时候,射击教员彭强听到身后传来响亮的报到声。

“报告彭教员,三中队学员庄严要求归队!”

彭强回头一看,立马“咦”了一声。

“庄严,你的手不是刚受伤吗?”

庄严低头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绷带,笑嘻嘻道:“彭教员,左手而已,又没规定要求左手扣扳机。”

他举起右手的食指,做了个扣扳机的动作。

“我有这个就行。”

彭强脸顿时虎了起来:“扯淡!单手你怎么持枪?怎么打得准?”

庄严说:“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

彭强摆摆手:“去去去,回你的排房休息去,单手持枪太危险,我可不敢给你冒这个险。何况了,我们现在是所有练习都要打一次,你单手持枪能打卧姿一练习,可是能打二练习和四、五练习?”

二练习是卧跪立三种姿势无依托射击,而四练习涉及到山地射击、运动目标是射击,五练习则要求双手操作程度更高,因为涉及到抵近射击。

在彭强看来,庄严也就是勇气可嘉,但是绝不现实。

即便是一练习,如果单手操枪,由于没有左手把握护木,所以开枪瞬间会因为后坐力的缘故而产生“跳枪”现象,很容易出训练事故。

作为射击教员和训练队的队长,彭强不能不慎重其事。

被彭强质问,庄严顿时哑口无言。

只靠一只手,是不会可能完成那几个射击项目的。

“让他试试!”

温志兴突然出现在射击场上,身后跟着周湖平。

走到庄严身边,温志兴用手轻轻抬了抬庄严那只左手。

庄严顿时呲牙咧嘴,一头冷汗。

“你看看。”温志兴回头对周湖平说:“明明很疼,就是不吭声忍着,这小子的脾气够倔,忍耐力也很好,是当个神射手的材料嘛!”

周湖平说:“嗨!大队长,你还没说他逞强好胜呢,要不是,也不会弄成这样。”

温志兴没有回答周湖平,而是转向彭强。

“怎么不让他参加训练?”

彭强说:“安全问题,单手操枪,不安全,会跳枪,万一走火,可能会出事。”

温志兴叹了口,这才回过头对周湖平说:“这事也不能怪庄严。你说这部队练兵吧,哪个当主官的不想看到自己手下的兵事事争先?没点儿争强好胜的心,这兵那不是跟大姑娘一样?我们部队培养的是战士,又不是培养书生,不要什么谦谦君子,我们是在养狼,狼如果不凶猛不争强,那就是家犬了。”

“现在都说要安全练兵了,很多部队都怕出训练事故。可是哪有部队训练不出事故的道理?都怕出事故,干脆都在排房里学绣花得了,摸什么枪呢?这绣花有时候一个不消息还扎手呢!部队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看的。”

他指着庄严说说:“单手操枪怎么啦?打仗时候伤了一只手,难道就不打了?敌人难道就可怜你一只手,不进攻你了?”

周湖平甚至温志兴的性子,这个教导大队大队长现在是在发牢骚。

上次一中队士兵在野外生存训练里牺牲,温志兴也不好受,被批了一通不说,还要写检查,估计将来也会影响晋升。

他这是在发牢骚呢!

“那……”彭强现在尴尬地要死,只能硬着头皮问:“大队长,是让这小子参加训练,还是不让呢?”

温志兴侧过头,盯着庄严问:“庄严,你有没有信心单手操枪?”

庄严大声回答:“有!”

温志兴转向彭强,说:“师里比武只打精度射,军里比武才打其他练习,军里比武是明年初呢,你急啥,那时候他的手早好了。”

彭强说:“那行,就让他训练好了。”

温志兴说:“那也不成,光靠他自己说也不行。”

目光投向庄严:“你不是说自己单手操枪也可以打吗?行,给你五发子弹,你给我打个50环,打到了,我就让彭教员让你继续训练,不用停训。”

射击队的人听温志兴这么一说,顿时悄声议论起来。

因为没人试过不用左手,只靠右手进行单手操作一练习射击。

这倒是个新鲜事。

同样,庄严也面临了挑战。

50环就算在双手没伤的情况下,也不一定次次都能达到。

何况现在一只手等同废了。

难度是几何级在上升。

不打反正也会被淘汰,打了兴许还有机会。

庄严一咬牙,看着温志兴,眼皮都没眨一下,大声道:“我打!”

第253章 这小子是个玩枪的好苗子!

严肃过来为庄严压子弹,一边压一边说:“你真要打?”

庄严说:“为啥不打?”

严肃道:“你回去休息一个礼拜,手就好了,到时候再归队,保准没人说你,何必急于一时?”

庄严摇头说道:“不行,一个礼拜,也就是说,我归队的时候只有三天时间可以练枪,你觉得不保持状态,我能保证在全师大比武上打到50环?我想明白了,反正不伤也伤了,总不能坐着等天上掉下金牌来,人还得靠自己。”

严肃无话可说,压好子弹,退开一旁,朝庄严竖了竖大拇指:“你是最棒的!加油!”

庄严卧下去,左手压在身下,右手紧握81-1式自动步枪的枪柄,虎口尽量下压。

这样可以保证开枪之后不至于枪口上跳太过于严重。

其实彭强的担心并非多余。

81-1式自动步枪使用的是762mm口径的子弹,后坐力还是不可小觑的,如果动作要领不对,很容易会震脱。

将腮帮子贴在机匣盖上,庄严透过缺口准星,慢慢将瞄准线对准了100米外的胸环靶。

“压三分之二,留三分之一……亚三分之二留三分之一……”

他在心里默默叨念着同一句话。

这个关于十环的瞄准状态口诀,是每一个士兵都十分熟悉的。

不过知易行难,要做到却不容易。

呯——

很快,第一枪响起。

蹲在庄严身旁的严肃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庄严手上那支枪。

作为保障人员,如果枪支发生大幅度跳动,他就必须出手将枪压住,确保不会跳开射向旁边。

但庄严的枪只是跳动了一下,没有离开土包上的沙袋。

远处,报靶杆升起,左右摆动。

“10环!”

严肃大声地将成绩宣读出来。

庄严再次调整枪口,由于没有左手的扶握,枪口晃动的幅度相对较大,要重新进行调整。

呯——

报靶杆第二次左右摆动,显示第二枪仍旧是十环。

庄严微微松了口气。

“这小子的枪法一向都这么稳定吗?”

射击地线不远处的草地上,温志兴饶有兴致看着庄严的一举一动。

周湖平说:“对,他的射击成绩在全中队算是最优秀的。”

温志兴说:“是块好材料,多淬两把火,会锤炼成好钢。”

周湖平说:“大队长,我想将他留队当个教练班长。”

温志兴微微一惊,看着周湖平说:“你这么早就决定了?”

教导大队的教练班长除了很少是由自己从新兵培养出来的士兵担任,其余全都是从每年过来参加预提班长集训里的优秀学员中选取。

不过这样往往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连队基本都会不同意,甚至有过连长因为自己的兵被留在教导队跑到师里告状的事情发生。

其实也很难怪那些连长,毕竟自己连队的好苗子送过来,培养出来又是最优秀的,接过自己栽树别人摘桃,心里怎么都不会舒服。

每年教导大队预提班长结束要留人的时候就是和基层战斗连队扯皮的时候。

“我决定了。”周湖平说:“这小子在部队肯定大有作为。”

呯——

又是一声枪响。

依旧是10环。

已经3个10环了。

温志兴将目光从远处的胸环靶上挪回来,看了一眼周湖平,笑着说:“周湖平,庄严的资料我是看过的,家庭条件很好,很多像他那样的兵只是来部队混几年就回去安排工作,很少能安心在部队里干下去的。我说,你不是考虑一下换换人,至少换那些很想考军校,愿意留在部队里长期干下去的士兵更合适一些。”

周湖平皱着眉头,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说:“大队长,这事我还就决定了,三区队这边罗小明考上军校了,钱忠军和裴全都是从连队抽调过来的,完了还是要回去的,三区队不能没人,我还真的就大蒜留下他了。”

教导大队和基层连队不同。

由于单位性质特殊,所以每年考军校不像基层连队一样有考学指标限制,而且入党的指标也是管够,基本上第二年就能入党。

而基层连队往往同年兵好几十个,每年还要照顾前面的老同志入党,一张俗称党票的入党志愿书往往争得头破血流。

和平年代来当兵,立功那是看能力,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而入党则相对容易一些。

当几年兵回家,连个党员都不是,别人肯定觉得你在部队属于浑水摸鱼的一类。

所以,有机会到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的士兵,留队是最佳的选择,也是梦寐以求的通向军校的跳板。

“算了,你们中队的事情,我尊重你们作为中队长的选择。”温志兴话锋一转,说:“今年大队要留的学员很多,我现在都在头疼,光是你们中队就要留下四个,二中队更多,要六个,一中队也有五个。我现在在想,等毕业的时候,恐怕我是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周湖平问:“今年怎么要留那么多教练班长?其实避免这种问题也很简单,少留点人,然后开训的时候从下面的步兵团里抽调。”

温志兴道:“不是我想留,是师里首长决定的,你怕是不知道吧?我们很快要换装了。”

“换装?”

“嗯,你也知道驻港部队早已经更换新型的95式枪族了,估计年初就轮到我们了。”

“95式?”周湖平眉头皱的更紧,“我知道,上次我去驻港部队的基地和他们那边的人搞联训的时候,看到过他们的枪,那玩意就像玩具,据说性能不是很稳定,我最担心的就是像当年的87式。”

呯——

俩人聊得正欢,第四颗子弹出膛了。

还是10环。

温志兴颇为惊讶道:“可以啊!看来你是没看错人,我也开始喜欢这小子了,单手操枪能打4个10环,不简单了。”

“对了。”他话锋一转,问道:“你刚才说什么?87式?”

周湖平说:“对,87式,就是那批破枪。”

1师在93年到94年曾经短时间在一些步兵团配发过一批当时来说还没大规模装备,定型型号为87式的自动步枪。

这种枪来头很大,号称是中国第一支军用小口径步枪。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装备检验后却匆匆地狼狈收场,那批枪除了师直警卫连留下几十支,偶尔师小阅兵的时候拿出来装装逼之外,其余的全部被军区回收。



第254章 尖子比武的小秘密

至于87式存在什么问题,大多数部队士兵反应是弹匣和枪管存在缺陷,尤其是第一次采用工程塑料制作的弹匣,相比起81-1式自动步枪的钢制弹匣来说简直锐脆弱不堪,有些连队一天要报销掉十几个弹匣。

无论如何,在温志兴这种老兵的眼中,无论新枪是否优秀,反正对81-1式样就有种割舍不了的情怀。

“不光是枪要换,据说还要加强电子战设备,这军区里头这几年早就吹风了,说要打造什么现代化军队,什么数字化军队,打赢局部战争。”温志兴越说越失落,“你看通讯营那边新的电子对抗车和通讯车,还有参谋长那几台电子综合指挥车,地炮那边开始配备新的导弹了,老的炮都要淘汰一部分了……”

说到这,人沉默了下去。

良久才道:“我们这种老古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转业了……”

周湖平听出了温志兴语气中的悲伤。

这几年一直都在说要改革,要改革。

这次编制升级,其实也是改革的一种。

高科技电子化、数字化、机械化、装甲化,这些就是目前军队改革的方向,就连周湖平这个中队长,也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呯——

庄严的第五枪打响。

温志兴看了一眼,报靶杆在左右摇晃。

还是10环。

“行了。”温志兴说:“让他参加训练吧,等全师大比武那天,我要亲自看看这小子能不能出线。”

说罢,转身走了。

时间飞一样地流逝。

大比武的日子,终于来了。

在师比武举行的前一天晚上,整个教导大队夜训停止,让士兵们自由活动,恢复一下体力。

那天晚上,每个人都在准备着自己明天的装备。

参加射击比武的士兵当天下午将自己的枪做了最后一次校正,然擦好放进了枪柜了封存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早操也比较简单,跑了个五公里后,全中队解散各自准备整理内务。

八点,大门岗开始换哨兵。

因为今天是首长亲自过来观看比武,因此平时穿87常服的哨兵今天穿起了纠缠服装,带上了白头盔,换上了红色带箭头的纠察肩章,换上了皮鞋,比平时看起来要精神多了。

大队部公勤班的兵一大早起来也不用出操了,早早就在大操场和射击场、障碍场等等地方用白石灰粉标记出编号和各种界线。

整个教导大队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紧张的气氛中。

吃完早饭,还没到比武的时间,不过各个步兵团的尖子都陆续抵达教导队,挂着伪装网的绿色军卡一辆接着一辆驶进大门,然后在大队部门前空地上停住。

车上,跳下一个个精干的士兵,从下车的那矫健的动作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士兵。

各中队的学员里,不少人都老连队的军官和战友都过来了,当然少不了在比武之前寒暄一番。

庄严和严肃坐在篮球场边,伸着脑袋朝大门方向张望。

273团今天也要来。

这就意味着,也许铁八连也有会有人过来参加比武。

“你在在看什么?”徐兴国兴冲冲地跑到俩人身后,大喊一声然后坐下。

庄严注意到,徐典型手里拿着一双鞋。

“哟!新鞋都准备上了?”

徐兴国说:“这可是老兵传授的经验,不能不听。”

庄严从他手里拿过那双鞋,果然是一双看起来比较新的解放鞋。

翻过鞋底,看到橡胶底下面的纹路已经有一些磨损。

而且,鞋子是洗过的,干干净净。

徐兴国一人报了三项——400米障碍、投弹、器械体操。

之所以准备这双半新不旧的鞋子,其中是有窍门的。

因为根据老兵们传授的经验,解放鞋是所有发放的鞋子里最适合跑400米障碍的。

你不可能穿着一双97式作战靴去跑障碍,那会让你的时间降低至少十秒以上。

你也不可能穿着一双迷彩鞋去跑障碍,因为它的橡胶底厚,比解放鞋重。

最适合的,只能是最原始的解放鞋,轻便,灵活。

太旧的解放鞋会打滑,容易失误,但不是一双新的解放鞋就最好,因为新鞋的底子还是比较硬,鞋面和后跟处的帆布多少有些硌脚,只有穿过半个月左右,鞋底磨损了一小部分,然后又经过洗涤,帆布面会柔软下来,更加贴脚,更加舒适。

这才是一双最好的400米障碍“跑鞋”,也是每一个比武士兵必须准备的东西。

不光是400米障碍,还有射击也是同样。

经验丰富的军官和老兵都清楚子弹的重要性,由于762mm口径的步枪子弹多数产自六七十年代,因此在工艺和装药上都有着细微的诧异。

这样的子弹平时随便用用还没啥问题,一旦比武这种重要时刻,就必须严格到极致,否则即便枪支校正准星和照门之后,仍然会受到子弹的影响而导致发生弹道偏差。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挑子弹,比武头天晚上对子弹进行筛选,用天平将重量一致性最好的子弹挑出来,第二天比武的时候发放给尖子们使用,这样能够在一定的程度上保证射击的精度。

还有就是投弹。投弹这玩意也有小窍门。因为使用的是67式手榴弹的教练弹,教练弹的木柄有很小的差异,重量上也有很小的差异。

而比武的时候,是一整箱手榴弹放在投掷线旁,然后自己取三枚,投掷三次,取最高的成绩计算。

所以,有经验的老兵在挑手榴弹的时候,会仔细掂量箱子里每一颗手榴弹,挑选手感最适合最轻的手榴弹进行投掷。

别小看这些小窍门和小经验,一两克的重量往往都会在关健时刻改写比赛的结果,因此每个人都会用智慧将自己的状态和装备调整至极致。

严肃笑了,说:“老徐,你今天可是参加项目最多的了,我和庄严都只报了射击,你一个人就报了三项,也太狠了点吧!”

徐兴国得意道:“广撒网,才会逮到鱼。”

转头看了看庄严,说:“老庄,你也真是可惜了,如果不是手受了伤,你绝对能拿两个尖子金牌。”

庄严清楚徐兴国的实力,除了射击上徐兴国没有把握达到尖子水准,其余400米障碍、投弹和器械都基本达到了尖子水平。

其中器械是徐兴国这种力量型士兵的弱项,而投弹是他的最强项。

早在铁八连的时候,徐兴国投弹就能够比一般连队的老兵都要强,来教导队这么久,经过强化训练之后的徐兴国早已经变得出类拔萃。

现在,他的手榴弹基本投个七十米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看!那是不是我们连队的车?”

刘瑞勇指着大门高声叫了起来。

庄严抬起头,一辆军车从篮球场旁的柏油路上驶过,车的后挡板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尹显聪!

是一班长来了!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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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相见欢

特种岁月糟!被坑去当兵了!第255章相见欢几个人撒腿就跟着车子跑。

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在连队的时候,天天想着离开,真离开了,现在看到尹显聪的身影,庄严就觉得一种温暖的亲切感。

一二三中队的兵都在一辆辆开进教导队的卡车里寻找着自己娘家的人。

尹显聪刚下车,就被几个兵包围了。

“一班长!”

“班长!你来了啊!?”

几个兵叽叽喳喳的,此时已经没有作为预提班长的克制,就像孩子看到了亲人一样热闹。

车厢里装着二十多个兵,都是两年以上的老兵居多。

等人都下得差不多了,庄严看了一眼车厢问自己的班长尹显聪:“班长,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我。”车厢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班副程浩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桀骜不驯的笑,从车上跳了下来。

“当然还有我咯!”牛大力也出现在车尾。

“救你们仨啊?”刘瑞勇说:“咱们连咋没人才啊!”

说这话是因为刚才几个兵坐在篮球场边,看到别的连队大多数都来了五六个人。

看到自己的老连队才来了三人,刘瑞勇当然感到有些失望。

“怎么?才来教导队几天啊?就看不起自己的老连队了?”张建兴从副驾驶上跳下来,朝着车尾边走边笑:“咱们连百分之八十新兵,好的都送来这里了,你们难道不算咱们连的人?”

庄严等几人看到张建兴,立即敬礼:“连长!”

张建兴呵呵地笑,过来一人胸脯上给了一拳,然后哈哈大笑:“不错!都结实了!都更有兵味了!教导队,是养人的地方!”

转头问自己送来的几个兵:“你们谁都报了什么科目?过了初选没有?”

“我是射击。”严肃说。

庄严说:“我也是。”

张建兴惊讶道:“庄严,你的器械体操不是很牛逼的吗?怎么不报?来教导队没有进步?”

在老张看来,自己手下这几个兵那都是宝贝疙瘩,都是训练最好的,按理说,都应该是尖子水平。

庄严只好说:“前几天把手摔脱臼了,暂时不能做剧烈运动了。”

“什么?”张建兴立即伸手在庄严的两只胳膊上捏了捏:“哪只手?”

“左手。”庄严说:“没事了,已经好了很多,你看我今天都过来参加比武了。”

“可惜了。”张建兴说:“不过没事,你才第一年兵,急啥?我听说,你抗洪立了个三等功?直属队给你报的?”

“是……”庄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毕竟这个功章不是他想要的,当时只不过是服从命令而已。

这不是庄严心目中想要的那枚军功章。

张建兴转向刘瑞勇:“你小子报了哪个项目?”

刘瑞勇挠头道:“连长,你是知道我的……我啥都不差,但是啥都差点点……”

张建兴也忍不住笑了,一个连队的所有兵,也总不能都要求能达到尖子水平。

“你小子!来个教导队白来了!”

说罢转头看着徐兴国。

这是他最欣赏的兵。

“徐兴国,你呢?报了几项?”

徐兴国低声说:“三项。”

“三项?”张建兴眼睛一亮,说:“不错啊,如果我没猜错,是投弹、四百米障碍和器械吧?”

“是的……连长……”

徐兴国尴尬地笑着,目光闪烁不定,不敢和张建兴的目光接触,看起来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

往常在连队,他是最活跃的一个,尤其是在干部面前,永远是哥积极分子和活跃分子。

今天,徐兴国的态度有些反常。

所有人中,只有来教导队的这几个人才明白徐兴国内心的那点儿小猫腻。

徐兴国这两个月来,一直兼任中队通讯员。

不得不说,即便如此,他的训练仍旧没有拉下,每天训练一身泥一身汗回来,别人可以休息,徐兴国却还要忙连部的公务。

说是公务,实际上通讯员就像个打杂的,什么都干。

给文书打打下手,帮队长指导员扫扫值班室和小会议室的地板,发发通知,跑大队部领领文件……

整个中队都知道徐兴国要留队。

张建兴越是欣赏徐兴国,也许未来毕业的就会越生气。

可是大家都看破,没人说破。

一旦张建兴现在就直到徐兴国要留队,恐怕当场就能跟周湖平闹起来。

在铁八连今年度的新兵里,徐兴国是基础素质最扎实的一个,至少在连长张建兴的眼中绝对如此,至于庄严和严肃,还有“什么都直只差一点点”的刘瑞勇,要么就是严肃那种性格太过于沉默的类型,要么就是庄严太过于张扬,否则就是刘瑞勇这种缺少拼搏进取心的。

只有徐兴国,在张建兴眼中算是最完美的。

文化不差,思想端正,埋头苦干,素质优异,而且绝对服从管理。

还有什么比这种兵更能让连队主官放心的呢?

至少,在铁八连的领导班子里,早就确认将徐兴国作为军校苗子来培养。

可是现在,在徐兴国内心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很显然,如果要考军校,留在教导队担任教练班长有绝对的优势。一来是教导队考学指标不限制,这种不限制并非像连队那种。

考军校分为击中类型,例如中专、大专、本科,这几个等级的专业录取分数线每年都有变动,但是基本大致相当。

本科需要将近五百分的分数线,大专一般是三百多分不到四百分,而中专则最容易,只要大约两百六到三百分之间。

中专两年,大专三年毕业之后都是挂红牌实习一年,一年结束后挂少尉;本科四年,出来同样一年红牌,结束后挂中尉。

而中专大专在分配部队之后,可以通过军校函授形式获得本科学位,并且按照挂职年限,晋职晋衔的速度不会比本科慢。

因此,录取分数线低的中专就最受士兵们的欢迎,是热门的抢手指标。

可是,中专指标的比例极低,每年都有极大的限制,专门用来照顾一些少数民族同胞、训练成绩特别突出、立功授奖多的士兵,不是每一名士兵你想考就能考的。

教导队所谓的不受限制,正是在于这里,这和教导队的发展历史有关。

二来是教导队入党容易,而且教练班长在军校录取方面有很大的优先。

总结起来,这就是徐兴国一心要留队的最大原因。

在路边聊了一阵,大队部方向忽然传来了集合哨声。

张建兴大声道:“集合了!今天好好干,大家都要加油!要让整个师都知道,咱们铁八连的兵个个都是嗷嗷叫的!”

所有人伸出拳头,围成一圈,在空气中用力碰了碰!

“加油!加油!加油!八连必胜!”

第256章 谁英雄谁好汉,比武场上比比看!

对于第一次参加比武竞赛的庄严来说,今天真的算是开了眼。

师级单位几乎每年都有比武。

而比武就是各步兵团之间正儿八经较量的最好舞台。

你平素里多牛逼,别人都当你是自吹自擂。

能在比武赛场上拿下金牌,那才是真牛逼。

都是十八二十来岁的热血儿郎,军营本来就是哥男性荷尔蒙飞扬的地方,一旦比起武来,那简直就是打鸡血一般亢奋。

九点钟,师长登上主席台,宣布比武正式开始。

顿时整个教导大队成了鸡血的海洋……

没错,是鸡血……

教导队每个中队都对应有自己的“娘家”,271团对应一中队,272团对应二中队,273团对应三中队。

每个中队的兵都是从这几个步兵团里选拔上来参加预提班长集训的,所以,整个教导队气势一直都在一种暗自较劲的氛围下集训。

这一次比武,彻底将所有竞争都放在了台面上。

何况今天政府师长全来了,个团的团长副团长也来了,包括师参谋长副参谋长,也来了。

在师首长面前,没有一个步兵团愿意示弱,这些中校以上的军官坐在主席台上,开始还能你笑笑我笑笑一片平和,到了各自的兵上场比武的时候,这些大部分上过真实战场的老兵们早已经按捺不住那颗好胜的心,早已经顾不得自己团长副团长的身份,跑到主席台边,捋起袖子,握紧了拳头,在空中狠命地挥舞。

“五连那个兵!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早饭没吃吗?不是让炊事班加牛奶鸡蛋了吗!?怎么像个娘们一样!”

“三炮连的!你们搞什么鬼!炮兵不是力气最大的吗?投个手榴弹怎么只有68米?就差2米!?你放个屁都能将它崩过去了!”

“八连的!别让271那帮狗日的小看了我们团!加油!对了!就这么跑!哎哟……高墙怎么这么过……”

“老魏,你说什么来着?谁狗日的?”

“老陈,我就随口一说,怎么了?输给我们团的,不服气了?”

“啧啧,老魏,你别牛逼轰轰的,当年你跟我比障碍,我也不输你狗日的!”

“你看你看,你也说狗日的了!”

“说了怎么地,要不,咱们俩现在就比比?”

“比比就比比!你当老子这么多年的训练都训到猪身上去了!?”

两个团长在主席台边上杠上了,争得脸红脖子粗,反正都穿着迷彩服,干脆准备亲自下场去比一次。

这些当年都是各部队的军事骨干,一个个都是从南疆战场走下来的牛人,都是身经百战和死神打过交道的主儿,身上伤疤比胸前挂的军功章都要多。

每个人身上不是有一等功就是有英模称号的,都是玩命出来的悍将,当然谁也不服谁。

1师的李参谋长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来一拍桌子,高喊道:“魏雪峰、陈全,你们俩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好歹是高级军官,一口一个狗日的,也不怕被兵笑话!”

是首长亲自出面,主席台上的场面总算被镇住了。

目睹这一切的庄严这才知道为啥比武的时候师首长会亲自到场观战了,这可不仅仅是关系到整个师的训练水准,而是如果他们没来一个人镇场子,这些彪悍的步兵团长们能当场将士兵们的比武场变成他们自己的比武场。

团长们尚且如此,那些低级军官和士兵们更是打满了鸡血,情绪早已经高涨到要爆炸。

教导队今天场地全让尖子比武占用了,于是没有参加尖子比武的学员都成了各自步兵团的啦啦队。

团旗、营旗、连旗,一面面代表着部队历史和荣誉的旗帜在场边挥舞,加油声响彻云霄。

张建兴带着自己手下的几个兵站在障碍场边,现在他认为最得意的新兵徐兴国正在3号跑到上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疾驰。

“跑快点!徐兴国!你们排长阿戴可是军区记录保持者,跑不到一分三十秒之内你就是丢你们排长的连。”

庄严、严肃俩人在旁边面面相觑。

因为他们俩都是一排的……

张建兴忽然想起了什么,调过头来问庄严:“你小子跑多少分多少秒?”

庄严脸一红,说:“在这里试过最高记录跑了一分三十六……”

“你呢?”张建兴又问严肃。

严肃的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做错事一样说:“连长,我也只跑了一分三十六……跟庄严一样。”

“你们俩啊!”张建兴竖起食指,在俩人面前戳了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丢你们排长的脸呢!”

刘瑞勇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热闹,反正他不是一排的。

“你笑什么笑?”张建兴注意到了刘瑞勇,“虽说你不是一排的,可好歹是咱们铁八连的啊!一项你都没达到尖子水准,那是丢咱们连队的脸!”

刘瑞勇立马不敢再笑,老实躲一边去。

旁边的一等功臣连六连的连长康茂强在一旁看到张建兴教训自己的兵,忍不住呵呵笑道:“老张,尖子可不是骂出来的,水平就是水平,要训出来的。”

张建兴本来就脸黑,这回脸更黑,说:“老康你别以为你们六连能比咱们强多少,什么训不训,你当我们连队没能人?就一个阿戴,你们连谁能比?”

“阿戴是阿戴,他是军官,我说的是兵。”康茂强说:“你看我们连队,来了十个尖子参加比武,你们才几个?”

铁八连这次只有六个人进入了比武阶段。

尹显聪投弹,程浩障碍,牛大力投弹,庄严和严肃射击,徐兴国一人包揽三项——投弹、400米障碍和器械。

要说人数,只有六人,几乎只是六连的一半。

团里来比武的尖子之前是在团里经过筛选的,只有接近尖子水平的才有资格过来比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来师部参加比武的。

所以康茂强觉得自己能来的尖子有十个,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已经赢了八连。

张建兴不服气道:“行了,老康,十个人就了不起了?”

他指着障碍场上的徐兴国说:“你们连有一个能跑进一分三十秒的吗?我这个兵好像可以。”

康茂强目光投向障碍场内,果然,徐兴国一骑绝尘,将其他三条跑到的对手甩下四五米远。

自己手下的兵什么尿水,当连长的自然是清楚的。

六连今天有三个参加400米障碍比武的,可是水平都只是接近尖子水准,师里要求一分三十二秒就能获得尖子称号,有资格去参加集团军明年初的大比武,但六连的三个人里跑得最快的记录也只是一分三十二秒三六,按理说是尖子水准,可要说跑到一分三十秒内,还真没有。

“我这个兵还只是第一年兵!”张建兴看到康茂强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得意道:“你们那些,是老兵多吧?人是多了,可是质量可不咋地,我们连是讲究质量,不以数量取胜!”

说罢,得以地绞起了双手,也不拿正眼去看康茂强。

这时,徐兴国开始进行最后一百米的冲刺,在时间上已经遥遥领先。

最后,他一马当先冲过了终点,人的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透气,看起来已经达到了极限!

张建兴忙跑到监考的教员身旁,伸头看着人家手里的表秒,一连嘴地问:“教员,3号跑道的徐兴国,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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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当年比武的场面,如今依旧历历在目,谁想看看作者菌的尖子金牌?可以进vip群里看看,简介上有群号。

第257章 铁八连的比武大丰收

教员看了看表,瞥了一眼张建兴,轻描淡写道:“一分二十八秒三九,还不错。”

“一分二十八秒三九?!”庄严的眼睛都圆了。

这徐兴国也忒厉害了。

新兵第一年,跑进一分三十秒内的兵,只能用凤毛麟角了形容。

张建兴高兴坏了,上去就给徐兴国一个熊抱,下来就给他擂了一拳。

“不错不错!”张建兴说:“没丢你们排长的脸!我决定了,尹显聪明年考军校,三班长陈清明今年底退伍,你回去先当三班长,等尹显聪考军校如果上了,你立马就改任一班长!当,就当排头班的班长!等第二年我让你入党!第三年我给你报功,给你报考军校!”

庄严、严肃和刘瑞勇再次面面相觑。

大家都不好说啥。

徐兴国更是尴尬,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话都说不利索了。

“连长……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啊!?”张建兴乐坏了,这兵可真是给自己长脸,要知道,连队的主官看的就是训练。

训练好又服从命令的兵,绝对手手心里的宝贝。

每一个兵从地方青年到部队,锻炼成一个合格的兵不难,难的是像徐兴国这样作风优良,而且训练又冒尖的兵。

“你嫌三班长不好?”张建兴察觉了徐兴国的不同寻常,在他看来,也许是徐兴国觉得三班长的位置不算好。

“我在这里给你许诺,已经是违反程序了,要知道,我回去还要和指导员他们商量的。还有,尹显聪是老同志,也是你的班长,你总不能回去就占他的位置吧?”

话说到这份上,气氛愈发尴尬。

庄严站在一旁,都不敢吭声了。

徐兴国说:“连长……不是不满意……我……我满意……”

“满意就好!”张建兴大为高兴,“去,看看你们班长他们考得怎样了!”

那天早上,八连算是比武大丰收。

尹显聪投出了71米的成绩,成功达到尖子标准;程浩本身就是教导队的教练班长,只不过犯错被淘汰回来,他的障碍原本就是尖子水平,当天发挥正常,一分三十一秒四三,拿到了尖子。

牛大力从当兵以来就一直锻炼自己的力量,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能耐去到哪。

器械这种技巧性的科目不是他的强项,射击优秀,可是还没达到尖子水平,其他例如战术科目之类也不算冒尖,剩下的就是五公里和投弹这种需要耐力和力量型的科目。

可惜五公里比武是考全连的,轮不到他表演,所以这次他孤注一掷,只报了投弹一项。

为了投弹,牛大力已经准备了足足两年的时间。

在铁八连,甚至三营,谁都直到牛大力酷爱练肌肉,天天训练结束,只要有空就会拿着杠铃嘿咻嘿咻地举,一身腱子肉简直可以去做健美运动员了。

这一回,他终于投出了自己的最好成绩——73米!

所有的科目都分上午下午两个阶段考核。

上午是投弹、战术、400米障碍。

下午是器械体操和射击。

轮到徐兴国上去投弹的时候,这家伙果然不负众望。

不,不光是不负众望。

他是震惊了全场。

第一次投出去,已经70米。

第二次,75米。

第三次,79米!

全场轰动。

如果是老兵,这个成绩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偏偏这是个新兵。

师长亲自点名,让他到主席台前,好好地表扬了一番。

张建兴黑乎乎的脸上冒着红光。

今天是他担任铁八连连长以来露脸的一次,就连团长魏雪峰也朝他竖大拇指,说他带兵有方。

张建兴就像喝了几两烈酒,走路脚后跟都没着地,浑身轻飘飘,骨头仿佛都少了几斤重。

其实,连长越开心,几个兵就越担心。

都知道徐兴国的想法,连长现在高兴成这样,将来毕业宣布徐兴国留队,那他不得疯掉?

张建兴这会儿早已经失去了敏锐性,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手舞足蹈地在场边吼着,身旁几个兵就像做贼一样偷偷交换着眼神。

到了中午,上午的比武结束,附近的步兵团尖子回到自己的部队驻地开饭,而路途较远的273团留下在师招待所对付一顿。

在教导队都饭堂后面的柴垛边上,几个铁八连的兵端着饭盆凑到了一块。

“我说……”徐兴国左右看看自己的几个战友,“我老徐很少求人,这会儿就当求求兄弟们,别把我要留队的事情告诉连长……”

庄严忍不住道:“我说你个老徐,你也不想想,连长这是对你多重视?你看连你未来的入党、报功、当班长、考军校,这什么都给你了,你还不愿意回去?”

严肃没吭声,和往常一样,他依旧保持着沉默。

徐兴国没有马上回答庄严,而是低着头,用汤匙拨弄着饭盆里的饭菜。

刘瑞勇忍不住了,骂道:“老徐,你特么的能不能爽快点,留这里跟回去有啥差别?难道留在这里还能给你分配个女朋友不成!?”

庄严说:“就是,我觉得你可以跟连长坦白下,他跟教导队交涉下,回去没问题。”

话说到这份上,徐兴国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行了!”他扔下勺子,“你们别一个个把我当成罪人那样审!我有我的想法!”

严肃终于开口了,说:“那你说说自己的想法吧,战友们又不会害你,你看,今天我们都替你瞒着呢。”

徐兴国想了足足有一分钟,这才开了金口:“你以为我不知道回连队的好处?别的不说,津贴费补助都比师里高15块。可是……”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

“党票什么我都不提了,我相信我自己去任何一个连队和单位都能拿到党票,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教导队是不限制考学指标的,我想考中专,那样分数线低,我把握会大很多,你让我考大专考本科,多那么多录取分,万一我失手呢?难道又像一班长一样留队,再干一年?等提干?提干这东西你们也知道有多难!回连队,连长能保证我拿到中专考学指标吗?不能!一年全团才几个指标,人家有关系的,还有比我兵龄老的都在伸长脖子等着呢!我凭什么啊!?”

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我出来当兵就想过了,上火车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绝对不会再回到老家那个小山村了!我一辈子都不要在那里过了!我要出来,当军官,将来我转业可以分配在城市里,彻底改变我的命运!我请问你们,我这么想,有错吗!?”

“你!”他指着庄严:“你家本来就有钱,你受过苦吗?吃过苦吗?”

他将饭盆重重往地上一放,伸出左手,露出手背上的一道疤痕:“看看!你觉得我上面的疤痕你知道怎么来的吗?是八岁的时候上山割猪草不小心割伤的,血流了一地,我自己用山上的草药敷了自己就回家了,你试过吗!?你就算不考军校,回家依旧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呢!?我可以吗!?你告诉我可以吗?!”

庄严只能沉默。

徐兴国又转向严肃:“严肃,我也知道你是军人世家。你当兵不过是一种父辈的安排……”

“我是自愿来的。”严肃打断徐兴国。

徐兴国愣了一下,接着道:“就算你是自愿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背景,你的资源,我有吗!?我能像你一样云淡风轻等着机会送上门吗?不行!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靠自己!靠我自己!我不想说这些,可是我又必须说这些,因为就算我不说,现实就是现实,存在就是存在!你们和我不一样!别用你们的想法来给我的行为做衡量,你们没这个资格!”

说完,一把捂住了脸,抽泣起来。

庄严和严肃对视一眼,低下头去。

这一次的谈话,是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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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徐兴国这个角色,几乎就是复制我的一个亲密战友,我和他,在部队里的时候永远是冤家,正如书里的庄严和徐兴国,我们一起新兵连一个班,下连队一个班,一起竞争去教导队,一起毕业,然后……(还是看小说吧,不剧透。)

我相信,这些真实的故事,总会有一个打动你,这本书,我已经想写很多年了,谢谢有你们捧场,也谢谢有起点这个平台,让更多人看到真实的军人,有血有肉,不是神的军人。

第258章 你来说说看!

从饭堂回来,庄严迎头就看到兴冲冲跑进排房的张和平。

看到庄严,张和平兴奋地朝他招了招手,庄严赶紧跑了过去。

“成了!”

张和平双手猛地抓住庄严,用力摇了一下。

庄严问:“什么成了?”

张和平双眼放光,兴奋地大叫:“我投弹投了64米!”

半个月前,张和平摸底考核的时候只投了55米,仅仅过了半个月,居然提高了9米。

“恭喜啊!老张!”庄严乐了,因为张和平的样子,比得了尖子的兵还要高兴。

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失落,说:“老张,这么说,你是要调走了吗?”

“谁说我要调走的,我就是要在教导队待下去,蔡副师长他能投71米,我还没超过他,我就是要在教导队练下去,直到达到71米为止!”张和平说:“我想通了!”

庄严问:“想通了什么?”

张和平说:“我以前是怕苦,可是现在我跟着你们训练,苦是苦了点,但是至少我有收获,没白白浪费我的时间,从前我觉得当个军官只要研究军事战略和指挥就可以了,不过来了你们这里我也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我想当过令人尊敬的军官,那么自己首先要过硬,就像蔡副师长那样,他能投71,为什么我不行?我才不丢我爸的脸!我在教导队丢掉的脸,我自己拾起来。”

“这么说,你是打算在教导队长期待下去了?”庄严问。

张和平想了想,摇摇头:“也不一定,我还是喜欢搞军事指挥学的研究,不过我觉得在这之前,或许我可以拿出一点时间来让自己得到一些改变。”

跟庄严聊了几句,张和平便离开去吃饭了。

看着张和平的背影,庄严忽然有些感慨,他想起了徐兴国。

无论是张和平还是徐兴国,他们都有对自己军旅生涯的选择,而且目标明确,都在为之而努力。

对于徐兴国的内心的想法,庄严最终还是采取了一种理解的态度去看待。

他决定替徐兴国瞒着这个小秘密。

放在从前,庄严一定会觉得徐兴国这人虚伪,不过在部队已经经历了不少事情的庄严忽然觉得,徐兴国之所以这么想,其实也无可厚非。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无所谓高尚不高尚,正如张和平自己不喜欢教导队这种培训机构一样,徐兴国也有权选择离开铁八连。

至少这就是徐兴国内心真实的想法,而且他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真真实实地流了血和汗。

正如徐兴国自己说的,没人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

下午的比武项目很快拉开了序幕。

比武开始之前,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意外情况。

天色阴暗,居然下起了雨来。

坐在出发地线上等候命令的士兵们顿时一阵骚动。

公勤班的保障人员立即给坐在地线后面不远处的蔡副师长撑伞。

老蔡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做派,直接瞪了一眼要给自己撑伞的人,说:“搞什么搞什么?是不是全射击场的人人手一把伞?那样是不是更好看些?”

一句话,就让在场的干部全都哭笑不得。

下午是蔡副师长亲自过来,师长和政委因为还有别的工作安排,因此并没有到场。

负责组织射击考核的师部参谋抬头看了看天,过来询问蔡副师长:“首长,天要下雨,射击项目是不是可以延迟?”

蔡副师长想了想,说:“你让他们集合一下。”

参谋跑过去,将参加射击尖子比武的几百号人集合了起来,然后请蔡副师长讲话。

黑老蔡走到队伍前,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的云如同墨汁一样黑,雨点虽然暂时只是毛毛雨,不过有变大的可能。

“刚才何参谋跟我说,说是要下雨了,问我是不是同意延迟射击科目的比赛。本来我觉得下点儿小雨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处于公平,我还是得问问你们,你们觉得,是不是要推迟比武?”

队伍中没人吭声,不过每一个人都和身边的战友交换了着眼神。

下雨天打精度射,说实在并不是个好的时机。

雨水对于射击精度的影响很大,会模糊目标,而且在视觉上也会产生一些偏差,有其是水滴的反光会令使用机械瞄具的81-1式自动步枪的缺口准星产生浮光。

这些浮光看似平常,实则对于尖子比武要求五发五中10环包圆的高精度来说,一个不慎就会偏到9环。

一旦五枪里任何一枪命中只有9环,意味着射手和尖子奖牌已经失之交臂,更失去了明年初参加集团军比武的资格。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队伍里的士兵其实每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有人不愿意在这种天气下继续,毕竟都想在最理想最佳的状态下进行比赛。

有人愿意挑战自己,觉得雨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天气条件下更能考验自己。

其中,庄严就属于后者。

庄严对自己的射击技术有着绝对爆棚的自信。

从新兵连开始到教导队,庄严的射击一直在连队和中队里出类拔萃。

无论是任何一种射击练习,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失误。

之所以愿意在雨天里射击,是因为之前帮张和平训练投弹的时候,张和平看到庄严整天拿着枪对准假想目标进行瞄准,所以和他有事没事就聊了聊关于射击的一些理论知识。

虽然张和平的实操并不咋地,可是在理论上,他的确是一把好手。

关于射击的每一个理论知识,从瞄准技巧到弹道修正,从命中公算到射弹散布,还有密位修正公式等等,俩人都有过不少的交流。

在接触张和平之前,庄严对所谓的各种测距、修正和射击理论都一无所知。

野战部队的射击都是口口相传,理论上的东西往往并没有那么深刻,普通的士兵只是了解枪支的射击诸元,了解它的结构组合,但是对于一些深奥的射击理论知识往往只靠经验。

例如校正枪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拿个校正器,然后找几个射击好手,打一枪,看看偏哪,靠猜测对枪支进行校正,高低就调准星,左右就调准星座,玩的都是经验。

张和平算是为庄严打开了一扇射击科目的启蒙大门。

让他明白,关于射击还有很多理论上的知识,修正可以进行密位量化,可以靠公式进行修正,还有什么各种天气下不同瞄准的差异。

庄严有些跃跃欲试,想在这种极端的条件下尝试一下自己的射击水准。

看到没人回答,蔡副师长踱着步,慢慢从队列的这头走到那头,目光从一个个士兵的脸上滑过。

最后,他在庄严的面前停止了脚步。

庄严让他觉得有些脸熟,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在哪个地方见过。

“列兵,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首长!我叫庄严,教导大队三中队三区队七班学员!”

“庄严……好,你来说说,想不想继续?还是觉得应该推迟?”

“我?”庄严有些发懵。

在场的数百双眼睛,包括场外的各团团长,还有连长营长,目光都齐刷刷落在庄严的身上。

第259章 牛逼哄哄的列兵同志

场外,张建兴看到蔡副师长居然点了庄严的名字,忍不住有些焦急。

在他的印象里,庄严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灯,老闯祸。

这可是在全师精英的面前,如果庄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自己回去可以是要被团长狠批的。

不光是张建兴紧张,庄严也有些紧张。

面前这位,毕竟是挂着个大校军衔的高级军官(关于大校军衔,这不是笔误,当年老蔡挂的就是大校,但他是副师长)。

“你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用紧张。”副师长蔡文明的口气秉承了一向的严厉之余又略带豪爽,“我不过就是一个比你们多穿了些军用裤衩的老兵,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话让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大家惹不住都笑了起来。

庄严鼓起勇气,大声回答:“我觉得没必要推迟!”

蔡文明双眼一亮,一丝欣赏的神采飘过双眸,说:“你说说为什么没必要推迟?”

庄严说:“因为打仗也下雨啊。”

蔡文明的眼睛又是一亮,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这是我听过最满意的回答!没错”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因为打仗也下雨,所以我们考核的时候,下雨也不能推迟。如果发生战争,如果你是地方的指挥官,往往你就会选择在最意想不到的天气之下发动进攻,这就是所谓的出奇制胜。所以,我们要学会在任何天气条件下打仗,还要打胜仗!”

庄严又说:“报告首长,其实我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原因?”蔡文明眉头微蹙,问:“说,什么原因?”

庄严说:“因为我打枪很准,在教导队基本没试过失手,但是我没在雨天里打过枪。”

周围一片安静。

这话,简直是赤果果的挑战。

在场的有全师3个步兵团的尖子,一个列兵居然口气这么大,让那些肩膀上挂着上士中士下士军衔的老兵们胸口里顿时有了一口吞不下去的气。

随后,队伍里又开始出现了不少低声的议论。

“这小子那么装逼……”

“那小子才是哥列兵,是不是那么厉害嘛……”

“273团的屌兵口气可真大……”

就连站在张建兴身旁的六连长康茂强也忍不住说:“老张,你们连队的兵,还真的老实不客气,这话一出,待会儿打不好,那可是要被人笑惨的。”

事已至此,张建兴即便心里不赞同庄严这么牛逼哄哄的也只能硬挺自己的兵:“他是我们连射击科目最优秀的兵,六连长你不信,待会儿可以看看他的表现。”

六连长说:“他行不行我确实不知道,可是你这个兵啊,锋芒毕露,可是要得罪人的。”

张建兴哼了一声说:“我当年当兵的时候也一样,到最后我还不是上了军校?”

蔡文明终于笑出声来。

他喜欢眼前的这个列兵。

胆子大,有傲气。

军人就是要这样,至少在蔡文明看来,军人就要有军人的野性和傲气,还有什么都敢碰一碰的勇气。

“好!我喜欢你这句话,当兵也好,当干部也好,军人的升华往往不是和别人比,而是和自己比,自己突破自己,你有这个勇气我很喜欢,但是我们当兵的人看的不光是嘴巴,嘴巴吹得震天响都没用,待会儿,我要亲自看看你的射击水平到底有没有你的嘴皮子厉害!”

雨点,开始哗哗地落了下来。

雷声阵阵,乌云偶尔闪过几道亮光,划亮了漆黑的天际。

能见度开始直线下降,和早晨五六点起床时候的光线环境一样。

“按照原定计划执行。”

蔡文明回到自己的小马扎旁,坐下。

所有人的士兵回到出发地线,保障人员叫出第一批20名射击尖子。

“向射击地线出发!”

雨水中,所有人肩着自己的枪,大踏步走到指定的靶位上。

保障人员上前,举起红旗。

嘟嘟嘟嘟

小喇叭声在雨中响起,对面的靶壕旁,报靶员全部消失在壕沟下。

“卧姿装子弹!”

射手们全部卧倒,开始更换实弹弹匣。

很快,呯呯的枪声此起彼伏。

雨中,报靶杆开始纷纷举起,晃动着。

庄严坐在出发底线的草地上,雨水打湿了他的迷彩服,从帽檐处滴落。

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弹匣的供弹口,确定没有泥沙和碎草,然后将五颗762mm的步枪弹压进弹匣里。

之后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步枪。

在昨晚,他已经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将这支枪所有的部件进行了一次仔细的擦拭,并且擦拭的时候小心谨慎,轻手轻脚,生怕让这支已经校正过的枪的准星和缺口发生偏移。

擦一次枪油,又用干布仔细抹了三次,确保部件没有多余的油脂,这样可以防止射击的时候有油花溅入眼睛,也可以防止机匣内部和枪管冒烟,导致视线受阻。

第一批的尖子射手很快完成了射击,一个个站了起来。

“验枪!”

随着监考参谋一声令下,射手们哗哗地验好了枪,然后退出射击地线,回到队伍的最后排。

这些人经过庄严身旁的时候,许多人瞥了他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敌意。

坐在庄严旁边的严肃低声说:“刚才20个靶位,只有6个人打出了50。”

庄严的心微微一颤。

达标率居然那么低?

这些都是各团挑上来的尖子,之前都是经过集训的。

只有30%的达标率……

这意味着,雨天确实对射击造成了影响。

庄严排在了第二批。

严肃排在第三批。

由于下雨,报靶员糊靶也用了比平常多了一倍的时间。

雨天糊靶那是一件麻烦事,估计这会儿躲在远处壕沟里的报靶员都在骂庄严的娘。

“第二批射手,起立!向射击地线出发!”

庄严站起来,严肃用手轻轻砸了下他的小腿,朝庄严竖了竖拇指。

“加油!”

几十秒后,庄严趴在地上,将装有实弹的弹匣推入自动步枪下方。



卡笋清脆的响声传来,庄严打开保险,调到单发状态,拉枪机将第一颗子弹送入枪膛。

现在,他已经随时可以开始射击。

从缺口中朝准星方向望去,庄严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那批20人的射手为什么会失误那么多。

缺口和准星上全部凝了水柱,亮晶晶的,就像个凸镜。

平时清晰的准星缺口,此刻一片晶莹,很难分辨出平正关系。

庄严先将缺口准星大致对准百米外的白色10环。

平时能够清晰看到的三分之一白色小月牙,此刻却模糊不清。

他轻轻抬了抬头,鼓起腮帮子,将缺口的水滴吹掉。

三点一线的射击线上,视线顿时变得清晰了一些。

他慢慢调整缺口和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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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你能打几练习?

雨天调整准星缺口的平正是个技术活儿,而且必须快,因为如果慢了,水滴会再次盈满缺口和准星,导致瞄准视线再次出现阻碍。

而且雨天射击的一百米胸环靶正确瞄准境况不再是过往正常天气条件下的“压三分之二留三分之一”。

因为雨天光线暗、水分造成准星口虚光等原因,按照以往的瞄准方法射击,那么子弹的弹道是偏低的。

必须要修正弹道!

雨天射击要注意的一个口诀抖、吹、快。

这是下雨天进行步枪射击的一个关键技术。

在雨中射击,要经常的抖动枪身,使缺口、准星上的雨滴掉落下去;再就是可以用嘴吹一下缺口上的水滴;水滴处理好了后,就要快速瞄准,快速击发。

这是因为下雨天进行射击,雨滴会落在缺口上,造成堵塞,落在准星上会使得准星变高,如果不进行雨滴处理,就会影响射击效果,弹着点一般都会偏下。

庄严刚才斜了一下枪身,又吹了一下缺口,暂时来说,枪支的瞄准线上没有凝住的水滴。

他把准星缺口平正后,直接压掉了整个圆形的十环靶心。

从缺口准星上看,已经看不到露出的白色靶纸。



轻轻下压扳机之后,第一颗子弹脱膛飞出。

对面的靶子前,竖起了一根靶杆,欢快地左右摇动。

张建兴面露喜色,忍不住掀起嘴角,笑了。

“这小子,还真行啊。”

尹显聪在一旁说:“连长,庄严从新兵开始就一直是射击项目的佼佼者,新兵连结束的时候,他也是第一。”

张建兴耸耸肩说:“我那时候还觉得他是运气,不过下连队之后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射击方面嘛……是有点儿天分。”

他舒了口气说:“尹显聪,你们排今年还真的出了不少人才啊,三个兵去教导队,光是一个徐兴国,就是双料尖子,如果庄严和严肃射击项目还能拿下尖子奖牌,我回去给你们庆功!”

尹显聪清楚张建兴为什么那么高兴。

一个连,出了那么多新兵尖子,对于整个连队都是一种激励,未来的训练和管理都会顺风顺水,也容易出成绩,当连长的当然高兴。

可是,从另外的角度上看,对于这些兵来说却未必是好事。

一山不容二虎。

三个尖子一个连,将来报功、入党、考学等等,都会右先后,也肯定会牺牲个别人的利益。

管理一个连队,不光是训练和军事上的管理,理顺排与排之间的关系,也是一种艺术。

俩人聊了几句,庄严打出了第三枪。

从对面的靶杆摇动情况看,还是一个十环。

张建兴都快笑出声来。

他刚才最担心的就是庄严夸下了海口,吹出了牛逼,打枪却打得惨不忍睹,那样不光是庄严,就连自己都下不了台。

现在三枪三中,十环全上。

还剩下两发,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基本不会跑。

只能说,一切都看最后的运气了。

不过,教导队的子弹是挑过的,准确率上有相对是有保证的,能否保持,就在于庄严自己的心境和操作的稳定性。

他问尹显聪:“对了,教导队现在已经教他们弹道修正了吗?”

尹显聪说:“简单的弹道修正估计学了,复杂的弹道修正按理没那么快,我们那年是十月底才开始进行高级射击练习的训练,目前庄严他们我估计只练到了一二三练习,四五还没上。到了四五练习,就涉及到移动目标和山地射击,到时候他们才学。”

张建兴说:“那么,谁教的庄严雨天修正?”

尹显聪摊摊手道:“也许是罗小明吧,当年我和罗小明一个班,他是个优秀的班长人才,学员在他手里比在其他班长是手里要好。”

张建兴说:“我听说罗小明考上军校了?”

尹显聪的神色暗淡下来,点了点头:“嗯……”

张建兴知道尹显聪心里难过,他和罗小明同期教导队毕业,现在罗小明上了军校,尹显聪却因为有人告状导致军校都没考成。

“显聪,不要灰心,你今年又拿了尖子,明年报功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你放心,我张建兴会把这事当做自己的事来办!”

“谢谢连长。”



庄严的第五枪射出。

十环!

“连长!庄严稳了!”站在张建兴旁边的刘瑞勇一蹦三尺,“你看!最后一枪还是十环!拿尖子了!”

张建兴乐呵呵地嘎嘎了两声,朝旁边的六连长康茂强看了一眼,话中有话说道:“唉,这尖子咋就好像那么容易拿似的。我说老康,你看看我们今天,六个兵,五个拿了尖子,还有一个没上场,你说,我们连队那个没上场的兵会不会也是尖子?”

言罢忽然又问:“对了,老康,你说我那最后一个兵,会不会也是尖子呢?这样一来,明年我们连队就有六个人要参加全集团军比武……想想都烦呐……”

他装作叹气苦恼的模样说:“这军里的尖子比武,又要提前集训,比武完了,据说在军里拿到名词的后年还可以免筛选直接参加军区比武,你说……这不是害我嘛!”

康茂强看着张建兴得瑟的样,却无可奈何。

今天他带了十个兵过来,只有一个达到尖子标准,剩下的九个全军覆没。

八连是三营的,六连是二营的,这是营和营之间的较量,不仅仅是连队之间的荣誉之争。

“哼!”

康茂强不愿意继续和张建兴待在一块,转身走一边去了。

庄严从射击地线上下来,严肃正好起立。

庄严朝他挥了挥拳头,“加油!兄弟!”

严肃狠狠地点了点头。

“去,把哪个叫做庄严的列兵叫过来。”蔡文明斜过脸,对旁边的参谋说:“我有话问他。”

“是,首长。”参谋起身朝那群已经接受过考核的士兵走去。

旁边的副参谋长崔高义问:“副师长,你好像对这个兵很感兴趣。”

蔡文明说:“嗯,这个兵有点脸熟,可是忘了在哪见过,挺有意思的。”

崔高义说:“我倒是见过,这兵不错,张大炮一直抢着想要,跟我提了几次,想让他去侦察连。”

蔡文明“噢”了一声,问:“张大炮怎么看中教导队的人了?这家伙一向眼高于顶,都觉得没人能比得过他们侦察连了。”

崔高义将当时庄严在海训的时候和侦察连的李勇武装泅渡比赛,结果最后因为救李勇而导致自己抽筋的事情说了。

蔡文明微微地笑了,他觉得这个叫庄严的小子,实在太对自己的胃口了。

突然有种想法,他还真不想让这个兵回步兵团去。

“报告首长!列兵庄严前来报到!”

庄严小跑过来,在蔡文明的面前立正站好,敬了个礼。

“庄严……”蔡文明又念了一次庄严的名字,忽然开口问:“你好像很有射击天赋,我想知道,你现在能打几练习?”

第261章 你们还算不上尖子

“报告首长!我现在实操只打到三练习,四五练习我们班长教过我们理论,但是还没组织实弹射击。”

庄严很老实地向蔡文明坦白自己的射击水平。

“三练习?”蔡文明回头看着温志兴:“怎么回事?按照你们报送的训练计划,这时候不是已经开始学习射击四五练习了吗?”

温志兴赶忙解释:“首长,是这样的,本来应该已经开始四五练习的训练,可是抗洪占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有些延迟……”

“是这样……”蔡文明点了点头:“嗯,这不怪你们。”

他站起来,走到场边注视着在射击地线上朝靶子不断开枪的士兵,然后转过身,对所有的在场军官说道:“今年的大洪水是意外情况,可是不能因为这个就耽误训练,年底老兵退伍之前,总部要对我们进行考核,按照正常情况一般只考到三练习夜间射击,可是没人能保证总部首长会不会临时点将或者增加项目,你们还是要做好准备。”

几个团长和温志兴等人赶紧点头,说回头一定抓紧时间训练。

最后一批参加尖子考核的士兵打完枪里的子弹,从射击地线上退回来。

远处的报靶员们爬出壕沟,开始收拾胸环靶和报靶杆。

蔡文明说:“告诉他们,暂时不要撤掉靶子。”

远处的那些已经打完精度射击的士兵们看到黑老蔡让不撤靶子,立即又开始议论起来。

“今天看来咱们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

“黑老蔡每次来,都有事情要发生。”

“嘿嘿,管他呢,反正他又不训兵,只骂干部。”

“看戏看戏。”

“该不会让我们考四练习吧?”

“考就考,怕个毛!”

说不怕的,都是老兵。

老兵学过,所以不怕。

说怕的,都是新兵。

“想不想现在就试试四五练习是怎么打的?”蔡文明问庄严。

说这话的时候,蔡文明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庄严的脸。

他想看看,这个列兵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的勇气。

一般的士兵都很老实,别说看到师长,看到团长都会有些紧张。

庄严还真没让蔡文明失望,他马上点头说:“报告首长!我想试试!”

“嗯!”蔡文明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指了指庄严说:“不错!”

他回头在干部群里找到了魏雪峰:“你们团今年运气不错啊,有不少好苗子嘛!”

魏雪峰是蔡文明的爱将,自然就没那么拘束,大声道:“首长,这不是我们运气好,是我们教的好!”

“魏雪峰啊魏雪峰!你就不能谦虚点?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张扬。”蔡文明像是责怪,又不像责怪地数落了一句,回头对庄严说:“今天时间有限,所以不可能两个练习都打,不过给你选择一个练习,你选哪个?”

庄严心道,反正四五练习都没实操过,都是听老七简单说过几次,既然都不会,那干脆来个难的。

在他看来,反正难度越大,打的子弹就肯定越多。

新兵都想多玩几发子弹,这种占便宜的事,当然越多越好。

“五练习。”庄严说。

士兵队伍里立即传出了起哄声。

老兵们都觉得这个新兵蛋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新兵们也是一脸懵逼,不知道老兵为什么起哄,当然,很多人也觉得庄严在吹牛,狂得没边了。

蔡文明抬头朝士兵的队伍方向扫了一眼。

走到他们面前说:“你们这些老兵,起什么哄?”

队伍马上静了下去。

蔡文明回头对庄严说:“你知道老兵们为什么起哄吗?”

庄严摇头。

蔡文明是说:“因为四五练习都是应用射击类型,你们现在学的一二三练习只是射击基础练习,意思就是,如果说射击,你们还真的配不上尖子这个称号,只是刚刚摸到了射击的门槛。师里面考你们精度射,并不是说明这就是最顶峰的射击练习,只是考验你们最基础的东西,看看你们的射击练得扎实不扎实,因为一切射击项目都是建立在精度之上,没有精度的射击就是失败的射击,会多少练习都没用。”

看到庄严被黑老蔡训话,队伍里的老兵全都笑了。

“笑什么?”蔡文明听见笑声,立马抬头:“你们这些老兵难道以为自己会打四五练习,就很了不起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们那么多老兵里,拿到集团军神射手资格的举手我看看。”

几百号兵里,陆陆续续只有不到八个人举起了手。

“一个师,只有这几个人是神射手,难道光荣吗?”蔡文明继续道:“拿到神射手的,出列。”

八个拿到神射手称号的士兵跑步出列,站在了蔡文明面前。

“中士……中士……上士……中士……下士……”

蔡文明从他们面前慢慢踱步走过,一个个念出他们肩膀上的军衔。

“没有一个新兵。”数完了,蔡文明笑了,“你们倒是高兴得起来啊,我看着都要哭了,咱们部队还号称拳头部队?”

老兵们也不好意思了,虽然黑老蔡不算责怪他们,可总是感到高兴不起来。

蔡文明继续问:“你们几个神射手,哪个能告诉我,解放军的战斗射击里,包括了多少个项目吗?”

八个老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吭声。

蔡文明说:“也是,你们最高不过打到六练习,因为六练习打到优秀,你们就可以拿到神射手的称号。不过如果我告诉你,据我所知道,战斗射击里就分了十几个门类。”

他指着远处器械场的方向。

“器械场上有个浪桥射击板,我想问问,你们谁用过,谁练过?”

没人吭声。

蔡文明转头对那些干部说:“你们想想,为什么自己部队不组织进行这些训练了?是没弹药?还是怕出事故?”

在场的所有军官,也都低下头去。

蔡文明也许觉得不该在这里发火,于是缓了缓口气,对庄严说:“四五练习你是打不成了,没有实操过,你别以为自己有点儿天赋就能上靶,不过我可以给一个机会让你和这些老兵们比比,你敢试吗?”

说完,指了指那八名神射手。

庄严左看看,又看看,那些老兵一个个双目平时前方,没人朝自己瞄上一眼。

比就比!

他心里那种好胜的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报告首长!我敢!”

第262章 特等射手考核科目

庄严趴在距离半身靶400米的地方,迷彩服已经被地上的积水浸透。

好在雨停了,光线比之前下雨时候好了不少。

山谷被雨水冲洗了一次,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野草的芳香。

不过,冷飕飕的风却在山间刮了起来,吹在湿漉漉的迷彩服上,令体温低得有些令人颤抖。

当庄严在射击位置上趴下,从81-1式自动步枪的缺口式照门和柱形准星中朝远处的半身靶望去,才明白什么叫做神射手。

趴在自己旁边的八个拿到神射手资格的老兵,绝对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因为,靶子几乎不见了!

而射击地线之外,所有人的军官和士兵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庄严的身上。

“风向……小子,风向……”

张建兴用力捏着自己的下巴,摸着比毛刷上的毛还硬的胡子茬,不断叨念着一个关健的因素。

风。

现在,庄严距离半身靶足足有400米。

这是个什么距离?

按照81-1式自动步枪的诸元显示,这支枪的最大直射距离也只是400米而已,侧射距离才会达到500米。

现在这种射击模式,等同将枪和人都发挥到了极致!

“连长,这可是特等射手射手的考核标准。”一旁的尹显聪也忍不住说:“庄严……能行吗?”

张建兴有些不高兴道:“我有什么办法,牛是他自己吹下的,蔡副师长在这里,难道我还上去阻止不成?这个家伙!就是这个屌脾性!永远不知天高地厚。”

张建兴最担心的是庄严从来没试过在400米上对半身靶进行射击。

因为81-1式自动步枪是机械瞄具,虽然照门的位置设计了表尺,一共有5档,射手可以分别根据100、200、300、400、500米的距离装定1-5档表尺,所以在高低射角上,张建兴倒不是很担心。

最让张建兴担心的是庄严对于风的了解。

没错。

就是风。

射击看似简单,但永远不会是电影里随便那个枪呯一下就能干掉一个,那特么是神,不是人。

即便最优秀的狙击手,往往都会在自己的狙击枪枪托上贴上一块不干胶,上面印着这支枪的各种修正计算公式。

这才是极致。

为什么说复杂?

就拿风来说,pla特等射手判断风向有三种标准弱风、和风、强风。

从方向来说,有横风、纵风、斜风。

从强度来说,有弱风、和风、强风。

其中,最影响射击弹道的就是横风。

横弱风标准是风速每秒2-3米,相当于二级风;横和风标准是风速每秒4-7米,相当于三到四级风;而横强风的风速是每秒8-12米,相当于五到六级风。

狙击手的手中一般都会自备一个小型的风速测算器,用来简单测算风速。

可是pla的特等射手在使用机械瞄具,没有任何辅助的情况下要在有风条件下击中400米外的靶子,那么就需要足够丰富的经验和天赋。

没有风速测算器,那么就看目测、感知。

怎么感知?

弱风的时候,人的感觉是面部和手稍感有风,和风的感觉是明显地感觉有风,能听见略带呜呜的风声,但是面对风的时候可以睁开眼;横强风则是迎面站立或者行走感到明显阻力,并且尘土飞扬,对着风睁眼困难。

不光是人体感知,还有十几种常见的物体和植物能够对风力做出估算。

例如弱风的时候,草是微动的,和风的时候草容易被吹弯,而强风的时候,草几乎是要被吹倒在地上。

还有就是树,弱风时候,灌木和细树枝、树叶微动,并且沙沙作响;和风的时候灌木上沿会摆动,树上的细树枝会被吹弯,树叶剧烈摇晃;强风判断最容易,因为稍小一点点树干都会呗吹弯,粗枝也会晃动剧烈。

不光是这些,还有旗帜、烟、海面波浪、渔船,或者沙漠地带地面蒸腾起来的热浪等等,都能够判断风的等级。

不过,军队老一辈的神射手们根据经验,将和风作为一个中取值的标准,从而总结出了一个口诀:风力有大小,和风作比较。迎风能睁眼,耳听呼声响,炊烟成斜角,草弯树枝摇,海面起轻浪,满帆倾一方。强风比它强,弱风比它小。

一旦有风就必须修正,真正要计算风对弹道的影响,实际上有着几条公式,其中包括了命中率计算公式、横风修正公式等等。

地方上玩射击的人里流传有一句老话:一百二百不用修,三百瞄耳线,四百瞄边缘。

但是,这仅仅是在横和风(风速4米/秒)的情况下做出的一点判断。

而且,也是一个极为笼统的判断,并且不准确。

因为部队内部特等射手在横和风条件下,在400米内使用机械瞄具射击目标的正确修正口诀是一百不用修,二百瞄耳线,三百瞄边缘,四百边接边。

每一个特等射手,也就是俗称的神射手,都要将从冲锋枪、自动步枪到轻机枪到重机枪《横和风修正量表》这个玩意背得滚瓜烂熟。

不会背这东西,就让他滚蛋,说是神射手都没人信!

因为这是每一个pla精锐部队老兵都必须会背的。

以500米为例,环境为弱风,风从右侧吹来,怎么修正?

熟练的射手会马上在脑子里进行计算

(1)目标距离500米,则标尺装定5。按照公式计算,横和风的修正量为:5-25=25。

(2)风速2-3米/秒为弱风,以和风为基准的计算公式按要求减少一半;

(3)右前吹来的风为邪风,邪风影响弹道程度减半;

(4)最后得出的修正量为:125-125/2约等于063(人体)。

则:瞄准的时候,瞄准点应该向右修正半个人体。

这就是特等射手的计算。

庄严练四练习都没实操过,更不可能学过这些修正公式,他只是个新兵蛋而已。

张建兴很清楚这一切,所以他才担心。

在场的所有人里,没人相信庄严能够真的打中400米外的半身靶,因为那简直有些魔幻的性质。

新兵们都伸着脖子,等着庄严开枪,作为同是新兵的他们,期待庄严可以为新兵们争口气。

老兵们则是看热闹居多,都希望射击地线上的八个老兵神射手可以让庄严这个新兵知道马王爷张几只眼。

三颗子弹,时间限制10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所有人都静静等待着枪响。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射击地线上的射手们总算开枪了。

张建兴看到庄严的枪微微震动一下,冒出一团轻烟。

他知道,这小子开枪了。

只要命中,对面的靶杆就会举起来,放在靶心上,示意击中有效。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注意力都庄严的7号靶子上。

第263章 重压之下

庄严从枪神后轻轻抬了抬头。

400米之外,看不到举起来的报靶杆在挥动。

脱靶!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击在脑壳上,嗡嗡作响。

是哪里出了问题?

身旁的老兵们一个接一个开枪。

远处的靶杆虽然像火柴棒一样细小,但是红色的报靶盘却十分醒目。

他们都打中了。

庄严已经来不及去看,也不敢去看其他人到底有没有打中,到底有没有人像自己一样脱靶。

400米的距离……

从前庄严觉得射击这事其实很简单,不就是缺口准星目标三点一线?

表尺是现成的,400米,装定4,瞄准上讲,也根本不可能有100米精度射时候那种什么“压三分之二留三分之一”的模板境况。

别说是长宽50cm的胸环靶,还有它那个网球大小的10环白色靶心了,现在竖在远处的是高100cm,宽50cm的半身靶,可是在准星缺口处瞄去,在400米距离上,按照普通人身体宽度设计的半身靶,居然不到准星的三分之一!

在这之前,其实庄严是接受过理论上的讲解的。

老七曾经和七班的所有兵都说过,教过他们怎么测定射击距离。

测定射击距离有很多方法。

最先进莫过于使用激光测距仪,不过pla单兵使用的是最原始的手工测算法。

这其中就包括了地形学上常用的跳眼法,当然,还有对比法之类。

还有就是利用瞄镜,例如85式狙击步枪的白光镜里就有测距曲线,直接用曲线去套,很简单就能获得目标和射手之间的距离。

除此之外,pla还有一套靠自己实**击摸索出来的经验——那就是利用准星来测距。

每一支枪,准星都有一定的宽度,在不同的距离上对靶子瞄准就有不同的参照。

以庄严手里的81-1式自动步枪为例,面对50cm的各种靶子(人体宽度中间值一般都是50cm),当处于70米的时候,准星会遮住半个靶子;当150米的时候,准星会刚好遮住一个人体;200米的时候,准星宽度三分之二遮住一个人体宽度;300米的时候准星宽度的二分之一遮住人体;当400米的时候,准星的宽度只能遮住半身靶的三分之一。

这是什么概念?

81-1式自动步枪的圆柱形准星,从缺口中望出去只有大约一两毫米毫米左右的宽度。

也就是说,400米距离上,宽50cm的半身靶还不足准星的三分一!

这简直就是在玩绣花的活儿。

庄严不知道400米射击这种项目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想出来的科目,他更不知道,这就是考核特等射手的科目。

这已经是他手里那杆自动步枪的极限,也几乎是士兵依靠机械瞄具射击的极限。

如果说哪个人依靠机械瞄具能打超过400米距离的半身靶,而且保证自己能打中,他也是个天才。

极致的距离,导致了极致的要求。

手只要有一点点点轻微的抖动,呼吸只要有一点点影响,压扣扳机只要有一点点的用力过猛,子弹就说飞掉,脱靶。

庄严轻轻地闭上眼。

他在不断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旁边的枪声渐渐远去,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里传来。

睁开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将腮帮子贴在枪托上。

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他慢慢地、精细地,如同一个精修手表的师傅一样,将准星缺口平正好,然后慢慢对准靶子。

这,真的是一项技术活儿。

他忽然想起自己与张和平在教导大队大门外突击投弹场旁的对话。

张和平说,当一个好射手不难,只要苦练就可以了。

但是要当一个顶尖的、达到狙击手水准的射手,那就必须依靠天赋,有一些别人没有的天赋。

对射击的理解,对枪支的理解,还有就是和自己的枪谈恋爱,爱上它,了解它,让它服从你,和你融为一体。

趴在庄严身旁的八个老兵,每一个都不缺乏射击的天赋。

否则在400米距离上依靠机械瞄具打中一个半身靶,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庄严几乎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在这里,时间变慢了,动作也变慢了。

一切变得是那么的缓慢。

他慢吞吞地对准了靶子,慢吞吞地平整了准星和缺口。

他感觉到了风,是和风,是左横和风。

慢慢将准星朝左边移动,指至准星的边缘和半身靶的边缘刚好贴在一起。

没问题了!

他终于慢吞吞地扣下了扳机。

呯——

第二颗子弹从枪口带着一团火焰飞射而出。

弹头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看不到的弧线,朝远处的靶子飞去。

数秒后,对面的壕沟里,伸出了一根细细的杆子,硕大的红色报靶盘在黄色的泥土背景下显得如此显眼。

“中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喝了声彩。

他听见了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议论的声音。

一切似乎都已经完全不重要。

一个优秀的顶尖射手,就必须有排除一切干扰的能力。

即便别人在你身边放鞭炮,你都能当做是隔着一个时空,与你无关。

你要做的,就是盯住你的目标,用手里的枪将子弹打在上面。

蔡文明从马扎上直起了要,上身前俯了一些,双手手指交叉在一切,饶有兴致地盯着远处的那个兵。

列兵。

只当了大半年的兵。

又不是特招兵。

居然能在400米距离上命中半身靶。

这可是特等射手,也就是神射手才具备的素质!

蔡文明如同发现了一块璞玉般兴奋,虽然他手下有过万士兵,但是像这么优秀并且具备射击天赋的人才,却不能不令他这个南疆老兵热血肺汤。

庄严已经找到了感觉。

射击就是这样,只要你第一次命中目标,脑海里就如同烙下了钢印,命中时候的枪支瞄准境况会牢牢地印在你的脑子里。

有一必有二。

中了第一枪,必须趁热打铁。

庄严的脑海里全是刚才击中目标时的缺口准星还有靶子的影像,这个影像已经深深刻入脑海之中。

如同复印机复制一样,庄严将刚才的瞄准境况进行了完全的复制。

他第三次扣下了扳机。

呯——

最后一颗子弹,终于打了出去。

枪机后退,拉出一颗滚烫的弹壳,朝右侧飞去,无声地落在了草丛里,然后空仓挂机,裸露的枪膛中还冒着热气。

庄严微微地抬了抬头。

他在等对面的报靶杆升起。

身后所有人,包括蔡文明在内的师级干部和各级军官,都在等待着结果。

尖子队伍里的老兵,全都屏住了呼吸。

刚才庄严打中第一枪,已经足够让他们震惊。

第二枪?

可能吗?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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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了!

第264章 你想留在师部吗?

万众期待的一枪,终于在所有老兵打完子弹后,才从庄严的枪管中射出。

“打中了!”

在出发地线外的尖子射手队伍里,严肃是第一个叫起来的。

接着新兵们就开始欢呼!

有人将帽子扔到了空中。

有人脱掉了战术背心,也抛向了空中。

本来师首长在这里,兵们是放不开的。

不过现在庄严居然打中了。

在新兵的眼中,这简直就是神了。

虽然还是比那些老兵逊色了一些,三发弹,只有两发中。

可那都是老兵啊!

八个人里,只有一个下士,其余不是上士就是中士,都是往届1师尖子里选出来的尖子,去集团军参加过射击尖子集训并且最后在比武上获得神射手称号的精兵,不是一般的士兵。

老兵们虽然都没说话,不过看着庄严的目光全都充满了惊讶。

从射击地线撤回来,其中一个老兵叫住了庄严。

“喂!那个叫庄严的新兵蛋!给我站住!”

庄严站住脚跟,回头看着老兵。

那个挂着上士军衔的老兵面无表情地慢慢地走向庄严。

庄严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面对军衔比我自己高几个档次的老兵,庄严只能直挺挺站在那里,按照标准的军姿站好。

老兵身后,其余七个老兵也跟着围过来。

新兵们停止了欢呼。

副师长蔡文明身后,有参谋想走上前去,却被一只手档住。

一看,是蔡文明。

“先看看。”蔡文明不懂声色道。

老兵终于走到了庄严跟前,距离他不到一米。

他直勾勾地盯着庄严,目光就像x光一样,仿佛想把庄严看透。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许久,老兵伸出手,递到庄严的面前,沉着声说道:“我是272团九连七班的吴开浪,上士军衔。”

庄严愣住了。

懵逼了片刻之后,他才想起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和老兵握了握。

“希望明年初在集团军的集训队里能看到你。”他伸手在庄严的胸脯上砸了一下,转身走了。

接着,下一个老兵上来,和吴开浪做了同一样的事情——和庄严握手,然后通报军衔和所属部队,之后砸了庄严一拳,走了。

一个接一个。

剩下的神射手几乎都做了同一件事。

如坠云里雾里的庄严在原地傻站了半天,直到最后一个老兵走开,师部的一个参谋走了过来。

“庄严,蔡副师长找你,过去吧。”

庄严赶紧肩好枪,小跑到蔡文明跟前,敬礼,报告。

蔡文明背着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庄严。

庄严满头满身都是水,身上的迷彩战术背心上黄黄绿绿,脏兮兮的。

忽然,他的右手猛地抬了起来。

“毛巾。”

身后的参谋赶紧递来一条老蔡自用的毛巾。

蔡文明拿着毛巾,伸了出去,在庄严的脸上从上到下仔细揩着,直到将脸上的泥水都擦干净。

“如果是战争年代,我应该奖励你一把枪。”蔡文明说:“可是现在不是,所以我只能把这条毛巾送给你,放心,我昨天刚买的,很新。”

庄严接了过去,拿在手上。

蔡文明端详着庄严,说:“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忽然,语气一转,又说:“不过不重要了。你是第一年进的教导队,你知道第一年进教导队是很不容易的吗?”

庄严点点头。

“是想当班长考军校?”蔡文明问。

庄严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又不是……”

“什么是又不是?”

“我是想当班长,不过考不考军校,暂时没还决定。”庄严如实回答。

蔡文明怔了一下,忽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说不想考军校的士兵,你知道如果换做别人,都会抓住机会说自己一心想当职业军人,因为谁都知道,我有这个能力让你留在部队里成为一名军官。”

庄严说:“我不想骗首长。”

“嗯。”蔡文明点点头:“我是该夸你诚实好呢?还是该批评你不懂把握机会呢?”

庄严笑了:“报告首长,是人都想听好话,我觉得能得到首长的表扬,我会更高兴!”

“哈哈哈哈!”蔡文明终于忍不住了,眼前这个兵,太有意思了,“你说得对,是人都喜欢听表扬。不过,刚才我看到你口气那么大,如果你上去没打好,我可是要骂娘的。”

顿了顿又道:“当然不是骂你,是骂你的连长和团长,为什么让一个高傲自大又没实力的新兵过来参加教导队预提班长集训。不过还好,现在你用实力证明了你不是吹牛。”

庄严老实地说:“其实我之前也没底,只不过想试试。”

“噢?”蔡文明说:“你上射击台之前,心里没底吗?”

庄严说:“是,我只是觉得我也许能行,既然有机会,我就试试。”

“为什么?不怕试不好,被我骂?”蔡文明问。

庄严说:“试了不一定会行,不试试一定不行,既然这样,干嘛不试试?”

蔡文明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身后的几个团长和参谋相互开始交换眼神,他们真没见过著名的黑老蔡居然会连续爽朗地笑场几次。

实在罕见。

笑够了,蔡文明才问:“你就不怕失手了,我会狠狠骂你?”

庄严说:“不怕,因为我听老兵们说,你不骂兵,只骂干部,所以我不担心这个,要骂,也是我连长和团长遭殃。”

他这么一说,就连黑老蔡身后的那些团长和参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建兴在远处听见了,一脸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别扭表情嘟哝了一句:“这臭小子……”

等大家乐够了,蔡文明这才正了正色,说:“好吧,言归正传,你想不想留在师里工作,像你这种兵,我很想你留在直属队,教导队、侦察连,你随便挑。”

庄严摇头:“侦察连我想去早去了,他们连长海训的时候就邀请我去了,我没答应。”

蔡文明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回头在身后的干部中找到了张志远:“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是有这回事,这兵不错,我想要了,不过他说要回自己的连队。”张志远说。

魏雪峰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庄严的模样,兼职跟看着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开心。

当然了,忠诚又有能耐的兵,谁都喜欢。

“好,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蔡副师长说完,低头想了想,然后一转身,头也不回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干部们马上跟随其后,一直送到射击场边,等蔡文明上了车,所有人敬礼,看着车子离开射击场,朝大门方向开去。

徐兴国悄悄走到庄严身旁,用胳膊撞了撞庄严:“你傻啊!?老蔡亲自留你,你不留!?”

他的目光落在庄严手里的那方毛巾上,双眼里流露出羡慕不已的神彩。



第265章 多事之秋

蔡文明和副参谋长坐在切诺基的后排,车子驶出教导队,沿着水泥路朝着师部方向驶去。

窗外,雨后的景物如同被仔细清洗过一样,有着一种干净无暇的感觉。

蔡文明怔怔地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山和树。

忽然,他扭头对崔高义说:“老崔,年底的总部验收,你有什么看法?”

崔高义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说实话,和我们竞争的其他师的训练水平我也知道,我敢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们应该可以顺利晋级改编。”

“我不是担心能不能拿到快反部队的编制。”蔡文明说:“我听说,上级不光是要升级快反,还要升级两栖作战。”

“这件事我也听到风声,不过……”崔高义说:“好像八字还没一撇吧?”

蔡文明道:“全军只选两支陆军部队进行改编,南北各一支,我觉得南方部队里,我们很有可能。”

崔高义不再说话。

他咀嚼这蔡文明话里的意思,猜测着可能性。

“如果进行两栖机械化改编,意味着我们所有的现行所有的步兵团都将要进行彻底的改编,实行两栖装甲化,我们以往的摩托化编制将会彻底改变,包括专业也会有不少新的冲击,假如真的宣布选中我们……”

他没有把话往下说。

可是崔高义心里却明白,摩托化和装甲机械化是完全两回事,包括小到班大到团,甚至是师里,都会有极大的改编。

改编就意味着有大批的干部要离开任职的岗位,毕竟专业上不对口,需要大量补充装甲指挥专业的军官。

何况还有一个两栖化。

两栖?

在崔高义看来,这一向是海军陆战旅的范畴,怎么忽然产生了陆军编成內组织两个这样的部队?

但是无论如何,任何的军事改革都轮不到像他这样的校级军官去左右大局,能做的,只是服从。

“老崔,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为将来做好准备,例如你们直属队,如果进行两栖装甲化改变,意味着师直属队会有很大的改编,需要补充一定数量的军事骨干,年初你们招兵的时候,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崔高义说:“那时候也没吹风说要搞什么两栖机械化。”

“还有一件事。”蔡文明说:“新的兵役法已经提交人大了,如果年底通过,往后义务兵三年制就要变成两年制,上次去军里开会,军长已经说了,从今往后,军队不再是‘以义务兵’为主体,而是义务兵与志愿兵相结合的组成模式,这就意味着,我们部队将要出现大量的志愿兵,这一点,你们也要提早做好准备,那些是好苗子,又愿意留下的,就做计划,等新兵役法通过,也好有个应对。”

崔高义挠了挠头,今年底不光是1师本身面临着编制改革,还要面临整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关健改革之年。

想想,也是真让人头疼啊。

但是改革也有不错的地方。

例如从前很多优秀的士兵提干提不了,考军校考不上,眼睁睁看着只能退伍。

现在好了,如果转士官制,这些优秀的老兵倒是可以留下来,转不转成志愿兵好了。

这样一来,还真的可以弥补骨感不足的问题。

他忽然明白,蔡文明为什么今天在车上跟他就这两个问题吹风。

响鼓不用重锤敲,话已至此,他崔高义自然是懂了。

“您就放心吧,我会提早做好准备工作的,保证平安过度。”

蔡文明点头道:“嗯,必须要做到未雨绸缪,免得到时候临急抱佛脚,啥都做不好……”

忽然,他又问崔高义:“今天那个兵,你觉得怎样?”

“怎样?”崔高义说:“副师长,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一个小兵来了?”

蔡文明说:“那是个好兵啊。”

崔高义问:“你想将他留在师部?”

蔡文明侧过脸,蹙着眉看着崔高义,说:“我是管全师训练的,我只看训练,反倒是你,你看看今天,那些尖子里有多少个是你们教导队原生的士兵?”

所谓原生,就是指从新兵进部队就一直在一个单位成长起来的兵。

崔高义道:“有很多啊,十三个。”

蔡文明又说:“今年度的新兵,有几个?”

崔高义愣了,旋即苦笑起来:“只有一个。”

“对了嘛!”蔡文明重新靠回座位上,说:“明年如果改编,需要大量骨干,你教导队就算多几个转志愿兵的名额,又有几个愿意留下的?教导队是担负整个市直属队新兵培训和全师预提班长集训的重要单位,如果本身骨干队伍不够精干,能带出什么好兵来?”

崔高义笑了,说:“好,我直到该怎么办了!”

正当蔡文明和崔高义在切诺基后排上一路交谈的时候,在教导队三区队里,庄严早已经被自己的战友们围得严严实实。

今年是值得高兴的一天。

八连连长张建兴走的时候是嘴里吹着曲儿上的车。

自己的兵,全部通过尖子考核,最让他高兴的不是老兵,而是新兵居然比老兵更厉害。

光是徐兴国一人就达标了两项,虽然器械体操一项呗裁定动作不算完全标准,被刷下来之外,投弹和四百米障碍都以极其优异的成绩震惊全大队。

还有庄严和严肃。两人都顺利通过了尖子考核,拿到了明年参加集团军比武的门票。

其中庄严还得到了一向以严厉而著称的蔡副师长的赞赏,这事不光自己高兴,就连团长魏雪峰临走之前都亲自过来在自己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两掌,说张建兴你干的不错!干的不错!

一连两个不错,把张建兴夸得心花怒放。

当接受完战友们的祝贺,徐兴国将庄严拉到一旁,把庄严一直拿在手里蔡副师长送的毛巾取过来看了又看,一脸羡慕地问庄严:“这毛巾,要是送给我就好了。”

庄严说:“如果问你,是不是你就留下了?”

徐兴国愣了一下,将毛巾递回给庄严,点头说:“没错,机会很难得,必须抓住每一次机会。”

庄严想起周湖平之前曾经问过自己想不想留教导队那件事,他当然也不会知道,即便自己拒绝了,现在蔡副师长和崔副参谋长已经在车上将他的命运固定了下来,由不得他选择。

他忍住了,还是没错。

因为那会让徐兴国很伤自尊。

既然徐兴国一门子心思留队,那就随他吧。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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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即将毕业

过了几天,大队里开了个大会,专门为这次参加尖子考核并且达标的个人颁发奖章。

在战斗部队里,奖励分为多个等级。

如果硬要从难易上划分,和平年代最牛莫过于是荣誉称号了,那是军委直接颁发的,属于最高等级的荣誉。

其次是一二三等功,再下来,就是各种比武勋章和奖章了。

再往下,就是优秀士兵之类的奖章,这些名额相对较多点,相比起军事尖子奖章,优秀士兵是综合评判,每年由所在部队的支部统一研究选出,相对较为容易得到。

再往下,就是各种嘉奖。

从师旅到最低的连队,都有嘉奖。

虽然都叫做嘉奖,但却不可同日而语。

营以上嘉奖是可以填表放进档案的,连队的嘉奖通常只是口头上的。

一般获得了尖子奖章,当年连队都会根据情况帮士兵申报三等功,但这不是硬性的规定,很多时候只是各部队自己的俗称约定。

例如1师就是三等功获得两次可以连队报送直接提干,如果一个士兵要报送直接提干,必须符合这个条件。

二等功在和平年代就比较难拿,一般要有凸出贡献,什么叫突出贡献?

就是你遇到歹徒行凶,勇斗歹徒,负伤了,又或者上了当地媒体报纸之类,成为典型了。

在全军或者军区以上比武竞赛中获得名次,也可以立二等功。

至于一等功和荣誉称号嘛……

这个只能说靠缘分,必须有极大贡献,才能得到这份殊荣。

颁奖那天,庄严走上主席台,站在了一群军官面前,副参谋长崔高义亲自颁奖。

当那枚黄澄澄如同奥运会奖章一样的训练尖子金牌挂在庄严脖子上的时候,他马上立正,向崔高义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拥有这枚训练尖子奖章,绝对是值得高兴的事。

这要比之前在抗洪中获得三等功还要高兴。

那枚三等功庄严一直藏着从没拿出来,虽然它同样代表着荣誉,可是在情感上,庄严却有意回避,他生怕睹物思人,想起可怜的老迷糊。

如果阎王爷说这枚军功章可以换回老迷糊的命,庄严会毫不犹豫拿出来,二话不说就成交。

但这个军事训练尖子奖章是他自己汗水和血水浇注成的,是用努力和奋斗获取的。

从去年12月入伍至今,从被牛大力讥笑下连队只能去炊事班,从一个曾经想过当逃兵的新兵到今天成为全师的训练尖子之一,庄严感到脖子上的这枚金牌沉甸甸的。

这不光代表荣誉,更代表了自己的成长。

他决定回到排房第一时间给自己的父母写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参加了预提班长集训,又立功了,又拿到训练尖子奖章了,一向严苛的父亲庄振国这回应该可以露出笑脸了吧?

上次立功之后,家里也接到了喜报,庄振国第一次给庄严写了一封长信,虽然还是一副严父的口吻,可字里行间都渗着自豪。

只是当时庄严因为老迷糊的死而有些消沉,也没有好好给庄振国回信。

这一次,他将信写了足足三页纸,最后还是意犹未尽,挂着奖章让战友用傻瓜相机照了个照片,洗出来夹在信中喜滋滋地给父母寄去。

全师大比武之后,训练还剩下一个月多,期待已久的毕业时刻,似乎终于要来临了。

这是一个微妙的时期。

刚进教导队的时候,不止庄严,是几乎所有的学员都盼着毕业那天到来。

整整六个月集训,每个人都脱了不止一层皮,无数次躺在床铺上,在梦里回到老连队,当班长了,带新兵了,入党了,考军校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飞逝,这些梦境在所有准班长的眼中又靠近了那么一步。

那年飞云山的深秋有点冷,凛冽的山风卷着已经枯黄的草絮在操场上不知疲倦地奔跑,和那些已经习惯了每天和疲倦、劳累作战的士兵们一样,彷佛一眼不枯竭的泉,年轻的力量之水取之不尽,往外冒着热气腾腾的青春。

将近毕业,所有人惊异地发现,每天三趟武装五公里越野不再然人腿肚子发抖,原本刺耳的枪炮声早就习以为常,每个星期天早上的砍柴任务变得轻车熟路。

原来吃苦也可以成为习惯。

十月底,所有的班进攻班防御战术和单兵战术,包括四会教学和共同科目都已经彻底完成。

进入十一月,这是庄严在教导大队过得最接近实战战场的一个月。

因为每天教导大队都会笼罩在各种枪炮声中,各种轻武器,包括自动步枪、轻机枪、85狙击枪、重机枪、高机枪、40火箭筒、无后坐力炮、迫击炮等等都会在靶场轮流登场。

那些天里,早操完成体能训练之后,吃完早饭回到排房整理装备的时候一定会准备两个棉花球,因为很可能在射击场或者射击场附近一待就是半个白天。

作为预提班长,所有的步兵轻武器必须全部学会,各种射击方法也必须学会,步枪、轻机枪的夜间射击、对运动目标射击、山地俯仰角射击、抵近射击、戴防毒面具射击、机枪正面和纵深散布射击、间隙射击、超越射击、拦阻射击等等……

一中队射击,二三中队就在射击场外的器械场边由教员组织上理论课,各种理论各种死记硬背各种表——高低射角距离修正表、命中公算表、杀伤表……

还有各种修正公式,这会儿全部一股脑填鸭式灌输进每一个学员的脑子里。

教员还经常挥舞着手里的粉笔头警告,毕业考试的时候,这些都是作为理论知识进行笔试的,考不出来,用教员的话说——“别特么练了半年,最后拿不到毕业鉴定表,灰溜溜的滚回自己的连队哭鼻子去!”

就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气氛中,在每天即便塞着两团棉花仍旧感到脑壳嗡嗡的日子中,庄严一天天熬了过来。

终于,在十一月下旬的某天,当三中队的所有学员拿着黄饭盆站在饭堂前等待开饭的时候,中队长周湖平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两天后进行毕业考核,这三天时间里,除了早上出操,其余时间可以回到排房背诵各科理论知识和四会教学教案,三天后,考核分两天进行,第一天上午理论笔试,下午四会教学考核;第二天上午共同科目和射击考核,下午战术指挥考核。”

消息如同一颗手榴弹扔进了人群里,轰地炸了。

熬了半年,终于要毕业了。



第267章 你放一百个心吧!

毕业考核那天,早操出完之后,各中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解散,而是全部集中在教导大队面前的空地上,大队长温志兴亲自上阵为即将应考的学员们打气。

那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时刻。

温志兴在队伍前,一次次挥舞着自己的右手,一次次鼓励学员们要用最好的成绩回报自己的班长区队长和中队长,还有将自己推荐来这里参加集训的连队。

庄严站在队伍里,却神游太虚。

目光越过温志兴,大队部后面不远处就是飞云山。

将近半年了。

时间仿佛射出去的箭一样,嗖地就过去了。

庄严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

人生,有几个半年呢?

而最珍贵的青春,又有几个半年呢?

这里,留下了自己青春里最重要的半年。

在教导队,庄严经历了生死,拥有了一些自己从前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得到了自己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但是同时也失去了一些珍贵的东西。

之前一直盼着离开,真要离开了,庄严觉得自己又莫名地难过。

没能上大学,这好像是遗憾。

可是庄严没想到,部队居然也像一所大学,只不过教的不是普通大学里学的那些课程而已。

就像今天一大早的理论考核,分为三个考场,分别设置在三个中队自己的大会议室里,所有的学员吃完早饭,拿着自己的作业夹,放着白纸和笔,和在高中时期考试一模一样。

理论考核时长120分钟,题目全是班级军事理论、武器诸元、各类射击和武器使用知识。

当然,这些对于庄严来说不难。

不过一些文化程度并不高,又或者并不扎实的学员,考起来就会满头大汗。

严肃是全中队第一个交卷的。

这一点没有出乎庄严的意料之外。

因为严肃的文化水平很高,这一点庄严从新兵连开始就很清楚。

徐兴国和庄严几乎是同一时间交卷。

出了考场的门,庄严看着有些愁眉苦脸的徐兴国,忍不住问:“老徐,怎么苦瓜一样的嘴脸?考砸了?”

徐兴国伸出手,两个指头在空气中夹了一下:“有没有烟?”

庄严没想到徐兴国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因为通常情况下,徐兴国是不抽烟的。

徐兴国最后一次碰烟,记得还是在抗洪的时候,累得不行不行了,硬要用香烟提神。

“有……”庄严掏出香烟,给徐兴国递了一根。

徐兴国借着火,点了烟,依旧满脸愁容,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

庄严问:“我说老徐,不当我是战友了?有事不跟我说说?”

徐兴国默默抽烟,没吭声。

王大通忽然出现在俩人身后,冷不丁地大喊一声:“你们两在干嘛!”

庄严吓了一跳,回过头去骂道:“狗日的大嘴,能不能别像只发了神经的驴一样,一惊一乍的。”

王大通伸手,示意要烟,庄严给了根他。

刚点上,徐兴国突然问王大通:“大嘴,你是老兵,我有件事得问问你。”

王大通笑眯眯地抽着烟,他最喜欢别人叫他老兵,而且最喜欢新兵求助式地体温,烟一举,大包大揽道:“说,不是我吹,别看你们在部队混了快一年了,很多事,你们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徐兴国说:“是不是像我这样兼任了中队通讯员就一定能留队?”

“当然可以!”王大通想都不想便道:“你们知道四区队的十班长吗?”

徐兴国和庄严相互对视一眼,点头道:“知道。”

王大通口中说的十班长是个第三年的老兵,中士军衔。和钱忠军、裴全不同在于他是教导队本身的教练班长,并非由下面步兵团临时抽调上来的。

“他以前就是我们团二营机枪连的,训练很拔尖,来教导队之后没两个月,就像徐兴国你一样被调到中队,一边训练一边兼任中队通讯员,然后到毕业的时候,直接就被留队担任十班长了。”

王大通为了显示自己老兵的见闻广博,于是又补充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抽调当通讯员的都会留队吗?”

徐兴国摇头。

庄严说:“是因为通讯员是在中队队部,和连长指导员接触最多,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懂了吧?”王大通一副得意的表情道:“你说的只是表面上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如果被抽调的学员训练成绩不好,兼职当通讯员肯定会耽误集训的成绩,只有成绩最好的,抽点儿时间给队部干点儿活,也影响不了什么。所以,这也是考虑到训练效果才这么做。”

他看了一眼徐兴国说:“你看,就像你这样的人才,是吧?一人能拿两个尖子的,当然抽调你嘛!而且你想想,既然训练是最好的,教导队不留你留谁?”

徐兴国“噢”了一声,似乎若有所思。

王大通说:“对了,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来?”

徐兴国叹了口气说:“不瞒你们,最近要毕业了,昨天我找了个机会,趁没人的时候问了问中队长,说我到时候想留下在教导队当班长……”

王大通问:“那么,老周怎么说的?”

徐兴国眉头又皱起来了,说:“就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嗯嗯两声,说我知道了。”

王大通追问:“然后呢?”

徐兴国说:“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他转身就回自己的小房间去了,我都没来得及继续问,也不好追着问。”

王大通抽着烟,喷了个烟圈,一副了然于胸的自信说道:“嗯,那就对了,他是不想你最后考试关头分心呐!你也不想一想,难道现在就拍着你的肩膀,跟你许诺说,徐兴国啊,我一定把你留在教导队,放心吧!”

他模仿着周湖平的日常口吻,惟妙惟肖。

“这样一来,你小子还有心思考试?反正都能留了,自然就会松懈了,松懈了,就考不好,军事还好说,战斗指挥和理论还有四会呢?对吧?要留下来,成绩一定要好,否则拿什么向大队申报?”

徐兴国拧成一团的眉头终于慢慢松开,最后笑逐颜开,对王大通说:“对对对!大嘴你说得对极了!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人家中队长是什么身份,做事哪能跟咱们小当兵的一样,什么都开口许诺,那多不好!还是中队长稳!”

王大嘴张开那只大嘴巴,嘎嘎地笑,说:“行了,你就少操这份心吧!等着到时候留队请咱们哥几个好好去老油的小店吃一顿,我可不光吃鲮鱼罐头煮快餐面了,我要炒几个小菜!”

“行!”一向节俭的徐兴国这回豪气冲天:“好就好菜,少不了大嘴你的份!”

第268章 最后一关最难过

自从王大嘴劝解了一番徐兴国后,庄严又看到这家伙原地复活甲满血。

接下来的两天考核里,徐兴国拿出了最大的本事,在共同科目成绩上,他有着天然的优势,毕竟是体校生参军,在全中队共同科目上,徐兴国一人就包揽了其中400米障碍、投弹的冠军。

庄严则毫无疑问地拿下了射击科目的第一名。

八连的兵今年在骄傲队里算是大放异彩,就连严肃的共同科目总分中多的第三的位置。

共同科目前五名里,铁八连的兵占了三席。

其中徐兴国当仁不让第一,然后是庄严第二,严肃排在第四名。

不过徐兴国的理论考试成绩并不理想,只排在了第八名,严肃的理论考试反而第一,庄严第三。

第二天早上的四会教学考核,这倒是庄严和严肃的强项,并非徐兴国的强项。

所谓的四会教学,其实就是“会讲、会做、会教、会做思想工作”,考核具体是考核前三项,第四项只在于平时的班务管理上使用,所以不作为考核内容,也无法组织考核。

考核以班为单位,方式也很简单。

一个班进入考场后,教员按照考核顺序将一名学员挑出来,然后在包括队列动作在内的所有单兵动作,到战术指挥里的班进攻、班防御或者什么通过染毒地带、防毒面具使用、射击的几个练习里随便挑出一个,让你带着自己的这个班进行日常训练。

从科目示范、组织、训练、纠错到最后验收,一条龙全部做出来,然后教员根据你所作的程序进行打分。

打分的项目也十分细致。

其中就包括了你的示范动作表不标准,你的纠正到不到位,你的训练实施手法够不够灵活,甚至挑剔的教员会因为你的普通话表不标准,你的形象气质好不好,你的精神头够不够足给你扣分。

“四会”教学方面,并非训练成绩好,体能好的兵就一定能拿高分,往往是长得帅(原谅我说了实话),气质好,普通话好,声音够大的学员容易的高分。

因为部队的训练科目流传了那么多年,早已经十分成熟,老前辈们早已经留下了足矣填满资料库的教案,根本玩不出什么花来。

学员要创新也不是不行,但是创新是有风险的,有时候甚至会出现画虎不成反类猫的效果。

万一教员不认同你的创新,你就会完犊子。

所以,临毕业接受“四会”教学的学员往往会选择最保守最成熟的四会教学训练法,就像奥运会上比赛的运动员一样,挑选难度系数适合自己,又成功系数高的动作来比赛。

要创新?

可以啊!

如果你有心思钻研,回到连队,在日常训练中爱怎么创新都没问题。

而且还有优秀“四会”教练员的竞赛,竞赛等级还不低,和共同科目的尖子比武一样,军区级的“四会”教练员比武同样牛逼哄哄,拔了头筹同样可以拿个二等功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军校的大门。

所有的科目全部达标对于接受了将近六个月训练的预提班长来说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学员们最害怕的就是最后一天下午进行的战术指挥实地操作的考核。

和“四会”教学同样,也是由教员一个个点名出列,然后选一个战术科目进行现场操作。

点到你是班进攻就是班进攻,点到你班防御就是班防御,也有可能是穿插行军中给你忽然出一个难题,看你现场的处置方法是否得当。

考核是在教导队巨大的战术长和射击场进行的。

射击场南面是四个山岭,分别是1、2、3、4号高地,而且中间有各种小路,各种碉堡、火力点、铁丝网、独木桥、开阔地等等,甚至可以设置雷场。

庄严和七班的其他学员在场外待考的时候,从考场上离开的学员只要从脸上就能看出考核成绩倒地如何。

因为设置的科目和突发情况根本没有任何既定的预案,所以完全依靠受考学员本身的理论知识和实际指挥能力,还有就是头脑的灵活性。

每年被这一关卡住,然后扣掉一大笔分的学员不在少数。

所有的成绩都会记录在一份成绩单上,并且附上一份《学员鉴定表》,假若成绩不佳,考砸了,这份档案可是跟着你回到原部队。

用脚指头想想就能想到,当连长看到这份考得像屎一样的成绩单,心里会做何感想,你还想连队主官器重你?

想得美!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每年教导队的每一个中队都会有几个“优秀学员”的名额。

拿到这个“优秀学员”相当于一个团嘉奖,由直属队直接颁发,同样放入档案。

这种表彰虽然和三等功、尖子金牌无法比拟,但也是对教导队六个月的地狱式集训一种肯定和承认,是每一个学员都想得到的东西。

“我艹”

庄严等几个人坐在射击场入口的器械场边的水泥墩上,正聊着天,忽然看到一个挂着列兵军衔的学员一边摸着泪,一边从战术长方向走了过来,经过众人后,自己孤零零朝一中队长走去。

“哭了!?”刘瑞勇瞪大了眼睛。

按理说,都算是半新不老的兵了,已经很难看到有人会掉眼泪了。

庄严忍不住道:“只是考核而已吧……用不用那么夸张……”

王大嘴在一旁插嘴道:“你们还别说,我听说啊,这一关监考的教员很变态,你做错,他会戳着你的鼻子骂,说你半年白练了,而且是当场打分,给零蛋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零分?”庄严感到不可思议,“咋说也给点儿辛苦分吧?”

王大嘴抱着枪,往水泥柱子上重重一靠,说:“待会儿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一中队的一队兵从战术长方便过来,王大通定睛一看,站了起来,走到路边将其中一个上等兵拉过来,然后走到一旁嘀嘀咕咕了一阵。

最后,王大通和对方挥手告别,又回到了庄严身旁坐下。

“大嘴,你真是交游广阔啊!”庄严笑道:“哪都有你认识的人。”

“嗨!那是我老乡,一中队的,当年一起来当兵,他分到271团。”说罢,忽然眉毛一挑,满脸妇女式的八卦道:“你们想不想知道刚才那个兵为啥哭啊?”

所有人瞬间来了兴趣。

反正离考核自己还有那么一段时间,听听八卦倒也是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为啥?”

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第269章 迫击炮最高射击境界

王大嘴再一次获得了所有人的瞩目。

他得意洋洋地将自己从同乡那里打听来的消息,用一种类似天桥底下说书先生的口吻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被考得掉眼泪的列兵是一中队二区队迫击炮班的,轮到他进行战术指挥考核的时候,教员先是给他们设置了一个任务连队x排在1号高地东南侧山坳里遭无名高地敌地堡火力点拦截,进攻受阻,需要一个82迫击炮班进行支援。

命令你部从3号高地右侧沿西侧山路快速前进,在位于2号高地山脚架炮,现场标定敌方火力点坐标进行炮火支援,掩护x排展开攻击,拔取敌方火力点。

这是一个看似很简单的支援任务。

要搞定它也实在太简单,按照教员说的做,带着炮班穿过3号高地,到达2号高地指定的地点后架炮,和x排取得联络,获得坐标,然后架炮射击。

即便考虑再深一层,教员故意出难题,说x排无法提供敌方火力点坐标,那么班长可以上到2号高地,居高临下观测后手动计算坐标后标定,使用炮标杆进行方向指定,试射一发后修正弹着点,之后在五分钟内来个急速射,搞定就拆炮转移。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教导大队的教员之刁钻绝对是令人措手不及的。

当迫击炮班跑上3号高地一侧山路的时候,教员忽然喊停了。

一帮兵傻逼逼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什么遂行了一般的支援任务忽然停止。

教员手一扬,右手掌像刀一样指向部队的右侧,说:“情况有变,你在运动过程中发现右前方大约1公里处出现敌小分队活动踪迹,运动方向为x排的右翼,运动速度极快。你通讯装备在运动中损坏,无法通知x排。这个情况,请你做出正确处置。”

然后现场指向那边,并且当场在地图上做出了标定,指给那个列兵学员看。

正确处置?

这目的很显然啊,敌人小分队从右侧包抄,显然是要爆x排的菊了。

一旦被迂回包抄成功,那么x排将会在山坳中腹背受敌,闹不好会全军覆没。

列兵学员想了想,下达了原地架炮射击的命令。

可是炮刚架起来,就被一旁的教员喊了停。

“你是不懂看地图还是你的眼睛瞎了!?”他挥舞着地图,将它摊开放在列兵面前,“从我标定的敌小分队位置到2号高地右侧你的视线范围内,有多少米?”

“……一百二十米……”列兵已经被教员吓得满头汗。

根据地图标定,距离没错。

“一百五十米,一个步兵分队穿过最多需要多少时间?!”教员继续问。

“最多四十秒……”列兵说。

“你架炮和瞄准,然后准备好弹药,需要多长时间!?”教员又问。

列兵额头上的汗水唰唰地就下来了。

“一分……钟……”

“那你还打个屁啊!?你还能看到小分队的准确位置吗!?”教员像个暴躁的狮子一样朝他怒吼:“等你架起炮,瞄准了,你只能打空气!你的兄弟部队,已经被人包了抄!已经死了!”

就这样,教员毫不客气地在成绩单上划了个大圆圈。

零分!

“怎么?以为我故意为难你吗!?”教员打完分,又问其他人:“你们说!怎么做!?”

其他学员面面相觑。

“你们这五个多月,是学到狗身上去了吗!?”教员毫不客气,将计分夹和地图往地上一放,然后走到82迫击炮前,将炮拆散,锁死套筒,将一枚迫击炮教练弹放在身边。

用手掌和手指简单测量了距离和密位数之后,教员抱起炮管,面对刚才敌人小分队出现的地方,双手手掌左右平衡抓住炮管,对准身体中线,朝外一推。

推出后,用自己的食指指节放在炮口上,对炮管进行了简单的角度修正。

然后右脚向前一步,将炮管靠在右腿上,然后左手扶炮身上半部分,右手拿起炮弹,将它从炮口放入炮膛……

这一切,在不到二十秒的时间里完成了。

“简便射击……”

学员的队伍里,终于有人叫了出声。

“还知道有简便射击这种操作!?”教员放下炮管,回到队列面前,“你们班长没教你们学过简便射击吗?”

“教过……”

“教过……”

一个个学员低下了头。

教员说:“每一个科目每一项步兵战斗技巧,学会了就肯定有用,不然花时间交给你们干嘛?”

学员们不敢吭声了。

简便射击,这是pla迫击炮班的一种紧急操作。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人,一根炮管的射击操作。

标准的82迫击炮班本来要至少7人才能保持火力供应,可是简便射击却是模拟当整个班全班死光光,只剩下一个炮手的紧急情况下遭遇敌人或者收到上级要求火力支援任务的时候所采取的一种要求炮手拥有极高素质的速度最快的单人单炮操作法。

一个82迫击炮的顶级炮手,最高的水准就是简便射击操作,和步兵的神射手考核一样,简便射击是对迫击炮最高的操作要求。

看似简单的操作要求极大的精准度,这种精准度完全依靠炮手本身的经验和能力、技巧完美溶合,能够目测距离,能够只是用一支笔或者手指、手掌就计算出密位数。

然后必须经过反反复复的无数次联系,直到自己的手臂长度、食指每一节手指的长度。双手推出炮管后,炮管和地面呈多少度?然后通过这个度数换算出射击距离,再使用手指的手指节来一节节修正角度,炮口在食指的第一指节滑出去是降低了多少度,回拉是多少度,全部熟记在心。

这是一向完全考验射手能力的射击技巧。

pla顶尖的步兵炮手考核,这一项就属于尖子考核,而且一个熟练的炮手可以在三十秒之内完成推炮、瞄准、计算、装填、发射的整个过程。

教员刚才所出的难题,完全可以使用简便射击进行应付,而且这些炮手还没阵亡,速度会更快,完全有能力在敌小分队消失在视线之前进行炮弹拦截,让他们受惊的同时,也可以间接提醒山坳里进攻受阻的x排,让他们分兵布防。

一切都是灵活的技巧,这就是战场。

听了王大通的复述,庄严等人不由得暗暗心惊。

没想到这些教员到了战术指挥这一项上居然如此不按照套路出牌。

那么,接下来轮到自己的时候,这些奇葩教员又会给自己出哪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难题?

想到这,庄严也忍不住有些紧张。

第270章 班长只需要服从命令

终于轮到了七班。

庄严觉得现在自己就是在扔骰子,面前这个看起来个头并不高,而且浓眉大眼的教员应该不会那么刁钻吧?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相由心生”吗?

浓眉大眼的去拍影视剧通畅都能混个正面人物当当,贼眉鼠眼要给你弄个革命战士的角色你都能演成伪军不是?

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运气不错,遇上了这么一眼看上去就很平和,安全感十足的教员。

“庄严。”

教员拿着花名册,头一个就点了庄严的名字。

“到!”

“时间有些不够用了。”教员看了看秒表,“看来我们要加快进度。”

七班所有的学员立马在心里响应,对对对,加快进度,加快进度!

加快进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考核简化。

简化嘛,当然就不难了。

教员扫了一眼所有人,说:“这样吧,出一道题,你们所有人一起做,我打分。”

“所有人一起做?”

大家心里差点乐开花了。

庄严忍不住问:“教员,什么题目?”

教员说:“任务很简单,现在上级命令你班下午4点前赶往a号高地占领制高点,拦截进入山谷的敌军增援分队,为在b区展开攻击的主攻部队赢得时间,出发地点距离指定地点十公里,你们仅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就这样?”庄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友。

其他人同样迷惑不解。

似乎太简单了吧。

不过还是值得高兴的,也许是时间不足够,教员自己考核也考累了,随便糊弄一下拉倒。

人之常情嘛!

理解万岁!

当然,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每个人心里都多了个心眼。

刚朝指定方向运动不到一分钟,跟随的教员立即出情况了。

“停!”

大家收住脚步,心想,看来正题还是来了嘛!

“现在的情况是,你们班已经进入途径一处地势险峻的山路,却发现唯一的道路及其周围已经成为化学沾染地带,敌军在这里投放了化学武器。但是你们一个班十二人里只有八套防毒面具和防护装备,通过势必造成一定的人员伤亡,可是如果绕道,最近的路也会多耗费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作为班长,你会做出怎样的处置方式?”

七班所有学员都愣住了。

这不是两难的选择吗?

看来之前还是对这个浓眉大眼的教员高看了几分,原来浓眉大眼的也会演反派。

真是人不可貌相。

教员走到队列前,一个个开始问每一个学员如何处置。

每一个学员回答之后,他并不作答,而是在打分表上画上几笔。

于是,第一个学员给出的方案是抛弃身上的所有多余装备,然后绕道以最快的速度运动到指定地点。

在他看来,绕道需要多耗时一小时,那只是针对一个全装的战斗班的标准来衡量,如果是轻装,抛弃60迫击炮之类的重装,以自己班的军事素质,可以将延误的一小时时间压缩到半小时。

有人同意他的看法,说自己也会选择这样做。

当然,也有选择别的方法的学员。

有人选择联络指挥部,请求防化部队派人增援。

最出人意表的是刘瑞勇的办法,他的回答是,使用身上携带的炸药和手榴弹之类,模仿工兵营的工兵对雷场强行开辟通路的方法,一路炸过去。

在他看来,化学沾染地带就是地面存在化学毒素,空中飘着一些化学毒气,既然如此,爆炸的气浪能解决这两个威胁。

问了一圈,最后问到了庄严的头上。

庄严看看其他人,又看看这个浓眉大眼的教员,心里暗自盘算了起来。

现在,都回答过问题的人全部注视着庄严,等着他的答案。

王大嘴还起哄,说庄严你想啥想,想那么久,等你想通了,黄花菜都凉了!

教员说:“你战友说得对,打仗的时候,没那么多时间考虑,现在给你三十秒,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庄严瞪了一眼王大嘴,回过头看着教员,他的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教员,我觉得吧……如果我是班长,我会让八个有防护装备的士兵全部戴上防护装备,将所有的重武器带上,然后做好一切防护措施强行通过……”

“强行通过!?”

“剩下四个不要了?”

“庄严你牛逼!”

撇下部分成员,减员前进,从常理上看,这有些违背原则。

毕竟部队说到底都强调集体,不放弃任何一个战友。

大家都笑了起来。

教员却没笑,一本正经地问庄严:“说说你的理由。”

庄严挠着头,自己被其他战友笑得有些心里没底了。

“我的理由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上级既然让我们指定时间赶到指定地点负责拦截敌人援军,那么肯定有足够的战场情报和有着迫切的战术需求,绕道无论耽误多久都会延误战机,万一由于没有及时赶到造成敌军通过控制点,我想会对主攻部队产生极大的威胁……”

“为什么不选择你战友的开辟通路做法?”教员又问。

庄严说:“第一,不知道这个沾染地带有多长多宽,万一炸到一半,炸药和手榴弹都没了,那就抓瞎了。还有,化学沾染物会随着爆炸粉尘飞溅开,更容易造成二次污染和伤害,所以我不选择这个方法。”

庄严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议论。

教员说:“只过八个人,你剩下的四个怎么处置?”

庄严说:“原地待命,呼叫上级派遣防化兵支援,八个人和十二个人的战斗力区别不算特别大,而且重武器我携带走,相信在指定地点拦截敌军的时候可以暂时迟滞他们的行动,等防化兵对沾染带进行消除后,我会得到更多的增援。”

教员合上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庄严。

过了好一阵,他才指着庄严,转身对其他人说:“他的答案才是最明智最准确的。”

其他学员愣了。

教员说:“今天这道题严格意义上不算是战术题,说白了是一道考验灵活性和战斗意志、战斗纪律的题目。”

“遇到这种情况,你们全部都想着怎么保全自己,这本身没错,保全自己才能更好地杀伤敌人。只是你们忘了,你们课本上学到的战术原则永远是死的,而战场是活的,人也是活的。如果你们不能再指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不提战场纪律的问题,难道你认为敌军增援部队如果真的因为你们延误而进入主攻地域,会对措手不及的主攻连队产生怎样的影响吗?”

他举起手指头,在空中重重地点了点。

“主攻部队里,那些你们的战友,也许会产生比一个班更多的伤亡人数。作为军人,要学会牺牲二字怎么理解,也要学会纪律二字怎么理解,上级命令不允许有任何折扣,不是你们在这里轻轻松松说几句话,讨论一下合理性,你们只是班长,轮不到你们去讨论战术,讨论仗该怎么打!你们只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里的兵头将尾,最低级的指挥员,你们的职责就是无条件、没有任何折扣地服从命令,而不是钻空子,想当然!”

说罢,合上本子,扭头走了。



第271章 毕业前的狂欢

考完试,就真的要毕业了。

从考试完毕的那天开始,教导队已经开始进入半训休息状态,早出操,晚点名,白天唯一要做的就是去砍柴,大队长温志兴宣布了,每个学员离开教导队之前,都必须为所在的中队砍三挑柴火。

这些柴火都会堆在炊事班后面的柴垛上,供应教导队使用,直到来年新一批的学员到来。

经过六个月的折腾,砍三挑柴早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老七走了,庄严也不需要别人帮助了,自己拿把柴刀上山就能轻松搞定。

结果才宣布了一天,炊事班的柴火堆就已经堆成了小山,所有人的任务都已完成。

剩下的时间,学员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等着毕业典礼之后马上离开教导队。

那是进入教导队以来最轻松的几天。

每个人来的时候都带了伙食关系过来,平时节约下来的伙食尾子,这几天司务长一笔笔全部算清,都加在了那几天的伙食里。

所以,几乎每天都是好吃好喝,早饭的稀饭没了,用豆浆和肉包子代替;原来中午四菜一汤,这几天全变成了五菜一汤;晚上绝对有一条大鲶鱼或者鲩鱼、大头鱼之类的鱼,然后必定有一盘辣椒炒鸡,还有啤酒。

那几天,是气氛最祥和的几天。

虽然每个中队都是自己团里的兄弟部队战友,可牙齿和舌头有时候还磕碰呢,跟别说是人。

就如同步兵区队曾经和迫击炮区队的人因为座板坑崴脚的事情闹得脸红脖子粗,这会儿早已经一笑泯恩仇了。

在饭堂里,经常能看到兵和兵之间相互勾肩搭背,然后这个拍着胸口说:“老张啊,那件事你别放心上啊,咱们都是同期教导队出来的,有今生没来世了!”

也有人说:“老李啊,上次你还欠我两包烟,不过就算啦,回到团里,有空过来我连队窜窜门!”

甚至有真动了感情的,喝了几口啤酒,心里话全涌了上来,抱着自己的战友哑着嗓子呜呜地哭,说什么友谊天长地久,咱们是一辈子的战友加兄弟之类的话。

好几次,庄严都被周围的人弄得鼻子酸酸的。

他又想起了老迷糊。

有时候,庄严甚至想忘掉老迷糊。

因为想起他,总会让自己很伤心。

可是后来他发现,老迷糊就像一个烙印,永远烙在了自己灵魂的最深处,除非有一天自己死了,否则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就像青春,承载了死亡之后,就开始沉重而成熟了。

那几天,是进入教导队预提班长集训以来最无聊的几天。

老油小店的生意变得出奇火爆,每天都挤满了兵,人头涌涌,客似云来。

大家都把攒下的津贴费拿出来,去买几瓶二锅头,或者买最三块钱一瓶便宜的头曲,然后煮鲮鱼快餐面吃。

当然,津贴费本身就没多少,也经不起造,学员们很快就囊中羞涩。

所幸的是教导队不仅造就了大家的友谊,也造就出一批极其擅长野外生存的士兵。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飞云山就在大队后面,早上提早起床的学员渐渐多了,大家手里都提着自制的捕兽圈套,见了面打个招呼,你钻这一头山坡,我钻那一片树林。

到了晚上,各种野味出现在老油的小店里,山鸡水鸭,黄猄和蛇,甚至有人还逮了一头麂子,轰动了全大队。

正所谓几家欢笑几家愁,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才过了三天,就出事了。

某天早上接近中午时分,阳光一篇明媚。

庄严早早起来洗了所有脏衣服,提到在二楼晾衣场上晾晒。

正挂着衣服,突然远远看到大门方向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学员。

那学员身材高大,一米八几的个头。

庄严几乎不用仔细辨认,就认出了那是自己中队一区队一班的大熊。

大熊自然是外号,真名熊辉。

因为人个头大,所以永远是排头兵,庄严对他印象深刻。

大熊从大门口哨兵惊讶的目光中朝中队跑来,到了篮球场位置就开始像喝醉酒了一样摇摇晃晃,等跑到中队面前的草坪上,大熊就像个木桩子一样扑地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动。

庄严大吃一惊,扔下衣服,直接从二楼的晒衣场跳了下去。

二楼只有五米高,下面又是软绵绵的草皮,庄严顺势打了个滚,马上冲到了大熊的身旁。

“大熊,你怎么了!?”

庄严将熊辉巨大的身躯翻转过来,但是很快被下了一跳。

因为熊辉整张脸就像……

如何形容?

就像一个脸盆那么宽,而且脸上的五官早已经变形,到处凸起一个个肿胀的瘤子。

很快,包括张和平在内的几个军官还有士兵们全跑了过来。

“是被,马蜂咬的!这家伙肯定不小心踩了马蜂窝!马上送医院!很严重了!”

张和平算是见多识广,立马做出了判断。

很快,车从大队部开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将大熊扛尸体一样扛上了车。

车子一溜烟蹿出大门,朝着师医院方向开去。

当晚,熊辉在医院吊了半天的针水,傍晚已经从昏迷醒来,然后被车送回了教导队。

晚上的时候,出于关心,庄严和徐兴国、严肃几个一起去一区队探望一下大熊。

结果进了门,遍寻不着大熊。

问一区队的人,有人伸出手指朝排房的一隅戳了戳。

几人这才看到,大熊躲在了排房角落里最偏僻的床铺,独自坐在床上,人面朝墙壁,仿佛在面壁思过。

走上前,庄严拍了拍熊辉:“大熊,你在干嘛呢?被蛰了也不用面壁吧?”

熊辉扭了扭腰,甩开庄严的手。

他说:“我不想被你们看到我的样子,他们看到了都笑我……”

庄严一愣,想起早上救这厮的时候,脸是很肿,跟小脸盆似的,脸上的肿块也挺吓人。

于是安慰道:“没事,我们保证不笑你。”

熊辉说:“你们保证?”

“保证!”几人异口同声,就差没拍胸脯了。

熊辉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了身子。

当他那张和猪八戒简直相差无几的脸庞出现在庄严等几人的视线中的时候,所有人先是一愣,然后王大嘴首先忍不住了,捂着自己的大嘴巴转身就跑。

接着,一个接一个都捂着嘴跑了出去。

庄严没有离开,他几乎是“端详”了好几秒,才确认面前这家伙真的是熊辉。

虽然早晨倒地之后,熊辉的脸是一个个凸起的肿块疙瘩,看起来挺吓人,可是经过野战医院一下午的“妙手回春”,这会儿的肿块已经有些散了,可是带来的后果就是整个脸庞全部没有凹凸感,圆圆溜溜的,嘴巴那块又长又肿,简直不用化妆就可以去演《西游记》里的猪八戒……

“噗嗤”

庄严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捂住了嘴,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不,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熊辉那双几乎已经看不到路的小眼睛里露出了绝望,哭丧着胖脸说:“呜呜呜连你也笑我……”

“不不不……”庄严赶紧辩解,“我不是……”

说到这,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捂着嘴,和王大通一样跑了出去。

第三天,大队长温志兴宣布,考虑到安全问题,禁止学员去飞云山捕猎。

大家终于彻底无聊了下来。

可是,毕业典礼还是没有举行,据说有个重要的原因,有消息灵通的人说,总部考核组已经来了,这会儿,已经进驻了招待所,估计很快要开展对1师的升级考核。

第273章 总部来客

夜晚八点,师招待所。

一支二十多辆各式吉普车组成的车队驶入,将昏暗的招待所大院照得亮堂堂的。

1师师长王永军和其他师党委一班人早已经在门前恭候。

第一辆军用吉普车门开处,几个目光如电,身手敏捷的军官下了车,所有人的腰里都别着手枪。

其他吉普车的车门陆续打开。

从头车中出来的一名中尉快步走到中间那辆吉普车旁,打开车门。

从车的后座上下来一名身材高大,精神矍铄,剑眉星目的上将。

车的另一侧,也下来一名身材微胖,满头白发的上将。

其他车上,陆陆续续也下来不少高级将领,多数少将,也有中将。

王永军赶紧喊了声立正,全部1师领导立正站好。

跑到这群将军面前,王永军向那名剑眉星目的上将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报告:“1师党委、司令部全体班子成员向首长报到,请指示!师长,王永军。”

上将回了礼,笑道:“你就是1师师长王永军?”

“是!”

“好,早就听说你是一员虎将,我这人不喜欢磨嘴皮子。”上将回头指了指跟在车队最后的两台巨大的迷彩指挥车,说:“考核你们的东西我都带来了,还有军区的电子对抗团也在候命,我想事不宜迟了,现在就开始吧。”

转头对身后一个中校说:“廖参谋,你可以让他们马上开始了。”

“是!”那名姓廖的参谋走到王永军面前,直接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王师长,这是本次演习的相关计划和第一阶段的任务调动命令,请马上根据命令执行。”

王永军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文件,然后问上将:“首长,不休息一下吗?您这么远过来,是不是先到招待所睡一晚上,明天再开始?”

“睡?”上将笑了,“像我这种年纪的人,很快可以好好地睡,不用着急。而且我睡觉,岂不是给你们准备的时间?”

他抬手看了看表,又说:“我有的是时间休息,而你们调动整个师,只有24小时,能不能办到就看你们了,我可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3师的考核成绩可不怎么样,你王永军最好不要出洋相,这样你们陶司令的面子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王永军又是立正:“是!绝对不辜负首长期望!”

上将指了指廖参谋说:“从现在开始,我只是一个观察员的身份,他才是你们的考官。”

廖参谋老实不客气地对军衔比自己高两级的王永军道:“王师长,请马上启动你们的战备计划,和我们的指挥系统对接,之后,我会根据总部指定的考核计划,对你们发布命令,请注意接收。”

王永军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多余。

他本以为面前这位将军大老远从京城总部赶来,总得休息一下,没想到居然立即开始考核。

更没料到的是,原先以为和从前的考核程式一样,挑选地方对士兵的单兵素质,还有挑一个团搞搞小型的攻坚演习之类,没想到,这直接就是对自己的整个师下手。

“是!”王永军向自己的上级敬了礼,马上回到政委和几个副师长、参谋长身旁,对他们说:“事情有变,马上启动一级战备,部队24小时内集结完毕,老蔡,你负责组织战备老李,你们参谋部负责制定作战计划还有,老崔,你马上通知侦察连和警卫连,由政治部和你们组成防奸保密组,进驻各个关健部位开始执勤。”

他看了看表,说:“我们对下时间,24小时候,1师必须拉动到总部考核组指定的演习地点。”

“是!”

“是!”

“是!”

紧急集合的哨声吹响的时候,是夜里八点二十分。

那时候,庄严和王大嘴还有严肃等人正在篮球场边的草坪上吹牛侃大山。

王大通说:“徐兴国那小子这几天怎么不见人了?他是不是去拉关系留队了?”

刘瑞勇说:“没有,他就在中队里,不过吃完饭救跑到队部去了,这几天,他是到处都巴结,队长、指导员,甚至文书的鞋子都让他擦破了!”

“唉,干嘛让自己获得那么累”王大通躺在草地上,仰面朝天,看着星星说:“像我这种多好?回去当个班长,再待一年救退伍了”

“大嘴,事情也许有变化。”严肃说:“我听说,兵役改革要开始了,咱们部队有大变化。”

“什么大变化?”所有人赶紧问道。

严肃说:“实行两年义务兵制度,就是说,往后当兵只要当两年就可以退伍。”

“两年?”庄严吃了一惊。

王大嘴说:“两年兵能行?我现在都两年了,你看,我还不是跟你们这些新兵蛋一起训练?两年啊,也就刚在部队里摸出条道道,还没仔细走走”

严肃说:“别担心,老兵实行志愿兵制,比例拉高,保留训练骨干”

话音未落,空中忽然想起了急促的哨音。

“是大队部那边吹的”王大嘴一脸惊愕地从草地上坐起来。

因为中队集合一般都是中队当日的值班区队长负责在草坪前面吹哨,大队部广播里吹哨,那就意味着不是小事,一般都是全大队行动。

“不用带装备,不用打背包!”

周湖平出现在中队一楼,将迷彩小帽扣在脑袋上,大声喊道:“全部回房间换迷彩服,各区队马上集合,然后值班区队长带到大队部报到!”

庄严等人马上从地上弹了起来,箭一样冲进了自己的排房。

排房里早已经乱糟糟,到处都是换衣服的学员。

所有人都在相互询问,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们谁知道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

“该不会是临毕业了,让我们再来一次小拉练吧?”

“狗屁!要真搞拉链,毕业考核完就搞了,还等我们爽了几天才搞?”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张和平推开单间的门,穿着迷彩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动作快点!都别猜了,是总部来人了,考核开始了!”

考核!?

所有人的心头一震。

这可是总部考核,非同小可。

第274章 张和平的观点

四百多预提班长像蓄势已久的箭镞,摩拳擦掌要在总参谋部考核里一显身手。

这次的紧急集合可不是简单地打个背包,套个战术背心然后拿上自己的枪了事。

军械库和战备库里的所有东西全部被搬了出来,并且分发到班一级。

晚上武器不入库,直接放在排房里,枪统一挂在床头,背囊里装好所有的物资,钢盔放在床边,就连那双只看到一次就被放进战备小包房里,从未套在脚上穿过的97作战靴也分发到个人。

这一次,真有些武装到牙齿的感觉。

每一个人都是兴奋的。

拿齐了所有装备,庄严背着背囊拿着枪坐在床边,心情如同海浪般汹涌,一会儿摸摸枪,一会儿看看脚上那双作战靴,只恨一时没仗打。

不光是士兵们全部动了起来,大队部方向更是忙成一锅粥。

两个小时候,不停有披着伪装网,挡风玻璃和车厢后挡板上贴着编号的军用卡车开进大门,全部集中到大队部旁树林里的大车库中。

当一切都打点妥当,大家以为要出发大干一场的时候,令所有人想不到的事出现了。

大队部新的通知下发了,所有人员照常作息,但是严禁离开营区,任何批假全部取消,除炊事班采购食物之外,任何人不得踏出大门口半步。

愕然了好一阵的庄严和其他所有学员一样,悻悻地卸下了背包,又把枪挂好。

在悠扬的熄灯号过后,他躺在床上,靠着自己的大背囊,却怎么都无法入睡,胡思乱想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起来刷牙洗脸,训练也停止了,一切都在进入战备状态。

庄严在洗漱间里和王大通等人讨论了好一番,都没搞清楚为什么战备了一整夜还没出发。

有人说是等下一步命令,也有人说总部首长昨晚才道,今天当然要好好睡一觉……

最后还是张和平忍不住了,说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然后一脸军官的骄傲看着所有人。

庄严说:“老张你说说看。”

张和平扫了一眼在洗漱间里的所有学员,看着那些嘴边还沾了一圈白沫的兵都在看着自己等着答案,于是清了清嗓子才说:“我觉得这次考核才是正常的,而且和我预料中一模一样。”

张和平的自信,再一次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虽然在全师比武的赛前筛选上,张和平的军事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在所有人的心目种,固有的印象也并非能够一朝一夕改变。

几乎全部人都觉得这个区队长又在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在冷场几秒后,洗漱间再次热闹起来,居然没人去追问张和平的预料是什么,基于什么理由,大家好像没事发生一样,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离开了洗漱间。

张和平尴尬地站在水台旁,双眼里充满失望。

“算了,老张,别管他们。”庄严觉得张和平挺可怜的,于是安慰道:“我相信你。”

张和平默默地洗脸、刷牙,一边说:“他们根本不懂……其实,我也试试傻,跟你们这些兵说这些干什么?他们直到战役准备是什么吗?他们知道后勤保障是什么吗……”

庄严含了口水,漱了漱口,吐在水槽子里,问:“你说嘛,我听着呢。”

张和平说:“你愿意听我说?”

庄严点头:“当然愿意,为什么不愿意?”

张和平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说:“庄严,你跟他们不同,你是个好兵,将来肯定比他们有出息。”

“区队长,我也有兴趣听你说。”严肃的声音忽然从洗漱间的角落里传了过来。

刚才他躲在最里面,洗漱间的柱子档住了视线,张和平没料到除了庄严,居然还有人留在这里。

“严肃?”

“是我。”严肃拿着口盅和毛巾,走到庄严和张和平身旁,开始挤上牙膏,一边刷牙一边说:“区队长……”

“叫我老张好了,你觉得我像个区队长吗?”

“老张,你说说自己看法嘛,我也觉有有些不对劲。”严肃说。

张和平道:“我觉得这次……弄不好咱们教导队连考核都不需要参加。”

庄严愕然道:“为什么?”

张和平说:“考核的是整个师的快速反应能力,教导队没有代表性,你们是抽选出来的兵,而且严格来说也不是建制内的战斗编成,只是一个培训基地而已。考核你们没有任何代表性,说明不了整个师的训练保障水准。”

“不考核我们,考核谁?”庄严问。

张和平说:“我觉得这次总部首长看问题还是很准的,从前考核部队总是单纯地考核单兵素质和战斗指挥,可是忘了很多重要的因素。”

“什么重要因素?”

“简单的说,就是后勤保障、技术支援、协同能力等等软素质。”张和平说:“中国士兵的单兵素质从来不弱,弱的是装备和保障能力,一个大部队快速调动,看的不光是你单兵的素质和能力,还要看司令部指挥员的组织协调能力,各项保障工作能否跟上,组织是否严密隐蔽等等,考单兵,那是老一套,我个人就很不推崇。”

庄严这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另类的军事思维,张和平和周湖平之类的军官有些不同。

周湖平对于训练强度要求大,强调单兵指挥和个人素质,张和平和那些军官的分别在于,他虽然军事不咋滴,可是好像理论一套套的。

庄严看到小单间里堆满了书,都是张和平带来的,他从军校毕业来这里,书带了一大箱,都是写什么联合作战思维、高科技战争展望、电子战、特种作战之类的书籍。

这人,好像肚子里真是有点儿墨水的样子。

张和平刷完牙,拿着毛巾口盅离开,一边走一边叹气,对庄严和严肃说:“你们看着吧,我如果我没猜错,这次考核跟以往会很不同。”

“庄严,你觉得老张说的可信吗?”严肃望着张和平消失在洗漱间门外的背影,把目光转向还在刷牙的庄严。

庄严说:“你是说什么?”

“我们不是受考的主力。”严肃道。

庄严说:“老张这人神叨叨的,不过我跟他打交道下来,觉得这人也没想象中那么水,他的理论很牛的。”

严肃点头说:“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张和平这人,你猜怎么着?”

听说严肃找人打听过张和平,庄严也顿时来了兴趣。

“说说,你小子消息就是灵通,说说都打听到什么了?”庄严顿时来了精神。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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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大机动

从洗漱间出来,庄严对张和平的了解又有了更深的层次。

按照严肃获得的消息称,张和平在陆院里热衷研究的是外军战术指挥模式,尤其是高科技联合作战模式,其中就包括了现代特种作战思维的研究,他的三等功是因为一篇观点新颖、笔锋辛辣的军事论文得到了陆院领导的重视,所以才授奖。

据说张和平的这片论文甚至得到了更高级的首长的肯定,但是也有的首长对这个红牌军官写的论文不以为然,因为张和平在论文里将现有的指挥作战系统进行了十分尖锐的批评。

本来把他放到1师就是因为1师即将改编,让他过来这边实践的。

只可惜张和平报到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基础军事科目水平太低,让曾经是他爹战友的蔡文明大为光火。

在黑老蔡这种人的眼中,一个军人连基本基层指挥员都没做过,连基础的军事科目都不能达到优异的水准,就没资格去做司令部参谋。

基于这种情况,才导致了张和平被下放到了教导队。

关于张和平的猜测是否准备,庄严和严肃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部队在第二天晚八时正式拉动。

久违的紧急集合哨声响起的时候,既清晰又遥远,彷佛青涩的新兵连生活一般。

时间很快到了入夜,微蓝的月光洒在每个士兵身上,从头到脚的丛林迷彩色上镀了一层诡异的银白,乌黑的81-1式步枪泛着隐约的寒光。

整齐的方块队列里,士兵们的呼吸激动而紧张,有些迫不及待,一种然人颤抖的感觉从坚硬的水泥地面传来,穿透鞋袜,直冲大脑。

还是一系列惯例式的整装报告,完毕后大队长站在队列前一挥手:“登车!”

许多覆盖着伪装网的东风卡车已经在黑暗中静悄悄开进了教导队,它们的灯一律是熄掉的,无声无息没一丝动静就滑进了预定的登车场。

庄严经过一辆东风车的时候,一个肩膀上扛着一箭头一横杠的志愿兵从窗口里探出脑袋,淡然地瞅着这些背着一大包战备物资的迷彩士兵们。

上了车,迷彩背囊垫在屁股底下,枪紧靠着右肩,庄严不停探头探脑,张望车外的情形。

上一次经历这种场景,还是在组织全师海训的时候。

不过,阵仗绝对没有这次大。

中队门前那些踵踵的黑影渐渐消失在每一辆卡车上,车队又开始慢慢地、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滑出教导队。

天色隐约有点蓝,又有点黑,月光还是那么冷漠,飞云山去的风还是那么大。

天空犹如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整个部队就这么静静离开,有序而沉稳。

出了师大门,路口处伫立着两个武装哨兵,其中一个手里握着三角小红旗,胳膊上缠了一只红袖章,上面隐约有白字调整哨。

开出几公里,一个让人震撼的场景出现了。

彷佛是早有的默契,所有汽车的大灯“唰”一下全开了!

所有士兵都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彷佛站在一条黑暗地大道上,看着朵朵灿烂烟花一路绽放。

那些灯不知道从前面哪辆车开始,也不知道会在后面哪辆车结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寂静沉默的路上忽然热闹起来,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盘绕在山峦起伏间,彷佛一道流动的火龙。

“看!”庄严止不住自己胸膛间的那股莫名而生的火焰,半站立在车厢里,手指向那条灯火长龙,眼里闪烁着孩子一样兴奋的光芒。

没有人回答,此时此刻,所有士兵都沉醉在那条巨龙充满力量的身姿里,许多人胸膛里的自豪感塞得满满的,像一盘满盈欲溢的水。

或许多年以后,这些战士老去、死去,但是这一个激动人心的场景,将长存,在他们的记忆里,在短暂而漫长的生命里。

“全给我老实坐下,搞什么玩意,以后有的是机会看!”钱忠军不适时宜的喝骂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把所有士兵狂热的情绪吹到了零点。

车厢里忽然安静下来,钱忠军鼻子哼了一下,从迷彩服手臂小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

又过了一阵,除了钱忠军嘴边明明灭灭时红时暗的火星,出奇的安静。

黑暗中,又有人忍不住自己的好奇:“班长,这到底要干吗去?”

“不该问的别问!”钱忠军甩出一句《保密条令》,吸了两口嘴边的烟,把烟屁股放在鞋底狠狠踩了一下,确信没有一点火星才抬起头来:“就你丫好奇,你那嘴皮子就不能歇着点?”

那名学员撇了撇嘴,极不满足极不甘心地慢慢靠回车板上,目光斜出去,依旧去看那条火龙。

白天了,又晚上了,车队一路飞驰。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车队停在了路边,集体放水。

上千名士兵一字路边排开,贼头贼脑左右张望,开始还扭扭捏捏,最后都憋不住了,先是一个上等兵掏出自己的作案工具,舒畅的闭上双眼,享受一泻千里的畅快,然后是流水作业般地掏武器装弹扣扳机,上千道银线一般地水柱扑向高速公路边的草丛。

庄严混迹其中,看着为数惊人的男性生殖器,忽然豪情发作,边扭腰边挥舞着自己的水龙边兴奋地嚎了一嗓子:“爽!”

忽然有学员问:“怎么没看到女兵?”

队伍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又问:“她们怎么解决问题?”

有好事者答:“矿泉水瓶子呗!”

所有人哄堂大笑,前俯后仰。

一辆卸掉了蓬布只搭着一张伪装网的大屁股bj吉普载着几个荷枪实弹脸涂油彩的士兵越过一辆辆大卡车,一溜烟冲向车队最前面。

还在放水的士兵赶紧关紧水龙头,嗷嗷叫唤:“特么这是哪个连的兵那么牛逼!?”

很快有人回答:“还认不出来啊?是负责警戒的老冤家侦察连。”

大家伙开始满肚子酸水地数落侦察连,回忆上次两军对垒的情形,然后陶醉在胜利里大骂师首长瞎眼了,警戒这么重要的任务应该派给教导大队的精兵强将们。

是夜。

车队进入了南方某处的原始山区,路开始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天开始下雨,开始只是零星的雨滴,然后是倾盆而下,黑墨色的天空彷佛一口巨大的、破掉的行军锅,张着黑洞洞的大嘴不停往外倒水。

车队却在这个时候停住了,一阵短促有节奏的小喇叭声响起,先是一阵,然后越来越密集,短短的时间里,从车队前面传到了后面。

“防空哨!”不知道是谁低低叫了一声,然后传来命令:“敌机空袭,全体隐蔽!”

防空值班火力在瞬间响了起来,高炮团的高射火炮、炮营的25高炮还有营防空值班火力127高射机枪声音骤然响起。

第276章 躺进了坟墓坑里

车后挡板“嘭”一声打开。

“下车就地隐蔽!”钱忠军的声音再一次在黑暗中传来,车上的士兵背着自己的大背囊,握枪鱼贯分两列跳出车厢。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列队,防空隐蔽的科目已经训练了不知多少回,跳下车的士兵根本没停,落地就跑,以班为单位成分散队形寻找隐蔽。

庄严卧倒在山坡的反斜面一块大石头后,忽然一个人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二话不说拖起他就跑,边跑边骂:“跑!”

庄严想都没想,站起来跟着跑。

跑出二十多米,跳到一个大坑里。

庄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才看清是钱忠军,后者嘴里没停,一直在唠唠叨叨。

庄严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下雨天隐蔽在山坡的反斜面很容易被滑坡造成的泥石流要了性命。

“狗日的考核组!就喜欢下雨天折腾人。”

最后,钱忠军用一句话完成了对总部和军区考核组的总结。

卧在坑里,庄严开始打量起自己和钱忠军藏身的地方,这里是一个挖得很整齐的坑,方方正正的,约两米多长,深也有一米多,像是有人预先挖好的。

“班长,这坑还真不错,谁挖的?”庄严觉得这坑挖得简直比散兵坑还要地道。

钱忠军左右看看,似乎也看出了问题,于是打量一下周围,自己也犯傻了:说:“咦?对啊,我怎么没注意,这坑谁挖的?挖得很标准啊!当工事用都可以了。”

说完,探出头去扫视了周围一番,然后重新回到坑里的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看着庄严,阴恻恻说了一句让人寒毛悚动的话:“庄严,咱们在坟坑里。”

“粪坑?”庄严抬起左右手,在袖子上闻了又闻,“不臭嘛。”

“不是粪坑,”钱忠军嘴咧得更大了,说:“是坟墓的坟坑!估计这坑是附近老百姓家里有人过世了,所以在这里刚挖的坑,择日下葬,咱们先享受上了,不信你自己看看,周围都是坟墓。”

庄严赶紧从坑里伸出脑袋到处查看。

雷电闪过,杂草丛生中孤零零立着几块墓碑,显得鬼气森森。

庄严无奈地缩回墓坑里,也笑了起来:“班长,你说这里会不会有死人的骨头之类?”

说着,手在地上摸来摸去。

“新挖的坑,有个屁骸骨。”钱忠军看也不看庄严,正从小臂口袋里往外掏着那包已被淋湿的香烟,嘴里不停疼惜买烟的三块钱。

天上的雷光再次闪过,将墓坑里的俩人照得诡异非常。

庄严又问:“班长,你信不信有鬼?”

钱忠军不以为然:“有又怎样?咱当兵的怕它?”

他拍拍钢盔上的军徽,再拍拍肩膀上的军衔:“这些东西正气得很!神鬼见了都让咱三分!”

雨势越来越大,水滴疯狂地打在钢盔上,“啪啪”直响。

庄严抬起头,用手搭了个凉棚,盯着黯淡无光的天空看了一阵,怨道:“鬼天气!”

“下雨好啊!”钱忠军忽然一本正经地感慨起来。

庄严不解看着他,问:“下雨好?”

“是啊。”钱忠军说:“在家的时候,就盼着下雨,雨水充足,庄稼就丰收……”

庄严忽然想起钱忠军老家在西北某省,那地儿一年四季都缺水,到处都是黄土高坡。

一阵嗡嗡嗡的螺旋桨声从空中掠过,庄严警惕地从泥水里“唰”地坐起来,仰起脑袋到处张望,寻找声源。

“别找了,那是航模,肯定是考核组用来模拟敌机袭击的玩意,”钱忠军满脸的乏味,似乎不感兴趣道:“你看到是不是天上有几个闪亮的荧光长条在飞?”

庄严擦了擦眉毛上的雨水,眯着眼睛继续寻找,终于在东面的天空上看到三个钱忠军所说的荧光条。

“航模屁股后头拖着的夜光靶,没什么新奇的。没我们的事,炮兵等下会弄掉它们的……”

果然,远处一阵剧烈的枪声响过,一串曳光弹在黑夜中划出一条红线,接着到处的枪声、炮声大作,那种情形就像年三十到点后响起的鞭炮声。

天空骤然交织出一张密集的火网,三条荧光靶短短在火网里逃窜了十来分钟,终于碎成一片片。

庄严忍不住道:“操!炮兵牛啊,这才不到一分钟,全都干掉了!”

钱忠军依旧不以为然道:“切,有什么奇怪的,打飞机那是他们的老本行,况且去年他们都配发了电子火控系统,不准倒是奇了。”

防空解除哨声在半小时后才响起,隐蔽在各处的步兵们陆续集合起来。

庄严奇怪的是那些汽车,这么多的车,居然现在一辆也见不着,都凭空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中。

庄严从坑里爬出来,跺了跺脚,水从裤管里、鞋子里流出,91式大背囊外层湿漉漉的,到处是泥浆,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雨还没停。

“看来这一时半会儿雨是不会停了,今晚宿营肯定麻烦了。”落汤鸡一样的王大嘴走到庄严身旁,满脸懊丧地朝天空挥了几下拳头,表示他的抗议:“该死的雨!”

雨依旧那么淅淅沥沥,老天爷一点没把王大嘴的不满放在眼里。

“三中队,这边集合!”周湖平举着右拳,拳眼对准前方,作了一个以他为基准纵队集合的手势。

学员们从黑暗中的各个方向里跑出来,很快在周湖平面前集合成一个方块。

“由于遭受敌机袭击,我们必须放弃乘车,改步行,预定宿营地在二十公里外,现在开始奔袭,注意跟好前面的同志,夜间不要走失了,各班班长请注意自己的队伍,保证安全。”

庄严把步枪横架在背囊上,这样会让自己更舒适一些。

周围的学员陆续整装,出发的口令在五分钟后下达,这支队伍在黑暗的雨夜里穿行在某省北部山区的丛林里。

翻到一座小山坡顶,庄严回头在黑暗中寻找那片防空隐蔽时的坟地,由于走出不远,隐约还能感觉到大致的方位。

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躺倒坟墓坑里,倒是挺值得纪念的事情。

“看什么看?”钱忠军的声音再次传来:“发什么呆?跑啊!”

雨天的山地,虽然有路,但却很狭窄,水把地面的泥浸泡透了,踩上去滑溜溜的。

这玩意,好看,装逼不错,可是不见得好用。

不断有人滑倒,旁边的人拖起来又继续跟着跑。

队伍夜间奔袭是禁止喧哗的,所以一切都在沉默无声中进行,只听见身上装备传出的摩擦声,还有沙沙的脚步声和浓重的呼吸声……

第277章 坐冷板凳的教导大队

庄严根本不知道不知道跑了多远。

十公里?

十五公里?

庄严感觉自己的鞋里老打滑,湿水的鞋内面根本不沾脚,比平常行军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庄严恨不得现在停下来换上迷彩鞋,至少轻便些。

队伍里的呼吸声在叠嶂的身影中传来,越来越浓重。

幸好雨势渐小,老天终于怜悯起这些年轻的士兵们。

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雨水已经基本停了下来。

大家已经顾不得到处都是水,一屁股坐在地上。

庄严觉得自己现在里面热,外面冷,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脱下沉重的钢盔,脑袋上的头发居然袅袅地冒气了白色的蒸汽。

王大嘴躺在庄严身旁,像只被人掀翻的蛤蟆一样挺着肚皮朝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我就知道……总部考核准没好事……”

“现在是凌晨四点,咱们今天就在这里扎营,各排带开,以东面为基准,成三角队形扎营。”

周湖平背着背囊,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低声向张和平交代道:“这里是一片果园,虽然现在没挂果,但是你们搭帐篷的时候要小心,去别的地方砍木桩,别砍了了老百姓的果树,谁敢砍一根枝桠,我处分你!”

他是直到自己手下这些兵的,野得很,连师长后花园的松树都敢砍,不特地交代一下,恐怕到时候被老百姓告状上门可就不好办了。

庄严开始抬头打量周围,不过现在能见度极低,根本分辨不出这是一片果园,只能看到一些树影。

大家纷纷取出雨布,几个人到前面的山坡上砍木桩,几个人在划定的营地上挖设排水沟,一直闹腾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一切打点妥当。

衣服是湿的,又是深夜,谁都没有脱掉的意思,疲倦终于在这个平静的时刻来临。

躺在潮湿的雨布上,树叶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像一只不停移动的秒针,在不停地计算着分秒流逝。

庄严枕在铺着迷彩包心想:明天,该是个好天气吧?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起了个大早,将装备什么都准备好了,随时准备迎接总部考核。

在不少的学员看来,教导大队是师里训练最好的部队,既然总部考核,那怎么能少了教导队的份?

不说当先锋打头阵,至少也当个主力啥的没问题。

张和平一大早啥都没做,就连背囊都没收拾,直接拿着口盅牙刷到附近的小河里打了水,蹲在果树下优哉游哉不慌不忙地刷起牙来。

庄严忍不住问他:“老张,你不怕随时会拉动?”

张和平含了一嘴的泡泡,含糊不清道:“怕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次考核跟我们关系不大,你就安心在这里待命好了,兴许能捞点什么后勤的公差干干。”

“你不是开玩笑吧?”庄严想起那天与张和平再洗漱间里的对话。

到这会儿,他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不过,老天爷和攒足了劲头打算一显身手的教导队预提班长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张和平的预言居然不幸成真了!

第一天,风平浪静,除了到附近山上挖一些防御阵地之外无事可做;

第二天,除警戒的哨位以外,其他学员都接到了就地休整的命令。

第三天,还是休整……

第四天,休整……

教导队自命不凡的预提班长们在没完没了的休整中经历了从自信到疑惑,从疑惑到盼望,从盼望到失望,继而绝望的过程。

而下面的3个步兵团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杀声震天地在考核场上挥汗如雨,这些自认为是好钢的教导队士兵却像被遗弃在废铁堆里一样,除了等待和盼望,别无选择。

最让人气愤的是,师部常常派这些士兵们去附近的市镇拉物资,保障部队演习;又派他们去设置靶场,设置假想敌的防御阵地。

真是千里驹扔进了大农场,牧羊犬成了看家狗,教导队的学员们撞天叫屈,恨不得跑到师首长和考核组面前绝食抗议。

每天,教导队宿营地附近的土路上都会开过许多62式轻型坦克、63式装甲运兵车。

装甲轰鸣,铁流滚滚,掀起的漫天黄尘嘲笑般把路边巴巴盼望的教导队学员们扑了个土头土脑。

大头兵们站在路边,从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开始,直站到发动机的轰鸣声消失,彷佛一群被遗弃的孩子。

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步兵团的考核渐渐接近了尾声,各种各样关于演习和考核的小道消息成了教导队士兵津津乐道的话题,谁谁谁在考核里命中,哪个团哪个营穿插成功,陆航今天配合了哪个团成功机降,新配发的导弹效果还凑合等等。

三个中队的宿营地相隔不远,由于没有战斗任务,因此闲暇聚集在防御阵地的壕沟里吹牛也就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三个中队学员都来自不同的步兵团,没有儿子眼里的母亲是不漂亮的,谁都夸自己老部队表现出色,怎么怎么勇猛,怎么怎么配合到位,怎么怎么指挥出色,相互吹一番,相互贬一番。

直到演习第六天,忽然从前方演习区域传回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犹如一个炸弹,让原本闲得无聊的教导队炸锅一样沸腾起来。

消息是庄严从三中队炊事班长嘴里得知的。

这是一个第五年兵龄即将转志愿兵的老同志,一脸质朴的憨厚。

这天午饭时间,庄严和往常一样排队在91式炊事车边准备领取午餐,站了一会。

他在炊事班长脸上发现了一些有异于往常的东西。

庄严的生活背景令他有一种善于察言观色的本能,而且为人好奇心极重,花在留意周围人和事上的精力绝对要比花在训练上的心思要多。“哟呵,老班长,今天哪个不识趣的家伙惹你啦?”

即将毕业,兵也当得油了点,庄严壮了壮胆子问。

炊事班长没搭理他,往一个兵饭盆里勺菜的时候,下手明显很重。咣!

那个兵吐了吐舌头,急急走开。

“老班长,什么事那么大火气”好奇的庄严不依不挠。

“新兵蛋子少管闲事!”炊事班长低着脑袋,闷头闷脑只管分饭勺菜,分着分着勺着勺着忽然发了火,“碰”地一声把大菜勺扔回铝桶里,指着后面的队伍就开骂:“你们那些学迫击炮的都听着了,好好学,妈的别在这里学不好回去丢人!”

整个中队百多号人都愕住了,大家抬起头朝炊事班长这边望过去。

后者依旧忿忿难平,嘴里骂骂咧咧。

“当个炮兵连炮都伺候不好,白吃国家饭了!”

骂完,狠狠从桶里勺起一捧饭,又狠狠摔回桶里去。

周湖平远远看着,摇摇头,苦笑着轻叹一口气。

第278章 丢脸了

三中队里学迫击炮的学员们大眼瞪小眼,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这个一向以平易近人著称的老兵突然大发雷霆。

“你们说,炊事班长这是吃了枪药还是咋地?”

“鬼知道,你看中队长也拿他没办法。”

“该不是我们这几天坐冷板凳,炊事班长觉得憋屈吧?”

“人家第五年兵了,这点小事你觉得他会放在心上?要我看,是出大事喽!”

“是不是转志愿兵没批?”

“不知道,别讨论这些了,你们这帮八婆!”

端着饭菜,庄严和严肃几个人蹲在树下讨论了半天也不得要领,闹不清炊事班长的火从哪来。

一般性情况下,在三区队出现没有答案的事情,最后绝对是中队的八卦之王——王大嘴亲自出马。

不得不说,王大通绝对是个外交人才,问庄严拿了几根烟,这家伙晃荡到炊事班几个兵身旁蹲了一下,分了几根烟,很快帮那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三中队学员们弄清了炊事班长发怒的真正原因。

炊事班长之所以发火,源于一颗弄错了装药的炮弹。

在昨天下午的一次实弹考核里,273团的某营属炮兵用新配发的新式82迫击炮为进攻的步兵提供火力支援。

由于负责装药的五炮手是新兵,理论上学多了,教练弹也见多了,可真家伙还是首次摸在手里。

迫击炮弹是靠套在弹尾处的一片片抛射药包来发射的,装药分为零号、一号、二号、三号、四号……

以此类推,号数越大,射击距离越远。

那天的炮火支援距离很近,所以经过班长计算后采用的是1号装药。

但由于新炮的发射药包和老炮有分别,老炮炮弹的一号装药包装药量和新炮弹的一号装药量不同,新炮炮弹的一号装药包是薄片,老的是厚片,新炮弹的发射药已经进行了工艺升级,一片顶过去两片。

那天实弹射击的时候,新兵炮手紧张之下把药包搞错了,直接按照老的模式扣了一片厚片抛射药包扣在尾管上。

这样一来,附加药包加上尾管基本装药,等于单号药片装成了双号的,射成足足远了一倍都不止!

而作为复检炮弹的四炮手没发现,担任中途传递的三炮手没发现,装填的二炮手也傻逼逼没发现……

到底是新兵紧张还是老教材修改过程中的磨合问题无从考究,反正那枚“加料”的炮弹糊里糊涂地飞出炮膛,糊里糊涂地越过演习警戒线,飞过一座上再越一道峁,最后竟稀里糊涂一头扎进了一片山坡上的草地。

更要命的是,那片草地上有老百姓放养的两头牛,正在山坡上优哉游哉吃着嫩草。

“幸好那是两头牛,他妈的要是两个老百姓或者是负责的战友,我看你们炮兵是不是要戳瞎自己的狗眼以谢天下!”

第二天开饭前提起这事,炊事班长脸上余怒未消,用铁制的饭勺将桶敲得乒乓响,仿佛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操炮。

他留队前是273团炮兵营选拔上来的预提班长,留队之后还担任过迫击炮专业的教练班长,所以对炮有着深厚的情感,传闻这次出错的炮兵班班长还是他当年手下的兵。

憨厚的炊事班长一大早到附近镇上拉菜,同去的其他中队的炊事班班长都把嘴巴捂在手掌后头直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最后,禁不住三中队炊事班长的追问,那些家伙这才比划着手脚模仿着放炮弹的动作和听说炸了牛之后闯祸炮兵班张的惊愕表情,仿佛当时自己就在现场目击了所有过程,笑得前翻后仰眉飞色舞地道出实情。

“班长的脸色可难看了!铁青着脸买菜,然后铁青着脸色回来,炒菜时就连炊事车上那么热的火苗烘烤,他的脸还是铁青的!”目击证人、三中队炊事班上司如是说:“你们吃吃这两天的菜,味儿是不是特别重?你尝尝,尝尝呵……”

273团的实弹射击事故让三中队的学员们脸上无光,自己所属的步兵团不争气,那么自己的脸上自然也无光。

考核演习的最后那几天,一、二中队的学员们在壕沟里吹牛的时候又多了一个话题,就是关于那颗飞出了警戒线,闯下大祸的迫击炮弹,而且越说越玄乎,各种版本满天飞。

环形的壕沟相距不远,但是相互之间过了拐角就看不到堆放,但是这头放个屁那头都能闻到味儿。

某天早上,庄严正在壕沟里和王大嘴侃大山消磨时间,结果壕沟那头一帮二中队的兵们在议论这次迫击炮误射事故。

其中一个二中队学员阴阳怪气地说:“喂喂喂,你们听说没有?我老乡在273图案的二营,他说魏雪峰团长那天不光在总部考核组面前丢了脸,回头还赔了不少钱。”

“赔钱?”其他学员顿时来了兴致,纷纷问道:“赔了多少?”

“273团出发过来参加考核的时候,驻地的镇政府为了拥军,给他们补贴了6万元的伙食费,结果让营属炮兵一发炮弹就炸掉了两头牛,最后给人家老百姓赔了3万。”

众人问:“两头牛有那么贵吗?”

“牛倒是没那么贵,不过据说放牛的老百姓就在附近蹲坑解大手,炮弹落下来的时候,虽然没炸着人家,不过屎都飙了一裤裆,人吓得爬在自己拉的屎上,这精神损失费啊,还是要赔不少滴……”

“哈哈哈哈哈哈……”二中队的学员兵疯狂地笑抽了筋。

笑声传来的时候,这边厢的庄严气得肺都炸了,咬牙切齿直想骂人,可却不知道骂谁好。

手里夹着的烟头一下没夹稳当,掉在另外一只手上烫了个泡,居然都不觉疼。

直到演习结束,三中队的学员们还是没找回坐车来演习时候那种意气风发,看谁都觉得自己矮一头。

几天后,野外拉动和实战考核宣告结束。

教导队就像被人拉到野外搞了一次野炊活动似的,枪没捞着打,炮也没捞着打,意气风发地来,满腹怨气地撤。

大队在一个清晨里撤出了演习地域,这次是坐着闷罐子火车回去的。

庄严怕在混装兵员的闷罐车上再听到别的中队耻笑,强烈要求留在汽车上看守物资。

汽车都开上了平板火车,用枕木和铁索固定,每辆车都派了两个兵荷枪实弹看守物资,庄严和徐兴国恰巧分在同一辆车上。

闷罐车和平板车的速度是极慢的,归途漫漫,百无聊赖之中,两人不知不觉聊到即将到来的毕业典礼上。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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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徐兴国的梦想

“看来这次回去,就要举行毕业典礼了,你在教导队也待不了几天就要走了,还真舍不得你啊。”

看着车外不断倒退的景物,徐兴国继续感慨地说道:“老庄,说起军事素质,你在咱们同年兵里也算拔尖的了,将来咱们老连队的训练可要靠你好好地撑一把了。”

毕业考核之后,徐兴国拼了命地卖力疯狂干了好几天,听中队文书说,地板都要被他骚脱一层水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湖平给了他什么暗示,反正徐兴国后来的情绪又变得高涨起来,自信过头的毛病又犯了。

三中队三区队要留一个教练班长是个公开的秘密,人选尚未公布,徐兴国却认为非自己莫属。

有谁比自己更合适?

全中队里,新兵中自己是拿尖子最多的,庄严也只有一个。

在留人的事情上,三区队舍了他徐典型,还能是谁?

留队任教练班长的事情一直是庄严心底的一条刺,当初周湖平最先考虑的是自己当通讯员,而且明说了想让自己留队。

只不过自己根本没有答应,只是支支吾吾表达了自己想多学习一下军事,而不想当一个狗腿子一样的通讯员的想法。

周湖平很大度,立马让庄严把徐兴国叫上来,让他当了通讯员。

这事情自己一直没敢对徐兴国说,也没告诉罗小明,他天真地幻想周湖平或许到毕业的时候就把他给忘了,又或者发现军事素质过硬、又守规矩的徐兴国比他更合适在教导队发展。

但是,周湖平一向说一不二,虽然之后没再找过庄严,但是庄严自己却心里没底。

他总觉得,这里面要出点儿事,可是又不敢肯定。

难道现在就去找周湖平,跟他说,你别留我啊,我死活都不会留下的。

这不是有病么?

放在从前,庄严也许不会在乎徐兴国的感受。

毕竟两人当年是冤家对头。

你不是老那么自信吗?知道自信过头是什么吗?

那叫自负!

如今和徐兴国在同一班里摸爬滚打了六个月,风里来雨里去,一起在长江大堤上拼过命,同吃一锅饭,同睡一个帐篷,感情那是与日俱增了。

人嘛,还是感性的动物,不知不觉中,庄严已经把徐兴国当作一个兄弟来看待,以往的过节早抛到了爪呱国去了。

而徐兴国也是如此,他从前看不起庄严,觉得这人怕苦怕累又是个自私自利,可是这一年相处下来,尤其是在教导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摸爬滚打岁月,早已经忘了从前的过节。

庄严试探地问:“老徐,留教导队有什么好,咱们老连队听说换新营房了,很快就要搬到l镇去,和团里其他部队在一起住。飞云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跟s市的花花世界比?光说津贴费吧,这里下士才拿48块,可在回到团里多了15块特区补助,咱们新兵都拿55块了。”

徐兴国盯着庄严好一阵,直把庄严看得心里发毛,忽然却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自己的91式大背囊上:“道理我都跟你们说了那么多次,你们怎么就不明白?你这种城市里的少爷兵哪知道我的苦处,老实说吧,咱爹妈祖辈都修理地球,家里除了我还两个妹妹,当初我考体校也是因为学费便宜,要说考重点,咱也不含糊,可那得多花钱。每年地里收成那点粮食维持生活还可以,要说有余钱让我读大学那除非太阳西边出来。部队的学校不花钱,还有津贴领,这些我都打听过了,所以我爸求爷爷告奶奶好歹给我弄了一个当兵的指标。你庄严可以高尚地说你来部队就奉献三年,可咱不行,这是咱的出路,唯一的出路,你懂么?”

这番话说得很真诚,听得庄严心头一热。

打两人从新兵连认识到现在,徐兴国就没这么和庄严推心置腹说过话。

庄严说:“考军校哪不能考?非得在教导队?你说中专的考学指标,我看你回到团里,以你的训练水平,连长同样会为你报中专指标,尖子嘛,有优待。”

“这事,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能冒险。”徐兴国说:“在连队里,咱们同年兵特别多,你看我们老连队除了班长副班长哪个不是新兵?整一个新兵连!你知道四班副以前干什么的吗?就他妈一炊事班烧菜的,连队没人带兵了才让他过来凑数带兵,他们退伍了我们顶上,缺口自然就大了。这么多同年兵,都赶在同一年考军校,竞争多大?削尖了额头,挤破脑袋都未必能得到一个考学的指标,咱虽说训练好,觉悟也不落后,可现在都得讲点人情世故不是?要是别人有门路的走动走动,咱陪不起,也花不起……”

庄严说:“我老觉得你想得太极端,你看咱们一班长尹显聪,也没拉关系不是?连长不照样让他留队明年申请保送?还有老七,不也是啥门路都没走,这该他上的军校最后还不是上了?”

“那不一样!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运气好,未必是我运气好。”徐兴国越说越黯然,“庄严,这个世上,没有两个人的命运和运气是绝对一样的,我不能输,我没有输的机会,我必须抓住每一次机会,必须做到最保险,我这是在赌我一辈子……”

俩人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突然,徐兴国语气又兴奋起来,说:“留教导队就不一样了,咱们师教导队的考学指标是不限制的,你只要是教练班长就能考,炊事班的兵要想考也没问题,听说这是师首长看得起咱教导队,一直留了这么一个传统。”

庄严压根儿没想到徐兴国能想得这么深,看得这么远。

在自己的眼中,当兵多少是被那位坑儿子的老爹庄振国强迫的,来教导队也不过是为了和徐兴国争一口气,不想在徐兴国手下当兵而已。

他的思想简单得很,老连队三班长陈清明的跋扈他是记在心里了,陈清明这种人也能当上班长,自己也去教导队熬几个月,拿一纸班长命令回来,看他还得瑟啥。

可如今徐兴国把留队的事情这么一分析,庄严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打心眼里,他不想和徐兴国争这么一个留队指标。

这个指标对自己毫无用处,对徐兴国却至关重要。

他感到有些无力,自己根本无法劝阻徐兴国,于是问:“老徐,你是铁了心要留教导大队了?”

徐兴国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说:“老庄,你千万别笑我觉悟低,私欲重,咱以前也瞧不起你,不过现在咱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说这番话,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好战友好兄弟,将来我当了将军,一定请你到我的小别墅好好喝酒,哈哈哈哈……”

徐兴国走到车挡板前,张开双臂,把手里的81-1式自动步枪举过头顶,朝着车外大喊:“我将来一定要当军官!当将军!”

隆隆的火车声淹没了徐兴国的声音,如同巨大的浪涛卷走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似的。

此时正值黄昏,落日余晖晒在徐兴国的身上,庄严坐在车厢里,从后面只能看到一个昏暗的背影,还有他肩上的列兵军衔……

那条单薄的、黄橙橙的细杠上反射着一些金色的光辉,彷佛一个远大的、金色麦穗般的梦想,那么的豪迈却又很不真实……

第280章 毕业典礼(求订阅!!)

从演习场回来,总部考核组又在1师待了两天才走。

那两天里,考核组深入他们抽选的单位,检查了装备使用和保养情况,并且在教导队的大操场上进行了一次装备点验。

那天,所有新配发的装备全部摆放在操场上,最新型的通讯车、指挥车,最新型的地对地导弹、对空导弹,还有各式坦克和水陆两用运兵车。

庄严从没见过这些东西,据说不少都是近期配发的,1师的家底都全拿了出来。

令他最感兴趣的是摆在其中一个轻武器台面上的一套激光模拟系统,背心、头盔、发射器样样齐全,听说这是一套实战模拟系统,发射器装在枪上,只要扣动扳机就可以发射激光束,击中对方后,头上的钢盔就会冒烟。

检查过后的第二天早上,总部考核组离开1师,教导大队终于宣布毕业解散,典礼当天下午在大队部礼堂里举行。

毕业典礼上,大队长温志兴显得有些激动,在讲台上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

“……你们这些人里,将来一部分会踏入军校的大门,会继续留在部队里服役,有人会当上团长、师长甚至挂上将军的军衔!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不过无论你们走到哪个部队,将来是不是官至上将,但请你们记住,如果你愿意留在部队里长期发展,并且乐意成为职业军人,那么你的军旅生涯从这里才迈开了真正的第一步。所以,请记住咱们1师教导大队,记住这地狱式训练的五个多月,记住你们曾经来过这里,留下过汗水和鲜血!祝贺你们在教导队的预提班长集训中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温志兴再台上激情洋溢地说着,下面的学员心潮澎湃地听着,每一个学员,无论是成绩好,还是成绩差,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此刻心中早已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当你的目光扫过这个礼堂中每一个士兵那张黝黑、坚毅却又略带嫩稚的脸庞,你会突然发现这支只有数十年历史尚算年轻的军队为何会战无不胜。

有人会说,这是洗脑。

可我说,那叫升华。

温志兴讲话完毕,并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动情地看着自己手下所有的士兵。

这些兵,未来是个未知之数。

正如他所说的,里面的人有可能是未来的军官,也有可能只是一两年后背起自己褪色的军被踏上归乡的列车,从此融入社会,成为芸芸众生里不起眼的一名。

可是无论如何,这些年轻人都在中国国防历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脚印。

“下面!我们进行最后一次点名!”

温志兴从桌上拿起了整个大队的花名册。

从一中队,点到三中队。

一个个点。

……

“刘向东!”

当这个名字从温志兴的口中突然喊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礼堂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刘向东!”温志兴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礼堂内的士兵,重新念了一次一中队刘向东的名字。

“到!”

这一次,所有人不再犹豫,异口同声答“到”。

声音将玻璃窗都震得瑟瑟发抖。

……

“张建!”

“到!”

这一声,庄严仿佛要将身体里的力量都灌注在声音里,喊出去……

脑海里,老迷糊熟悉的身影如同影视片段一样闪过。

他在海中划着水,回头朝自己打气:“庄严!坚持住!马上就到岸边了!”

泪水从庄严的眼角不知不觉滑落。

正如温志兴说的,无论将来自己去到哪,这段再教导队留下的青春岁月都将牢牢印在心底。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学员各自回到自己的中队整理行装。

今天,是他们留在教导队的最后一天,根据安排,明天一大早,所有人会登上团里来接人的卡车,回到各自的连队去。

同时,老兵退伍工作也开始了。

十天之内,各单位的服役到期老兵将会卸下领花和军衔,摘下戴了三年的帽徽,然后背上那床盖了三年或者四年的绿军被,登上回家的列车。

而新兵将会在半个多月后到达部队,自己则成为了第二年兵——不老不嫩,不咸不淡,说老兵油子又不是老兵油子,说新兵蛋也不再是新兵蛋的兵。

还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明年初,将会进行兵役改制,今年的老兵退伍有大动作。

也有消息说,这次总部考核组对1师的考核情况还算满意,明年开始估计要进入升级改编状态,三年后形成战斗力。

更有消息说,这次不光是升级快反部队,还要升级两栖装甲师,跟海军陆战队是一样性质。

这是难舍难分的一天,也是混乱的一天。

所有人沉浸在毕业的喜悦、分别的惆怅还有各种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的迷茫中。

庄严从礼堂里出来,发现徐兴国不见了。

此时的徐兴国,正在三中队队部里忙着打扫卫生。

别人都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徐兴国却没有这么做。

在他看来,自己留队的事情已经是铁板上钉钉。

因为刚才在大队部礼堂上,他获得了这一期教导大队预提班长集训的优秀学员奖励。

也就是说,徐兴国的档案里,多了个直属队嘉奖,等同团嘉奖的档次。

在他看来,这就是自己将要留队的证明。

每年每个区队只有一个优秀学员奖,三区队那么多人,偏偏颁给自己,这不正是要将自己留队的证明吗?

上台接受优秀学员证书的时候,徐兴国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温志兴将证书递给他,按程序他应该向温志兴敬礼,可是紧张之下,徐兴国居然手脚都忘了方向,用左手敬了个礼,当时还引起了台下学员的一阵哄笑。

太激动了。

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希望。

自己当兵有着远大的理想,而自己也正在一步步实现它。

诚如温志兴说的,对那些想在部队里长期发展,并且乐意成为职业军人的士兵来说,这就是迈开了军旅生涯真正的第一步。

第一步……

徐兴国手里拿着扫帚,心里乐开了花,嘴角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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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宣布留队名单

“你怎么在这里?”

队部的门被退开,文书廖晃走进小会议室,看到徐兴国在扫地,立即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徐兴国。

其实,廖晃接下来的那句话就是——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收拾东西?

不过这句话到了嘴边,又生生被他咽回了肚子里去。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兵油子,又是个三中队的文书,廖晃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徐兴国并没有察觉到廖晃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说:“我上来打扫一下,今天早上去开毕业典礼,都没来得及扫地。”

廖晃的脸色渐渐变得僵硬起来,几秒钟后,他艰难地笑了笑,用一种尽量平和的口吻劝道:“不用了,又不脏,你该干嘛干嘛去,这里不用管了。”

徐兴国却执拗得很,摇头说:“我也没什么要干的,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过来这里扫地。”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又问:“文书,我听说要兵役改革了,三年制改两年制,你是第三年兵了,打算留还是走?”

廖晃没想到这时候的徐兴国倒是担心起自己来。

可自己却不能跟他说出实情,令他感觉心中充满了愧疚。

说实话,和徐兴国相处也有几个月了。

这小子是很勤快的一个人,如果硬要挑缺点,就是有时候毛躁了点,别的还真没啥可挑剔的。

军事好,人老实,又肯干。

不过,有些事,还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于是说道:“队长找我谈过了,也许我会留队。”

徐兴国说:“留下来好啊,据说留下来可以签志愿兵了,有工资拿的,比津贴多多了,何况这次改革估计很多老兵都要走,咱们教导队缺人呢。”

他的脸上溢满了兴奋。

在徐兴国看来,自己是赶上好时候了,兵役改革,意味着军队走向职业化,那么凭自己的实力,在部队干下去比从前要更有盼头。

廖晃又有了要让他回去收拾行李的冲动,可是还是忍住了。

他感觉自己没法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总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我先出去办点事。”

看了一眼徐兴国,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拿在手里转身离开,逃一样下了楼梯。

下了楼,廖晃看了看周围,到处都是即将离队的学员,三三两两坐在各处聊天。

各区队的排房里,学员们都在收拾自己的床铺和衣物,还有生活用品。

廖晃想了想,转身朝大队部方向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打开手里的那份文件。

上面几个清晰的黑体一号字——xx年教导队预提班长集训留队人员名单。

打开,里面第一页就是庄严的资料。

审批表格的最下方,教导大队党委意见一栏上盖着鲜红的章,直属队意见一栏,也盖了章。

“唉……”文书廖晃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今天,将是一个难过的日子。

……

晚饭的时候,中队按照管理在饭堂前集合。

中队长周湖平简短地交代了一番离队注意事项后,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看了看下面的兵,然后摊开,大声地说道:“根据往年的惯例,我们教导队需要在今年度的预提班长集训学员中选出几名同志留队担任教练班长,经过中队支部研究,名单已经订好了,请念到名字的同志回去之后不需要整理自己的个人用品,你们不需要跟明天的车回自己的连队。”

下面早已经按捺不住了。

学员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每年这个环节,都是一个微妙的环节。

宣布留队人员涉及了很多单位与单位之间,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竞争和纠葛。

从教导大队成立那天起,这种事情就在不断地上演和继续。

对于连队来说,自己好不容易培养一个精兵送来教导队,到头来却留下为别人服务,等同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虽说革命同志之间必须无私,可单位和单位之间谁不愿意自己的连队多个骨干?

还有就是个人与个人之间。

留队,意味着一个士兵的军旅生涯会因此而改变。

如同蝴蝶效应一样,这个兵未来就会被改变。

有人想留,有人想走。

怎么留?怎么走?

教导大队的大队长和中队长们每年都要面对这种类似于动员老兵留队超期服役似的艰难情况。

每年确定留队人员名单,教导队总得做贼似的偷偷摸摸,之前是严格保密的,就怕连队听到风声向上反应,闹上来事情不好办。

等彻底报批了,木已成舟,这才宣布,打连队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每年这时候,每个连队的主官都有些惴惴不安,可是又不得要领,无法插手,只能希望教导队不会留到自己的兵。

此刻,三中队所有人里,至少有两个人正在冒冷汗。

一个是庄严,一个是徐兴国。

一个是怕的,一个是激动的。

庄严是怕念到自己的名字,而徐兴国是希望念到自己的名字。

“一区队,何文斌,廖忠海……”

“二区队,杨松林,金文贵……”

杨松林?

庄严猛地抬头,朝二区队方向望去。

杨松林显然有些吃惊,他身旁的战友们倒是笑嘻嘻地恭喜他,祝贺他成为教导队的一员。

“三区队……”

周湖平念到这三个字,庄严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忽然泛潮,一滴豆大的汗从鬓角的头发里滑了出来。

周湖平朝三区队的方向看了一眼,宣读道:“王大通、庄严。”

“什么?!”

“我艹!”

“怎么是庄严?”

周围立即爆发出密集的惊叫声。

诚然,在三中队每一个人看来,三区队留队的都绝不会是庄严。

因为事情就像秃子头上的跳蚤一样明摆在那里,庄严虽然射击出类拔萃,可是徐兴国一人却拿了两个尖子,何况又早早被抽调上队部兼任中队通讯员。

无论如何,这个留队的指标都少不了徐兴国的份。

但……

现在偏偏是庄严。

庄严傻了……

徐兴国,也傻了……

两人就像泥塑一样站在原地,仿佛置身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玻璃罩中,周围的喧哗正在远处。

完了……

庄严心想。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留队这事还是找上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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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当年完完全全真实,一丝不假的描述。老徐和我为了这件事,闹得很僵,多年之后,我们重逢,他已经是一名优秀的警官了,而我………嘎嘎,我就不提了,喝酒的时候说起这事,至今我觉得他还是不相信当年我是根本没刷花招就留下的,也许在他眼中,我永远是那种城市滑头兵,嘻嘻。

不知道老徐是否在看这本书,当年我可真不知道老周要把我留队的呢……

想想,真是段不错的美好回忆呢……



第283章 徐兴国不见了

徐兴国红着眼睛走进饭堂。

七班那一桌,全愣住了。

王大嘴赶紧从八班的桌子跑过来,拖住徐兴国来到桌边。

“来来来!大家伙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咱们干他三大碗!”

说罢,拿起啤酒瓶咣当咣当给每一个人的饭盆里满上啤酒。

“来来来,一二三,干!”

他抓住饭盆,举行空中。

但是却发现没人响应。

整个桌子旁的人,都静悄悄地,大眼瞪小眼。

只有王大通尴尬地举着碗,像个滑稽剧演员一样站在众人中间。

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尴尬。

气氛变得怪异起来——周围所有的桌子都在不断干杯不断吆喝,隔壁区队的桌子上有人相互搂住了脖子,大声唱着那首《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在所有的桌子里,七班这张是最刺眼的另类。

“来!喝!”

徐兴国忽然端起了碗。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仰头一饮而尽!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啊?吃菜啊!今天的菜那么好,居然不吃?你们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太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大大咧咧地坐下,拿起筷子夹起大块大块的猪蹄子,放进碗里,狼吞虎咽地啃着。

众人面面相觑。

王大嘴也一口气喝光了饭盆里的酒,大声嚷嚷道:“来来来,都别愣着了,吃菜,喝酒!今晚不醉不归,明早起床回连队了,回去大家都是班长了,以后啊,难得像今天这么齐人了。”

经他这么一番撩拨,气氛总算起来了。

虽然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担心庄严和徐兴国会不会当场打起来,可看现在的情形,怕是不会了。

军人,还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既然木已成舟,一切难以挽回,在所有人的心里,都觉得徐兴国犯不着违反纪律。

那天晚上的酒虽然是低度的啤酒,可是却喝倒了不少人。

散席的时候,徐兴国不见了。

晚上,按照惯例熄灯前会有一次点名,可八点多的时候,张和平打算召集所有的学员开个小小的告别会,偏偏这时才发现,徐兴国不见了。

钱忠军急得要马上报告中队,可是张和平拦住了他。

“八班长,我看还是我们自己找找算了。”张和平拦住了就要去队部找中队长的钱忠军。

钱忠军微微吃了一惊,然后细细一想。

没错。

这时候去找中队长,报告这种情况,对徐兴国很不利。

已经毕业了,万一给他来个什么处分之类,哪怕是闹出点不好的风声,怕是对一个学员的前途都有点儿影响。

“区队长,听你的。”钱忠军说。

这一声“区队长”,让张和平的心头一暖。

他吩咐钱忠军:“你和九班长找几个兵,不要声张,悄悄去找,不要报告队长,也不要闹得人尽皆知,总之出了问题,我扛就是了。”

“区队长……”钱忠军第一次觉得张和平居然如此男人,这家伙细皮嫩肉,之前还真没看出如此担当。

“别说了。”张和平摆摆手:“你们不都叫我关系户嘛,这点事,我还扛得起,队长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说到这份上了,钱忠军也只能照办。

派出去的是七班。

因为七班对徐兴国留队不能如愿一事最为清楚,而且也是徐兴国最亲近的战友,派他们去找,最合适。

庄严也跟着出了门。

可是,王大通在篮球场边却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让庄严回避一下。

庄严只能听王大通的。

事已至此,徐兴国恐怕已经把自己当作仇人看待。

半个小时后,站在操场边的庄严依旧没看到有人回来。

看来暂时还找不到徐兴国。

教导队的训练场极大,用于训练当然好,可是找人也不好找。

光是一个战术训练区域就有好几个高地,随便找个草丛一钻,没人看得见。

月亮早已经升上天空,明晃晃挂在云层之下,到处洒满了清辉。

庄严在操场边不断地来回踱步,突然间,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

他想起了一个地方。

徐兴国曾经说过,射击场的那条河靠近炮营的位置有一座十多米的小拱桥,和他老家村口的一座石桥很像。

好几次,庄严去老油店里买东西吃,只要徐兴国在场,就会让他去那里,坐在桥栏杆上,喝酒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那么好,这家伙会不会去了那个老地方?

庄严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即便徐兴国不想看到自己,至少也能知道他在哪。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九点半就要晚点名,如果晚点名之前找不到徐兴国,那肯定会被中队领导批评。

来不及细想,庄严沿着教导队的柏油路,一直朝着炮营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也巧。

事情还真让庄严猜对了。

距离那座桥还有几十米,庄严已经隐约看到桥上有个背影。

走近了,果然是徐兴国。

“老徐,回去吧,待会就要晚点名了。”庄严硬着头皮劝道。

徐兴国没搭理他,自顾自拿着酒瓶,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浓烈的酒味飘来,庄严皱了皱眉头。

部队重大日子喝酒庆祝是可以,可是绝对不能喝多,否则一定会挨批。

这种事,可大可小。

“老徐,我是真不知道中队长会把我留队的……”

走到徐兴国身边,庄严本想解释一下整个事情里,自己也是无辜的角色。

从一开始,庄严就没想过要留在教导队,一门子心思回老连队,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周湖平这个怪人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可是,这句话却深深地刺激了已经怒火中烧的徐兴国。

他猛地从栏杆上跳下来,狠狠地盯着庄严,将手里的酒瓶子朝河里一扔,大声吼道:“别装了!够了!庄严,你特么真让我恶心!我以前还特么当你是我兄弟,我算是瞎了狗眼了!我怎么会相信你这么一个小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是蠢?!你以为就你这种人聪明!”

庄严被劈头盖脸一顿骂,顿时懵了,懵完忍不住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就说!别特么云里雾里的!都是男人,在这里只有我们俩,你有话说,有屁就放!”



第284章 你再也不是我的兄弟!

“从新兵连开始……不!是从火车站开始,你就一直和我作对!”徐兴国双眼赤红,朝着庄严大吼大叫,仿佛要把胸中的情绪都宣泄出来,“来了教导队,我还天真地以为你是个好人,看来我真的看错人了,你特么就是个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垃圾!”

被徐兴国一顿臭骂,庄严的火也上来了,骂道:“狗日的徐兴国,你特么本身就是个瞎子!老子怎么垃圾了!你说!”

徐兴国嚷道:“你还意思来问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庄严最擅长的是什么?最擅长就是拉关系!你一直就是这种龌蹉小人!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在连队就是这个屌样,天天给人发烟套近乎,这次你能留下来,你敢说你没去中队长那里跑关系!?”

看着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的徐兴国,庄严这下子彻底爆发了。

当初周湖平是第一个把自己叫上去当通讯员的,可是自己拒绝了,这才轮到了徐兴国。

本来自己对教导队这种地方就不喜欢,更没想过要留在部队里当军官。

当初来教导队,也就是因为不想让陈清明和牛大力看扁了自己,不想同年兵到头来要在徐兴国手下当兵。

仅仅就是为了这一口气而已。

从周湖平有意让自己留在教导队以后,庄严一直都在担心周湖平并不会真心想把徐兴国留下,担心中队只是单纯想找个通讯员而已。

当初徐兴国扁担挑子一头热的时候,自己就想过提醒他,如果不是因为怕伤了自己这个战友的自尊,他早就说了。

现在倒好,在徐兴国的嘴里,自己成了千方百计想要留在教导队,千方百计要挤走他徐兴国。

他娘的!老子犯的着吗!

庄严终于咆哮起来:“徐典型你他娘的听着!老子从没想过要跟你丫争什么留队指标!这种指标在你的眼中是宝,在我的眼中就是根草!好啊!你今天终于说实话了,妈的你就是一直看我不顺眼是吧?!我特么家庭条件好有罪吗?你特么条件不好怨我啦!?我害了你们家啦!?操你大爷的!狗日的就是自己不行,整天怨别人给你使坏,你特么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也配让我庄严去给你背后使坏!?你特么这种脑子这种气量,别说当将军了,你当特么个志愿兵都抬举你!”

俩人已经彻底疯狂了。

一句句伤人的话,如同刀子一样从嘴里吐出,刺入堆放的心脏。

徐兴国被庄严骂得七窍生烟,论嘴皮子,他还真不是庄严的对手。

既然嘴皮子不行,那就动手吧!

徐兴国嗷一声冲上去直接一拳蒙向了庄严的左侧腮帮子,庄严会站着让他打中自己,一猫腰,上前弓步直接一个抱摔,想把徐兴国撂倒在地。

没想到徐兴国的力气贼大,居然一把抱住庄严的腰,将他朝反方向推出去。

庄严大吃一惊,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到了河边。

不过庄严好歹也是练过一下的,加上本身和徐兴国一样也是预提班长,战斗力也不会差。

他干脆一个侧身,改变重心,顺势将徐兴国朝自己身后甩出去。

徐兴国靠着一股蛮力朝前推,突然重心变了,直接朝河里栽去。

当然,他也不会让庄严好过,直接死抱住庄严,俩人从桥边的草丛里一路朝下滚,最后噗通一声滚进了河里。

水不深,只到俩人的胸口。

站在水里,脚是用不上了,俩人直接拳对拳,相互怼了一通。

庄严的拳是练过的,徐兴国感觉自己手挡到拳头的地方生疼,好像被锤子砸在上面一样,不由得大为吃惊。

没想到,那个自己曾经看不起的城市兵如今也非吴下阿蒙了。

他改变策略,不再和庄严拼拳头,而是上去摔跤。

俩人都是半斤八两的水平,一会儿你将我扳倒,摁在水里喝几口河水,一会儿我又将你扳倒,灌你几口水。

两个没有受过专业捕俘训练的步兵在水里完全靠力气和蛮劲发泄自己的不满。

最后,还是在附近经过的其他中队学员发现有人在这里打架,结果喊了起来,刚好王大嘴带人经过,发现了在河里厮打的两人。

王大嘴和严肃带着七班的学员跳下水里,几个人抱住一个,生生将两人分开。

即便分开了,俩人还是不停咒骂对方。

最后,徐兴国仿佛崩溃了一样,突然大声吼道:“庄严,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徐兴国的战友!不是我的兄弟!永远!永远——”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要将什么东西撕裂了似的。

说罢,他直接朝着抱住自己的人大喊:“放开我!让我走!”

等众人松手,他转过身,擦了一把嘴角上的血,佝偻着腰,仿佛大病了一场似的朝岸边挪去,上了岸,脱下了上衣拿在手里,头也不回朝三中队的营房方向走去。

庄严也不再挣扎,站在水里静静看着徐兴国离开。

冰冷的河水将庄严泡成了落汤鸡。

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气的,庄严浑身都在颤抖。

直到看不见徐兴国的背影,大家才松了手。

“艹他妈的!”

庄严一脚将水提起一米多的水花,嘴里愤怒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谁……

往回走的路上,王大通一直帮庄严检查身上是不是有伤。

都是一些擦伤,并没有大碍,只是手背不知道被啥割了道口子,呼呼地冒血。

王大通在路边找了点野生小菊花,放在嘴里嚼碎了敷在伤口上。

嘴里不停地说:“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俩……何必呢!”

走了一会儿,庄严忽然停住了脚步,对王大通说:“你们先走吧,我去办点事。”

王大通愕然道:“你还想去干嘛?别做傻事。”

“少来!”庄严说:“你还怕我自杀啊?我才不会,我连结婚都没结,怎么舍得死?我去一趟家属院,不是回队里,徐典型那个白痴是去了中队,我们俩碰不到一块。”

说罢,朝相反方向大步离开,很快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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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这事不是你说了算!

周湖平穿戴整齐,坐在小板凳上,正在自己家属院的小平房里擦皮鞋。

待会儿,他还要去晚点名。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他的军官腰带和大檐帽,还有一本中队花名册。

这是本届教导大队三中队预提班长集训最后一次点名了,周湖平觉得这种事必须有点儿仪式感。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穿上烫得笔直的常服,穿上擦得油光滑亮的皮鞋,亲自进行最后一次点名。

笃笃笃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周湖平一愣,他以为是自己误了点名的时间,文书廖晃过来催自己马上过去。

抬手看了看表。

九点整。

距离点名还有半个小时。

自己并没有误点。

“廖晃吗?我没误点!”

门外,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周湖平又擦了两下皮鞋,忽然觉得不对劲,又问:“是谁?”

“队长……是我,庄严。”

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周湖平怔了怔。

然后起身,穿好皮鞋,上前开门。

庄严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口,像只狼狈的落汤鸡。

“你搞什么?”他疑惑地看看天,月亮高悬,云淡风清,别说雨,风都没。

庄严瓮声瓮气地说:“队长,问你个事。”

周湖平念头一转,马上明白面前这个兵要说了什么了,于是道:“是说留队的事?”

庄严没吱声,只是点了几下头。

“留队很好啊,多少人想留,都留不下来。”周湖平说:“教导队教练班长,是班长中的班长,不是谁相当就可以当的。”

庄严说:“可是,我想回老连队……”

周湖平顿时脸色一沉,说:“回老连队?回去干嘛?难道这里没班长你当?没党票你入党?没指标你考军校?”

庄严摇头说:“不是这些,我觉得我留下来,徐兴国会有很大的误会,他认为是我抢了他的指标,而且,连长送我来的时候说了,多少人来,多少人回去……”

“扯淡!”周湖平怒了,“你以为这是在街边买菜啊?讨价还价?这是啥地方?是你还价的地方吗?告诉你!留你下来不光是教导队的决定,也是师里的决定,你要真有意见,你去师里找蔡副师长说,找崔副参谋长说,他们同意你回去,我周湖平没二话,立马签字让你走人!”

庄严被周湖平一顿教训,心里自然忐忑不安。

经过了一年的训练,他深知部队这地方只能服从上级命令,是绝不能讲价钱的。

可是,一想到徐兴国那种厌恶的目光,他又忍不住了。

他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不仁不义不忠之徒,更不想让自己曾经的好战友觉得是自己在背后出卖了他。

“队长,我不想留下。”他鼓起勇气,“明天我跟着车子回自己的连队去。”

“噫!”周湖平十二分意外地看着庄严,说:“你倒是很有脾气很有性格嘛!你以为你说回去就回去?告诉你,只要你还在部队,只要你还在1师当兵,你就跑不掉。你敢走,档案什么全给你扣在师部,回去你就当个黑兵,啥都没!”

庄严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周湖平这人的行事风格从来说一不二,言出必行,他说扣,就一定会扣。

看到庄严没吭气,周湖平的口气总算缓和下来,说:“庄严,你就不要多想了,留在师部,大有作为,估计明年初,咱们部队就要改编了,而且兵役制也要改革了,回到连队,你同年兵那么多,对你没有一点好处,留在教导队,机会多了去了。”

庄严很想告诉周湖平,自己来当兵从未想过要在部队里有什么长远发展,更没想过要去当职业军人。

不过,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世上的事往往不是依照你的个人喜好来发展。

就像写了个剧本,那只是你自己写的,人家未必按照你的去拍。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了。

从当兵开始,一开始庄严甚至想当逃兵,接过阴差阳错,打算逃跑的当晚有人比他先跑了。

后来本想安安静静在铁八连混三年,没想到遇上了陈清明、牛大力和徐兴国,结果为了怄气来到了教导队。

到了教导队,本以为熬过去六个月,回去当个班长也就安安稳稳三年过去。

谁曾想又被周湖平这个中队长相中要求自己留队了,如今想走,却走不成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件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命运这东西,正不知不觉中裹挟着自己,朝着一个陌生的方向走去,自己像停下来都不行了。

从家属院回来,庄严换了衣服,来到篮球场上等候点名。

徐兴国也换了干净的常服,在篮球架旁坐着,一口口抽着闷烟,别人不跟他说话,他也不跟别人说话。

严肃过来和庄严告别,并安慰他说:“这事别放心上,老徐就是个牛脾气,过一段,想通了就没事了。”

其实傻子都能听出这是安慰的客套话。

庄严深知,自己和徐兴国之间搞不好真的做不成好战友了。

第二天一大早,各个步兵团果然派了车来。

学员们纷纷将自己的行李搬上了车,三区队里只剩下王大嘴和自己,就连钱忠军和裴全这两个从团里抽调上来的班长都走了。

庄严和王大嘴、杨松林等几个留队的教练班长,还有其他本来就是教导队的老兵班长一起站在营房的二楼,漠然地看着士兵们如同搬家一般将所有零碎搬上车。

一切打点妥当,车队缓缓驶出教导队的大门,每一辆车刚出大门口的时候,坐在车厢里的兵都会站起来,挤在后挡板上,朝着教导队的营房大喊:“见鬼去吧!我再也不回来啦!”

站在庄严身旁的一个老兵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庄严说:“看到了吧,当教练班长就是在这个鸟样,你严格,毕业了人家不喜欢你,不严格吧,他们这些傻逼回去之后没学到东西,也会恨你。”

说完,拿了根烟啪嗒点了火,一边抽一边朝自己的排房走去。

庄严站在二楼的阳台过道上,看着老兵班长离开的背影,久久没说话。

风穿过走廊,吹起了地上那些学员离开时留下的纸屑,在空中舞着。

昔日热闹非凡的教导大队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空荡荡的训练场,空荡荡的排房,空荡荡的篮球场,空荡荡的草坪……

一切都空荡荡的。

对于庄严来说,一段军旅岁月结束了,一个段的军旅生涯又开始了。

第286章 不速之客

师长蔡文明的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者是一位五十出头女干部模样的妇女,一套藏青色的办公装得体地套在身上,头发是染的,乌黑的头发根部却露出一小截新长的雪白,眼角细密地鱼尾纹诉说着岁月的无情,额上横着几条不算深刻却浓缩了痛苦的纹路,储满了生活留下的艰难。

蔡文明伫立在办公桌后,情绪有些激动,胸口起伏增大,鼻息越来越浓重,目光在来人的脸上仔仔细细地、饱含深情地来回凝视。

良久,蔡文明才走出办公桌后,向来人靠前了几步,在相距两米的地方停顿下来,似乎有点犹豫,却终于开口:“嫂子!”

来人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那曾经多么亲切的称谓,可是自从那次南疆战役后,已经好多年没听到了,也不愿意再听见。

这个称谓,让她有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

“坐,坐!”蔡文明此时完全没了一位大校的威严,像见了亲人一样温情,想了想,转身走到门口大喊:“小何,把我最好的茶叶拿来!”

来人终于坐下,把挎包放在双膝上,静静地看着蔡文明满里忙外冲茶、倒茶。

公勤兵小何呆在一边不知所措,平常自己做的事情,今天师长却亲自动手,来者是什么人?能让师长如此谦卑?

小何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长相和衣着都显得极普通的中年妇女。

“小裴,没你的事了,出去忙吧。”蔡文明支开小何,转向来人,目光顿时又复杂起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很久没有吭声。

忽然想起茶泡好了,又伸手把它送到来人面前:“嫂子,喝茶。”

“龙井绿茶?”

“嗯,你最爱喝的……也是……”话头在这里顿住了,蔡文明眼眶忽然有点热,一股让人欲噎的闷气从喉咙涌到胸间,他话锋一转:“秋茹嫂子,好多年没见了,还好吗?”

刘秋茹慢慢放下手里的杯子,依旧满脸冰霜,声色不动了一阵,才下决心鼓起勇气说:“蔡师长,我这次来只有一件事情相求,看在老张和你多年相交的份上,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冷淡、郑重的语气让蔡文明感到一丝悲哀,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情依旧放在刘秋茹的心上。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平静道:“说吧,嫂子,只要我能帮得上……”

……

小何一直留意着蔡副师长的办公室门口。

半个小时候,那名中年妇女离开,副师长亲自送到了楼下,又安排了车送到车站。

回到办公室,蔡文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看了许久。

最后,他将目光从天花板重新移回到办公桌上,那里有个款式老旧的黑色电话。

思考了片刻,他终于下了决心,抓起话筒说:“给我要省军区王司令员。”

“是,首长。”

通讯连女兵甜甜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然后一阵沉默。

蔡文明点起一根烟,袅袅的烟雾很快笼罩了整个人,黄昏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那些烟气一忽儿蓝一忽儿金黄。

时光再一次回到当年的南疆战场,那个熟悉的团指挥所……

同样烟雾缭绕的场景,空气中充斥了烟味、汗味和腐臭的味道。

蔡文明兴冲冲跑进临时指挥部,刚入门就喊了一声:“团长,是不是有重要任务给我!”

室内围在地图前的几个军官哈哈大笑,团长王福来捏着铅笔朝蔡文明点了点,转头向边上一个高个子说:“瞧,老张,咱们的小黑连长坐不住了!”

蔡文明转向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立正,敬礼:“营长!”

高个子营长张衍点点头,示意他过来:“小黑,王团长有任务给你。”

蔡文明眼睛一亮:“早等不及了,从我们进驻这里到现在,我们连还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弟兄们都憋慌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王团长揿灭手中的烟蒂,再点上一根:“小黑,你过来看看地图……”

他指着地图几处红圈,说:“这里是10524、1142、1250高地,可向北瞰制我国境内纵深15公里以上,向南能通视y国境内的x县及通向河江的公路,有较重要的战略地位。自卫还击作战撤军之后,y国图谋报复,派兵侵这几个高地一侧我们的领土和重要骑线点,时常向我国境内打枪打炮和出动特工袭扰。”

“现在,军委首长决心拿下这几个高地,以绝后患。”团长王福来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再点上:“师首长已经指定了作战计划,10524、1142高地由兄弟部队负责进攻,我们团面对的是1250高地的主攻,根据情报,那上面的部队只是河宣省地方部队和少数特工部队,号称两个营的兵力,实际上战斗力很弱,不足为患。”

“但是我们最大的问题是右后侧不足十二公里处的x县境内有一个加强特工营,如果在我们对1250高地进行包围进攻的时候,他们前来接应,很容易会打乱我们的进攻计划。因此,团里决定由你们连队穿插到1250高地后方的800高地,那里是增援的必经之路,你们务必按时赶到,并对敌增援的特工营进行牵制阻击,确保我们团能顺利攻下1250高地。一旦我们拿下1250高地,你部马上回撤,将其引到我们的火力范围内,给予致命打击。”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蔡文明响亮答道。

张衍眉头锁了一下道:“小黑,你要明白我们师现在的处境,一旦你们连穿插过去,那就是孤军深入,由于大规模部队运动很容易暴露踪迹,和这次作战计划的突然性、隐秘性不相符,所以预备队只能部署在我们师出发阵地,距离你们至少有有三十公里,也就是说,如果你带队穿插,那么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即便遇到困难,一时半会也不会有支援。”

蔡文明再一次响亮答道:“请团首长放心!我是军人,我知道什么是军人的职责和荣耀!我保证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你们等我的捷报!”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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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兄长

走出团指挥所,连长蔡文明的脚步既轻盈又沉重。

号称全师尖刀连、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连队从进驻边境驻地开始就一直坐着冷板凳,已经好几个月了,连里的官兵早就摩拳擦掌,百多号汉子差点没让胸中那股闷气憋死。

最可气的是老冤家七连居然派到了凸出部位进行防御布置,虽然没打多少大仗,可好歹也零星打退了敌特工队的几次偷袭,七连连长费力明见了自己就一脸高深莫测的笑,笑得那一个叫意味深长。

那德行!

这下可好了,明天自己的连队将担任重要的穿插任务,这是一个关键,是一个战役的关键,更是一个吐气扬眉一显身手的好机会。

兵家成败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作为一连之长,这里面的份量有多重再清楚不过。

军人不好战,但是绝不想坐在后方看着别人打仗!

“小黑!”背后传来营长张衍的声音。

蔡文明小跑到张衍跟前立正:“老连长,有什么指示?”

虽然张衍如今已经是营长了,不过蔡文明还是习惯叫他老连长。

张衍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眼前这个黑黝黝的连长是当年自己接过来的兵,从战士成长到连长,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麾下。

“晓丽怎样了?你有没给她写信?”张衍塞给蔡文明一包香烟:“虽然军人舍小家保大家是份内的事情,可没到最后选择的时刻,小家还是不能舍弃的嘛!”

蔡文明撕开烟盒,把一根烟叼在嘴里,又给张衍递了一根,再把烟揣进兜里,冲张衍咧嘴笑道:“还好,部队过来之前收到过她的信,一切都好。”

张衍说:“孩子都一岁了吧?”

蔡文明说:“嗯,刚满一周岁了,晓丽还没生的时候我就赶着回部队了,不是要调我们上前线,要备战了嘛!说起来……”

他的脸上浮起愧疚之色,说:“还真是为难我那口子了……”

张衍说:“这方面你比我行,我那个还在你秋茹嫂子的肚子里呢!”

蔡文明道:“老连长,娃儿的名字想好了吗?”

张衍思忖片刻说:“想好了,无论男女,都叫张和平。”

蔡文明喃喃道:“和平……和平……”

张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笑道:“对呀,和平是最珍贵的,军人打仗也是为了和平。”

话锋一转又道:“你好像已经有些日子没探家了。”

蔡文明讪讪一笑:“是啊。吴晓丽都怪我了呢,说我和军队才是两口子。等战事完了后,老连长你得给我说说情啊,她就听你的,否则我门都进不了。”

张衍笑了笑,望着远山出夕阳最后一丝光亮若有所思:“这场仗打完,你就马上休假探亲,这也算是我的命令!”

“是!”蔡文明下意识立正了一下。

“其实这一次是我推荐你们连担任穿插任务的,你是我手里成长起来的兵,你的能力没人比我更清楚。在我们团,你也是有数的善战连长,好钢用在刀刃上,开战以来团里一直没让你们担任什么重要的军事任务也是从保存尖刀连的实力角度出发的,”

张衍说到这里顿了顿,眼里闪烁着一种担忧:“明天的战斗……”

“老连长,你别说了,我都知道,”蔡文明见张衍说起明天的战斗任务,表情略微严肃起来:“我很清楚这次任务的危险性,得不到友邻部队的配合,我们是孤军作战,如果我们深入则退路只有一条,如果敌人回防两面夹击要吃掉我们,那么,这次任务是有去无回……”

张衍喃喃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话,军人是不怕死,但生才是军人最艰难的事情,明天的战斗,我希望能看到你能把你的队伍尽可能地平安带回来。”

蔡文明皱起眉头做了个鬼脸:“咳,老连长你怎么说着说着像生离死别一样,我还盼着回来吃你家那坛子三蛇酒呢!”

说罢故作轻松道:“噢?老连长,平平恐怕就是这个月要出生了吧?我记得你说过预产期就是这个月了。”

张衍竖起食指点了点蔡文明,勉强笑了一下:“你啊……管好你自己的家事再跟我来扯淡!你秋茹嫂子贤惠着呢,家里的事,不用我操心。”

他的眼神忽然转化为无限的慈爱和关怀,伸手正了正蔡文明敞开而且凌乱的领子:“你虽然是我们师最年轻的连长,连长连长一连之长,你得有个连长的样子,别整天嘻嘻哈哈没点正经样……”

蔡文明孩子一样安静地站着,待张衍做完手里的一切,他才把自己手里沾了些尘土的帽子拍了拍,整齐庄重地扣在脑袋上。

看着面前宛如兄长般的营长张衍,他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只化作一个有力的军礼。

远处连绵的山群在薄薄的暮霭中黯淡下来,只看到夕阳成了山后一片艳丽的血红。蔡文明戴好帽子,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凌晨六点,800高地右侧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

一条颜色斑斓的蛇扭动着饱涨的腹部,满意地往自己的巢穴爬去,昨夜的美餐还未消化,它要趁炎热的太阳还没出来之际回到自己的洞穴,安享一个舒适的白天。

前方忽然传来低沉的呼吸声,它猛然抬起头,警觉地吐着信子,空气中传来一阵人类体温的微热。

突然,蛇感到自己的七寸处忽然一紧,毁灭般的力量从一只钢钳一样的大手上传来,死亡的味道弥漫了整个世界……

蔡文明舔了一下嘴角的蛇血,一阵略咸而带甘的味道沁入喉咙深处。从昨夜三点进入潜伏位置到现在,整个连队像沉入了地底一样,周围除了虫鸣和风掠过树梢的声音,没有一丝生命的动静和气息。

所有的士兵和这片茂密的丛林融合成一体,只在等待一个攻击的命令。

这里是800高地上的一处山坡,整个连队置身在越军的布防区深处,彷佛一把深藏不露的尖刀,伺机而动。







一阵阵大口径火炮弹丸爆炸的轰叫声从1250高地传来,尽管离弹着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仍能感觉到大地微微颤动。

总攻开始了!

蔡文明握紧了手里的冲锋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800高地,那个方向即将出现自己的对手,一个y军特工营。

第288章 孤军深入

团指挥所。

团长王福来眉头紧锁,指挥所里电话铃声四起,前线战报通过无线电波密集地传回指挥所。

每接到一个战情,团参谋就会把沙盘上代表攻击单位的小红旗移动一个方位。

已经六个多小时过去了,战斗依然没有结束。

1250高地的敌人出乎意料的顽强,他们在高地上化整为零,打不过就散,像老鼠一样到处钻坑道,然后聚集,继续战斗。

这种类似抗日战争游击战术的手段和我军战术极为相似,这个坚守在1250高地上的虽然不是什么王牌部队,可同样接受过正规军队的战术指导。

y军大多数基层指战员都在桂林陆军学院学习过军事指挥专业,对我军战法了解,而且也深得我军游击战术的精髓,在当年的美越战争中让那些来自美洲的牛仔们吃尽了苦头。

“800高地的敌特工营有没有增援的迹象?”王福来偏了一下头,问边上的参谋。

作战参谋道:“没有,蔡文明的八连的阻击很成功。不过,我们已经和八连失去联系两个小时了。”

张衍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烟,发现里面空了,于是说:“团长,给我根烟……”

王福来掏出烟盒,愕然道:“你不是戒烟了吗?”

张衍不说话,从王福来犹豫的手里抢过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转头问那名作战参谋:“八连那边至今没有恢复通讯吗?有没有派人回来?”

作战参谋说:“总攻刚开始的三小时内还有联系,后来就中断了,到现在已经音信全无……”

王福来拍了拍张衍的肩头:“800高地方向的特工营没能增援1250高地,这说明了小黑他们还在进行牵制,或者是步谈机被炸坏了……又或者是战斗太激烈来不及汇报消息……你是预备队指挥员,不能急……等1250高地攻下来,你马上带七连和九连预备队上去增援蔡文明的八连,现在前面打成了一锅粥,你们过去只会卷进战斗,起不了作用。”

一个中尉作战参谋突然从指挥机前跳起,兴奋地小跑过来:“团长,攻下了,攻下了!1250高地的表面阵地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敌人都分散逃窜到山腰和山脚,纠集在一起进行一些零星的反扑!”

王福来沉吟一下说:“命令八连就地用喷火器清剿工事内的敌人,能劝降就劝降,不能劝降的要立即清剿,烧不了的给我炸,炸塌洞口!告诉他们,马上巩固阵地,防止敌人反扑;另外,对逃窜的敌人来个‘摘帽子打脚跟’,让机枪连把高机在制高点上架起来进行平射,收拾那些山脚的孙子们。”

等作战参谋转身离开,王福来立即扭头对 800高地前的山坳处。

蔡文明抹了一把脸,手里一片鲜红,这是三排长温文的血。

一分钟前,一颗迫击炮弹落在他们不远处爆炸,温文一把推倒正在操枪扫射的蔡文明,十几块破片瞬间穿进他的身体。

蔡文明此时两耳嗡嗡作响,周围的枪声忽远忽近,脑袋撕裂一样疼痛,迫击炮弹产生的起浪把他震得晕头转向,左臂上打进了一颗小弹片,还好伤口并不算十分严重,只是疼得厉害。

温文躺在一片被炸倒的草丛中,胸部血肉模糊的伤口不断往外涌着血,丝毫没有生命的气息。

蔡文明摇摇晃晃地走到温文身边,问正在替他包扎的卫生员:“三排长情况怎样?”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

温文这种伤势,蔡文明心里有数。

卫生员红着眼,摇摇头。

一种悲愤、仇恨从心底直冲脑门,他几乎要丧失理智。

枪声再次密集起来,敌人发动了冲锋。

蔡文明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悲伤,手下还有一百多兄弟跟着自己,他必须回到指挥位置上去。

山坳里,800高地的特工营拼命突破他们的防线企图增援1250高地。

不过,蔡文明选择了一个很刁钻的位置进行阻击——800高地右侧前方的一处山脊,那里一面是刀削一样的悬崖,另一面正对着小山坳,而这个小山坳正是通往1250高地的最便捷的通道。

阻击位置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占据了绝对的地形优势。

当特工营乘车进入小山坳,打算步行前往支援的时候,还没下车就遭到了八连暴风骤雨一样的袭击,顿时死伤惨重。

特工营的营长阮文山观察了对方的位置后发现,对面的这些军人根本没有给自己留退路,除非他们的主攻部队攻下1250高地,等来增援的分队,否则他们根本无法撤退。

在1250高地上,同样有他们的战友。

大家都为了同一个目的,为了一场战役的胜利。

在这片宽不足百米,长不足500米的山坳处,两只亚洲陆军劲旅展开了一场不要命的对抗,一场军人之间为了荣誉的战斗。

特工营的营长阮文山从车队第一辆车被炸伤天空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的营遇上了pla军队的埋伏,他拼命地让车队后退,只是前后车辆全乱成一片,被堵死在狭长的山坳里。

仅仅只过了十几秒,自己就损失了二十几个兄弟。

他只能让自己的部队弃车,立即就地寻找掩护。

伏倒在地上,他咒骂着外围巡逻部队能力之差,居然让这么一只pla军队潜伏在1250高地和800高地之间,在眼皮子地下潜伏了下来。

在退后隐蔽重新收拢队伍后,他从枪声的密集程度上判断出这只是一个连兵力的pla军队,这个经历了美越战争,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老兵瞬间作出了决定,留下一个特工连和他们周旋,自己率剩余的部队继续前进,增援1250。

然而事情并非这位越南老兵想的这么简单。

他的两个连在通往1250高地的另一条灌木丛小道上触发了绊雷,周围立即想起了81式自动步枪交织成的死亡乐章。

“妈的!他们不要命了!”阮文山伏在地上,既恨又恼怒又心寒。一个排的兵力居然潜伏在通往1250高地的必经之路上,他们后面不到五公里就是1250高地的守军!

这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只要1250高地的守军有所察觉,稍微后撤回防,这个排就是两只钳子中的一块肉!

蔡文明则是另外一种想法,如果不在山坳里布一个口袋,将很难有效地、完全地对特工营进行阻击,通往1250高地只有一条必经之路,宽不足两米的小道两侧都是数不尽的地雷。

y军为了阻止pla军队的进攻,在这里埋下了自己都不清楚数量的各种雷,绊雷、压发雷、土制的木壳地雷组成了一片只能由工兵强行开辟通路才能通过的混合雷区。

这唯一的小道就成了必争之路,也是阻止越军特工营增援的最有效地段,但是也是最具有风险的地段,如果主攻部队能一举歼灭守敌,又或者1250高地的守军只死守不回撤,或者被主攻部队全歼,那么这就是前来增援的特工营的鬼门关;如果1250高地的敌人回撤,自己布置在小道边的一个排将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被人包饺子。

怎么部署?

这个问题在蔡文明脑海里盘旋了好一阵,最后他还是命令自己连队战斗力最强的一排潜伏到了小道边。

兵行险棋,战争本来就是残酷无情而险恶的。

1250高地的守军虽然是地方部队和特工一部,可是从之前多次交战来看,这些敌人作风一贯顽强著称,后撤的可能性很小,选择固守待援的可能性极大。

蔡文明决心赌一把,赢了全胜,输了也能达到最佳的阻击目的,只是自己连队承受的压力会极大。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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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不可思议的勇士

作为y军特工营的营长阮文山,根本没想到今天会输得那么惨。

此时他的痛苦一点不比失去战友的蔡文明少,他想增援1250高地上的战友那种迫切一点不比张衍逊色。

此时他的增援愿望落空,1250高地已经在pla军队的控制之中,在1250高地上有他特工部队的同僚们。

阮文山很清楚特工部队的战斗作风,不到战至最后,他们绝对不会后撤,y国特工的金字招牌不是吹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1250高地两个加强营,整整九百多人,现在死伤殆尽,剩余的人归拢起来也凑不够一个连,这意味这将近八百多战友命丧1250高地!

而自己一个整编的特工营居然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这两个营在自己的面前灰飞烟灭,就因为面前这一支只有一个连兵力的pla军队!

阮文山对于pla的战斗力是不宵的,虽然在抗美援朝中,这支部队有着出色非凡的表现,然而他们近二十年来他们根本没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和自己国家的军队相比,南北内战、对美作战、占领邻国……

一路走来,今天赫赫有名而且以勇猛顽强著称的特工营居然栽在这么一支军队的手里,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恼怒。

当然,这个y军的特工营长也忘了一些根本的问题,虽然这支军队缺乏战斗经验,但是这个民族不乏力量和斗志。

越军好比一个初出江湖的年轻高手,打败了上门找茬的老美牛仔,以摧枯拉朽之势好不费劲占领了邻国,在东南亚的舞台上,他们罕遇敌手,在us军队灰溜溜滚回国后,他们开始膨胀了,居然自称世界第三军事强国。

接踵而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终于打起这条东方巨龙的主意,中国人的隐忍一开始让他们尝到了甜头,然而现在,他终于感受到这条巨龙苏醒发怒的威力!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老朽可欺的国家,而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伟大的民族!

原本想把这支pla连队歼灭在这个山谷中,为死去的弟兄报上一箭之仇,然而这个连队的战斗力出乎意料的顽强,犹如一块叼在嘴里却咽不下去的硬骨头,反而把自己噎了个半死。

现在中国的增援军队从天而降,真是小狐狸逮了鸡毛掸,小花狗咬了猪尿泡,阮文山空欢喜一场,增援1250高地和围歼八连的设想成了澡盆里的肥皂泡,一戳就破了。

他的通讯兵在山重水复的境地中为他带来了柳暗花明的消息:隶属某军的两个炮兵连正向这里机动,驰援800高地和1250高地。

阮文山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亮光,1250高地失守已成定局,但只要两个炮兵连能进入预定的炮阵地,那么就可以对这里进行一次齐射,把这个小山谷炸成一片火海,pla的阻击连队和增援部队都会成为大口径火炮下的肉酱。

时间!

阮文山念头一闪,现在要的就是时间!只要把pla军队拖住,等火炮进入炮阵地,自己的构想就能实现,复仇的炮火将准确笼罩那些可恨的pla士兵们的身体里!

pla军队成功对他进行了阻击,那么现在,他要以牙还牙也来一次阻击战。

“他们想把我们拖在这里!”阮文山几乎把嘴唇都咬出血来,恶狠狠地对自己的部下下达了死战的命令。

看到y军重新部署,并开始有计划地进行包抄阻击,张衍开始意识到阮文山的意图,在团指挥所的时候已经收到了前方侦察部队送来的军情,有两个加榴炮连在一个步兵连护卫下向1250高地方向机动,王福来曾命令1250高地的部队清剿守敌后立即巩固工事,注意防炮。

“六连还剩多少人?”蔡文明此时最关心就是这个问题,他向赶来增援自己的七连长投去询问的目光。

七连长看了看张衍,犹豫不语。

张衍嘴边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不足两个排……”

又一阵阵枪声传来,七连长急切道:“我们赶快撤回1250高地,要快,否则越军炮火进入阵地后就麻烦了。”

越军在刚才二排的阻击阵地上进行火力封锁,山谷两端的出口已经被阮文山的部队封锁,阮文山的特工营虽然伤亡也很严重,但是收拢了1250高地上撤下来的将近一个连,兵力上明显有优势,向山谷左右两翼突围的可能性已经不大,唯一的路就是那条通往1250高地两边布满地雷的小路。

“决不能让他们通过那里!决不!”阮文山瞪着血红的眼睛,1250高地小路上阵阵枪声和升起的浓烟让他感到不安:“把一连一排调过来,跟我上小道阻击!你们给我守住两翼,决不能让pla军队逃了!”

一个y军连长紧紧拉住阮文山的手臂:“营长!不行!你不能上去,太危险!”

“危险?我们是军人,危险是我们的职业特征!”阮文山冷峻地瞪了一眼那个连长,冲通讯兵吼道:“去!快去!不然我枪毙你!”

“营长,不行!”y军连长不依不挠,手依然紧紧抓住阮文山的胳膊。

阮文山调转枪头顶住他的脑袋,手枪保险张开恍若死神的手掌,y军连长眼睛都没眨,凛然对峙。

面对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老部下,阮文山终于手一软,枪头耷拉下来,他指着1250高地缓缓说道:“阿文,1250高地上面有我的亲弟弟,有我两个堂兄!他们都死了!死了!”

阿文连长终于松开紧扣的五指,阮文山朝待命的一排摆了摆脑袋,作了一个向1250小道前进的示意动作,和他的一排士兵消失在山谷里。

山谷里的交战范围逐渐收窄,蔡文明的六连和前来增援的二连往通往1250高地的小道靠拢,面对敌人优势兵力,张衍决定集中一点进行突破。

阮文山带领的一个排也迂回到小道边,和原先在这里进行阻击的一个连会合,两翼的越军部队也开始往小道方向靠拢,形成合围。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阮文山的队伍已经被迫退到雷区的边缘,依靠一些凸起的乱石堆构筑起防御线。

这些石头相当坚硬,连火箭筒都炸不塌,越军躲在石头后朝企图冲击突围的战士们开枪,七连的一个排有十多个人负伤和牺牲,y军的防线还是没有突破。

“炸,全给我用火箭筒往石头后面的草丛炸!”蔡文明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会,命令手下的士兵。

七连长说:“小黑,别浪费弹药!躲在石头后面打不到。”

“不用打着他们人,打到他们旁边就可以!”蔡文明咧嘴笑道:“你知道个屁!他们后面是雷区!”

几发火箭弹在乱石堆后一线炸开,爆炸掀起的气浪和冲击波引爆了后面无数的地雷,这些乱七八糟型号的地雷像过年的鞭炮一样,连锁反应接连不断爆炸,霎时间弹片乱飞,这可苦了蹲在乱石后头的越军士兵,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连卧倒的机会都没有,一些士兵被各个方向飞来的弹片当场击成了马蜂窝。

躲在小道左侧的阮文山也挂了彩,两块破片打进了他的肩胛,疼得他狂吸冷气。

趁着越军防线混乱的时机,八连和七连发起冲击,枪声乒乒乓乓响作一片,这条防线眼看就要被打得稀烂。

阮文山抓过通讯机,朝话筒狂吼:“炮兵什么时候进入阵地!?什么时候!?”

话筒里传来一阵阵吵杂的干扰声,好一阵才断断续续传来回音:“……半小时后……你们坚持住……”

阮文山绝望地把话筒扔在一边,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身后的雷区,半小时后,pla军队早没影了……

他的目光落在冲击防线的pla军人身上,狠狠盯着其中一个勇猛的军官……

蔡文明端着枪,时而点射,时而单发,他的枪法精准,刚才一个刚露头的y军机枪手被他一个点射子弹掀开了天灵盖。

距离小道还有三十多米,突破这里就可以依托为阵地狙击两翼的越军,部队可以迅速后撤到1250高地。

想到这里,他仿佛看到了突围的胜利……

突然,一阵清脆的机枪声响起,蔡文明被一阵巨大的冲击力扑倒,额头上一热,一些粘稠的液体滑下脸颊。

他发现自己是被人推倒的,身上压着一个软绵绵的身体,目光所及的背部被子弹钻出两个巨大的血洞。

蔡文明一个翻身,马上扳开那个扑在自己身上的战友,将他拖到石头后面。

“老连长——!”

蔡文明掏出自己的急救包,撕开,三角型的小包涨开成了一个药棉包,他把它按在张衍胸口的创口上,死死压住,可是血依旧决堤的水一样源源不断冒出来。

他慌了,大叫,谁有急救包,给我一个!一个战士跑过来伏倒,递给他一个,解开,再压上去……还是徒劳,血一点没有停止的意思,张衍的生命随着伤口里冒出的鲜血正逐渐一点一滴消失,目光逐渐黯淡下来,嘴巴冒出一串串的血沫,他的手紧紧抓住蔡文明的胳膊,那么温暖……

时光彷佛倒流回1975年冬,在开往部队的军列上,张衍的大手勾在蔡文明的脖子上:“小伙子,愿不愿意到我连队干?”

……1976年春节,当别人在排房里公开念家信的时候,张衍找到在训练场边悄悄哭泣的蔡文明,慈爱地说:“小黑,在连队我是你的连长,私底下我就是你大哥,连队就是你的家!”

清晰记得,那时的张衍,也是这么抓着自己的胳膊,这么有力,这么温暖……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响彻整个山谷:“我草你妈的王八蛋!老子和你拼了——”

整个山谷的y军都看到一个相当令人震惊的情形。

一个pla军官不要命一样往小道上冲,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向他射击,这个军官没运用一点战术动作,就这么疯了一样左突右冲,手里的枪不断吼叫,喷出夺命的火舌。

多年后,一些当年在场的幸存y军老兵说,真邪门,那个中国人就像个鬼魂,好像打不死一样……

那个中国人的枪长了眼睛一样,即使跑得这么快,射出的子弹仍吞噬了一个又一个自己的部下。

很快他明白过来,这个军官是冲自己来的,阮文山迅速端起刚才那支轻机枪朝他一顿猛打,那个中国人的腿部刹那间绽开一朵血花。

阮文山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终究还是要完蛋了,任凭你再勇猛,这样子冲锋简直就是送死。

然而,他笑容很快凝结起来。

视线中,那个中国军人依旧一路狂奔,彷佛子弹根本没打在他的身上……

待阮文山再回过神,想继续射击的时已经太迟。

青年军官已经跃到自己的身旁,他的枪似乎打完了子弹,可他居然在电光火石间一手抓住自己的机枪管,直接把机枪扯到了一边。

那枪管打了不下一千发子弹,滚烫滚烫的……

他居然用手去抓?

阮文山还在不可思议中震惊之际,他看到了56式枪刺,pla很多官兵都喜欢带一把这种玩意,那独特的标志性三菱血槽,在阳光下扬起一片寒光……

这是人吗?

这是y军特工营长阮文山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严七官说

第五更!求月票!!!!!!老蔡的回忆结束了。

第291章老教练班长的比拼

庄严怎么也不会想到,离开了预提班长集训学员的教导队竟然安静得跟养老院一样。

学员离开的第一天,庄严和往常一样,起床出操。

只是走出排房,整个篮球场早已经没有了昔日那般热闹的景象,整个三中队只剩下了新老班长一共十个人。

刚好一个班。

渐渐的,庄严发现了教导队的另类生活模式。

教导大队是个训练基地,每年除了雷打不动的预提班长集训之外,剩余的半年时间里同样是各种集训,其中包括各种尖子集训,各种临时性的军官集训,还有就是各种军训。

除此之外,由于全部是教练班长,因此所有体能训练基本就靠自觉。

专业训练由大队统一安排,由教员或者值班区队长组织。

对于自觉性,教导大队的教练班长倒是没有一点儿问题。毕竟都是班长中的班长,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卯着劲头要考军校的。即便没人像新兵连或者连队那样每天监督着你训练,你自己也得给自己安排点训练。

庄严发现,无论新老班长,大家都十分自觉。

早操集合解散之后,中队长周湖平就说了:“你们自己给自己搞体能训练,今天的白天安排的是射击训练,你们是教练班长,必须将每一件步兵武器练到最纯熟。吃完早饭之后,值班区队长负责集合人员,今天大队部的彭教员负责组织你们去射击场进行各种武器的科目训练。”

说罢,一挥手。

“解散!”

庄严站在原地,老久没回过神来。

经过了将近六个月的预提班长集训,习惯了那种地狱式的严酷模式,现在一下子居然如此轻松,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这天是一区队长万文昌值班,戴着值班员的红袖章,两手举高一拍,说:“早上我们活动活动吧!”

“好啊!”

“没问题!搞一搞!”

“今天来点什么刺激的?”

教导队的老同志们一个个跃跃欲试。

倒是新留队的人,例如庄严这种显得有些懵逼。

刺激的?

一堆教练班长,搞什么刺激的?

“早上训练嘛,当然先活动开了。”万文昌说:“所有区队长和班长都要一起参加,没有例外,包括我。”

他一边说,一变将自己的值班员袖章摘下来。

“你们说吧,跑啥路线?”

“白龙观吧!”文书廖晃提议:“搞个强度八公里,上山下山一条龙,绑沙袋。”

万文昌扫了一眼廖晃,嘿嘿笑道:“廖晃你行不行啊,最近老看到你待在队部,我看你体能再不练就废掉了。”

“没问题,差不了多少,现在补回来就是。”廖晃说。

万文昌调侃道:“看你信心这么足,要不,加两公里防毒面具?”

“没问题!”老兵们嘻嘻哈哈地附和道。

廖晃起哄:“要不,区队和区队之间比比赛,看谁赢谁输?输的区队,白天的射击训练负责背全中队的枪。”

“没问题!”老兵们又是嘻嘻哈哈起哄,然后拿眼去瞄庄严等人。

廖晃的话,庄严听了心里暗暗吃惊。

所谓的加两公里防毒面具,是指在距离终点两公里的时候模拟通过化学沾染地带,全体戴防毒面具奔袭。

何况,这还是在绑沙袋的情况下进行的,简直是要命的玩法。

在预提班长集训的时候,一般性的早晨体能训练,例如五公里、八公里之类,教练班长都不会像兵一样负重,都是徒手,只有野外训练的时候,老七才会背上自己的装备。

所以庄严从来对教练班长的底细不清楚,这些牛逼哄哄的家伙,到底有几分尿水?

现在好像接近答案了。

他开始有些跃跃欲试。

其实,刚才那些老兵班长说比赛的时候,统统将目光投向三区队。

庄严也明白,那是因为三区队有个张和平。

张和平是公认的体能水鱼,估计是全中队最差那个,负重越野计算的是最后一名的成绩,有张和平在,三区队很难胜出。

“我艹!这不是欺负人么……”王大嘴在一旁悄声说道。

庄严说:“怕个鸟,老兵难道还三头六臂?比就比。待会儿,记得拿背包带出来,绑着老张跑!”

他寻思着自己的体能还算不错,而且是刚刚从预提班长集训里毕业的,正是巅峰状态。

拳怕少壮。

那些个老兵油子,当了三年兵,其中两年是班长,也不知道有没有偷懒。

庄严觉得自己可以挑战下老兵们的权威,试试到底谁更猛。

拿定了主意,庄严高声道:“比就比!输的白天背枪!”

老兵们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两个老兵还朝庄严竖起了大拇指:“不错,新班长有志气!待会儿咱们就比比看,别怂!”

“谁怂谁孙子!”庄严也跟着笑嘻嘻道。

“行,既然都决定了,就都回去拿沙袋吧!”万文昌说:“廖晃你找队长,一起开枪库拿枪给我们,其他人回去准备装备,这次全装,既然是第一次比,就来个难度最大的,全装吧,别轻装了。”

所有的教练班长纷纷回去自己的排房拿东西,看来沙袋绑腿这玩意是教导队的必备物品,人人都有。

庄严的头皮一下子麻了。

心里暗道,麻痹,这些家伙有没有那么猛啊!?全装加沙袋加防毒面具2公里?

疯了!?

不过,说出去的话,接回来的战书,总不能屎一样吞回去。

拼了!

回头一看,张和平脸色发白站在原地。

庄严心想,完了,没打先输,瞧张和平这模样,怕是要跪在半路上。

“老张,你咋了?”他问。

张和平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我没有沙袋……”

庄严说:“我有!”

老迷糊留下的沙袋,还在。

庄严自己本来就有一套,这套送给张和平正好。

王大嘴说:“老张,你不是怕了吧?”

张和平吞了口唾沫,在自己的两个兵面前,说不行那绝对不可能,只要怂一点点,从今往后别想有人能看得起自己。

“我怕什么?!我怕什么!?”张和平自己给自己壮胆:“我在陆院是立过功的!我读了本科的!”

庄严想起严肃之前提过的关于张和平的资料,忍不住提醒道:“我说老张,你那个军功章,是写论文写回来的吧?”

张和平脸一红,梗着脖子说:“行了行了,拿东西,比就比,我好歹跟你们练了一个月,有很大的进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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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这是一匹“热毛子马”

这是庄严第一次和教导大队的那些老教练班长们同场竞技。

从前看到这些教练班长一个个牛逼哄哄的,即便带的是整个师里挑选上来的精锐士兵,仍旧奚落地跟新兵蛋子一样,这样不行那样不行,这样水,那样怂。

要看到这些老兵油子们的实力,平常是难得一见的。

只有偶尔看到亲自示范的时候,才从那种几乎闭着眼睛就能熟练完成的各种军事技能中体会一二。

而这一次,是庄严首次面对面,硬碰硬和这些老兵较量!

士兵的血都是热的,作为刚刚留队的庄严,早已经激起了无限的斗志。

“大嘴,大嘴!”站在起跑线上,庄严忍不住交代王大通:“老张要是不行,你我轮流给他背枪背背囊,另一个就拉着他跑。”

张和平是最尴尬的一个。

好歹也是一个红牌区队长,现在身边这一个上等兵一个列兵,感情压根儿就每当自己是军官呢!

“我说……”他忍不住想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形势比人差,有啥办法呢?

自己的一部分军事技能还是庄严给他强化的,表面上看,自己是庄严的区队长,实际上,庄严是他的师傅……

真是日了狗了,他想。

这特么算哪门子的复杂关系……

“咋了老张?”庄严侧过头看着张和平,“哪不对劲?”

张和平脸上火辣辣地烧,支支吾吾道:“沙袋,好像绑得不大舒服。”

“舒服?”庄严和王大嘴立马露出了会心一笑,说:“你肯定是第一次绑沙袋吧?陆院没人绑沙袋?”

张和平的脸更烧得慌了。

陆院当然有人绑,陆院也绝对是精英云集的地方。

可是所谓的“精英”里不包括自己。

张和平一向觉得自己属于那种“高端”人才。

他的文化课上要比那些从部队里考上来,类似老七那种学员兵要高不知道几个档次。

他喜欢研究军事理论,喜欢研究战术,喜欢研究外军先进军事技术和战法,喜欢研究特种作战,不过,他自己的个人军事技能却不尽人意。

在陆院里,只要达到了优秀标准,基本上也没人强迫你像在战斗部队里一样非得训练成尖子,反正每次学院比武,大队区队总有各个部队上来的尖子去做代表,轮不到自己亲自上。

可是现在来到一线的战斗部队,张和平悲哀地发现,自己脑子里那一套套理论,什么先进的军事研究根本毫无施展的空间。

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甚至比不上一个列兵更能适应基层部队的生活。

新老教练班长比赛,大队长温志兴当然乐于当裁判,当然,他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自己也换了一身迷彩服,然后要求各中队长也换迷彩服,全部一个不漏地站在起跑线上。

唯一不同的分别是,中队长和大队长是徒手,负责全称监督。

有了这些军官们的参与,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大家嘻嘻哈哈地,就看着全大队教练班长谁最牛,谁最水。

嘟——

温志兴嘴里的小喇叭吹响。

所有人箭一样扑了出去。

庄严也是第一次背这么多东西跑白龙观路线。

这条路线当学员的时候天天跑,教导队到白龙观所在的山脚来回只需要4公里,可是,白龙观的那座山,有三百多米高,从台阶爬上去,从车行道跑下来,整个路程距离相当于八公里。

由于有很长的上坡和下坡路,对体力要求极高,因为在消耗上不会比十公里平地跑更轻松。

“开始别跑太快了!”周湖平跑在三中队的队伍旁,不停地嘱咐:“负重太多,一开始千万不能拼,活动开了,慢慢跑顺了,再加快速度。”

庄严没想到自己刚刚当了快六个月学员,到头来就要当班长了,还是跟个新兵蛋一样。

想想徐兴国和严肃他们回到连队,估计这会儿已经在教兵带兵了,自己却还在这里像个新兵一样被人赶着跑。

这一身的重量可不轻。

本来轻装的状态下,一身装备只有十几斤,可是加上一个91式背囊,里头塞了被子雨衣胶鞋之类,就有三十多斤,最要命是两只脚,每只脚上绑了个五斤重的沙袋,这才是最要命的。

但是,这次越野却没有庄严想象中难受。

至少跑起来并没有出发前想象中那么简单。

因为在教导队被折腾了将近六个月,临毕业的这几天几乎就没怎么剧烈训练过,都处于半训的休息状态,年轻人的体力恢复极快,如同被舀干的泉眼,数天内呼呼地又冒了满满一池子水。

不过,张和平果然不负众望。

跑到快到白龙观山脚的时候,张和平已经死狗一样落在了整个大队的最后面。

“我艹!”王大通对庄严说:“我特娘的高估老张了!”

言下之意,他本以为张和平好歹能熬到爬上白龙观才掉队,这会儿还没到山脚,这红牌区队长已经现原形了……

“行行行,别吵吵了,我们在人家后头吃屁了!”庄严二话不说,一把伸手扯住张和平的91式背囊,伸手解开他胸前的扣子,把背囊翻过来背在自己的胸前。

“上大背包带!你拖他!”庄严眼看着其他区队全都跑上了登山的台阶,顿时急了。

张和平此刻面如白纸,人就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整张脸上都是瀑布汗,脱掉他的背囊,庄严看到张和平迷彩服背后一片湿漉漉。

部队有种说法,出汗越早,证明耐力越差。老兵都给这种动不动就满头大汗,耐力不好的兵取了个统一的外号,叫做“热毛子马”。

这种说法庄严没有去考究有没有医学根据,它只是班长选兵和看兵的一种土方法。按照这种方法,老兵班长都能辨别出新兵大致的基础身体素质,在最后挑兵的时候有所选择。

不过,这种方法倒是经过验证的,十之不离八九。

从现在情况来看,张和平就是传说中的“热毛子马”……

“我艹!”王大嘴立马有反应了,惊叫道:“热毛子马!”

庄严心乱如麻,张和平的体能本来就是水货一枚,现在好了,还是一匹“热毛子马”,三区队看来这次比赛要凉凉了……

“管他什么马!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庄严对着王大通大吼一声:“上背包带!拖狗!”



第293章 酸爽的防毒面具

庄严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多背了一个91式背囊,又多加了一支枪,现在身上至少超过了六十斤。

全大队的班长里,他落在了最后。

王大嘴在前面拽着背包带,拼命向上拖着早已经体力不支的张和平,庄严跟在张和平后头,急得都要用脑袋去拱他的屁股了。

见过水的,没见过这么水的……

张和平的体能只能说比一般的一年新兵好一些,庄严绝望地发现,让他和其他正常的区队长或者让整个三区队的两个班长加上这个奇葩的红牌区队长去面对那些早已经炼成精的老兵油子一起比体能和基础军事,那简直就像让幼儿园的小娃娃去和高中生踢足球一样滑稽。

他无比怀念十一国庆的征文朗诵比赛,至少张和平绝对能拔下头筹。

“老张……我说……你能不能加把劲……”

庄严喘得跟条狗似的,一边吐舌头一边用手推张和平的屁股。

台阶很抖,庄严只有用手去推张和平才放心。

他生怕张和平半路上突然体能崩溃,朝后倒下来,那么俩人非得沿着台阶滚下去。

“妈了巴子的!”中队长周湖平也忍不住了,跑了回来,站在三区队的三人组身边,不停地吼着:“最慢就是你们了!王大通、庄严!你们这个教练班长是怎么当的!?”

庄严心里几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这是自己跟王大嘴的责任吗?

中队长你试试让我扔下老张这货,你看我能不能跑到前面去?

现在只朝着我和王大嘴吼,不地道吧!

你是看张和平是军官还是因为这厮的爹是咱们部队的英雄?

柿子这是转拣软的捏呢!

心里虽然各种念头纷飞,可是想归想,做归做,摊上老张这水货区队长,庄严和王大通只能自认倒霉。

俩人好不容易将这匹“热毛子马”连拖带拽扯到了白龙观山顶,早已经累得半死了。

张和平却好,直接不管不顾朝地上一趴,整个人就像一只猫一样伸开四肢扑倒在地。

“跑……跑……跑不动……了……”

庄严的喉咙干得像要粘起来了,看到张和平这副熊样,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也不管这厮是不是什么军官是不是什么区队长,上去直接揪住张和平的迷彩服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跑啊!”

他急得要抬脚踹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了。

这回脸算是丢大了。

三中队三区队的招牌,这回算是彻底砸了。

如果老七还在,估计地跳脚骂娘兼朝张和平吐口水了。

当兵一年了,庄严这会儿算是真正见识到原来军官也有跑不动耍赖皮的人物。

张和平狼狈不堪,脸上沾了一堆黄泥沙,和汗水混在一起,成了大花脸。

前面最后一个区队的人距离三人都有两百米距离,人家早就穿过山顶的道观,直接开始进入下山的车行道了。

“挺住啊!你是区队长啊,是咱们三区队最高领导啊,别让咱们两个班长小看你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张和平浑身一震。

这是让他最伤自尊的一句话。

再也不能让别人看不起了!

再也不能做孬种了!

张和平想起了黑老蔡在大操场和自己说过的话,用力从地上撑起来。

“跑!追上他们!”

庄严发现这家伙居然不喘气了,说话挺利索的,而且爆发力十足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被逼出潜能了?

下山的车行道全是水泥路,虽然平坦,却要控制中心,不然就会成滚地葫芦。

好在下山的体力消耗没那么大,张和平总算撑了过去。

到了山脚,温志兴早就在车行道的出口处候着了,看到三区队的三人组,立马举起手,大声喊道:“戴防毒面具!!”

三人只能边跑边从防毒面具包里将那玩意取出,然后撑开,套在脑袋上。

罩上防毒面具,一股儿怪味扑面而来。

橡胶的味道还有各种说不清的奇怪味道混在杂一起,形成类似于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发霉厕所中弥漫的那种味道。

防毒面具只要不烂,那就是一代传一代的传家宝,而且教导队的防毒面具那更是公用的,很多看起来橡胶都有些发黄的迹象。

因为教导队是训练基地,但凡是集训,只要用到防毒面具,都可以借用。

每个人的汗水,还有脸上的油脂,甚至口水的气味都会留在里面,加之保存时间长,袋子本身就带着一股儿霉味。

几种复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真是那一个叫酸爽!

有老兵曾经极其贴切地形容过防毒面具扣在脸上所闻到的那种奇怪的臭味,说那是风干的屎,用汗化开后飘逸出来的毒气。

所以戴防毒面具进行军事训练,不光是对士兵技战术的考验,也是对嗅觉的残酷考验。

戴上放毒面具,庄严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有桑拿浴功能的发霉厕所里。

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视线已经变得狭小起来,由于是训练,又没安装保明片,所以只要呼吸一次,两只眼睛位置的镜片上立马一团雾气,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而“艺术”起来。

戴着防毒面具进行最后的2公里奔袭,这绝对是一个致命考验。

张和平看起来要疯了一样。

他脱过一次防毒面具,很快又被一直在旁边监视的温志兴喝令戴上去。

最后,无奈的张和平只能照办,然后摇摇晃晃喝醉酒一样跑在山间的公路上。

三区队三人组毫无意外地成为了整个教导大队最后到达的区队。

当三人冲过终点,张和平手忙脚乱地掀开自己的防毒面具,把它扔到一边,仿佛那是一块沾满了埃博拉病毒的头罩。

这事没完。

摘掉了防毒面具,脸比树叶还青的张和平猝不及防地哇一口吐了出来。

噢!

不对,用该用喷射二字。

因为早上起来还没吃饭,张和平在出发前只喝了半壶水。

所以喷出来的都是胃液和黄胆汁,黄黄绿绿,看起来就跟化粪池里的水没两样。

最精彩的是王大嘴,他负责拉张和平,过了终点后,他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摘掉迷彩帽,弯着腰像条被追了九条街的丧家犬一样站在原地喘粗气。

从张和平嘴里喷射出的“粪水”不偏不倚正中大嘴那颗硕大的脑袋瓜子,淋了他一个透心凉……

王大嘴最初并没有反应过来是啥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旁边所有教练班长和区队长惊诧无比的目光中,张和平不负众望地吐了第二次……

“呕——”

从肠胃里顺流而上的黄绿汁液带着雷动的声音,如同银河落九天一样将本来还在懵逼状态下的王大嘴再一次淋了通透……

“我——日——”

王大嘴这回总算明白自己刚刚遭遇了什么,在傻逼地怔了不到两秒时间后,他张开双手,像一只被人敲了一棒的母鸡,尖叫着朝营房的洗漱间冲去……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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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军衔改革

早饭开饭前的十几分钟。

庄严坐在篮球场边,远远看到王大嘴从洗漱间走出来,手里拿着毛巾,擦一下头发,又放到鼻子下闻一闻。

来到篮球场边,庄严身旁坐下。

庄严赶紧朝边上挪了挪。

王大嘴又擦了擦头,然后将脑袋伸到庄严面前。

“帮我闻闻,还有没有味儿?”

庄严赶紧屏住呼吸,说:“没味了,有也是力士香皂的味道。”

王大嘴这才将信将疑地缩回了脑袋。

看着坐在另一边的张和平,王大嘴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

“我说区队长,我王大通也没啥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跑不动我还拉着你跑……你看,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嘛,哪有吐一次,又再来一次的……”

张和平想辩解一下,刚开口,肚子里就涌上一团胃气,忍不住打了个嗝。

庄严吓得赶紧又朝王大通的位置挪了过去。

张和平用手挡了挡嘴巴,稳定了一下气息,这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那防毒面具太臭了!”

“是防毒面具都臭好吧?”王大通说:“你以前就没试过?”

“试过,不过在陆院的时候,我的防毒面具是新的,一直自己专用。”张和平说。

王大通和庄严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伸出拇指:“幸福!”

早饭开饭的哨子吹响,三人去了饭堂集合。

开饭前,周湖平宣布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关于新的兵役制改革涉及到的一些问题。

师里来了文件,新兵役法已经签署生效,按照新规,以后部队实行新的士官制度,不存在下士、中士和上士军衔,义务兵改为两年制,两年后如果留队,则签士官合同。

士官从1-6级,性质和从前的志愿兵差不多,有工资拿,类似于职业军人的性质。

基于这种情况,所以暂时冻结晋升下士、中士和上士军衔的申请,但是不影响班长职务晋升,其他一切等最终的实施方案发布之后再决定如何实施。

第二个消息是关于1师升级改编的问题。总部考核组已经通过1师升级快反部队的计划,并且还宣布,从明年初开始,全师再次升级改编为两栖作战部队,建设期三年,三年后由总部验收。

升级两栖作战部队,意味着要配备新的装备和编制上的变动,从快反改两栖装甲化,意味着大量的新型装备会配备1师,因此作战模式、方法、训练等等一系列都会有连锁的改变。

教导队是集训单位,所以要求教导队做好准备,明年也许要有很多新的科目集训要开展,由教导队先学习,然后下面的步兵团抽人上来统一集训、磨合。

开饭的时候,周湖平宣布的消息成了所有人议论的中心。

如果按照中队长周湖平的说法,以往第一年去教导队,第二天授衔下士并且担任班长这条通道已经取消了。

“倒霉。”

庄严用筷子插住一个菜包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自己这年兵遭遇的事情还真的多。

刚当兵,遇到了1师升级快反。

升级了快反,现在又说要升级两栖。

快反的三年建设期刚到,又要进入下一个建设期,这就意味着,挂在各个部队营区里那些打鸡血的标语至少还要继续挂三年。

“什么倒霉?”王大嘴问。

庄严说:“按说今年一过,我该授下士军衔了吧?这么一改,我岂不就是上等兵了?”

王大嘴说:“你有啥倒霉?你也不看看我?我过了月底都第三年兵了,我不也是继续挂我的上等兵吗?”

庄严想想也是。

现在,基本上所有的军衔晋升基本都处于冻结状态,第二年、第三年兵全部直挂下士。

难怪今年教导大队没有一个老兵留队了。

庄严不禁担心起尹显聪来。

铁八连的连长张建兴是打算将尹显聪留队,然后为他报三等功,达到两次之后可以申请保送或者提干,又或者加分半保送。

现在形势变了,不知道尹显聪是否会受到影响。

大家议论纷纷,却又毫无头绪。

当兵的选择不多,只有服从命令这一条路可走。

从早饭饭堂出来,忽然看到一区队的几个班长围在草坪上,似乎在逗一只小动物。

远远看去,好像是只猫大小的东西。

“什么玩意?”

几人兴致盎然地围了上去。

“什么好东西啊?”庄严问一区队的人。

旁边的杨松林说:“他们放陷阱,在后山抓了一只动物,不知道啥玩意,看不懂。”

庄严蹲下来,仔细打量起那只不知名的黄白相间,而且有着一个小猪嘴一样的动物。

这个动物被绳子绑住了脖子,被一区队的班长牵狗一样牵着。

看了半天,庄严也没看懂。

“这什么鬼东西?狐狸?”

“狐狸不长这样。”有人马上否定他的猜测:“我们老家就有养狐狸的,我见过狐狸。”

庄严伸出手,在这个“猪嘴”怪物的身上摸了一把。

“很臭!别摸!”牵着动物的一区队班长许宁马上警告庄严,“摸了你要去洗手,臭死你。”

庄严赶忙缩回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一股儿浓烈的骚味钻进鼻孔。

他皱了皱眉,嫌弃地说:“果然很臭。”

“不臭早就被拿到炊事班去了。”许宁说,“你以为能留到现在啊?”

正聊着,炊事班的老班长过来了,手里拿着几片肉。

来到这个小怪物面前,将肉扔到它的面前。

没想到这怪物倒是一点都没兴趣,嗅了嗅,没吃……

“嘿!还特么嘴刁得很呢!肉都不吃!”炊事班长说。

许宁道:“这家伙吃蚯蚓,我早上抓到它的时候,试过给肉它吃,不吃,后来试试蚯蚓,它吃了。”

庄严兴趣来了,赶紧跑到中队的围墙边,随便挖了几条蚯蚓过去。

果然,小怪物看到蚯蚓就两眼放光,两只前爪逮住蚯蚓就跟吃面条似的,哧溜哧溜几下吃光。

“有意思。”庄严问许宁:“你打算怎么处置它?”

许宁指了指排房说:“那么多房子,空着呢,随便把它绑在床脚就行。”

“不吃它?”

“不吃!骚兮兮的,谁吃?当狗养!”许宁正说着,集合哨声想起。

要出去训练了。

第295章 老蔡来教导队了

一整天教导队所有的教练班长都泡在射击场上。

这是一个很独特的事情。

因为每个中队实际上只有十来个人,所以一般的战术训练干脆都由大队部的教员组里派人组织。

而单兵共同科目训练,大部分就靠自觉,基本上一个礼拜才有一次类似今天大队长亲自出马组织训练的情形。

所以,每一个教练班长都有自己的沙背心和沙绑腿之类的训练工具。

因为没人会逼着你去训练,你是教练班长,你是班长中的班长,如果还需要人像新兵一样追在屁股后面挥舞着腰带催你去训练,那实在说不通。

何况留下的人里,大部分都想考军校,即便像王大通那样的人也希望能提个志愿兵啥的。

其实教导队大部分的教练班长都和徐兴国有一样的想法,只是大多数不敢或者说心里没底的不是训练不达标,而是文化课不达标。

说起来,这可真是一件很现实而又残忍的事。

士兵考军校,虽然没有应届生考军校的分数线那么高,可来当兵的人里,要说学习拔尖的又能有几个?

所以,没办法提高自己文化水平的士兵只能靠拼命训练获得功章来提干。

这几乎就是华山一条路。

有文化训练又好的士兵实在不算多,大多数还是靠汗水拼出来的军官。

教导队的教练班长大多数就属于这一种。

因为,没人会逼你训练,你自己安排自己训练,大队组织最多的就是射击科目。

教导队异于普通连队的分别在于,基层连队弹药保有量不算多,打几次训练还要写报告申请,各种麻烦。

教导队则不是,它是一个直属师部的全师训练单位,所以它有自己的小弹药库,里面常年储备充足的各式弹药,打完了再报,报了再取。

这就是牛逼的地方。

从教导队出来的教练班长,基本射击科目上都是尖子水平,不少还是神射手。

你没个尖子金牌,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你是教导队的。

这是令庄严最幸福的事情。

因为他对射击科目有着一种天然的痴迷,5岁那年,父亲庄振国回来探家,为庄严定制了一套缩小版的解放军军装,然后又到国营商场里大出血,给他买了把只要扣扳机,枪管就闪着光,然后会发出“哒哒哒”枪声的玩具枪。

自从那天之后,庄严就迷恋上了枪这种东西。

一年级玩弹弓,庄严随手就能将二十米外树上的麻雀给轰下来。

到四年级开始玩气枪,三十米左右树上的毛毛虫一枪一个准。

再到后来参军,唯一觉得参军还有点儿能令自己高兴的就是能摸摸真枪。

老七说过,玩枪你就要跟它谈恋爱,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

这话庄严算是记住了,他也确实跟属于自己的那支枪谈起了恋爱。

那天射击的时候,大队里的老兵神射手们对这个新加入的班长算是毫不吝啬,什么绝活都交给他。

许多射击技巧甚至在教材上都学不到。

庄严对于射击的悟性极高,所有的练习和各种不同情况下的射击科目,基本一学就会,令人咂舌。

不过,在射击场上牛逼归牛逼,到了黄昏归队的时候,答应过的事还是要做。

全大队三十多支枪,全部交给了三中队三区队庄严、王大嘴和张和平三个倒霉蛋。

每人背十支枪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从靶场到营房,足足一公里,一支枪七斤多,每人身上至少十支枪,最多的是张和平,背了十二支。

毕竟是他连累了庄严和王大嘴,所以主动抢着要背。

教导队是个奇怪的地方,由于班长少,区队长却一点不少。

整个大队三十二名教练班长,却有十二个区队长。

因此,区队长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军官,跟兵没啥两样,要跟兵一块训练。

这就是1师教导队的传统。

“庄严,大嘴,是我连累你们了。”

三个人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张和平看了一眼身边的庄严和王大嘴,内疚地说道。

庄严叹了口气,说:“老张就别说这种屁话了,都是一个区队的兄弟,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说,你那体能水平的确该好好提高提高,明天集合完了之后,你绑沙袋,我和大嘴陪你再跑一趟白龙观。”

王大嘴说:“对对对,白龙观那路线是最锻炼腿力的,有距离,有上坡,有下坡,锻炼腿部力量绝对一流,你帮着沙袋跑它一个月,绝对有飞跃式提高。”

几个人一路说,一路聊,当队伍穿过大操场,沿着台阶上到营房前的那条柏油路时,突然看到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

“咦?”王大嘴探了探脑袋,不明白前面的人为啥停住了。

刚想开口问一下问什么,却听见庄严说:“大嘴,站好,黑老蔡来了!”

黑老蔡的的那台绿色切诺基,就算花了灰,庄严也人得。

王大嘴立马把自己的大嘴巴合拢,三人身上一堆枪,枪上还挑着几个战术背心,跟拍科幻片似的。

按照规定,看到上级的车辆必须立正敬礼。

可是这会儿,哪还有手敬礼,只能在路边立正站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切诺基在三人身旁却忽然慢了下来。

庄严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黑老蔡严格这是炊事班都知道的事,该不是自己这三人军容不整,被车里的黑老蔡盯上了吧?

车子缓缓在三人跟前滑过,距离三人不到一米的距离。

深咖啡色的车窗里,庄严几乎可以看到黑老蔡的模糊身影,似乎正朝着自己三人这边打量过来。

“不要啊……”他心里默默叨念,希望黑老蔡千万不要对自己三人产生任何兴趣。

可是,天从不遂人愿。

切诺基竟然在三人面前停住了。

“我艹”

王大嘴从牙缝里轻轻挤出两个蚊子哼似的声音。

车窗缓缓下降,后座上的黑老蔡目光如电,皮肤依旧在黄昏的夕阳下闪着黑黝黝的光。

三人被黑老蔡看得心头发麻,不知道这个大校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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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七官说

ps:如果我撑不住了,你们不要骂我,最近几天真累了。

第296章 红牌区队长张和平的选择

蔡文明在温志兴的陪同下走进大队部二楼一处房间。

这是专门为到教导队蹲点的首长准备的地方,有干净整洁的单人床,有办公桌和椅子,还有一张老旧的茶几和藤椅,虽然简朴,不过干净整齐。

进了门,他对温志兴说:“你先去忙你的,我待会儿再找你们,不要在这里陪我,对了,去把张和平给我叫过来。”

在藤椅上坐下,蔡文明把帽子一脱,放在一旁,用手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参谋敲门。

“首长,他来了。”

“让他进来。”蔡文明目光投向门口,门边出现了张和平的身影。

“报告。”

“进来吧。”

走到才蔡文明面前,张和平敬了礼。

蔡文明朝自己对面的藤椅扬了扬下颌,说:“坐吧。”

等张和平坐下,蔡文明两只手掌交叉在一起,使劲搓揉了几下,最后下定决心一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摊开,将它推到张和平面前。

“你如愿了。”他说:“这是你的调令。”

说完,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静静望着窗外的大操场。

顷刻后,又道:“今天下午你妈妈来过,这个调令,也是今天早上才到了我的手上。如果按照原则,我原本可以不批,但是我不得不批。一来这是正常的调令,没有违规,符合程序;二来是我无法拒绝曾经救过我的老大哥的遗孀请求,如果我拒绝,我的会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我妈妈来过?”张和平先是一愣,心想母亲为什么没过来看自己,不过和快又明白过来。

他赶紧拿起桌上的凋零,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看完了,将调令放回桌上,人也站了起来。

“蔡副师长,我不想走了。”

“噢?”蔡文明似乎有些惊讶,转过身来问:“你不是一直想去机关和参谋部门吗?这是军区的调令。希望你不是一时冲动。”

“我不是一时冲动。”张和平说:“没错,我的确喜欢做军事研究的工作,但是最近我有了新的想法。”

蔡文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背着手踱回桌旁:“说说。”

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军官,问道:“你有什么新的想法?”

张和平说:“在从当兵的那天开始,我就立志要做一个出色的军事研究学者,也为此而付出了努力,我上军校,不完全因为我是烈士的儿子,那张录取通知书里也有我自己的汗水。”

“来到这里之后,我确实受到了一定的打击。我发现除了理论,我没有任何的实践经验,在省军区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一线的战斗部队,所以我之前的研究可以说是缺乏实践基础的。无论是军事理论还是作战思维,如果没有根据解放军基层战斗连队的实际情况进行研究和摸索,恐怕会是纸上谈兵。”

“当初你的劝勉我觉得对我的警醒很大,现在我认为是自己将理论和实践结合的一个最好的时机,我首先要当好一个兵,才有资格当好一个军事专家,所以,我决定留下。”

蔡文明颇感意外,他没料到自己还对张和平真是看走眼了。

这个长得一副书生相的躯壳之下,竟然也有一颗属于军人的无畏之心。

一丝欣喜从掠过心头。

他问张和平:“你不打算继续做你的军事理论研究了?”

张和平摇头:“不,我的理想从未改变。但是至少现在,我觉得不是我继续进行军事理论研究的好时机,我应该去好好了解一下作战部队,了解部队目前存在的优劣,了解军官和士兵,了解这里的训练,了解这里的一切。”

他说:“我报读了研究生,将来也许我还会去做研究,可是不是现在。”

蔡文明静静凝视着面前这位老战友的儿子。

他突然发现,自己老了。

从前他总觉得改革开放之后的年轻人已经没有了老一辈军人吃苦耐劳的精神,而这一次,他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这一代的年轻军官并非怕苦怕累,他们同样有着自己的理想,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执着。

他们的文化水平高,理论知识上比自己那一代用鲜血拼出来的军人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或许现在像张和平一样的年轻军官似乎还是少数,不过不等同于将来不会多起来。

兴许,这才是这支军队的未来。

“把你的手伸出来。”蔡文明说。

张和平伸出手。

蔡文明又道:“翻过来。”

张和平服从地将手掌朝上,翻了起来。

蔡文明仔细看了一下那双手。

手上已经多了一层厚厚的茧子,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

蔡文明说:“还缺把火候,再加把劲,锤一下,会合格的。”

又道:“你参加考核的时候,投弹还是没超过我,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连一个年近五十的军人都无法赢过,那么就没资格说自己是年轻军官。”

张和平放下手,平静地说:“我会赢你的。”

想了想又自傲地说:“很快。”

蔡和平不怒反笑,说:“好,有种的男人才不会示弱,我等着你超过我,到那一天,你要再走,我亲自给你办手续。”

张和平没说什么,只是问:“首长,我可以离开了吗?”

“很急着走吗?”蔡文明问。

张和平说:“早上我跑武装越野,输了,我要回去擦枪。”

蔡文明又笑了,点点头说:“好,愿赌服输。你走吧!”

张和平敬了个礼,转身大踏步离开了房间。

蔡文明很软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觉得轻松起来,走到窗前,他看着张和平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三中队的小路上。

抬起头,忽然觉得今天天气真好,一切都是那么的明亮。

其实,这时候已经傍晚了,周围的景物早已经被暮色笼罩起来,变得一片朦胧。

笃笃笃

参谋过来敲门,问:“首长,差不多要开饭了。”

“好!”蔡文明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今天胃口很好,让他吃一整只几都能吃下去。

“等等!”

参谋转身刚要走,忽然被蔡文明叫住:“小陈,去告诉温志兴,问问他有没有自己藏了好酒,有的拿出来,我今晚想喝一杯!”

“是!”陈参谋退了出来,一边沿着楼梯下楼,一边百思不得其解。

已经两年没看到蔡副师长喝酒了。

今天,一定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第297章 人各有志

中午,午饭过后。

庄严拿着一支85狙再篮球场上铺开雨布擦枪。

王大嘴也蹲在一旁陪着他。

下午是狙击训练,俩人趁着中午,赶紧将狙击枪拿出来擦擦,顺道检查下瞄镜和燕尾槽有没有结合上的问题。

“老张呢?”庄严现在做什么首先想到的是张和平这位特殊人物。

三区队就他们仨了,算是三位一体了。

现在,整个教导大队训练最差劲的就公认教导队三中队三区队。

倒霉催的!

据说下午要进行400米狙击训练,庄严想早点把张和平叫下来,问问他到底能不能玩得转这个科目。

“老张?”王大嘴抬起头,一脸神经质的茫然,左右看看后说:“早洗漱间里。”

“在哪干嘛?”

“洗防毒面具。”王大嘴说:“刚才回来就看到他拿着防毒面具去了洗漱间,还带了刷子和肥皂。”

想起那天张和平吐了王大嘴一头的情形,庄严忍不住笑了笑,忽然又道:“事情不对呀……”

王大嘴说:“什么不对?”

庄严朝洗漱间看了一眼说:“洗防毒面具,说明老张是要在教导队待下去啊,不待下去干嘛洗防毒面具呢?”

王大嘴又愣住了,忽然发现新大陆一样一拍大腿:“对啊!我以为昨天蔡副师长把他叫去大队部,也许是批准他调职了。”

不过,大嘴的神色很快暗淡下去,说:“完了,我们看来要继续当教导队的倒数第一了。”

庄严放下瞄准镜,用镜头布擦了擦镜片,说:“兴许老张是想开了。告诉你啊大嘴,咱们张和平区队长可不像大家想的那么窝囊,这人……我总觉得还成。”

“吓!”王大嘴的嘴巴一张,又露出了一口瘆人的黄牙,“就他那点儿军事水平,得了吧,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把他的训练搞上去吧,不然六月份新的预提班长过来,你说这么一个区队长,丢人不?”

“不丢人。”庄严说:“他的文化水平很高,上次十一征文,你还记得不?稿子是老张一个小时写出来的,很牛逼。”

“舞文弄墨,干嘛不去大学当老师?当什么兵啊?”大嘴不屑道。

庄严说:“人各有志,人家研究的是军事理论和军事现代化,据说还研究特种作战和联合作战,他房间里的书你看了没,真多。”

王大嘴将通条伸进枪管里,捅了好几次,抽出来,说:“行了行了,你就别替他吹法螺了。他有理想,有抱负,这总行了吧?可是咱们现在被他连累得那一个叫够呛,研究军事,去院校啊,在教导队混啥?当战术教员啊?”

庄严知道王大嘴对张和平吐他一头的事情至今难以释怀,继续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换了个话题,说:“大嘴,明年底你ju服役期满了,打算是走是留?”

王大嘴停下手里的活计,愣愣地看了一阵远处,低头继续擦枪,说:“我还是留队吧,不是说可以签士官吗?那天我问了军务处的老乡,说是明年留队老兵的比例很大,尤其是教导队,只要想转士官,都没问题,我看我还是留在部队吧。”

庄严感觉王大嘴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也没听他提过想考军校,可是没想到居然想留在部队继续干,便问:“你不退伍不回家?”

王大嘴说:“不回去。回去干嘛?”

庄严嗅出了话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便道:“你不考军校?”

王大嘴依旧低头擦枪,说:“不,我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明白……我不是考军校那块料。可是回去我也不想,只想转个士官,然后在部队干下去,够了年限,在部队附近的大城市里找个老婆,转业跟着老婆安家算了。”

“还真没看出你王大嘴是这样的人啊!”庄严呆了,“你才刚当满两年兵,十几年后的事,就连找老婆都想好了?”

他确实没想到王大嘴心中居然还有这么长远的考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王大嘴罕见地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

“你好像很不喜欢回家。”庄严说:“是不是跟家里人关系不好?”

王大嘴说:“我和家人关系没问题,我只是不想回到我生活的哪个小镇上去。庄严,你不会理解的。我老家那个小镇,虽然就在县城边上,不过年轻人都去珠三角那些发达城市打工了,留下来的都是些混子,不是整天惹是生非就是吸/毒打架,好事没干过,我可不想回到那种地方去,跟那些人烂在老家,我宁可留在部队好好干,将来怎么都比回去强。”

临了,又问庄严:“你呢?你是要退伍回去的吧?”

这话却把庄严问倒了。

要放在半年前,庄严会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说要走,要退伍,要回家。

只是这一次,他居然没有马上做出选择。

经历了那么多事,在没当兵之前形成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此时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动摇了。

王大嘴见他不说话,又道:“你们家条件那么好,我看你是想回去发展吧?不过也挺可惜的,你第一年就拿了三等功,又拿了尖子金牌,本来在部队里继续干下去前途无量……算了,人各有志。”

他学着庄严的话,叹了口气。

庄严说:“我也不知道,现在有些迷惘。”

他说:“从前我觉得像我哥那样赚大把的钱,过花天酒地的生活就足够了。读书的时候,只要有钱,就有小弟跟着你,在学校里横着走都行。可是现在……”

他将瞄准镜重新装回盒子里,封好。

然后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倒地想要什么……抗洪的时候,我觉得我看到的一切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尤其是老迷糊的死……大嘴你说,如果个个都像我以前那样,都不想当兵,都不想留在部队里好好干,都把从军报国当做傻逼一样看,要真有个灾有个难什么的,求谁来救?”

王大嘴把枪管装好,扣上护木,然后说:“大道理我不懂,不过一个国家,有人做商人,有人做农民,有人做学问,有人当官,可一定也得有人当兵,这道理,几千年来就没变过,哪个都不能少。”

庄严喃喃道:“是啊……总得有人干,你不干,我不干,谁干……”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庄振国。

其实从前庄严挺讨厌庄振国的,因为他老不在家,小时候打记事起,有时候两年都见不到一次。

从前他不理解自己的父亲,觉得这爹没这么当的,自己有爹跟没爹似的。

可现在,他居然觉得自己从前就没站在庄振国的角度去考虑过问题。

庄振国上战场,九死一生地回来,到底为的是什么?

正如自己当初去抗洪,不要命一样往水里跳,为的不也是同一个目标吗?

“国泰民安”四个字,说是谁都会说,做呢?谁做?

忽然想起,庄振国已经很久没给自己写信了。

这次拿了尖子金牌,拍了照寄回去,他居然没回信……

想到这里,庄严忍不住有些失望。

正当两人擦完枪,打算回排房的时候,突然听见二楼传来嘈杂的喊叫声。

“抓住它!”

“别让它跑了!”

第298章 要军训了

庄严抬起头,看到一区队的许宁和邓振亮两个一人一头堵在了二楼的走廊上,猫着腰,似乎在抓什么东西。

一阵混乱之后,俩人再次尖叫起来。

“跑了跑了!”

“抓住它!”

“我艹!拦住它啊!”

邓振亮从阳台护栏上伸出半个身子,看到庄严和王大嘴站在草坪上,如同看到了救兵。

“庄严!小怪兽跑了!看着楼梯!它从那里下去了!”

没等喊声落地,庄严看到楼梯拐角旁果然闪出了一个灰黄白交织的身影。

就是那只许宁他们在后山上抓到的不知名小动物,他们起了个名字叫小怪兽。

别看这小怪兽个头不大,跟个猫似的,可是身手一点都不弱,三下两下居然顺着台阶下到了一楼。

一楼营房前是草坪,草坪对出是篮球场,右转有路通往炊事班。

庄严赶紧冲到营房的右侧,堵住这只小怪兽的去路,免得它从炊事班这头直接跑上了飞云山,那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小怪兽看到此路不通,立马又朝着正前方冲。

正前方是草坪和篮球场,对出去就是偌大的大操场,大操场再过去是巨大的射击场和战术场,只要不让它逃出大操场,在草都不长一根的黄沙地上,这小家伙是跑不掉的。

“抓住它!抓住它!”庄严看到小怪兽朝着王大通冲去,赶紧叫他帮忙。

王大通拦在小怪兽面前,可是却没敢下手去抓。

一人一兽都啥了一样站在草坪上对峙。

小怪兽甚至竖起上半身,发出尖叫,似乎威胁王大嘴。

王大嘴嘴里叫着喊着,用人话威胁小怪兽。

“别跑哦!敢跑看我不捏死你!”

可惜,动物毕竟听不懂人话。

被王大嘴一番吓唬,小怪兽自知不是面前这个比自己大出n倍的人类对手,猛地朝左侧一闪,冲了出去。

“大嘴,你拦住它啊!”

“我特么怎么拦,这家伙咬人不?有毒不!?”王大嘴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野外的动物也有可能带有病毒和狂犬病病毒,咬一口,那可是要去打针的。

小怪兽和王大嘴在草坪上玩起了老鹰抓小鸡。

不过,时间一过,小怪兽立马被赶来的教练班长包围了。

十几个兵团团围住了小怪兽,这下子,上天无门,遁地无术,叫天不应,叫地也不灵。

庄严手里拿着擦枪用的雨布,悄悄走到小怪兽身后,张开,猛地扑上去,将它罩住。

王大嘴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庄严也担心被这小东西咬上一口。

上次看它吃蚯蚓的似乎,牙齿似乎挺锋利。

被雨布罩住,小怪兽终于束手就擒。

许宁和邓振亮俩人重新替小怪兽套上了绳索,这才放开它。

庄严问:“你们俩大老爷们看不住一只小动物?”

许宁说:“谁知道它的牙齿那么厉害?想着二区队的排房最大,把它养在那里,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绳子都咬断了。”

邓振亮打量着这个小怪兽,说:“我看得弄个笼子回来,关起来拉倒。”

正当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周湖平和指导员王增明刚好从大队部方向过来,看到自己的兵全都围在草坪前,远远就喊道:“你们都不睡午觉,在干嘛呢!?”

养这只小怪兽的事,周湖平是不知道的。

士兵们私自用自己学到的陷阱知识去后山抓野味,这事在教导队都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不过公开的秘密好歹也是个秘密,虽然没有规定说不让抓,可也没规定说让抓,养起来更是史无前例。

大家吓了一跳。

许宁挠着头笑嘻嘻对周湖平说:“队长,抓了个小动物。”

“什么东西啊?”周湖平饶有兴致地走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那只小怪兽。

他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有点像果子狸啊。”王增明说:“老周,这玩意广东人喜欢吃,据说很贵。”

周湖平眼一瞪,立马否定道:“果子狸不长这样,你看果子狸的嘴巴,有那么长?”

王增明再仔细看看,也点头道:“好像也是,像个猪嘴。”

周湖平蹲下身,凑近了点。

小怪兽立马竖起半个身子,朝他怪叫起来。

“还很凶的嘛!”周湖平说着,抽了两下鼻子,说:“怎么那么臭?骚臭!”

邓振亮马上说:“对,很臭,摸了要洗手。”

这么一说,周湖平立马失去了兴趣,站起来说:“搞什么玩意?这东西你们养的?”

许宁说:“在后山上抓到,没死,看样子也不好吃,就养起来当宠物了。”

“养在哪?”

“二区队大排房。”

“这不是扯淡吗?到时候要用排房,难道你们还养在里面?”周湖平脸黑了。

邓振亮说:“这不是学员还有半年才到嘛,这之前,养排房里,之后拿到炊事班去养。我打算搞个笼子,装起来。”

周湖平看了下周围的教练班长,说:“马上要有一次军训,咱们都要带军训,你们俩马上把这玩意弄到炊事班去。”

“是!”邓振亮马上立正,说:“队长,我能不能跟明天买菜的车出去镇上买个笼子?你给我批半天假。”

周湖平说:“明天下午,军训学生就到了,早上要打扫卫生整理排房,你们不能出去。”

“这可咋办?”邓振亮立马愁了,“它能咬断绳子,绑不住。”

周湖平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指导员家里不是有个养鸟的笼子吗?”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王增明。

王增明在家属区之前是养了两只相思鸟,也不知道是不是部队天天打枪啥的,这俩鸟回来没两礼拜就跟尘世说拜拜了,那笼子一直就挂在指导员王增明平方的屋檐下当装饰品。

“行,就是送给你们养它算了。”王增明说:“反正放着也浪费,物尽其用也好。”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结局。

当然,事情绝对也没那么简单完事。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看到事情得到了解决,周湖平一挥手,说:“行了,这事解决了,你们马上去小会议室集合,给你们通报一下军训的情况,顺道分一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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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学生来了

庄严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教导队还有学生军训这个东西存在。

对于军训这种活动,庄严从未参加过。

说起来,庄严的老家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全国双拥模范城,当地就有不少驻军。

地方政府还有学校与部队的互动从不会少,可是庄严在整个求学生涯里总是一次次完美地错过了军训的时机。

一晃到了当兵,庄严算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总算遇上军训了。

不过这一次,是他训别人,不是别人训他。

周湖平的小会开得简单利索告知了军训的是什么学校,然后多少人,其中三中队负责多少人,每个教练班长负责多少人,训练的内容具体是什么。

根据周湖平通报的情况,庄严粗略知道这事一个来自于d市的名校,据说属于省重点,比较牛逼那种。

d市早年并不是什么历史名城,说道底蕴差了点,不过在改革开放之后的近二十年来,却是是最近几年南粤发展高速的城市之一,属于工业重镇,gdp增速在全国也是有数的那种。

学校简称龙中,这次军训来的人非常多,足足有十五个班之多。

十五个班男女分开,正好三十个军训班,每个教练班长负责带二十多人到三十人。

从会议室出来,王大嘴笑得合不拢嘴了。

庄严知道他在想啥,因为王大嘴分了个女生班,于是提醒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说:“大嘴,记住军训纪律啊!”

王大嘴不笑了,使劲憋出一副正经表情说:“对对对,你说得对,我们要坚守纪律,绝不犯规。”

其实吧,周湖平在会上宣布所有的纪律中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准和女学生谈恋爱!

这似乎不需要强调,不过又不得不强调。

这些教练班长虽然有些是第三年兵,有些第二年,在部队算是老兵,但实际上还是十九二十的小年轻,一个个都血气方刚的,作为大队领导,谁都怕闹出点什么事来。

不过军训这东西,部队不得不接。

一是涉及到双拥工作,二是涉及到将来部队军转干部安排等等问题。

即便国家有政策,可是这年头,地方好单位的位置那不是光靠政策就是安排进去的。

人情社会,即便连1师这种牛逼哄哄的战斗部队仍旧不能免俗。

所以军训对于1师来说,也算是一种特殊的政治任务必须搞,必须搞好。

那天下午,教导队的班长停止训练,全部大搞卫生。

一直搞到晚上开饭,总算大致完成。

考虑到学生男女有别,所以,三个中队的厕所也要分开,大队部的厕所和一中队的厕所全部属于女学生专属使用。

剩下的三中队和二中队则是男生使用。

洗澡也是同样,考虑到学生不是兵,现在又是12月了,天气稍稍有些凉意,队领导安排每天晚上炊事班负责烧两大锅开水给学生使用。

至于班长,老规矩,自己去老油店里或者去射击场的河里自行解决。

一切打点妥当,到了第二天早上,学校的相关领导和老师先行进驻,然后到了中午,教导大队的大门口驶入一溜的蓝白色豪华大巴车,车上全部印着d市xx镇龙中的字样。

庄严和三中队的教练班长们站在篮球场边的草坪上,看到玻璃窗后面一个个穿着整齐校服的学生,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车门打开,庄严这才见识了什么是发达城市省重点中学学生的风采。

男声清一水的黑皮鞋,浅蓝色西装式校服,左胸上绣着圆形的校徽,女声全部浅粉色无拉链式运动装,清一水的运动鞋。

王大嘴的嘴巴又合不拢了。

“哇!果然是名校啊!大巴车都是进口的……”他不住地感慨着,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等龙中所有的学生都下了车,负责联络的老师让所有人在篮球场上简单地列队。

场面一片混乱,让人看着头疼。

要将这些人在一个礼拜的训练期内学会最基本的三大步伐和简单的军姿动作,难度还真的不算小。

闹腾了二十分钟,满头大汗的老师总算把那些学生赶鸭子一样凑成一堆。

然后经过分班,庄严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队伍二十二名高一男生。

没错,他这次一共要带二十二名男生。

从名册上看,这是十五个班里的第十五班……

庄严觉得有点不对劲。

自己怎么挑了个最后头的班。

那些男学生一个个吊儿郎当地拿着自己的高档旅行袋,站在草坪上看着庄严在笑。

忽然,学生里有人说话了。

“我顶!尼个班长睇起来大唔到我地几多皆~”

“米系!我以为滴当兵佬三头六臂添,米又系正常人一个!”

“你因住啊,听闻滴当兵佬好恶嗰!你话会唔会比人打啊?”

粤语……

被全国人民称之为鸟语的粤语……

不过,庄严能听懂……

因为他也是南粤人。

自以为庄严听不懂的男学生们还在低声议论。

上来一个看得还算顺眼,梳着小虎队苏有朋头型的男学生上来,开口了:“班长,我们的房间在哪里?”

不咸不淡的普通话。

庄严指指三区队,说:“你们都拿上行李,跟我来吧。”

带着二十二个男声进了三区队,按照原计划好的床铺位置,庄严拿着花名册一个个为他们指定了床铺。

这帮学生将旅行袋和装着被子和床铺的红白蓝胶袋随手扔到床上,一个个坐在床板上聊起天来。

一个又瘦又高又黑的男生掏出一包三个五,随手分给周围的其他几个男学生。

庄严大吃一惊。

说好的重点学校呢!?

说好的名校呢!?

我日!

抽烟!?

黑瘦男生似乎瞥见了站在一旁盯着自己的庄严,现实微微迟疑了一惊,然后神态恢复正常,小眼睛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滑头和世故,手里拿着三个五香烟上来就给庄严递了一根。

“整支?”

他说的是粤语。

庄严装作听不懂,没回答。

他忽然醒悟了似的,又改口用那种粤式普通话说:“班长,抽不抽烟啊?”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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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名校?重点?!见鬼了!

看着面前这个模样青涩却一头一脸滑头世故的学生,庄严仿佛突然看到了当兵前的自己。

耳垂下的孔,说明这小子打了耳洞,平时有戴耳环的习惯;焦黄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还有大拇指,说明这小子已经是资深烟民;还有就是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学生居然戴戒指。

说好的重点中学,说好的名校呢?

就这种校风?

庄严忽然发现,原来曾经的自己居然如此讨人嫌。

他直接将瘦黑个手里的三个五取过来,然后走到床铺边,将其余几人的手里的烟全部没收。

回到瘦高个身旁,庄严说:“别在排房里抽烟。”

说完,将香烟塞回瘦高个的口袋。

黑高个似乎没料到眼前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军人居然完全不吃这套。

“那么……”

他从口袋里变魔术一样取出一块巧克力。

“吃东西,可以吧?”

“可以。”

“教官,你来不来一块?进口的哦!”

“你吃吧,我不吃。”

……

第一次见面,庄严就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安顿好学生后,庄严就去找了其他班长,一打听,发现自己摊上事了。

龙中高一有十五个班级,从一到十五排序,其中头五个是尖子班,五个是普通版,还有五个……

还有五个班就是那种高价班。

龙中是重点没错,可是受到经济浪潮的冲击,即便是重点学校也希望能多一些额外的收入。

所以在一段时期里,名校也会招手一些高价学生。

这些学生家里都不缺钱,即便赞助费和学费高昂,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三瓜俩枣九牛一毛,能去重点读书,接受好一点的教育,有一个良好的学风环境,对于d市这种不少靠政策和时机发家致富却又缺少文凭的家长来说绝对趋之若鹜。

钱算什么?

在土豪的眼里,钱就是纸。

于是,大批本来连三流高中水平都达不到的学生在缴纳了高昂的赞助费之后,堂而皇之进入了重点中学。

校长和老师们本意倒也很理想化,尖子是尖子,普通生是普通生,高价生是高价生,井水不犯河水,各读各的。

那样钱也能收到,学生的学习也不耽误。

只不过,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很快,校长和老师就尝到了高价生的厉害。

十五班,是高价生班里最差的一个班,无论是纪律、学分还是学风。

如果说尖子一班是龙中的骄傲,那么十五班就是龙中的耻辱。

就连校长提起十五班,都唉声叹气摇头连连,像被人扒了裤子一样难为情。

因此,据说龙中这是第一次招收“高价生”,但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再搞。

庄严听完这些消息,顿时哭笑不得。

自己是摊上了一个龙中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班级,绝对是限量绝版货。

其实三中队和庄严一样倒霉。

一中队分了五个尖子班,二中队分了五个普通版,三中队摊上的全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高价班”。

这和分新兵不同,分新兵好歹也会有点儿平衡,好坏搭配一下,可是带学生军训性质不一样,摊上啥就是啥。

庄严回到排房的时候,里面的学生都铺好了床,一个个歪在上面,有人拿着手机打电话,有人拿出gameboy在打游戏,还有人围在一起吃东西吹牛逼,虽然没人敢抽烟,可是整个房间看起来简直就像菜市场一样又乱又吵又脏。

庄严回到自己的床铺上,拿出队里下发的值班表,将花名册上的学生名字天上去,然后和早已经打印好的纪律条文、训练日程安排等等一起用浆糊贴在墙上。

他的举动很快招来了学生们的围观。

一个个站在庄严身后用粤语议论起来。(为了方便阅读,还是用普通话吧。)

“哇!早上要那么早起床,会死人啊!”

“丢!居然要跑800米,你跑得动吗?”

“跑不动……”

“这个什么齐步走是什么东西?”

“跨立是什么东西?”

“蹲下起立?蹲下还要学?”

“不准这个不准那个,惨过坐牢!”

男学生们说的话,庄严一一听在耳里,他现在已经不再考虑太多,重病就得猛药医,既然这帮学生不是省油的灯,那么自己就得更加严格对待他们。

贴完了,庄严转过身,笑眯眯看着所有男生。

“希望你们都能仔细阅读上面的规定,并且严格执行。”庄严说:“部队和你们学校有些不同,在学校你们老师也许拿你们没办法,不过在这里就不同了,我们是按照新兵训练的模式来对待你们,所以注意了,违反纪律不听劝告,是要受到处罚的。”

他故意将“处罚”二字说得很重。

男生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那个黑瘦高个首先带头鼓掌。

“好!教官说得好!教官英明!”

他鼓掌,其他人立马也跟着鼓掌,脸上都是僵硬的笑容,可见心里绝对不喜欢墙上的这些规矩。

庄严看出来了,这个黑瘦高个绝对是十五班男生的头头,而那个所谓的班长,只是一个挂名的。

看起来,班长还算是个规矩的男孩,至少在十五班这群学生里,能让庄严看得比较顺眼。

而这个瘦高个,恐怕才是男生们的大佬。

擒贼先擒王,庄严觉得自己必须搞定这个瘦高个,否则没法带好这些吊儿郎当的男生。

“你叫什么名字?”庄严问那名苏有朋式头型的男生班长。

班长马上回答:“教官,我叫王林恩。”

“好。”庄严目光移到黑瘦高个身上,打量了一下说:“你叫什么名字?”

瘦高个很夸张地瞪大眼睛,左右看看,然后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

“教官,你是在问我吗?”

庄严明白这家伙是在明知故问,还是耐着性子点头道:“嗯,就是你。”

瘦高个很得意,他就喜欢出风头,全班男生都没问,就先问自己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很有面子,心想大佬去到哪都是大佬的感觉,自己的光辉就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怎么都掩盖不住。

他学电视剧里的士兵立正的模样,胸脯一挺,人来了个歪歪斜斜的军姿,大声喊道:“报告教官,我叫游大海。游是游泳的游,大海是大海的大海!”

第301章 别太认真了

游大海……

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庄严站在营房前,一想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苦笑。

王大嘴手里拿着一把塑料尺子晃荡过来。

看到庄严,他指指排房说:“你安排他们搞卫生没有?”

庄严点点头:“嗯,安排了。”

王大嘴说:“你不进去看着点?”

庄严说:“看什么看,我说了待会儿检查,不行重搞。”

王大嘴带的是十五班的女学生,全住在了二楼的二区队排房里,三区队除了庄严的十五班男生之外,剩下的十几个床位分为了十四班的男生使用。

“你拿着个尺子干嘛?”庄严问。

“这个?”王大嘴举起尺子,“队长给我的,每个带女生的班长都发了一把。”

发尺子?

庄严的脑子里跳出个打问号。

于是问:“尺子有什么用?量步距?”

王大嘴笑嘻嘻道:“不懂了吧?”

“本来就不懂,我可是第一次带学生。”庄严说。

王大嘴把尺子伸到庄严的胸前,怼了一下:“挺胸——”

然后又搁在庄严的下巴处,朝上抬了抬:“抬头——”

庄严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这种用处。

“行啊,谁想的办法?我之前还在想,你王大嘴训练别人军姿的时候怎么纠正,这男女有别,你难道还要动手?”

“那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部队,管得忒严。”王大嘴挥舞着手里的尺子说:“有了这个,就能隔空指挥,又不至于尴尬了。”

庄严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带的十五班,实际上是高价班?就是学习最差,靠赞助费入学的班?”

王大嘴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说:“知道啊,我们班的女生跟我说了,你知道,女人是很难保守秘密的,她们什么都告诉我了。”

“你不觉得难带吗?”庄严皱起了眉头问。

王大海说:“这又不是带兵,不要那么认真啦!”

他拧过头,看着庄严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做什么都太认真,事无巨细都那么认真,会累死你的,向我学习一下多好?随缘,对吧,凡事不强求,差不多就行了,难得糊涂嘛!”

庄严说:“你这个处事哲学倒是挺有意思的,难得糊涂。你不担心带不好?”

王大嘴说:“担心啥?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们班那些女生还是很可爱的嘛!”

话音未落,二楼的的走廊上出现几个女学生。

其中一个显然染了一点点栗色头发的女生站在栏杆边伸手朝王大嘴挥手。

“教官!我们到处找你,原来你在楼下啊?!我不会叠被子啊,上来帮我一下嘛!”

声音又甜又糯,令人陶醉。

王大嘴赶紧举起手,报以革命的挥手:“好,你们稍等,我马上到!”

转头对庄严说:“你看你看,这么可爱的女生,我怎么舍得太残酷对待她们?庄严,就七天而已,随便练练也就过去啦,你以为人家学校来这里军训七天,期待能出什么效果?达到新兵的水准?得了吧,别太天真,太认真了,大家都是鸡吃放光虫,心里很清楚呢!人家也就是过来当冬令营一样玩几天。”

说罢,拿着自己的尺子,吹着小曲,上楼去了。

庄严站在原地,看着王大嘴消失在楼梯尽头,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大嘴说的那样太认真做事了。

认真也是错吗?

“教官,我们扫好地了。”王林恩从排房里出来,一路小跑到庄严面前,“可以检查了。”

对于王林恩这个班长,庄严个人是挺喜欢的。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十五班里为数不多的老实人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十五班的班主任这才在万般无奈之下矮子里面挑高子,选了王林恩来当班长。

不过,庄严更清楚,王林恩在班级管理上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因为庄严也曾经是老师眼中的坏学生,因此太清楚这种操作。

王林恩这种老实人当班长,可在班里说了算的绝对是刚才那个一脸世故滑头的游大海。

他没有听从王大海的劝告。

虽然是带军训,可好歹是自己第一次当班长带兵,庄严想要个开门红。

之前开会,周湖平说过,你们很多人第一次当班长,从前你们当兵的时候总是觉得班长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行,现在你们自己来尝尝滋味。

以庄严这种不服输的性子,当然不想搞砸自己班长生涯里的第一次。

刚才十五班男生在排房里搞卫生的时候,庄严站在营房前已经好好琢磨了一番。

整个班的男生人数并不多,只有二十二个,等同两个步兵班,七天内教基本队列动作,还有简单的内务整理。

如果要达到高质量,难度一点不小。

庄严从前当坏学生的经验告诉自己,整个班的坏学生气势就跟狼群一样,总有个当头的。

要让整个狼群都服你,你就必须搞定头狼。

如果是兵,可以用的手段很多。

不过面对学生,难度就大了不少。

人家只是来军训的学生,总不能像训练新兵一样往死里折腾。真那样搞,可不是破坏军民关系吗?

庄严已经拿定主意,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调动起游大海的积极性,让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否则十五班男生的训练绝对是一团散沙,搞不起来。

刚进门口,就看到游大海迎面跑上来邀功。

“教官!你看,我的被子叠得怎样?你看,我们的地板扫得干净不?”

看着游大海这张兴奋过度的脸,庄严脑海中灵光一闪。

有了!

“我先看看吧。”庄严不动声色,走到游大海的床铺旁,看了一眼他叠的被子。

其实,如果按照游大海如今的内务水平,在新兵连里绝对是去厕所叠的待遇。

不过这好歹是学生们第一次叠被子,这帮家伙在学校的宿舍里搞不好一次被子都没叠过,能叠,就已经很给自己这个当教官的面子了。

“还行,丑是丑了点,不过第一次能这样已经很有悟性了,是个当兵的料!”

庄严不得不违心地夸奖了游大海一番。

游大海猛地一拍胸脯,回头对其他男生说:“是吧!连教官都在夸我叠得好!你们这帮有眼无珠的根本不识货!我都说了,我爷爷生前是当过兵的,他小时候就教过我怎么叠军被!”

看着这家伙得瑟的样子,庄严差点忍不住要告诉他,如果说这是游大海爷爷教他的,那么看到这个屎一样的被子,恐怕棺材板都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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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给游大海挖个坑

第一天报到,庄严很快就发现了游大海的个性特点——极端缺乏认同感和存在感。

正如他很想在庄严面前表现,然后又很想得到庄严的认同一样,那是一种要获得足够存在感和认同感的表现。

说到底,游大海就是没安全感导致的没自信。

正所谓同病相怜,坏学生和坏学生之间总有共鸣。

这天下午并没有组织训练,因为七天训练时间不含第一天报到。

晚上吃完饭,和新兵连一样,教导大队发挥了我军优良传统,由班长组织自己的学生召开班务会,相互了解相互认识,介绍营区的情况。

一年过去,夜空之下,庄严申辩为了一大圈学生,时间仿佛倒流回到新兵连时期。

不过自己已经是军训教官,也是名副其实的班长了,感觉恍如隔世。

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庄严让每一个人轮流自我介绍。

游大海果然是个不安生的主儿,立马就掏出香烟递给庄严。

“教官,来一根!”

庄严没有接,而是饶有兴致地问游大海一个自己已经想问很久的问题。

“你们抽烟,老师不管吗?”

“管!”游大海立即有了答复,“当然管!”

“管你们还抽?”庄严倒是有些奇怪。

游大海不以为然道:“只管1-10班,其他不管。”

庄严顿时一头黑线,伸手将游大海的烟和火机都没收过来。

“你们老师不管,我管。”庄严说:“军训期间不准抽烟。”

游大海的脸立即拉得像只丝瓜那么长,说:“教官,能不能不没收,我答应你,偷偷抽,不让人看到。”

“我现在看到了。”庄严说。

游大海顿时没话说了。

庄严又道:“既然今晚大家都介绍了自己,那么我来宣布一件事,为了方便军训开展,鉴于你们要学习内务整理,所以我打算指定一名纪律监督员,专门负责监督你们的内务卫生还有训练情况,纪律监督员直接向我负责,发现有人违规可以纠正和处理。”

有人问:“教官,那谁是纪律监督员?”

庄严指指游大海:“他,这七天时间里,游大海就是纪律监督员。”

学生们顿时愣了,不少人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就连游大海也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纪律监督员?这可是负责监督纪律的。

游大海自己是什么表现自己当然清楚,让一个纪律最差的人管纪律?

不少人心里顿时冒起一个念头——这教官是不是傻哦!

游大海有些不好意思道:“教官,其实我嘛……”

庄严说:“你怎么了?你的内务不是最好的吗?你爷爷当过兵,应该是老革命了,他训练你,我放心!所以你是实至名归啊!我看你很有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嘛,当个纪律监督员那是屈才了。”

他开始往游大海的头上扣高帽。

游大海哪见过这种阵势?

往常学校里的教导主任和班主任之类老师,就没人这么夸过自己,自己也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多优点。

这回,游大海开始挠头了,一副大姑娘上花轿似的娇羞。

庄严这高帽一戴,游大海顿时有些飘飘然,骨头都轻了几斤。

其实,他哪知道面前这位教官曾经就是一个学校里的坏学生头头,要说烂,庄严在学校的时候比他烂多了,而且庄严高三那一年整天跑到哥哥公司里去搞业务,打交道的都是一些做建材生意的老板,还有长途车司机,一个比一个老谋深算,早就人情通达,圆滑世故,比游大海这种半桶水要厉害多了去了。

他以为庄严是真夸自己,没料到庄严这是在挖坑让他跳。

“纪律监督员是做什么的?”游大海问。

庄严说:“负责我们这个班的所有纪律上的管理,例如每天早上的内务卫生检查,你说谁不过关就不过关,让谁重叠就重叠,过关了我就来验收一下意思下就好,还有就是值日扫地板,值日生扫得干不干净,也是你说了算,训练上也是,谁不认真谁偷懒,你可以马上提出批评,甚至你喜欢罚他都可以,让他绕操场跑什么的,都没问题!”

庄严将这个所谓的纪律监督员的权力说得仿佛无限大,简直就是半个教官。

果然,游大海先是心里喜得猫挠一样痒痒的,过了一阵,忽然觉得不对,问庄严说:“教官,我都管了,你干嘛呢?”

庄严一脸嫌弃道:“我干嘛?我教你们队列动作啊,还有要教你们学打枪,你们校长说了,最后一天组织实弹射击,要让你们尝尝打真枪的滋味。”

“这当然要的!”游大海立即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教官,要不是冲着有枪打,我才不来呢!何况,我们都交了200块的射击费给学校!”

庄严心想,我靠,你们学校真黑!

嘴上说:“别跟我扯远了,你倒是说,做不做纪律监督员?”

“好!既然教官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游大海顿时精神抖擞,在小板凳上挺了挺腰,指着周围自己的那些同窗说:“喏,都听到了吧?现在开始我是纪律监督员了,你们别给我丢脸,也别让我难做,好好叠好被子好好训练,不然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同学都没情讲!”

不得不说,游大海倒是真有点儿当领导的范儿,这倒是让庄严意外了。

这天晚上的目的已经达到,庄严于是宣布回去休息。

这一步并不代表着胜利。

对于庄严来说,他的目的很简单。

检验自己的带兵能力,当班长讲究的是组织协调,正如“四会”教学一样,对待学生也是同样道理。

七天之后,军训结束的时候,会有一场会操表演,全教导队一共三十个军训班会集中起来进行基本队列动作的比赛,一共三个名次。

庄严的目标就是夺取第一名。

当然,这个第一还真不好拿。

三十个班里,最水的就是三中队这十个男女班,庄严不幸还摊上哥最烂的班。

现在就像打牌,庄严上手就是满手的烂牌,没一张能看的。

要打赢?绝对是技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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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彪悍的大姐大

游大海总算是被庄严彻底收拾了。

不过,庄严还是有些乐观地错误估计了形势。

一个班的状态,并不是靠治服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

让游大海服气,并不能让整个十五班男生雄起。

这是当了班长之后,第一次带兵经历给庄严上的第一课。

虽然游大海之后老老实实地肩负起纪律监督员的责任,也不再有什么牢骚怪话,也不再敢跟庄严人五人六地耍滑头。

可是,十五班男生的训练依旧没有太大的突破。

庄严觉得就算给自己二十二头猪,都能训好了。

可这二十二个男生,却怎么都没法训整齐。

道理其实也很简单。

男生们不是蠢,而是太精,也太懒,太颓。

懒和颓几乎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种习惯。

一个人长期懒惯了,颓惯了,一时半会需要做出大的改变,除非有天大的动力,否则靠外力监督只能说是口服心不服。

男生们表面上畏惧和服从,实际上憋着一门子心思开始使坏,变着法子磨洋工。

各种装晕各种卖惨开始出现。

早晨按照训练规定,绕着大操场跑两圈,也就仅仅两圈,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三个学生说自己的脚疼得走不了路,要求休息。

对于这种情况,庄严一时之间无解。

因为是学生,大队有规定,不能动手动脚,更不能体罚,靠的只能是训练手段。

这倒让庄严为难了。

从前当新兵那会儿,别说是跑两圈操场了,跑个三公里五公里,把脚都跑肿了也顶多带你去卫生员那里开两片止疼药,回头你点着脚尖都要跟着连队跑。

不跑?

行啊,你不是叫疼吗?

那就做俯卧撑,脚疼不误俯卧撑,做到你怕,问你还装不装。

可是学生却碰不得。

庄严如今就像一头狼,看着个刺猬,却无从下手。

最令人头疼的还不止于此。

那天,游大海带着几个小跟班,躲在营房右侧的的拐角透风处偷偷抽烟,结果被教导主任发现了,一顿骂之后又交给了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男教师,姓梁,小个子,人随和。

庄严觉得这位梁老师弄不好是刚进来当老师的,资历尚浅,所以才会被分配去管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班级。

梁老师像个女人一样,在游大海面前讲了半天道理,可后者满脸的不耐烦,站在那里站没站相,一只脚还轻轻在地上拍打,就跟坐在椅子里跷二郎腿一个德行。

庄严从前在学校虽然烂,不过对老师还是挺尊重的,虽然破事做了不少,可是至少能做到做就要认,打就立正那种。

看着游大海那副吊儿郎当相,不知道为什么,庄严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们几个是不是觉得抽烟很对?”他走了过去,站在了梁老师是身旁,声音冷得像冰。

游大海看到庄严过来,顿时老实了些,立马站好,右脚掌也不打拍子踩地面了。

“教官……”

“告诉我,是不是觉得抽烟很对,没错?”庄严问。

游大海看看周围,不少人已经注意到这里的情况,远远站着,目光都投向了这里。

二楼三楼上,女声全部从阳台栏杆里伸出了脑袋。

那个头发染了几缕栗色的女生指着游大海说:“教官,罚他们就对了,这些人没药救了!死不悔改!应该拉去打靶!”

说罢,咯咯地笑了。

庄严抬头,扫了一眼这个女生。

他对这个女生很有印象。

她叫余慧君,据说是十五班女生里的大姐头,在十五班里,能和游大海面对面硬刚的就是她。

虽然之前王林恩和庄严介绍班里情况的时候将这事告诉了庄严,可是庄严还是觉得有些夸张。

女孩子嘛,终究还是女孩子!

不过很快庄严发现自己完全错了,而且错得很彻底。

他是第一次看到一个高一女生居然可以如此彪悍。

起因是这天下午晚饭前,余慧君不知道什么原因去了男生宿舍……

女生进男生宿舍,这事说起来本身就很诡异。

一般男生的宿舍,女生绝不轻易踏足,有事也只在门口站着说。

余慧君不是,她直接从门口杀气腾腾地冲入了三区队的排房,径直走到了游大海的床铺旁,用穿着耐克运动鞋的脚狠狠蹬了一脚床架。



声音将躺在床上玩gameboy的游大海惊得跳了起来。

“我丢/你/老/母,痴线啊!?你只癫鸡今日吃错药咩!?”(粤语,请自行翻译)

这是游大海站起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俩人就巴拉巴拉开始互怼。

庄严坐在自己的床铺上,依稀听出了个大概。

说是游大海的朋友好像泡了余慧君的闺蜜,然后又出现个第三者插足之后闹出了分手剧。

余慧君收到闺蜜的哭诉后,立马气势汹汹登门问罪,要替闺蜜出头。

庄严本不想插手学生之间的矛盾,女孩子和男孩子毕竟也不会打起来,斗斗嘴皮子这事自己没必要摆出教官的架势去做什么和事佬。

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感情上的纠葛,庄严在家就见过这种破事,小年轻们早恋,干柴烈火的,一点就着。

爱的时候轰轰烈烈恨不得海枯石烂,分手的时候又哭又闹又要上吊。

这种幼稚得可笑的早恋,小恋人之间免不了吵吵小架怄怄气,然后在搂搂小腰亲亲嘴的过程中和好。

自己犯不着触霉头。

不过余慧君和游大海越吵越不像样,各种生殖器官各种亲戚朋友各种鱼虾蟹全部出来了。

到最后,让庄严不得不出手制止的是因为两人之间来了一段让人惊掉下巴的对话。

游大海:“我屌你啊!”

余慧君:“屌啊!有本事你屌啊!”

游大海:“你除衫我米屌咯!”

余慧君“系你话要屌个,梗系你先除衫!”

游大海:“……”

余慧君:“除啊!丢你老母,系男人嘛,有无春袋啊!?除啊!”

游大海:“……好男不与女斗,我叼!” : :

余慧君“仲屌?”

游大海:“你恶……”

第305章 打赌

听到余慧君在楼上落井下石,游大海抬起头狠狠朝二楼瞪了一眼。

“别朝上看了,回答我的问题。”庄严说。

游大海想了想,又偷偷拿眼去瞄周围。

人很多,一个个都看着他。

低头认错,这太丢脸了,也不是他游大海的行事风格。

于是说:“教官,你也抽烟的,我上次看到你在操场边抽烟了。”

庄严微微一怔。

的确,昨天在训练场边休息的时候和王大通聊天时抽了一根。

没想到,游大海会用这事来将自己一军。

这更让庄严恼火。

他压住胸膛里的火,问游大海:“你是不是觉得教官抽烟你也要抽烟?”

游大海现在已经骑虎难下。

他知道庄严这人不好惹。

可是现在只能硬扛。

“没错,教官能抽,我不能抽,不公平。”他说。

庄严点点头:“行,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要公平是吧?”

说完一把扯住游大海的胳膊。

游大海吓了一跳,旁边的梁老师也吓了一跳。

“教官……”

梁老师赶紧拦住庄严。

庄严冷冷道:“老师,你一边去,我帮你教教他。”

游大海脸色刷就白了,拼命挣扎着,可是哪能挣扎开?一个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陆军教练班长,一个是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高一学生。

平时威风八面的游大海此刻早已经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

在他看来,这个教官好像要揍他了。

“教官……教官……咱们都是文明人,你不能打我啊……这么多人看着……不能打人啊……”

庄严不屑道:“我说过要打你了吗?”

游大海惊魂未定地摇头。

但是有了庄严的保证,他还是安心了一点。

周围那么多人,光天化日之下,教官看来是不敢打自己。

“你平时不是很威风嘛?”庄严说:“怎么?不敢跟我走?怂了?”

游大海虽然心里早就怕得要死,可是男人面子比天大,何况还是在所有的同学面前,这个面子可不能丢。

“走就走……我不怕!”

庄严说:“好,有种!”

拉着游大海一直朝前走,一直走到了大操场,这才停下。

全大队的学生此时都围了过来,站在主席台后方的观礼台上看着大操场下面的俩人。

就连校领导、军官们也有不少到场了。

温志兴问身旁的周湖平说:“你不去看看你的兵要干嘛?”

周湖平说:“我们现在不是在看着吗?”

温志兴一愕,然后笑了,点点头说:“也是,我们是看着呢。”

俩人不说话了,只看热闹。

大操场的阅兵道上,庄严问游大海:“你是不是想要公平?”

游大海见这么多人围观,顿时胆气大壮,十分肯定地点头说:“是,教官你抽烟,所以我也要抽烟。”

庄严差点要笑出来了。

“部队本来就是个只讲究服从的地方,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不过你是学生,我给你一次机会。”

他的目光在游大海的脸上来回扫。

游大海心里虚得慌,像踩在一块浮在水面的泡沫板上,随时可能坠入水中淹个半死。

“什么机会?”他问。

庄严说:“这样,你跟着我跑,绕着大操场跑,你二十五分钟里跑十圈,你只要跑到十圈,立马算我输,从今往后,军训剩下的五天里,我不再阻止你抽烟,甚至不阻止你干任何事,只要不杀人放火不犯法,随便你怎么来。”

“十圈?”游大海环视周围。

这个大操场一圈估计好几百米。

不过他估算不出来,于是猜测了个大概,觉得大操场和自己学校的运动场应该差不多,只有约400米的距离。

那么,按这样计算,跑十圈就是四公里而已。

四公里……

游大海有些犹豫了。

“怎么?不敢了?”庄严问,他故意激将道:“刚才在上面不是挺有勇气的吗?”

游大海看看庄严,又看看大操场,心里七上八下。

他平时也有打打篮球,可是打得并不多,学校也有体育课,不过自己经常翘课,所以心里没底。

庄严说:“如果跑不了,你现在认输也可以,回去之后交出所有的烟,剩下的几天老老实实训练,往后听我的。”

游大海再看看主席台方向的人潮。

咬咬牙问:“是不是跑完十圈,干什么都可以?”

庄严说:“没错,只要二十五分钟内跑完十圈,干啥都行。”

游大海说:“可以抽烟?”

庄严点头:“可以。”

游大海又问:“可以不训练?”

庄严依然点头:“可以。”

游大海将牙齿咬得格格响:“可以不扫地不叠被子?”

庄严还是点头:“随便你,爱咋咋地。”

“跑就跑!”

庄严的条件实在太诱惑了。

如果自己能在规定时间里跑完十圈,不光是训练什么都可以不参与了,还可以抽烟,更可以在全级的同学面前彻底威风了一次。

就连当兵的自己都不怕了,还怕谁?

他一把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t恤,然后对着主席台上大喊:“王林恩,帮我去排房拿我的球鞋过来!”

很快,那双阿迪达斯的球鞋到了。

游大海穿上运动鞋,绑紧鞋带,庄严掏出秒表,卡好时间。

“开始!”

随着庄严一声令下,游大海开始朝前猛跑。

庄严跟在他的伸手,手里拿着秒表。

主席台上,所有人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最后的结局。

甚至有学生已经开始猜测游大海能不能跑完。

其实游大海根本不知道,教导大队的大操场不是学校里的标准运动场,这里跑一圈至少五百米。

十圈,就是五公里。

庄严基本可以判断,游大海在二十五分钟里跑不完。

这个判断基于游大海本身是个烟鬼,加上平时早操绕大操场跑两圈的时间。

游大海只是在死撑,他觉得自己可以博一把,也许在压力之下,自己真的可以大力出奇迹。

和庄严不一样的是,他完全靠自己的幻象,而庄严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跑到怎样的成绩,基本上心中有数。

游大海的跟班们开始挥舞着衣服大喊大叫。

“海哥!加油!”

“加油,海哥!”

“海哥,最劲!”

“最劲,海哥!”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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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教官你好帅!

无论游大海的七八个跟班怎么声嘶力竭地在观礼台上呐喊,其实对游大海没有一点儿帮助。

实力终究是实力。

刚跑了两圈,游大海的脸色已经开始不对劲了。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而且急促,额头上开始呼呼地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庄严手里拿着秒表,轻松自在地陪着他跑,寸步不离。

“好像不行啊,才两圈,而且速度也不行,照你这样跑,十圈绝对超过25分钟。”

“谁……谁说的……”游大海死撑道:“我……我还没发力……我在……保存体力……”

游大海的话都已经有些断断续续了。

“能行?”

“没问题……”

又过了两圈。

游大海脸色开始发白,整件t恤全湿透了。

“海哥!四圈了!”

“加油啊!兄弟们吃粥吃饭看你了!”

游大海的跟班比游大海还要紧张。

如果游大海赢了,接下来教官肯定没脸管人了,他们过得可就自在多了。

庄严很清楚,现在才刚刚进入重头戏。

长途越野,最难受的时段是在中间的第3-4公里。

人的体力在这时候进入了一个耗尽期,身体各种技能调节也处于最混乱的时候。

不过只要熬过这一公里,呼吸和步伐会变得十分协调,整个人会变得非常舒服。

“一半距离了,五圈了!”

庄严笑嘻嘻地看着游大海。

游大海的脸已经开始发青了,全身就像水里捞上来一样,裤子靠近腰间的部位一片深色汗渍。

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因为一说话,呼吸就续不上,有种要晕过去的感觉。

看到轻松自在的庄严,游大海像是看到了一头怪物。

庄严连汗都没有几滴。

他当然无法理解在过去的一年里,庄严跑了多少公里,进行了多少次负重的五公里甚至八公里越野,试过多少次冲击山头。

游大海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当兵的都不是人类了。

第六圈。

游大海有种随时要死过去的感觉。

速度已经开始降到最低,本来还可以迈开步子,现在看起来就像在拖着步子跑。

那双贵价的跑鞋早已经被拖得全是黄沙和尘土,白色的鞋面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的色调了。

偏偏这个时候,庄严做了一件让观礼台上所有人吃惊的事。

他直接从自己的迷彩服口袋里取出烟,一边跑一边拿烟,然后啪嗒点上火,优哉游哉抽了一口。

“要不要来一根提提神?”庄严问。

游大海差点当场崩溃。

他又不能说话,怕说话自己立即续不上呼吸,跑不动。

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庄严一边叼着烟,一边赶狗一样催促:“加油!跑快点!还有四圈!快了快了!”

围观的学生和老师们炸锅了。

梁老师对教导主任说:“主任,这样……好不好啊?”

教导主任早就看游大海不顺眼了,一拧头看着梁老师说:“有什么不好?这不是挺好的嘛?对了,你去通知何校医,让她带着急救箱过来这里等着。”

游大海终于跑满了第六圈,经过他的跟班附近,所有人本来还叫得挺起劲,当看到游大海猪肝色一样的脸,迷离得像怼了一瓶二锅头似的迷离眼神,呐喊声逐渐小了下去。

在主席台附近的阅兵道上,游大海终于跑不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汗水湿漉漉的头发里滴落,撒在地上。

“怎么?不跑了?只剩下五分钟了,还有四圈,不跑来不及了。”

游大海完全没法子说话,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头摇得像进了舞厅。

庄严一把拉起游大海,拖着他往前跑。

“你不是要公平吗?不是教官要做啥你就要做啥吗?教官跑五公里,教官还跑八公里,教官还是背着枪背着作战背囊跑,你试试啊!”

游大海已经左摇右晃,跑得像喝醉酒的醉汉。

又跑了两百多米,这家伙再次跪倒。

这回比上次还惨,直接呕一声吐了起来。

庄严问:“认输了吗?服了吗?”

游大海没有回答。

吐了一阵,他又被庄严拉起来,继续跑。

这次跑了半个圈,游大海彻底成死狗了,脚一软,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

“这才六圈半,你不是要赢我吗?还剩三圈半,起来!做个像样的男人,别怂!你们学校全级都在看着你呢!”

庄严半嘲讽半鼓励地拉起游大海。

游大海双手拼命地在头顶摆,和一个举着手投向的俘虏没分别。

庄严带着他,又跑了百来米。

游大海第二次倒下。

这次,他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人躺在地上,身上的汗浸透了衣服,沾了不少的黄土,就像一条泥虫。

庄严骂道:“刚才不是很牛逼吗?抽烟不是很牛逼吗?当班级老大很牛逼吗?”

他又一把抓住了游大海的右胳膊,将他拎小鸡一样从地上拎起来。

整个大操场,此刻全静了下来。

刚才议论的,开盘赌结局的,还有看热闹看笑话的,全都噤声了。

庄严还在骂:“你父母给那么多钱让你进名校,你特么就来这里耍流氓来了?来部队军训,你还要和教官比待遇比公平?来啊!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公平!19分内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全装六十斤跑八公里,包括一个山头,每天投一千次手榴弹,端枪一次端两三个消失不动!这就是你特么要的公平!你还要吗!?”

游大海哭得眼泪鼻涕一起垂了下来,他患过了气,呜呜地哭道:“教官,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庄严,差不多就够了!”远处,传来了周湖平的喊声。

庄严长长地吐了空气,将地上的游大海扶起来,说:“行了,别哭了!我说了,像个男人的样子,站直了,和我一起回去,擦掉你的眼泪和鼻涕,输给军人,你也不丢人!”

游大海乖乖地擦掉了眼泪,然后跟在庄严身后朝营房方向走去。

他的跟班们,七八个平时最调皮的男生,此刻一个个站在观礼台上,哑巴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

顺着楼梯往上走,踏上了篮球场边的柏油路,管理台上,余慧君突然大喊:“教官你好帅!我好喜欢你!”



第307章 我能听懂你们的话

在得知军训的消息之后,庄严就曾被中队里的老兵各种暗示,说带军训一定要注意控制个人感情。

而且周湖平在军训前的会议上也一再强调纪律性,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注意和女学生之间的关系处理。

虽然没有说得明明白白,可是周湖平的口气和表情当时已经十分明了,就是你们这帮兔崽子带军训归带军训,别想着和女学生谈恋爱。

其实说是士兵,也不过是十八九的青年人,老兵顶多也是个二十一岁而已。

说谁心里没点想法,那都是骗人的。

所以就得依靠纪律。

严格的纪律和红线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谁敢越过雷池半分谁就得接受纪律处罚。

为了最大程度上避免这种情况,教导大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像庄严这种第二年并兵班长是绝不能带女生的,而且长得帅的也不能带女生。

在安排班级教官的时候,大队的领导们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

庄严是两样都沾了,所以这次他被派去带男生。

世上永远没有绝对中的绝对,尽管大队领导已经尽可能避免,可是管得了兵管不了学生。

正处于青春年华中的高一女生,一个个都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军队对于学生来说是神秘的,巨大的好奇心促使下,军训中仍避免不了会产生一些意外情况。

何况是余慧君这种本身就大大咧咧,做事独立独行不顾他人看法的女学生?

都说男人胆子大,可是女人胆子大起来更令人招架不住。

庄严作为一个懂粤语是教官,其实暗地里早就知道这些小女生们的小猫腻。

她们经常会在饭后站在二楼走廊的栏杆旁,然后俯身看着楼下经过的每一个教官,用自己的审美标准定制了个五分制,为这些教官们打分。

这个帅,五分……

那个还过得去,四分……

这个不行,三分……

还有最可怜的是王大嘴,虽然这厮幸运带了女生,可庄严偷偷听到女生们的评价,王大嘴只拿了一分,而这一分还是因为他是个军人,给面子pla才给的,不然连一分都没。

当然,庄严并没有把自己听到的告诉王大嘴,怕大嘴受不了这个致命的打击,跑到飞云山上去跳崖。

自从那天之后,游大海变得比小猫都乖,再也不敢抽烟,不敢偷懒,更不敢对自己纪律监督员的工作有所怨言。

也是从那天起,余慧君有事没事都往男生宿舍跑。

更奇怪的是,从那天起,余慧君变得斯文了不少,好几次游大海故意挑衅她,本想发作,一看到庄严立马又笑成了花儿。

这事吧,庄严心里隐约也知道一些,所以刻意保持和余慧君之间的距离。

毕竟,老连队班副程浩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人家和个厂妹谈个恋爱最后都被处分并且赶离教导队,更不说是利用职务之便和女学生谈情说爱了。

红线就是红线。

对于1师这种以军纪严明而著称的部队来说,男女关系就是雷区,踏错一步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这天在排房里训练叠内务的时候,游大海神秘兮兮地跑到庄严身旁说:“教官,告诉你一个秘密。”

看到游大海小眼睛中闪烁的八卦光芒,庄严就知道没啥好事。

“不听。”

“好事。”

“好事也不听。”

“我告诉你,我们班有两个女孩子喜欢你。”游大海根本不介意庄严想不想听,直接抖搂了出来,“一个是那个神经病余慧君,还有一个是潘小兰。”

关于余慧君,庄严倒是早有预感。

可是潘小兰又是谁?

庄严彻底懵逼。

搜遍了记忆,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女生的印象。

“行了行了,你好歹也是男人,怎么像女人一样八卦?”庄严不耐烦地打断了游大海,“叠你的被子去!”

等游大海悻悻地走了,庄严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还是没想出这个叫做潘小兰的女生是谁。

管她呢!

反正又不是自己带的,自己可以坚守纪律,可是别人怎么想自己没法子阻止。

何况,这些女孩子懂啥?

就是一时好奇而已,等军训完,过一段时间很快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正当庄严在排房里检查男生的内务时,文书廖晃忽然出现在门口。

“庄严,来一下。”

“什么事?”庄严跑了出去,看到廖晃的手里拿着一张纸,便问:“又有通知?”

廖晃说:“是啊,还比较急。下午要临时组织一下训练效果检验,你们准备下。”

“军训才三天多,现在检验?”庄严奇道:“不是说最后那天才组织比赛吗?”

“只是检验。”廖晃说:“据说是龙中的校长突发奇想,打算最后那天比赛的时候邀请学生家长前来观看,所以为了效果好点,让我们下午组织一下初步检验。”

庄严哭笑不得,这事也由不得自己说了算,于是苦笑道:“折腾……”

折腾就折腾吧!

下午,军训阶段性检验考核如期在两点半拉开了序幕。

前面十个班上场的时候,庄严就觉得不妙。

因为自己训练的学生什么水平自己知道,他担心自己带的这个男生班有可能垫底。

虽然只过了三天半,学生们的三大步伐还不算熟练,可是五个尖子班毕竟是尖子班,士气高,凡事都争第一,读数认真训练也认真,风气也不是十五班这群活宝们能比的。

游大海坐在队列里,开始和旁边的人嘀嘀咕咕起来,一会儿讥笑别人动作不标准,一会儿又嘲笑别人走路走起来就像没吃饭一样,反正各种数落。

声音虽然小,可是庄严听得一清二楚。

庄严本来就担心这次检验要垫底,游大海这群活宝却依旧一点都不上心,自以为了不起。

“住嘴!”庄严回过头,压低了声音,瞪了游大海一眼:“待会儿上去你们能做到人家的水平,我就算安心了,别出洋相到时候就难堪了。”

游大海先是一愣,接着低声惊呼:“教官,你能听懂我们说什么?”

庄严这才发现自己露馅了。

露馅就露馅吧!

庄严也不掩饰,干脆直说:“没错,所以少在我面前用粤语嚼舌头,我会听,也会说!我自己就是南粤人!”

所有男生都惊呆了。

之前自己在背后说了不少话,看来教官都听到了!

一时之间,十五班的队伍里一阵骚动。

余慧君俏脸红得跟苹果似的,跟旁边的同学说:“哎呀!原来教官什么都能听懂,那我之前说他的那些话……啊啊啊啊……好淤啊!(好丢脸的意思)”

第308章 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记住,走齐步走的时候是横队,要用余光扫身边的人,步伐一定按照口令走,保持同一条线上……”

“还有就是蹲下,那几个经常忘了左右脚的,给我记住了,不行就在自己的右脚裤管上贴一张小白纸……”

庄严太清楚自己手下这帮活宝们到底去到什么水准。

“教官你放心啦!我们兄弟肯定给你挣脸!读书我们比不上尖子班的,搞这些难道还不如他们?!”

游大海牛逼哄哄地觉得自己很厉害,甚至比尖子班的人训练得更好。

“你能不能谦虚点?”庄严忍不住奚落他:“谦虚点会死?”

游大海呵呵笑,说:“教官,我们有实力啊!实力不允许我们谦虚啊!”

庄严在心底冷笑两声,不做声了。

他不想这时候浇游大海他们冷水,这样对士气不好。

说实话,二十二个男生里,有六个左右不分的货。

还有走齐步有三个喜欢时不时来一下同手同脚,就这水平,居然敢和尖子班的比。

虽然只训练了三天,不可能达到新兵下连队的水平,虽然没新兵走队列的那种神,但人家尖子班和普通班好歹走出个形来。

仅仅三天而已,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这就是差距。

只是游大海他们当局者迷,看不清而已。

终于轮到庄严的班上场了。

“听口令了”

庄严做了次深呼吸。

死就死吧,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多事躲不掉的,硬着头皮上吧!

“立正!向右转!跑步走”

二十二人,分了两个队,游大海是全班身高最高的,所以是第一排第一个,是全班的排头兵。

游大海仰首挺胸,虽然动作和姿势都显得有些滑稽,可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渗着无比的自信。

虽然训练不咋滴,可是士气高,倒也不错。

庄严的预测还是成真了,队伍刚跑出没多远,还没进入主席台前阅兵道上的指定赛场,已经出现了混乱。

队伍里,开始有人错步。

“立定!”

好不容易到了赛场,还没到中央位置,庄严立即喊了立定,让队伍停住。

如果再跑下去,要出问题了。

他横跨两步,挪到主席台中央,然后下达了口令:“以我为中心,向右看齐”

在队列训练里,被训的士兵列队一定会以队列指挥员为中心的,所以庄严只要提示一下,再下口令,队伍自然会被移动过来,进入最佳的位置。

这也是庄严耍的一点小手段,否则多跑几步,游大海他们能乱成一锅粥,那样肯定会被扣更多的分。

队伍集合好后,庄严跑到主席台旁,向温志兴敬礼请示。

“报告大队长,十五班男生集合完毕,请指示。”

“按计划进行!”

“是!”

回到自己的队列面前,庄严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然后,从最基本的稍息立正到跨立到蹲下起立等单兵队列动作一直往下做,最后是三大步伐之类。

前几个动作,虽然不算标准,可是好歹气势上没输。

队列动作说到底是培养军人气质,气质说到底就是气势,气势再俗一点就是精神头。

游大海这帮活宝,别的不行,精神头看起来不错。

庄严略略松了口气。

可是,麻烦很快就来了。

蹲下起立的时候,游大海这个左右不分的活宝居然左脚后撤!

庄严顿时急了。

按照队列标准,蹲下是右脚先后撤,然后蹲下。

游大海发现自己做出,赶紧站起来又做了一次。

这次虽然做对了,可是人太着急,右脚后撤幅度过大,蹲下的时候又猛……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从游大海的胯下爆发出来,全场的人“哇”一声全都叫了起来。

接着,观礼台上顿时笑倒一片学生。

游大海赶紧低头一看,自己那条校服西装的裤裆已经裂开大口,针线全被扯断,露出里头红通通的花花公子牌内裤,如同一面红旗般刺眼。

他下意识去捂自己的裤裆,却没想重心马上不稳,人一屁股歪倒在一旁。

这还不算,他倒地又碰到了旁边的学生,旁边的学生也失去重心朝左边倒……

事情似乎一瞬间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列的横队好像玩多米诺骨牌一样,男学生一个接一个地朝左边倒下。

庄严差点要用手去捂眼睛了。

没眼看。

真的没眼看了。

“不要动!别管裤子!”庄严低声喝道:“继续做动作!”

在庄严的喝止下,游大海红着一张猴子屁股般的脸,在全年级几百号人的目光中重新蹲好。

这个小意外,总算熬了过去。

观礼台上的笑声仍旧没有停歇。

庄严只能继续带着队伍进行队列表演。

意外已经导致了十五班男生的士气瞬间跌落到最低点,周围的笑声此起彼伏。

到了三大步伐的时候,情况更加不可收拾。

三大步伐里最简单的就是齐步走。

可是齐步走的时候,队伍已经开始出现了混乱,后面踩到前面的鞋跟,踩到鞋子的;错步又根本不听口令,调节不了步伐的;还有就是最要命的,那几个同手同脚的活宝终于在所有师生面前展现了他们有着马戏团滑稽演员一样的才华他们开始集体同手同脚。

你知道集体同手同脚是怎样的吗?

你见过机器人吗?

你见过非洲大猩猩吗?

当正常人的队列里混进几只大猩猩,一晃一晃地朝前走的时候,能忍住笑的都不是凡人,那是神仙。

就连几个同手同脚活宝旁边的几个学生都忍不住了,一边走,一边笑,就差没用手去捂嘴了。

情况……

彻底乱套了……

庄严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不是在指挥着一个班进行队列训练,而是马戏团里的驯兽师,带着一群大猩猩在向所有人表演。

匆匆退场之后,庄严早已经哭笑不得,坐在地上脱下帽子,摸了一把汗。

头顶上,全湿透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高潮永远是在最后。

当队列检验表演结束之后,教导处的主任过来,把十五班的男生全都叫到一旁。

“丑不丑?你们丑不丑?”教导处的许主任指着十五班的男生大声地用半咸不淡的普通话问:“你看看你们都练成什么样子了?高一十五个班,你们班最差!尤其是你们十五班的男生!你看看你们父母花钱送你们来读书,交钱送你们来军训,你们都学到了什么?你们直到羞耻二字怎么写吗?想想看,你们十五班有在任何的学校活动中拿过任何的名次吗!?”

许主任巴拉巴拉地、唾沫四溅地将游大海等人训了个狗血淋头。

到最后,一甩手,扔下一句话:“军训最后一天,学校决定了,请家长们都过来,到时候我看看你们在父母面前是不是也喜欢这么丢自己的脸!”

听说那天自己父母要来,不少男生都傻眼了。

第309章 知耻而后勇

许主任走后,十五班的男生坐在大操场主席台右侧的草坪上,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

许久,没人说话。

“说话啊,怎么都不说话了?”庄严现在倒是觉得这些学生有些可怜。

这几天相处下来,发现他们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群家庭条件好,但是无心向学的叛逆少年而已。

良久,总算有人开口了。

有个男生说:“许老鬼说得没错啊,那天如果我父母过来了,看到今天这个样子”

又是一阵沉默。

接着,又有人说:“我可不想我爸妈看到我这样,很没面子的”

游大海将上衣脱下来,绑在腰间,遮住裤裆里的那抹鲜红。

庄严说:“游大海,自信过头就叫自傲,你看看你们平时的训练,我要求多么严格都没有,你们自己扪心自问,打心里有没有想过好好训练?一个个不是装脚疼就是装晕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装?装啊,刚才说上场的时候,怎么不装了?平时觉得骗我骗得很爽是吧?觉得骗教官很有成就感是吧?现在呢?上场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装了?”

一个个男生都低下头去。

不少人其实都有些后悔。

这时候发现,骗教官,耍赖,偷懒,好像并没有什么好处。

到头来,成了全级的笑柄。

后果至始至终到现在都是自己去承受,与人无尤。

“教官,你说”

游大海舔了舔嘴巴,没敢再往下说。

“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庄严说:“别把我看得那么小气。”

游大海鼓起勇气道:“如果我们现在追赶,还来得及吗?能超过那些尖子班的吗?”

庄严心中顿时感到有些安慰。

这些活宝还总算开窍了。

“还有三天半的时间,我不知道行不行,不过我当教官的只能说尽力而为,其实训练好不好一半是教官教得好不好,我也要检讨自己,可是有一半是你们的态度决定的。一个人本来就不想学好,就算旁人怎么劝怎么帮,又有多大用?”

游大海忽然一拍胸脯,大声道:“从今天开始,我游大海一定拼命跟着教官你练!”

他回过头,对全班男生说:“你们如果当我游大海是兄弟,也好好练,咱们不说给教官挣脸,可总不能让自己爸妈到时候被全级的家长耻笑对吧!?”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热血上涌了。

“对!海哥说得对!咱们不能让自己爸妈也当着别人的面丢脸!”

“刚才尖子班的还笑我们,说我们是垃圾班,说我们都是咸鱼,翻不了身,没救了!”

“顶佢嗰肺!一定要威番次比佢哋睇!”

所有男生顿时都打了鸡血一样。

“教官!”王林恩说:“只剩下三天半了,要不我们晚上加班练!不知道教官肯不肯教?”

庄严都被眼前这些学生感染了。

虽然自己班的这些男生的确很咸鱼,可是咸鱼也有翻身之日,当咸鱼觉悟的时候,纵然翻不了身,也要做一条最咸的咸鱼。

“你们肯练,我就肯教!你们是我第一次带军训的学生,我也希望能够有一个好的开头。”庄严说:“不然,往后说出去,我自己也觉得丢脸。”

“好!那就这么定了!”游大海又发挥他扳机老大的优势,指着全班男生说:“谁不好好练,谁就是跟我游大海过不去!跟我游大海过不去,就是跟你自己过不去!拿不到第一,我们就烂春袋!”

“对!拿不到第一,就烂春袋!”

“拿不到第一,就烂春袋!”

那年,十五班的男生在黄昏的夕阳下许下了男人最恶毒的誓言拿不到第一,就烂春袋!

这天晚饭后,当庄严缝好游大海的裤子,刚走出排房的时候,看到了二十二个男生穿得整整齐齐站在草坪上,列好了队。

“教官!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庄严一愣,没想到十五班男生居然如此自觉。

看着这二十二张带着点叛逆和充满了青春气息的脸,庄严有种错觉,时间仿佛瞬间倒流,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期。

这些学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坏,几天相处下来,庄严从旁人的口中也知道了不少他们的情况。

这些男生的父母大多数都是私营企业的老板,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建立起了自己的事业。

这一代人的父母都有着共同点,该读书的时候遇到了运动,上山下乡去了,该工作的时候要么去国企拿个吃不饱饿不死的工资,要么就是在家种地。

到了改革开放,一个个都发了,才发现没文化真可怕,又都穷怕了,没日没夜地工作挣钱,孩子给最好的吃穿,送最好的学校,却没时间陪他们过一个周末。

就拿游大海来说,老爹是当地镇高官,整天忙得像个陀螺,老妈是个工厂老板,专门做出口单,一年四季赶货的时候恨不得睡在厂子里,回家跟老公都没几句话说倒头就睡。

响应国家的计划生育号召,又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宠上了天,加上平时都是爷爷奶奶照顾,所以才养成了游大海现在这副鸟样。

他忽然觉得,这些人,有救!

“听我的口令!立正,向右转!目标大操场,齐步走!”庄严高声下达口令,带着十五班男生在全年级学生诧异的目光中,走向了大操场。

打那天起,全大队只有十五班男生才会组织夜训。

当然了,一开始大家都是看热闹似的看这个最烂的班级。

学生间各种议论都有。

有人不屑,觉得咸鱼就是咸鱼,还能成精不成?

也有人觉得很励志,不过觉得以十五班男生这种悟性,恐怕练再多也是白搭。毕竟读书上已经能分出智商高下了,学习也是需要悟性的。

没人看好十五班。

就连王大嘴也悄悄跟庄严说,让他别太认真了,何必呢?不就是一次军训吗?搞得跟备战一样紧张。这是何苦来?

那年的教导队里,庄严和他那帮咸鱼学生,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异类。

第310章 男人的自尊最珍贵

从一开始,整个教导大队高一级军训学生都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光去看待十五班男生的加班夜训。

毕竟当日丢脸的是他们而不是自己,在心理上,尖子班也好,普通版也罢,就连其余四个高价班也觉得十五班男生不过是在折腾自己。

在这些高价班的学生眼中,争第一?

那都是扯淡的事情。

第一跟自己这些人有关系吗?不都是尖子班的专利?

当然喽!

如果选个比烂第一名,高价班的学生倒是觉得可以一试。

可是此时此刻,十五班的男生心里却不这么想。

虽说都是高一的少年,可好歹一个个都以男人自诩。

男人啥最重要?

自尊!

自尊是啥?

当然是脸面!

关于这个话题,其实在庄严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游大海和他的兄弟们早已经讨论过。

那天庄严在排房里为游大海缝裤子的时候,游大海和那二十一个男人躲在三中队营房东面最僻静的角落里,在初冬已经略带寒意的冷风里激烈地讨论了这个问题。

游大海声音最大,最慷慨激昂。

他说:“咱们在赛场上丢的脸,就一定要在赛场上拿回来!什么都别说了,只有拿下会操比赛第一,才能将我们的脸重新拾回来!”

一个坐在水沟边的男生有些犹疑不定道:“海哥,你说得轻松,就剩三天多点的时间,怎么抢第一?我看啊,这第一还是有点儿悬。”

说完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春袋位置,面带忧愁。

“不行也得行!”游大海说:“大家发过誓的,男人发誓不能不算!”

想起那个毒誓,有人开始隐约地感到后悔,搞不好这是要断子绝孙啊!

“海哥,不就是脸面嘛!其实咱们班在过往这半年时间里,什么时候拿过第一了?”

“脸面不重要?”游大海的眼睛瞪圆了,扯着嗓子骂道:“你说脸面不重要?不重要你去墓地里看看,谁的墓碑上不是贴着脸的照片,你见过有人贴自己的屁股吗?你说,死人都知道要脸,何况咱们大活人!?”

那个男生被游大海一轮驳斥弄得开不了口。

听起来,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毕竟墓地的墓碑上还真的没见过谁将自己的屁股贴在上面的。

“行了!都别说了!”游大海颇有大哥气概地一挥手:“不发的誓的发了!不想烂春袋的就拼了!”

他伸出拳头,停在身前。

“为了春袋!”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陆陆续续上来,伸出拳头碰在一起。

“为了春袋!”

“为了春袋!”

……

这场学生之间的讨论,庄严没有参加,也根本不知道。

这事还是事后,班长王林恩告诉他的。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既然这二十二个男生愿意拼,庄严也乐于奉陪。

对于二十二个男生,那是男人的尊严。

对于庄严,这是他第一次带兵,必须开门红。

笨鸟先飞,将勤补拙。

如果说尖子班是兔子,十五班高价生是乌龟,那么这就是一场龟兔之间的赛跑。

乌龟没有兔子跑得快,那就只能不断跑。

无论别人怎么笑话十五班男生,夜训依旧在天天进行。

教导大队的领导知道,在悄悄注意着;学校领导老师们都知道,除了惊讶这个班居然会这么拼命之外,也在尽管其变。

倒是其他班坐不住了。

第一天夜训,整个大队只有庄严一个班在大操场的阅兵道上搞训练。

到了第二天,有了两个班参与进来。

到了第三天晚上,全大队所有的高一学生似乎都没闲着,所有的灯光都亮了起来,把教导大队的训练场照得如同白昼。

十五个班,三十个男女班,全部进行了夜训。

到了第四天早晨,按照训练计划,早上就是队列会操表演,其实就是比赛,评出一二三名。

下午实弹射击,晚饭后学生结束军训乘车离开。

这天晚上,不少人失眠了。

就连庄严躺在床上也在不断地将会操表演的所有流程,每一个动作都反反复复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甚至模拟出错的时候如何临时救场。

第二天,庄严早早起来,在洗漱间里刷牙洗脸。

忽然,他听见了门口有清脆的脚步声,接着,看到游大海一脸疲惫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庄严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他的目光落在了游大海的脚上。

游大海被庄严盯得浑身不自在,左右看看自己,似乎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问:“教官,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庄严没说话,脸上也没表情,仿佛老僧入定。

游大海发现庄严盯着自己的脚看,低头一瞧,顿时明白了。

“对不起,教官,我马上去换运动鞋……”

“不!”庄严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把游大海下了一跳。

站在原地,游大海小心翼翼地问庄严:“教官……你没什么问题吧?”

庄严忽然咧嘴笑了:“行!我们也许真的会赢!”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问游大海:“大海,你信不信教官?”

“信!”游大海一挺胸,“当然信!”

第311章 汇报表演日

三区队排房里的二十二个男生正在整理内务卫生,游大海突然闯了进来。

“都起来了起来了!”

游大海兴奋得像只饿了几天刚吸了口血的跳蚤,拿着刷牙的口盅,在储物柜上咣当咣当地敲着。

“八点半开始集合了,我们还有一个小时!”他说:“教官让我们马上将自己的西装烫笔直,把皮鞋擦亮。”

所有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十几秒钟后才有人问:“海哥,皮鞋是有,可是鞋油没有啊,怎么擦?”

游大海顿时哑巴了。

龙中的男生校服是浅蓝色西装款,皮鞋虽然没统一,可也有要求,必须黑色。

所以每个男人都必备一双皮鞋。

但是来军训,多数时间都穿运动鞋,方便训练,所以没人带鞋油。

鞋油这东西,十五班男生里就没几个人用过,平时鞋子脏了都是直接到街边给3块钱擦鞋匠,人家好歹是专业,各种油上上去,鞋子亮得可以照出人来。

这仓促之间,哪找鞋油去?

营区又是荒僻的山里,距离最近的小镇都有六公里,出去买也肯定不现实。

“鞋油……鞋油……”游大海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在排房里走来走去。

“有了!”班长王林恩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我有办法!”

游大海忙问:“什么办法?”

王林恩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自己的出轨柜旁,将柜门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大瓶乳白色的东西,举在手里。

“就用它!”

游大海伸手抢过来一看,眉头顿时拧成一团:“凡士林润手霜?!”

他疑惑地瞥了王林恩一眼:“班长,这东西是擦手的吧?擦皮鞋能成?”

王林恩说:“我也不知道,我猜的。凡士林本来就属于油脂类,我擦手觉得挺润的,这皮鞋总不至于比手还娇气吧?”

游大海抬手对自己另一名同学说:“拿我的皮鞋过来试试。”

皮鞋到手,游大海找不到擦鞋布,干脆拿自己的一跳备用毛巾,蘸了些凡士林,还真的在鞋面上涂抹均匀,然后开始擦拭。

“咦?”

旁边一个男生看着逐渐变得黑亮的皮鞋,忍不住惊喜道:“好像有效!”

游大海仔细检查了一下,虽然没有街边擦鞋匠的水准,可是总归还是比没擦要好很多,至少看起来干净。

“都把鞋子拿过来!”游大海说:“一半人擦鞋!一半人用口盅盛开水,然后烫衣服,分工合作,动作要快!”

然后拿起那瓶凡士林,又看看王林恩,摇头晃脑地嫌弃:“啧啧,进口的凡士林润手霜擦鞋,真够奢侈!班长,你好堕落。”

那天早晨,三区队的排房里,十五班男生是整个中队最忙碌的一批人。

其他班的男生经过排房门口,看着里面忙忙碌碌搞得鸡飞狗跳的情形,都觉得这帮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又跟自己过不去,非得在会操表演的当天给自己出出洋相。

正当十五班的男生在自己的排房里忙碌的时候,龙中高一年级十五班的家长们正朝着这里赶来。

高速公路上,一辆皇冠30正在朝着飞云山方向疾驰。

车里,钱慧芳不停的催促:“快点快点!开快点!都是你,还说要回去安排什么工作再来,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学校的大巴早走了!你说说你,还是个党员领导干部,你爸还是当兵出身的,怎么你就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握着方向盘的游大志放下手机,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那么啰嗦?我这不是有工作吗?你呢?你说说,昨晚你在厂里待到几点才回家?今天早上几点才起床?就算我不回镇政府安排工作,你也起不了那么早!别把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

“哟!我推到你的身上!?”钱慧芳一听这话,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语气一下子变得尖酸刻薄起来:“好哇你的游大志!都是我的责任?儿子也都是我的责任!?当年要不是你爬上我的床,对天赌咒对地发誓,能有他?!现在倒好,成了我的责任!?我真是瞎了狗眼了,嫁了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货!”

说完,不管不顾,一拳砸在了游大志的肩膀上。

游大志怒吼:“神经病!我在开车呢!你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钱慧芳这回更是不依不饶了,“好哇!我今天就发神经给你看!”

说罢,朝着游大志的脸上就是一顿挠。

游大志只好举手投降,虽说自己身为镇里的一把手,可是面对这个河东狮,还是束手无策。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责任,我当年就不该爬上你的床!”游大志一边说,一边死死抓住方向盘,大声道:“你别闹!待会儿你我一头撞死在这高速路上,儿子就成孤儿了!”

提到儿子,钱慧芳的火总算平息了下来。

一撇嘴,把头扭到一旁,看着窗外,生着闷气。

游大志拿出烟,点了火,想抽根烟换一下。

没想到,钱慧芳又发飙了。

“抽抽抽!整天不是喝就是抽!前几天还说身体不好,往后要保养,要过健康生活。这就是你的健康生活?这就是你保养手段?!”

游大志心里一团闷气,可是又不干发作,这只母老虎可不是一般人,那是真敢跟自己死过的悍妇。

他只能深吸一口,然后一脸苦逼地将烟头摁熄在车的烟灰缸里。

“你给校长打电话没有?让他跟部队沟通沟通,不然现在我们开着私家车去,怕是连门都进不去!”钱慧芳说。

游大志不胜其烦地拖长着腔调说:“皇帝,我叫你皇帝了好不好?我打了电话,校长说已经沟通好了,我们到了大门,登记下身份证就可以了。”

钱慧芳这才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忽然,她将前方的梳妆镜放下,对着镜子整理起自己的头发来。

整理了片刻,左右看看还算满意,忽然又换上了一脸柔情,问自己的丈夫:“老公,你说我今天的头发还行?时光廊的老板亲自给我做的,今天是儿子军训汇演,我可不能丢脸。”

“靓!”

游大志憋了一肚子鬼火,没敢发作。

他真搞不懂女人这种动物。

刚才还狂风骤雨,现在风和日丽艳阳天。

真是见鬼了!

“比钟楚红和张曼玉都靓!”

他几乎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第312章 最不被看好的班级

皇冠30轿车开进教导队,在各中队的篮球场和草坪上早已经聚满了前来观看会操表演的家长了。

不少人手里还拿着相机,和自己的孩子咔擦咔擦地拍照。

游大志刚下车,迎面就上来一对夫妻,男的看到游大志就一口虚伪的热情,连声道:“哎哟,我说是哪个大老板的座驾呢,连部队的地方都能开进来,原来是我们镇高官大人。”

这种不咸不淡的腔调一听就不怀好意。

游大志和这人可谓是老熟人了,也不好发作,于是说:“今天早上回镇上处理点事,回家晚了,赶不上学校的大巴了。”

那男人听了,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说:“我说我的老同学啊,是不是回去处理光辉厂前天出的那起工伤事故了?”

游大志点头说:“对,黄茂坤你是劳动局副局,应该很清楚,这事比较急。”

“我当然知道这事急了。”黄茂坤说:“要不是今天是礼拜六,我都没时间过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勾住游大志的肩膀,轻轻将他拉到一旁,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声调却很大,说:“我说老游啊,都快过年了,你们下面的人能不能看紧点?别出事故,让我们都过个好年,人家家属跑到我们局来说要仲裁,又哭又闹又要上吊,搞得我们办公都办不好。这事啊,你们镇的干部啊,就是思想麻痹,搞经济不能不注重安全不是?”

一条条道理说下来,游大志心里早已经窝了一团火。

“我是书记,不是镇长,我不管安全生产。”游大志说。

黄茂坤也是个人精了,话锋一转,又将帽子扣到游大志的头上,说:“可你是一把手,你管着干部,干部有责任,你就没责任?”

“有没有责任,那不是你黄副局长说了算,是市领导说了算。”一旁的钱慧芳忍不住了,上来就冷冰冰地和黄茂坤怼上了:“我说黄副局,有段时间没见,你是官威见长啊?劳动局副局长,当出了副s长的气魄,下回我跟林s长吃饭的时候,向他推荐推荐你,你不当个副s长,还真屈才了。”

黄茂坤差点没被钱慧芳的话噎死。

他知道这话里有毒,不能接。

在官/场上,有些话题就不该议论。

钱慧芳这话一来是暗示自己的关系,二来是给自己挖坑。

自己谦虚说不够格,她就会说你能力不足;你默认,她就会说你有心要竞争副s长;将来这些闲言碎语传出去,恐怕到了市领导的耳朵里就变了样。

自己是个副局,顶多就是个副科,几斤几两自己清楚。

接这个话茬,实在是不智。

于是他干咳两声,悻悻道:“不说了不说了,我还是去看看我们家鹏宇,他们一班在一中队呢,你们家大海就在这里,三中队……”

他指了指三中队,转身对自己的老婆何明玉说:“走吧,去一中队。”

等黄茂坤走了,钱慧芳朝他的背影呸地了声,回头对自己的丈夫说:“我说你个窝囊废,怎么就不狠狠地回怼他?你是正科,他才是个副科,口气比你还大!”

游大志说:“你当我不清楚他?跟他计较什么?都同学那么多年了,从前他就一直瞧不起我,觉得我是泥腿子出身,他家是南下干部家庭,上次竞争这个书记职位,他没选上,背地里也说了不少我的话。不过你不能跟这种人计较,也没时间去计较,我忙着呢!”

去三区队里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参观了一下内务卫生,很快,学生和家长都集合起来。家长被带到观礼台,学生则在大操场一侧的草坪上集合坐下,等待依次出场。

管理台上,黄茂坤夫妇和游大志夫妇又碰面了。

冤家路窄。

两方居然刚好挨在一起。

黄茂坤又忍不住了,说:“老游,我刚才听我老婆说,前几天搞过一次预演,检验了一下训练成果,大海那天把裤子都崩裂了,今天会操,你们不带跳裤子给他换上?”

游大志夫妇这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事。

忙道:“刚才我儿子没跟我说这个事……”

“是吗?”黄茂坤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说:“也是,孩子吗,青春期,也知道要自尊了,那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何况那天,大海所在的班是全年级评分最低的,估计是不好意思跟你说了。”

游大志看了看钱慧芳,这事刚才儿子的确没说。

看来,黄茂坤说的倒是真的。

何况黄茂坤的儿子黄鹏宇在高一一班,老婆何明玉又是一班的语文老师,情况应该很清楚。

旁边有家长插话了:“听说上次是一班拿了第一。”

黄茂坤笑眯眯地说:“毕竟是尖子班嘛,哪是那些乱七八糟班能比的,学习能力都不在一个档次上,学东西的速度当然也不同了。”

家长笑笑道:“看来这次会操,一班肯定也是第一了。”

钱慧芳闻言立马又发作了,说:“学习好,学习有用吗?我厂里硕士生都有,还不是给我打工!?”

钱慧芳的厂子在d市是数一数二的私企大户,纳税先进单位,她平素里就很牛,可是牛得有资本。

黄茂坤又被钱慧芳噎住了。

何明玉扯了扯黄茂坤,让他别说话。

黄茂坤也只好忍了。

总不能跟一个泼妇一起骂街,这方面,黄茂坤自认也不是钱慧芳的对手。

很快,会操比赛开始了。

一班是第一个登场的。

队列整齐,动作标准,周围的掌声一直没断过。

退场后,黄茂坤一边鼓掌,一边拿眼去瞟游大志两夫妻,一脸得色。

游大志低声对自己老婆说:“老婆,好像没人看好咱们儿子的班,我刚才觉得他们那个教官还行,就是不知道,教的怎样?”

知子莫若母,钱慧芳哪会不知道自己儿子游大海有多少斤两?哪会不知道十五班是个什么班?

嘴上虽然不服输,虽然硬,心里早就做好了输的准备。

“管他呢!军训而已嘛!拿不拿第一,有什么所谓。”

黄茂坤听到了,立即扭过头说了句戳心窝子的话:“可好像十五班入学这半年来,无论是什么,哪怕是搞个卫生比赛,别说第一了,名次都没拿过呢!”

他这么一说,游大志两夫妻的脸顿时就黑了下去。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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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十五班闪亮登场

大操场一侧的草坪上,庄严看着一个个班上场,一个个退场。

不得不说,这些班训练得都很不错,水平相当接近。

其实七天时间,能训练的科目实在少得可怜,加上又不可能像训练新兵那样采取很多强制的手段,所以在水平上打分,实在拉不开太多的差距。

只要不失误,在做动作的时候基本不会被扣多少。

负责打分的是教员组和大队领导干部,还有校长和教导处主任,校方的人根本看不懂军事动作,所以他们基本看精神面貌。

这一点,在比赛之前庄严反反复复权衡了无数次。

即便十五班男生加了几次夜训,可是要严格地从训练时长上看,也就多了十几个小时。

十几个小时,也不会玩出什么花来。

十五班要出奇制胜,才有机会赢得第一。

除了士气和精神面貌,还有就是口令声够不够大。

这些庄严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

都是教导大队的教练班长,谁也不比谁傻。

那天早上,庄严看到进来洗漱的游大海,听到他穿着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的那种清脆的脚步声,突然灵机一动!

没错!在鞋子上下功夫!

会操比赛虽然没规定穿什么鞋子,不过庄严发现所有的班级都喜欢穿运动鞋。

也许出于一种思维上的惯性,都觉得军训嘛,穿运动鞋是最舒适的。

可是,庄严却不这样认为。

因为师里的警卫连每次触动执行任务,穿的都是军官的三接头皮鞋,那种行进间发出的整齐一致并且清脆有力的“咵咵”声,那种气势和整齐划一的视觉感是穿解放鞋的其他单位所无法企及的。

庄严几乎马上决定,要在学生的鞋子上下功夫。

所以,才有了游大海让所有人用凡士林擦皮鞋的一幕。

十五班是最后一个出场。

男生班更是倒数最后一个。

按照舞台惯例,这算是压轴了,可庄严知道,校领导可从没有这种想法,只是按照顺序一直排列下来而已。

让十五班压轴,除非校领导的脑子让驴踢了。

王大通带着女生班上场的时候,按照规定,庄严和自己的学生起立,从休息区去到预备区,做最后的准备。

预备区在阅兵道的另一侧,周围没人。

庄严列好队,然后站在所有人面前,将每一个男生都扫了一遍。

“是英雄是好汉,就看这一次了。”

队伍里,所有人都没吭声。

庄严说:“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记住我跟你们说过的比赛要诀,军事队列讲究的就是气势,气势一定要出来。气势是什么东西?就是你上了场,即便你做错了动作,不要慌,不要乱,错了就错了,但是输人不能输场,拿出点男人的气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概。每一声口令都要用你们最大的声调喊出来,把你们的阳刚之气喊出来,只要声音够大,气势够强,比赛我们就赢了一半。”

想了想,又道:“还要记住,立正也好,向右看齐也好,只要脚一动,就得利用好你们的皮鞋,发出声响,要整齐,要紧张要活泼!明白吗?”

“明白了!”男生们齐声回答。

“拿下这次第一!你们就算挽回了男人的尊严,也是为你们班正了名,告诉你们的爸妈”

他指向观礼台。

“告诉你们的老师”

庄严说:“告诉今天这里的每一个人!你们不是垃圾!不是从怂逼!更不是咸鱼!”

“我们不是垃圾!”

“我们不是怂逼!”

“我们不是咸鱼!”

男生们被庄严挑动起了情绪。

“告诉我!”庄严大声问:“赢第一,有没有信心!?”

“有!”

“大声点!”

“有!有!有!”

庄严自己都变得热血沸腾起来,继续咆哮:“气势!气势!气势!”

男生们脖子上的青筋都憋出来了:“气势!气势!气势!”

庄严挥舞着拳头:“必胜!必胜!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他的学生全部亢奋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上场。

远处的观礼台上,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喊声,转过头纷纷指指点点。

包括那些老师,学生和校领导。

每个人都看到了那支穿着黑色皮鞋的奇怪队伍。

教导许主任忍不住悄悄凑到校正耳边:“校长,十五班怎么穿皮鞋了……”

校长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的十五班,说:“我们好像也没有禁止说不准穿皮鞋是吧?”

许主任怔了怔,点头道:“那倒是……”

“下面,请十五班男生,也是今天会操比赛的最后一个班出场!”

彭教员拿着个手持电喇叭,朝着庄严的方向喊了起来。

“好了,轮到我们了!”庄严整了整衣服:“打气你们的精神来!拼了!”

“拼了!”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跑步走!”

一连串的口令下达。

十五班二十二名男生成两路纵队,整齐地在庄严“一二一”的号子声中,向主席台前的阅兵道上跑去。

当队伍上了水泥铺就的阅兵道,观礼台上所有人的耳朵里传来了一阵整齐而清脆的步伐声。

咵咵咵

咵咵咵

大队长温志兴的目光一亮,盯在了十五班的脚上。

看到皮鞋,这个少校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一切都是按照同一个模式进行。

和之前登场的29个班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三大步伐,一模一样的登场程序。

但是,所有人感觉好像这个班和之前的班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好像站在阅兵道上进行会操表演的并不是一个学生班,而是一个新兵班。

那些打了鸡血般的男生,一个个像骄傲的小公鸡似的昂起自己的胸脯,目光微微抬高,每一声口令,仿佛都在用身体里的灵魂在发声。

一种杀气。

一种属于军人才会具备的杀气,居然会出现在这一群学生身上。

虽然并不浓烈,可是依稀可闻。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

齐步走,跑步走,正步走……

每一次队列动作,每一个脚跟靠拢的瞬间,脚下发出的声音都是如此的整齐划一。

咵咵咵

咵咵咵

每一声,都敲击在每一个校方领导和家长的心坎上。

裁判组上,无论是军官还是校领导,眼睛都直了。

观众席上,家长们傻眼了。

尤其是教导处的那位许主任,摘下了厚厚的眼镜,擦了好几次又戴上。

这还是十五班的男生?

这就是那个学习最差,学风最差,纪律最差,自律性最差……

什么都是最差的十五班男生?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没有人会相信这件离奇的事。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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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夺魁

“大队长,得分出来了。”

一直在旁边负责记分的大队部彭教员将几个评委打出的各班分数都计算了平均值,将结果递到了温志兴的跟前。

温志兴伸手将结果取了过来,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错漏,这才递给旁边的龙中校长。

校长看完,又依次往下递。

主席台前,高一年级所有学生早已列队完毕,站在台下静静等候最后的结果宣读。

观礼台上,家长们压低声音,早就开始私下讨论

游大志对自己老婆钱慧芳说:“老婆,我们儿子的班好像有机会哦!”

钱慧芳说:“当然有机会,我觉得就应该第一!那么多个班,就咱们儿子那个班最有精神,那口号喊得……我听了耳朵都嗡嗡响。”

一旁的黄茂坤不屑道:“这又不是比谁喊大声,是比谁的动作标准。”

钱慧芳反驳道:“我儿子的班,动作不标准吗?你懂什么叫标准吗?你来说说,那个……那个什么走?”

她记不住名字,赶紧望向老公。

游大志的爹当过兵,耳渲目染之下,当然直到三大步伐。

“齐步走、跑步走和正步走。”他赶紧替自己的老婆解释。

钱慧芳说:“对对对,就是齐步走、跑步走和正步走。”

她转向黄茂坤:“黄副局长,听你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很懂的样子,要不,你给我们说说要领什么的?让我们这种乡下婆也见识见识?”

黄茂坤僵住了。

他突然悲哀地发现,虽然自己是个副局长,可是跟钱慧芳这个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泼辣彪悍的女强人耍嘴皮子根本就是多余。

因为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自己要不光要顾及身份,而且思维也没有别人活跃。

这就好比一个正儿八经的拳击手遇上了个无规则的ufc选手,自己畏首畏尾,别人插眼踢裆怎么爽怎么来。

他闭上了嘴,不再吭声,免得又被钱慧芳抓住把柄好一顿奚落。

“现在宣布今天会操比赛的最终平分结果。”

温志兴拿着那份评分表,站了起来。

场上一片肃静。

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等着温志兴宣布赛果。

“第三名。”

温志兴抬起头,看着下面的方队。

“高一(4)班,女生队。”

管理台上响起了掌声。

季军结果出来了。

“第二名……”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有无意,温志兴每念到名次这里都会停下,环视全场一周。

吊足了胃口后,他总算念出了所有人最期待,不过却是最意外的结果。

“高一(1)班,男生队。”

说罢,主动抬头鼓掌。

这一次,全场却没有马上鼓掌。

很显然,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高一(1)班那可是尖子班里的尖子班,五个尖子班,其中1、2两班是精英班。

这两个班是从整个高一年级里跳出来最好的学生放进去,是龙中的门面。

无论任何时候,学校的任何活动,几乎都是这两个半包圆了。

不过,几秒钟后,潮水般的掌声依旧响了起来。

不少人都觉得,也许第一名是2班。

“第一名!”

温志兴这次加重了语气。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主席台下的所有学生。

庄严站在队列前,和身后二十二个男生一样。

此刻他的心怦怦直跳。

他很清楚,按照刚才的表现,十五班男生队是绝对有资格拿奖的。

不过他倒是没料到真的可以拿第一。

拿第一,只是一个口号,用来打气的。

实际上,能拿到前三已经是意外之喜。

观礼台上,黄茂坤看起来不动声色,心却一直悬着。

难道真的是十五班?

他不禁担心旁边的那两夫妻,如果他们儿子的班能拿到第一,这两口子不知道要怎么得瑟给自己看。

钱慧芳的手抓住了游大志的胳膊,指甲掐进了肉里,把游大志掐得呲牙咧嘴。

“第一名是十五班男生队!”

在足足吊了半分钟的胃口之后,温志兴总算开诚布公了。

“哇!”

十五班的女生首先发出了尖叫。

然后是十五班的男生,嗷一声全疯了。

也不管是不是还站在队列里,全部原地跳了三尺高。

大家疯狂地拥抱着,嘴里不断喊叫着同一句话!

“我们赢了!我们不是垃圾!”

“我们赢了!我们不是垃圾!”

庄严还没来得及回头,却被蜂拥而上的男生包围了起来。

十几个学生在游大海的指挥下,将庄严抬了起来,让后狠狠扔向了天空……

“教官万岁!”

女生则都在余慧君的指挥下,整齐划一地喊了起来:“教官真帅!教官真帅!”

王大嘴说:“我才是你们的教官!”

女生们朝他吐了吐舌头,大声说:“我们说的是男生队的教官!”

王大嘴一头黑线,仰望苍天,觉得这世道简直没了天理。

而周围的其他班级学生则让开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全傻眼了。

教导处许主任打算制止,却被校长拦住了。

“算了算了,这恐怕是十五班最辉煌的一刻了,让他们高兴一下。”

回头对温志兴说:“大队长,很高兴能够来你们教导队军训,你们的班长真的是我见过素质最高的军人。”

温志兴当然明白校长这句话里的含义,在来1师教导队之前,龙中从前的军训都是就近找一些城区里的部队,不过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这次,是第一次和1师教导队合作。

“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温志兴感觉面上有光,这回,也算是对上级领导有个交代了。

游大志坐在观礼台的台阶上,忽然用手去抹眼角,伸手问钱慧芳:“老婆你带了纸巾没有?”

钱慧芳瞥了一眼游大志,噗嗤地笑了,从包里拿出维达纸巾,递给游大志,说道:“你瞧瞧你瞧瞧,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居然还当众抹眼泪……丢人不?”

游大志说:“我想起我爹了,大海小时候,他就经常在院子里教他走齐步,不过那时候大海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你说,要是我爹能活到现在,看到这一幕,该多高兴……”

钱慧芳忽然地感觉眼角一热,伸手轻轻拍着游大志的肩膀,安慰道:“行了,爸在天之灵,肯定看到。”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

左右看看。

黄茂坤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钱慧芳一拍大腿,懊丧道:“这个黄茂坤,跑得还真快!”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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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友谊之光

这是军训的最后一天。

上午会操之后,家长们坐上大巴离开。

会操的结果爆了大冷门,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临走前,游大志跑去找了庄严,握着庄严的手摇了又摇,说这是自己儿子让自己最感到自豪的一次。

上午会操,中午饭后收拾行李,下午实弹射击,打完实弹马上登车返回d市。

中午收拾东西的时候,气氛就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刚来这里军训的时候,庄严时常听到学生叫苦不迭,然后私下暗自讨论什么时候能够逃离这个鬼地方。

在他们的眼中,这里比监狱好不到哪去。

可是到真的要走了,一个个却又高兴不起来了,收拾起东西来磨磨蹭蹭的,就像在游乐园里玩嗨的孩子被家长责令马上回家时的情形。

庄严也觉得有些不舍。

不过一区队的几个老兵班长告诉他,你得适应这种分离。

因为教导队每年都会有机会带军训。

而且军训的种类还挺繁多的,有带学校的,带地方警察的,带航空公司员工的。

有去别人所在的城市带,也有他们到教导队带。

总之就是各式各样。

用老兵的话说,第一年带的时候都会像庄严这样,到分别的时候依依不舍,暗自神伤。

可是随着带军训的次数越多,人就越变越麻木,也就更看得透彻了。

你每次都伤心,在教导队几年兵当下来,那部得早就伤心至死了?

听了老兵的劝,庄严觉得事情好像也是这样。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这么想,心里就好受多了。

到了下午,打完了实弹,回到了排房,最要命的时刻却才刚刚到来。

“抓紧时间!你们怎么还没收拾好东西!?”庄严走进排房,发现所有人好像还在床边磨蹭,忍不住教训道:“中午不是让你们提早收拾东西了吗?怎么还没弄好?早上刚刚受了表扬,下午就故态复萌了?”

学生们默默收拾着东西,没人说话。

庄严朝窗外看看,大巴车早已经一溜听在教导队营房前的油柏路上等着。

“动作快点,别像个娘们一样!”

他继续催促着。

突然,角落里有个男生说:“教官,我们只是想多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站在门边,庄严愣住了。

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走进排房,看着每一个人其实东西都收拾好了,只是在做样子磨时间而已。

这些学生,震得只想多留一小会儿而已。

他又怎能人忍心责怪?

“你们要回家了,这里只是你们生命旅程里的一次小小的驻足地,时间很短,现在你觉得难受,过几天就没事了。”

庄严学着老兵的口吻,也学着从老兵那里学来的调调儿,他想让这些只有十六岁的学生能够轻松一些离开。

至少气氛不应该是这样,令人神伤。

游大海突然拿出了烟。

这一次,庄严并没有制止。

游大海把烟盒放在手里翻来覆去,似乎想了好一阵,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将整包三个五扔进了垃圾桶里。

“教官,我会戒烟的。”

庄严愣了一下,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分别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在老师的催促下,十五班的男生提着自己的行李,垂着脑袋慢吞吞从排房里出来,慢吞吞地走过草坪,走向柏油路旁停靠的大巴车。

突然,所有的男生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然后,游大海第一个走上来,大声说道:“教官!这次的第一,我们会永远都记在心上!因为,这是我们十五班第一次拿到的第一,我们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不过我们一定会争取!”

说罢,一向顽劣又反叛的游大海扔下行李,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庄严,哇哇地哭了起来。

“教官,谢谢你让我们知道自己不是垃圾!”

其他人也忍不住了,二十二个男生,全涌了上来,挤成了一团,哭成了一片。

旁边的十五班女生也站在草坪上抹着眼泪。

余慧君大声地冲着庄严说:“教官,我会回来找你的!”

旁边的王大嘴一脸便秘式的绝望。

庄严在一片哭声中差点落泪。

不过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住了。

士兵的眼泪,哪能如此轻易落下?

他劝慰着所有的学生,告诉他们以后要好好学习,以后要好好做人,以后不要行差踏错……

这种半官方化,略带固定模式的话语,终于让大家的情绪略略平缓了下来。

一个个地劝,几乎是连拉带扯,终于将所有人送上了大巴。

气压式车门“嗤”一声中关闭起来。

车上车下,隔着车窗,仿佛两个不能相互触摸的世界。

车上,男学生们眼眶通红,不停抹泪;女生,早已经哭成了带雨梨花,小手绢都能挤出泪水来。

前面的车动了,庄严举起右手,朝着学生们挥动。

突然,车里的游大海冲到窗边,猛地拉开了空调大巴的车窗。

“来!我们为教官唱一首歌!”

所有的右侧的车窗几乎全部同时被打开,坐在车头的领队老师呗下吓了一跳,站了起来,但却也没有阻止。

他知道,这时候,车里的这些孩子有权这么做。

于是,老师又慢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唱一首《友谊之光》吧!”游大海使劲撸了一把鼻子,清了清嗓子,开了个头:“人生于世上有几多知己……预备唱!”

这首电影中的插曲,这首老旧的粤语歌,从一群高一少年的口中唱出,没有原版的沧桑,却充满了分别的离愁。

歌声从车里飘出,悠悠扬扬地回荡在教导大队的上空……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

多少友谊能长存

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两握手

友谊常在你我心里

今天且有暂别

他朝也定能聚首

纵使不能会面

始终也是朋友

说有万里山

隔阻两地遥

不需见面心中也知晓

友谊改不了

……

庄严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把头转过去,任由自己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第316章 学生的信

学生走了,那天晚上,庄严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过了几天,文书廖晃从大队部回来,用一个纸箱抱着一大箱的东西,一边走一边喊:“三中队的班长出来拿信了!”

然后将纸箱朝地上一扔,气喘吁吁地叉着腰,一脸的不爽道:“带女生你们带了,我是啥都没捞上,还得给你们扛信。”

那一个纸箱里,百分之九十九是学生们寄来的信。

“许宁……”

“邓振亮……”

“庄严……”

“刘德扬……”

廖晃搬了个板凳,坐在纸箱旁,拿一封信就读一个名字。

几个教练班长围在旁边,一封接一封从廖晃那里领工资一样领信件。

最后,每个人怀里都抱了一摞信,唯独王大嘴一只手就能拿过来。

“没了?”他问廖晃。

廖晃摇头:“没了。”

“会不会没拿完,有些还在大队部?”王大嘴不甘心地伸手翻了翻纸箱,里面空空荡荡,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些没良心的家伙。”王大嘴欲哭无泪。

老兵刘德扬说:“看来还是我们大队长考虑得周全呐,派咱们长得最安全的大嘴去带女生。”

王大嘴说:“老刘你这是啥意思嘛!什么叫长得安全?那些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一群外貌协会成员!”

收信一事让王大嘴备受打击。

在新兵尚未报到的日子里,每天收信成为了教导大队教练班长们的一项最津津乐道的活动。

庄严的信是真的多。

全班男生都给他寄了信,游大海隔三差五就一封。

不光如此,隔壁班很多庄严连认识都不认识的女生也给庄严寄信,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女生是怎么拿到自己的姓名,还能准确写出什么中队什么区队。

这让庄严在一段时期里感到颇有些虚荣感。

盛情难却,人家既然寄信,自己就得回,那是一种礼貌。

只是这每天几十封信的频率,庄严觉得津贴费都不够买邮票。

好在义务兵信件是免费的,写好封口然后拿到大队部,在通信员那里盖个三角戳,不用贴邮票就能直接寄出。

那几天里,庄严天天只要有空,就会趴在床边给学生回信。

那份认真都快赶上高考复习生了。

起初对于回信这件事,庄严倒是挺有兴趣的。

写什么呢?

当然不能乱写。

写来写去就是一些鼓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反正模棱两可含糊不清,把话往高大上里写,越纯洁越好。

男生们的信还好些,女生寄来的信,有些直接就在信件里红果果地表白了,说喜欢你之类的话。

庄严每次看了,心脏都怦怦直跳几下,脸上微微发烫。

但总是能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毕竟军队有军队的纪律,连驻地女青年都不需谈恋爱,更遑论是来这里军训过的学生了。

所以,信是越写越正经,末了总不忘在落款前写一句“祝你学业进步!”

每天拿信的时候,庄严脸上都带着一种得瑟的笑,和一脸要跳楼式绝望的王大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很快有老兵就给庄严泼冷水。

老兵刘德扬告诉庄严,军训之后最初的三个月内是学生和教官感情最好的时候,书信往来几乎是每周一封信,甚至两封信。

带一个班几十人,每人都这么寄,每次都能收到厚厚的一叠信件。

也不是没有班长有过别的念头,就像带航空公司或者地方警察、银行等等部门的,总会有看对眼的女生成为最热情的笔友。

不过,老兵残酷地告诉庄严,这统统只不过是幻觉。

你是兵就得记住自己只是个兵,摆正自己的位置,别以为军训的时候别人叫你教官你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也比太把自己当人物!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没啥大不了的,你慢慢就会明白了。”

关于老兵刘德扬的忠告,庄严虽然承认说的是事实,内心却不怎么愿意接受。

不过目前迫在眉睫的并非老兵刘德扬怎么说,而是那些与日俱增的信已经将储物柜塞得满满当当的。

按照规定,储物柜的摆放必须整洁,里头除了毛选邓选还有几本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士兵读物之外,是不允许放置太多私人物品的,何况储物柜小,每天几十封信,很快就撑不下了。

撑不下,又没地方放,庄严只好去问刘德扬,这些信老兵是怎么处理的。

刘德扬蹲在自己的储物柜旁,一边往外扒拉着信,一边说:“你来的正好,我正打算处理信件,你是不是跟我也一起去?”

庄严有些发懵,听这口气,感情还有地方专门安置这些信件?

刘德扬抱着一大摞信往外走,庄严赶紧回排房拿了自己的信,也跟了上去。

中途遇到了王大嘴,听说两人要去处置学生的来信,王大嘴也兴致勃勃,拿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二十多封信,跟在俩人屁股后头去了。

刘德扬出了排房,拐到了营房右侧的一处僻静之地。

那里一向没什么人来,几棵树,还有一地的草。

“老刘,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庄严觉得地方和自己想象的不同,赶忙问:“这里有什么地方放信?”

刘德扬朝着草丛深处走,在那里扒拉几下,取回了一个锈渍斑斑的破锅。

回到庄严和王大嘴面前,拔锅一放,说:“你们不是问我以前老兵是怎么处置学生来信的吗?”

“对……”庄严和王大嘴对视一眼,觉得自己的回答似乎缺乏了之前的勇气。

刘德扬朝地上的破锅努努嘴:“烧!全烧掉!这口锅,就是多年来教导队的班长们烧信用的,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每个中队都有一口。”

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火机点了根烟,从自己的信里挑出一个精致漂亮的信封,拿出里面的信,打开,快速地浏览了一次,叹了口气。

然后啪嗒打着火机,点上那张粉红色的信笺。

火,顺着信纸的一角蹿了上来,很快将信纸吞没……



第317章 六年之约?扯淡!

“烧啦,烧啦!”刘德扬抽着烟,脸上映着火光,把信一封封地扔进了那口破锅里。

那种表情,仿佛烧的不是信,是自己曾经的青春。

刘德扬是第三年兵,现在教导队的预提班长集训结束,大队长温志兴之前宣布了退伍名单,上面有刘德扬。

庄严听文书廖晃稍稍提及过,说是刘德扬本来想留队继续多考一年的军校,按照往常惯例教导队想留队倒也不难,可是今年不同往年,由于兵役制的改革,过了年,到了明年底,部队就会实行士官制度。

按照新规,像庄严这批已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里最后一批三年制的义务兵,再当两年兵后如果想留队可以转签一期士官,继续服役二年像王大嘴这样的第二年兵到明年底满三年,也可以转签一期士官,服役期两年。

这样,一期士官服役年限一共五年是不变的。

问题就在于像刘德扬这样的第三年老兵,按照原来的部队规定,他们可以选择超期服役一年继续考军校。可是兵役制一变,事情就变了,第三年度的老兵明年就第四年,无法转签士官,所以原则上是不允许留队,特殊情况除外。

老兵刘德扬的计划就这样被打乱,本来可以留队的他只选选择在今年底退伍。

教导队有的退伍老兵已经走了,刘德扬几天后会跟随师部直属队最后一批老兵脱下军装离开部队。

这就是命。

铁打的硬盘流水的兵。

就像新陈代谢,有新兵来,就有老兵走。

留下了青春的印记,带走的是一段珍贵的回忆,带不走的是什么?

也许只有老兵自己才知道。

将信全部扔进了火中,刘德扬站了起来,默默凝视着火光熊熊的破锅。

“走了!你们慢慢烧!”他仿佛在向庄严和王大嘴告别似的,露出了略带伤感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刘德扬走后,庄严和王大嘴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

许久之后,王大嘴才说:“继续烧吧。”

俩人又默默开始烧信。

忽然,王大嘴用朗诵一样的口吻念了起来:“……我对你的情感是真挚的,如果你觉得是我年幼无知,那么六年后,六年后我大学毕业一定来找你,如果君未娶,我未嫁,那时候……”

庄严猛地转过身,一把将王大嘴手里的信抢了回来。

然后瞪了这家伙一眼,说:“我说大嘴你这人还有没有一点儿廉耻之心?这可是我的信,你居然偷看?”

王大嘴一脸的无所谓,摊摊手说:“谁让你信多,我的信都烧光了,无聊就拿来看看……”

忽然,这家伙小眼睛一亮,凑上前来说:“这丫头是谁?”

“是你们班的女生,你难道不知道?”庄严将信重新塞回信封了。

王大嘴说:“哪个?我刚才还没看到落款呢!”

“能不能别那么八卦?”庄严说:“我连她是哪个都没印象。”

“让我看看,我来告诉你是哪个。”王大嘴说:“我这还有照片,全班的集体照,你告诉我名字,我指出来给你看。”

庄严想了想,还是告诉了王大嘴:“叫潘小兰的。”

王大嘴一拍大腿,说:“是这小姑娘啊!不错!漂亮!在我们班上,算是最漂亮的了,然后就是那个余慧君,也长得不错。”

庄严低头烧着信,说:“我不认识她。”

“你认识,应该认识。”王大嘴一边说,一边提醒道:“就是那个我拉肚子的时候,你替我带过半天时,回来的时候被你训哭的那个女学生。”

“噢!”庄严这下有印象了。

之前军训开始第二天的时候,王大嘴这厮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当晚频频跑厕所,第二天拉得脸都白了,最后请假去了一趟师医院吊针水这才好了。

也就是那天,庄严是十五班的男生女生一起带。

这个潘小兰是第一列第二名的女生,刚好排在身高最高的余慧君后面。

余慧君那天肚子疼你懂的请假,所以潘小兰临时顶上了排头兵的位置。

可训练的时候,潘小兰居然走错步。

这对于排头兵来说是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因为排头兵的步伐一旦乱,后面的很可能就会跟着走错,整个队伍就会乱套。

在用口令纠正数次无果之后,庄严一气之下将潘小兰单独拎了出来,在阅兵道旁好好开了半个多小时的小灶,教她怎么学会听口令挑步伐。

“原来是她啊。”

庄严忽然笑了起来。

这小姑娘还有个事让庄严印象挺深刻的。

最后一天实弹射击的时候,庄严负责保障的靶位上,潘小兰是第四个上来打枪的。

结果这姑娘开枪前还挺好的,姿势什么都很正确,看神情也不算紧张。

接过开枪的一瞬间,这小丫头居然直接松开了握住弹匣的左手,连握住握把的右手也松开了,直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叫得惊天动地。

如果不是庄严眼急手快,立即摁住了那支自动步枪,恐怕这小姑娘要闹出大事来。

就为这事,潘小兰被庄严狠狠地又训了一次。

对潘小兰的印象,就只有这两次,而且两次都是被庄严狠狠地收拾了。

后来收到潘小兰的信,里面说喜欢自己云云。

庄严连她是谁都记不住,更别说莫名其妙就被别人喜欢了,于是立马挥笔回信,从学习说到人生,再从人生说到感情,最后将潘小兰的表白定性为“对军人莫名的崇拜导致的错觉”。

可没想到,潘小兰很快回了信,说了刚才王大嘴念出来的那番话。

六年?

等六年之后?

连庄严都觉得这事要多不靠谱就有多不靠谱。

他更坚定了这个小姑娘不过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这种对自己的喜欢不过是一种对绿军装的崇拜导致的朦胧感情,别说半年了,几个月之后估计这小姑娘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幼稚。

因此,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正烧着信,突然营房前面有人在喊:“庄严”

王大嘴说:“好像有人喊你,是廖晃的声音。”

庄严竖起耳朵。

“庄严,马上出来!有人找!”

有人找?

谁找自己?

他看着王大嘴,一辆懵逼。

王大嘴则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说道:“该不是仰慕你的女学生吧?”

第318章 尹显聪来师部了

将信扔进火里,最后看看旁边那封刚才被王大嘴偷看的信,那封属于潘小兰的来信,庄严本想扔进火中,拿起来手却忽然僵在了空中。

也不知道处于什么理由,庄严忽然觉得,应该保留这封信,于是塞进了口袋里,用沙子将火盖熄,然后从营房后走了出来。

果然是文书廖晃。

他站在中队营房前的草坪上,四处张望。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一个佩戴中士军衔的士兵。

庄严定睛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揉了揉在看清楚,顿时大叫起来:“班长!”

一边说,人一边冲了上去。

这个士兵不是别人,是尹显聪。

看着庄严,尹显聪脸上还是那种略带羞涩,显得十分内敛的微笑。

“你们聊,我走了!”文书廖晃指指二楼:“还有很多事要做,老兵退伍,忙都忙死了。”

等文书走后,庄严问尹显聪:“班长,你怎么来师部了?”

从273团到师部,坐车也要坐上百公里。

尹显聪说:“我是上来找军务科的一个老乡办点事,办完了顺带来看看你。”

庄严忽然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留队的教练班长了,在铁八连不少人眼中,也许自己多少有些叛徒的味道。

于是,不由得有些尴尬。

“班长……”他小心翼翼地问:“连长那边……”

尹显聪摆摆手说:“先别忙着说那些,我过来找你,饭都不请我吃?”

庄严先是一怔,接着就笑,说:“好!今晚就不在中队饭堂吃了。我和你去老油小店里去炒几个小菜,我去跟队长请个假,他一定会同意。”

之所以不在中队的饭堂吃饭,庄严也不是因为嘴馋老油店里的菜,炊事班的手艺也不差,一般有客人来,加个菜也是很随便的。

不过,考虑到待会儿聊天的时候也许涉及留队和老连队的一些事,在中队的饭堂里谈这些太显眼,说话也不方便。

庄严在当兵前好歹是在生意场上混过一段日子的,人情世故待人接物上,还是比一般的同龄人稍微懂点套路。

“当然会同意。”尹显聪说:“你就跟他说是我来了,你和我出去吃饭,他肯定放行。”

“为啥?”庄严惊讶道。

尹显聪说:“你们周湖平队长是我老乡。”

庄严恍然大悟,说:“班长你在这里稍等下,我马上去队部请假。”

尹显聪叫住已经转身的庄严说:“顺便去请个假,和你去一趟地炮团。”

“去地炮团?”庄严问:“去哪干嘛?”

他有些发懵。

地炮团距离师部有5公里,在师部的东北方向,要去那边,得走几公里的山路,否则就要出师大门,找本地老百姓的电动三轮坐过去。

“去找易军。”尹显聪说。

庄严的脑海里立即跳出易军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易军在庄严来教导队之前,已经离开了铁八连,去了师部的卫训队。

卫训队,顾名思义,和预提班长集训类似,也属于全师性的集训,集训人员回去大多数都是担任各连队或者营部、团部等等地方的卫生员。

当然了,庄严后来也来了教导队,一直没易军的消息。

在连队里,他俩可是好朋友。

“易军在地炮团?”

尹显聪说:“对。”

说完叹了口气。

又道:“咱们李副连长说了,八连出人才呐,可都是给人做嫁衣裳……”

庄严闻言,脸微微一红,说:“我上去找队长。”

说罢赶紧溜。

上楼梯的时候,庄严一直在琢磨这事。

一来尹显聪居然跑来师部,说去军务科找老乡。

这听起来有点儿意思。

庄严很清楚,尹显聪和刘德扬一样,都是第三年老兵了。这就是意味着,他同样面临刘德扬一样的问题。

今年1师留队的老兵指标很少,除了一些表现特别凸出的之外,原则上不会留人。

尹显聪虽然在铁八连是数一数二的班长,而且连长又极为器重,可是连长毕竟只是连长,很多事情,不是连长拍板能解决的。

上师部,也许其中的意味深长。

还有就是易军。

两人在铁八连时期几乎是最沆瀣一气的活宝一对,破事没少做,一起挨罚也没少挨罚。

没想到,易军居然留在了师傅附近的地炮团,这真的是万万没想到。

到了队部,周湖平在自己的小单间里,庄严将尹显聪到了教导队的事简单说了,申请外出假。

学生刚走,新兵没来,老兵又在退伍。

最近教导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后离队的老兵身上,其他一切都是小事。

所以,庄严很容易就拿到了假条。

回到排房,拿了大盖帽,取出士兵证,然后出了排房和尹显聪一起朝师大门方向走去。

已经是黄昏,很快就要天黑,走山路去地炮团显然耽误太多时间,只能坐老百姓的三轮摩托车去。

地炮团所谓的位置比较偏僻,电动三轮速度不快,在国道上开了一阵,拐进了去地炮连的路。

“班长,你是怎么直到易军在地炮连的?”庄严说:“这小子一直就没告诉我,也没给我写信。”

尹显聪说:“你忘了?是他先去的卫训队,你再去的教导队,他不知道你在这里。”

庄严想想也是,责任在自己。是自己一直没联系易军而已,怪不得人家。

不过当时在教导队,天天地狱式训练,回到排房倒头就睡着了。哪来的精力去写信?

尹显聪脸上永远挂着那种令人看起来十分舒服微笑,问庄严道:“现在你也是班长了,还是教练班长,感觉怎样?”

庄严说:“还行,刚带完一批军训,拿了个第一名。”

“不错!”尹显聪说:“庄严,现在你和刚当兵的时候比,简直换了个人似的,我像你爸妈一定很高兴。你最近没有没有和你爸妈联系过?”

庄严说:“班长,你就别提了,我那位坑儿子的爹……前断时间尖子考核,我拿了奖牌,拍了照写了信寄回去,到现在都没给我回信,他啊……总觉得我是烂泥扶不上墙……”

尹显聪脸色一变,厉声道:“庄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己父亲?”

“行行行。”提起自己的父亲,庄严就有些不耐烦了,说:“我跟我爸之间的关系就那样了,你也许不知道罢了,行,咱不说这个,难得你过来,今晚我请客,待会儿把易军叫上,坐车去我们教导队老油店里搓一顿,老油的手艺,班长你可是知道的。”

日落的飞云山区,景致极美。

庄严在教导队六个月,可是根本没机会出去,这倒是第一回出门了,觉得看啥都新鲜。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一件半年多前自己一直没搞明白的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件关于自己更重要的事情,让他一下子面临了军旅生涯中第一次突如其来的变故。

第319章 相聚欢

易军走出地炮团卫生队的营房门口,看到站在面前的庄严和尹显聪,顿时吃了一惊。

“班长……老庄!你们怎么来了!?”

“易军你个臭小子!”庄严上去,直接在易军的胸脯上来了一拳,“在地炮团也不告诉我一声?”

易军笑嘻嘻说:“谁不知道你们教导队忙啊?都往死里训?我敢去找你吗?再说了,就算我去了,你有时间陪我吗?”

忽然口气一顿,笑容没了,惊讶地问:“对了,预提班长集训不是结束了吗?你怎么还在师部?不会是专程从s市跟着班长过来找我的吧?还真不枉我们曾经一起偷过猪腰子呢!”

这话一出口,庄严就尴尬了。

留在教导队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老连队的人。

虽然不是自己非得留队,可是现在自己事实上已经留队。

之前在尹显聪面前,一直没提这事,怕的就是这茬。

现在这个易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他悄悄瞄了一眼尹显聪,觉得后者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这才轻声道:“我留队了……”

“留队!?教练班长!?”易军的眼睛登时圆了,一拳砸在了庄严的胸脯上,“牛逼啊!我就说了,你老庄不是个简单的家伙,不比徐兴国差!对了,徐兴国呢?”

“回去了。”庄严小声道。

易军哈哈大笑:“他可能是最想留在教导队的了,你现在留队了,他不跟你打一架?”

庄严没敢提那晚和徐兴国之间的事。

打,确实是打过了。

尹显聪如今在场,总不能在这里提及徐兴国的想法,说徐兴国想留在教导队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周湖平否了。

虽说自己跟徐兴国之间现在已经水火不容,但总不能背后非议别人,那是小人行径。

这样做,对现在回到老连队的徐兴国也没好处。

“行了,别什么教练班长的了。”庄严说:“是班长说你在这里,我们才一起过来找你,赶紧去找你们队长请个假,一起去我那边,教导队附近有个小店,炒菜忒好吃。”

“行!你说了算!”易军说:“你们在这等等我,我去跟队长说下,拿个假条。”

等易军走了,庄严这才对尹显聪说:“班长,我没回连队,连长……他怎么说的?”

尹显聪道:“当然生气啦!”

他看了一眼已经十分尴尬的庄严,叹了口气,安慰道:“不过也没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徐兴国回去了,连长倒是挺高兴的。不过你没回来,他也有话说,说自己连队好不容易培养了个人才,接过送去教导队集训,居然成了别人的兵。”

“还好……”

庄严总算松了口气。

他心里觉得挺对不住张建兴的,当初是自己各种争取才得到了来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的机会,而且还跑到张建兴的办公室里去毛遂自荐了一番。

现在好了,自己毕业了,却留在了教导队,连队那头还等着用人,恐怕对张建兴未来一年的骨干安排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班长,我也是有苦难言。其实不是我要留教导队,是中队长死活要我留下,说我要是不听他的,即便回去了也扣下我的训练档案,我也是没法子了……”

尹显聪摆摆手道:“这事,也说不清,你也别解释,越解释越乱,既然留了,就得好好干。”

俩人谈了一阵,易军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他拿到了假条,被批了半天的假,今晚熄灯前必须归队。

原路坐车返回到了老油的店里,找了个桌子坐下,庄严死活要做东,易军和尹显聪都直到庄严的家庭条件好,也不跟他争,由得他安排。

老油店里都是一些家常菜,什么虎皮尖椒,什么牛肉炒辣椒,还有就是当地有名的胡须鸡,庄严点了一整只胡须鸡,又点了几个小菜,尹显聪一个劲地说“够了够了”,庄严也没停住,又让老油上了一箱啤酒。

“班长,你就别客气了,当初要没你,我都来不了教导队,难得你来一次师部,就让我好好做做东。”庄严大包大揽,豪气万丈。

老油店里没什么人,教导队预提班长集训结束,店里冷清得很,他一眼就觉得尹显聪面熟,俩人一聊,说是前两届教导队集训的学员,老油大喊说,有印象,有印象。

说着又送了一碟腌萝卜。

菜很快上齐全了。

庄严开了几瓶啤酒,自己端着一瓶,说:“难得咱们八连的兵在这里能聚聚,来,干了。”

说罢,三人碰了碰瓶子。

当兵的喝酒都像打仗,雷厉风行,仰头咕嘟咕嘟地很快一人干掉了第一瓶。

庄严给尹显聪夹了一大块鸡腿肉,说:“班长,这是咱孝敬您的,能在你手下当兵,这是我的幸运。”

尹显聪说:“庄严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油腔滑调了?还学会拍马屁了?”

庄严说:“我本来就这样,当兵都让我的性格改变很多了,不过我可不是拍马屁,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这种操蛋性格,你让我新兵连在陈清明手下当兵,我绝壁没今天。”‘’

尹显聪沉默了,并没有马上搭话。

庄严又开了三瓶,又一人一瓶。

尹显聪说:“得了,别整太厉害,待会儿易军还要会地炮连,我也要回招待所去。”

“没事!待会儿让老油开车送他回去不就得了?”

老油店里就有个摩托三轮车,飞云山是景区,老油没事的时候也去兼职载客。

庄严来劲了,他是真高兴,已经半年没见老连队的人了,如今留在教导队,也不知道将来有多少机会能间。

百把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也绝对不近。

第二瓶很快又被消灭了。

三人喝得兴致勃勃,吃得是满嘴流油。

当兵的人,最喜欢就是和自己的战友坐下来,大口肉大碗酒,那种豪气万丈一杯酒的气氛下喝出古时候醉卧沙场君莫笑的豪情,没穿上军装那是真体会不出来的。

“班长,你这次来师部,办的什么事?”庄严心里始终还是有些担心尹显聪留队的问题。

因为教导大队今年也有不少原本打算留队考学的老兵被兵役改革打乱了计划,出现了不少的变动。

他隐约觉得,尹显聪来师部,跟他留队的事有关。

可是,留队一个士兵,团一级有着足够的权力,为什么要来师里?

这是一个庄严想要解开的谜团。

第320章 谜底

听庄严问起当年这事,尹显聪的脸色沉了下去,拿起啤酒猛喝一口。

“其实,我是为了留队的事情过来找军务科的老乡。”尹显聪说:“你们还记得刚下连队的时候那件事吧?”

“什么事?”庄严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尹显聪说:“打兵的那件事。”

庄严顿时叫了起来:“狗屁!我都跟过来调查的干事说了,你没打兵!”

这事牵涉到自己,庄严尤其紧张。

“何况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吗?不是调查说没事了吗?怎么又有了新情况?”他不解地问道。

尹显聪苦笑道:“放在往年,这点事就是个屁大的小事,不过今年不同。”

庄严想起了老兵刘德扬,心头一沉。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在尹显聪身上发生了。

其实这也很正常,都是一个1师的兵,连师部的宠儿教导队都不能幸免,何况是底下的连队?

怕是273团今年的留队指标也变得异常紧张。

“我知道,今年留队的人很少。”庄严说。

尹显聪将目光从桌上移开,朝外望去。

老油的店外是一片绿油油的树和灌木,右边过去就是炮营,往左转就是教导大队。

出神地看了一阵,又把目光移回来,说:“也不怪别人,那是我自己倒霉。本来按照往年的规定,我要留队是可以的,何况今年又拿了一个尖子奖牌,资格是足够了。不过……”

“兵役制要改了,明年年底,满三年的可以转签士官,服役两年就算完成第一期兵役,而像庄严你这样的两年兵,也可以转签一期士官,再服役三年就满一期。”

说到这,夹了口菜扔进嘴里,嚼了几下,自己咧嘴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楚。

“可是最怕就是我这种,不上不下的,明年我就四年期满,转签士官是不可能了,否则怎么服役?服役一年满一期?退伍?也不好。以往留队的大多数都是想转志愿兵的,这样一来,不上不下,怕老兵们有意见,所以今年卡得很严格。”

庄严说:“可这跟你之前那事有什么关系?”

尹显聪说:“今年留队的指标很少,能留下的,基本都是很大把握上军校的,因为留下的都不打算转签士官了,也就是以前的志愿兵。所以,能留队的都是档案毫无瑕疵的。我留队的申请报上去了,据说在筛选的时候卡住了,说这事虽然完了,可是我还是有一定的瑕疵,有选择的情况下,我想别人不会选我了。”

庄严愣了,片刻后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说:“狗屁!我是当事人!我都没说你打兵,他们管军务的,凭什么拿这个说事?”

转念一想,又说:“班长,你要不要我去军务科跟他们说?我就是最直接的证人!”

尹显聪摆摆手,说道:“你就别掺和了,这事本来就不是很麻烦,你掺和进去就复杂了。我上来找了军务科的老乡,跟他坐了坐,将我的情况都说了,也递交了连里给我写的一份证明材料,他答应帮我和团里说说,看能不能避开这件事。”

庄严气得狠狠一拍桌子,骂道:“当年就是不知道哪个狗日的写信告状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望向尹显聪道:“班长,我发誓那封信不是我写的!”

当年在铁八连,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觉得关于打兵的告状信是庄严写的。

因为受害者就是庄严,所以他是最有动机也最有理由这么干的。

庄严为此还恼火了好长时间,那真是百口莫辩,怎么说都说不清,说什么都没人信。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必须向尹显聪解释清楚。

“算了,那件事都过去了,当时我确实打了你一巴掌,这也是事实。”尹显聪说:“何况我也从没怀疑过你,摊上这种事,只能算是自己倒霉。”

尹显聪能放下,庄严却依旧气愤难平。

“你打我那一巴掌,是为了保护我!”庄严说:“我不是瞎子,能看出来!”

说完,忽然又拍了下桌子:“要让我知道是谁写的那封信,我非得揍他不可!”

又转过来问易军:“你说是不是?”

易军的脸色有些发白。

庄严问:“你怎么了?不能和就别喝了,你的脸色白得吓人。”

易军仿佛没听见庄严的话,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班长、庄严……”

他抬起头,看着俩人。

“我心里憋着一件事,一直想说,可是一直没勇气说。”易军看着尹显聪,“我今天不打算再继续隐瞒,这半年多来,我的心里一直不好受,睡觉好几次都从梦里惊醒……”

庄严的脸色也在变。

他嗅出了些味道。

一把抓住易军的手,冷冷道:“易军,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易军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咬咬牙,狠狠地点了下头:“嗯!一人做事一人当。信,是我写的……”

他挣脱了庄严的手,站起来走到尹显聪面前,抱着头蹲了下去。

“班长,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会连累你,我只想引起上面的重视,让他们派人来处理陈清明,我寻思你没有打人,事情迟早也查清楚,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说着,居然抽泣起来。

庄严惊呆了。

自己最不想猜中的事情偏偏猜中了。

这大半年来,有时候庄严也会想起当初的那封告状信,思忖倒地是哪个孙子干的。

没想到,居然是和自己关系最好的易军写的告状信,还等同把自己摆了一道。

一股儿无名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易军!你个狗日的!你居然让我替你背了那么久的黑锅!还害得班长军校都没考成!”

庄严一脚狠狠蹬在易军的胳膊上,将他踢翻在地,人霍地站了起来,走到易军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把一肚子的鬼火都捏进了手掌里,举起拳头就要开揍!

足足大半年了!

当年为这事,庄严受尽了无数的猜忌的眼神,还有战友们在背后的非议。

这事发生之后,自己去找戴德汉问情况,就连排长戴德汉都以为是自己干的。

被人冤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第321章 易军的忏悔

“够了!”

尹显聪一把抓住庄严的拳头。

看着尹显聪,庄严怒道:“班长!他害你还成这样,你还帮他!?”

尹显聪说:“如果你揍他一顿,能改变我的命运,可以让我顺利留队考军校搞报送,我不拦你。”

叹了口气又道:“但是你知道这不可能。”

说完,又低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准备挨打的易军,笑道:“你这是准备挨打了?”

易军说:“你打我一顿,我心里舒服,从今往后也不用一直被这事压在心头上,这大半年,我也不好受……”

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庄严只好收手。

刚才的确怒火冲天。

可回头一想,尹显聪说得对,狠狠揍一顿易军,能改变事实?

什么都改变不了。

易军当年说白了一是要报复陈清明,二来也是替自己出气。

只不过这种蹩脚的报复方式,到头来陈清明是倒霉了,可连累的人也不少。

他这下子才解开了大半年来心头上的疑团。

也终于明白了当年易军跟自己说,让陈清明走着瞧是什么意思了。

垂下手,庄严一屁股坐回椅子里。

看着易军,忍不住又狠狠骂了一句:“易军,你就是个狗操的货!脑子都特么让虫给蛀了!”

尹显聪拉起易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说实话,我也真想打你。”

易军又蹲下去,抱着脑袋,说:“你打吧,我不怨你,我就是欠揍,该打。”

尹显聪还真的伸腿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不轻不重的一脚。

“行了,打了!起来吧!”尹显聪又将他拉起来,摁回原来的座位上,“你我当兵当到了一块,就是有缘,何况了,你又不是有心要害我,只是做了件蠢事,这次的教训,易军你真的要记在心上,凡事三思而后行,别以为自己耍点小聪明很了不起,有时候害了无辜的人你都不知道。”

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三人各坐一方,没人说话。

易军忽然说:“班长,我对不起你。”

尹显聪苦笑地摇头,说:“得了,说这些话,也没用,记住,这事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何况,现在我军务科的老乡也说了,这事本来就不是大事,只不过是遇到了今年留队指标少,所以被放大了。”

又看看庄严:“不错,你也比以前成熟了,换做以前,你小子震得会揍易军。”

自己的班长都如此宽宏大量了,庄严也不好在说什么。

何况了,尹显聪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宽宏大量。

他似乎在尹显聪身上看到了一种属于老兵的风格。

当了三年兵,遇到考军校被一封没由来的告状信给耽误了,本以为留队后可以申请保送或者继续考军校,接过又遇到了兵役改革。

挫折一次又一次如同海浪一样扑向这个老兵,可人家尹显聪却能如此淡然。

这是啥,这就是叫做“风格”的那种东西吧?

“班长!”庄严拿起啤酒瓶,举到空中,说:“在你身上,我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谢谢!”

易军也拿起了酒瓶,举到尹显聪面前说:“班长,我易军长这么大,做得最亏心的一件事就是那封告状信,不过我没后悔告陈清明,我是后悔耽误了您,我一直都在想着要不要写信向您坦白,可是一直都没勇气,今天能说出来,我心里一下子舒服多了,我要请求你的原谅。”

尹显聪拿起啤酒瓶碰了两人的瓶子,说:“行了,那首歌怎么唱的?战友战友亲如兄弟,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是吧?这兵当了几年,各奔东西,到时候想着像现在这样坐一起都很难了,还有啥好恨的。来!干了!”

“干了!”

“干了!”

这一顿酒,喝到了天色全黑下来才散席。

将易军送上车的时候,这家伙喝得有些高,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死活不肯上车,又是自扇耳光又要下跪,折腾了好一顿,这才上了老油的三轮车。

“陪我走走吧。”尹显聪看着老油的三轮摩托远去,这才对庄严说,“就当是散散酒气。”

俩人沿着教导大队的柏油路一直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

“庄严,你有没有想过……”

尹显聪说到这,突然停住,似乎往下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才好。

“班长,有话你就直说。”

尹显聪又是微微地苦笑一下,说:“你最近有没有和你爸通信?”

庄严摇头:“我爸那人,才不在乎我怎样,他老觉得我不懂事,我哥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尹显聪停住脚步,看着庄严道:“你真的这样认为?”

庄严说:“他是我爹,我咋会不清楚他?你看,我当兵这事都是他坑着我,才把我坑来了。”

“那你后悔了?”尹显聪追问。

庄严怔了怔,脑海里闪过当兵以来的一幕幕,新兵连、教导队、抗洪……

一个个人……

徐兴国,老迷糊,还有那个一中队的刘向东……

“不后悔。”庄严说:“在这里我学到了我在地方学不到的东西,以前我觉得赚钱是人生最大的成功,也是最大的理想,现在我不觉得了,我觉得人生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有很多东西值得去做。”

“例如呢?”尹显聪问。

庄严一下子不知道如何答复尹显聪。

最近他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应不应该留在部队里干,像尹显聪一样考军校之类的。

可是他又不敢肯定这个新的想法是不是一时冲动,所以别人问他是不想想在部队发展,他总是否认。

面对尹显聪的询问,庄严心里左右摇摆。

部队生活的这一年,对他以往在地方形成的价值观有着巨大的冲击,不过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彻底扭转的。

地方的灯红酒绿,繁华盛世,似乎又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事物。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现在只想向我爸证明一下,我不是他想象中的废材。”

尹显聪说:“其实你爸一向都没把你当做废材看,这么想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庄严眉头一皱,忽然问:“班长,你怎么知道我爸怎么想?”

尹显聪轻轻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我这次来,不光是为了见你和你喝喝酒那么简单,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爸怎么想吗?没错,我是知道,因为我一直有和他通信。”

“啊?”庄严的双眼顿时圆得像铜铃般大:“你和我爸有通信?!”

尹显聪点头道:“没错,一直都有,新兵连开始的。”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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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探家

滨海市某单位大院门口。

门卫室的刘老头坐在摇椅上,半闭着双眼,初冬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感觉令人昏昏欲睡。

突然,门口闪进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身影。

刘老头的眼睛猛地睁开,警惕地盯着来人。

“哟!是庄严啊!?”

刘老头认出了来人,从那张半旧的摇椅里坐了起来。

“当兵都当了快一年了,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庄严只能礼貌地陪笑道:“刘大爷好。”

刘老头站了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庄严面前,就像动物园围栏外的游客一样,绕着庄严走了一圈。

“嗯!黑了,瘦了,不过精神了!”

面前这个小伙子,再也不是一年前那个留着能够遮住下巴的长发,看起来流里流气吊儿郎当的小年轻了。

庄严急着回家,于是说:“刘大爷,我就不跟您聊了,我的回家。”

“不用回家了!”刘大爷一摆手:“你爸妈都不在家里。”

庄严赶紧问:“他们上班去了?”

刘大爷的表情顿时变得充满了同情,说:“什么呀?庄严你还不知道啊?”

庄严心头骤然一紧。

看刘大爷那种表情,他已经猜到几分了。

这是个单位的大院,住的都是地方某局的职工干部之类,都在一个单位里上班,统共也就十来栋楼,放个屁不消几分钟都能从这头飘到那头,大门的门卫室周围常年围着几个单位的退休干部和家属之类,整天没事就喜欢家长里短嚼舌头,院里一丁点大的屁事都会成了这里的谈资。

庄严的父亲庄振国转业之后没多久就任了这局的副职,所以在院里也是个人人都认识的主儿。

“你爸他啊……”

刘大爷一口电影里苦大仇深的遗憾口气,说:“唉”

尾音拖得长长的,极具单位退休老工人的那种特色,却不把话说完。

庄严急了。

要不是刘老头是个老人家,自己还真的揪他衣领逼问了。

“刘大爷,我爸他怎么了?”

“唉……”

又是一声长长的、急死人的叹息。

“好人不长命……”

刘大爷似乎立即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一连嘴地说:“呸呸呸,你看我这乌鸦嘴。”

老人家的动作通常十分夸张,他们喜欢有人跟他们聊天,难得逮到一个,不多说两句好像亏本了似的,也不管庄严急的在边上都快刨地了。

“你爸前段时间说是肝癌,去医院治疗了,这会儿在第一人民医院呢,你妈最近都在医院陪他……唉……你爸那可是个大好人呐!”

庄严不想跟刘老头继续掰扯。

于是赶紧说道:“谢谢刘大爷了,我去医院看我爸去!”

说完,背着背囊转身就跑。

庄振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自己的小儿子。

当庄严出现在病房门外,庄振国先是一喜,然后脸又拉长了。

“你怎么来了?”

他的口气生硬。

庄严听了很不舒服。

和全国所有存在矛盾的父子一样,庄严几乎每一次和庄振国聊天到最后都会演变成争吵。

应了那句老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庄振国看来,自己这个小儿子怎么都看不顺眼,整天和一群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做事浮夸,毫无远大理想,眼里只有钱。

在庄严看来,庄振国就像博物馆厕所里的化石,又臭又硬,思想陈旧,做事方式僵化,在家做事独裁,只顾着自己的想法而永远忽略自己的心思。

“我怎么不能来?”庄严习惯性地回怼,“你都病成这样,也不告诉我?你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跟我的班长通信,也不跟我说说?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庄振国哼了一声,转过身看着另一个方向,说:“我跟你说什么?你说我跟你说什么好?跟你说我病了?你是医生吗?你能治好我的病吗?”

庄严被自己老爹庄振国怼得有些哑口无言。

这种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实际上是强词夺理的话,总是那么的伤人。

换做从前,庄严绝对会调头一走了之。

可是现在,庄严经过部队一年的训练,已经学会控制自己一些情绪。

他生生将涌到喉咙边的那股气又吞回肚子里去,也不管庄振国说什么,径直走到病床边,将背囊往旁边一扔,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儿子!是我的宝贝回来了吗!?”

门口突然传来了母亲王晓兰的声音。

接着,一个剪着齐耳短发,女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旋风般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庄严的双手。

“妈。”庄严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病成这样,你都不写信告诉我?”

庄严和父亲的关系之恶劣,几乎是当着面都不愿意叫爸的那种。

所以,只用“他”来代替。

王晓兰也很无奈。

她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妇女,嫁夫从夫,老来从子,一边是老伴,一边是宝贝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正所谓是左右为难。

“小弟。”她叫了庄严的乳名,“你不能怪你爸爸……”

说到这,眼一红,泪就落了下来。

庄严在外再牛逼,也见不得自己妈妈落泪,这是他的软肋。

看到王晓兰一哭,他立马慌了神。

“妈”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王晓兰的肩膀,将她拉到椅子旁坐下。

“别哭好不好,行行行,我不提这事还不成?”

王晓兰抹着眼泪说:“你爸那个倔老头子就是不让我告诉你,说怕影响你在部队里服役,你爸也是为你好……”

“我没说过这话!”庄振国躺在床上,冷不丁又吼了一句。

王晓兰这回怒了,声音顿时就高了起来:“一辈子就是这个牛脾气,他是你儿子,父子之间没隔夜仇!他大老远跑回来就为了看看你,你就不能给句好话他听?!”

庄振国又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王晓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庄振国,又看看儿子,忽然给庄严使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庄严知道母亲这是有话跟自己说,可是又不方便当着庄振国的面,于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第324章 父爱如山

庄严在住院部肿瘤科的走廊尽头站了片刻,看到自己的母亲王晓兰从病房里出来,然后轻手轻脚往自己这边走。

“妈……”

庄严还没开口,王晓兰已经抓住了儿子的手。

触手之处,到处都是硬梆梆,像砂纸一样粗糙的皮肤。

将庄严的手翻过来,王晓兰看到的是满手的茧子,虎口处由于长期握枪,已经起了一层厚皮,颜色和旁边的皮肤有些分别。

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妈,你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庄严又慌了。

王晓兰还是止不住眼泪,说:“小弟,你吃苦了,吃苦了……”

当妈的,有哪个忍心看到自己的儿子遭那么大的罪?

她甚至有那么片刻怨恨起自己的丈夫来,为什么坚持要将儿子送去部队。

当初就是听丈夫说,部队能锻炼人,能将自己意向叛逆的儿子锤炼成才,这才应允了。

可是同意归同意,真的到了自己面前,看到了这双手,还是忍不住心疼不已。

“妈,什么吃苦不吃苦,我告诉你,我当兵当得好着呢!”庄严安慰母亲:“你不是收到我的信了吗?你看,我又立功,又拿了尖子,一点不比别人差。”

“你这手……是受了多少罪啊……”

“妈,我的战友都这样,都一样的,人家也有妈,也没见人家心疼。”庄严说。

王晓兰狠狠瞪了庄严一眼,说:“你咋就知道人家妈妈没心疼儿子?这天下有哪个当妈的不心疼自己儿子?除非是捡来的!你又不是捡来的……”

庄严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老妈看到自己哭成这样,啥都别聊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说:“妈,我要问你件事,你不能再瞒着我。”

王晓兰看到儿子一本正经,这回总算不哭了,抹了抹眼角说:“你说。”

“爸这病,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搞的?!不告诉我?我班长是怎么知道的?”庄严说:“而且还是肝癌?没误诊吧?”

庄严还抱着一丝幻想。

虽然父子之间的关系不好,可是庄严觉得自己的父亲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病?

虽然一直不服庄振国的管教,可是庄严在心底还是觉得父亲是个狠角色,尤其是当兵之后,对当年的那场战争有所了解,体会过作为军人的艰苦,更是对庄振国暗暗佩服。

这么厉害一个人,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居然退役回到地方后被病魔击倒?

简直难以想象。

“儿子,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了不能生气。”王晓兰说。

庄严从母亲的口气里听出了些端倪,似乎这事背后还有隐情,于是说:“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当兵一年了,你说,我绝对不生气。”

王晓兰叹了口气,道:“其实啊,你爸在送你去当兵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身体有些异样了,当时,他去例行体检,医生发现他的肝脏有问题,就让他复检,后来做了仔细检查,才知道肝硬化了,而且是很严重那种……”

自己父亲的确喜欢没事喝两杯,这几乎是一种习惯……

庄严听了,头皮一麻。

自己当兵前就已经出事了?

这么说,父亲是知道自己有了这种病,才执意要送自己去当兵?

这……

真的将自己瞒得好苦啊!

王晓兰继续道:“他后来跟我商量了,说这病很容易就会转化成肝癌……”

说到这,停下来,看着庄严道:“儿子,你爸是真的很爱你,只是他不懂怎么表达,他不是那种事事都能体贴入微的人,所以你不能老说他不爱你,说自己是捡来的,这很伤他的心……”

庄严只能点头,事到如今,就算庄振国和自己之间有着再多的分歧,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气他了。

“行,妈我知道了,往后我不会这样说了。”

王晓兰又说:“我本打算将这事告诉你,可是你那时候天天到处玩到处跑,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一次,我也没机会。后来你爸说了,他说你这样下去,非得废掉,他说自己万一真的出事不行了,也就没人能管得了你了,所以想到了送你去当兵……”

“可是送你去当兵,他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所以才骗你说是为了安排你将来的工作,让你去当兵,还说给你调动到后勤部门……”

“我知道了。”庄严苦笑着摇摇头,“我当时真的觉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给你们写信,都不回。”

庄严想起新兵连的那段日子,天天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可是如今他发现自己根本一点不为这事恨庄振国了。

之前在新兵连,他在心里可没少诅咒自己老爸。

“那是你爸不让。”王晓兰的答案果然和庄严想象的一样,“他怕给你写信之后你会更加以为自己有所持,不安心训练,所以干脆不给你回信,要回也是让我简单写几个字……你爸,就是这种性格……”

庄严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可是我班长是怎么和我爸联系上的?”

王晓兰说:“你第一次寄信回来,你爸看了之后发了一场大火,说你没出息,可是之后又担心你在部队会真的受不了做傻事,所以就根据你信提到的地址和名字,给你班长写了封信,里面将自己的情况和你的情况都说了,以一个老兵的身份请求他看着点你,不要让你做一些出格的事,如果有什么事,尽量多多教育为主。”

庄严这才恍然大悟。

自己在新兵期间表现真的不是一般的垃圾,而尹显聪却对自己似乎有意维护,下连队又把自己要到了一班去,和陈清明打架的时候还维护着自己……

这一件件事串起来,庄严之前一直以为是尹显聪对自己看对了眼,如今才知道,是父亲请求尹显聪好好地培养自己……

庄严觉得胸膛里有团东西塞住了气管,让呼吸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一直以来,似乎自己对父亲做得真的有些过分了。

自己过往在庄振国面前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想,对于一个父亲来讲,听了自己儿子的这些叛逆的话,是多么的伤心……

一丝愧疚,开始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

第325章 父子

庄严一整天都待在住院部肿瘤科。

时间,似乎在那一天变短了。

从前,庄严觉得自己的父亲会永远都在那里,永远是那么啰嗦而且不讲道理,甚至自己都不想和他见上一面。

可是今天,庄严哪都不想去,只想好好陪在庄振国身边。

即将失去了,也许才会觉得珍贵。

王晓兰已经将诊断结果告诉了庄严。

肝硬化已经转化成了肝癌。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失去。

庄振国依旧是那副冷面孔。

在他的眼中,儿子还没达到自己所希望的要求。

他要的是一个军人。

而不是一个儿子。

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在地方上混的风生水起,要他去当兵似乎没有任何的可能性。

而庄严,这个自己最小的儿子,也是庄振国感觉最像自己的儿子。

性格像。

样貌也像。

可是正因为庄严自己了,所以庄振国要求才会更高。

庄不平天生就是个圆滑世故的人,在改革开放的经济浪潮中,庄不平发挥了自己所有的长处,而且成功了。

要庄不平去当兵,庄振国觉得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性。

在老兵的心目中,又会有些家国情怀,自己家里每个人继承衣钵,这仿佛就是人生最大的缺憾。

庄振国认为庄严就应该去部队,就该当兵卫国,就该像自己一样穿起军装做一个战士。

中国人讲究的是子承父业。

这不光因为庄严像自己,而是一个老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看到庄严,庄振国就想把他扔进部队。

不过,他多年来在部队里服役,为这个国家流血流汗,却彻底忽视了自己的家庭。

军人同样有缺点。

在战场上,没人敢质疑庄振国的决定。

在家里,同样也不能有人质疑自己的决定。

在庄严小的时候,庄振国每次探家都抱在手里舍不得放下。

五岁那年,庄严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娃娃的时候,曾经对军装有过一段时间的狂人,甚至让自己为自己做一套军装。

当时的庄振国欣喜若狂,觉得老庄家算是后继有人了。

从来节俭的他,跑到裁缝店里掏了大价钱,亲自拿出自己的军装照,要求裁缝按照比例缝制了一套缩小版的78式军装,然后把自己珍藏的65式帽徽给缝到了帽子上,一家人喜气洋洋到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

在战场上见惯了血泪和残酷的庄振国当然知道国家的和平与安定是何等的珍贵。

他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留在家里的时间。

可惜,永远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庄振国选择了军人的职业,选择了在南疆战场上戍边卫国,家庭只能放在一边。

庄严的叛逆,很大部分源自童年时代父爱的缺失。

只不过,庄振国从来不承认这一点。

军人的尊严和父亲的威严,让他不愿意去承认这一切。

正如此时,庄严坐在自己的病床边为他削着苹果,庄振国却不耐烦地朝他吼道:“你走!我不需要你在这里!”

庄严削苹果的手停下,看着躺在床上气色不好却依旧顽固独裁的父亲,忍不住道:“你不服你起来赶我走啊!”

庄振国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只要一动,浑身都有种疼痛的感觉。

庄严摁住了他,说:“爸,我这次回来,不是跟你怄气,是想咱们父子坐下来好好谈谈,行不?”

庄振国喘着粗气,不得不重新躺下。

庄严站起来,为父亲整理了一下被子。

他看到,庄振国的腿和腹部,都已经水肿了。

病情,似乎很严重。

“爸,你不该瞒着我。”他说。

庄振国气喘吁吁,灰败的脸上依旧残存着军人的傲气,说:“你没资格来指挥我,我是你爸!”

庄严苦笑了一下。

父亲还是这样。

这就是两父子一直以来无法调和的原因。

庄振国永远站在父亲的位置上,用传统的观念去命令自己。

“爸,我不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和你谈,而是以一个士兵的身份和你说说话,成吗?”

庄振国忽然浑身一颤,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

终于,他点点头:“行,咱们谈谈。”

庄严回过头,从背囊里拿出那枚代表着荣誉的尖子奖章,将它放在庄振国的手里。

“我没让你丢脸。”

庄振国看到那枚奖章,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拿起那个奖章盒子。

盒子是布面,有花纹,上面印着军徽。

打开,里面是一枚金灿灿的军事训练尖子荣誉奖章。

庄振国用手仔细抚摸着奖章,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的三等功章呢!?”

庄严愣了一下。

“你还记得这个?”

庄振国说:“家里收到喜报了,我当然记得。”

庄严只好又从被那个里取出那枚三等功章,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为什么不先拿三等功章给我看?”庄振国仔细端详了一下两枚军功章,抬起头看着庄严:“三等功比尖子金牌难拿。”

庄严犹豫了片刻,说:“三等功,我拿得心里有愧。”

庄振国眉头一皱,问:“为什么?”

庄严想起了老迷糊。

一直以来,庄严都避免想起这些,不过此刻父亲既然问了,他就必须说。

这是自己说的,现在不是父子之间的对话,而是一名新兵和老兵之间的对话。

“这是抗洪拿的,我的战友牺牲了……可是,我却立功了……”

庄振国“噢”地长长叹了一声,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悲伤,接着,人看起来好像打了一支强心针似的,精神了不少。

“你长大了……”他说,“你知道我有多少军功章吗?”

他突然问了这个从来没有提及过的问题。

庄严摇摇头。

一直以来,父亲的军功章他知道有,也一直知道藏在父母房间最大那个衣柜最底层,带锁的那个抽屉里。

不过,他从未见过父亲庄振国将这些军功章拿出来,只有一次,庄严偷了父母的钥匙打开过那个抽屉。

但是,还没来得及看完那些军功章,就被庄不平告了秘状,被父亲用皮带抽了个半死。

“有多少枚?”他问。

第326章 荣誉背后

“一共八枚。”庄振国说:“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拿出来吗?”

庄严想了想道:“因为你的战友?”

庄振国点头:“现在你懂了吧?以前告诉你这些,你肯定不懂。只有军人最理解军人。军功章本来是代表着军人的荣誉,可是……”

说到这,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怔怔地看了好久,眼角泛起了泪光。

“可是这些荣誉的背后,又是多少战友的鲜血……我最后一枚功章也是我南疆打的最后一场仗时立下的,可是那次的战斗,我手下的几个连里,其中一个担任主攻的连没了六个战士。战斗结束回来后,上级在庆功宴上过来给我敬酒,跟我说,老庄,你干得漂亮,我们给你请功了!我那天喝得有些多,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忍不住当场就哭了。我说首长,我真的不要立功……我不要那些什么荣誉勋章和什么军功章,我真的不要。我要这些金灿灿叮当响的玩意干嘛?我只要我那些战友们回来……你能让他们都回来吗?”

说着,伸手抹了抹眼角,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仿佛在自嘲道:“哼……跟他们比,我有什么资格把那些军功章拿出来炫耀?他们死了,我活着,可是我总觉得我的肩膀上背着他们的命,要说这辈子我有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就是这个……你懂我的感受吗?儿子。”

庄严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热,于是点点头,说:“我懂,我懂……”

庄振国看着坐在病床边的儿子,又道:“不让你妈告诉你我的事情,是不想让你在部队里分心。你在家本来就养尊处优惯了,去到部队我想你一时半会肯定习惯不了,再让你知道我的事,你不得闹情绪?何况那时候让你回来探家看我,你错过了新兵最好的训练期,三年兵就等同白当了,我送你去部队,不是想让你混三年,是让你在里面正儿八经做个真真正正的军人,做个男子汉,而不是像在家的时候,整天和那些猪朋狗友一起吃喝玩乐,人不能没目标没理想,儿子,你这一辈子,要趁早为自己定个目标,你到底想做一个怎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越早越好,不然年轻的时候荒废时光,年纪大了之后你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迷茫,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庄振国以往从来没有这么坦诚和自己谈过心。

在庄严的眼中,庄振国从前几乎将家里当成了他的兵营,说话总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口吻,不准这样不准那样,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毫无商量毫无回旋的余地,两父子每次坐下来谈话总会火星撞地球,不欢而散。

今天才知道,其实父亲内心里的想法是为了自己好。

这一点,毋庸置疑。

“比起你老子我,你这点成绩还差远了。”庄振国将两枚功章递回给庄严,脸上那种老兵的傲气又回来了,“将来等你拿得比我多了,再告诉我。”

庄严不服道:“我这不是才当了一年兵嘛!”

说罢,将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父亲。

庄振国拿着苹果,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忽然说:“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给我削苹果。”

庄严一愣。

父亲说的是实话,这么多年,父子之间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聊会儿天都难,更别说是削苹果了。

“你喜欢,我以后天天削给你吃。”他说。

庄振国将苹果从嘴里拿开,口气又变得硬梆梆的:“我不需要你天天在这里陪着我!陪着我干嘛?这里有的是医生,你又不是医生,何况我的病有单位报销,不用你来担心!回你的部队去,好好干。我吃什么药都比不上你在部队上有出息强。”

庄严又气不过了,忍不住说:“你是我爸,你病了我回来伺候一下有什么不对了?看你的样子,感情我就该不闻不问?”

庄振国说:“我没让你不闻不问,你这不是问了吗?不是回来了吗?看过了问过了,你走就是了。”

庄严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的爹还真是无可理喻,这都什么人呐?自己对他好点都不行?

“我说你是怎么了?怎么非得将我往部队撵?感情我留在你身边,你就浑身不自在?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庄振国说:“没错,看着你穿着军装坐在我旁边,我就不自在。”

“你”庄严差点连“神经病”这词都骂出来了,不过还是忍住了。

换做从前,他早就跟自己这个没法好好讲理的爹吵起来了。

不过这次,他居然很快压住了心里的火。

因为他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脸色已经显得有些灰败,神色憔悴。

他是个病人。

庄严告诉自己,不能跟爸在这样吵下去了。

“好了,爸,咱们不吵架,行吗?”庄严忽然有些伤感,“这么多年,我突然觉得我跟你之间,吵够了,也吵累了,我们是父子,不是仇人,能好好说话吗?”

庄振国僵住了。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欣慰。

他觉得自己送儿子去当兵,没错。

这条路,走对了。

儿子现在懂得宽容别人,也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于是缓了缓口气说:“儿子,我的病已经是无力回天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放弃自己,我是老兵,我可以当做是向一座山头发起冲锋一样去战斗,你应该相信我。你留在这里,的确没有什么作用。现在是新老兵交替的时候了吧?部队忙着呢,你在教导队毕业,已经是班长了,回去吧,部队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庄严勾着头,不吭声。

庄振国又道:“我答应你,好好接受治疗,而且往后给你好好写信,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给你回信。送你去部队,不是我老庄有多高尚,而是我觉得,我有两个儿子,我是中国人,那么我送一个儿子去当兵卫国,那也是理所当然。爸没别的想法,只想你好好在部队里干出一番成绩,不为别的,就当是尽自己的一分力,好歹和平繁荣的成果我们享受了,要出力总得出一份,这就是做人的基本底线。”

庄严听着听着,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行,我听你的,不过,你让我多待三天,就三天,好吗?”庄严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说:“就当我做儿子的给您尽孝。”

庄振国的眼眶又红了,最后用力地点点头,说了声:“行!”

第327章 坏消息

周湖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份文件,烟灰缸里的烟头早已堆积得满满的,如同一座小山。

文书廖晃过来敲门,敲了一下,看到周湖平的表情,没敢敲第二下。

周湖平抬起头,看到站在门边的廖晃,于是问道:“有事?”

“庄严回来了。”廖晃说。

“回来了?”周湖平一愣,他批给庄严的是探家假,足足有30天。

这一晃才过去了四天多,怎么就回来了?

“他是要来销假吗?”

“是。”

“那让他进来吧。”

几分钟后,庄严出现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报告!”

“进来。”

等庄严到了桌前,周湖平指指前面的椅子。

“坐。”

“队长,我回来销假了。”庄严说。

周湖平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爸的病情怎样了?”

庄严摇头道:“不是很理想,不过医生说暂时只能保守治疗。”

周湖平微微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有什么思想负担,可以跟我说,也可以和指导员说,我们会做出相应的安排。”

庄严说:“不需要,我爸说了,让我在部队好好干,别丢我们老庄家丢脸,那样他就答应我一定会好好治疗。”

周湖平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拿出烟,问庄严:“抽不抽?”

庄严刚伸手,忽然停在空中,接着缩了回去,摇摇头说:“我答应我爸,戒了。”

周湖平又是一愣。

几天不见,庄严眉宇之间似乎多了几分坚毅,好像和之前不同了。

“行,戒了也好,戒了也好……”他一边说,一边将烟收了回去。

庄严觉得周湖平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哪不对,于是问:“队长,没事我就先回自己区队去了。”

“行……”

庄严刚走了几步,还没出房门,突然周湖平在身后喊:“等等。”

庄严只好又回到桌旁。

周湖平暗暗咬了咬嘴唇,说:“你坐下。”

庄严只好再次坐下。

“有些事……”周湖平的话说得似乎有些艰难,“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

庄严觉得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否则周湖平断然不会这样。

这个中队长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庄严,是我把你留在教导队的,我知道你本来不愿意,是我强硬让你留了。”周湖平的话,说得有些啰嗦。

庄严只是看着他,没有插嘴。

到临了,周湖平总算下了决定,说:“今天我得跟你说一件事,关于你的,我想你有权知道,而且有权作出选择。”

他拿起桌上那份文件,举在手里,说道:“军里来了文件,我们师明年开始转型升级为两栖机械化部队,建设期三年,由于转型装甲化涉及到部队编制问题,相当复杂,加上今年的兵役制改革,我想你也有听说……”

说到这,停了停,把文件放回原位。

又道:“所以集团军的意思是,暂时冻结1师人员调动。”

说罢,双眼微微抬起,盯着面前的庄严。

庄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问道:“冻结人员调动?意思是我们不能留在教导队了?”

周湖平艰难地点了点头,说:“很抱歉,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因为装甲化涉及到新型战车和武器等等装备的配发,还有就是装甲化部队的编制上和摩托化有着很大的差异,师里对于怎么改编的问题暂时有着很大的争议,在没有最终的方案之前,所有的调动都会被停止。”

庄严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片刻后,他问:“队长,是不是要我走?是的我现在去准备东西。”

周湖平说:“我想你听完另外一件事,再下决定。”

庄严问:“什么事?”

周湖平说:“说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难为情。

虽然作为面前这个士兵的上级,他完全有军事权对庄严下达命令。

只不过,他不希望用命令的形式来达成最终的目的。

毕竟,是自己亏欠了这个士兵在先。

“四天后,新兵就要报到了,和往年一样,直属队的新兵营设在教导队,现在教导队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如果你们都走了,教导队的班长骨干不足以应付新兵营,如果从工兵连或者侦察连抽调班长,在训练质量上当然也是比不上教练班长的,所以……”

庄严明白了。

这是周湖平要自己暂时留下。

“队长,那么我带完新兵之后,是不是还要回连队?”

周湖平点了根烟,搓了搓手。

这是个艰难的回答。

因为自己的想法本身就很自私。

从教导队的训练质量着想,的确将庄严这些教练班长留下来训练新兵是最合适的,只是自己根本很清楚,冻结调动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等师里通盘考虑了兵役制改革和新装备配发、部队改编等等问题之后拿出最具体的改编方案,至少是半年后。

新兵营三个月就结束,剩下这三个月,由于庄严等人的编制根本不在教导队,所以必须回原连队报到。

即便将来自己能够重新申请让直属队和师里同意将这些班长再调上来,也是后话了。

留在教导队担任教练班长的学员,连队本身就有看法,让他们回去?

那种处境简直无法想象。

“新兵营结束之后的事,我无法回答你,我只能保证我会尽力将你们调回教导队,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愿不愿意留在教导队带新兵,然后……”

庄严说:“然后回老连队?”

周湖平说:“也许需要回去一下,不过我说了,一定会争取重新将你们调上来。”

说完这番话,周湖平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不过,作为一个中队的主官,从大局出发,他不得不为未来三月的新兵营训练质量考虑。

“好吧,我暂时留下,服从任何安排。”庄严站起来,向周湖平敬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周湖平没料到谈话居然会如此顺利。

之前,他征求过几个今年留队的教练班长的意见,大部分都是要求马上离开。

没想到,庄严这个连军校都不想考的人,居然选择了义务留在教导队当新兵班长,而且要接受新兵营解散后被遣返原连队的不公平待遇……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走到小会议室的门边,看着楼梯口,听着庄严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下,忽然感到一阵欣慰。

“这屌兵,真不赖……”

他自言自语道。



第328章 王大嘴的告别

晚饭之后,王大嘴和庄严两人坐在大操场边缘的观礼台上。

从观礼台上望出去,远处是1、2、3、4号高地,还有偌大的射击场。

太阳已经隐没在山边,西边的天空中一片金黄。

“大嘴,我看到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真的打算走了?”庄严问。

王大嘴看着天边,发了一会儿怔才道:“恩,人算不如天算,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说人定胜天,可是到头来,往往还是会被命运好好地摆你一道”

转过头看着庄严,问:“你不打算走?我今天听文书说,你打算留下?”

庄严微微点头道:“对,我是打算暂时留下。”

王大嘴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即便你在这里帮他们训练完新兵,也未必就能留下,也许还是灰溜溜滚回老连队去。庄严,你有没有想过,连队的连长指导员本来对我们这些留队兵就有看法,咱们这可是背叛啊,现在回去,道个歉什么的,兴许还不算难堪。”

庄严说:“后果我都知道,也都很清楚。”

王大嘴急了:“那你还留下?你疯了?”

庄严从旁边的草上扯下一根叶子,叼在嘴里,不说话,只看着远处。

王大嘴又说:“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新兵还没报到,回去以我们的军事素质,连长指导员再怎么不高兴,不会浪费人才,至少给个副班长或者班长当当,你留在这里,带完新兵再回去,别人新兵时期就已经分配好班长副班长了,你回去咋办?当个老兵?白来教导队受这六个月的苦了?还有就是入党,你新兵没带,就没功劳,将来六七月份入党的时候,你想想会有你的份吗?”

看到庄严默不作声,他继续说:“我是真没法理解你,你是不是探家把脑子撞坏了?你又不考军校,又不想留队,你说你死活赖在教导队干嘛?能赖下去也成,可是现在别人明摆着让你走,你居然还不走?你以为你是什么?高尚情操?牺牲精神?还是什么?”

庄严扔掉叶子,说:“大嘴,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也当过兵啊?”

王大嘴愕然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这跟你爸当不当兵有啥关系?”

庄严说:“探家之前我走得急,没告诉你,我回去是因为我爸得了肝癌。”

“怎么会这样?”王大嘴吓了一跳。

庄严说:“我本想多留点时间,可是我爸赶我走。他说,有些事情既然无法改变,那就不如先考虑能做好的其他事情。他的病,已经既成事实,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我在部队里服役,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没告诉我,一直都只是和我的班长通信,后来是我老连队的班长忍不住了,这才告诉了我。”

“我不想把我爸说得多崇高,可是他打过仗,为这个国家拼过命,抽屉里放着八枚从不拿出来的军功章。他说,因为比起牺牲的战友,他已经太幸福了,所以,他不会去计较那么多,生生死死都过来了,还在乎那点儿名利?”

“当年,我爸回来的时候,按照级别,他是单位的副职,单位刚好建新的房子,他可以分最大的套间,不过有个老职工倚老卖老,硬是先搬进去,闹着不肯搬出来。我爸后来跟他换了一套,一直住到现在。我当年因为这事,还觉得我爸挺软蛋的,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都不敢去争取。可是现在我想想,真的错了。我爸不是软蛋,我爸是不计较。他打仗和敌人拼命都不怕,他会怕一个老职工?”

“大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倒不是我庄严自命清高,而是想想,和老迷糊比比,和那个一中队的刘向东比比,我庄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家里条件好,不缺吃穿,我当兵第一年拿了三等功,拿了尖子金牌,当了班长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何必去斤斤计较这一点点的得失?入党真的就那么重要?当班长就真的那么重要?”

说到这,他摇摇头,苦笑起来。

“一点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平静,这比什么都要有价值。我留下来,至少我内心是平静的,我不想把党票和班长命令当做菜市场里的小贩买卖,一分一毫锱铢必较,那样就算我当了班长,就算我拿了党票入了党,又有什么意义?”

王大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觉得,庄严和自己之间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

可是,对于王大嘴来说,他还是必须要坚持自己的路。

“我很佩服你的想法,可是”他说:“我还是决定要走,我必须考虑我的前程,我可不想退伍回到老家的小镇上,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我要转志愿兵,兵役制改革是个机会,我也符合这个条件,也许以后也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庄严说:“我理解,也尊重你的选择。人各有志,大嘴,你我是好战友好兄弟,这事一辈子都不会变。”

“嗯!”王大嘴看着天边,举起三根手指头,并拢,发誓道:“我对着太阳保证,我一定会想你,一定会给你写信的。”

庄严忽然笑了。

指指天边,忍不住又奚落王大嘴。

“我说大嘴,你做人能不能实诚一回,或者找个好点的时间发誓?太阳都下山了”

俩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师里来了卡车,停在了篮球场边。

王大嘴和其他选择回连队的教练班长们全都提着自己的行李走出了排放,默默走向了卡车。

一区队的许宁和邓振亮牵着那头他们逮住并当做宠物来养的小怪物,在草坪上打开了鸟笼。

“走吧,回去你的山林,自由自在过一辈子吧!我不能照顾你了”

那只被养了一段时间的小怪物爬出笼子,左右看看,确定旁边的这些大兵们已经决定放生自己,于是一转身,朝着后山方向蹿去,很快消失在炊事班后头的灌木丛里。

这一次的告别,沉默而无声。

一切都在静默中完成。

大家默默地握了手,默默地拥抱了一下,然后上车。

车子慢慢滑出教导队大门,庄严在这里已经送走了自己的同区队战友,送走了军训的学生,现在,又要送走这些和自己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教导队教练班长。

教导队是个集训的基地,也是个离别最多的单位。

在这里,空气里永远漂浮着一种淡淡的离愁。

等看不到王大嘴的那辆车,庄严这才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再见战友!祝你一辈子好运。”

第329章 还有我陪着你

王大嘴走后的那天,庄严拿上沙绑腿和沙背心,背在身上跑了一趟白龙观的越野路线。

他一个人跑,速度并不快,只想出一身汗而已。

王大嘴的离开,庄严心里憋了一团气,说不出的郁闷。

人要是憋慌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跑步。

跑着跑着,忽然旁边追上一个人。

侧头一看,是张和平。

俩人笑了笑,也不做声,低头继续跑。

再过一会儿,又有个人跑了上来。

一看,是杨松林。

“你也没走!?”庄严问。

杨松林说:“我走了,谁陪你练功?”

庄严就笑。

上了白龙观山顶,庄严停了下来。

他忽然想逛逛白龙观。

在这里待了六个月,每次跑上来都没空去白龙观里看看。

白龙观是个景区,说是道家福地之一,每年九月九重阳节,这里的山路上全是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善男信女驾驶的轿车,从教导队朝通往白龙观方向的马路上望去,总会看到蜿蜒的车队,亮着车灯,就像一条长蛇。

进了白龙观,才发现里面原来那么大。

不过似乎在扩建,道观前的空地上堆满了青石砖和各种已经加工好的石柱子。

几个扫地的道士看到是几个当兵的过来,知道这些人绝非来拜神的,于是也就懒得搭理,继续低头干活。

庄严绕到了主殿,前方有几个巨大的香炉,比人还高。

主殿前方建成了一大块平台,地板全是青石砖。

可见香火鼎盛的地方从不缺香油钱。

走到栏杆边,朝外眺望,面前一片空旷,两侧都是山峰,景色宜人。

“啊”

庄严朝着山谷狂吼了一声。

声音太大,旁边一个扫地的道士吓了一跳。

看看是当兵的,也不敢上来阻止,于是干脆装作看不到,拖着扫帚进了殿里。

杨松林过来,也跟着“啊”地喊了一声。

喊完了,张和平也上来凑热闹。

两个兵,一个军官,就这样傻逼逼地喊了一次又一次,将胸中的郁闷之气都浇灌进了叫声里,当做发泄一样吼了出去。

一连吼了好几声,当兵的中气十足,又都是教练班长,喊口令本来就是专业,所以白云观到处回荡着几个人的“啊啊”声。

一个老道士走过来,行礼,颂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然后道:“几位……是部队上的人吧?”

张和平点头道:“对,没错。道长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老道士面露难色,“你们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殿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晚课都做得不安生……”

张和平和庄严、杨松林三人交换了眼色,笑了。

张和平说:“行,我们就是喊一喊,没其他意思,马上走了。”

说完,三人转身离开。

老道士终于松了口气。

四天后,新兵如期而至。

庄严担任三区队七班长,杨松林是二区队四班长。

两人除了带兵,有空个就去炊事班后头的歪脖子树下练功,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庄严没问杨松林为什么也选择留下。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留下,或者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年的二月份,留在教导队的庄严完满地带出了自己的第一批新兵。

在新兵营结束的考核上,三中队三区队七班也就是庄严的班,获得了全大队考核总分第一的好成绩。

其实对于庄严本身的命运来说,这次成绩并没有带来任何改变。

直属队授予了他一次团嘉奖。

可是新兵营结束的时候,他终究还是要面临重新退回原部队的命运。

临走前一天晚上,周湖平让炊事班加了菜,自己和指导员王增明亲自作陪,还开了几瓶啤酒。

那顿饭,气氛有些怪异。

庄严和杨松林没事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吃,而周湖平和王增明,还有其他军官一脸的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时候,仿佛说什么都是错。

第二天一大早,车准时来了。

庄严和杨松林提着行李,走到车边。

周湖平和王增明还有张和平他们都过来送人。

庄严向周湖平敬礼的时候,周湖平伸手拦住了,然后上来就给庄严一个拥抱。

“回去好好干。”

“一定会的,队长。”

说完,将提包仍上车,背着背囊爬上了东风军卡的后车厢。

车子出了大门,哨兵敬礼,庄严回了个礼。

大门上正中央的八一五角星越来越小,最后再也看不见了,庄严这才坐了下来。

自己的军旅生涯,仿佛又结束了一个阶段,又重新开始了另一个阶段。

而自己,根本不知道回到铁八连之后要面对什么。

连长张建兴会怎么看待自己?

老冤家徐兴国又会怎样?他会幸灾乐祸吗?

……

教导队三中队的篮球场边,周湖平长长地叹了口气,骂道:“这么好的兵,都没能给我留下!改编改编,改编就不需要人带兵了!?”

王增明在一旁劝道:“老周,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遇到这么多的情况。”

周湖平想了想,说:“指导员,到时候师里的方案出来了,我们再申请把庄严要回来。什么玩意嘛!我真的想不通,听说我们的调动全部冻结,可是侦察连那边却没有,张大炮据说到处在招兵买马……这不是区别对待嘛!”

王增明说:“那不一样,改编之后,侦察连要升级成侦察营,他们兵员缺口很大,所以师首长才特批了张大炮的特权。”

“兵员短缺?我们教导队还短缺呢!他们侦察营人少可以今年多招点兵,可是新兵下连的时候,张大炮也没要走几个兵。”周湖平说。

王增明道:“那不一样,新兵如果招多了,这年度兵就会造成断层,何况新兵的素质也比不上老兵嘛,他们是留着一部分名额去招第二年度兵呢!”

听王增明这么一说,周湖平心头突然一动,眉头一皱道:“指导员……你说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看着欲言又止的周湖平,王增明说:“有啥想法就说嘛!”

周湖平忽然摇了摇头,一摆手说:“算逑了,我也是乱想……”

第330章 你从哪来就回哪去!

铁八连的门口开进一辆军用卡车,坐在器械场边的新兵们纷纷转过头来,朝这边看着。

庄严跳下车,手里提着行礼,背上背着背囊。

“老庄!你怎么回来了啊?!”

已经是四班长的刘瑞勇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庄严朝他笑笑,点了点头。

徐兴国远远站在训练场边,绞着手看着庄严,脸上冷冷的。

还有其他同年兵纷纷过来打招呼。

“你怎么回来了?”

“老庄你不是留在教导队了吗?”

“**,你怎么溜回来了?”

没人知道庄严要回来,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回来。

庄严一时之间也无法详细解释,只能不断点头说:“对,就是回来了,舍不得你们嘛。”

有人就笑了:“扯淡吧,教导队那么好的地方,你老庄舍得回来?莫不是像程班副一样犯错误,泡厂妹了吧?”

听到这话,庄严只能苦笑。

已经挂上了少尉军衔的戴德汉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庄严,对他说:“庄严,去连队找连长报到!”

“是!”庄严提着行礼朝连部走去。

整个连队的新兵都没见过这个老兵,更不知道这个老兵是从哪来的。

“班长。”有新兵问徐兴国:“那个老兵是谁啊?”

徐兴国嘴角掀起一丝冷笑:“以前我们连队的老兵,和我一期去教导队的,留队了。”

“那怎么回来了?”新兵又问。

徐兴国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问那么多干嘛?和你有个屁关系?还不赶紧去投弹!?投不到四十五米别休息,中午也给你加餐继续练!”

那个新兵吐了吐舌头,跑了。

徐兴国心想,这庄严怎么回来了?奇了,不是留队了吗?

他心里既觉得有些暗爽,但是又感到了威胁。

整个铁八连的同年兵里,训练上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就是庄严,严肃虽然也不错,可是没庄严那么让自己担心。

“报告!”

铁八连连部门口,庄严放下行礼,喊了声报告。

“进来。”

里面传来了连长张建兴的声音。

在得知庄严要被退回原连队之后,张建兴曾经想过自己将要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个兵。

诚然,作为一连之长,自己手下一名优秀的士兵被人留在了教导队,他内心是绝对不高兴的。

可是作为一名军官,一个中尉,他又不能太过于表现出自己的内心感受。

毕竟那是个不好的示范。

在军队服役,本来就是做的革命工作,革命工作那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这是政治上的正确。

可毕竟他也是个人,庄严的留队,对他张建兴多多少少都有着一些背叛的味道。

在接到庄严要回来的消息会,八连的支部开过会,研究过关于庄严的工作安排问题。

在会上,张建兴还大度地让其他军官不能用有色眼镜去看待庄严。

可真的当庄严站在自己的面前,张建兴憋在肚子里的那股气,又忍不住发泄了出来。

“好你个庄严啊!全师尖子比武的时候,我就担心你们这里面会有人留队,可我本以为最有可能的是徐兴国,没想到是你庄严!”

张建兴背着手,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走来走去。

“你看看!你看看!你说你回来干嘛呢?”

他有些气愤道:“新兵你不回来带,下连队了你才回来,你说,你让我怎么安置你!?班长职务已经全部都满了,正副班长没有一个空缺,你好歹也是教导队回来的,好歹也是全师尖子之一,你说,让我安排你到什么地方去?”

这个问题,实际上在支部会上已经讨论过了。

在张建兴看来,庄严毫无疑问是个人才。

只是连队也有连队的规矩,任职了别的班长,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不能将一只已经种好的萝卜给挖出来,再埋个新的进去。

还有就是现在任职的班长都是从新兵连就开始带这些新兵的,早已经磨合了一段时间,临阵换将,好像也不利于工作。

尤其令张建兴恼火的是,庄严本来明明可以在新兵开训之前就回来,偏偏在教导队带完了师直属队的新兵才返回。

这就令他更为生气了。

所以,支部讨论得出的结论也很一致,现在只剩下炊事班还有一个副班长的位置,现在的炊事班长依旧是李闯成,可是班副董安生去年底已经退伍了,暂时还没有合适人选。

庄严的最好的出去,只能是炊事班了。

庄严看着有些生气的张建兴,这种场景,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在脑海里模拟无数次了。

“连长,不需要为我的安排发愁,随便让我在连队里当个老兵就好。”

张建兴倒真没料到庄严的情绪会如此缓和,从这个士兵的脸上,他看不到任何后悔,也没有什么愧疚之类的神色。

这让他更不高兴了。

应该羞愧!应该难过!应该承认错误!

这才是他该做的!

张建兴如是想。

“好啊,既然你说随便,那就随便吧!”张建兴道:“班排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既然你当初是从炊事班去的,那么就回炊事班去吧!”

“是!”庄严敬了个礼,转身走出连部,拿起自己的行李,朝炊事班走去。

等庄严走了,张建兴拿起茶杯猛地灌了口茶,似乎要浇灭自己心中的怒火。

喝完,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响。

“连长,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庄严前脚跟离开,戴德汉后脚跟进来。

看到张建兴的模样,他忍不住劝道:“是不是为庄严的事情生气?我说何必呢。庄严这个兵,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留队我听严肃说,是中队强行将他留下,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那他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只要他回来带新兵,我就能给他个班长当当!现在你看看,一个受过教导队预提班长集训,拿过尖子奖牌的好兵要去炊事班当班副?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啊!?”张建兴坐回椅子里,胸膛起起伏伏,情绪一时间难以平复。



第331章 物是人非

教导队预提班长毕业归队的时候,连队里举行了一次隆重的欢迎仪式,当晚是加了菜的。

庄严这次回来,什么都没有。

将行李提进炊事班的排房,班长李闯成正躺在床上,拧过头一看,看到居然是庄严。

“哎哟!见鬼了这是!”

个子瘦小的李闯成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庄严你回来了?!”

庄严点点头说:“对,班长,我回来了。”

“别别别!别叫我班长了,你新兵蛋子的时候叫叫还行,现在你都是教导队毕业,又当过教练班长的人,这比我可高级多了,往后你就叫我老李吧!”

庄严说:“连长说让我到炊事班当兵,你是班长,我叫你班长没错。”

李闯成愣了一下,说:“之前连长找过我,说是让你回来之后来炊事班当班副的,怎么……”

他显得非常惊讶。

这怎么才两天之前的事,如今就变了?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猫腻,李闯成也不好猜。

庄严苦笑道:“不知道,也许是我不够资格吧。”

李闯成说:“扯淡!你不够资格谁够资格?当个炊事班班副都屈才了,本来你的水平,去当个排头班班长一点问题都没有。你看看,徐兴国现在是二班长了,准备接一班长的班,严肃那小子现在是七班长,刘瑞勇是四班长,你们教导队回来的现在都是连队的骨干了。”

庄严不想继续聊这茬,于是转移话题说:“班长,我的床铺在哪?”

李闯成忽然脸色一红,说:“是这样的……”

他看看左右,显得有些难为情。

“炊事班人已经满了,床铺现在也满了,再加也放不下了,连长说了,你去老班长朱德康原来住的那个地方先安顿一下,他人已经退伍了,房子空着,你放心,我不是要你去养猪,班里现在有饲养员,不用你操心,你只是住在那里,团部的新营区已经在完工阶段了,据说我们两个月后就要搬过去,到时候有大房子,再安排你住过来。”

想了想,又安慰道:“其实,朱德康那个房子也不错,单独在山坡上,自由自在,内务不搞都没人管,对吧?我要不是当个炊事班长,我都搬上去了。”

“没事……”庄严说:“我在那里住过,那地方挺好的。”

说着,提了行李又往门口走。

李闯成踩着解放鞋追了出来,抢过庄严手里的黄桶,说:“来来来,我带你上去,卫生我让兵打扫干净了,你住进去就行,啥都不用动,至于炊事班的事嘛……你爱管就管,不爱管就别管,有我呢……”

两人一路朝山坡上走,一路聊着。

李闯成开始为庄严介绍起这大半年来八连的变化。

陈清明退伍了,朱德康也退伍了,那些三年度的老兵就只剩下尹显聪一个人了。

李定副连长转业了,他本来就是老正连低配副连职务,所以提了一级以副营级待遇转业。

听说尹显聪还在,庄严心里大为高兴。

这就说明他的事情办妥了,既然留下,已经说明很大机会要提干,甚至可以保送军校,这样总比直接去考试要好。

来到了山坡上那个熟悉的平房,庄严推门而入。

里头的摆设和朱德康之前一模一样。

只是物是人非,老兵已经不在了。

庄严心底涌上一股淡淡的伤感,当年是朱德康一手调教了自己,可以说是自己的伯乐,没他,自己就去不了教导队。

当时没想到自己会留队,以为还会回到铁八连,在朱德康退伍之前留下他的通讯地址。

现在人走了,通讯地址都没了。

“班长,朱德康的联络方式你有吗?”

“没有……”李闯成摇头道:“你不是不知道他这人,为人本来就孤僻,和谁都不怎么来往,脾气又古怪,所以走的时候也没给谁留联络方式……”

庄严的心沉了下去。

这回,是真的断了联络了。

将东西放下,李闯成赶着回去做午饭,所以也没留下。

庄严自己铺好床,将背囊里的衣服一件件放进那个老旧的柜子里。

打开柜子,忽然看到柜子的门里面用红色的圆珠笔涂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地宽广,任我翱翔!

庄严笑了。

这也许是老兵朱德康的手迹,或许是他退伍的时候写下的,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军队就是铁打营盘流水的兵,士兵们来一茬,又走一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理想。

有达成的,也有没达成的。

临走的时候,都会留下一些豪言壮语,好像要向全天下宣告——我来过!我奋斗过!我无悔过!

这就是绿色年华。

整理好东西,严肃和刘瑞勇上门了。

三个都是在教导队里熬出来的难兄难弟,见了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

去教导队的人里,唯独徐兴国没来。

庄严说:“老徐还在恨着我对吧?”

严肃笑道:“得,你是明知故问,你们俩的怨那是结大了。这会儿你回来,我估计老徐得看你笑话了。不过我可劝你,忍着点,就当没看到,别跟他计较。”

庄严也乐了,说:“你觉得我像那么小气的人?”

刘瑞勇说:“不带兵也好,这兵难带着呢!我们这年兵多,今年的新兵数量少,下了连队跟老兵们混在一起,训练很难搞,老兵休息他们跟着休息,比我们以前舒服多了。”

聊了一阵,严肃和刘瑞勇都要去带兵了,所以暂时向庄严告辞,三人约好晚上去小店买点熟食,回来庄严的小平房里搓一顿,算是欢迎庄严回归老连队。

等人走了,庄严走出平房,远远朝着训练场上看。

和自己当新兵时候一样,训练场上热火朝天,他忽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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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说个关于老兵朱德康的题外话。

在这里我想说说朱德康,这是一个真实人物,名字是虚化的,他的确是我老连队里养猪的老兵,我当新兵的时候他已经第四年超期服役了。

书里描写的情况完全属实。我的器械体操是他指点的,进教导队前我基本能够熟练做完七练习,八练习也可以尝试,所以他对我的帮助很大。

之所以将朱德康写出来,因为我是真的想起了他。可惜的是,前几年老连队聚会,我去参加的时候,问起朱德康,得到的消息是他死了。

是自杀,因为生意失败和生活压力,选择走了绝路。

我想说的是,从部队里走出来的人,有人成功,有人也不如意。不过我希望每一个战友离开部队走入社会之后,都能以坚强去面对一切。我们那么苦的训练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借此章,纪念老兵朱德康。



第332章 你是我的兵,我对你有信心

庄严回来之后的当天晚上,尹显聪敲开了张建兴的门。

“报告。”

“进来。”

抬起头,张建兴看到尹显聪,有些奇怪。

“怎么?显聪你有事找我?”

“也没什么大事,就聊聊。”尹显聪笑着,在连长面前的椅子里坐下。

自从朱德康退役之后,他已经是连里兵龄最长的老兵了。

何况,又是一排一班的班长,全连的典型。

在连长面前,当然比较放松一些,没有其他兵的拘束。

张建兴呷了口茶,说:“不会有什么心事了吧?你留队也留了,今年给你的提干报告也送上去了,前天我遇到团长了,说你很有希望。”

“谢谢连长一直以来的照顾。”尹显聪说。

张建兴说:“虽然你的提干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要好好复习,你的文化底子也不算很差,复习一下,如果提干的事情黄了,你还可以考,我相信你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尹显聪微微地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连长,他等的就是连这句话。

“我也是在考虑这件事,所以一直都在抓紧复习,只是现在我又要带兵,所以有些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张建兴有些愕然,尹显聪不是那种遇到一点困难就会妥协的士兵。

至少在连队这三年多服役期里,张建兴觉得他是一个完全可以放心的班长。

交给他的任务,就没有完不成的。

这次,居然跟自己说力不从心?

他忽然觉得,尹显聪说是上门找自己聊聊,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尹显聪笑着说:“连长明察秋毫,果然是一看就看穿我的来意了。”

“行行行,别拍马屁行吗?”张建兴说:“我这里可不兴来这套。”

尹显聪点了点头,收起了微笑,人变得严肃了起来,说:“连长,我来的确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的。”

“什么事?”张建兴有种预感,这事肯定和庄严那小子有关,“是不是和庄严有关?”

尹显聪说:“嗯,我想辞去一班长的职务,空出一个班长的位置,这样你就可以安排庄严了。”

“哼!”张建兴说:“果然还是为了你的兵来的,你可真为他着想啊!”

尹显聪说:“我个人角度来说,很欣赏庄严这个兵,尤其是他去了教导队之后,成熟了很多。我想,让一个这样优秀的士兵去当一个炊事班长,实在是浪费人才,对他个人也不好。”

张建兴说:“所以你就甘愿自我牺牲?让出位置给他?你们都当好人了,都就成了小人了。安排他去炊事班,是支部的决定。连里已经没有位置了,我并没有对他个人有什么意见,我只是对他留队的事情有看法,但不足以成为我去讨厌他的理由。”

尹显聪说:“连长,这一点我明白。当时很多人都背后议论庄严是叛徒,是你交待了所有的排长,禁止用叛徒这个称呼去议论庄严。”

张建兴长叹了一声道:“是啊,他也没错,只是服从命令而已,当兵嘛,都是服从命令,我本来也没理由去怪他,不过要说生气,我是生气的。”

“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了?”尹显聪问。

张建兴说:“你确定自己不再担任一班长职务了?”

尹显聪说:“班长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虚职了,我去炊事班,住在朱德康的房子里,更清净,更适合我复习,我觉得没有一点儿坏处。”

张建兴想了想道:“行。不过他不能担任一班长,对别人不公平,既然这样,一排的班长估计都要做一下调整,这样吧,我和指导员他们商量一下。过两天,我再宣布最后的结果。”

两天后的中午,张建兴果然在晚饭开饭前宣布了这个决定。

“……训练的情况大致就这样了,下面我来宣布一个决定。根据连党支部研究决定,一班长尹显聪从即日起不再担任班长职务……”

这话一出口,全场沸腾。

底下的兵全部都乱套了。

要知道,尹显聪在铁八连那可是标杆式的人物。

第四年超期服役老兵,训练尖子,而且是提干的苗子。

突然宣布他不再担任班长职务,是不是这位老班长犯了什么错误?

庄严也十分震惊,站在队伍里朝尹显聪望去。

后者回过头,朝他丢了个眼色。

庄严心头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

和尹显聪站在一起的二班长徐兴国,此时也留意到了自己老班长的神色,顺着目光望去,找到了庄严。

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不要吵!安静!”张建兴不得不停下宣读命令。

“都吵什么吵?是不是精力过剩?精力过剩去冲山头再回来吃饭!”

一句话,让所有人终于安静下来。

“尹显聪不再担任班长,是我们所以支部成员研究决定的,这样有利于他进行考学复习,并不是他个人有什么问题。”

张建兴觉得自己必须解释一下,否则不知道会传成怎样的谣言。

“接下来,宣布一排班长职务调整。”

张建兴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牛大力接替尹显聪担任一班长职务,副班长程浩保持不变。二班长继续由徐兴国担任,副班长黄海。三班长由庄严担任,副班长左晓恒……”

命令宣布,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很多不认识庄严的新兵对这个从教导队莫名其妙回归连队的老兵本来就感到惊讶。

回来了,却去了炊事班原来养猪的猪倌住的房子,更是引发了不少议论。

现在,忽然摇身一变,居然又成了三班长。

这个转折,真够离奇的。

宣布开饭后,等人都进了饭堂,尹显聪没走,回到庄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别丢人。”

庄严心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说:“班长,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做。”

尹显聪露出那种招牌式的笑,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庄严的肩膀:“行了别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废话,你是我带出来的兵,我对你绝对有信心!”

第333章 传奇的三班

感动归感动,庄严很明白,要不辜负尹显聪的希望,只能靠行动。

饭后,庄严回到平房里,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准备搬到一排。

正在收拾的时候,班副左晓恒来了。

“老庄!”他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我来帮你搬东西。”

庄严朝他身后看看,没有人。

于是说道:“怎么?没找个兵帮帮忙?”

之所以这么问,不是因为庄严觉得左晓恒应该耍特权。

不过部队里的老规矩,如果是新班长上任,班副都过来帮忙拿东西,那么他的身后居然没人过来帮忙。

这一点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毕竟部队也还是有点儿讲究排资论辈的地方,左晓恒作为班副,居然没人跟随,可见他在三班的威信并不高。

“嗨!”左晓恒果然摇头苦笑。

这个同年兵里年龄最小的上等兵一脸的无奈,说:“老庄啊,你是不知道啊,连长让你当三班长,这哪是提拔重用你哟,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嘛!”

庄严一边叠衣服,一边问:“噢?这话怎么说?”

左晓恒过来,将庄严的一些杂物一件件放进黄桶里,嘴里说道:“唉……三班啊,是全连队最难管的班了。”

把东西都放进桶里,他干脆直接坐到床边,看着庄严说道:“你不是不知道三班从前是谁带出来的班底吧?”

庄严一愣,旋即想起来了:“陈清明的班。”

“对了嘛!”左晓恒说:“你们去教导队之后,陈清明因为被告状的事情,军校也没考成,后半年那就是一个得过且过,混吃等退伍,训练他也不管了,整个班从前是管得最狠的,后来是管得最松的,就连连长也拿他没辙了。毕竟他又没什么希望了,还能拿他怎么着?后来他退伍了,牛大力接手三班,你也知道牛大力是个怎样的班长,根本没多少训练头脑,只会疯狗一样狂吠,第一年兵还有人怕他,第二年了,谁尿谁呀……所以他也管不住。现在倒好,你来了,算是往你身上一推,干净得很。”

庄严说:“所以说,三班的训练是最差的?”

左晓恒道:“当然最差,这还不止,而且全连作风最差也是三班,三班都是谁,你不是不知道,从前咱们一起当新兵的时候就不是省油的灯,赵富贵、郭小丽、方大宝……这些可都是活宝呢!”

这几个名字庄严当然不陌生。

大家都是同年兵,当年也同在一个排里。

左晓恒点名的这些人,都是当年训练最差的。

陈清明喜欢折腾人,但是军事训练上跟尹显聪比那就是被甩九条街的货。

所以他带出来的兵本来素质就比不上其他班。

三班当年一个送去教导队的预提班长都没有,一般却出了三个。

天渊之别。

加上后期如果真的像左晓恒说的那样已经放弃自己,可以想象是种什么情况。

“今年有多少新兵补充进来?”庄严问道。

左晓恒说:“今年新兵数量少啊,三班才分了一个新兵,不过……”

说到这里,又摇起头来。

庄严说:“这个新兵也很差?”

“新兵连全连倒数第一。”左晓恒说:“叫陈浩的,家里是做生意的,是个老烟枪,偷奸耍滑一流,可训练就拉稀。尤其是每到跑五公里的时候就哭爹喊娘满地打滚。本来想让他去炊事班,可李闯成见了这兵,自己都不敢收,推说炊事班不缺人……”

“连长啊,算是放弃咱们三班了,将一排最差最次的都塞到这里来了。人家都给咱们三办起了个外号,叫垃圾回收站。好点的兵都送到一二班去了,三班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主儿。”

左晓恒的一番数落,让庄严也感到有些头疼。

三班如果都是老兵多,只有一个新兵……

其实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如果那些老兵们是拉稀摆带的货色,新兵肯定也跟着烂下去,而且更要命的是,那个新兵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兵,这可以说是黄鼠狼遇到臭鼬,臭一块去了。

庄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新兵他带过。

新兵好带。

因为刚入伍的时候,谁都是白纸一张,对部队还有巨大的敬畏之心。

可是第二年的老兵不同,第二年的老兵一般都开始油了。何况铁八连的情况更不同寻常,因为庄严这年的兵特别说,几乎占了连队的百分之八十,如此一来,就形成了连队里第三年兵特别少,第一年兵也特别少,第二年兵特别多的情况。

如果这些第二年兵素质很好,那么新兵加入连队之后,传帮带之下,会进步很快。

一旦这些第二年兵素质低下,那么新加入的新兵和他们混在一起,很快会被同化掉。

庄严只是第二年兵,那些三班里的成员很多就是自己同年兵。

该怎么带?

庄严和左晓恒朝着一排的排房走去,一路上,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哎哟!新班长来了!”

庄严刚进门,就看到坐在床边的方大宝抬起头,嘴里还叼着香烟,人却没站起来,仿佛看到的不是三班的班长走进来,而是一个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路人经过似的。

一排的排房里,三班的床在最里面。

一二班的人都在训练场上训练,三班却的八个人却整整齐齐坐在这里抽烟聊天。

难怪张建兴会把最差的人都集中在这个班里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怕的就是怕相互传染相互影响,三班简直就像瘟疫一样,全部被人推到一起,集中隔离起来了。

“我操,班长过来了,你们都不起立一下?”左晓恒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赵富贵说:“我说老左,你就省省吧,不都是同年兵嘛,什么班长不班长的?别在革命同志面前摆架子嘛!”

“就是就是,何必呢!”郭小丽也在一旁附和。

“你们这些屌人,真是没救了!”左晓恒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又十二分无奈地骂道,“说你们是当兵的,都没人信!”

庄严拦了栏左晓恒,示意他不要说话。

和这些兵油子之间的较量就是一场战斗,庄严觉得,自己还需要摸摸这些人的底细。

来日方长,要治赖皮兵,也不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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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副政委亲自送来的兵

“哟!教导队的教练班长回归我们一排了啊!”

徐兴国带着自己班的兵回到排房,看到庄严正在整理自己的床铺,不冷不热地说:“我说老庄,你回咱们这种小连队,哪不是屈才了啊?”

庄严本不想搭理徐典型,可这回对方明摆着挑衅,他不想忍了。

于是一边叠着自己的被子,一边头也不抬道:“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去哪不重要,反正不都是第二年上等兵吗?总比许多人好呐,想留都留不下来。”

说完,漫不经心地扫了徐兴国一眼,说:“你说是不是啊,老徐?我好歹也在哪里待过几个月,我还带了学生军训。”

他走到徐兴国的床边,坐下,笑眯眯地说道:“你带过学生没有?告诉你,她们会给你写信,那么大一叠地收……”

一边说,一边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厚度。

“那么厚一叠……”

徐兴国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鼻音,转身对着自己班的兵喊道:“都别在排房里待着了,放好装具,出来拉几个单杠,准备吃饭!”

戴德汉进来的时候,徐兴国待着自己的人气冲冲地出来,他看了后这一眼,然后朝排房里一看,冲庄严招招手道:“庄严,出来一下。”

“是。”

跟着戴德汉去到他的小房间,戴德汉让庄严坐下。

“回来有没有什么压力?”

“没压力。”庄严说:“排长,你觉得我会有什么压力?”

戴德汉一愣,旋即笑了:“好啊,没想到你去了教导队,回来人倒是成熟多了。”

庄严说:“排长,我进步你应该高兴。”

戴德汉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是是是,你进步我该高兴才对。

忽然笑容敛了起来,话锋一转道:“你和徐兴国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有,我可以做一下调解。毕竟我不希望我手下的班长不团结。”

老戴的眼光犀利,自己和徐兴国之间的关系紧张,他肯定也嗅出来了。

庄严觉得自己也不好细说,毕竟这涉及到徐兴国的个人形象,之前讽刺他,也不过是警告他一下,别招惹自己。

要真排长面前落井下石,庄严觉得没这个必要。

“没事,你知道我们在新兵连就开始一直有着竞争,到了教导队也一样,估计是这个原因。”

戴德汉想了想,觉得庄严的话里也没什么破绽。

于是点了点头说:“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也没必要往心里去。”

庄严道:“排长放心,我不会忘心里去,都装进心里,我自己能把自己憋死。”

戴德汉说:“想通就好……”

话音刚落,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喇叭声。

他探头朝外一看。

一辆bj212吉普车开进了八连的大门,停在了篮球场旁的草坪上。

扫了一眼车牌,戴德汉站了起来,戴好了帽子,对庄严说:“副政委来了,你去排房检查下,让他们把内务整理好点。”

“好。”庄严起身离开。

走出房门,看到吉普车上下来个中校,是团副政委。

然后从门的另一边下来一个列兵,瘦瘦高高,像根没长好的豆芽一样,病恹恹没一点精神。

连长张建兴和指导员蔡朝林迎了上去,敬了礼,分别叫了声“首长好”。

副政委叫熊国汉,人长得高高大,比张建兴和蔡朝林高出足足一个头。

“张建兴,蔡朝林,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天来,我不是来检查工作的,是来向你们求个人情的。”

熊国汉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那种,也不回避今天自己过来的目的。

“首长这么说就太客气了,你来指导工作我们就很高兴了。”

张建兴看了一眼熊国汉身后的兵,忍不住问道:“这个兵是……”

熊国汉眉头一皱,回头立马变得一脸的怒气,对着那个列兵说:“韩小北,上来见过连长指导员!”

那名列兵怯生生地,双手提着个新发的迷彩前运包,背上背着个鼓囊囊的大背囊,旁边放着一个黄色的桶,里面装了杂物。

由于人显得有些瘦弱,背囊背在身上颇有些泰山压顶的架势。

一看,就知道是今年刚从新兵连里下连队的新兵蛋子。

“连长……指导员……”

韩小北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声音跟蚊子似的。

熊国汉说:“我们进去说。”

说完,指指连部的小会议室。

回头又凶了一句韩小北:“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

进了会议室,在椅子里坐下,通讯员摆上茶水。

“把门关一下。”熊国汉说。

“是,首长!”通讯员过去把门关了,人退了出去。

“首长……”张建兴似乎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熊国汉绝对不是过来检查工作的。

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熊国汉没等张建兴说完,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今天过来你们八连,那可是厚着这张老脸皮的……”

副政委一边说,一边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脸。

“要不是为了外面那个韩小北,我熊国汉这辈子也没像这样灰溜溜地求过别人。”

张建兴和蔡朝林面面相觑,熊国汉的表现令人惊讶。

这是咋了?

“首长,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熊国汉喝了口茶,想了想道:“我知道你们八连还有编制,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这边能不能收下外面那个韩小北?”

张建兴和蔡朝林又是大吃一惊。

按说,这也不符合分兵程序。

新兵营已经在几天前结束了,分兵也完成了,现在忽然调一个兵过来,而且还是团副政委熊国汉亲自送来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

“首长,我想问问,这个韩小北……他和你什么关系啊?”张建兴也只能硬着头皮问清楚。

毕竟糊里糊涂手下一个兵,也不知道什么来路,总得谨慎些。

不问还好,一问,熊国汉立马长叹了口气。

“唉——说起来就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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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没人要的韩小北

“韩小北是我外甥,这一点我不避嫌。”熊国汉说:“可是我必须说明,他入伍是正儿八经通过了征兵程序的,绝不是什么黑兵。”

外甥?

张建兴和蔡朝林又忍不住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熊国汉继续说道:“我别的事情可以不求人,甚至我自己的事,我也不会麻烦别人。可我姐的事……”

“我从小就是我姐拉扯大的,她就这么一个儿子,送来当兵,又刚好在我服役的部队里当兵,所以我姐找上了我,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关照关照。”

看到张建兴和蔡朝林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熊国汉说:“我说的关照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照,他父母都是公安干警,都在省厅工作,都跟我达成一致了,对他们的儿子,就要狠狠锤炼,他们放心交给我,让我务必将他们儿子锻炼成一个有用的人,至少像个正常的男人!”

张建兴说:“副政委,我想问问,韩小北有什么不正常吗?”

熊国汉先是一怔,继而就笑,说:“我想你们又误会了,他不是那种不正常,是那种不正常……”

说到这,自己也许都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了,不由地自嘲了一下。

“我现在都觉得我自己不正常了。”

张建兴道:“副政委有话慢慢说,别急。”

熊国汉呷了口茶,缓了缓情绪,这才道:“你们是不知道,我是让这小子给气的。”

张建兴说:“刚来当兵都是大男孩,很多事,要慢慢来。”

他觉得既然熊国汉说韩小北不是黑兵,自己心里多少踏实了不少。

当然,他也猜到了熊国汉下一步要做什么。

其实这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就是要送来这里当兵呗!

“这小子刚来的时候,我把他送去二营新兵四连,下连队之后,我又把他弄去特务连,本想着让他在那里捶打捶打,没想到这小子……”

“他怎么了?”张建兴都不由得好奇起来。

熊国汉说:“他在家就是那种足不出户的孩子,高考之后成绩不好,本来应该复读,可是我姐发现韩小北他天天躲在房间里只知道玩游戏,玩什么电脑游戏,叫什么星际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个啥,反正就是那种玩得天昏地暗,玩得脑袋上长了狗尿苔都不肯挪窝那种,连饭都在电脑旁边吃。”

“我姐夫揍也揍过了,一打他,嘿!这小子还牛逼了,离家出走!”熊国汉不停地摇头,说:“我姐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打死拉倒对吧?可是在这么下去,这人就废了。别说复读考大学了,能当个正常人就不错了。所以把他送来当兵,恰好我们部队今年不是在我老家那边招兵嘛,居然还给这小子招上了……你们说,这不是把我也拖下火坑了嘛!”

越说越气,熊国汉又喝了口茶,仿佛要将胸膛里的火都浇灭。

张建兴说:“我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就是那种……那种……”

他看了看熊国汉,没好意思往下说。

熊国汉倒是直白,直接就下定论了:“就是那种废材!没错!就是废材!”

张建兴说:“特务连不错啊,他在那里不是更好吗?”

熊国汉说:“是啊,我本来也这么想,可是我想错了,这小子比我想的要烂得多!”

“新兵连我都不消说他了。”他说:“你知道吗?刚下来到特务连,这小子就开始各种闹腾,前天刚下连,就跟连长请假,到了团部外头转了两圈,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厉害,居然找到个网吧,人进去里头玩到夜里点名才发现人没了,人家特务连一顿好找,总算把人给找回来了,我这老脸都丢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

张建兴这回真傻眼了。

这种兵,实在是个烂货。

“我说……副政委,你就不能把他送去后勤那边嘛,那边舒服。”

“不行!”熊国汉立即否决道:“在特务连都这样了,去后勤还得了?那当兵跟没当兵有啥区别,我姐一番心血送来当兵,那可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我当弟弟于情于理都不能看着她白费心机,也不能看着韩小北自甘堕落,我就是要他去战斗连队,去艰苦的地方,好好训练,好好捶打一下,把他练出个人样来!”

张建兴心中苦笑。

副政委啊副政委,你倒是捶打了,倒是锻炼了,我可完蛋了。

摊上这么个兵,命都短几年不是?

“可……你怎么看上我们八连来着?”张建兴说:“你看看,二营,一营,大把大把的英雄连队,哪个也不比咱们八连差,对吧。”

熊国汉不说话了,盯着张建兴,把后者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到临了,才说:“没错,一营二营也有好连队,不过我发现他不能在团部那边待着,因为周围有网吧,只要有网吧,他就能好到地方去,就管不好。你们八连刚好独立驻扎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周围出来海,就一个啥都没的小镇,他在这里到可以死心塌地地训练了。”

张建兴嘴巴顿时合不上了。

没想到熊国汉看中八连的居然是这个原因。

“当然了,你们八连训练也是顶呱呱的嘛!我听说,你们今年在师里比武,那是满堂红了,全团就数你们连的尖子最多,我寻思着,你们能将新兵那么快训练成尖子,在这方面肯定很有办法,张建兴啊,我可是很看好你们连队的哦!”

得……

高帽戴上了。

还是团副政委亲自给戴的高帽,张建兴这回不戴都不行。

事情麻烦了。

“副政委,看你把我们夸奖的……”张建兴想摘到这顶高帽,但他也知道,不可能了。

果然,熊国汉马上打断他说:“我这可不是在给你们戴高帽,你别想多了,你们八连今年的成绩有目共睹,我听说教导大队把你们的班长都留队了,证明你们的兵素质高!”

张建兴彻底无语了。

熊国汉也许觉得自己这么一直压着张建兴也不好,多少显得有些霸道,于是缓了缓口气说:“这样吧,为了表示公平,也表示我绝对不用副政委的身份压着你们要人,你把那些班长都叫过来,开个会,把韩小北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他们,看看谁肯要,没人要,我就带走他,再想办法。”

第336章 这兵我要了

庄严走进连部会议室,扫了一眼里面,二排、三排的班长来了一部分,还有人往里挤。

整个连队三个排,外加火力排,一共十二个正班长,全齐了。

等人都坐下了,张建兴首先请熊国汉发言。

熊国汉直接将韩小北的情况给所有人一一作了一次通报。

然后还是老话:“这个兵,如果哪个班长肯要,我就将他留下,如果没人要,我就带走。绝对不会有二话,你们也请放一万个心,我熊国汉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会议室里沉默了。

班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坐在角落里的,早已经开始悄声议论起来。

其实之所以这样犹豫,很大程度还是因为韩小北不是个好带的兵。

但凡正常一点点,估计这里的班长都抢着要了。

副政委的外甥嘛,不看僧面看佛面。

都是当兵的,来的时候也没谁就天生是优秀士兵,不都是练出来的嘛!

可韩小北情况完全不同。

这厮那可是敢出去玩游戏夜不归队的主儿,夜不归队,在部队是极其严重的行为。

甚至一些带兵的班长晚点名的时候自己班里的兵少了一个,都会急得要投井。

兵出事,班长是有责任的,因为自己的兵行为不检点导致自己受牵连的班长也不是没见过,谁愿意触这个霉头?

更何况了,这个韩小北一看就跟豆芽似的,别的不说,这身材就已经等同在额头上贴了自己一个烂兵的标签。

谁敢要?

班长讲究的就是全班的成绩,自己的成绩再牛没用,班里的成绩上不去,同样会被连长戳鼻子骂娘。

所以没有班长不讨厌自己班里又不听话训练又差的兵。

把韩小北要进自己的班里,拿不等于将一颗老鼠屎亲手放进自己千辛万苦才煮好的一锅靓汤里?

“大家要发扬一点风格,虽然韩小北不是什么优秀士兵和积极分子,不过他既然入伍了,也是战友,是战友就要相互帮助嘛!”张建兴看到没人认领副政委的外甥,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好歹是一副政委,不能拿副政委不当领导啊!

庄严来得迟,坐在门边,从门里朝外望出去,只见韩小北孤零零站在篮球场边的草坪上,旁边放着自己的行李。

他神情懊丧,无精打采。

也许,这种等同牵狗给人看品相找下家的感觉令他觉得很不好受。

庄严心头一动。

这人既然知道羞耻,也许还有救。

他在韩小北的身上,仿佛也看到了当年刚入伍的自己。

起初自己也不事什么好兵,不也是因为遇到了尹显聪和老七,这才成长起来?

何况了,自己的三班已经够烂了。烂一个是烂,烂两个也是烂,全班烂还是烂。

既然这样,又有什么所谓呢?

和父亲庄振国那几天的促膝谈心之后,庄严慢慢地理解了老一辈军人的那种思想上的闪光点。

不居功、不占功、不抢功,淡泊名利。

自己不是已经有了三等功和尖子金牌了吗?难道还真的在乎继续靠自己的班去为自己争得什么荣誉?

更重要的是,将一个烂班带好,也许那才更有挑战性,更有成就感。

想到这里,他忽然举起手。

“连长,韩小北我要了。”

“哇”

会议室里的班长们,全都沸腾起来。

张建兴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找到了庄严。

他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次的尴尬局面,总算得到了个最好的结局。

庄严是教练班长出身,而且他带的三班本身就是一个垃圾班。

训练上,庄严肯定没问题。

而且从不影响其他班级积极性的前提下考虑,放到三班也正是张建兴最愿意看到的结局。

“很好!庄严同志能够发扬风格,我很高兴!”张建兴说。

副政委熊国汉站起来,走到庄严的身边,和他好好地来了一次双手紧握。

“谢谢你了……”

他回过头,问张建兴:“这是几班长?”

张建兴马上答道:“他是三班长庄严,就是教导队留队的教练班长,不过因为手续和编制的问题回到连队的。”

熊国汉大喜过望,教练班长,那是班长中的班长,是全师最优秀的班长。

自己的外甥韩小北放在他的班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然了,他更不会知道,其实庄严的三班是全连最差的班,有绰号叫垃圾回收站的。

韩小北就这么留了下来。

等副政委熊国汉走了,庄严来到他的身边,将他的黄色桶提了起来。

“韩小北,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班长,我叫庄严,你可以叫我班长。”

韩小北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庄严走了几步,回过身喊了一声:“跟我走!”

他这才拿起行李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庄严待着韩小北,穿过草坪,穿过篮球场。

他忽然有种穿越的感觉,时光仿佛回到了那年那月那个新兵连的夜晚。

也是尹显聪提着桶,在黑暗中对自己说了一句:“跟我走!”

然后,自己就开始了军旅生涯。

只不过,那时候自己是个连军衔都没有的新兵,而今却是货真价实的班长了。

庄严和韩小北还没走进排房,铁八连的门口又开进了一辆吉普车。

站在连队会议室大门外的张建兴和蔡朝林仿佛做梦一样。

他们看到的那辆车,只看一眼就能从车牌上认出是团长的。

没错,就是273团团长魏雪峰的车。

“指导员,我没看错吧?”张建兴揉了揉眼睛,“今天他娘的什么日子?团首长都往咱们连队跑?”

“对呀!团长来干嘛?”蔡朝林也是一脸的懵逼。

吉普车在草坪上停下,还是之前副政委车子停放的地方。

张建兴和蔡朝林赶紧小跑过去,等门一开,魏雪峰刚下来,立即敬了个礼。

“团长好!”

“张建兴、蔡朝林,我这回不是来检查工作的,我是给你们送个兵过来。”魏雪峰一边说,一边朝另一侧下来的一个兵招招手,“小曾,这边来,见见你的连长和指导员。”

连长张建兴的表情就如同硬吞了一颗鸡蛋似的,眼睛都凸出来了。

送兵?

又来送兵?

今天听到这个词,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当他看清这个兵的军衔之后,更是傻眼了。

不光是他,指导员蔡朝林也傻眼了。

他娘的!

这不是一道杠的列兵!

这是一个四道杠的上士!

兵龄和连里军衔最高的士兵尹显聪是一个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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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七年兵龄的“新兵”

上士倒是颇有老兵的风范,和之前的韩小北不同,上来就大大方方地敬礼,丝毫没有任何的怯场,然后用略带点儿山东口音的普通话说了声:“连长好!指导员好!我叫曾建,以后请多多指教。”

第一眼看到曾建的时候,张建兴眼前是亮了一下。

曾建长得清秀斯文,相貌端正,可以说十分英俊,令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只是,细看之下张建兴又发现了不同之处。

那就是曾建白白净净,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野战部队里的士兵,那双手,葱白水嫩,一看就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

“客气客气……”

张建兴在曾建的面前,竟然顺着别人的话头往下说,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个上士,是个上尉。

“团长,你刚才说送兵……这是怎么一回事?”张建兴忍不住问。

魏雪峰指了指连队的会议室道:“进去谈。”

又是进去说……

张建兴的心登时往上一提,悬了起来。

今天但凡说进去谈的,都没啥好事。

“好!”张建兴只能跟在魏雪峰身后,一起进了连队会议室。

整个连队的士兵就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连部那扇关着的淡蓝色的门上。

不少人在议论着,团长来干嘛?

这个上士是谁?

庄严在排房里安顿好了韩小北,走出门口,左晓恒凑了上来。

“老庄,你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了?”

“好像又来了个兵,是个上士!”左晓恒指了指团长车子停靠的地方,“听说是要来我们连队当兵。”

“当兵?”庄严更是懵圈,“上士来我们这里当什么兵?”

“不知道,你看到没有,车边放着行李呢。”左晓恒说。

庄严觉得左晓恒在开国际玩笑。

上士意味着已经是第四年兵,那是老军衔,也是最后一批老军衔,之前没有晋升上去的全部停止晋升。

就像庄严这样,按照老的军衔制,他今年应该授下士军衔,可是因为兵役制改动和军衔也要改,因此他现在只能是个上等兵。

只有像尹显聪这样最后一年留队的老兵,才会有上士军衔。

一个第四年兵,突然调来八连当兵?

这怎么都说不通。

还在想着,突然通讯员从连部的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一路跑到庄严面前,说:“三班长,连长找,让你马上去会议室。”

“我?”庄严再次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意外。

怎么会是自己?

不过既然叫了,就得过去。

等到了连部门口,敲了门,喊了声“报告”。

然后,里面传出张建兴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团长魏雪峰危襟正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主位上,连长和指导员俩人坐在左侧,而那个上士则坐在右侧,和连长指导员面对面。

“这就是三班长庄严。”张建兴的脸色有些怪,轻轻指了指庄严对魏雪峰说:“曾建我打算安排在三班,由庄严训练。庄严是我们连队第一年送去教导队的兵,射击尖子,立过三等功,又是教导队想留下当教练班长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编制升级的问题,他也回不来我们连队……”

“我认得你。”魏雪峰目光如剑,盯着庄严,“你就是那个达到神射手水平的列兵,我在教导队尖子考核场上看到过你的表演,当时蔡副师长还夸你打得不错。”

庄严想起来了,那天魏雪峰的确在场。

“是我,团长。”庄严说。

魏雪峰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庄严,扭头对张建兴说:“这个班长我很满意,就他了。”

什么鬼“就他了”?

庄严顿感不妙。

自己进门道现在,就像被人卖了又无可奈何的可怜虫。

张建兴说:“团长,我推荐的兵,不会错的,庄严的教学能力很不错,训练曾建是最合适的人选。”

魏雪峰微微点了点头,猛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庄严的面前,说:“庄严,从现在开始,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庄严只能立正说:“保证完成任务。”

魏雪峰转身对曾建说:“小曾,过来见见你的班长。”

那一刻,庄严的脑子嗡地就炸了。

什么鬼!?

班长?!

那个背着四条杠军衔的老兵要喊自己班长?

这不是扯淡吗?

不过,还真不是扯淡。

曾建立即起立,说:“是!”

然后走过来,向庄严敬礼:“班长好!”

我勒个去!

庄严一下子都忘了该还礼了,看看魏雪峰,又看看张建兴和蔡朝林,人如坠梦中。

这特么一定是在做梦吧!

谁跟我开这个国际玩笑!?

“庄严,你怎么了?”张建兴似乎看出庄严有些失神。

能不失神嘛?

这特么太天方夜谭了吧!

“老兵……是不是我该叫你班长合适?”庄严问。

“不不不,你就是我的班长,对于这里,我只是个新兵。”曾建倒是落落大方,说:“我从今天起,就是三班的兵了,请你多多指教!”

魏雪峰也觉得庄严可能因为事情太突然,根本没了解情况,所以才不知所措。

于是对张建兴说:“张建兴,你跟庄严解释解释。”

转头对曾建说:“小曾,跟我出来,拿行李去。”

拿行李?

这特么是来真的了。

“连长,这是怎么回事?”等人走了,庄严急不可待地问:“他是个上士,第四年兵了吧?在我班里当兵?我没听错是吧?”

张建兴似乎也一脸无奈,说:“你没听错,是去三班当兵。还有,曾建不是第四年兵,他当了六年四月兵,按照我们部队的说法,他是第七年兵……”

“第七年兵!?”庄严差点惊叫起来,猛地回头朝门外望去。

曾建正和魏雪峰说说笑笑,神态自若地从车上搬下自己的其他行李。

“这又是团长的关系兵了?”庄严这回有些懂了。

不过,很快张建兴有打他的脸了。

“不,他不是团长的兵,他是总部首长的兵……”

“总部首长?”庄严觉得今天实在太扯淡了。

他怀疑今天早餐吃的东西是不是有些问题,导致自己已经幻听幻视了。

一个七年兵,叫我班长?!

要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第338章 神仙班

庄严是在全连队所有人的瞩目下将曾建领回排房的。

穿过操场的时候,他看到整个连队的战友都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地方聚在一起,朝着自己指指点点。

一个上士,如果光是按照正常士兵的晋升情况下,在担任班长的前提下也至少要四年兵龄,如果没有班长职务……

那得五年才能晋升到这个军衔。

更要命的是,庄严真的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当了七年还是上士的兵。

没错,是普通一兵,没有任何职务。

就是这样一个大熊猫一般珍贵的上士居然被一个上等兵领着去了三班。

而这个上等兵还要当这个上士的班长……

所以,庄严觉得自己不是带回来一个兵,而是带回来一头卧龙保护区里的大熊猫。

就连见过大世面,一向牛逼哄哄的阿戴都趁着庄严让曾建铺床铺的时候,将他拉到排房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庄严,问:“庄严,这个兵我听说是七年兵?”

庄严用一种“我也很懵圈啊”的表情看着戴德汉,笑着说:“不知道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团长和连长都亲口和我说了,你说我能不信嘛?”

“七年兵?”阿戴掰着指头算算,这也就是说,曾建跟自己是同年兵……

“我操!”

连当排长的阿戴都不淡定了,说:“他这个兵,是怎么当的?”

按照部队的规定,一般士兵超期服役四年都是为了考军校或者提干,如果不成功,一般都会选择退役。

而对于一些真的很想在部队里干下去的兵,又或者特殊的人才,部队会将他继续留下,但是绝对会在第五年服役期满之后给他转志愿兵。

军改之前有两种比较特殊的人群,一是志愿兵,也就是所谓的军士长,二是专业军士。

军士长原则上还是兵,但是也不能算是普通的兵,领工资,挂一道杠带箭头的特殊军衔,然后分为四级,当满四级那就是军队里的大熊猫,算是兵王级别,可以退休享受副师级待遇,属于牛逼轰轰的人物。

专业军士这个军衔则有些奇特,它是一个短暂的是带产物,88年设立,99年取消,存在只有短暂的十一年。专业军士和军士长的分别是,军士长可以直接从士兵中转隶升级,而军士长则要经过院校培养,他们往往是一些技术型人才,维修、统计、会计之类都有。从前部队里,基层连队里专业军士见得最多就是连队的司务长。

当然,99年之后,无论专业军士还是军士长,都统一归拢到士官制度下进行管理,从前五年兵才能转军士长,99年后两年就可以转签一期士官。

阿戴之所以震惊,也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因为没见过五年之后还挂上士军衔的普通士兵,所以才吓了一跳。

庄严说:“排长,你说……现在他是要在我手下当兵……”

说到这,听了下,又刻意重复了一下:“是在我的手下,你明白吗?你说,我怎么带?”

阿戴愣了下,旋即就嘿嘿笑,说:“庄严,你小子行啊,你的三班,都是神仙班了,真是诸神归位,什么奇人异士都有,我说你得真的好好烧把火,好好干,拿出你在教导队学到的本事,我这个排长呐……”

“唉……”说到这里,阿戴长叹一口气,说:“我最近也在反思自己呢,当排长这一年多来,我不是去这里集训就是去那里当教员,排里的工作一直就尹显聪帮忙撑着,也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了陈清明的三班带成了这般熊样,我是很新期望你能扭转一下这个局面。”

说着,在庄严的胳膊上重重地拍了拍。

“你要是能将三班这个神仙班带好,我想连长指导员对你都刮目相看,我肯定也会为你请功。”

庄严苦笑道:“一句话,死马当活马医,尽人事,听天命,我能怎么着?没哪个班长不想带好自己的班,对吧?不过,既然排长你这么说了,我就提点要求。”

阿戴爽快道:“你说,你说,只要在我职权范围内,又不违反纪律,我一定帮你实现。”

“我带兵,你别插手,特别人用特别的手段。”庄严说:“有时候,我还需要你给我配合配合,不然这帮神仙,那可是带不好的。”

“行,只要你能带好三班,我绝对配合你。”

和阿戴聊完,庄严回到排房。

排房里,三班的那一块地儿最热闹。

所有人都围在了曾建的身边,每个人都掩饰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都问曾建是从哪来的,怎么当了上士还要来战斗连队里当普通一兵。

“我看你们都很闲呐。”庄严说:“别人刚来,能不能让别人喘口气?围着人家问东问西,真的好吗?”

“我说老庄,我们就是好奇问问,你也没必要这么紧张是吧?”赵富贵说:“我们这不是在多多沟通,增进战友友谊吗?”

说话的是赵富贵。

庄严当年在一排的时候,对赵富贵是有了解的。

毕竟是一个排里的战友。

陈清明当班长的时候,赵富贵其实吃了不少苦头。

他的训练不上不下,可是偷懒耍滑倒是一流。

所以,陈清明罚他罚得最多。

不能说法,简直就是整。

印象最深的一次,陈清明半夜把赵富贵叫到器械厂,罚他拉单杠,拉不到标准的个数,直接用背包带将他倒吊在单杠上,第二天脸跟面盆一张大。更新最快 手机端::

现在陈清明不在了,赵富贵算是彻底解放了,这会儿什么毛病都不藏着掖着,全释放了出来。

庄严也算是看出来了。

三班这些老兵油子里,领头的就是这个赵富贵。

要让赵富贵改变这种态度,现在还不是时候,庄严需要机会。

现在,他只能先抓好这两个新来的神仙兵。

“老曾,出来一下,有些事,我和你谈谈。”

庄严现在最重要的,是逐个和新加入三班的曾建和韩小北谈话。

带兵,首先要了解兵。

就像养马,要知道马的习性。

否则,无从下手。

第339章 一个司机的将军梦

俩人绕到排房后面的树林子里,坐在了那条水沟边上。

“如果你不介意,我以后就叫你老曾。”庄严说。

这么叫,庄严也想了很久。

自己在职务上毕竟就是班长,军衔上虽然是曾建高,可是军队讲究的是职务服从。

这样叫,又尊重了曾建,也符合部队规定。

“不介意不介意。”曾建笑眯眯地,摆着手说:“叫我小曾都可以,我在部里的时候,他们都叫我小曾。”

庄严顿时一头黑线。

大哥,你比我年龄大,兵龄长,我叫你小曾?我有毛病?

“那不行,你是老兵,这是事实,我是班长,训练听我的,生活上,你是老大哥,没问题,也不冲突。”

“行,就是个称呼而已,咋叫都成。”

曾建说话的口气听起来永远是那么的斯文有礼。

“有个问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庄严说。

曾建说:“你问你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庄严倒是挺出乎意料的,没想到曾建连一丝犹豫都不带,就这么答应了。

“你是总部过来的,当了七年兵……”

曾建纠正道:“不,六年四个月,不过他们按照部队的惯例,叫我第七年兵而已。”

庄严说:“好吧……我就说,你当了那么多年兵?为什么忽然来到我们部队,还来到我们八连当个普通的兵?”

“因为我要考军校啊!”曾建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斯文的笑,表情却很认真,不像开玩笑:“我刚当兵就被选到总部去,然后一直给首长开车,一直当司机,这都六年多了,我想考军校,可是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就来了这里。”

庄严感觉完全无法理解曾建的说法,又问:“你是首长司机,你要考军校那不简单得很啊?难道总部不能报考军校?你都当了六年多的兵了,要转志愿兵,要提干什么的,那不是简单得很啊?”

“我本来是够资格了。”曾建说:“但是志愿兵我不想转,我是司机,要考军校只能考后勤院校,我不愿意当后勤干部,我从小就想当将军,首长说了,你要当将军,最好就去学指挥专业,可是小曾你军事太差了,考不了。我说我新兵下连队后就没摸过枪了,我也知道自己差,但是有没有补救的办法?首长说除非你去基层部队从新兵学起,你要去,我可以让你去,1师我很熟悉,他们训练很不错……所以我就来了。”

这个听上去绝对毫无破绽,但是又显得十二分奇葩的回答,让庄严足足半分钟说不出话。

细细品品曾建的话。

他是首长司机,如果要提干,随便就能提,但是不提,因为他是司机,提干也好,考学也好,只能是后勤干部;转志愿兵,他也不干,因为他想当将军……

所以他选择了考军事指挥专业,因为这种专业在理论上上升的空间是最大的,理论上也是天花板最高的。

可是考军事指挥院校,必须要考军事基础和知识,曾建当了七年兵,除了新兵摸过一回步枪,其余时间基本没练过……

他每天开车送首长上下班,或者送首长去接见外宾,又或者下部队蹲点检查。

只是,新兵连之后,这厮就真的没摸过一次81-1。

说他当了兵,实际上是当了七年司机,军事知识为零。

因此在当了七年兵之后,曾建突然醒悟了,他要考指挥院校,要学军事,于是,他戴着他那个六年多时间换来的上士军衔,将自己打回原形,来到了1师的铁八连,从新兵科目学起……

这是一个司机的将军梦……

最令庄严震撼的还不止是这些。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曾建要考军校,他的那位首长居然让他直接下到基层连队里重新学习军事,而不是直接使用自己的关系将他弄进军事院校。

这一点,倒真让庄严动容。

不过,俩人之间的谈话倒让庄严放下心来。

既然曾建有理想,那最好不过。

至少他有追求,有追求就不会像赵富贵那样怕苦怕累。

唯一担心的是,曾建会不会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他没有真正接触过一线的战斗部队,即便从前跟着首长下去蹲点,恐怕也是走马观花。

正如地方小年轻想当兵,觉得当兵很帅,觉得穿上绿军装很神气,可到了部队里真正投入了训练中去,才体会到什么叫做背着几十斤装备跑五公里越野的艰辛,什么叫跪姿端枪能直接把人端哭,什么叫投手榴弹能投到筷子都拿不动……

叶公好龙,龙来了,叶公却怂了。

之后庄严又找了韩小北谈话。

韩小北和曾建恰好相反。

曾建目标民却,韩小北却是找不着北那种。

庄严觉得韩小北和当年的自己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当兵不是自己想来当的,是爹妈安排过来的,来得心不甘情不愿。

“你来当兵,到底有没有什么目标?”

“没有。”

“当兵的意义在哪?”

“不知道,我想……”韩小北说:“你得问我爸妈,他们觉得当兵很有意义。”

“那你来部队干嘛?”

“我觉得……”韩小北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天真又认真地看着庄严:“我觉得我爸妈是觉得让我来部队可以锻炼一下身体。”

一问三不知。

这就是韩小北如今的心态。

在部队里要做什么?

怎么做?

他完全不知道。

虽然经过了新兵连,穿上了绿军装,戴上了列兵衔,从骨子里,韩小北还是那个坐在家里玩着任天堂或者蹲在电脑面前操控鼠标和别人联网对战星际争霸的那个宅男。

他甚至觉得自己爸妈把自己扔来部队里,是对他的一种遗弃。

这种想法很快被庄严狠狠地批了一顿。

部队不是垃圾收容站,没义务去收容垃圾。

但是,庄严又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部队确实收容垃圾。

很多家长将孩子送去当兵,不就是看在部队能够锤炼一个人,让烂铁变好钢的份上才送子当兵吗?

每年的征兵标语上头贴着“好男儿就应该当兵卫国!”可是,来当兵的都是好男儿吗?

这种高大上的说法,就连庄严自己都不敢承认,自己来部队之前,现在回想起来也跟垃圾差不多。

不过,在韩小北送来的时候,庄严看到他站在草坪上孤零零的身影,看到他左右环顾时候低下头觉得丢人的那种表情。

他知道,这家伙还有救。

有廉耻之心,知道要自尊要面子的人,就能够挽救。

这也是他敢收下韩小北的最重要原因。

和这两个神仙兵谈完了,庄严又找了赵富贵谈话。

赵富贵是三班的老兵,他的心态很有代表性。

要将三班带活,带得嗷嗷叫,要治好三班目前所有人的病,要摘掉“垃圾回收班”和“神仙班”的头像,就首先得治这些人的心病。

赵富贵果然不愧是老兵油子中的翘楚,庄严把他叫到小树林的水沟边,刚坐下来,这家伙就掏出了香烟,自己点了一根,又往庄严面前递了根,张嘴就说:“老庄,咱们同年兵,你找我我知道什么事,要谈战友情,咱们可以唠唠,要是跟我打鸡血说训练,行,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第340章 老兵油子

什么叫老兵油子?

这就叫老兵油子!

别跟我说训练,那是你们积极分子的事。

我不入党,我补考学,我也不留队转志愿兵,你们一切东西我都不要,我就混到退伍回家。

其实大部分的部队都有一小撮这样的兵,他们挂着老兵的军衔,从不缺席早操,也从不缺席晚点名,组织训练也会到场,只是练一会就嚷嚷着要休息,然后往树荫底下一坐,怎么都拉不起来。

他们所有的训练科目都在良好和优秀之间徘徊,偶尔触碰不知道哪条神经,来劲了可能搞个优秀成绩,不过水平永远如同直线一样稳定,不会有任何的提高。

他们最热衷于谈论炊事班今天中午或者晚上吃什么饭菜,有没有好菜,对炊事班早上总做馒头存在莫大的怨恨,说为什么不做包子,然后愤愤不平地指桑骂槐。

他们在新兵面前喜欢摆老资格,说自己是老兵,懂不懂就说“你个新兵蛋子懂个屁”,然后在班长面前又装孙子,说你们是骨干,我们这些人不能比啦!

然后最喜欢的就是树荫下、器械场边的草地、篮球场旁的水泥墩,坐在上面抽根烟都能聊个天荒地老。每个礼拜只要有外出指标,最积极的永远是他们,回来之后就会吹自己老乡在哪个厂子给他介绍了漂亮妹子。

总之,他们喜欢在违反纪律的边缘试探,他们知道和平年代,只要不是严重违纪是不会上军事法庭的,也不会像真的打仗时候只要违纪上级可以一枪将你给崩了。

用句时髦的话说,我就蹭蹭,我不进去,你拿我能怎么着?

没错,这种人就是老兵油子。

兵当老了,就油了,越老越油。

庄严有那么一刻似乎理解了陈清明,在陈清明的时代,赵富贵是断断不敢如此放肆的。

只是他很清楚,庄严和自己是同年兵,同年兵管同年兵,在心理上自己就没输啥。

何况庄严自己在八连也不好过,留队又回来,这件事在连队早就传遍了,都说庄严把连长指导员都给得罪了。

既然这样,怕他干毛。

看着赵富贵一副欺软怕硬又吊儿郎当模样,庄严觉得如果在战时,自己真的敢拔枪执行纪律,崩了丫的。

只是现在不行。

部队早说了,要文明带兵。

对于这件事,庄严有自己的看法。

说不打兵,庄严认为不能像陈清明那样故意去虐待和折磨士兵,可是想尹显聪,或者像老七那种班长,你跑不动的时候在你后头挥舞腰带抽你两下给你提提神也算打吗?让你端枪连瞄准,你在那里端着枪瞄树上的鸟儿玩,上来朝你屁股上踹一脚那算打吗?

这显然也不是!

说不骂兵。

部队大部分的基层官兵张嘴就来几句“我操”或者“妈了个巴子”,这算骂吗?

这也不算。在部队,这只是一种语气表达词,没有这种骂声,兴许还没那个味道。

例如一个连长在营里组织的五公里越野比赛前做动员,其中一个说:“待会儿我们要拼尽全力,要敢于拼搏,拿出最好水平,一定要赢得胜利!”

而另一个上来,袖子一捋,直接开口就一顿骂:“妈了个巴子的,你们一个个都特么瘟鸡样干什么!?我们是谁?我们是铁打的八连!不是大老娘们!待会儿,老子跟着你们一起跑,谁跑慢了,我抽谁!我就不信了,都是一个卵蛋两条腿,我们还赢不了他们其他连队!”

你说,摆在一起,谁说的带劲?

部队的兵如果听了前面一个连长的话,顶多跟着喊两句“必胜”的口号,听了后面一个连长的动员,保准一个个打鸡血一样嗷嗷叫“干他娘的九连七连!”、“跑不赢他们我就是孙子!”

这就是部队特有的操行。

本来就是个正儿八经的武装力量,本来就是堂堂正正的暴力团体,非得要文绉绉的说话,那不是笑话么?

要文明要斯文?

这又不是大学校园,这里待的都特么不是读书人,这些兵里,有像韩小北一样的死宅,有像赵富贵这号牛皮糖一样又黏又赖又滑的家伙,也有像牛大力一样只读完小学毕业、浑身蛮力支服比自己力气大的人,真的要客客气气斯斯文文带兵,那特么全得带进怡红院的沟里去。

不能打不能骂又不能碰不能罚,这特么不是当兵,这是当爷!让人供着!

庄严很想揍一顿赵富贵,他相信自己绝对有这个实力。

想赵富贵这种训练上的水货,如果赤手空拳,庄严对付他三五个都没问题。

他盯着赵富贵,嘴角掀起一丝诡异的笑,目光如同两根刺刀,扎向了赵富贵的双眼。

赵富贵本想给庄严递烟,这烟递到一半,僵住了。

被庄严盯了足足半分钟,赵富贵感到自己的脊梁都在发冷,好像蹲在了夜晚十二点的停尸房里。

咕嘟——

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然后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老庄……你的脸色……”

他又吞了口唾沫。

因为庄严笑的更诡异而且目光更凶狠了。

赵富贵当然知道庄严是什么水平。

在整个连队里,能跟庄严搞一搞的,除了徐兴国,没谁了。就连严肃也不行。

而且,当新兵那会儿,庄严在连里是出了名的屌兵,唯一一个敢跟陈清明打架的新兵。

赵富贵自问没这股儿勇气和实力。

“班长……”

他改口了。

“你好像想打我……我可告诉你啊……”

他下意识地朝后挪了挪,像个怂货似的左右看看。

“现在打兵,那可是违反纪律的……”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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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比你狠

周围静悄悄的,排房后面的小树林,是铁八连一直以来最受士兵们欢迎的僻静之地。

不少的思想工作都是在这里完成的,也有不少上不得台面的私人恩怨也是在这里完成的。

赵富贵对小树林也有不少的恐惧印象。

在新兵时代,陈清明不止一次将三班的兵带到这里,折腾的鸡飞狗跳,还美其名曰加加餐。

现在庄严把他越来这里,居然还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脸上充满了那种捉摸不定的邪气,好像盯着猎物的猛兽,令人不寒而栗。

自己刚才第一句话,说的是不是太飘了?

是不是把庄严惹毛了?

虽说都是同年兵,可是好歹人家是教导队回来当班长呐。

赵富贵忽然有些后悔了,就不该一张嘴就摆老资格。

平日里,他这一套对付其他人还可以,甚至对付之前的牛大力也没问题。

可是此刻却有一种憋足了劲往前拱,却一头撞在钢板上,撞得满头金星的感觉。

在怪异的沉静足足保持了几十秒之后,庄严忽然长叹一声。

“唉”

然后右手直接就搭在了赵富贵的肩头上。

“富贵啊,我憋屈着呢,最近这心情呐”

庄严顺势从赵富贵手里拿过那根香烟,自己掏出火机点上,猛地抽上一口,把烟雾吐在空气中。

“你说,我留在教导队有什么错?他们都以为我想留在教导队,可是你是知道的,咱们以前一个排,我庄严是想留在教导队考军校的那种人吗?”

赵富贵看着庄严紧蹙的眉头,还有一脸电影《精武门》中李小龙说那句“我们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时候的表情。

连忙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老庄……不,班长,你就不是那种人,我们都知道,你来当兵就是图锻炼锻炼。”

庄严看着赵富贵一脸的慌张,心中暗笑。

对付老兵油子有什么办法?

办法很简单。

就是你比他们还油!

不光比他们油,还要比他们更凶。

老兵油子最佩服的就是牛人和狠人。

只有这种人才能让老兵油子心悦诚服。

庄严现在就是要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个既不想考军校,对前途无所求,但是又凶又狠的班长。

你如果温情脉脉,绝对搞不定赵富贵这类人。

首先要让赵富贵在心底里怕你,服你,事情就好办多了。

在军事上,庄严有足够的信心,现在就是要太态度上压倒赵富贵,彻底打垮他的心理防线。

当然,这次的谈话,仅仅只是释放一个信号,后面还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老兵油子也是要一点点转化的。

“还是同年战友理解我啊!”庄严故作感慨道:“可是你看看,我现在呢?妈的!回来差点让我去了炊事班不说,好不容易一班长让个位置给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背后说什么?说我就靠着老关系当上了班长,说我是八连的叛徒,凭什么当班长!你说,我是不是该向他们证明证明我是个好班长?”

说完,一拳砸在旁边的一块散砖上。

砖头啪一下,断了……

“这……”

赵富贵感觉裤裆里骤然地一阵温暖,立马有了点尿意。

他赶忙狼狈地吸了口烟,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庄严。

因为庄严说的都是实话。

这次庄严的回归,的确让八连一些人觉得不爽,尤其是徐兴国,早就在背后说了不少风凉话,同一个排房下,赵富贵也听了不少。

之前态度之所以如此吊儿郎当不把庄严放眼里,这些风言风语当然也有一定的原因。

看来庄严对这些话是上了心,恼火着呢。

“那是他们不应该,哪能这么说班长你呢。”

赵富贵净捡好话说。

“能留教导队,能被教导队看中的班长,那都是顶呱呱的啊!”

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赵富贵现在自己说什么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了,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只顾着拍马屁。

“他们那些人就是嫉妒,就是红眼病,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得得得!”庄严又用那只砸断砖头的手轻轻拍了拍赵富贵,后者顿时浑身一颤。

“说那么多也没用,咱们三班现在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看,那么多的老兵,没几个训练上心的,现在又来了两个神仙,我是一肚子的火呐!”

“其实情况也没有那么严重……”赵富贵说:“咱们三班的老底子,也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嘛,只是没有发挥出来……”

“我听说,咱们八连的人都管咱们班叫做垃圾回收班?”庄严问:“有没有这回事”

赵富贵脸一红,撇了撇嘴道:“就是那几个喜欢嚼舌头的乱起的外号,其实咱们班不比他们差……”

“富贵啊,以前你在陈清明的班上,我也替你感到不值,说实话,陈清明的那套确实不对,我之所以跟他打架,也是因为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对兵嘛,尤其是像你这种潜质还不错的兵”

说到这,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又拍了拍赵富贵。

“如果好好练,那早就是连里顶呱呱的人物了。”

提起陈清明,赵富贵立马同仇敌忾了,说:“就是就是,我算是被他毁了!狗日的退伍了,不然……”

“不然怎么着?”庄严打断他说:“难道你还想跟班长大家不成?”

赵富贵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没那意思。”

想起庄严刚才那一拳头,赵富贵至今心有余悸。

这个家伙可不能惹,他现在看起来情绪很不稳定。赵富贵如是想,还是先顺着他,看看情况再说。

“班长还是要尊重的嘛!”庄严摇头晃脑说了一句政治正确的大道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是吗?”

“是是是。”

“所以啊,我打算将咱们班训练好,你放心,训练上我绝对不比全连任何一个班长差,只要你们肯跟我干,三个月后,我保证让你们甩掉垃圾回收班的头衔!”

“好,班长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老赵啊,我知道你在三班威望很高。”庄严给赵富贵戴了一顶高帽,“所以,有些工作,你要配合我。”

“配合,配合……一定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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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打起来了

赵富贵的表现倒是令庄严很满意。

庄严有自己的打算。

在教导队带过新兵,也带过学生,烂人当然也没少见,奇葩嘛,倒是没现在这帮人那么奇葩。

在庄严看来,带兵,尤其是带老兵,你不能一本正经危襟正坐像指导员蔡朝林那样讲大道理。

讲大道理那是人家指导员的事,是干部的事,当个兵头将尾,面对一群兵油子和神仙兵,要做的不是讲道理,是打成一片。

什么叫打成一片?

说白了就是投其所好。

不过不是没原则性地投其所好,是有选择地,有针对性地投其所好,了解他们到底最在乎什么,最想要什么。

是人总有想要的东西,正如是人都有缺点一样。

大多数的老兵油子最看重就是尊严。

平时可以油,不过真要涉及到自己老兵那点儿尊严,他们也是很伤心的。

这不,和赵富贵还在小树林里聊天的时候,班副左晓恒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班长!出事了!出事了!”

看到左晓恒慌慌张张的模样,庄严的心脏怦怦地跳了两下。

“出什么事了?”

“打起来了。”左晓恒急得有些发毛,说起话来也没头没尾的。

庄严站起来,走到左晓恒面前,说:“别急,说清楚,什么打起来了?”

左晓恒指着炊事班方向:“方大宝和炊事班的徐星星打起来了!”

庄严听了,二话不说,赶紧朝炊事班跑。

三人跑到了炊事班门口,就听见里头有激烈的争吵声传出。

进了门,果然看到几个三班的兵和几个炊事班的兵就像两群对峙野狗一样,中间隔着几米,相互对骂。

其中的两个主角——方大宝和徐星星分别被自己班的人拉着,却兀自挣扎要挣脱束缚上来比划一番似的。

而其他拉着自己战友的兵也没闲着。

各为其主,立场不同。

三班的兵帮着方大宝骂炊事班的。

“徐星星你就是看不起我们三班的!”

“***徐星星,大宝没错,我也早想说你了,有你这么分菜的吗!?”

炊事班的兵则完全站在徐星星的一方。

“你们三班的是不是整天没事做就来这里找茬?妈的副连长都没你们勤快。”

“整天就知道吃!训练像屎一样,也好意思!”

“就是,有得你们吃就不错了,还嫌弃,你们垃圾回收班的吃那么多干嘛?又不是养猪,要长膘!”

“干什么!”庄严猛地吼了一声。

声音震得人耳膜都嗡嗡作响。

双方立马停了下来。

庄严在炊事班待过,和炊事班的人也挺熟悉。

看看方大宝,衣衫不整,风纪扣和上面两颗扣子也扯开了。

徐星星脖子上一道挠痕,显然是中招了。

查看了一番,庄严问徐星星:“星星,为什么打起来了?”

徐星星怒道:“方大宝还没开饭就跑来我们饭堂,一桌菜一桌菜看,肉多的、有鸡腿肉、最好吃的也全部端到三班的桌上,特么没他这么干的,比副连长管得都宽,我说他两句,他还骂起我来!”

说完,还指着自己的脖子说:“你瞧,还是他先动的手。”

“就是就是,他们三班的平常就这么干,麻痹烦透了!”

“训练不咋地,天天就知道找好吃的!上次来换,我们都忍了,这回又来,当自己什么啊?!有本事去干部桌上吃去!”

方大宝立马跳脚反驳:“我这叫管的宽?麻痹,官兵一致!你们炊事班的马屁精每次端到干部桌上的菜,肉都最多,吃鸡的时候全是鸡腿肉,我说错了吗!我特么换换有啥问题!?”

三班其他老兵也跟着骂娘:“***炊事班就是会欺负人!”

“别特么拿训练说事,你们炊事班的也不咋地!狗仗人势!”

“行了!都别说了,是不是都觉得自己精力过剩了!?”庄严瞪了一眼三班那几个老兵。

方大宝几个愤愤不平地闭了嘴。

庄严走到旁边的桌上,那是三班的桌子。

上面的是一盘青椒炒鸡肉,看起来鸡肉的确少了些,而且是骨头居多。

方大宝看到庄严在检查菜,便道:“班长你自己看看——”

他现在也改口叫班长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获得庄严的支持。

因为庄严好歹是一班之长,至少待会儿事情闹到连部,能说上话的也只能是庄严。

“给咱们班全是骨头我也不说了,麻痹,你见过一盘菜里三个鸡/头两双鸡脚的!?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庄严再细看,方大宝果然说的没错。

“星星,这菜,是有些问题。”庄严说了句公道话。

徐星星低下头去,他自己也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有些理亏。

此时,不少人涌进了饭堂。

张建兴此时不在连部,可是指导员蔡朝林在。

其他人还包括了炊事班长李闯成,还有一排和其他排的个别班长。

徐兴国也在其中。

“哟!神仙班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吃都要吃最好的。”他看了一眼方大宝,略带讥诮道:“要是训练这么积极就好了。”

方大宝憋着一张红脸,等着徐兴国,指导员在,他又不敢造次。

徐兴国笑道:“大宝,咋了嘛,我没说错吧,你们反正也消耗不了那么多体能,养膘呢!?”

“徐典型你算个毛,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你们在这里闹什么闹!”指导员发飙了:“是不是不把连队的纪律放在眼里了?到底出了什么事?谁打架?”

一连串的质问,所有人都静下来。

炊事班在场的兵将整个过程说了一次。

蔡朝林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菜,然后对庄严和李闯成说:“你们俩个班长,跟我来。”

走之前,庄严对方大宝说:“别闹事,去排房等着。”

然后对左晓恒道:“看着点他。”

说罢,出门朝连部去了。

等指导员和庄严等人一走,饭堂里顿时又开始热闹起来。

不过,没人站在三班这一方。

在所有人看来,三班经常开饭前跑饭堂检查饭菜,偷换菜品,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很多人早有看法。

加之三班的名声本来就不大好,这回,没人愿意搭理方大宝他们。

三班的人,几乎是在嘲笑声中灰溜溜地离开饭堂的。



第343章 要吃鸡腿凭实力!

连队的小会议室里,庄严和李闯成并排站在一起,对面坐着指导员蔡朝林。

蔡朝林看看庄严,又看看李闯成,挠了挠头。

想了好一阵,他终于开口了:“你们是怎么管兵的?”

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庄严和李闯成一前一后说:“对不起,指导员,是我们没管好。”

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手下的兵打架,当班长的难辞其咎。

就像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蔡朝林叹了口气,对庄严说:“你啊,怎么说你才好,庄严,三班的人,必须看好点,我总是有一句话,常说的,那就是三班稳,我们全连都稳了。你的责任重大啊,回去好好教育教育方大宝,在炊事班打架,那可是很严重的事情,那里有刀,打起来容易出问题。”

这话显然有些偏颇。

庄严忍不住笑了,说:“指导员,方大宝打架是错,可炊事班的徐星星也有错,毕竟在哪动手打架都不好,别说炊事班有刀了,班排还有枪不是?”

蔡朝林愣了一下,庄严的话,好像也没毛病。

“行行行,回去让方大宝写检查,送到我这里来,如果写的不好,我可不饶他。”

“是!”庄严说。

“还有你!”蔡朝林指着李闯成道:“方大宝说的是不是事实?我刚才看了一下,三班的菜里的鸡肉的确都是骨头偏多,你们分菜的时候是不是也上点儿心,把它尽量分公道点,免得班排的人有意见嘛!”

“是!”李闯成也说:“回头我狠狠批评那帮小子。”

出了连部,看到饭堂前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的兵,一个个都在议论纷纷。

其中有三班的,也有炊事班的,还有其他班排的。

最扎眼的就是徐兴国。

“我说三班的同志们如果要吃肉多简单,跟炊事班的比比,去训练场上比比,谁牛逼谁做主,去跑趟障碍,谁赢了,谁菜里的鸡肉就让别人挑!”

这显然是扇阴风点鬼火,唯恐天下不乱了。

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三班居然没人敢应战,一个个站在那里都不说话。

新来的曾建忍不住了,问方大宝:“大宝,他们是炊事班的啊,你们跟他比嘛!”

不说还好,一说,方大宝就窘得要死。

要赢过炊事班,方大宝等几个三班的老兵油子还真不敢说。

当年庄严还没去教导队之前,三班在老兵朱德康和庄严的影响下,开始利用所有的空闲时间进行军事训练。

庄严走后,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了下来。

等朱德康退伍,炊事班长李闯成也没有将训练耽搁下来。

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凡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就好办了。

八连炊事班现在基本上已经和普通班排一样进行训练。

而且,炊事班的几乎都是老兵,除了今年新加入的一个新兵之外,其他例如林浩、佟一波、金学武、马二猫、罗佳、许星星之类都是庄严从前认识的,经过一年多的训练,竟然也不比陈清明留下的三班差。

方大宝和三班那些老兵,例如赵富贵、陈军、郭小丽、吴向上还有周思敏之类,要赢炊事班还这没把握。

尤其是徐星星,现在人家是炊事班里训练最好的一个,方大宝哪来底气和人上训练场?

曾建根本不了解情况,在他看来,战斗班排不就是战斗班排吗?怎么连炊事班都比不上?

他越催,方大宝越抓狂。

其他几个三班的老兵油子在旁边找借口道:“行了行了,比什么比,跑个障碍待会儿吃饭都吃不下了,没意思,炊事班算啥,值得咱们班排和他们比吗?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周围嘘声四起。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不敢应战的借口。

庄严站在人群外,低声和李闯成咬了下耳朵。

李闯成点点头,分开众人,来到圈中央,大声说:“我赞成比,比就比,咱们都是战斗部队的,要吃鸡肉就凭实力,没实力吃屎也没怨言!许星星!”

“到!”

“就跟方大宝比比!让他们知道我们炊事班的厉害!”

转过头看着方大宝说:“大宝,你不是说你们是战斗班排的吗?好啊,就看你们配不配‘战斗’这俩字。”

“比就比嘛!”方大宝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么挑衅,再不答应那就等同被人当众抽脸还不敢还手。

“谁怕谁!”

他心里也不事完全认为自己会输。

至少徐星星的训练水平虽然在炊事班是一流的,但是以班排的水平衡量也就是一般化。

自己当年好歹也苦练了一段时间,虽然进入第二年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训练,可烂船也有三斤钉不是?

搞就搞,谁怕谁!?

他豁出去了。

听说炊事班的要和三班的比障碍,全连的兵都跑出来看热闹。

当兵的就是喜欢比武。

谁英雄谁好汉,训练场上比比看。

障碍场边,很快围满了伸长脖子的观众。

庄严在起点处,看了看周围,对方大宝说:“捋起你的裤管,做好热身,别待会儿拉伤了。”

方大宝显然十分紧张,迷彩帽都没戴,额头上全是汗,不断在压腿和蹲下起立,然后高抬腿。

“你觉得能搞赢徐星星吗?”庄严问。

方大宝朝旁边的跑道上瞅了一眼,一副自己都没把握的表情对庄严吹牛逼道:“小菜一碟!看我不弄死那个烂星星!”

庄严已经离开八连大半年,他还这不了解三班的训练水平到底是个什么层次。

借这个机会,他也想看看这大半年来,换了三任班长,被称为“垃圾回收班”的三班能跑出什么水平。

李闯成担任裁判,早就拿了秒表和哨子站在起跑线上。

“嘟”

哨子吹响,方大宝和徐星星爬起来就跑。

方大宝刚跑了一百米,庄严心里就暗笑起来。

其实,方大宝现在领先,一路狂奔,头一百米就将徐星星拉开了五六米距离。

不过只要是经验丰富的老兵,都知道方大宝可能要完犊子。

庄严朝左侧的树荫底下望去,发现徐兴国也在朝着自己这边看,微微露出得意的笑。

显然,作为四百米障碍尖子的徐兴国也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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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爬不出弹坑的老兵

方大宝显然在强行装逼。

别看他现在跑得快,庄严只是从简单的一个一百米转杆动作就看出毛病来。

方大宝在第一百米转杆进入第二百米障碍跑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瑕疵。

其实,在部队参加过四百米障碍比武的尖子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比武场上,你要跑进一分三十二秒内,意味着你每一个动作都必须摸索得极其透彻。

没错,是每一个动作。

其中大到每一个障碍的翻越,小到一个小小的转杆动作。

庄严虽然没有达到尖子水准规定的一份三十二秒,但是他能跑一分三十四之内。

徐兴国更不用说了,他能跑一分三十二秒左右,比庄严还快一秒两秒。

所以,两人一瞬间就看出问题了。

按照四百米障碍规定,转杆不能用手抓杆,否则就犯规取消成绩,所以不少兵,甚至是老兵,过杆子的时候都是绕圈,那是极其错误的做法,时间耗费和正确的过杆相差至少零点五秒到一秒时间。

正确的过杆是距离杆子还有一米左右距离的时候,左脚先出,身体和杆子呈三十度左右的夹角(不宜过大,否则转弯耗时会多),当左脚超前大跨一步的同时,身体降低重心,将力量全部卸到那只已经叉出去的左脚上。

然后身体猛转一百八十度,在转身瞬间右脚已经落地,身体对准杆子另一侧的正前方,再以右脚为重心,开始蹬地猛跑。

整个转杆在一瞬间行云流水完成。

整个动作的要领就是尽量减少步数,左脚一步,转身右脚落地一步,仅仅两步,直接就开跑。

绕杆子都是小碎步,计算起来至少三四步,不是一个档次的动作。

又例如独木桥,部队很多老兵喜欢三步过桥,蹬桥一步,桥面跑两步,从桥侧面下。

这个看起来步子少了,实际上却不如多跑一步从桥头正面直接下桥快。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桥侧下桥需要多跑两步纠正方向,而四步过桥直接下桥后直冲。

这就是一步之间的分别。

每一个参加过尖子集训的老兵,拿过尖子奖牌的老兵,都明白这个道理。

别小看这零点五秒或者一秒,一共十四道障碍物,这个省零点五,那个省零点五,挤出来的时间足足可以凑了七秒!

七秒!

在四百米障碍跑里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完全能决定胜负。

方大宝转杆的时候别说动作正确了,他是绕杆,即便绕杆都是小碎步。

小碎步也就算了了,他转杆的时候,身体差点失去重心,身体擦了杆子。

这说明,他的腿部控制力在下降,已经开始出现乏力。

四百米障碍第一百米就出现乏力,后面的三百米……

嘿嘿……这意味着方大宝后三百米会跑得很辛苦,而且很难受,极容易出错。

行家看门道。

“唉,我看我的兵是要赢了。”李闯成在一旁看了看秒表,又看了看庄严,笑嘻嘻的面容里盛满了得意。

庄严说:“目前看,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老班长,谢谢你了,配合我演这么一出。”

李闯成一挥手,大方道:“哪的话,你跟我,谁跟谁呀!当年要不是你掀起炊事班的这股儿练兵潮,到如今炊事班也一样是烂泥。”

俩人谈话间,方大宝和徐星星一前一后翻过了高板,爬过了低桩网。

果然不出所料。

方大宝已经比徐星星满了半个障碍。

跑到庄严和李闯成跟前,方大宝转杆的时候,庄严距离他不到两米,能听到他已经乱了节奏的呼吸。

再看看脸色,开始发白了。

这才第二百米完成,下一步,第三百米,脸色该发青了。

方大宝显然竭尽全力,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中真的被一个炊事班的炊事员将自己比下去。

人要脸树要皮,老兵油子也要一份属于自己的自尊。

他已经拼了。

肺里现在都觉得灌满了风,冰冰凉的,喉咙干得要死,心脏就像个踩了地板油的发动机一样疯狂泵血,只要一点点供血不足,方大宝就会晕厥。

四百米障碍,那可是士兵们的噩梦。

宁跑五公里,不跑四百米。

这句部队的老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庄严隐约有点儿担心。

现在不是输赢的问题,方大宝拼命了,可是拼命是建立在又坚实的基础之上才可行。

以方大宝这种状态,本来就是个水货,就好比你买了个伪劣产品,却按照大厂的标准去做极限测试,不炸了才怪。

他离开起点,沿着障碍场边开始奔跑,陪着方大宝一路前进。

方大宝在钻桥孔的时候已经左摇右晃了,钻出来一瞬间甚至失去了方向感,跑歪了。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

“大宝!走邪路啦!”

“哈哈哈哈!大宝,你喝醉了啊!?”

“高低台在那里!不是这里!”

叫声伴随着笑声,此起彼伏。

三班的兵,本来就是个笑料。

大家乐得在紧张的训练生活里获得一些轻松,所以看别人比赛出洋相就像看人会操走队列同手同脚一样有喜感。

庄严大喊:“方大宝,不行你就退出!”

他觉得方大宝不对劲。

方大宝在迷迷瞪瞪中听到了周围的叫声和笑声,他的视线变得有些奇怪,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爬上高低台,跳下,然后冲到了弹坑前,方大宝猛地朝下一跳。

噗通

周围的人几乎都听见了弹坑里传来沉重的落地声,就像一口装满了大米的麻袋被扔了下去。

过了三秒,没见人爬起来。

庄严赶紧跑到弹坑边,朝下看。

“方大宝!”

他大声朝着坑底喊了一声。

目光所及之处,方大宝站在弹坑的边缘,一次次朝上跳。

他想抓住弹坑的边缘,可是体力耗尽,弹跳高度根本不够,手够不着两米高的弹坑边缘。

庄严注意到,当大宝的嘴唇上沾着一团血糊糊的沙子。

可见刚才跳落弹坑的时候肯定是落地方式不对,加上体力耗费过大,控制不住身体,被磕到了。

“不行就放弃!”庄严吼道。

方大宝喘着粗气,如同一头困兽,他也没有搭理庄严,一个劲往上跳。

一次……

两次……

三次……

血,顺着方大宝的嘴角低落在迷彩服的衣领上。

那一刻,庄严呆住了。

第345章 哀兵

让庄严震惊的是方大宝居然会如此锲而不舍地拼命要完成这趟四百米障碍,他没想到这样的老兵油子身上居然有这如此强烈的自尊心。

弹坑里,困兽一样的方大宝一次次地往上跳,他跳的动作甚至有些滑稽,笨手笨脚不说,还软手软脚没有一点儿气力,只是在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徒劳而无用。

最后一次,他双手的半个手掌居然勾住了弹坑水泥边缘,两脚拼命在长满青苔的砖壁上蹭,想接着蹬踏墙壁的力量爬上去。

只可惜,他已经根本没有那个耐力去完成这一切。

一直站在弹坑边的庄严眼睁睁看着方大宝的手指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一根接一根地松开,人最终还是摔回了坑里。

在方大宝还在弹坑里挣扎的时候,许星星已经跑完了全程,早就在终点开始做放松运动了。

方大宝还在执拗地对付着弹坑。

周围的兵都不笑了,一个个摇摇头,用各种眼光看着站在训练场边尴尬的三班。

“吃饭啦!”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转身离去,只剩下三班的人还站在原地。

寒风吹过,天色阴沉,一种落寞的感觉略过每一个人的心头。

三班的兵像被人遗弃的孩子,孤独站在训练场边。

其实,当兵油子也并不值得骄傲,更不会真的让自己活得自信。

你以为自己很牛逼,却不知道别人心里你什么都不是。

那些属于老兵的所谓架子,所谓脸面,在新兵面前吹牛逼的资本,只需要一场四百米障碍就打回原形。

当你在全连新老兵面前撕掉了自己的伪装,露出里面不堪的能力,没人会看得起你。

方大宝怕了足足十分钟。

庄严于心不忍,伸出手道:“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方大宝忽然不跳了,人贴着砖墙,慢慢地坐倒在地,把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午饭的时候,方大宝自己去了卫生员那里涂了点药,回到排房里蜷曲在自己的床上,一声不吭地躺了一下午。

到了傍晚的时候,尹显聪过来找了一次庄严,俩人在训练场边有过一次谈话。

这是一排新老班长之间的对话,也是老班长和自己的兵之间的对话。

“今天听说你们炊事班出了点事?”

尹显聪并没提打架的事,只不过庄严知道他在说什么。

“是,方大宝和许星星差点打起来了,后来俩人比了一趟障碍,大宝输的有点儿惨。”

尹显聪苦笑了一下说:“陈清明不是一个合格的班长,其实方大宝他们当年如果进了一班,也许今天的情况会不一样。”

庄严点点头,默认了这是个事实。

当年如果自己在陈清明的手下当兵,后果还真的是灾难性的。

有的时候,当兵也有运气,你遇到个好班长,终身受益,遇到一个不合格的班长,三年军旅也许从一开始就走上了岔路。

“方大宝不是那种无可救药的兵油子。”尹显聪说:“我觉得三班也不是别人眼中那么差,只是他们自己放弃了自己,加上没有一个好的班长而已。”

庄严说:“有些事没法改变,有时候我们当兵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存在命运这种东西。”

“你打算放弃三班?”尹显聪问。

庄严摇头:“那当然不会,放弃三班等同放弃我自己,我觉得三班和我有很多说不清的相似之处……”

三班的兵,例如韩小北,又或者三班的命运,在八连里,他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班。

而自己不也是吗?

尹显聪说:“如果你不回来,也许我就当三班长了。”

庄严愣了,说:“啊?”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没听懂尹显聪话里的意思。

尹显聪说:“是这样的,我第四年了,要考军校,当时二班长是徐兴国,三班长是牛大力接的陈清明的班,我考虑到自己一而不需要什么带兵的成绩了,干脆把一班长让给徐兴国,让牛大力当二班长,自己去带带三班。”

庄严没想到尹显聪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所以啊,你来了,我让位了,你当了三班长,因此你就有了这份责任。”他最后朝庄严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庄严,你欠我一份人情呢!要还,就帮我带好三班,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庄严笑道:“老班长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拒绝吗?放心吧,这份人情我一定还。”

“那就好。”尹显聪说:“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一下你。”

庄严问:“什么事?”

尹显聪说:“那天我给师部的老乡打电话的时候,顺道打听了一下你的事情。教导大队一直在向师里申请你们回去,我想你也不会留在这里太久。记住,别放弃自己,再过三个月就要尖子集训了,要把三班带好,你的时间也只有这三个月,之后我也都不敢肯定你还会不会在八连。”

听了尹显聪的话,庄严有些意外。

本以为回来就回来了,却忽然又听到这种消息。

“谢谢老班长您的关心了。”

庄严现在对回教导大队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激情了,仿佛这事就随缘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将来有机会回教导队的时候还会不会再答应回去那里当教练班长。

毕竟从一开始,自己内心就没想过要留在那里。

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

现在既然都回到老连队了,正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再回去教导队当教练班长?

似乎没有那个必要。

现在想这些,似乎有点儿多余。

眼前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三班虽然今天遭受了耻笑,不过在庄严看来反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哀兵必胜,三班的情绪目前低落到了极点,既然低落到极点,那意味着就没什么下降的空间,要激励上去就十分容易。

都是当兵的,谁心里还没点儿狠劲很拼劲?只要将三班这帮兵油子心底那点火再点燃,他们不会输给八连任何一个兵。

不过,庄严没料到的是,这时候当然还不是三班士气最低落的时候。

第二天一大早,三班才真正成为了所有人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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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知道你们差,不知道那么差

第二天是星期六,天气很好,海风清爽怡人。

不过对于三班来说,这不是个好日子,也没闲工夫去看风景。

因为今天八连组织五公里摸底考核。

新兵下连队没多久,虽然在新兵营已经考过,可是分配到基层班排,主官还是要组织一下整体训练,看看新下连的新兵和老兵磨合程度如何。

对于别的班,兴许就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考核。

可是对于三班来讲,这就是一次折磨。

本来训练就已经垫底,这回加上个韩小北和曾建,整个班没法跑了。

庄严已经将两人的枪包揽了,也让赵富贵其他几个老兵专门照顾韩小北和曾建。

因为知道这俩人的成绩肯定很差,所以昨晚接到考核通知,庄严就已经将三班的人凑在一块开了个班务会,分配好重点帮扶的对象和人员。

知道差,但不知道那么差。

跑到两公里,其他班早消失在路的前方。

就连背着炊具的炊事班都跑没影了。

可三班还在沿海公路上跌跌撞撞地跑着。

三班除了几个第二年的老兵,在韩小北和增加没来之前还接收了一个新兵梁浩。

梁浩的训练水平庄严没见过,只是这一次算是见识了。

能分到三班来的,果然都不会是什么好兵,估计也是全连垫底那种。

不过,相比起韩小北来,梁浩那真是优秀士兵了。

韩小北在赵富贵和方大宝两人一前一后的推拉之下,居然还跑得跟喝醉了似的,速度慢不说,人就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脸色青得可怕,呼吸听起来就像要随时断气似的。

“班长……”

终于,韩小北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跑了。

“跑不动了……跑不动了……”

庄严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三分钟,这才跑了两公里多点,要跑完全程,岂不是要三十分钟了?

这不说对比新兵了,就连地方青年都比不上!

“起来!”

庄严上去,伸手拉起地上的韩小北。

可是拉起来后刚松手,韩小北又像个被烤软的糖人一样软到了地上去。

“不啊……我不跑啦……我会死的……”

韩小北杀猪一样叫着,这让庄严惊讶无比。

这家伙是什么通过新兵连训练的?

他突然发现,副政委熊国汉之所以将韩小北送来八连,并不单纯因为韩小北能够在团部驻地溜出去玩游戏,而是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水货。

特务连也不光是因为韩小北溜号出玩游戏耽误晚点名而要铁了心将他踢走,毕竟是副政委的外甥,如果可以挽救,谁都会尽力。

韩小北属于那种几乎没救的人。

庄严有那么一瞬间,自己都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这家伙真的会在乎脸皮吗?

说到水兵,庄严也不是没见过水货兵,可是这么水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当年自己入伍第一次跑五公里,兴许都比韩小北要好!

“把他架起来!”庄严火嗖一下蹿了上来,“拖着跑!”

赵富贵苦着脸说:“班长,不是不肯拖,是我们也没法子拖着一个自己都不愿意跑的家伙跑啊!”

庄严愣了一下,自己是误以为这里是教导队了。

在教导队不行的话,其他人架着你都跑得飞快。

即便在八连的其他班,兴许都能找出几个训练稍好的老兵来做这件事。

可是这里是三班。

赵富贵那些老兵,自己跑估计还能照顾自己,跟上八连的大队伍,可是要他们帮别人,架着一个本来就不愿意跑的新兵蛋继续跑五公里,自己还真的有点想多了……

方大宝站在一旁,弯着腰喘着气,看着在地上耍赖嚎叫不肯起来的韩小北,瞳孔里开始逐渐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仿佛在韩小北身上看到了昨天被人嘲笑的自己。

他突然觉得,原来一个兵耍起赖来时那么的令人痛恨和鄙夷。

韩小北仿佛一面镜子,照出了方大宝自己。

今天的屈辱,来自从前的偷懒。

命运很公平,当兵也一样。

今天偷懒一分钟,明天就要用十分钟去弥补。

今天不要脸,明天就丢脸。

方大宝突然讨厌起自己来,加上昨天受了点儿刺激,本来心里就有股子邪火无处发泄,这会儿看到韩小北这副熊样,心里的小火山轰然爆发。

他冲上去,双手猛地揪住了韩小北的衣领子,几乎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起来!你个王八蛋!你个王八蛋!你他妈装什么熊!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自己像个士兵吗?你特么就是坨狗屎,是一坨臭烘烘的狗屎!你还要脸不!要脸不!?”

一边说,一边挥起拳头就朝着韩小北的脑袋上一顿乱砸。

一边砸,一边骂。

所有的屈辱都捏在了两只拳头里。

方大宝的爆发,让三班其余人都惊呆了。

愣了足足两三秒,庄严冲上去,将方大宝从韩小北的身上拉开。

韩小北抱着脑袋嗷嗷叫着,钻到了庄严身后。

“班长,他打人!”

庄严推开方大宝,回头对韩小北恶狠狠道:“跑!”

韩小北吓得连退三步。

庄严怒道:“你不跑,我都揍你!”

韩小北这回真不敢吱声了。

这些老兵一个个怒容满面,看起来都像吃足了枪药,自己不跑,闹不好被人揍一顿扔路边的海里喂鱼都有可能。

三班的队伍,再一次慢慢地沿着海边的公路跑了起来。

很快,最令人丢脸的情景出现了。

一个老头在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的陪伴下,从三班身边跑了过去。

n镇是海滨小镇,地处偏僻,风光宜人,这些年逐渐成了市区上班族的远足的休闲之地。

偶尔一到双休日,这里会相对热闹起来。

从市区来这里的游客入住附近的民宿,然后早晨也会到海边看日出。

老头穿着一条黑色的棉质运动裤,一条白背心,最令人惊讶的是叫上居然穿着一双解放鞋!

看到三班的兵,老头侧过脸多看了几眼。

旁边那位三十多的青年人笑了笑,说:“加油啊,小同志们!”

说完,两人居然跑到了三班的前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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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多么痛的领悟

让一个五十多的老头也一个三十多的男人超过自己的队伍,庄严都觉得很丢人。

虽然自己是负重跑,别人徒手,可是当兵的怎能连地方老头子都跑不过?

他高声地喊道:“韩小北!曾建!你们俩给我跑起来!至少给我超过前面那位老人,连个老人都跑不过,你们白当兵了!”

全班最慢就是这两个。

可是又不能扔下这俩不管。

曾建还算好,虽然跑的不快,也是半死不活,可是一声不吭。

韩小北就不同了。

一路上都能听到他杀猪一样的叫声。

庄严逼得自己都亲自上阵了,拽着背包带拉着韩小北狂奔。

眼看要赶上前面的老头了,偏偏韩小北又一个趔趄,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我……我……我……”

躺在地上,韩小北就像被捅了一刀的猪,哀哀地叫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个屁啊!”庄严对左晓恒说:“班副,过来和我一起架着他跑!”

左晓恒过来,俩人拖起地上的韩小北,一左一右,几乎架空了韩小北,一路飞奔。

这样的体力消耗极大,即便庄严训练再好,身上挂了三枝枪,还背着个背囊,还有战术背心等等,现在又要架着一个一点力气都不肯出,如同尸体一样的韩小北,怎么都跑不快。

等到了连队大门前的终点,远远就看到那个穿解放鞋的老头和张建兴站在一起,似乎在聊着什么。

看到三班回来,老头笑眯眯地说:“小伙子,不行啊!当兵的人怎么体能那么差,打仗就是有个阵地等着你去占领你都跑不动喽!”

说完呵呵一笑,和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起继续沿着公路跑向了n镇的方向。

张建兴旁边站在戴德汉,戴德汉看了看表秒,摇头笑了,将秒表递到了张建兴面前,让他看了看时间。

张建兴的脸色黑了下来:“28分40秒……”

他忽然指着远去的那个老头的背影,说:“人家退伍了二十多年的老兵,都比你们跑得快!丢不丢人!”

说完,扔下一句话,走了。

“赶紧回去洗脸刷牙!别的班都准备吃早饭了!”

戴德汉过来,对庄严说:“成绩太差了……”

庄严也很无奈,说:“我知道,给我点时间,排长……”

戴德汉说:“我没责怪你的意思。”

说完,想了想又道:“本来今天早上打算去后山的射击场实弹射击的,连长说,你们班情况特殊,暂时就不用去实弹射击了,先练练瞄枪和端枪吧,下一步再说。”

庄严知道戴德汉话里的意思。

张建兴也许觉得韩小北和曾建这种人根本连枪都打不好,所以干脆让三班直接去瞄枪,免得像今天早上这样继续出丑。

他也不好责骂庄严。

因为这个班庄严刚刚接手,何况还塞进了两个神仙兵,庄严好歹算是为连队顶了个大锅,总不能这点情面都不留。

“噢,对了……”

转身刚走几步的戴德汉忽然回过头来对庄严说:“还有一件事,早上去连部领些剪草刀,去剪剪连队的草坪,连长说,草太长了,反正你们也没事干……”

草太长了……

没事干……

庄严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

回头看着自己班里的那些兵,看了好一阵。

韩小北依旧躺在地上。

即便是喘过气,他也不愿意起来了。

曾建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他这回终于体会到了跑五公里的滋味。

在战斗班排当兵,真的和总部完全不同。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他现在心里乱的很,衡量着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太冲动了。

“集合!”

庄严朝着东倒西歪的三班士兵们命令道。

等集合好后,庄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十一个满头大汗的兵,心里一肚子火。

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什么好呢?

他觉得这个班,真是又可笑,又可恨。

他现在才觉得,当个班长还真不容易。

你带了一个好班,那叫一个顺,一顺百顺。

带了个这样的班,你就想看着一个刺猬,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兵油子、神仙兵、水货、怂逼……

各种不好的词汇从脑子这边跳到那边。

不都说部队是大熔炉吗?

可是好歹是块铁放进去才能出好钢啊,这一个个,是铁吗?这连破瓦片都不是,拿去当柴烧别人都不要……

仰头长叹一声,庄严咬咬牙,还是给自己下定了决心。

自己不是教练班长吗?

学员都能带,还怕这一批兵?

所有人低着头,不时拿眼去瞄庄严。

大家都知道,换做自己是班长,这脸算是掉地上摔碎了,换谁都有火。

庄严慢慢走上来,走到了排头,到了赵富贵的面前,伸手轻轻扯了扯他肩膀上的军衔。

“上等兵……”

又走到下一个方大宝的面前。

“上等兵……”

接着一个一个地扯军衔。

扯一次,念一次。

到最后,庄严回到队列指挥位置上,忽然笑了:“你看看你们,包括我自己在内,九个上等兵,两个列兵,还有一个上士……可是我们连一个退役二十多年的老兵都跑不过,我问问你们,觉得丢脸吗?”

十一个兵站在队列里,你偷偷看我一眼,我偷偷瞄你一下。

没人说话。

都知道丢脸,可是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丢脸。

那天上午,三班跑不过一个老头的消息长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八连。

早饭进饭堂的时候,大家一边吃着馒头,一边捂着嘴笑。

整个饭堂里,都是压抑的笑声。

到了白天,所有人领了枪,领了实弹,扛在肩膀上,一个个挺着小胸脯朝后山射击场去了。

三班的人站在排房前,傻愣愣看着别人去打枪。

每个人经过三班的面前,忍不住捂了捂嘴,笑了……

那天早上,庄严按照连长张建兴的命令,去连部领了剪刀,分了每人一把。

三班十二个兵,分散在连队的几块大草坪上,咔擦咔擦地剪草。

剪了个把小时,方大宝突然将剪子重重地扔在地上,人唰地站了起来,朝庄严大声道:“班长!我不想剪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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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我想当个好兵

“不想剪草?”庄严看着这个憋红了脸的老兵,问:“大宝,你不想剪草,那你想干嘛?”

方大宝手一指,指向了后山:“凭什么其他班去打枪,我们在这里剪草!?我是来当兵的,不是来做剪草工的!”

庄严乐了,放下剪子走到方大宝跟前说:“你现在知道自己是个当兵的了?那我问你,你在战斗班排里当了一年兵了,好歹也是个老兵,昨天呢?你连炊事班许星星都跑不赢。”

“那是我脚滑!”方大宝红着脸,不服气道:“要不是我脚滑,我保证不会比他慢!”

“真的吗?”庄严冷冷地看着方大宝。

方大宝被庄严盯了一下,心里有些发虚,不过还是梗着脖子道:“就是……”

他的口气显然没有之前那样信心十足。

庄严说:“你连你输在哪都没搞懂,我让你去比第二次,你还是会输。说到底,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脚滑,你是分配体力的问题。你一个老兵,跑四百米障碍连个体力分配都做不好,你这一年,都干嘛去了?”

方大宝脸色更红了。

庄严的话直击要害,说到了他的痛处。

突然,方大宝的眼眶红了。

庄严倒是没想到方大宝这个兵油子居然会这这样。

“怎么,说你几句,你就要哭?别忘了,你第二年兵了,又不是新兵蛋,哭起来,很丢脸的。”

方大宝吸了口气,生生将那股憋到严厉的泪憋了回去。

他看着庄严,看了好一阵,才道:“你和我是同年兵,你知道我方大宝为什么训练比你差吗?”

庄严怔了下,方大宝的问题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我付出比你多,汗水流得比你多,我新兵时候拼命那会儿,你在干啥?”

“没错!”方大宝说:“你庄严是比我训练要刻苦多了,可你还有一个原因,你遇到个好班长。要不是一班长,要不是老兵朱德康,你早就完了!”

他这次没再叫庄严“班长”,而是直接叫了名字。

一旁的赵富贵顿时有些紧张,上来扯了扯方大宝的胳膊,说:“算了算了,大宝你这是怎么回事?说这些有用吗?”

“不是吗!?”方大宝说:“当年庄严要是在三班,他能去教导队!?他新兵时候脾气比我还臭,闯的祸比我还多,要是在三班,陈清明能饶他?要不是一班长保着他,要不是朱德康帮着他……”

说到这,方大宝转向庄严,说:“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去教导队事,一班长亲自去找过连长,给你说了多少好话?你去教导队了,你知道这些?这些事,全连都知道,就你庄严不知道!你留在教导队,对得起连队对得起一班长了?!回来连队,要不是一班长主动让贤,轮得到你庄严当我们班的班长?!再说了,当年如果我不是在三班,碰到陈清明这种班长,搞不好去教导队的是我方大宝不是你庄严!”

方大宝好像将自己憋在肚子里一年多的怨气全部发泄在了庄严的上。

不过,在场的老兵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发泄而已。

方大宝当年的训练成绩只能算中上,在三班虽说不错,也到不了去教导队的水平。

不够有一点,三班的几个老兵油子倒是十分认同的。

那就是陈清明的带兵方式的确没有尹显聪好。

千里马也需要伯乐。

就算庄严是千里马,没有尹显聪这个伯乐,他也早就成了一匹野马。

朱德康去找过连长,庄严是知道的。

可是一班长尹显聪当年也去找过连长,这件事庄严还真的头一次听说。

也许是自己去了教导队,之后这件事才在连队里传开,那时候自己当然也没机会知道了。

今天从方大宝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对庄严来说,也还是一种内心的震撼。

对尹显聪的敬重,又多了一层。

“你说的没错。”庄严点头道:“我的确欠了一班长很多。不过方大宝,你不是说自己本来很牛bi)吗?行,以前陈清明当班长,现在他退伍了,现在我来当班长,我保证不像他那样什么都不教,什么都不管,你只要想学,我就教!你敢说你能学好吗?”

“我敢!有什么不敢的!?”方大宝倒是个硬汉子,死活不肯低头。

庄严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你们呢?有什么现在当场就说,想不想当好兵?想当好兵就拿点儿勇气和决心出来,我庄严别的不行,带兵我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班长。你们只要肯学,我保证六月初师教导队来挑人的时候,咱们班里也能出个预提班长!”

蹲在地上的其他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算我一个!”

先是老兵吴向上扔掉了剪刀,站了起来。

接着,是老兵陈军。

“也算我一个,反正我没去过教导队,听说那鬼地方很牛bi),我也想去试试。”

一个个兵,都表了态。

曾建说:“班长,你看……我能行吗?”

庄严说:“当然可以,你不是要考军校吗?六月份也要开始了,现在就剩下四个月,军事过不了关,你也同样去不了你想去的指挥学院。”

最后,全班只剩下韩小北。

当所有人都盯着这个水货的时候,他也不能继续装听不见了。

虽然他倒是真没想过要当好兵,更不想拼老命去训练,不过整个班的人都表态了,剩下自己如果不表态,在这个班里面对这群如狼似虎的老兵们,也不知道他们会对自己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班长……”他心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我想倒是想,可是我怕我做不到了。”

庄严说:“做不到?你放心,你不是打游戏有瘾头吗?我帮你戒掉就是。”

“有什么神”韩小北低声嘟哝着,似乎不相信庄严的话。

他觉得这个班长也就是打打鸡血而已。

庄严扫了一眼所有人,说:“记住,既然都表态了,就按我说的办,现在想反悔可以,过了这一阵,我就当你们都对我许过诺了,咱们都是大老爷们的,说话那可不能不算。”

第349章 神秘兮兮的三班

徐兴国坐在自己的床边看书,一个兵从排房门口走进来,然后和另外几个兵凑在一块,低声议论着。

他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那围成一圈的兵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啥。

今天是周六晚上,按照连队的日常,是休息时间。

这会儿,徐兴国正在复习英语。

他的英语是弱项,既然打算考军校,那就得抓紧每一分钟的空闲时间未雨绸缪。

“都在聊什么?有时间不如去外面练练单双杠。”

在一排,徐兴国是个严厉的班长。

要说威望,他比第三年兵牛大力还要高。

双料尖子,外加教导队优秀学员毕业,这些荣誉足够他在八连傲视群雄。

几个兵立马噤声。

其中一个说:“班长,三班全都去了营房后面的水沟边,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干嘛!”

营房后面的水沟边?

他忍不住想去看看,可是在兵的面前,这么做貌似又显得有失身份,刚才还训斥别人闲极无聊,自己这么做,岂不是自打嘴巴?

“行了行了,管人家做什么?你们几个,没事就出去器械场那里拉拉单双杠,或者做做五练习,没做到的都要做,这是最基本的。”

几个兵看到徐兴国一脸的严厉,赶紧起身离开。

等人都走了,徐兴国将目光移到书本上。

不过,那堆鸡肠文却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三班在做什么?

大晚上的,也不组织训练,也不在排房里休息,跑到营房后面的水沟旁做什么?

按照以往三班的德行,那些兵这时候早已经在床边吹牛打扑克了。

想到这,他合上书,左右看看。

排房里空无一人。

牛大力带着他的班出去搞训练了。

这人还是老一套。

一点训练方法都没有,只懂死搞。

一班长的几个兵交给他,算是糟蹋了。

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想到这,他不屑地笑了笑。

三班的事,依旧像个放在耳边的狗尾巴草,撩得他浑身痒痒。

走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点窗户,将脑袋贴在玻璃上,悄悄伸出去朝营房后面看。

八连的几个排的排房都是平房,一溜整齐排列过去,水沟距离营房只有两米,灯光可以将那里照的通亮。

所以只要从排房的窗户里出伸头望出去,还是可以看到后面的情形。

余光所及之处,徐兴国看到三班的兵整整齐齐坐在排房的墙根底下,一个个手里都拿着什么东西在摆弄。

“啥玩意?”徐兴国好奇心大盛,“大晚上的,神神秘秘的,排房里也不待着,非得跑到后面水沟边去?”

对庄严,徐兴国永远是又爱又恨那种。

庄严是个合格的对手。

徐兴国内心十分清楚。

他也知道庄严是个不错的人,做朋友也不是不行。

甚至,在回来八连的路上,他也仔细想过了留队这件事整个过程。

他发现一个事实,也许庄严是真不知道自己要留队。

这人本身当兵入伍就没想过考军校,他没必要留在那里,这是其一。

其二是那天周湖平宣布庄严留队的时候,这家伙的表情的确显得惊愕异常,不像装出来的。

可是,庄严留队始终还是挤占了自己的位置。

这一点确实毋庸置疑的。

对于庄严,徐兴国始终解不开心里那道结。

他甚至不愿意承认是周湖平看不上自己,他必须找一个理由想自己解释和交待,为什么自己不能留队。

对于一个自信满满,甚至可以用自负来形容的人,是绝对不会去否定自己的能力,这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

无疑,庄严是一个最适合的靶子。

徐兴国选择性地相信了庄严就是耍了手段,背后用了阴招,才让本应该理所当然留队的自己最后好梦成空。



一个不小心,徐兴国用力有些过猛,本来已经老旧羞涩的木窗转轴发出长长的尖锐的摩擦声。

这一下,彻底惊动了在窗子底下,蹲在排房墙根旁的三班士兵。

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向右看,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朝徐兴国露在窗外的半张脸看了过来。

“二班长,你在干嘛?”

赵富贵一脸意味深长地笑,看着这个一脸尴尬的二班长,唯恐所有人听不到,嗓门吊高了十几个分贝。

“哟!你在偷看我们吗?!”

“谁偷看你们了!?”徐兴国有些恼羞成怒,说:“我就是觉得房间里闷热,推开窗让风进来凉快凉快!”

赵富贵这厮鬼精鬼精,那是那么容易糊弄的,立马就戳穿了徐兴国的西洋镜,说:“二班长,这才二月底,晚上睡觉都要盖被子,你可真行啊,居然热!”

n镇临海,夜里海风很冷,昼夜温差大。

赵富贵说的是事实。

这让徐兴国更是下不了台,憋着一张红脸怒道:“我中气十足,我火气旺盛,怎么着?不行啊!?”

“行行行,您老继续开你的窗,吹你的风,想看咱们在干嘛就光明正大地出来看,何必鬼鬼祟祟呢!你好歹是班长不是?”

赵富贵话里待着骨头,把徐兴国噎得说不出话。

“哼!”

扔下这一个字,徐兴国重重地把窗户关上,发出让人心头一颤的响声。

缩回排房里,徐兴国无论如何都看不进英文书了,坐在板凳上发了好一阵的呆。

不久,门口传来嘈杂声,牛大力带着自己班的兵回来了。

回到排房,立马拿着毛巾将自己身上的汗擦掉,一边擦,一边指挥这一班的兵:“赶紧拿桶去洗澡,别在排房里熏着,臭死了。”

等兵走了,扭头一看,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徐兴国,说:“哟,二班长你不带兵去训练啊?”

“不了,连长说休息,就让他们休息一下。”徐兴国漫不经心道。

牛大力笑道:“兵就是不能让他们闲着,闲着就出事,你看我,就是将他们训练得没力气了,他们就好管了。”

徐兴国心里瞧不上牛大力,心道你这不叫训练,这叫乱来。

他知道跟牛大力说什么劳逸结合都是废话,这家伙听不进去。

于是说:“一班长你新官上任三把火,二班我一直带开了,不需要了。”

牛大力也听不出徐兴国话里的意思,他是一根肠子通**的人,又说:“二班长,你知道三班去哪了吗?”

“知道,在后面的水沟边。”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你知道?”徐兴国兴趣又被勾起来了,赶紧问道。

第350章 人一定要有奋斗目标

大清早,八连的大门外站着几个排长,周围一大群士兵刚跑完五公里,在活动手脚放松肌肉。

刚从团里参加培训回来的张建兴走到连队大门口,站在值班排长戴德汉身边,看了一眼他的秒表,然后又看看周围的兵。

“又是三班垫底?”

戴德汉点点头道:“对,还是三班。”

“希望这回不要碰到什么退役老兵了,不然我的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张建兴失望地摇摇头。

庄严执教三班已经一个月了,张建兴本指望着他能够改变一下三班的局面。

看来自己还是高看了这个教练班长。

三班就是八连的癌症,看来这批兵不退伍之前,恐怕是不可能彻底扭转面貌了。

带兵就像带孩子,小时候还可以教教,长大了,成形了,再去纠正肯定得事半功倍。

戴德汉回头看着张建兴,说:“连长,三班是背着沙袋跑的。”

“什么?”张建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背沙袋?

八连没有中严苛的要求。

“对,连长,你最近去团里参加培训,回来的时候都晚了,没看他们训练。”戴德汉说:“三班现在精神面貌不错,他们全部自己给自己做了沙绑腿和沙背心,每天都是在负重训练。”

“是庄严的主意?”张建兴有些想不透,“他想干嘛?三班能达到普通班的水平我就满足了,他这是要干嘛?”

在连长张建兴的眼中,他倒不是不希望三班奋进,而是奋进也有个度。

别的不说,就说三班里的那两个“特殊”士兵韩小北和曾建,看起来怎么都不像能练出来的料。

说白了,从韩小北和曾建加入八连大家庭的那天,张建兴从内心里是拒绝的,但又不能拒绝团长魏雪峰和副政委熊国汉的请求。

都是自己的上级,都亲自到连队求自己了,自己这个小连长也总不能一点上级面子都不给。

不过张建兴对这俩人的期望值并不高,只需要达到新兵下连的正常水平,那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万事大吉了。

绑沙袋,那都是尖子才喜欢做的事,普通老兵一般都不会自找苦吃。

那俩“神仙”能受得了?

他现在担心庄严年轻气盛,把教导队的那一套套在了三班身上使用,会不会弄出什么事来。

毕竟教导队的人都是挑出去的精锐士兵,都有优秀的军事基础,三班有什么?

什么都没!

“回来了!”戴德汉低头看了下秒表,眼睛亮了一下。

等三班冲过了终点线,他卡住了时间。

然后,回头对张建兴说:“比两天前的时间有提高了。”

张建兴看了一眼秒表上的时间,23分45秒。

“还不错……”张建兴对这个成绩大感意外。

帮着沙袋能跑这个时间,脱掉沙袋,提高一两分钟没什么问题。

这才半个月,那么神?

庄严在终点线旁,穿梭在自己班每一个士兵的身边,不断地交待:“别死站着,走走!活动下,不然肌肉都僵硬了,待会儿抽筋会疼死你!走走,活动下!”

张建兴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戴德汉说:“三班的精神面貌好像不错。”

戴德汉说:“当然啊,现在三班算是醒悟了,他们说自己要咸鱼翻身。”

“咸鱼翻身?”张建兴对这个粤语俗话有陌生。

戴德汉老家本来就是南粤省的,所以倒是很理解。

“就是要打翻身仗的意思,改变自己的面貌。”他为张建兴稍稍解释了一下。

张建兴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庄严的三班,看了一阵对戴德汉说:“看来这人啊,还是一定要有目标。庄严这小子不错啊,能给他们找到一个目标,还能让他们拼命去实现。不错,咸鱼翻身……咸鱼翻身……”

他唠叨了几次之后,忽然说:“白天组织一下实弹训练,我要看看成果。”

“你信不过庄严?他可是射击尖子,全连说到射击项目,没人是他对手。”戴德汉对自己的这个弟子倒是挺满意的,说:“我检查过他们的射击训练,我觉得还行。”

“行不行你说了不算,我眼见为实。”张建兴拿着腰带,转身往连里走,走了几步,回头对戴德汉说:“待会儿就去连部,和文书说一下,白天就组织实弹检验。”

回到排房,庄严让赵富贵和郭小丽俩人去炊事班,提了两桶热水回来,然后让所有人掺了点冷水洗了脸,剩余的水立即脱掉沙袋,把脚泡了进去。

他自己跑去了排长戴德汉的房间里,敲开了门。

“进来!”

戴德汉的声音响了起来。

庄严走进去,问排长:“排长,我的药水呢?”

“这里。”戴德汉指指地上的一个桶,说:“在这呢。”

庄严将插头从墙上拔掉,将电热丝从药水里取出来最近的大半个月,庄严每天都在做同一件事。

这些药水是杨松林给的活血化瘀的配方,庄严让炊事班长李闯成跟着上司去买菜的时候给自己上药店抓了回来。

排房里不准私用电器,不过排长戴德汉有单间,当兵的都有当兵的土办法,就是买一根装好电线插头的电热丝,用碗盛着放进已经泡了一夜、装满药材和水的黄桶里,插上电热丝。

一桶药水半个小时就能煮好。

走的时候,戴德汉说:“连长说待会上午出操组织一次一二练习的实弹射击,你们准备下。”

“射击?”庄严想了想,说:“行,随便!”

完了转身就走。

戴德汉半天才反应过来,“嘿”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

回到排房,庄严把水分开十二份,一人一份倒进桶里。

这已经是三班最近以来每天早上和晚上训练后的余兴节目泡脚。

不光泡脚,而且还会取一部分,用来擦手的关节。

因为最近都在练二练习,所以三班的兵端枪一个个端得鬼哭狼嚎,手拿筷子都困难。

这是每一个兵都必须经过的阶段。

从前赵富贵、方大宝他们偷懒,现在第二年兵了,还是要还回来。

庄严想起了杨松林给自己的那个方子,他一直都在练拳的时候用,效果极好,于是干脆找到了李闯成,自己掏腰包每次买十几付,够一个礼拜用的。

好在杨松林的配方药材并不贵,都是价廉物美的东西,有房子直接去药房按分量抓,一会儿功夫就能弄好。

三班的待遇,让一二班的兵都羡慕的不行。

二班的新兵杨新丰壮着胆子上去问庄严:“三班长,能不能分一点我泡泡?”

庄严说:“可以啊,你过来,我到一半水给你。”

杨新丰本来就打算去洗脸,这回听说有脚泡,立马喜滋滋提着桶跑去三班的床位边。

徐兴国突然喝道:“杨新丰你小子给我回来!”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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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心里有根刺

被徐兴国粗暴地一喝,杨新丰傻眼了。

站在庄严身边,拿着桶,愣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徐兴国平常并不是那种粗暴型班长,只是稍显严肃,对兵的态度还算平和。

今天的态度,似乎有些反常。

不就是三班长庄严的半桶药水吗?

怎么突然发起那么大的火来了?

庄严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不是冲着新兵杨新丰,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犯得着吗?”庄严把两只脚浸入药水中,双眼一闭,头一仰,故意地大声呻吟了一下:“爽!”

这是故意做给徐兴国看的。

佛也有火。

都成年人了,当兵也当了快一年半了,庄严讨厌徐兴国的这种小气。

男子汉大丈夫之间,有个屁隔夜仇?

庄严倒是希望徐兴国可以跟自己找个没人的地儿,好好你一拳我一脚,俩人打个痛快。

到时候该骂就骂,该吼就吼,来一次男人之间的恩怨终结。

偏偏这家伙又不是这样,回来这一个多月,俩人在同一个排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擦肩而过却当没看到对方似的。

这哪像一起去过教导队熬过苦的战友,简直就是没撕破脸的仇家。

在徐兴国看来,庄严的回归简直就是一次上天的惩罚。

起初回来,听说庄严去了炊事班当班副,徐兴国心里倒是暗松了口气,至少俩人不会在一个排房里待着,也不用整天面对面,犯不着尴尬。

可尹显聪的一个决定,却让自己不得不再次和庄严这个冤家在同一屋檐下每天生活在一起。

庄严的存在,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尤其是庄严最近居然把稀烂的三班好像训练得像那么回事了。

要知道,带一个烂班也并非毫无好处。

接手一个好的班,要出成绩容易,可是上升的天花板很低。

接手一个稀烂的班,知道稍稍有点儿改观,那都是天渊之别,那都是令人侧目的成绩。

尤其是三班有着像韩小北和曾建这样的人物,别看这样的人烂,可是好歹一个是副政委外甥,一个是总部首长的司机。

要是带出点成绩,啧啧,那从连长到营长,从营长到团长,都会对庄严刮目相看。

连长脸上有光,营长脸上有光,就连团长,恐怕对上面也有个不错的交待。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当初尹显聪辞职,自己就应该去接手三班,而不是继续留在二班。

如果他愿意,相信张建兴绝对会同意。

徐兴国自信在连长面前,自己比庄严这种带着叛徒色彩的骨干要更有说服力。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看着庄严一副享受的模样,徐兴国又朝着杨新丰喊了一声:“回来!”

新兵蛋杨新丰只好灰溜溜回到二班的地盘上,委屈地提着桶,出门洗脸刷牙去了。

牛大力倒是对庄严的药水挺感兴趣。

他这人倒是比徐兴国要来得耿直,从前他当班长庄严当兵的时候,俩人关系并不好。

可现在,牛大力仿佛把什么都忘了,当年的恩怨早就抛诸脑后。

现在,他跑到了庄严的身边,试探地问:“庄严,你这药水好像挺管用啊,哪来的?祖传?”

庄严笑了:“什么祖传,我家可没那本事,是教导队一个练武的战友给我的。”

牛大力靠在床架边,犹豫了一阵,问:“我说……”

“一班长有啥你就直说。”庄严猜到了牛大力的心思,说:“是不是想要药方子?”

牛大力双眼一亮,猛地点了好下脑袋:“对对对,就是想问你要个方子。”

“我当时啥呢!”

庄严故意朝徐兴国的方向看了一眼,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回过头又对牛大力说道:“行,我待会儿泡完脚,马上把方子写给你,其实不就是个方子吗?哪个班长问我要,我都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记住啊,要就直接来问我拿——”

他故意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直到确认徐兴国已经明明白白听清楚了,这才回过头去泡脚。

果然,徐兴国立即受到了刺激,拿起桶,扯下挂在床脚的毛巾,转身出了排房。

牛大力不解道:“我说这个二班长,整天像吃了枪药似的,都快爆炸了吧。”

早上的时候,按照张建兴的指示,连里果然组织了一次实弹射击。

对于赵富贵、方大宝、陈军、吴向上之类的第二年老兵来说,庄严到不担心他们的成绩。

他们好歹也受过一年的训练,再烂只要补补课,总能跟上。

最担心的就是新兵蛋梁浩,还有那两位班里的“神仙”了。

去领了枪,还没出发之前,庄严专门找了这仨来问话。

“一练习,稳住气,我要求不高,优秀就好。”庄严扫了一眼蹲在自己身旁的三个人,说:“这个,有信心吗?”

韩小北说:“班长,你平常不都检查过了嘛,还不放心?”

他说的是庄严通过可以卡在机匣盖上的检查镜,对他的瞄准击发状况进行过检查。

庄严说:“你记住一点,实弹射击和空枪瞄准,永远是有区别的,别以为自己练了个把月就很牛逼。说实在的,一练习你们打个优秀,二练习你们能平均良好,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曾建说:“好激动啊,这可是我第一次打自动步枪的实弹,从前我只试过打了几次手枪。”

“手枪比步枪难打多了。”庄严说:“老曾,你好歹也是总部的兵,说实话吧,你可别丢你们首长的脸,你要是打不好,或者闹笑话,人家怎么说,哎哟,这就是某某首长的兵,看来首长身边的人都不行啊!如果真这样,你看看你自己的面子往哪放吧。”

曾建说:“你放心,我知道要脸,好歹当了七年兵,说实话,我可不想在一堆列兵上等兵面前丢脸。”

“恩,这就好。”他又问:“来这里一个月了,你有啥不习惯的要跟我说。”

“不习惯?”曾建想了想,说:“是有点不习惯。”

“什么不习惯?伙食?生活条件?训练强度?”庄严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三点。

曾建摇头道:“不是,说实话吧,是对基层的军官不习惯。”

“对军官?”庄严眉头皱了起来,:“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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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不错的开门红

曾建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军官在附近,这才小声道:“我跟你说吧,我发现基层的军官都很没礼貌。”

“没礼貌?”周围的人都有些懵了。

曾建说:“我在这里一个月了,营里的人下来检查,我见了那些中尉上尉都远远站定敬礼,不过他们正眼都不看看我,冷冰冰地回了个礼就走了。”

庄严奇道:“这不是挺正常吗?”

曾建说:“当然不是。我早总部的时候,那些高参们一个个上校大小军衔的,远远见了我就招手,一个口一个小曾,叫得那一个叫热情。”

众人顿时呆住,过了一阵,猛地爆发出一阵哄笑。

庄严一边笑,一边拍着曾建的肩头安慰道:“你慢慢就懂了,也会习惯的。”

大家都觉得曾建虽然当了快七年的兵,实际上比新兵还要新兵。

部队里很多规矩,他都不懂,像张白纸。

庄严觉得自己能遇上曾建,也算是军旅生涯里的一桩奇遇了。

那天早上到了射击场之后,张建兴站在队伍前面,踱了几圈方步,一直低着头在想着什么,最后停住脚步,抬起头朝着方队里喊了一声,说:“庄严!”

“到!”站在三班排头的庄严立即答到。

“说说,今天你们班,有没有信心全优?”张建兴问。

全优?

其他班,其他排的人,都觉得想笑。

连长这是在开国际玩笑呢!

三班全优?

刚下连队一个多月,现在那些新兵蛋子的训练进度也只是去到步兵射击二练习的水准。

说一练习,别的班排兴许还敢拍着胸膛说自己会打全优,可是要说二练习卧跪立无依托射击,目前除了老兵,全连还真没哪个新兵敢说自己百分百的把握能打出优秀成绩。

就连其他班排的优秀班级,也不敢说自己全优,老兵有时候也会失手,更别说那些只练了一个多月二练习的新兵蛋子了。

庄严想都没想,答道:“可以!”

张建兴眉毛一挑,眼里闪过一丝欣赏的神采,说:“信心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实操怎样。”

说完朝值班的戴德汉说:“安排三班先上。”

回头对庄严说:“你和副班长左晓恒别打了,没有参考意义,让兵打。”

庄严说:“是!”

等三班越过了本该第一个上射击地线的一班,到准备区领取子弹开始装填的时候,下面的排长和班长们都议论开了。

没人相信庄严能够在一个月多点时间里带出一个射击全优班。

徐兴国冷眼看着,一声不吭。

他了解庄严,庄严不是那种乱吹牛逼的人。

既然说可以,肯定有所持。

可是他绝对不看好韩小北和曾建。

这俩货怎么都不像一个月就能练出来的样子。

牛大力凑上来问:“二班长,你说三班能全优不?”

“全良估计可以,全优?”他侧过头看看牛大力,说:“一班长,你的班,能全优吗?”

牛大力说:“老兵没问题,那几个新兵不稳定。”

“那就是了。”徐兴国说:“我班里的老兵都可以保证全优,新兵我也不敢保证,他庄严凭什么拍胸脯?”

正说着,射击地线上的枪开始响了。

对面的报靶杆开始一根根摇动起来。

全连的官兵都在屏住呼吸,看着对面的胸环靶。

十环……

八环……

九环……

要打优秀,五发子弹每发平均要打出9环,只要失误一次打出8环,就必须用一个10环来弥补。

看似简单,实则很难。

庄严没看到报靶杆摇一次8环,心里都噗通地猛跳一次。

打完,起立,验枪。

对面的成绩很快通过对讲机汇报过来。

“一号靶,46环!”

“二号靶,45环!”

“三号靶,45环!”

“四号靶,47环!”

……

一直念下去,庄严等最后最后一个10号靶位的成绩被宣布出来后,猛地在身前挥了一下拳头。

一练习,全优!

八连在场的其他人又开始沸腾了。

牛大力对徐兴国说:“哦哟!看起来,似乎有希望哦!一练习全优了!”

徐兴国盯着对面的靶子,轻描淡写道:“一练习而已,二练习才是重头戏。”

等全班的人撤下来,庄严将他们聚拢到一起,所有人碰了碰拳头,齐声道:“继续加油!”

张建兴更是高兴。

现在他恨不得马上打电话让副政委熊国汉过来看看,看看韩小北的进步。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

于是他走到庄严面前,大声夸奖道:“不错!果然是教导队的教练班长出身,带兵是有一套!”

说完,还伸出手掌,在庄严的手臂上重重拍了一下,朝全连的班长大声道:“看到没有?没有带不好的兵!只有不行的班长!都跟庄严好好学学,学学怎么带兵!”

庄严略显尴尬。

他知道连长当中夸奖自己未必是一件好事,有时候甚至会给自己拉仇恨。

环视周围,果然看到一双双目光复杂的眼睛。

很快,全连的战斗版都打完了步兵射击一练习。

全优的班有六个,占比率还是很高的,即便没有全优,也只是个别失手打出了良好成绩。

张建兴对于成绩虽然不尽满意,但总体来说还算过得去,至少老兵都是全优,良好的都是新兵。

到了二练习实弹射击,张建兴依旧让三班首先开头。

这一次,庄严更加紧张。

他站在射击地线后面十米处,目光落在了韩小北和曾建,还有新兵梁浩的身上。

三种不同距离,每个距离上三发弹,一共九发子弹,要打上七发,才算是优秀。

庄严对韩小北和曾建最为担心。

二练习讲究的是持枪的稳定性,有依托射击和无依托射击对手部持枪稳定性和力量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这就是为什么要打好二练习要不断反复端枪,并且加重,还要专注训练手部力量的原因所在。

韩小北那个豆芽一个样的身子,一看就不是有力量基础的人。

第一个二百米,是卧姿无依托,这不是最难的。

还有一百五十米距离上的跪姿,也不算最难。

最难的是最后的立姿无依托,要稳定枪口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希望韩小北能够在前两个距离上做到不失弹,不跑靶,尽量多上靶,这样最后一百米才有容错的机会。

只不过,韩小北刚登场,就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第353章 你怕个毛啊!

庄严怎么都没料到,自己熟悉了韩小北的日常训练情况,也清楚他的射击瞄准情况,按说打不到优秀,也能打个良好什么的。

二练习说不容易也不容易,说容易也容易。

问题还是在于对于枪的掌握是否稳定。

整个二练习的精髓就在于据枪“稳定”。

韩小北最近被庄严从严从难好好加了把火,他和曾建都是重点照顾对象。

被人蹲三十分钟,他们就加码到四十分钟。

别人挂一个装满水的水壶,他们就多挂一个沙绑腿。

韩小北最近每一天不是在嗷嗷嚎叫中度过的,如果不是庄严每天早晚都让他们用杨松林留下的活血化瘀药水泡一次脚,现在这俩“神仙”早就躺下了。

在庄严的眼中,韩小北这个月虽然还是有点儿心不在焉,不过好在训练上倒也没有太多的怨言,更没再耍赖。

毕竟上次连一个退伍二十多年头发花白的老兵都跑不过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八连,整个连队除了副指导员养的那只边牧之外,见了他没不捂着嘴笑的。

就为了挽回那点点男人的尊严,韩小北算是下了苦功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担心韩小北在第一组射击时,200米精度卧姿射上存在精度不足,庄严拿着检查镜专门为韩小北纠正了一个礼拜的瞄准景况。

担心韩小北在200米冲到150米,然后再从150米冲到100米,因为体力问题导致瞄准线不稳,庄严每天晚上都将韩小北和曾建拉出去,在连队外僻静的水泥山路上训练折返跑。

……

庄严什么都想到了,却依旧没想到韩小北会给自己闹这么一出。

“卧姿装子弹!”

当现场的指挥员下达了装子弹的命令,意味着射击的开始。

所有人卧姿趴下,从战术背心的弹兜里取出装有9发子弹的弹匣装上。

三班的每一个人都严格按照步骤,装弹,趴下,开保险,拉枪机送子弹上膛……

全连官兵在出发地线和出发地线后面默不作声,屏住呼吸等待着三班的表演。

按照程序,200米外的半身靶会被举起,十秒钟之内完成第一组三发弹的单发射击,之后关保险收枪起立,冲到150米外开始进行第二组跪姿无依托射击。

就在对面的靶子刚刚举起来,还没有最后固定的时,射击地线上猛地“呯”一声枪响。

接着看到韩小北像只被踢了一脚的兔子似的蹦了起来!

在跳起来之前,这厮居然开了一枪!

在他右侧的曾建本来就已极度紧张,韩小北的尖叫和他的枪声响起,让曾建也顿时吓破了胆,下意识地扣下了班级。

呯呯呯——

一个点射出去,一百多米外的地面上溅起一团泥屑,子弹全打进了地里。

一直在三班身后负责安全巡查的两个班长——严肃和刘瑞勇,猛地扑了上去,一人负责摁韩小北,一人负责看住曾建。

严肃将韩小北直接按到在地,就像踩住屠宰场里的一头猪,另一只手赶紧捡起地上的自动步枪,关上保险。

“你特么疯啦!”

严肃这么从容的一个人,此刻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现在是实弹射击!你在搞什么!”

韩小北惊魂未定地喊道:“蛇!我看到一条蛇!”

“什么蛇!那只是一条四脚蛇!路过的!没毒!”

严肃猛地朝射击位置前方望去,当看清那条“蛇”的时候,他差点想将地上这货扛起来,走到前面不远处的海边,然后将这厮扔进海里喂鱼去!

那只是一条蜥蜴,也就是俗称的四脚蛇。

控制住了韩小北和曾建,指挥员大喊:“不要停!射击继续!”

三班其余当兵开始射击。

不过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被影响的三班士兵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瞄准,第一组子弹打得乱七八糟,没几个上靶的……

庄严跑上去,将韩小北和曾建带了回来。

站在出发地线外,韩小北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他也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低着头不敢看庄严。

曾建一脸通红,他也不好说什么,也不能怨韩小北,只能怪自己心理素质差。

枪响的那一刻,曾建还一度以为自己的枪走火了,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韩小北!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庄严气得一跺脚,吼道:“待会儿,全班的枪你一个人背回去!”

全连的人看了这一幕,先是惊呼,等事情安定下来,又开始笑,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热闹。

张建兴摇摇头,叹了口气,一转身,走了。

“班长……”韩小北偷偷地看了看周围,看到的都是略带轻视的笑脸。

一种无能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整个连队,看来最次的就是自己了。

“我是不是又给你闯祸了?”他低头问道。

庄严这回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后哭笑不得地问:“大爷,那你说呢?难道你还是替我增光了?不需要了,韩小北,你只需要替自己负责,我不需要你增光。”

韩小北觉得委屈,说:“我真看到蛇了……”

庄严说:“没人怀疑这点,也没人关心这点!不过,那只是条四脚蛇,还有,我说你一当兵的,当的还是野战部队的兵,你大爷居然会怕一条四脚蛇?别说那玩意没毒了,它又没爬到你的身上,只是在你面前经过,你怕毛啊?!你至于吗?野外有蛇不是正常吗?你怕蛇干嘛还来当兵?”

“我是真怕……平常老鼠我都不敢碰……”韩小北嘟哝道:“其实……又不是我要来当兵的……”

连老鼠……都不敢碰……

庄严的感觉自己的头顶一大群黑压压的乌鸦飞过,一个个都冲着自己呱呱地叫,叫声里充满了嘲讽。

庄严气得差点伸手一耳刮子抽在韩小北这怂货的那张脸上。

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住了。

打兵解决不了问题,自己可不能做第二个陈清明。

他仰起头,看着蓝天。

心想:麻痹,老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俩货。

这个韩小北,还是自己主动在连部大会上要回来的,怪谁?

心软害死人啊!



第354章 内讧

三班的成绩最后出来了。

很可惜,别说是全优了,全良都没有……

两个“剃光头”,其他的,新兵梁浩及格,其余老兵只打到良好,唯独一个优秀是方大宝打出来的。

三班又丢脸了。

这天晚上,吃完饭回到排房,还在休息准备外出到山路上训练体能的方大宝和韩小北俩人大了起来。

庄严闻讯赶到排房的时候,韩小北被方大宝死死摁在床上不能动弹,曾建在一旁劝着。

“别打了,大宝松手,都是战友,这是何苦呢?”

曾建人斯文,说话也斯文。

方大宝不吃他那套,压根儿没搭理他,依旧用膝盖顶住韩小北的脊背,拧住他的手,将他死死压在床上。

“韩豆芽!你服不服!服不服!”

自从韩小北来了三班,因为他又高又瘦,走路又喜欢勾着脑袋,看起来就像一根没有完全长好的豆芽。

所以班里几个老兵油子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韩豆芽”。

“不服!有种你打死老子!”韩豆芽同志输人不输场,倔着一股子牛脾气,别的青筋暴露满脸通红,嘴里去兀自不认输:“***方大宝,有种放开我,再来!***,用老鼠吓我,算个几把毛英雄!”

庄严上去也不说话,一手捏住当大宝的一只手腕,稍一用力,方大宝疼的仿佛被铁钳子钳住了似的,哎哟哎哟地叫着松开了手。

他当然不是庄严的对手,庄严现在一拳砸断一块砖都随随便便,收拾方大宝根本不在话下。

“你们俩在干嘛?精力过剩是吧?”

庄严说着,指着门外,说:“出去!马上给我出去!三班的到排房外集合!”

之所以这么做,庄严是考虑到在连队里打架可不是什么好事。

趁现在排房里还没多少人,赶紧将这帮家伙带出去,在连队外的山路上,那里鬼影都难看到一只,在那里调解是最好的。

否则一旦影响扩大,本来三班就是在风口浪尖上,自己已经够烦了,再被连长指导员叫去连部,那就要头疼很久了。

将三班带出了连队外的山路上,站在黑暗中,三班列了队,庄严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最后停住了脚。

“你们训练有刚才大家那么凶猛,我该多高兴不是?打架你们那么在行,今天早上打枪怎么都打成了屎一样?”

“报告!班长我有话说。”赵富贵举起了手。

庄严道:“说!”

赵富贵看了看庄严,又扭头看了看韩豆芽,说:“班长,不是我们没有水平,是今天被韩豆芽给害惨了。他大呼小叫的,差点造成训练事故,我们已经错过了第一组靶子的射击时间,当然打不好了。这可不能怪我们吧!”

赵富贵说的倒是实情。

今天三班若不是韩小北那一声叫,再加上慌乱中开的拿枪,估计还是有希望全优的。

“行了行了,他好歹是你战友,说害你多难听?那也是意外!”庄严不想深究这个问题,因为谈下去,韩小北估计得自绝于天下。

回头对方大宝和韩小北说:“说,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的?”

“他先动手的!”方大宝说。

韩小北马上反驳:“他戏弄我!”

“够了,一个个来!”庄严指着方大宝说:“你先说!”

方大宝脸一红,支吾道:“他见到我就发疯一样动手了,我当然还手了!”

韩小北又忍不住叫了起来:“你说话还要不要脸了!你怎么不说我为什么打你!”

方大宝眼睛一转,目光滑到一边,说:“我哪知道?你这人神经兮兮的,谁知道你为啥发疯打我?”

庄严看出有些内情,指着韩小北说:“你说说,为什么和老兵动手?”

韩小北说:“我吃完饭回到排房里,坐在床边打算写信回家,有人把一只活生生的大老鼠从窗外扔进来,扔到了我的床上,吓得我差点胆都破了!”

庄严问:“你怎么知道是大宝扔的?”

“他笑了!”韩小北说:“我他听到他在窗外笑了,他的声音我能听出来!”

方大宝说:“我平常都是这样笑的,你能听出来?”

说完,捏着鼻子吊高了嗓音,不男不女地嘻嘻嘻笑了几声,说:“你听到的是这样的声音?”

明眼人都看出来飞,方大宝是在耍赖。

这些妖里妖气的老兵油子,耍赖那都是拿手好戏了。

庄严对方大宝说:“得了,都是当兵的,也都是大老爷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耍赖有意思?你平常怎么笑的,我不知道吗?”

方大宝不吱声了。

老鼠的确是他丢的。

庄严说:“你为啥朝人家床上扔老鼠?”

方大宝咬了咬嘴唇说:“今天早上,要不是他,我们班也不会被人笑的那么惨,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韩小北顿时憋了一张红脸开始发飙:“你说谁老鼠屎!?你说谁!?”

“我就说你!说你怎么着!?新兵蛋子,你拽什么拽?靠关系来我们连?滚回你的团部去!”方大宝本身就是个混人,怒起来也不管不顾了,什么话最戳心窝子就说什么。

“我跟你拼了!”韩小北被方大宝骂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扑上来要和方大宝拼命。

庄严一把揪住他,生生将他拖了回来。

“是不是当我这个班长不存在了!?”

他这回真火了。

“有打架的气力,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练好更实际!你看看你们,打架搞事情一把好手,训练窝窝囊囊,团结都搞不好,你们是战友,不是仇家!上了战场,除了你的武器,最值得信赖的就是你的战友了!让你们当兵不是让你们来打架的,都觉得自己厉害是吧?来,跟我打!”

庄严一边说,一边推了一把韩小北。

韩小北不敢动。

又回头,倒在方大宝面前,推了一把方大宝。

方大宝低下头,也不敢动。

“来啊!都那么牛,和我打好了。”

庄严肚子里的火蹿上来,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

所有人沉默了。

许久之后,庄严这才重重地舒出一口胸膛里的闷气。

“行了,你们俩以后还打不打?”

“不打了。”

“你们这次打架,我估摸着待会儿连长就得找我,看来这事不能就这么了了。”庄严说:“跟我回连队,罚我是一定要罚你们了!”



第355章 特殊的处罚

在教导队待的时间长了些,庄严其实在无意中已经染了点儿周湖平的行事风格。

周湖平的行事风格其实很鲜明——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不按套路出牌。

这次,怎么惩罚方大宝和韩小北,庄严心里早有了分寸。

方大宝是老兵,说白了在管理上也得给点面子,不然他会跟你当班长的硬刚,然后破罐子破摔。

韩小北这人虽然犯错,不过态度尚好,说到底还是怕苦,而且胆小,这种兵就不需要揍了,何况人家好歹也是副政委的外甥,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捅到上面去,连队要跟着遭殃。

其实,这班长也真的不好当。

尤其是带三班这种班,都是一帮没目标无追求的主儿,可谓是软硬不吃。

如果想徐兴国这种,入伍时候就已经在心底里发了血誓绝逼不回自己老家,要在部队干出一番名堂的兵其实最好带。

你不用怎么费心,他自己都能将自己训练成一个优秀士兵。

因为他心里想要的东西多,班长的评价对于他军旅生涯和未来前程都有很大的影响,所以听话又勤快,积极又谨慎。

可是,三班的兵可不一样。

这些个兵,几乎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当兵不过是为了过来镀镀金,回家好找工作,又或者家里管不住,和庄严一样被连哄带骗送过来的。

这种兵无非就是混三年回家,没要求没追求。

三班唯一一个有追求,而且是极其远大追求和理想的就是当了快七年兵的曾建。

可是人家又是总部首长的司机,而且比兵龄,他比你还多几倍。

怎么管?

像方大宝、赵富贵、陈军、郭小丽这种,入党我不入,军校我不考,志愿兵我不转,纪律我也不犯,活儿我磨洋工,训练我装病。

军纪?

军纪没错是很严,可在和平年代里,你总不能因为我训练不好把我拉到刑场上执行军法吧?

还有就是总部三令五申说不能打兵不能骂兵,加上独生子慢慢入伍了,在家都是爹妈的掌中宝,来部队里,你要飞他一脚,他能跑到河边跳河死给你看。

这就是和平年代的兵油子难带的原因。

所以,庄严回到排房前,立即让其余人进去换好背心短裤准备训练,韩小北和方大宝两人留下。

“你们看来对对方的怨气都很大啊。”

庄严绕着两人走了一圈,说:“你们俩给我面对面站好。”

方大宝和韩小北先愣了一下,然后只好服从命令,面对面站好。

“站靠近点,别距离那么远。”庄严边说边将韩小北推到装大宝面前,直到俩人几乎贴到了一块,脸对着脸,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汗味,感受到对方的鼻息,这才罢休。

两个大老爷们,贴近到了这种地步,怎么都有些不自然。

正当俩人扭扭捏捏的时候,庄严抓起方大宝的手,又拉过韩小北的手,说:“来,握握手,好朋友。”

说着,又把俩人的手相互搭在了一起。

“握好喽,握好了,只需要站到熄灯号响起,我不好,松开一次手我加20分钟,你们自己选。”

方大宝看着比韩小北矮了半个头。

俩人这么一站,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韩小北像个瘦弱男生,牵着方大宝这么一个胖姑娘,嘴唇都几乎贴在了方大宝的额头上……

“班长……”韩小北自己都觉得忍不住要笑场了,说:“能不能离远点……他没洗头……”

庄严说:“没洗头就对了嘛!洗头了我让你们这么站还有意义吗?”

韩小北顿时一头的黑线。

方大宝的一双眼睛刚好对准了韩小北的下巴,那几根半茬子没刮干净的胡子就在眼前晃荡,让他不忍直视。

这天晚上,庄严带着三班的兵在操场上做手部和脚部的力量训练,偶尔回头看一眼排房门前的那“一对”。

在庄严的监视下,方大宝和韩小北痛不欲生地“深情对视”,可是又不敢分开。

每一分,每一秒,对俩人来说都是一种无尽的煎熬。

这事很快传遍全连了。

先是几个排长饶有兴致地走过来,就像参观蜡像馆里的蜡像一样好好观赏了一番。

排长戴德汉还笑嘻嘻地说:“方大宝,你干嘛不亲一口你女朋友啊?”

说完就笑,他一笑,几个排长跟着笑,最后就连连长张建兴都从自己的值班室里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他觉得处理得挺好,好好看了几分钟,连声说:“行,这个办法不错,很符合我们部队战友战友亲如兄弟的传统。以后谁打架,就按照这个法子处理。站一次如果还有怨气,还不和好,那就继续站,天天站,站到相亲相爱为止。”

当然,最精彩的时候还没到。

等到了收操的,八连的所有兵都停止训练,按照惯例回排房拿桶去连部后面的大水池旁洗澡。

一排的士兵们在排房门口进进出出,每个人进一次或者出一次,都揉着肚子,发出猪一样的笑声。

其他排的兵,本来不会经过一排门口,不少人是专程绕道过来,走到门口,看一看,然后指指点点,最后同样像其他人一样发出猪一样的笑声,相互搀扶着东倒西歪地离开。

这天夜里,方大宝和韩小北足足站到了悠扬的熄灯号吹起。

两个小时下来,俩人已经非常熟悉对方身上的味道了。

庄严过来问俩人:“你们还会打架吗?”

“不打了!”俩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摇头回答。

庄严问:“真的不打了?”

俩人继续异口同声回答:“永远不打了!”

这事,到这里总算完美结束。

连里也知道俩人打了架,不过最后庄严处理得不错,张建兴对这事的结果也很满意,只是让韩小北和方大宝俩人各写一份检查,48小时内交到连部。

打架的事情解决了,可是韩小北的事情依旧没有结束。

第三天,早操结束之后,庄严将方大宝叫到一旁,吩咐了一件事。

方大宝听完庄严的话,眼睛登时圆了:“班长,这能行?”

庄严说:“行不行,试试就知道。”



第356章 大变革

第二天晚上,庄严破例让三班的人全部休息一晚。

“今晚都别训练了,歇一歇。”庄严把三班的人都叫到连队外的沿海水泥路上,说:“我当班长也有一段时间了,不过我昨天才发现,咱们班同志之间的团结很有问题。”

这话里的意思不用挑明,大家伙心里都明镜似的。

说的就是昨天方大宝和韩豆芽打架的事。

“这是我的错啊,我是班长,却只顾着训练,班上同志之间思想工作没做好,所以我决定了,今晚我做东,请大家伙一起去前面小渔村的店里炒几个菜,喝几瓶啤酒。”

“班长万岁!”

三班的兵一听不用训练,还有酒喝,顿时高兴地原地跳起三尺高。

“先别高兴!”庄严说:“我这可是违反纪律的,夜晚训练时间出来喝酒,要是让连长知道了,我绝对是要做检查的。所以,大家都必须保密。”

“当然保密啦!”

“谁他娘的告密,我赵富贵第一个就宰了他!”

“走吧走吧!还等啥!?”

众人早已经急不可待,八连的伙食虽说能吃饱,可是怎么都比不上外面的小锅炒菜。

“走!”

庄严一挥手,带头走在前面。

三班的兵一个个无比轻松自在。

最近的训练可算是搞惨了,今晚不用训练还有酒喝,没啥比这事更开心的。

n镇的沿海路做得很不错,路边下去十几米外就是海,能听见哗哗的浪涛声,海风习习吹得人心旷神怡。

赵富贵一边走,一边扯着鸭公声,对着大海唱了一首苏小明的老歌《军港之夜》。

不过很快又招来了其他兵的耻笑,说这是人家海军的歌,咱们是陆军,你唱什么唱?

赵富贵不服气,说什么海军陆军,咱们陆军是老大哥,老大哥用用小弟弟的歌,那有什么问题。

众人就起哄。

气氛一时变得异常烈。

庄严和班副左晓恒走在最后,看着这一幕,他忽然感慨万分。

如果不当兵,绝对没有机会跟这些从前素不相识的兄弟们在同一个部队里摸爬滚打,也没有机会想今晚这样,踏着海浪的声音,唱着不需要绝对合拍的歌曲,却比什么都感觉要美。

“老庄,你可真有办法。”左晓恒看着嘻嘻哈哈打闹在一起的方大宝和韩小北,由衷地佩服道:“虽然咱们三班之前的实弹击搞砸了,不过我觉得现在咱们班现在比从前可强多了。”

“进步是有的,可是还不够。”庄严淡淡道。

左晓恒说:“老庄,你也别要求太严了,连里很多人说,你都把三班当预提班长来训练了,其实啊,你想咱们三班,就没几个愿意留在部队干的,当然了,老曾那不算,我说的是原来那些兵。你像赵富贵,他父母都是大国企的,当兵前就有打算了,还有方大宝,铁路机务段的子弟,回去铁定也是在火车上干的……”

庄严突然问:“晓恒你想不想留在部队干?”

左晓恒愣了一下,旋即道:“当然想了,不过,不是说留就能留的,现在军改已经开始了,我们是最后一批三年制义务兵了,到明年,三年期满,咱们这批兵又那么多,想留下的也不在少数……”

说着,摇了摇头。

接着又道:“跟你说,要留队转签士官,是一定要去教导队的。”

庄严奇道:“不去教导队就不能转签?”

左晓恒说:“你不知道吗?是我老乡告诉我的,他在师部机关,咱们部队要改成两栖作战部队,首先要装甲化,现在的那些军官,很多就没有学习过装甲指挥专业,我估计,很多军官都要提早转业,或者转岗到别的部队去了。”

这个消息,庄严还是第一次听到。

徐兴国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懂搞关系拉关系的,其实徐兴国错了。

像尹显聪这样的老实人,也懂在关键时刻去师部找找老乡,可是自己却貌似从来没有什么老乡的观念。

所谓拉老乡关系,在部队其实也是一种风气了。谁没个同乡?当兵过来,很多兵一开始就打听,谁谁谁是自己老乡,哪个部队的干部是自己一个地方的,然后找机会串门。

说到底,都指望着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有个人拉一把。

部队命令止拉老乡关系,可是又不能完全避免这个事。毕竟是几千年的人社会,谁没个远近亲疏?要说完全杜绝,那也是很难做到。

“你小子也喜欢拉老乡关系啊?”庄严说:“好像就我不懂。”

左晓恒道:“拉关系其实就图个消息灵通一点。你还别说,这事是真有用。我跟你这么说吧,刚才我说的,我们这批兵要转签士官,就必须去教导队,你只为什么吗?”

“为什么?”

“估计再过一两个月,新型装备就要下发了,据说是水陆两用的装甲车,和我们以前的训练模式和战术完全不同了。今年教导队也会有大变动,听他们说,今年师里要大批接收从s家庄装甲兵学院毕业的学员,首先就要挑选最优秀的充实到教导队,然后统一培训装甲兵战术,还有271团,现在也人心惶惶了,有传闻他们要和军里的坦克团合并,改装甲团。所以,今年去教导队的,就是新战术培训下的第一批骨干,将来绝对转签士官,我们这年当兵,没去教导队的……恐怕就没戏了……”

庄严听了有些发愣。

左晓恒的消息如果是真的,那么教导队可能真的会面临大换血。

那么,温志兴、周湖平这种老军官会怎样?

他们学的是摩托化步兵的指挥转业,不知道是重新参加培训还是直接转岗。

庄严忽然感觉命运真的无法预测,这是一个无法捉摸的年代,你永远不知道面前会遇到怎样的风浪,而你能做的,只能是做好自己。

“晓恒,如果你想去教导队,这两个月要加强训练了,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预提班长选拔了,你的底子不错,我给你加把火练练,肯定可以进去。”庄严说。

“行!”

庄严是教练班长出,尤其是,当年是神迹一样逆转后在选拔里脱颖而出的,他说帮自己加把火,那就肯定行。

“那我可就拜托你了!”

第357章 什么肉这么好吃?

特种岁月糟!被坑去当兵了!第357章什么肉这么好吃?“哎哟!我差点以为你们出不来了!”

海边小渔村里,明记大排档的老板看到庄严等人走进门口,赶紧迎了上来。

这不是双休日,也不是旅游旺季和节假日,所以这种专门做偶游客生意的海边大排档显得有些冷静。

明记大排档一直都是八连的士兵最喜欢光顾的大排档。

老板阿明已经快四十了,本是疍家人,疍家人从前是脚不沾土地的,解放后由于n镇地处沿海,许多敌特容易从这里渗透,所以八连现在的驻地是一个地方海防部队驻守。

阿明的父亲是个民兵,经常驾船帮助海防部队的官兵巡逻,一来二去也算是海防连的编外战士。

改革开放后,海防连调离了这里,又进驻了新的部队,再后来,新部队变成老部队,又调离,换了八连在这里驻防。

可是阿明一家子对部队的感情却几十年如一日。

只要是当兵的过来这里吃东西,价格都十分优惠,而且经常还会陪喝,吹吹当年自己老爹的光荣岁月。

“没事,没事,我们只是来迟了点。”庄严问阿明:“老板,菜都准备好了?”

阿明说:“当然准备好了!看不出来,你们真是懂吃啊!”

说完,竖起大拇指。

“那就赶紧炒上来。”庄严说:“顺带先来一箱啤酒。”

“行,等着啊!”阿明说完,从冰箱里取了十几瓶啤酒放在桌上,转身进了厨房。

明记大排档是用竹排搭建的,开放式的餐厅,桌子旁的围栏望出去就是海,风景好的不要不要的。

一群兵今晚算是开心透了,三下五除二,将啤酒全开了,还没等菜上来,就已经开喝。

喝了几杯,庄严说:“先停一下。”

看了看韩小北,看了看方大宝:“我说你们俩个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对方说的?”

他这么一提醒,其他人就起哄。

“对对对!还没相互道歉呢!”

“都是战友,一杯酒,泯恩仇!”

“干一个!”

“干一个!”

在大家的怂恿下,韩小北红着脸举起杯子,方大宝也举起了杯子。

俩人面对免站着。

好一阵,方大宝才发扬了老兵的风格,豪气道:“昨天是我不对,我先干了!”

说吧,仰头何干了酒。

韩小北看到方大宝如此大度,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举起杯子,也说:“大宝,我也不对,打枪连累了大家不说,还让班长丢脸,最后还先动手跟你打架……”

庄严说:“知道错,就别啰嗦,干了再说。”

韩小北仰头干了,脸色更红了。

众人哈哈大笑。

赵富贵起哄说:“不行!这杯喝得不够意思!”

陈军道:“这话怎么说呢?”

赵富贵说:“昨晚他俩站了两小时,都培养出感情来了,怎么说都要喝个交杯酒!”

“对!喝一个交杯酒!”

所有人兴奋了。

“喝过交杯酒,朋友天下走!”

“哈哈哈哈!”

几个好事者,将韩小北和方大宝从椅子上架起来,亲自倒上两杯酒,把他们推到了一起,就像昨天那样面对面。

“喝!喝!喝!”

“喝!喝!喝!”

方大宝和韩小北俩人经不住所有人的集体架秧子,只好具备,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的手势,把手钩在一块,还真的干了个交杯酒。

“在一起!”

“在一起!”

士兵们都乐疯了,不管不顾地乱起哄。

喝完了,方大宝伸出手,和韩小北用力地握了握,说:“咱们从今往后就是生死兄弟,至亲的战友!如果有机会上战场,你韩小北可以放心地把你的背后交给我!”

韩小北这种宅男,在家哪见过这种热烈气氛。

他也受到了极大的感染,忽然觉得,这种军旅生活也许比自己以前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日子要更有意义,更加快乐。

他用力地点点头,大声叫道:“好兄弟!好战友!”

庄严举起杯,伸到了桌子上空:“来!干一个!为了战友!为了兄弟!为了我们的革命友谊!”

“一二三干!”

十几个兵很快干掉了一半的啤酒,这时候,菜总算姗姗来迟。

一共九道菜,相当丰富。

左右人的口水都要滴出来了。

“班长,这顿……”郭小丽问:“谁请客?”

庄严笑了,郭小丽这小子平常最抠门,于是安抚道:“用不着你请客,我是班长,我来请。”

说罢,筷子一挥:“吃!”

顿时,菜碟上想起一阵叮当。

“爱好吃了!老板的厨艺真厉害!”

“怎么可以这么好吃!”

曾建加了一块肉,放在嘴里,轻轻一咬,肉有种弹牙的感觉,有些韧道,但是香味入骨。

吃了一块,又吃一块,大赞:“没想到啊,我在帝都也没吃过这么爽这么香的肉。南粤的厨子是真厉害啊,随便一个大排档,居然这么好吃。”

庄严微微的笑,抬头看了看方大宝。

方大宝的眉毛都笑成了弯月亮,一脸的意味深长。

庄严看着狼吞虎咽的韩小北,又在最大的那盘肉里夹了几块给他,说:“慢慢吃,管够!你这个韩豆芽啊,就该多增加点营养。”

“嗯嗯,谢谢班长……”韩小北含糊不清地回答。

韩小北吃着吃着,突然拿起一根中间像一根直骨,旁边两排整整齐齐小刺的骨头,举在眼前,对着灯光研究了一阵,问庄严:“班长,这是海里的海鳝吗?真好吃,这肉可真香!海里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

旁边方大宝终于忍不住了,噗嗤地笑了起来,恰好嘴里喝了口酒,呛得跑到一旁剧烈咳嗽,好像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韩小北一脸懵逼看着方大宝,突然,他似乎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回过头,再次仔细看了看那根奇怪的骨头。

一种他比较害怕的动物从脑海里闪过。

“班长……”

庄严说:“不用问,就是你想的那个东西……”

韩小北头顶飞过几万头乌鸦,呱呱地叫嚣着,又飞远了……

他猛地扔下骨头,冲到围栏边,弯下腰朝海滩上狂吐起来。

“他干嘛?”曾建还是一脸的疑惑,转头问庄严:“小北吃错药了?”

庄严笑道:“不是吃错药,是吃错东西了。”

第358章 练胆

“他为什么吐?”老板阿明走过来,看着趴在围栏边吐得五颜六色的韩小北,不解地问庄严:“难道我做得很难吃?”

说着,也不客气,拿起一副赶紧干净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大嚼特嚼起来,然后小眼睛一闭,万般享受地半闭着眼,陶醉地“唔”了一声。

然后说:“没问题,完美!”

“是挺完美的,火候十足,爆炒恰到好处,锁住了里面的肉汁,很完美。”庄严赞成阿明的判断:“不难吃,我觉得挺好。”

曾建看着韩小北,似乎也瞅出点端倪来,他不由得反过筷子,用另一头去翻碗边那些骨头。

越翻,越觉得不对劲。

他忽然发现,自己吃了一整晚,却不知道在吃什么东西。

“我说……”

曾建问庄严:“那是什么肉?”

庄严问:“你说的那一盘?”

曾建伸出手指,艰难地指了指中间最大的一盘。

没等庄严回答,老板阿明立即操着一口粤味十足的普通话,大声道:“山鼠啊!”

“山鼠?”曾建的眼睛登时圆了,似乎还不相信听到的话,又问了一次:“什么是山鼠?”

“山鼠山鼠,就是住在山上的老鼠啊!鼠分很多种,城里的老师不能吃,山鼠、田鼠、竹鼠都能吃。”说得理直气壮的老板阿明指着方大宝说:“他专门挖过来的,刚好有一窝,老豆老母大佬细佬家姐都在里面了……”

说着,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那盘老鼠肉。

“我艹!”

曾建蹦了起来,椅子都摔在了地上。

“呕”

和韩小北一样,他也跑到了围栏边狂吐。

其他人,除了早已经知晓的方大宝之外,其余人早已经一头冷汗。

赵富贵鼓起勇气,说:“这盘是蛇……这盘是老鼠……”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一盆自己没弄明白但是又吃得最多的菜上:“这盆是什么!?”

“四脚蛇。”老板阿明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谈论一盆莴笋:“我们这边又叫猪仔蛇,肉不算多,所以我做成椒盐了,下酒最好,怎样?味道好不好?”

赵富贵的脑子里,一时间爬满了那些土褐色略带金黄的四脚蛇的模样。

数秒后,他和其他几个战友尖叫着冲向了围栏边……

阿明不解地看着这些趴在围栏边狂吐的兵,侧过头对庄严和方大宝说:“他们真是不懂欣赏……”

方大宝咧嘴笑成了花儿,说:“对对对,真浪费!”

说着,伸手到庄严面前,说:“还是咱们两广的比较有共通点。”

阿明走到那一排弯腰狂吐的兵身后,说:“你们当兵的,还这不敢吃,那不敢吃,很丢脸啊!这么多年,海防前哨那里换了那么多个连队,到最后都习惯了这里的伙食,又不是毒药,怕什么啊,大补呢!这东西,比海鲜都贵!”

赵富贵吐了一口,抹了抹嘴,回头对阿明说:“不行,我一想到那些……”

话没说完,哇一口又吐了起来。

庄严扭头对韩小北他们说:“往后每个礼拜,来这里一次,我请客,就当做是一项训练,咱们是野战军,在野外如果没有食物,那是什么都得吃的,你们没有任何的借口挑食。”

说完,走到了韩小北身后,拍了几下他的背,说:“蛇和老鼠不可怕吧?你看,你都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去了,你刚才如果不知道那是老鼠和蛇,现在你觉得你还会吐?我想你会觉得非常好吃,还会将碟子都舔干净,说到底,蛇也好,老鼠也好,都不过是心理关,过了就没事了。”

韩小北哭丧着脸,说:“班长,我能不能用五公里换一次免吃这些东西的机会?我实在……接受不了……”

庄严不容商量道:“不行,你以为你想免救免啊?你知道一桌这菜得多少钱吗?要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胆小鬼,要不是当了你们班长,我犯得着吗?给你们吃你们还嫌弃,我要是在连里喊一声说请客吃这个,五分钟内就能摆上五六桌。”

想想又道:“你要不吃也行,哪天你不怕蛇不怕老鼠了,我就不请你吃了。”

韩小北摇着头,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从那天开始,在庄严的任职期间,三班每个礼拜都要去一次明记,每次都要点蛇虫鼠蚁,只不过,是换个炒法而已,也许是椒盐,也许是酱爆,又或者红焖,再不济就扔汤里,炖成了汤……

除了老家本来就有吃这些野味风俗的方大宝之外,其余人全都吃得心惊肉跳,比吃药还要难受。

在庄严本来的预测种,韩小北是最难穿过心理关的人。

可是没想到,他却是最早的一个。

事情的起因庄严也是多年后才知道,在三班第一次吃完蛇虫鼠蚁宴那天后的一个礼拜,某天晚上,庄严被叫到了连部。

他和张建兴之间的一番对话,成了整件事的关健。

“连长,找我有事吗?”庄严走到张建兴的面前,敬了个礼。

张建兴坐在办公桌后面,在训练计划上划了几笔,然后盖上钢笔帽,指指前面的椅子。

“坐,是有些事要找你谈谈。”

说完,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放进抽屉里。

庄严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关于上次射击。

于是道:“连长,该不是为了上次实弹射击的事情吧?”

张建兴弯着腰在文件柜里放文件,听到庄严问起这事,稍稍怔了怔,回头对庄严说:“有关系,可又不完全是。”

终于放好了文件,张建兴直起腰,那起烟点了根,拿着烟盒朝庄严面前递了递。

庄严摇头,笑道:“我戒了。”

“戒了?”张建兴又是一愣,旋即笑了笑说:“好事,我也想戒了。”

喷了口烟,他说:“找你来是谈谈三班的人员安排,想听听你这个当班长的意见。”

“人员安排?”庄严愕然道:“连长,你该不是又想给我加插什么鬼神仙兵吧?”

张建兴摇头道:“庄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难道你觉得我专门让你带一个烂班,什么兵都塞给你是因为对你有意见?”

庄严尴尬道:“没没没,我个人没这个意思。”

张建兴点头道:“没有就对了,我对事不对人。另外,不是给你安排新人,是给你减负。”

“减负?”

庄严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词,“减负”二字的意思实在可以有多重理解。

第359章 决定韩小北的命运

“嗯,没错,给你减轻负担。”张建兴说:“我打算将韩小北调去炊事班当饲养员,然后调整一下炊事班的人员结构。”

庄严大吃一惊,赶紧问:“为什么要调走韩小北?”

张建兴眉头皱了起来,问庄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这人在你到班里,会拖累整个班的训练成绩。”

庄严忍不住道:“连长,从一开始,你把韩小北留下,就应该很清楚他是怎样的人。”

张建兴说:“没错,我的确是想过。我当时只是有一点点的奢望,觉得你可以把他带好,如果你当天不出面,我是不会留下他的。我观察了这么久,我觉得韩小北根本不想当兵,他没有动力,曾建完全不同,曾建想考军校,他有足够的动力,也很拼命,韩小北不行,他没有动力支撑自己,他当兵当得心不甘情不愿,这种兵不会成为好兵,他只想混两年回家然后安排一份工作,让他去当饲养员,是对他最好的安排。”

此时的庄严觉得张建兴这是在找借口。

他认为,与其说张建兴当初留下韩小北是觉得自己可以带好这个兵,倒不如说他当时没法向副政委熊国汉提出拒绝,说不要韩小北。

“连长,我觉得你这么做,会对韩小北很不公平。”庄严说。

张建兴有点不高兴了,说:“噫,上礼拜你们班还因为他导致二练习打得一塌糊涂,当时你还很生气,怎么?今天你还帮着他说话了?”

庄严说:“连长,我还是希望能将韩小北留在三班。如果将他送去养猪,对他肯定是很大打击,说实话,最近韩小北已经有进步了……”

“进步!?”张建兴打断了庄严的话头,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将它放在了桌面上,用手敲了敲。

“知道这是什么吗?”

庄严摇头。

“韩小北的检讨书。”张建兴说:“说实话,我也没指望着韩小北能认真检讨自己。上礼拜他和方大宝打架,我让他们两天内脚上检讨书,方大宝按时交了,韩小北第三天才交过来,我一看,就火了!”

说着,将那叠检讨书推到庄严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

庄严先是用手挑起第一封检讨书,发现下面还有三份。

也就是说,韩小北一共交了四次检讨书,不过没有一份是过关的。

打开第一份,庄严顿时傻眼了。

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

“今天我和方大宝打架,我有错,不过他也有错,我检讨自己。”

第二份——

“由于我思想觉悟不够,所以和战友打架,我不应该这么做,我错了。”

第三份——

“我打架给班里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我后来想了又想,觉得这次的事情是我做得过火了,我没有搞好团结,我有错,我认罪……”

看到“认罪”二字,庄严都忍不住想笑。

如果不是张建兴就在对面看着,自己早笑出声来了。

这个韩小北,很显然他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也没有心思去剖析自己存在的问题。

这种检讨,与其说检讨,不如说是狡辩。

可见,韩小北表面看起来怂怂的一个,内心却无比倔强,认定的事,死活就是不低头。

“连长,就为了这个?”庄严说:“其实我也有责任,要不,我回去督促他认真写好,然后给你亲自送过来。”

张建兴手一抬,说:“不必了,我都让他写了第五次了,第五份还没送上来,你说,他像个当兵的吗?”

“连长……”庄严叹了口气,将几份检讨书放回桌面上,说:“你记得以前我刚入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张建兴一愣。

想起庄严当年的模样,似乎还真有点儿像。

他没再说话。

庄严又道:“连长,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拼命都要去教导队吗?”

张建兴的口气缓和了一些,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是不服气。”

“何止是不服气。”庄严说:“现在的一班长,当年的二班长牛大力说我训练不行,下连队只能去养猪,我当时就慌了。没错,我是不想考军校,用你们的标准来衡量,我也不是好兵,你们的好兵标准是徐兴国那样,听话、勤快、训练好,而我当年不是。”

张建兴默默地又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了。

庄严继续道:“可你告诉我,我现在比好兵徐兴国差吗?”

张建兴沉声道:“不差,我承认这一点。”

庄严说:“如果当年不是一班长帮我一把,不是朱德康老兵帮我一把,我想我会当饲养员,然后浑浑噩噩当三年兵,打背包滚蛋回家,真的就成了你们眼中的那种孬兵。所以,我不会放弃韩小北的。”

张建兴说:“就因为这个,所以你想帮他?”

庄严说:“连长,我这是在感恩。我当兵遇到了个好班长,在部队里,让我体会到了一种我从前未曾接触过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我很欣喜我今天的变化,也很庆幸今天的一切,我没有让自己的家人失望,也没有让自己丢脸。所以,遇到韩小北这种人,我好像看到了从前的我,这小子,也需要人拉一把。”

张建兴说:“你觉得,在你的眼中,我这个连长就是那么毫无情义可言的人吗?”

庄严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他选择了不吭声。

“我相信你们现在闲下来都会聊今年我们部队升级改编,还有全军兵役制度改革的事情了。”张建兴说:“我估计到了年中,部队就会进行各种整编、撤编,装甲化和摩托化是不同的概念,有些单位要增编,有些单位要削减,干部很多也要大换血,谁跟不上军队改革的步伐,谁就会被淘汰。”

“团里打算下个月,也就是五月份进行一次全团摸底,也就是为了改编做准备。训练好,管理好的单位,也许可以得到保存,不好的单位,首长们也许就会作为裁撤的重点来开刀。这是一次提高部队战斗力的绝佳机会,所以从军里到我们团里都很重视。韩小北留在战斗班排,将来考核的时候如果当着团首长的面前出错,你想想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形。”

庄严忽然明白了什么。

的确,像上礼拜二练习实弹射击时候,韩小北的那种失误,在部队里算是极其严重的,这种事故就像投弹失手落地一样,属于严重事故,所幸没有闹出大乱子。

不过对于连队主官来说,那是绝队不容许发生第二次的。

为了保险起见,当然不会将韩小北留在战斗班排里,去炊事班当饲养员可以躲过很多专业考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看到庄严依旧没有答复,张建兴又道:“行了,也就是去那里待两个月,大不了考核完了,我再让他回来就是。在炊事班,我可以让他住在山上小平房那里,你老班长在那里住,一来可以看着他,二来也能一对一给他开开小灶,好事一件。”

说完,从椅子里站起来,指了指门口。

“好了,你可以走了。”

显然他已经决定了。



第360章 我负责

“连长,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庄严鼓起勇气,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张建兴说:“其实找你来,只是征求你的一点意见,不是必须听你的,这事我已经和指导员商量过了。作为一连之长,在这种形势下我不能冒险,我要为全连的兵着想。”

庄严的心中一凉。

自己只是一个班长,确实决定不了什么。

走到门口,他还是不甘心,回头又道:“连长,我还是不想放弃,韩小北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差。”

张建兴忍不住有些恼火,他是从庄严新兵的时候就已经当八连连长的,是看着庄严成长起来的。

诚然,庄严的确算是一个屌兵逆袭的很好范例。

可是不代表韩小北可以。

更何况……

他最后还是决定要将所有的真相告诉庄严。

“一开始做出这个决定,它并不是我的想法。”张建兴郑重其事道:“这是熊副政委的决定!”

“熊副政委?!”庄严惊呆了。

那不就是韩小北的舅舅吗?

居然是他提出让自己的外甥去养猪?

“没错,是熊副政委的意见!”张建兴说:“就连他对韩小北也没有信心,他更不想到时候去了团部参加考核,自己的外甥当众出洋相,那是打他的脸!”

庄严总算明白了。

当时送韩小北过来的时候,熊副政委说的并不是假话。

他是震得不知道自己的外甥居然当兵了,还来了自己的部队。

见到韩小北,接到了姐姐的电话,熊副政委这才知道了这件木已成舟的事。

作为舅舅,他不能不管。的确,他也做过努力,最后安排韩小北去了特务连。

以韩小北这种训练水准,根本是不够格去特务连的。

很显然是熊副政委厚着脸皮给安排过去。

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不争气的外甥直接就给自己打了脸,作为一个爱惜自己荣誉和尊严的老军人,熊副政委不得不将韩小北送来八连。

可是韩小北在八连还是不争气,居然在实弹射击里差点酿成了训练事故。

这让熊副政委记得自己老脸丢尽,对这个外甥,他只有绝望。

让韩小北去当饲养员,的确能够回避许多问题。

从某个角度来讲,这种处理方式没错,对连队也有好处。

庄严忽然觉得,作为这件事的主角——那个什么都不行的神仙兵韩小北反倒是最可怜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处置,也根本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虽然都说革命工作无分贵贱。

但是当过兵的,有谁又想将来退役之后跟别人说自己是养猪兵呢?

“连长。”庄严知道这事熊副政委的主意,反倒平静了下来,说:“我只需要一次机会!就一次!”

他觉得自己必须为这个兵争取点什么。

哪怕是一次可怜的机会。

快两个月的相处时间,他觉得韩小北并非是无药可救。

“你说!”张建兴明显不耐烦了,现在是晚上,熄灯号都吹过了,应该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训练了。

“请转告熊副政委,让韩小北在三班多待一个月,就一个月!”庄严说:“现在距离五月份摸底考核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我只需要一个月。一个月后,连长你亲自考核,如果韩小北不达标,你将他扔到炊事班养猪,我庄严无话可说。我只需要你给他一次机会,不多!”

张建兴愣在原地好一阵,突然骂了一句:“你个傻逼,这是关系到全连命运的事,你背得起这个责任吗?”

“背不起,也要背,三班的兵都是我的兄弟!”庄严说:“如果你考核他,他没达标,我不反对你将韩小北送去炊事班。如果你硬要我背责任,我也没有什么筹码,那我只能说,如果我庄严训不好他韩小宝,我自愿辞掉三班长职务,去炊事班陪他养猪!”

张建兴又一次感到了震撼。

他忽然从庄严身上看到了那种“不抛弃,不放弃”的军人精神,他突然也有些动摇了。

虽说是自己口口声声为了连队,可是为了连队就应该放弃一个兵吗?这对那个兵,公平了吗?

他的脸,有些热辣辣地感觉。

“我是真服了你庄严了,你这种死缠烂打的脾气,是吃过没改过……”

张建兴苦笑着,咬了咬牙说:“行,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训练场上见!”

“是!”庄严立正敬礼,喜上眉梢。

正当两人在房间里激烈讨论的时候,其实没人注意到一道黑影早已经在连长的办公室外贴着墙壁站着。

黑影的手里拿着一份检讨书。

他本来是要来送这第五份检讨书的。

这份检讨书,他写了那么多次还是心不在焉。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错。

是方大宝朝他的床铺上扔老鼠捉弄他,俩人才会打起来。

他在墙根下,静静地站了足足十几分钟。

听着房间里的人在争论自己的前途。

房间里,庄严声音虽然不大,不过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斩钉截铁。

当最后的那一句“如果我庄严训不好他韩小宝,我自愿辞掉三班长职务,去炊事班陪他养猪!”传进耳朵里,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唰地落在了地上。

他擦了擦眼角,转身匆匆离开,脚步坚定,仿佛地面的砖都能踩碎。

庄严回到排房,小心翼翼地朝三班的区域走去。

忽然,他看到角落里的床铺边有电筒光。

他赶紧过去,一看,是韩小北。

韩小北低着头,打着手电,将文稿纸铺在床上,手里拿着钢笔,认认真真地在写着什么。

“小北,怎么还没睡?”庄严问。

韩小北头都没抬,低声道:“写检讨。”

庄严好奇地走上去,站在韩小北的身后,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纸上的字——

“……战友之间最重要的是团结和帮助,他们就像兄弟一样对我,而我却没有珍惜,为此,我深深地感到了懊悔……”

整整一张纸,写得满满当当的。

庄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次,应该能过关了。

“小北,写完马上睡觉!这是命令,明天一大早还要训练。”庄严说完,爬上了床。

“嗯。”韩小北依旧没有抬头,等庄严离开,一滴硕大的泪珠啪一下砸在了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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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拼命三郎

韩小北的想法,庄严并不知道。

不过,第二个礼拜,庄严再次带着三班所有人去明记大排档吃蛇鼠宴的时候,韩小北二话不说,当着一桌人的面,在是十多双惊愕的目光中主动夹起了盆里的蛇和老鼠,吃得津津有味。

从那天开始,一切好像都没变,一切好像都变了。

三班的人觉得韩小北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准确来说,是全连的人都看到韩小北发生了巨大的逆转。

每天早上,韩小北早早就起来,自己绑着沙袋跑出大门,从右侧上山,沿着山脊按照八连冲山头的路线跑一次。

跑回来歇一会儿,连队刚好吹起床号,他到水池边用冷水洗个头,又跟着连里进行正常的早操训练。

中午,别人睡觉,他自己溜到障碍场上,一个障碍接一个障碍练,练完两趟,就拿着67式教练弹在障碍场边的投弹场上一颗接一颗投。

晚上,别人睡觉,他又悄悄溜出来,跑到器械场,借着连队门口的灯,练单双杠一练习。

这种变化,让庄严都觉得惊讶。

那天从连部出来,回排房的路上,他还一直在寻思着怎么给韩小北设计一套训练计划,让他在短短一个月内跟上连队成绩优秀的新兵。

不过,现在他好像什么都不用作了。

一切都显得多余。

整个连队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韩小北。

不少人觉得韩小北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所以现在变得有些不正常。

这事很快又传到了连长张建兴的耳朵里。

就这事,张建兴还找庄严谈过一次。

谈的目的主要是张建兴想弄明白,庄严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做通了这个神仙兵的思想工作,让他就像每天打了一桶鸡血似的疯狂。

庄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张建兴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在倒也不是庄严在敷衍张建兴,也有不少其他班的班长,甚至自己的排长戴德汉的问过类似的问题。

可事实上,庄严的确什么都没做,韩小北突然自己变了。

为这事,庄严曾经想过去找韩小北,问清楚到底这是为什么。

他最担心的就是韩小北受到什么刺激,而自己不知道,那这个班长就当得太不合格了。

只是一问,韩小北就傻笑,一看就不想回答,说没事没事,我就是忽然想锻炼一下身体。

锻炼身体?

庄严当然不会信。

仅仅是这个理由,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不过庄严也没打算继续追问到底,毕竟没理由韩小北变得积极了,自己还疑神疑鬼似的,如果那样做,自己这个班长当得实在没意思了。

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军事上能够教的技巧都教给韩小北,纠正他的每一个的动作,指出他每一项训练存在的问题和弱点。

韩小北事件让整个八连的兵都坐不住了。

整个连队似乎都被这个曾经的水货兵带动起来了。

其实也不难理解。

三班以前那么垃圾,韩小北那么水。

现在一看三班,每天就像吃了过期春药一样,从早练到晚,作为其他班的班长,谁能坐得住?

包括庄严在内,都成了其他班长心里对比的对象。

这个曾经差点留在教导队当班长回归八连,就像斜刺里冲出的一匹黑马,将八连这潭本来平静的水全搅得波涛翻滚。

首先是三班本身。

从前最垃圾的韩小北现在都成了积极分子了,其他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因为面子,都坐不住了。

总不能输给韩小北这种兵对吧?

整个三班几乎不用庄严怎么动员,一个个都成了积极分子。

用戴德汉的话说,三班神了。

还有就是在全连的角度上看,也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观。

从前,三班是烂的标杆。

哪个班长教训自己班里训练偷懒的兵,就会那三班当标注,说你再不努力,就像三班那帮烂货一样,混几年回家什么都没学到。

又或者说,你们是不是想去三班养老等退伍了?

而现在,情况完全相反了。

班长教训那些训练不刻苦,喜欢偷懒的兵,也还是拿三班做对比,说你们看看人家三班的!你们特么有人家一半努力,我这个班长睡觉都能笑醒了。

又或者说,你们看看人家韩小北!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什么样,别不是你们连韩小北都比不上对吧?

这种无形的压力逐渐在空气之中蔓延开来,悄然无声地伸进了每一个排长和每一个骨干、每一个兵的心里。

三班就像一个疯狂运转而不知道疲倦的马达,令所有人都有了压力。

很快,徐兴国的班第一个做出来改变。

首先是沙绑腿。

起初都觉得三班绑着玩意简直就是在开国际玩笑,是故意表现给连队主官看,用不了多久就会忍受不了而抛弃沙袋。

因为帮着沙袋,三班天天跑五公里都是全连垫底。

当然了,反正三班这帮神仙兵早就习惯垫底了,倒也无所谓。

可是慢慢地,大家发现事情出现了意外的转机。

某次三班跑五公里的时候,绑着绑腿也超过了最后一个班。

三班不再垫底。

而且是绑着沙绑腿不垫底。

这就厉害了!

绑着沙绑腿都能不垫底,松开沙绑腿,你丫岂不是要上天了!?

徐兴国带领二班开始搞沙绑腿,接着牛大力的一班也开始了。

一排全部沙绑腿,二排的排长也觉得如坐针毡,和几个班长一合计,二排也绑上了。

三排和火力排当然不敢落后。

你绑,我也绑!

八连在不到一个礼拜之后,全部是上了沙绑腿。

连长张建兴傻了。

指导员蔡朝林挠头了。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俩人站在连部的门口,看着整个连的兵都吃了兴奋剂一样,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训练各种军事科目,那情形,从这俩位接管八连以来,就从未见过!

指导员蔡朝林说:“老张,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建兴道:“指导员,你可是负责思想工作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忽然,他叹了口气,却笑了。

“庄严这小子……还真有一套啊!”

第362章 当兵的意义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有目标的人时间过得特别快。

三班的兵每天都在训练场上摔打着。

中国野战部队陆军士兵的训练科目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大体上就是武器的应用,还有战术的应用,还有这两个的基础——体能训练。

但是学会容易学精难。

当了兵不代表就是合格的士兵。

什么是合格的士兵?

就是你随便拿起一支步兵轻武器,能将弹丸按照你的设想目标发射出去并且准确无误地击中目标。

能够在上级指定的时间里根据命令运动到指定的目的地,并且构筑好工事严阵以待。

说白了,你学习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一个目的——消灭敌人。

看似简单的四个字,却是衡量着一个士兵的军旅价值精髓所在。

优秀的士兵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谁都是从什么都懵懂无知的新兵蛋子进化过来的。

投弹,你的手肿过多少次?投掉了多少千颗教练弹?

射击,你打了多少发子弹?趴卧在地上练习了过少次瞄准?你在自己身下像老兵那样熟练地用脚跟蹬出一个窝来容纳你可怜的蛋蛋,让它不至于在接下来的冗长瞄准中苦不堪言。

这些坑,你数过没有?

你挖过多少个?

你跪姿、立姿无依托据枪瞄准,试过抽筋多少次?

还有就是你的双手起过多少次泡,又在周而复始中破了皮,愈合了又起跑,最后都变成茧子?

你的虎口如果没有因为据枪、握枪起一层厚厚的硬皮,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中国陆军的步兵。

你试过多少次在太阳底下顶着烈日训练,然后身上的皮褪过十几次,还是几十次?

你体验过手指按在扳机上等候击发的那一刹那的心情么?

你品尝过你射出的子弹飞过百米甚至几百米后准确击中各种胸环靶、半身靶、侧身靶甚至机枪靶的快感吗?

你得到过自己的一直完全被执行目标被摧毁那一瞬间的巨大幸福吗?

普通的人当然不会有,可是士兵有。

在中国,士兵不光是一种职业,更是一种在特定时期里成长历程的称呼。

你当过兵,你就有了这个称呼。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不会感到后悔。

所以,当过兵的人的一生,是一种奇特的人生。

这些天里,三班的训练逐渐上了轨道,庄严有时间静下来去思考一下自己的军旅生涯。

有一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庄严。

自己要怎么渡过自己的军旅生涯。

是像从前刚当兵那会儿想的那样,混三年,然后趁着趁着父母尚未退休,回家安排一份体制内的工作,然后捧着铁饭碗过一辈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直至终老?

又或者像尹显聪和老七罗小明或者自己的老冤家徐兴国那样,以考军校为目标,争做一个职业军人,长期在部队里待下去?

还是像王大嘴那样,要求不高,不上不足比下有余,只等着军改之后转签个士官,争取在部队留下去,努力达到可以分配工作的指定年限,娶个驻地附近发达城市户口的老婆,然后转业留在大城市里?

其实每一个当兵的在部队里奉献之余,都要面对一个后路问题。

人不是神。

兵也不是。

是人就要面对生活,就要面对社会。

兵不可能永远当下去,迟早都要离开部队面对社会。

所以考虑后路问题谁都在所难免。

庄严算是没有压力的一种。

但没有压力不代表的自己可以不去考虑。

正如在当兵之前,自己和父亲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母亲亲自上阵给自己说的那番话,里面富含着中国家庭伦理中的微妙哲理。

“哥哥结婚了,给你是人情,不给你是道理,你终究还是要有自己的路要走,要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凡事还是要看自己,没什么比靠自己更可靠的。”

当时的庄严很不以为然。

现在想想,母亲说的话,是多么的有道理啊!

兵当了一年多了,庄严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可是自从抗洪回来之后,尤其是回去看望了在病床上的父亲之后,庄严每当想起这个问题,似乎总有个声音在耻笑自己。

你的军功章都没自己的父亲多,你好意思考虑自己的个人前程了?

你的战友牺牲了,你立功了,你好意思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于是,庄严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境地。

他不好意思去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可是又不能不考虑。正因为矛盾,当了一年多的兵,庄严仍旧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

他做事仍然是随机的,很原始的。

去教导队,完全是咽不下那口气,不服牛大力耻笑自己只能下连队去炊事班养猪。

在教导队拼命闯入尖子比武,也不过是为了拿到一枚奖章,从而证明自己不是只靠抗洪时候的运气,踩着战友的尸体去获得一枚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事的三等功章。

现如今,自己又为了什么吗?

没有目标,人生就没有动力。

当兵也是如此。

没有目标,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否有意义?

自己第一年三等功拿到手了,尖子奖章也拿到手了,接下来入党肯定也不是个问题了。

什么都有了,这兵当下去到底还追求什么?

他自己都感到迷惘。

他坐在训练场边,看着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三班士兵。

韩小北绑着沙袋,跑了一次有一次的障碍。

韩小北变了。

之前像根豆芽,焉了吧唧的,现在手臂上的肌肉已经线条分明,人比来的时候黑了几倍不止,身上的迷彩服磨得破破烂烂的,而双眼中却有了一股子杀气。

这已经像个兵样了。

庄严突然发现,自己做的事情好像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完善别人,不同样是在完善自己吗?

改变别人,同样也是在改变自己。

韩小北也好,曾建也好,如果他们在自己带领的三班里当兵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改变人生,那自己所作的一切,岂不是很有意义了?

突然,他像被重锤猛地敲打了一下。

和父亲在医院里谈话后某些没有解开的结,这一下子全部解开了。

荣誉,只是士兵的军旅生涯中的一部分,但并非全部。

父亲的那些军功章之所以从不拿出来,并非只是对战友的愧疚,而是父亲从来就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他上战场,为的根本就不是那几块奖章,而是为了他自己的理想。

他的理想是什么?

很显然,他去打仗,去杀敌,不是因为要去立功,而是因为他想要那样做,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个国家,总得有人去保卫,你不去,我不去,国家就没了。

这个命题听起来似乎无边地大,太大了。

谈论这个问题,庄严一个小小的班长,似乎有些狂妄。

可是,如果解放军里的所有班长都认认真真培养出色的士兵,那么聚少成多,如同汨汨的小溪一条条汇流成河,河又汇流成江,江注入大海……

那将是国家国防力量的汪洋大海。

这样的军旅人生,似乎还真的有自己的一份力量呢!

庄严忽然觉得,自己也许是真的想在部队里干下去了。

以为自己觉得这样做,有意义。



第363章 咸鱼翻身的机会来了

转眼到了这年的五月。

团里的考核如期而至。

由于面临改编,虽然最终的方案没有出来,大都是流传在各个连队之间的一些小道消息,不过无论这次摸底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大家都把它朝着作为改编的一个参考的方向去想。

毕竟这不是空穴来风。

就在半个月前,271团那边传来消息,整个团要撤编一半,剩下的一半和某坦克团合并,组成一个新的装甲团。

至于剩下的两个团,也要改成两栖机步团。

有人吹风说,装备换新,人也要换了,这次1师是要大换血了。

正因如此,可以说每个连队都铆足了劲头,要在考核上取得最令人瞩目的成绩。

也许,这是自己能够在1师表现实力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一大早,团里来了汽车,将八连拉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团部。

天还没亮,张建兴带着他的连队,在团部的大操场上坐着,等其他兄弟部队的到来。

很快,团部驻地的各处想起了嘹亮的口令声,从不同方向涌出整齐的队列,所有人全副武装,穿着迷彩服,杀气腾腾,好像不是来参加考核,是来准备打仗了。

团部的参谋和干事忙忙碌碌,准备着安排各种考核场地的设置布置、人员安排等等。

团部的五公里场地和八连不同。

八连地处偏僻,五公里沿着海岸线跑,虽然也有起起伏伏,但是好歹风光宜人。

团部是在相对繁华的大镇l镇,五公里必须从团部大门出去,绕过指定的街道和马路,围着一个工业区一圈,然后再从大门回来。

按照部队的习惯,早上铁定是全副武装五公里考核拉开序幕。

没什么比这个项目更适合用来做开幕的。

往后的任何军事项目考核,不都要活动开筋骨吗?

想要活动开?跑一趟五公里,什么筋骨都活动开了。

新兵们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毕竟新兵都在营部k镇那边训练,训练完了留在那边服役,像八连那种就直接用卡车运到n镇,和庄严从前一模一样操作。

现在全团几千人都集中在团部偌大的大操场上,黑压压全是人头,各种武器装备,各种神色严峻的新老兵。

相互之间,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你瞅着我看,我瞅着你看,都想在对方的脸上判断出这家伙到底训练怎样?

部队看兵,也是有一套的。

一个兵好不好,牛不牛,大致可以在气质上看出来。

什么叫气质?

你双眼里的神采,你身上的肌肉,你发肤色,你的气场,甚至你走路的姿势都可以大约判断出你这兵到底是不是一个牛逼哄哄的兵。

例如之前刚到八连的韩小北和曾建,一个长得跟弯豆芽似的,一个长得跟舞台上唱戏的文工团小伙似的,皮肤白嫩白嫩,你说他是训练尖子,问全团任何一个老兵或者班长都会笑晕在地。

从他们下车的一瞬间,别人看他一眼就知道大概是个怎样的兵了。

不过这一次,情况不同了。

韩豆芽已经不是昔日的韩豆芽,曾建也不是昔日的总部机关小白脸。

这俩神仙兵的肤色,现在和任何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新兵没有任何的不同。

跑五公里是按照连为单位一个个放行,起点就在大操场的主席台边,一分钟放一个连。

曾建显得有些紧张,鼻尖上都是汗。

庄严一个个为自己的兵检查装具。

虽然现在是战术背心,不像从前的56式子弹带老旧打捆方法,但是捆绑上依旧有技巧。

为了这次考核,庄严甚至亲自跑了一趟n镇,按照教导队当年的做法,每个兵搞了两个橡皮筋搭扣,用来固定该死的91式携行具的战术背心。

“老曾,紧张啥?”庄严检查到曾建,发现这家伙居然脸色有些苍白,还没跑,就出了一身汗。

“不会吧,你总部大首长的司机,你还紧张?”

在庄严看来,曾建跟随首长去过无数的基层军区蹲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咋会这样?

曾建吞了口唾沫,说:“在台下看戏跟上台唱戏,能一样吗?以前看人训练和表演多轻松,事不关己,现在自己上,这才直到是啥滋味。”

庄严哈哈大笑,重重地拍了拍曾建的肩膀,大声道:“老曾!怕个鸟!你看看周围,有谁比你的兵龄长?你就这么想,不就是一堆新兵蛋吗?!我当了七年兵,还怕你们!?”

曾建被庄严逗得不行,也忍不住笑了:“行,我这么想了,好过多了。”

庄严又去到了韩小北的跟前,为他仔细检查了前后装具的捆绑。

这玩意,太紧会限制呼吸,太松磨得人想撞墙。

军事上,一个微小的东西就往往能决定胜负。

伺弄好后,庄严问韩小北:“有信心吗?”

韩小北挺了挺胸,声音虽然不大,不过斩钉截铁:“有!班长,你放心,我韩小北绝不让你失望!”

“行!”庄严指指主席台上,说:“你舅舅也在,别让他失望。”

“我只对你负责,你是我的班长!”韩小北没朝主席台方向看一眼。

庄严愣了愣,接着点点头,拍了拍韩豆芽的胳膊,啥都没说,转身走开了。

“八连的!到阅兵道上准备!”连长张建兴今天同样要参加考核,即便他是连长,考核也不能不跑。

指导员蔡朝林今天更是穿上了平常很少穿的迷彩服,他在连队一向都是穿常服的次数多。

大家看着指导员身穿迷彩的模样,都觉得新鲜,谁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三班的!”庄严站在队伍前,举起手,高声喊道:“马上卸下你们的绑腿!”

三班的人,全部弯下腰,将腿上的沙绑腿卸下。

“一班的,卸绑腿!”

“二班的,卸绑腿!”

“七班的,卸绑腿!”

……

八连的班,一个个卸下绑在脚上长则一两个月,短则半个月的沙绑腿。

周围的兄弟连队士兵和军官们纷纷转头,将目光死死盯在这群异类的身上。

不久,旁边有人忍不住吐槽道:“八连疯了啊?!都特么绑沙袋!”

第364章 知道什么叫势不可挡吗?!

团政委肖学海站在主席台上,看到了八连令人称奇的这一幕。

他笑着对旁边的团长魏雪峰说:“那个好像是八连嘛!看起来今天志在必得有备而来啊,你看看,早就绑了沙绑腿了。”

魏雪峰也认出了那是八连的人,于是转头找到了在一边的副政委熊国汉。

“老熊!你那个外甥,是八连对吧?”

熊国汉苦笑道:“是啊,送去了八连。”

政委肖学海打趣道:“我说团长,还有我的副政委,你们这不是违反纪律嘛!一个把外甥送了过去,一个把首长的司机送过去,八连这是万能口袋,啥都能装啊?”

熊国汉脸色微微一红,没吭声。

魏雪峰为人大咧咧,大声说:“政委,你这就不懂了。八连不是万能口袋,是练兵的好地方。你想想,那些武侠小说里,高人要练绝世武功得闭关,找个清净无人的地才能心无旁骛,咱们团除了八连,还有哪有这个条件?”

言下之意,是说八连驻地偏僻,兵送到那里,你想分心都不行了,只能好好埋头训练。

肖学海哈哈大笑,说:“老魏你这是强词夺理嘛!好,你说八连是世外桃源,那么我今天就看看,你们送去的两个兵,在那里都练成啥样了。”

魏雪峰摸着下巴,盯着八连的兵走上阅兵道:“我觉得这次八连不错啊,气势上看着就好强势,有杀气,我喜欢!”

说完,朝阅兵台边走去。

副政委熊国汉也忍不住了,跟了上去。

“张建兴!”蹲在阅兵台边,魏雪峰高声问道:“你们连有没有信心拿全团第一!?”

“团长好!”张建兴看到团长,赶忙进了个礼。

魏雪峰摆摆手:“要考核了,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怎样,你们连状态如何?”

张建兴大声道:“我觉得很不错。”

“仅仅是不错吗?”魏雪峰问。

张建兴说:“团长,你是知道我的,从不吹牛逼,等我跑完了,你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魏雪峰大笑起来,说:“好,我就喜欢你这种实诚人!加油,我给你们打气!”

张建兴回过头,对全连官兵大喊:“团长说,他要给我们打气!”

魏雪峰站了起来,一会拳头,冲着阅兵道上的八连喊道:“八连的同志们,拿出你们最强的实力给我看看!”

“请团长放心!”有人在队伍里喊了一句。

接着全连都在喊了。

“请团长放心!”

熊国汉至始至终目光没离开过队伍里的韩小北。

不得不说,他有些惊讶。

被送去八连两个多月的韩小北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皮肤黑了,人结实了,站在那里,连头也不勾着了。

“小北!”

他喊了一声。

韩小北抬起头,看着熊国汉,说:“副政委好。”

熊国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嘱咐道:“跑好点。”

“我会的。”韩小北说:“我不会让我班长丢脸的。”

熊国汉很诧异,他没料到韩小北好像宠辱不惊胸有成竹的模样,虽然说话平平淡淡,没有任何一句豪言壮语,可是从骨子里渗出的那种自信就连他这个中校老兵都能明显地感觉出来。

哨声响起,八连官兵朝着团大门口冲去。

熊国汉站在阅兵台边,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好像有戏!”

他突然感觉自己将外甥送去八连兴许是一个做得最正确的觉醒。

将韩小北送去八连,他几乎有过思想准备,八连会要求退兵,又或者韩小北会将电话打到团部,找自己要求回来。

只是这两样至今都没有出现。

他甚至故意不去八连,不让韩小北看到自己,不让自己这个曾经不争气的外甥有任何的机会死缠烂打。

只是今天才发现,自己想法似乎有些多余。

他记住了那个班长的名字庄严。

听说是教导队本来留队的因为改编才退回的去年度预提班长,看来,教导队挑的人,眼光还真的不错。

他摸了摸口袋。

里头有一部手机。

是不是要姐姐和姐夫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趟。

看到韩小北目前这个样子,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团部大门外。

打了鸡血的八连跑出不到一公里,已经追上了之前放行的七连。

七连的兵惊恐地看着八连的兵一个个从自己的身边超越,然后整个连队居然都越过了七连!

七连五公里的好手们都气得要发疯,但是又毫无办法。

计算的是总体成绩,他们自己跑得多快都没用,必须拉着后面的人一起跑。

七连长挥着手,大喊:“狗日的,八连都超过我们啦!你们加把劲!”

七连开始迅速调整,加大了对那些落后分子的帮助。

只是,整体水平就摆在那里,无论七连怎么努力,八连还是像一阵风似的刮远了。

“我艹!这帮神经病!”七连长一边跑,一边暗自骂娘。

他觉得是不是要查查八连这帮人,到底是不是吃了兴奋剂。

不然怎么可能整个连队超过自己的连队?

这一趟五公里,是庄严跑得最爽的一趟。

从教导队回来之后,他从未试过今天这么舒畅。

他看到了自己的班,那个曾经被人冠以“垃圾回收班”和“神仙班”外号的三班,居然在整个连队里丝毫不落下风。

有其是那根豆芽,那个被人叫做韩豆芽的韩小北,此时不光自己跑得没问题,还帮别班的人背了一支枪!

我了个擦!

这是在做梦吧?!

“韩小北!你别逞强!”他忍不住提醒韩小北。

士兵绑了沙袋之后,刚刚脱下来的那一刻很容易造成错觉,很多兵都有一种会飞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很容易导致体力分配出错,后继无力。

“没事,班长!”韩豆芽倔强的喊道:“我向军旗保证!我没事!”

这几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如同一只压抑了许久,被捆了几个月的猛兽。

打开枷锁,他就要展现自己的雄风!

他要告诉全连……

不,他要告诉全团!

老子韩小北!

不是孬种!

从今往后!

永远不是!!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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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谁是冠军?

熊国汉站在主席台上,目光一直盯着团部大门口方向看。

时不时来回踱踱步子,看看手表,就像踩在一口烧红的大铁锅上。

八连出现在大操场边的时候,熊国汉已经彻底无法淡定了。

他从主席台上沿着台阶小跑下去,来到阅兵道旁。

这时,他再看了一次手表。

八连出发的时间是早上的六点零七分,现在时间是六点二十七分。

也就是说,八连现在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跑回了团部,回到了出发点。

“跑快点!还没过二十一分钟!”

他突然忍不住地叫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外甥韩小北居然冲在了队伍的第一集团,背上竟然还背了两支枪。

当八连最后一个士兵被几个班长拖着跑过终点,熊国汉赶紧看了看表,他的手表是机械表,无法断定准确的秒数。

于是赶紧走到阅兵道旁,问负责卡秒表的参谋。

“林参谋,八连的时间是多少?”

“副政委,八连的五公里越野时间整体成绩是二十分十四秒一二。”

林参谋说:“目前是最快的一个。”

重装能都达到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

熊国汉心中暗喜,朝八连方向看了一眼。

韩小北正在将身上的背囊等装备卸下,背上一大片深色的汗渍,脱下小帽,头上的汗水小溪一样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摸出手机,快步走到主席台一侧,躲在角落里拨通了姐姐的号码。

“姐,我跟你说个事噻!”

“撒子事嘛!一大早吵醒人,这才六点多噻!我昨晚还值班来着,你娃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哈欠连天的声音。

“不是重要的事情,我都不敢惊动你嘛!”熊国汉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说:“刚才全团进行全装五公里越野考核,你猜小北跑了多少时间?”

听说是自己儿子的消息,电话那头熊国汉的姐姐熊丽马上精神了,一连嘴地问:“小北咋样?他能跑完吗?”

熊国汉说:“不光跑完了,还你猜他跑了多少时间噻?”

“别要我猜!熊国汉我告诉你,赶紧说!不然你回家我拧掉你的头!”熊丽当了多年的警察,连刑警都当过,性子直白不说,还有点儿爆。

熊国汉说:“二十一分钟以内,跑完了。”

熊丽吓了一跳,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又问:“你说撒子?再说一次!”

熊国汉说:“二十一分钟内,完成了全装五公里越野。”

“撒子全装嘛!”熊丽显然不懂部队的术语。

熊国汉只能简单的解释,说:“全装就是背枪背子弹,连带手榴弹背囊被子啥都全背上,负重35斤以上咧!”

“锤子!”熊丽惊叫道:“你娃莫哄我!我自己的娃娃自己清楚,他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就小北那身板,你告诉我说他背着几十斤跑五公里,还能二十一分钟之内?”

熊国汉说:“姐,这是真的嘛!我现在就在现场,我是副政委嗳,我能乱说?”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片刻,隐约听到有人在交谈。

忽然,话筒里传来了抽泣声,哭的人似乎在强忍着,却忍不住,很压抑地哭着。

熊国汉想了想,最后还是掐断了通话。

让自己姐姐这种女人哭出来,也不容易呢……

大操场上,八连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盯着阅兵道上的白线,那里是终点。

一个个连队慢慢全部到达。

团部参谋们和一些抽调过来负责保障的连队军官正在相互对照时间,登记在成绩单上。

最后,参谋长拿到了最后的成绩单,扫了一眼,捏在手里上了主席台。

魏雪峰从参谋长李魁的手中接过成绩单,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次。

看到八连的成绩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八连所在方向一眼。

“把营长们叫过来。”他说。

一个干事飞奔下台,将营长都叫到了主席台上。

一圈人围在一起,看了一阵,议论了几句,最后都不说话了。

团部一个干事拿着手持电喇叭,走到主席台边,高声喊道:“静一静!静一静!”

大操场上静了下来,所有人目光注视着主席台。

团长魏雪峰从干事手里接过电喇叭,大声道:“今天第一个考核科目是五公里越野,你们想不想知道知道哪个连队是全团第一。”

“团长,您就赶紧宣布吧!我们都等着呢!”一个连长大喊。

“对啊!团长,宣布吧!”

“肯定是我们四连!我们四连年年都拿第一!”说这话的是尖刀四连的连长高学海。

这个连队在军区里都是挂了号的模范连,一直以来都是273团的一面旗帜,事事抢先,项项拔尖,连长比其他连队的主官都要牛气几分。

“高学海,你这个牛逼哄哄的家伙,就不怕吹牛闪了腰?”魏雪峰打趣道:“你们就这么有信心?”

“团长,我那能叫吹牛吗?我说的那次没做到?我们四连不是吹牛逼,是真牛逼!”

高学海的傲气,引来了周围其他连长的不服。

有人低声道:“全团好兵有点儿成绩都往四连挑,谁不知道好?”

蔡朝林小声对张建兴说:“老张,你看我们连队有机会拿下第一吗?”

本来蔡朝林对八连官兵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八连从没整体跑过这么快的速度。

可是看到高学海信心满满的样子,他又没了自信。

张建兴说:“按理说,咱们的成绩只是二十分多一点点,应该很有机会。我起初最担心三班,可是三班今天全都跑在前面,我觉得有希望啊!”

主席台上,魏雪峰清了清嗓子,伸手指了指台下的高学海,说:“高学海,你们连是第二名。”

“怎么可能!”高学海一脸的惊愕。

“怎么不可能?”魏雪峰说:“你们四连看来是躺在功劳簿上太久了,还是那句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大操场上,所有人都沸腾了。

每一个人都忍不住讨论着,周围张望着,想判断出最终摘下五公里冠军的王者是哪个连队!

是谁击破了四连一直以来的训练神话?

有连队比四连还快,到底是谁?

韩小北站在庄严身旁,目光一刻不离台上的魏雪峰,嘴里念叨着:“是我们!是我们!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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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轰动全团

吊足了全团官兵的胃口,魏雪峰这才得意地再次举起手里的电喇叭,宣布了最后的结果。

“这次考核,五公里越野第一名的是三营八连!”

“哇!”

结果宣布之后,整个大操场沸腾了。

数千名士兵为之侧目。

八连的兵乐疯了,全都嗷嗷地叫了起来,你抱着我,我抱着你,有些甚至抱成一团滚在地上。

“哈哈哈哈!我们赢了!”

“赢啦!”

“八连无敌!”

韩小北静静地站着,周围的喧嚣仿佛隔了一整个世界。

“赢了……”

他抬起头,看着庄严,喃喃地又说了一句:“班长,我们赢了……”

庄严用力地点点头:“嗯!我们赢了!”

韩小北低下头,张开双手,上面全是厚厚的茧子。

“我们赢了……”

他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这天是八连连长张建兴的高光时刻。

团长、政委、副政委、参谋长都过来向他表示了祝贺,还好好地夸了他一顿。

当然,张建兴也知道。

这不光是因为整个八连有这么大的进步,其实八连之前虽然在全团算不上第一,可好歹也算上游。

之所以那么多团首长给予他肯定,那是因为没人料到八连会拿下第一。

尤其是魏雪峰和熊国汉。

曾建和韩小北,这两个神仙如果今天不上场,不参加考核,魏雪峰和熊国汉都没意见。

但是这俩人居然来了,而且八连在有这俩个神仙兵的情况下依旧勇夺第一,性质就已经完全不同。

于公于私,魏雪峰和熊国汉对张建兴都十二分满意。

当然了,熊国汉心里知道这份功劳应该归功于谁。

他特地去了三班所谓的地方,找到了庄严。

俩人之间,有了这么一段对话。

“我要谢谢你,庄严。”

“副政委,这是我的职责。”

“不,这不是以一个副政委的身份和你谈话,我是以一个士兵的舅舅,代表着他的姐姐一家人,向你表示感谢。”

没等庄严想好怎么回答,熊国汉没有敬礼,而是将自己的右手受到庄严的面前。

“庄严同志,可以给我一个属于同志之间的握手吗?”

庄严赶紧伸出手,和熊国汉握在一起。

“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班长。”熊国汉说:“你如果考军校,我一定非常支持。”

说完,转身走了。

那一天,不光是连长张建兴的高光时刻,也是八连的高光时刻。

这一天的考核中,八连拿下了射击一二练习、四百米障碍、五公里越野的总分第一。

战术及进攻、防御演练,八连和四连并列第一。

唯独只有三防训练考核,以微弱的劣势名列全团第四。

到了下午四点中,所有的科目基本考核完毕,最后组织进行的是一些专业兵种的实弹射击。

例如迫击炮、无后坐力炮、105炮等科目的考核。

每年团部半年度考核,通常到了这个阶段,为了让已经考完所有科目的步兵连队不至于无所事事,所以团里会设立一些小比赛。

例如直接比拼单杠一练习和双杠一练习,三种姿势通过铁丝网速度,又或者是最短时间内构筑单兵卧姿散兵坑。

这些项目并非强制,而是每个连队认为自己能行,你就派人上,有团里的参谋做裁判。

这种小型的比赛大多数有着一种竞技擂台赛性质,但也并非毫无用处。

以三种姿势通过铁丝网为例,在军区大比武中也有作为单列项目进行比武的,庄严曾经听过一个九连排长的故事,当年这个排长当兵的时候,其他项目都刚刚达到尖子水平,却每一项都不是最优。

恰好那年遇上军区大比武,在当时的教导大队教员的建议下,参加了尖子集训队的这位排长在军教导大队的训练场上爬破了八套冬季作训服和六对护肘护膝,最后通过这个项目获得军区比武第一,从而荣获二等功提干。

张建兴看到八连的气势正旺,打算宜将剩勇追穷寇,一鼓作气夺下更多的第一。

团里的参谋后来又说,团长说了,全团那么多老兵,现在时间不早了,三营又要赶着回去,要不,只比试新兵得了,老兵就不比了。

这倒也是事情,下午四点多,比赛这么几个科目下来,就算是抽人擂台赛挑战形式,也至少两小时,那都折腾到六点多了,之后还得乘车回到n镇,这都晚上八点了。

时间是有点儿晚。

所有步兵连的连长当然齐声同意,都说三营的同志住的太远,理应关照。

那口气,仿佛自己赢定了。

三营长倒也觉得没啥问题。

只是张建兴心里有些不悦。

八连新兵特别少,一整个连队加起来,连带后面插进来的韩小北和曾建,也才二十六个新兵。

别的连队新兵至少都在三十以上,多的甚至四十都有。

这就是一个概率的问题。

人多,出能人的概率自然就多。

不过明知如此,却又无法反驳。

作为一连之长,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而提出反对,那就显得太没军人气量了。

情况果然如张建兴所料。

擂台赛一开始,其他连队的新兵一个个猛如虎,单双杠一练习,八连根本难以望别人项背,接连失例。

爬战术,八连同样拿不到任何名词。

张建兴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不过也无可奈何,实力就是实力,着急也着急不来。

最后到了构筑散兵坑的项目了。

在这个项目上,其实第一的位置早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人选。

说到构筑工事,谁比得上团里的工兵连?

人家那是本行,而步兵虽然也学构筑散兵坑,不过只是其中一项科目,工兵连那玩的是专业。

所以年年的构筑散兵坑,都是工兵连夺魁,鲜有例外。

张建兴派了一个全连公认训练最的新兵上去,很快就败下阵来。

“走了走了!去大操场那里集合!准备回去!”

今天已经拿了不少第一了,也就这样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永远达到绝对完美。

八连的兵收拾东西,打算走人。

偏偏不知道是那个驴操的工兵连士兵突然闷头闷脑说了句:“我还以为八连三头六臂很厉害,原来也有不行的地方嘛!”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报告连长!”八连的人群里突然走出一个新兵,举起了手:“我要求参赛!”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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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擂台赛

八连的官兵齐刷刷地回头。

视线里,韩小北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举起了那只右手,脸色微微发红,目光里既有熊熊燃烧的斗志,也有新兵特有的那种羞怯。

张建兴好一阵没回过神来,倒是庄严第一个做出了反应。

“小北,你想好了?”

庄严心中存在疑惑。

作为步兵,构筑散兵坑当然也算是一项战术科目。

韩小北当然也学过,可是只接触了这个科目短短两个月。

散兵坑构筑,说白了就是比拼体力。

那玩意并不难,只是有个标准,按照标准挖,达到标准即可。唯一称得上技术的,就是士兵对工兵锹使用。

落锹的位置要准,力度要狠,先挖型,再精修,比的是体力,拼的是速度。

这就是一门功多手熟的活儿。

“班长,你就让我上场吧,我不会让你失望。”韩小北央求道。

庄严想了想,回头看着连长张建兴。

张建兴看起来倒是兴致满满。

毕竟韩小北今天的表现实在很优秀,完全突破了他以往的印象。

虽然他同样对于韩小北是否能够胜过工兵连那些地老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甚至可以说是不抱希望。

工兵是谁?

这些家伙别说散兵坑了,人家训练的时候经常***械失效,手工挖掘前进指挥所或者临时的大型炮位阵地等等,那些大型的土木工事可不是小小的散兵坑能比的。

步兵虽然在战斗科目上强悍,可是要说到刨地构筑工事,在工兵连面前还真的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说个“服”字。

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273团每次这种擂台赛,在构筑散兵坑的项目上永远没有人能赢过工兵。

战斗科目人家比不上你,比人家的老本行?

别人哪会给你任何机会?

倒是工兵连的那帮兵兴奋起来了。

不光是兵,工兵连的连长杜晓宁也笑了,说:“好!这兵有勇气!不过别光说不练,上来!”

韩小北依旧看着庄严,庄严仍旧看着张建兴。

他要得到批准。

张建兴沉默了片刻,一挥手道:“行,你上去试试!”

八连的官兵全部转过身,又围到了比赛场地周围。

其实所谓的散兵坑,就是步兵掩体的一种。

步兵掩体主要分单兵掩体和步兵班掩体,机枪连还要额外学习机枪掩体,火箭筒射手、迫击炮和无后坐力炮班的战士也要学习相应的掩体构筑。

最常见的散兵坑属于单兵掩体,通俗的讲就是一个土坑。

根据战斗准备时间的长短,可以分为卧射掩体、跪射掩体、立射掩体三种,机枪掩体除这三种外还有高射掩体。

当然,这个土坑也不是没有标准的。

首先,根据射击姿势的不同,散兵坑可分为卧姿射击单人掩体、跪姿射击单人掩体、立姿射击单人掩体、带射击踏跺的掩体。

散兵坑的位置选择应根据作战任务、地形条件、敌情、社情及火器性能等条件而定。

其中,卧姿射击单人掩体坑长170厘米,减深25厘米,前口宽180厘米,后口宽60厘米,崖径30厘米,左胸墙高25—30厘米,口右胸墙高10—15厘米。

如果是跪姿射击单人掩体,则减深80厘米,崖径30厘米,口宽90厘米,底宽70厘米,左右胸墙高40厘米,中间高30厘米。

立姿射击单人掩体减深110厘米,底宽50厘米,崖径65厘米。

这几种散兵坑里,最简单的就是卧姿散兵坑,难度最大的就是立姿散兵坑。

挖散兵坑听起来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记住标准,挖就是了。

可实际上,散兵坑是否合格,检查的要求可是十分严格的,所有的标准误差不得超过5厘米,伪装符合要求,推土要靠前等等一系列的小细节,否则就算不合格。

还有就是,时间上也有规定,按照步兵教材上的规定,要求卧姿散兵坑要在12分钟内完成,跪姿18分钟内完成,而难度最大的立姿散兵坑则要求在36分钟内完成。

一般的老兵挖这种坑,时间能够缩小三分之一,并不需要教材上标定的那么多时间。

这样听起来,散兵坑好像很简单。

其实那是因为教材上假定是在“中等土壤”条件下的时间和标准。

当然,还有低等和高等。

什么叫低等?就是在一些泥土极其松软的地方,例如沙质地面、浮土地面。

什么是高等?就是在北方那些冻土地带,地面硬得跟冰块似的,能把人虎口都震出血来的地面。

今天这里设置的场地,符合中等土壤条件,黄泥草地,土质软硬适中,没有岩石。

张建兴上去就问:“老杜,几个一组?”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既然是擂台赛,那么就比在多长的时间里挖完多少个散兵坑。

这种比赛方法不考虑一些细节,只考虑速度和标准还有数量,以此定输赢。

“7个吧!”杜晓宇说:“7个上限,算一组。”

张建兴说:“行!”

完了回到庄严和韩小北身旁,说:“7个一组,计算最短挖完的时间,谁的成绩最好,今天的擂台冠军就是谁的……”

他的目光落在韩小北的脸上,问:“你确定你要上?”

韩小北说:“连长,我今天还没拿过第一呢。”

张建兴笑了:“就你这样,你不倒数第一,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还指望你拿第一?”

韩小北不服道:“连长,我保证赢。”

张建兴说:“勇气可嘉,我很高兴,不过刨地这事一向是工兵连本行,你输了也不丢人。”

韩小北不说话了,眼眸子里都是那种倔强的光。

拿着工兵锹上场,工兵连那边也派了个兵。

工兵连的新兵牛高马大,五大三粗;韩小北高高瘦瘦,像根擀面杖。

“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俩人开始沿着石灰粉撒出的直线,一个个开挖卧姿散兵坑。

前三个坑,俩人速度几乎一致。

第四个坑,韩小北落后。

第五个坑,韩小北超前一点点。

第六个坑,俩人再次并驾齐驱。

起初只有八连和工兵连两个连队在喊着“加油”,到了后来,周围越来越多人,其他连队都聚拢过来,所有人都在喊着“加油”,也不知道谁为谁喊,谁给谁加油。

气氛一下子变得极其浓烈起来,在黄昏里,数百名士兵围拢在一起,脖子上的青筋都喊出来了。

时间飞逝,太阳已经落到了远处山岭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当兵的在打鸡血。

第七个散兵坑……

泥土在两人的身后飞溅,汗水将两人身上全部打湿,脸上汗水混合着泥水,早已经一片浆糊。

庄严舔了舔嘴唇,看了看自己的秒表。

七个坑,俩人用时四十九分多,平均每个坑用时七分多点。

两人的已经挖到了最后一点点,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韩小北的脸红得可怕,血液似乎要在皮肤下迸出来。

工兵连那名新兵同样好不到哪去,他的脸色是越来越白,汗水就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似的,滴滴答答落在土里。

“完成!”

一声大吼,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第368章 加赛

八连的兵都以为韩小北赢了。

可是,在场是所有人很快发现,韩小北和那名工兵连的新兵是同事喊“完成”的……

这就是说,俩人不分伯仲。

在场负责裁判的两个团部参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对照了一下手里的秒表。

时间一样。

俩人马上拿出皮尺,走到那七个卧姿散兵坑旁,仔细丈量了一番。

最后,在工兵连和八连还有其他连队数百双惊讶而期待的眼睛里宣布:“精度一致,符合要求,时间一致,都是五十分零三十二秒三四!不分输赢!”

结果一出,全场轰动。

这些年,几乎每一个老兵或者军官都没见过这种情况。

能在挖散兵坑的擂台赛中搞出两个精确到秒数后的同样时间,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是不是人手卡秒表存在误差?

当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可是俩人是同时喊“完成”的,这是所有人的都听到。

但人嘛,总有偏向性。

工兵连的兵首先起哄了,大喊:“我听到是我们连的先喊了完成!八连的稍慢一丁点!”

这话等同挑起了战火。

八连的兵哪是好欺负的主儿,这头立马潮水般的反驳声扑了过去。

“去你大爷的!明明是我们八连的人先喊的完成!”

“就是,我就听到韩小北先喊了,比你们快一丢丢!”

“不要脸的工兵连!”

两边的兵都显得群情汹涌,都是荷尔蒙飞扬的青春少年,天天练得一身肌肉和力量,就像火药桶,一点就爆。

大家都在捋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练练的架势。

“全给我住嘴!”

其中一参谋往两拨人中间一站,两手一举,左看看,又看看,说:“是不是当我这个裁判是死人了?!”

大家都不吭声了。

双方的连长,张建兴和杜晓宇一直沉默,不表态。

看到所有人总算静下来,场面算是镇住了,参谋这才说:“我有一个主意……”

他看看张建兴,再看看杜晓宇:“你们俩个连长想不想听听。”

“许参谋,说说看嘛。”张建兴大度道:“你是裁判,都听你的。”

其实,他心里也已经有了主意。

韩小北参加擂台赛,能和工兵连的打成平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对于自己来说都是赢了。

本来人家工兵连挖坑就是本行,八连能逼得对方几乎要抓狂的地步,已经赢了场子。

所以,无所谓了。

“我建议加赛!”许参谋说:“这是最公平的解决办法!”

张建兴和杜晓宇的眼睛同时一亮。

不过杜晓宇很快又道:“已经挖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体力消耗太大……”

没想到,工兵连那个新兵没等自己的连长说完话,立即举手:“报告连长,我要求加赛!”

韩小北那会认输,立马举手向张建兴大声道:“连长,我也要求加赛!”

庄严观察着韩小北和那个工兵的脸色,一个白得像纸,一个红得像血,都在喘着粗气。

庄严注意到俩人的手似乎都破皮了。

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庄严不禁有些担心。

今天本来就很累,现在拼命挖了五十多分钟,那是在往死里拼体力。

加赛?

还行吗?

他忍不住问:“许参谋,怎么个加法?”

许参谋说:“加五个坑,看谁符合标准的坑最多,时间最短。”

五个……

大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已经五点多了,加赛要到六点多,幸好南方此时已经夏季,天黑时间较晚,即便六七点,天色仍旧比较亮。

杜晓宇问自己的兵:“张颖你行不行?”

叫张颖的工兵连新兵暗暗咬咬牙,坚决道:“连长,我行!加赛就加赛!”

韩小北看完了对方表态,眼中的战意又熊熊燃烧起来。

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

拼了!

他大声道:“连长,我也要求加赛!”

“哇——”

周围的新兵老兵都哗然了。

“疯了啊!”

“这俩新兵蛋可以啊!”

“今年的新兵有点儿意思啊!”

连带之前的7个散兵坑,现在5个,一共12个……

12个散兵坑,在短时间内挖完,而且是单兵,这种体力消耗不是很牛逼的士兵根本顶不住。

何况还经历了一天的考核,这可不光是体力的问题,还是意志的问题。

张建兴都不禁有些担忧,又再问道:“小北你确定要继续!?”

“确定!”韩小北眼皮都不眨一下,再次强调:“十分确定!”

张建兴想了想,点头道:“行。”

他转头对许参谋说:“八连同意加赛。”

“好!既然都同意!那么擂台赛继续!”许参谋举起手:“比赛的人员就位!”

韩小北和张颖各自回到自己的挖掘线前,许参谋和另外一个参谋军官各自站在两人的身旁。

“预备——”

许参谋手里的红旗猛地一挥,大吼一声:“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一时间,全场都寂静了下来,周围聚拢的人原来越多,刚才这里的叫声喊声已经彻底引起了附近连队所有官兵的注意。

只见两把单兵工兵锹银光飞舞,地面上飞沙走石,周围但凡靠近一点点的兵身上都被撒了不少的黄泥沙尘。

等第一个坑挖好了,两人扑向第二个坑,所有人才开始想起要喊加油。

于是乎,八连和工兵连立马杠上了。

双方的选手都在比拼散兵坑作业,其他的人就比谁的加油声大,好像谁大声,谁就会赢似的。

挖到第三个坑,俩人已经疲惫不堪,动作就像故意慢放的镜头一样,已经没有之前的勇猛。

不光是汗,就连口水都从俩人的嘴角溢了出来,就像得了老人痴呆症一样滴在地上……

俩人的体力之前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早已经倾斜干净了,此刻完全是在靠意志一点点逼出身体里的潜能。

庄严看到,韩小北的手里已经渗出血,工兵锹的黄色木柄上出现了一道道血迹……

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可是,他无法喊停,他无法替韩小北做主去停止比赛,那样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噗通——

终于,在到达第四个散兵坑位置,刚挖了没多久,两个选手中的其中一个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身体软塌塌地朝前倾,直接一头栽进了土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第369章 班长,我赢了吗?

“张颖!”

工兵连的人呼啦啦全冲了上去,将倒在地上啃了一嘴黄泥的新兵张颖扶了起来。

张颖脸色苍白,整个人怎么叫都没反应了。

许参谋过去一看,手一挥,大声道:“来几个人,马上抬他送去卫生队!”

工兵连的兵七手八脚架起张颖,朝团部方向飞奔而去。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挖散兵坑居然挖到晕厥的地步,这是前所未见的事情。

沙沙沙——

场上依旧传来工兵锹刨地的声音。

被张颖吸引了注意力的官兵们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新兵没有倒下。

张建兴冲着还在拼命挖散兵坑的韩小北大喊:“小北,可以了!你赢了!别挖了!”

韩小北似乎没有听到张建兴的喊声。

在他的眼中,只有最后一个散兵坑。

一种倔强的固执支撑着他,仿佛有人在耳边喊:“挖完它!一定要挖完!”

“完成!”

几分钟后,韩小北终于停了下来,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大家的目光朝着韩小北那只举起的右手上看去。

上面早已经血糊糊一片。

现场很静。

许久,突然有人鼓起掌来。

接着,掌声如同潮水一样涌来。

许参谋走到韩小北跟前,说:“你是今年的新擂主,希望明年还能在这里看到你。”

说完,走了。

韩小北在掌声中如同灌下了一整瓶二锅头似的,走路都在摇晃,身上的迷彩服从上到下没有一寸是干的。

庄严快步跑上前去,韩小北对他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手一松,工兵锹扑地落在地上,人软绵绵朝地上倒去。

庄严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慢慢放在地上。

韩小北的嘴唇呈现一层白色的干凅,庄严转头冲着三班的人大喊:“水!谁带了水!”

以现在韩小北的状况看,他一是脱力,二是脱水了。

“班长……”

韩小北说:“好累啊我……”

“行,我马上你去休息。”庄严接过赵富贵递过来的水壶,拧开盖子轻轻将一点点水润在韩小北的嘴唇上。

“班长……”韩小北又说:“我拿了第一没有?”

庄严心里一阵的酸,眼睛有些发热,却猛点着头说:“你是第一,你赢了。”

韩小北终于放心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股子拼劲瞬间松懈下去,精神的支撑没了,他脑袋一歪,晕过去了。

……

醒来的时候,韩小北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庄严。

他挣扎着要起来,却“哎哟”一声又躺回了床上。

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疼,尤其是两个手臂,关节和小臂肌肉,简直像塞进了无数的针一样,动一下都刺痛。

一看两只手,全裹着纱布。

“现在知道疼了?”庄严将水果刀往苹果上一插,送到韩小北面前。

韩小北想伸手去拿,接过怎么都拿不住,手指关节只要用力都在疼。

“现在直到难受了吧?”庄严说:“像你这么拼法,如果不注意是要死人的。”

韩小北笑了笑,没说话。

庄严将苹果伸到他嘴边,韩小北看了一眼庄严,笑嘻嘻地咬了一口。

“真舒服!”他说:“赢了我觉得什么都值了。”

突然看看周围,又问:“班长,这是哪?”

“团部,卫生队。”庄严说:“你昨天晕倒了,到现在都睡了足足24小时了。副政委和连长都关照说,让你留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你醒了,好点了再回连队去。”

韩小北往枕头上一靠,长长地吐了口气,说:“这下舒服了,可以好好睡两天了……”

庄严又将苹果伸过去,韩小北咬了一大口。

“班长,你什么时候回去?是跟我一起走吗?”

庄严说:“大概是,连长是这么说的,你估计明天就能走能动了,医生也检查了,就是脱力了,没什么大碍。”

想了想又道:“小北,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那么拼命?”

躺在病床上的韩小北怔了一下,随即道:“我就是好胜,想出出风头罢了。”

庄严当然不会相信韩小北说的是实话。

他总觉得这兵转变得太快。

里面总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不过人人都有自己小秘密,韩小北自然也不会例外,没必要追问这些。

至少现在的韩小北,让庄严感到十分欣慰。

有什么比引导一个兵走上积极奋进的正确道路更能令一个班长高兴的呢?

恐怕是没有了。

吃完了苹果,庄严将果皮扫到垃圾桶里,端出去倒。

韩小北看着庄严离开的背影,眼睛忽然湿了。

他心里有秘密。

可是他不想说。

在当兵之前,韩小北是一个冷漠的人。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一切身外的事情,他都觉得没必要去关心,甚至自己的父母。

反正在韩小北看来,父母也从没关心过自己。

从小,父母就是警察,别人的节日,他们永远是最忙的。

韩小北打小就在奶奶家长大,奶奶过世后,已经是初中的他又在学校寄宿。

家,从来在韩小北的心中就是个模糊的概念,从奶奶过世的那天开始,家就没了。

在韩小北的观念里,世上的人都是冷漠的,父母都不会为自己付出多少,何况别人呢?

到了部队,韩小北遇到了庄严。

这个素昧平生的班长,居然可以处处为自己着想,甚至可以为了自己,以辞职为条件向连长请求让自己留下,留在三班服役。

韩小北那一刻,是彻彻底底被震撼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是有温暖的,从前冰冷的世界观发生了急剧的改变。

士为知己者死。

他觉得庄严是个值得为之而拼命的人。

所以,庄严问他为什么拼命。

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悄悄地说着——班长,是因为你。

庄严回来的时候,韩小北的情绪已经平复过来了。

俩人在房间里有说有笑,谈天说地,时间很快到了晚饭时分。

“你给我躺着,我去饭堂打饭。”

庄严起身,朝门口走去。

没等他走到门口,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副政委熊国汉的声音:“小北!你看看谁来看你了?!”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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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亲人

副政委熊国汉首先出现在门外,接着,身后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庄严从衣着上能看出来,这俩人一看就是地方干部。

韩小北盯着门口,整个人泥塑一样僵住了。

很显然,对于这对中年夫妇的到来,他很意外。

从双方的表情上,庄严立马判断出,这对中年父母,八成是韩小北的父母。

听韩小北说过,父母都是警察,而且级别不低,在某省省厅工作。

在韩小北的口中,每逢提到父母,总是略带冷淡。

庄严不难猜到,韩小北和自己几乎也是一样,和父辈的感情并不是很好。

“小北……”

中年妇女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韩小北,声音立即变得有些哽噎。

快步走到床前,抓住韩小北的两只手,眼眶红了。

“怎么会这样……”

“我没事。”韩小北挣扎着,收回自己的手,“妈,疼……”

中年妇女赶紧松开手,回头问熊国汉:“他这是怎么回事?你昨天没跟我提起过。”

熊国汉说:“姐,那是因为昨天小北最后参加一个擂台赛,竞赛太激烈了,所以导致了晕倒。没事,就是脱力了而已,跟他一起比赛的那个工兵连的兵,现在还躺在隔壁房间里呢。”

“儿子啊……你怎么就这么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呢?!”韩小北的妈妈一边埋怨,一边盯着那两只缠满纱布的手,说:“这手又是怎么回事?”

韩小北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那么啰嗦,当个兵,要训练当然有伤,这不是正常嘛!你去看看哪个当兵的没点儿伤?不就是破了点皮嘛!”

“国汉,你昨天就应该跟我说清楚,不该瞒着我,要不是我听说小北有进步,连夜跟他爸请假飞过来,我都不知道他躺在了卫生队里!”

韩小北妈妈的语气里,显然略带了几分责怪。

熊国汉叫屈道:“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小北没事,还好好的,我能给说什么?姐,你不能不讲道理。”

韩小北直到自己母亲的性子。

常年在警察队伍里工作,所以性子都有些偏男性化,在家也是一样的说一不二。

反倒是韩小北的爹,那位一直站在门边不吭声的中年男人,虽然也是警察,但是相对温文不少。

韩小北的妈妈心疼儿子,说了这些略带责怪的话,让韩小北很不感冒。

他觉得这会让自己在班长庄严面前丢脸。

于是冷冷道:“你们能不能别装,这是部队!从前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关心我,把我送来当兵了,部队会管我,你们犯不着这么巴巴的赶过来,如果我当了烈士,部队会通知你们。”

韩小北妈妈在工作上那是一把能手,没有啥案子啥困难搞不定的,偏偏面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就老虎咬龟毫无办法。

“你……”

她气得站了起来。

这么多年,这个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儿子对自己如同陌路人一样,实在让她伤透了心。

“韩小北!”庄严看不下去了,说:“怎么跟爹妈说话的?”

韩小北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

中年妇女这时候才惊觉自己有些失礼,这里除了有自己的弟弟和老公,还有别人在。

“这位是……”她看着庄严,职业上的敏锐让她立即有了结论,说:“是小北的班长对吧?”

“阿姨您好,我是韩小北的班长,我叫庄严。”

熊国汉在一旁说:“姐,我跟你说的就是这个班长,小北现在在他班里服役,我看进步是非常大,你可是不知道了,昨天小北打破了由工兵连垄断三年单兵掩体构筑擂台赛记录,现在小北可是团里新兵的榜样了,团长都夸他是个好兵。”

回头对为庄严介绍其起韩小北的父母:“庄严,这是我姐,也是韩小北的妈妈,叫熊莉,那位是他爸爸,也是我姐夫,叫韩刚,他们俩都是警察,所以工作比较忙,听说小北在你那里训练得不错,今天是特地请假过来看小北的。”

庄严客气地和韩刚夫妇打了招呼,握了手。

韩刚一直在说“谢谢”,他是看出来了,虽然韩小北目前受伤躺在病床上,但是那股儿从血液里透出的精神气是骗不了人的,他从没见过自己的儿子是如此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从前韩刚觉得韩小北最要命的就是身上那种暮气沉沉要死不活的精神状态。

十几岁,活出了几十岁的模样,一点年轻男人的样子都没。

可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是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的年轻男子汉,这怎能不让他心花怒放?

“要不……”熊莉对熊国汉说:“弟弟,能不能安排一下,我想带小北出去吃个饭。”

熊国汉说:“问题不大,跟卫生队说声,我开车送你们。”

“这位庄班长,我也想请您一去吃个便饭。”熊莉果然不愧是体制内的女强人,说话干脆利落又得体:“谢谢你将小北教育地这么好,我是真心感谢您的付出和爱护,请务必赏脸和我们吃个饭。”

庄严顿时有些为难。

熊国汉在一旁帮嘴,说:“我看没问题,庄严,一起去,吃完饭,让他们一家人谈谈心,然后就回来,我姐和我姐夫都很忙,他们订了夜里的机票,晚点就走。”

“哼!”韩小北听说爹妈那么快又要走,心里不禁涌起小时候的一幕幕场景。

别人家的孩子都过节的时候,自己只能一个人在奶奶家过,父母连影子都见不着。

那种孤独和被遗弃的感觉令他再次感到了愤怒。

“不想留就别留,赶紧现在走,你们工作重要,没什么比工作更重要的了!”

韩小北往被窝里一钻,将被子盖过头顶,卷成一团。

韩刚和熊莉顿时大感尴尬,熊莉解释道:“儿子,不是爸妈不想留……你爸的处里有急事,妈妈队里也有个命案,必须走,今天能过来,都不容易了……”

庄严觉得韩刚夫妇其实也挺可怜,事业成功,偏偏儿子的教育一团糟。

看来不跟着去,也不是不行了。

韩小北根本不听父母的。

“小北,陪班长吃个饭,班长想出去打牙祭。”庄严走到床边,坐下,用手扯了扯被子。

韩小北从被窝里露出半个脑袋,看看庄严,看看父母,说:“我要去个好点的饭店,吃点好吃的。”

又转向庄严:“班长,你去我就去。”

韩刚夫妇没料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这么听庄严的,心里不禁感慨万分。

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比不上别人半年不到的教育。

看起来,庄严更像是韩小北的亲人,而自己反倒成了外人。

这……

跟谁说理去?

第371章 一纸命令

那天晚饭吃得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熊莉往韩小北的碗里夹菜,韩小北却宁可痛的呲牙咧嘴也要往庄严的碗里夹菜。

庄严觉得韩小北这是故意在折磨自己的父母,发泄着心中潜藏已久的怨气。

晚饭吃完,韩刚夫妇要赶飞机,所以马上要走。

临走前,熊莉拉着韩小北在一旁说话,说完与庄严告辞离开。

庄严注意到,熊莉的眼眶是红的。

回到卫生队,俩人坐在卫生队病房外的台阶上聊天。

“你不该这么对你爸妈。”庄严看着晴朗的天空,想起之前吃饭的时候,熊莉那种一边给儿子夹菜,却一边无奈地面对着儿子那种异常的冷漠时的情形。

“你父母还是很关心你的,听说你有进步,马上就赶过来了。”

韩小北看着天空,说:“我现在不需要他们关心……”

忽然转过头看着自己班长,说:“我小时候最需要他们关心的时候,他们都不在,现在等我长大了才来关心?你不觉得迟了点吗?从小到大,他们只会命令我,不准这样,不准那样,可是从没想过我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

庄严叹了口气,他知道让韩小北和父母打成和解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尤其是别人家父母和儿女之间的关系,更不是靠一张嘴就能说清楚的。

不过庄严倒是相信一点,那就是韩小北只要留在部队里,假以时日,他会和自己一样,对自己的父母有一个新的认识。

人嘛,总是需要有个进步的过程,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一蹶而就。

“小北,实话跟你说吧,从前我也挺恨我爸的,他当了十几年的兵,我小时候每年也见不了他几次。不过我当兵之后,慢慢理解他了。其实,军人和警察,也有很相似的地方。”

说到这,转头看着韩小北说:“如果警察不用心去当,也可以很闲,不过那样你会以你父母为耻的。”

韩小北不吭声,许久才道:“反正我现在和他们已经无法沟通了,我只要想干什么,他们不是这样不行就是那样不行,没法好好谈,也不想跟他们谈,代沟。”

庄严说:“你这是不理解你父母呢。我记得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有句话说得蛮好的,如果你要毁掉一个人,很容易,他想干嘛你就让他干嘛,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过不了多久,这个人肯定会废掉。可是,要成就一个人却一点都不容易。你父母倒是想教好你,也许某些方法上有些专制,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绝非害你。”

……

俩人谈了许久才结束了谈话。

虽然庄严没能说服韩小北,但是觉得这小子显然已经开始思考自己和父母之间的问题了。

他倒也不着急让韩小北一天之内就成长起来,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到了第二天,韩小北已经彻底完全恢复了,剩下的都是皮外伤。

副政委熊国汉亲自将俩人送回了八连。

刚进排房,正搬着韩小北放下他爸妈给拿过来的一些家乡零食特产之类。

连部通讯员出现在门外,伸头朝里面一看,一眼看到庄严,便道:“巧了!三班长,连长让我来找你,说如果你没回来就让我直接打电话去团部卫生队,没想到你刚回来了,这可省了我的事。”

“有什么事吗?”庄严问。

通讯员说:“我也不知道,去连部小会议室,连长都等着了。”

庄严放手里那些零碎,戴上帽子,对左晓恒说:“你安排一下,让小北休息一下,他暂时不参加训练。”

“行,你忙你的去。”左晓恒说。

庄严离开一排,去了连部。

刚进门,就看到好几个人坐在会议桌旁。

徐兴国、严肃、尹显聪这几个都在。

他隐约猜到了个大概。

这事,可能和尖子集训有关。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

自己差点忘了这事,去年自己还在教导队的时候参加了全师尖子比武,当时还获得了射击尖子的奖章。

今年集团军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比武,下属的几个师还有军直部队等等单位都想在比武场上较量出个高低来。

所以,师里先将全师的尖子统一集中起来进行短期的加强式训练,力求在全集团军比武场上取得好成绩,这也就不难理解了。

“庄严也到了,坐!”

看到庄严出现在门口,张建兴指了指对面一张空着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等庄严坐下,张建兴开门见山道:“我猜你们也想到是什么事了。”

“是尖子集训的事情,对吧?”尹显聪说。

张建兴道:“没错,去年我们连队在全师比武里就出了你们这几个尖子,这次师里来通知了,由于7月8日决定在集团军教导队进行全集团军尖子大比武,因此决定将我们师所有的尖子先行集中在教导队进行一次集中训练,等今年的预提班长去了教导队,你们就会前往集团军教导队,在那里集中参加军里的比武。师首长十分重视这次集训,所以大家今天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出发去师教导队。”

尹显聪说:“连长,今年的尖子集训,我就不去了。”

对于尹显聪的决定,张建兴居然没觉得意外,而是十分理解地点点头,又问:“还有谁不去?这个集训是非强迫性的,所以一定是出于自愿,集训队是很苦的,想不去,现在就说,名单还没报上去。”

没人说话。

“好!”张建兴等了片刻,人从椅子里站了起来,“那就这样决定了,庄严、徐兴国、严肃,你们三个回去准备下,明天有车来接。”

出了连部门口,庄严拉住尹显聪说:“老班长,你怎么不去集训队?”

尹显聪说:“时间上来不及了,而且最近我在全力以赴准备考军校的事情,能不能报送还两说,万一不能报送,只能靠自己考,这需要大量的复习时间,尖子嘛……”

他笑着摇摇头:“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师里的尖子奖牌我还能拿到,军里比武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如果集团军比武我拿不到名次,只拿个尖子,恐怕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这里复习好。”

庄严这下子全明白了。

听起来,对于尹显聪来说,这似乎是个最好的选择。

“你们几个,都是一排出来的,去军里比武一定要替我们连队争光,别闹别扭!知道吗?”

说完,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庄严和徐兴国俩人。



第372章 重返教导大队

第二天一大早,团里的车很准时就到了。

去师里参加集训的三个尖子不用出早操,收拾日常用品和被铺之类,枪也不需要带,因为师里统一提供精度较高的新枪作为比武训练用途。

尖子集训很有意思。

简单的说,不是以班为单位,也没有排,直接就是1队,2队、3队这样分配。

每个队有专训的科目。

每个人可以多报比武项目,例如想徐兴国那样,他本来就是双料尖子,投弹和四百米障碍在全师比武上都拿过尖子,那么他有资格报两个项目。

但是他只能参加一个队。

比如说,去了四百米障碍集训队,就去不了投弹的尖子队。

因为每一个尖子队都是很有针对性地进行训练,队长副队长都是全师里挑选出来这个项目最优秀的军官担任。

例如四百米障碍集训队的队长就当仁不让是戴德汉,因为他是军区记录保持者,放眼整个1师,能当这个四百米障碍集训队队长的人非他莫属。

正中间就得有个取舍的问题,和高考填志愿有些相似。

你得找个你觉得最有可能获得最好成绩的项目来报。

在集训队期间,你可以在四百米障碍集训队里利用空闲时间练习投弹,或者练习器械。

但是你主报的科目一定是成绩最好的,因为你得到了最好的训练。

这种做法其实是师里出于获得最好成绩为目的的考虑,集中力气办大事,办好事,把事情办精。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到头来反而什么名次都拿不到。

和师里尖子比武不同的是,集团军比武是计算名次的,不像师里多少有点儿选拔的味道,达到了标准以内都发尖子奖章,名次虽然也排列,可是只作为立功的参考。

集团军尖子比武可就有些不同了。

由于参加的都是各师里的佼佼者,当然要排列出名次来,谁上榜多,谁拿的前三名最多,哪个师脸上就有光,就等同战胜了其他兄弟部队。

在和平年代,这就是用来体现军队指挥者能力的一种特殊舞台,与其说是士兵之间的竞赛,不如说是各部队领导之间的竞赛。

坐在卡车上,戴德汉看着自己的几个得意弟子,满脸开怀地笑着。

“徐兴国,你确定只报我这边的集训队了?”

他指的是四百米障碍集训队。

“排长,我想我还是跟随你比较好,在你身上我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徐兴国不留痕迹地拍了一下戴德汉的马屁。

昨天经过慎重的考虑,他最后选择了四百米障碍集训队。

理由其实很简单,投弹他的确可以投到尖子水平,可是要在整个集团军的比武上拿下名次,他心里没底。

这毕竟是好几个师、旅总数达到几万人中挑选出来的尖子之间的一场终极较量,可以说是绝对的强者之间的比拼。

而参加四百米障碍集训队,好歹有戴德汉这个军区记录保持者当自己的良师,加上本来就是自己的排长,怎么说都会受到多一点的关照。

庄严选择的是射击尖子集训队。并且,他只报了这一个项目。

庄严的四百米障碍其实已经达到了一分三十四秒水准,只要练一下,进入尖子不是不可能。

器械体操这方面,庄严受到了大臂脱臼的影响,至今已经有些阴影,虽然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可以做做八练习,可还是不建议做这么高危的动作。

因此,对于庄严来说,集中精力练好一项,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

何况,他对射击有着天生的热爱,每次拿起枪,人都变得亢奋不已。

他喜欢那种在数百米外将子弹打进靶子上的感觉。

尤其上次在师里比武过后,蔡副师长亲自点名让他和那些神射手老兵一起通常进行了一次竞技。

有了那次超远距离依靠机械瞄具集中靶子的经历,不但让庄严明白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激起了他的斗志。

越是难的事情,他越想做。

现在,他的目标就是在集团军比武场上拿下射击的奖牌,当初和父亲庄振国在医院里聊天的时候,庄严是被结结实实地鄙视了一把。

自己的军功章和奖章,连父亲的一半都不到。

他很想有一天自己能够在胸前挂满军功章,然后回到父亲身边,让他看看,然后对他说:“你儿子我也不是孬种!”

三个人里,严肃永远是最安静最淡定的。

严肃为人低调,是那种站在你身边活在你身旁你都没有什么感觉不会注意到他的人。

没有什么锋芒,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存在感。

其实稍微注意一下,会发现其实严肃的训练水平并不低。

和庄严一样,他是射击尖子,但是其他科目也不弱,几乎跟庄严是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进了集训队,你们可要有心理上的准备,集训队时间段,但是任务重,所以压力极大,训练强度不会比你们在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的时候更低。”

戴德汉开始为自己的这几个得意弟子传授经验了。

“你们排长我……”

他颇为自傲地拖长了尾音,说:“我可是参加过很多尖子集训的,从集团军里的到军区的,再到全军的。当年在集团军集训队的时候,告诉你们吧,我一个月练破了七双解放鞋,那时候我的津贴费都不够我去军人服务社买鞋的,后来还是找一个当军官的老乡借钱才撑了下来。”

庄严说:“排长,那我们要不要准备多几双鞋?”

“现在不用了,这次征求意见的时候已经有人提了,你们会发无双鞋,但是,破了,不够用了,还是要自己买。”戴德汉说。

庄严说:“排长,咱们射击集训队,估计买护肘比较合适吧?”

戴德汉道:“不光是护肘,鞋子和护膝你都买点吧。”

说完就笑,笑容里都是深意。

庄严和严肃对视一眼,觉得这次集训怕是不简单了。

当了一年多的兵,参加过预提班长集训和尖子比武,其实在庄严的眼中,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强度是撑不下来的。

不过看阿戴排长说的如此郑重,不免又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几个小时的行驶,车厢外出现了熟悉的群山。

飞云山……

庄严站了起来,走到车厢挡板后,伸头去看。

才离开三个月,又回来了。

第373章 尖子集训队

车辆驶入教导大队的大门,门岗那个大队部公勤班的兵看到了站在车尾的庄严,笑着朝他敬了个礼,喊了声:“老庄又回来当班长了?”

庄严笑着说:“你跟大队长说去!”

那个哨兵就笑。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

庄严在大队部下了车,就看到温志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让他有些发毛。

之前听人说,教导队一直都在向师里申请,想把这次退回去的这批教练班长都要回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庄严,咱们又见面了。”温志兴说。

庄严马上敬礼,说:“大队长好!”

“我不好!”温志兴笑道:“我的班长都被退回去那么多,我哪会好?”

庄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好在戴德汉上来解围了,直接将名单递给了温志兴,说:“大队长,这是我们八连的尖子名单。”

温志兴看了看,说:“四百米障碍和投弹的集训队安排在二中队,战术和射击尖子安排在三中队,其他科目的都贴在了墙上,自己看。我只是个挂名的集训队队长,训练是你们各个分队的队长自己执行,后勤保障和在连队一样,由我们大队负责,开饭时间什么都一致,特殊情况增加训练的夜里提供宵夜,但是要提早通知炊事班。”

听说还有宵夜,庄严对严肃说:“哎哟,这待遇还不错嘛!”

戴德汉听到了转过身对庄严说:“很正常,你们这些集中起来的都是全师最好的兵了,好兵当然有好待遇,别高兴太早,你当了一年多兵了,也应该知道规矩了。”

“你们俩个自己照顾自己啊!我要去接收我的分队了。”说着,阿戴留下个诡异的笑,转头对徐兴国说:“走,我们去二中队找床铺去!”

等徐兴国和阿戴走了,庄严和严肃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阿戴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正如教导队当初给大家多发迷彩服一个道理。

部队的东西从来就不是白拿的,你得到的越多,意味着你要付出的越多,天上不会白白掉下馅饼来。

“走吧,咱们先去三中队。”庄严拿起自己的行李,朝着严肃一甩头,迈开大步朝熟悉的三中队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熟人,有教导队的熟人,也有当初在教导大队里参加预提班长时候认识的本团和别的团的兵。

预提班长集训永远是发酵尖子的一个温床,每年从这里诞生出的尖子比例都会在全团或者全师中占有绝对的优势。

庄严的老朋友杨松林居然也来了。

不过这家伙是去练投弹的,一直以来,杨松林的投弹都十分出色,也许跟他长期练拳需要增加手部力量有关系。

走在教导队的水泥路上,庄严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整个大队又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各部队驶来的汽车,汽车车厢里跳下一个个身手矫健的士兵。

全师最优秀的士兵都集中在这里,但是人数并不多。

庄严大致上看了看,大概也只是两百来人。

今年1师升级改编,加上全军军改,所以很多老兵退的退,走的走,留队的都选择专心致志考军校或者想着提干的事,毕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没人想来这里集训一个多月又要去集团军教导队待上十天八天的,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了。

到这里来的,最多的就是第二年兵,当然也有第三年的,不过凤毛麟角。

刚到三中队,迎头遇见了周湖平。

“庄严!”

“队长好!”庄严敬礼。

“好好干!去集团军比武里拿个第一名回来,绝对立功!”周湖平笑着拍了拍庄严的肩膀,然后走了。

这次集训,大队长温志兴挂名集训队队长,下面七八个分队队长全部都由抽调的军官或者教导大队大队部的教员担任,所以中队长基本上不管集训队的事。

何况新一届预提班长集训要开始了,教导队都在忙着做准备,那才是今年教导队的重头戏。

没想到,射击尖子集训队的房间刚好安排在三区队里,教导队的人早已经接到了名单,在三区队的门上贴了一张表格,上面写着人名、原连队姓名、所属集训队队名。

庄严和严肃俩人站在门前看了看,发现整个射击尖子集训队只有不到30人。

其实也难怪,步兵射击尖子要求打的练习从一到五,现在要参加集团军的尖子比武,要打到六。

那就意味着,不是那么多人能够打到这种要求。

射击是需要天赋的一种军事科目,相对于投弹、四百米障碍、战术这种相对能靠刻苦练就出来的科目不同,是有着绝对天花板的项目。

一旦你碰到了天花板,即便你再勤快,也无法有所寸进。

“你们哪个团的?”

正当庄严和严肃在门口看名单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询问。

将目光从门上一开,庄严朝里头一看。

一个上等兵坐在从前老七罗小明的床铺上,抽着烟看着庄严和严肃。

“273团,八连。”庄严指指自己,指指严肃,“我们都是。”

“哇!好厉害啊!”那个上等兵从床上站了起来,“一个连队出两个射击尖子,真的很牛啊!”

这个上等兵瘦瘦的,一脸的黄黑皮肤,口音略带点西北的味道:“俄滴连队就不成了,只出了俄这么一位射击尖子。”

走上前来,又问:“你们知道我们队长是谁吗?”

庄严觉得这家伙还真是个自来熟,嘴挺能说的,不过也好,这种人好相处。

于是摇头道:“不清楚,门上面的名单没写。”

“我知道是谁。”瘦高个忽然想起自己还没介绍自己,于是道:“忘了介绍自己了,我是271团四连的,我叫刘屹,他们都叫我老油条,第二年兵。”

“为什么叫你老油条?”庄严觉得这绰号挺有意思的,也许因为刘屹长得瘦瘦高高,所以别人叫他老油条?

刘屹说:“你一定以为俄长得像油条,所以别人才这么叫?”

庄严笑了,不好意思回答。

刘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说:“不是了,是因为俄家里是开油条铺子的,所以他们才这么叫。”

庄严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于是赶紧介绍了自己和严肃,接着问:“老油条,你知道我们射击尖子集训队的队长是谁?”

“知道!”刘屹十分肯定道:“俄老乡,我咋能不知道?”



第374章 射击尖子集训队队长

“到底是谁?”庄严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刘屹果然人如其名,老油条老油条,油不拉几的。

刘屹吊足了胃口,卖够了关子,这才不紧不慢道:“知道咱们是侦察连的张连长吧?就是他!”

“张大炮!?”庄严和严肃霎时愣住了,不由得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彼此的惊讶。

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

那个说话粗声粗气大嗓门,全师人称“张大炮”的张成远居然就是本次射击集训队的队长?

“咋?不相信?”刘屹似乎对庄严和严肃惊讶的表现有些不满,说:“人家可是参加过全军侦察兵集训,拿过神枪手称号,在全军侦察兵比武上拿过应用射击第一名的呢!”

“张大炮拿过全军侦察兵射击第一名?”

刘屹的话,确实令庄严大为震惊。

不过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师直侦察连确实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军官就能去当连长的,而且张成远那么年轻就能当上侦察连长,没几把刷子也确实没那个脸去当,当上了也镇不住侦察连那些傲气十足的兵。

庄严和张大炮打过不少次交道,觉得侦察连的兵还是挺服自己这位连长的。

兵对一个军官服气,这个军官就肯定有过人之处。

放好了行李,很快门外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其他部队的尖子。

271和272两个团距离师部都很近,所以有些连队甚至自己背着背囊就走路就过来了。

三区队的排房里,一时间变得热闹起来。

都是尖子,都是代表1师准备七月初到集团军里为自己的部队争光,彼此之间既是竞争对手,也是背靠背一起战斗的战友。

见面之余,少不了一番相互寒暄和自我介绍,有人发烟有人聊天,和当初庄严来教导队第一天气氛大为不同,那时候还是新兵蛋,见啥都惊讶和新鲜,还拘束得很。

尖子集训队和教导队的预提班长在训练气氛上当然是大有不同的。

能来这里的,全师就这两百来号人,在连里那都是牛逼轰轰的骨干,自然一个个都傲气的很,牛逼吹得大,口气也大,仿佛还没去集团军比武,名次就已经拿到手了。

“都到齐了?”

门口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庄严不用转身去看就知道是张大炮。

张成远那副略带沙哑又大的惊人的嗓门绝对是他本人最大的特点和招牌,一开口,整个中队三层楼都能清清楚楚听到,庄严怀疑张大炮平素里在侦察连组织啥活动连喇叭都不用,直接站在连部门口吼一嗓子,比手持的电喇叭都好使。

“床铺足够多,我们队只有二十三个人,你们都是老兵了,我也就不为你们指定床铺了,自己找个床铺放好东西,然后出来门口的草坪上集合。”

张大炮说完,看了一眼庄严,笑眯眯道:“哟!庄严你来了啊?”

庄严说:“连长好!”

张大炮一摆手:“什么连长好,我是你队长,叫人都不懂叫吗?”

庄严只好又叫了声:“队长好。”

张大炮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庄严说:“没事,你有机会叫我连长好的,不过也许不是叫我连长好……”

说着,笑着转身离开。

庄严被张成远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什么有机会叫连长好,又或许不是叫连长好……

这个张大炮,永远是那么云里雾里故作高深的。不过,他对张成远的射击技术倒是很感兴趣。

从前没见过张成远出手,只知道教导队的军官都不大喜欢这个牛逼哄哄的侦察连长。

全军侦察兵比武应用射击第一?

有意思!

全部人很快出到了草坪上,张成远拿着名单,挨个点了名,确定全部人员都到齐之后,开始了他的训话。

“……射击集训队,顾名思义,就是训练队伍,训练什么呢?当然是训练你们最擅长的项目。你们都是尖子,我相信在连队里都是你们连长营长的宝贝,是连队的骨干,甚至在连队里,你们都是班长,但是在这里,你们只是士兵,这里没有班长,只有队长——也就是我!你们一切听我的,服从我的,我要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不要提出质疑,不要发起你们的疑问,别以为你们都是尖子就很厉害,不信咱们下午到了射击场,你们随便上来两个,能在射击上搞赢我的,我张成远立马收拾行李滚回我的侦察营去,因为我没资格做你们的队长……”

庄严站在队伍里耳朵里都是张成远的声音,他觉得张成远还真够大胆的,敢提出这种挑战。

这可是全师抽调上来最顶尖的射击尖子,他居然敢带着一种绝对的蔑视讲出这番夸下海口的话?

忽然间,庄严很期待时间快点过去,快点到下午,自己能够亲眼看看张成远的射击水平。

如果有机会,庄严觉得自己绝对会挑战一下这位有名的张大炮。

在大队部门口的水泥操场上,早已经集合了各个尖子队的人。

温志兴作为集训队的队长,当然免不了一番客套的训话,简简单单说了几句,大体的意思就是,集训队由各分队队长全权负责,自己只是挂名云云,算是谦虚了一番。

东西放好了,时间距离开饭还有一个小时。

庄严和严肃还有徐兴国三个听从了阿戴排长的提醒,决定去买点护肘护膝。

虽然不知道将要面临怎样强度的训练,但是至少戴德汉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在车上说那些高深莫测的话来提醒自己。

这一个半月集训队生活,恐怕不是能够轻松熬过去的。

“严肃,我突然有点当学员时候的感觉了。”走出教导队的大门口,庄严忍不住说:“好久没有这种激动的感觉了。”

严肃只是笑,笑得还是那么安静温和:“能熬过去再说吧,集训队的强度不会比预提班长低。”

“你不是喜欢当学员,你是喜欢留在教导队吧?”徐兴国对庄严的态度依旧和从前一样,不咸不淡,不冷也不热,反正算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逮着机会就会给庄严上眼药。



第375章 军人服务社

“这么多服务社,到底哪一家是真的?”

三个兵站在师部营区对面的马路旁,看着马路边一溜过去、每隔了二十多三十米就一家的“服务社”,不由得全挠了头。

庄严也是第一次去买服务社的东西,所以也不知道哪家是真,哪家是假。

以前听老兵提到过这里有服务社,不过只有一家是卖真货的,当时自己没有买军品的打算,所以也没细问那家店叫啥名字。

看看这条马路边,足足有十几二十家军品店,每一家的模样都差不多。

“拥军服务社”……

“模范服务社”……

“爱军服务社”……

……

这几乎成了一种惯例。

只要是部队驻扎的地方,营区旁边一般都会开设有军人服务社,里面专门卖一些士兵的单兵军品,例如服装、鞋子、背囊等等之类的东西,而且生意还都挺不错的。

教导队的老兵说过,那边除了一家是部队办的卖真货之外,其余店里的东西都是鱼龙混杂。

所谓鱼龙混杂,就是卖的东西有真有假,真假掺半,以次充好。

地方上很多退役军人和军迷都喜欢去部队旁边的军人服务社或者军品店买东西,有些为了收藏和爱好,有些纯粹是为了怀念。

在这些购买者中,军迷则是最容易上当的一批,尤其是新手军迷。

部队周围的服务社里,有些是真的军用,有些是纯粹的家伙,还有一种是全国各地军工厂民营化之后生产出来的一些半真半假的玩意说它假,也不算,因为是真正兵工厂出品的;说它真,也不算,这些做出来的军品是给地方老百姓买来用的,不是供应军队的,质量上存在差异。

还有一种就是完全小厂冒牌出品,那种不管是质量和外形都和真正军用有着极大的差异。

最难辨认的就是那些半真半假的兵工厂出的民品。

其实,当过兵的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军品是真是假,毕竟自己穿过用过,品质手感还有工艺一目了然。

军迷则不然,看起来都一样,买回去穿了发现质量不好,于是以为军品质量不咋地。

当然了,庄严这几个都是正儿八经当兵的,去那些军品店,老板一看都不敢做他们的生意。

卖假货给当兵的?

这不是找不自在么?

部队就在旁边,就算是新兵蛋不懂,回去老兵都要发飙拿着东西去要求退货。

“当兵的,我们这里不做们生意,前面那家……”庄严三人刚走到一家门店前,坐在柜台后头的老板先是从躺椅上弹起来,以为生意上了门,一看是几个穿着绿军装还挂着上等兵军衔的士兵,立马就失去了兴趣。

老板指着右前方,说:“那家,叫八一服务社的,才是们要找的地方,我们这里的东西不适合们。”

关于1师营区外的十几家军品店的传说,庄严也略有听闻,没想到这第一次打交道,老板还挺“实诚”的。

不过时间尚早,庄严倒是来了兴致,想和老板扯扯淡。

于是上前装糊涂道:“老板,这里不是有货吗?”

边说,边从店里的墙上取下一件87式迷彩服,揉了揉布料,觉得果然单薄,跟部队的是两回事。

再看看里子的针线,走线歪歪斜斜,不是军品那种整整齐齐的针脚。

看来传闻是一点不错。

“我们还打算买好几套迷彩服十几双迷彩鞋呢!”

庄严故意报大数,逗老板玩儿。

老板果然表情复杂起来。

好几套迷彩服和十几双迷彩鞋,也不算太小的生意,可是一想到卖假货给当兵的,回头肯定出事,又不想招惹麻烦。

于是凑到庄严身边说:“兵哥,实话跟说了,我这里的东西……不是正厂的,是副厂的。”

他一副类似便秘的表情说:“们穿来搞训练,不合适……”

庄严忍住笑,装不知道说:“有啥不合适?不都是87式吗?我说着正厂和副厂是什么鬼?”

老板心里烦着呢,不想和这几个当兵的瞎扯淡。

明明做不成的生意,没时间浪费给他们。

“这么说,我们卖的没们八一军人服务社的好,懂了吧”

庄严还是一副不懂的模样,装作傻乎乎摇头:“不懂。”

“……”

老板很无语,但是又没辙。

于是干脆拉着庄严,说:“来来来,我给们带路。”

这老板还真的扔下自己的门店不管,带着庄严等三人走了百多米,找到了八一军人服务社。

“这里,们这里买。”

说吧,调头走了。

等老板走后,庄严这才笑嘻嘻地对严肃说:“看,这不就找到向导了吗?”

严肃竖了竖大拇指:“庄严就是鬼点子多。”

徐兴国依旧是招牌式冷哼一声说:“哼!歪门邪道!”

然后一甩手,进了“八一军人服务社”。

庄严差点气得原地爆炸,指着徐兴国的背影说:“什么歪门邪道,有种别进去啊!徐兴国就一王八蛋!”

严肃赶紧拦住庄严,说:“得了,老徐就那德行,他那股子气还没下呢,随他吧。”

庄严长长的吐了口胸膛里的郁闷气,说:“严肃,那厮就是欠揍,我看上次跟他还没打够。”

对于徐兴国。在宣布留队的时候,自己还有几分觉得挺对不住老徐的,没想到徐兴国居然将怨气撒在自己的头上,即便徐兴国自己都知道留队不留队这事跟庄严没有一毛钱关系,他只是需要一个情绪上的宣泄口,用来逃避自己没被周湖平选中的那种失落和自尊上的伤害。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嘛!都是兄弟,计较这些干啥。”严肃继续劝导。

庄严咬了咬牙,对严肃说:“也就是看份上!”

严肃说:“行,就当时看在我的份上,们俩闹别扭,我看了也难受,都是一个新兵连一个排出来的战友,尹班长在我们走的时候那句话这么说的?忘了?”

庄严想起走之前,老班长尹显聪的确说过,让自己几个去了教导队要团结,要为连队争光,别闹别扭。

想到这,气就消了。

“行行行,进去买东西吧,我不跟他闹。”

说完,转身近了八一军人服务社。

第376章 张大炮的门门道道

从军人服务社出来,庄严突然觉得这个名字真的一点没起错。

里面几乎什么训练物品都有。

从鞋子到裤子,从裤子到衣服,从衣服到帽子,从帽子到军用食品,还有袜子皮鞋腰带武装带等等,就连训练用的护肘护膝都一应俱全。

从军人服务社里回来,吃了饭,全部人在排房里整理好了内务,小睡了一觉。

到了下午,起床号吹响,所有的尖子分队成员都到营房前的草坪上集合。

教导大队的环境,庄严已经再熟悉不过,站在草坪上,有种重返故地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学员时代。

“给你们介绍一下!”

张大炮站在分队队员面前,指着旁边一个中尉说:“倪浩文教员,我想也不用我多作介绍,去年来过教导队参加过预提班长的都认识他,教导大队射击教员,原集团军神射手,参加过军区射击比武,拿过第三名。”

倪浩文笑了笑,敬了个礼。

“大家好,未来的一个多月,我会协助张队长对你们进行训练,射击技术上如果有问题可以找我。”

庄严当然认识倪浩文,而是再熟悉不过。

因为当初参加师里比武之前,教导队将射击尖子也集中起来进行过短期培训,倪浩文是其中一个射击教员。

正说着,从大队部方向来了两个兵,每人身上背着十多支81式自动步枪。

到了分队面前,两个兵把枪全部架好在地上,然后其中一个兵转身回了大队部,剩下一个上等兵留在原地。

这个上等兵,庄严当然熟悉。

是大队部的兵,和自己同年入伍,叫彭强,现在已经是公勤班的副班长。

“这个同志你们来过教导队的也应该认识了。大队部公勤班上等兵,彭强。他是负责后勤保障,你们训练的时候,弹药之类由他负责,有枪械上的需求,也可以向他反映。尖子集训目前师里的重要工作,所以你们放心,给你们的枪,全是新的,最好的,保证你们射击不会受到武器上的影响。”

彭强也向所有的尖子士兵敬了礼,朝庄严眨了眨眼。

“还有就是子弹。既然是尖子集训队,我们使用的子弹当然也要好。根据我的经验,82年出厂的子弹质量会比较好一些,我这次专门去弹药库挑了一整车的82年份的步枪子弹,保证你们用起来会更精准。”

说到这里,张大炮走到那几堆枪旁边,指着说:“来,一人一支,拿了之后立即给我擦枪验枪,检查瞄准基线和准星缺口有没有问题。”

他看了看表,说:“半小时检查,然后立即去靶场校枪。这支枪是陪伴你一直到集团军比武场的,所以请务必仔细,有问题立即向我报告,枪是你们的第二生命,我希望你们会爱护它,最好可以跟它谈恋爱,当它是老婆一样,那我会更开心。今天是开训的第一天,让我给你们这些相当神枪手的士兵一条忠告——记住,不爱枪的人,是绝对打不好枪的!”

大家轮流上去,一人挑了一支枪,并且记住了枪支上的编号。

然后,所有人回排房拿出自己的雨布,在走廊上铺开,将手里的81-1式自动步枪全部拆散,一个个零件检查、擦拭。

张大炮说的没错。

这些81-1式自动步枪是全新的,黝黑的枪身和机匣盖上,还泛着一点点幽兰的光,看起来就像一支艺术品。

张大炮在走廊上来回走动,一边说:“珍惜你们这次比武的机会,据我所知,很快我们就要换枪了,换最新的95式,所以,这也许是你们最后一次摸81-1式自动步枪了,这支枪,将会走进我们解放军的历史,也许在几年后,我们很难在一线部队里再看到这支枪,就像以前的56式,你想再摸一下都要去武装部和民兵连里才有机会了。”

庄严听了,顿时有一种不舍的感觉。

这款自动步枪自己已经用它训练了一年多,说实在,是把好枪。

新枪庄严也在电视上见到过,当年hk回归,驻港部队身上就是背着这种枪进驻的,看起来是无托式步枪,样子有些乖,前身似乎也比81-1要短点儿,不知道新的95式能不能像81-1一样好用。

有兵开口问了:“队长,新枪你见过吗?好用吗?”

“见过!”张大炮说:“上次我去驻港部队训练团和他们交流的时候见到过,打过几枪,是小口径,配两款瞄镜,比咱们现在的枪先进。”

又有兵好奇问道:“队长,为什么你说咱们用82年的子弹会好一些?”

张大炮说:“你们平时用的子弹都是什么年份的?有没有看过?”

那个兵说:“看过,打了那么多,哪能没看过。不过大部分都是六十年代后期的。”

“如果你了解那个年代,就应该知道,当时我们做了很多762mm口径的子弹,不过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质量上并不特别好。后来南疆战役之后,很多部队发现了这个问题,反应到了上面,兵工厂对于子弹的工艺进行了一些细微的修改,而且对质量把关也严格很多,质量也就好了不少。”张大炮说:“这可是我总结出来的经验。”

庄严倒是没想过一颗子弹里居然还有那么多的道道。

看这个张大炮还真的是有点儿料到,能当上这个射击尖子集训队队长,恐怕还真不是靠那副大嗓门吹上来的。

他忍不住对张成远说:“队长,待会儿校枪完毕,我们是不是打一动练练手?”

其实庄严是没敢把心底里的话说出来。

张大炮之前牛逼哄哄说自己打枪很厉害,尖子队里的所有兵都没上眼的,这话当然也让庄严有些不服气。

自己400米都能打中半身靶,已经达到了神枪手标准,他倒是想看看,张大炮到底有没有他自己吹的那么神,而且神在哪。

张成远看了一眼庄严,他对这个兵一直十分喜爱,当然也瞧出了庄严那点儿心思。

要驯服像庄严这种野马一样的兵,当然就要拿出真材实料来,否则靠一张嘴说,是说不服别人的。

“行,先校枪,然后咱们从一练习打到五练习,计算谁的上靶数和环数最多!”

“好啊!”

所有人顿时鼓起掌来,心想有热闹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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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你们高兴得太早了

验完枪,全部的自动步枪都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是新枪,出厂也经过检验,当然存在问题的几率会很低很低。

不过新枪普遍都有很厚的油,不适合马上用来射击,否则会被熏得睁不开眼。

枪油必须擦得刚刚好,不厚也不薄,这样才能发挥自动步枪的最大效能。

背着枪准备去靶场的时候,庄严恰好遇上了从二中队出来,由戴德汉带队的四百米障碍尖子集训队的所有士兵。

当然,其中也有徐兴国。

四百米障碍集训队的兵身上全是沙背心和沙绑腿,无一例外。

由于是尖子集训队,在某些日常细节上会放松很多,所有尖子都没有穿整齐的作训服和迷彩服,都是迷彩裤加背心。

背心是统一配发的,每人两件,绿色,上面印着“尖子集训”四个大黄字。

其实发这种背心基本在部队也是一个惯例。

在部队,背心是个很有用的东西。训练可以用,闲暇时间打球也可以用,所以很受士兵欢迎。

连队会给自己的兵订制背心,统一购买,只收成本费,发的背心比部队配发的白色背心要好用许多,也比配发的迷彩短袖训练服好用,更重要的是,背心上都会印有自己连队或者集训队的名号。

例如“xxx功臣连”、“xxx大功连”、“xxx守备英雄连”、“师侦察连”之类,夏天不训练的时候,或者夜晚体能训练的时候,都可以穿。

穿在身上,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什么连队的,也算是一种光荣。

这些背心里,最受欢迎当然是集训队背心。

例如教导队预提班长集训,就会给大家发印有“教导大队”的背心,现在尖子集训队也不会例外,报到的时候,每人就领了两件背心,上面同样印着“师尖子集训队”。

这样的背心穿在身上,隔壁就是通讯营,跑步的时候经过那里,偶尔会遇到女兵经过,小伙子们腰板都挺得比别的连队士兵要直。

就像刚刚报到的时候领背心时,张大炮就很适时地发表了一通他的言论:“收藏好这两件背心,这是你们的光荣,这代表着,你们曾经是我们1师最牛逼的一群士兵!”

这话听了就让人得劲。

都是十几二十的小年轻,谁不要点脸?虚荣也好,光荣也好,总之这件背心比从前历史书里的黄马褂都要让人羡慕,甚至后来还发展成为一门生意。

部队周围的一些裁缝店,甚至可以为当兵的订制这种背心,你想印啥单位就印啥单位。

不少没在牛逼单位服役的后勤兵,总会去偷偷印上一两套,藏着掖着探家的时候传出来,那上面的字随你印,爱印啥就印啥,不印个“侦察兵”或者“侦察连”又或者像庄严这种“教导队”和“尖子集训队”的字,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看到四百米障碍集训队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是要进行长距离越野。

四百米障碍要求的是爆发力和耐力俱备,缺一不可。所以,庄严觉得他们应该是所有集训队里最苦的才对。

不过,庄严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发现是一个幼稚可笑而且极为傻逼的想法。

尖子集训队……

就没有不辛苦不残酷的。

果然,在一声哨响之后,四百米障碍集训队的人疯了一样背着满身的沙冲了出去。

射击尖子队里的兵就笑,觉得自己算是捡了大便宜。

这年头,谁让你不搞点技术活?非得练那种浑身蛮劲的军事科目?

一个个都面带笑意,带着一种“老子是干技术活”的优越感。

戴德汉拿着秒表站在路边,显然感受到了射击尖子队员们的那种淡淡的逼格,于是笑道:“你们笑什么?”

射击队员们没敢吭声,依旧走着队列。

经过阿戴身边的时候,后者发话了:“你们别高兴得太早。”

转头看看张大炮:“张连,你没告诉他们准备点沙背心之类的东西吗?”

庄严的心,咯噔地猛跳了一下。

当然,其他人同样也感到惊讶。

全都侧目看着阿戴。

张大炮朝阿戴笑笑,然后大声问队列里的所有人:“对了,你们带了沙绑腿和沙背心没有?如果没有,今晚自己去老油小店里定做,明天要用,不行告诉我,我马上让人出去买布,今晚回来全给我做好一个都不能漏。”

什么!?

大家顿时惊呆了。

射击尖子集训队要做沙背心沙绑腿?

这不是在开国际玩笑!?

“看什么看!?”张大炮扫了一眼所有人,笑得冷冷地,又略带点讥诮:“哦!你们以为射击尖子队是度假大队?是最舒服的?你们有没有脑子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然后就笑,一直笑,从营房前的水泥路一直笑到了射击场。

整个射击分队的尖子都被张大炮笑毛了。

不过队列里又不能说话,没人敢吭声。

到了目的地,马上有人议论起来了。

“卧槽!咱们射击集训队,要练体能?要绑沙袋?”

“不会吧!不是只练枪吗?”

“都在嘀嘀咕咕什么啊?!”张大炮大声说道:“还不快去小彭那里领子弹?抓紧时间校枪!校枪也是对你们的一种考验,我告诉你们,每人子弹我不限制,但是,必须40分钟内给我校枪完毕,不然集训的时候你打不出好成绩,达不到我的标准,你就等着受罚!这个队,是按照我的规矩来,都得听我的!”

蹲在一旁的彭强早已经用斗车将整整五箱子弹运到了靶场。

教导队的靶场是全师最正规的,现在只属于二十三个尖子所有,这种感觉甭提多爽了。

相比起其他项目的尖子,射击队算是最让人着迷的一个队。

可惜,不是谁都能进的。

之前在全师比武之前进行集中训练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彭强发子弹就像发黄豆一样大方,每人跟前放了一整个马口铁盒,每个铁盒都是750发的子弹。

“开始校枪!”

张大炮吼了一声,然后背着手,在一旁走来走去,就像监视着一群羊的牧羊犬似的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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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校枪

校枪清一水都采用的是00米卧姿有依托精度射,一律的胸环靶。

这种新兵时代就开始训练的基础射击对于这些尖子来说简直太简单不过了。

其实看似简单,实则又不简单。

因为这支自动步枪是要用来完成接下来的一个月半月集训里所有实弹射击课程,也就是说,如果这把枪校正不好,枪的瞄准出现偏差,你在训练的时候就会形成一种完全错误的射击习惯,对于一个尖子射手来说,这绝对是致命的。

庄严趴在地上,架好枪,完成了一次三点一线的瞄准。

当准星缺口目标成一线,00米胸环靶上的那个白色圆点只剩下一根月牙弯的时候,他轻轻地、慢慢地扣动了扳机。

呯——

第一发子弹穿透泡沫靶,白色的塑料靶杆轻微摇动一下。

尖子集训队的兵全部是每人一支枪,一个靶子,自己带过来,安装好,然后自己打,自己看靶,自己修正。

怎么看靶上的环数?

太简单了。

因为每个射击尖子集训队队员的手中都有一个单目望远镜,这玩意调高倍数之后能够清晰看到靶纸上的弹着点。

庄严拿起单目镜,朝自己的胸环靶上看,周围乒乒乓乓响起了枪声。

这次没中十环。

弹着点偏在了九环左侧右上,大约距离十环有一厘米多的地方。

但是,这一枪不能完全作为正确瞄准射击的基准弹来纠正。

现在还不是用校枪器进行纠正的时候。

他放下单目望远镜,调整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瞄准,确认这就是自己认为最准确的十环秒钟境况后,扣下扳机。

呯——

枪响后,庄严不紧不慢再次拿起了单目镜,观察了一下。

这回的弹着点依旧在九环上,也是偏左上,距离上次的弹着点不到半厘米。

庄严愣了下。

弹着点非常紧凑!

这意味着,张大炮没吹牛,这批2年生产的子弹的质量的确不错。

庄严打过的子弹不少,子弹弹着点讲究的就是一致性,也就是所谓的散布。

散布越小,子弹和枪支的质量越高,只在于射手怎么去校正而已。

为了保险,庄严放下单目镜,又进行了一次设计。

依旧是九环偏左上。

这支枪的问题不算大,偏差也很小。

以往校枪,庄严甚至碰到偏离到脱靶的枪。

枪支平时在训练中难免磕碰,准星难免会偏移,有些甚至会弯曲损坏,损坏准星的枪支基本连校正的可能都没有了,只能换枪。

这批枪是新枪,保存完好,只是在运输途中有震动或者磕碰,偏差都极小。

三发弹,已经确定了枪支的缺陷。

庄严退掉弹匣,拉枪栓将膛内的子弹退出,然后用把枪放在一旁,刚才打了三枪,枪口微微发热,准星就在枪口上方,要等温度恢复正常再进行调节。

过了一阵,庄严摸了摸枪口,温热。

他用校枪器夹在准星下方的调节柱上,拧动校枪器的把手,慢慢地调整了准星的左右平衡。

然后又从扳机护圈里将校枪器伸进去,调整了一下高低。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装好弹匣,进行了三次瞄准击发。

三发弹,这次全部命中了十环。

但是经过观察,依旧存在偏右上的现象,刚才自己还是调得轻微了一点。

于是,庄严卸下弹匣,退掉子弹,又开始新一轮的折腾。

射手用这种最简单的校枪器校枪只能完全凭借感觉和经验,偏多少,自己就用校枪器调多少。

就这样反反复复,花了二十多分钟,庄严总算能达到十环中央,虽然仍旧有散布,并不完全在一个点上,但那已经是子弹的问题,不是瞄准的问题了。

“报告!校正完毕!”

庄严退掉实弹,把枪轻轻放在射击台上,站起来喊了报告。

“不错!很快嘛!”

张大炮走了过来,在庄严跟前收住了脚步,然后看看庄严,又看看远处的胸环靶,然后从地上拿起单目镜,看了片刻。

然后说:“不错,是正常散布,等你们去集团军里比赛,我们自己带子弹去,要全部挑过。”

说完,放下单目望远镜,笑道:“手痒,我玩几枪。”

庄严赶紧退到一边。

张大炮要亲自打几枪实弹?

不错!

他倒是很愿意看看张大炮打精度射会打到怎样的水平。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小兴奋。

张大炮在射击位置上上卧倒,趴好,然后将空弹匣递给庄严。

“庄严,帮个忙,压十发弹。”

十发?

庄严虽然有疑问,不过还是从马口铁盒里取了十发弹,全压进空弹匣里,递给张大炮。

张大炮秒瞄了一眼入弹口,然后装上,开保险上膛。

“喂。”他说:“我袖子的口袋里有一个表秒,你帮我拿出来,然后你卡时间,说开始,我就打,最后一发弹打出去,你给我卡表。”

“是。”庄严伸手从张大炮右臂口袋上取出秒表,看了看,归了零,问道:“队长,你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张大炮一脸不耐烦的嫌弃说道:“哪像你们那样,瞄个靶子都慢吞吞,比姑娘绣花还慢。”

“好了我可要开始了。”庄严说。

张大炮说:“啰嗦个屁!怎么像个女人似的。再等下去,我都睡着了!”

“开始!”

庄严一声令下,同时按下了秒表。

几乎就在同时,张大炮手中的-式自动步枪开始响枪,对面的靶子后面,扬起一团团黄尘。

呯——

呯——

呯——

虽然张大炮打的都是单发,但是庄严很快惊讶地发现他的单发并不简单。

张大炮射出去的每一颗子弹之间几乎是没有多少停顿,属于接连着发射的模式,子弹和子弹之间的射击间隔时间极短,而且极其有节奏,那枪声听起来就像在弹奏一首悦耳明快的钢琴曲。

滚烫的弹壳一颗接着一颗从枪的右侧抛壳口中喷出,冒着热气落在地上。

庄严忍不住拿起了单目镜,朝远处的胸环靶上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心里忍不住惊骂了一句——我靠!

第379章 神了

队长张大炮的枪一响,周围的二十多个兵的枪都停止了射击。

所有人趴在自己的射击位置上,侧头朝队长张大炮的靶位上看,有人甚至拿起单目镜,对着胸环靶仔细观察起弹着点来。

“我艹!全十!”

有人发出了低声惊呼。

呯——

呯——

呯——

张大炮手里的81-1式自动步枪仍旧不紧不慢地击发着。

等最后一枪射出,庄严卡住了秒表。

很快,十发子弹打光,他验了下枪,把枪放在射击台上,人站了起来,拍拍两只手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这枪可以,校正得不错,庄严,你过关了。”

庄严好一阵才缓过劲,低头看了看秒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秒零五。

拿起单目镜再看看对面的靶子,十环中央一团黑色的穿透点。

全十!

恐怖!

庄严有些失神地放下单目镜,转头看着张大炮的背影。

他突然感觉自己居然是那么弱鸡。

张大炮几乎是每一秒扣一次扳机,每一发都击中十环。

打中十环对于庄严来说并不算太难,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只要瞄准击发的过程顺利,只要子弹不是劣质或者枪支有问题,十环概率绝对在99%以上。

但是,子弹发射的时候会产生后坐力,枪口会动,会晃,会跳,虽然作为一名射击尖子,对于81-1式自动步枪的后坐力控制早已经达到了顶尖的水平,可是要在一秒钟内调整好瞄准境况,再次击发并且打中十环,庄严自问还做不到。

部队教的那一套,都是“有意扣扳机,无意识击发”,扳机有两道行程,一道是预压,一道是临界击发。

玩过枪自然就明白,扳机前半程预压是没有阻力的,然后在第二程的时候会突然有一种被“卡住”的感觉,那是因为枪支的发射结构此刻已经到了临界,轻轻在手指上施加压力就能突破临界,解脱枪机撞击子弹尾部,从而让枪机里的击针通过撞击引爆底火,从而引燃弹壳内的装药,达到击发的目的。

精度射击,预压到击发,是需要一点点时间的。

所以一般训练状态下,由于一练习精度射不设置时间限制,大多数射手都会选择一个字——慢。

追求极致的精度,而不追求时间。

张大炮现在是时间和精度两者兼得,意味着他几乎和这支枪融为一体,枪的后坐力在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庄严这才发现,自己的周围队长并非浪得虚名。

全军侦察兵应用射击第一,这名头不是白来的。

应用射击相当复杂,里面包含了各种步兵一般性射击练习还有侦察兵的特种射击。

能够在全军侦察兵比武中夺魁,含金量自然是刚刚的!

“这个张大炮……看来不是装逼,是真的牛逼了……”庄严忽然有些小兴奋,他喜欢强者,崇拜强者,这是所有优秀士兵的特征。

能在张大炮手下集训,这绝对是一次突破自我的好机会。

于是,庄严马上笑嘻嘻地朝张大炮跑过去,一手就从口袋里拿出芙蓉王,递了一根过去。

“队长,队长……”

张大炮回过头,看着庄严一脸的小崇拜,心里得意的要死。

小样!他想,你不是很牛嘛!现在让你见识见识真的牛!

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庄严只服气那些比自己真的强多了的人。

“怎么?”张大炮故作糊涂地接过烟,让庄严恭恭敬敬把火给点上,才道:“庄严啊,虽然咱们部队也没禁烟,可你小子要谨慎啊,接下来的训练是要训练体能的,很严格很残酷,你抽烟会影响肺活量的。”

庄严笑道:“我戒了,不抽,这烟是专门给别人抽的。”

“咳咳咳——”张大炮听了这话,差点被呛死,一瞪眼道:“你这么说,不毒自己,专毒别人?庄严,你用心险恶啊!”

庄严依旧是那种没脸没皮的笑,说:“队长,反正你都抽烟,习惯了,没事。”

张大炮说:“得,不说这些,你巴巴地追着我干嘛?”

庄严说:“刚才拿一手,能教我吗?”

“教你什么?”张大炮依旧吊胃口装糊涂。

庄严说:“就刚才,十发子弹,十秒,全十。就这一手!”

“你喜欢?”张大炮抽着烟,眯着眼,盯着前面的靶子,“不难,小儿科。”

庄严心里暗道,哇靠!小儿科?

这个张大炮,还真懂装逼,不是一般的能装。

不过又不得不佩服,人家装的是真牛逼!

“喜欢,喜欢。”庄严的好奇心和好学心一向很重,看到别人厉害的地方就非得模仿着学学,否则睡觉都睡不着。

“能教我吗?我拜师学艺。”

“我现在是你们队长,就是你们的教官和师傅,还用拜?”张大炮回呛道。

庄严看出来了,这张大炮是在故意作弄自己,带着自己绕圈子就是不去正题。

难道是还记恨当年自己在教导队当学员那会儿抓他们的兵,还踢了一脚李勇的屁股,将人家踢得嘴啃泥那件事?

又或者因为自己是教导队曾经的教练班长,这厮还记着在障碍场和教导队的那场小冲突?

“那不一样,不一样。”庄严说:“一码归一码,这个射击方式,不在教材里吧?”

张大炮眼睛又是一瞪,说:“谁说你们来集训队一定全按照教材来学?尖子集训队,知道吗?你们不是普通士兵,首先心理上你们就得做好思想准备。而且,集团军比武,比的也不只是那些教材上的几练习,懂吗?否则要你们来集训干嘛?不如让你们在连队自己拿个靶子自己打?你们连队没子弹?”

声势咄咄逼人,张大炮说话永远就像一把正在可劲突突突的机枪。

“队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嘛,你就给我个准话,教不教嘛!”庄严也没耐心了,这家伙难道是不想教。

庄严觉得自己也有自尊心,不能这么没脸没皮地去热脸贴他张大炮的冷屁股。

张大炮看到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悠悠道:“行啊,别说我藏着掖着不教你,跟你说,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什么都教,你要学啥,我绝对一点都不藏私。”

庄严问:“行,队长你说,我还不信你能要了我这条命,不是要命,别的有啥不能答应?”

不过,这话说出口,庄严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被下套了。

张大炮兜兜转转跟自己绕了那么多大圈子,恐怕是有所图的。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不能现在跪着舔回去。

“艹!上当了!”他心里暗想。



第380章 摸底

果然,庄严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听他说了这句话,张大炮顿时眉开眼笑,裂开嘴,露出一口的白牙,说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好,告诉你一件事,现在师里已经确定我的侦察连要升级为侦察营,而代理营长暂时由我来当,我现在缺兵,尤其缺像你这种兵,你只要答应来我的侦察营,军里的比武完毕之后,我立马可以去师部为你办理转调手续。”

张大炮这已经是红果果(敏感字,唉……)地挖人,并且挖到了见尖子集训队里。

庄严心中叫苦不迭。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张大炮果然是个横冲直撞一点都不懂回避忌讳的人,要说挖人挖到这份上,在部队那也是挺忌讳的。

人家培养出来的苗子,你看中了伸手就拔走了。

换谁谁都急眼。

庄严急出了一脊背的汗,于是找了个借口道:“队长,我可真谢谢您的好意了。不过……师里不是冻结了转调的指标嘛,说是要升级了,我起初留在教导队都得退回去……”

“切!”张大炮不屑道:“教导队能跟我侦察营比吗?他温志兴,能跟我张成远比吗?我可是在师长那里拿了特权的,我能保证你比武完了不用回连队,直接背着背包来我侦察营的新营房就行,等我们比完武,你立马跟我走,手续我让人给你办喽!我张成远说到做到,做不到,我这个代理营长也不干了,你信不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庄严想不信都不行了。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道坎没能越过去。

那就是自己已经留过一次教导队了,连长张建兴不喜欢自己的骨干被挖走,这可是明摆着的事。

这回如果再留侦察营,我滴那个娘嗳!连长不得摔杯子?!

“我说队长,我信你说的,不过……”庄严说:“这事咱能不能现在先别谈,我连长还指望着我回连队为连队争光呢。”

张成远说:“什么争光不争光,我不跟你连长抢荣誉,我只是跟他抢兵而已。你这次去集团军比武,如果能拿到名次,我张成远也不占功,那是你们连长牛逼,培养出了好苗子,跟我侦察营这边没任何关系,荣誉归他,你这个人归我!怎样?”

庄严算是见识了张大炮的厉害。

难怪都说张大炮是全师最牛逼哄哄的连长,果然如此,当连长都当出了团长的架势来,估计整个师里,也就他张大炮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了。

要说起来,庄严还真喜欢张大炮这种性格。

直爽、干脆、没什么弯弯绕,在他手里当兵,就俩字——舒坦!

从前看他对自己侦察连的兵那份护犊子的做派就能看出点端倪来,这会儿看中了人,从海训一直就抢到现如今,还真算得上是锲而不舍了,人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孔明,也不过如此吧!

其他人看到张成远这么挖墙脚,顿时也起哄了。

有个兵就说了:“我说队长,你不能老盯着庄严啊,你也盯我瞅瞅啊!庄严他是尖子,我也是啊!”

“就是就是,我也想去侦察营,我可不用像庄严那样吊起来卖,你只要说要,我集训完了就跟您走,二话不说!”

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乱套,全部人都不打枪了,都过来围着张大炮。

新建的侦察营其实在师部这一块已经早就传遍了,张大炮求贤若渴,到处挖兵,这事也早有耳闻。

驻扎在师部附近的这两个步兵团,还有通讯营里的一些技术骨干都早已上了他张大炮的挖墙脚名单。

这会儿既然挑明了,作为尖子,谁不想去本来就牛气哄哄的侦察营?

这批兵大多数是最后的一批三年度兵,现在当兵已经当了一半,谁不想在离开部队之前转入侦察部队,然后别说回家对着别人吹牛逼了,就算安排工作或者自己找工作,那也总比当个步兵强。

“都给我住嘴!”张大炮看到群情汹涌,干脆双手一举,猛地挥动了几下,示意大家安静:“听我说几句!”

大家安静下来,都看着张大炮。

张大炮说:“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好好练,我营里有的是位置,尤其是你们这些第一年和第二年兵我是最喜欢的,只要你们表现凸出,我就敢把你们调过去!不光是你们,所有的尖子队队员我都盯上了,好的我都要!”

“哇!”

“好啊!”

所有人鼓起掌来。

只有庄严一副苦逼脸。

张大炮一挥手说:“都散了,回去校枪去!”

等人散了,又转身看着庄严,问:“怎样,看到没有?不是我张成远招不到人,你看看多少人想去我侦察营?你庄严是不识好歹!我亲自邀请你,你居然还扭扭捏捏推推拖拖的,怎么?看不起我侦察营?”

“不不不!队长,你这么看重我,我实在是有愧。”庄严赶紧否认说:“要不这样,你能说服我连长,我保准在个人上没有的一丁点问题。”

“那可是你说的?”张大炮眼一瞪,看着庄严。

现在的庄严哪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点头说:“是,只要你跟我连长说好了,我没问题。”

张成远竖起一根食指,指着庄严,说:“行,你给我等着。”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等所有人校枪完毕,张大炮集中了队员们,说:“你们平时在连队,都打完步兵射击五练习了是吧?”

所有人回答:“是!”

“你们觉得自己的水平怎样?”张大炮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张大炮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指着其中一个兵说:“你说!”

那个兵说:“好像还行,反正从来都比优秀强多了,精度射有90%概率能打到50环。”

张大炮的连顿时皱了起来,啧啧两声,颇为嫌弃道:“尖子就这水平?”

那个兵红着脸,低下头。

张大炮又问:“谁能够一到五练习,一枪不失?”

二十多名队员,顿时有些傻眼。

一到五练习,从一练习的100米卧姿有依托精度射,到二练习的卧跪立三种姿势无依托隐显目标射击,再到三练习夜间100米无依托卧姿闪光靶射击,四练习150米运动目标射击到五练习的单枪进攻射击,这些种类极其繁多的射击科目里,尤其是最后的四、五练习,因为涉及到对运动目标射击和抵近射击等高难度射击动作,因此没有人敢保证一定能全部子弹都不脱靶。

“没人吗?谁敢上来试试?”张大炮问。

终于,良久的沉默之后,队伍里有人举起了手。

“我!我试试。”



第381章 神枪手

庄严觉得举手的这个老兵有点儿眼熟。

这是第三年兵了,和王大通同年兵,挂着一个中士军衔。

“龙政华?”

张大炮念出了这个兵的名字。

“你想试试?”

“对,我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中士龙政华说:“我在团里的时候,打过满环,不跑靶。”

张大炮说:“行,你是老兵,给这些二年兵做个示范。”

所有人退到射击地线之外。

中士龙政华背着自己的枪,上到射击地线上,趴下。

呯呯呯

五枪精度射很快打完。

一练习,没什么可以令人惊讶的。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打到50环。

然后,所有人开始收拾东西,退到两百米外。

保障员彭强扛着个半身靶,跑到靶位上,拿着它躲进了报靶壕沟里去。

副队长倪浩文拿着哨子,站在龙政华身旁。

白天不可能打三练习,所以今天是从一二直接跳到四五练习。

所有人站在200米外,坐在草坪上看龙政华表演。

庄严问身边的刘屹:“龙政华是谁?很厉害吗?”

“神枪手啊!”刘屹说:“我们团六连的老兵,参加过上一次军里组织的射击比赛,也通过了军里的考核,是神枪手,在咱们团,说到射击,没人是他的对手,在全师里能搞过他的人也没几个,不过那些都是第四年的老兵很多今年都不来了,都退伍了。”

庄严忽然想起来了。

上次师里的尖子比武,自己被点名出来和那些有神枪手称号的老兵一起进行400米远距离射击的时候,龙政华好像就在里面。

于是问刘屹:“那他怎么来了?不考军校?”

像龙政华这种尖子,一般都是班长职务,不考军校的很少见。

“不。听说他想回家,家里父母就他一个儿子,说是要回去尽孝。”刘屹说:“他老家在广西,边境地带,入伍前他就是当地民兵,玩过很久的枪了,所以入伍第一次射击就已经是50环,之后一直是团里的射击尖子。”

“噢!”庄严总算明白了。

龙政华正在进行二练习卧跪立无依托射击,大家对这种基础性射击的兴趣寥寥,因为好戏还没登场。

重头戏,是四练习和五练习。

因为从四练习开始,难度忽然变大。

你能打好前三个练习,未必能打好第四和第五练习。

枪声停止。

倪浩文在对讲机里让彭强报靶。

彭强说了简单的两个字:“全中!”

9发弹,全中。

终于进入了射击第四练习。

所有人从地上爬起来,伸长了脖子,站着看。

四练习射击的设置是150米距离上,在掩体内跪姿或者立姿,采取姿势为有依托,对目标进行射击。

和之前的三个练习相比,这个四练习的目标有所不同。

一练习是胸环靶,二练习是半身靶,三练习也是半身靶,但是四练习却是一个侧身跑步靶。

侧身跑步靶实际上是一个不规则的靶子,模拟敌人侧身面对士兵通过时候的侧影。

这个靶子高一米,最宽的地方50cm,最窄的地方在头部顶端,只有9cm,从上到下都是不规则的菱角,瞄准难度相对比规则的半身靶和胸环靶要难。

而且,这个侧身跑步靶并不是像之前的几个练习一样是固定在一个地方的,它是以每秒3米的移动速度匀速前进,射手只有10秒钟的时间进行瞄准射击,五发子弹两次点射,打中3颗算是优秀,2颗算良好,1颗及格。

看起来好像很容易,不过打起来一点不容易。

打移动靶子是要背《射击提前量数据表》和密位提前量计算公式的,每一种枪在不同距离、不同的目标运动速度和不同的夹角下都有着不同的修正量。

如果提前量没拿捏好,给你十发子弹你都打不中。

龙政华在掩体内装好实弹后,哨声响起。

150米外的壕沟里,保障员彭强将侧身跑步靶竖了起来,开始在壕沟里匀速走动。

副队长倪浩文就站在龙政华的身后,盯着秒表。

只有十秒,过了哨音再次响起,靶子会消失在壕沟里。

呯呯

首先是一个双发点射。

庄严赶紧将目光移到对面150米外的侧身跑步靶上,举起了单目望远镜。

靶子中央出现两个弹孔,一发打在腰部,一发打在胸口,有散布,但是没毛病。

能在150米距离上利用短点射击中侧身跑步靶,并且命中全上靶子,已经很牛逼了。

剩下三发子弹。

呯呯呯

这一次,龙政华选择了一次性将三发子弹以点射形式打出。

庄严看到移动的侧身跑步靶晃动了以下,身后溅起泥土。

三个新增的弹孔出现在靶子上。

“牛逼!”

他放下单目望远镜,回头对严肃说:“严肃,你让你两个连发全打上,你有没有把握?”

严肃说:“运气好可以,但是不是次次都行,我估计运气不好我会跑一发到两发弹。”

又问:“庄严,我记得你好像打过全上。”

俩人当初在预提班长集训的时候由于抗洪的原因,所以导致射击科目训练的完整性受到一定影响,射击的训练时间缩短了不少,所以虽然打过四练习,可是次数不多。

庄严记得在教导队打过三次四练习,其中两次跑一发,一次全上。

他忍不住有些跃跃欲试,在连队里,自己也一直在训练四练习的端枪模式,虽然还没组织过四练习实弹射击,可是他一直在反思当时跑靶的原因。

“报靶,报靶……”

副队长倪浩文又拿着对讲机在呼叫对面的保障员彭强。

彭强那边没有马上回答,对讲机里只是传来一阵阵的电流声。

所有人开始忍不住议论起来。

“是不是跑靶了?”

“没道理,龙政华的枪法一向稳定。”

“打侧身靶这东西,可说不准,你们谁说自己必定枪枪必上,一发不跑?”

“那也是……”

大家不禁有些担心。

毕竟四练习这事,要看状态和当日的手感。

嘶嘶

倪浩文手里的对讲机,终于发出急促的两下电流声,彭强的声音总算传了出来。

大家伙全都竖起耳朵,想听清楚倒地是不是全上。

150米,移动靶,点射五发全上,还真不是简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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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步兵射击五练习

“全中!”

紧张沉默过后,沙沙的对讲机里终于传出了彭强的声音。

“全部命中。”

“噢!”队员们笑了,所有人鼓起掌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张成远。

在他们看来,就像老师给学生出一道看似难做的题目,结果被学生轻松完成,算是打脸打得啪啪响。

张大炮对队员们的目光视而不见,直接冲着龙政华说:“继续,五练习看看。”

“是!没问题。”龙政华经过前几个练习的热身,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现在,就算让他马上进行神枪手的400米远射考核,都没有任何问题,绝对三发全中。

五练习又称单兵进攻射击。

这个练习算是五个练习里难度较大的一个。

难在哪?

故名意思,进攻射击,就是需要进攻,有个奔跑的过程,模拟进攻时候接敌到攻入敌人阵地时会遇到的情况。

进攻过程一般化的程序是接敌、通过通路,展开,向堑壕内投掷手榴弹,抵近射击,进入堑壕战斗等。

单兵进攻分为两个射击步骤,需要从距离目标地100米的射击地线上,采取卧姿无依托姿势在10秒钟时间内对100米外胸环靶进行两次点射,5发弹;然后持枪发起冲击,当冲击至目标30米出,对出现在前方(不固定方向)30米处的半身靶进行射击,限时3秒,3秒后,靶子隐没。

整个五练习其实最精髓的地方是在于抵近射击这个动作。

抵近射击,就是逼近目标时进行的射击。通常在向敌堑壕冲击、壕内战斗、夜间战斗、丛林战斗、城市巷战以及其他一些近距离内突然与敌遭遇,时间仓促,来不及据枪、瞄准的紧迫情况下,为了先敌开火消灭敌人所采取的一种快速出枪、将枪身概略指向敌人进行射击的方法。

这个方法由于根本无法进行精确瞄准,所以完全考验射手的反应能力、快速出枪能力和快速射击能力,并且很强调准确率。

近距离遭遇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准确说,谁先开枪打中对方,谁就是赢家。



随着哨声想起,对面100米处,一个胸环靶出现在视线里。

所有人屏住呼吸,盯住靶子。

呯呯

呯呯呯

两次点射。

靶子很快沉了下去。

庄严举着单目镜,对旁边的严肃说:“全中了。”

严肃说:“都是尖子,不难。”

“发起冲击!”

副队长倪浩文手一挥,指向远处的靶壕。

龙政华,从地上爬起来,端枪开始狂奔。

很快,他就跑到了距离30米的第二道射击线不远的地方。

所有人的心悬起来了。

重头戏要上场了。

因为抵近射击的特点是目标突然、距离很近,暴露时间极短(只有三秒),射击时又不能使用瞄准具,只能将枪概略指向目标,射击的准确度极差;由于冲击时候射手是端枪前进,枪口指左上方,所以抵近射击的时候动作如果急促,往往向右下退压枪支不到位,弹道通常会偏左上,这个是一般性常见的通病。

当到达射击地线后,倪浩文第二次吹响了哨子。

右前方三十米处的靶壕下升出一个半身靶。

龙政华左手握住护木,迅速将枪身向下推压,左臂保持着自然前伸,右手仅仅握住81-1式自动步枪的握把,大臂夹紧,略成水平,将枪托贴于右肋下……

呯呯呯

第一次开枪,他选择了三发点射。

远处,庄严看到靶子上出现了三个孔。

“又是全中。”他说。

呯呯

又是一个点射。

庄严挥了挥拳头,说:“全中!”

射击结束,龙政华验枪后,跟着倪浩文往回走。

大家又笑呵呵地看向了张大炮队长,仿佛想看他还有什么说的。

所有人都觉得张大炮这个队长对自己这些尖子都很轻视,至少有意无意言谈之间都有这种感觉。

这一个个尖子,在连队都是牛逼哄哄的货,连长什么的都当宝贝,当然有些傲气。

张成远轻视自己,当然不会服气,总想出口气。

这回,龙政华算是替大家伙打了队长的脸了。

“怎样?”张大炮笑眯眯地转过身,看着所有队员,“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很牛气?你们如果上去打,能都做到龙政华这样吗?”

龙政华带了头,其他人自然受到了鼓舞。

“我也可以啊!队长!”

“我行!”

“我可以试试!”

一时之间,大家热情都高涨得像烧开的沸水。

“好!张大炮笑着说:“你们都很傲气,也都很有自信心,不过,还不够,你们现在的水平,去军里比武只是陪太子读书,是拿不到名次的。”

回过头,看着已经回到队伍旁的龙政华。

“你是第三年兵了,在这个队里,你是唯一参加过集团军射击竞赛的,告诉大家,你上次打了第几名?”

张大炮一直在笑。

那种笑,是那种让人看了都恨不得上去踹几脚的贱笑。

龙政华听见张大炮问这个事,脸唰一下红了。

所有人本来挺期待龙政华能给出一个响亮的回答,可是很快大家发现自己失望了。

龙政华的头低了下去,脸红得像被人打了耳光似的,一句不吭。

“咋回事?”队里有人忍不住了,开始问:“老龙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

“谁知道老龙上次打了第几名?”

“不知道,但是是拿了神枪手称号回来的。”

“嗯?”张大炮的那双牛眼一转,朝议论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盯着那几个队员。

几个队员赶紧立正站好,大气都不敢透。

“我听到有人说,说龙政华是拿了神枪手的,是吗?”

他目光在那几个队员的脸上巡弋了一番,说:“没错,龙政华是拿了神射手。”

一边说,一边走到龙政华的身旁,那只蒲扇般的大手放在了龙政华的肩膀上。

“告诉他们你拿了第几名?”

龙政华嗫嗫嚅嚅,看似非常不情愿提及这件事。

庄严算是看出来了,恐怕龙政华的名次不咋滴。

否则,如果进了前三甲,恐怕早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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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我是来拯救你们的!

看到龙政华不吭声,张大炮又问:“进前十没有?”

这回,龙政华终于摇了摇头。

“没进前十?”

不少人顿时傻眼了。

龙政华虽然不是1师公认射击最牛的那个,但是在集训队里也算是一流的水平。

毕竟,由于军改等等问题,第四年兵和第三年兵今年很多狠角色都没来,有些退伍,有些忙着考军校,根本来不了。

这次的尖子集训队里,绝大部分的队员都是第二年兵,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都直到龙政华的往事。

都知道他是射击尖子,参加过集团军射击竞赛,拿到过神枪手的称号,但是他在集团军参加比赛的时候的名次到底是排多少,还真没人注意过。

“龙政华,你参加的那次,还不是集团军正儿八经的大比武,只是一次临时的竞赛,当时只不过是因为老军长刚调走,新军长刚来,想看看各师的射击水平,所以临时组织了一次比赛,要从我的眼光来看,水分很大。”

张大炮一点情面都不留,自戳龙政华软肋。

“别以为你参加了一次军里组织就很了不起,咱们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事比武很多,也分很多等级,根据部队性质和比武规模的不同,难度也不一样。师的比武是最低的,团那些就不要跟我说,那连比武都算不上,顶多算个考核比赛。所以,你们这些只不过是参加了师里比武的所谓尖子,别在我面前人五人六觉得自己厉害的不行,你们还是一群小菜鸟,告诉你们吧!这次师首长派我过来,就是拯救你们这些小菜鸟的!”

龙政华憋不住了,红着脸大声道:“报告队长!我这次来,就是想要在正儿八经的集团军比武上打进前三甲的,别人考军校,我不需要!我就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是不如别人!”

“好!”张大炮又笑了,说:“龙政华啊龙政华,我张成远就喜欢你这种自信的人,你放心,只要你们都听我的,今年的集团军射击比武上,我们1师拿不下前三甲,我张大炮的名字倒过来写!”

“呵呵……”

“哈哈……”

大家都被张成远逗笑了。

“笑啥?不信?是不信我的能力,还是不信你们自己是菜鸟?”张大炮牛眼一瞪,大家马上又安静了下来。

“正经的集团军大比武到底是怎样的?你以为是打个一到五练习就算了?你们都错了!告诉你们吧!你们所谓的一到五练习,只是小儿科,军里比武不玩这套!知道为什么七月八日才开始比武,七月一日让你们去报到吗?”

没人回答。

每个人心里都腾起一个打问号,等着张成远给答案。

张大炮说:“因为你们太菜,根本连集团军比武的规矩都不知道。那么,那几天是让你们学习规矩,然后熟悉场地的。知道什么叫集团军级别的射击比武规矩吗?”

其实这种话就是废话,庄严站在队伍里,心里不禁暗道,都知道,还让你来当教官干嘛?

张大炮显然很喜欢这种吊胃口式的说话方式,停了片刻才道:“我们a集团军的大比武中,射击比武竞赛的模式是这样的”

“射击项目包括第一个项目,卧姿有依托100米步枪精度射。”

大家心里心想,特么的不就是一练习么?有什么神秘的?

张大炮或许看出了所有人眼里的不屑,补充道:“子弹不是五发,是十发,要求100环!也就是说,十发全部命中10环,不能有任何的失误,失误的,当场淘汰。”

大家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对于100米卧姿有依托精度射上10环很有信心,可是一旦弹药数量增加到10发,意味着你出错的几率会增大一倍。

尖子射手虽然对于上十有着百分之99%以上的把握,偏偏谁也说不准那1%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打的子弹越多,失误几率越大。

“第二个项目。卧跪立三种姿势无依托100米对胸环靶进行精度射击,子弹九发,计算总环数。”

听着张大炮的介绍,所有人心里又猛地蹦了一下。

我艹!

庄严心想,这里没说环数,也就是说,是专门设置进行淘汰比武选手的环节。

100米距离不远,射击姿势和二练习相同,但是打的不是半身靶,要求的也不是上靶即可,要的是精度!

这就是一练习和二练习的一个综合混搭科目。

庄严可以想想,到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番龙争虎斗。

“第三个项目。同样是卧跪立姿势三种姿势无依托射击,在250米、200米、150米距离上分别对机枪靶、半身靶和胸环靶进行单发射击,子弹共九发,每组三发,上靶即可。”

庄严松了口气,这就是加强版的二练习而已。

“第四个项目。从200米距离上对侧身跑步靶进行射击,显靶时间10秒,然后发起冲击,在80米的距离上对前方出现的胸靶进行短停顿射击,显靶5秒;然后50-30米距离上对出现的半身靶进行射击,显靶时间为3秒。三组射击每组三发弹,计算上靶不计算环数。”

大家伙开始不淡定了。

因为这就是一个加强版的五练习。

最要命的是,这第四个项目是从200米发起冲击,中途进行三次射击,这个射击过程难度在于你要控制呼吸,尤其再80米距离上进行短停射击,那更是需要对呼吸控制十分稳定才行,否则肯定跑靶。

“第五个项目是最简单的。”张大炮笑嘻嘻道:“400米远距离射击半身靶,三发弹,上靶即可。”

“哇!”

“好多项目……”

“难度不小。”

正当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着张大炮这几个个难度极大的射击项目时,张大炮又开口了。

“这点就吓怕了?我说的,还没有三分之一的内容。”

“我去!”

队员们顿时炸窝了。

说了那么多个项目,这才三分之一。

“还有什么项目啊!?队长!?”队伍里有人忍不住了,“你救直说了吧!别卖关子了!”

第384章 这才是集团军射击尖子的标准!

“作为一个神枪手,你觉得你白天打中目标就可以了?”张大炮说:“别忘了,还有夜间呢?”

众人笑了。

庄严说:“我说队长,是不是又要搞个高难度的三练习啊?”

张大炮道:“没错,不过以你们的智慧,也许想象不到有多难,记住,你们过去集团军里参加大比武,回来大部分都可以拿到神枪手的称号,作为一名陆军神枪手,你觉得仅仅是打个400米超远距离步枪射击就可以了?”

他的脸上是那种“你们对神枪手的力量一无所知”的鄙视,大声道:“要真那么简单,神枪手那岂不是遍地走了?”

说着,指向了龙政华,说:“你参加过军里的比赛,应该知道一些,不过你那次的比赛组织仓促,说白了,水分太多,和这次的正儿八经比武不是一个档次的,你那个神枪手称号,也有水分。”

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情面不留地直接指出一个老兵尖子的神枪手称号有水分,这在全师,估计也就是这个张大炮会如此招恨了。

这简直就是当众啪啪打脸。

可是又有啥办法呢?

张大炮本人就是牛逼,就从一开始露的那手10秒打光10发子弹,100米精度射全上十环的手艺,站在这个队伍里的二十三个队员,没人能做到。

刚才集团军比武的第一个项目虽然也是十发子弹精度射,不过时间没有限制,不可同日而语。

“队长,夜间项目是啥?能说说吗?”庄严觉得这次集训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有挑战性的东西,是庄严最喜欢的。

他突然庆幸自己能够参加这次集训队,因为能和全集团军那么多高手一起同台竞技,想想估计觉得兴奋。

“好,满足一下你们的好奇心。”张大炮说:“作为陆军步兵的神枪手,你们都忘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什么叫神枪手?神枪手就是拿起任何一支步兵枪支你都能得心应手地使用。你说,我们除了步枪,还有什么枪?”

“81式轻机枪!”

“85式狙击步枪!”

“没错了。”张大炮说:“别忘了,轻机枪和自动步枪都是同一枪族,步枪能干的,轻机枪也能干,步枪可以打抵近射击,你们用轻机枪打过吗?”

众人只好摇头。

轻机枪的训练基本都是点射和覆盖射击,还有大部分都属于战术射击,例如什么阻拦射击、超越射击等等。

如果按照张大炮说的,难道还要大精度射?

张大炮又道:“我现在还没接到军里比武项目的最后通知,我不知道他们这次比不比轻机枪和狙击枪,不过我们还是保险起见去练练,确保不能到时候临阵傻眼。”

“还有你们问我,夜间射击是什么科目。好吧,我就简单地说书记。夜间射击包括利用掩体在150米距离上对5秒闪光半身靶进行单发射击,然后100米距离对半身靶闪光目标进行三次点射,最后30米距离上在暗夜条件下对闪光半身靶进行抵近射击,只有一次三发点射机会,计算上靶数,不计算环数。”

庄严说:“队长,这也就多了三分之一左右的项目,还有三分之一呢?”

张大炮就笑,指着庄严说:“庄严啊,你知道我喜欢你小子哪一点吗?”

庄严也咧嘴笑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是很谢谢队长对我的器重!”

张大炮哈哈大笑,笑完了,转移话题道:“你们有没有试过戴防毒面具打枪?”

这个射击科目,其实陆军训练教材上是有的,可是连队一向没怎么组织过。

所以,庄严暂时还没打过。

张大炮得意道:“没有吧。让我来告诉你们,戴防毒面具射击是一个选定科目,其中包括了300米对半身靶进行单发射击,200米卧姿利用土包对半身靶进行单发射击,150米利用端枪柜子无依托对半身靶单发射击还有100米对头靶射击,80米短停射击和30米的抵近射击。当然,我不知道军里负责指定比武规则的参谋会不会选中这个科目,但是我们还是要学。毕竟艺多不压身嘛,既然是尖子集训队,我就算帮帮你们连队的主官,帮他们练出一批射击精英来,这次你们能遇到我当你们的队长,回去救偷着乐呵吧!别人想学,求我都求不来!”

“好吧!”他手一挥,“今天下午的训练就是狂造子弹,打100米精度射,10发一组,按照我刚才说的,必须10发全部十环。我和倪副队长会登记你们今天下午的射击成绩,看看你们的稳定性,如果水平真的不行,我会将你们退训。那就各就位吧!听哨音开始射击,自行装弹,没打一组,给我自己过去换一次靶纸,将每次射击的散布数值让彭强登记下来,训练结束之后全都交给我。”

大家赶紧拿着枪,回到自己的靶位上。

这天下午,靶场上的枪声响了一下午,每个人都往自己的耳朵里塞了棉花,防止耳膜受损。

庄严今天的状态很不错,打了一整个下午,居然只有一发没击中十环。

整整一个下午,每人打了20组,也就是200发子弹的精度射。

到了黄昏,张大炮让所有人提早收操,说是吃完饭之后有事宣布,做沙绑腿和沙袋的事情,留到晚饭后。

解散后,张大炮叫上了彭强和倪副队长,三人进了三区队的小包房里,关上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吃完晚饭,张大炮忽然集中了所有的队员,说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站在三中队营房前的草坪上,张大炮背着双手,目光一次次掠过所有人的脸。

最后,他突然说:“有个很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们。”

张大炮的话,让所有本来还将心思放在尖子集训队优质伙食上的尖子们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不幸的消息?

庄严觉得张大炮这人虽然嗓门大,不过吹过的牛,说过的话,好像都实现了。

既然说是不幸,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了。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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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淘汰三人

“罗海平!”

张大炮双眼中的目光一肃,大声道:“出列!”

队伍里,跑出一名上等兵,煞白着脸看着张大炮。

张大炮毫不留情道:“回去排房收拾东西,晚上有车来接你走。”

罗海平感到脑子里一阵晕眩。

回去?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才来报到的第一天,打了一个下午的枪,自己就被淘汰了?

“报告队长!”

“说!”

“我想要知道自己被淘汰的原因!”罗海平胸膛不断起伏,显然很激动。

张大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一旁倪浩文的申辩,从他手里接过一叠靶纸,走到了罗海平的面前,然后展开……

“这是你今天下午打的20组精度射击的靶纸,看到上面的弹着点没有?”

罗海平一张张地翻看。

手里的靶纸,确实是下午自己打出的。

难怪今天下午的靶纸全部是用大头钉固定在泡沫靶子上,打完一组,记录成绩然后靶纸就会被彭强取下收走。

原来,张大炮全部收拢了所有人的靶纸,组织四百多张……

罗海平的嘴唇都白了,他实在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回到连队去。

“队长,我明天可以打得更好……我今天状态不好……”

张大炮一挥手:“不要说了,去收拾东西吧。”

罗海平站在原地,不肯走。

倪浩文上来,劝了几句,拉着罗海平进了排房。

第一天就淘汰一名队员,所有人都傻眼了。

站在队伍里,没人敢吭声。

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疑问。

罗海平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被张大炮毫不留情地赶出了射击尖子集训队。

张大炮显然也从每一个队员的眼中看到了那种深藏再瞳孔中的疑惑。

于是说道:“你们很好奇罗海平为什么被淘汰是吗?”

队伍中,没人吭声。

张大炮又道:“不过很遗憾,还有人要走。”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你看我,我看看你。

还有人要走!?

是谁?

这又为了什么?

张大炮走到彭强身边,说:“去,将张国庆和刘守文的靶纸找出来给我。”

回头大声道:“张国庆、刘守文,出列。”

被点到名的两个队员顿时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白了。

等两人跑出列,站在队伍前,张大炮说:“你们也可回去打背包收拾东西了,晚上和罗海平一起坐车离开。”

“报告队长,我要说话!”

“说!”

张国庆忍不住问:“张队长,要我们走可以,可是我们想知道,为什么只有一个下午的训练,就决定淘汰我们?”

“因为你们打得差。”张大炮一边说着,一边从彭强的手中接过靶纸。

每一个人的20张靶纸,都是用夹子夹在一起,上面贴着标签,一目了然。

“张国庆!”

“到!”

“看看你自己的靶纸。”张大炮说:“打的什么玩意?”

“刘守文!”

“到!”

“也看看你自己的靶纸!”

两个队员从张大炮的手中接过了靶纸,一张张仔细翻阅起来。

“队长!我的10环命中率很高,下午一共打了20组,每组10发子弹,我只有七发没有击中10环。”张国庆争辩道。

刘守文也说:“队长,我也只有六发没中10环……”

“尖子要求的是每一发都中,当然了,200发子弹,我的要求气势不高,只要不超过两发,命中十环率不低于99%,那么还是会在我的接受范围内。”张大炮说:“你们的失误率太高,去到集团军参加考核,如果发挥这么不稳定,会影响我们总体成绩。”

“队长,我请求多给我们一次机会,下午的时候,我有些走神,所以……”张国庆依旧在为自己的留下而争取。

“不同意。”张大炮说:“我在今天下午你们进行练枪之前已经说过,要求你们认真打,否则我会淘汰你们一些达不到我要求的人。可是你居然走神?这个就是你的理由吗?如果你在战场上,打不中敌人很可能就会被敌人打中,难道你还可以跟敌人说,请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吗?”

张国庆的脸红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在连队里都是主官的心头肉,从进来集训队的那一刻开始,也许你们根本就没将我这个队长的话放在心上。”张大炮说:“让我来教教你们这些菜鸟们一句话,在部队里,不要轻视自己上级的每一句话,否则你们会付出代价。”

说完,头朝排房一扬:“去吧!收拾东西,等车来接。”

张国庆和刘守文低着头,迈着艰难的步子朝着三区队的排房走去。

张大炮回过头,对剩下的二十名队员说:“这下子,能记住我的每一句话了吗?”

“记住了……”

“记住了……”

所有人心情有些黯淡,话也说得有气无力。

“大声点,记住了没有!?”张大炮突然吼了一声,每个人的耳朵里都在嗡嗡响。

“记住了!”

二十名队员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如同海浪般席卷而过。

张大炮点点头,露出了笑容,满意道:“行,记住了,那就给我回去排房,我限你们在八点钟之前,拿出你们的沙绑腿和沙背心!我不管你是自己做,还是去老油那里加工,总之,今晚训练如果谁没沙绑腿沙背心,不好意思,明早请回自己的连队,我这里不留执行力差的队员。解散!”

“散!”

所有人转神就跑,每个人都像火烧屁股般匆忙。

来尖子集训队,所有人的确如张大炮所说的,思想上有那么一点松懈,觉得都是尖子嘛,训练就是求精好了,应该不会比预提班长集训要辛苦。

可是没想到,张大炮居然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第一天训练,救踢走了三个尖子……

狗日的,还真是个变态的主儿。

等队员们跑光后,倪浩文从排房里出来,到了张大炮身边,看了一眼排房的方向,里面用出不少的队员,朝着老油的小店跑去。

“队长,你怎么没跟他们说清楚为什么会被淘汰?”他问。

张大炮眯着眼,抽出一根烟点了,深吸一口,喷了口烟雾,再看了一眼倪浩文,说:“你觉得我应该告诉被淘汰的三个人,他们被淘汰的真相?”

倪浩文笑笑道:“不可以吗?”

张大炮冷笑了声,摇了摇头。

第386章 天赋

倪浩文又道:“你这样,队员们都会以为你是个铁石心肠的队长。”

“随便他们怎么想吧。”张大炮苦笑道:“你是知道的,淘汰它们不是因为失枪太多。一个射手如果每次都将10发弹都打在九环同一个位置上,也许是枪的问题,也许是他本身对正确瞄准境况理解有问题。但是”

说到这,张大炮的语气加重了。

“这样的人我反而不会淘汰,因为这样的人瞄准的一致性很好,散步点不大,很集中,纠正起来很容易。老倪,顶尖的射手是需要天赋的,不是你打多少子弹救能喂出来的,喂出来的只能是一个优秀射手而不是一个尖子。”

“罗海平、张国庆和刘守文的射击散布实在比较大,散步点极其不集中,虽然大部分都打在了10环里,最次也是个9环,可是无规则的分布而且散布太大,这证明他们在射击上没有天赋。我们选拔顶尖射手的苗子,看的不是环数,是弹着点的一致性。否则,在军里比武的时候,是不可能那那种苛刻的设计条件下拿到好成绩的。”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它们真正的原因?”倪浩文说:“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可是还是用这种手段赶走他们……”

“我用这种手段赶走他们,他们会觉得只是遇到了一个疯子队长,而不是打击他们的自信心,他们几个虽然不是有天赋的顶尖射手,不过做一个优秀的精确射手已经绰绰有余。如果说,我今天直接指出,告诉他们,说你没天赋,你很难练到顶尖水准。你说,是现在遮阳残忍,还是告诉他们实情残忍?”

张大炮苦笑道:“这人呐,最怕就是没了念想,被人下了定论,是最痛苦的事。何况……也许他们心里还有希望,在连队能够苦练一下,未来又奇迹也说不定?只不过我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来训练他们,我必须合理而且最有效率地利用时间,军里比武名额只有20个,我只需要心无旁骛训练哈20个尖子就行,其他的,不作考虑。”

倪浩文说:“老张,都说你张大炮牛皮上天,铁石心肠,我看也不是嘛!这些兵,遇上你,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张大炮摆摆手,长叹一声道:“今年不同往年啊,往年咱们是人才济济,今天算是什么都遇上了,军改、转型升级……这牛逼的老兵都走光了,剩下那么一丁点稍好点的老兵,要么就顾着自己提干考军校,要么就想着退伍之后的路怎么走。咱们也不能硬要人家牺牲个人前程,来为咱们师争光是吧?你看连龙政华在我们集训队里都算是顶尖人物了,你说我开心好,还是哭好?”更新最快 手机端::

倪浩文也跟着笑,说:“哭也好,笑也好,这比武的事,总得有人去做不是?”

“对啊!”张大炮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亲自出马?最近我的连队在升级侦察营,一大堆事等着我,如果不是蔡副师长亲自点了我的将,我才不来这里当这个队长。”

俩人在草坪上谈着,温志兴远远地从大队部方向走了过来。

“哟!是大队长同志来了。”张大炮敬了个礼。

温志兴说:“张成远,你搞什么名堂?”

“怎么了?”张大炮有些愕然:“我能搞什么名堂?”

“你下午跟你们队的人说了什么?这话都传到我这里来了!”温志兴皱着眉头教训道:“我说你在师里就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可是这是集训队,你能不能收敛点?”

“等等。”张大炮说:“大队长同志,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来就对着我劈头盖脸兴师问罪,可又没告诉我犯了什么天条,能说说吗?”

温志兴说:“你下午在射击场的时候,到处挖人,说不光是要在射击集训队里挖尖子,还要去其他尖子集训队挖人到你的侦察营去。我说,最近你是很风光,可你也不能不顾规则。集训队的尖子不是你们侦察营的后池塘,那些尖子都是别人下面步兵团的士兵,不是你张大炮鱼塘里的鱼,随便怎么捞都行!”

张大炮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低声说了一句:“消息传得还真快!”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温志兴忍不住又教训起张大炮来:“我可跟你说明白了,虽然训练上你们这些分队长自己管,可是我好歹是集训队的大队长,你也不想想,这些话传回团里和别人的连队里,万一那些主官闹上来,要把人带走,你说怎么办?”

“没怎么办。”张大炮说:“我可以全师挑兵,这还是师长和副师长都认可的,我难道说错了吗?我是要挑人,没错,这话是我说的,可是我来当这个队长之前,蔡副师长找我我就已经坦白过了,他都没说啥,你个教导大队大队长倒是有意见了……”

温志兴还真拿这个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张大炮没辙,一跺脚道:“行,你就尽管作吧,到时候真要是有连队的主官闹上来,我看你怎么收拾,你还别不把人家步兵团放在眼里,这些兵,是人家的兵。”更新最快 电脑端::/

说完,转神拂袖而去。

俩人算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倪浩文说:“队长,大队长也是为你着想,你想想,真要是出了他说的那种事,你这个队长当得也不舒畅,我说对吧?”

张大炮想了想,觉得倪浩文说得也挺有道理。

影响这事,还真的不能不顾。

连队把最好的尖子送来这里集训,为的是给师里争光,如果知道自己的兵被人惦记上了,恐怕还真的会闹到师机关去。

那时候,这种口水官司被摆到师首长面前,恐怕自己也少不了挨批。

“行,我暂时不提这事就是。”

正说着,看到队员们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个个的手里都拿着新做的绑腿和沙背心。

于是笑道:“你瞧,都做好了,这才多久的功夫。”

倪浩文说:“你还当人家老油是吃干饭的啊?说道缝制这些东西,老油那是本行,缝纫技术那是一流的,不然怎么说是我们大队的编外后勤官?”

“都做好沙背心沙绑腿了?”张大炮对着排房一顿喊:“做好了全都出来,拿枪,先去靶场打一次夜间射击,摸摸底。”

第387章 难度提高之后

夜晚,教导大队射击场。

哨音响起。

150米外的闪光点消失。

庄严知道,那是靶壕里的彭强将半身靶撤下了。

他迅速收枪,关掉保险,然后持枪开始跃进。

他的身后,倪浩文跟着一路小跑,随时注意着庄严的一举一动。

很快,庄严到了100米射击地线。

“卧倒!”

随着倪浩文一声令下,庄严左脚向前弓步,重心降低,左手沿着地面擦了出去,迅速将81-1式自动步枪推出。

清脆的拍打弹匣声传来的同时,庄严已经概略瞄准了对面出靶的大概位置。

他迅速打开保险,退到连发上。

几乎就在同时,哨音响起。

对面的靶壕位置,一下子出现了一个微小的闪光点,在有节奏地闪烁着。

庄严知道,这是装在靶子上的小灯珠在发光。

不过,时间只有10秒。

10秒之后,闪光会消失,然后半身靶会重新沉壕沟里不再出现。

弹匣里只剩下9发子弹,刚好可以进行三次点射。

刚才150米距离上,庄严李勇掩体对闪光半身靶进行三次单发射击,对于刚才的三发弹,庄严觉得结果应该还算满意,至少自己感觉还行。

现在是100米距离,如果按照平常三练习的射击模式,只是5发单发,每发子弹有五秒的射击时间,只要求上靶即可,那倒真不是太难的事情。

但这次,是10秒三次三发点射,并且要求全部上靶。

张大炮今晚根本不考核普通的夜间练习,直接上来救让队员们按照集团军比武的射击模式进行摸底考核。

想到晚饭之后被淘汰的三个人,庄严不禁有些紧张。

至少自己当兵当了一年半了,还没试过被任何的集训退训,那将是一件令人感觉十分丢人的事。

闪光点亮起来的时候,庄严立即将射击基线对准了目标,在闪光点的光亮下,自己能隐约看到缺口和准星。

对于81-1式自动步枪这种缺口准星式的机械瞄具,对夜间闪光目标的瞄准技巧归纳起来有一套口诀套、晃、降、平、扣。

套就是把枪指向闪光点,用护圈套住光点;晃就是在护圈套住目标闪光点后,轻微晃动枪身找到准星;降就是找到准星后,将枪口慢慢下沉,当准星稍低于缺口时就可以看清楚缺口;而平就是指在以上的步骤之后,将准星缺口平正好,达到准确的瞄准境况;扣最简单,就是当你认为自己做好了一切之后,均匀扣动扳机,将子弹击发即可。

看起来,似乎在几秒钟时间里做完这一切十分不易,所以,夜间射击也是很多陆军士兵最为头疼的一个科目,有些人甚至在五次闪光时间里都找不到一次击发的机会,最后不得不采取连发把子弹打出去,蒙上一颗是一颗。

更要命的是,当你开了第一枪,枪口多少会有些震动,然后当第二次靶子亮起来的时候,你又要进行调整。

每次只有五秒时间,所以瞄准要非常迅速,否则就会失去射击机会。

有些经验不足的新兵打夜间三练习更是搞笑,直接把的子弹打到旁边人的靶子上,经常会闹出笑话,所以每年一到新兵打夜间练习就会笑倒一整片的人。

本来100米经过子弹打上闪光靶子对于庄严来说并不难,好歹也是经过预提班长集训的骨干,更是射击尖子。

可是,这时候庄严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呼吸!

自己的呼吸无法调匀!

刚才跑了五十米,虽然路途不长,可还是造成了呼吸上的一些起伏。

细微的起伏,对于夜间瞄准来说是很要命的。

庄严看到自己的准星在瞄准线上浮浮沉沉,一起一伏……

“狗日的!”

他免不了有些着急。

10秒时间三次三发点射。

这已经过去了三四秒。

现在已经没时间了,等不了了。

他冒险开始第一次点射。

枪口喷出一团火焰。

庄严不知道这三颗子弹到底能有几颗上靶。

不过感觉告诉自己,这次的射击并不完美。

可是已经没机会了。

时间一秒接着一秒在不停流逝。

庄严第二次扣动扳机。

短点射过后,枪口产生了震动。

庄严不得不快速修正了一下。

此时,心跳似乎恢复了正常,庄严立马匀速压下扳机。

最后的这次点射,反倒是庄严感觉最理想的一组。

“前进!”

一直站在后侧的倪浩文下达了向前运动的口令。

庄严只好又关上保险拿起枪继续朝前跑。

这一次,是要跑七十米,直至到30米的最后一道射击地线。

那里,将是这个夜间射击的最后一关夜间抵近射击。

踩着没长几株草的黄泥地,庄严很快跑到了30米处,踩在了石灰白线的前方。

他立即卸掉空弹匣,再战术背心的弹匣袋里取出一只装有三发实弹的弹匣,装在了枪上,迅速开保险推子弹上膛。

经过刚才的70米奔跑,庄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呼吸也微微有些起伏。

庄严紧张地扫视着前方。

靶子不是固定位置的,和之前的闪光靶固定位置不同,抵近射击,说不定是你的正前方,所不定是你的右前方,又也有可能是你的左前方。

不容庄严调整过来,倪浩文的哨音永远把握得恰到好处。

左前方的壕沟里,猛地竖起了一只闪着小灯泡的半身靶。

庄严顾不得那么多,枪一劈,右手一拉,81-1式自动步枪概略对准了左前方的闪光靶。

只有一次点射。

三发弹,一次过!

但是,按照张大炮的要求,三发必须全部上靶,否则就不及格。

尖子集训队和普通连队最大的分别就在于成绩计算上和射击标准上。

连队可以按照军队训练大纲来划分不及格、及格、良好和优秀等级。

可是在尖子集训队,只有及格和不及格之分。

庄严扣动了扳机,在三秒钟时间将要结束的一瞬间,扣下了扳机。

枪响过后,闪光靶很快沉入了壕沟里。

“验枪!”身后的倪浩文的叫声宣告了这一组射击的结束。

庄严卸下弹匣拉动枪机,扣了下扳机,然后装上空弹匣关上保险。

走回倪浩文的身边,问:“副队长,你看我刚才那一动,打得还行?”

“行?”倪浩文笑了,在黑夜中露出一口白牙,“对于一个新手,第一次打,还凑合吧。”

说着,往前走了。

庄严跟在身后,半天没回过神来。

还凑合?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往往代表这不行……

第388章 你们太水了

晚上夜间射击训练完毕,张大炮并没有马上公布射击成绩,而是将所有人带回了营房,放好了训练器材后在灯光篮球场下集中,这才开始了最后的讲评。

“你们都想知道自己的训练成绩是吗?”站在队伍前,张大炮用那种招牌式的吊胃口口吻询问众人。

但是这一次,每人敢回答。

因为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知道,今晚自己的成绩肯定不会太满意。

这是第一次按照集团军尖子比武的标准模式进行摸底考核,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射击模式。

和从前的夜间射击完全不同,在难度上,已经不是一个档次。

“不错啊,都很有自知之明。”

张大炮一边笑着,一边从彭强手里捧着的纸箱里拿出一叠靶纸在手里晃了晃。

“成绩在这里,一共15发弹,你们看看自己上了几发。”

然后开始一张张念出成绩……

“耿大年,跑靶四发!”

说完,将靶纸往身前一展,让所有人看到上面的弹孔。

接着,手一扬。

靶纸在身前“嘶啦”一声,变成了两半。

张大炮将靶纸揉成一团,扔在纸箱里,又拿起一张靶纸。

“胡大海,跑靶三发!”

又做了同一个动作,拿出胡大海的靶纸,展示了一下,撕了。

“肖金贵,跑靶五发!”

嘶啦

又一张靶纸报废……

“张圯怡,跑弹两发……”

嘶啦

每次撕靶纸,所有人的眉头都忍不住皱一下,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庄严!”

听到叫自己的名字,庄严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猛跳。

张大炮拿起一张靶纸,看了看,反过来对着所有人。

“如果说矮子里面拔高子,这倒是不错的,但还是跑了两发。”

说罢,毫不留情又撕了。

一个个念名字,一个个撕靶纸。

到了最后,二十个人里,最低跑两发,最多的跑了五发。

“看看,这就是我们1师的‘尖子’。”

张大炮用讥诮的口气说道:“你们这些尖子,都是打一练习精度射打出来的尖子,在我的眼里,不过是个普通的优秀射手,根本算不上什么尖子。”

他背着手,开始走来走去。

然后停住脚步,说:“去年你们考核的时候,我就和蔡副师长说了现在对尖子的要求真的是太低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尖子,这尖子的水分是越来越大。咱们不说达到集团军尖子比武的标准吧,好歹达到一半也成,可是我们还是天天按照大纲练着一到五练习,要知道,大纲也不是万能的,大纲只是基础,真正的射击艺术是要我们自己根据实战提高难度,这才是射击,这才配得上说自己是个尖子。也不知作训科那帮家伙干什么吃的!”

张大炮似乎在发泄着心中一直以来的想法。

旁边的倪浩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张大炮果然不愧为张大炮,自己从军校毕业来到教导队大队部担任射击教员之后,一直对张大炮惊人的言论和胆量略有耳闻,据说,这是一个在师长副师长面前都能眼皮子不眨一下依旧牛逼哄哄的家伙。

“以你们现在的水平,根本不足以进行高难度的射击训练。”张大炮说:“从明天早上开始,我会用全新的方法训练你们,从最基础的东西练起,我保证,这一个半月里,只要你们肯吃苦,一定会有收获!”

全新的方法?

从基础学起?

这两句话,成了当晚所有人熄灯后议论话题的中心点。

“队长说从基础学起,该不是让我们从10米固定缩小靶瞄准练起吧?”

“我觉得他说的也许是据枪,我们打不准,很大程度是据枪不稳……”

听说据枪,所有人立即头皮发麻。

“据枪我觉得问题不大,我觉得是呼吸,开枪的时候我虽然极力屏住了呼吸,可是还是受到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影响……我跑靶的两枪,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无论所有人怎么议论,但都没有一个彻底令人信服的答案。

庄严在迷迷糊糊中睡去,又在刺耳的哨声中被惊醒。

所有人下意识地跳了起来,穿上衣服和装备,跑出门去集合。

等到了草坪上,发现没有起床号。

教导队平常都是根据大部队的广播统一播放起床号叫醒所有人起床,中队值班员听到大队部起床号再吹响哨子。

一般来说,集合的时候,起床号还没完,还能听见。

可是今天不光天色太黑,有点不对劲,就连起床号也没有听见。

“怎么没有起床号?大队部喇叭坏了?”

“估计是,你看,四百米障碍的那帮家伙也起床了。”

“投弹的都起来了好吧!你们看那边。估计是大队部喇叭坏了。”

“别猜了,你们都错了。”一个最后从房间里出来的队员说:“我看了墙上的挂钟,才五点不到!”

“五点不到?”

大家都有些吃惊。

这意味着已经提早半小时起床。

“立正,向右看齐!”

副队长倪浩文下达了口令,所有人立即按照口令列队。

“向前看,稍息!”

倪浩文集合好队伍,向一旁的队长张大炮敬礼报告,移交了部队。

张大炮看了一眼所有人。

忽然噗嗤地笑出声来:“你们这是干嘛?背着自己的枪出来干嘛?”

庄严和周围的战友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张大炮在笑什么。

大家的都是穿好了战术背心并且带了枪。

有问题吗?

张大炮说:“回去,换沙绑腿和沙背心再出来!枪就别带了!”

大家赶紧呼啦啦又涌进了排房,一边换沙袋一边说:“这是要干嘛?练体能吗?”

“人家四百米障碍尖子才练体能,我们居然也要穿沙袋沙绑腿……真扯淡。”

“动作快点吧!不然张大炮可不留情,想被退训吗?”

这么一说,没人敢继续磨蹭,不到两分钟,全部按照张大炮的要求换好了装备重新出来集合完毕。

“要当好一个顶尖射手,首先要有好的体力,从今天开始,每天沙袋绑腿十公里,算是每天固定开场。”

张大炮拿出秒表,看了一眼所有队员,说:“放心,我陪着你们跑,如果体力上达不到要求,对不起,那你得加餐,加餐都不能提高,那么不好意思,请回你的连队去,我这里不收容垃圾!”

说罢,大喊一声:“师大门方向的五公里路线,两圈,开始!”

第389章 尖子是玩命玩出来的

射击尖子要训练十公里负重长跑……

万万没想到……

真的是万万没想到……

庄严想起了阿戴排长之前在车上说的那番话,之前觉得是老兵式的吹牛逼,现在他总算意识到,阿戴这个牛逼哄哄的四百米障碍军区记录保持者没必要吓唬自己。

他说的是真的。

尖子集训队那么多个分队,一个轻松的都没有。

其实还是庄严自己想多了,从前九连那位参加全军区比武,靠单项爬战术爬出一个二等功的许姓老兵不就是一个很经典的例子吗?

新兵蛋子刚听说这事的时候都以为很简单,觉得不就是在地上爬十米吗?有啥了不起的?

可是真到自己爬起来才知道“敬畏”二字是意味着什么。

当时那位老兵是爬三种姿势通过铁丝网,破了军区里保持了三年多的记录,低姿匍匐十米铁丝网只要不到三秒钟完成。

不到三秒,那是个什么概念?

就跟跑得最快的蜥蜴估计差不多了,嗖一下就过去了。

这位许姓老兵像庄严现在这样参加尖子集训队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年兵了,抓不住这次立功的尾巴,他就得年底退伍。

庄严的班长尹显聪当年也正好在尖子集训队,亲眼目睹了这位老兵的训练过程。

为了让自己的手脚更有爆发力,许姓老兵每天都在在主席台旁的观众席上跳上跳下,每个台阶高60厘米,他一跳就是一个早上,晚上又进行百米冲刺一百次,否则就不睡觉。

还有就是俯卧撑,脚搭在观众席的台阶上,做高姿俯卧撑,一做就是300个。

那些日子里,许姓老兵去军人服务社一口气买下了十套冬季作训服,和好几套护肘护膝,还有六双解放鞋。

到了去军区比赛的时候,冬季作训服还剩下两套能穿的,护肘护膝全穿孔断线,解放鞋没有一双是完好的,脚掌的左右两侧都磨烂了。

什么叫猛人?

这就是猛人!

古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这话细细品品还真是很有道理的。

任何一门技术活,要玩到极致就地闷头钻研,就得春夏秋冬寒暑不辍地坚持到最后。

做人做事,包括当兵,同样如此。

所谓的兵中之王,就是这么玩命玩出来的。

你加入了尖子集训队,如果不脱几层皮离开,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曾经在那里待过,丢人!

背着沙背心,绑着沙绑腿,刚跑出教导队的大门,后面阿戴带领的四百米障碍尖子队就追了上来。

昨天庄严所在的尖子集训队看到徐兴国所在的四百米障碍队背着沙背心跑越野,经过的时候好好用嘲讽的目光把别人从头到脚洗了一次。

这下子,射击尖子队的也被拖下水了,大家都要跑,谁也不比谁舒服。

四百米障碍尖子们都乐不可支,故意追上来好一顿调侃。

“哟!这不是我们那帮射击尖子吗?!”

“哈哈哈!射击尖子不是光瞄枪的吗?怎么也背沙袋跑步了?”

“别这么说别人嘛,人家是玩技术的……”

最后那个尖子一边说,两只手还在跟前做了个瞄枪的姿势,嘴里模拟开枪的声音,叫了两声。

四百米障碍尖子队的人全笑弯了腰,然后加速跑到前面去了。

“草他大爷的!”

“这帮蛮牛队的家伙有什么了不起!”

“说什么呢?”张大炮在一旁给所有人浇冷水:“不服追上他们啊,如果你们能超过他们,怎么笑他们都行。”

众人一想,这话还真没错。

四百米障碍尖子们都是靠一双脚吃饭的,人家的速度可不是盖的,如果自己真能追上他们,爱怎么讥笑对方都行。

“追上他们!”

“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对,咱们好歹也是骨干啊!体力不比他们差!”

“追上他们1队的!(障碍队是1队,射击队是3队)”

说干就干。

很快,3队的尖子脚下发力,很快还真的追上了1队的人。

戴德汉又给一队开始上眼药了:“喂喂喂!我说你们这些是什么四百米障碍的尖子?射击队的都追上来了!丢脸不丢脸?”

1队队员一听,再往旁边一看。

这还得了?

让射击队的如果超过自己,这十公里跑完还不得让他们笑得要去飞云山上跳崖?

1队开始发狠,猛跑。

很快,3队又被甩在后面。

3队里大多数都是经过预提班长集训出来的班长骨干,虽然四百米障碍未必能跑到尖子的水平,可是大部分都差不了多少。

是可忍孰不可忍。

班长有班长的尊严,不能丢!

追!

3队又开始追赶。

两支队伍再也没人相互嘲讽了。

因为谁都想生口气用在长跑上,由于相互竞争意识太强烈,以至于体力分配不大好。

跑到了三公里处,大家都觉得很不好受。

庄严对严肃说:“不能死拼,保持下体力……”

“嗯……”

俩人达成共识,开始调匀步速,迈大步,降低频率,节省体力。

两个分队的队员都开始意识到了这么死拼只会两败俱伤,于是有意识开始根据体力寻找最佳的奔跑速度。

绑上沙绑腿跑五公里都难受,何况十公里?

很快,3队一些体力稍差的,没有经过预提班长集训的队员开始落在了后面。

第一个五公里跑完,3队大部分人的脸开始白了,队伍渐渐落在了1队后面。

庄严和严肃俩人不紧不慢,也不急着超越,但是死死跟在1队的队员后面。

最开心的就数两个队长了,阿戴和张大炮俩人跑在最后,盯着这群尖子,就像赶羊一样,看到落在最后的就上去一顿吼。

“张连,你们3队跑不过我们的。”

阿戴永远是那么傲气。

张大炮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让射击队和四百米障碍队比十公里负重耐力,还真的有些不自量力。

“不一定,至少有一部分还是能跟上你们队伍的。你看看那两个——”

他指了指庄严和严肃。

戴德汉哈哈大笑:“那两个都是我的兵!”



第390章 暗自较劲

徐兴国怎么都没想到会遇到让自己如此郁闷的事情,即便自己和庄严分在不同的分队,到头来居然还会扯到一块,居然也会有竞争。

其实从内心角度来说,徐兴国真的不想再遇到庄严。

只要庄严在,他觉得自己总是倒霉。

这种要命的感觉,还颇有点儿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的意思。

瞧!

这不过是1队的队员早上起来按照管理跑个十公里负重越野而已,居然也能跟3队的那帮射击尖子纠缠上。

而且,庄严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像影子一样至始至终一刻不离地跟在了自己的身后。

讨厌!

他心里暗暗叨念了一句,有意识地加快了步子,将庄严甩在身后。

可是没过多久,庄严阴魂不散地又跟上来了。

徐兴国只好再加把劲。

他倒是没想到,庄严居然能跟上自己。

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小瞧了庄严。

这个新兵连时代训练跟自己又天渊之别的战友,经过这一年半的训练,水平已经和自己非常接近了。

从前自己引以为傲的长距离越野,现如今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

其实这也不能怪徐兴国。

庄严在教导队是一直绑着沙绑腿沙背心的,后来留队每天无聊都和杨松林一起长跑,带新兵的时候,新兵跑,庄严也跟着跑,同样绑沙袋。

对于庄严来说,绑沙袋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直至重点,徐兴国都没能摆脱庄严,俩人几乎一起到达终点,时间都五十分钟之内。

俩人你面对面,弯着腰喘大气,之后又没说一句,各自回了自己的队里。

从那天开始,每天早晨绑着沙绑腿跑十公里成为1队和3队的惯例,而且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阿戴和张大炮俩人总喜欢将两个队带到一起跑。

每天早上,徐兴国都要面对很痛苦的时刻,那就是他不得不面对那个如同牛皮糖一样黏在自己后面的庄严。

庄严也不超越他,只是跟着他跑,距离三五米,时近时而远。

徐兴国觉得自己成了庄严的参照物,估计庄严是故意跟着他,用来提高自己的成绩。

在部队里跑负重长跑有个技巧,就是你如果不是很厉害的角色,那么你就得估算一下自己的水平,然后在连队里找一个和你水平差不多的,跑的时候不要拼命追,反正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咬住对方不放。

久而久之,你发现有一天自己跟着他很轻松的时候,你可以换一个更好的目标继续跟随。

在不知不觉中,你的训练成绩就会得到很大的提高。

徐兴国当然懂这个窍门。

所以他对庄严这种做法十分恼火又无可奈何。

毕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整个师部五公里路线都是大路,谁也没碍着谁。

于是,徐兴国每天忍受着有个幽灵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家伙,然后总觉得如芒在背,仿佛有人拿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枪,顶在了自己的背后,怎么跑,怎么都不自在。

除了每天早晨的十公里长跑之外,张大炮果然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他的训练方法是庄严之前从未遇到过的。

第一天跑完十公里之后,张大炮将所有人带到了大操场边上的一行树下,然后命令所有人盘腿坐下。

“现在,放松你们四肢……”张大炮站在队员们面前,一本正经道:“慢慢合上双眼,将你的意识沉入丹田的位置……”

大家想笑,又不敢笑。

队长在干嘛?

练气功啊?

难道他是要将侦察连侦察兵那套气功的玩意用在射击队身上?

带着疑问,庄严依照张大炮的要求,慢慢合上了眼睛,放松了四肢。

“丹田?”

他心里暗道,这不就是杨松林曾经教过自己的那套什么调息运行的功法么?

对于庄严来说,他倒是真有点儿基础。

跟着杨松林混了快一年,虽然杨松林说的气功他没学会,但是什么运行调息之类的小窍门倒是领悟了不少。

“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四肢有些沉重?”张大炮问。

庄严心想,刚绑着沙袋跑完十公里,当然沉重了……

张大炮又说:“我下面要教你们的不是什么气功,是顶尖的射手必须学会的放松训练,顶尖射手在进行精度远射的时候,必须将亲身放松,但是意识却要聚集,所以这套方法对你们将来400米距离射击半身靶和85狙击步枪射击600米头靶有很大的帮助。”

“这套方法,能够让你的肌肉得到放松,心率下降,血压平缓,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们跑十公里吗?一来是让你们的心脏有更好的耐受力,那天晚上的夜间射击,很多人是因为跑了一小段路,心跳加速和气息不稳,导致开枪产生误差。”

“别小看这点点误差。记住,在100米距离上射击目标,只要你在瞄准时偏差1毫米,那么到了靶子上的偏差就会达到30厘米左右,这会导致你根本打不中十环。如果是半身靶,只有50厘米宽,你手抖一下,误差2毫米,也许就会脱靶了,更别说400米的远程射击,只要有丝毫的偏差,根本连靶子你都沾不上。”

“好了,记住我说的这些,下面我们来继续心理训练……”

庄严偷偷睁开半只眼睛,看到坐在所有人面前的张大炮居然也半闭着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现在,你开始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

张大炮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有磁性。

“对自己说,我现在非常安静……”

“我的左手感到十分沉重……”

“我的右手很温暖……”

“我的心跳平静而有力……”

“我的呼吸非常轻松……”

庄严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奇妙的地方,不过按照张大炮的要求,一步步跟自己在心里进行暗示,不断地叨念,突然,他发现自己还真的像张大炮每一句提示里说的那样……

自己还真的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神奇!

庄严心里暗喜。

张大炮没吹牛!

当然,他还不知道,这只是顶尖射手训练的其中一小部分。

接下来的训练,张大炮才让庄严眼界大开。



第391章 大开眼界

每天早上跑完十公里后,张大炮都会让所有人坐在树下练习这种被他称之为“放松训练”的呼吸和心理暗示方法。

这种庄严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方法一开始显得有些滑稽,一群十八二十的大老爷们,一个个盘腿坐在树下,半合双眼如同老僧入定,怎么看怎么滑稽。

当然这事还没完。

按照庄严的想法,射击尖子队嘛!不就是抗着子弹天天往靶场那里一趴,然后突突突,爱怎么造就怎么怎么打就怎么打,功多手熟,好射手不就是子弹喂出来的嘛!

这种想法,庄严曾经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对张大炮说过。

接过张大炮一听,那双大牛眼朝庄严的脸上一瞪,手指差点戳到了庄严的鼻梁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骂道:“庄严啊庄严,我还真高看你了。”

庄严当时就被骂懵圈了。

他没想到张大炮对自己的说法如此敏感,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队长,我也就是开个玩笑,说的不对你指出来就是了,我接受批评还不行?”

张大炮定定地看了庄严片刻,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把庄严看得心里直发毛。

最后才严肃道:“记住,一个好的射手绝对不是靠子弹能够喂出来的,如果你两个肩膀上抗着一个猪脑袋,不喜欢动脑子,不喜欢琢磨射击上那点儿事,我告诉你,就算让你将教导队弹药库里的子弹都造光了你也成为不了一个顶级的射手。”

最后,手指差点又戳上了庄严的鼻梁骨:“记住,多动脑子,多琢磨每一次射击中存在的问题,想想我为什么没能打好,下次怎么打好,怎么去纠正每一个细微的小错误,包括你每一次瞄准如何能够达到最佳状态,我建议你搞个小本子记下来,日积月累,你记下来的都是你的经验,会给你提供很大的帮助!”

张大炮的认真给庄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直以来,张大炮在全师官兵口中的口碑都是那种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粗放式人物,现在真正接触起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张大炮认真细致起来,比任何人都恐怖。

其实细细在想,这也合情合理。

如果张大炮真的是个没心没肺没脑子的人,那么能当上师侦察连的连长,现在又能代理新扩编的侦察营营长,那么不是他张大炮疯了就是是首长疯了。

接下来的整整十天里,张大炮没让队里的所有人再打过一发实弹。

每天都是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之外,张大炮玩的全是一些队员们听都没听过的新花样。

除了每天早晨跑完长跑之后进行的“老僧入定”训练之外,张大炮每天晚上都会抽出40分钟的时间,在排房里对所有人进行一种叫做“动作表象训练”的新玩意。

这种训练其实和“老僧入定”差不多,先是在中队电教室看一些关于射击的教材片,然后回到排房里,张大炮让所有人在自己的脑海里开始对看过的教学片中的每一个细节进行重新的回忆,并且将自己代入。

又或者让队员们对之前夜间射击的整个过程在脑海里进行整理,并且重播一次,所有的细节都必须完整重现出来。

每一个射击动作和整个射击流程都会如同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进行重构,代入之后结合自己的能力,就如同自己进入了现场,自己是教学片里的那名射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脑海的虚拟空间中进行反复琢磨和练习。

张大炮把这种训练方法叫做“过电影”。

除了“老僧入定”和“过电影”,张大炮让炊事班帮自己弄来两代米,一袋是黑米,一袋白米,每天中午吃完午饭后,就会在排房里将两种米混合在一起,每人一堆,然后分出黑白。

这还不算,分出之后,张大炮又让所有人拿出自己的针线包,用针将米粒一颗黑,一颗白,按照一黑一白的次序全部穿成链子……

庄严一开始还觉得这种训练有点儿风牛马不相及的意思,穿米粒?这特么跟射击有什么关系?

何况不就是分米和换米粒吗?

有什么难度?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种训练虽然不消耗体力,但是却极其耗费精力。

尤其是在中午。

南方的中午闷热,经过一个早上的训练,体力消耗令人昏昏欲睡,在这时候进行分米粒和穿米粒的训练,只要不消半个小时,很快有人忍不住开始打哈欠。

只要有人打哈欠,就会被一旁监视的张大炮“请”出排房,客气地带到篮球场,指着大操场尽头的那棵歪脖子树。

“目标,大操场东南侧尽头歪脖子树,时间2分钟,跑!”

然后就看到那个打了哈欠的队员如同丧狗一样开始猛冲,在两分钟后回到排房门口喊报告。

“精神了吧?”张大炮通常会这么问。

“精神了。”队员一般都会这么答。

然后张大炮就会一脸阳光灿烂的笑,似乎对自己的训练方法十分满意:“对嘛!不精神就是因为没跑够,跑够了,人就精神了。这人的身体啊,就像一汪活泉水,你越舀,它就越是往外冒水,这才更有活力!”

庄严和其他队友听着张大炮站在三区队的门口滔滔不绝用自己的大条道理教训着受罚的队员,交换一下眼神,摇摇头,想笑又不敢笑。

这个张大炮,还真是个奇葩的主儿。

在尖子集训队待的前十天,庄严再也没去过靶场。

训练里的体能越来越重,比预提班长的时候还要残酷。

早上十公里,晚上五公里,中间加折返跑和俯卧撑,一做就是一晚上。

用张大炮的话来说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枪都拿不稳,还打什么枪?操枪操枪,说到底,最根本就是手,把手练好了,才有资格拿枪!

入队的第三天,新花样又来了。

这天晚饭后,张大炮给每个队员发了一个黄脸盆,说以后早上统一集合洗簌。

洗脸刷牙都要集合?

庄严又懵逼了。

第392章 张式呼吸法

第二天一大早训练结束,到了早饭前的洗簌时间,张大炮果然第一个起床,站在门口,手里也拿着黄脸盆。

等所有人都拿着黄脸盆出来列队集合后,这才下口令:“目标,洗漱间,出发!”

住在同一个中队的其他尖子分队,从二楼纷纷伸出脑袋,看热闹一样看着捧着黄脸盆连队走向洗漱间的3队,一个个乐不可支,看动物园猴子一样的表情。

进了洗漱间,张大炮说:“都给我将脸盆装满水。”

大家赶紧将水盛满。

“下面,我就要教授你们一项提高射击精度的小窍门,这个小窍门对于你们在进行精度射击的时候很有帮助,能够让你们瞄准击发的时候不至于受身体的影响而影响准确度。”

“大家都知道,人活着就要呼吸,而且要心跳,心跳、呼吸都会对射击稳定性造成细微的影响,这个影响如果作为一般的射手,你可以不在乎,反正打个45环拿个一练习优秀成绩之类也不需要学这些。不过你们既然是尖子,就有尖子的练法。”

说到这,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大声问:“有人知道人体正常每分钟心跳次数是多少吗?”

“报告!”队员张圯怡举手。

“说。”

“成年人的正常心跳次数每分钟大约在60-100次,其中男性跳的慢,女性跳得快,情绪激动和运动时跳得快,休息和空闲时跳得慢。”

张大炮说:“不错,哪学来的?”

张圯怡说:“百科全书上看来的……”

“没错。”张大炮道:“正常人的心跳是这样,但是如果要将枪打好,每分钟的最低心跳最好能降低到60以下。知道为什么吗?”

这次,没人回答。

“理由很简单。”张大炮说:“你们现在也有练狙击枪,如果再400-600米的距离上让你射击头靶,你们觉得影响最大的是什么?”

“报告!”这回,庄严举手了。

“说!”

“瞄准的稳定性。”庄严说:“倍数放大之后,划分板上的准星晃动很大。”

“对。气势你的手也许很稳了,但是有些东西你是改变不了的,那就是你的心跳,你活着,心脏就必须跳动,跳动是为了泵血,你的手上同样有血管,同样会有轻微的血管搏动,平时这点点小震动或者根本无须在意,可是到了远距离精度射击的时候,一点点细微的东西都能让你失枪。”

张大炮口气冷峻而且严肃,每当他的表情变成现在这样而不是笑嘻嘻的时候,大家都明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小心记下。

因为通常张大炮不开玩笑或者吹牛逼的时候,说的绝对是精华。

“作为集团军神枪手评定,除了步枪之外,还会考核轻机枪和85式狙击步枪。无论是步枪、轻机枪、狙击枪,在远距离射击上都需要一个绝对的稳定性。很多人瞄准上没问题,可是偏偏在击发的一瞬间功亏一篑,所以别小看击发的一瞬间。”

说到这,张大炮又开始了他的张式提问:“你们知道击发的时机最好是在什么时候吗?不知道吧!”

对于这帮大部分只服役了一年半的上等兵来说,的确没人知道。

庄严忍不住举手了。

“报告!”

“你知道!?”张大炮显然有些意外。

庄严说:“不知道。”

张大炮顿时满头黑线,说:“你不知道你报告什么?”

“队长,你明明知道我们答不上来,干嘛不直接说得了,非得卖关子嘛!”庄严忍不住提了意见。

张大炮说:“行,那我就不提问,直说了。当你进行远距离精度射击的时候,你最好的击发时机就在两次心跳之间,那是整个身体最为稳定的时候,如果这时候你正在屏住呼吸,身体对于枪身的影响是达到了最小的程度。”

“为什么顶尖的射手同样需要顶尖的体能?因为当你进行了严格的体能训练,你的心跳会降低到每分钟60以下,心跳越低,你的两次心跳之间的间隔时间越大,给射手留下的击发时间就会越多。你们现在对于狙击步枪的训练还没达到最顶级的程度,顶多算个精确步枪手,如果将来你们有机会担任狙击手,就会体会到今天训练带给你的好处。”

“报告!”庄严又举手了。

“说!”

“那么今天早上我们拿这个脸盆有什么用?”

“学习憋气。”张大炮道:“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洗漱时间你们都要练习憋气,因为精度射击的时候,往往需要屏蔽气息,否则呼吸同样会导致你的枪神产生晃动。我的要求不高,首先你们要达到一次性憋气2分钟的标准,这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射手的入门标准,最终你的憋气时间越长约好。”

说完,手一抬。

“听我口令,做一次深呼吸,我说开始你们就把脸埋进水里,开始憋气,我给你们计算时间。记住,憋气的时候,同样可以使用我之前教你们的放松训练法,将四肢放松,血液集中在脑子里保持清醒,从心理上暗示自己,告诉自己氧气消耗只需要很少很少!明白了吗?!”

“明白了!”

众人总算恍然大悟。

这几天来,张大炮的各种训练都是环环相扣,他正在按照自己的那套完整的射击训练方法对所有人进行训练。

“开始!”

庄严闻声后,立即深呼吸一次,猛地将脸埋进了水中。

“记住,放松你们的四肢,集中氧气给心肺提供最低的消耗,不要慌,不要乱,将大脑活动降低到最低,击中你的注意力!”

张大炮在所有人背后走来走去,一路唠唠叨叨个不停。

庄严的耳朵已经浸入水中,张大炮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开始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慢慢按照张大炮说的,放松四肢,让心跳也随之降低。

整个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庄严闭着眼睛,似乎浸入了一种绝对安静的状态。

他发现,此刻脑海之中却是一片澄明,意识反倒非常清晰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着身体。

第393章 焉坏的牲口教官

如果说心理训练和憋气训练算是比较新颖的训练手法,那么其余传统的训练手法则有些令人崩溃。

心理训练和憋气之类,甚至那些挑米粒的破活儿顶多就是烦,其实还是挺舒服的。

就拿“老僧入定”这种放松方法来说,跑完一次十公里,坐在树下来那么半小时的放松训练,还真的让身体事半功倍地放松下来。

很多之前说过的话都逐渐得到了应验。

例如阿戴排长在车上让庄严和严肃这两个射击尖子队的队员一定要买护肘,当时笑得还一脸神秘。

现在庄严算是知道了。

据枪训练还是那个据枪训练,和从前在教导队学的也没什么两样。

不同的是,时间增加了。

还有就是难度增加了。

在尖子集训的前十天里,庄严除了早晚的体能训练和中午的挑米粒之外,其余时间都在进行各种据枪训练。

对于一个已经参加过预提班长集训的老兵来说,回到新兵时代进行这种射击姿势的训练,听起来有些可笑。

不,但事实上一点都不可笑。

三种姿势的无依托举枪,枪口上给你放一颗竖起来的弹壳,如果弹壳落地,对不起,给你加十分钟,再落地又给你加十分钟。

别看是小小的十分钟,当你经过一两小时举枪训练之后,一秒钟你都觉得如同被人扔进铁水沸腾的大锅里煎熬一样难受。

从前在连队练习据枪的时候,总会和旁边的战友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那样会更容易熬过这种要命的时光。

但是现在不行。

你连呼吸一下都得小心翼翼,用张大炮的话来说,好射手一定要学会“像贼一样去呼吸”。

如果你想张口说话,或者身体有任何动作,扭头看看旁边战友之类,对不起,放在枪管上方的那颗弹壳就会叮当落地,然后就要面对张大炮的咆哮和挖苦,外加惩罚。

最让庄严哭笑不得的是,当所有人都熬过了弹壳稳定训练的考验之后,突然的某一天,正当所有人在靶场上据枪朝着远处的靶心瞄准时,身后突然想起了“呯呯呯”一串枪声。

二十个人,几乎同时被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张大炮手里拿着一支81-1自动步枪,枪口朝上,还冒着青烟。

“你们起来干什么,谁让你们起来的?”

庄严忽然明白,自己上当了。

不,是所有人的都上当了。

“目标,1号高地顶上的大松树,时间3分钟,跑!”

张大炮根本没一点啰嗦,直接开罚。

一路跑,大家一路咒骂该死的张大炮。

这简直就是作弄所有人。

上了1号高地,摸到了那颗该死的大松树,又狼狈地往回跑。

3分钟,时间算的很精准,只要偷懒一点都会超时。

好不容易回到了靶位,张大炮又扯着那副大嗓门开始叫喊:“马上回到自己的靶位上,跪姿据枪!”

冲了一次山头,庄严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胸膛在不断起伏。

偏偏这时候,张大炮对倪浩文和彭强说:“去,给他们都放上弹壳。”

放弹壳?

狗日的张大炮!

庄严心里比苦瓜榨出的汁还要苦。

这不是要命嘛!

“注意调匀自己的呼吸,使用我教你们的方法将注意力集中再靶心上,把自己的心跳尽量降低,这样弹壳就不会掉了!”

庄严看着倪浩文将弹壳轻轻放在自己的枪管上,额头上的汗瀑布一样往下滴。

最难受的是,即便汗水流入了眼睛里,此刻也要忍住。

“你们是不是都在心里骂我是牲口了?”

张大炮似乎颇有自知之明,在队员们的身后踱来踱去,一边走一边说:“这是一种生理反馈训练法,记住,去了集团军参加比武,很多时候在靶场上是同时几个人进行同一个项目的比赛,如果你旁边的人枪声也影响到你,那么你就会自乱阵脚。”

说着,突然在庄严身后朝他大吼一声:“喂!”

庄严吓了一跳,手微微抖了一下,弹壳落地……

狗日的……

“不用我说了,自己直到该怎么办!”张大炮笑眯眯地指指1号高地……

庄严从地上站起,背上枪又开始跑。

张大炮乐不可支地走到张圯怡的身后,“哇”地吼了一声。

庄严前车之鉴,张圯怡早有准备。

张大炮的突然袭击没有奏效。

“哟!还不错哦!”

说着,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突然猛地转过身,将手里的81-1直接举在张圯怡的头顶,突突地打了一个点射。

张圯怡怎么也没想到老奸巨猾的张大炮会来这么一手回马枪,整个人被刺耳的枪声震得轻轻一抖。

弹壳落地……

“1号高地!跑!”

张大炮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没事滋扰以下这个,突然吓唬那个,一路下来,二十个人全部再次中招。

集训队的队员们有一次骂骂咧咧地跑了一趟山头。

等再次回到靶位上,放好了弹壳。

这回,所有人都在告诫自己,就算张大炮那厮脱掉军装站在自己的面前跳钢管舞,都不搭理他了!

没想到,张大炮却忽然安静了下来,在身后开始讲授理论课:“操枪啊,一定要稳,什么是稳?说到底就是你的两只手握住握把和护木或者弹匣时候使用的力气到底能不能保持恒定。你们大多数人的手指里都有运动神经,也有一种下意识,就是当枪响前的一刹那,你们会下意识加力握紧自己的枪,可是枪响之后,你又会下意识稍稍松开一点点,虽然这种下意识的小动作十分细微,可是同样会影响你瞄准线的稳定性,尤其是你进行多组子弹射击的时候,记住,一定要从头到尾握紧你的枪,不要有任何松懈,否则一组准,一组不准,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的弹着点散布会那么惨不忍睹的原因……”

庄严全神贯注的瞄靶,耳朵里却稍稍分心听着张大炮的理论知识,慢慢地,张大炮似乎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牲口,又想来吓唬我是吧?!

庄严摄住心神,想着,这次就算狗日的在自己耳边放鞭炮,都不搭理他了!

可是,庄严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这位队长兼教官。

张大炮是侦察连的头,能当侦察兵头儿的,都一肚子的鬼主意,焉坏焉坏的……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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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靶场来客

正当庄严铁了心,就算张大炮拿着锣鼓在耳边敲,自己也要当他透明的时候,手上突然猛地一轻。

艹!

枪没了!

就连人也被扯起半米又摔回地上,差点来了个嘴啃泥。

惊魂未定,抬头一看,身后除了牲口队长张大炮,还有谁?

张大炮手里拿着庄严的81-1自动步枪,一脸冷笑道:“我刚才不是提醒过你们,要保持据枪稳定吗?连枪都抓不住,你们怎么保持稳定?”

他举着庄严的自动步枪,向所有人大声道:“关于握枪还有一个极为容易被忽视的地方。请记住这一点:一定要用力握好你的枪,直手腕一定要绷紧,而且要保持,不能放松。因为枪握紧的时候才能保持击发时的稳定,也就是保持瞄准线不动。”

“在射击时,如果你的枪握得不够紧,不够稳,食指扣压扳机的那一刹那,你食指上的运动神经会带动其余四个手指下意识地用力,从而会不由自主地去握紧枪把,一松一紧的过程无形之中破坏了你的瞄准线。如果你的枪把已经握得很紧,扣压扳机时手指便没有活动的余地了,这样打出去的子弹会更加准。”

“还有一点,枪把如果握得不紧,在枪猛烈的跳动时,枪把会撞击手指的关节,次数多了很容易造成损伤。握紧枪把看起来是很简单合理的要求,但是在实际射击中经常忘记,往往是打着打着,发现弹着点散开了,才想起来。所以,我要你们只要手里有枪,只要卧下来瞄准目标,你据枪动作必须是从一而终稳定、结实的,枪要和你的身体连作一体,而不是像我这样冷不丁抽一下你的枪就能从你的手里夺走。”

张大炮转头看着庄严:“这回跑得不冤枉吧?”

一边说,一边把枪递了回去。

庄严苦笑道:“不冤,是我的错,该罚。”

说完,背着枪又开始冲1号高地。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前十天,3队的学员们都在重复着这种枯燥无味的基础训练。

从那天开始,庄严再没摸过一次实弹。

射击水平有没有提高倒还不清楚,不过体能水准是噌噌地往上窜。

每天惯例和徐兴国所在的一队跑十公里。

3队原本有几个体能水一逼,每次跑十公里都死狗一样落在后面的队员渐渐也能跟上了队伍,不至于出现连前面队员背影都看不着的尴尬场景。

本来跑得比较好的那些队员更是可以跟1队那些练四百米障碍的跑在一起,比比高下。

徐兴国更郁闷了。

之前甩不掉庄严,现在更甩不掉庄严,偶尔还被反超。

有人就开玩笑,说咱们这不是射击队吧?干脆报多个项目算了,比武的时候打完枪就去四百米障碍场那边跑跑,兴许墙内开花墙外香,射击行不行不知道,也许四百米障碍会有意外收获。

开玩笑归开玩笑。

射击队终归还是要打枪的。

虽然神枪手不是单纯用子弹喂出来的,可是没有实弹,也练不出神枪手。

第十天,张大炮终于开恩。这天吃完早饭,终于让队员们去库房拿靶子,跟着彭强去大队部领取弹药,看这架势,总算要再一次动真格了。

大家都很兴奋,跃跃欲试。

憋了那么多天,总算再一次拿到了实弹。

等到了靶场,还在整理训练器材之类的时候,靶场入口忽然开了一辆中巴车和一辆军用吉普车,没一会儿功夫就停在了草地上。

队员们愣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首长要过来视察训练情况了,没曾想中巴的门打开,从里面下来十多个红牌兵,其中一半是女的。

“哟!女红牌!”

“看!那边有女干部!”

队员们立马变得兴奋起来。

都是年轻人,关在军营里天天训练,周围都是大老爷们,1师因为是值班部队,外出率简直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很多人除了探家,还真的连营区大门都没出过。

这样憋了一两年,偶尔见到一头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

庄严看着那些穿着迷彩服,挂着红牌军衔的女军官,觉得这些人不像当兵的。

“严肃,这些人看起来不像当兵的。”庄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严肃说:“对,我看着也不像,你看那些男的,一个个白得就像奶油小生,还有那些女的,那么长的头发,倒像文工团的。”

因为师部也有女兵,所以大家免不了和通讯、医院那些女兵做了一番比较。

野战部队的女兵身上都有一股野性,而且头发普遍不长,都是齐耳短发,短短不会出现像中巴车下来这些女红牌一样,头发长可及腰的那种。

何况军人是有气质可看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可以看出和地方人员的区别。

这些人里,不少人看起来不像部队成员。

吉普车上下来三人,一个是温志兴,另外两个庄严不认识,一个中校,一个是上尉,仨人有说有笑朝着张大炮走了过来,然后敬礼握手站在一块低声聊着什么。

“你们快看!”张圯怡突然低声惊叫起来,“看他们的枪!”

庄严抬头一看,中巴上有两个看起来是当兵的人,正在中巴车里往外卸装备。

卸下的都是一个个塑料箱,还有一个个塑料的胸环靶之类,而那些男女红牌们则每人的手里都提着一个小箱子,里面也不知道装的是啥。

一个挂着上等兵军衔、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从中巴车的行李箱里卸完了器材,走到一旁,将一个放在地上的长方形塑料盒打开,伸手从里面取出一把95式自动步枪,稍稍检查了一下枪机,又看了看弹匣,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放回原处。

庄严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不过,令庄严震惊的并不是那支新式无托式的95自动步枪,而是那个士兵的迷彩服右臂小口袋上印着一个白色的“特”字!

由于距离不远,庄严的视力极好,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没错,那是个“特”字!

那个兵,难道就是老迷糊提起过的军区特种大队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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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讨论区里有个读者说,他还蛮喜欢我写的两本书,可是又不敢花钱看,说起点现在葵花宝典练上瘾了,动不动就自宫,怕看着看着就没了。

我也不想说啥了,我还能说啥呢?

现如今码字的网络作家就像从前天桥底下卖唱的,唱好喽,观众也就捧一人场的多,真讨赏钱十个里有一个给真金白银都算烧高香。唱不好喽,人还啐你一身唾沫星子,说你唱的啥玩意污了爷的眼睛不让你丫赔钱就算好的了。我这本书,两万三千多收藏,均定才一千六,这就是最好的说明。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人郁闷的。隔三差五来个c管啥的,说你丫不姓赵是非法经营必须取缔,街道办和社区有事没事又给你敲打一番,说你唱归唱,得弘扬正气三观正歌唱祖国爱和平,否则就是低俗文化……

你们说,我容易么?昨晚到现在,咽喉发炎,人昏昏沉沉,不就为了给那些订阅正版的兄弟们看上书,看好书,我喷了喷口炎清拿着冰袋敷着额头照样码到两点多……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给了钱订阅,咱爷们就得好好写不是?

最后,求月票啦!!!!!菊花被人家爆了……凄凉……



第395章 特种大队的人

张大炮很快回到了集训队这头,倪浩文迎了上去,说:“队长,军区的人来这里干嘛?”

张大炮说:“你看出是军区的人了?”

倪浩文说:“车牌还不好认嘛!”

张大炮对着二十个队员大声道:“都过来一下。”

大家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张大炮说:“今天有点儿特殊情况,军区射击队的靶场维修,所以来借我们的靶场用,咱们的靶场够大,分他们一半,我们用另一半。”

“队长,咱们的靶位不够用啊!”一名队员说道。

教导队的靶场能容纳最多30人同事进行射击,但是常备的靶位只有25个,实际上能用的就那25个靶位,其余5个由于长期没用,草长了老高,对面的靶壕里也灌满了淤泥,报不了靶。

“他们才十来个人,分一半他们,我们分一半人射击,一半人去靶壕那边保障算了。”张大炮说:“这些是军区射击队的人,你们不想跟他们切磋一下?”

听说是军区射击队的,大家顿时来了点兴趣。

高手都希望和高手过招,射击队的尖子都是1师的佼佼者,所以都觉得自己是高手。

军区射击队,乖乖!名头就很吓人嘛!听起来很牛逼的样子。

庄严对分不分一半靶场给军区射击队倒没什么看法,反正也轮不到自己做主,他现在一直紧盯着那两个穿着右臂印有白色“特”字的兵。

“队长。”庄严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指着远处再检查装备的两个兵,问张大炮道:“那两个兵怎么迷彩服上有个特字?”

“军区特种大队的。”张大炮说:“抽调给他们射击队临时搞保障的。”

总算遇到这支部队的人了!

庄严内心掩饰不住有些小激动,说:“队长,待会儿,咱们和特大的兄弟比比射击看看嘛!特种大队,听起来很牛逼啊!”

“你想和他们比赛?”张大炮问。

庄严还没回答,旁边的耿大年抢先回答道:“比一下试试嘛!”

张大炮突然想笑,却又忍住笑,说:“好啊,他们那边带队的作训参谋我认识,我跟他说说,安排一下,行,你们先去准备一下。”

大家听说待会儿能和军区射击队和特种大队的士兵较量,立马变得雀跃起来,所有人跑去自己的装备堆放地,开始整理检查自己的枪支和弹药。

张大炮走到那名上尉面前,说:“韩参谋,跟你商量点事。”

那名上尉叫韩自诩,a军区特种大队作训参谋、射击教员。

要说起韩自诩和张大炮俩人,还真有些渊源。

韩自诩是从前某军区的射击尖子,按兵龄算,他比张大炮晚了三年当兵。

张大炮当年再全军侦察兵比武获得应用射击和特种射击第一名之后成了全军侦察兵里的一个传奇人物。

韩自诩当兵的时候,也听过张大炮的名声。

不过当时的张大炮已经被报送去了军校,所以俩人基本没有机会交集。

不过韩自诩在四年后的一次全军侦察兵集训比武中,破掉了当年由张大炮创下的射击记录,所以同样被报送了军校。

对于自己的记录被破,张大炮当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对韩自诩也有一点儿印象。

刚才温志兴介绍俩人的时候,还提起这事,张大炮和韩自诩都觉得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要说张大炮心里没点儿想法也是骗人的。

靶场是现成的,子弹是现成的,还真的可以马上较量一番,也算是了了当年俩人没有同场竞技的遗憾。

现在庄严忽然提出要和特种大队的搞搞对练,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

虽然特大的那帮兵据说都是牲口级别的居多,不过自己手下射击队这批兵当然也不是吃干饭的,都是1师里跳上来最精锐的兵了。

何况,自己又煞费苦心训练了十天的射击基础,算是在这些兵原有的尖子基础上进行了巩固,按理说也不会比特大的兵差到哪去。

“张营长,什么事?”韩自诩十分尊重自己这位侦察兵前辈,“又什么指示尽管说。”

张大炮说:“嗨,什么鬼指示,就是我那几个兵说,第一次看到特种大队的人,你们都是名声在外的牛逼人物,他们想和射击队还有你们那两个兵交流一下射击经验。”

他把事情说得文绉绉的,避免说什么较量,显得火药味太浓。

韩自诩自然明白所谓的“交流”值的是什么,他指指那七个红牌说:“那些射击队员的都是从地方运动队特招的新人,他们玩的是运动步枪和手枪,跟我们玩的不一样,你让他们打军用枪支,打精度射击和手枪速射还行,打我们的战术射击和应用射击恐怕他们体力跟不上。”

“我看到你带了新枪。”张大炮问:“谁用的?”

“没有,是我那两个兵用的,一支95式,一支88狙,最近军区特招这批射击队的新人,要我给他们带入门,所以我这一个月都在射击队待着,那两个兵是我们大队七连的,跟着我是负责搞保障的,我也不能让他们耽误训练,反正都是去靶场,那干脆带上枪,跟着训练好了。”

“行啊,顺便用我们的老81-1跟你们的新95比比看,看谁的成绩好。”张大炮说:“我们部队估计很快也要配发95枪族了,提早熟悉一下也不错。”

“好,那准备一下吧,待会儿我们交流一下。”韩自诩说罢,回头朝自己的那两个兵喊道:“罗平安、姜诚,把你们的枪拿出来,检查一下,待会儿和我们野战军的尖子们交流一下。”

那两个特种大队的士兵里,一个中士一个上等兵,马上立正,响亮地回答了一声:“是!”

张大炮看看那两个兵,对韩自诩说:“一个班长一个上等兵?都是老兵了,水平怎样?我们1师的尖子也不是吃素的哦,韩参谋你得悠着点,别小看我们了。”

韩自诩说:“都是我们三营七连的兵,训练还行,都是狙击手,我挑过来专门培养的得意门生。”

张大炮听说是狙击手,反而更兴奋了,声音敲钟一样洪亮:“好!我们就是要看看特种大队的顶尖水平!”



第396章 野战军尖子VS特种大队狙击手

特种大队的人要和尖子集训队的人比赛,军区射击队的那帮特招队员当然也变得兴致勃来。

都是玩射击的,只不过军区射击队是专门去参加世界军事体育理事会和全军射击比赛的,有点儿偏向运动型,使用的枪械也不一样。

但是爱打枪,这一点都是共同的。

那三个挂着红牌的特招女军官,长得都水灵水灵的,穿着迷彩服别有一番英姿飒爽的派头,又不像女兵要训练,所以皮肤一个个白得晃眼,听说1师的尖子要和特种大队的两个狙击手比赛,都一脸期待,满脸荡漾着青春纯情的笑,站在一旁鼓掌。

其中一个大眼睛红牌女军官还说:“韩参谋,我们给你们打气!”

“加油,韩参谋!”另一个红牌女军官又脆生生地喊道。

1师这帮射击队的尖子们蹲在远处,看着别人女军官为特种大队的人加油,心里酸溜溜地不是个滋味。

张圯怡说:“我说兄弟们啊,咱们可不能丢咱们师的脸,你看看那几个女娃,都看不起咱们,觉得咱们是搞不过他们特种大队了。”

“搞不过也很正常是吧?”胡大海说:“我听说,特种大队是直属军区的最精锐特种部队,咱们只是野战军而已,不在一个水平上。”

“吓!你说的什么废话呢!”上等兵肖金贵说:“不就是个特种大队吗?难道人人三头六臂?我就不信那个邪了,咱们好歹是全师挑出来的,还比不上他们?!”

严肃说:“不要还没比赛就先输了心理,我看那个中士估计难对付,好歹人家三年兵了,另外那个上等兵,跟咱们同年兵,未必搞不赢。”

“我们准备好了,你们谁先上?”韩自诩带着自己的兵走了过来。

只是刚过了没多久,这俩个兵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换上了战术背心,还戴上了奔尼帽,加上本身就穿着黑色的作战靴,看起来说不出的好看。

“啧啧啧!”1师尖子队这边有人忍不住了,说:“你看看你看看,人家那气势!我艹!他戴的什么帽子?”

“那是奔尼帽。”严肃说:“咱们普通野战部队没有配发,他们特种部队配发这个玩意。”

“帅啊!”胡大海说:“如果我也能弄这么一顶帽子戴戴多好……”

“听说他们特种大队有时候也会去尖子比武场挑人,或者去侦察部队挑人,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耿大年说:“我听咱们连队的志愿兵说,以前特种大队就来过我们部队,挑走了一批兵。”

“胡大海,你去问问那个参谋,看人家要不要你,如果要你,你就可以戴奔尼帽了。”

张大炮对韩自诩说:“我们也准备好了。怎么比?”

韩自诩说:“客随主便,你们主场,你们说了算。”

口气里自信满满。

敢在1师教导队的靶场上随便张大炮定规则,这也说明韩自诩对自己的兵有着极大的信心。

张大炮也不是没事都喜欢装逼那种人,特种大队的训练水平他自然心中有数。

倒不是每一个特大的兵都能超越1师目前站在这里的二十个尖子里的每一个人。

可是既然韩自诩亲自带出来的兵,他就不能小看。

这个强,逞不得。

“行,韩参谋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张大炮指着远处的靶子说:“我知道应用射击是你们的拿手好戏,那么我们就来一动应用射击?”

“行,张营长你是前辈,你说了算。”韩自诩还是那么自信。

张大炮道:“从200米距离上利用土包对侧身跑步靶进行射击,显靶时间10秒,然后发起冲击,在80米的距离上对前方出现的胸靶进行短停顿射击,显靶5秒;然后0米距离上对出现的半身靶进行射击,显靶时间为秒。三组射击每组三发弹,计算上靶数不计算环数。两人一组,同时开始,如果上靶数相同,计算时间长短,用时少的胜出。”

“没问题。”韩自诩回头对那个挂着上等兵军衔的兵说:“姜诚,你先上。”

“是!”

姜诚挂着没有装白光瞄准镜的95式自动步枪,跑到了其中一个土包后面,站好。

张大炮回头,想了想,说:“龙政华,你先上。”

龙政华是第三年兵,也是射击队里资格最老的,是唯一参加过集团军尖子比赛的。

让龙政华上,显然张大炮是在玩田忌赛马。

“是!”

龙政华转神跑到土堆后。

“我们看来还需要两个卡表的。”张大炮说:“各选一个,相互监督?”

“好。”韩自诩回头对那名老兵说:“罗平安,你去拿个秒表过来。”

“是!”中士罗平安很快跑到车上,拿了个秒表下来,回到了韩自诩面前。

“去,帮1师的战友卡表。”韩自诩指指龙政华,又对倪浩文说:“倪副队长,麻烦你帮我的兵卡一下表。”

倪浩文说:“行,我很乐意这么做。”

说完,跑到了姜诚的身后。

站在一旁庄严盯着姜诚手里的枪看了许久,忽然对严肃说:“老严,我觉得事情不对劲,他们的枪……”

说到这,一时之间又不好再往下说。

庄严有自己的判断。

姜诚手里的是95式自动步枪,这种枪最早是出现在驻x部队的手里。

这是庄严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种自动步枪,第一感觉是,这种枪没有枪托,所以枪身很短。

精度上庄严还说不好,但是枪身短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瞄准极为快速。

这次的比赛项目是集团军尖子比武的其中一个科目,200米-0米,一共几种姿势对不同的靶子进行射击。

最后一个环节是抵近射击。

枪身短……

庄严总觉得要占便宜。

“他们的枪比我们的好?”严肃问庄严:“你是这个意思?”

庄严说:“你不觉得吗?快速瞄准来说,好像他们的枪有优势。”

“嗯,不光是这样。”严肃说:“后坐力比81要低,而且是58口径,精度高。”

庄严忍不住侧头看着严肃:“你玩过这把枪?”

严肃并没有说话,而是朝比赛场地扬了一下头:“看看再说。”



开始的哨音响了。

第397章 第一场胜负

远处的靶壕内,两个侧身跑步靶弹起,并且匀速向前移动。

第一组三发点射是对200米侧身跑步靶射击。

呯呯呯——

龙政华和姜诚几乎同时开枪。

在瞄准速度上,两人没有任何的分别。

尖子集训队这边的士兵分成了两批人——其中一批拿着单目望远镜盯着龙政华的靶子,另一批人则盯着特种大队士兵姜诚的靶子。

“老龙命中目标!”

“姜诚也打中了。”

第一组三发弹,两人均未出现失误,枪声过后,全部上靶。

首组子弹射击完毕,俩人几乎同时从土包后跃起,开始持枪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跃进。

气氛有些紧张,周围变得很安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龙政华和姜诚的身上。

目前的状况来看,两人不分伯仲。

如果最终上靶数相等,那么最后是要计算时间长短来判定输赢。

俩人的速度都很快,几乎同时到达了80米第二组短停顿射击的石灰线上。

必——

当俩人到达射击线的一瞬间,跟随在身后的倪浩文和罗平安两位裁判员立即吹响一直含在嘴里的哨子。谁先到80米处,跟着谁的裁判会立即吹响哨子,听到哨声,靶壕里的保障员会举起半身靶,但是靶子只有5秒的时间出现在视线里,过后马上消失。

尖锐的哨声传出很远,响彻整个靶场,80米外的靶壕下弹起两个半身靶。

呯呯呯——

姜诚的枪先响了。

半身靶后的黄泥土坡上飞起一团泥土。

尖子集训队这边的人心重重往下一沉。

完犊子!

龙政华居然会比上等兵姜诚更迟开枪!

这一组射击,尖子队输了一手。

射击队那边的红牌女军官们顿时欢呼雀跃,拍手叫好。

肖金贵忍不住骂道:“小丫头片子,小心笑烂你们的嘴!”

那些挂着红牌的女射击队员都是特招的,和普通的军人还是有一定分别。

所以,尖子队里的兵压根儿没将这些女军官当军人看待,反倒像看待大学生一样。

“酸!”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女红牌俏皮地朝尖子队这边的兵做了个鬼脸,一脸的奚落。

呯呯呯——

就在姜诚开枪之后大约一秒,龙政华的81-1自动步枪也响了。

“老龙全中!”

耿大年兴奋地叫了起来。

胡大海在一旁说:“得了,慢了差不多一秒。”

庄严放下单目镜,朝远处望去。

特种大队士兵姜诚的位置比龙政华要快了七八步,显然两人之间有差距。

高手过招,一秒的落差已经很惊人了。

看来,只要姜诚最后一组射击不失误,基本上毫无疑问会胜出。

这令他不得不充满了惊讶,要知道,龙政华可不是一般的尖子,虽然在张大炮的口中,龙政华并没有在集团军的比赛里获得名次,但是却是全队二十人中唯一参加过军里射击比武的人。

何况他已经第三年兵,好歹比姜诚多吃一年部队的大锅饭,经验上肯定不会比姜诚差。

他下意识地举起单目镜死死盯住姜诚。

姜诚已经到了30米射击线前,身后的倪浩文吹响了哨子。

右前方靶壕里弹出半身靶。

姜诚一个抵近射击,95式枪口喷出一道火舌,靶心附近呈三角形出现三个弹孔。

那头一直在给特种大队鼓劲的红牌妹儿们又开始欢呼雀跃了。

“唉!”

胡大海放下单目镜,懊丧道:“我们输了!”

验完枪后,龙政华低着头,背着枪回到了尖子队这边。

张大炮对韩自诩道:“你们赢了。”

韩自诩看了一眼姜诚,回过头说:“你们打得不错。”

“报告!”庄严叫了一声。

张大炮说:“什么事?”

“队长,我们没输。”

姜诚立即冷冷道:“靶场是你们的,靶子和规则一样,他比我慢,怎么没输?”

很显然,他不愿意见到有人质疑他的胜利。

那帮射击队的人也忍不住了,看着庄严七嘴八舌道:“我说上等兵,输了就输了,比赛有输有赢,很正常。”

“就是,我们打比赛,也不保证次次都赢,也有输的时候。”

“要担得起失败!”

庄严眼角都没看一眼那些射击队员,而是一口咬定:“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张大炮道:“你说说看。”

庄严走到姜诚面前,伸出手,说:“你的枪能给我看看吗?”

姜诚看向韩自诩,韩自诩努努嘴:“给他。”

接过姜诚的枪,庄严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比自己用的81-1式自动步枪要轻点儿,而且很多地方像是塑料材质的,并不是冷冰冰的钢制材料。

他拿在手里,学着姜诚之前的样子做了一个据枪动作。

无托枪,在据枪上顶肩感觉好像更舒服。

反复做了几次据枪,庄严有了自己的判断,问姜诚:“这枪全长多少?”

“不上刺刀,不添加附件情况下764毫米。”姜诚说。

庄严指指自己身后那堆靠在一起的81-1式自动步枪,说:“知道那玩意多长吗?”

姜诚冷笑道:“别考我,我玩过81-1式。”

庄严道:“那你说。”

姜诚说:“不上刺刀情况下全枪长955毫米。”

庄严说:“这就对了,刚才龙政华是在第二组子弹射击时开始落后,到了抵近射击的时候比你又慢了一点点。这不是因为你搜索目标和瞄准目标比他快,而是你的枪比他短。例如抵近射击……”

庄严做了个持枪下劈进行快速抵近射击的动作,然后道:“光是枪口的指向目标的行程就比你的枪要慢,这是天然的优势,不是人力能改变的,如果公平用同一种枪,我觉得龙政华不会输。”

说罢,将枪交回给姜诚,顺带说了句:“枪不错。”

韩自诩没吭声。

罗平安也没吭声。

俩人都盯着庄严。

姜诚倒是开口了:“行,你既然这么说,我们来一次公平的,都用你的81-1式,你们给我挑一支枪,我要和你们重赛一场。”

张大炮说:“你要和龙政华再比一次?”

姜诚摇头,手一指,点向了庄严,脸上露出特种兵的那种傲气。

“不,我就跟他比!”

说着,锋利目光射向庄严,说:“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庄严的好胜心立即涌了上来,说:“有什么不敢!战就战!谁怕谁!特种大队而已嘛!”



第398章 韩自诩的小念想

作为一名曾经的教练班长,一个一线野战部队的射击尖子,无论是尖子队里的哪一个人,缺啥都不会缺那点儿傲气。

说到底就是作为一个士兵的尊严。

这是面前这些尖子第一次亲眼看到传说中的特种大队,关于这支军区级特种大队,它有个响亮的名字——红箭。

庄严是从老迷糊口中第一次听说这支部队,在内心深处,自己对这支部队是存在一种神秘的崇敬——毕竟老迷糊牺牲之前,对庄严说过这个部队的其中一员是如何如何牛逼的,将他英勇地从歹徒刀下拯救出来。

但现在他不得不出来和这支部队的人在靶场上好好竞争一下。

1师的脸,不能丢。

姜诚从集训队的队员手里接过一支81-1自动步枪,然后直接在200米的射击地线上卧倒。

“能帮我示靶吗?我试试这把枪准不准。”

张大炮拿着对讲机,让对面壕沟里的彭强将一个胸环靶竖了起来。

姜诚将子弹推上膛。

他的弹匣里有五枚762mm子弹。

瞄准之后,单发射击,将五发弹全打了出去。

庄严从单目镜里看到,子弹都穿透了靶子的十环白圈。

这家伙是个射击好手。

“行了!”姜诚站起来,验了枪,关了保险,回到众人面前,说:“这枪没问题。”

“给他们两个实弹弹匣。”倪浩文对胡大海说。

弹匣很多都是预先装好的,还有不少。

胡大海将两个装了9发弹的弹匣递给庄严和姜诚,对庄严竖了竖大拇指,低声道:“干他!”

“准备好了吗!?”

张大炮看着双方队员都走进了射击位置,举起了手里的小红旗。

“没问题。”

“准备好了。”

必——

清脆刺耳的哨声响起。

对面的靶壕里,立即竖起两个半身靶。

庄严抬枪就打。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呯呯呯——

三发弹瞬间射出。

他立即端枪从土包后跃出,猛地朝前跃进。

已经没时间去看姜诚现在如何,不过姜诚的枪声似乎也响了起来,和自己相差无几。

庄严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80米地线旁。

身后的特种大队中士罗平安看到他到线,立即吹响哨子。

半身靶再一次弹出。

庄严早已经据枪完毕,救等着靶子出现。

这一次,虽然心脏比跃进之前快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好像没有什么影响。

庄严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射线,在指向半身靶的一刹那,匀速压下了扳机。

呯呯呯——

又是一次完美的点射。

庄严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已经早于姜诚开枪。

远处尖子队的队员们立马开始欢呼,并且朝那些为特种大队鼓劲的女红牌军官们做鬼脸。

韩自诩静静地看着庄严行云流水的射击操作,心里暗暗吃惊。

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自己的这位张成远前辈,带出来的尖子集训队员还真不是盖的。

其实,庄严提出81-1式和95式自动步枪之间的差异时,他眼中早已一亮。

他是作训参谋,也是特种大队的射击教员,目前正在进行一项试验性的摸索,那就是在特种大队里组建一支专业的狙击队。

以往按照侦察兵或者步兵的模式,使用85狙击步枪的士兵都再班排的建制之内。

很多时候,这些狙击手只负责400米左右的控制范围,超过400米,再普通野战军或者侦察连之类的连排士兵里,几乎没有任何任何人考虑过。

作为教员,韩自诩一向认为400-600米内进行狙击的士兵根本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狙击手,只能算是一种战术精确射手而已。

特种大队虽然建立也有十年了,可是当初也是从两山轮战的侦察大队基础上进行摸索建立的,虽然在装备上略有倾斜,可作战思维上仍旧有些侦察部队的影子。

尤其是在狙击手这件事上,韩自诩一向极为重视。

他长期研究外军的著名特种部队的狙击手,发现别人的狙击手都是经过统一集训,并且有着十分专业的教材指导,还有不少装备是通过狙击手在实操中提出意见,并且交由装备制造商去修改。

这些狙击手训练是统一的,从普通的特种兵里挑选资质最好的射手,然后进行严格的训练。

要求是最好的人、最好的装备、最专业的训练。

这样训练出来的士兵,才能算是专业的狙击手,而不是存在于战斗班排里的普通精确射手。

这个想法得到了大队长的支持,所以目前韩自诩的狙击队正在筹建阶段。

建立一支专业的狙击分队,人是最关键的资源。

射击这个科目比较特殊,不是说你刻苦就能训练出来的。

训练之外,还需要一点儿灵性。

喜欢动脑子,观察敏锐,而且意志坚强,这些都是成为顶尖狙击手的必要条件。

今年“红箭”大队同样受到了军改的影响。

从前很多资质不错的老兵都是五年兵,到了五年要么转志愿兵要么提干,但是这一次,到期的四五年兵除了极少部分符合条件的,身上有足够军功的,其余都被迫退役。

新加入“红箭”大队的新兵们淘汰了一批,又从地方特招了一些,但是数量上远远不够。

这次韩自诩之所以答应过来给军区射击队当临时教官,也是因为想从中寻找一些合适的苗子。

可是他很快失望地发现,这些搞军事射击运动的特招生,未必适合“红箭”大队,先不说能不能熬过半年的地狱式集训,就说人家呗特招过来,好歹入伍就是红牌,将来搞军事射击是去参加国际比赛的,谁愿意进你特种部队里摸爬滚打混得跟条野狼似的?

今天碰巧军区的射击场维修,来到1师这里借用几天靶场进行速射训练,没想到居然遇到了这里的尖子集训。

他突然灵机一动!

为什么不在射击队里挑几个苗子呢?“红箭”大队今年早就想过要在野战军的尖子里挑选人才收归麾下,搞技侦的那边倒是容易找到人,一营和三营那边还需要点人,1师这边看来倒是有些人才,何不来这里征召一些骨干?

正想着,最后一组枪声打断了韩自诩的碎碎念。

呯呯呯——

韩自诩抬头朝远处望去。

胜负已分。



第399章 特种大队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好!好!”

“打得好!打得妙!”

“庄严牛逼!”

“哈哈!咱们赢啦!”

1师射击尖子队这边的士兵早已经笑开花了,所有人开心得像过大年一样,都在相互击掌庆贺胜利。

这一次交手,1师的庄严和“红箭”特种大队的姜诚和上靶数一致,但是时间上庄严略快。

罗平安走到韩自诩身旁,说:“是他们赢了。比姜诚快了一秒多。”

“快了一秒多?”韩自诩忍不住侧头打量了一下庄严,朝他招招手道:“上等兵,过来。”

庄严跑了过去。

“叫什么名字?”韩自诩说:“第二年兵?什么职务?”

庄严说:“我叫庄严,273团三营八连一排三班长。”

韩自诩双眼放起光来,说:“你在这里训练过?我说的是预提班长训练。”

庄严点头:“嗯,没错。”

“难怪。”韩自诩回头对罗平安说:“1师的教导队是全军优秀教导队,挺猛的。”

罗平安朝庄严笑笑,庄严也朝他笑了下。

韩自诩说:“小伙子,想不想来我们红箭大队?”

庄严立刻愣住了。

他还真没想到韩自诩这人是一点都不顾忌什么规矩,当着张大炮的面,居然挖起墙角来。

“我说你个韩自诩!”张大炮果然立马有了反应,说:“你是看到个好兵你都想挖啊?”

韩自诩笑道:“这不,今年我们那边的确缺人,一大批新入伍的都被淘汰了,老兵因为军改的事,退了不少骨干,想着招点一二年兵。”

张大炮指着庄严说:“他是我的人。”

韩自诩说:“我说张营长,你是侦察营的,庄严是273团的,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张大炮道:“谁说没关系?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我的连今年刚扩编成营,我这边也缺人才呢!嘿!我还没下手,你就想着摘桃子了,这样不好吧!”

韩自诩也自知理亏,在人家1师的地盘上抢人,这事还真不能操之过急。

“行,这个咱们先不谈了。”韩自诩说:“你们这次赢了。”

姜诚上来,把枪交给庄严,说:“这枪我入伍的时候已经基本淘汰了,我学的时间不长,不然我不会输。”

他还是不肯承认失败。

毕竟,庄严和自己都是同年兵。

自己好歹是“红箭”大队的狙击手,虽然不算是最优秀的,好歹也是个好苗子。

不然,韩自诩也不会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指导。

不过,这话庄严可不乐意听了。

感情姜诚的意思是,自己是占便宜取胜了。

于是,庄严说:“你的意思是,用你们的95式,赢了你们才算赢?”

罗平安一听,庄严的口里都是火药味。

他指导这个上等兵肯定是心里不服了。

说实在,他倒是蛮欣赏这个兵,至少身上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而且人相当聪明。

从之前他能看出两种不同型号的自动步枪之间的差异,这就说明了庄严是个善于观察,而且感知敏锐,并且肯懂脑子的人。

这可是搞狙击的好苗子。

难怪韩自诩参谋也顾不得体面,一开口就要挖人。

说到底,还是求贤若渴呢!

“行了行了,咱们虽然不是一个部队,可好歹都是战友。”罗平安当起了和事老,劝道。

他是第三年老兵,也是韩自诩手下的得意门生,手里是拿过不少功章的,准备作为士官苗子培养起来,将来留在“红箭”大队里担任射击骨干的。

所以,相比起庄严和姜诚,罗平安多了一份老成持重。

姜诚看到自己的班长开口,所以不敢吭声了。

但是庄严可不买“红箭”大队的账,他觉得,这些特种兵似乎也太看不起人了。

尤其是这个姜诚,什么玩意嘛!

输了就输了,还不承认自己输,刚才拿着95式打赢龙政华的时候,他倒是没说自己占了便宜。

越想越不服气。

忍不住又说:“行,你说的,用你们的枪打赢你。你敢把你的枪借我训练三天吗?你们要在这里待几天的对吧?这几天,我借你们的枪训练,走之前咱们再比一场。”

韩自诩没料到庄严如此好胜,和罗平安交换了个眼神。

“这个兵,有点儿意思。”

他是越看越喜欢。

兵嘛,就得有点儿不服输的拗劲,要是啥都软绵绵没点儿霸气,这兵反而不好练。

要像庄严这样的兵,只要好好磨磨,绝对是块好玉。

姜诚是个上等兵,借枪给别人训练,这事他连吭都不敢吭,只敢看着韩自诩,倒是希望得到这位参谋的允许。

“我觉得可以啊!就三天,我负责训练庄严。”张大炮看热闹那是不怕事儿大。

“韩参谋,你负责训练你们的姜诚,三天后咱们比比。我们也不会借走你的枪,反正你们每天都要来靶场,你们来的时候把枪给庄严,再给点子弹就成。你们子弹总会带够吧?”

从前没机会和韩自诩在同一个赛场上比试过,现在自己教出来的兵跟他教出来的兵同场竞技,也算是了了张大炮的心愿。

张大炮同样属于将自己的荣誉看得天大的人,庄严这是在给1师争光。

“红箭”大队,那是军区里最牛逼的特种部队了。

如果庄严用他们的95式击败他们的兵,自己脸上那可是比刷了桐油都光亮。

韩自诩点头道:“行,这个比赛有点儿意思。你放心,我们去哪都带着很多子弹,磨刀不费砍柴功,去到哪我们自己都跟着射击队一起训练的。”

“那好,一言为定!”张大炮咧嘴笑出了一口白牙。

这天开始,庄严成为射击队里的最特殊队员。

每天去靶场,别人打81-1式,庄严打95式。

95式和81-1式虽然型号不同,使用的机械瞄具也完全不同,一个是准星缺口,一个是觇孔加准星,瞄准境况上和标尺设置上也有一些细微的分别。

但是,作为一个尖子射手,也算是玩枪的行家了,枪型不同,那只是需要时间熟悉一下。

怎么熟悉?

多打点子弹就行,还有别实弹射击更能熟悉一支枪的性能吗?

没有!

何况嘛,子弹是“红箭”大队的,打起来庄严一点都不心疼……

第400章 新枪不错

特种大队是第一批装备95式自动步枪的单位之一。

庄严所在的1师虽然也在这次集训后的两个月内拿到了新枪,但庄严可以说是全师第一个玩95式自动步枪的人。

由于和姜诚之间有个赌约,庄严代表的也不仅仅是尖子队的脸面,更代表了1师最顶尖的射击水平。

其实庄严并不后悔向“红箭”特种大队的成员下战书。

兵嘛,就是要能战、敢战,连这点尿性都没,当个毛兵啊?不如回家早点结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更好。

从第一天拿到95式自动步枪进行实弹训练之后,庄严已经感觉到这支枪的诸多特点。

首先,这枪的持握非常舒适。以往81-1式自动步枪由于延续了传统的栓动式步枪的动作——也就是所谓的右手抓握护木的持枪动作,这种姿势的产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从前步枪的长度普遍较长,双手持枪并不利于快速跃进。

为了保持步兵单兵的机动性,所以教材上的动作规定了跃进时候右手持护木位置的持枪方法。

这个战术动作一直被延续了下来,从五六半到五六式,然后再到81-1式,多年未曾改变。

这就导致了一系列的动作是依照老式自动步枪的持枪动作为基础衍生出来的。

例如行进中卧倒。按照老方法,首先就是左脚向前迈出一大步,左臂伸出,左手掌向下,按照膝、手、肘的顺序卧倒,以身体的左侧、左肘支撑身体,把枪朝目标方向送出。

新兵训练这个动作的时候,庄严是叫苦连天的。

因为动作不熟练,又或者地面坚硬、碎石较多,加之动作上的不规范,导致经常手掌和肘部破皮,血淋淋的吃够了苦头。

并且最要命的是那个送枪动作。新兵时期,班长要求右手把枪送出之后,左手要有一个接握弹匣的动作。

这个动作,为了显示威猛,要求新兵一定要在接握弹匣的时候猛力拍打,发出清脆的“啪”一声,才算是合格的出枪动作。

新兵时期,庄严没有钻研过这些东西,班长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当了老兵,去了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慢慢地庄严就觉得这种动作实际上有着很大的问题。

例如接握护木的时候拍打弹匣,习惯之后,每次出枪都会下意识去拍响它,万一在战场上呢?万一夜间呢?这一拍,其实不是暴露目标了?

还有就是卧倒。

庄严觉得这种传统的卧倒动作实在有点不人性化。

某次,庄严发现其实用81-1式自动步枪同样可以双手持枪,然后在接敌的时候双膝同时跪倒然后迅速趴下,双手把枪指向目标。

为了证实这种方法的可行性,庄严还和自己的战友进行各种对比,一个采取老式,一个采取双膝跪倒出枪的战术动作。

最后发现,时间上相差无几,但是双膝跪倒出枪显然要比单膝跪倒要舒服不少,更不容易受伤。

不过动作上,也许看起来没有单膝那么威猛而已。

这个问题,庄严曾经跟老七说过,老七一句话差点噎死庄严,说:“你那么能耐你去改教材啊!下次首长过来考核你玩这种动作,看看不被大队长屌死你!”

这事当时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这次拿到95式,庄严觉得当初自己的想法根本没错,因为使用95式之后,出枪如果按照原来的动作,是根本没办法有接握弹匣动作存在的,因此从前的动作已经不大适合现在使用,双手持枪和双手出枪,会更加自然流畅。

还有就是经常使用在短停顿射击上的立姿举枪动作。95式同样比81-1式更加舒适。

如果手持81-1式进行短停顿射击或者搜索射击的时候,首先要用右手抓握护木将枪交给左手,然后右手交替收回握住握把,之后再抵肩……

而95式全枪长度短,重量轻,重心后移,因此催生出一种pla后来俗称“挂枪”的射击动作——背带挂在脖子上,枪托位于右胸偏上点点位置,在锁骨的下方,枪口自然指向左下方,遇到目标可以立即将枪提起,很自然便成了立姿瞄准动作。

相较于81-1式的老出枪动作,95式的新玩法更适合快速捕捉、瞄准和击发。

之前一次的比赛,龙政华之所以在第二组短停射击的时候比姜诚慢下一秒,很大的原因就在于这里。

这是枪与枪之间天然的优势差距,在高手过招的时候,会体现得十分明显。

现在庄严已经是射击尖子队的成员,在这种集训队里,士兵的自由度相对比较大,只要你不违反比武规则,你发明点小窍门什么的没人会说你什么。

其实这种事并不是之前没有发生。

例如多年后红极一时的单手换弹匣动作,很多人哇哇哇地惊为天人。殊不知,这是一种源自于南疆战役老兵时期的快速换弹匣动作,之后衍生到部队里,成为射击尖子比武其中一项叫做“对抗射击”的小诀窍,参加过尖子集训的老兵自然都知道这个动作,也会这个动作,只是没想到多年后红了起来而已。

张大炮问庄严:“你觉得你拿95式能干过那小子吗?”

庄严摸着手里那支95式,心里笑开花了,说:“能拿81-1式赢掉习惯用95式的人,队长你救放一百个心,绝对摆平那小子。”

韩自诩在一旁听见了,目光里自然有多了几分喜爱。

要说这个兵,自己是真喜欢。

肯动脑子,还有那种“舍我其谁”的气概,绝逼是个当特种兵的好苗子。

事到如今,韩参谋在心里是拿定了一万分的主意,回到特种大队,就向大队长建议,来1师挑人。

“庄严,为了显示公正,我觉得我亲自教教你怎么用95自动步枪比较好。”韩自诩自告奋勇,说:“我把你和姜诚放在一起教,咱绝不徇私,有什么教什么,你觉得怎样?”

对于韩自诩的提议,庄严颇为意外。

没想到人家特种大队的参谋是那么地心胸宽广,居然肯倾囊相授。

虽然95式也是一把自动步枪,琢磨一下总能明白怎么用,可是1师暂时没配发这玩意,张大炮虽然打过,可也只是摸到了皮毛,很多窍门恐怕没有韩自诩清楚。

现在韩自诩肯教,庄严当然不会错过机会。

让特种大队的作训参谋为自己当教官,那可不是每一个兵都有资格的。

尖子射击队里二十人,也只有庄严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张大炮看着韩自诩带着两个兵去了一旁搞训练,心里又高兴又不高兴。

高兴的是,庄严本来就是他最看好的兵,现在能得到自己和韩自诩俩人的通力指导,就像学武的人,能同时得到两位名师指点,那可真是天大的福分了。

不高兴的是,他隐约觉得韩自诩这家伙不怀好意,心里总有那么点说不出的感觉,韩自诩之所以这么做,怕是盯上自家鱼塘里的鱼了。

ps:对于跃进时突然接敌,采取双膝下跪双手持枪这个动作的体会,作者菌当年是实实在在实验过,当时95尚未配发部队,我一直觉得老式的卧倒出枪动作已经不适合现代使用,尤其当年但凡搞战术射击,手上和膝盖上就没几块好皮肉的,苦头算是吃尽了。

当年还没有现在特种部队使用的那种护肘护膝,兄弟们啊,那可是次次到肉的感觉。所以,老油小店里的护肘护膝一直都是热销货。

写这个书的时候,我特地去网上看了看现在军事纪录片上士兵使用95-1的战术动作,很庆幸的是,他们很多都采取了双膝跪倒的战术动作,当然,也有很多不同的战术动作衍生出来,时代是在进步的,我们的pla也在进步!

想起当年出枪要求狠拍弹匣的那个小动作,我至今都不知道有啥用,教材上没有强调这个,可是根据我查阅过的所有资料显示,无论南北部队,都存在这个“拍弹匣”动作,有些部队管这叫做“拍响儿”,希望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无用的形式主义动作了。



第401章 你输了

军区射击队和韩自诩等三人住在师招待所里,每天一大早坐车过来教导大队进行训练。

那段时间,庄严天天跟着韩自诩训练,没事就和军区射击队那几个红牌妹子聊聊天,吹吹水。

这些个红牌妹子算是刚进部队,特招队员,相对庄严这种半老不老的兵来讲,那就是白纸一张,怎么吹都能获得一堆“哇哇”的赞美声。

那几天,庄严在韩自诩那里收获了不少射击技巧和知识,也熟练掌握了新枪95式的射击技巧,令其他队员艳羡不已。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三天后。

比赛的一刻,终于来临。

为了提高比赛的难度,为了更加考验庄严和姜诚两个兵到底谁的综合素质更强一些,张大炮和韩自诩俩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按照之前的规则进行比试,而是采取了另一种更为复杂的射击规则。

“你们俩个,过来一下。”韩自诩对着已经在活动手脚,穿好战术背心拿好枪准备开始比赛的两个上等兵说道。

庄严和姜诚走上前去,立正站好。

韩自诩看了一眼张大炮,回头对俩人道:“我和张营长商量过了,既然要比,就要提高点难度,说实话,射击的种类很多,如果要复杂化也很容易,但是如果真正比试特种射击,对庄严也不公平,难度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大算了。”

完了朝张大炮扬扬下巴:“张营长,你说说规则?”

张大炮也不客气,直接道:“规则很简单,和上次的几乎一样,不过就是多加了点难度和射击次数,次数越多,越容易考验你们个人的射击素质。”

他指了指远处的靶壕位置,说:“规则是这样的:从200米距离利用弹坑采取跪姿上对侧身跑步靶进行射击,两组点射,5发弹,显靶时间10秒;然后发起冲击,在100-80米的距离上进行搜索,对前方不固定位置出现的胸靶进行短停顿射击,两组射击,5发弹,每次显靶5秒;然后分别在50-30米两个距离上对出现的半身靶进行两次抵近射击,5发弹,显靶时间为3秒。三组射击每组5发弹,全部采用半身靶,计算上靶不计算环数。整个射击过程一共15发弹,更换三次弹匣。”

说到这,看了看庄严和姜诚,问:“你们同意不同意?”

“同意!”

庄严和姜诚几乎同时回答,然后,俩人又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目光在空中碰撞,顿时火花四溅。

“好!就位!”

张大炮手一挥,庄严和姜诚俩人立即跑向各自的弹坑,跳进里头。

倪浩文和罗平安上前一人给了三个装了五发子弹的弹匣。

倪浩文朝庄严竖了竖大拇指,说了声:“要争气!”

“嗯!”庄严用力点了点头。

他仔细检查了弹匣,用手指压了压已经装填的子弹,看看弹簧送弹并没有什么问题,将其中一个装到95式自动步枪上,另外两个装进了战术背心里。

“准备!”

张大炮走到两人中间,举起了红旗。

周围的两拨人都屏住了呼吸,没人敢大喊大叫,生怕影响了射击精度。

哔——(原来用“必”,有书友建议用“哔”,想想,哔不错。)

哨声响起。

200米外,弹起一个半身靶。

10秒时间,两次连发短点射。

庄严快速瞄准,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入定的状态,几乎没有人体生理上的大活动。

呯呯呯——

呯呯——

两次点射,间隔极短!

按照规定,庄严现在并不能更换已经打空掉的弹匣,必须跑到下一个射击地线——100米外,开始进行两次射击,那时候才能更换弹匣。

姜诚显然比庄严射击的速度要稍稍慢一点点。

庄严已经跃出了弹坑,他才刚完成两次点射。

第一组实弹,庄严已经领先!

尖子队的人忍不住了,开始欢呼!

“牛逼!”

“哈哈哈!我们赢了!”

在射击尖子队的队员们看来,第一组实弹已经领先了一秒多,接下来还得了?

所有人对庄严的射击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坚信能够赢掉那个特种大队的姜诚。

“才打了第一组!你们咋知道庄严赢定了?”

军区射击队的那些姑娘又忍不住了,开始反驳1师尖子队这头的队员。

“小丫头片子,你们是打竞技射击的,不知道吧?咱们这些战术射击,一开始输了就很难翻盘,大家都是高手,玩的就是水平!”肖金贵又开始调侃起那些不算兵的军官妹子了。

“哼!走着瞧!”

妹子们当然不甘心,腰肌一叉,撅起小嘴盯着远处。

庄严很快到了100米射击地线,当他踩线的一刹那,身后的罗平安立即吹响了哨子。

哔——

第一个半身靶弹起。

庄严在踩线的一瞬间已经开始换弹匣。

弹匣虽然很快换上,不过和之前使用81-1式有些不同。

95式的进弹口靠后,也就是说它的弹匣很靠后,装起弹匣来有些不顺手。

呯呯呯——

等他打出第一组点射后,依稀不远处也传来了姜诚的枪声。

他追上来了!

庄严端枪继续前进。

到了80米,第二个靶子弹起。

呯呯——

点射全上。

庄严又开始拔足狂奔。

他下意识感觉到,姜诚应该和自己的射击速度差不多,他居然赶上来了!

50米处,庄严再次更换弹匣。

哔——

半身靶弹起。

呯呯呯——

点射上靶,继续狂奔至30米。

呯呯——

最后一个半身靶倒下。

庄严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距离自己二十米外的姜诚。

对方也在验枪,同样满头大汗。

很显然,姜诚也不轻松,感受到了庄严的压力。

倪浩文和罗平安回到张大炮和韩自诩身旁,四个人低头似乎在商议和记录着什么,然后又拿起了对讲机询问上靶情况。

过了一阵,张大炮摇了摇头,撇了撇嘴。

转过身宣布:“平手!时间一样,上靶数一样!”

姜诚一听,马上喊道:“张营长,韩参谋,我要求再比一次。”

张大炮看了看韩自诩,韩自诩忽然摇摇头:“不了,我们还要赶时间。”

他看了看表,说:“中午我们就要回去了,军区靶场维护好了,我们要去招待所收拾东西呢。”

姜诚显然不乐意,可是必须服从命令,只好说了声:“是!”

庄严上前,把枪还给罗平安。

罗平安检查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庄严的肩膀:“不错!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射手。”

说完,笑着回到自己的中巴车旁,开始收拾东西。

韩自诩走的时候没说什么,只是站在距离庄严七八米处的地方,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说:“小伙子!不错!”

就这一句,然后上了中巴车。

中巴车卷起地上的枯草,疾风一样驶出靶场,很快沿着教导队的水泥路消失在大门口处。

庄严有些失落。

几天相处下来,他觉得韩自诩这人还不错。

“红箭”特种大队……

他算是接触过了。

“好了好了!大家开始训练!不要再看了,不就是特种大队嘛!有啥了不起的!”

张大炮依旧是牛逼哄哄的口气,招呼所有人立即开始射击训练。

然后走到庄严身边,说:“其实,你已经赢了。”

“啊?”庄严有些不明白,不是平手吗?

张大炮笑笑,并没有往下说,指指靶位道:“去,训练去!我觉得你一定可以在集团军比武种拿到名次。”

庄严笑道:“队长,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张大炮牛眼一瞪,粗声粗气道:“拿不到名次,回来我踢烂你的屁股!”

“是!”庄严转身朝靶位跑去。

张大炮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庄严的背影。

他忽然有种感觉,也许庄严去不了侦察营了。

这个兵,兴许还真不属于1师的……

中巴车上,姜诚上了车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吭声。

罗平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说:“姜诚,心情是不是有些郁闷?”

姜诚点点头,没说话,算是默认。

罗平安看看坐在对面的韩自诩,韩自诩说:“你是觉得我应该再让你和庄严比一场?”

姜诚这次忍不住了,说:“韩参谋,我们是特大的,他们只是野战军,输了我们很没面子。”

韩自诩说:“1师又不是普通的野战师,他们是快反,以后又是两栖了。何况了,人家一个师挑出来的尖子,赢了你一次不是很正常嘛!”

姜诚说:“刚才只要打第二次,我保证能赢,第一组子弹的时候,我的状态不好。”

韩自诩摇头,说:“姜诚,你自信是好事,不过有一件事,刚才虽然时间上和精度上都是平手,可实际上,你已经输了。”

“我输了!”姜诚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平手他都难以接受了,更何况现在韩自诩说他是“输了”。

“怎么?不服?”韩自诩问。

姜诚低下头,憋得脸都红了,不吭声却代表着沉默的抗议。

韩自诩说:“罗平安,告诉他,他到底输在哪?”

罗平安对姜诚说道:“韩参谋说的没错,你输了。”



第402章 班长,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

“班长,为什么啊?”姜诚百思不得其解。

罗平安道:“庄严这才训练几天的95式?你也不想想?才三天多点,能和你打平手,是不是赢了?”

“他是射击尖子,只要熟悉下瞄准境况就没问题了。”姜诚依旧反驳。

罗平安加重了几分语气,姜诚虽然是个好苗子,但是锐气太盛。

“你知道刚才你是怎么和庄严再时间上打成平手的吗?”

他说:“我一直跟着庄严,看的清清楚楚。”

姜诚道:“那你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如果要计算命中,他和你一样,但是他瞄准、射击都比你快,时间上占优压倒性优势……”罗平安说。

“不对呀!”姜诚不服气了,“我们时间是一样。”

“他和你时间一样,是因为他还没完全熟悉掌控95式自动步枪,尤其是换弹匣,他的速度很慢。”

罗平安说:“第一组射击的时候,他比你快了一秒多,可是到了第二组停顿射击的时候,他要更换弹匣,那时候你已经追上了,只是还差一点点,到了最后一组抵近射击,第三次更换弹匣的时候,你这才算是完全追上,甚至还超越他一点点换好了弹匣,庄严是靠瞄准和射击速度上扳回和你之间的差距。”

姜诚自己当然不会知道整个比赛过程,因为当时他已经全神贯注,处于高度的亢奋紧张状态下,压根儿无暇分心他顾,自然不知道整个射击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

罗平安是两个跟随裁判中的一个。

他全称跟随庄严,盯着后者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所以,他最清楚为什么两人能够平手。

姜诚依旧有些不服气:“换弹匣也是射击过程的一部分,我们不还是平手吗……他也没赢我……”

韩自诩忍不住道:“姜诚,你练习95式自动步枪有多久了?有一年多了吧?庄严接触95式才三天多点,每天训练时间也只有白天不足十个小时。你自己想想其中的差异,自己算不算是输了。”

姜诚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

虽然只是一个平手,不过庄严仍旧势不可挡地成为了尖子集训队里的英雄。

整个大队都知道了军区特种大队的一个同年兵在射击挑战中以一负一平的成绩在教导大队的靶场上败北。

而那个兵居然还是个狙击手。

这可不得了。

那几天,庄严走到哪,都有人朝他竖起大拇指,说一声:“老庄,牛逼!”

这话,其实那天军区射击队那帮红牌丫头片子离开的是时候,其中那个眼睛最大的叫做姜依晨的红牌丫头在车上伸出头,朝站在靶场上的庄严竖起了大拇指。

当然,人家说得没男兵那么粗放,直说了一句:“庄严,真棒!”

真棒!

这两个字,让庄严心里难免美滋滋的。

就像严肃时候跟他说的那样:“老庄你真行,当兵才一年半,就让女孩子给你‘真棒’上了,还是个女红牌。”

关于女孩子,作为士兵的庄严是很清楚自己的界限在哪的。

毕竟1师不是那种城市里的部队,又是快反师,管理上极致严格。

不说别的,光说是每个礼拜的双休日,别的部队也许可以过双休,1师是没法过双休的。

因为每当双休日,1师自动进入三级战备状态,外出率连同炊事班在内也只有3。

男女关系上更是如此,那是高压线,碰都碰不得。

可是没想到,庄严当这一年半的兵,不光让女红牌“真棒”上了,还曾经被女学生给“真帅”上了。

说起女学生这事,庄严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原本自己在教导队的时候,龙中那些女学生和男学生都有给自己写信。

但是正如老教练班长所言,这些信慢慢地少了下去。

起初每个礼拜至少一封信,后来渐渐是半月一封,再到后来,一个月都没一封信来。

以前一个礼拜总得跑到三中队后头从草丛里摸出那口破锅,烧一次储物柜都放不下的信。

后来,已经逐渐不用烧了。

给庄严写信最积极的就数他带的游大海和王林恩,还有就是那个大姐大余慧君和那个走错步被自己逮出队伍开小灶的潘小兰。

庄严后来离开教导队,并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诉这些学生。

倒不是庄严无情,而是他觉得这些学生将来迟早得把自己给忘了,何不自己选择无声无息地消失掉更好?

这样至少留下个美好的回忆,没必要到最后彼此觉得寡淡如水了才断了联系。

从离开教导队至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当余慧君穿着牛仔裤和白t恤,脚蹬耐克球鞋出现在庄严的面前,朝着他脆生生地叫了声“班长”的时候,庄严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个丫头片子,居然找到教导大队里来了?

无数的问号涌进了庄严的脑海。

这姑娘是怎么进了军营的?

是怎么躲过卫兵的?

她是坐车来的还是别人载她过来的?

所以,庄严木头一样站在大队部的门岗处,面对站在哨兵岗位旁刚登记好姓名的余慧君,半天都说不出话。

“老庄,这是你带的学生?”哨兵问。

庄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余慧君不是自己带的,是王大嘴带的,但如果现在告诉哨兵,说不是自己带的学生,恐怕余慧君连门都进不了。

龙中距离教导队至少五十公里,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女孩子巴巴的赶来,门都没进,又灰溜溜地马上回去吧?

“是龙中的学生,之前在这里军训的。”庄严含糊其辞地敷衍着哨兵。

都是大熟人,庄严在教导队也算是个名人,谁都认识。

哨兵没有为难,手一指,对余慧君说:“行,你进去吧。”

等余慧君走进教导队,庄严陪着她朝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余慧君,你班长已经不在教导队了,他回连队去了,也许将来会回来,可现在不在。”

这里指的是王大嘴。

可是余慧君头一抬,脸上溢满了甜蜜蜜的笑,令人有些晕眩,说:“班长,我不是来找王班长的,我是来找你的。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庄严脑袋顿时嗡一下,头皮麻了。

“找我?找我干什么!?”

他有些慌了手脚。



第403章 “对象”

“找你玩啊!”余慧君毫不掩饰地开诚布公道:“不然你以为我跑了几十公里过来是为了什么?”

玩?

怎么玩?

这里荒山野岭的,有什么好玩?

庄严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些窘迫,没由来地有些慌张。

在家读数的时候,庄严可没少在学校里撩妹子。

那时每逢下课,庄严和校内的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学校大门口的树荫下,狼一样盯着从门里出来的每个漂亮女生。

然后大家玩一种游戏,就是看见漂亮的女生骑着自行车出来,几个人轮流派人上去跳上女孩子的自行车后座上,然后缠着别人给班级号和名字啥的。

谁能问到,谁就赢。

能约出来烧烤什么,那就更厉害,其余人要凑钱办烧烤。

可是这里是部队。

庄严忽然发现,自己从前在高中校园里面对女同学的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现在居然荡然无存。

他总是不自然地要和余慧君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就像别人有毒似的。

“我要去训练呢,没空陪你玩哦。”庄严说:“还有二十天我就要去军里参加比赛了,现在训练很紧。”

余慧君眼中闪过一丝小失望,说:“那么……你去训练吧,我自己在训练场边看着你们训练就好。”

庄严一愣,他也不知道这个合不合规定。

“我保证。”余慧君说:“我一定不会打扰你们,我就在边上看看。”

“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庄严问。

“我自己开车。”余慧娟指指大门口,那里停着一辆本田ch125大黑鲨女装摩托。

庄严愣了下,一个女孩子,开了五十公里的摩托过来看自己,而自己却跟人家说没空,直接去训练。

似乎有些残忍。

看着余慧君双眼中流露出那种可怜巴巴的目光,他又有些于心不忍,可是部队的纪律就是铁律,只能遵守。

于是说:“要不,你去我的排房里坐着,等我训练回来,我再请你吃饭。”

庄严想着,等训练完了,晚上请她到老油小店那里,吃个饭,算是尽了地主之谊拉倒。

没想到余慧君居然十分高兴,说:“好啊,我等你回来请我吃饭!”

一路朝排房走,一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将目光黏在俩人身上。

有认识庄严的都忍不住调侃:“哟!庄严!这是你老家的对象啊!?来看你啦?”

庄严顿时臊得慌,转头一看,余慧君居然也没有任何异议,而是小脸上飞起两朵绯红,眼里尽是少女的羞涩。

“滚滚滚!”庄严朝那熟人猛挥着手,就像赶走一头烦人的绿头苍蝇似的吼道:“那是军训的学生!”

听到庄严这么介绍自己,余慧君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失落。

“你在这里等等。”

在三区队的排房前,庄严拦住了余慧君,说:“我先进去看看。”

当兵的排房里虽然都很整齐,可保不齐这大夏天的,有人会穿着裤衩啥的在排房里凉快,惊到人家女学生可就不好了。

伸头朝排房里面看看,大家伙都在,穿戴还算整齐,这会儿正准备下午出操,所以单兵装备都穿在了身上。

庄严松了口气,回去对余慧君说:“行,跟着我进来吧。”

俩人刚进排房,里面的兵都吓了一跳。

有人本来坐在小板凳上,靠在床架旁,架起二郎腿抽着烟,看到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时髦的少女,人惊得跳了起来,脑袋直接撞在商铺的铁制床梁上,咣当一声响,疼得呲牙咧嘴。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了余慧君身上。

不得不说,余慧君绝对是个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美少女,当然,前提是抛开她曾经那种令男人都望而却步的大姐头性格和作风。

“班长们好!”

余慧君一边甜甜地笑着,一边解下自己的背囊,从里头取出一大盒巧克力,递给庄严:“班长,这是我请你们吃的,能替我分给大家吗?”

这一招可绝了。

收买人心呐!

一个个大头兵,吃着进口的金莎巧克力,嘴里比巧克力本身还甜。

“庄严啊,你女朋友真漂亮!”

“对啊!藏着掖着,我们都不知道你有个女朋友……”

庄严的脸都比庙里的关二哥还红了,却没法发作。

余慧君却十分享受这种称呼,往日的大姐头风范早已经不见,却而代之的是一种小鸟依人的少女风,靠在储物柜旁,一直保持着那种充满了阳光气息的甜笑,让每一个人看上一眼都有种甜到心中的感觉。

哔——

门外响起了哨子声。

所有人立即变得紧张起来,之前几秒钟还在嘻嘻哈哈打趣庄严,转瞬间风一样消失再门口。

整个排房都空了。

庄严放下巧克力,叮嘱余慧君,说:“你老实待在这里,记住,别乱跑。”

说罢,戴上迷彩小帽,拿起枪跑了出去。

下午上了靶场,各种实弹射击训练接踵而来,庄严很快把余慧君的事抛诸脑后了。

毕竟射击集训是一件十分讲究精神集中的事情,分心绝对不利于提高自己的训练水平。

张大炮背着手,依旧如同往常那样站在射击地线后面,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每一个尖子队员的每一个弹着点。

突然,他发现在靶场后方,靠近入口处的器械场边,有个女孩子站在那里,朝这边张望。

“老倪,这是你们大队的家属吗?”

倪浩文回头,朝着张大炮指向的方向看了看,又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最后摇头说:“没见过……”

张大炮说:“这地方上的女孩子,怎么到了我们靶场入口了?”

他回头,叫过张圯怡,说:“去,截住那个女孩子,看看是什么回事!”

张圯怡一看,笑了,说:“队长,那是庄严的对象,中午刚来……庄严让她待在排房里,可能是闷了,逛出来看看。”

张大炮说:“庄严的对象?哪的对象?老家的?”

张圯怡之前没听庄严提起过,于是摇头:“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是庄严对象。”

“对象是吧!”张大炮释然了。

士兵虽然有规定不准和驻地女青年谈恋爱,可是没说不能跟老家姑娘谈恋爱。

于是说:“把人家叫过来嘛,把人扔在排房里算是什么待客之道?让她过来,看看庄严训练,看看我们部队的小伙子有多精神!”

“是!”张圯怡立正受了命令,跑向器械场方向。

庄严刚打完一组射击,回到射击地线,远远看到张圯怡朝器械场跑去,而余慧君则站在原地,远远地居然朝自己挥手。

肖金贵凑过来,说:“老庄,队长让张圯怡把你对象叫过来了!”

“她……”

庄严下意识要否定,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去,这时候坦白余慧君的身份,恐怕更不利。

倒不如待会儿找个机会,悄悄向张大炮坦白更好。



第404章 教官,我还会来看你

和庄严的穷破相比,余慧君显得更加落落大方。

令庄严惊讶的是,在张大炮这种营级干部面前,余慧君居然没有一丝的羞涩,只要张大炮问,她就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到不需要庄严去向张大炮解释什么,因为很快张大炮就已经从余慧君的口中得知了,这不是庄严的对象,而只是一个学生。

学生来探望部队里的教官,这种事在部队里也不是没有先例。

作为军地交流的一个总要内容,军训这种事总会衍生出一些小故事。

张大炮趁着余慧君和其他队员聊天的时候,将庄严扯到一旁,用一种半调侃又半带认真的口吻说道:“庄严,你小子行啊,军训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有学生找上门。不过你小子要注意,这种事别闹腾得太厉害,否则是要出问题的。”

响鼓不用重锤敲。

道理庄严当然明白。

但是要怎么赶走余慧君,这才是个难题。

人心肉做,军人也如此。

人家跑了几十公里,顶着毒辣的日头跑到部队里来看你,你总不能一句话让人家滚蛋是吧?

“我知道,队长,我也头疼得要死。”庄严说:“可总不能我现在就赶她走,对吧?”

张大炮抠着下巴想了片刻,这才道:“其实咱们部队也没又规定过不准学生来看教官,我只是提醒你,建议你还是冷处理一下为好。”

“知道了,队长。”

庄严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决定这么做。

没错,抛开性格不谈,余慧君的确是个很漂亮女孩子。

要是庄严在当兵之前遇到余慧君,兴许就没那么多顾虑。

可是现在偏偏在服役期,一切就变得敏感而微妙。

这天晚上,在老油店里吃完了饭,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下来,庄严决定将余慧君送到国道旁让她自己开车离开。

毕竟教导队是在山区里,从这里出去到最近的镇子也有五六公里,里国道有七公里。

一个女孩子夜里开车再山道上走,的确不大安全。

“我来开车。”庄严说:“送你去到国道,我自己再回来。”

“教官,你会开车?”余慧君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庄严笑笑,在家的时候,他早就学会了开车,不过没有驾照而已。

在这里,没人会查驾照,当然没问题。

从余慧君的手里接过钥匙,庄严坐上摩托,启动了车子,对余慧君说:“上来吧,一个姑娘家夜里走山路,虽然这里都是部队,不多附近有很多经典,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真的不安全。”

余慧君不再反驳,安静得像个小猫一样坐上后座,双手一伸,环住了庄严的腰。

庄严顿时吓了一跳,说:“别啊,抓别的地方。”

这架势,颇有点儿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

余慧君小嘴一撇,气鼓鼓地把手放在了后座的两侧的副手上,生气道:“那你慢点开,别把我晃下来!”

庄严只能照办。

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到了国道边,庄严下车,把车交还给余慧君,说:“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说。”

余慧君眨着一双大眼睛道:“教官你说。”

庄严想了想道:“很高兴你能来看我,不过,部队不是女孩子应该来的地方……”

“你是什么意思?”余慧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大眼睛里有些闪亮的东西在旋转。

庄严心一软,道:“我是说,你跑这么远的路来军营里,你父母不知道?不担心?到时候投诉到部队来,那可不好。”

余慧君说:“我爸妈不管我,他们做生意常年不在家,我寄宿的。”

庄严怔了一下,又道:“那你就更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别让你父母担心不是?一个高二女声,自己跑那么远的路,你也不怕自己有危险?怎么不懂爱护一下自己?”

这些大条道理在嘴里说着说着,庄严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显得笨拙而且滑稽,颇有些黑色幽默的色彩。

当年自己读书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学生,整天吊儿郎当的,不然老爸庄振国也不会连哄带骗送自己来当兵。

当了这一年半的兵,现在居然换了个人似的,对着别人一个高二女生滔滔不绝一口一个“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儿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感觉。

“教官,你是让我以后都别来找你吗?”余慧君的眼睛里,那种闪亮的东西又开始打转。

庄严没料到,在班上大大咧咧的余慧君居然如此敏感。

那个曾经让班霸游大海都举手投降的泼辣女孩,竟然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是个好女生,骂粗口,拉帮结派搞小圈子,书又没读好……我爸妈忙着做生意,把我扔在外婆家里养着,小时候挨欺负也不少,我得学会保护我自己,我不凶悍点,不泼辣点,那些调皮的男生就会觉得我好欺负。教官,我不是天生就这样……”

说着说着,那些一直在眼睛里打转的东西终于滑落了。

庄严顿时慌了,赶紧说:“嗳,你别这样啊,你别这样……我又没说你哪不对,这读书好坏又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是吧?这人泼辣点……泼辣点也挺好,至少不吃亏……我真没别的意思……”

余慧君忽然一抹眼角,笑了,说:“教官你是说真的吗?”

庄严只好点头:“嗯,说真的,我觉得你这人不是什么坏女生,你看,你们班的男生以前别人都说他们是垃圾,后来不照样证明他们也有比尖子班学生强的地方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庄严满嘴跑火车,最后余慧君终于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最后,余慧君忽然说:“教官,再见!”

猛地加了一手油,大黑鲨朝前蹿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教官,我还会来看你的!”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余慧君最后的留言。

庄严一听,脑袋嗡地又炸了。

娘希匹!

说了半天,全白费了!

要知道,余慧君这丫头,那可是说到做到的……

ps:有读者让我别写余慧君这个故事,他们不喜欢。想想还是要跟你们谈谈我创作这个的本意。

军人不是神仙,也有七情六欲,和普通青年一样,同样有着感情上的各种纠葛和经历。

我在之前说过,军人其实是一个很特殊的职业,因为这个职业意味着你要牺牲,牺牲代表着有时候你必须放弃某些东西。

军人,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是最自私的人,但是在面对某些环境下,又是最无私的人。

创作这个的本意,就是要创作一个有血有肉的军人形象,而不是那种“非人”的英雄,英雄也是人,也有泪有爱有家有痛苦有欢乐。

庄严的军人职业生涯还没有完全开始,后面我会慢慢完善和丰满这个角色,让他更具有可读性和更接地气。

余慧君,必须写,这事完善庄严这个角色,丰满他的人生经历的一个必须的情节,并非我要用来水文。

七官我写书,从来不会水,水功段位极差。

还有,七官我可是冒着极大风险来写的,要知道,现在家中阴盛阳衰,河东天天狮吼,你以为我想写啊?为了我这本已经想落笔十几年的书,我豁出去了我!哼哼!

第405章 集训队的“常客”

庄严的担心很快得到了印证。

余慧君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子。

从那天开始,每个礼拜六礼拜天,她都会到集训队找庄严,有时候开车,有时候坐车。

这让庄严头疼不已。

很快,队里不少干部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某学校军训的学生经常过来看自己的教官。

庄严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冷处理。

每次余慧君过来,他只是简单地交待一下,说自己要去训练,然后将她留在排房里干坐着。

事情往往是这样——庄严去训练,余慧君坐在排房里,有时候会跑到靶场边,远远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远处尖子集训队的人训练,在一个个汗流浃背的背影里寻找庄严。

庄严一直没弄明白,余慧君为什么这么固执。

这种固执简直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地步。

自从那天和余慧君在老油的店里吃了一顿饭之后,庄严再没留余慧君吃饭,总是让她早点回去,以免天黑路上不安全。

余慧君每次都没说什么,默默地来,又默默地走,来教导队找庄严,仿佛是每个礼拜双休日唯一可做的事情。

庄严曾经想过,像余慧君这种女孩子,也许内心是孤独的——虽然她不乏一大群志同道合的闺蜜,家庭条件也十分优秀,在金钱上绝队不会有什么欠缺。

不过,一切似乎都弥补不了她内心的空虚和孤独。

庄严给余慧君的感觉不仅仅是帅,而是一种可靠感。

军训的时候,有一回余慧君去三区队的排房里找庄严——那段时间,她有事没事就往三区队跑。

可是还没进门,远远看见庄严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一针一线为裤子爆了线的游大海在缝裤子。

那天余慧君并没有进去打扰庄严,而是站在门口看了好一阵。

一个男人认真专注一件事的时候,是最帅的时刻。

一种莫名的感觉在那一刻重重地击中了余慧君的心房,从那天开始,她的脑子里全是庄严。

只要看到庄严,她就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阳光明媚的。

从军训回来,余慧君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再动不动就出口成脏,也不会动不动就和男生对骂,还把头发染黑了拉直了,头发也留长了,黑发披肩看起来要多清纯就有多清纯。

从前军训的时候,庄严给临时拉稀去了医院的王大通带过一天的女生班。

练习敬礼的时候,庄严看着余慧君十根涂成不同颜色的指甲一脸嫌弃,说你这是打算练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是吧?

现在,余慧君把十个指甲全洗得干干净净,回归了本色。

女为悦己者容。

她觉得庄严应该会看到自己的改变,从而对自己改观。

令她失望的是,自从第一天回去之后,再去教导队,庄严没再陪过她一分钟,永远都是那一句“我要训练了”,然后背着枪去了靶场,直到太阳要下山了才回来。

事情到了这里,一切似乎都停滞了。

余慧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出了差错,就连教导大队的哨兵已经十分熟悉自己这位“常客”,每次来,都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可庄严反倒一天比一天冷淡下去。

她默默地看着这种逐渐趋向于冰点的关系却无能为力,然后默默地来,又默默地走。

不过,人生有时候十分奇妙。

就像《阿甘正传》里说的那样,你永远不知道盒子里倒出来的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那一天,是庄严觉得认识余慧君以来,他觉得她最好看的的一天。

此时已经是六月底,还有十多天就要去集团军里参加比武。

庄严觉得熬完了这十几天,和余慧君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无论是去侦察营,又或者是回铁八连,总之未来余慧君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当兵的得有当兵的规矩。

庄严清楚规矩,作为一个班长,一个连队的骨干,他不想违反规定。

那个中午是如此的措手不及。

天气很热,艳阳高照,大地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南方特有的闷热而潮湿的天气就连家里的狗都不愿意出门。

中午进行了一次一个多小时的据枪训练,距离下午起床还有半小时。

今天是星期天,尖子集训队不安排训练,属于自由支配时间。

不过由于集训队都是尖子骨干,因此自觉性都很高,每个礼拜天下午,除了内务卫生整理之外,一般自己都会给自己加点训练内容。

浑身臭汗的庄严和自己的队友们懒得再回排房压坏叠得整整齐齐的内务,所以干脆在篮球场旁的一排树下躺倒,用战术背心做枕头,简单地想睡个囫囵觉。

迷迷糊糊睡着没多久,庄严感觉自己的鼻孔一阵酸痒,忍不住搭了个喷嚏,猛地睁开了眼。

一个精致漂亮的面孔出现在距离自己仅仅不到二十公分的上方,余慧君红润的嘴唇还有微微露出的两只招牌式小虎牙映入了庄严的眼帘。

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草叶子,正朝着自己微微浅笑,单纯而甜美,还略带了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鼻尖上一层细密的小汗珠,脸颊红扑扑的,那是阳光晒的……

庄严突然发现余慧君黑了一些。

当然了,每个礼拜跑五十公里到这里,从不间断,不论骄阳似火还是风雨交加,从未缺席。

一瞬间,一股暖暖的感觉从心底不可遏止地涌了上来。

庄严坐起来,有些尴尬地问:“你来了?”

余慧君说:“对呀,我每个礼拜都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庄严忽然想起最近自己对余慧娟是那么的冷汗,感觉有些挺对不住别人。

突然,他咬牙道:“你来了那么多次,我都没带你去过白龙观看看,要不,下午我们去那边看看?”

余慧君没料到庄严会有这样的提议,在整整十秒的怔愣过后,她不断地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天下午,庄严破天荒向张大炮请了半天假,换上了许久没穿的常服和大檐帽,带着余慧君去了一趟白龙观景点。

那是余慧君最开心的一天,世上没有可以陪着庄严一起逛景点更快乐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就像山里的百灵,一路上,嘴边轻轻地哼着流行歌曲的调子。

但是,幸福来得很快,走得也会快。



第406章 温志兴,你给我解释解释

这天晚上,把余慧君送走,刚回到队里,张大炮把庄严叫了过去,说:“下礼拜六早上十点,蔡副师长要过来我们集训队检查下我们的训练情况,你准备一下,到时候我估计他得点几个人出来考考你们的射击水平,你到时候积极点,我对你有信心。”

“是!保证完成任务!”庄严心情很好,自信爆棚:“保证会让首长满意!”

张大炮就喜欢庄严这种自信,笑呵呵说:“你很有天赋,如果肯下功夫钻研一下,往后一定个是个顶级的射手。自信是好事,但是过头了那叫自负。别以为上次赢了红箭大队那个兵就觉得自己牛逼哄哄的,他们大队从前都是五年制,这个兵只是刚培养起来的,算不上高手,如果那个叫罗平安的兵出手,我估计你会吃瘪。”

庄严说:“罗平安是中士了,兵龄比我长,再过一年,我也不会比他差。”

张大炮忽然敛起了笑容,看着远山处的晚霞,良久才道:“对了,韩自诩好像对你很有兴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去特种部队,你想不想去。”

“想!”庄严毫不回避自己的想法,说:“队长,说实话,之前再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的我有个关系很好的战友,后来抗洪的时候牺牲了,他说自己当兵就是想进特种大队,只不过……”

“是张建?”张大炮问。

庄严点点头。

老迷糊张建当时在市直属队大礼堂处开过追悼会,张大炮作为直属队的一员也有参加,这事自然也是知道的。

“唉……”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很多小年轻当兵都想去特种部队,能进去那里,毕竟是对于一个士兵的认同,能进去,就是优秀的士兵,万里挑一的兵。不瞒你说。当年我毕业分配的时候也想去,只是那时候人家不缺人,我只好回到1师这个娘家了。”

“以前特种大队很喜欢来我们这里招兵,每年他们从地方直接招收一些兵,然后筛选,淘汰率很高,淘汰之后产生的缺口就从我们野战部队里挑,说实话,我个人不大喜欢他们,因为他们最喜欢在侦察部队里挑,还有就是别人的尖子集训队。”

庄严当然理解张大炮,当初自己留在教导队,老连长张建兴的心里也很不乐意。

“这几天加把火,好好练,蔡副师长来的时候别给我这个当队长的丢脸!”

转眼间,礼拜六如期而至。

蔡副师长一向对士兵的训练十分上心,像尖子集训队这种代表着全师最高训练水平的队伍就在教导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集训,他怎么可能不过来看看?

这天一大早,才八点多,副师长黑老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已经坐不住了,老看表。

到了九点,终于熬不住,拿起大檐帽走出房间,叫来公勤兵让他去叫司机备车。

然后又给参谋长李国富还有分管直属队的副参谋长崔高义打电话,说一起去教导队看看尖子集训的情况。

二十分钟后,三辆军用吉普车排成一溜,风驰电掣朝着教导队去了。

到了教导队,大队长温志兴和新上任的教导员邹爱国迎了上敬了礼。

“欢迎首长们来我们大队指导工作!”

蔡文明说:“温志兴,我这次来是看尖子集训的,还有,看完尖子集训的情况还要看看你们今年预提班长集训的准备情况。”

“行,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抽查。”温志兴说。

“我们先去看看尖子集训的情况吧。”蔡文明指指训练场。

一众人围着几个为首长,朝训练场方向慢慢走去。

一边走,蔡文明一边说:“今年我们师转业和调岗了不少干部,包括你们教导队现在也进行了很多调整,这些干部的思想工作你要注意做好。”

“我们一直都在做。”温志兴说:“一切还算顺利。”

蔡文明用力抿了抿嘴唇,感慨道:“部队这在不断变革,在这个过程中,难免要有一些老同志做出牺牲,要离开原来的岗位,无论舍不舍得,都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明年你们教导队的担子不轻,新装备今年就要配发到位,从你们教导队开始培养骨干。从前我们是摩托化步兵师,现在要改成两栖机械化师,首先就要学会怎么使用机械化装备。今年会有很多装甲兵学员的军校毕业生和别的部队调动过来的干部充实队伍,教导队的教员组也要增加人手,到时候,教导队不光是预提班长集训,上半年空余的时间还要举办各种新装备训练培训,这一点,你必须有所准备……”

“是,我一定不会辜负师首长的期望。”温志兴说。

蔡文明道:“三年形成战斗力,看似有很丰裕的时间,实际上不光是装备要学懂,还要在战术思维上进行彻底的改变,和兄弟部队还有上级部队之间的配合也将会迎来新的模式,这可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当蔡文明等人在大操场上边走边谈的时候,射击尖子队的队员已经全部击中到了靶场,在整理自己的装备。

各种步兵枪支已经在昨天进行了严格的校正,85狙击枪甚至校正后不再拆卸瞄准镜,直接放在武器库的地板上,以免重新安装导致射击基线产生偏移和误差。

张大炮和倪浩文俩人仔细检查了每一道工序。

黑老蔡的风格谁都清楚,出了问题,只骂干部。

半个多小时之后,黑老蔡看完了其他的尖子队训练,朝靶场走了过来。

“张成远,训练了大半个月,有什么成绩可以拿得出手给我看看的吗?”

人还没到,蔡文明就已经大声地朝张大炮询问。

“首长好!”

张大炮和倪浩文上前敬礼,之后说:“前十多天,我们没怎么练实弹,只让这些队员训练长跑和瞄枪,实弹射击才开始一个多礼拜,首长你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算你们不来,我也正好想组织一次考核验收,看看他们的水平提高程度了。”

蔡文明侧头对旁边的参谋长李国富道:“参谋长,既然张成远那么有信心,我们就考考他手下的兵,看看是不是那么牛气冲天。你说,考哪一项好?”

李国富道:“我看,要不先从狙击枪考起。”

张大炮声音洪亮地说:“没问题,首长随便挑人,打不中我这个队长马上请辞。”

“嗯!”蔡文明指了指张成远,“我就喜欢你这个张大炮的自信样,行,我就看看你的牛皮是不是会吹破。”

张大炮笑道:“哪能?!首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吹过的牛皮都成真了,那不叫吹牛皮!”

“哈哈哈哈哈!”

蔡副师长和李国富、崔高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上前两步,蔡副师长看着已经整齐列队的射击尖子队队员们,开始点将。

“你——”

“你——”

“还有你——”

他一个个点,最后目光忽然落在庄严身上,手指凌空朝庄严一指:“庄严?”

庄严立即立正,大喊一声:“首长好!”

“你也出列!我想看看你有多少进步。”蔡文明说。

庄严大声道:“绝对不会让首长您失望!”

“哟呵!”蔡文明笑了,回头对李参谋长说:“你悄悄,这小伙子来尖子集训队,别的学到啥我还不知道,但是张大炮的牛皮倒是学得十足。”

李国富道:“这样吧,我出题。600米,狙击半身靶;400米,狙击胸环靶;300米,狙击头靶。每次一发,要求首发命中,以再很多情况下狙击手没机会开第二枪。”

“是!”

四名被点出来的尖子包括了庄严、张圯怡、胡大海、龙政华。

几人同时用最响亮的声音回答了李国富。

“射手就位!”

随着一声令下,庄严等四人拿起自己的85狙击步枪,跑到了射击地线上。

“卧姿装子弹!”

随着倪浩文的口令,四人卧倒,将装了三发弹的弹匣装进了85狙击步枪里。

第一颗弹——600米距离击中半身靶。

85式狙击步枪的瞄镜实际上性能并不能令人满意,因为放大倍数只有4倍,而且出瞳直径只有6毫米,这意味着视野很窄。

最要命的是,4倍的放大率实际上在600米距离上并没能将目标放大多少,所以对于射手的瞄准和据枪、击发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只要枪管有一点点的微微颤动,失之毫厘马上会谬之千里。

今天的风速对子弹的影响庄严早在刚才计算好了,其实这一点对于射击尖子队的对原来说是很有帮助的,至少不用趴下来再测算风速和计算偏差。

他没有使用镜内分化板进行方向纠正,而是使用了瞄镜上的方向手轮。

方向手轮是用来修正左右风偏的,其划分圈上的刻度值为1密位,修正范围为正负10密位,两个相邻格值之间的机械定位为05密位。

嚓嚓嚓——

手轮在转动下发出几乎不可闻的细微摩擦声。

调完了风偏,庄严将手放在瞄镜上方的距离手轮上,把它拧到“6”的位置。

距离手轮可以调解应对0-1000米的射击距离,对应手轮上0-10的刻值,当刻值超过3之后,两个相邻的刻制之间会有一个机械定位,也就是说,分别对应350米,450米,550米……

调解好刻值,庄严从瞄镜种朝着远方的半身靶望去。

即便在4倍的放大系数下,半身靶依旧小得跟指甲盖一样。

将准星对准靶心,庄严慢慢放松呼吸,让心跳缓下去,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每一次的跳动。

最后,慢慢屏住气,开始匀速按压扳机。

当两次心跳之间的平静期出现,庄严有意识地轻轻在食指上加了一丁点气力。

本来就已经到了临界的扳机终于击发。

呯——

一颗762mm弹头高速旋转飞出了枪口。

庄严第一个击发。

随后,左右的枪声陆续响起。

站在射击地线后面的尖子队员们伸长脖子,呼吸都不由自主停了。

600米狙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有在场的师首长全部拿起了望远镜,目不转睛看着远处的半身靶。

叮——

叮——

叮——

叮——

四个半身靶应声而落!

原来是铁制的靶子。

这种靶子一般用于表演,击中即掉落。

“好!”蔡文明带头鼓起掌来,“打得不错!有点儿意思了!”

“起立!”

倪浩文一声令下,所有人爬起来,关掉狙击枪的保险,开始朝400米地线前进。

其实这是一个挺要命的考验。

因为你跑了200米,然后卧倒开始瞄准,尤其是进行远距离狙击,那么很容易影响到精度。

张大炮训练射击尖子队队员的长跑,用意就在这里。

在400米的地线上趴下,庄严先是猛地深呼吸两次,右手也没闲着,伸出去对距离手轮进行调整,调到了“4”的刻值上。

呼吸已经慢慢平和下来,庄严感受了一下风。

没问题,风力没有变化。

他开始埋下头,慢慢进行了瞄准。

400米上,靶子是胸环靶,虽然放大倍数应对上会600米舒服多了,但是靶子缺小了一半。

半身靶100厘米高度,胸花靶子只有50厘米。

这样一来,难度其实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提高了,因为更容易脱靶。

呯——

庄严又是第一个响枪。

“我艹!这么快!”

队员的集合点里,有人开始低声惊叫起来。

所有人都认为,应该稍稍调整一下,不急着开枪。

叮——

铁制胸环靶应声落地。

“好!”不光是尖子队的队员,就连那几个师首长,也开始叫好鼓掌。

庄严击发两秒钟后,另外三人也接连响枪。

同样全中。

不过时间上稍稍落后。

最后是300米射击头靶。

如果是外行人,会觉得300米头靶很容易打,应该比600米容易多了。

毕竟600米这个数值听起来就很吓人。

可是很多人却不知道,头靶的大校只有半身靶的三分一都不到,而且有效范围是就像一颗椭圆形的脑袋,模拟的就是人头。

要把子弹从300米外射进这个人头靶里,只要出哪怕一丝丝的差错,子弹就会脱靶。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李国富之所以将300米射击头靶放在最后,不是没原因的。

庄严感觉浑身都在发热,跑了100米距离,天气很热,已经是早上的十点多,迷彩服上烤得滚烫,最要命是汗水,射手最怕就是汗水流入眼睛,很容易导致失误。

所以,不少狙击手训练的时候,都要学会一招,汗水进了眼角,眼皮子依旧能够保持一动不动。

呯——

庄严再次抢先开枪。

几乎就在同时,300米外的头靶摇晃一下,向后倒去,坠落到地面上。

“好!打得好!”副师长蔡文明直接从自己的小椅子里站了起来,将手掌拍得啪啪响。

突然,再所有的叫好声中,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极为不协调地夹杂了进来。

“教官好棒啊!”

好几十双眼睛几乎在诧异了不到一秒钟后,同时转头,齐刷刷朝身后望去。

一个穿着粉红色运动服,白色耐克球鞋,剪着一头齐耳短发,看起来像个高中女生般年纪的小丫头片子站在了靶场边,脸上充满了喜悦,好像对面的靶子是自己亲手打掉似的。

全场的气氛顿时如同胶水一样变得浓稠,慢慢凝固。

有人脊梁冒汗,有人一脸懵圈……

良久,蔡文明侧头看着温志兴:“怎么回事?怎么有个小姑娘在这里?温志兴,你给我解释解释。”

温志兴的背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第407章 像什么话!

有女学生来看望庄严,这事也早已经传遍大队了。

只要没瞎,都能看到。

温志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首长,是这样的……之前我们带了一批龙中的学生,这是军训的学生,来探望他们班长的。”

这句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余慧君的确是龙中的军训学生。

假的是,这学生可不是庄严带的。

“就算是学生,也不能随随便便让她在营区里待着,像什么话!?”

蔡文明脸色依旧还是很难看。

对于一个素来以严厉著称的军事主官,他的眼中揉不下沙子。

他觉得军营就应该是个严肃、正规的地方,是属于男人的地方,就连家属也不应该这么随随便便跑到射击场边当啦啦队。

“是!我马上让人把她带走。”温志兴一边说,一边朝大队部公勤班的班长丢了个眼色。

公勤班长立即会意,转身朝余慧君跑去,最后跟她说了两句,把她带回了三中队。

出了这么一个小意外,整个检查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了。

虽然黑老蔡之后也没再说什么,不过脸色一直没再好过。

那天,余慧君离开的时候告诉庄严,说她明天还会来,因为是她的生日,希望和庄严一起过。

庄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又说不出来,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点儿七上八下。

回到大队,公勤班长过来把庄严叫了去大队部,说是大队长找。

前前后后在教导队待了整整一年,庄严没有去过大队长的办公室。

这是他第一次去大队部二楼那间属于温志兴的办公室。

室内陈设简陋,除了一张床和几个旧沙发,还有就是一个办公桌,靠近阳台的角落里放着那种款式极老的铁制脸盆架,温志兴通宵值班的时候,起来就在这里直接洗漱。

“庄严,今天叫你来,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事了。”温志兴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庄严虽然隐约有了些预感,不过还是心存侥幸,摇头道:“大队长,我不知道。”

“不知道?”温志兴说:“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是龙中的学生,之前在这里军训过。”庄严说,“她只是来看我,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幺蛾子关系。”

温志兴说:“她不是你带的学生。”

庄严脸皮微微一红,点头道:“没错,之前是三中队另外一个班长带的学生,我带的是男生。”

“那她为什么只来找你,不找她自己的教官?”

“我不清楚,也没问。”

“你确定你不清楚?”

“确定,那是她自己的想法,我没办法左右。”

“你胡扯!”温志兴猛地一拍桌子,人站了起来,“庄严,不要以为你是尖子,又立过功,就可以无视部队的规定!”

庄严的心猛地一跳,温志兴看起来是发大火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开始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报告大队长,我没有违反规定。”

“说,你是不是和女学生谈恋爱了!?”温志兴深深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压住了自己的怒火,重新坐回椅子里。

庄严道:“我和她没有谈恋爱,这一点,经得起考验和调查。”

温志兴看着庄严,这小子的脸上倒是没有一点儿畏缩,虽然脸上有些红,可神色倒是淡定。

看起来,不想说谎。

不过,今天的事情影响实在不好。

关于男女关系这件事,在部队里永远是个敏感的话题。

这种破事,沾上了颇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不是你说不是谈恋爱就不是,毕竟众口铄金,一传十十传百,人言可畏。

沾上了,那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从温志兴的角度看来,一则为了教导队的声誉,毕竟之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破事,而且出事的班长和庄严还是同样来自于八连。

二来,温志兴也是爱护自己的战士。一个好兵,前程无量,如果因为这种破事毁掉了自己的前程,在温志兴这个大队长看来,实在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

他倒是愿意相信庄严说的,那个女学生和庄严没有任何越跪的关系。

只是现在不会,将来谁也保不齐会发生点什么幺蛾子的事。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是十八二十的青春年华,说好听了是战士,说不好听也就是一个还没彻底成熟起来的愣头青。

英雄难过美人关,古来有之。

要说让温志兴相信庄严能够发乎情止乎礼,打死他自己都不信。

“庄严,你才刚从教导队毕业半年,刚当了班长,如果说句难听点的话,你档案袋里那张班长命令还没捂热,还有,你还不是党员,你要不要入党了?”

温志兴本来差点顺口将“你还考不考军校”这句话说出口。

只是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兵好像从来就没说过想考军校。

当初三中队周湖平要留他的时候,据说还费了一番周折,这兵还半夜跑到了家属院找到周湖平,说自己不想留队,不考军校。

“我知道你也许不想考军校,也许不想留在部队里发展,可是你就算只当三年兵,到最后也不想在自己的档案里塞进一张处分决定书对吧?你是从八连过来的,八连之前的那个杨松,你还记得吗?他本来前途无量,被留在教导队里当教练班长,最后还不是因为男女关系的问题被退了回去?还背了个处分!本来是一个去军校的好苗子,救因为一时冲动,现在灰溜溜地退伍,你说值得吗?”

庄严说:“队长,我和余慧君之间没有任何违反部队规定的行为。”

温志兴愣了一下,没料到庄严居然由始至终一口咬定没自己没问题。

也许,真的如庄严说的那样,俩人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可是说出来谁信?

普通关系?普通关系人家会每个礼拜跑两次,每次跑五十公里过来就为了到这个鸟不拉屎要吃没吃要玩没得玩的山里找他?

“行,我就算你说的是实话。那么以后呢?”温志兴说:“你确保以后不会谈?你庄严敢用你作为一个军人的荣誉发誓,以后不会吗?”

庄严憋着一张红脸。

他没说话。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你执意要按照你的那一套做……”温志兴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点上,说:“我也阻止不了你,但你是军人,是个士兵,你还在我的管辖之下,我就可以用我的权力来处理你。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和那个女学生切断联系;要么,你就准备好你的行李,集团军里的比武也不用去了,回你的老连队去。明白没有?”

“明白。”

“行,你出去吧。”温志兴挥挥手,示意庄严离开。

庄严敬了礼,转身出门。

沿着昏暗的楼梯往下走,一路走,庄严心中的思绪如同这个楼梯里的灯一样模糊。

他并没有一个结论,该怎么处理自己的余慧君之间的关系。

那么,自己和余慧君之间,是什么关系?

情侣?

固然也不是。

朋友?

好像也不止。

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

如同横在门里门外的一层纱纸,你能看到房子里头的人,但是却朦朦胧胧那么不真实,可你又不能否认房子里的确有人。

满脑子浆糊的庄严回到了三区队,排房里的队友们似乎也在议论这个事,看到庄严回来,马上噤声了。

庄严回到自己的床铺边,坐在小板凳上,摘下大檐帽,将它狠狠地扔在床上。

严肃起身出门,经过庄严身旁的时候,也没说话,用手在庄严的肩膀上重重按了按。

有些事,不必说,千言万语抵不过一个小小的动作。

庄严知道这一按意味着什么,感激地抬头看了看严肃,严肃也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庄严,出来一下。”

张大炮忽然出现在排房的门口,朝庄严招了招手。

庄严起身出去,张大炮说:“陪我走走。”

两人开始沿着水泥路,一直走到器械场,又从器械场慢慢踱回障碍场边,最后在障碍场边的那一排整齐的树下停住了。

张大炮一拳砸在树干上,树抖了一下,落下几片叶子。

他说:“今天的事,大队长找你谈了?”

“嗯。”庄严点头。

张大炮长叹了口气说:“这事在部队来说还是很敏感的,尤其是今天师首长也在场。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你很喜欢那个姑娘?”

庄严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反感她。”

张大炮说:“那就是有好感了。说起来,这事就跟在学校里早恋一个样。你说,如果你们谈上了,那姑娘每个礼拜这么跑,学习能好?她父母没意见?”

庄严没敢回答。

事情明摆着,要像余慧君这样每个礼拜跑两次部队,恐怕她父母知道肯定会不高兴。

“看来你也是知道后果的。”张大炮说:“还有半个月就要去军里参加比武了,说实话,作为射击尖子队的队长,我当然不希望我的队员分心。可是,男女的事情,我张成远也没有多少丰富经验,没法帮你做个判断。”

“只是我得提醒你,人这辈子总得有所选择,很多时候,你不能不面对两难的境地,鱼与熊掌,如果只能选一个,你到底要的是什么。这就跟你在战场上打仗一样,上级让你去敌后执行侦察任务,中途遇到了意外情况要求你临时做出正确的判断,首长也帮不了你拿主意,因为即便是首长也没法知道现场的具体情况。就像你,没人可以评判你和那个女学生之间到底是不是真感情,值不值得你放弃一切这么做?”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如果你决意和那个女学生继续这么下去,你会被调走,然后她的感情你能判断是不是就能坚持下去?坚持多久?如果你们是真感情,如果你们有缘分,将来不管怎么样你们还是会遇到,还是会在一起,如果没缘分或者只是海市蜃楼,等你放弃了自己为之奋斗的一切,将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孰轻孰重,什么才是你想要的,是不是你来当兵只是为了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个得让自己判断。”

张大炮这一番结合了军事和现实情感的“高论”确实让庄严颇为震撼。

对,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

他突然想起了和父亲在医院里的谈话,想起了自己和父亲打赌,要超过他的军功章数量。

这次去集团军比武,很显然是个印证自己能力的机会,也是一个舞台。

如果放弃……

下一次集团军比武至少两三年后,自己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可是,那一头,脑海里又闪过余慧君那张脸,距离只有二十厘米,那张干净的脸,甜得沁人心脾的笑容,还有招牌式的两只小虎牙。

那是一副多么令人难忘的笑容……

“好吧,我今天只是奉命和你进行谈话的。”张大炮说,“当然,即便不是奉命,我也想和你谈谈。明天早上,你可以做出你的决定,不用告诉我。如果你决定留下好好当兵,去参加比武,那么早上你出操的时候就穿好自己的装备出来参加集合。如果你决定为那个女学生放弃一切,当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明早就不用集合了,在排房里收拾你的行李吧,我会安排车中午送你走。”



第408章 我恨你一辈子!

清晨,起床号和往日一样飘荡在营区上空。

张大炮站在营房前,手里手里拿着表秒,一会儿低头看表,一会儿抬头望向排房门口。

一个队员出来了……

然后是两个……

三个……

已经跑出排房的队员们一个个站在草坪上列队、集合……

张大炮的眉头皱了起来。

当门口出现庄严的身影,张大炮那张脸总算舒展开来。

“报告!队员庄严请求入列!”

张大炮咧嘴一笑,一扬头,声音就像在敲锣,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入列!”

那天早晨,和往常一样是体能训练。

早上一开始,例行是一次十公里的负重跑。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例外的是,庄严那天跑了个第一。

不是射击尖子集训队第一,而是射击队和障碍队的第一。

对于往常经常和庄严肩并肩,你超我,我赶上你的徐兴国来说,那是他最郁闷的一天。

集中参加尖子集训已经一个月了,庄严在早晨的负重跑里从没有超过自己,顶多和自己跑个肩并肩。

但是这一天,徐兴国觉得耳边一凉,庄严风一样从身旁超了过去,无论他怎么发力去追,都追不上。

那天一整天,尖子射击队仍旧按照惯例拉到射击场进行现场教学指导和实弹射击训练。

枪声密集地响了一个早上。

下午2点,大门岗外。

余慧君和几个小闺蜜被一脸严肃的哨兵拦了下来。

“我是来找我们教官的,他叫庄严,我今天生日,和他约好的。”

余慧君看着这个已经见过无数次,以前总会顺利将自己放行的哨兵,内心里惊讶不已。

“对不起,你不能进去,庄严也没有跟我们这里说过有人要来找她。”哨兵冷冰冰地说。

……

那天黄昏收操,庄严回到排房,刚放下枪,门岗哨兵就出现在排房门口。

“庄严,来一下。”

出了门,哨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

这是一张印有黑色格子的纸张,看起来不是信纸,倒有点像门岗那边登记用的记录纸。

“她非得问我要笔要纸,我只能撕了一张给她。”哨兵忽然摆起手,说:“不过我可没看她写什么,我也没偷看里头写什么。”

庄严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我知道,谢谢了。”

哨兵微微叹气道:“其实……那小丫头挺可怜的……哭了好一阵,唉……”

说完,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好转身走了。

庄严拿着那张纸,沿着营房拐入了晒衣场后面,那里是三中队班长烧学生来信的地方。

坐在水沟边,庄严慢慢展开那张纸。

上面只有一句话

“庄严,我恨死你了!”

庄严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也许余慧君再也不会过来教导队找自己了,以她那种要强的性格,说恨一个人,也许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虽然很难过,但是庄严却又忽然有了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诚如张大炮说的,这人呐,一辈子总需要面对无数次选择。

你要当一个好兵,把军功章挂满胸前,你就得付出点什么。

天下任何的成绩都不是白来的,任何东西都是要有舍有得,你获得一点,就得放弃某些东西。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庄振国。

在南疆战火纷飞的年代,在庄振国当兵的那个年代,也许自己的父亲也曾经面对过无数的选择。

你想在战场上横刀立马保家卫国实现人生价值,那么必定就会亏欠自己的家庭。

自己现在也是一样。

要么可以不听大队长的警告,和地方小青年那样,像港台歌曲唱地那样,什么鬼“何不潇潇洒洒走一回”,什么都不管不顾,谈他娘的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要么就像现在这样,用冲动中残存的一丝理智最后约束住自己,继续自己的绿色年华,继续军旅生涯,追逐之前自己和父亲订下的赌约,实现自己作为一个军人的价值。

既然选择了,那就不要去后悔。

因为后悔没有一点儿价值。

理想从来都是珍贵的。

你要实现自己的理想,过程的途中就会放弃很多东西。

理想之所以珍贵,就因为放弃,没有选择过放弃的理想是不存在的。

可是也正因为放弃,才会选择一往无前。

庄严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嗒打着了,将纸凑到火苗上。

虽然戒烟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庄严身上却依旧带着打火机,有事没事会拿出来啪嗒两下,过过手瘾。

那张纸在或严重点燃,火很快蔓延开来。

在黄昏的落日中,火焰呈现一种凄美的橘红色。

火焰很美丽,却又会伤着人。

它慢慢地在吞噬着曾经的一切,这是属于庄严的一段回忆。

飞云山区的风吹来,卷起了灰烬,吹得四散,庄严松开手,手里的纸轻轻地蝴蝶般飞了起来,飘向空中,越飘越远……

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

余慧君再也没有出现。

从前铁打不动的双休日探访再也没有出现。

教导队大门口静悄悄地,哨兵站在门外的岗位上,似乎有些不习惯,朝远方的道路尽头看了好几次。

那个穿着粉红色运动服的小丫头再也没有出现过。

哨兵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瓦蓝瓦蓝的,一点云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忽然自言自语道:“多可惜啊,那么漂亮的姑娘……”

靶场边,温志兴走到了张大炮身边,问:“那小子状态怎样了?”

张大炮看都没看温志兴,说:“哪个小子?”

温志兴瞥了张大炮一眼,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给自己脸子看,于是说:“我说庄严。”

“庄严?”张大炮依旧面无表情,“他很好,死不了,失恋固然是痛苦的,不过不包括恋都没恋过那种。”

温志兴不说话了,站在那里看着队员们打枪。

良久才道:“老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尽人情啊?”

张大炮说:“军队从来就不是讲人情的地方。”

温志兴说:“希望庄严将来能够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他是个好苗子,集团军比武的舞台上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张大炮想都没想:“他是我带过最好的神枪手。”

这次,总算侧过头看着温志兴说话了。

“大队长,你和我,都留不住他。”

有些读者觉得这段故事是在强行加戏,也有读者觉得假,觉得部队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学生进去?

虽然这只是一本,不过我还是要说,这一段故事几乎完全真实。

唯一和书里描写不同的是,当年的我是在承担一个全师示范课目,蔡副师长当日是过来预检这个科目,这才看到了在场边大呼小叫的余慧君。

写这个故事之前,我思考了很多,是不是写,写了有什么用?

这本里,很多有人物原型,当然也有虚构,把所有的故事编成一本,我希望我的读者看完有所感触。

正如书里说的“取舍”,人生永远要面临一些两难选择,和书里的庄严一样。

至于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其实没有完全的定论,因为凡事皆有可能。

那怎么办?

遵从你的内心吧。

选择了,就别后悔。

选择了,就一拼到底绝不气馁。

理想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在实现理想的过程中你所牺牲掉的一些东西。为什么一些夺得冠军的运动员在登上领奖台一刻会痛哭流涕?因为他觉得实现理想是那么不容易,他想起了自己为理想所失去的。

同样,庄严要成长,首先要学会选择,这就是成长。

有个读者在本章说里回复说,400章了,人物性格还没定下来?

对不起,人这一辈子都在不断学习,不断成长,不断受到教训获得经验。

庄严的成长贯穿了整本书,因为这是写实,不是无敌流。一个二十岁的士兵,你指望他会有什么鬼杀伐果断,什么不动如山?我要说真的你细细想想都不信吧?

ps:再说个事。我个人不反对军训之间的某些纯真的感情。但是士兵就必须遵守部队纪律,不让谈就是不让谈,我至今都很感谢当年的大队长,虽然失去了一段也许会成为未来的朦胧感情,可是我做了我该做的,做了一个军人的本份。

另外,我现在的老婆,就是当年军训的学生之一,只不过当年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过界的地方,甚至她表白的时候我直接给她怼回去你才十六岁,懂什么叫爱情吗?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学习!

只不过她很固执,固执到我都意想不到,她说你说我小是吧?我六年后长大了来找你,你没结婚我就嫁给你!

我当这丫头开玩笑呢!

可是没想到,六年之后,我艹!她真的根据当年我写在留言本上的一个电话号码找到了我……

你们说,我还能做什么呢?

唯有缴械。

第409章 老班长

七月一日的早晨,所有人起床后立即开始洗漱。

今天并不需要出操,按照计划,这是前往集团军教导大队的日子。

一个半月的紧张训练,庄严之前买的鞋子已经全部跑秃了鞋底,但这次他们不需要担心其他,因为队里直接配发作战靴。

从昨晚开始,整个尖子集训队里无论是哪个分队的队员都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

全集团军尖子比武,这意味着几个师的尖子十几万人中挑出来的最顶尖的佼佼者,最优秀的士兵,最牛逼的尖子将会汇聚一堂。

你是骡子是马,很快就会在比武场上见分晓。

尤其是昨晚,尖子集训队举行了统一的会餐,大队长温志兴一个中队一个中队的饭堂轮着给每一个分队的队员打气。

温志兴讲话永远抓住了每一个士兵的心理,他的讲话只有一个中心,归纳起来就一句军旅生涯中能够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并不多,能够扭转你军旅生涯的机会也不多,集团军比武不是每年都办,所以大家必须抓住机会,你不想考军校,那么你总想自己的档案里多一份荣誉;你想考军校,有本事就拿下前三,至少是个三等功,如果拿到第一,可以向师里提交申报二等功。

二等功,听了就让人心里发热。

拿到二等功,等同拿到了进入军官行列的入门票。

背着背囊,拿上自己射机枪走出排房,整个大队到处人声鼎沸,和来的时候一样,所有人都在登车。

庄严突然有种要上战场的感觉。

即便当了一年半的兵,此刻他仍然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每一个兵都换上了自己最新的迷彩服,套上作战背心,背上迷彩背囊,戴上钢盔,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射击尖子集训队全部挤在一个车里,从师教导队去集团军教导队,大约有六十公里的路程,并不算远。

上登车,还没开,大门口又驶入了长长的车队。

新来的车队在篮球场的水泥路旁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个同样背着装具的士兵。

“这些是什么人?”庄严好奇地问。

张大炮看了一眼说:“预提班长学员,和你们当年一样。”

庄严坐在车厢里最靠后的位置,挨着挡板,看着那些立即接手了尖子集训队营房的新一年预提班长们。

这些兵令庄严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想起了老七。

不知道现在老七在陆院里过得怎样。

突然,新车队跳下车的士兵人群里,庄严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方大宝!韩小北!”

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朝自己的两个兵挥手。

没想到居然是他们!

“队长,我能下去一会儿吗?”他问张大炮。

张大炮看了看表,一摆手:“去吧,十分钟后开车,自己看着点,不然车走了你自己跑步去军教导队。”

“是!”

庄严放下背包,跳下了车。

看到庄严,韩小北和方大宝俩人冲了上来。

“班长!”

韩小北最激动,直接扑上来。

庄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左右看看,然后在他胸脯上擂了一拳,说:“不错!结实了!”

韩小北再也不是那个韩豆芽了,一个半月没见,比之前又解释多了。

庄严翻过他的手掌,户口上有厚厚的尖子,手掌上也有。

“嗯,看这茧子,火候差不多了。”

方大宝问:“班长,你要去军里了?”

庄严点头道:“对,我只有几分钟时间,跟你们道个别,你们在这里要待到12月,预提班长集训可不是开玩笑的,记住,无论什么情况都给我撑下去,熬下去!这里不相信眼泪,更鄙视懦夫!要是你们俩谁要是被淘汰了,往后去哪都别说是咱们三班的兵!”

“班长,你放一万个心!”韩小北说:“你是不知道,你走之后,我们三班猛地很!现在在八连,咱们三班已经是先进班了,流动红旗一直就挂在那里没动过!”

看着自己的兵如此争气,庄严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和自己当尖子出成绩不同,这些兵是自己带出的,是自己培养出来,就像你栽一棵树,一勺水一把土地培养,看着它茁壮成长最后成了参天大树,那种成就感简直是无法替代的。

班长是军中之母,指的就是这种成就感和责任感。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庄严上前和两人用力拥抱了一下,转身跑到车边,拉住其他队员伸出的手,跃上了车厢。

方大宝和韩小北在车下朝庄严敬礼,齐声大喊:“班长加油!”

车子开动,缓缓前进。

庄严靠在车厢板上,朝着方大宝和韩小北大喊:“你们也是!争取当个优秀学员,回去当个好班长!”

“知道了!绝对不丢班长您的脸!”韩小北喊着喊着,眼眶又红了。

追着卡车跑了一阵,到了大队门口被哨兵拦住才停住。

庄严望着渐渐远去的教导队大门,这个熟悉的大门,自己曾经好几次来,又好几次离去。

每次进来,每次离开,都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在这个大门里,走出一批批1师的骨干,每年都有无数优秀的士兵进入这里,然后接受地狱式的集训,经过千锤百炼成为基层部队的精兵强将。

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钢铁长城,就是有这些一个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大头兵们组成的,如同长城上的一块块砖石。

终于看不见教导队了,庄严这才坐下。

张大炮看着庄严,忽然说:“看起来,你还是个不错的班长。”

庄严被张大炮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还行。”

张大炮说:“看一个班长成不成功,就看手下的兵是怎么对待他,有些骨干当了三年的班长,走的时候连个送行的都没有;有些班长退伍离开,兵们追出大门哭得稀里哗啦。当兵就像做人一样,你对别人诚心,别人自然对你掏心窝子。庄严,你也算没白当一回兵了,有了这些兵留给你的回忆,足够你一辈子回味和自豪。”

说完,张大炮站了起来朝着车厢里的人喊道:“今天坐在车厢里的都是我们1师的尖子,而且大部分都是班长,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能当上尖子,应该谢谢谁!?”

“谢谢我们的老班长!”大家伙异口同声地回答。

张大炮说:“好!现在离到达军教导队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来唱唱歌,唱什么歌?”

庄严说:“队长,我想我的老班长了,我想唱一首《我的老班长》。”

“行!”张大炮说:“这次去军里比赛,一定要赢,别丢自己老班长的脸!”

“绝不丢脸!”

“来!我的老班长,预备起!”

车厢里,立即回荡起了充满了思念和温情的歌声……

我的老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的老班长,你还会不会想起我,

好久没有收到你的信,我时常还会想念你,

你说你喜欢听我弹吉他,唱着我们军营的歌。

我的老班长,我一直记得你的话,

我的老班长,谢谢你给我了坚强,

天黑我已不会再害怕,再苦也不会掉眼泪,

我已经练成真正的男子汉,如今也当上班长啦。

这些年你的家乡变样了吗

这些年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是不是你离开了自己的家,是否去了南方开创新的理想

这些年班长你成家了吗

嫂子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能不能寄我一张你俩的结婚相

让我祝福你们夫妻恩爱久长……

严七官说

八一快到了,我想我的老班长了……

第410章 计划有变

特种岁月糟!被坑去当兵了!第410章计划有变军教导队果然高大上,虽然1师的教导队的基础设施已经不错,可是军教导队更像是一个军校的模式,里面的场地和设施更大。

军教导队的重点不在于训练预提班长,而是训练军官。

每年集团军下属的师级单位的优秀士兵直接提干,全部会被送到这里来,参加为期一年的集训,在这里获得毕业证之后才能回到原部队挂红牌当军官。

除了训练军官之类,军教导队还训练一些特殊专业的骨干。

例如侦察兵集训,又例如一些专业技术兵种的集训。

如果说师教导队是个选拔基层优秀士兵的地方,那么这里就是更多样化、更专业化的集训单位。

所以,这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张大炮当然对这里不会陌生,下车就看到几个老熟人,上去聊得唾沫星子四溅。

很快,一个上尉手里拿着名单走过来,看了看正在集合的1师尖子队,大声问道:“哪个部队的?”

“老单!”

温志兴从队伍后头绕过来,上去和上尉相互敬礼握手。

上尉叫单胜利,是军教导队的教员,温志兴是1师教导队大队长,俩人有过交集,所以彼此认识。

“老温,这就是你们师今年的尖子?”单胜利一边说,一边指着远处说道:“现在我们这里的房子不够用,只剩下三个营房,你们暂时住在1号楼好了。”

1号楼?

听名字好像很牛,其实温志兴却很清楚,这栋楼其实是最早建的营房,所以楼龄最大,反倒是那么多营房里最差的。

但既然这么安排,也只能服从。

他回头让戴德汉带队过去,自己和单胜利走在一起。

“你们这边还没开训啊?”温志兴问。

单胜利说:“你们一走,马上开训,今年有些变化,本来计划在8号举行比武,看来要提早了,后天马上举行。”

温志兴一愣,说:“怎么提早那么多?”

单胜利道:“这不是今年到处都在改编嘛!尤其你们师,这摩托化一改机械化,干部缺口多大?骨干缺口多大?咱们军教导队今年的干部训练大队也要进行改革了,就是为了适应新的作战模式,所以时间很紧,几个师和军直的尖子挤在这里,足足六百多号人,大队都满了,让你们早点比赛早点走,腾出来地方迎接军官集训队。”

“比武的科目设置呢?”温志兴问:“我还没有拿到。”

单胜利说:“马上发,你放心,晚饭之前,一定发到你们的手里。”

温志兴道:“行,那么我们尖子队的训练场地呢?”

“你们1师的和2师的合用2号训练场,那个场新,设施多,3师的自己使用南边老的1号场。”单胜利说:“不过靶场咱们只有一个,按照军首长的意思,后天就要比武,那么每个师和军直单位各用半天。”

庄严跟在队伍中,一路浩浩荡荡到了4号楼。

4号楼一看就是那种很旧的楼房,外墙不是石米粒,是那种发黄的水泥墙,楼顶的屋檐一看就知道是预制板做的,不是框架式结构。

不过,这里的楼房和教导队一样,都是三层,每个楼房有四个排房和会议室、武器库、主官办公室之类的功能性房间。

楼虽然旧了点,比师教导队的营房甚至更小,这令庄严倒是有些意外。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1师这次除了中途因伤退出和淘汰的尖子之外,一共有各类别共191个人达到这里。

191人住一个本该是中队使用的营房,当然显得有些拥挤。

张大炮很赶了过来,笑嘻嘻地跑到温志兴身边,问:“大队长同志,我们射击尖子队的安排在哪个房间?”

“现在我头都大了。”温志兴说:“这次2师、3师来的人加起来都四百多了,所以房间安排很紧张,这个1号楼是所有的营房里最小的,我们人也最少,所以给了我们,怕是不够用。”

和师教导队其实一样,每座营房都是根据一个中队配置的,按照四个区队的标准,也就是百多人的设计。

1师这次来了191人,是三个步兵师里来的最少的,所以军直教导大队决定让温志兴带着1师的尖子队使用建筑年份最老的1号楼。

这个1号楼建于七十年代末,其余的楼都比它建得迟,所以面积上也是最小的,顶多能住个一百四五十人的样子。

“我看这样,你看他有个会议室,要不这样,会议室我们也用不上,干脆就让我的射击尖子队去住,反正我们人也不多。”

“会议室没床。”

“没床有啥关系?”张大炮说:“当兵的天当被地当床,我们打地铺就是了。”

温志兴想想也觉得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于是只能点头说:“好,今晚比赛的安排表就要下来了,到时候我找你们几个分队长临时碰头开个小会,你们回去再将比武事宜传达下去。对了,还有个事……”

他说:“比武时间临时提早了,说是大后天就早上开始比武,争取一天之内比完。所以,你们只有半天的使用时间。”

“半天就半天吧,不过我有个想法,大队长,你一定要帮忙。”张大炮说。

温志兴眉头微皱,张大炮历来鬼点子多,这个代理营长忽然对自己那么客气,一扫之前见到自己就话中带刺的做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小心问道:“你张大炮还有事要求我办?”

张大炮说:“你别用那种看阶级敌人的眼神看着我,我这是为了咱们师好。在直属队里,我跟你怎么不对付是一回事,来这里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好战友,得相互扶持相互帮助。”

温志兴被张大炮的大条道理砸得有些懵圈,一时之间竟觉得是自己太小鸡肚肠了,反倒羞愧起来。

“你说,你说,能办到我一定办。”

张大炮说:“我别的不需要,我就要你将我使用靶场的时间推到最后一天下午。我知道这里的大队长是你的老排长,跟你关系匪浅,你一定能办到,对吗?”

“最后一天下午?”温志兴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点头道:“行,包在我身上。”

庄严在三楼的会议室里铺好了席子和被铺,和严肃等其他队员一起跑到走廊的围栏边朝远处看。

“我还以为军教导队会比我们师教导队好多少呢,没想到这房子居然那么旧。”

张圯怡说:“我刚才好想听到那个教员说,比武时间提早了,不在8日举行,大后天就搞起。”

“什么?提早了六天!?你确定没开国际玩笑?”胡大海问。

庄严说:“既来之则安之,别的师也没比我们来得早。他们都不怕,我们怕啥!”

张圯怡双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使劲一绞,关节发出噼啪声,说:“就是,2师3师又不是三头六臂,管他呢!反正今年我是一定要拿到名次!这是提干的好机会!”

“唉”

龙政华突然叹气道:“你们这些新兵蛋啊,想得太天真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龙政华。

耿大年问:“老龙,你说这话啥意思嘛!”

肖金贵也忍不住了,龙政华毕竟是射击尖子队里唯一的第三年兵,也是唯一参加过一次集团军射击尖子竞赛的兵。

他居然说出这种话,大家伙免不了有些心里发虚。

龙政华想了想,瞥了下嘴,还是决定说清楚:“我本来还不打算说的,毕竟这时候说,好像不对……”

说到这,又停口不往下说了,似乎有些为难。

庄严说:“老龙你特么少来卖关子了,有话说,有屁放,是男人不是?”

龙政华道:“这么跟你们说吧,我们师今年不光遇到军改,还遇到改编升级,留下的老兵都是有个人前程问题需要处理的,所以这会儿基本都在连队里考军校或者等着团里给上面打报告申请提干,是不会来参加比武的。”

“你看看咱们队里,除了我这个不考军校啥都不图的三年兵,还有老兵吗?不都是你们这帮半老不老的新兵蛋子当主力?不过你们可得想清楚了,人家2师、3师都没改编升级任务,人家的老兵资源相对我们来说还是丰富很多的,你刚才注意看了没有?他们的老兵比例比我们要大多了。”

龙政华这么一说,大家这才想起刚才在大操场附近下车的时候,周围其他师的车队过来,从下车的士兵身上的军衔上看,的确人家的中士老兵有不少。

可1师这头的射击尖子集训队里,就龙政华一颗老兵独苗苗。

“我操!”耿大年第一个惊叫起来:“老龙好像说的没错,如果他们都是老兵,我们都是第二年兵,怎么搞?搞个屁!”

张圯怡等了耿大年一眼:“老兵了不起啊!?当多一年兵多长一双眼睛还是多长一条腿?不就是老兵嘛!怕啥!?”

龙政华嘿嘿一笑,懒得理张圯怡,自己拿烟点火自个在那抽着,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又道:“自信倒是挺好的,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刚才看到2师的高晓阳了,我觉得你们能打赢他再说。”

“高晓阳?”

几个上等兵有些迷糊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至少,没人知道这个名字。

龙政华脸上立即溢满了老兵式的得意,说:“怎么?没听过高晓阳?要不要我给你们普及一下?”

第411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

“快说快说!”所有人都等不及了,一个劲催促龙政华,让他别卖关子了。

“高晓阳是2师最厉害的神枪手。”龙政华说:“我去军里参加比武那次就遇上了他,当时前三名里,他是唯一一个第二年度兵,其他都是三年兵或者超期服役老兵。”

庄严问:“他是第几名?”

“第二。”龙政华说:“第一名是我们师超期服役的老兵,庄严,之前你在师里和他们曾经一起打过400米距离半身靶。”

庄严想不起那些老兵里到底哪个是龙政华口中说的第一名。

但是有一点,对于一个第二年兵来说,能够在集团军射击比武里力压群雄夺得第二,已经难能可贵。

“高晓阳那小子很狂,当年他觉得自己本可以拿第一,只不过是急躁了一些,在搜索射击的时候换弹匣时出现了小失误,在时间上输掉了比赛,否则他觉得自己本该是第一。所以,当时比完赛,那小子就放话说今年的比武他一定要拿第一。所以今年他虽然是第三年,也来了,估计是军校都不考了。”

张圯怡说:“拿到第一,就有机会报二等功,一年集训出来红牌,比去军校都淡定。”

“不过……”胡大海在一旁忍不住道:“如果他去年就拿了第二,今年老兵都退光了,好像是没谁能压住他了。”

“唉……”龙政华说:“我是不行了,其实这几年练下来,我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水平到了极限了,这次集训,你们进步都很大,我就没多少进步,看来今年,高晓阳是稳拿第一了。”

庄严说:“老龙,你也别没打先输啊,咱们1师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兵虽然退了,不还有咱们吗?”

龙政华眼睛一亮,看着庄严说:“也是,咱们队里今年倒也有几个很不错的苗子,庄严你也是一个,我倒把这个给忘了。不过我提醒你,高晓阳是第三年兵,他经验丰富,也参加过不少的比武,稳定性上你未必如他,要赢他,你得在自己的稳定性上下功夫。”

“比赛规则好像还没宣布,不知道今年集团军神枪手是考核标准是怎样。”肖金贵说。

龙政华道:“别想了,我跟你说,别看咱们现在这里睡得挤,很快就宽松了。考核一般是两天,头一天给你刷掉一批,第二天再进入最后的决赛,决定名次,能进第二天的,才有资格拿到集团军神枪手称号。”

“淘汰制?”张圯怡问。

龙政华说:“不然你以为几个师加上军直,六百多号人,人人都能拿到神枪手称号?”

所有人沉默了。

听起来,这是一场残酷的竞争赛。

呯呯呯——

远处忽然传来枪声。

大家伙的目光同时转向枪声传来的地方。

龙政华颇为惊讶道:“是靶场,这不是刚来吗?就有人开始训练了?真够勤快的。”

“艹!是哪个部队嘛!这不还有八天时间才开始比赛嘛!”耿大年不以为然说:“这么早就开始训练,这是铁了心要拿冠军嘛!”

“集合集合!”

张大炮忽然出现在走廊上,冲着大家大喊:“马上拿枪,下去集合!”

走廊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97式作战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响彻了整栋营房。

很快,队员们在楼下的草坪上集合完毕。

张大炮一开口就说:“是我的错!”

大家一愣。

著名的张大炮居然还没说话就先自刮一耳光,这是咋地啦?

“有个紧急的变动。我们没有八天准备时间了,由于集团军训练计划的变动,比武决定在大后天举行,为期一天,如有突然状况,最多延迟到两天结束。由于我们射击科目的特殊性,靶场只有一个,所以在未开赛的两天里,我们每个单位只有半天的时间熟悉场地。本来我们安排在最后一天的下午进行场地熟悉,可是今天下午和晚上靶场却是空着的,现在其他单位的人都去了那边进行实弹训练,我们现在马上要赶过去,至少能打上一组也是好事!对于比赛场地,越熟悉越好!”

说完,一挥手:“向右转,目标,靶场,齐步走!”

1师的20名射击尖子队员跟着张大炮,一路朝靶场前进。

经过训练场,庄严看到各单位的其他项目的尖子都在每一处能够利用的场地上展开了训练。

比武计划有变,现在是分秒必争,谁都想在这次比赛中拔得头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整个军里训练最顶尖的一批士兵。

庄严突然感觉自己的汗毛开始因为激动而倒竖起来,每次和高手们在一起,他就有一种好战的亢奋感,和优秀的士兵在一起比武,这不光是荣幸,也是一种难得的自豪。

你的对手越强大,证明你自己越强大!

干!

就是干!

一定要打入最后的决赛圈,一定要进入前三!

那个高晓阳,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对手!

庄严现在恨不得马上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神枪手,至少先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水准!

到了靶场,前面600米的靶位上已经为了黑压压一群人。

军教导队的靶场有三十个靶位,但是600米的靶位只有十个。因为靶场的纵向距离不够,因此是拉了个斜角,从西南角朝东北角射击,刚好六百米。

所有单位过来这里参加比武的射击尖子统共也不过七十二人,现在午饭都还没开始,有足够的时间让大家伙练练手。

呯——

枪声听起来是85狙,片刻后,周围的人群响起了掌声。

“好!”

“牛逼!”

“太牛逼了!”

庄严注意到,大多数人都围在其中一个靶位后面几米外,似乎都在关注同一个射手的成绩。

龙政华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忽然说:“瞧!那小子就是高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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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2师的千年老二

对于高晓阳来说,这是他最后一次的机会。

如果从心理学角度来分析高晓阳,他绝对是一个固执到已经产生了偏执的人。

当兵第一年,在2师633团的一营一连里,高晓阳就是那种冒尖儿的兵。

什么叫冒尖儿的兵?

说白了就是样样在行样样行。

这种兵不夸张地说那就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干部见了笑开怀那种。

不过,人总不可能完美。

高晓阳就是这样的几近完美但缺略带一丝遗憾的兵。

他固执,固执的程度有时候令人抓狂,甚至有人觉得这人都有些不正常的程度。

第一年兵的时候,其实射击科目是高晓阳最弱的一项,其他科目他都达到了尖子水平,偏偏就是射击科目没有达到。

他当兵的第一年,团里组织考核,高晓阳拿了四百米障碍和投弹还有五公里越野的第一名,但射击科目却输给了四连的一个老兵,只拿了个第二。

按理说,第一年兵输给老兵这不丢脸。

好歹人家在训练场上撒了三年的血汗,你一新兵蛋子到顶了也就练了一年不到,能拿前三那都是奇迹了。

可高晓阳却不。

从此就跟射击这个科目卯上了。

到了那年底,师里举办比武竞赛。

高晓阳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自从那次团里的比武失败之后,他一直发愤图强,死杠射击科目。

结果到了师里比赛的时候,也许是状态不佳还是运气不好,高晓阳还是第二。

当兵第二年,高晓阳当上了班长。此时,射击科目成了他心中一个结。

他将大量的时间耗费在射击练习上,这令一连的连长都觉得有些过火了,把他叫到连队办公室里好生劝了一番。

高晓阳没听。

他要拿第一。

这年,机会悄然而至。

这次是集团军突然组织的一次射击单科目的比武,也就是龙政华参加的那一次。

高晓阳经过两个月的苦练准备,结果在集团军比武上还是折戟沉沙,他遇到了1师的一个高手,最后定输赢的远距离速射项目以2环之差败北,结果名次依旧是第二。

这个第二,简直就是一个魔咒,始终萦绕在高晓阳的心头上,无时不刻不在压迫着他的心脏,让他简直有些要发疯的感觉。

不拿一次第一,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获得安宁。

第三年,由于遇到军改,很多老兵都退伍了,本来这是高晓阳最后一次的考学机会——从前当兵三年制,考学都是从第三年开始,顶多让你考到第五年,之后要么转志愿兵,要么退伍。

像曾建这种特例毕竟在全军都是少数。

按照新的兵役法,义务兵变成两年制,第二年优秀士兵是可以考学的,然后两年后签订士官合同,士官第一年,其实也就是原来的义务兵第三年,这也是可以考学的。

但是像高晓阳这种兵,由于属于青黄不接的关节上,因此他不可能转士官,唯一留在军队里的办法就是考学或者提干。

以高晓阳这样的优秀士兵,考学是比较容易的,连队甚至为他打了报告,申请半报送。

半报送就是要求的分数极低,只要不是学习差到惨不忍睹的地步,百分百可以考上。

令人没想到的是,当集团军要举行大比武的消息传来,高晓阳找到了连长,毅然决然要求连长撤回自己的半报送报告,说要去集团军参加比武,用实力提干。

他这一出神操作,立马将一连长气得差点儿翻白眼。

要知道,一个半报送的指标就连他这个连长都不是说要就能要到的,这是要训练极其优异,在部队里模范表率作用凸出,还要上级肯定,才能得到。

高晓阳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一连长差点把指头都戳在了他的鼻梁上,骂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烂泥就烂泥吧!

高晓阳跟自己都卯上了,何况是连长?

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得拿一次大比武的射击冠军,这才能让自己走出心理上是死胡同。

何况,这次是集团军正式的军事大比武,不是之前那年临时组织的单项射击科目比武。

含金量上说,这次要高太多了!

他对自己连长说,“我高晓阳就是要凭实力拿第一,立二等功提干,这才是我的追求!连长,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你说,遇到这样的兵,一连长还能咋办?

你说高晓阳没志气?

说他没斗志?

说他没上进心?

这小子啥都不缺,他是多了,多了一份固执,固执到令自己都陷入了死胡同里。

当兵当了两年半,还有半年服役期满,足足两年半的时间里,除了前半年,高晓阳花在射击上的时间比其他科目都多。

他就喜欢射击科目,就喜欢摸枪的感觉。

当枪身上那种冰冷的感觉传来,手指搭在扳机上,高晓阳觉得如同水里畅游的鱼儿和天上的翱翔的老鹰一样自在。

掌声在身后响起,高晓阳却似乎听不见,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六百米之外的靶子上。

今年他信心满满,刚才下车的时候,他看了看,很多都是第二年兵,第三年兵的比例极小,而且第三年兵几乎都是老面孔,去年就在这里见过,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脑海里,那个冠军的奖牌仿佛已经在向自己招手。

梦,总算可以圆了。

手里的85式狙击步枪那熟悉的手感让他觉得和自己的身体几乎融为一体。

这支枪,是他精心挑选的。

2师尖子集训队对高晓阳尤其关照,全部枪,由他首先挑选。

狙击枪、轻机枪还有自动步枪,都是如此。

今年无论比赛任何项目,高晓阳都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能夺魁,再也没人能拦住自己夺冠的道路。

今天天气很好,几乎没什么风。

军教导队的射击场就是好用,这里附近地势平坦,周围没有什么山,附近都是地方老百姓的果园和稻田,射手对周围的环境十分敏感,地势复杂会引起气流回旋,形成难以估算的横风,影响远距离射击的弹道。

呯——

他再次轻轻压下扳机。

距离太远,他甚至无法看到靶子后面的泥土到底没有没有溅起。

不过他知道,如果击中目标,身后的观众们会鼓起掌来,他们全部带着望远镜。



第413章 心理战

张大炮放下了手里的单目望远镜,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身边,几个来自不同部队的尖子们都在窃窃私语。

“神了,这家伙。”

“对,600米胸环靶,两发两中,这家伙好猛!”

庄严站在人群中,心里暗暗吃惊。

之前集训队的时候,所有尖子都是使用85狙击步枪射击600米的半人靶,即便这样,要保持发发上靶也很难做到。

毕竟85狙击步枪从某种意义上讲不算是一支合格的狙击步枪,只能算是一支精确狙击步枪,理论上的杀伤范围虽然标注了1300米,开始实际上能打到600米已经达到了极限。

每个射击尖子在参加集训队的时候除了要训练实弹射击、体能之外,还有一项十分重要,那就是射击理论。

如果一个射手只是靠感觉,而没有理论支撑,那么训练起来事倍功半。

关于步兵的神枪手,集训期间需要背至少几十张的射击参数表,这就是理论的其中一部分。

这些射击参数表,从枪械的本身出厂诸元到子弹的诸元,再到各种距离上的射击偏差参数、弹道高差、弹头初速和末速、危险界系数、散布密集界参数、落点动能还有瞄准角、落角、对各种目标射击的命中率参数等等(不详细说这个了,会让人觉得水,带过吧,当年背死人……)

每一种参数还配套了相应的计算公式。

就以散布密集界计算公式可以求得,85式狙击步枪在600米距离上的高低散布为0。46米,方向散布数值为0。46米。

当然,这只是在极端理想的条件下进行射击的偏差,还没计算射手本身瞄准和击发、修风等等细微原因的影响。

也就是说,如果正常情况下,在瞄准、击发、修风都已经达到百分百完美(实际射击中极难达到),这支狙击步枪的散布仍旧达到了将近半米。

半身靶的宽度是50cm,高度是100cm,在极端完美的射击状态下,只要左右方向修正不出错,顶尖射手上靶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胸环靶只有50cm x 50cm的面积,也就是说,只要射手出现一丝丝——哪怕是一丝丝的失误,子弹就会脱靶。

这就是为什么300米距离上射击头靶的难度会比在600米射击半身靶的难度要大的原因。

因为头靶小啊,动不动子弹就飞了!

现在的高晓阳,居然在600米距离上用85式狙击步枪射击胸环靶,这简直就是在挑战这支枪的极限!

但他居然做到了,两发两中!

这就太吓人了。

“我艹,今年完蛋了,我们师要拿第一恐怕难了……”一个不知道是哪个师的尖子和同伴在议论,发出了绝望的感慨。

另一个尖子也说:“是啊,如果打到最后,进行对抗赛的时候,这样的精度谁能打到?碰碰运气也许几枪里有一枪能搞到。”

“完了……”

发表感慨的尖子,都感到了绝望。

张大炮放下手,朝旁边看了看,不远处,一个上尉绞着手,微微笑着,目光不断扫过场中的每一个人。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走到上尉身边,说:“老陈,玩得一手好心理战啊你!”

上尉叫陈晓博,是2师射击尖子队的队长,张大炮在集团军射击教员集训中见过他,有过交流。

陈晓博先是微微一怔,然后表情恢复自然,说:“哟!是老张啊,你都少校了啊?啥时候提的?”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张大炮的提问,而是引开了话题。

张大炮说:“刚提的,侦察连改营了,我是水涨船高。”

陈晓博笑道:“恭喜恭喜!找个时间,我们坐坐?”

张大炮粗中有细,哪会就这么上当,说:“老陈,少绕弯子了,刚来这里就带着最厉害的尖子出来吓唬人。”

他看看周围,回过头又道:“你看看,多好的效果,打的就是心理战,中招的兵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先压上了一块大石,没打就输了你们2师三分。”

陈晓博哈哈大笑:“老张啊,你还真不愧搞侦察出身的,整天想着这些阴谋论。”

他手一伸,搭住了张大炮的肩膀。

“我可真没这想法,我是看着军里比武的时间安排全改了,这不急着让我的兵来熟悉下场地嘛!”

张大炮说:“熟悉场地也没人用胸环靶来打600米超远射的啊。”

陈晓博摸了摸嘴,看看左右,低声道:“你不知道今年的难度提高了吗?”

这回轮到张大炮吃惊了,说:“比赛规则不是没公布嘛,你怎么知道规则?今年不打半身靶,打胸环靶?”

陈晓博说:“得得得,你这是套我话呢,我可没这么说过,我只是猜的,乱猜!”

说完,又道:“行,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要指导指导我的兵去呢,你们队的来了吗?要不要切磋一下?”

然后笑眯眯的地看着张大炮,又抬头朝庄严他们这头看了一眼。

“哟!你们人少呐,来了多少人?”

张大炮说:“二十个。”

陈晓博说:“我这边来了二十五个。1师往年尖子众多,今年咋了?挑不出尖子来了?我看着都是两年兵多。”

张大炮道:“兵贵精不贵多,这又不是去鱼塘里抓鱼,人越多越好。”

陈晓博没再说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朝自己的队员走去。

张大炮回到自己的队员身边,心里一直在想着这陈晓博的话要不要信。

庄严忍不住问:“队长,那是谁?”

张大炮道:“2师的,射击集训队的队长。”

庄严说:“那个在打枪的高晓阳就是他们集训队的?挺牛的啊!”

张大炮说:“嗯,这人训练有一手,就是人很滑头。对了……”

他抬起头扫了一圈所有人,问:“你们觉得有没有把握拿第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张圯怡首先说了:“我觉得没问题,那个高晓阳是很厉害,不过到了场上谁知道会咋样,他就不会失误?再牛逼也是人对吧?”

张大炮乐了,指着张圯怡对其他人说:“对,就是要有点这个敢拼敢想的心态,我告诉你们,他们的队长让高晓阳在这里打胸环靶,我估计是给所有来参赛的人下马威,如果你们自己心里觉得赢不了,首先在心态上就输了。”

想了想道:“对了,人家邀请我们去试试枪,谁愿意上场试试?”



第414章 你为什么不看靶?

有试枪的机会,本来谁都愿意上去试试。

在陌生的场地射击,如果是比赛,条件允许,尽量要现场实弹试射。

不过,这种情况下,不少人的心里都打气了鼓。

道理很简单,如果600米外树的是一个半身靶,兴许现在大部分人会毫不犹豫上阵。

可是现在那里竖起来的是个胸环靶,情况截然不同了。

600米看一个半身靶,已经超出了85狙击枪4倍镜的性能极限,说白了,你在镜子里看到的半身靶只不过和一只长形的小虫差不多。

如果是胸环靶……

可以想象,那就是一只七星瓢虫大小,用85式狙击步枪瞄镜里的分划板上的小箭头去套,几乎都全遮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拿着这支本来就是仿制svd又没专用弹,还没有新式瞄镜的狙击步枪进行精准射击,只能说大部分完全要仰仗射手本身的超凡射击能力。

站在现场的这些尖子们倒是不说绝对打不中,而是不知道自己需要几枪才能打中,要保障两枪全上……

没谁有完全地把握。

现在几个师和军直属队的尖子都在,人数众多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连打几枪都不中……

那就不是光是丢自己的脸那么简单,就连自己所在的野战师的脸面也丢了。

张圯怡举手说:“我!”

张大炮指指他道:“去,还有个靶位空着。”

张圯怡从彭强手里接过两发子弹,压进了弹匣,拿着狙击枪就上去了,趴在靶位上,架好枪,然后慢慢开始调整下姿势,然后将弹匣装好,开保险拉枪栓送子弹上膛。

又有人上去和高晓阳比试,而且是之前还没出现的1师尖子,大家都有了新的期待。

至少,如果1师的兵也能打出这种成绩,那么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鼓舞,因为之前3师有两个尖子上去,每个都是五发弹,而且全都只上了两枚。

呯——

高晓阳将最后一发弹射出。

很快,人群再次惊呼起来。

“又中了!”

“我艹!神了!”

“太猛了……这是第几发了?”

“第5发了……”

张圯怡趴在靶位上,瞄镜里的尖头轻轻沾上了胸环靶,查看了一下,确认了瞄镜清晰没有受到灰尘和雾气的沾染,然后开始通过手轮调整高低和左右方向。

做好一切之后,他吸了口气,开始慢慢将心率放低。

瞄镜里此刻是一种颇为魔幻的境况——就如同你拿一根针去沾飘在水面上的小虫子,你必须保持手一点都不抖,否则轻轻碰一下,小虫子就会微微荡开……

分划板上的小箭头,如同一个跳动的精灵,又像个调皮的孩子,怎么都不肯合作。

确认大致瞄准后,张圯怡又做了一次缓缓的深呼吸,然后开始屏住气息……

小箭头终于开始稳定下来……

“沉住气……沉住气……”

庄严站在队伍种,手心里出了些汗,默默念叨着。

成败往往就在击发的一瞬间。

呼吸、瞄准、屏气、击发……

这是一个连锁的整体过程,只要有一个地方出错,子弹就会飞得无影无踪。

呯——

第一发弹射出。

所有人立即抬起手里的单目镜,朝远处望去。

“中了!”耿大年第一个欢呼起来!

“老张威猛!”

“牛逼!”

1师的尖子们开始欢呼。

2师的人脸上有些不屑,不就是打中一发吗?犯得着比中了体育彩票特等奖还开心?

张大炮转头对众人说:“别吵!好好看!”

呯——

话音未落,趴在张圯怡身旁的高晓阳击发了弹匣里的最后一颗子弹。

众望所归!

大家再次抬起手里的望远镜。

“好!”

第一个叫起来的是2师的射击集训队队长上尉陈晓博,他挥起拳头,在空中用力得挥舞了一下。

“太好了!”

高晓阳从地上爬起来,拿起自己的枪验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全神贯注瞄准的张圯怡,也不吭声,直接下了射击地线,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现在,台上就剩张圯怡一个人了。

陈晓博走到张大炮身边,说:“老张,兵带的不错啊。”

这话,是说刚才张圯怡上的那一发弹。

张大炮这次反常地没有顺带吹嘘下自己,而是看了陈晓博一眼,转头继续盯着远处的靶子。

这种时候已经不是吹牛逼的时候了,是比拼实力的时候。

尖子比武,一切都是靠实力说了算。

呯——

张圯怡第二发弹射出。

“我艹!”

“中了!”

“老张厉害!”

1师尖子队这边的立马起哄了。

张大炮还是没吭声。

5发弹,才打了两发,实在算不上什么。

不过,张圯怡的表现倒是令他满意的。

张圯怡是第二年兵,能达到这样的水准,至少说明了他的潜力巨大。

陈晓博也不吭声了,可能是没想到张圯怡居然能连中两员。

呯——

第三声枪响刚起,张大炮的眉头就是一皱。

很多人都一直拿着望远镜看着靶子,但是庄严留意到,张大炮其实一直都在盯着张圯怡,留意着他的每一个小动作。

张大炮微微地叹了口气。

“跑靶了……”

很快,看到了远处报靶的信息后,1师射击队的人都傻了。

脱靶……

张圯怡的额头渗出汗来。

呯——

第四枪……

脱靶……

呯——

第五枪……

还是脱靶……

张大炮一双厚厚的大嘴唇死死抿在一起,忽然,他转头看着庄严,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看靶子?”

其实张大炮一直都注意到,当所有人看靶子的时候,只有自己、陈晓博和庄严三人在盯着张圯怡看。

这就显得庄严有些与众不同。

陈晓博似乎也注意到了,看了看张大炮,又看看庄严,仔细打量了一番说:“上等兵……第二年”

庄严点点头:“报告上尉同志,你说得没错,我是第二年兵。”

陈晓博说:“你还没回答你队长的问题,为什么不看靶子?”

庄严觉得陈晓博是在套话,毕竟是2师的队长,他目光投向张大炮,后者扬扬下巴,说:“你就说好了,允许你现在发言。”

庄严说:“因为……”



第415章 靶是死的,人是活的

“因为什么?”陈晓博饶有兴致地问道。

庄严挠挠头笑道:“靶子是死物,它又不会动,盯着它看无非就是看个结果;而射手本人是活的,他的操作才是决定命中与否的关健。一个是因,一个是果。”

这番言论,顿时让陈晓博和张大炮都大吃一惊。

当然,两人的惊讶的角度完全不同。

张大炮是惊喜,陈晓博是震惊。

前者惊喜是因为庄严不但射击上有天赋,而且非常有脑子。

本来盯着射手是因为可以观察射手的每一个射击步骤,学习之余还能发现在击发中产生的错误,吸取教训。

而子弹一旦击发出去,对面的靶子是死物,当子弹出膛的一刹那,其实狙击就已经完成。

但庄严通过“因果”关系进行分析,倒是有了点儿哲学和禅学的味道。

一个当了一年半的士兵,竟然能说出这番理论,张大炮怎么不如获至宝?怎能不喜出望外?

对于陈晓博来说,事情的角度完全不同了。

作为2师的尖子射击队队长,本来手里有高晓阳这张王牌,已经觉得自己吃定了今年集团军比武射击项目的冠军。

故意安排高晓阳在所有的参赛选手面前露一手,一来是试探对手的深浅,二来是给兄弟部队的对手施加压力,造成心理上的负担。

本来一切都顺顺利利,效果也令人满意。

没想到1师张大炮的手下居然有这么一个士兵,还只是一个上等兵。

这怎么不令他感到惊讶?

即便自己知道理论,可也从没在“因果”这方面去阐述狙击过程,这个兵……

前途无量!

他的心顿时一沉。

面前这个面带笑容的上等兵,一定会是2师夺冠路上的拦路虎。

“你是怎么想到这番理论的?”陈晓博并不死心,他看了一眼张大炮,将目光又移回到庄严的脸上,“该不是你们队长教你的吧?”

庄严摇头:“不,是我刚才忽然想到的。”

陈晓博对张大炮说:“老张,你手下有高手啊。”

张大炮这回不谦虚了,说:“是啊,你不会以为我们1师没人了吧?”

陈晓博只能微微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等陈晓博走开,张大炮这才对庄严说:“不错,庄严,我真的对你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

庄严没吭声,只笑。

“笑什么笑?”张大炮说:“张圯怡刚才有什么问题,看出来没有?”

“瞄准时间过长,也许想绝对瞄准到最佳位置,反而憋气过长,错过了击发的最好时机。”庄严说。

“多那么多没用。”张大炮指指靶位道:“有种上去打五发,我想看看你打胸环靶能打上不。”

庄严说:“队长,你考我啊?你是知道我的实力的。”

张大炮说:“这不是半身靶,是胸环靶。”

庄严说:“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大分别。”

张大炮低头凑近庄严,低声道:“去,打五发,记住,一定要打好。张圯怡脱靶,现在所有人士气都很低落。你以为陈晓博为什么让高晓阳当着这么多人面打胸环靶?就是给大家施压压力。没人能打到高晓阳的水平,那么大家输了这场心理战。”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抬头朝2师的方向望了一眼。

又道:“相信我,我了解陈晓博。你如果能打出五发全中,那么不但可以挽回我们的士气,还会对高晓阳造成压力。我了解过高晓阳,他是个千年老二,参加多次比武,次次第二,这回军校都不考跑来这里比赛,恐怕是铁了心要拿第一,他越是这样,越容易急躁,你打中五发,他肯定心乱,心一乱,之后比赛肯定看到你都心里发毛。”

庄严咧嘴笑道:“队长,你也玩这手?”

张大炮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算丢人。”

“快去!快开饭了,趁还有时间,露一手,给咱们1师长长脸!今年咱们师改编,老兵退的多,早就有传言说我们这次比武要垫底,我就不信这邪!”张大炮说:“别的队我不管,也管不着,我射击队嘛,铁定要拿第一的。”

“行!”

庄严觉得自己队长说得没错。

为了士气也好,为了1师的荣誉也好,自己也该上去。

其实就算张大炮不找上庄严,庄严自己也打算上去试试。

这可是很有诱惑力的一个挑战。

之前集训的时候没打胸环靶,这回可以尝试一下,看看自己的水平到底去到什么程度。

俩人回到彭强身边,张大炮说:“彭强,拿五发a弹给我。”

“a?”彭强有些惊讶。

“嗯。”张大炮说:“马上。”

彭强打开弹药箱——这个弹药箱是早已经开过的,里面的子弹也是散装,但是分为两个马口铁盒装起来,在铁盒里堆满了簇新的762mmx54mm子弹,用布袋装了起来。

张大炮从其中一个布袋里取出五发弹,放在手里看了看,说:“为了你们这次比赛,我让彭强他们公勤班的人挑了三箱这种弹,说实话,真是够折腾的,确保每一发弹的重量偏差在001克之内,师里弹药库的管理员都说我疯了。”

“别人的svd狙击步枪是有专用弹的,我们没有,本来听说国外有手装子弹,我也想弄一台机器,可是师里又没批,也只能用这个本办法了。”

张大炮的意思庄严也明白。

子弹的许多微小细节,例如装药多寡,弹头轻重,子弹材质,甚至弹身保养(尽量避免划痕),都会影响到精度。

抛开无法测量的装药量,用称重法挑选重量相等的子弹是最好的选择。

一颗85式狙击步枪使用的子弹弹头重量是96克,如果子弹总重相同,至少弹头偏差不会太大。

庄严把子弹压进弹匣里,拿着自己的枪和弹匣走向了靶位。

本来在张圯怡之后,靶位上已经没人了。

因为刚才几个单位派出的尖子没有一个能打出高晓阳极其恐怖的稳定性。

最高的一位是军直侦察营的,只打到了4发上靶的成绩。

现在,没人敢在全军面子面前上场,担心丢脸丢大发去了。

庄严上场,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哪个师的?”

“好像是2师的……”

“刚才那个不也是2师的吗?”

“2师今年来的基本都是二年新兵,搞卵,输定!”

几百个尖子这里一撮那里一撮,都在低声议论,可目光全都落在庄严的身上。

严七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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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最强对手

要说看到庄严上场,最有兴趣,也最有压力的反倒是陈晓博。

当所有人都在议论庄严可能也只是上去走过场的时候,甚至高晓阳都和几个自己战友也在谈论种对庄严不屑一顾。

“高晓阳,注意看。”陈晓博说。

高晓阳愣了一下,问:“队长,看什么?”

“看那里。”陈晓博指指庄严,说:“看看那个兵,我在想,也许他会是你这次来军里比武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

“最强大?”高晓阳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意识到事情并不寻常。

“队长,这个是1师尖子队兵,有什么特别吗?”他离开自己的战友,走到陈晓博身边问道。

陈晓博说:“你先看,我还不肯定,不过有种预感,这可能是今天第二个能五发五中的人。”

他的话让高晓阳有些惊讶。

陈晓博不是那么容易夸奖一个人的,如果他开口夸奖,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目光投向庄严,高晓阳并没有感觉这个上等兵有什么过人之处。

难道是队长太敏感了?

庄严趴在地上,仔细检查了弹匣,又空拉了几下枪击试试手感。

然后,装好弹匣,推子弹上膛。

没有多少时间,枪响了。

呯——

第一发弹出膛过后几秒,1师的兵首先叫了起来。

“中了中了!”

“很准啊!”

“在靶心位置!”

高晓阳赶紧取出单目望远镜一看。

靶杆顶部的红板放置在胸环靶的左胸位置。

和步枪一练习报靶不同,这种报靶模式直接放在弹着点上,提供给射手用单目望远镜观察。

“也许是运气……”

高晓阳安慰自己,那家伙怎么可能打那么准。

600米胸环靶,刚才报靶员标定的弹着点几乎就在靶心,如果按照一练习的计算方法,应该在八环靠近九环的位置。

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精度。

陈晓博没说话,默默看着,默默地不断摸着自己的下巴。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是他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本来以为今年的冠军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没想到之前最不被看好的1师居然出现这么个高手。

还是个上等兵……

张大炮倒是挺高兴的,陈晓博没找他,他反倒贴了过来。

“老陈,怎样?”

他笑道:“600米这个精度,算是一流水准了吧,当年你我当两年兵的时候,怕是也没这水平。”

陈晓博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嘛,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前浪,是要死在沙滩上了。”

又道:“不过才第一枪。打这种距离,一枪上靶倒也不新奇,很多运气好的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看接下来的几枪吧,现在又不是一练习射击,不求精度,只求上靶。”

张大炮最看不得就是陈晓博这种傲劲,说句别人好都不行,于是道:“行行行,咱们就骑驴看唱本,继续走着瞧。”

俩人谈话间,第二枪响了。

众人纷纷拿起望远镜朝远处看。

依旧是精度极高的一枪。

根据红色的小圆盘所在的位置,还是八九环位置。

“庄严!能不能搞个靶心给别的兄弟部队战友们看看?”张大炮起哄了。

他清楚庄严的性格。

别人是压力越大,越紧张。

庄严有些不同。

他是压力越大,好胜心越强,反倒是越稳定。

张大炮的话,无疑将庄严竖成了靶子。

这特么是在开国际玩笑呢!

庄严实在心里没底。

上靶倒是好说,可是你说要打中靶心正中?

想都别想。

谁敢拍胸脯打这种包票?

要知道,600米距离不短,即便你修风修得再精准,即便你瞄得再好,即便你手和你的身体在瞄准和击发过程中无懈可击,但是你永远无法克服一件事——那就是你手里的这支枪和膛里的子弹。

刚才那两枪是右八环位置,说实话,庄严也是差不多差不多地蒙出来的。

说实话只是个凑巧,两颗子弹居然打在同一个地方。

对于射手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这说明了你的瞄准点一致性极好,只要你能够修正自己细微的瞄准偏差,子弹会都打在一个地方上。

其实当射击教官最怕就是遇上那种打得天女散花一样的射手,很难纠正不说,至少这个射手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所有人都在议论庄严。

庄严现如今是骑虎难下,张大炮直接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商量的机会都没给。

***张大炮!

这家伙真是先把牛逼吹上天,也不管将来会不会吹破!

但是,庄严除了在心里骂骂咧咧两句,倒也没有多大的怨气,更没觉得有啥太大压力。

原因很简单,自己本来就很喜欢挑战自己的极限,即便张大炮不怂恿自己,自己也会尽力做到最好。

其实在几秒钟之后,庄严就已经在考虑另一个问题,如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能五发五中,甚至打中一次靶心十环,那是一件多么牛逼的事情?

这个牛,可以吹一辈子了吧!?

想想就挺美的,庄严就喜欢这种快感,这种由胜利的喜悦所带来的快感。

尤其是,这涉及到提升自己1师士气的问题。

即便打不中十环也没问题啊,反正只要五发都上靶即可,在场的都是行家,十环的难度,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己做不到,在场恐怕除了那些队长之外,也没人能做到。

这么一想,人顿时就轻松下来。

于是,开始吸气,然后慢慢放缓呼吸,最后开始停止呼吸,只向外慢慢泄气……

手指轻轻压在扳机上,当经过修正的瞄准镜种的分化板中的尖头套住靶子,他轻轻压下扳机。

呯——

从周围人的欢呼声来看,似乎没中靶心。

张大炮摇了摇头,看起来不满意。

庄严心里总觉得刚才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却又一时说不清是哪一点点。

再次瞄准后,庄严心里在琢磨一件事——右八环到底是不是可以修正?

忽然,他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8到10环之间的距离只有10厘米,每一环之间都相间5厘米,那么要在600米距离上修正偏右的10厘米?

可能吗?

不可能!

庄严明白了,自己现在需要做好的只有一件事,其他都是多余的。



第417章 完美一枪

之前的这一枪,虽然上靶了,不过只是一个左下六环。

如果再偏几厘米,自己这第三枪就会脱靶。

这让庄严惊出一身冷汗。

第四枪的时候,他按照第一二枪的瞄准境况和感觉进行了一次射击。

果然,还是右八,不过偏下一点。

当那支85式狙击步枪的枪膛里只剩下一枚子弹的时候,庄严终于想明白了一个事实。

要保证打10环?

想得美!

去他娘的修正,这已经超出了这支枪的正常的极限范围,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因素了。

之前打出的四枪,三枪右八,一枪左下六,那枪左下六居然还是自己刻意进行了略微修正后的射击结果。

真是修还不如不修,越修正越垃圾。

自己头三枪的瞄准点毫无问题,可能是因为射击场地的温度或者风向、湿度等等乱七八糟的细微因素影响,所以才让自己的子弹跑到了右八去。

600米只偏了10cm打中了8环的区域,这已经烧高香坟冒烟的运气了,自己居然妄想着去修正?

那只能是自寻死路,至少现在自己还没这本事没这尿水。

而最后自己故意进行了一点修正的第三枪反倒差点脱了靶,这就反证了一件事——打在8环区域内的三枪毫无毛病,不需要修正。

想通了,就不瞄枪了。

自己做好瞄准击发的一切,做好射击过程中的那个“因”,至于子弹飞出去中不中10环,只能交给天。

他闭了闭眼,稳定了一下气息,然后睁开眼,透过瞄镜望向远处的胸环靶。

当箭头指向目标,他轻轻压下扳机。

全场静悄悄的,在火热的日头下,庄严感觉自己的背上都是汗,额头上也有汗珠从小帽边缘里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十环!”

1师尖子队的肖金贵第一个惊叫起来。

接着其他人就像看到一个在自己面前开出彩票特等奖的人一样开始尖叫。

“我艹!神了!”

“麻痹我没看错吧!真的是10!”

“这是人吗!?”

在一大堆的惊呼声中,庄严起身,验枪,关保险,背好枪,从射击地线上下来。

不用看了。

看都多余。

就是10环,没跑的了!

他觉得自己要装逼装到彻底,如果回头看一眼,自己就输了。

要的就是这种味道,要的就是这种风格,要的就是这种气势——尼玛老子打了,打中了,可是不入老子的眼,我就是牛逼,我下次还能打10环,10环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破10环么!?

“队长,咱们回去吃饭吧?”走到张大炮的身边,庄严憋着一肚子的笑。

说完,就朝着营房方向走了。

平日里在1师装惯了逼的侦察营长张大炮,这回反倒愣在了原地。

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朝着庄严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嘿!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庄严背着那支长长的85狙击枪,不紧不慢地在靶场通往营房的水泥路上走着,就像一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颇有点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爷离开了江湖,江湖还有爷的传说那种感觉。

张大炮忽然笑了。

一种由衷的喜悦涌上心头。

仿佛之前那个10环是他亲自上阵打出来的。

优秀的人往往会认为和另一个优秀的人在一起创造历史,那才是最值得回味的,而且是最值得怀念的。

优秀的士兵也是同样。

你是个优秀的士兵,我也是,我们一起走过的那段岁月,兄弟,我会记在心底,永世不忘。

很荣幸……

能和你一起服役。

“走啦走啦!1师尖子队的,回去吃饭!回去吃饭啦!中午我请喝汽水,解解暑!”

1师的射击队尖子们闹哄哄地拿着枪,抬着子弹离开了靶场。

最后,靶场里其他单位的人也陆续离开。

只剩下了2师的兵。

陈晓博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庄严的背影这才转身对自己的兵们说:“我们也走了,回去吃饭!”

大家开始撤离,只有高晓阳原地不动。

陈晓博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他,又返身回去。

“怎么了?”

高晓阳的脸色不大好,摇着头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陈晓博说:“晓阳,我跟你说过了,那个庄严会是你最强劲的对手,要小心。”

高晓阳说:“队长,那枪……”

“嗯?”陈晓博似乎没听清。

“我打不出那枪……”高晓阳说。

陈晓博安慰道:“嗨!没事,你以为庄严枪枪都能打中?不一定,我敢保证,最后一枪他也是靠蒙的,你没看见?他有一枪差点脱靶了。”

陈晓博的安慰,让高晓阳似乎好过了一些。

不过,心头的阴影已经存在,如同缓缓从天际边移动过来的黑云,很快将心头笼罩住,一片灰暗。

一枪成名。

庄严早上这一枪让他在尖子队里彻底成了大红人。

不少别的项目的尖子都过来射击队的排房里恭喜庄严,顺便听听别人替庄严吹牛逼,说当时如何如何牛逼,如何如何威猛,如何如何让别的师尖子目瞪口呆。

徐兴国没来。

庄严也没看到徐兴国。

虽然一个连队,可是徐兴国的小脾气庄严清楚。

这家伙,怕是现在憋着一股劲,不拿个障碍赛的冠军,他是不会有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接下来的两天,前一天半都不是1师射击队的训练时间,所以大家都很闲。

张大炮也不安排太多训练,早上起来跑个五公里活动下,也不需要卡时间要求达到多少分多少秒。

白天都是进行一些据枪稳定性的训练,也不往死里训练了。

毕竟快要比赛,这两天训伤了,得不偿失。

训练之余,时间很多,不管哪个单位的射击集训队,最大的消遣就是统一组织去靶场,看别的兄弟单位尖子训练。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也没有规定说不准看别人训练,比武本来就是交流为目的,所以还是很开放式的。

到军教导队的第一天晚上,比赛的规则终于下发了。



第418章 韩自诩的设想

比武的规则出来了。

正式比武第一天上午是淘汰赛。

因为今年的比武时间紧迫,所以反倒影响了难度。

时间紧,很多以前分开的项目干脆放到了一起。

淘汰赛简单粗暴而且直接——600米85式狙击枪射击胸环靶,3发弹;400米卧姿进行3发单发射击,目标半身靶;300米81式轻机枪点射3次9发,目标射孔靶;然后是200米步枪点射2次,6发弹,目标匍匐靶;150米跪姿射击两组点射共6发弹,目标侧身跑步靶;100-80米戴防毒面具进行搜索短停顿射击两次,子弹6发;50米-30米戴防毒面具进行抵近射击2次,每次3发弹。

射击全部不计算环数,只计算上靶数,优先计算上靶数,然后再根据时间定输赢。

上午的射击要从参赛的84名尖子里淘汰掉54人,留下最后30人进入下午的半决赛。

被选出的30人进行半决赛选出前10名参加最后的冠军角逐,最终选出3人作为冠亚季军。

进入前三十的人都能获得集团军神枪手称号。

这就意味着,一个早上将会淘汰掉大部分的射击尖子。

这次比武可以说是残酷无情,以往比武时间宽裕,这次时间紧迫,所以军里负责比武事宜的参谋们干脆快刀斩乱麻,争取最快时间决出胜负。

规则一出,大家顿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第一是体力。你要从600米开始不断射击加奔跑,完成在不同的距离上对不同的目标射击,一直到30米距离完成。

虽然跑个六百米对于尖子集训队这些天天跑十公里的疯子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让你跑完立马射击,这就对士兵射击稳定性有着极高的要求。

第二是轻机枪射击。这次要求在三百米距离上对射孔靶进行三次点射,每次发射3发子弹。射孔靶是模拟敌人地堡的射孔进行设计的,这玩意虽然宽度有50cm,可是高度只有25cm。

所以,着弹面极小,很容易就会就会脱靶,尤其要注意高低控制。

第三是戴防毒面具射击。而且指定规则的参谋们选择了最毒辣的方式——在进入最后100米的距离内开始戴上防毒面具,一直打到最后的30米。

戴防毒面具射击本身是一个独立的射击科目,对于防毒面具,士兵们本身就有一种天然的抗拒和嫌弃,这玩意戴起来白白pose拍拍照看起来还是挺威武霸气的,可是一旦你训练中使用到这个东西,你会感觉痛不欲生……

防毒面具多少会造成呼吸困难和视界受限、瞄准不便,如果处理不好,呼吸的时候还会在镜片上造成雾气影响你的精度。

尤其是在要求准确和稳定的情况下,跑了几百米后戴上这个东西,还要求你打中各种靶子,可就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不过没得选。

既然都是号称各师单位里的射击尖子,当然也是经过各种严格挑选的,戴防毒面具射击也不是没训练过,自己要戴,别人也要戴,大家拼的就是实力。

从规则宣布开始,每天晚上都要进行连续三个小时的脱戴防毒面具训练,力求达到最快的速度。

从第二天早上开始,靶场方向的枪声响成一片,始终没停过。

第一天上午是军直单位包场,然后下午是3师,第二天早上2师,下午1师。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压力,每天,射击尖子队的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简单的训练过后,跑到靶场去看别的兄弟部队打实弹射击。

实弹射击都按照了军里下发的比武规则进行设置,大家都想赶在正式比武的那天到来前尽量熟悉整个比赛流程。

闲极无聊的看客们一来是想看看别的单位到底什么水平,二来嘛,别人打不好的时候会起哄。

这几乎就是一种默许的做法,因为每个单位占据半天射击场,所以谁都会有机会让人围观,让人起哄。

这么做,无非是故意给对方施加压力。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集团军尖子比武终于如期到来。

……

韩自诩坐在吉普车上,他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是早晨10点。

有点儿晚,不过还来得及。

“小何,开快点。”

他忍不住催促司机。

……

五天前,韩自诩完成了军区射击队的带训任务,回到了“红箭”大队。

回到队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办公室见了大队长张辉。

“大队长,我想到一个补充我们今年兵源缺口的办法了。”

张辉抬起头,看到是韩自诩,将桌上的文件合上推到一边,说:“韩自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辉今年四十二岁,又黑又壮,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三十二岁。

去年,张辉本来已经可以提拔,也可以调动到别的单位,换一个舒服的地方。

可是张辉觉得自己是属于这里的,所以向军区首长打了报告,要求留在“红箭”大队继续担任大队长。

韩自诩是他十分欣赏的一个年轻军官,所以一直留在队部作为参谋军官使用。

“刚回来。”韩自诩左右看看,直接绕到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灌了下去。

“大队长,我说我找到补充咱们兵员的办法了。”

“我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首长说了,给我再从军区直属队的新兵里补充一些。”张辉说。

韩自诩摇头道:“不不不,大队长,我说的可不是从那些军区直属队里补充新兵,那些兵说难听的我们能挑的早挑了,没几个适合的了。”

“你的意思是直招?”张辉说:“我们已经进行直招了,今年的直招名额有限,我打算多招点技术人才,时代在进步啊,我们总不能老是停留在一根绳子一把匕首一支枪的年代了,今年军区给我们配发了一批新型的技术侦查装备,必须要懂玩这些的内行技术人材才可以吃透。”

“得!”韩自诩再张辉面前坐下,说:“大队长,我说的不是直招,是内招。”

“内招?”张辉说:“这还用你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具区直属单位会给我们补充一批新兵,到时候你也跟着去挑挑。”

“不,我要的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尤其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组建大队直属的专门的狙击分队这事,我需要人才,不是一般的人才,是出类拔萃的那种。”韩自诩说。

张辉说:“哟!我们大队的那么多兵,你那个什么狙击队要多少人?还逃不出这十来个?”

“我要的是那种最有天赋最顶尖的神枪手士兵。”韩自诩摇头道:“老兵退伍走了,新兵跟不上,大队长你还别说,咱们遇上军改,这次真的是青黄不接了。我观察了咱们大队所有兵的射击训练水平,查了他们的训练档案和以往的历史成绩,你还别说,我只挑出了9个人,还差3个。”

张辉问:“那你说,你打算上哪找这3个你认为是最有天赋最顶尖的士兵?”

韩自诩道:“我这次去军区射击队看了看,不过没什么合适的,在特招的运动生的确是很有天赋,但是他们不是兵,要锻炼出来用的时间太长,还不一定能在其他科目上达标。”

“军区射击队你都看不上?”张辉呵呵笑道:“我说韩自诩啊,你这个人就是眼高于顶,军区直属你看不上,特招的射击队员你说不行,咱们大队的这些兵,你又说挑不够人数,知道的还明白你只是要组建一个专业的狙击队,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在挑选超人了。”

韩自诩说:“我要的就是士兵里的超人!大队长,实话跟你说吧,我在这里也有三年多了,这三年多来我都把咱们大队的狙击水平研究透了。今天你如果不生气,我就直说了。”

“你说,你说。”张辉拿起茶缸,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子:“我不生气,我这个当大队长的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你韩自诩也忒小看我了。”

韩自诩道:“那我就直说了。”

他想了想,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别看我们挂着特种大队的牌子,实际上,咱们现在训练的这套和八十年代末两山轮战时期侦察大队的那一套……”

“等等。”张辉打断韩自诩:“我说你个韩参谋,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侦察大队本来就是我们的前身,这是事实嘛!”

韩自诩一脸无奈,只能说:“行,我错了,就是事实。可是我们不能停留在那个时代。你也知道,我在陆院的时候是研究狙击方向的,我来这里发现咱们大队的狙击理念还十分落后,不光是装备跟不上,人员的战术意识也跟不上,如果硬要和外军特种部队的专业狙击手比起来,我们还是小学水平……”

“有你这么说的吗?”张辉不高兴了。

韩自诩只能又认错:“行,大队长,是我的表述不正确。我只是说,我们的狙击理念有些落后了,不专业。你看,我们大队好歹也是号称特种部队,可是没有专业的狙击队伍,队里的所谓狙击手还拿着85式和88式练着对600米内的目标控制,这只能叫精确步枪手,不能算是专业狙击手……”

张辉说:“得了,我再听下去,咱们大队都成垃圾收容所了,行,你说的我都觉得有很大部分是事实,你那个狙击队的事,我也跟军区首长反映过,他们也同意你的设想,也想让你这个陆院专业的射击人材试试到底能高处什么名堂来。至于装备和钱,你放心,我会给你争取,但是你先说说,你哪找人。”

韩自诩听说大队长张辉已经和军区首长反应过,并且得到了支持,顿时笑逐颜开,说:“人我已经找到了,包括我们目前缺编的兵源,我觉得也可以一起解决掉。”

“哪找?”

“各个野战军,那是个很好的资源。尤其a集团军,他们最近在进行尖子比武,都是他们集团军的精锐士兵,我那天在1师的射击场看到一个兵,特别喜欢,太符合我的要求了。”韩自诩说,“我可以下去各个集团军里挑一批人回来,然后我们进行遴选,精中选精,问题这不解决了吗?”

“这……”张辉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恐怕不行……”

韩自诩不解道:“为什么不行?”



第420章 最后的角逐

骄阳似火,庄严感觉自己的迷彩服被烤得滚烫滚烫的,战术背心捂住了上半身,里面的汗水又浸透了衣服,黏糊糊地十分难受。

他用手蹭了蹭脸,尽量将汗水擦去,待会儿最要注意的就是这些该死的汗,如果渗入眼中,会严重影响自己的射击精度。

这已经是最后的决赛了。

这一轮,只剩下十人。

1师的射击队里,只有自己和张圯怡、严肃进入最后的对抗赛。

淘汰赛永远是残酷的,早上到现在,两轮筛选下来,绝大部分的尖子都被挡在了最后决赛的圈外。

能进入最后的十名士兵,可以说代表着a集团军士兵射击的最高水平。

庄严庆幸自己能够顺利过关。

这让他想起了新兵时代,班长每次跑步都说要抓最后几名,然后你就得拼命跑,让自己跑在前面。

现在,自己已经躲过了两次被淘汰的命运。

射击场内,所有参赛的士兵都集中在一起,按照单位分成纵队,全坐在草皮上。

无论是被淘汰还是没被淘汰的兵都再那。

即便自己被淘汰了,仍旧想看到最后的结果。

这是几个步兵师和军直单位之间的竞争。

荣誉花落谁家,就看这最后十人的比赛了。

高晓阳朝着庄严的方向望去,心里说不出的竟然有些紧张。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三年兵了,居然对一个两年兵感到莫大的威胁。

还真如自己的队长陈晓博说的那样。

这个上等兵,果然一路过关斩将杀进了决赛圈。

由于场地限制,每次只能同时2人进行对抗。

偏偏自己和庄严是排在了一组。

难道这就是命?

昨天下午,高晓阳一整个下午都待在了射击场,静静地观摩着1师集训队进行实弹射击熟悉场地。

看完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现实——队长说得没错,庄严是1师尖子队里训练水平最高的士兵,绝对是自己夺冠路上的拦路虎。

在所有人眼中,都默认了今年的尖子会在庄严和高晓阳之间产生。

俩人都是夺冠大热门。

高晓阳的手心里,慢慢渗出了汗。

那头,庄严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只是觉得热,心里一直在骂着这狗日的天气,一整天从上午晒到下午,庄严仿佛觉得自己要熟透了,都散发出烤肉的香味来。

不过还好,今天风倒是没什么。

军教导队最喜人的地方就是它所处的位置,不是台风季节一般没什么风。

如果在凉爽点就好了,庄严想。

哔——

哨声响起,庄严朝十米外的射击靶位扑去。

那里放置着一支85式狙击步枪,横着斜靠在靶位上。

趴下、装弹、开保险,调整手轮参数、送子弹上膛……

抢时间!

不但要时间,而且要准!

准!准!准!

庄严的注意力现在全部聚焦在瞄镜中,分化板上,小箭头落在了目标的中央。

呯——

第一发出膛。

庄严迅速进行调整修正,他没兴趣看接过,因为没时间看。

子弹出膛后,射手需要做的一切都完成了,中不中,完全已经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

呯——

第二发出膛!

两颗子弹之间相隔的时间很短,庄严再次击发的速度极快!

射击地线后方,每次响枪,所有人立马就会将目光从射手身上转到靶子上,全部整齐划一地取出自己的单目镜朝远方的靶子望去。

“红箭”特种大队的射击教员、少尉孙鸿渐说:“那个2师的兵输了。”

这话一出,韩自诩立马感到不妙。

因为,不光是2师的射击尖子队队长陈晓博站在自己的身边,更重要的是,张大炮也在。

“哎呀!果然是行家看门道,这位是……”张大炮笑逐颜开,问韩自诩:“介绍一下?韩参谋。”

韩自诩心里一万分不愿意,但又不能不介绍,只能说:“孙鸿渐,我们大队的射击教员。”

“瞧!我可没说错,射击教员……行家嘛!”张大炮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韩自诩很想张大炮闭嘴,因为他乐呵就算了,可没顾及陈晓博也在。

“我说,张营长今天不恨我了?”

张大炮脸色一沉,面部肌肉忽然僵住了。

没错!

这家伙是来捞鱼的!

干嘛跟他那么客气?

于是马上闭嘴,脸上笑容消失了,继续看比赛。

不过,韩自诩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要知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两枪开出,作为顶级射手的孙鸿渐,当然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不过,作为稍微的孙鸿渐却忘了一点,当众说这个事——尤其是再两个师的两个队长之间说这个事,简直等同当场打脸。

倒不是陈晓博看不出门道,而是他的屁股决定了他的脑袋,作为2师的射击队领队,自己队里最牛逼的尖子居然刚开始就被人说“输了”,这让他如何能服气?

“特种大队的人果然够特种的,这还有好几组弹没打,一共才开了两枪就判断出别人的输赢了?”陈晓博没好气道。

孙鸿渐血气方刚,而且自己刚才那句话完全出自真心,是从技术角度去分析,被陈晓博这么不冷不热地嘲讽了一句,也忍不住了,说:“我说错了吗?如果没意外,1师的那个庄严的确会赢。”

陈晓博冷冷道:“你倒是说说你的理由看看!”

孙鸿渐说:“势!就输在一个势上!一个顶尖的射手,要的就是冷静沉着自信。你们2师那个兵太紧张了,输在心理上,刚才击发的第一枪,已经存在忧郁的现象了,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枪声不会骗人,子弹不会骗人。”

韩自诩哭笑不得,暗暗用胳膊肘碰了碰孙鸿渐,示意他闭嘴。

果然,陈晓博不乐意了,哼了一声说:“我以为特种大队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们是搞军事指挥的,一场仗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说输赢!你这种刚开始就下定论的人,我真是头一次见,向你们韩参谋学学吧!我看你是刚毕业的对吧?”

陈晓博是上尉副营级,明年就够条件提拔正营了,而且是2师教导大队的副大队长,也是个厉害角色,当然不会服输了。

孙鸿渐道:“我说上尉同志,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咱们不是排资论辈,咱们是谈论技巧和技术。”

陈晓博说:“我说错了吗?这不是刚开始吗?”

呯——

庄严的第三枪出膛,第一个从600米射击点上跃出。

孙鸿渐说:“瞧!你们2师的慢了,我没说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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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高手在你身旁的感觉

高晓阳的班长是个射击尖子。

当年高晓阳在射击方面的天赋初绽锋芒的时候,他的那位参加过军里比武的老班长经常在训练间隙闲聊的时候将自己当年比赛的经历当做谈资吹嘘。

他说,比赛里最可怕就是你和真正的高手打对抗。

每当说到这里,班长就会眉飞色舞,抽着烟,半合双眼,仿佛时空穿梭回到曾经的辉煌岁月里,半真半假半夸张地说:“你们啊……是真没试过当高手站在你身边的那种感觉啊……”

高晓阳一直觉得班长那是在吹牛皮。

什么高手站在身边的感觉?

这又不是武侠世界,难道还像那些书里说的什么走近之后能感受到内力形成的气场?

扯淡!

高晓阳从来就不是一个绝对信奉权威的兵。

他敢挑战别人,甚至老兵。

第一年的时候,当自己还是列兵的时候,没人会想到自己会在师比武上脱颖而出。

第二年,也没人想到自己会在集团军比武里力压群雄最后夺得第二名。

那些比赛里,哪一次不是和牛逼哄哄的老兵们对阵的?

可是哪一次都没感受到什么鸟气场。

所以,他觉得老班长是在哄骗自己,他是在新兵蛋子的面前吹嘘罢了。

老兵的嘴,大海的水。

老话说得没错,老兵就喜欢咋咋呼呼神神叨叨然后将新兵们吓唬得一愣一愣的,从而彰显自己的权威。

不过,这一次的高晓阳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老班长没骗自己……

他真的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虽然他不曾朝庄严方向看上一眼,哪怕是一眼,都没有。

不过他确能感受到庄严的那种气势。

如同巨浪席卷而来,如同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庄严已经跑到了400米射击点上。

最后的几米,他迅速将背上的81-1自动步枪解下,然后迅速卧倒,几乎就在卧倒的同时,将新的弹匣撞击卡笋,瞬间换上,然后开打开保险熟练地将子弹送上膛。



仅仅不到三秒,第一发弹打出。

神一般的速度!

射击地线后的观众爆发出低沉的议论声。

每一个人都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之前最快的一个选手也用了五秒时间才开枪。

毕竟刚刚跑了200米,要射击400米距离上的半身靶,用的只是81-1式自动步枪的机械瞄具,修风、瞄准、纠错,这都是需要时间的,怎么可能那么快?

其实,无论旁人怎么看,庄严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第一发射出的时间到底是多少。

没有时间去计算这些。

现在,他已经就一个无人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目标,只有那些自己要击中的目标。

庄严在享受着这个过程,每次扣动扳机,都有一种莫名的爽感!

“看!我说得没错吧!”孙鸿渐再次毫不留情地指向了赛场,“很显然是庄严略胜一筹了!”

这次,陈晓博没有立即反驳孙鸿渐。

因为他也看出了端倪。

对于高晓阳来说,当第一天在所有人的面前示范600米狙击胸环靶之后,其实陈晓博自己就已经犯下了一个错误。

本以为可以对兄弟部队的参赛人员造成心理压力,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冒出了个1师的庄严来。

这就是如同养蛊,养好了为你所用,养崩了直接反噬。

高晓阳一开始就被扣上了“准冠军”的大帽子,对于他自己来说,这次比武不容有失,一定要赢。

求胜心切太甚,反倒为其所害。

反观庄严,只是个第二年兵,倒是没了那种必须夺冠的压力,即便是庄严自己,在来之前觉得自己拿到前十已经是完成任务了。

即便拿到前三的任何一个名次,对于庄严来说都只是锦上添花。

所以,一个毫无压力的初生牛犊上等兵,一个盛名之下负累重重的中士老兵。

两人的心态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三发很快打光,庄严关好保险,继续冲击了一百米。

到达了300米处,他熟练地卧倒,然后将装着实弹的弹鼓装在81-1式轻机枪上。

对面的靶子已经弹了出来。

庄严瞄准狭长的射孔靶,开始点射。

哒哒哒

第一组点射过后,射孔靶后面的黄土飞溅起来。

观众们再一次惊叫。

“上了!又是全上!”

庄严据紧了枪,视线里除了准星缺口就是那个射孔靶。

仿佛那个靶子就是一个敌人的地堡,必须马上消灭和压制对方,才能让自己的战友完成冲击。

哒哒哒

哒哒哒

剩下的两次点射结束,庄严关掉保险爬起来,拿着81-1式自动步枪继续猛冲。

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一路跑过来,心脏开始怦怦直跳,不断泵血。

200米,人形匍匐靶,射击姿势:跪姿。

庄严在射击点前单膝跪倒,几乎在跪倒的同时,进行了一个快速更换弹匣的程序。





随着两声清脆的弹匣撞击声,新弹匣已经装在枪上,立即拉动枪栓送子弹上膛。

匍匐靶在远处开始做匀速的运动。

呯呯呯

呯呯呯

靶子刚走了五米,子弹已经到了。

两组连续的点射,在靶子上留下六个黑色的印记。

靶子倒地的时候,庄严已经起身继续跑。

“完美!完美!”

远处,张大炮再也抑制不住兴奋。

在他看来,庄严今天的发挥实在太理想了!完全超出自己的期望!

韩自诩看得不住地点头,旁边的士官章志昂忽然说:“韩参谋,这个兵你是看中了吧?这小子控枪很有天分,稳定性超高。”

韩自诩没有回答,毕竟张大炮就在边上,无论最后决定要带走庄严与否,他都不想和这位营长当场互怼起来。

不过,心里倒是明镜似的,没错,这个兵,要定了!

这一行人了,只有陈晓博沉默不语,脸色越来越难看。

高晓阳明显已经落后庄严一组弹药。

接下来还有三组射击,扳回局势的机会越来越少。

150米的侧身跑步靶,庄严依旧手到擒来,枪起靶穿,两个点射打得行云流水。

孙鸿渐忍不住笑了笑,说:“我艹!这小子打嗨了啊!”

韩自诩点头道:“嗯,庄严已经完全进入无我的状态下了,现在他的整个世界里,只有他,除此之外就是他的目标了,没别的了。”

几个人正议论的时候,庄严已经进入了100米射击范围。

远远望去,他站在射击线前,一手从袋子里拽出了防毒面具。

整个射击最容易出错的关健地方到了戴防毒面具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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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见过狂的可没见过这么狂的

庄严吸了口气,然后迅速将防毒面具套在自己的脑袋上,并且整理好扣带。

其实,这几天所有的人都在不断反复进行脱戴防毒面具的训练,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动作。

庄严戴防毒面具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一切都十分顺利。

老天保佑!

不过,这只是刚刚开始——

戴不是问题,戴上去开枪,并且要求快速击中目标,这才是问题的关健。

这里有几个微小的细节,庄严必须万分谨慎。

首先戴着这个如同猪头套一样的玩意开枪,尤其是进行搜索射击、短停顿射击时候,得千万小心不能将自己的脸凑得太前。

因为平常不戴防毒面具进行训练的时候,士兵都习惯了将脸贴在枪托上进行射击,戴了防毒面具,脸上就多了一层东西,如果太靠前,在射击的时候,防毒面具上的镜片就很容易会因为后坐力的原因,挨在机匣盖的最后端撞击导致镜片碎裂。

一旦碎裂,基本等同丧失胜利的机会,因为没人可以戴着碎裂的镜片进行快速精度瞄准。

还有就是射击之前,一定要安装保明片,又或者在镜片上涂抹专用的保明膏,否则只要你呼吸,镜片就会产生水雾。

戴好了防毒面具,庄严据着枪开始前进。

走前十米,靶子弹起。

庄严迅速瞄准,击发。

中靶!

继续搜索前进,前方继续弹起靶子。

呯呯呯——

点射全中!

上靶!

观众区那边终于忍不住了,不少人开始鼓掌。

高晓阳已经足足落后庄严一组多子弹,庄严走到八十米击发第二组3发连射的时候,他刚刚在100米的位置上戴好面具开始前进。

“怎么可能……”

陈晓博虽然一开始预料到情况不妙,但没想到会落后那么多。高晓阳的表现实在令人叹息。

不光没有胜出,而且陈晓博觉得他连最顶峰的状态都没有发挥出来。

如果高晓阳能够发挥出个人的最佳状态,陈晓博觉得应该可以和庄严一搏。

没想到,高晓阳还是输了。

输在了心理关口上。

他开始后悔了,第一天就不该让高晓阳上场表演,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被自己反噬了。

所以,高晓阳根本不是输给了庄严,实际上,他是输给了自己。

当庄严最后一组点射打完,跟随计时的军官卡下了秒表。

庄严验枪,关上保险,把枪拿在手里,没敢肩在枪上——枪管打了那么多发子弹,整烫着呢!

重新回到射击地线后的休息区,张大炮第一个上来,朝庄严的胸脯上重重来了一拳:“不错!你小子今天打得不错!”

韩自诩走上前来,说:“庄严,你还是准备一下吧,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被选中进入‘红箭’特种大队候选训练营,恭喜你。”

说完,伸出了手。

庄严愣了。

张大炮的脸黑了。

“这个……”庄严多少还有些如坠梦中,看了看张大炮,又看看韩自诩,说:“是不是有点儿快了?”

韩自诩说:“不快,你的条件足够了,庄严,你应该感到自豪,我这次来挑选不止一个人,可你是我第一个确定的。”

“我反对。”张大炮说:“我说韩参谋,你们整个军区都能挑人,为啥非得来我的锅里抢肉?今年我的侦察连升级,成了营,庄严是我先看中的,也是我一手一脚训练出来的,哦,你们特大倒是鸡贼了,等人家的桃子熟了,你就来果园里摘?没你们这么做事的!”

“反对无效。”韩自诩说:“张营长,我们是风军区命令行事,有意见你可以提,可以向你们师,向你们军提,让你们首长向军区反应,但是,我是拿着命令来到a集团军的,你必须服从命令。”

“行!你厉害!”

胜利带来的喜悦顿时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张大炮再也不愿意和韩自诩站在一起,他觉得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马上找一台电话,打回师里,要求师首长出面阻止这种他认为“无耻至极”的行径。

张大炮刚走,庄严就苦笑道:“韩参谋,倒不是我对特大没兴趣,是我觉得咱们师培养我也不容易,就这么跟着你们走……好像做人上显得不地道……”

孙鸿渐说:“哟呵!看不出你小子还有情有义咧!我本来还没觉得你怎么好,你这一说,我倒有点儿欣赏你了,我们特种部队的队员,要求的就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兄弟,有情义的人,我们最喜欢了。”

庄严傻了,半晌才“啊?”了一声,说:“领导,你们这不是没理由找理由嘛……”

他这么一说,倒成了优点了,挺无语的。

孙鸿渐笑了,说:“啧啧啧,我还真是奇了。”

他看了一眼韩自诩,说:“韩参谋,这人还真是个奇葩。”

庄严说:“我不奇葩,我正常得很。”

孙鸿渐说:“说你奇葩也不是损你,我们大队奇葩多了去了。何况了,人家听说咱们‘红箭’招人,挤破头都要去,你小子还挺牛的啊,韩参谋都亲自邀请,你还断着个架子?该不是要我们八抬大轿把你抬去大队才行吧?”

“老实跟你说了,我们就缺四十一个人,其他途径解决二十一个人,实际在你们这些军里师里招募就二十个,让你进候选训练营,还不是一定就要你,你以为进‘红箭’是那么简单的啊?各种测试各种考核等着你,你不是精英中的精英,你还进不了咱们大队的门,你牛什么牛啊!”

孙鸿渐这么一说,轮到庄严不服了。

他最不喜欢别人小看自己。

于是道:“噫!我说少尉同志,我本来还不想去,你这么一说,我兴致倒是来了我,我说,能不能到时候我通过了你们的考核后,我不去行不行?”

“你当我们训练营是什么东西啊?”孙鸿渐觉得又惊讶又想笑,见过狂的,倒是很没见过这么狂的。

庄严这种人,说话一套套的,听起来也客气,不是“领导”就是“少尉同志”,可话里的每一个字都透着那种傲气。

娘滴!

这小子是没见识过“红箭”大队的厉害吧!

他说:“你以为训练营是过家家,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他渗出左臂,拍拍那个利剑闪电臂章,说:“这个臂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最牛气的士兵才有资格佩戴,你有吗?你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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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你是个纯粹的士兵

庄严坐在1号营房的一楼楼梯下擦枪。

严肃过来,在他的身旁坐下,也铺开一张雨布,两人默默地擦着,谁也不说话。

庄严擦完85狙,又开始擦自己的那支81-1式自动步枪。

严肃这时候终于开口了:“你不去看最后比赛结果了?”

“不看。”庄严说:“有什么好看的?”

严肃说:“看不出来,你还真够淡定的,就不怕有人后面比你打得好?”

庄严还是自顾自地擦着枪,仿佛比赛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看又能怎样?不看又怎样?我们都看了两天了,看够了。何况,我自己的比赛打完了,结局已定,难道我去靶场那边看看,看到别人比我打得好,我还能要求军里的领导给我多打一次?”

严肃愣了一下,忍不住说:“庄严,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庄严说:“一点意思都没,我烦着呢。”

严肃忽然道:“是‘红箭’大队选招的事?”

“你知道了?”庄严问:“他们找你没有?”

严肃摇头:“还没有,不过我估计也快了,这次是大面积选拔,所以这里的尖子成员几乎都有机会,不光是我们部队,别的部队,例如b集团军也会被调选。”

庄严嘶地倒吸了口气,说:“严肃,你小子怎么好像什么都很清楚似的?说说,又有什么内幕消息?”

严肃说:“没什么内幕消息,不过我是提醒你一下,你确定你要去参加‘红箭’大队的选拔?”

说起这事,庄严就挠了头。

现在,自己心里还没个主意。

说实话,他是真喜欢去特种部队。

特种部队啊,是个兵都喜欢。

可一想到老连长张建兴,自己总有些过不去那道坎。

看到庄严没说话,严肃又道:“我可提醒你,如果你去‘红箭’大队,将会面临什么你知道吗?”

庄严问:“我还没想过其他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连长。”

严肃说:“我还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那么单纯啊?你想想,这次比武,射击项目上你现在估计已经稳拿第一了,刚才我看了下,后面的人都没你的时间快,就连本来和你一样呼声最高的高晓阳也失手了,刚才下场的时候,他眼睛都红了。”

“这跟我有啥关系?”庄严说:“我又没法让他,这比赛一开打,我眼里就只有目标了。”

“高晓阳是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过你想过没有,你如果拿了第一,回到1师,很可能张营长会把你调去侦察营,你同样是半个特种兵,更重要的是,咱们师里你会很受重用。”严肃说:“集团军射击比武第一,光是这个名头你知道能为你带来多少的荣誉和前程吗?二等功我估计是很有戏,入党、当班长那是水到渠成,明年就是第三年了,军校估计也能报送,这些可都是唾手可得的。”

庄严木无表情地看着严肃,听他把话说完了,这才蹦出了一句让人大跌眼睛的话:“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啊?”严肃没听明白庄严的意思,又问:“你说什么?”

庄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我都是一个新兵连里出来的,你老严不会不知道我是从没想过考军校的吧?”

严肃旋即想起来,庄严这家伙从新兵开始还真的从没说过自己要考军校,反而强调自己从来没考虑过军校的事情。

他忽然觉得庄严其实真的听奇葩的。

于是皱着眉头问:“不考军校的兵我也不是没见过,不过,既然不考军校,你拼了命进了教导队,还留队当了半年教练班长,最后又进尖子集训队过来比武,图什么啊?”

庄严用手指抠着下巴,想了半天,忽然说:“我也不知道,跟你说实话,我争取去教导队,是因为我不服二班长牛大力说我只能去炊事班养猪,我当教练班长,其实也不是我的愿意,当初我不说了嘛,是周湖平队长硬要把我留下来,还有就是尖子集训队了,你说我想不想要军功章和尖子奖章这些,我可以跟你说,我想要,那是因为我这次探家的时候,我爹跟我说他有八枚军功章,跟我打赌,看我能不能拿得比他说。反正这集团军比武是现成的,我也符合条件,干脆就来了,见识见识,顺道拿个奖牌什么的,更好对吧?”

严肃这回确实被庄严的想法震动了。

虽然俩人一直在同一个新兵连里集训出来,而且下连队又在一起,教导队也在同一个区队,但到了今天,他才知道庄严之前说的一切都不是在开玩笑,这小子是真没想过要在部队里当什么军官,他只是一个遵从内心的人——能争取的争取,能实现的实现,能证明自己的证明自己,一切都是随机,不像自己有一个完整的奋斗计划。

“庄严,你是个很纯粹的军人。”严肃说:“我本来是来劝你要为自己的前程着想一下,不过现在看来真的没这个必要了,你小子就是纯粹想当一回兵的,和老徐不同。”

提到徐兴国,庄严忽然来了兴致,问严肃道:“对了,老徐今天要参加两场比赛,他报了两项,不知道怎样了。”

严肃说:“他跟你情况完全不同。他达到尖子水平的项目比你我都多,可是都没到最顶尖的,你可以拿集团军射击第一,他我看拿不到第一。其实有时候吧……我也挺理解老徐的……”

“我倒是理解他,他不理解我呗!”提起徐兴国,庄严忍不住有些来气:“我压根儿没想过和他争什么,可是他总觉得我是在和他抢,这家伙有毛病!”

严肃说:“我说了,你是不理解老徐。就拿这次来说,你知道他为啥报两个尖子项目吗?其实他的压力也挺大的。”

庄严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对于徐兴国,自己的确没有严肃的了解多。

于是便问:“那你说说看,他是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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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落空

严肃说:“他之所以要报两项比武项目,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庄严摇头,自己的确没有研究过这些事,更没兴趣去了解徐兴国,因为那家伙显得有些不可理喻。

虽然两人同属一个排里的班长,只是徐兴国从来都是他最熟悉的陌生人,招呼都不会打。

严肃说:“庄严,你也许不知道,在咱们师里有个老规矩,如果一个兵能同时拿到两项军事科目的集团军比武前三,可以作为特别优秀的训练骨干对待,给予报送二等功。”

“噢!”

庄严顿时明白了。

原来还是因为二等功的事。

说到底,徐兴国还是一门心思想当个军官,想提干。

二等功嘛,就等同一张期票,迟早能兑现军官证。

他冷冷道:“我以为什么新鲜事呢,他来当兵就是为了当军官,从新兵连开始就这样,一直就没变过,这有啥新奇的。”

严肃叹气道:“所以说,其实徐兴国活得比你要压力大多了。你不需要考虑军校和提干的事,可是对他来说,那可是头等大事。”

“那就怪我咯?”庄严说:“对不起,压力是他自找的,我可没拿枪逼着他一定要考军校或者提干。嘿,我就不明白了,他对谁都挺好,对你也有说有笑的,可是对我特么就像吃错药一样,动不动就跟我翻脸,还特么跟我动手,好像我偷偷挖了他们家祖坟似的。”

严肃忍不住笑了,说:“那是他看得起你,对你敏感,那是因为你优秀,你是在八连最可能影响到他的人,在教导队也是,反正周湖平让他当了通讯员,却没让他留队,而是选了你留队,这事就是跳下黄河你也洗不清,难免他会胡思乱想。”

庄严说:“狗屁!他应该好好谢谢我。你自己想想,当初要不是选了我,而是留了他,到最后师里统一冻结调动,他还不是会像我一样灰溜溜回到八连去?他还能作为连队最优秀的骨干来培养?我这不是抢了他什么东西,我这是替他挡了一煞。如果不是我,我估计宣布退回原连队的那天,这家伙能跑到飞云山上跳崖去!”

庄严的一番骂,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严肃细细琢磨了一下,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也就是庄严这种混不吝什么都无所谓的货被人退回去还乐呵呵的,换徐兴国,兴许还真的接受不了这种事实。

“枪擦完了,咱们去比武场看看老徐比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严肃说,“刚才来之前,我去看了老徐的障碍比武。”

庄严微微一愣,然后问:“怎样?进了前三吗?”

“一分二十七秒一二,有希望。”严肃说。

庄严觉得这个成绩还这不错,至少比自己最好的记录一分三十三秒多要里还不少了。

虽然和徐兴国有点小矛盾,可是庄严觉得俩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原则上的冲突。

看看就看看,好歹一个连队出来的战友,去给他鼓鼓劲也是要的。

由于射击项目的比赛人数少,是最先比完的项目,不过障碍之类的比赛由于人多,因此至今还在进行。

“行,去看看咱们老徐同志能不能拿到两个前三。”

俩人背着枪,朝着障碍场方向走去。

刚到投弹场边,远远看到戴德汉和徐兴国站在一起,俩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徐兴国看起来十分激动,双手不断挥动,声音也很大。

“军里的参谋根本没看清楚!他们看个屁!3师那个明明手碰杆了!他们瞎了啊!”

“这不是你说了算!是他们说了算!”戴德汉说:“你这么找比武裁判争辩是没用的,还会被人说成输不起!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他扶杆,就连在转杆处的举旗兵都没看到,不是你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我不服!”

“不服你也要服!”戴德汉怒目圆瞪,吼道:“当兵和做人一样,永远会有委屈,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是你无法证明自己!你现在还有机会,投弹科目你能够拿到第一名,同样可以拿二等功!你现在在这里和我闹没有一点用!懂吗!”

徐兴国勾着脑袋,低着头,不吭声,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

“你现在还有的选择,否则待会儿你还不上场,等同你放弃比赛资格!”戴德汉抬起手,看了看表,再望向投弹场,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徐兴国:“士兵,你现在还可以选!你说,你选什么!?是上场,还是弃赛?!”

徐兴国忽然转身,怒气冲冲朝着投弹场走去。

庄严和严肃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了看徐兴国,又看了看戴德汉。

最后,庄严小声问:“老排……这是怎么了?”

戴德汉突然飞起一脚,直接踢在旁边的一棵小树上,把树给拦腰踢断……

庄严和严肃俩人吓了一跳,都不敢吭声了。

戴德汉发火,大家不是没有看过,新兵时候就见识过,一旦老戴发火,天皇老子来了都拦不住。

“老排……别把自己给气着了。”庄严一边观察着戴德汉的脸色,一变小心地说道:“出啥事了?”

戴德汉总算拧过头来,看了庄严一眼,说:“听说你枪打得不错?”

庄严赶紧点头:“对,还行,不过结果还没最后出来,还不敢吹牛。”

戴德汉看到自己的兵拿到不错的成绩,心情似乎好了一些,长吐了一口憋在心里的闷气,说:“我知道你的成绩了,我估计你拿第一不是什么大问题。”

又看看严肃说:“你的成绩也不错,估计有很大几率进前三。咱们八连今年可真是出人才呐……可惜……美中不足,不然就满门红了。”

严肃似乎嗅出了点端倪,问:“是不是徐兴国他失误了?”

提起徐兴国,戴德汉的气又上来了,一脚将地上一颗石子踢出老远,落到训练场的水沟里去了。

两个兵又吓了一跳。

良久,戴德汉才说:“失误倒没有失误,不过出意外了……这次,徐兴国怕是进不了前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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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人生充满了意外

“咋回事?”严肃大感意外,“刚才我看他跑得不错,才一分二十七秒多点。”

这个成绩,已经算是非常厉害的成绩。

要知道,在a集团军的标准里,一分三十二秒就可以达到尖子水平。

而徐兴国的成绩整整少了五秒。

别小看这五秒,要从四百米障碍里挤出这五秒时间,每一个跑过这种折磨人项目的老兵都明白其中的难度。

“一句话,倒霉呗!”戴德汉看起来也是满腔怒气,说:“和他一起跑的是2师的一个高手,人家比他快了零点二秒,刚好占上了第三名,徐兴国只能拿第四。”

庄严心想,即便是这样,徐兴国为什么之前和戴德汉吵得那么里还?

仅仅是因为跑不进前三?

于是硬着头皮问道:“刚才……”

戴德汉粗声粗气道:“徐兴国跟我说,和他一起跑的那个2师的尖子在第一百米转弯的时候有轻微的扶杆动作,他跑完之后提出抗议,不过监考的参谋和折返点的旗手都没看到,估计是动作很轻微……这小子不服气,硬要去投诉……”

庄严和严肃都愣住了。

其实大家都不是新兵,考核也好,比武也好,发生这种事在所难免。

反正都是人工监考,是人总会出错,一整天比武下来,别说尖子们了,监考的参谋和那些从军直单位里抽调过来担任边界旗手、障碍折返点旗手这种监考员同样会人倦马乏。

所以,偶尔看漏眼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别说军旅生涯,人生也是如此,同样充斥着各种小意外。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会遇到什么,即便在相对公正的军队比武中,仍然难以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也许一次考核对于监考参谋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他们每年都要去各种单位进行各种监考和把关。

但对于一个士兵来说,兴许就是改变人生的一次机会。

就如同高考,虽然人生不止上大学这华山一条路,但你不能否认考上和没考上两种情况下,人生的道路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这样就不难理解徐兴国之前为什么会和戴德汉吵架了。

戴德汉是庄严等几个人的新兵连排长,下连队还是他们的排长,可以说是老上级了。

一般情况下,即便像庄严这种平时略带屌气的兵也不敢招惹戴德汉,更别说是徐兴国这种模范士兵了。

当然是急了眼,这才发作起来。

“我跟他说了,投诉没用!这里又没人能够证明人家2师的兵手扶了杆子,越是这么纠缠下去,别人会以为是我们输不起所以才胡搅蛮缠!”

戴德汉摇头叹气道:“我知道那小子想要二等功,可是二等功那么好立的?付出努力之外,还需要运气!这就是命!”

说完,一跺脚,朝投弹场方向走去。

庄严和严肃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跟了上去。

投弹场和障碍场的距离并不远,走过大约一百多米的水泥路就到了。

今天军教导队的训练场一整天都如火如荼,到处都是军事项目的比赛。

来到场边,庄严发现射击队不少尖子已经来到了投弹场边。

射击那边的项目已经比赛完毕,虽然成绩都已经出来了,胜负大家已经心中有数,可是为表重视,还是要经过一晚上的整理,然后明天举行颁奖大会,据说由副局长亲自过来宣布接过并办法奖牌和证书。

这些射击尖子们都无所事事,于是跑到别的场地上看看别人的比赛,顺道给自己的部队和认识的战友叫叫好,加加油。

庄严问站在场边的张圯怡:“咋样?我们1师的投弹尖子今年怎样?”

张圯怡笑道:“反正没我们射击项目的好,我刚才来的时候听它们别的师说了,说我们1师今天射击最牛逼,其他就马马虎虎了。”

庄严说:“老张,你这次成绩排第几?”

张圯怡摆摆手,半谦虚半牛逼地说:“不行不行,还没你老哥厉害,你都第一了,我才第四,对了……”

他伸头看了一眼严肃:“严肃,你成绩我们算过了,排第三,今年咱们1师在射击项目上是大丰收了,前五名三个是我们的人。”

庄严心想,自己如果是第一,张圯怡第四,严肃第三,第五和第二是谁?

他首先想到的是高晓阳。

高晓阳肯定是第二了。

虽然自己并没有看他的成绩,甚至自己的成绩都不看就已经离开了,不过按照正常的实力预测,结果应该如此。

“对了,张圯怡,第二是高晓阳对吧?”他问。

张圯怡嘻嘻一笑,大摇其头,说:“不对,高晓阳连我都不如,前十名里,他排到了第九。”

“啊!?”庄严和严肃这两个之前没看完整个射击比武的人立即惊叫起来。

“第九!?”

庄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结果。

张圯怡说:“是啊,他的成绩还排在我的后面,本来时间上他比我快,可是他在100米短停顿射击的时候失手了,有一发子弹没在靶上。第二的是3师的一个兵。”

庄严彻底无语了。

人生就是这么奇怪,意外永远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发生。

回想两天前,高晓阳在全军射击尖子面前那是多么的不可一世,是多么的威风八面。

可这最后的关头,竟然一枪之失,不光和冠军失之交臂,更是在最后的决赛里差点垫底……

也许,和徐兴国的遭遇也是一样。

人,总也要讲点运气的。

如果说高晓阳的倒霉是因为遇上了自己,那么徐兴国呢?

“咦?那个不是你们八连的兵吗?”张圯怡忽然指着投弹场,侧过头看着庄严,大声说道:“是你们连队对吧?”

庄严顺着张圯怡指向的位置望去,果然看到其中一个投弹场的投掷线前,徐兴国正在活动着手臂,弯腰开始在箱子里挑选手榴弹。

虽然隔着很远,不过庄严仍旧能够看到徐兴国整个人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人如果自信十足,兴高采烈,走路的步子都是轻盈的,如同脚不沾地一样。

反之,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从上就完全能看出来。

“老徐加油!”

庄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朝场中吼了一嗓子。

徐兴国听见了,挑选手榴弹的手突然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两秒钟后,又开始继续挑选手榴弹。

成败在此一举。

徐兴国心里太清楚,手里的这三颗67式木柄手榴弹,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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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决定命运的三次投掷

黄昏将至,炙烤了一整天的训练场上冒着腾腾热气。

徐兴国握着手榴弹木柄的手心里微微有些出汗的感觉,他不得不将67式木柄手榴弹交到左手,把右手放在迷彩服上用力地蹭了蹭。

如果要拿到投弹项目的前三,他必须投出91米。

之前已经有三人投掷到了90米以上。

其中最低的一个是906米。

只要投到91米,他就能跻身前三。

手榴弹远投是一个很简单的项目,所以也是报名人数最多的一个项目。

这个项目和射击类略微不同。

如果说射击类的科目是需要七分天赋三分努力,那么投弹就是需要七分努力三分天赋。

没有任何的诀窍,只有一句话多练、苦练、往死里练!

如同这次尖子比武,在之前的一个半月集训里,有人为了练习正确的投弹姿势,挥断了四条背包带,平均大约十天断一条。

每天尖子集训队要求自己投掷的教练弹至少达到500枚,将背包带绑在树干上练习挥臂转体动作至少两个小时。

这是什么概念?

就算按照每分钟你投掷一枚手榴弹的速度计算,每天就要至少在投掷场上不停投掷8个小时。

而作为报了两个项目的徐兴国来说,光是投弹每天就要占用10个小时,还要练习四百米障碍。

怎么安排时间?

白天不够用,那就加上晚上。

反正尖子集训队从来不反对你自己给自己加训,越多越好。

这本来就是一个训练尖子的地方,到这里来的人,训练成绩早已经抛离了普通的连队战士,他们需要做的是怎么想尽办法让自己成为整个集团军里最优秀的那一群人。

和新兵连、教导队不同,那些地方有班长督促着你,拿着皮带再身后追着你让你跑,让你练,以免将来发生战争的时候你到了战场上一枪没开就领了盒饭。

尖子队除了日常规定的时间表外,其余完全靠自觉。

也许有人问,会不会有人不自觉或者偷懒不想辛苦训练?

我艹!

你傻啊!?

来尖子集训队不努力不拼命,难道你来这里当卧底啊!?来度假啊!?

进入尖子集训队后的两个礼拜内,即便受过高强度训练的徐兴国,即便是这个在家就已经是体校生的猛人,手臂还是不可遏止地呼呼地肿了一圈。

那种久违的、在教导队里才试过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早上参加四百米障碍队的训练,早上参加投弹训练,中午练习两个小时的挥臂,下午投两个小时的弹,然后去跑一个小时的障碍,晚上继续背着沙袋和绑腿去冲山头练爆发力,回来上床熄灯之前再做500个俯卧撑加强臂力。

没人比他自己更明白自己付出了多少汗水。

拿着手榴弹,徐兴国深深吸了口气,朝着投掷线猛冲出去,目光盯着远处

远方的扇形投弹区旁站着一个手里拿着小红旗的报弹员。

他所站的位置刚好是80米,超过他,就超过80米。

只要弹体落地,报弹员小红旗举起,就正名投弹有效。

投掷线前三米,徐兴国开始向后引弹、侧身、拧腰、送胯、转体挥臂、扣腕……

手榴弹脱手的一刻,他甚至能听到手榴弹在空中旋转划破空气的嗖嗖声。

远处的庄严和严肃还有张圯怡,目光齐刷刷落在了空中那颗小黑点上。

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天空,在已经有些发黄的阳光中,黝黑的生铁弹体由于旋转速度太快,变成了一团黑色的暗影。



飞行了片刻,手榴弹越过了报弹员的头顶,远远落在了有效投掷区的石灰线内。

投掷场早上已经画好了线,最高是一百米,每隔半米一个刻度。

报弹员跑到弹着点处,仔细查看了落点。

然后站起来,红旗举起。

“有效!874米!”

“妈的!”

徐兴国右拳狠狠砸在了左手掌上。

874米,距离最低进入前三的91米还相差三米多的距离。

仅仅是36米而已!

加油!加油!

他在心中不断为自己鼓劲。

不就是36米吗?

红军前辈二万五千里长征都走过来了,我就差这36米,算啥!?

拿着第二颗手榴弹,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

91米!

只要91米!

自己就能进入前三。

到了90米以上,已经是相当大的一个难度了。

按照尖子水平,70以上即可达标。

80米在全师尖子比武里也不鲜见。

但是90米……

这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不是每一个尖子都能做到的。

如果成绩进入91米之上,那么意味着这个第三名有极大的几率回落到自己的口袋里去。

“啊”

他大吼一声,猛地冲出去。

同样重复着之前投弹的动作这个动作已经数以万计地重复过,闭着眼睛他都能做得天衣无缝。



手榴弹再次划过投弹场的上空,急速旋转着落向远方。

徐兴国站在投掷线上,心随着那颗教练弹一起飞了起来,悬在了空中……



手榴弹落地。

过了片刻,报弹员的红旗举起,示意投弹有效,没有飞出投掷区。

“897米!”

随着喊声传来,徐兴国感觉自己的头皮炸了一下。

897米,和目前第三名的906仅仅只差了09米!

09米而已!

这人往前一躺,伸出手都能超过这个距离,即便是齐步走的步幅也有075米每步,这仅仅是一步多点点!

一步之遥!

“我”

庄严感觉是真的可惜,一脚踢在旁边的树干上。

“差点到90了!”

从弹箱里再次挑选了一颗手榴弹。

一颗感觉上会“轻”一点的手榴弹其实大部分手榴弹偏差并不多。

徐兴国回到了投掷线数米之外。

他看着远方,报弹员依旧站在老位置上,地上的投掷白线如果一条蜈蚣似的延伸向远方。

阳光开始慢慢暗了些,投掷场上有风吹过,卷起了一股尘土,在空气中百无聊赖地舞动着……

“杀!”

这一次,徐兴国拼命吼出了一个“杀”字,人就像一辆踩了地板油的跑车似的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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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10CM

但是这一次,报弹员手里的旗子却没有以最快的速度举起来,他反倒是朝前跑了几步,到了弹着点的位置,仔细地看来看去,似乎出了点什么问题。

“怎么还没举旗?”张圯怡忍不住说:“是不是过了有效区了?”

“不可能!过了80米就没有有效区这一说了,落到哪都是有效去区。”庄严摇着头,很快否定了张圯怡的说法。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颗手榴弹应该飞过了90米线。

很显然,是报弹员也遇到了难题。

很快,在投掷线旁监考的一名中尉军官朝报弹员所在的位置跑去。

戴德汉绞着双手,在距离投掷线不远的地方不断来回踱步。

以自己的经验看,应该是弹着点的位置产生了一些模糊的疑问,需要监考军官去鉴定。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这意味着,也许徐兴国的成绩和前面三名十分接近,可是又不能十分确定,这说明徐兴国投出的第三枚弹和之前排在前三的几个尖子的弹着点十分相近,而且不是一般的相近。

监考军官蹲在地上看了足足半分钟,这才站了起来,和报弹员说了句什么。

报弹员举起了红旗,报出了成绩:“有效!905米!”

“艹!”

几乎就在报弹员喊出成绩的一瞬间,周围炸了。

之前成绩最后的三个人,成绩最低的一个是906米,也就是说,徐兴国这一投仅仅以01米的距离败北!

难怪报弹员会如此谨慎,能投到90米以上的人不多,所以手榴弹砸在黄泥地上都会留下一颗小坑,估计是徐兴国的弹坑距离别人的实在太近,两个坑几乎是挨着的,才会发生这种情况。

因为涉及到90米以上的距离,都是可能进入前三的成绩,因此报弹员自己也必须小心谨慎,干脆把军官叫过去,让军官自己定夺。

徐兴国木然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过自己的脚步。

当那名监考军官回到投掷线旁,喊了下一个尖子的名字,徐兴国这才如梦初醒。

他走到军官身边,似乎在说着什么。

没人能听清。

其实,庄严不用过去听,都能猜到大致的内容。

徐兴国失败了。

可是败得如此的不甘心。

也许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仅仅是01米,10cm,连一个手掌的距离都没有。

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

军官似乎也十分理解徐兴国,他甚至转头示意下一名准备投弹的尖子先等等,然后带着徐兴国一路走到90米外,走到了徐兴国那最后一颗手榴弹落下的地方,指着地面上的那个坑。

“喏,你自己看吧。”他甚至拿出了皮尺,递给徐兴国,说:“像你这种成绩,我们会很慎重对待的,不然我们向你们部队也无法交代,你自己量量,这个坑是你的,那个坑是之前2师的兵砸出来的,你看看,是不是差了01米。”

徐兴国用微微发抖的手接过那卷皮尺,目光从自己的弹坑移动到别人的弹坑上。

一个906米,一个905米,如果不是仔细分别,乍一看去还真像是在同一个距离线上。

而且,负责监考的中尉说得没错。

那个略带新鲜泥土的坑应该就是自己之前砸出来的,而别人2师的尖子投出来的坑由于时间比较长,砸翻上来的土已经十分干燥,少了点新鲜的感觉。

他想用皮尺去量,可是眼睛却明明告诉自己,的确是自己弹着点少了一点距离。

不过,他还是选择了丈量。

都说不到黄河心不死。

徐兴国现如今的心态已经接近了崩溃。

现在,他已经不是在丈量着物理上的距离,而是在量度着通往自己命运的台阶。

仅仅就差那么一步,那个似乎曾经唾手可得而且梦寐以求的军官梦,忽然长了翅膀,从本来已经攥紧的手里如同幽灵一样钻了出去,展翅远飞,再也不回头了……

他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赛场,消失在比武场的一角。

比赛过后,没人知道徐兴国去了哪。

知道吹哨集合吃饭的时候,徐兴国才红着眼,不知道从那钻了出来,站在了集合的队列中。

那天晚上,军教导队为几个师级单位送来比武的尖子们加了餐。

这些都是a集团军的精英,军首长有交代,用最好的伙食招待,八菜一汤,白饭随便装。

这是一个欢乐的夜晚,

这也是一个悲伤的夜晚。

人生就是这样,现实总是无情。

即便是军人,即便是部队,同样也无法避免这种哲学上的宿命。

已经确定过了成绩进入前三的士兵,这是属于它们的喜庆之夜,虽然军教导队有严格的规定,这天晚上只加菜不配啤酒,可是不少人还是去买了饮料,以可乐代酒,干得天摇地动。

有人是默默无语的。

例如徐兴国,也例如高晓阳。

射击队饭桌上,张大炮自掏腰包买了十瓶家庭装可乐,放在桌上随便喝。

障碍尖子队的桌上,徐兴国落寞地坐在一角,戴德汉不停地安慰着他。

“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你看看,障碍是第四,投弹也是第四,就差一点点。”戴德汉说:“行,都是我这个队长没当好,没有把你培养好,我有责任。”

“没你的事,排长。”徐兴国勾着头,手里拿着筷子,翻来覆去地看。

戴德汉说:“你也别想太多了,反正明年我们就要走了,回到连队,在八连你也是顶呱呱的骨干,将来还是大有希望的。”

徐兴国忽然抬起头,眼角闪着雷光看着戴德汉,看了好一阵才说:“排长,我很多事情都知道了,你别再骗我了。”

“我骗你干什么?像你这样的兵,去哪都是连队主官的宝贝,你难道还担心自己会没有机会上军校?”戴德汉说:“你说,我干嘛骗你?”

徐兴国嘶地吸了口气,把鼻腔里那点儿稀拉的鼻涕吸回去,然后说:“排长,昨天晚上我刚好遇到老家在军里的一个老乡,他是在军机关里工作,是他告诉我说咱们团也许要大范围改编,现在正和某装甲旅的其中一单位搞合并,有很大的变动,这事,团里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已经在开展工作了。是吗?”

戴德汉的脸色微微一变,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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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现实的选择

徐兴国继续说:“我还知道,连长和指导员都要调走了,因为我们部队要改机械化,未来以机械化和装甲化为主,以前学摩步专业的军官都不适合继续留在部队,除了少部分留任之外,其余都调到别的部队去……”

戴德汉没想到徐兴国居然知道那么多,而且知道得那么清楚,他忍不住道:“别瞎说,现在事情还没定。”

“不。”徐兴国说:“排长,我不傻,昨天我听了老乡的话,还不敢相信,所以昨晚我去打了个电话回连队,通讯员说,指导员和连长是要调走了,东西都开始收拾了,只等调职命令下来。”

戴德汉哑口无言了。

其实在所有人刚进入师教导队尖子集训后半个月,273团要和某装甲旅的一部分合并,这个消息早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包括连长和指导员要调职一事,他也知道了。

三年形成战斗力,除了大量招收装甲学院毕业生之外,合并是一条快速升级的捷径。

军区里估计早已考虑到这个问题,除了273,272和271同样也面临一样的问题。

张建兴是步兵专业,不是装甲兵专业,而且在连职岗位上时间也比较长了,已经可以提副营级。

但是遇到这种时候,提上去当个副营长,更不利于整个部队的升级。

转岗、调职,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有一部分年龄偏大的军官会直接转到地方武装部工作。

这就是改革。

就像九十年代吐火如荼却又令无数人心碎和疼痛的国企改革,军队的改革同样会遭遇阵痛,没人能够在这其中独善其身。

当初为了稳定军心,戴德汉一直没将这个消息公布,毕竟改编的事情一日没有经过团首长宣布,作为军官,他也必须保密。

说是保密,但春江水暖鸭先知,在部队里当兵,各种老乡关系,风声不可能一点都不被透露出来。

何况木已成舟,八连面临合并也是一个既成事实,知道了,也没法子改变,终须是要去面对的。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是事实。”戴德汉说,“可是这跟你没关系,你还是骨干。”

“排长,我一直把你当兄长,你也一直很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也希望你别再骗我了……”

徐兴国绝望地摇摇头:“你知道为什么我拼命都要拿到前三吗?因为前三能拿二等功。可是如果我拿不到前三,我顶多就是个三等功,三等功对于提干有用吗?也许有,可是不像二等功那样是硬性条件,完全看连长是不是给我报送,就算连长报了,没有二等功,上面批不批保送?”

戴德汉有些生气,说:“徐兴国,你来当兵,难道只想着提干?”

“是!”徐兴国毫不忌讳,马上回答了戴德汉:“排长,我一点不回避我的目的,我就是想在部队长期干下去,我有错吗?难道我不努力吗?我不值得部队给我一个军官的名额吗?在你带过的兵里,你摸着良心说,有见过我这么努力这么拼命的吗?”

戴德汉被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有些词穷。

没错,徐兴国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他带的兵里,徐兴国是最勤奋,最努力,最拼命的。

如果说自己是个首长,也很乐意将这种兵留在部队当个军官,比谁都好用。

可是,规定就是规定,有些事情是事实,不是一个排长能改变的。

“那你明年可以争取一下……”戴德汉说。

徐兴国道:“明年我是考军校还是继续去军区参加比武?明年比武还有吗?即便有,我来这里谁敢说我不会像高晓阳一样,被庄严这种黑马截胡?谁敢担保明年其他师不会出现庄严这种人?”

戴德汉说:“天无绝人之路,你自己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明白有信心未必赢,但是没信心一定输的道理。可是信心它不能当饭吃……”徐兴国凄然一笑,说道:“排长,你跟庄严这么说,他也许没问题,跟严肃这么说,也没问题;唯独跟我不能这么说。庄严家庭条件好,他输得起,严肃我看像是部队子弟,他也输得起,我输不起,我要是输了,我就得三年服役期满后就得打背包回家,或者签个士官继续等着虚无缥缈的提干机会……排长,我真的不愿意这样,我真的也输不起……”

戴德汉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兴国说:“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戴德汉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要去特种大队?”

徐兴国刚想说什么,饭堂的门口忽然走进几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来人身上。

利剑闪电臂章。

是“红箭”大队的韩自诩和他的手下。

他们走到军教导队领导的那一桌,然后在大队长的耳朵旁低声说了几句话,递给大队长一张纸,之后转身离开。

“我靠,红箭的人来了。”张圯怡说,“是来挖人了!”

严肃用手肘戳了戳庄严:“如果你被选中,去不去?”

庄严一脸的为难,说:“我先想想。”

严肃说:“估计没什么时间让你考虑了。”

庄严问:“你小子去不去?”

“去!”严肃的目光从未如此坚定:“特种大队,为什么不去?那是最锤炼人的地方了,就像你打游戏,是不是也想通最后一关?”

庄严点头说:“那倒是。”

严肃说:“特种部队,和最后一关差不多,是普通士兵最应该去的地方,有机会,当然要抓住,你以为红箭大队是经常向外招人的吗?”

俩人正聊着,军教导队的大队长从饭桌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所有人面前。

“大家静一静,我现在有一件事宣布。”

饭堂很快静了下来。

大队长摊开那张白纸,说:“待会儿我点到名的士兵,请吃完饭后到大队部门口集合。下面,我开始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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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也不要骂我断章了,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第429章 你们谁自愿加入特种大队?

“马青虎……”

“到!”

“申丰源……”

“到!”

“殷国军……”

“到!”

军教导队的大队长每念到一个人的名字,下面的兵就在小声议论,并且抬起头到处找,想看看到底是哪一位幸运儿。

“庄严……”

听到自己的名字,庄严下意识只能站起来喊了声:“到!”

重新坐回位置上,严肃说:“恭喜了,老庄。”

庄严心里暂时还拿不定主意,毕竟他不像徐兴国那样已经知道了八连要面临大换血的情况,连长指导员都要换了。

“恭喜啥,我这不还在犹豫嘛,严肃,回去见到连长指导员,咱们怎么说?”

严肃刚想说点什么,听到前面在喊自己的名字。

“严肃……”

“到!”

庄严细细听着,发现点到名字的基本都是比武前十名的尖子。

“他们还真会挑人,全是前十的。”庄严说。

严肃道:“那是当然,要么不挑,要挑当然挑最好的了。不过还好,好像没点到老徐的名字,不然我们连三个都挑中,连长要撞墙呢。”

庄严说:“得了,点到他,他也不会去,留在连队他就是一枝独秀,提干容易。”

“特大提干也不难。”严肃说:“比武多,也有出国比武的机会,立功更容易。”

俩人正嘀咕着,突然听到大队长念到了徐兴国的名字。

“徐兴国……”

“到!”

听到徐兴国被点名,俩人愣了。

庄严耸耸肩说:“行,这下子齐活了,连长真要撞墙了。”

吃完了饭,被点到名字的人全部到了大队部门前集合,庄严和严肃、徐兴国三人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集合了!”

很快,韩自诩从大队部里走了出来,对着所有人说:“成五路纵队,向前对齐!”

大家按照高矮顺序,很快拍好了队。

韩自诩拿着名册,一个个开始点名。

点完后,收起名册捏在手里,看着所有人说:“我想你们也应该大概猜到因为什么把你们找来。咱们开门见山吧!我叫韩自诩,是‘红箭’特种大队的参谋,你们可以叫我韩参谋。你们都是a集团军最优秀的一批士兵,这次把你们集中起来,是因为我们特种大队这边还有些空缺,想招募一些优秀的战士。注意,是优秀的战士。你们能被叫到这里来,说明你们是优秀的。”

“但是,特种部队和你们所在的野战部队有些不同,你们的优秀在我们那里也许还不够优秀。这次,是给你们一个进入特种大队的机会,你们可以参加训练选拔,通过的人可以加入我们的大队,成为其中的一员。”

“不过有两点我必须在这里说清楚第一,这次参加选训必须是完全出于自愿,特种大队会很苦,涉及的科目要比你们现在学的步兵科目多出不少,很多训练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因此我们只招募自愿者。”

他停下话头,左右看看,目光掠过每个人。

“现在,如果不是自愿的,或者不想去参加我们特种大队选训的,请出列。”

五十个人里,真的还零零单单地走出了三四个人。

庄严心想,徐兴国肯定也会选择放弃。

因为他回去老连队比去一个陌生的特种大队要更容易提干。

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徐兴国身上,看了半天,庄严居然没发现徐兴国想要离开队列的意思。

他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严肃道:“老徐也想去特种大队?”

严肃看起来也很吃惊,毕竟这完全不符合徐兴国的目标。

“不知道,待会我去问问他。”

“好了,你们这几个兵会有人和你们做好登记,现在可以先回去了。”韩自诩对走出队列的四个人说。

四个兵走后,韩自诩又道:“还有第二点。这次我们只在野战部队招收二十个士兵,主要招收对象是你们这种军事尖子,还有侦察部队的侦察能手,并且我告诉你们,即便你们现在是集团军里的尖子,本来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厉害角色,但在选训营阶段仍然要面临淘汰。而且淘汰的比率会相当高,所以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我相信,这将会是一次你军旅生涯中难忘的挑战,即便没有成功,也会给你留下美好的回忆。”

“选训的时间定于7月15日,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们到什么地方集合,也会有专车将你们接送到指定的营地。今天是7月4日,也就是说,你们有10天的时间回到原连队收拾好东西,做好一切的准备。”

说完,一挥手,十分干脆地结束了讲话:“解散!”

“就这样了?”

站在原地,看着韩自诩走进大队部的背影,庄严觉得这回被挑中作为选训苗子还没当年去教导队在营部门前集合的时候那个师部来的参谋说得更激动人心。

这次仿佛就是发放一个口头通知,通知完了就行了。

严肃说:“就这样了,我们走吧。”

忽然转头,却找不到徐兴国了。

“老徐又不见了,我还打算找他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了。”严肃说。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开始吃完早饭,全都拿着小板凳到大操场上集合。

九点半,何副军长到了。

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走,首长发言,对在场的比武尖子们进行一番祝贺,然后就到了颁奖仪式。

广播里开始播放着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集团军教导大队大队长按照不同项目的获奖名单一个个念名字,念到的就上台站在那里等着副军长亲自颁奖。

“庄严,恭喜啊!”

“老庄,你可是咱们这次比武的射击项目第一了!”

“咱们1师这次挣脸了,前三有两个是咱们的人。”

射击队的区域里,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庄严朝徐兴国的方向望了一眼,他脸上毫无喜色,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两项第四,仅仅一步之遥。

对于徐兴国来说,这真的是一次重击。

“庄严……”

“严肃……”

“到你们了,赶紧上去!”张大炮站起来,朝着俩人手一指,“快点!”

庄严和严肃一边站起来,一边整理了一下常服上的领带和领花,正了正大檐帽,快步走到台上。

庄严是这次比赛的第一名,所以排在第一的位置上。

何副军长走到他的跟前,打量了一下庄严,回头对教导大队的队长说:“这小伙子,精神!”

“谢谢首长夸奖!”庄严喜滋滋地挺直了腰。

何副军长从一名参谋的手里拿过证书和奖章,先把奖章挂在庄严的脖子上,再把证书递给他。

证书上,写着庄严同志参xxxx年度集团军比武,获得射击科目第一名的字样,上面盖着集团军的章。

何副军长说:“士兵,今天你要记住,每个人军旅生涯就如同射出的子弹,有一个弹道上的最高值,我希望这个冠军不是你军旅生涯中的最高值!”

这句话显然是在激励庄严再创辉煌。

“是!保证不让首长失望!”庄严立即敬礼。

何副军长还了礼,又继续给别的士兵颁奖。

那天早上,庄严的心脏一直在怦怦狂跳,只是令人激动的时刻。

当兵当了快两年,这是他登上的最高点。

自己的履历里,又多了一份荣誉。

已经三枚奖章和军功章了,只可惜如果去特种大队,也许本来应该到手的二等功就没了。

这一点,让庄严觉得十分惋惜。

这一点点惋惜,算是庄严在集团军比武种唯一的遗憾了。

但是,特种部队他是肯定要去看看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接触到那支神秘的部队。

他决定要将老迷糊留给自己的沙绑腿之类的都带到特种大队去,老迷糊在天之灵,一定能看到自己帮他完成了愿望。

颁奖大会结束后,大队里安排了散伙宴,吃完饭后,所有的尖子坐着自己部队过来的车,开始返回原部队。

由于八连的位置比较特殊,所以在几个小时候,前往273团的车里最后剩下的只剩下了八连的人戴德汉、庄严、严肃和徐兴国。

“老徐,你这次怎么决定去参加特种大队的选训?”严肃终于找到了机会询问徐兴国,说:“你不留在连队考军校了?”

徐兴国摇摇头,没说话。

戴德汉看了一眼徐兴国,也没说话。

俩人的表情让庄严起了些疑心,但徐兴国的事,他也不好问。

按理说,徐兴国是不喜欢和自己待在同一个部队的,自己这次去参加选训,对于徐兴国来说不是更好吗?

将来八连就是他徐兴国的天下了,少了自己和严肃,什么荣誉什么指标不都是他的?

严肃看不懂徐兴国闷声不吭到底是什么原因,只好再次追问:“老徐,我知道你一直想考军校,留在八连你的机会大很多……”

“这个不需要你们提醒。”徐兴国说:“待会儿,回到八连,你们就知道了。”

严肃和庄严俩人顿时愕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徐兴国在说什么。

不过,当卡车开进八连,下车的一刹那,庄严顿时大吃一惊。

因为所有的平方门口都堆满了各种床架,还有炊事班的一些炊具什么也被放置到了门口的几棵大松树下,连部门口,不少的档案柜被搬了出来,文书和通讯员正蹲在地上整理着这些文件。

“班长,你们回来了?!”

三班的赵富贵和副班长左晓恒走出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庄严等人,小跑了过来。

庄严指着周围一团乱糟糟的各种杂物,问:“你们这是咋了?”

左晓恒说:“你不知道吧?我们要搬家了。团部的新营房做好了,明天就搬过去。”

赵富贵抢着道:“班长,你们走了快两个月,连里发生不少事呢!”

庄严和严肃面面相觑。

反倒是徐兴国和戴德汉俩人默默无语,拿着自己的东西回了房间。

“给我说说,都发生什么事了?”庄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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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搬新家

赵富贵说:“尹班长上军校去了,这是第一件大喜事,他把地址给我,让我转交给你,待会儿我会排房拿给你。还有就是我们要搬家了,新营房在团部那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们要和装甲旅的部分单位合并,连长和指导员都要调走了。”

“调走!?”庄严大吃一惊。

如果指导员和连长走了,徐兴国留在八连将会面对新的主官,加上别的部队合并进来的兵,他将会面临从头开始的局面。

他隐约觉得,徐兴国之所以愿意选择参加特种大队的选训,兴许就和这件事有关。

“对,连长已经调走了,去地方武装部,指导员还没有走,估计等搬到新营房稳定下来之后,新的主官就会到位。”赵富贵说。

几人站在篮球场上聊了一阵,最后还是回了排房。

很快,指导员派通讯员过来,把三人都叫了过去。

“听说这次你们在集团军比武上表现得非常不错,庄严和严肃都进入了前三?”指导员蔡朝林看着面前这三个自己连队最优秀的士兵,感慨道:“我刚才跟炊事班说了,今晚好好加菜,一来是庆祝你们取得了好成绩,二来是我们要搬家了,离开n镇从此都不会回来了……”

他忽然站起来,走到门口,朝外望去,看了好一阵才说:“咱们连在这里也有好几年了,忽然要走,还真的舍不得。”

忽然回到徐兴国身旁,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听说你拿了两个第四,不过别灰心,你是个好兵,努力一下将来肯定可以获得更好的名次。”

徐兴国眼眶又红了。

蔡朝林想了想又道:“咱们八连真是出人才啊……一个第一,一个第三,两个第四,这次不光是在团里师里,在集团军里都露脸了。”

庄严心里暗自嘀咕,指导员到底知不知道除了自己这仨除了给八连长脸之外,都被“红箭”大队挑中,准备去参加特种部队选训了。

“怎么?”蔡朝林扫了一下所有人,说:“怎么看上去没有一点儿喜悦的感觉?”

庄严偷偷瞄了一眼严肃。

严肃立正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指导员,有个事……我想汇报一下……”庄严觉得丑媳妇终须见家翁,去参加选训的事,瞒也瞒不住,干脆直说算了。

蔡朝林说:“什么事?”

庄严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指导员,我……还有庄严和徐兴国,都被选中去参加军区‘红箭’大队的选训,如果能熬过关……据说可以进他们的大队……”

蔡朝林倒是一点惊讶都没有,摆摆手道:“这事我知道了,团里给我打电话了,昨晚就通知我了。”

话越往下说,语调越沉。

“算了,人往高处走。”蔡朝林勉强地笑了笑说:“咱们八连将来都不知道会变成怎样,我这个指导员也不知道还能当多久,有些事,我也看开了,要是换了连长还在,估计得跳脚了……”

“你们也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了,能去军区特种大队本身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如果你们三个都能通过选训,我们连等于培养出了三个特种兵,这在其他连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你们回去收拾下吧,明天就要搬家了,今晚咱们连队加餐,好好吃一顿。”

从指导员的办公室里出来,庄严算是明白了徐兴国的想法了。

去特种大队,也许是他一个最好的选择。

但同时也是徐兴国一次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特种大队的确更容易获得立功的机会和提干的机会,只不过竞争却会变得更大。

这一天,无论对于庄严还是严肃,又或者是徐兴国来说都是极其难忘第一天。

新兵连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可是一切扎眼之间都变得不同了。

当年青涩莽撞的新兵蛋子成了老兵,当了班长,成了尖子。

陈清明那批老兵退伍了,牛大力成了最老的兵,尹显聪终于上了军校圆了梦,朱德康离开了山坡上的小平房,背着背包摘下领花肩章成了茫茫人海中的普通老百姓,张建兴连长在部队升级改编的大潮中离开了野战部队转到了地方武装部,1师升级了,273团改编了,这个唯一独立驻扎在n镇上的部队也要搬走了。

八连还是那个八连,八连却又不是那个八连了。

庄严忽然又想起了那句话铁打的营旁流水的兵。

军队永远都在,只要国家在,就肯定有军队在。

不变的是军队,变的是里面的人。

那天晚上,八连举行了一次无比丰盛的加餐。

有肉有酒,有可乐有雪碧。

n镇的书记镇长都来了,武装部长也来了,共建单位水上派出所的领导班子也来了。

陈旧的平房饭堂里灯火通明,指导员蔡朝林带着一种悲壮的色彩站到了全连官兵的面前,说起了祝酒词。

那天晚上的蔡朝林一改平常不苟言笑的风格,人变得有些激动,一张脸红通通地,举着酒杯慷慨激昂说了一大通,大部分内容都是在回忆八连从第一天入驻n镇,和当地政府、老百姓还有共建单位水上派出所之间的各种美好回忆。

从帮助水上派出所搬运和清点扣押的zs物品说到帮助镇政府修通通往水库的那条应急通道,又从镇政府对八连的关照说到水上派出所赞助的电视机和录像机丰富官兵的文娱生活等等。

说到最后,竟然双眼中闪动着泪光,看着饭堂里站着的一百多号官兵,蔡朝林举起了杯子。

“来!我的兄弟们!干了这杯酒,我们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兵,但是我们却是一辈子的战友!”

这句话,瞬间让不少人的眼眶湿润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指导员蔡朝林并非因为八连要搬走而如此激动伤心,搬个地方而已,这里到团部也不过是几十公里的路程,开两个小时的车就到。

他伤心的是自己即将离开这个连队,很显然,这次的273团的改编幅度很大,连长张建兴走了,蔡朝林也知道自己要更换岗位。

他这是舍不得八连。

“一!二!三!干!”蔡朝林高喊着,举起酒杯。

“干!干!干!”

下面的一百多号官兵,端着自己的饭盆,装满了啤酒,狠狠地碰在了一起,酒花伴随着泪花四溅。

第二天一大早,团部派来的车辆早早开进了八连。

领队的管理员下车去连部找到蔡朝林,想催促他马上将家当搬上车。

蔡朝林穿着87式常服,扎着武装带,头上端端正正戴着大檐帽,把走进来的管理员下了一跳。

“老陈,我要组织最后一次出操,你先等等。”

管理员一愣,旋即点了点头,再也没说什么。

蔡朝林拿着全连的花名册,出来吹了集合哨,等所有人集合完毕,值班排长戴德汉跑步到他面前五米之外,敬礼,报告:“指导员同志,步兵三营八连早操集合完毕,应到121人,实到116人,请指示!值班排长戴德汉。”

蔡朝林回了礼,说:“入列。”

来到队伍前,蔡朝林看了几次自己面前的部队,然后打开了花名册,说:“现在,我们在n镇进行最后一次点名。”

“一排,戴德汉!”

“到!”

“徐兴国!”

“到!”

“庄严!”

“到!”

……

整个操场上静悄悄地,只有蔡朝林的声音在回荡。

那些团部的汽车兵们全都下了车,站在驾驶室旁,远远看着这个步兵连进行撤离之前最后的一次全连点名。

连队外的水泥路上,偶尔有骑着摩托车的本地老百姓穿梭而过,忍不住都扭头朝连队里看。

平常这时候,那个驻军连队的兵早就在马路上像野狗一样跑得气喘吁吁了,今天是怎么了?

他们不出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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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再见了,N镇!

两个小时后,车队离开n镇营区向团里出发。

十几辆车沿着狭小的两车道镇公路缓缓驶向过道入口,庄严坐在车厢后头,看着八连圆形拱门上的“海防前哨”四个大字逐渐隐没在树冠背后,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在那一刻,仿佛失去了点什么似的。

团部所在的l镇相比起n镇来说显得十分繁华,这里已经是著名的工业区了,外来人口众多,街面热闹非凡,人流攘来熙往。

庄严看着n镇上的一切景象,却一点喜欢的感觉都没有。

当兵一年多快两年,庄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僻静的营区里渡过的,如n镇,又如师教导队。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安静了。

n镇那种地处偏僻的营区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小镇没有太多的人流,早上起来沿着海边的公路跑武装越野指挥偶尔遇到几个游客或者当地的老百姓开着摩托车嗖嗖地擦身而过。

他喜欢那里的空气,喜欢那里的宁静,喜欢那里有些与世无争的纯净。

l镇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车,各种卡车、轿车挤在一起,军车车队都塞了两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儿汽油味,街道两旁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心急的司机被堵在路上,忍不住狂按喇叭。

新营区的营方规划要比n镇好,有点儿师部教导队的味道,营房都是整齐划一一栋接着一栋排列,训练场也是统一的,一个营用一个大训练场,不过说到用地,就没那么富余了,和教导队还有n镇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搬新家,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接下来的三天里,每天除了出早操之外,八连都在整理自己的新营房——搞卫生、装新的储物柜、搭床架、平整草坪和营房前的泥地、种树、栽九里香、洗厕所……

日子每天都轻松愉快,和之前尖子集训队的训练强度相比,简直就是天堂里的度假村。

韩小北和方大宝这对活宝去了教导队,人要年底才毕业回来。

庄严最近终于有空了,他开始不断写信。

自己要离开八连了,虽然暂时不知道将来的地址,不过还是给韩小北和方大宝两人分别去了信,告诉他们自己也许要去特种大队参加选训,如果“不幸”选上,大家往后也许很难再见面,请保持联系云云。

其次就是给父母亲写信。

庄严现在每月保持两封信寄回家里,之前在师教导队参加尖子集训的时候给父亲写过一封信。

庄振国的回信永远简单,就几句话,好好干,用成绩来说事,别在信上吹,没用!

庄严看了回信就忍不住苦笑。

这个爹,那种性子是万年不变。

他也忽然感慨,人家都说当兵的人容易当傻了,自己从前也是这么去评价父亲庄振国的,可现在却觉得父亲越来越可爱,并不想从前那样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并且看不上眼了。

兴许这就是所谓的理解万岁。

从前自己没当兵,理解不了那些当兵的,现在自己当兵了,回头看看当年的父亲,一如现在的自己。

这,还有什么好鄙夷的呢?

是啊,父子父子,中国式的父子,不都是这样?

年轻叛逆的时候,各种看不起自己的父辈,到了自己当父亲了,忽然明白所谓的“父亲”二字背后的含义,忽然理解了当年自己父亲为什么如此专制横蛮,忽然之间,什么都理解了……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庄振国信了最让庄严开心的是关于他病情的进展——做了化疗,吃了不少进口的药,病情似乎有些好转,他自己也看开了,说趁自己还有口气,先把欠老婆的账给还了,要陪老婆去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去各地找找战友云云。

至于庄严,庄振国也说了,你小子没资格让我夸你,记住,你拿到超过八枚军功章和奖章,再跟老子说话!

瞧!

就是这么牛的一个老兵,咋地?

庄严在这次的信中告诉了庄振国,自己已经拿到了集团军比武第一名,又多了一枚奖章和证书,只是最为难的地方在于,已经被军区特种大队相中,如果去参加选训,就要放弃一枚二等功章,因为特种大队可不会为自己报功。

但是如果留下,好像又会错过这次加入特种部队的机会,所以心里还是有些彷徨的。

二等功,说不心疼那肯定是骗人的。

这直接就是一张跨入军官俱乐部的入门证。

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远的不说吧,就说徐兴国,能给他个二等功他能几天几夜乐得睡不着觉。

说起徐兴国,这几天,这位一排二班长沉默寡言,话也不多说了。

班里的兵都知道他要去参加特种大队的选训,也有兵半拍马屁想让他发表下感受,不过被徐兴国双眼一瞪,吓得赶紧闭嘴不敢再提。

由于都要去特种大队的选训营,因此庄严和严肃倒是经常闲暇时聚在一起,讨论着将会面对怎样的魔鬼训练,但徐兴国从不参与俩人之间的讨论,只是冷眼旁观,仿佛这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到了14日晚上,团里忽然来了通知,说让三个去特种大队选训的士兵准备好自己的东西,将所有的行李都带上——这意味着,这一去,兴许就再也不回来了。

那晚,庄严罕见地又失眠了。

和当年第一天来到部队的那个夜晚一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后来干脆拿起手电起来一个个查铺,查完铺,走出排房想透口气。

连队的值班岗看到庄严,笑着轻声打招呼:“三班长,睡不着?”

庄严点点头,嗯了一声,自己坐在连队营房的台阶上,抬头看着夜空。

天气晴朗,繁星点点。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两位已经在陆院里读书的老班长,老七和尹显聪,不知道他们到陆院的第一天,或者去陆院之前的那天晚上,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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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红箭”大队,我来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分别的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那天,庄严起了个大早,轻手轻脚地提了自己的背囊和行李出来,站在草坪上等着车来接。

据说是要到师部教导大队集合,然后由军区里派车统一接走。

草坪是新铺上去的,散发着浓郁的土腥味,边缘用碎砖头一块块围起来,整整齐齐码成了四方形。

部队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整齐划一。

“走了,去营部集合了。”严肃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说:“还有十分钟。”

“老徐呢?”庄严问。

“我到了。”

徐兴国幽灵一样忽然从背后冒出来,把庄严吓了一跳,忍不住说:“我艹,你小子走路没声啊?”

徐兴国不再说话,背着背囊拿着东西往前走。

严肃朝庄严笑笑,似乎在说老徐就这样,你别放心上。

俩人拿起东西,跟在徐兴国后头,去了营部。

这次273团一共被选上了16个尖子,其中三营有5个,八连却有3个。

其实,八连算是人才辈出了。

只可惜遇到了军改,1师要改编成两栖机械化部队,否则张建兴这种摩步专业出身的连长很有可能会在这个舞台上创造更大的辉煌。

但现在一切都只能是假设。

就像当初几乎要被退役的尹显聪,这支部队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在部队改革升级的大潮中都难以独善其身。

时也命也!

三营部,5个兵都到齐了。

副营长点了名,亲自带队,将5人带到了团部。

从前从八连去团部要坐车两个小时,现在走路二十分钟不到就完事。

团部的门口,魏雪峰团长在,还有不少其他营的候选人员都在。

他认出了庄严,上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出色的上等兵。

“小子,我对你印象深刻。”他说,“你就三营八连那个射击尖子,叫庄严的对吗?”

庄严立正道:“报告团长!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魏雪峰长叹一口气说:“可惜啊!我留不住你!说起来我是一肚子气的,凭什么我的好兵都要让别人挑走!”

说完,也许觉得作为一团之长,说这种话会显得小家子气,目光扫过面前的这十几个士兵,话锋一转说:“行!无论如何,祝你们在新的部队里再创佳绩,无论去到哪,别忘了,你还是我们273团走出去的兵!别让人看扁了我们团!”

“是!”

所有士兵立正,用最大的声音回答了自己的团长。

魏雪峰一摆手说:“其实我也不用太心疼,你们别以为自己去了选训就一定能上,以我对特种大队的了解,他们淘汰率很高的,你们当中不少人会被退回来,这一点我是不怀疑的。”

值班的参谋上前,低声再魏雪峰耳边说了句话。

魏雪峰说:“时间宝贵,你们今天要赶很远的路,上车吧!”

大家伙哗啦啦地上了卡车。

一共16个人,把背囊和行李堆在靠驾驶室的一头,大家分作两列面对面席地而坐。

车子沿着273团营区里的水泥路慢慢朝大门口开去,天已经蒙蒙亮了。

嘟嘟嘟——

司机忽然按响了喇叭。

车厢里的人顿时有所惊觉,纷纷站了起来。

车外的公路两侧,不少连队的人都过来了。

有人挥手高喊着:“班长再见!”

有人喊着某人的名字,说别丢脸,好好干!

人群丛中,一条红色的横幅突然展开,上面写着——送别战友,再创辉煌!

横幅下,指导员蔡朝林带着八连那帮子兵,一个个都站在路边。

庄严记得三人起床的时候,连队的其他人还没起来,现在居然已经在大门口附近了。

这说明,这些事早已经有所准备,连队只是瞒着自己三人而已。

庄严和严肃、徐兴国三人挤在车厢后头,周围都是人,好不容易伸出脑袋,朝着自己连队的战友们敬礼。

三班的几个兵在副班长左晓恒的带领下举高双手,又跳又叫:“班长别忘了我们啊!”

“班长!加油啊!”

“班长,你是最棒的!”

庄严觉得自己当了一年多的兵,可特么的该死的眼窝子还是那么浅,眼泪又不争气地开始流淌。

这个部队,给了自己太多的感动。

自己是从273团成长起来的,就像婴儿哇哇坠地,然后在这里学会了走路,学会了奔跑……

他有种预感,也许自己这辈子再没机会重回这里当兵了,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以273团三营八连班长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了。

他始终保持敬礼,仿佛用这种军人最崇高的致敬方式也不足以表达自己对这支英雄部队的感情。

他仔仔细细盯着每一个人的面孔,瞧了个仔细,似乎要将每一个人的模样都牢牢地烙印在心底。

指导员老蔡、副班长左晓恒、***赵富贵、从前吊儿郎当的吴向上……

车子终于离开了大门,门岗的士兵唰地来了个持枪礼。

庄严重新坐回车厢,突然听见在车厢的昏暗角落里,有人压抑地哭了起来。

l镇清晨没有多少车,也不拥堵,卡车很快出了镇子,沿着国道一路向北。

车厢里的悲伤情绪许久之后才被灌进来的风吹淡了。

大家开始相互介绍自己,有烟的在发烟,当兵的聚拢在一起,当然就是吹牛逼。

这次的讨论中心,就是那支神秘的军区特种大队。

特种部队——这个名词在当兵的心目中是神圣的,如同信徒眼中的圣地,这辈子如果有机会有条件就一定要去那里朝圣一番。

“我听说,那里的人都很牛逼,都是万里挑一的尖子。”

“吹牛!我估计就比我们特务连武侦排强一点点而已。”

“少吹你们特务连了,要吹也吹师里的侦察连嘛!”

“侦察连怎么了?去年教导队集训,我们还跟他们打过架,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估摸着,不就是多学几样东西嘛,搞不好就跟预提班长集训一样!”

“其他我不说,我就喜欢他们那个臂章!戴在手臂上,那一个叫牛!”

“不就是个破臂章嘛!有啥了不起?!”

“庄严,上次在师里尖子集训的时候,听说你跟他们大队的兵过过招?怎样?”

有人终于想起了庄严之前和特种大队的兵比试过射击科目。

庄严一摆手道:“咳,也没啥,说真的,要比射击,我真不怕跟他们比。上次要不是我对那把新枪不熟悉,搞不好都赢了他。”

“有那么差吗?”问问题的那位不相信道:“你能搞赢人家特种大队的?”

庄严说:“我又没吹牛,特种大队也是人嘛,没可能三头六臂,对不对?”

有人附和庄严道:“就是,咱们都是野战部队的尖子,啥训练没试过?再苦再累也能熬过去,大家伙都别自己吓自己了,去到那里,兄弟们要相互鼓励相互帮助,咱们可是代表着1师呢,不能丢咱们老部队的脸!”

“我听说,这次从两个集团军还有军区的直属单位都抽了不少人过去选训营,我估摸着怎么都差不多有两百号人参加,如果按照上次哪个韩参谋说的,只要20个人,淘汰率那不是达到了90%?”

这话令所有人都沉默了。

的确,按照这个淘汰率,这台车上的十几号人到底有几个人能留下?

“管他呢!反正能留就留,留不下,咱回连队照样响当当!”

早上九点半,车子到了师部。

在教导队下了车,搬下行李,等了没多久,军区的车就到了。

庄严站在车旁,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大部分都是尖子集训队的,也有不是尖子集训队里的人。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家伙。

那就是自己在教导队和海训时候认识的“老朋友”——侦察营的李勇!

靠!

这小子也来了!

随车的1师参谋将人全部交给了“红箭”大队过来的韩自诩和孙鸿渐。

韩自诩对庄严是特别有兴趣,看到他就上来打趣道:“怎样,我说过我们迟早会再见面的,这回印证了吧?”

庄严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面前这个韩参谋,于是问:“韩参谋,从这里去你们的选训营,还要多远?”

“不该问的别问!”韩自诩用笔敲了一下庄严的帽子,“当兵得记住这条,去到你就知道了,等你正式加入我们大队,你会知道更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把庄严说得一愣一愣的。

韩自诩登记了所有人员,然后集合点了名,一挥手,大家伙又上了军区来的卡车。

这回,车子继续向北走。

开始还能看到城镇,到了后来,发现周围山越来越多,景物越来越荒芜。

“看来是把我们拉到大山里去咯!”有人忍不住说话了。

听说进了大山,大家伙的心又悬了起来。

因为当兵的都知道,越是训得狠的部队,越是不会在热闹的太热闹的地方。

往大山里走,就跟教导队一个鸟样,那是要将人拉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让你心无旁骛地训练。

何况,越是山多的地方,越容易获得更大的训练场地,教官折腾你的手段会越多。

很快,国道也不见了,只有黄土路和远山。

车上的人起初都吹得起劲,这会越来越沉默,到最后,只顾着静静朝车厢外看,一句屁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土路,车子终于拐进了一条岔道,车速开始放缓。

有人忍不住道:“不是说特种大队在g市市郊吗?怎么这里……这可不像g市哦。”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有种预感,不妙不妙,大事不妙。

车队在一扇大铁门前停下,营门的两侧都是水泥柱子,上方横梁上只有一个红色的、斑斓的八一军徽。

这个营区门口没有任何的标牌,和1师的正规而肃穆风格的大门不同,没有什么解放军xxxxx部队的对外番号简称,韩参谋从头车的副驾驶上跳下,朝门岗走去。

车上的兵们都忍不住了,纷纷扒着车厢的柱子,伸头朝门口方向张望。

庄严也不例外。

他看到韩自诩走到营门的值班岗旁,和一个穿着迷彩服,脚蹬作战靴的军官敬礼、握手,在说着什么。

庄严注意到,这里的门岗除了一个军官,还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手里都持着95式。

之所以说是持着,是因为这两个兵和1师之类的部队门岗哨兵完全不同。

他们身上穿着的不是常服,更不是像1师大门口的哨兵那样戴着大檐帽、挎着武装带、套着白手套,胸挎着自动步枪,这俩哨兵穿的是迷彩服,而且显得还有些破旧,头上也没戴大檐帽,戴的是一种圆形的迷彩奔尼帽。

最关键的手里最新式的95式自动步枪,不是枪口向上那种挎枪,而是将枪带调松,然后一手抓护木,一手抓枪把,手指放在扳机护圈旁边,枪口自然下垂向着左下方,人也不是像1师大门岗哨兵那样站得笔直笔直的,而是在小范围内不断地走动,就像一只在自己领地里伺机捕食的猛兽。

哨兵偶尔朝卡车方向扫来一眼,目光中全是充满着警惕的精光,仿佛随时会面对敌人袭击似的。

“操!好帅啊!”

“那个什么帽子!?”

“那叫奔尼帽,特种部队的专利!”

“尼玛,我怎么说都要搞一顶,就算淘汰,我也要问他们要一顶这种帽子,太几把帅了!”

“你看他们的枪,换95了。”

“要是我们不来,咱们师今年底之前也要全换了。”

庄严默默看着这一切,回头对严肃道:“严肃,我觉得这鬼地方不好过哦!”

严肃说:“军区特种大队是精锐,庄严,别怕,体能咱们能熬过去,但是很多科目那就是要天赋了。”

庄严问:“什么科目?”

严肃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可以向庄严解释清楚特种部队的训练科目,只能苦笑道:“很多科目……”

韩自诩和军官办完了手续,大门很快被两个哨兵推开。

车子缓缓朝里走,经过门岗的时候,庄严看到那两个戴着奔尼帽的哨兵正朝车上看,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令他心里不禁开始发毛。

大铁门身后轰然关上,车子沿着营区的路在兜着弯走,庄严这才看清了这个营区。

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障碍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大坑,好像还有些铁圈之类的玩意竖在场地上。

大家都睁大了眼珠子,看着这里新鲜又令人感觉有些恐惧的一切。

突然,前面传来了吼声。

“跑快点!你们这帮垃圾!像你们这么跑,蜗牛都比你们快了!”

吼声很大,庄严从车边伸出头,看到路边出现了一个个穿着迷彩服,浑身沾满了灰黑色泥浆的兵,看起来就像个泥人。

这些泥人一个个背着自动步枪,然后肩膀上居然抗着一根一米多长的圆木!

那玩意,看起来至少有百斤以上。

一个军官跟在这些人的身旁,不断朝他们吼叫着。

“我日!扛这玩意跑步?”

“那玩意有多少斤?”

“少说百斤。”

“我艹!你那边!”

有人又惊叫了起来。

所有人顺着那人指向的方向望去,看到再训练场的草地上,有人在翻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轮胎。

那种巨大的轮胎,至少是某种推土机或者装载机用的大轮胎,一个都近两百斤。

“吊毛了,要完犊子了!”

正说着,车队嘎地停了下来。

“下车了!下车了!都给我赶紧下车!”韩自诩的声音从车边传来,他经过每一辆车,用拳头砸着车厢板,“动作快点!”

庄严好像忽然穿梭回到了新兵连,赶紧拿起背囊跳下了车。

刚落地,抬头就看到面前的老式三层营房,然后,他看到了其中一面墙上刷着几个猩红的大字——

“在这里,最舒服的永远是昨天!”

我靠!

庄严在心底里暗暗骂了一声。

他知道,这回大事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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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进入新的军旅篇章了,兄弟们,跟着七官的笔,一起去感受一下pla最精锐的特种大队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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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生死状

韩自诩站在车下,身旁多了几个穿着迷彩服戴着奔尼帽的班长,还有那个叫孙鸿渐的少尉。

其中一个班长,庄严见过,曾经来过1师教导队,叫罗平安。

“先把行李拿下车,然后有班长会带着你们去指定的排房,人还没到齐,所以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说到“好好休息”四个字的时候,韩自诩加重了语气,似乎在特别强调。

庄严提着自己的东西,刚下车,罗平安就上来,一手拿着他的桶,说了声:“跟我走。”

“哎哟,班长,别客气,我自己来。”庄严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在所有的选巡队员里,他是为数不多事前就和“红箭”大队里的人有过直接接触的,并且还算熟络的。

“客气啥!”罗平安头也没回,一路往前走,一路说:“将来搞不好咱们就是一个锅里勺饭吃的战友,这不是小事嘛!”

这话说得庄严心中咯噔一下。

啥意思?

这是说现在就选中自己了?

没那么扯淡吧!

跟在罗平安身后一路胡思乱想进了排房。

到了房间里,庄严忽然觉得,g军区的所有排房是不是都是一家承建的,不光是外观,里面的格局也是差不多。

反正军队的排房就那个鸟样,没啥变化——一个大排房,一边是整齐码好的储物柜,然后里面有个小包房,都这样,没新意。

“庄严,我跟韩队长说了,你这次就在我的班里,我来带你。”

说完,桶一放,说:“都是老兵了,剩下的事我就不安排了,你自己拾掇下,把内务搞好。”

然后走到储物柜旁,大声对排房里其他选训兵说:“这次你们1师一共来了62人,为别拆分为选训队的一排和二排,我们排是一排,分3个班,一共32人。我是一班长罗平安,你们可以叫我罗班长,也可以叫我班长,在这里,你们只有四个字——服从命令!不要试图跟我顶嘴,不要啰几把嗦跟我提条件,选训兵是没有资格提条件的,你唯一的权利就是你可以申请主动退出选训,一切都是自愿,没人强迫你们!”

手在储物柜上轻轻地拍着,说:“下面,我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上来认领自己的储物柜。”

他一边说,一边从迷彩服的外口袋里取出一份名单,开始逐个念着每一个选训兵的名字。

“一班,刘原!”

“到!”

“这个储物柜是你的!”

“一班,李紫川!”

“到!”

“这个是你的!”

“一班,岳鹏!”

“到!”

“这个是你的!”

“记住了,除了衣服和书本还有笔记本、钢笔、墨水、背包带、腰带,其余任何条令规定之外的东西都不能放进你的储物箱,你们都是老兵,不用我来提醒你们应该怎么去放置你们的衣服和物品,我要说的是,这里是特总大队的选训队,不是新兵连,班长没有任何义务去从头教你们这些已经是上等兵的人怎么整理内务,做不好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罚!”

罗平安说:“在这里,不要要求我对你们仁慈,这里是地狱,仁慈是属于天堂的。要仁慈要舒服,别来我们特种部队,去后勤,去二线部队,那里保证你会舒服多了!记住,珍惜这个机会,我们大队从前选训从来极少会从二年兵里挑过人,你们今年算是赶上好年份了,要不是军改,你们根本就没机会!”

所有选训兵都站直了,听着罗平安训完话,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有些惴惴不安。

分完了柜子,罗平安走了。

大家一变整理内务,一边悄声议论着。

有人担心,有人无所谓,有人淡定,有人惊慌。

担心的人愁的是这里的选训到底会强到什么程度,无所谓的人觉得反正只是选训,真受不了就退出,这又不是当新兵做逃兵,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丢了点脸。

正议论着,一班长罗平安又回到了,手里拿了一叠纸。

所有人立马噤声,装模作样继续整理内务。

“都把内务卫生停一下,都过来,每人到我这里领取一份志愿书。”

志愿书?

庄严从床铺里抽出身,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严肃,低声笑道:“不会是说我们都是优秀士兵,给咱们安排入党什么的吧?”

严肃被庄严忍不住逗笑了,小声道:“现在是大白天,别做梦了,你想会有这么美的好事?”

庄严嘀咕道:“我是倒霉啊,被调来调去,党都入不成。”

严肃说:“都一样,我和老徐交了申请书,如果不是来这里,估计也应该快入党了。”

说归说,还是要去拿那份志愿书的。

等拿到手,庄严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立马傻了。

“都看一次内容,详细点看,然后签字。”罗平安说:“这只是一份志愿书,不要多想,没有太复杂的事情,签了名,就交到我的手里,大家都带了笔吧?没笔我这里有。”

说完,直接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在门口坐着,签完字拿给我。”

也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

总之罗平安所作的一切,仿佛都是故意在给所有人考虑的时间。

那份《志愿书》上内容其实也挺简单,就是说自己自愿参加xxxxx部队的选训,选训期内遵守条令,服从管理,不畏艰辛,绝不退后云云。

“这是啥意思?”庄严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手里捏着钢笔,看着旁边的严肃,又看看其他的战友。

“你们谁以前签过这玩意没?”

所有人都摇头。

一班的选训兵,来自1师271团的岳鹏忍不住说:“什么鬼志愿书哦,我看这像是生死状!”

他的话,立即引来了无数的赞同声。

“对对对,我看就像!”

“妈耶!这不是说明我们往后的选训过程有生命危险?”

“管那么多干嘛?什么没危险?你在马路上走都可能被车撞死!男人嘛!死了就蛋朝天而已!怕卵!”

众人哈哈大笑。

不少人也没当回事,来都来了,签不签都一样,总不能看到一份《志愿书》就立马当怂逼,申请退出选训对吧?

那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野战军士兵也是骄傲的,尤其是尖子。

“签了!奶奶个熊!”

“我也签了!”

庄严笑嘻嘻地拿着钢笔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转头对严肃说:“严肃,瞧瞧!我这名字,写得够龙飞凤舞的吧!”

他的嘚瑟劲让严肃忍不住又笑了,啐道:“我说庄严,你离开班长位置之后就立马变成了没心没肺的逗比了,我真想不通,三班在你手里怎么就能训得那么牛了!”

“我这人的优点就是,在哪个岗位上就扮演好哪个岗位的角色,我现在可不是班长了,跟你一样,咱们都成了兵了,从头开始。”

说完,庄严拿着那份《志愿书》起身朝外走,出了门口果然看到罗平安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台阶旁。

把《志愿书》交给罗平安,庄严忍不住打探道:“班长,这是不是生死状?是不是说咱们往后的训练很恐怖?”

罗平安说:“你是老兵了,这点还需要问我?你不是参加过教导队集训吗?”

“对呀,我是班长呢。”庄严故作叹息道:“可惜现在啥都不是了。”

罗平安道:“放心,你们这批兵,就不是招来当普通兵的,否则也不招你们这些二年兵,如果练好了,你们将来肯定也是我们大队的班长。”

顿了顿又道:“怎么?怕了?”

“为什么怕?”庄严笑道:“我参加的集训多了去了,预提班长集训、尖子集训,当这一年半的兵,就没轻松过。”

他忍不住吹了句牛逼,说:“我当兵就是来吃苦的,我爸当年打过仗,我跟他打赌,他有八枚军功章,我当兵超过他才可以退伍。”

“好!”罗平安眼睛一亮,说:“我就喜欢你这种一直保持着状态而且又信心满满的兵,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开眼界,满足你吃苦的要求!不过,如果你想拿够八枚军功章,怕不是要当职业军人了?”

“职业军人?”庄严愣了下,他倒是真没想过这事,之前考不考军校、留不留部队的问题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还没有给自己一个结论。

“暂时还没想过。”

罗平安忽然不笑了,正色道:“庄严,当你真的爱上这个部队,你就会选择留下了。”

“爱上?”庄严笑了,说:“班长怎么说得像谈恋爱似的。”

“有什么好笑的吗?”罗平安说:“当兵的,和你的枪谈恋爱,和你这身军装谈恋爱,然后和你的部队生活谈恋爱,这不就是和部队谈恋爱了吗?等你发现你自己离不开部队了,那时候你就知道自己是爱上这个部队了。”

庄严懵懵懂懂地回到排房,听完罗平安的一番“恋爱观”,他脑子里有些浆糊。

谈恋爱?

和部队谈恋爱?

新鲜!

突然,外面响起了集合哨声。

哔哔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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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好吃好喝!

正当所有人以为这是要开启地狱模式选训阶段的时候,跑出门外的所有人只看到了神色悠闲的韩自诩。

“你们看起来脸色不对啊。”

看着一、二排所有人脸上略带的那点儿小紧张,韩自诩笑了:“怎么?以为这么快就开始要进行什么终极测试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逗比参谋的话。

反正这种话,怎么答都错,怎么答都是坑。

都是当班长的人,都带过兵,谁比谁蠢?

不说话,无招胜有招,这是最好的。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几十个尖子兼老兵,其实早想通了。

怕就不来,来就不怕。

特种大队有人不是吃人大队,你还能煮了我不成?

大家都这么想,心情就放松了。

一个个不说话,站得笔直,只等着韩自诩同志发话。

“集合大家是有几个事情要说说。第一,这次参加选训的一共202人,来自咱们军区各个部队,都是士兵中的佼佼者——至少对于你们野战部队来说,是这样。”

这话傲气十足,让站在队伍里的庄严心底里顿时有些不服气了。

野战军咋了?

野战军就不行啦?

小瞧人!

上次你们那个什么鬼特种大队的同年兵,不是照样输给我了?

吓唬谁?

庄严肚子里暗自嘀咕,嘴上装作没事人。

“202人分为9个班,每班10-12人之间。你们都是老兵了,所以管理上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人管理,所以每个班一个班长,不设置排长,由我这个选巡队的队长统一管理,反正你们是来选训的,人会越来越少,我们大队人手紧张,就不浪费了。”

啧啧啧!

庄严心中又不乐意了。

总觉得韩自诩这人真的狂到没边了。

从前觉得张大炮已经够牛逼哄哄的,没想面前这个韩自诩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面,我来介绍一下选巡队的另外两个副队长。”

他侧身看看自己左侧。

“这位是孙鸿渐少尉,也是我们‘红箭’大队的训练教员,现在担任我的副手,也就是这支选训队的副队长。”

孙鸿渐敬了个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冷冰冰的。

“还有这位。”

韩自诩侧身指指右侧一个挂着一个箭头军衔的志愿兵。

“章志昂,我们‘红箭’大队的老兵,侦察能手,他可是参加过不少特种兵比武的,经验丰富,绝对是你们的良师益友。”

章志昂向前一步,敬了礼,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庄严心想,咦,这个老兵看起来倒是慈眉善目,应该好相处,不像孙鸿渐一样,整天板着一副扑克脸,也不像韩自诩,句句戳心窝子,牛逼哄哄到没边了。

“由于其他部队的选训人员尚未到齐,所以今天也不会开始训练,你们先休息下,可以在营区里逛逛,但是有一点,不准走出营区半步!记住我的话!没有我的批准,不许离开半步!我告诉你,这里的哨兵不会像你们从前部队的哨兵一样客气,他们的枪里完全装上了实弹,可不像你们的哨兵,实弹弹匣是放在弹带里,懂吗?”

听说实弹是直接上枪的,这倒让所有人有些意外。

虽然明知道这里的哨兵也不会真的把自己给突突了,不过想想你被一支真的装填了实弹的自动步枪对准脑袋,那种滋味……

至少脊梁骨都会凉一下吧?

“你们都是老兵,都是野战军里的尖子,有些甚至是集团军比武的前三,我相信在某些科目上,你甚至会比我们特种大队的有些同年兵更厉害。但是别忘了,你们学的只是很单纯的步兵专业,而我们特种作战专业比起你们里面有些侦察兵出身的兵学得更复杂,更多!所以,在这里别骄傲,不然你会发现自己十分愚蠢!这就是我作为一个特战老兵给你们这些菜鸟们的忠告!记住,在这里,无论你以前在原部队多么牛逼,到了这里,只有一个称呼,就是菜鸟!听到没有!?”

“听到了!”

大家只好大声回答。

“一群娘们,我挑的是野战军尖子,不是野战医院的女兵!大声点,听到没有!?”

“听到了!!”

庄严只好又扯起嗓子,跟着大家伙拼命吼了一句。

“好!”韩自诩露出满意的笑容,一挥手:“集合去吃饭!”

已经中午,小伙子们当然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立正,向右转,起步——”

“报告——”

老兵章志昂刚打算下口令带队离开,有人在队伍里喊报告了。

“说。”

“报告副队长,没拿饭盆……”

章志昂说:“这里不需要饭盆。”

不需要饭盆?

拿什么吃?

这个疑问,一直伴随着庄严来到饭堂前。

庄严本以为和自己的原部队一样,每个连队有自己的独立的饭堂,但是这个营区似乎完全不同。

这里是一个大饭堂!一溜过去,一层建筑,水泥材质,又长又大!

大到什么程度?

按照庄严的估计,这里至少可以同志容纳一个营的人同时开饭。

在饭堂前,韩自诩也不啰嗦了,直接一挥手,说:“开饭!”

一个班一个纵队,一个纵队跟着一个纵队,整整齐齐走进饭堂里。

里面已经有人了。

一看,就是那些之前坐在卡车上看到抗着圆木跑步,或者在训练场上推轮胎的那些人。

这些兵的手臂上没有佩戴臂章,和庄严他们唯一不同的就是头上的奔尼帽。

庄严发现,这些人每人朝自己这些选训队的人多看一眼,哪怕一样都没有!

每个人身上全都脏兮兮泥呼呼的,却没人介意,面前放着装满饭菜的托盘,一手筷子一手汤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仿佛关在监狱里饿了八百年似的。

“我艹!”

庄严对严肃说:“比当年我们在教导队还饿啊?”

“你们还坐在这里干嘛?”韩自诩忽然走到所有人的桌旁,手里捧着个不锈钢托子,里面都是饭菜。

“这里是自助形式,自己拿着个托盘自己去选食物,不会像你们老部队一样分饭分菜,自己能吃多少拿多少。”

“啊?!”

众人面面相觑。

三秒后,所有人几乎同时起身,冲向了那些放置食物的窗口。

这里的饭菜全部和庄严高中食堂的时候有些相似,一溜摆在长长的石材桌子上,一道菜接着一道菜摆过去,吃光了立即有炊事班的人补充。

很快,庄严手捧着一大托肉和鱼回到自己的桌旁。

“庄严,这里还有豆浆!”

旁边的张圯怡忍不住说:“他娘的特种部队伙食也太好了吧!我刚才看了看,尼玛有八个菜一个汤!清炖排骨、黄闷鸡块、糖醋鲤鱼、青椒火腿、清炒西蓝花……”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托盘,一个个点着自己放在盘子上的菜。

“太好吃了!”庄严吃了块排骨,味道很不错,赞道:“这里的伙食,太美妙了!”

严肃回到桌旁坐下,说:“你们啊,别太得意了。有个道理在部队里是放诸四海皆准的。”

“啥道理?”

“就是吃得越好,搞得越惨。你们想想,连队、教导队、尖子集训队和这里,是不是伙食一个比一个好?”

庄严愣了一下,想想,没错,这特么就是一级一级往上,层层加码的!

严肃叹了口气,勺了口饭,又道:“特种部队是四类灶,随你吃,但是训练也是往死里造,反正,现在趁自己还能吃得下,能吃多少是多少,别像……”

话没说完,就听见隔壁传来“呕”的一声……

众人转头,看到一个戴着奔尼帽、浑身泥浆的兵突然开始吐……吐了一地……

“我艹!”

庄严忍不住在心底里惊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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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莫名其妙

这顿饭的饭菜虽然挺可口,不过庄严却在好几声“哇哇”的呕吐声中闹得自己翻江倒海。

那些戴着奔尼帽的兵却一点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旁边的人吐了,伸手帮忙捶几下背,转过头继续吃。

吐的人会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饭堂的角落里取来扫帚和垃圾铲,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扫走,然后回来继续狼吞虎咽……

庄严当然看出来这是因为经过了剧烈运动之后进食导致的生理反应。

可见这个营区里的训练强度绝对不低。

可一直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营区。

正吃着饭,章志昂又带着二十来个并走进饭堂。

大家一看,和自己一样,都是选训兵,因为不戴奔尼帽,戴的是迷彩小帽。

坐下来相互介绍了,这才知道这批人来自于a集团军军直单位,不少是侦察大队的,也有工兵专业的。

又聊起这个奇怪的营区,侦察大队的兵说,特种大队的驻地以前也听过,但不在这里,这里不是他们的正规对外驻地。

作为军直侦察大队的人,这些兵对军区的事比庄严这些步兵师里的人要清楚。

看到大家没听明白,军直侦察大队的侦察兵们开始免费为所有人科普。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特种大队的一个训练营,就像军直的侦察大队,也会经常拉到一些固定的偏僻地区深山里的营区,进行一些短期的集训。

这些营区都是固定的,每年某个时段进行特定的训练项目就会过来这里。

这样做有个好处,一来是足够封闭,令人心无旁骛参加训练;二来如果在正式驻地里集训,难免会和那些原大队的老兵油子们混在一起,不利于新菜鸟们的提高。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场地问题,没什么比在这种荒郊野外更适合进行封闭式高强度集训了,至少让菜鸟们都有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从而在心理上就别无选择,只能拼死熬过训练期。

午饭过后,所有人回到排房里无所事事。

人依旧没到齐,毕竟有些集团军和步兵师的驻地是在别的省份,路途远着呢。

可谁都坐不住了。

没人能坐得住,都有一种被人悬上空中脚踩不着地的感觉。

于是都跑到门外,三三两两坐在大树下朝训练场上偷窥。

看了一阵,庄严发现了一件事。

“好像都是新兵。”

张圯怡说:“对,看到的都是列兵,没有老兵。”

岳鹏奇道:“难道这里是新兵训练营?”

来自集团军侦察大队的上等兵郑应伟说:“是训练营,但只是特大自己的训练营。”

他开始卖弄自己知道的一些内情:“军区每年招兵后都会进行新兵集训,集训完了挑选一些表现优秀的‘政治条件兵’和‘身体条件兵’到特大,然后他们自己再组织为期半年的集训,在这个过程中,也会淘汰一部分达不到要求的新兵,剩下的会在集训合格之后分配到他们大队的各个营连。”

庄严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今年他们的新兵淘汰人数太多了,有缺口?”

郑应伟说:“是,但也不是。”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庄严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问:“我说老郑,你这话啥意思嘛!”

郑应伟说:“我觉得吧,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又停住没往下说。

旁边的张圯怡忍不住了,不满道:“我说你说话咋就不能一次说完,非得说一段,揣着一段?”

郑应伟呵呵的笑,笑完了说:“一般来讲,如果特大这边新兵被淘汰,按理说他们会继续从军区的新兵里补充,就算到野战部队招募,也不会选中我们这些第二年兵。”

他抬头朝排成一列的所有选训兵看了一眼,说:“你看看,我们这里有第一年兵吗?没有吧?”

庄严说:“的确没有,至少目前我是没看到。”

郑应伟说:“这就对了嘛,我们这些人选上来不是当做普通士兵培养的,我相信如果能熬过去,进了特大,咱们这些人肯定是作为骨干培养。从前他们很少这样招兵,要的都是第一年兵多,估计是这次军改导致老兵欠缺才会这么做。”

“有道理!”张圯怡说:“我怎么听你这么一说,心里美滋滋的?”

岳鹏说:“得了,别美滋滋的了,你以为特种大队的骨干好当?你也不想想,咱们下面的野战部队要当班长必须去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你觉得那会儿日子美滋滋吗?”

张圯怡怔住了。

庄严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说:“行了行了,讨论这些也没用,既来之则安之,怕啥?我可是来长见识的,我就像看看,这些军区特种大队的人是不是都三头六臂,有那么厉害吗?”

“又有人来了。”

庄严正说着,严肃朝大门口处一指。

所有人朝门口看去,果然看到又有车队开了进来。

“是不是其他集团军的兵到了?”

“我看是。”

“估计今天人就要到齐了,兄弟们,抓住咱们最后美好的时光吧,能睡就睡,能吃就吃,估计到了明天,就没那么舒服喽!”

大家猜得都没错。

的确是别的部队选训兵到了。

这下子,人员都齐活了。

到了下午黄昏的时候,来了三辆卡车,韩自诩挑了庄严所在的一班和另外一个班去卸货。

从车上卸下来的都是一个个绿色的塑料大盒子,还有携行具和背囊、战术小包、02式防弹头盔等等。

等搬完,选训队的文书开始逐个打开箱子进行检查。

庄严一看,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的都是崭新的95式自动步枪,每个塑料大箱子里面又五支。

文书王凯花费了不少时间登记了枪号和数量,包括每支95式原始配备的5个弹匣、瞄准镜等等配件进行了登记。

庄严在一旁看到这枪,顿时眼热。

上次和韩自诩手下的那个叫姜诚的兵曾经使用过这款枪进行过对抗,庄严对这枪的印象不错,手感轻,后坐力低,弹着点散布小,总体来说精度不错。

他上前蹲在王凯身旁,垂涎三尺地看着那些新枪。

王凯似乎注意到身边这个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上等兵,于是故意逗庄严说:“怎样?你们野战部队还没这枪吧?”

“还没配发,不过我们部队说是年底要换了。”庄严如是说。

王凯得意道:“那就是没配发呗!你肯定也没玩过这枪是吧?无托设计、多处零件采用工程塑料,那可不是你用的老81能比的。”

庄严看出了王凯是在故意显摆,于是道:“没啥了不起的,我玩过这枪,就那样。”

王凯眼睛一瞥,说:“哟呵,口气不小啊,你不是说你们部队还没配发吗?”

庄严说:“是没配发,不过你们特种大队的人去过我们师的教导队,就是韩队长和那个罗班长,当时我在那里参加尖子集训,和你们大队一个叫做姜诚的兵比枪,他们说为了公平,就给了一支枪让我练了三天。”

一边说,一边拿起箱子里的一支95式,熟练地开保险,卸弹匣,验了下枪,手法娴熟。

“上次你们大队的那个兵,还输给我了。”

“姜诚?”王凯的口气似乎十分吃惊,“他是狙击手苗子,你能赢他?”

庄严把枪放回箱子里,不屑道:“有啥大不了的嘛,我是赢了。”

说完,起身走开。

王凯盯着庄严的背影,过了好一阵,忽然才自言自语道:“嘿!这小子吹牛都没谱了!”

点验完毕,韩自诩集合了所有参加选训的几百号人,然后一个个开始发枪。

“记住你们的枪好,不要弄错了,如果幸运,这支枪会一直陪伴你走进特种大队,如果你不争气,也就只能和它相处一个月而已。”

韩自诩站在队伍前,指着身边堆积如小山的装备,说:“现在每人领取武器和装备,枪入库保存,背囊和战术包由排统一保管,携行具统一放置在排房里指定位置,因为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天你们都要用到它!”

拿了枪,取了装备,把枪统一送到三楼的枪库里进行保管,下来吃饭。

晚上,依旧无所事事。

特大的新兵连依旧在进行夜间训练,一刻没闲着,选训队的人却都在营房的楼上或者楼下看热闹。

这么舒舒服服的一天让庄严都产生了一点错觉,预想中的艰苦还没到来。本以为报到之后立马就会被整得七荤八素,没想到晃悠了一天好吃好喝没半点事做,有种憋足了劲挥拳却抡空差点闪了腰的感觉。

到了九点半,准时熄灯上床,一觉睡到起床号响起,庄严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去拿自己的战术携行具和头盔。

黑乎乎的排房里,罗平安的声音传来:“不用拿任何装具,全部出来集合。”

不用拿装具?

徒手体能训练?

庄严穿好衣服,跑出排房和所有人一起集队。

他注意到,韩自诩和两个副队长手里没有秒表。

只要是体能训练,教员也好,队长也好,班长也好,手里都会有秒表。

难道不是训练?

“今天早上不训练,大家准备一下,待会儿有车来接我们,现在先放松放松,自由活动直至车队到达。”

车队?

庄严有些莫名其妙。

又要去哪?

这个韩自诩,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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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开始测试

二十分钟后,车队果然来了。

稀里糊涂地上了车,所有稀里糊涂的选训兵就像装在火车后的猪崽一样,一路晃晃荡荡被拉到几十公里之外。

下了车,发现居然是个野战医院。

“在这里稍等一下,大家原地自由活动,待会儿开始体检!”

韩自诩在医院的大院子里集合好部队,让所有人原地待命,自己拿着人员名册,带着两个副队长进了医院。

“体检!?”庄严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大早把大家集合起来,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拉到这里。

这根本不用多想,抽血检验呗!

“咱们还用体检!?”有人觉得这么做是多余的,“咱们当兵来的时候不是体检过了嘛!我还是潜艇兵体质呢。”

“就是就是,多此一举,咱们都是尖子,身体能不及格吗?”

过了一阵,来了一辆涂着绿色油漆刷着红色十字的医疗车,从车里下来四五个军医,手里提着箱子之类的东西又进了楼里。

几百号选训兵坐在大院的草地上,看着人来人往,一股子紧张的气氛。

韩自诩不久后从楼里出来,身后的孙鸿渐和章志昂俩人手里一人托着一叠厚厚的体检表。

“从一班开始,一人一张体检表,拿在手里,然后开始按照表格上顺序一个科室一个科室一个项目一个项目给我检查过去!”

大家上前,领表,拿着表格开始按照顺序排队走进医院大楼。

和新兵来时候体检一样,不过似乎更仔细。

体重、身高、视力、色盲、血压、心率等等,一路检查过去。

有个项目倒是令所有人捧腹,那就是肛肠。

这玩意的门口排了一队兵,然后十个人一批放进去。

从这里出来的兵一个个憋红了脸,衣衫不整,每个人都有意无意摸着自己的菊花……

外面的人好奇地问:“干啥呢干啥呢?里面在干啥?检查啥?”

从里面出来的人一个个神色诡异,似笑非笑,说:“问啥呢,进去不就知道了?”

然后等这批进去了,出来同样的问题,又是同样的回答……

折腾了一个早上,中午之前,总算将几百号人全检查完毕。

庄严是一班的,最早检查,最先出来。

坐在草地上,庄严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看了一眼旁边的严肃,说:“我艹!”

严肃捂着嘴吃吃笑,没做声。

一边的张圯怡仰天长叹:“麻痹!没了,没了……”

到了中午11点半,车队把所有人有拉回了营地里。

“先去吃饭,吃完饭,马上回到营房前的草坪上集合。”韩自诩转头对章志昂说:“你带他们去吃饭。”

等队伍走后,韩自诩开始翻看手里的一些记录表。

孙鸿渐上来瞄了一眼,说:“都合格吗?”

“有个别不行。”韩自诩用红笔在一个名字后面打了个x,说:“你看,这个左眼裸视视力按照空军视力表没达到10,估计要淘汰了……还有这个,太矮,才169cm,估计要观察一下看看,不行也要淘汰掉……”

孙鸿渐说:“身高不是硬性指标,只是参考,如果接下来的训练他的成绩特别好,我看可以留下。”

“嗯,我也这么想……”韩自诩捏着红笔,在这个身高169cm选训兵的名字后加了个问号。

“居然也有好几个不及格的。”韩自诩说:“恐怕第一天就要赶走好几个了,还不知道验血的结果怎样,如果明天拿到接过发现还有不及格的兵,也要走。”

……

午饭结束,庄严和其他战友回到了营房前的草坪上列好队,这次被带到了到大操场上。

大家发现在大操场旁的一列整齐的树木下,其中两棵树之间拉起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的投影幕,并且放上了投影器材之类的设备。

“这是要上课?”张圯怡问庄严。

庄严说:“谁知道,反正我觉得没啥好事。”

“大家吃饱了没有?”韩自诩大声问。

“吃饱啦!”

“那我们来活动活动,帮助一下消化。”韩自诩说,“下面听口令了,左右间隔1米,前后2米,散开!”

队伍很快迅速拉开距离,对齐后站好。

罗平安等几个班长分别走到队伍前面,相隔几米站好。

“下面,你们看着班长们的示范,他们做什么动作,你们就跟着做什么动作,记住,别做错了,错了是要淘汰的。”

“做动作?”庄严暗自嘀咕,“这是什么骚操作?”

“听口令,俯卧撑准备!”

全体哗一下,左脚向前一大步,双手撑地。

“保持四肢着地姿势,就像是做俯卧撑的动作,然后抬左手,伸右脚……”

韩自诩一边介绍,几个班长开始按照韩自诩说动作要领,开始做着相应的动作。

庄严看着罗平安,罗平安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其余的班长和两个副队长手里拿着名册,在周围走来走去,盯着每一个人。

第一个动作做完,韩自诩又命令所有人进入第二个动作。

“起立!伸出你们的左右手,同时在空气中划‘6’这个数字……不断划,我喊停才能停。”

庄严现在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这是在搞什么飞机?

划“6”?

“好,停!现在划‘8’……”

大家又是一肚子疑惑,跟着傻乎乎划“8”……

“抬起双手至与肩同高,将一左脚放在右脚前方的方式沿直线走……抬起你那只右腿,然后暂停1秒……”

这些动作,很像一些体操动作,可是又说不清倒地是怎么一回事。

不光是庄严,是全部人都在稀里糊涂地做着每一个动作。

不过那些班长们倒是很认真,所有动作一板一眼,仿佛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共做了二十几组动作,最简单包括独脚支撑,计算秒数。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嘻嘻哈哈的意思,觉得这简直就是在胡闹,但是随着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有些士兵笑不出来了。

因为有人会出现失误,手脚跟不上的感觉。

等做完,额头上都有了一层薄汗。

韩自诩又道:“下面给大家来点快乐的东西。”

一摆手,班长们让开两边,文书王凯上来打开投影的电源。

韩自诩说:“我们来跳一段健美体操,你们看着大屏幕,跟着屏幕做,记住,做得越准确,就越好,事关你们有没有资格在这里继续训练,所以别跟我稀里马大哈,以为这是在玩。我很认真地告诉你们,这不是在玩,别当儿戏。”

说罢,打开音乐。

音乐响起,画面上出现几个男女,踏着曲子的旋律在跳着健身操。

大家下巴都要惊得掉到地上去了。

这是哪门子训练?

无论如何,没人可以将特种部队和这些穿着紧身运动服跳着健身操的俊男美女奶油小生们联系在一起。

可是服从命令就是天职。

跳就跳呗!

何况韩自诩还说这和能不能留下继续参加选训有着很大的联系,没人敢马虎。

由于很多人压根儿就没接触过健身操这种玩意,跳起来的时候到也是挺滑稽的。

不过,庄严感觉倒是挺好,一开始的时候有些跟不上节奏,后来越跳越顺,来来去去那些动作也十分相似,一通百通,一懂百懂,一顺百顺。

越跳越过瘾,直到韩自诩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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