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兵重生:独宠冷情妃 - xp1024.com
《特种兵重生:独宠冷情妃》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以命换命

“怎么样?”不待莫庭烨开口,凤之尧便急急问道。

莫庭烨和温尺素也是面露期待地望着他。

“确定是金丝蝶蛊无疑。”司星辰淡淡开口。

三人心里更沉了几分,凤之尧接着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你能救她吗?”司星辰是楼陌的师兄,如果连他也没有办法的话,楼陌怕是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然而司星辰这次没有搭话,反倒是深深看了坐在床边的莫庭烨一眼,神色莫辨。

“需要我做什么?”莫庭烨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只要能救陌儿,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望着他凝视了好一会儿,司星辰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目光,却很快被隐去,“金丝蝶蛊确实无解,但可以被引到另一个宿主身上,但这个宿主,必死无疑!”说罢他的目光紧紧盯在莫庭烨身上,似是不愿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什么?!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凤之尧顿时变了脸色,这算什么救人之法,分明是以命换命!

司星辰没有吭声,答案显而易见。

他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莫庭烨,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决定。这一刻,司星辰的心里充满了矛盾,他不知道自己希望看到的是怎样的一个答案,因为无论莫庭烨答应与否,对楼陌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好事,他了解楼陌,比起死,她更不愿意背负着对一个人的内疚而活。

“我来!”莫庭烨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只要陌儿能好好活着,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包括自己的生死,他的犹豫只在于倘若他死了,这世上是否还会有一个人如他一般念着她,护着她,许她一世安好?

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一直固执地以为自己无法安心将她交到任何人手上,总觉得不在自己身边她就会受委屈,可事实是,所有的一切顾虑都比不上她性命来的重要,只要她活着,他只要她活着!

凤之尧一下子乱了分寸,抓着他的肩膀道:“庭烨,你不能冲动!”

司星辰也怔住了,似是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思量了片刻,开口道:“我的意思你应该清楚,以命换命,暄王可要想清楚了!”

莫庭烨抬眸看着他,眼里无一丝玩笑之意,再次强调:“我说过,她生我生,她死我死,把金丝蝶蛊引到我的身上,我来救她。”

“庭烨你不能这么做!你……”凤之尧急了,性命攸关,这可不是儿戏!

莫庭烨抬手打断了他,眸中含着化不开的深情,“之尧,你不懂,我活着就只为了一个她,其他的,都与我无关。”

“莫庭烨你疯了是不是?你这么做置皇上于何地,置我们这些兄弟于何地,置边关十万将士于何地?!”凤之尧气得浑身发颤,满眼失望地望着他,眼前的这个人竟是如此陌生,相识多年,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莫庭烨是这样一个不顾大局的人?他的理智,他的沉稳,他的冷静,都去哪儿了呢?

“够了!凤之尧,我做出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质疑了!”莫庭烨厉声斥道,眉宇间有一丝不耐闪过,家、国、天下,他这一世为这些做的已经够多了,如今,他只要陌儿平安无事!

凤之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莫庭烨,你这是要同我决裂吗?你扪心自问,我们兄弟十三年的交情,就为了这么一个楼陌值得吗?!”

“随你怎么想!”莫庭烨不愿再多说。

“出什么事了?”门外上官子谦听见吵嚷声推门进来,见到屋里的两人面色都不是很好,不由地出言问道。

没有人吭声,上官子谦感受到了气氛有些不对,转而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蓝衣少年,于是问道:“这位是……”

“司星辰,楼陌的师兄。”蓝衣少年淡淡道。

对方的冷淡让上官子谦有点尴尬,但想到他们现在有求于人,还是点点头,轻咳了一声,继而接着问道:“敢问这位司公子可知他们这是怎么了?”

凤之尧接过话来,脸色很难看,眉宇间更是烦躁不安,“上官,莫庭烨已经魔怔了,你快劝劝他!”

“不是,你让我劝人,这究竟怎么个情况你倒是跟我说清楚啊!”上官子谦一脸无奈,这一个二个的都是怎么了,跟吃了枪药似的。

凤之尧正待开口,却被莫庭烨冷冷打断:“没什么好劝的,我已经决定了,司公子,烦劳你尽快准备吧!”

凤之尧也火了,撂下一句:“莫庭烨你想死我拦不住你,以命换命是吧,你要执意如此,咱们之间的交情就此作罢!”说罢一怒之下便甩袖而去。

“以命换命?这什么意思?庭烨……”上官子谦神色不安地看着他,希望从他口中得知自己心底的那个猜测不是真的。

“字面意思!”莫庭烨不欲多说。

司星辰淡淡道:“既然你考虑好了,那么事不宜迟,你把该交代的交代一下,咱们今晚开始。”

“好。”

上官子谦一听就急了,“庭烨,你不能这样,你太冲动了,楼陌他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为他?!”

“好了,不要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庭烨,你冷静一点,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再去……”

“上官,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先出去吧!”莫庭烨揉了揉太阳穴,神情略有些疲惫。

“莫庭烨!”上官子谦声嘶力竭地吼道,眼中是满满的怒火和恐惧,他知道莫庭烨向来说一不二,他一定会这么去做的,谁都拦不住他,可是,可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最好的兄弟去死呢?

不待他再次开口,莫庭烨已经关上了门,神情平静异常。

“你就不怕我故意要了你的命?”司星辰望着他幽幽开口,语气中夹杂着七分玩笑,三分认真。

莫庭烨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没有她,生与死又有何分别!”

司星辰怔住了,原来他不是信任自己,而是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打算独活……

第二百四十五章 命悬一线

眼前这个人对楼陌的情根深种已经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了吗?在这一瞬间,他迟疑了,几乎想要将事情真相和盘托出——

事实上,莫庭烨修炼了御龙诀,所以他不会死,但却一定会武功尽失,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想看看这个人究竟能为楼陌做到哪一步,二来,这世上知道莫庭烨修炼御龙诀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日薄西山,寒夜将至,浓郁的夜色像一张编制得密不透风黑色巨网,悄然撒落下来,很快便笼罩了整个大地,就连最后一丝光亮也湮没在了无尽的黑暗里,悄无声息。

房间内,烛火的灯花挑了又挑,晃得人眼生疼,蓝衣少年负手而立,背对着烛火正在准备着什么,阴影处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准备好了?”司星辰淡漠的声音响起。

“嗯。”男子的面容依旧丰毅俊朗,棱角分明,只是在望向床上与之对坐的女子时多了几分柔和暖意。

司星辰心念微动,握着薄刃的手竟有些发颤,定了定神,道:“集中精力,心念合一,运气让内力在你们二人之间不断游走,一刻钟后我会封住楼陌几处周身大穴,并在她手心处划开一道口子,用药物将金丝蝶蛊引出来,届时它将会从你的手心刺入,清楚了吗?”

莫庭烨郑重点头,目光却是一刻不曾离开女子倾世决绝的面孔。

“过去的一天一夜,蛊虫在她体内已经成长了不少,这个时候更换宿主,它定会产生不安的躁动,也就是说它会在你体内疯狂啃噬血肉,你将会承受噬心之痛……”说到这儿,司星辰有些不忍,如果说蛊虫对待第一个宿主是残忍,那么第二个宿主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无妨,你尽管动手就是。”莫庭烨浑然不在意地打断他,鸩羽千夜他都能忍受过来,金丝蝶蛊又能如何呢?左不过是个死罢了。

司星辰眉心紧蹙,“听我说完,蛊虫进入你体内后,你要立即集中注意力,用尽你所有的内力去同它对抗,将它逼至百劳穴,我会尽可能地把它刺破。金丝蝶蛊不比一般的蛊虫,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因此这个过程中可能会耗尽你所有的内力,切不可有半点分神,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莫庭烨皱眉,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说我有可能活下来?”

“我想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能不能活下来,全在于你自己。”司星辰并没有把话说死,因为此刻他也没有把握,方才把脉时他才发现莫庭烨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所以能不能撑得过去,恐怕要看天意了。

但是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无论生死,他这一身功力定是要废了……

看着司星辰的神情,莫庭烨心里大概猜到了一些,只是倘若能够活着自然最好,活不下去也无妨,他连死都不在乎,又怎会去在乎这一身的功力!

“开始吧!”醇厚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斯,半点波澜不见。

说罢便与楼陌相对而坐,掌心紧紧贴在一起,一股陈沉厚的内力将二人围绕在一起,很快,一刻钟过去,能够隐约看见一道细微的金色光芒在楼陌白皙的皮肤下缓缓跃动游窜着,司星辰立刻出手封住了楼陌的几处大穴,金色蛊虫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迅速疯狂涌动着,几乎要破体而出。

就在这时,司星辰迅速用薄刃在楼陌与莫庭烨的掌心处各划开一道口子,将配置好的药物放在掌心相接处,用内力催动药物发挥效用,很快,在药物的吸引下,金色蛊虫渐渐向掌心处靠拢,二人手掌被笼罩在一股淡淡的金色光芒下。

三人额前俱是挂上了一层汗珠,突然,莫庭烨身体猛地颤动了几下,紧接着闷哼一声,司星辰眯了眯狭长的凤眼,连声道:“莫庭烨,放开楼陌,集中注意力!”

莫庭烨身子不受控制地拼命抖动着,浑身上下青筋暴起,剑眉紧蹙,额前不断流下豆大的汗珠,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忍受着怎样巨大而强烈的痛楚,然而即便是这样,除了最开始那声下意识的闷哼声,他竟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这边司星辰将楼陌扶着躺下后,便负手运气注入莫庭烨的后背,沿着经脉一点一点地向那躁动不安的蛊虫逼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莫庭烨的内息越来越微弱,几乎压制不住那依然强劲跳动的蛊虫,司星辰心下微沉,欲要再次运气,却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滞,将他注入的内力弹开来。

司星辰心底的疑惑一闪而过,眼底随即划过一抹了然与无奈——这最后一段旁人的内息根本无法进入,只能依靠他自己!

“莫庭烨,振作起来,楼陌已经没事了,你该知道,她最不喜欠人人情!你想要她背负着对你的自责与内疚过一辈子吗?!”司星辰在莫庭烨耳边强调着,希望能够唤起他最后一丝毅力,一举将那金丝蝶蛊压制住!

莫庭烨此刻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长时间的剧痛使他自己知觉麻木,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困倦,他很想闭上双眼,就此放弃,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声音——

楼陌她最不喜欠人人情!

你想要她背负着对你的自责与内疚过一辈子吗?!

莫庭烨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陌儿,陌儿!她已经没事了吗?不,她不用对任何人自责,她更不欠任何人的,不欠任何人的!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从他的心底迅速升起,他要活着,他还要照顾陌儿一辈子,他不能食言!

御龙诀!对了,他还有御龙诀!只见他屏息凝神,很快周身便浮现出一条金色蟠龙,发出激越长啸的龙吟声,与此同时,一股强劲的内力迅速集聚,直直将那金丝蝶蛊逼到了百劳穴!

司星辰抓住时机,将内力注入薄刃,径直刺入莫庭烨的百会穴,只听得“啪嗒!”一声,那尚未完全成形的金丝蝶蛊碎裂成了两段,被他收入早已准备好了的蛊盒中。

第二百四十六章 武功尽失

“噗——”莫庭烨尚且来不及收起内息,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素纱床帐上被染得一片腥红之色,斑驳的血迹令人心惊,紧接着身子便直直向后倒去。

司星辰这边刚刚将盒子盖好,一回头就见莫庭烨仰头倒了下去,登时脸色大变,连忙伸手探脉。

半晌,他方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莫庭烨有这御龙诀护体,否则定会心脉俱损,这金丝蝶蛊果然不可小觑!

只是可惜了他这一身功力,竟是分毫不剩……

轻轻叹了口气,司星辰将扶到床上躺好,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推门出去,这二人虽说性命无碍,却还是需要用药物好好调养一下身子的,毕竟这金丝蝶蛊以啃噬心脉为生,可是极耗人心血的,尤其是莫庭烨如今没了内力护体,更要好好注意才是。

不想刚一出门就被凤之尧和上官子谦二人拦住了脚步,若是平常司星辰定然不会好好同他们说话,甚至还会嘲讽两句,可如今,想到莫庭烨为了救楼陌不惜以命换命,这到了嘴边的讥讽却是生生咽了回去。

“人没死,二位犯不着这般剑拔弩张。”司星辰语气不善地说道,人都是自私的,一如他在乎楼陌的性命一般,他们也同样在乎着莫庭烨的性命,这是人之常情,他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心里有些别扭罢了。

二人听罢眼中迅速燃起一抹希冀,凤之尧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是说……你是说庭烨他没事?”

“准确的来说是性命无碍,只是武功尽失而已。”司星辰淡淡道。

“什么?武功尽失?庭烨他怎么会……”凤之尧眸中升起的喜悦顿时消耗殆尽,只剩下浓浓的沉重伤痛,庭烨他是东霂的战神,对于一个战神而言,武功尽失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日后,他当如何自处?

上官子谦显然也想到了同一点,一时间心情复杂,沉默了半晌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之尧,庭烨他还活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凤之尧则是苦笑不已,嘴里喃喃道:“是啊,人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庭烨他能从一个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成长为东霂名满天下的战神,就一定能重新再习得一身武功的,他一定能……”

“他会的,因为他是莫庭烨,只要他愿意,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上官子谦望着房间的方向定定说道。

分明是对那个人充满信心的,可一种名为担忧的沉重气息还是渐渐弥漫在三人中间,司星辰好看的眉头拧了拧,淡淡道:“我会帮他调养好身子,以他的毅力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话虽如此,但同样身为习武之人,他们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对于一个武功尽失的人而言,想要重新习武谈何容易!

重新习武,意味着一切都将从零开始,且不说他失去武功后所承受的巨大心理落差,单就他如今的体质来说,连一个没有武功的平常人都不如,这中间他需要下多大的苦功可想而知。

然而事到如今,除此以外亦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希望他能够尽快恢复,不然边境这战事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上官子谦突然开口,凤之尧也扭头望着他,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

司星辰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们二人最需要的是安静休养,但想到凤之尧也是个大夫,应该懂得分寸,于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道:“我现在去给他们二人备药,在我回来之前尽快出来。”

“放心,不会打扰他们太久。”凤之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等等,你们还是把莫庭烨挪到隔壁房间吧!他们醒来最快也要三日之后了。”司星辰忽然叫住了他们,嘱咐道。

凤之尧会意地点点头,楼陌毕竟是个女子,两个人住在一起确有许多不便,分开来也方便照顾不是。

……

三日后清晨,阳光照进了窗户,打下了一道道淡淡的光束。

床上的女子终于悠悠转醒,撑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房间里的阳光有些刺眼,楼陌微微蹙眉,抬手略微挡了挡光线,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这里,似乎是陇邺城的暄王府?

“吱呀!”一声,房间的们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蓝色身影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药碗,浓郁的药味随之扑面而来。

“司星辰?”楼陌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那道身影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床前放下药碗,语气欣喜如狂:“楼陌你终于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楼陌张了张口,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和一旁案几上的茶壶,司星辰立刻倒了杯水给她。

连着饮下两杯水,楼陌总算觉得自己的嗓子不再像方才着火似的疼,将茶杯递给他,道:“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

“你中了南暻巫族的金丝蝶蛊,是凤之尧拿着你的碧玺串珠去找的我。”司星辰有些纠结,解蛊前莫庭烨再三叮咛,要他千万瞒着楼陌,可这件事哪里是能够瞒得住的!

金丝蝶蛊,楼陌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西瞳,一定是他!饶是她对蛊毒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这金丝蝶蛊根本无解,可她现在怎么还好好躺在这儿?除非……想到自己昏迷前朦胧看到的那道身影,心中陡然形成了一个猜测——

“莫庭烨呢?”楼陌沉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慌乱。

司星辰暗自头疼不已,这他根本就瞒不住好吗?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么往下圆回来,殊不知他的沉默看在楼陌眼里已经成了一种默认。

“我问你,他在哪儿?”楼陌再次出声。

“什么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我和莫庭烨又不熟。”司星辰强自镇定地说道,眼神却一直四处张望着,不敢直视楼陌

第二百四十七章 乱了分寸

楼陌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盯着他,良久方道:“眼神飘忽不定,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这是你每次说谎心虚时的表现——司星辰,你其实并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在我面前说谎。”

逍遥谷三年的相处,他们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对方的任何一个细微举动都能心领神会。

司星辰:“……”

话说有一个言语和观察力都如此犀利的师妹,这感觉真的真是飞一般的酸爽啊!

“好吧,好吧,我坦白,”司星辰在楼陌咄咄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十分任命地耷拉下着脑袋,“是莫庭烨把你从襄阳救了回来,后来为了解你身上的金丝蝶蛊,他自愿成为蛊虫的第二个宿主,现在武功尽失,还在昏迷不醒。”

说着还不时用余光去打量楼陌的神情,却见她像是怔住了一般,呆呆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连目光都失了焦距。

司星辰见状突然慌了神,楼陌这般反倒让他不知如何是好,“那个,楼陌,莫庭烨他是自愿救你,你也不用太过愧疚,再者说了,你不也帮了他很多吗……”

武功尽失,昏迷不醒……楼陌的心在听到这八个字的一瞬间便乱了分寸,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裂开来,她说不上来自己此刻心里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感动,愧疚,不安,亦或是还有些别的什么,总之百味陈杂,乱的很。

“那个,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他就在隔壁房间……”司星辰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有些拿不准楼陌这副样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良久,楼陌缓缓开口问道:“他,还没醒吗?”

司星辰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实情相告,“楼陌,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一下,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修炼了御龙诀,所以,我们都以为他会死,但他还是选择了救你。”

“莫庭烨此人我并不熟悉,但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感情不似做伪。我并不是想劝你什么,只是觉得人活着不易,前尘如何,将来如何我们都控制不了,唯一能够把握的也就只有当下了……你,好好想想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药我放在桌子上了,记得按时喝。”

说罢司星辰便起身离开了房间,临出门前带上了门。

毕竟是朝夕相处过三年的人,即便是楼陌不说,他也大致能够猜到一二,就像楼陌了解自己一样,他又何尝不了解她!楼陌她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几乎是有一种本能的回避,虽然明知她年岁尚小,不该有什么情殇,可若经历过什么至伤至痛的事情,她又岂会如此冰冷决绝!

司星辰走后,楼陌陷入了自己思绪中,连药什么时候凉了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除了那人以外还会有另一个人为了她不惜性命,莫庭烨他对自己情深至此,可自己呢,自己又能否给得起他一份相等的感情?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一直以来,她总是下意识地回避着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是看不到他对自己的付出,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无法给予对方同等的回应,更害怕倘若自己辜负了对方的深情后又当如何自处?

楼陌将头深深埋在膝间,她了解自己,如今的她自私而又怯懦,早已担负不起这样一份深情,可他为何却一再对自己相逼,一次又一次的舍命相救,她到底该如何去偿还?

就这样,楼陌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到了午后,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隔壁。

在门前徘徊了许久,她还是没能推开那道门,即便是知道他现在应该还在昏迷当中,她竟也有些害怕面对他。

“头儿!你终于醒了!”一道欣喜若狂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

楼陌讪讪地收回了想要推门的手,在看清来人后,故作无事地轻笑道:“祁佑,你怎么在这儿?大家都还好吗?”

“大家都很担心你,我就每日都来看看,想不到今日正好碰上你醒了!”忽而想到了什么,祁佑的声音微微哽咽:“头儿,对不起,那日我们不该丢下你先走的……”

“瞎想什么呢,那是我自己下的命令,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没事吗?一大老爷们儿,这副表情还不够膈应人的呢!去去去,赶紧给我收起来,不然一会儿就给我蛙跳回去!”楼陌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笑骂道。

祁佑闻言顿时破涕而笑,一时间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清了清嗓子道:“头儿,那你好好休息,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去!”

“赶紧滚蛋!”楼陌笑着给了他脑袋一下,后者立刻抱头鼠窜,一边往外跑,一边嚷嚷着:“头儿,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祁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暄王府内,楼陌转头看了看莫庭烨的房间,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进去,转身离开。

不想却被人拦住了去路:“都到了门口了,不进去看看他吗?”

楼陌抬头见是凤之尧,不由地皱了皱眉,“我只是四处走走,没想去……”

话未说完就被他强行拉了进去。

“事情的经过司星辰应该都告诉你了吧?我并不是想借此为难你,只是庭烨他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在他伤愈之前照顾一下应该不过分吧?”凤之尧斜倚在门口淡淡道,语气莫测。

楼陌一时无言,事实上,她根本就无从拒绝不是吗?一个威震天下的战神,为了救她现在武功尽失,她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当然,也都还不清这份情就是了。

将手中的药碗塞到她手上,凤之尧接着道:“这是庭烨今日的药,交给你了!”言罢便转身离去。

庭烨,作为兄弟,我也就只能帮你至此了,如果这样都无法让你抱得美人归,这美人恐怕真的不适合你……

房间内,楼陌望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虚弱的男子,一时间心绪陈杂,端着药碗的手竟是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第二百四十八章 温情喂药

一步一步走至床前,楼陌盯着他邪肆凌然的面容瞧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方才舀了一勺药吹凉后喂至他的嘴边,可惜昏迷中的人显然并不领情,一勺药尽数顺着嘴角流进雪白的衣襟内,不一会儿就浸染了一小片。

皱了皱眉,楼陌拿起自己的帕子将药汁一点一点擦去,直至不小心触碰到了男子坚硬温热的胸膛,慌乱地别开了眼睛,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她在面对莫庭烨时,竟失了往日的淡然,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沾染了药汁的衣襟怎么也弄不干净,擦着擦着,眼睛竟有些酸涩起来,楼陌抬了抬头,努力将自己的情绪按了回去,这才重新端起药碗,刚舀起一勺药,略想了想又将药碗放回了案几上,起身向外走去。

浑然不察身后的人在她起身后眼皮动了动……

“这么快就好了?”凤之尧诧异地望着她。

楼陌轻咳了一声,道:“药喂不进去,有没有麦秆之类的东西?”

“额,你是说,药喂不进去?”凤之尧瞪大了眼睛,脸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楼陌不解。

“咳,没有没有,”凤之尧连忙摇头否认,眼睛珠子转了转,道:“只是麦秆这种东西王府里怕是没有,恐怕要到外面去寻了,你看这……”

凤之尧的意思很简单,麦秆他可以去找,只是等找回来那药怕是就凉了……

楼陌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算了,我还是另想办法吧!”

凤之尧眼底迅速划过一抹得色,紧接着补充道:“那药需得趁热喝才有效!”

楼陌脚步微顿,她自己就是大夫,又何尝不知道药需要趁热喝才好吸收,可莫庭烨现在昏迷着不配合她能怎么办!关心则乱的楼陌完全忘了之前他们是怎么给莫庭烨喂药的……

回到房间,楼陌看着摆在案几上的那碗药犯起了愁,暗自思量了片刻,咬咬牙,心道:算了,豁出去了,就当人工呼吸救人一命好了!

躺在床上的某人双眸紧闭,心里却是紧张不已,生怕被楼陌看穿了自己的小把戏。

不想下一刻,一股熟悉的淡雅竹香混杂着些许药香味突然沁入心脾,紧接着,便觉嘴唇上一阵温热的触感传来,莫庭烨顿时心下大喜,连药汁的苦味都顾不上,十分配合地吮吸着,仿佛入口的不是药汁,而是什么美酒佳酿一般。

很快,一大口药汁就这么“顺利”地进入了莫庭烨的腹中,楼陌缓缓直起身子,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的同时也暗暗鄙视着自己,不就是喂个药吗,她楼陌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拍了拍自己的脸,楼陌不断地说服着自己,她这是为了救人,单纯的救人,不要想太多……

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后,楼陌接着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喂药,不多时,一碗药就见了底,在喂上最后一口药的同时,她的心下有些狐疑,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还有,这喂药的过程貌似太过顺利了些……

不待她想明白,唇上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与此同时,一双大手将自己紧紧禁锢在胸前,楼陌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期然对上了一双饱含笑意的深邃紫眸,这一瞬间,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竟愣住了,忘了该如何反应,就这样任由对方深情拥吻着。

唇齿纠缠,嘴里是男子特有的味道,淡淡的檀香味,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不住地在口腔内肆意攻城掠地,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脑海中宛若烟花绽放时一片空白。

直至胸前一阵凉意袭来,楼陌的理智才险险将她拉了回来,只见她一把推开禁锢着自己的那人,胡乱地喘着气直起身子,快速地将衣服拢好,做完这一切,她望着床上那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会生气,可事实上她并没有——

“你,醒了?”话一出口,楼陌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shit!她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

似是为了映证她的窘迫,莫庭烨胸腔内传来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这让楼陌顿觉崩溃,她本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现在更是几欲遁走!

“你没事我就不打扰了!”慌乱丢下一句话,楼陌便要转身离去。

然而莫庭烨好容易等到了她的态度转变,又岂会这么轻易放她离开!只见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楼陌不防,脚下一个趔趄就跌坐在床上,抬眸正对上一张邪肆俊脸。

“你放手!”楼陌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他紧紧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陌儿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害羞吗?”似笑非笑的眸子望着她,脸上的戏谑调笑毫不掩饰。

楼陌脸上染上一抹羞恼之色,并迅速发展成恼羞成怒,正待要发火,却忽而觉得腰间一紧,耳边一道醇厚的声音随之响起:“陌儿,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楼陌怔住了,方才的怒气冲天顿时烟消云散,慢慢低垂了眸子,“莫庭烨,我欠你一条命。”

莫庭烨突然一阵沉默,楼陌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与怒气,与此同时,他握在自己腰间的手也倏地收紧,这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呼吸也急促起来。

正当她想要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时,一阵笑声忽然在头顶上绽开——

“陌儿可曾听说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陌儿突然提及此事,可是迫不及待想要嫁与我了呢?”

楼陌抬眸朝他望去,只见他依旧是那副透着三分邪肆、七分张狂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突然迸发出冰冷寒意的人就只是她的错觉一般,然而她却知道,那不是错觉,毕竟那一瞬间,她是真切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莫庭烨,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就此事好好谈一下……”尽管知道他大概不愿提及此事,可楼陌还是决定同他说清楚,不是她残忍,而是她怕如果此刻不说,日后她就再也没有勇气去说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打开心门

莫庭烨蓦地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眼角甚至带着一丝无奈与落寞,“陌儿,你还真是不愿给我留一丝余地啊!”

这么多年过去,陌儿还是一如当年那般,清醒得近乎残忍,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别人。

不知怎的,面对这般的莫庭烨,楼陌的心竟猛地抽痛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按捺住自己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莫庭烨,你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这一次。”

“我承认,在我心里对你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之所以一直回避你的感情,也并不是无视你的付出,我只是有些害怕,我怕自己无法给你同等的回应,更怕自己会辜负你……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

说到这儿,楼陌抿了抿唇,接着道:“如果你愿意冒这个险,去承担我的‘不确定’,那么我愿意努力一试,为你。”

说罢便不自觉地握紧了掌心,一动不动地望着莫庭烨,屏息以待,这种紧张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良久,见莫庭烨迟迟不曾出声,楼陌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紧握着的掌心也松开来,旋即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如此也好,没有开始,便不会有辜负。她很快便说服了自己,只是心里却仿佛失去了什么一般,空落落的。

“抱歉,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楼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听不出一丝破绽,然而那眸中的晦黯却不小心暴露了她的心绪。

将她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莫庭烨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欢腾雀跃,几乎要按捺不住,原来,在她心里竟也是如此在乎的吗?

“我的答案,你不要了吗?”莫庭烨抓住她的手突然开口,眼底似有万千星辰闪烁,静谧而深沉。

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楼陌的心紧紧揪了起来,面上却仍是淡淡的:“你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不用再重复。”

深邃的紫眸中渐渐染上几分笑意,其中闪烁着的明亮光彩有些刺目,只听得他轻声笑道:“是吗?可我还是想要再亲口说一遍呢!”

楼陌皱眉看向他,不知他此举何意。

“陌儿你听着,我的答案是——为何不愿!”宛若陈年酒酿般醇厚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敲打在楼陌心头,只那一瞬间便融化了凝结在她心底的寒冰。

她怔怔地望着他,仿佛难以置信他竟会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真的考虑好了吗?我并不能给你任何的保证,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也许,也许我只是贪恋你对我的好……”

“陌儿,”莫庭烨出声打断了她,“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的保证,只要你愿意接受我,便已足够,倘若你最终还是不能爱上我,那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而那一天,永远不会出现。”

听到这个回答,楼陌只觉自己的心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何德何能,竟得他如此倾心相待!想到这些,眼底渐渐涌起一抹歉意:“抱歉,是我太自私了,明明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心里却还是期望你能够答应……”

“不,陌儿,如果这是你所谓的自私,那么我宁可你多自私一点。”

望着眼前仿佛被定住了的女子,莫庭烨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女子身上特有的淡雅竹香沁入心脾,一时间心头涌上了无尽感慨,这一幕,自己曾独自在梦里幻想过多少次,他已记不清了,直到此时此刻,他仍是有些不敢相信,陌儿真的愿意接受他了。

“真好,陌儿,真好!”莫庭烨将下巴抵在楼陌乌黑如墨的发丝上,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

楼陌被他紧紧箍在怀里有些不适,略挪动了几下,却被他摁住,只好任由他抱着,闷声道:“什么真好?”

头顶再次传来一阵愉悦的笑声,她甚至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这种极其暧昧的姿势让她感到有些别扭,却并不反感。

“我是说现在这样,有你有我,我们在一起,真好!”莫庭烨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他的陌儿,他追逐了两世的人终于如愿和他在一起了!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不欢喜!现在的他,只希望时间能够定格在这一刻,就这样一直抱着他的陌儿。

楼陌闻言有些微微发窘,他这算是什么,情话么?虽然现在还有些不习惯,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感觉似乎并不赖?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凤之尧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楼陌登时慌乱地推开搂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尴尬地坐直身子。

身后莫庭烨察觉到自己的怀里突然空了,登时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眼刀嗖嗖地朝凤之尧飞去,脸上的威胁之意明显在说: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冲进来的凤之尧立时感到了一阵寒意袭上背脊,讪讪笑道:“那个,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莫庭烨回应他的是一个冰冷的眼神,凤之尧立刻识相地闭嘴,那表情却是欲言又止。

楼陌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出言道:“出什么事了吗?”

凤之尧愣了一下,连忙道:“别紧张啊,是好事,探子传来消息称贺兰瑾瓈已经回到了锦官城,另外,他派去南暻那边商谈的官员被扣下了!”

楼陌嘴角微勾,“确实是件好事!”看来他们的反间计初见成效了呢!

“话虽如此,但两国却并没有明确地撕毁联盟,这场仗只怕是还要继续。”凤之尧语带担忧地说道。

“对了,这几日,军中的事情一直是千面扮作你的样子,上官从旁协助,现在既然你已经醒了,今后的战事你有何打算?”庭烨的内力想要全部恢复少说也要有个三五年的时间,这期间边关怕是不会安宁了。

第二百五十章 奇葩误会

莫庭烨沉吟了片刻,道:“我受伤的事怕是瞒不了多久,以后军中的所有事宜都交由陌儿来代为处理吧!”

凤之尧深深看了楼陌一眼,没有拒绝他的提议,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他很清楚,楼陌是接替庭烨的最好人选,只是军中怕是会有人不服……不过相信以楼陌的本事,再加上有苍狼在,收服西山大营的十万将士只是时间问题。

楼陌听罢心底猛然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似是为了确定她心中所想,莫庭烨还冲她微微颔首。

沉默了片刻,她蓦然抬首凝望着他,眸中满是坚定不移的决心,郑重道:“定不负所望!”既然他如此信任于她,她又怎可轻易辜负!这东霂江山,她定然替他守得好好的!

莫庭烨回以微微一笑,眸中的信任自不必多言。

这边凤之尧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自是一阵恶寒,忍不住腹诽道:这都什么人哪,一个二个重色轻友,见色忘义,都不知道照顾下他这个孤家寡人吗?真是的!

“行了,那我也就不在这里碍眼了,上京城那边的事情脱不开身,上官他怕是不日就要返京了,我去找他唠两句!”凤之尧看着这秀恩爱的两人凉凉道。

莫庭烨这才抬头看向他,“上官这要回去了吗?”

“不然呢,他要是再不回去,上官夫人还不得跑到陇邺城来找你要人!”凤之尧没好气地道。一想到上官他娘对他那个宝贝劲儿他就浑身发寒,得亏他娘走得早,家里老头子又是个不管事儿的,这才放任他自己在外面四处游荡,要是换了上官他娘,他估计得被逼疯!

莫庭烨听罢脸色稍变,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于是不再说话。

倒是楼陌见他们二人这副模样有些好奇,试探道:“上官他娘……很可怕吗?”

莫庭烨脸色古怪,凤之尧则是给了她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道:“比你想象的可怕的多!”

“额……”楼陌汗颜,看来孩子还是应该放养会比较好啊!

“说我什么呢这是?”说曹操曹操到,几人正说着,上官子谦就推门进来了,身后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温尺素,她听说楼陌醒了便想着去看看她,不想隔壁却没有人,正好碰上来看望莫庭烨的上官子谦,便一同进来了。

楼陌有些尴尬地望向一同进来的温尺素,同她闲聊了两句,假装对此毫不知情。毕竟背后说人坏话这事她也是第一次干,经验不足也是有的……

“庭烨你终于醒了!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司公子过来看看……”上官子谦一见莫庭烨醒了,立刻高兴地不得了,转眼就忘记了方才的话题。

“我没事……”莫庭烨刚要说话,就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哟,还真是大言不惭哪!那你倒是上校场上溜一圈去?”司星辰慢悠悠地晃了进来,眯着一双好看的狐狸眼,脸上满是挑衅的神色。

看清楚来人后,莫庭烨不由地生出一股敌意来,他差点忘了这个也是陌儿的师兄之一!真是该死,也不知陌儿哪来那么多师兄,一个接一个的还有完没完!此刻的莫庭烨完全忽略了就是这个他十分不待见的师兄救了他和楼陌的性命……

楼陌嗅到一股浓郁的火药味隐隐在空气中散开,赶紧主动开口转移话题:“咳,那个,司星辰,你既然来了就给他把把脉,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司星辰横了她一眼:“你医术都是白学的?”

“我……”楼陌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不由地有些气恼,语气不善地道:“司星辰你最好适可而止,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一旁凤之尧看得暗自咋舌,啧啧,能把楼陌给堵得哑口无言的,高人哪!就冲这一点,他就服了这个司星辰!

司星辰撇撇嘴,对她这种炸毛的态度浑然不放在心上,然而却还是依言走上前去给某人把脉,只那脸色相当臭就是了。

再三确定莫庭烨的身体无碍之后,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傍晚了,楼陌起身正要去吩咐厨房准备些吃的,却忽而瞧见上官子谦看着自己有些欲言又止,不由地诧异道:“上官公子似乎有话想同我说?”

“我……我想同你单独聊聊。”上官子谦在犹豫了一瞬后说道,神色间满是郑重其事。

见状,楼陌微微挑眉:“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好。”直觉告诉她,这个上官子谦好像对自己有很大意见的样子,可她并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过他……

上官子谦权衡再三,方才开口:“你和庭烨……虽然我并不是很赞成,世俗的眼光也不会轻易接受你们,但作为庭烨的朋友,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倘若你真的决定同他在一起,那么就该一心一意地对待他,不该再同别人牵扯不清。”

庭烨为了他都不计生死了,他若仍是三心二意又怎么对得起庭烨的苦心!作为庭烨的朋友,他必须出言对他警告一二。

这话说得义正言辞,却把楼陌给听懵了,“不是,等会儿,你把话说明白点,什么叫做‘世俗的眼光不会轻易接受’,还有,我同何人牵扯不清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此言一出,莫庭烨立刻目光危险地盯着他,一副知道了那人是谁之后下一刻就要去找人家拼命的姿态,他的思路其实很简单——陌儿是不可能与旁人牵扯不清的,因为那些想要同她牵扯不清的人都会被他灭了!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把一切潜在威胁扼杀在摇篮里,这逻辑,没毛病!

在一旁悠闲坐着的司星辰慢悠悠地嘬了一口茶,心里虽有些疑惑,但眸中却染上了几分兴味,直觉告诉他,待会儿一定有好戏看!

凤之尧和温尺素听得更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楼陌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配合演戏

众人只见上官子谦脸上则是迅速染上一抹愤愤不平之色,怒声道:“你非要我当着大家的面儿说出来吗?!”

“来来来,”楼陌此刻反倒没了脾气,双手抱臂斜倚在床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悠悠道:“今日你尽管说,没什么好顾忌的,就算是死也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你!”上官子谦仿佛被气到不行,将在场的所有人环视一周,方才下定了决心,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楼陌挑了挑眉,一脸坦然地望着他,“洗耳恭听!”

上官子谦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着他:“你敢说你对霓裳姑娘没有半点儿不轨之心?”

……寂静,一片可怕的寂静。

上官子谦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反应。

“噗嗤——”末了,凤之尧突然爆笑出声,捂着肚子在地上站不起来,一边大笑,一边用手指着楼陌吐字不清地道:“哈哈哈……楼陌,楼陌你这叫什么?老少皆宜?不不不,应该是男女通杀……哈哈哈……”

司星辰更是夸张地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兀自笑得乐不可,眼里的幸灾乐祸昭然若揭。

莫庭烨的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两下,原来他家陌儿这么受欢迎的吗?不过,这个霓裳姑娘又是谁?

就连一向冷漠少言的温尺素此刻嘴角也有了一丝龟裂的痕迹,这……这误会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凤之尧你给我闭嘴!”楼陌黑着脸爆喝一声,脸色阴沉下来,仿佛六月的雷雨天一般,随时有一场暴风雨不期而至。

凤之尧连忙捂住了嘴,笑意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不一会儿就憋得满脸通红,那模样好不狼狈。

坐在一旁的司星辰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只不过自己眼底的兴味却更浓了,毕竟能看到他这个师妹的笑话可是人生一大快事!

楼陌冷冷横了他一眼,后者无所谓地耸耸肩,有好戏在场不看白不看,这年头敢这么挑衅师妹的二愣子可不多了,上官子谦么……倒是个人才。

楼陌岂会不知道司星辰的心思,只是这会儿懒得同他计较,于是转过头去一脸鄙夷地望向莫庭烨,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有这么愚不可及的朋友!

莫庭烨十分委屈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着无辜:“陌儿,这可跟我没关系,你不能算到我头上!”

看到几人的表现,上官子谦心下划过一抹狐疑,然转念想到霓裳姑娘对他的不假辞色和对楼陌的“含情脉脉”,定了定神,仍是冷冷质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你蠢到这个份上,我确实无话可说!”楼陌淡淡道。不是她有意挑衅,而是她实在懒得同他解释。难不成跟他说,你误会了,我其实是个女子?不好意思,她没那么无聊。

“楼陌你不要太过分……”上官子谦顿时上了火气,欲要上前同他理论却被凤之尧拉住——

“诶诶诶,上官你先别冲动,这件事确实是你误会了,楼陌她……”

上官子谦一把甩开他,怒不可遏地指责道:“之尧你看他这副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样子,你怎么还能替他说话!”

凤之尧还欲解释些什么,却被楼陌伸手拦住——只见她一步一步逼近上官子谦,嘴角微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意不明地道:“你觉得我桀骜不驯、目中无人,是吧?”

见到她这副表情,凤之尧心里猛地打了个哆嗦,嗷!他能说楼陌每回要整人之前都是这副表情吗?同情地看了看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好友,他默默在心里为他点了根蜡……真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像楼陌这样没有半点儿雌性气息又武力值爆棚的女人!

司星辰此刻反倒显得淡定许多,用脚踢了踢凳子,示意凤之尧坐下来看戏,还十分好心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凤之尧愣愣地接过茶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果然,能和楼陌做师兄妹的这心态都非同一般啊!

上官子谦为楼陌突如其来的气场所震,一时间竟忘了接话,只愣愣瞧着她。

“你喜欢霓裳。”楼陌忽而凑到他面前,语气定定地说道。

“你,你乱说什么?!”上官子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似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眼底的慌乱都来不及掩饰。

莫庭烨瞧见自家陌儿离他那么近,顿时心里升起一阵不舒服,于是不满道:“陌儿——”

“你闭嘴!”楼陌头也不回地冷声道。

莫庭烨十分委屈地瘪瘪嘴,欲待要再说些什么,却在不经意间看到门口露出的那一片鹅黄色衣角后不再吭声,眼底更是划过一抹了然,只那目光却是紧紧黏在楼陌身上,一动不动。

那神态怎么看怎么哀怨,致使在一旁观望的凤之尧感到一阵惊悚,待到回过神儿来又暗自感叹: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古人诚不欺我!

楼陌不再理会身后的某人,反而继续盯着上官子谦道:“我有没有乱说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跑到这里来警告自己的‘情敌’,因为这不仅显示出了你的不自信,更是最没用也最无能的一种做法!”

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余地,楼陌又接着说道:“对于这样一个勇气不足而又自视甚高的人,霓裳她不愿意接受你,我只能说……她做得对!”

“楼陌你简直强词夺理!”上官子谦被戳到了痛处,陡然提高了声音。

楼陌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冲着外面扬声道:“霓裳,既然来了就别再站在外头了,进来吧!”

上官子谦不屑地冷哼一声,“霓裳姑娘她此刻根本就不在这暄王府中,你以为就凭这点儿小把戏就能唬住我?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楼陌无所谓地耸耸肩,微笑着看向他的身后。

“公子,你终于醒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原是女子

一道宛若黄莺般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众人只瞧见一身着鹅黄色襦裙的绝美女子施施然站在门口,眸光似水,媚骨天成,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张扬与媚惑多一分则落于俗套,少一分则寡淡无味。

上官子谦蓦然听见这道声音,身子不由地僵在了那里,连头都不敢回,一言不发地怔怔望着地面发呆,不知所思。

只见那女子莲步轻移,旋即扑进了楼陌怀里,那神态,那音貌,当真是好一副梨花带雨的可人模样!这要是搁在外头,不知要惹得多少男子心疼不已,只可惜,她面对的是楼陌……

姿势僵硬地任由霓裳依偎在怀里,楼陌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于是在她耳边轻声咬牙道:“差不多得了啊,再演下去戏就过了!”

霓裳微微抬眸,回了她一个情意绵绵、妩媚动人的眼神,若非上官子谦在场,楼陌险些没把她给扔出去。

强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楼陌面带微笑,在上官子谦看不到的地方使了一个巧劲儿,霓裳便站直了去,只是那眼神却仍是秋波盈盈地瞧着她。

“咳,我没事了,你不必挂心。”

楼陌面上淡淡道,心里却是一阵草泥马飞驰而过,霓裳这个死丫头,明明她午后就派人去通知过她们几个了,晃到现在才来也就罢了,怎么还染上了锦舞那丫头的破毛病,一进门就往她身上扑!想到这又暗自朝着门外的某个角落瞪了一眼,暗道一定要找机会别别她们这个臭毛病!

此时,正藏在角落的的锦舞蓦然感到一阵背脊发凉,心想一定是出门穿少了,一会儿回去得赶紧喝碗姜汤才行。

此刻的楼陌心里懊悔不已,若不是刚才凑巧看到了霓裳的衣角,一时兴起使眼色给她让她配合自己演戏,她现在都想撂挑子走人了,这丫头方才这么入戏,以后可要怎么圆回来才好!想到这儿,她就觉得一阵头大。

上官子谦见两人“情意浓浓”的模样不由地眼底黯了黯,心里百味陈杂,末了声音艰涩地丢下一句“我先走了!”转身就走。

不想刚走到门口,就听得站在门外的锦舞扬声补了一句:“上官公子记得把银子还我啊——”

上官子谦的身形僵了僵,脸上更是五颜六色精彩得很,半晌方才吐出两个字:“放心!”

待他走远后,一屋子的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时间各种怪笑声充斥着整个屋子,楼陌挑眉给锦舞竖了个大拇指,锦舞得意一笑。

“公子,浅黛已经让醉情楼那边送来了饭菜,咱们现在去饭厅吧!”锦舞笑着开口。

“浅黛人呢,怎么不见她?”楼陌点点头问道,依那丫头爱热闹的性子这会子不该不在场啊!

锦舞捂着嘴笑道:“刚一进暄王府就同某人掐起来了,这会儿怕是还没结束呢!不过等吃饭的时候她自然会回来的。”

同“某人”掐起来了?楼陌挑了挑眉,继而了然地笑笑,不再追问,转而看着凤之尧道:“你还不去找上官子谦?”

“为什么是我?”凤之尧一脸不爽,这都要开饭了把他支出去,真的合适吗?

“原因很简单,我们没有这么二的朋友。”楼陌淡淡道。

众人再次爆笑出声,不得不佩服楼陌的逻辑真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凤之尧被堵得哑口无言,见莫庭烨丝毫没有替他说情的意图,只好悻悻地独自去找上官子谦了。

众人这边正说笑着往饭厅走,莫庭烨突然叫住了楼陌:“陌儿——”

楼陌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我没力气,你扶我。”莫庭烨理直气壮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楼陌嘴角可疑地抽了抽,这人还真好意思说,就算是没了内力,也断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吧?况且,方才他将自己圈在怀里时可没觉着力气不够啊……

“罢了,若是陌儿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自己应该也能走过去。”莫庭烨叹了口气,神情颇有些颓唐。

楼陌原本有心要拒绝他,可在看见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后,这拒绝的话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不由地暗骂自己不争气。

末了只好黑着脸过去扶他,下手自然也就重了几分。而莫庭烨却是一脸享受的模样,眼底更是悄然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待楼陌看过来时又迅速换上一抹虚弱的微笑,楼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懒得同他计较。

见到了已经在饭厅内的浅黛和墨痕,楼陌轻轻勾唇:“内部矛盾解决了?”

“嗯嗯!”墨痕这边赶紧点头,却听着浅黛愤愤道:“没有!”说罢还死死瞪了他一眼,墨痕赶紧讨好地笑笑。

楼陌见状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二人。

“不过我觉得还是吃饭更重要些。”浅黛紧接着补充道,心里却一阵发凉,他家公子这是什么眼神,怎么那么诡异?

正在这时,凤之尧拉着上官子谦也到了,“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真是饿死我了!”

上官子谦别扭地站在那儿,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不敢直视楼陌,他怎么能想到眼前这个言谈举止间不见半点闺阁之气的人其实是个女子啊!一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行,上官子谦都想干脆找块豆腐把自己拍死算了!

楼陌见状暗自给了莫庭烨一个眼色。

“都坐吧!”莫庭烨终于开口,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本就是个玩笑,差不多就行了,况且陌儿也不是真的生气,约莫只是想整他一下而已。

眸光掠过已经坐下的锦舞和浅黛,又对站在一旁的墨风四人道:“一起坐下吧,以后没那么多规矩。”

他其实并不是什么讲求尊卑有别的人,对他们也都视作出生入死的弟兄,只是这四人固执得很,跟着他这么多年,一直谨守本分,从不逾矩,略说过一两次之后便也随他们了。

只是如今却不同了,有陌儿她们珠玉在先,他可不想让他们四人在此事上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这个机会他可已经替他们创造好了,至于能不能抓住就得看他们自己的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醋意横飞

四人相视一眼,旋即应下:“是!”主子对他们如何他们几个心里岂能没数?只是有些事情不必说出来,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对与莫庭烨打的什么主意,楼陌自然了然于胸,不过这种事情随缘就好,她向来不想管的太多。

墨痕坐下后冲着对面的浅黛扬了扬眉,后者直接从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不想却踢到了墨风,墨风凉凉看了墨痕一眼,弄得墨痕一头雾水,无辜道:“你看我干嘛?”

一时间几人脸上的表情都相当精彩……

众人刚刚入座,菜都还没上来,一股浓郁呛人的香气就飘了进来,司星辰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正要鄙视莫庭烨王府里竟然有这么些莺莺燕燕,紧接着门外便跳进来一身粉色——

“陌陌,听说你已经没事了,快过来让我瞧瞧,人家可是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呢!”某只花狐狸特有的嗓音从门外响起,惹得众人一阵恶寒,司星辰更是如鲠在喉,这香粉的用量差点让他以为是一群女人……

楼陌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莫庭烨便直接下了逐客令:“多谢你对我们家陌儿的关心,她没事,再会!”

额……众人皆是一愣,莫庭烨这醋意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司星辰本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轻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千机阁的阁主千机公子了吧?在下司星辰,是楼陌的师兄,来者是客,汶阁主若不嫌弃便快请入座,正巧我们还未动筷!”

汶无颜挑了挑眉,如此好的机会他自是不会推辞,“既然陌陌的师兄如此盛情相邀,汶某只好却之不恭了!”

正要找位置坐下,就听得司星辰起身说道:“汶阁主坐我的位置吧!”

“多谢!”汶无颜登时笑开来,拍了拍司星辰的肩膀,坐在了楼陌身边,紧接着便给了莫庭烨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楼陌皱皱眉正要说话,就听得“砰!”的一声,莫庭烨将筷子摔在了桌子上,一脸控诉地瞪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楼陌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故而没有在意,扭过头去对汶无颜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想你了!我跟你说,陌陌……”见楼陌主动同他说话,汶无颜立刻笑嘻嘻地打开了话匣子。

“我饿了,开饭吧!”莫庭烨故意打断他们的对话,脸色臭得不行。

楼陌额前滑下几条黑线,这人什么尿性?!她惹到他了吗?

见楼陌面色不善,凤之尧连忙打哈哈:“咳,那个,好容易聚一起吃顿饭,大家都饿了吧,赶紧的,动筷子啊!”

算了,食不言寝不语,楼陌拧了拧眉,没再说话。

“陌陌,这个好吃给你!”汶无颜夹了一块麻辣豆腐到楼陌的碗里。

“那个太辣了,对皮肤不好,来,陌儿,咱们吃这个!”莫庭烨说着夹了一块拔丝地瓜摆在楼陌跟前。

“陌陌,吃这个,这个对身体好!”

“陌儿,这个对……”

“啪!”楼陌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对那二人冷声道:“都拿走,我有洁癖!”

二人俱是一阵委屈,然而在楼陌沉下来的脸色中,还是悻悻地将自己夹的菜拿走,而后互相瞪着对方,哼,都怪你!

“看不出来原来楼陌你还是挺受欢迎的嘛!”司星辰不怕死地来了这么一句。

楼陌一个眼刀过去,后者立刻闭上了嘴,埋头吃菜。

一顿饭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告一段落,当然了,如果忽略掉莫庭烨和汶无颜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的话……

就这样吵吵嚷嚷的又过了几日,楼陌身子已无大碍,可以自行照看莫庭烨,司星辰也就不再多留,回了逍遥谷。上官子谦也收拾行囊返回上京城,唯有那汶无颜死活都不肯离开,天天在莫庭烨眼前晃悠,就是不让他有和楼陌单独相处的机会。

要是往常,莫庭烨早就同他动手了,偏此刻他没了内力,奈何他不得,唯有将那撒娇卖萌耍赖之事学了个十成十,惹得楼陌不甚烦恼。

不过这些时日倒是让楼陌同温尺素还有舞霓裳三人之间的感情加深了不少,很快就上升为闺中密友。似乎很难想象,如此截然不同的三个人会这般聊得来,可冷眼瞧着她们三人相处时的模样,又觉得似乎理当如此。

夜色渐浓,万家灯火初上。

城楼上立着三道纤瘦身影,脚边胡乱摆了七八个酒坛子,有空的,也有还没开封的。

寒风起,卷起一地衣袂纷飞,平添寥落。

“说说吧,干嘛拒他于千里之外?”楼陌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夜里响起,只是细看之下她的眸色有些微醺。

舞霓裳魅惑一笑:“自然是瞧不上他咯!”

“口是心非!”温尺素昂首饮了一口烈酒,面不改色地道。

“同意!”楼陌举起酒坛同她碰了一下。

“噗嗤!”

舞霓裳蓦地笑开来,那笑声宛若银铃似的清澈好听,她兀自笑着,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却浸上一抹湿意,“我和他,遇见的不是时候。”

说着便也拿起酒坛吞下一大口,上好的陈年西风,入口辛辣醇厚,酒劲儿上来呛得人嗓子仿佛烧着了似的。

原来这样一个魅惑众生的女子酒量竟也这般好。

“那你却又为何救他?”温尺素难得好奇一次,他听凤之尧说过是霓裳从泗水河中将上官子谦救起的,倘若真的没有半点儿心思,又何必多管这个闲事!

舞霓裳斜斜倚在城楼护栏上,声音有些怀念:“我和他初次相遇在上京城,我人生中最狼狈也最不堪的时候。那场看似可笑的爱恋却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如今的我,再也爱不起了。”

“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何必开始!拒绝他,也是为了他好。”

对于她的考量,楼陌自是了然,因为……她也曾感同身受!就在不久之前,她的想法还同她如出一辙,可如今敞开心扉的她反倒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坦然,或许往前迈一步并没有那么难呢?

第二百五十四章 把酒言欢

于是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不会后悔吗?”

舞霓裳无所谓地笑笑,道:“从你救了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这辈子只爱我自己,我舞霓裳不缺男人,却也不会把他们任何一个放在心上,欢场如戏场,不管曾投入过多少心力,天亮了就该各自散场了。所以,没什么好后悔的。”

看到她眼底强撑着的那一段决绝,楼陌暗自叹了口气,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种无奈,霓裳的做法或许是正确的。那她呢,她和莫庭烨的结果又在何处?楼陌心里一片茫然。

“你倒是潇洒,只怕他没那么容易放弃。”温尺素对于她的言论不置可否。上官子谦那种人一看就是个长情的,想要让他甘心移情放手,难如登天。

“是吗?”霓裳微微嘟着嘴,一双美目眼波流转,喃喃自语道:“总会放弃的,他有他的人生,而我不过是个过客。”

温尺素沉默了一瞬,点头道:“这倒是。”一个人独自坚持得久了,是真的会累,也是真的会放弃……就像她对封玄。

“我准备离开了。”温尺素的声音一如往昔平静。

楼陌怔了一下挑眉笑道:“我们如今也算是朋友了吧?”

深深看了看她和霓裳,温尺素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当然。”这世上约莫有些人天生就该是一见如故的,一如她和楼陌,还有霓裳。

“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句,仿佛经年重逢的故友。

温尺素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一轮明月,“四海为家或许也不错?”

“那……那个凤之尧呢?”舞霓裳忽而抬头笑望着她,揶揄道。

楼陌的好奇心也上来了,眼神中闪烁着八卦的色彩,追问道:“什么情况?尺素你和凤之尧……”

温尺素失笑:“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我和他的关系再简单不过,在云中城他的解药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答应还他一个人情,所以随他来了陇邺,仅此而已。”

“是吗?”舞霓裳脸上满是怀疑之色,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那么,你的人情还完了吗?还有,凤之尧他知道你要走吗?”楼陌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凭她对凤之尧此人的了解,他不像是那种会挟恩图报的人,除非他还有别的心思。

温尺素点点头道:“自然是还完了的,我帮你们夺回了陇邺城,又陪他一起去逍遥谷寻司星辰救你,之前的人情自然就相抵了。至于离开,”她的脸上有一丝不解,“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楼陌:“……”这话说得,她都没法往下接了。

舞霓裳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戏谑笑道:“你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些!”

“什么意思?”温尺素一脸茫然。

“噗嗤!”舞霓裳摇头笑了笑,这才给她分析:“喏,你看啊,帮忙攻城的建议是楼陌提出来的,你自己答应的,去逍遥谷也是为了救楼陌,这中间可没凤之尧什么事,人凤之尧大可以说你这根本就不是还他的人情。”

“他不会这么不要脸吧?”温尺素迟疑了一下地问道,心里却是有些没底,那厮若是要脸就不会抢了她的竹哨不还了……

楼陌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正所谓蛇鼠一窝,能跟莫庭烨做朋友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君子之辈,姑娘你可长点心吧!

“不过嘛,人情这种事没个定数,只要你自认还清了他,他承不承认的便也无妨,毕竟他又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说是吧?”舞霓裳一边喝酒,一边懒洋洋地说道。

不想温尺素听罢脸色更难看了。

看她的模样,楼陌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试探地问道:“你该不会留下了什么信物或者把柄在他手上吧?”

温尺素艰难地点了点头,道:“是一只竹哨。”

“很重要吗?”楼陌无奈扶额。

温尺素半晌没有接话,重要吗?其实她自己也不那么清楚。

楼陌和舞霓裳二人见状心下了然,这便是有故事了。

“竹哨是一个故人送的……”温尺素神色淡淡,冰凉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恍若一个局外人的光景。不知怎的,她今日突然很想将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都讲出来。

楼陌和舞霓裳席地而坐,背对着月光轻轻靠在青石护栏上,温尺素也索性坐了下来,又饮下一口醇香的烈酒,待酒的那股子冲劲过去,方才缓缓开口——

“都说这世上最无情的是杀手,其实也不尽然。五年前,我在执行一次任务的时候,遇到了埋伏,命悬一线之际是他救了我,自此,我便欠下他一个人情。后来,他找到我,要我嫁给他做他的夫人,我应了,不问缘由。”

“大婚当日来了许多宾客,热闹得很。灯火缱绻,烛影摇红,晃得人眼都晕了,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当真了。当晚他告诉我,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只是迫于种种原因无法在一起,他要我帮他守住他夫人的位置,同时做好他夫人的本分,替他挡开他不愿面对的那些女人。”

“他不爱我,我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可还是固执地想要尽力一试,哪怕能悄然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然而事实证明,不爱你的永远不会爱你,等我终于看清楚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五年之后了,我不愿再爱得那样卑微,所以选择了放手成全。”

“没了他,我依然是我,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温尺素。”

手里的酒坛子空了,故事讲到这儿也告一段落,“那只竹哨就是他送我的。”

“你说的那人是西霄的平西将军封玄?”楼陌问。记得那日闻府寿宴,闻老夫人同她介绍说这是平西将军封玄的夫人。

“是啊,封玄,很好听的名字对不对?”温尺素自嘲地笑了,一纸休书过后,他怕是连她是谁都记不清了吧?也对,自己在他眼里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人,不爱,自然也就不在乎。

第二百五十五章 酒量很好

舞霓裳将手中空了的酒坛子放在地上,没放稳,酒坛子轱辘轱辘滚远了,她也没在意,只是道:“过去了就过去了,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也抓不住,尺素,五年的时间,够了,你该放下了,适时地往前看看。”

“霓裳说得对,他既不爱你,你又何必将他放在心上,不值当的。除了爱情,这世上还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事情。”楼陌接过话来补充道。

舞霓裳斜睨了她一眼,嘻嘻笑道:“楼陌你别光顾着说我们,你自己呢?我看那暄王对你的心倒是不假,为了救你险些连命都搭上了,你总该上点心才是。诶对了,还有那个千机公子汶无颜,我看他对你的心思也不一般。”

温尺素也附和道:“正是此理,且我瞧着你对人总是淡淡的,可是有什么缘故?”

“哪里就有你们想的那么多了,汶无颜那纯粹是性格使然好不好!怎么到了你们俩嘴里就成了对我有心思了!”楼陌没好气地说道。看似淡定沉着,实则是避重就轻。

舞霓裳同温尺素对视一眼,默契地从彼此的眼神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于是笑着追问道:“那,暄王呢?”

楼陌微窘,犹豫了一瞬道:“莫庭烨……我在努力尝试接受他,可我大概是没了爱一个人的心思,我怕我会伤害他。”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无欲无求的方外之人似的!”舞霓裳忽的轻笑出声。

楼陌也笑,语气亦真亦假:“倘若我说我是活过一世的人呢?”

二人愣了愣,旋即指着她笑得乐不可支:“你当你是神仙啊?还前世今生的!”

“是啊是啊,我喝高了还不成吗?”楼陌笑着同她们打闹。

欢笑声,怒骂声,怪叫声混杂在一处,城楼上碎了一地的空酒坛子,三人好不尽兴!

翌日一早,巡逻的将士回禀说有人夜里在城楼上闹事,打碎了一地的空酒坛子,还全是暄王府珍藏的好酒——陈年西风!

莫庭烨愣了,陌儿她们三个昨夜去了城楼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们三个这么能喝,那可是七八坛子陈年西风啊,能把四五个大老爷们儿灌醉了,她们居然没事?

“王爷?”那将士还眼巴巴地等着后话。

“咳,”莫庭烨回神,淡淡道:“无事,派人收拾干净就行。”

那将士愣了好半天才转身离去,王爷这反应……

“我说,这该不会是楼陌干的吧?”凤之尧心有余悸地弱弱问道。

“不是她,”莫庭烨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凤之尧正要松一口气,紧接着却听得他道:“还有温尺素和舞霓裳。”

“什么?”凤之尧立刻跳脚,他当初可是半坛子陈年西风下去就醉的不省人事,她们,她们三个居然……靠,这不符合常理!

轻轻扫了一眼还在愤愤不平的凤之尧,莫庭烨淡淡道:“你不去看看?”

“看,看什么?”凤之尧顿时心虚。

莫庭烨低下头去处理军务,口中却吐出一个重磅消息:“温尺素今晨来同我告辞,人刚走了一刻钟。”

“我靠,你他妈怎么不早说!”凤之尧顿时炸毛,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幸好楼陌反应快,不然非得被他给撞出去不可。

端着药碗走进来,疑惑道:“凤之尧这是怎么了,他屋子着火了?”

“无事,不用管他。”莫庭烨微微一笑,宛若三月春风般和煦,眼神更是温柔宠溺得不行。

楼陌一脸不信地看着他,她敢肯定这里面绝对有鬼!

然而莫庭烨神色坦然,半点痕迹都抓不住。

事实上,温尺素根本就没有来同他告辞,是墨风刚才回禀说看见她出了城门,他才有所猜测罢了。不过这事他自然是不能同陌儿讲的,否则陌儿肯定觉得他不安好心,故意引得凤之尧去拦住温尺素。

“陌儿酒量似乎很好?”莫庭烨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楼陌正思索着凤之尧究竟干嘛去了,冷不丁地听到他问便下意识地回答:“还行吧!”

“我酒量也还不错。”莫庭烨若有所指地道。

“诶?”楼陌愣了,他这话什么意思?

见楼陌没有意识到他的深意,莫庭烨只好再接再厉:“陌儿以后若是想要喝酒可以来找我。”

楼陌蹙眉:“你如今的身子不适合饮酒。”

莫庭烨:“……”

半晌,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的某人黑沉着脸不悦道:“那你还想去找谁,汶无颜吗?!”

“我……”楼陌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这怎么又说到汶无颜身上去了!

莫庭烨咬牙:“你还真想去找他!”

“不是,我找他是……”楼陌试图解释却再次被打断——

“你看你就是想去找他喝酒,陌儿,你是不是嫌弃我了?”莫庭烨好看的紫眸中染上一抹受伤,委屈得不行。

看得楼陌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爆喝一声:“闭嘴!”

莫庭烨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伤心与失落,仿佛在控诉着什么,“陌儿,你居然为了他吼我……”

尼玛,这莫庭烨是小孩子吗,怎么这么幼稚!

深吸了一口气,楼陌十分好脾气地解释道:“我没想和他喝酒,而且就算我和他喝酒,我们也就只是朋友关系而已,他帮过我不止一次,我总不能不理会他吧?”

瞧着莫庭烨脸色稍缓,楼陌再次轻声道:“好了,都说清楚了,现在可以先把药喝了吧?”

莫庭烨的脸色依然很臭,接过药碗送到嘴边却又停下,直直望着楼陌。

“您老人家又怎么了?”楼陌无奈扶额,拜眼前这个祖宗所赐,她觉得她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简直好到没有底线!

“总之,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许和他喝酒!”莫庭烨这完全是理不直气也壮,借着喝药之际得寸进尺,令人又气又恼偏又奈何不得他。

楼陌气结,面上却努力保持微笑,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好,我答应你!”不生气,不生气,不能跟病人计较!楼陌不住地安慰自己。

第二百五十六章 耍赖日常

莫庭烨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终于心满意足地喝了药,末了挑衅般地望向窗外,他知道,打从陌儿进来开始,汶无颜那只死狐狸就一直守在外面,他就是要当着他的面宣誓主权,好让他知难而退,陌儿是他一个人的,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窗外的声息渐渐隐去,那离去的步伐虽是依旧稳健,然而有武功的人却不难听出,他的气息,乱了。

“满意了吧?”不去接莫庭烨手中空了的药碗,楼陌双手抱臂看着他凉凉道。汶无颜天生就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可不会认为他真的对自己有什么心思,想来他离开应该是觉得有些……尴尬?

被发现小心思的莫庭烨却毫不心虚,一本正经道:“勉强凑合吧!”

楼陌简直要被他的态度给气笑了,这人脸皮还能再厚一点吗?

“陌儿,过来。”莫庭烨忽而开口,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楼陌莫名一身鸡皮疙瘩,“莫庭烨,咱们打个商量,成不?”

“说说看!”莫庭烨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的陌儿,眉宇间泛着一丝笑意,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楼陌实在想不到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那天怒人怨的语气。

莫庭烨嘴角轻轻上扬:“嗯?我说话有什么不妥吗?”语调依旧轻柔得能掐出水来。

楼陌顿时哽在了那里,一时竟无言以对,最终在他饱含情意的灼灼目光中放弃了挣扎:“算了,随你便。”以他的性格估计自己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既然陌儿没有问题了那便过来陪我坐着。”满溢着磁性的声音理所当然地说着。

这人哪来的自信?楼陌相当无语地回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唔——”身后传来一道压抑的痛呼声。楼陌身形微顿,心道这又是他的苦肉计,便也不去理会,可下一刻桌案上东西被打落在地的声响还是绊住了她的脚步,shit!莫庭烨你最好是真的疼!暗自骂了句,脚下已经不自觉地折回来扶起他关切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回应她的一条沉稳有力的臂膀将她一把捞入怀中,楼陌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对上眼前那双含笑的紫眸,胸中顿时有一股难掩的怒意升腾而起:“莫庭烨你找死!”

“陌儿,我想你了,想抱抱你!”莫庭烨埋首在她发间,口齿不清地咕哝道。

“放手!别以为你现在没了内力我就不会对你动手!”一双明澈如水的眸子中此刻几欲喷火,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担心这厮身体不舒服!

“我不放!”温香软玉在怀,傻子才放开!

很好!楼陌凤眸微眯,一个后肘狠狠击在了他的胸腹处,顿时惹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哎哟!陌儿你又谋杀亲夫!”

楼陌脸色倏地一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这个时候王府里的人可都起来了,莫庭烨这一嗓子还不知要招来多少人围观,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莫庭烨只觉得一只温软的素手覆在了他的唇上,上面带着些许薄茧,应是常年使用匕首所致,女子特有的柔软触感与竹药香浸入口鼻,他不由地心神一阵荡漾,甚至忍不住用力吻了吻。此时此刻,心猿意马的某人哪里还会在意到楼陌杀人般的凶狠眼神。

察觉到某人做了什么,楼陌气得脑仁生疼,抬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嘴上,不得不说她此刻真是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见楼陌面色不善,莫庭烨赶紧装可怜:“唔,你方才那一下打得我胸口好疼,陌儿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肋骨断了?我现在可没有内力护体,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内伤……”

话虽如此,这箍着她的手臂非但不见放松,反倒一把抓起她的手直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一边喊疼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楼陌见状只觉得自己胸中的无名之火蹭蹭蹭地窜上头顶,怒极反笑,目光不善地看着他,语意不明:“肋骨断了是吧?”

莫庭烨怔怔地点点头,一副痛苦得不行的模样。

“那我再给你断一根如何?嗯?”她自己下的手自然心里有数,至多疼了些,离肋骨断了还差得远呢!不过既然他这么期盼受伤,那她不介意成全他!

“陌儿你动手吧,只要你能狠得下心,我保证不还手!”莫庭烨双目一闭,一副不抵抗的模样。

楼陌不由气结:“你丫倒是想还手,问题是你现在也得有那个能耐!”不行了,她得出去溜两圈,再和这人待在一处她非得给逼出内伤来不可!

“陌儿,”见她动了真气,莫庭烨忙伸手拉住她,“对不起,我只是想你慢慢接受我,不再抗拒我的靠近,我莫庭烨不怕死,但我怕失去你。”

楼陌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身体僵在了那里,她怔怔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紫眸恍若七月星辰,满溢的深情像一个巨大漩涡般将她吸入,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一刻她心里竟涌上许多愧疚与心疼,是自己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吗?否则为何他会如此彷徨不安?

“抱歉,或许是我对你的态度让你产生了不安,这一点我以后会注意的。但是希望你能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并非言而无信之辈,既答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而肥。”楼陌态度诚恳地认错,她向来都不是个逃避责任的人,是她的问题她就一定会面对。

莫庭烨握着她的手倏地收紧,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陌儿,我不是要你对我守信,我更不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需要用承诺来衡量,我要你真正爱上我,你懂我的意思吗?”

楼陌微微凝眉,仿佛在努力思索着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莫庭烨也不着急,只是静静望着她,等她自己想通。

良久,楼陌方道:“我答应你,我会努力爱上你,但是抱歉,我给不了你一个确切的保证。”说完,她的眼神里有些歉疚。

第二百五十七章 擦枪走火

“这就够了,只要你从心底里不再抗拒我的接近。”深邃的紫眸里充斥着蛊惑人心的宠溺,饶是淡漠冷清如楼陌,此刻也控制不住地心漏跳了一拍。

“倘若你我之间相距百步,只要你愿意往前迈一步,那么剩下的九十九步交由我来就好。”莫庭烨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醇厚微哑的嗓音充满了磁性,动人的情话再配上深情的语气,楼陌耳根一阵发烫。

楼陌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子,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排斥他的靠近,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檀香味很好闻,她只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亲密而已。算起来,两辈子加在一起,莫庭烨算是同她肢体接触最多的那个了……

但她还是感到有些尴尬,毕竟两人现在的姿势委实暧昧,她真的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实在是不符合她的风格!

莫庭烨将她的不自在看在眼里,眼底渐渐染上几分笑意,他可以理解为陌儿这是在害羞吗?想到某种可能,一瞬间心里满满胀胀的全是暖意,陌儿她真的没有再推开自己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抬手轻轻托住她的后脑勺,用手一寸一寸摩挲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饱满柔嫩的绛唇。忽而想到上次品尝到的那种极致清甜,莫庭烨心里一阵悸动,忍不住俯首吻了下去——味道比记忆中更好!

楼陌蓦然瞪大了眼睛,他竟又吻了自己!

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这人,转念却又想到自己方才答应过要接受他,这会儿再拒绝岂不显得矫情,况且……这感觉似乎还不赖?

说服了自己后,楼陌将双手缓缓抬起环绕在他的脖子上,不动声色地配合着。

她的配合对对莫庭烨来说无疑是惊喜和鼓励,只见他眸光迅速染上一抹亮色,拥着楼陌的手更紧了,且不断加深着这个吻,舌尖探入,攻城掠地,不放过每一寸空隙。

唇齿间的纠缠温情旖旎,乱了节奏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房间内持续升温,暧昧的声音不时响起,两人俱是有些情动,不知不觉中,莫庭烨的手落在了楼陌的腰间,渐渐划至胸前,吻也随之印在了她绝美诱人的锁骨上,打下一个又一个烙印,鲜明而又暧昧。

一股强烈的冲动即将喷薄而出,天知道他有多想要她,想要将她彻彻底底地变成自己的女人,可理智还是将他给拉了回来,他不能这样做,最起码现在不行,陌儿如今还不足十四!

该死的,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持力都哪去了?!不敢在继续下去,莫庭烨强迫自己停了下来,将她死死扣在自己怀里,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

与此同时,楼陌也渐渐回过神儿来,垂下眸子,暗自懊悔自己方才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就任由他……

窘迫过去,楼陌冷静了下来,她其实能感受到他刻意难耐的压抑,也大致猜到了几分他的顾虑和考量,心头不由一暖,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伤她一分一毫,这个男人是真的爱惨了她吧?

“你……”楼陌一开口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她,她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揉造作了?回想到自己方才情难自禁时发出的声音,心里便是一阵哀嚎,完了,她的一世英名……

挣扎着想要从他腿上下去——

“陌儿,别动!”耳边立时传来了莫庭烨压抑低沉的声线,感受到身下传来的灼热触感,楼陌窘得脸色通红,再不敢动弹,忽然想到上回在醉情楼自己猜到他与血刹楼关系的那晚,他闯入自己的房间,也是这样……

一想到上次的窘况,楼陌不由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样,一点儿也控制不住自己,这可是在书房,万一有人进来看他脸往哪儿搁!

楼陌这边正恨恨地想着,殊不知她方才瞪他的那一眼看在莫庭烨眼中就成了似嗔似怒的撒娇,故而又是一阵邪火四起,趴在她耳边低低威胁道:“陌儿,别再点火了,否则擦枪走火了可不能怪我!”

楼陌怒:“你哪只眼睛看我点火了?”

“呵呵——”莫庭烨不再搭话,只是将头抵在她肩窝上低低笑着。

楼陌怕痒,慌乱地躲闪着,正要叫他别闹,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

“咳咳!”

“别闹了,有人!”楼陌压低了声音斥道,说着拍掉了那只在自己身上作乱的爪子。

略微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楼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这才起身走到门口开门——

“汶无颜?”楼陌显然没想到来人会是他,他刚才不是被莫庭烨那厮给气走了吗?

汶无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白皙脖颈上鲜亮的红痕刺痛了他的双眼,这一瞬他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生疼的,他的这场眷恋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

“你……”眼前这人忽然安静下来,楼陌有些不适应,莫名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不待她深究,汶无颜便又扬起他那招牌式的笑容:“我知道陌儿是想我了,不过我现在有些事情要找他谈,等聊完了就去找你,记得等我啊!”

风流不羁的笑容不见丝毫破绽,与往日一般无二,这让楼陌更疑惑了。

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掠过自己径直对里面的莫庭烨扬声道:“莫庭烨,我有事同你说!”

“进来吧!”莫庭烨冷静微沉的声音已经响起,楼陌只好缓步离去。

汶无颜看着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想同你聊聊。”

“坐吧!”莫庭烨也不再拿言语去刺他,汶无颜的心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日楼陌昏迷不醒,我去找了一位隐士高人,他将金丝蝶蛊的解法告诉了我,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得了先机。”汶无颜坐在椅子上,语气平静地诉说着。如果可以,他也愿意用自己命去换得她的一个生机,可惜老天竟连这样一个机会都不留给他。

第二百五十八章 放手成全

世事弄人,迟了一步,便是再无回旋之地。十三年前他救不了自己的母亲,十三年后他同样没能救下陌陌,这便是他的命数。

莫庭烨静静看着他,没有言语。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人的说法,也理解他的心思,只是,他绝不会放手!

“莫庭烨,她既选择了你,你便要一心一意地对她,千万别负了她,更不要让我有趁虚而入的机会!”汶无颜亦真亦假地说笑着。

说出放手的这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人从中生生剜去了一块,表面完好无损,内里却已鲜血淋漓,而动手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不是不痛,只是他知道,莫庭烨比自己更适合陌陌,他不像自己,有那么多见不得天日的阴私与龌龊。

陌陌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倘若他的放手能成全她的幸福,那么就算是再心痛不舍又有何妨?!

“你想太多了。”抬手将一只细小竹筒扔给他,莫庭烨淡淡道:“对她,此生我永不相负!”

汶无颜接过竹筒,眼底有一瞬的不解,这竹筒是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他把这个给自己是什么意思?打开竹筒,取出其中的纸条,汶无颜的脸色倏地变了,握着纸条的手紧紧攥着,半天方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多谢!”

“不必,我只是顺手而已。”莫庭烨神色淡淡,显然并不想承他这一句谢。

汶无颜很快了然,以莫庭烨对陌陌的心思,又怎么会不去调查那个澹台奕訢的事情,只是事有凑巧被他无意中翻出了这桩陈年旧事罢了。如此也好,他也不想欠他的情。

“这件事你打算告诉陌陌吗?”汶无颜忽然有些好奇他会怎么做,如果将实情相告,那陌陌与澹台奕訢之间的误会可就消除了,这对他莫庭烨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能够让陌陌舍命相救的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必然非同一般。

莫庭烨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左不过是心有不甘,想要看他的笑话罢了,可惜,他是决计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于是坦然道:“自然是据实相告。”

“你就不怕陌陌对他心怀愧疚,然后……”汶无颜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说道。不错,他是决定放手成全他们,可一码归一码,能够让莫庭烨不痛快的事,他还是很乐意去做的。

“我与她之间永不相瞒。”他没有说的是,陌儿未必就对澹台奕訢有那种心思,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有,但以陌儿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回头的,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

汶无颜吃瘪,暗暗腹诽莫庭烨狡猾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换做是他的话,必然做不到他这般坦诚相对。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倒也松快了许多,如此他便可以放心离开了。

脸上挂着一抹释然的笑意,汶无颜道:“今日的事,就别告诉她了!”

莫庭烨轻轻颔首,既然陌儿没有察觉到汶无颜的心思,那他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自找麻烦,不知道也好,免得她心里有压力。

“行了,我也就不在这耽搁了,阁里还有好些事呢,我一会儿去找陌陌辞行,明日一早就走,记得别太想我了!”汶无颜云淡风轻地笑道。

“一刻钟。”莫庭烨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汶无颜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不由被气笑了:“你想得美,我今晚要同陌陌不醉不归!”亏他还以为这是个大度的,没想到比他还小气!

莫庭烨勾唇一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对他的叫嚣不置可否,幸亏他有先见之明,陌儿可是已经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与汶无颜喝酒的……

可怜汶无颜当时听墙角的时候只顾着伤心了,并没有在意楼陌最后答应了什么……

看着莫庭烨的模样,汶无颜莫名有种上当受骗的错觉,可不应该啊,陌陌她向来我行我素不拘小节,不过是喝酒而已,应该不会拒绝他吧?

汶无颜狐疑地打量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最后却以失败告终,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行了,我走了,不送!”

走到门口,忽然顿住——

“莫庭烨,我不是输给了你,我是输给了命。”声音有些不符合常态的苍凉和沙哑,他背对着莫庭烨,眼底满是浓浓的哀伤与自嘲。

身后一片寂静,良久才传来莫庭烨醇厚清朗的声音——

“汶无颜,有句话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莫庭烨从来都不信命!”

字字珠玑,敲打在汶无颜心上,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水纹,抬手用折扇挡了挡有些刺眼的阳光,嘴角的讽刺越来越清晰,莫庭烨,这是我唯一一次愿意承认,我不如你。

出了房间,汶无颜将手上紧握着的纸条捏成粉碎,原来如此!言歌啊言歌,想不到原来你竟还有这样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还真是令人意外呢!

“主子,您真的打算就这样放弃了吗?楼陌姑娘她并不知道你的心意……”红衣不解,主子都还没有对楼陌姑娘表明心意,就这样放手,真的不会觉得遗憾吗?想到主子他为了楼陌姑娘与那人达成的协议,她就觉得一阵心慌,那个人实在是太深不可测了……

汶无颜笑笑:“不放手又能如何,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倘若我同她说了,便是在为难她,而这世上我最不愿为难的便是她。”

红衣默然,看着主子那明显有几分寂寥的背影,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试问,谁又能想到,向来风流恣意的千机公子竟也会有如此落寞失意的时候,情之一字果然误人!

……

“你要走了?”楼陌诧异,这人早上还一副死赖着不肯离开的样子,怎么到了晚上就突然想通了?还是说莫庭烨同他说了什么,可是不应该啊,以汶无颜这厮的性格,不应该是越挫越勇型的吗?

汶无颜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委屈道:“陌陌,你们家暄王欺负我,他不让我留在这儿……”说着就要靠到楼陌肩上求安慰。

第二百五十九章 弹指一挥

楼陌嘴角抽了抽,尴尬地后退了一步,连忙道:“两个问题啊,第一,莫庭烨他不是我家的,他欺负你我管不着;第二,我不觉着你会是能被他欺负的人。”

“说说吧,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开?”楼陌双手抱臂,不急不忙地望着他。

汶无颜扑了个空,更委屈了,“陌陌,你竟然不相信人家吗?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说人话!”楼陌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汶无颜这动不动就撒娇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实在是太膈应人了!

“哎呀,好嘛好嘛,我说就是了!”汶无颜不乐意地撇了撇嘴,将自己阁里出了点事,他要赶回去处理的打算告诉了她。

他这话说得七分真三分假,楼陌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而看着他郑重道:“汶无颜,咱们虽然相识不久,但算起来,我却欠了你两次,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楼陌绝不推辞!”

汶无颜脸色一僵,旋即委屈道:“陌陌这是要同我划清界限了吗?难道说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不是,我们当然是朋友,我只是……”楼陌皱眉解释道。

汶无颜立刻笑着打断了她,“既然是朋友,那就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了,你放心,如果有需要我绝不会跟你客气就是了!”

楼陌点点头,表示同意。

“陌陌,看在我就要走了的份上,今晚陪我喝酒呗!”汶无颜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说着还眼巴巴地看着她。

楼陌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某人非要让她答应的那个条件,额头不由地突突跳了两下,这两个人确定不是故意商量好的吗?

“怎么,陌陌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答应吗?”汶无颜看出她的犹豫,于是再接再厉。

“我……”楼陌一时词穷,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纠结了一下道:“抱歉,我昨晚喝多了,所以今天不想喝酒……”

汶无颜脸上立刻呈现出一股失望之色,心里却在暗暗骂莫庭烨卑鄙无耻,居然提前断了他的后路,怪不得当他说要拉着陌陌喝酒时他那么淡定,敢情是早有安排!

“要不下次吧,下次见面我一定和你不醉不归!”话一出口楼陌就后悔了,莫庭烨那家伙好像是特意强调了“无论如何不许和他喝酒”……

唉,算了算了,到时候再说吧!楼陌如是想道。

“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汶无颜立刻喜上眉梢,总之能让莫庭烨不舒服的事他都会不遗余力的!

楼陌任命地点了点头。

……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五年一晃而过,四国间的战事也僵持了五年,先不论胜负,单是那一笔笔数量惊人的军需用度便让各国的国力大不如前,各方都迫切地需要一个契机来结束这场战争,只是焦灼了这么久,谁也不甘心做输的那个。

炎炎夏日,夜风习习,草丛中蟋蟀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

此刻,边关西山大营的军帐内灯火通明,一墨衣劲装男子凌然而立,身形略显纤瘦却并不羸弱,墨色的衣衫上除去一条玄色腰带外竟无半点装饰,长发高束,额前不经意间垂下的两缕发丝越发衬得他气质清冷卓然。

只见他略低着头,目光锐利深邃地盯着面前的沙盘,神情微凝,不自觉地给人一种压迫感。烛火摇晃下他的面容有些看不清,却依稀可见其冷清凌厉的气势。

“头儿,鹰嘴崖那边都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布置好了!”一个体型修长面容俊朗的军装男子掀开帐子走了进来,他的语气有些激动,五年的时间,够了,这一仗是时候该结束了!

时隔五年,祁佑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毛头小子,如今的他已经成长为军中足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只是他不愿离开苍狼,所以至今还是苍狼特战队的副队长,至于队长则是罗域。

其实不光是他们二人,任何一个苍狼的将士都不会愿意离开,五年来,他们之间早已配合得默契无间,那种历经生死后的荣誉感和归属感是任何军衔和封赏都无法取代的。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想要追随他们的指挥官——楼陌!

可饶是如此,边关十万大军中也无人敢看轻他们,因为苍狼始终是他们心中一个特殊的存在——无往而不胜。

苍狼啸月,俯仰苍穹。

这是属于苍狼的信仰,更是他们始终坚守的那份独一无二的初心,五年里,他们习惯了大漠黄沙的边关,习惯了随时备战的警惕,更习惯了称呼他一声“头儿”,尽管如今的楼陌已经是陇邺边关说一不二的战神将军。

“很好!做的不错,你辛苦了。”楼陌抬头望向他,眼底划过一抹满意之色。苍狼的优秀她看在眼里,并由衷地感到自豪。

祁佑愣了一下,仿佛不可置信似的看着他,旋即露出了一抹欣喜若狂的笑意——

啊啊啊!天哪!头儿这是在夸他吗?他真的没有听错?

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楼陌不由失笑骂道:“就不能给我长点出息?!”怎么这么不经夸,两句话就飘到天上去了,喜怒形于色,看来还是有待加强训练。

“呵呵——”祁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了。这也不能怪他嘛,换做苍狼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他强到哪去,因为头儿实在是难得夸人一句,他有些……受宠若惊!不行,回去一定要跟那帮人好好炫耀一下!

正在这时,罗域走了进来,“头儿,炸药、燃烧弹和连发火弩都备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拍了拍他的肩膀,楼陌道:“做得很好,辛苦!”

不出意外地在罗域脸上看到了一丝讶异,楼陌不由暗自腹诽,她真的有那么吓人吗?不就是夸两句吗,至于这么大反应?她记得自己偶尔还是会夸奖他们的啊!

祁佑仿佛看出了她此刻的想法,于是一脸郑重地道:“头儿,您千万不能低估了自己,真的。”

第二百六十章 兵者诡道

头儿真是太谦虚了,回想那些个训练的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而能被头儿提出表扬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楼陌不信这个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踏实沉稳的罗域,却看见对方毫不犹豫地点头……

楼陌嘴角可疑地抽了抽,她倒是有点好奇自己在他们心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神奇的存在?不过估计形象不会很好就是了。摇了摇头,楼陌放弃了挣扎。

“行了,你们两个过来!”楼陌指着眼前的沙盘将自己的计划细细与之说明,二人听罢脸上俱是不可思议的惊叹之色。

“头儿,你这招儿真是高!”祁佑忍不住赞道。

楼陌瞪了他一眼,“先别急着给我带高帽子,把鹰嘴崖给我守好了再说,出了半点漏子我唯你是问!”

“是!保证完成任务!”祁佑立刻站直身子保证道。

看了看那边摆着的沙漏,楼陌沉声道:“通知下去,明晚子时行动,带上你的人提前到那里埋伏好,我和罗域会在子时之前同你们会合。记住,都给我把眼睛擦亮了,武器装备什么的千万别给我省着,更别给我手下留情。”

说着眼底划过一抹诡谲,看得二人心里一阵心惊肉跳,心道看来头儿这次是打算彻底清算一下旧账了!想到这些,二人心底不由地有些跃跃欲试。

“是!”

“另外,叫萧越和尤昊进来!罗域你留一下。”楼陌补充道。

“是!”祁佑领命而去,临走前给了罗域一个互相鼓劲儿的眼神,罗域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不一会儿的功夫,帐外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沉稳一洪亮:“属下萧越、尤昊,见过楼将军!”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们对楼陌这个少年将军心悦诚服,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楼陌已经成为了这边关十万将士心目中继暄王之后的又一个灵魂人物!

“进来!”楼陌淡淡道。

看见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罗域,萧越隐隐猜到了些许楼陌的意图,却还是出言问道:“将军可是打算动手了?”

“嗯,猜的不错,你二人过来。”楼陌对二人招手,示意二人过来看着沙盘地图。

将自己的计划与二人言明后,楼陌便静静看着他们,等着这二人说出自己的意见。

萧越抬首看着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就是。”楼陌微微皱眉,她最不喜欢萧越的就是这一点,顾虑太多,说话总要思量再三方才开口,当然,她并不是要他说话不过脑子,只是身在军中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圆滑谨慎,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反倒来得更痛快些。

但她毕竟不是萧越的直属上级,这些话,她可以对罗域他们说,却不便直接对萧越说,因而只是委婉提过几次,但现在看来他显然并未放在心上,或者她应该找机会让莫庭烨同他提一提。

“楼将军,鹰嘴崖一看就是个容易设伏之地,那三位可都不是什么善类,他们会按照您的想法来吗?”萧越委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北凛的夙问,西霄的封玄,南暻的庾城,这三人当中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有勇有谋的大将,面对鹰嘴崖又岂会毫无防备之心?

旁边尤昊也是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显然也是担心这一点。

楼陌笑了,“若是平常自然绝无可能,可若是他们走投无路只剩下鹰嘴崖这一处可以突围而出呢?”说着便用匕首指出沙盘上三个地方,接着道:“只要我们将这三个地方封死了,他们就唯有鹰嘴崖这一条路,由不得他们选择!”

尤昊仔细想了想,道:“要想守住这三个地方,至少需要八万人,而鹰嘴崖就算是仗着天险之势,想要吞掉三国共计六十万大军怎么也要留守两万人,只是如此一来,陇邺城岂非无人?”

“用不了那么多人,”楼陌高深莫测地笑道:“这三处六万人足矣,至于鹰嘴崖,我只需要一万人!”

“什么?这根本不可能!”萧越和尤昊同时大声道。以六万对六十万,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兵者,诡道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倘若我说,我有办法让他们以为咱们是百万之师呢?”楼陌不疾不徐地说着。

萧越眼底染上一抹深色,“将军是想要诈一诈他们?”

倒也还不算太笨。挑了挑眉,楼陌道:“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往往就会草木皆兵。罗域,把东西拿过来。”

罗域将一个形状古怪、似圆非圆的东西拿了出来,只见那东西像是铁器制成,一头大一头小,萧越和尤昊一阵错愕,不知此为何物。

楼陌递了个眼色给罗域,后者立刻会意,拿起此物放至嘴边——

“来人啊!”一道极为洪亮的声音破空而出,仿佛有数百人在齐声呐喊,震耳欲聋,回声不绝于耳。

萧越和尤昊下意识地堵上了耳朵,怔怔望着罗域手中这个奇怪物件,眼中却是止不住的震惊之色,这,这东西也太神了吧?

“将军,可是出什么事了?”帐外巡逻的将士立刻在帐外紧张地问道。

楼陌淡淡扫了罗域一眼,没有出声,开玩笑,她要是回应了岂不是证明刚才那嗓子是她吼的,这以后在军中哪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更何况……楼陌不着痕迹地看了对面的两人一眼,罗域的目标应该不是自己。

果然,下一刻就见着罗域以极快的速度将喇叭塞进了萧越怀里,萧越顿时慌了,然而不待他有所动作,门外的将士已经走了进来,萧越的动作便僵在了那里。

“将军,刚才那是……”巡逻的将士在帐内几人身上环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手里拿着喇叭的萧越身上。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刚才那声音太大,正在巡逻的他不得不问上一句,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咳,刚才……”楼陌正斟酌着该如何搪塞过去,却听着罗域一脸坦然地接话道:“无事,你们萧副将试了试新做好的喇叭好不好用,喏,就是他怀里的那个。”

第二百六十一章 恩威并施

那将士颇为古怪地瞅了瞅萧越,像是在强自忍耐着性子,末了梗着脖子道:“恕末将多言,萧副将就算是想要试试这东西的用处,日后也莫要轻易开这种玩笑才是,毕竟军中无小事,不容儿戏!”

“咳,那个萧副将,这位小将说的不错,你日后切莫再开这种玩笑了!”楼陌一脸正色地说道。

“……以后不会了!”萧越的脸上一时间五颜六色的相当精彩。

那将士听罢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了,楼陌这才情不自禁地爆笑出声,尤昊更是指着萧越笑得前仰后合,反观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罗域依旧是面不改色地站在那儿,竟是一点儿心虚都没有。

萧越的脸色相当难看,死死瞪着罗域不说话。

不得不说苍狼的这群人都是些个睚眦必报的,他不就是前些日子想要留下几套他们的武器装备吗,至于这么记仇吗?!再者说了,苍狼的武器装备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更换,他留下来的又不是新做的,而是他们淘汰下来不用的,何况最后不也没留成吗?值得他罗域记恨到现在?

“行了,都坐下吧,别在那儿杵着了,跟乌眼鸡似的。”楼陌笑得差不多了,给他们三人分别倒了杯茶,这才悠悠道:“说说看,你们俩这是哪门子的官司?”

罗域的性子她了解,不像是个会胡来的人,而萧越也是个行事有分寸的,要说祁佑同尤昊掐起来她是一点儿都不奇怪,可若是换了这两人,她倒是有些好奇了。

沉默半晌,罗域心知瞒不过头儿,于是起身道:“头儿,事情是这样的……”

罗域话不多,却把事情说得条理分明,不偏不倚,楼陌将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使眼色示意他坐下,转而对萧越道:“你怎么说?”

虽然心知罗域不会刻意隐瞒歪曲事实,可为免偏颇,楼陌还是决定听听萧越怎么说。

“罗队长所言非虚,属下无话可说。”萧越神色淡淡。

点点头,楼陌也同样让他坐下。

楼陌沉吟了片刻,看着尤昊道:“尤昊,你怎么看?”

“啊?”尤昊突然被点到,难免有些忐忑,这事和他没关系啊,虽然他也惦记过苍狼的装备,可到底还是没成功不是……

“无妨,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就行了。”楼陌看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地笑道。

尤昊清了清嗓子道:“将军,既然您让我说,那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老实说,苍狼的装备全军上下没一个不眼红的,不瞒您说,我也曾动过一些心思,只是苍狼的人防得严,所以没得手……”

说到这儿,尤昊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服。

楼陌点点头,道:“今日之事,罗域你确实是做得过分了,萧副将是你的上级,玩笑可以开,但应该有个度,不说别的,该有的尊重必须要有,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罗域低下了头:“属下知错。”

“既然知错,这三个月的俸禄就不要领了。”

“是!”

萧越见状反倒有些坐不住了,望着她欲言又止。

“萧副将,西山大营的军需用度一直由你负责,我想有一件事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你却是一定知道的。军中将士皆知,苍狼特战队每个成员的用度都是普通将士的十倍不止,为此将士们颇有些怨言,这些我也不是不知道。”

话说到这里,萧越不免有些紧张起来,想要开口解释,却被楼陌抬手制止,接着道:

“只是,苍狼自成立以来,一应用度都是直接由暄王府拨下来的,从不曾走过军中的账。至于那些武器装备,从苍狼建立的第一天我就说过,这支队伍的一应事宜不分大小全部严格对外保密,这个范围自然也包括你们。”

“咱们在一起共事也有五年了,我的脾气你应该清楚,倘若你手底下的兵能有能耐通过苍狼每年的选拔,我无话可说,可若是不能,还请尊重我的决定。关于这个问题我再重申最后一次,整个西山大营,但凡涉及苍狼便是军机要密,除了我与王爷,任何人不得过问,否则当以泄露军情之罪论处。”

这话便有些严重了,不止是萧越,就连尤昊都紧张地站起来,只听得萧越保证道:“楼将军,此事是属下思虑不周,不过您放心,日后绝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楼陌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萧越,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今日也可以告诉你,把你的心思收起来吧,这不可能。”

这几年来,萧越和尤昊的骁骑营一直在模仿苍狼的训练方式,其意图不难猜测。她不曾反对过这种做法,甚至还时常指导一二,但这并不代表她支持他们的设想。

萧越眼底满是不解地望着他,似乎觉得他说得过于武断了。

“苍狼和你们二人手下的骁骑营不同,当然了我不是指战斗力,而是这二者之间的战略定位不一样,这么说吧,如果说苍狼的存在是用作奇袭,那么骁骑营就是用作正面对抗,因而谈不上什么优劣高下之分,任务分工不同而已。”

“倘若你想要将整个骁骑营都训练成苍狼,那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不可能也没有必要。”

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楼陌继续道:

“我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有三,其一,训练一支仅有百人的苍狼所需的巨额花费便已是整个西山大营一年的用度不止,这样的消耗朝廷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其二,苍狼最大的一个优势就在于它的单兵作战能力和灵活机动性,而骁骑营足有五万人,试问你觉得五万人站在一起去执行任务现实吗?”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跟着暄王也不少年了吧,我以为最起码的政治敏感性你应该还是有的,你觉得朝廷会放任你们王爷在边关要塞养这样一支拥有超强战斗力的私军?要知道,说到底苍狼可是只听命于莫庭烨一人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草木皆兵

她刻意强调的是莫庭烨,而非暄王,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萧越听罢冷汗便下来了,他只是想让骁骑营更优秀,却未曾想过这些,“楼将军,我……”

“我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清楚一点,苍狼也好,骁骑营也罢,往小了说,他们都是西山大营的人,往大了说,他们都是东霂的将士,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萧越,尤昊,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楼陌看着他们,声音平静地说道。

事实上,对于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楼陌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只是考虑到军中其他将士的想法,她才不得不小题大做。军营这种地方,互相拧着一股劲儿竞争是好事,但若是激化了矛盾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了,她这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护短!不过这一点他们就没必要知道了……

“楼将军,我们明白!”二人齐声应道。

楼陌点点头,又道:“当然了,适当地加强和改变作训方式也是可取的,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二人眼底立刻浮现出一抹感激与敬服,“多谢将军!”

“既然问题都说开了,那现在就说正事吧,”楼陌指着方才罗域吹响的喇叭道:“这个东西叫做喇叭,相信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我所说的草木皆兵就是这个意思。”

“将军此计甚妙!”尤昊眼底迅速凝聚了一抹亮色,有了此物,以六万之数诈他们六十万大军也未尝不可。只是忽而想到什么又道:“只是属下尚有一事不解……”

“直说无妨。”

尤昊疑惑道:“我们该如何将三国大军引入咱们的包围圈呢?”

楼陌闻言眼底划过一抹自信,“罗域,你来为尤统领解惑吧!”

“是!”罗域应声上前一步,指着沙盘上的某个位置,道:“这里。”

“笀川?”

罗域点点头,“笀川最不缺的便是雪狼。”

萧越紧紧皱起了眉头,表情显然是不赞同:“你想通过雪狼逼他们进入包围圈?”

“不错!”楼陌肯定道。

“这个季节,雪狼可都不缺食物,它们不会轻易对人发起攻击,况且,就算它们将三国大军逼入了包围圈,咱们又如何能保证它们不会攻击自己的人?”尤昊再次提出了自己担忧,毕竟雪狼发起疯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引火烧身可就不好了。

“这一点你们尽管放心,我已经让凤之尧提前配好了足量的药粉,一会儿你去找他把药粉领了,此次参战的将士人手一份,只要你们不主动动手,雪狼绝不会靠近你们。”

“至于如何让雪狼攻击他们,罗域自会带人前去解决。你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三处给我堵死了,我不想看到有一只苍蝇飞出去,能做到吗?”楼陌沉声问道。

萧越和尤昊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坚决,齐声道:“能!”

“明晚子时之前务必埋伏好,去准备吧!”

“是!”二人领命而去。

待他二人离开后,楼陌方才兴致勃勃地对罗域揶揄道:“一直以为祁佑是个心思活络的,没想到你也不差。”

罗域难得的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没有吭声。

看他那副样子,楼陌不由失笑:“行了,以后做什么思量周全些,别给人家留下话柄,我这话倒也不是让你去使什么阴招,只是这阳谋用得最高明之处就是让对方明知道吃了亏却也无话可说,明白了吗?”

罗域先是不解,而后明白过来眼底顿时升起一片亮色。

楼陌笑笑不再提这个话题,“祁佑会直接带着他那队人埋伏在鹰嘴崖,明日午时,你带上剩下的人随我一起去笀川,把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

“是!”罗域眼底隐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快了,明晚过后这一场仗就该告一段落了!

夜,越来越深,就连蟋蟀的鸣叫声也渐渐隐了下去,只余下一片寂静。那个纤瘦却坚毅的身影依然坐在桌案前写写画画,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说起来,当初若非莫庭烨为了救自己内力尽失,三国不一定会将这场仗打下去,毕竟当时他们之间的联盟已经是岌岌可危。可不知怎的,暄王武功尽失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才引来了三国激烈的反扑。

这场战事僵持了五年,太久了,五年来东霂虽说没吃过什么大亏,却也无法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真的不能再耗下去了。

明日鹰嘴崖一役东霂以一敌三,这无疑是场硬仗,但是她别无选择,这场仗她必须赢!

忽然,有人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楼陌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事?”

半晌没有人应声,楼陌这才抬起头,却在看见来人后有一瞬间的怔忪,而后眼底迅速凝聚了一抹诧异:“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男子不言,只是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灼灼其华。

五年了,男子本就俊美绝伦的面庞褪去了昔日的青涩,愈发显得器宇轩昂,隽逸凌然,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浑若刀削,月朗星辉般的剑眉下却是一对狭长深邃的桃花眼,邪肆的紫眸中更是匿藏着锐利而深邃的目光,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不经意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楼陌被他盯得有点发毛,饶是六月天里却莫名打了个激灵。

“是啊,这么晚了,原来你还知道?”来人将一件披风搭在了她的肩头,凉凉地说道。

楼陌:“……”

“为什么不睡?”深沉而后富有磁性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不悦。

“睡不着,习惯了。”淡淡的声音在这漫漫深夜里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还记得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但凡是执行任务的前夕,她总是会失眠,那个时候言峥就会陪着自己不睡,一起讨论第二天的作战方案。没想到离开队伍这么多年了,这毛病却还是没能改掉。想到这些,楼陌不免自嘲地摇头笑了笑。

第二百六十三章 讨要名分

蓦然察觉到那道凝驻在自己头顶的视线,楼陌连忙收回了思绪,仿佛生怕他再生气念叨似的,于是赶紧出言岔开话题:“既然来了就陪我聊聊吧!”

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男子脸上渐渐染上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拉着她坐在了一旁的软塌上,好整以暇地问道:“陌儿想同我聊什么?”

突然间被他这么一问,楼陌还真有些词穷,但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又不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故作镇定道:“咳,当然是聊‘天’了!”

莫庭烨:“……”

沉默,空气突然凝固,楼陌十分尴尬,心道她果然不适合讲冷笑话……

“那个,我的意思是……”楼陌试图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莫庭烨突然凑近了她:“陌儿。”

“嗯?”

“你在紧张。”不是问句,而是完全肯定的语气。

“没有!”楼陌断然否认,她只是觉得有些尴尬而已,跟紧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好不好!

莫庭烨扬了扬眉,不再逗她,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陌儿,以后的事情你有考虑过吗?”

“以后?”楼陌疑惑,不太明白他这个“以后”具体指的是什么。

莫庭烨语焉不详地道:“这场仗就要结束了,大军将会班师回朝。”

楼陌点点头,“这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的身份?”原谅她,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到别的什么事情了。

拜这五年的战局所赐,如今她楼陌的名号天下皆知,回京之后势必要有封赏,若是被人得知她女子的身份,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可若是继续隐瞒下去,那就是赤裸裸的欺君之罪,这件事情想想就头大……

莫庭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陌儿,我已经二十有三了。”他的生辰在腊月,比陌儿大了六岁不到,过了这个夏天,陌儿也满十八了,所以……

“诶?”楼陌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知道啊,你是腊月十二的生辰,现在才六月,离你二十四岁的生辰还早着呢,放心放心,到时候礼物肯定少不了你的!”

说着眼底划过一抹好笑,这人也真是的,那年她无意中忘了他的生辰,他愣是在自己跟前委屈哀怨了半天,非逼着她给他补了一份生辰礼这才算罢。自那以后,她便是忘了自己的生辰也不敢忘了他的。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有半年呢,他至于这么早提醒她吗?

莫庭烨顿时黑了脸,他家陌儿什么都好,就是这反应太迟钝!他像是会为了一份生辰礼纠结的人吗?!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楼陌看着他一脸控诉的表情不由地诧异道。

“陌儿就不觉得该给我一个名分了吗?”某人神情幽怨,语出惊人。

“咳咳咳,”楼陌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末了面色古怪地道:“你说……名分?”一般情况下,讨要名分的不都是那些个被始乱终弃的深闺怨妇吗?莫庭烨他这是那根弦搭错了?

见到她的反应,莫庭烨脸色更难看了,“陌儿难道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吗?”是不是只要他不提,她就打算和他一直这么下去?她就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

“不是,那个……”楼陌舌头有些打结,坦白讲,她确实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抛开这些年一直忙于战事不提,就算是闲下来了,她脑子里也没有嫁人生子这个概念啊!

殊不知她的反应看在莫庭烨眼里,就成了心虚,登时更生气了,冷笑了一声,硬生生地道:“看来你还真是从没把握放在心上!”说着便要离开。

“喂,你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楼陌叫住了他,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不是那个意思,那不就是说自己还是想着要嫁给他的?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莫庭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过身来却仍是冷着脸故作严肃,一言不发他看着她,像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楼陌被他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是这样,你不觉得军中关于咱们两人……嗯……关系不正常的传闻已经够多了吗?”楼陌犹豫再三,还是没把“断袖”两个字说出口,免得某人再次炸毛。

“以我现在男子的身份,这个时候似乎并不适合考虑这些,况且,明日大战在即,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那个心思不是?不如咱们等这场仗赢了再说?”楼陌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这五年相处下来,她倒是不怕他生气,但她受不了他跟自己撒娇耍赖啊!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忍不住一阵鸡皮疙瘩。至于结婚……她还是能拖一时是一时吧,人不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她还年轻,并不想那么快踏入“坟墓”……

莫庭烨看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忍住自己嘴边的笑意,勉为其难地道:“那好,既然你这样说了,待我们返回上京城后我就去请皇上赐婚。”

“莫庭烨!”楼陌低声怒吼道。她什么时候说让他去求赐婚了?这人怎么总是曲解她的意思!

莫庭烨一脸坦然:“嗯,我在呢,陌儿有什么事?”

“没事!”楼陌努力保持微笑,抬手指着门,道:“直走,右转,不送!”

她现在不想跟他打架,如今的莫庭烨已经恢复了内力,外人不知道她却是一清二楚的,真要动起手来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肯定会惊动军营里的人,到时候,这断袖的名声她就算是长了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好吧,虽然现在可能已经说不清楚了……

倒不是她有多在意自己的名声,只是每次出门面对大家诡异的目光确实不怎么舒服就是了。

看着她这副明显炸毛的样子,莫庭烨心知离真正生气不远了,于是决定不再撩拨她,转而问道:“明日一役,有把握吗?”

“十之八九。”楼陌神情淡淡。开什么玩笑,没把握的事情她从来不做好吗?

第二百六十四章 笀川雪狼

“如此甚好,明日我就不出面了,有份大礼送给他们。”莫庭烨一脸高深莫测地道。

大礼?楼陌挑眉,看来他这是早有准备了,想到他前些日子从自己这里拿走的火药,她的眼底闪现出一抹期待的亮色:“拭目以待!”

莫庭烨笑而不语。

……

翌日,所有人都忙碌起来,看似紧张戒备的军营,实则早已是空空如也。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但是足以让三国的国君动了放弃东霂这块“鸡肋”的心思。

没有一个国家经得起长达五年的战争消耗,而且还是这种几乎看不见任何利益的消耗,如果非要说利益的话,那么只能说这些年来东霂也在同样消耗着国力,可惜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利益绝非他们想要得到的。

东霂,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啃得多。

入夜时分,距离陇邺城三十里外的营地上,正进行着一场利益的交涉,火把的亮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夙将军有何看法?”封玄把目光看向这个一直不曾开口的北凛将军,神色不明。

夙问摇头不言,他并没有什么看法,这次谈判是他们皇上的意思,殿下却并不赞同,只是如今的形势容不得再耗下去了,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东霂忽然沉寂了这么些日子,这不是她的风格,除非……她在等待时机,一个将他们所有人一击即中的最佳时机。

封玄被他无视的态度弄得有些火大,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谁也不会是轻易把情绪写在脸上的毛头小子,国家利益摆在那儿,再不情愿也不能撕破脸。

正当封玄沉默之际,南暻的老将庾城摸着胡子开口了,率先摆出了南暻的立场:“东霂是块硬骨头,没了莫庭烨却又凭空蹦出来一个楼陌,打了五年,却始终裹足不前,我们南暻的意思是讨伐东霂一事暂且搁置一段时间。”

这话说得很巧妙,暂且搁置,至于搁置到什么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封玄笑了笑:“庾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咱们毕竟打了这么久,人力物力财力都打出去了,怎么也得听见点声响不是?”笑话,谁都知道这场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可若是轻易退军,三国的地位、颜面将何存?!在之后与东霂的和谈中又如何能占得优势?

“那依封将军所言,又当如何?”庾城不咸不淡地开口,虽已是六旬高龄,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锋,气势丝毫不比两个年轻人弱。

封玄扯了扯嘴角,“自然是打一场胜仗,然后再向东霂提出和谈之事,方能占得先机。”

“倘若无法打胜这一仗呢?”庾城显然并不买他的账,太子殿下给他的密令是尽快结束撤军,至于和谈,殿下另有应对之策。

封玄被噎了一下,正待要分辨两句,却被夙问抬手打断——

“嘘,别说话!”

“夙将军何意?”封玄压低了声音不悦地看着他。

夙问剑眉紧蹙,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有狼。”

“什么,这怎么可能?!”封玄不屑地嗤笑,如今根本不是狼群出没的季节,哪来的狼群!

就连庾城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怀疑之色,可这夙问也绝非信口开河之辈,难道说,真的有狼群靠近?

就在这二人存疑之际,夙问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因为……狼群的数量实在惊人,而且从它们奔跑的步伐中他嗅到了着一股杀意!

来不及多做解释,夙问直接吩咐下去:“赵钊!”

“在!”赵钊立刻答道。

“传令三军,立刻向南撤!”夙问的声音沉厚肃杀,不容置疑。

赵钊从自家将军脸上看到了凝重的神色,于是也不含糊,立刻前去传令。

看着他如此严阵以待的模样,庾城和封玄此刻也不由地信了三分,却还是不放心:“夙将军,你确定是狼群?”

“夙某从不妄言!”锐利的鹰眸中迸射出一股肃穆寒意。

庾城抿唇,几十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夙问所言非虚,况且他也确实感到了一丝危险靠近的气息,“不知夙将军可知数量几何?”

夙问眸色愈发冰冷深沉:“少则数千,多则过万。”

二人同时瞪大了眼睛,虽然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狼群出现,可他们却也知道此刻绝非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于是立刻下令自己的军队拔营后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像是为了证明夙问的说法一般,一道道声震四野的狼嚎声在远处响起,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甚至依稀能够看见黑暗中雪狼幽绿眸子里透出的凶光,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怎么办?”庾城沉声问道,眸光中透着几分凛然杀意。

封玄捏了捏拳头,眼中划过一抹阴狠,道:“跑怕是来不及了,不如索性迎上去!”

“不可!”夙问立刻反对,若是小规模的狼群,凭借他们这么多人未尝不能一试,可如今这狼群的数量如此庞大,硬拼的话他们只会损失惨重,但如果不能彻底毁灭这群雪狼,必定会引来它们激烈的甚至是不要命的反扑。

“那你有何高见?”封玄不悦地质问道。他也知道与狼群硬拼乃是下下之策,雪狼极通人性,又最是记仇,即便是他们最后能侥幸活命,也会被狼群记恨,从此麻烦不断。可如今狼群距他们不过三五里地,哪里还有更好的办法!

夙问沉吟了片刻,道:“点火!”

“你疯了?这里是草原,一旦起火整个草原都会付之一炬,到时候别说是这群雪狼,就是咱们都会无路可逃!”封玄怒声吼道。

夙问冷冷道:“除非你想立刻死在雪狼嘴里!”

“你!”封玄气得打颤,恨不得当即上去给他一拳,然而他却也知道,这大概是他们活命的唯一机会了。

庾城沉默了片刻,道:“点火吧,咱们尽力一试,只希望今晚老天能站在咱们这边。”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三面合围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在不住地祈祷,希望今晚千万不要起北风,否则,最先被烧死的就不是雪狼了,而是他们自己!

夙问自是明白他的考量,只是现在除了火攻以外他们别无他法,一切都听从老天的安排吧!

很快,一道火墙迅速拔地而起,将他们与狼群分隔开来,趁着这个空档,六十万大军丢弃了所有不方便携带的水和粮食,轻装简行,一路朝南飞奔而去。

不想,大军刚跑出去二十里地不到。

“不好!”庾城突然大喝一声,面色微变。

封玄一把拉住了马缰,脸色更是阴沉下来:“起风了,而且是北风!”

二人同时望向夙问,只见他闭了闭眼睛,沉声道:“继续往南,那里有一条沂河。”那是离这里最近的一条河,只要过了河,他们这条命就算是捡回来了。

“沂河离这里少说还有三十里,能来得及吗?”封玄不由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倘若这二十万大军折在了这里,他回去要如何同皇上交代?!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火,庾城沉声道:“现在风还不大,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封玄听罢咬咬牙,沉声下令:“继续往前,去沂河!”

……

“头儿,果然不出你所料,他们放火了。”罗域走到楼陌身边沉声道。

楼陌望着那一片绵延不绝的火海,神情略显凝重,夙问,哪怕明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法子……

“派人挖的隔离带怎么样了?”楼陌皱了皱眉问道。

“已经挖好了,火势不会继续蔓延下去。另外,雪狼也都沿着隔离带追上去了。”说到这儿,罗域眼底不禁涌起一片敬服之色,有时候他真的在想,头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似乎总能猜到敌人的下一步动向,并且提前做好准备。

“嗯,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叫上大家随我一起去鹰嘴崖。”楼陌面不改色地说道。

“是!”

……

“将军,不好了!”赵钊策马从后面追上来,急急忙忙地说道。

看见他的神色,夙问心下微沉,道:“什么事?”

“火势并没有扑过来,但是,狼群追上来了!”赵钊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明明他们拉起了一道火墙,怎么雪狼还是能追上来!

封玄闻言大惊:“什么?狼群怎么会追上来,它们明明不可能越过火墙的!”

夙问此刻脸色有些难看,握着马缰的手上青筋暴起。

庾城注意到这一点,故而开口问道:“夙将军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们似乎入了别人的圈套。”夙问的声音依旧冰冷,心底却是有了一丝隐隐的猜测,楼陌,是你吗?

“你的意思是今晚的雪狼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难道是东霂?”庾城紧紧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的每一步岂不都是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又或者是无形之中,他们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封玄不解:“雪狼生长在笀川死亡之境,向来极少与人接触,东霂怎么会有人能够驱动狼群?庾将军,听闻你们南暻人擅驭兽之术,不知可否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庾城摸着胡子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驭兽之术只是针对极少数的兽类,并不是对所有动物都有用的,况且雪狼天性桀骜不驯,即使是侥幸驯服了一两只,也绝不可能驱动这么大规模的狼群。”

他也实在想不出对方是如何号令这上万只雪狼的。

夙问闭了闭眼睛,道:“他们不仅操纵了雪狼,还操控着火势。”

“狼群也就罢了,或许真有什么奇人异士为他们所用也不一定,可这草原上的火势倘若真能操控,未免也太邪乎了吧?”庾城眯着眼睛分析道。

“那我们接下怎么办?前面不远处就是沂河了。”听着耳边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狼嚎声,封玄不免有些着急,往前走就入了别人的圈套,可若是不往前走,怕是不多时就会丧命在此……

这次是庾城做了决定:“当然是继续往前走,就算是天罗地网也总要闯上一闯!”那双历经过无数次生死的眼睛里迸发出了一种势不可挡锐意,时至此时此刻,也唯有放手一搏或许方能获得一个“生”字!

转眼间,狼群已经追到了岸边,无数来不及过河的将士被撕扯得粉碎,血肉模糊,尸体沉入河底,一时间血色染红了大半条沂河,却因着天色昏暗而看不真切。沂河两岸,狼嚎声混杂着惨叫声,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整条沂河上空,经久不散。

不过是渡了一条沂河,六十万大军便已折损过半,侥幸活下来的也有都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

“杀——”

他们这边才将将爬上岸边,还未缓过神来,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便立刻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大军不由地乱了阵脚。

“所有人听令,迅速从鹰嘴崖突围——快!”封玄声嘶力竭地吼道。

夙问一把拦住他,“鹰嘴崖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你这是去找死!”东霂的目的无非就是逼他们入鹰嘴崖,他敢保证,里面一定设了埋伏!

封玄赤红着眼睛甩开他的胳膊,指着从四面八方不断涌过来的东霂将士,怒声道:“你当我不知道吗?可你听听,对方现在至少有百万人,咱们现在还有不到三十万,你告诉我,什么是找死,啊?!”

夙问正待要说话,却只听得“轰隆!”的一道爆炸声传来,眼看着他们的大军就要不敌,庾城大步上前,冲着他劝道:“夙将军,情势危急,两害取其轻,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绝望不甘地闭上了眼睛,夙问从喉中缓缓吐出几个字:“鹰嘴崖,撤!”

大军不再奋力抵抗,而是迅速地朝着鹰嘴崖的方向撤去。

混乱中,封玄似乎隐约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转瞬就消失了,几乎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然而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策马便往鹰嘴崖而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暗中埋伏

安静,安静得近乎诡异。

大军进入鹰嘴崖后,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整个鹰嘴崖空荡荡的,一个东霂将士都没有,就连预想中的埋伏袭击也都没有出现。

然而这并不能让他们放下心来,过度的安静,就意味着这里潜藏着巨大的危机,只是他们还没有发现。

“赵钊,带几个人四处查探一下,多加小心!”夙问沉声吩咐道。

“是!”赵钊立刻带了一队人四散开来。

鹰嘴崖两侧俱是二十多丈高的陡崖,中间是一条顶窄的小径,仅有不到两丈宽,最狭窄处则是一线天,是绝佳的设伏之地。

“头儿,动手吗?”鹰嘴崖上方的巨大岩石后面,祁佑用眼神问道。

楼陌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时机未到,耐心等待就是。

一刻钟过去,漫长的等待使鹰嘴崖的大军越来越焦躁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知道有人在背后注视着你,可你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人。

不一会儿,赵钊带人回来了,“将军,没有发现异常。”

夙问剑眉紧蹙,鹰眸中迸射出一丝寒光,没有异常,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速从这里撤离为好。”封玄对夙问和庾城说道。这个鹰嘴崖处处透着一股子邪气,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庾城也道:“封将军此言有理,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赶紧离开。”事实上他也有些猜不透东霂的想法,既然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把他们引到了这里,怎么反倒没了动静?

不待夙问同意,便听得大军中突然一阵骚动——

“那,那是什么?”

“鬼,有鬼!快跑呀!”

只见,黑暗中突然凭空升起了许多处零零碎碎的蓝绿色火焰,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魅,忽隐忽现,甚至追着人跑,大军被吓破了胆,慌不择路地开始往外狂奔。

“这,这是何物?”饶是一大把年纪的庾城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再加上南暻素来信奉神明,一时间难免有些慌了神。

夙问却是从来不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怒声喝道:“都别乱跑,违者军令处斩!”

然而此刻早已经被吓得没了理智的大军又哪里会听什么军令,只道是保命要紧,鹰嘴崖下本就狭窄,此刻二十多万大军一股脑儿地往出口涌去,瞬间就将那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这时,空中飘荡着的蓝绿色火焰更多了,且紧紧跟随在人身后,穷追不舍。

大军不由更加惶恐不安,一个个拼了命地想要出去,渐渐地,不少人不慎跌倒,很快便被后面冲上来的人踩在了脚下,挣扎了片刻就没了声息。

楼陌俯视着崖底的这一切,眸中似有神色波动。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五年的僵持,她不是不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只是敌众我寡,她就是再有谋略战术和作战技巧,陇邺城也只有十万将士,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又如何能与对方六十万大军相抗衡?

东霂边境这几年不太平,东海那边匪寇成患,北境又有胡人虎视眈眈,偏偏前些年皇上不知听信了哪个没长脑子的谗言,居然大规模裁军以节省军费开支,导致大军压境时朝廷竟然无兵可派!

而在这短短三五年之中想要训练出一支能与三国抗衡的军队显然不现实,与其让那些被临时抓来的新兵到战场上来送死,还不如不要!

敛去了眸中的神色,楼陌低声道:“是时候了,动手!”

“是!”黑暗中,祁佑和罗域立刻冲着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便听得崖底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崖顶的落石不断地被震下去,将两端的出入口彻底封死,只留下中间一片空地。

一个接一个的燃烧弹如暴雨般密密麻麻地砸下去,崖底一时间火光冲天,那些蓝绿色火焰很快湮没在了漫天燃烧的大火中,痛哭声,嘶喊声,与之相伴的是无数人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爆炸声还在继续,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的脚下会不会被炸出一个大坑,这种临近死亡的恐惧与绝望彻底让三国大军陷入了崩溃,再无半分斗志。

是的,在绝对的杀伤力面前,任何的抵抗都是徒劳。

楼陌将这一切尽数收入眼底,心绪有些复杂难平。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火药还只是用于烟花爆竹,炸弹、地雷和燃烧弹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天方夜谭,可她不仅将它们造了出来,还用在了战场上。

如果可以,她其实并不想把这些东西做出来,因为这些东西的出现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应有的水平,将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自己也无法想象。

但她既身为东霂将领,就别无选择!如今的东霂腹背受敌,陇邺这边的战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倘若这一仗能换来四国短暂的平静,那么今日的伤亡就都是值得的。

战争,从来都是残忍的,她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退一万步说,倘若今时今日,三国和东霂易地而处,他们又会就此放过东霂吗?不,不会的,他们只会趁机打开陇邺的大门,长驱直入!所以,没什么好犹豫不决的。

淡淡扫了一眼崖底,三国大军已经所剩无几,于是给罗域打了个手势,罗域点头,声势震天的爆炸声很快便停了下来,火势也不再扩大。

这火烧得很巧妙,恰恰在中间留了一块空地,将夙问他们包围在了那里。

“楼陌,出来吧!我知道是你。”崖底,夙问以内力传音,声音微涩,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头儿……”罗域和祁佑担忧地看着他。

楼陌摇摇头让他放心,平静道:“让大家把火把都点起来!”

鹰嘴崖崖顶两侧霎时间亮了起来,同时也将楼陌他们的位置暴露无疑,从夙问的角度看过去,两侧埋伏的人至少一万有余,最前方一排整齐的弓弩齐齐对准了他们,一触即发。

第二百六十七章 所谓惊喜

那个被他深藏在心底的人此刻就站在崖顶的一块巨石旁,仍旧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坚定凌厉,清冷孤绝,即使是一身墨衣也难掩其风华绝代,这一瞬间,他甚至心想,输给她,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三位将军,别来无恙!”飒飒夜风中,楼陌特有的清冷嗓音响起,崖底众人皆是心底一震。

清清冷冷的声音让封玄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的楼陌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让他不禁又想起了方才混乱中隐约见到的那道身影,是了,她也总是这般说话,只是语气要更为冰冷一些,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庾城怔怔望着他,这个少年将军似乎永远都能令他们措手不及,眼神中闪过了许多种情绪,惊讶,叹服,欣赏,惋惜……最后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楼将军,久违了!”

楼陌歉然一笑,不疾不徐地道:“今日之事绝非楼某本意,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不过三位都是聪明人,想必一定能理解楼某之所以这么做的苦衷吧?”

“哼,”封玄冷笑一声,“恕封某愚钝,楼将军的苦衷封某实在想不出!”

“哦?是吗?”楼陌不经意间垂下了眸子,眼底寒光乍现,淡淡道:“萧越、尤昊!”

鹰嘴崖两侧同时传来两道声音:“属下在!”

“请封玄将军去陇邺一叙!”

“哗!”的一声,崖顶两侧突然出现了乌压压一大片将士,弓箭手齐齐对准了崖底的那些人,此刻的夙问毫不怀疑,只要楼陌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被射成筛子!

封玄眼底顿时染上一抹震惊,气势立刻弱了下来,连忙道:“且慢!”

楼陌扫了他一眼,故作不解道:“怎么,封将军似乎还有话要说?”

封玄被他的态度气了个仰倒,却也心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于是忍气吞声道:“方才,是封某失言了,还望楼将军勿怪!”

楼陌嘴角轻扯,悠悠道:“无妨,我这人向来大度得很,不该计较的我从不放在心上。所以,还请三位将军放心,楼某不会为难你们,天亮以后你们就可以自行离开这里,楼某绝不阻挡。”

一直沉默的夙问突然抬眸看向她:“你是不是另有准备?”

他们都已经落在她手里了,就这么轻易放了却是不合常理,除非她有更好的筹码让三国愿意和谈!

她当然另有准备!只是这怎么能告诉你呢?

“呵呵,”楼陌蓦然挑眉一笑,“我想这个问题,我就没有必要同夙将军解释了吧?”

她可是很期待莫庭烨的“大礼”呢!这么大的一份惊喜要是提前透露给他们,岂不是没意思?

事实上,留下这三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对方若是拼死反抗的话她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再者说了,这三人在各国军中可都是颇有威望的声名赫赫之辈,要是一个不小心死在了东霂手里,别说是和谈了,眼下这战火只怕是会愈演愈烈,这对东霂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搅诸位休息了,萧越,你留下一万人在这保证三位将军的安全,其他人都跟我回去!”楼陌心情颇好地吩咐道。

“是!”众人齐齐应道。

楼陌带领剩下的六万大军返回了陇邺城。进城后,大军自去整顿不提,罗域祁佑还有尤昊则是一路跟随她回了王府。

刚一进王府大门,墨痕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王……将军,您回来了!”主子前些日子刚下的命令,以后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必须称呼“王妃”,他这一时嘴快,差点儿就在这三人跟前漏了陷。

罗域和祁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王……将军”是个什么鬼?尤昊此时正窝了一肚子的问题,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注意到二人看过来的眼神,墨痕故作淡定地目视前方,绝不回头。

楼陌秀眉轻挑,对于他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也不去说破,一边往书房走,一边笑着问道:“你家王爷呢?”

“王爷人这会儿还未回来,不过他让我转告您,说是让您千万等他回来,有惊喜给您。”墨痕跟了上来,邀功似的说着,又十分殷勤地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惊喜?”楼陌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不急不慢地接过茶盏来饮了一口,放在桌上:“是三国的和谈书吗?”说罢便言笑晏晏地望着他。

墨痕顿时瞪大了眼睛,吃惊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完了完了,事情又让他给办砸了,说好的惊喜呢,怎么就让王妃给猜到了!老天作证,他真的没有透露啊,是王妃太聪明……

“和谈书?”祁佑有些吃惊,“头儿,这么快?”他以为三国的和谈书少说也要拖上几日才会送过来的。

“怎么,你不信?”楼陌语调轻快地道。

“不不不!”祁佑连忙否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多少次的惨痛教训告诉他,千万不要质疑头儿的说法,不然,呵呵……

嗯,孺子可教也!抬头看见尤昊那副强忍着不说话的样子,楼陌不由失笑:“行了行了,别绷着了,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

尤昊如获大赦,迫不及待道:“将军,那群雪狼是怎么回事?还有,您给我们的那些炸弹……”尤昊的语气有些激动,他其实是想问那些炸弹的杀伤力如此惊人,能不能大规模运用到军中,但话到嘴边却被楼陌打断——

“雪狼一事纯属巧合,四年前,我无意中救过一只年幼的雪狼,碰巧的是,它恰恰就是笀川雪狼的狼王,所以今日之事应该算是它的报恩了。至于你说的那些炸弹,我不妨告诉你,苍狼手中还有更多威力巨大的地雷和燃烧弹。”

第二百六十八章 山野鬼火

尤昊眼中迅速升起一抹亮色,然而下一刻却听得楼陌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尤昊,你想过没有,这些武器一旦大规模使用在战场上,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鹰嘴崖一役,三国六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除去那些在沂河河岸被雪狼所伤的,鹰嘴崖下有多少死尸你改日去看看吧!”

“我不是妇人之仁,只是倘若这些武器真的大规模出现,整个临渊大陆都会人心惶惶,那种结果不是你能想象的。”

尤昊沉默了,这些问题他确实不曾想过,可是如果,如果他们能够借助于这些武器统一整片大陆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昊,东霂如今的实力还撑不起这种野心。”清冷如水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宛若醍醐灌顶般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抬头定定看着他,郑重道:“将军,我明白了。”

楼陌点点头,她就知道尤昊能做到西山大营统领的位置,就绝不会是一个空有野心的莽夫,他,没有让自己失望!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尤昊摇了摇头。

罗域和祁佑相视一眼,眼中似有光彩波动,欲言又止。

“你们俩是想问那种把三国大军吓得屁滚尿流的蓝绿色火焰吧?”楼陌直接说出了他们心中所想,萧越和尤昊是在苍狼发起进攻之后才赶到的,那时候鹰嘴崖下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所以他们并没有见到这种东西。

罗域和祁佑连忙点头,直直地望着楼陌等着他解惑。

楼陌笑了笑,道:“祁佑,还记得我让你提前准备的那些东西吗?”

祁佑打了个寒颤,面色古怪道:“头儿是说那些……”

给了他一个表扬的眼神,楼陌语调轻快地说道:“不错,就是那些我让你带人从死人骨头上刮下来的东西。”

死人骨头……在场的人除了祁佑意以外都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胳膊,今晚好像穿少了……

“人的骨头里含着一种叫做磷的物质,磷与水或者碱作用时会产生磷化氢,这是一种可以自燃的气体,重量很轻,风一吹就会移动。现在正值夏季,即便是夜晚气温也很高,足以让磷化氢自燃,产生蓝绿色火焰,俗称‘鬼火’。”

“那这种鬼火怎么会追着他们跑?”罗域不解地看向他。

楼陌又喝了口茶,笑道:“我刚才说了,磷化氢重量很轻,人在走动时不可避免地会带动周围的空气流动,鬼火自然就会跟着他们走了,嗯,也就是你们所看到的鬼火追着他们跑。”

罗域和祁佑相视一眼,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头儿说的又很有道理……

“头儿,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啊?”祁佑有些苦恼地问道,头儿这么博学,他们压力真的很大啊!

楼陌一怔,旋即微笑:“因为我是你们的头儿。”

祁佑:“……”

罗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们怎么不知道,头儿居然是这样的?

墨痕呛了一下,他们王妃真是太……强悍了,这理由完全没毛病!

“怎么就你一个人,墨风他们呢?”楼陌忽而问道。

说到这个墨痕就苦着一张脸,哀怨道:“主子命他们三人带领血影卫去执行任务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有他的份,简直是差别待遇呀!

哦,是吗?楼陌嘴角挂着三分笑意,相当敷衍地安慰道:“没事没事,别难过,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墨痕:“……”

这是年不年轻的问题吗?!

楼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行了,时候不早了,都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堆事呢!”

“尺素你留下,我有事要问你。”楼陌补充道。

墨痕这个知情者除外,罗域三人的神色都有些尴尬,头儿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人感情问题有些复杂,他们几个经常出入暄王府,所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王爷对头儿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头儿似乎对这位温姑娘更上心一些,还有醉欢阁的霓裳姑娘……

中间似乎还牵扯到王爷的好友凤公子和上官公子,总之关系十分复杂,他们实在是搞不懂啊!

楼陌心里装着事,倒是没那个闲心思去考虑这几个人都脑补了些什么,温尺素却是无奈扶额,“楼陌你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暄王扫地出门的!”

“什么?”楼陌一脸懵圈,这话从何说起?

温尺素头疼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是个男人,大半夜的把我单独留下,你觉得你那些属下会怎么想?”

“额……”楼陌顿住了,这个问题她还真是没考虑过……

“算了算了,随他们折腾去吧,我有正事问你。”名声这种东西,楼陌表示她已经随缘了,断袖都断了,她还怕别的吗?

温尺素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懒洋洋道:“你是想问我今日为何要随军,又为何不愿在封玄跟前露面吧?”

楼陌挑眉一笑,“既然你都知道我要问什么了,那就说说吧!”

坦白说,自五年前凤之尧追出城外把她留下之日起,她就隐隐觉得这两个人应该会走到一起,可她也清楚,封玄在她心里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在今日得到了验证。

“其实我今日只是想要确定一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我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结果我发现,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那一刻我就在想,或许我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只是自己编织出来的一个完美幻影,并不是他。”

“想通了这一点后,我便觉得没有必要见他了,无关痛痒的的人而已,何必多事!”

温尺素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片淡漠无痕,楼陌知道,直至这一刻,她是真正地放下了,因为不在意,所以才能云淡风轻。

“恭喜!”楼陌笑望着她,以茶相敬。

温尺素举杯挑眉:“多谢!”

“虽然这话现在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对凤之尧怎么想?”楼陌难得八卦一次,兴致勃勃地望着她。

第二百六十九章 和谈之事

“话太多了。”温尺素淡淡吐出几个字。

“噗!”楼陌险些一口茶喷了出来,这答案她给满分!不着痕迹地睨了窗外一眼,楼陌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过去,我尽力了,对方不配合。

“砰!”的一声,凤之尧黑沉着脸破门而入,“我哪里话多了?”

温尺素头也不抬,“现在。”

“你!”凤之尧气结,转而愤愤不平地向楼陌问道:“楼陌你说,我话多吗?”

楼陌深表遗憾地重重点头,凤之尧确实是话太多了些,这是实话。

凤之尧死死瞪着她:“你别想着下次再找我帮你骗庭烨!”

楼陌无所谓地耸耸肩,爱帮不帮,反正她自有对策!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蒙蒙亮,这一宿算是过去了。

“楼将军,城外三国来使送来了和谈书。”门外尤昊的声音传来。

“来得倒快,进来吧!”楼陌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眼神却是一片清明。

尤昊推门进来,复杂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兜了一圈,继而对凤之尧和温尺素略微颔首,这才将和谈书呈给了楼陌。

楼陌将和谈书翻了翻,道:“请他们到王府会客厅稍事休息,我换身衣服便去。”

“是!”

凤之尧皱眉:“这么快就和谈了?”

楼陌将和谈书随手丢在一边,垂眸道:“只是投石问路罢了,离真正的和谈还早着呢,况且就算是要和谈也不会在陇邺城草草了事。”

“这么说来,咱们要回上京城了?”凤之尧眸中染上一抹欣喜。

“怎么,想凤家主了?”楼陌揶揄笑道。

凤之尧不屑扬眉:“切,老头子有什么好想的,不过是终于不用被你们两人压榨了而已。”说着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控诉楼陌剥削了他多少似的。

“是吗?前几日凤家主来信还问起你来着,既然如此,那我便同莫庭烨商议一下,让你留在陇邺好了,反正这边总归是要留下一个守将的。”楼陌淡淡道。

“我是个大夫,不是武将!”凤之尧立时黑了脸,见楼陌不理会他,半晌方才别扭道:“老头子真的问起我了?”

“你不是不想他吗?”楼陌挑眉问道,眼里满是玩味。

凤之尧立刻炸毛,扯着嗓子嚷嚷道:“谁想他了!”

“噢,这样啊!”楼陌和温尺素对视一眼,眼里全是笑意。

说话间楼陌已经站起身来,“走吧,随我一起去会会三国来使!”

温尺素略顿了顿,跟了上去。身旁的凤之尧见状心情莫名好了几分,不躲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放下了?

王府会客厅内,三位文官模样的人坐在客位上,神色略显凝重和急躁,楼陌走近门口时,尤昊侧身低语,将三国边城昨夜发生的状况简单做了一个交代。

楼陌点点头,示意自己心里有数,这才抬脚进了会客厅。

“抱歉,楼某来迟,让三位久等了!”一进门,楼陌便十分没有诚意地来了这么一句,说着便已经兀自走到了主位坐下。凤之尧温尺素还有尤昊紧随其后。

三人面色一僵,可不就是来迟了吗,他们面前的茶水都换过三次了。可惜这些却并不能说出来,于是纷纷欠身笑道:“楼将军客气了!”

“不知三位怎么称呼?”楼陌饶有兴致地问道。

为首一名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神情淡淡,率先开口:“在下林广平,西霄户部尚书。”说罢目光在凤之尧和温尺素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离开。

楼陌点点头,“原来是林尚书,久仰。”她记得当年曾在闻府寿宴上见过他的女儿林霏,不过那时他还是户部侍郎,如今却已经是户部尚书了,看来西霄这些年也并不平静啊!只是不知贺兰瑾瑜如何了……

“在下严郅,北凛礼部尚书。”男子五十出头的模样,一脸严肃高傲地仰着头,显然并不把楼陌放在眼里。楼陌也不计较,略微颔首以示回应。

至于他身旁站着那位就显得面目和善得多,同样是四五十岁的模样,却是一副和事佬的做派,只是眉宇间不经意透着一股子精明:“在下是南暻鸿胪寺卿陈斯年,早就听闻东霂楼将军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夸奖,楼陌向来不甚感冒,只是碍于这种场面不好太不给对方面子,是以礼貌笑道:“陈大人过奖了。”

楼陌需要时间将三人的底细打探清楚,于是开始打太极:“三位大人的来意楼某自是清楚,然楼某只是区区一员武将,于和谈大事上却是做不得主,不如请三位先行住下,待王爷身体好些了再行商议?”

严郅脸上迅速染上一抹怒意与不耐:“楼将军可是存心在愚弄我等?”

这五年来,谁人不知道陇邺城一应大小事宜均由他楼陌做主,虽然东霂皇室尚未给他任何官职,可在这陇邺城内他的地位只怕是仅次于暄王,现在才来说自己权力不够,未免也太过敷衍!当他们都是好糊弄的不成?

楼陌轻笑:“严大人言重了,只是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楼某只是个行军打仗的粗人,大人又何必为难楼某?还是说严大人根本就没有和谈的诚意,连这一两日都不愿意等?”说着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令人不寒而栗。

“你!在下何时说过这话!”严郅面色一沉怒视着他。强词夺理,阴险狡诈,此刻在严郅心里对楼陌的印象已经降到了冰点。

不过楼陌显然并不在意这些,神色淡淡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不发一语。

一旁的陈斯年见状连忙上前打哈哈:“严大人并无这个意思,还请楼将军勿怪,我等既然前来商议和谈之事,自是带了万分的诚意,只是不知暄王何时才能见我等?”

楼陌放下了茶杯,面色如常:“王爷这些日子身子已经大有好转,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两日定能与诸位相见。”

第二百七十章 准备回京

“如此,我等便要多叨扰几日了。”陈斯年笑呵呵地道。

“陈大人客气,尤昊,带几位大人去客院安置。”楼陌扬声道。

尤昊领命,“是!三位大人请随在下来。”

“林大人还有事?”楼陌见林广平站着没动,不由地出言相问。

林广平的目光定格在温尺素身上:“一别五年,不知封夫人可还安好?”

凤之尧的脸色一沉,凌厉的杀气直往外冒,却见楼陌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可冲动,静观其变。

只见温尺素神情淡淡,一双明眸中看不出半分情绪:“往事随风,还请林大人慎言。”她嫁与封玄的那些年,西霄不少官员权贵都见过她,和离之事更是闹得满城风雨,别人的眼光她早已习惯,所以现在没什么好不自在的。

林广平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如此,倒是在下唐突了。”为了那样一个女人放任眼前这位离开,由此可见封玄的眼光也不见得有多好。

说罢转而望着一旁的凤之尧道:“敢问这位可是凤之尧凤公子?”

凤之尧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眼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正是在下,不知林大人有何见教?”

“见教倒是不敢,只是听闻凤公子精通岐黄之术,故而有些好奇罢了。”林广平意有所指地说道。

凤之尧面不改色,淡淡道:“精通不敢当,林大人过誉了。不过林大人若是有什么不适凤某倒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届时还望大人千万不要同凤某客气才是。”

林广平眼皮跳了两下,半晌方才僵硬道:“多谢凤公子关心,只是在下并无不适,就不打扰楼将军与凤公子了。”

待他离开后,楼陌似笑非笑地望着凤之尧道:“你得罪过他?”

凤之尧摇了摇头,“我得罪的可不是他,不过他能猜到那件事与我有关倒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姚至风,凤之尧,你当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就你一个聪明人不成?”温尺素冷声嗤笑道,将名字颠倒过来反着念,也亏他想得出来!

凤之尧面色微郝,“这,这当时不是图省事嘛,再说了,贺兰瑾瓈不就没猜出来?”

楼陌失笑:“合着我当时让你去贺兰瑾瓈军营捣乱时你用了这么个名字?却是是够敷衍的。不过好在这个林广平不是贺兰瑾瓈的人,不然你这次可是遭了记恨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贺兰瑾瓈的人?”凤之尧不解地看向她。

楼陌凉凉睨了他一眼,道:“他方才同你说话时眼里只有打量和隐隐的幸灾乐祸,并没有愤怒,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凤之尧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他方才被那一句“封夫人”气得正窝火,哪里就注意到这么多了……不过,眼光悄悄转向某个冰冷无情的女子,暗暗思忖道:她方才那话是与封玄撇清关系的意思吧?他应该没有理解错,是吧?

温尺素被他的目光盯得一阵不自在,在加上楼陌戏谑的眼神不时在她和凤之尧身上来回晃,丢下一句“困了,去睡会儿”转身就走。

凤之尧愣在了那,不知所措。

“人都走了,你还赖在这干嘛,打算帮我处理军务折子?”楼陌以手托腮,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道。

凤之尧反应过来,立刻一溜烟儿地追了上去。

……

这边楼陌正忙着埋头处理战后的折子,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那道搁置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实在不容忽视,楼陌只好放下笔,抬起头来看向他。

“你回来了,听说你此行收获不小?”看莫庭烨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楼陌嘴角含笑问道。

莫庭烨一把抽掉她手里的兵书,令她面对着自己,不满道:“陌儿,你这样让我很没有成就感。”任谁精心准备的惊喜被对方提前发现都不会很愉快。

楼陌挑眉笑望着某个闹脾气的男人,这很难猜吗?四个血影卫统领就回来了墨痕一个,还拿走她那么多炸药和燃烧弹,他总不会是去找三国闹着玩的吧?

“咳,”对上某人越来越哀怨的眼神,楼陌终于败下阵来,转移话题道:“那个,你这次真的一锅端了他们三座边城的粮仓和军械库?”

莫庭烨鼻子里轻哼一声,不屑道:“你的苍狼这些年在加紧训练,血影卫也没闲着不是,这点子事情要是都办不好要他们何用?!”

额……得嘞,马屁拍到马背上了!楼陌暗自头疼扶额不已。

“喏,三国的和谈书,”楼陌将手边的三道折子递给他,“三国来使我已经让尤昊安排他们住下了,他们的底细也都已经查清楚了,那个林广平是贺兰瑾琰的人,严郅是北凛皇帝的亲信,至于陈斯年则是澹台奕訢的人。你有什么打算?”

莫庭烨接过折子连翻都懒得翻就撂在了一边,嗤笑道:“既然是和谈,那就要拿出他们的诚意来,让他们去上京城吧,这是礼部的事情,本王犯不着多管闲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还是自己去同他们说吧,我可不擅长周旋这些。”楼陌伸了个懒腰,外交谈判这种事情她确实不擅长,说白了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打嘴仗,端看谁的套路深罢了。

“怎么,那几个来使得罪你了?”莫庭烨挑眉,难得陌儿想要推辞躲懒,他着实是好奇得很。

楼陌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倒不是他们得罪我了,只是我这个人向来信奉能动手绝不动口,我怕到时候我会忍不住用暴力解决问题。”

“哈哈哈!”莫庭烨笑得乐不可支,他差点忘了,他家陌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力分子”!

楼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上京?”

“战报已经发出去了,不意外的话,召我们回上京的圣旨应该很快就会到陇邺,接到旨意后立刻启程。怎么,陌儿似乎很着急?”莫庭烨双手撑在书案上,饶有兴致地问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初见大哥

说起这个楼陌就头疼不已:“我倒是不急,可耐不住我二哥着急,他似乎已经查到了我在军中,已经在醉情楼堵了我好几日了!”浅黛都已经不堪其扰了。

莫庭烨怔了一下,“二哥?你是说南宫杉?”若非陌儿提起他都要忘了这茬了,陌儿可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呢!

楼陌无奈地点点头。

“查到就查到,我又不是见不得人。”莫庭烨一脸淡定,显然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楼陌气得咬牙,她能说她这五年都没在二哥跟前露过面吗?如今被他猜到楼陌就是自己,不得把她的烈焰阁给拆了!

莫庭烨依然没有半点自觉地自顾自地说道:“别想太多了,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此时的莫庭烨还没有意识到讨好自己未来舅兄的重要性……

紧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紧张了?随手拿起一打折子就朝他丢过去,楼陌显然被某人的顾左右而言他给气得不轻。

“王爷,将军,外面有两位南宫公子求见。”门外的侍卫忽然禀报道。

莫庭烨不疾不徐地将楼陌丢过来的折子一一接下放好,这才道:“请他们到会客厅稍候,本王这就过去。”

楼陌心里突突直跳,两个南宫公子……意思是不止是南宫杉,南宫枫也来了?可这个时候南宫枫不是应该在东海吗?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被莫庭烨拦住:“陌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就算不是现在,大军班师回朝之后也是瞒不住的,他们早晚要知道你这些年其实是在军中。”

话是这么说,可这也太突然了,她还没做好面对他们的心理准备,一个南宫杉也就罢了,再加上一个南宫枫,她该如何解释楼陌的身份还有烈焰阁?

“好了,一起去吧,还有我呢!”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莫庭烨拉着她就往会客厅走去。

会客厅内,两个男子直身而立,一青衣长衫,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一玉色锦袍,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单单是这二人往那一站,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黯然失色了。

“二位远道而来,本王失礼了。”莫庭烨率先开口。

“暄王客气了,我二人并非为你而来。”二人的目光直接越过他,望向了那道清瘦泠然的黑衣劲装男子。

楼陌顿时心虚,尤其是在面对南宫杉时,她记得自己当初同他说的离开的时间好像是一年,而且保证会和他联系,结果,五年过去了,她音讯全无……

饶是心里再慌,面上却还是强自淡定道:“二哥,好久不见。”

南宫杉没有说话,就这样平静地望着她,看不出半分怒意。

楼陌默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站在一旁的锦袍男子,这应当是她与南宫枫的第一次相见,算起来他也是唯一一个她还没有见过的“临渊十公子”——枫公子!

只见其面容与南宫杉并无太多相似之处,比起南宫杉的英气潇洒,他显得更为飘逸出尘一些,若不是眉宇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一抹刚毅之色,楼陌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位根本就不是什么守卫东海的将军,而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世公子!

她所认识的人当中,同样喜欢穿白衣的人不止他一个,澹台奕訢淡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贺兰瑾瑜芝兰玉树,不食人间烟火;而眼前这位气质出尘,恍若谪仙,却最令人琢磨不透。

传闻,东霂镇国将军府的大公子天资过人,得天独厚,八岁时独自前往徽州云麓书院求学,十三岁回京参加科举夺得状元及第,十四岁武举殿试再获状元,十五岁自请镇守东海,自此之后除了每年回京述职以外,近八年不曾回过上京城一次。

这样一个文武全才,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世外谪仙?!

楼陌这边正想着该如何蒙混过去,却听得南宫杉开口了——

“这些年,楼将军少年英雄名动天下,本公子何德何能,担不起你这一句‘二哥’,只是不知我是该称呼你一声楼将军还是无情公子呢?”

南宫杉面色如常,只是这出言并不怎么友好就是,说起这个他就来气,他也是近日才查到烈焰阁的无情公子原来就叫楼陌,好巧不巧的是他的这个妹妹也化名楼陌留在军中,傻子才相信这二者之间没有关系!

楼陌汗颜,她的名声原来这么大的么……

“二哥,此事……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改日再聊?”楼陌努力忽略南宫杉身上散发出来的隐隐怒火,试图转移话题:“想来这位就是大哥了吧?听闻大哥一直在东海边关镇守,怎么抽空来了西境?”

南宫杉见她转移话题也不拆穿,只是眼中似有深意,既然妹妹自己主动去招惹大哥,那他也不能拦着不是?

南宫枫淡然一笑,悠悠道:“东海边关也并非只有我一人,守了它那么多年偶尔休息一下也不为过吧?倒是陌儿你,既然知道说来话长,不如咱们索性长话短说?”

楼陌:“……”合着她费了半天劲又绕回原点了!

谁能告诉她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破?求救的眼神迅速看向莫庭烨。

莫庭烨接收她求救的信号自是不能坐视不理,于是轻咳了一声,道:“枫公子,镇国将军府世代英烈,陌儿这也算是没有辱没了镇国将军府的名声不是?”

算起来,他和南宫枫少年时也算是极为熟稔的,只是永安十五年以后,他来了西境,两年后南宫枫去了东海,自此便很少见过了。

“至于烈焰阁,”莫庭烨眸光一闪,道:“容华公子不也掌管着玲珑山庄吗?南宫杉,你说对吧?”

南宫杉悄悄瞄了自家大哥一眼,见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却也因着心虚而再没敢吭声。

南宫枫不冷不淡地睨了莫庭烨一眼,缓缓道:“噢?倘若如此说,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暄王殿下在这陇邺城其实是个可有可无之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 切磋一二

“南宫枫……”楼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在对方淡淡的眼神看过来之后立马改口:“不是,我是说……大哥,这件事情与莫庭烨无关,是我欠了一个人情才自愿留在军中的,这件事五年前我也同二哥提起过。”

南宫杉点点头,道:“不错,你确实同我说起过,但你却并未告诉我具体内情。”

楼陌眸色暗了暗,决定将事情和盘托出:“五年前,云亲王夫妇是因我而死。”

“你说什么?”南宫杉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想不到二妹留在军中的理由竟是因为这个!

南宫枫面色微变,沉声道:“说清楚。”二妹怎会与云亲王夫妇的死牵扯到一起?

楼陌歉然一笑,“抱歉,具体的我不方便说,但我答应过云亲王,替他守好东霂。”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她也从莫庭烨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也理解了大师兄的“不得已”,可覆水难收,他们再不可能回到过去。

所以,她去过南暻皇陵的事情也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了。

“不方便?好一个‘不方便’!原来我同你二哥在你心里便只剩了这三个字吗?”南宫枫清朗儒雅的面庞上染上了几分冷凝之色,声音带着些许薄怒。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怒意,楼陌轻轻皱眉,她能够感受到这二人对自己的关心,所以也愿意尝试着去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哥哥,但显然,她现在似乎还做不到,何况她是真的觉得这些事情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抱歉。”她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所以最后只能简单地归结于这两个字。

南宫枫看着她,眼神由最初的愤怒渐渐化为懊悔,最后成为复杂难辨。

“陌儿……这些年,你应该很辛苦……”南宫枫的声音有些晦涩。一别八年,如今的陌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骄横任性的小姑娘,八年的时间足以淡化一切,包括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虽然极尽掩饰,可他还是没有忽略陌儿眼底的那股陌生。

楼陌嘴角轻扯,“大哥多虑了,我这些年过得很好,真的很好。”是的,她不是南宫浅陌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所以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辛苦,更多的反而是充实。

“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南宫枫盯着她看了她半晌,方才感叹道。

楼陌挑眉,一双清澈的眼眸中神采飞扬:“现在这样不好吗?倘若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大哥才要头疼吧?”

以前的南宫浅陌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这种性子要是放在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身上自然没什么,没准儿还会赞上一句“骄矜可爱”,可若是长大后还是这般,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陌儿说的不错。”南宫枫摇头失笑,眼底却不经意划过一抹黯色,陌儿以前的性子确实令人头疼,但如果可以,他宁愿她从来没有改变过,总好过如今这般淡漠冷清。

“好了,不说这些了,这几日我们在城里可都听说了,陌儿这一仗打得可是相当漂亮,西境应该可以安稳一段时日了。”南宫杉笑着开口,打破了原本有些伤怀的气氛。

对于这个二妹的性子他也算是了解一二,知道她不想说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所以他们也没必要追问太多,作为她的兄长,只要确定她如今过得很好就足够了,不是吗?

楼陌淡然一笑,显然并不把这些虚名放在心上,“和谈的使者如今就住在王府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暄王打算在这里同他们谈判?”南宫枫眯了眯眼睛,狐疑地打量着坐在一旁的莫庭烨,显然是觉得此举并不符合这个战神的行事风格。

莫庭烨给南宫枫倒了杯茶,气定神闲地道:“本王可没那么闲,若是这些事情都让本王解决了,那朝廷还养着礼部那帮人何用?”

南宫枫挑眉,果然,这才是他了解的暄王莫庭烨!

“听闻暄王五年前武功尽失,不知现在如何了?”南宫枫话锋一转,冲着莫庭烨去了,他可没有错过这个暄王看着自家二妹时那宠溺深情的目光,当然,最令他生气的是陌儿言语间对他的维护……

对于刚刚认回自家妹子的南宫大公子来说,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妹妹早已被人觊觎已久,这种感觉似乎并不怎么美好。

“有陌儿这个神医在,本王恢复得尚可。”莫庭烨微微一笑,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南宫枫的话给挡了回去。

南宫枫淡淡扫了楼陌一眼,“陌儿医术不错?”

“嗯?”楼陌正在出神,冷不防的被问了一句不由地愣了一下,旋即点头道:“尚可。”

南宫枫脸色顿时不那么好看了,“尚可”?说句话而已,有必要这么默契?

南宫杉见势头不对,赶紧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大哥,陌儿曾在逍遥谷学医一事我不是写信同你说过吗?”

南宫枫凉嗖嗖地看了看他:“你知道的很多?”

南宫杉连忙摇头,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大哥这明显是看暄王不顺眼,他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啊!

“说起来我与暄王也有十年未见了吧,既然暄王如今恢复得不错,不知可否与我切磋一二?”南宫枫云淡风轻地说道,他这窝着的火气不好同自家妹子发,总得找个人宣泄一下情绪吧?

楼陌闻言嘴角抽了抽,原来传说中清朗如玉的枫公子其实是这样的……算了算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大哥既然愿意冲着莫庭烨去,她自然乐得作壁上观,于是丢给某人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后,便同南宫杉站在了一处,明显一副看热闹的做派。

想要得到陌儿这两位兄长的认可,这一关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想通了这一点后莫庭烨也不推辞,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道:“乐意之至!”

看着王府后院里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南宫杉斜倚在柱子上,懒洋洋地道:“眼光还不算太差,确定是他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看不顺眼

“嗯。”楼陌淡淡点头,眼中带了一抹笑意,五年相携而来,如果那个人是他的话,似乎还不错?

“啧啧,奉劝你一句,你可别太乐观了,大哥那一关可比爹那儿要难过得多!”想到自家大哥的那些手段,南宫杉背脊上不由地升起一阵寒意。

楼陌不解地看向他:“大哥这个人……似乎很难看懂?”这是她见到南宫枫的第一印象,高深莫测。

南宫杉笑得一脸灿烂:“佛曰:不可说。”只是那笑容在楼陌看来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绝对不会告诉陌儿,大哥此人看似云淡风轻,翩翩君子,实则最是睚眦必报,他看不顺眼的人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对方不舒坦……而现在,很明显暄王就不怎么招大哥待见……

这一切磋直接切磋到了夜幕降临,大哥有没有尽全力楼陌不清楚,但莫庭烨肯定是留有余地的,最起码他的御龙诀并未显露出来,至于大哥是否有所察觉她就不知道了。

“晚饭已经备好了,二位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继续?”望着院中两个仍在缠斗不休的身影,楼陌十分好心情地问道。

二人俱是一怔,旋即颇有默契地收了招式。

“陌儿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莫庭烨语带兴奋地问道。

楼陌正要开口,却被南宫枫不悦打断:“男女有别,暄王这个称呼是否有失妥当?”

莫庭烨微微牵唇一笑,道:“军中没那么多顾忌,再者说了,本王都这般喊了五年了,一时也改不过来,枫公子就别计较这些了吧?”话说得好听,只是那眼神里分明是挑衅的意味。

南宫枫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南宫杉赶忙岔开话题:“诶,大哥,你还没吃过陌儿做的菜吧?我跟你说啊,陌儿的手艺简直是绝了!尤其是那个叫花鸡,外酥里嫩,鲜香可口,堪称是一绝啊……”

南宫杉犹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浑然不觉自家大哥的脸色越来越沉,直至楼陌轻咳了一声,道:“大哥不如尝尝看我的手艺?”

南宫枫清冽的眸光掠过还在意犹未尽的南宫杉,淡淡道:“好!”

南宫杉莫名打了个寒颤,坏了,他这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大哥,要知道大哥可是从未吃过二妹做的菜啊……

饭后二人自是在王府中住下不提。

翌日,几人坐在一起喝茶。南宫枫定定望着楼陌这一身男子的装扮,意有所指地道:“回京之后你有何打算?”

楼陌自是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淡定道:“实话实说吧,好歹我也算是救过皇上一次,他应该不至于太过为难我。”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楼陌“病逝”,只是如此一来,她日后势必不能再出现在军中,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事实上,她与莫庭烨商议过这个问题,实话实说也是他的意思,不过那厮的说法更为嚣张——他莫庭烨的女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暄王怎么看?”南宫枫抿了一口茶,语意不明地望着莫庭烨。

“陌儿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莫庭烨理所当然地说道。

南宫枫眼底划过一抹满意之色,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地道:“我东霂自开国以来,尚未有过女子为将的先例。”

莫庭烨傲然一笑,眼底俱是流光溢彩:“那是因为我们家陌儿还未出现!”

“咳咳!”楼陌被呛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做人就不能低调点吗?她知道她很优秀,但是请不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好吗?!(作者君:你以为自己很低调吗……)

莫庭烨立刻冲着她讨好地笑笑,那谄媚的神态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暄王殿下,还请注意你的措辞,陌儿还不是你们家的。”南宫枫低头喝茶,掩下了眸中的神色。

他昨日已经从凤之尧那里得知了暄王武功尽失的原因,虽然很不想承认,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抛开各方面的条件不提,暄王此人对陌儿确实用情至深。是以他现在并不反对这二人在一起,只是也不能轻易让他过关就是了。

莫庭烨闻言神色一亮,立刻从善如流道:“大哥所言极是!”

“噗——”凤之尧和南宫杉登时一口茶喷了出来,这顺杆儿爬的功夫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一向清雅出尘的枫公子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几下,半晌方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暄王似乎还要长我一岁。”言外之意是你好意思叫我还不好意思应呢!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某王爷厚脸皮的程度——只见莫庭烨一脸坦然道:“无妨,枫公子是陌儿的大哥,自然也是本王的大哥。”

南宫枫嘴角温润的笑意顿时僵在了那里,迅速龟裂:“王爷还是称呼我‘枫公子’吧,这声‘大哥’委实担当不起。”

开什么玩笑,这世上能够真正担得起暄王这一声兄长的除了已逝的云亲王恐怕也就只有宫里那位了吧!然而据说,自永安十五年以后,暄王可是再未喊过那位一次兄长,这一声“大哥”,他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了吧?

莫庭烨志得意满地笑了笑,“如此,那边依枫公子。”

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南宫枫气得额头一阵青筋直跳。

“大哥和二哥可是要同我们一道回京?”为了避免这两个人再打一架,楼陌赶紧岔开话题。

南宫枫淡淡扫了她一眼,楼陌心里陡然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丝毫不显,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南宫杉见自家大哥并无开口的意图,于是代为解释道:“不了,大哥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休养,从未出过将军府。至于我,我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军中。”

这话说得隐晦,然而众人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南宫枫身为边关守将在休假期间私自离京可是大罪,镇国将军府可担不起这个罪名,至于南宫杉就更好理解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事跑到军中干嘛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苍狼刑讯

“那二哥你们何时动身?”楼陌这次直接看着南宫杉问道。

南宫杉睨了自家大哥一眼,见后者并无反对之意,这才道:“后日吧!”

“如此,那我们便上京城再见。”楼陌心下松了一口气,南宫枫那双眼睛实在太过毒辣,似乎总能看透人心,面对这样一个大哥,她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南宫枫忽而悠悠开口:“听说陌儿在西山大营训练了一支特别的军队,不知为兄可否有幸见识一番?”

“大哥……”楼陌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拒绝。

这些年来虽然苍狼的名声确实不小,但实际上见过的却也没有几个,就连训练基地的所在都是严格对外保密的。当然这并不是说她怀疑南宫枫,只是以她这个大哥的精明,势必会对她为何有此能耐而起疑,到时候她该怎么圆回来?

正在这时外面墨风突然敲门:“主子,三位使臣大人求见!”

不待莫庭烨有所反应,楼陌眸光一闪立刻无比自然地朝着南宫枫扯出一抹笑意:“正好我也想请教大哥一些事情,大哥请随我来!”比起跟这几个使臣打嘴皮子仗,她宁可忍受大哥似笑非笑的目光!反正早晚都得过这一关。

想到那个林广平言语间对自己的试探,凤之尧也是一阵头大,于是连忙脚底抹油:“那个,楼陌,正好我也好久没有同他们切磋了,我同你们一起去!”

身后,莫庭烨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道:“之尧,你确定要和他们切磋?不如我陪你练练?”

凤之尧:“……”他就是说说而已,咱能别那么认真吗?这王府里那个不知道他也就轻功还算能拿得出手……

求救的目光立刻望向楼陌,楼陌无奈只好道:“你去叫上尺素一起吧,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了。”

凤之尧立刻眼神一亮,二话不说就去找温尺素了。

南宫枫微微挑眉:“他们有任务?”

楼陌回以淡淡一笑道:“算是吧!”如果说解决一些暗哨也算的话。

南宫枫眼底划过一抹隐隐的期待,身为军人,没有什么比一支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更令人心动的了!这些年他即使是身在东海,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这支神秘苍狼的事迹,此番既然来了陇邺又怎么能不见识一番?

几人随楼陌一起来到了一个宽敞干净的地牢里,是的,如果不是旁边摆放的一系列熟悉的刑具,没有人会以为这里竟然是一处地牢,因为这里真的很干净,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包括被关在这里的人身上都干干净净的,不见半分血迹,也没有带着手镣脚镣,全然不像一个阶下囚的模样。

然而他们此刻苍白无力的脸色却又显示着他们不止是受过刑,而且是受了重刑。

“头儿,一个不少,全在这了。”祁佑上前一步道。

“嗯。”楼陌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好像对这些再寻常不过,而他们的表现并不能取悦她一样。

南宫枫的目光在被关押的那些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在注意到他们后颈上的刺青时,面色变了几变,“他们是北凛皇室影卫?”

“枫公子好眼力!”祁佑笑嘻嘻地赞道。

南宫枫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认识我?”他从未来过西境,眼前这个小将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

祁佑笑笑,没有出声。

南宫枫心底的震惊一步步扩大,如果他并没有见过自己,那就意味着短短五年的时间苍狼的情报网已经扩大到了东海,甚至整个临渊大陆!

可是,这怎么可能?!

“都撂了吗?”楼陌看着那些影卫淡淡道。

罗域面色有些难看,道:“昨夜一共来了三批人,两批已经撂了,其中一批是西霄派来的,为的是探明王爷的虚实,他们怀疑王爷已经恢复了武功。另一批是睿王的人,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三年前莫御城将自己的三个成年皇子全部封王,是以曾经的二皇子现在已经是东霂睿王了。

“至于这最后一批就是他们,北凛皇室影卫,”

说到这罗域眉宇间泛起了一丝懊恼:“兄弟们审了一晚上,该用的手段都用上了,但他们就是死活不肯说出此行的目的!”真是该死的,这里有的刑具他们全都招呼了一遍,没想到这些人嘴这么硬,愣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还记得我教你们刑讯审问的最后一条吗?”楼陌的目光轻轻从那些人身上掠过,眼角寒光乍现,像是在看待死人一般,周身迸发出森冷寒意。

罗域眼神一亮,“头儿是说……”

“放手去做,不必顾忌太多,记住我说过的话,问不出来消息的俘虏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所以……死生勿论。”冰冷淡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然而正是这样的平静才更令人不寒而栗。

“头儿,我们明白了!”罗域眼底燃起一抹狠厉,朝祁佑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招了几个人来把这些人带了下去。

南宫枫略带深意地看了看楼陌,没有任何反应,身旁的南宫杉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同为江湖四大势力之一的玲珑山庄也不是单纯做生意的,这些个必要的刑讯手段他自然不会陌生。

“祁佑,你留一下。”楼陌叫住了他。

祁佑看似不经意地扫了南宫枫和南宫杉一眼,对于头儿将他单独留下的用意已经猜到了几分,于是也不着急,静静站在那儿等着吩咐。他倒并未怀疑楼陌的身份,只以为这二人是他的义兄之类……

“昨晚情况如何?可有什么别的发现?”楼陌神色平静地问道。

祁佑有些诧异,似是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然而毕竟是在楼陌手底下训练过五年的人,这点隐藏情绪的本事他还是有的,于是不动声色地开口:“西霄的人轻功不错,而且身手敏捷;至于睿王的人,武功高强,言语间有些江湖习气,且这两批人都是直奔王爷书房而去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攘外安内

“至于这第三批人,也就是那些北凛皇室影卫,他们的举动很是奇怪,似乎一直在王府中找寻什么。”

按理说夜探王府就算不是为了探听暄王的虚实,也要想方设法获取些机密信息,可他们全然不是,既没有靠近王爷的卧房,也没有去书房要地,这一点也是最让祁佑疑惑不解的。

楼陌微微蹙眉:“你们在哪发现他们的?”

“王府客院。”

“哼,看来是冲着和谈来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楼陌冷笑。

祁佑不解道:“头儿是说他们的目标是那三位使臣?”可是倘若这些使臣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北凛皇室影卫的身份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那儿,就算是想要诬陷东霂怕是也没人会信吧?

“大哥以为呢?”楼陌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南宫枫。

南宫枫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飘逸出尘的模样,状似不经意地道:“就算是北凛皇室影卫也未必就对北凛帝全然忠诚吧?”

“枫公子的意思是……北堂啸?”祁佑更困惑了,可这么做岂不是要引起三国对他的敌视,还是他另有打算?

南宫枫不语,显然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楼陌轻轻挑眉,不愧是声名赫赫心思玲珑的枫公子,一语中的,“看来北堂啸与北凛帝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

祁佑立刻恍然大悟:“所以北堂啸不惜借破坏和谈之机让三国把矛头对准北凛帝,等到情况一发不可收拾之时他再出来收拾残局?”

“可是他怎么就能确信这些皇室影卫一定能完成任务?”南宫杉不解地看向楼陌,北堂啸当真如此自信?

楼陌眸光一闪,道:“对北堂啸来说,能杀了那三个人自然最好,杀不了也没什么损失,只要我们确定动手的人是北凛皇室影卫,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哼,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凤之尧不屑冷笑,转而对楼陌道:“他这是笃定了咱们不会吃这个哑巴亏,巴巴地在那等着咱们把事情闹大呢!”

楼陌眼底划过一抹诡谲,淡淡道:“比起北堂啸来,北凛帝和他那个弟弟对咱们的威胁可要小得多,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帮他们一把!”

“头儿的意思是……”祁佑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却还是想要再确定一下。

“想要借刀杀人,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拿得起这把刀!转告罗域,拿到口供后留两个活口,把人和口供一道给严郅送过去,就说是王爷送给北凛帝的大礼!”楼陌的声音带着一丝隐隐的愠怒和危险,让人不寒而栗。

“另外,请他带一句话给北凛帝——攘外必先安内!”短短六个字,却蕴藏着无尽深意,也将给北堂啸带来无数麻烦……

“是!保证完成任务!”祁佑嘴角微勾,显然是明白了楼陌的意图。

“头儿,另外两批人怎么处置?”祁佑忽然想起来关在隔壁的那些人。

楼陌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站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温尺素,道:“睿王的人先留两天,回京后我另有用处。至于西霄那些人……送去给林广平吧!”

祁佑正要答应,却被人打断——

“我去吧!”一旁的温尺素忽然开口,目光平静地不见丝毫波澜。虽然罗域和祁佑都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只怕是都心照不宣,这批人应是封玄派来的,所以由她去交给林广平再合适不过。

“我同你一起!”凤之尧急忙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急切。

楼陌深深看了这二人一眼,见温尺素并无不悦,于是道:“也好。”

几人出了营地的地牢,凤之尧和温尺素自去寻林广平不提,楼陌和南宫枫还有南宫杉并肩走在训练基地的路上,祁佑跟在一旁错后三人半步。

“这位,三弟不打算介绍一下?”南宫枫的目光落在了始终跟随在侧的祁佑身上。

楼陌被这一声“三弟”喊得愣了一瞬,旋即笑道:“祁佑,自己介绍一下吧!”

祁佑上前一步,言简意赅道:“祁佑,苍狼特战队副队长。”

南宫枫挑眉,还真是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啊!

一旁的南宫杉却早已按捺不住,抬手朝着祁佑攻去,久闻苍狼之名,今日难得一见不试试他们的身手怎么想怎么划不来啊!

只见祁佑面不改色,出手却是极快,没有半分虚招,招招直击南宫杉命门,身形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竟没有用上半分内力!

身为玲珑山庄的少庄主,南宫杉这位容华公子武功自然不俗,然而此刻对上祁佑,他引以为傲的武功竟是完全没了优势,始终被他死死压制牵着鼻子走,一番招式对决下来居然有些狼狈!

南宫枫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淡定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看出来了,这为名叫祁佑的小将不但擅长近身攻击,更精通攻心之术,若是单论武功招式,他未必及得上二弟,可他看出了二弟高傲自大的心理,所以攻其不备,先发制人,将自己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等二弟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心思和计谋绝非一般人能及,看来陌儿这支苍狼真的不容小觑!

“好了,祁佑,点到为止!”楼陌淡淡的声音响起。

祁佑立即收手,气息竟是丝毫不乱,只见他冲着南宫杉抱拳道:“容华公子,多有得罪!”

这一声“容华公子”让南宫杉脸上一时间五颜六色的十分精彩,他记着自己并未吐露出自己的身份吧?黑着脸硬生生地道:“苍狼果然名不虚传!”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不说,还被人一语道破了身份,还有比这更心塞的事情吗?!

祁佑面不改色,却是再次语出惊人:“南宫二公子过誉了!”

“三弟,你同他们说起过我?”南宫杉的脸色更沉了,十分不爽地问道。这普天之下知道容华公子就是镇国将军府二公子南宫杉的人可没几个,甚至连他爹南宫渊都不知道,别告诉他苍狼居然有这本事!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最亲的人

楼陌微微一笑,摇头道:“我可从来没说过。”

她确实没说过,不过苍狼作为一支特战队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情报网呢?不错,在特训基地苍狼确实只有百人,可散布在各地执行任务的苍狼加起来可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不过这些她可没打算让这二人知道,毕竟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也是苍狼特战队的需要嘛!

南宫杉此刻的表情比吃了一只苍蝇还要难看,他向来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哪成想早就被人知道了,而且还是个素未谋面之人!

“哈哈哈——”南宫枫忽而朗然一笑,整个人笼罩着光风霁月的氤氲,宛如清风徐来令人心神一恍,“经年不见,三弟还真是给了为兄不小的惊喜啊!”说罢眼含深意地望着她。

仅是一个苍狼的副队长就如此能力不俗,作为他们的指挥官,陌儿只会比他们更优秀,不得不说他为能够有这样一个妹妹而引以为傲!只是,陌儿的这些本事总不会是在逍遥谷学的吧?

楼陌淡淡笑笑,装作没有看到他眼底的询问与好奇,避重就轻道:“能入得大哥的眼,看来苍狼这些年的训练也还算没有白费。不过,今日所见还请二位兄长代为保密。”

南宫枫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深究,转而笑道:“三弟可有想过将苍狼扩大一些?”

楼陌摇了摇头,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更何况苍狼并没有被纳入军中编制。”

南宫枫眼底划过一抹震惊:“你的意思是……他们只听命于暄王?”

骤然听闻这个说法,南宫杉也瞪大了眼睛,陌儿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即便是他不参与军政,却也知道在东霂擅养私军可是谋反的大罪!

楼陌牵唇一笑,不以为意道:“如果没有绝对的指挥权,那么苍狼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更何况苍狼不过百人,并不用于正面战场,要想凭借这百人谋反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南宫枫默然,眼中似有隐隐的担忧:“如今苍狼的名声天下皆知,想要避嫌怕是不易。”

“那如果皇上知道这件事并且同意了呢?”楼陌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南宫枫顿时摇头失笑:“倒是为兄多虑了!”陌儿心思机敏,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果然她早有准备。

是夜,楼陌正在房间内看兵书,门外忽然有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大哥该不会是失眠了吧?”楼陌开门后见是南宫枫,不由地出言调笑道。

南宫枫闻言挑眉:“陌儿真是聪慧,不请大哥进去坐坐?”

楼陌耸耸肩,笑着让他进去,又给他添了一杯茶。

南宫枫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儿品茶,仿佛就是为了讨杯茶水而来的,一举一动间恍若谪仙般赏心悦目,清俊儒雅。

楼陌知他这么晚了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也不着急,就坐在一旁慢悠悠地看书,等着他自己开口。

“陌儿,其实你今日大可不必如此,无论你变成如何模样,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南宫枫复杂的目光落在楼陌身上,有无奈,有欣喜,还有难掩的心疼。

他如何会看不出来,陌儿今日在地牢里故意当着他们的面表现出与往日不同的狠辣凌厉,这分明是想要告诉他们,她已经不是八年前的那个南宫浅陌了,如今的她,沉稳冷静,不露辞色,却又蕴藏着锐利决绝的锋芒。

这样的她,既让他欣慰骄傲,又让他心疼不已,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将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蜕变成为一个杀伐决断的一军主将!

楼陌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放下了手中的兵书,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轻轻勾唇道:“多谢大哥理解。”

她明白,南宫枫此话一出,便是接受了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并且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她虽借着南宫浅陌的身份,但却是绝无可能去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的,日后相处多了,他们势必会发现自己的种种不同,与其到那个时候令他们起疑,不如现在就将事情摊开说清楚。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南宫枫对这个妹妹的宠溺程度要远比想象的深得多,这让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也难免染上了几分愧疚,她并非真正的南宫浅陌,可这一点,她大概是再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大哥,我……”楼陌心底有些忐忑不安,她知道她的表现早就超出了一个将军府嫡女应有的能力范畴,多智如南宫枫也一定有所察觉,可她真的无从解释。

南宫枫笑着打断了她:“陌儿,没有人会去逼问你什么,有些事情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只是不要想着用什么去掩饰,大哥的意思你明白吗?”

楼陌一瞬间感觉到眼角微微有些发酸,半晌方道:“我知道了,大哥。”这一声大哥是真的发自内心,前世的她身为孤儿,亲情之于她而言无疑是镜中花水中月,却不曾想有一日真的有幸能够体会到这两个字的分量,她何其幸运!

“好了,我今晚过来还有一事要告诉你,若无意外的话,你与暄王的事皇上和父亲都只会乐见其成,所以等你的身份澄清后,赐婚的旨意应该会一同下来,你要有心理准备。”

说罢还打趣地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揶揄之色不言而喻。

“咳咳,”楼陌冷不防的被呛了一下,缓过劲来不免有些尴尬,“大哥不是不待见他吗?”前一天还在掐架的两个人,忽然间就冰释前嫌了,这会不会太善变了?当然了,最重要的是,结婚的事她还没同意啊!

“我确实是不待见他,可过了这个夏天你都已经十八了,再不嫁人难不成要赖在家里一辈子不成?”南宫枫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顺带着还颇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楼陌:“……”十八岁怎么了,十八岁很老吗?明明才刚刚成年好吗?!此刻的某人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上辈子就已经二十六岁了,若要再算上这一世,那结果……呵呵!

第二百七十七章 班师回朝

拼命地按捺住想要把手里的茶盏扣在这个貌似翩翩君子的大哥头上的冲动,楼陌微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哥今年二十有三了吧?不知咱们家大嫂现在人在哪儿呢?”

南宫枫面色不变,依旧是那副飘逸出尘到人神共愤的模样,只是这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招人喜欢了:“你大哥我眼光高,不愿意将就。”

楼陌愤然,你不愿意将就,合着她和莫庭烨就是那个将就呗?

“大哥,”楼陌认真看着他,语重心长地道:“自信是好事,但迷之自信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想,万一哪天你终于想通了,愿意将就一下,可人姑娘看不上你嫌你年纪大,这多尴尬你说是不是?”

南宫枫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道:“陌儿的意思是我老了?”

楼陌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跟我没关系。”

“是吗?大哥觉得多年不见陌儿甚是想念,不如大哥留下来等圣旨到了同你们一起回京?”南宫枫一脸好脾气地说道。

“不,”楼陌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哥你风华正茂俊逸非凡文武双全,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有魅力的了!”所以拜托您老人家还是赶紧回上京吧!

南宫枫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悠悠道:“暄王听到了吧,在陌儿心中本公子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楼陌猛地抬头看向门外黑着脸的某人,心里一阵哀鸿遍野——作孽啊!

“啊——”楼陌张嘴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哎呀,不行了,实在是太困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好吧?”

说着就连推带搡地把两个人都给轰了出去,“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

一个月后,陇邺城留下九万兵马交由太守吴晟镇守,萧越从旁协助,暄王则奉旨亲率一万人马返回上京城。

七月初一这日,大军终于到达了上京城,城门外,两侧百姓夹道相迎,热闹得很,暄王莫庭烨是东霂的战神自不必说,西境这一场战事僵持了足足五年,楼陌以一己之力对抗三国大军,名声大震,尤其是自鹰嘴崖一役后,她在东霂百姓心中的地位更是直逼暄王,赫然已经是第二位战神。

当然了,最最重要的是,传言说这位楼陌将军容貌绝世气质斐然丝毫不输暄王,这是他第一次回京,上京城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战神是个什么模样,世人对于新鲜的人事都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好奇心,是以今日城门外出现的近半数之人都是冲着楼陌来的,而且,放眼望去未婚姑娘占据了绝大多数……

“快看,暄王殿下回来了!”人群中不知是哪个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下一刻所有人都闹腾起来,拼命地往前涌过去,若非两侧有皇城的禁军挡着,场面只怕是难以控制。

放眼望去,队伍最前方两人并肩骑在马上,左侧清瘦修长的男子便是楼陌,她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劲装,宽边的墨色腰带束在腰间,愈发显得整个人俊逸绝伦,气势凌然。

身旁的莫庭烨着一身玄色衣袍,衣摆和袖口处用暗红色丝线绣着精致的曼珠沙华,腰间束着与楼陌同款的暗红色腰带,乍一看过去两人的装束出奇的一致,完全就是古代版的情侣装!

事实上,楼陌对于两人这一身高调的打扮是完全拒绝的,然而某人十分恶劣地把她其它的衣服全都扔了,扔了……

所以就有了眼前这一幕——在众将士诡异而又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她骑着马若无其事地走在队列最前方,内心却早已把莫庭烨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这阵势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楼陌面色有些僵硬,低声对身侧的莫庭烨说道。不是她大惊小怪,实在两边围观看热闹的人太多了,乌压压一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游行示威呢!

莫庭烨冲她微微一笑:“陌儿如今是战神,再大的阵势都不为过!”说着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楼陌死死瞪了他一眼,这么多人在看着,他还冲着自己笑,没看见下面的姑娘们都要扑上来了吗?这人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吗!

昨日浅黛和锦舞两个可是把上京城的情况好好地给她恶补了一番,她这才知道原来莫庭烨在上京城那么招女子喜欢,只是碍于他性情乖戾又时常冷着一张俊脸,极少有人能见到他的笑容,这才不敢刻意接近。但这并不能阻挡上京城女子对他的爱慕,是以就有了今日的场面……

莫庭烨被瞪了一眼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地笑着,气得楼陌索性别过头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说好的不苟言笑高冷凉薄呢?一定她的打开方式不对!

正走着,前面一袭亲王朝服的睿王和煜王骑马迎了上来,只听着那睿王率先笑着开口:“暄王叔一路辛苦,此次大胜而归父皇特命我二人前来相迎!”

相对于睿王的热情,煜王就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显得尤为低调。至于另外一位澈王,据说是夜里不小心着了寒风,病倒了,故而才没有出现。

“这位可是陇邺城声名大噪的楼陌楼将军?”见莫庭烨不答,睿王又将话头引到了一旁的楼陌身上,只是那打量评判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楼陌心底冷笑,五年前宫变之夜她可是就在皇上的寝宫正德殿内,睿王就是眼神再不好也不会没看见她吧?

不过既然他要装作不认识,那她自然乐意奉陪,于是微微拱手道:“在下楼陌,见过睿王殿下!”

睿王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鸷,继而笑着赞道:“楼将军少年英才,是我东霂之幸啊!本王对将军敬仰已久,不知改日可否有幸请将军喝杯茶,顺便听将军讲讲鹰嘴崖一役的情形?”这个楼陌精通医术不说还擅长领兵作战,这样的人才若不能为我所用还真是可惜了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金殿面圣

“睿王过誉了,鹰嘴崖一役本就是西山大营十万将士共同努力的结果,楼某不敢独自居功。”楼陌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是不着痕迹地忽略了睿王的示好。

“哈哈哈!楼将军真是谦虚了!”睿王状似毫不在意地笑着,心底却暗讽这个楼陌不识好歹。

大军自是驻扎在城外,一众将领则跟随睿王和煜王进城,一路寒暄到了皇城外,众人俱是翻身下马,自有内侍前来将马匹牵走,一行人这便浩浩荡荡地步行前往宣政殿面圣。

此时此刻,宣政殿殿内皇上莫御城和一众臣子已然等候多时,气氛安静得很,坐在龙椅上的莫御城没有发话,其他人亦不敢多言,一动不动地立在那,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知谁在暗自思量些什么。

“启禀陛下,暄王殿下、煜王殿下、睿王殿下到——”一道绵长而又尖利阴柔的嗓音在殿外响起,惊得楼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宣!”龙椅上的人声音深沉而威严,带着一股不可言述的无形压力。众朝臣皆是为他的气势所慑不敢抬头,因而没有人注意到他垂下的眸子里似有光芒波动。

楼陌不着痕迹地错后一步,跟在莫庭烨身后踏入大殿。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弟(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shit!生平第一次朝别人跪下的楼陌不由地在心里暗自腹诽这万恶的旧社会,阶级特权简直不要太烦人!

半晌,就在楼陌以为莫御城是不是心情不爽的时候,头顶终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平身吧!”

谢天谢地!楼陌心道。

谁知刚一站起来就感觉到几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其中那道锐利逼人视线的不需多说应该是来自皇上莫御城,至于另外几道应该是南宫渊父子还有上次在宫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左相文瀚之。这种情况下,横竖都会被拎出来问话,楼陌索性忽略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宠辱不惊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道充满威压喜怒难辨的声音响起:“楼陌,抬起头来!”

楼陌上前一步缓缓抬头,直直对上帝王的眼睛,不出所料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讶异,她知道,皇上这是认出她来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解了他身上的毒,算是救了他一命。虽然如果当时她不出手的话莫御城未必就会死,但也不一定能活到今日。

事实上莫御城确实是震惊的,他没有想到当初那个救了自己的少年居然能有今日的成就,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那个本事上阵杀敌的,更何况他还是个大夫。

阿烨看人的眼光果然独到!

“你是暄王的部将?哪里人士?”莫御城淡淡问道,语气中却少了几分压迫感。

楼陌面不改色:“回皇上,末将是上京城人。”

“哦?”莫御城被勾起了一丝兴趣,“上京城人,朕倒是没有听说过上京城有姓楼的人家,你家中都有何人?”这个楼陌面对自己时丝毫不见胆怯,是个处变不惊的,再加上他与阿烨的关系,他倒是不介意抬举抬举他。

楼陌再次跪下,朗声道:“回皇上,末将复姓南宫,名浅陌。”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纷纷将视线望向了南宫渊父子,本朝姓南宫的可就只有镇国将军府这么一家,镇国将军南宫渊的长子南宫枫就站在那里,次子南宫杉据闻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难道说这个自称是南宫浅陌的是南宫渊的私生子?

只见南宫渊与南宫枫相视一眼,而后目光齐齐望向了殿上跪着的那人,眼里是止不住的震惊和一丝隐隐的期待,像是在确定她说的是否属实。

众人见状便越发觉得此事可能真如他们猜测的那般,因为这南宫父子二人看上去就像是南宫家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不确定是否就是眼前这个人而已。由此,以越国公辛远征为首的众人眼中不免就带上了些看戏的心思——私生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唯有左相文瀚之眼底划过一抹深色,这个人五年前他就见过,当时南宫渊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劲……而且他是跟着暄王进宫的,或许皇上也见过他?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而立在一旁的右相裴肃除了幸灾乐祸的看戏心思外,心底也涌起了一丝古怪,为何他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辅国公夏侯凌霄身形晃了几晃,不可思议地望向殿上跪着的那个少年,是他听错了吗?浅陌,南宫浅陌?

南宫浅陌,是他想的那个人吗?她竟还活着?而且还是以如此耀眼的姿势强势归来!难道是当初司天监监正阳朔同他所说的凤星历劫重生一说应验了?

此刻莫御城的心里如潮水般思绪翻涌,惊喜,犹疑,感叹,不确定,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眉头紧锁,半晌方才想起要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你与镇国将军是何关系?”

“回皇上,南宫渊是末将的父亲。”说着便一把扯下了束发的发带,一头青丝如瀑般滑下肩头,身形纤瘦,眉目清丽,一身暗红色劲装非但没有遮住她的颜色,反而平添了一股寻常闺阁女子所没有的英气潇洒。

是了,眼前这个楼陌可不正是一个女子!

众人在明白过来这个事实时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闻名天下的西境战神竟是个女子?在场的文官还好,武将们却是心中一阵羞愧赫然,他们堂堂三尺男儿在战场上竟都不如一个女子,实在是有负皇恩!

“陌儿,你是陌儿?”南宫渊顾不得同皇上请示,急忙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着楼陌的面孔,一时竟激动地说不出别的话来,就连语气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头发花白的辅国公夏侯凌霄也颤巍巍地走上前,望着楼陌的脸一时间老泪纵横,“陌儿,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欺君之罪

虽然知道陌儿这丫头定然还活着,可到底是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所以此刻辅国公脸上的神情倒也不完全是作假。

楼陌怔怔地跪在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谁能来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比较合适?与他们一起抱头痛哭?她貌似哭不出来,劝慰他们两句让他们别哭了?她似乎也并不擅长安慰人……

一番内心挣扎之后,楼陌最后的表情竟然是——尴尬……

莫庭烨看到了她的尴尬,有心要帮她开解两句,奈何他此刻并不适合开口——本以为此生生死永隔的人忽然久别重逢,倘若辅国公和镇国将军不是这般表现那才会令人觉得生疑吧?更何况能够站在这宣政殿当中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所幸的是,终于看不下去的南宫枫走上前来劝住了这二人,“父亲,外祖父,这是在殿上……”

二人这才缓缓收住了一些情绪,双双跪下对莫御城哽咽道:“请皇上恕罪,微臣御前失仪了!”

莫御城自己也是震惊不已,当然不会怪罪他们,只见他摆了摆手道:“两位爱卿不必多礼,别后重聚,情绪激动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朕记着爱卿的嫡女南宫浅陌八年前不是坠崖身亡了吗?”

说着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危险深意,如果当年南宫浅陌坠崖一事是镇国将军府的人刻意为之,那么这件事就另当别论了。

“这,微臣一直也是这样以为的,没想到,没想到陌儿居然还活着……”南宫渊的情绪依然没有完全平复下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楼陌汗颜,这位镇国将军演技真不是盖的,他们明明五年前还在宫门口遇见过,况且她不信南宫枫和南宫杉会不将她的身份告诉他!

不过她此刻当然不会去拆穿自己这位父亲,于是只好开口解释道:“回皇上,末将八年前在从陇邺城前往庐阳城的路上遇到了追杀,随行的侍卫全部身亡,末将自己也被逼到了笀川无溟崖,不幸坠崖。但所幸遇到了末将的师父,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哦?不知救你的这位师父是何方高人?”莫御城直直望着她,语气莫测。

楼陌看着坐在龙椅上那个看似风光无限威严赫赫的人,顿了顿,道:“逍遥谷谷主,百里流觞。”

楼陌的话再次让众人震惊不已,只道这姑娘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从笀川无溟崖那样的地方摔下去还能活着不说,竟然有幸能被逍遥谷谷主所救,甚至还顺利拜师学艺,这一番际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运气好的那个人不是南宫浅陌,而是楼陌。

此时此刻,殿中老一辈的朝臣们心中都生出了一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慨,百里流觞,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如今怕是也已经暮己沉沉了吧?

端坐在龙椅上的莫御城在楼陌说出“百里流觞”这四个字之时就彻底僵住了,时隔二十五年,他没有想到自己竟还能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你师父他……还好吗?”莫御城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凝滞,就像一壶发酵过度的老酒,苦中带涩。而酿成这苦酒的人正是他自己。

楼陌心中微讽,好与不好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二十多年过去,师父他老人家心中的执念怕是一刻都不曾放下过……只是这些话她无法同莫御城说,对于如今的他们而言,各不相干或许就是最大的安好了吧?

“回皇上,师父他身体尚好。”当年的所有知交情谊如今仅剩得这一句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话,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莫御城怅然若失地笑了笑,“那便好,那便好。”收起了心中不该有的情绪,他还是他,那个高高在上威仪万千的九五之尊。

“镇国将军养了一个好女儿啊,谋略武功竟是丝毫不输我东霂儿郎!”莫御城面露笑意地赞赏道。

如果说方才他对南宫浅陌还心存两分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便是疑窦全消了,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不屑用任何的阴私手段,他教出来的徒弟也必是如此!

至于当年的坠崖之事,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最多不过是南宫渊的一片爱女之心,不忍女儿被牵扯到天下之争当中来罢了,如今只要南宫浅陌这个凤星还活着就够了。

这边南宫渊闻言正待要假意谦虚两句,却被人打断——

“启禀皇上,微臣有话要说。”越国公辛远征出列。

莫御城眸色深了几许,淡淡道:“越国公有话不妨直言。”

辛远征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皇上,臣要参南宫浅陌欺君之罪!”

“辛远征你少在皇上面前胡扯!我女儿今日第一次面圣,何谈欺君!”南宫渊登时变了脸色,扯开嗓子指着辛远征的鼻子怒吼道。

辛远征冷笑一声,道:“我话还未说完,镇国将军这是心虚了吗?”

“心虚?真是可笑至极!我南宫渊一生行得端做得正,有什么好心虚的?!”南宫渊不屑嗤笑道。

“哦,是吗?那就请镇国将军听我说完再为自己的女儿辩解也不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断我的话,一再在皇上面前失仪!”辛远征不怀好意地讥讽道。

“辛远征你……”

“好了,”莫御城抬手制止了两人的争吵,“镇国将军先莫要着急,听越国公把话说完!”

南宫渊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目光却是充满杀意地望着越国公,一副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

辛远征却是不为所动,滔滔不绝地说道:“皇上,这南宫浅陌既然八年前没死,却始终不回上京城,令皇上乃至所有人都以为其坠崖身亡,这是其罪之一;假借‘楼陌’之名女扮男装混迹军营,这是其罪之二;今日殿前面圣仍不思悔过以楼陌自称,这是其罪之三。”

“皇上,微臣斗胆,请治南宫浅陌欺君之罪!”辛远征说得唾沫横飞,总结下来就是想借此将南宫浅陌的战功全部抹杀。

第二百八十章 朝堂论战

越国公辛远征是睿王的外祖父,而镇国将军府却是完完全全的中立一派,睿王多次拉拢不成,便起了打压的心思,即便是不能凭此事给镇国将军府治罪,也绝不能令他们府上再添一位手握实权的大将!

莫御城严肃威仪的目光扫视着一众朝臣,缓缓道:“众卿家以为如何?”

右相裴肃出列,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越国公所言不无道理,虽然南宫浅陌此次战功卓著,立下了大功,但一码归一码,她女扮男装欺君乃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裴大人此言差矣,”左相文瀚之当即出言反驳,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南宫浅陌并非有意欺君,只她身为女子在军中行事多有不便,女扮男装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况,这五年她在西境全力应敌乃是不争的事实,鹰嘴崖一役更是一举歼灭三国六十万大军,难道在裴大人眼中,如此功勋还抵不过一句不得已的谎言吗?”

裴肃丝毫不为所动:“本相绝无此意,只是这功是功过是过,倘若所有欺君之人都以自己的功绩作为抵偿,那我东霂皇室威严何在,天子威仪何在?!”

朝中左右两位丞相不合早已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如今日这般的论战但凡是朝会几乎都要上演一次。

说起来这两人是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右相裴肃是朝中权贵一派的代表,资历老,后台大,处事圆滑,背后有越国公府等世家大族做后盾。

而文瀚之则是普通科举出身,年方而立,却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深得东霂一众文人学子敬重,是朝中御史台清流一派的代表,从不参与任何皇权党争,当然了,如此一来得罪的人也自然不在少数。

对于这二人之间的斗法,只要不闹得太过分,莫御城向来不会插手,在他看来,朝臣之间的吵吵闹闹根本无伤大雅,若是全都抱成一团他才要头疼。

“皇上,微臣以为右相大人所言有失偏颇,我东霂自立国以来,向来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既然南宫浅陌有如此本事,又愿意为我东霂抛头颅洒热血,依微臣所见,便是赐封官职令她从此效命于军中也未尝不可!”

说这话的是兵部尚书魏巍,他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最是看不惯右相裴肃一干满口仁义道德却暗谋私利的人等。

虽然平时与左相文瀚之这等清贵文人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但不得不说,今日文瀚之的话他确实是深以为然的,远的不说,便是那鹰嘴崖一役打得是真漂亮,他是打心底里佩服,也十分看好南宫浅陌这个小丫头。

在他看来,武将就是要能打仗,至于那些面子威仪什么的都是虚的,放到战场上半分钱都不值!

此言一出,武将们立即纷纷附和,而以右相裴肃为首的一干权贵文臣却是不干了,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反驳。

武将们与文瀚之一派的清流文臣不同,他们吵起架来可不会顾忌到什么有辱斯文,可谓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就差指着越国公和右相的鼻子骂:你有本事你自己上战场上带兵打仗去啊,在这里横个什么劲!

宣政殿内一时间吵嚷得厉害,文臣们引经据典振振有词,武将们唇枪舌战针锋相对。

暄王向来冷漠少言惯了,自是不理会这些事情,而煜王和睿王也聪明地选择了保持沉默,因为他们十分清楚父皇的底线在哪儿,他可以容忍朝臣们互相争执不下,却绝不会愿意看到他们这些皇子也参与其中,那样只会让他觉得他们结党营私心有不轨。

而整件事情的当事人南宫浅陌此刻则是完全看傻了眼,被他们吵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的同时不由暗自地感叹,原来朝堂上还有这种操作?

反观之前哭得一塌糊涂的辅国公夏侯凌霄和镇国将军南宫渊,此刻反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优哉游哉地站在一旁观战,倘若有人问起,他们便会十分坦然地回上一句:他们这是避嫌!

“皇上,”莫庭烨终于开口,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在众人眼中,暄王即便是失了武功也还是东霂的战神,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没有人会忘记那个十四岁就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少年王爷。十年过去,暄王身上的凌厉气场更甚从前,只是相对更加沉稳内敛了一些而已。

“关于南宫浅陌身份一事,臣弟五年前便是知情的,之所以选择隐瞒下去,是考虑到南宫浅陌报国之心一片赤诚,若是将事情公之于众势必会影响到她在军中的威信,是以才自作主张替她瞒了下来。”

“再者,臣弟之前呈上的折子中所提之事还需南宫浅陌亲自督办,所以欺君一事还请皇上三思。”

言下之意是这所谓的欺君之罪根本不存在,就算是欺君那也是本王的事,与南宫浅陌无关!不仅如此,为了军中事宜最好在再给她封个一官半职,否则军队训练一事提不上日程他可没办法。

众人:“……”敢情他们在这儿闹了半天说的都是废话啊!

莫御城嘴角抽了抽,阿烨还是这么喜欢不按套路出牌!

但难得他对自己提出要求,他这个做皇兄的怎么能推拒?于是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朕思量再三,南宫浅陌隐藏身份一事实算不上是欺君,众卿家也不必太过拘泥于这些琐事。”

“至于兵部尚书魏巍所提封官一事,朕还需再斟酌一下,具体如何南宫浅陌你回府候旨便是!”

这便是不会计较的意思了,只要皇上乐意,欺君之罪也可以被当做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这个时代的皇权还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故而也怨不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不过南宫浅陌还是十分识时务地俯身行礼拜谢:“末将叩谢皇上不罪之恩!”

“无事便散朝吧,暄王留下。”莫御城满意地点点头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初次回府

南宫浅陌丢给莫庭烨一个“我先撤你保重”的眼神,尾随在南宫父子身后离开了宣政殿。她可一点儿也不担心莫庭烨,从五年前她就知道莫御城对于他这个弟弟的感情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放任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在边关这么多年了。

所以,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陌儿,这些年难为你了!”夏侯凌霄望着南宫浅陌缓缓道。

南宫浅陌不甚在意地笑笑:“我很好,外祖父。”对于这样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她向来很有好感,当然自家那个玩世不恭为老不尊的师父除外。

夏侯凌霄欲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南宫枫打断:“外祖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咱们回府再说?”

夏侯凌霄摸着胡子摇了摇头,叹气道:“老夫这就回府了,陌儿记得来辅国公府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南宫渊望着他欲言又止,这么多年了,岳父还是不愿踏入镇国将军府一步……

南宫浅陌见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于是看向南宫枫以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后者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南宫浅陌一时看不明白,只道是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否则外祖父怎么会连镇国将军府的门都不愿意进?

与辅国公分别之后,三人骑马很快来到了一处府宅外面,放眼望去只见那宅院内古树参天,绿树成荫,整座宅子的风格古朴素雅,沉稳大气,既没有权贵之家的奢华又不失武将世家的肃穆,朱红色大门上方中央挂着一块墨色漆皮匾额,上书“镇国将军府”五个大字,字体凌厉磅礴,气势斐然。

南宫浅陌暗自赞叹不已,这镇国将军府的气势果然名不虚传!

刚一下马,将军府门前的侍卫便迎了上来,“将军,大公子回来了!”

“嗯,这是二小姐,去通知曾管家让他把府里的人都请到客厅去,就说本将军有事要吩咐。”南宫渊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了他,顺便吩咐道。

那侍卫抬头看了南宫浅陌一眼,心下狐疑这二小姐不是八年前就意外身亡了吗,怎么如今又或者回来了?然看到将军与大公子那不容置疑的脸色后,立刻上前恭敬行礼道:“见过二小姐!”

“嗯。”南宫浅陌淡淡应了一句,对于他的好奇与不解视而不见。

三人刚一进门,一道宝蓝色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嘴里还不住地嚷嚷着埋怨道:“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在家等了你们半天了!”

南宫渊看到他这副痞里痞气的模样就来气,上去就要给他一脚,却被他灵活躲开,不满道:“爹您老人家这是有多看我不顺眼啊!我可才回家没两天,你再这样我可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你敢!看我不敲断你的腿!”南宫渊横眉立目地怒声叱道。成日里无所事事也就罢了,还满世界地乱跑,一年到头都抓不着人,这次要不是枫儿这孩子,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他的影子呢!不过话说回来,他南宫渊一世英豪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熊孩子!

南宫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关痛痒的威胁。南宫渊却是被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胡子乱颤,就差手里没拿根棍子直接动手了。

南宫浅陌挑眉看向一旁不染纤尘的南宫枫:二哥这是打算一直瞒着父亲了?

南宫枫笑而不语,一脸的高深莫测。

“陌儿,你可算是回家了,快跟我过来,二哥有礼物给你!”这边南宫杉一把拽过南宫浅陌的胳膊就往里走,完全忽略了还在暴怒中的南宫渊。

“南宫杉你给我站住,老子话还没说完呢!”身后传来南宫渊震耳欲聋的暴喝声。

“父亲,”南宫枫淡淡开口,叫住了他。

南宫渊停住了脚步,转而望向自己的这个大儿子,眼中立刻布满了与有荣焉的欣慰和骄傲,枫儿这孩子从小就聪慧懂事,做事更是懂得分寸,他再放心不过了。

“二弟他并非如表面看起来这般无所事事,父亲大可不必如此。”南宫枫忽而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

南宫渊愣了愣,旋即笑得开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南宫渊怎么可能真的养出一个纨绔儿子!”说罢就继续往前走去。

这么多年来杉儿虽然性子跳脱不羁,但要真正算起来他从未惹出过任何乱子让他收拾,单单是这一点就比上京城里的那些个纨绔子弟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说到底他自己的儿子他自然是清楚的,杉儿这些年极少待在上京城,可瞧他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但事实上他却是从未伸手问自己要过一分钱,自己虽然对他疏于管教,却也知道杉儿绝不可能真的一事无成,要知道杉儿小时候的那股聪明刁钻劲儿可是不输枫儿的!

不过既然杉儿他有意隐藏实力,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好生配合了,更何况他对于杉儿的心思多少也能猜到一二,这些年为了南宫家委屈这个孩子了!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不住他。

看着父亲脚步轻盈的背影,南宫枫顿时恍然大悟。

是了,父亲虽然每每被二弟气得跳脚,嘴里嚷嚷着喊打喊杀的,但要真正论起来那些个板子可是从未落到过实处,若非刻意,以父亲的身手又怎么可能次次都被二弟躲了过去,可见父亲从来就没打算真的收拾他!

而且真要细想起来,二弟这不学无术的名声多半还是父亲和二弟自己传出去的……

如此说来倒是他多虑了,南宫枫不甚在意地笑笑。只是二弟他怕是至今都自以为将这件事请瞒得滴水不漏,殊不知父亲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不曾说破罢了。

忽而想到什么,南宫枫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枉父亲还一直念叨着二弟这性子不知随了谁,如今看来可不正是随了他自己吗?

南宫浅陌走进客厅时里头正热闹得很,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娇侬软语,扑面而来的香粉味儿更是让她觉得自己的鼻子受到了荼毒,下意识地不想进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惊小怪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随二哥去看看他给自己准备的礼物……

镇国将军府果然还是外面看起来要正常一些,起码更像是一个将军府。南宫浅陌最终得出了结论。

“陌儿,怎么不进去?”南宫枫笑着走到她边上轻声道。父亲南宫渊先行去换掉那一身规整的朝服了,所以此刻就只有他一个人跟了上来。

南宫浅陌一脸生无可恋:“大哥,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待在军营这样的地方。”

“怎么说?”南宫枫挑眉,这才刚回府就想着离开了?看来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事实证明,他确实想多了,因为南宫浅陌回了他三个字——

“空气好!”南宫浅陌深吸了一口气如临大敌一般抬脚走了进去。

留下南宫枫站在门口处一脸的哭笑不得。看来陌儿真的不适合做个安静的大家闺秀,事实上他也想象不出陌儿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襦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模样……

南宫浅陌的到来让整个客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她。

由于南宫浅陌还活着一事整个镇国将军府就只有南宫父子三人知道,其他人毫不知情,再加上八年过去,南宫浅陌此时的气质容貌与之前相去甚远,所以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一时都没有认出来她。

“这,将军怎好令我们这些女眷来见一个外男?”一道容貌娇媚艳丽姿色上乘的紫衣华服女子不乐意地抱怨着。

南宫浅陌从宫里出来后就直接回了将军府,所以此刻还是那一身暗红色的男装打扮,再加上她举手投足间本就十足十地潇洒利落,与寻常男子一般无二,是以她们看不出她女子的身份也是正常,否则南宫浅陌便要怀疑自己的易容术是否出了问题了。

不过此刻南宫浅陌并没有任何要开口解释的意图,于是旁若无人地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至于为何要选这么个位置,原因很简单——通风!

只是这一众女眷却不乐意了,正待要说上两句,却见着南宫枫随后走了进来。

“见过大公子!”其中三个妾室模样的女子立即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

“大哥!”另外三个年纪较小的女子显然有些惊讶,但也先后起身打了招呼。

“嗯。”南宫枫略微点点头以示回应。

方才开口的那个紫衣妾室眸光不自在地闪了闪,笑着开口:“大公子,不知这位是……”

“安姨娘稍安勿躁,等父亲来了就知道了。”南宫枫语气淡漠,一双眸子更是古水无波般平静,既没有对安氏的厌恶,却也不多亲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数。

被称作安姨娘的女子悻悻地笑了笑,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不知怎的,她总觉着眼前这个消瘦男子有几分熟悉,正是这份诡异的熟悉感令她心下的怀疑和不安一点点地扩大着,背脊处渐渐地染上了几分寒意。

“见过将军!”

“见过父亲”

“嗯,都来了吧?”南宫渊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环视一圈后最终看着南宫枫语气不悦地问道:“杉儿呢?”这个臭小子又给他跑哪去了?

“来了来了,我这不是来了嘛!”门外南宫杉握着一个不大的锦盒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南宫浅陌边上,随手抓起茶几上的杯子就是一阵猛灌。

南宫渊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是没再骂他,走到主位坐下看着众人道:“今日把大家都叫到一起来,是有一件事要宣布,八年前,陌儿并没有坠崖身亡,如今她好好的回来了……”

“什,什么?!”安氏忽的一抖,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残片,茶水四溅。

“你做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南宫渊不悦地质问道。

安氏讪讪地扯出一抹笑意来,“妾身,妾身就是有些吃惊……”

莫说是安氏失态,其他几人也好不到哪去,只是没有表现得如此明显罢了。开什么玩笑,一个本应该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如今突然活生生地站在了她们面前,换做是谁都要震惊的。

“将军,妾身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坐在安氏边上一翠色罗裙的娇柔女子细声细气地开口道。

南宫浅陌似笑非笑地抬眸望去,只见说话那女子眉目娇俏,眼角微微上挑,一副温柔小意的做派,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江南女子的柔美可人,应该是三姨娘秦氏无疑。

至于坐在她左手边的青衣女子则是沉静如水,神色温婉,只是眉宇间自有一股书香气,一副不争不抢的清雅模样。南宫浅陌猜测这位应该就是二姨娘凌氏了。

看来她这个父亲倒是艳福不浅啊,三位妾室各有千秋,或娇媚明丽,或柔情似水,或娴静温婉。只是不知她那位从出生起就不曾见过的母亲是何种风姿了……

于是饱含深意地朝着南宫渊望去,眼里流露出几分兴味儿。

“咳,”被女儿打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南宫渊尴尬地轻咳一声,冷着脸对秦氏不悦道:“你有话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闭嘴!”

那位被叫做秦氏的江南女子委屈地眨了眨眼睛,柔声道:“妾身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这二小姐自十岁起就不在府中,如今八年过去,样貌也与当年大有不同,将军可是瞧仔细了?”

南宫浅陌闻言微微挑眉,很好,这位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冒名顶替的了!想不到这堂堂镇国将军府还真是够热闹的啊!

南宫渊顿时沉下了脸,厉声叱道:“无知妇人!本将军自己的亲女儿还会认错了不成!”

秦氏当即眼泪汪汪地垂下了头,小声嗫喏道:“妾身,妾身不过白说那么一句罢了,将军息怒……”

“行了行了,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南宫渊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转而又对安氏道:“你派人赶紧把青墨居收拾出来,陌儿还住在那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于南宫浅陌这些年的经历南宫渊只字未提。

安氏回过神儿来忙开口应道:“是,妾身这就吩咐人去办。”

第二百八十三章 姐妹相见

南宫渊转而又对厅里坐着的三个年轻女子嘱咐道:“陌儿是府中的嫡女,她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好容易回家了,往后你们姐妹四人要好好相处,不可胡闹,知道了吗?”

“是,女儿明白!”三人同时应道。

为首的那名女子眼底流露出几分不甘与愤怒,却很快被掩饰下去,一双美目眸波流转,温和大方地轻笑着道:“浅陌当年出事,咱们姐妹几个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呢,所幸的是老天爷眷顾,妹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浅夏,浅汐你们说是不是啊?”

说这话的便是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南宫浅歌,也就是大姨娘安氏的女儿,五年前的国宴上,这位大小姐凭借一支水墨舞大放异彩,舞艺超群不说,画技更是出彩夺目,一举夺得了上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从此令上京城无数青年才俊倾慕不已。

遗憾的是镇国将军府这位才情横溢的大小姐眼高于顶,并不将那些爱慕者放在眼里,是以如今十八岁的高龄还待字闺中……没错,锦舞的原话就是这样,她还记得当时锦舞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担忧……因为,她今年正好也是十八岁,而她这位庶姐只比自己大了三个月而已。

南宫浅陌的心里有点堵,十八岁真的已经算是高龄了吗?那她这种活过一世的人算什么,老妖怪吗?

只听着另外一个粉色衣衫的女子附和着笑道:“是啊,二姐如今回府了就好,这是大喜事!三姐你说呢?”

这位开口接话的粉衣女子就是秦氏所出的三小姐,南宫浅汐,其相貌足与秦氏像了个七八分,一袭淡粉色裙衫愈发衬的她脸似桃花放蕊,身如弱柳迎风,眉似春山带雨,眼如秋水含情,声若黄莺,酥麻入骨。

南宫浅陌听着她那软软糯糯的细声细气的语调,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说话这么嗲,真的不难受吗?

一直没有开口的那名雪青色女子并未接她的话茬,只是深深看了南宫浅陌一眼,轻声道:“二姐如今倒是与当年大有不同了。”

南宫浅陌眉头轻挑,眼前这个应该就是三小姐南宫浅夏了吧,只见她身着一袭极其简单的雪青色衣裙,头上也没有过多繁复的发饰,只斜斜簪着一支玉色步摇,皮肤白皙,明净秀雅,单独看去倒也是个清丽佳人,只是与府上的另外两位小姐比起来,她的容貌就显得没那么出挑了。

既没有大小姐南宫浅歌的端庄优雅明眸皓齿,亦没有四小姐南宫浅汐的活泼俏丽灵动婉约,唯一还算是出彩的就是她的那双眸子,清澈如水,不染纤尘,再加上那一身宠辱不惊的淡然气质,站在那两人中间即便不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个,竟也完全没有被比下去。

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应该就是这一类女子。

这个南宫浅夏倒是个有意思的,原主的性子并不讨喜,同几个姐妹之间的情分更是寥寥无几,唯独对同这个三妹妹还能心平气和地说上一两句话,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真正的南宫浅陌离府之前也就只有这个三妹妹好意提醒过她吧!可惜了,当时的南宫浅陌并没有放在心上。

由此南宫浅陌报以善意一笑,道:“八年过去,谁又能如当初一样一成不变呢!”

“二姐所言甚是。”南宫浅夏微微一笑。

不过寥寥几句话,就让南宫浅陌对这个如清水般明澈的女子产生了一丝好感,暗叹真正的大家闺秀当是如此!

南宫浅歌见这个二妹妹并不与自己搭话,反倒一副和三妹妹相谈甚欢的模样,也不生气,面上仍是笑意盈盈的,只那手里的帕子却被暗自拧了不知多少圈……

一向骄纵惯了的南宫浅汐眼底更是流露出一抹不虞,心里暗道:果然还是这副不通文墨的粗俗做派,一点儿礼教也没有!

“好了,见你们姐妹几个感情和睦,为父也就放心了,行了,时候不早了,陌儿一路舟车劳顿,早些回青墨居歇下吧!”南宫渊满意地发话。

南宫浅汐眼底划过一抹不怀好意,娇声道:“父亲,二姐这么些年不曾回家,祖母可是想念得紧呢,不如让二姐先去宁安堂拜见祖母?”

南宫渊闻言有些犹豫,母亲不喜陌儿这性子他是知道的,当初陌儿离京前往逍遥谷就是惹怒了母亲所致,可如今陌儿既然回来了,这祖孙关系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可陌儿她……

“是啊,四妹妹说的是,歌儿知道父亲的顾虑,只是父亲您也知道祖母她老人家最重规矩,若是二妹妹今日回府却不去拜见,日后被祖母得知了岂非……”

南宫浅歌说这话时一脸的担忧,见南宫渊略有松动,于是又接着劝道:“再者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祖母又怎么会同一个小辈去计较当年的那些个琐事,只要二妹妹服个软道个歉这事自然也就揭过去了!”

“是啊,将军,正所谓百善孝为先,如今府中这几个姐妹们年岁也不小了,这名声可是很重要的。”安氏也出言帮腔道。言下之意是南宫浅陌若是不去拜见祖母,传出去这可是不孝的名声……

“大姐和安姨娘所言甚是,父亲若还是不放心,不如让我们三个陪二姐姐一块去,祖母喜欢热闹,便是看在我们几个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二姐姐的。”南宫浅汐说着便对南宫浅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南宫浅陌神情淡淡,不做回应。倒是南宫浅夏眼底划过一抹担忧之色,暗自叹了口气,大姐和四妹明显是不安好心,可……罢了,这一关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去的,只盼着今时今日的二姐与当年有所不同了吧!

“嗯,”南宫渊被说服了,摸着胡子点点头道:“这样也好,陌儿,你与歌儿几个一道去宁安堂拜见一下祖母吧,你祖母年纪大了,凡事你多顺着她些,莫要顶嘴。”

第二百八十四章 祖母越氏

南宫浅陌缓缓放下了茶杯,淡淡道:“是,父亲,我知道了。”

只要那位祖母越氏不太过分,她可以看在她一把年纪的份上不与她计较,但若是她刻意找不痛快,那可就怪不得她了,她只是迫不得已而已!

常年礼佛么,一个对自己的嫡亲孙女儿没有半分慈爱之心的老太太,她可不觉得会是什么一心向佛之人!

几人正待要起身去宁安堂,却见南宫杉道:“父亲,我也有好几日没有给祖母请安了,不如我同妹妹们一起去?”

南宫浅歌浅笑着打趣道:“二哥,我们一众女儿家去给祖母请安,你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劲啊!”

“我……”南宫杉一时语塞,歌儿说的也有理,只是……他的目光望向了那个坐在那儿一脸淡然仿佛事不关己的妹妹,心中的担忧只增不减,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经过了五年的战场厮杀,陌儿如今的性子比之当年怕是更加的宁折不弯!而祖母又极为强势固执……

“二弟,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随我去书房一趟,有事要问你。”南宫枫淡淡开口,陌儿的性子他虽不完全清楚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二,总归不会让自己吃亏就是了,至于其它,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罢了,既然大哥都不担心,那想必陌儿也不会吃什么亏,真要呛起来了他们再去劝解劝解也就是了。南宫杉瘪了瘪嘴,自觉地同南宫枫一起去了书房。

越氏所居的宁安堂位于将军府后院东边,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院里两侧井然有序地种着几排香樟树和银杏,层层叠叠,倒也颇为雅致好看。整个院落中透着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想必是越氏信佛的缘故。

“祖母,您快看这是谁回来了?”刚一进门,南宫浅汐就笑吟吟地朝着越氏怀里扑了过去,十五岁的少女正是明媚娇艳的时候,越氏最是喜欢似这般活波娇俏的姑娘家了,是以南宫浅汐在越氏跟前儿颇为受宠。

越氏一把搂住她,面上满是和蔼的笑意,嘴里却是故意不悦道:“汐儿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定不住,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大姐姐似的,学得稳重端庄些!”

“哎呀,祖母,家里有大姐一个稳重的就够了,汐儿胡闹些自有祖母惯着不是吗?”南宫浅汐俏皮地说道。

“你呀!”越氏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摇头不已。

“祖母,今日可不能怨四妹妹冲动,实在是有天大的喜事,您快瞧瞧!”南宫浅歌端庄大方地笑着开口,一举一动间仪态万千,风华尽显。

越氏这才抬头朝南宫浅陌望去,不悦地皱了皱眉:“这是谁家的姑娘,打扮得如此不伦不类的,真真是没有规矩!”

抬眸瞥见南宫浅汐眼底快速闪过的那抹幸灾乐祸之色,南宫浅陌不由暗自嗤笑一声,这二人的计谋也不过如此,可惜要让她们失望了呢,她南宫浅陌何曾在意过不相干的人对自己的看法!

“祖母,您再仔细瞧瞧,这可不是别家的姑娘呢!”南宫浅歌以手帕掩唇轻笑道,一副为南宫浅陌解围的好姐姐模样。

“是啊是啊,祖母就再好好瞧瞧嘛!”南宫浅汐窝在越氏怀里撒娇。

越氏被她闹得不行,只好笑呵呵地道:“好好,祖母再好好瞧瞧!这位姑娘,你往前再走近些!”

南宫浅夏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在看到她眼底的宠辱不惊后,心下稍稍放松几许,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姐早已今非昔比,想要看她的笑话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南宫浅陌依言走上前去顺势打量着越氏,只见她端坐在软塌上,六十岁上下的年纪,身量偏瘦,一身棕红色绣云纹华服贵气有余而气势不足,眉宇间带着一股历经世事的沧桑,眼窝凹陷,颧骨偏高,额间配戴着一条深红色抹额,上面镶嵌着一颗祖母绿的宝石,双眸中不时流露出一股精明强干。

端看这副神态面容,南宫浅陌便知道这位祖母不是个好相与的,掌控欲极强。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镇国将军府虽说是个武将世家,但到了南宫渊父亲这一辈已然没落,越氏出身不高,再加上南宫渊自幼丧父,是越氏一手将他养大,在这个对女子十分苛刻的世道里,越氏这一辈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好在南宫渊是个有出息的,没有辜负先祖的厚望,凭借着一股子不怕死的冲劲儿打了不少漂亮仗,这才又将镇国将军府的门面重新撑了起来。但这么多年过来,越氏早已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强势性子,南宫渊又是个极为孝顺的,是以如今在这镇国将军府内,越氏可谓是说一不二。

单从第一印象来看,南宫浅陌并不喜欢这个祖母,但对于她的魄力却是不得不佩服的,一个寡妇苦苦支撑着偌大一个府邸不说,还将南宫渊培养成才,其心性不可谓不坚。

只是如越氏这般的人是绝计不会喜欢一个行事张扬跋扈的孙女儿的,原来的南宫浅陌就是个例子。

当然了,如自己这般的性子只怕更不招她待见……对于这一点她十分有自知之明。

但是出于一个小辈对长辈的尊重和礼数,南宫浅陌还是主动开口:“祖母,我是南宫浅陌。”

越氏先是一惊,而后神色间带着淡淡的不喜来:“你当初摔下山崖居然没事?既然如此,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回府,是一直记恨着我这个老婆子吗?”

南宫浅陌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原主最初离京可不就是因为惹恼了这位祖母,被罚去庄子上思过,后来经辅国公府的人求情商议才送去逍遥谷学艺,谁知途中竟遇上了追杀,这才不幸跌落悬崖丧命的。

事实上,南宫浅陌对于此事并无太多介怀,原主本就不为这位祖母所喜,祖孙之间也没有多少感情,更何况越氏即便是再不喜欢这个孙女儿,却也不至于动手要她的命,至多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教训罢了,真正想要她死的另有其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随口试探

她南宫浅陌不是个善恶不分的人,对于越氏,她的态度其实很简单,既然她不喜欢自己,那自己就干脆少往她跟前凑就是了,更没必要花太多心思,毕竟这世上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谁又能真正说清楚个缘由呢,她又不是银子,没道理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祖母多虑了,我并无记恨之意。”南宫浅陌语气淡淡的,眼里半分波澜不兴。

不想越氏却被她这不轻不重的态度弄得有些窝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既然回来了就仔细在府里待着,没事好好学学规矩,别一口一个‘你’啊‘我’的,还有,每日不必到我这里请安!”

“祖母……”南宫浅汐有些不甘心,祖母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二姐!

“行了,都下去吧,闹了这半日我也累了!”越氏挥手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眉宇间泛起了一丝丝不耐。

不用每日请安?南宫浅陌顿时心里一乐,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清清冷冷地应道:“是,祖母!”

南宫浅汐还欲再说些什么,越氏却已经扶着乔嬷嬷的手转身进了内堂,南宫浅汐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地离去,临行前还不忘瞪南宫浅陌一眼,那眼神活像是南宫浅陌欠了她多少银子似的。

南宫浅歌到底要冷静些,面上看不出半分不悦来,依然是那般温婉大方地笑着同南宫浅陌道:“四妹妹年纪尚小,祖母和父亲平日里也多惯着她些,二妹妹莫要同她计较才是!”

南宫浅陌随意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若有所指道:“你想多了,我忙得很,没那个闲工夫。”她还不至于无聊到同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所以拜托你收起挑拨离间这一套,因为这对她没有任何用处!

闻言,南宫浅陌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旋即道:“是我多言了,既然二妹妹还有事要忙,姐姐我就不耽搁你了,二妹若有事可以去惊鸿阁寻我。”

南宫浅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南宫浅歌被她淡漠清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随意寻了个由头正要离开,却被她叫住——

“大姐,”南宫浅陌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有件事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八年前我之所以坠崖,并不是像外界所说的那般遇上了劫匪,而是被千机阁的杀手追杀。听说千机阁的杀手价格不便宜呢,你说,究竟是谁不惜以重金来买我的命?”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不经意地说着今日的天气真好一般,可就是那平静如水的目光却偏偏让南宫浅歌不敢直视,手心里更是起了一层冷汗。

然而南宫浅歌毕竟是上京城第一才女,其心思城府自然非同一般,只见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握了握,很快便镇定下来,与此同时面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意外和担忧:“当年的真相竟是如此吗?这,这是何人竟有如此大胆,二妹妹可是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这才不慎惹来了杀身之祸?”

南宫浅陌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神情莫辨,“许是我碍了什么人的路吧!”

“事关重大,二妹妹可曾将此事告知父亲了?”南宫浅歌试探着问道。

南宫浅陌轻轻摇头:“时隔多年,没有证据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南宫浅歌略微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担忧更真切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二妹妹还是尽快同父亲说明才是,万一对方得知你如今安然无恙地回府又起了歹心可要怎么办?咱们毕竟是女儿家,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啊!”

“大姐说的是,我会去同父亲说明的。”南宫浅陌回以淡淡一笑。心里却冷笑不已,她这是打算再次动手吗?但愿你们能承受得起这个代价才好!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南宫浅歌点点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一阵慌乱,未免再待下去露出破绽来,于是话锋一转,道:“我下午约了右相府的裴大小姐一起去逛书店,二妹妹和三妹妹要一起吗?”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南宫浅陌自然顺水推舟地拒绝。

一直没有出声的南宫浅夏也笑着摇头道:“多谢大姐姐好意,不过我还有幅刺绣没绣完,就不打扰你们了。”

南宫浅歌一脸遗憾道:“那真是太不巧了,这样吧,我们下次再约!”

待她走远后,南宫浅陌不禁有些感叹:“这一天还真是够累的!”这府里的弯弯绕绕可一点都不必朝堂上轻松啊!

“噗嗤!”南宫浅夏忽的笑了,“我原还想着你莫不是改了性子,却不想骨子里还是这般不喜与人虚与委蛇!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南宫浅陌释然一笑,道:“人活着本就不易,没必要为了这些不值得的事情为难自己,你说呢?”说罢若有深意地瞅了她一眼。

南宫浅夏一怔,旋即点头道:“二姐这话说的不错,只可惜这世上能有多少人像你这般通透呢?”

“通透倒也谈不上,只是心境不同罢了,她看重的那些我未必就放在心上。”南宫浅陌淡淡道。

阳光下,女子清冷而精致的面庞绝世而独立,墨发飞扬,神情淡漠而潇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凌然之势,仿佛天生就该站在云端俯视众生一般。

南宫浅夏一时间看得竟有些失神,直觉告诉她,如二姐这般的女子绝不会拘泥于后院,她应该属于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想什么呢?”南宫浅陌挥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纳闷道。

南宫浅夏回神笑着揶揄道:“被二姐美色所惑,走神了!”

“切!”南宫浅陌十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一身男装,能看出美色来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这小丫头真是不会夸人,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夸赞她英俊潇洒、风流帅气吧?

南宫浅夏夸张地点了点头,像是看破了她心中所想似的,轻咳了咳故作羞怯道:“小女子仰慕这位公子已久,不知公子可否赏脸陪小女走一走?”

第二百八十六章 恃宠而骄

“有何不可?!”南宫浅陌勾唇一笑,抬手搭在她肩头,松松揽着她往前走去。

南宫浅陌的身量本就比一般女子要高上许多,此刻又是一身利落潇洒的男装打扮,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姿隽爽,萧疏轩举。南宫浅夏则是一身坠地雪青色长裙,清丽秀雅,风姿绰约。打从背影乍看上去,二人倒也是说不出的和谐俊美。

……

宁安堂内,古铜色的雕花香炉内缓缓燃起了一阵缭绕香雾,镂空的楠木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乔嬷嬷,你对二丫头回府一事如何看?”跪坐在蒲团上的越氏双目紧闭,轻拢着佛珠缓缓开口。

“老夫人,二小姐能够平安归来自是得上天庇佑的。”乔嬷嬷忖度着越氏的心思仔细回道。

对于这个中规中矩的答案,越氏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道:“那你觉得咱们府里的这四个小姐如何?”

乔嬷嬷笑了,“大小姐端庄优雅,三小姐娴静清丽,四小姐娇憨可人,三人各有所长,自然都是极好的。至于二小姐,老奴愚钝,只觉得她这次回来与当年大有不同,似是稳重了不少。”

越氏握着佛珠的手一顿,“二丫头这次回来确实与以往不同,看着倒像是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似的。因着她娘的缘故,我一直不喜欢她,但这不代表我可以任由别人利用!歌儿和汐儿的性子还是太过急躁了,还需要再磨练磨练。”

府里的这几个丫头,除了浅陌以外,她都是着重培养的,礼仪规矩琴棋书画一应都请了人来专门教导,她很清楚,姑娘家若是教养好了,将来能带给镇国将军府的荣耀绝不输于男儿!

因而这一手好牌在真正派上用场之前绝不能砸在手里,姑娘家的小争小斗她自不会去在意,但若是有辱镇国将军府的门面就休要怪她无情了!

“老夫人,大小姐似乎并未参与其中……”乔嬷嬷有些不解,方才大小姐分明一直都在替二小姐说话的……

越氏倏地睁开了眸子,冷笑道:“渊儿最是疼爱二丫头,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素来不喜欢她,你以为单凭四丫头一个人能说得动他?”

乔嬷嬷恍然,不得不说,大小姐这心思谋划也太深了些,连她这个一大把年纪的老婆子都给糊弄过去了!

“乔嬷嬷,我今夜睡得不安稳,明早会起得晚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越氏意有所指地说道。她虽看好大丫头和四丫头,但也容不得让她们恃宠而骄,将心思手段都动到自己头上来!她要让她们明白,在这府里一个庶女想要出头唯有依附于自己。

乔嬷嬷立刻会意,“是,老夫人,老奴明白了。”

……

却说这边南宫浅陌回到青墨居,刚一进门便瞧见了一屋子的粉色,粉色的窗纱,粉色的床帐,就连屏风都是粉色的,直晃得人眼晕。

“那个,曾叔,这里的装饰……”南宫浅陌试探着问道。

曾叔笑呵呵地道:“二小姐,您放心,这青墨居这么些年都没有变过,一直保留着原样,不过像窗纱床帐这类东西每年都会更换新的,下人们每隔几日都会过来打扫一遍,绝对干净!”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原主的喜好竟然是这个风格的,还真是少女心十足啊!不过毕竟是个十岁的小丫头,也能够理解。但是这风格显然与自己不符,她此刻严重怀疑自己如果在这里住下去会有扮嫩的嫌疑。

“那个,曾叔,我是想问今日有没有人来府上寻我?”南宫浅陌干笑着问道。曾叔一直对原主疼爱有加,她此刻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但这一屋子的粉色她是真的接受无能啊!

曾叔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二小姐不提老奴差点就忘了,您刚才去宁安堂见老夫人的时候,门房来报说有两个自称是您丫头的女孩找来,叫……叫什么来着?”

“流云和浅黛?”

“对对,就是这两个名字,老奴安排他们二人在花厅等着呢!您现在要见她们吗?”对于那两个能说会道的小姑娘曾叔显然是相当有好感的。

“嗯嗯!”南宫浅陌重重点头,趁着天还没黑她要赶紧把这一屋子的粉色给换掉,不然她一定会做噩梦!

此次入京,除了一直就在上京城的颜舞,剩下的七个人也都一起来了上京城,舞霓裳和温尺素也与他们一同随行,此刻应该都已经在醉情楼住下了。

“流云,浅黛,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得赶紧出去透透气,记住……”南宫浅陌临行前不忘嘱咐道。

“所有的粉色都要换掉,知道了知道了!”浅黛没好气地打断了她。

“啪!”南宫浅陌抬手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夸赞道:“聪明!辛苦了啊!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流云笑笑不说话,浅黛则是十分鄙视地翻了个白眼,指望小姐给她们带吃的,等着吧!

正在此时,一道欣喜若狂的声音传来:“二小姐,您还记得奴婢吗?”

南宫浅陌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柳绿色裙衫的丫鬟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眉眼秀丽,削肩细腰,此刻正激动地看着自己。

“你是……画眉?”南宫浅陌竭力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依稀记得这个画眉是当年跟在原主身边的大丫鬟,因为嘴甜会说话深得原主喜爱。

说来也巧,当年南宫浅陌离府时本来是要将她带在身边的,可谁知临行前这画眉竟是染了风寒重病不起,南宫浅陌无奈这才带了另一个大丫鬟弄玉,最后随行的所有丫鬟侍卫全都死在了杀手的刀下,唯有这个画眉躲过了一劫。

“二小姐还记得奴婢,真是太好了!”画眉激动得就要哭出来似的。

南宫浅陌眸光微闪,赶紧制止了她:“好了,你先不要激动,我没事。倒是你,当年的那场风寒可是好全了?我记着弄玉临去之前还惦记着你。”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安插眼线

画眉登时脸色有些僵硬,旋即叹道:“多谢二小姐挂念,那场风寒奴婢养了一年多总算是熬过去了,只是可惜了弄玉,她是因为我才……”说着便愧疚得不得了,几乎泣不成声。

南宫浅陌眼底染上了几分讥讽,却道:“你与弄玉情同姐妹,她自是不会怪你,更何况斯人已去,你大可不必如此介怀。”

画眉欲要再开口,却见安氏身边的刘妈妈走了进来,对着南宫浅陌行了一礼,也不等南宫浅陌开口便自顾自地笑道:“二小姐,安姨娘担心您刚回府,这身边没有可心的人照料,于是派老奴给您送来几个丫头,让您先用着,等改日请了那人牙子来再添补齐了!”

南宫浅陌的目光从那几个丫头身上轻轻扫过,淡淡道:“既是安姨娘的一番好心,那便烦劳刘妈妈代我谢过了,我这里还未收拾,屋里乱糟糟的,就不留妈妈喝茶了!”

刘妈妈老脸一僵,心头隐隐带了些怒火,她跟在安姨娘身边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阖府上下那个不敬着几分,偏这位二小姐当众给她没脸,真是不识好歹!

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草草行了一礼敷衍道:“那老奴就不打搅二小姐了!”

“画眉,替我送送刘妈妈!”南宫浅陌轻声吩咐道。

画眉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她原以为二小姐有了自己从外面带来的丫鬟不会重用自己的……

待画眉送刘妈妈妈出去,浅黛才低声道:“小姐,这些人……”说着目光在被送来的四个丫鬟身上停留了一瞬。

“你们两个自己看着办吧!不用问我。”说罢,南宫浅陌便回屋换了套白色的简洁女装,出门去了。

……

不过半日的功夫,南宫浅陌回府一事很快就传到了栖霞苑。

夏侯华绫身边的大丫鬟冬晴一边替她梳理着头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嘶——”夏侯华绫的发丝被扯疼了,不由地发出了轻吟声。

“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冬晴见状立刻垂下了头。

夏侯华绫柔声道:“好了,我又不会怪你,说说吧,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打从午后便一直心神不宁的。”

“夫人,”冬晴有些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今日,二小姐回来了……”

“啪!”的一声,夏侯华绫手里的白玉簪子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半晌,方才怔怔地问道:“你说,是谁回来了?”

冬晴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不忍,眼眶登时就红了,哽咽道:“是二小姐,二小姐当年没有死,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陌儿——”夏侯华绫嘴里喃喃道。眼角确是在不知不觉中落下了泪水,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强调--她的陌儿还活着,她还活着!

冬晴看着自家夫人小心翼翼地劝道:“夫人,您要不要去看看二小姐?当年的事二小姐才是最无辜的啊!”说起来,二小姐自满月后便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一面,也是可怜!

夏侯华绫此刻的心绪纷乱异常,她又何尝不知自己这完全是在迁怒陌儿,可她就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坎。一想到那人的死,她就觉得自己有负于他,如此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跳不出心里的那道魔障。

所以她自私而懦弱地选择了逃避,这十八年来一直躲在栖霞苑里,骗着别人,也骗着自己……外人都只道是镇国将军夫人身体不好,所以常年不外出,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不敢面对!

她知道,这一辈子,她和南宫渊是再无可能了的,可陌儿呢,还有枫儿……她亏欠这两个孩子良多!

见她脸上似有松动的痕迹,冬晴接着劝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对将军有心结,可这与大公子和二小姐无关啊!况且如今他们二人也大了,也到了该要说亲的时候,将军就算是再疼爱他们,这样的事情也不好出面啊!”

“大公子也就罢了,毕竟是府里的嫡长子,谁也不会怠慢,可二小姐就不一样了,老夫人不待见她您是知道的,将来这婚事上如何谁也说不准。这些事情您就只有亲自去做才能放心不是?”

夏侯华绫沉默了良久,“你再容我想想。”

冬晴眼底满是欣慰,她知道自家夫人这是被说动了,只是她还需要时间来说服她自己。

日暮时分,夜色渐浓,南宫浅陌总算是踏着最后一缕阳光回到了青墨居,手里还提着一盒子点心。

抬眸望去,只见原本粉得冒泡泡的床上换上了浅青色的床幔,窗纱也换成了简洁亮堂的米白色,正中央摆着一架古色古香的山水屏风,上面绘着旭日东升图,房间里琳琅满目的摆件都撤了去,只放了两盆简单的古树盆栽。

望着整间变了样的屋子,南宫浅陌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总算是能进人了!”她其实并不挑剔,只是对于满目粉色的少女闺阁有点接受无能而已。

“小姐喜欢就好!”浅黛忽而笑眯眯地凑上来甜甜说道,两只眼珠子盯着她手里的点心盒子滴溜溜直转。

南宫浅陌见状挑了挑眉,顺势将手里的点心盒子递给她,“喏,品味斋的招牌点心,海棠酥和翠玉豆糕,特意给你带的,据说是上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浅黛这丫头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吃,是个典型的无美食不欢的。

“多谢小姐啦!”浅黛十分不客气地一把接过了盒子,顾不上说话,拿出一块模样精致的海棠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顿时一脸享受的表情,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咕哝不清地朝南宫浅陌道:“小姐,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吃你做的糖蒸酥酪和雪媚娘!”

南宫浅陌瞪了她一眼,“还得寸进尺了是吧?”

浅黛立刻讨好一笑,她只是实话实说嘛!

“小姐你别理她,要我说还是小姐你做的咸蛋黄肉粽最好吃!”流云说着给浅黛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放下点心,眼巴巴地瞅着她。

第二百八十八章 神秘惊喜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地失笑骂道:“你们两个今个儿是串通好了的吧?”拐弯抹角地想让自己给她们做吃的。

流云浅黛齐齐笑了,连忙摇头做无辜状:“哪有哪有,是小姐你的手艺太好了!”说起来她们可真是有好些年没有吃到过这些了,还真是有些馋了呢!

“行了行了,别装了,等改日我闲下来了就给你们做!”南宫浅陌最终还是无奈妥协。

流云浅黛二人对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神色……

夜里,南宫浅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需要好好理一理思路,接下来,三国的和谈使臣很快就会到来,而苍狼扩军特训的事情也要尽快提上日程,还有安氏……

“呼啦!”窗户忽然响了一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出。

“什么人?!”南宫浅陌立刻警惕起来,与此同时手已经握住了玄铁匕首。

只见一道颀长俊逸的身影飞身而入,带着淡淡哀怨而无奈的语气:“陌儿,是我。”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南宫浅陌见是他顿时卸下了防备,手里的匕首顺势藏在了床头,就那么斜倚着床栏望着他,绝美的面容依旧清冷如斯,却少了几分寒意,多了几分柔和。

莫庭烨一脸的理所当然:“想你了自然就来了!”说着便要往她身上靠。

“别闹,我有正事问你!”南宫浅陌一把拍开他的爪子,正色道:“和谈的事情皇上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交给礼部了呗!”莫庭烨懒洋洋地说道。

忽而瞥见南宫浅陌凉凉的目光,于是连忙开口解释道:“你大概不知道,一直以来四国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每隔五年召开一次四国会,由四国轮流举行,借此机会来商讨四国互市等一应事宜。上一届也就是是五年前的四国会本应由我东霂举行,不想正好赶上三国与我东霂交战,便搁置了。”

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你是说皇上这次想要重新召开四国会,并借机和谈?”

莫庭烨点点头,道:“四国会按照惯例正好在九月初十举办,时间刚刚好。”

“如今是六月底,到九月初十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来得及准备吗?”南宫浅陌若有所思地说道。一般来说这种国宴级别的盛会不都应该至少准备个一年半载的吗?

莫庭烨嘴角微勾,悠悠道:“就算是没有四国会,东霂每三年也是要举办一次国宴的,意在与民同乐,只不过两年前的那次因为战事而取消了,如今西境大捷,皇上早在接到战报之时就已经命礼部开始着手准备了,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哦,国宴是吗?她想起来了,南宫浅歌不就是在五年前的国宴上一举成名的吗!

“那看来这次国宴要热闹了!”南宫浅陌神色淡淡道,显然是对于这种无聊而又充满了勾心斗角的宴会兴致缺缺。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莫庭烨忽然一脸兴奋地笑道。

南宫浅陌略想了想挑眉一笑,眼底染上了几分自信:“苍狼扩军的事皇上同意了?”

“陌儿真聪明!”莫庭烨毫不掩饰地夸赞道。

看着她明媚自信的笑容,明澈似水的眼眸,莫庭烨不由心头一动,有种迫不及待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的冲动,“陌儿,再有几日就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神秘惊喜又与众不同的生辰礼!”

南宫浅陌愣了愣,莫庭烨要是不说她自己都要忘记了,七月初七,是南宫浅陌的生辰。说起来,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其实对于生日真的没有什么概念,也就是到了这个世界才开始过生日。

然而,五年来眼前这个人却清楚地记得她每一次的生日,分毫不差。虽然她从来不计较这些,可若是真的有人愿意把这些不起眼的小事放在心上,真的是一种幸运,可遇而不可求。

“莫庭烨,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在意,谢谢你这样将我放在心上……

南宫浅陌说得真诚,却没有注意到莫庭烨的神情,只是忽而觉得气氛有些安静得异常,不由抬眸望去——

只见他深邃紫眸中迅速染上一股怒意,黑着脸冷冷道:“陌儿,我说过,你不需要同我道谢,你我二人之间永远都不存在这两个字!除非,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说着周身便散发出慑人的寒气。

望着他紫眸中蕴藏着的无尽幽深漩涡,南宫浅陌心头一跳,心道这人怕是真动了气了!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五年来这人对自己的一点一滴几乎无微不至,南宫浅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皱了皱眉,眼底带着浓浓的歉意,道:“抱歉,我保证以后再不说这两个字了!”

“你居然跟我道歉?”莫庭烨陡然拔高了声音,眼底的怒意更甚,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我,”南宫浅陌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如何平息他突如其来的怒火,犹豫再三方才开口:“我没有不把你放在心上,也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那……你可以不生气吗?”说着便十分认真地端详着他的神色。

莫庭烨依然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周身的寒气稍稍淡了些许。有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一个眼神就能瞬间平息另一个人的怒火,一如眼前这个令他爱入骨髓的女子。又或者,他根本就无法对她真正生气……

南宫浅陌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只见莫庭烨虽没有甩开她,却还是一脸不悦地瞪着她,那表情活像是自己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南宫浅陌无奈扶额:“莫庭烨,暄王爷,夜大楼主,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现在非常非常期待你准备的生辰礼……”

“一言为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等见到了我的礼物不许拒绝,更不许说不喜欢!”莫庭烨眸中忽然有一抹亮色闪过,定定望着她说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圣旨册封

诶?这就好了?南宫浅陌怔了一下,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转念心想,不过一份礼物而已,大不了自己给点面子配合一下,说自己很喜欢不就行了?

这么想着,南宫浅陌果断答应了:“行,一言为定!”

莫庭烨眸中快速划过一抹得逞和算计,下一刻,只见他身形一动无比自然地往她旁边一躺,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唔,我好困,往里头挪挪,给我腾点儿位置!”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你还真是够自觉的!”话虽如此,到底还是没把他踢下去。事实上,不知不觉中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当然了,这要得益于两人朝夕相处的这五年里某人无数次翻窗而入的行为……

听着身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南宫浅陌顿时满头黑线,抬手推了推他:“喂,你该不会真睡着了吧?”虽然这早已不是两人第一次睡在一起,可这里毕竟不比在边关时的自在,这要是明天早上起来让人看见了她该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喂,莫庭烨!”见他始终不吭声,南宫浅陌哭笑不得。

望着他安静沉谧的睡颜,南宫浅陌脸色渐渐浮现出一抹诧异,这人今日有些不对劲儿啊,平日里他可没有这么好哄,而且现在这副做派倒有点像是……心虚?

翌日一早,流云和浅黛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把南宫浅陌叫醒——

“小姐,快起来!宫里来圣旨了,说是给你的!”浅黛说着已经走到了床边。

“小姐……”浅黛的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个大喇喇躺在床上的人,“暄王?你怎么在这儿?!唔唔——”

流云赶紧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用眼神瞪她:你这是想要全府都知道昨夜暄王宿在小姐房里吗?!

浅黛摇摇头示意她放手,流云这才松开了手,浅黛立刻一脸防备地盯着躺在自家小姐床上的那人,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行为不轨的宵小之辈!

流云虽面上镇定,但此刻心里的震惊一点儿都不比浅黛少,虽然早就知道小姐同暄王关系匪浅,可这进展是不是也太快了点,没名没分的这样睡在一起真的没有问题吗?想着这些便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小姐。

此时的二人尚且不知,这早已不是二人第一次同塌而眠了,只是在军营的时候她们不知道罢了……

“咳,”南宫浅陌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刚才说什么事来着?”

流云跺了跺脚,立马把南宫浅陌从床上拽起来,一边拿起梳子给她梳头,一边快速把圣旨已经到了前厅的事情告诉了她。浅黛也顾不上盯着莫庭烨,忙不迭地去衣柜里给她挑选合适的衣物。

一旁被完全无视了的莫庭烨挑了挑眉,这两个丫头对自己貌似有很大的意见啊!

某人心里暗自思忖着自己若是想要抱得美人归是不是得先搞定陌儿身边的这两个丫头?唔,他记得墨痕好像和这个叫浅黛的丫头关系不错的样子,那这事交给墨风和墨痕去办吧,他这也是为了降低血刹楼的单身比例着想,嗯对,就是这样!莫庭烨很快便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暄王府内,正在忙活着手里一摊子事的墨风墨痕二人突然打了喷嚏,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心底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将军府前厅内,一位身着墨蓝色绣翎羽官服的内侍笑意吟吟地坐在那儿,气定神闲地品着茶,主位上坐着一身官服的南宫渊和南宫枫,显然是刚下朝回来不久还来不及换衣裳。

当然了,侧手边还坐着祖母越氏和府里的一众女眷,神色或平静,或嫉妒,或不甘。

南宫浅陌稳步走进前厅,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一周,将众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朝着那位公公略一拱手,声音不卑不亢:“南宫浅陌来迟,有劳元总管久候,辛苦了!”神色间既没有高傲与不屑,亦没有卑微与讨好。

只见那被叫做元总管的内侍眼底微微诧异,旋即嘴角迅速绽开一股笑意,掐着嗓子道:“将军言重了,咱家奉皇上之命办事,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既然府上诸位都到齐了,那咱家就开始宣旨了!”

元公公这一声“将军”出口,在场的除了南宫渊和南宫枫、南宫杉父子三人外,其余人神色皆是变幻莫测。然而此刻却顾不得这些,众人即便是再不解也都只有恭恭敬敬地朝着元公公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镇国将军府嫡出二女南宫浅陌,不辞万苦,率军镇守陇邺城五载有余,于西境边关立下不世之功,实乃朕之幸甚,民之幸甚,国之幸甚。念及卿之才华,朕心甚慰,故今破格册封南宫浅陌为正二品胥扬将军!”

南宫浅陌心下微诧,旋即俯身叩首:“臣南宫浅陌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道圣旨宛若一道惊雷在众人心头炸开来,越氏和一众女眷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元公公手里的圣旨,直到元公公轻咳一声,方才回过神来与南宫渊父子一道磕头谢恩。

“咱家在这里恭贺胥扬将军了!陛下如此器重将军,将军可万万莫要令陛下失望才是!”元公公笑眯眯地将圣旨递给了南宫浅陌,语气里不乏尊敬与示好之意。在御前当差的人若是连这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的话,他又如何能混到大总管一职?

南宫浅陌微微一笑冲着他颔首,“多谢元总管的好意,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这一点本将军自然是明白的!”

流云闻言则是立刻上前将一只并不怎么起眼的荷包塞进他手里,浅笑道:“有劳元总管辛苦这一趟了!小小心意,总管若不嫌弃就拿着权当吃酒钱吧!”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给前来宣旨的人赏银几乎已经成了朝中不成文的规矩,这不仅是对御前之人的尊重,更是图个吉利,只要不太过分,皇上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第二百九十章 谨言慎行

“那咱家就当是沾沾胥扬将军的喜气了!”元公公也不客气,笑着将荷包收入袖中,心下对南宫浅陌的好感与敬意更重了几分——这荷包做得如此轻巧,想必其中装的必定不是散碎银子,而是银票。

“公公,老身有一事不解,还望公公解惑!”越氏忽然开口,神色间颇有几分不忿。

按理说南宫浅陌得封将军,依着越氏一门心思想要镇国将军府更上一层楼的性格应该高兴才是,可此刻她心里却十分地不是滋味,因为这圣旨一下,就意味着从此这个自己向来不喜的二丫头要压在自己头上了,这是越氏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元公公眸光一闪,笑了:“老夫人有话不妨直说,只要是咱家能知道的定然不会藏着掖着!”言外之意是若是越氏想要问那不能知道的,那就恕他无能为力了!

越氏面色一僵,却也只有按下心中的不悦,强笑着道:“公公言重了,只是老身这二孙女不过区区一介女流之辈,陛下如何会……”

元公公打断了她,眼中似有深意:“老夫人实在是谦虚了,胥扬将军如今在民间可是有‘战神’之称的,又怎么会当不起这正二品将军一职!再者说了,当今圣上乃堂堂天子之尊,金口玉言,陛下所做的决定岂是我等能够轻易质疑的?”

“元公公,老身绝无此意!”越氏心头一跳,连忙出言解释。胆敢质疑陛下的决定,她南宫府就是有多少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

元公公但笑不语,既不说是亦不说不是。

南宫渊见状顿时头疼不已,事实上早在越氏开口的那一瞬间他便觉得不好,可惜他尚且来不及阻止,母亲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这些年来,母亲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着实不易,因而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他都会尽可能地顺着她,只是没想到母亲这眼光确实短浅了些,这些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任凭他们立下再大的功勋,也难逃一死!

“元公公,家母只是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太高兴了,失言之处还望公公多多海涵!”南宫渊见自己母亲还欲开口,连忙抢先一步说道。

元公公连忙摆摆手,道:“镇国将军不必如此紧张,咱家又不是那等多事之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着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将军和老夫人只需记得一句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说罢目光特意在越氏身上停留了一瞬,心中暗暗摇头叹息,这镇国将军府一门三将,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上京城一代望族,只可惜有了这么一位拎不清的老夫人……

罢了,这些不是他该管的,他只要当好御前的差事,让万岁爷顺心即可!

“多谢元公公提醒!南宫府上下感激不尽!”南宫渊朝他拱手道。

“将军客套了。咱家还得回宫复旨,就不多留了,三位将军请留步!”元公公向南宫浅陌投以善意一笑,而后便转身离去。

他在宫里当了大半辈子的差,传旨更不是一回两回,别的不说,这看人的本事他自认还是有的。平日里,这些个世家勋贵、文武百官明面上哪怕对他们这些人再恭敬和善,这心底里是个什么态度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二,不过是碍于他们御前近侍的身份不好轻易得罪罢了。

可他刚才看得分明,这位新晋的胥扬将军看着他时眼底全无半分轻视之意,更是愿意称他一声“元总管”,不光是她自己,就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是如此,这份情谊他元培记下了!

元公公离开后,南宫杉立刻笑嘻嘻地从南宫浅陌手里抽过那明晃晃的圣旨,邪邪笑道:“啧啧,正二品胥扬将军,陌儿,你日后可得罩着你二哥我啊!”

南宫渊上去就是一脚,“你还有脸说?!连你二妹妹都比你有出息!”

南宫杉立刻跳起来嗷嗷叫道:“哎哟!爹,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呀!怎么回回下手都这么狠!”

心里却暗道:这个老狐狸!还挺能演的。若不是昨日大哥隐晦地告诉他,父亲对他这些年的做为并不是全然不知,他还真要被他给瞒过去了!

“你的事我回头再跟你算账!”南宫渊恨恨道,转而对厅里的众人说道:“今日宫里的旨意你们也都看到了,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唯有一句——陌儿能有今日的荣耀,全都是她自己一滴血一滴汗凭本事挣来的,这也是我南宫府的荣耀!”

苍劲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显然是对这个女儿极为自豪的。

“渊儿……”越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在她看来,二丫头就是被封了将军又如何,还不是要恭恭敬敬地称呼自己一声祖母,她不过多问了一句,可恨那个元公公竟然为了她一个黄毛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自己的面子!真真是可恨至极!

“母亲,”南宫渊声音微沉,再次拦下了她的话,正色道:“母亲,您今日确实失礼了,如今我镇国将军府一门三将,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府中诸人行事须得谨言慎行才是,万不可给人留下话柄,让人误以为咱们南宫家恃功自傲!”

他南宫渊虽说是个武将,但好歹也在朝堂上混迹了这么多年,该有的政治敏感性可一点儿也不少!如今圣旨一下,镇国将军府不知要招了多少人的恨……

“你这是在责问我吗?!”被自己的儿子当众指责,越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紫,不由拍着桌子怒声喝道。

南宫渊眉心皱成了川字,“母亲,我没有这个意思……”

“祖母,祖母您应该明白功高震主这个道理,更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父亲也是为了南宫家好。”南宫枫淡淡道。

越氏这下没了动静,脸上却依旧不怎么好看。

“好了,都散了吧!枫儿,你随我来书房一趟。”南宫渊发话。说罢自己便率先走了出去,南宫枫紧随其后。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别来惹我

二人一走,越氏便把矛头对准了南宫浅陌,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不悦质问道:“二丫头,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些年究竟去了哪儿?!”

南宫浅陌神情淡淡,“如祖母所见,我在西境边关御敌。”

“胡闹!”越氏立马喝道,“你一个女儿家,不回家也就罢了,跑到战场瞎折腾什么?!”一双喷火的眼眸中毫无半分关切之意,有的只是被忤逆的愤怒。不待南宫浅陌开口便又道:“从今日起,你给我在家闭门思过,不抄完一百遍《女戒》不许出门!”

南宫浅陌淡淡瞥了她一眼,耐心告罄,不愿再与她过多纠缠,索性道:“祖母,我有我的行事准则,既然八年前您没有管过我的死活,那么八年后也请您不要干预我的任何事情。”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这五年来,丧命在我手下的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我这个人脾气并不是很好,所以,别来惹我!”南宫浅陌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玄铁匕首,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凌厉杀意,让人见之而生畏。

说罢也不管在场的人是什么反应,转身就离开了前厅。

越氏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大声叫骂道:“她这是什么态度?啊?!是在威胁我吗?!”

“祖母,您先消消气,二妹妹她……”南宫浅歌赶紧上前扶住越氏,却被她一把甩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幸而身边的丫头入墨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才将将稳住身形,瞥了坐在上首的越氏一眼便垂下了眸子,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戾气,旋即消失不见。

一旁的南宫浅汐见状眼里不自觉地划过一抹幸灾乐祸的快意,而南宫浅夏则是低垂着头坐在二姨娘凌氏旁边,看不清神色。

“消气?哼,这二丫头刚回来两天不到就要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来了,你让我怎么消气?!这个没有教养的东西,简直跟她娘一样目无尊长!”正在气头上的越氏口不择言地叱骂着,桌子上的茶杯碟子被她摔了一地,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上前收拾。

流云前脚刚踏出门槛,听到这话不由地怒上心头,临出门前回头冷冷睨了她们一眼,似笑非笑道:“还请老夫人慎言,万一祸从口出可就不好了!啊对了,方才我们小姐所言可不是开玩笑的,西境大捷归来的少年将军楼陌,各位应该不陌生吧?”

看着众人色厉内荏的模样,流云不屑地冷哼一声,脸上染上几分讥诮,转身离去。

“嘶——”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越氏拉着乔嬷嬷的手不可置信地问道:“她,她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楼陌……二丫头和楼陌认识吗?”

越氏只觉得背脊一寒,自西境大捷的战报传来后,楼陌这个名字早已家喻户晓,传闻那可是东霂继暄王之后又一位的战神将军……怎么二丫头会与他有牵扯?

“这……”乔嬷嬷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地道:“老奴斗胆猜测,或许二小姐就是那个楼陌楼将军……”刚才二小姐的气势她们都看在眼里,确实是只有经历过战场洗礼的人才会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意。

“不!这不可能!”越氏陡然提高了嗓音,声音尖利而刺耳,虽然嘴上拒绝接受乔嬷嬷的这个推测,但心里一股强烈的惶恐不安却逐渐升腾而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安氏与南宫浅歌立即对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眸中看到了一丝惊恐,南宫浅陌不仅回来了,而且还是战功赫赫地从西境战场上大胜而归,这对她们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这就意味着今时今日的南宫浅陌她们怕是轻易动不得了……

在越氏极度愤怒的情绪中,姨娘们带着自己的姑娘纷纷寻了个由头告退,很快,前厅就只剩下越氏和乔嬷嬷两人。

“老夫人,老奴扶您回宁安堂吧?”乔嬷嬷在旁边轻声说道。

越氏没有出声,任由乔嬷嬷将她搀回了宁安堂,一路上神情阴沉莫测,那狠厉的目光让乔嬷嬷不由暗暗心惊,有多少年了,老夫人都没有露出过这般神态,如今却是……

宁安堂内,越氏跪坐在佛像跟前,手里握着一串菩提子佛珠,心始终静不下来,手里的佛珠越拨越快,越拨越快,终于“啪!”的一声断开来,佛珠立刻崩落了一地。

“二丫头她就不该回来!”越氏低哑暗沉的嗓音里透着无尽阴寒。

乔嬷嬷怔住了,半晌方才劝道:“老夫人,您又何必与二小姐计较这些呢,左右她是姓南宫的,这也是咱们府里的荣耀啊……”

“你懂什么?!二丫头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她但凡是安分些当年我又岂会对她不管不顾!如今她这般记恨当年的事,对我这个祖母更是全无半点尊重,你当她会将我南宫家的前程放在心上吗?!”越氏怒声斥责道。

乔嬷嬷暗自叹气,自己跟了老夫人大半辈子了,从她嫁到这镇国将军府一直到现在,老夫人从来不曾向自己发过这样大的火,可见老夫人是真的不愿二小姐回来,可这又能怎样呢?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小姐如今今非昔比,这般不顾念祖孙情分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可这话她却无法同老夫人说,因为她知道老夫人向来独断专行惯了,又极为固执,是决计听不进去别人的劝的,如今也只有祈祷将军能从中斡旋吧!希望老夫人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才好……

这厢南宫浅陌刚刚回到青墨居坐下,浅黛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小姐,圣旨说的什么?可有给你封赏?”

“喏,圣旨在那里你自己看吧!”南宫浅陌浑然不在意地说道。

浅黛立刻拿了圣旨打开瞧,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圣旨呢!想想就激动哇……

“哇哇哇——”浅黛看完立刻跳了起来,语气激动道:“小姐,你被封将军啦?这可是正二品诶,小姐,咱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心存利用

南宫浅陌凉凉瞥了她一眼:“这么快就暴露目的了?”

“嘿嘿,小姐,别那么犀利嘛!”浅黛赶紧讨好地笑笑,旋即想起来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道:“对了,小姐,我听说今日清晨,府上三位小姐去向老夫人请安时,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

“哦,什么原因?”南宫浅陌倒是有些好奇了,越氏看起来不是挺喜欢她这位大姐和四妹的吗?

浅黛笑道:“说是老夫人身体不适,昨夜没能休息好,所以起晚了。”

“看来我这位祖母还真是强势得很,眼里揉不得沙子。”南宫浅陌敛下了眸光,语气淡漠地说道。

“小姐是说老夫人这是故意的?”浅黛惊讶不已。她记得昨天得罪老夫人的应该是她们家小姐才对啊,怎么被罚的却是那三个?

南宫浅陌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以为老夫人猜不出来我那大姐和四妹是故意引我去宁安堂的?以老夫人的性格,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被别人利用的,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早的事应该是想要接着请安的由头给她们一个警告。”

“啊?那三小姐岂不是白白受了牵累?”浅黛立刻皱起了眉头,她对那个三小姐印象还不错,昨天还帮她们布置青墨居来着。

南宫浅陌笑望着她:“看来,你对三妹妹印象还不错?”

浅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那个,昨日三小姐帮忙来着……”

“行了,你也不必想太多,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这对三妹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南宫浅陌轻轻嘬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说道。

“啊?平白无故在外头站了一个时辰,这怎么会是好事呢?”浅黛糊涂了。

“倘若老夫人今早单单叫了三小姐一个进去,你觉得大小姐和四小姐会怎么想?”流云正好走了进来,听到这话不由地出言提醒道。

浅黛恍然大悟,“看来老夫人对三小姐也还算不错,我还以为她就只喜欢大小姐和四小姐呢!”

“你错了,老夫人只喜欢听话的人,在她眼里,我们这些孙女儿只分有利用价值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换句话说,你当她今日为何生气?还不是因为她自觉无法掌控我,觉得我这个孙女儿影响到了她在这府里的威信!”

南宫浅陌不疾不徐地说着,语气中带着三分讥讽,七分凉薄。

此言一出,不由地让流云想到刚才老夫人骂小姐没教养的那些话,望着南宫浅陌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神色间似有不忿。

“流云,可是有什么事?”南宫浅陌诧异道,流云向来沉稳内敛,很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小姐,您对夫人怎么看?”流云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有必要就此事同小姐好好谈谈,府里的这位夫人虽说是自家小姐的生母,可小姐回府她竟然连面都未露,也太过薄情了些!

南宫浅陌神情微滞了下,若非流云提起她都要忘了这件事了,记忆中原主对自己这位生母是有怨的,甚至是恨意。其实想想也是,身为一位母亲,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她狠下心不见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呢!

说起来她并不是原主,夏侯华绫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但她必须要给原主一个交代,最起码要弄清楚夏侯华绫这么做的原因!

“去查一查十八年前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南宫浅陌叹了口气道。

“是,小姐。”流云点头应下,又试探着问道:“那,您要去栖霞苑见见夫人吗?”

去见夏侯华绫?南宫浅陌有些犹豫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不想去走这一趟的,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可她既用了原主的身子,于情于理都必须要走这一趟。

“等用过午饭再去吧!你们先去忙,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南宫浅陌皱着眉头轻声道。

“等等!”南宫浅陌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记得原主身边是有一位奶娘林妈妈的,为何一直没见着人?当年南宫浅陌离府之前,林妈妈被留下来看守青墨居,如今她回府,林妈妈没道理会不主动来见她的啊!

流云不解道:“小姐,怎么了?”

“你去帮我问问,青墨居的林妈妈也就是我的奶娘如今人在何处?”南宫浅陌眼底浮起一抹深思,心里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是,小姐!”流云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流云便面色古怪地回来了,南宫浅陌见状心底不由地一沉,“可是林妈妈出了什么事?”

流云点点头凝眉道:“据府里的人说,当年在得知小姐您坠崖身亡后,林妈妈伤心过度,没过几个月就疯了,没日没夜地胡言乱语,四处乱跑,后来安姨娘便请示了老夫人,说是要将林妈妈送到庄子上去养老,可谁知当天晚上林妈妈就投井自尽了!”

南宫浅陌眸色顿时一寒,一个疯了的人还会投井自尽吗?

“去把当年见过林妈妈尸体的人都给我叫过来!”南宫浅陌的声音仿佛淬了寒冰似的,不见一丝温度。

流云的脸色更难看了,“小姐,我都打听过了,就在当年您坠崖身亡的消息传回来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府里但凡是接触过咱们青墨居的老人就都陆陆续续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遣散了,如今要找起来怕是需要些时间。”

“哼!好一个安氏,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做的倒是干净利落,这件事让青风派人去查,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给我一个结果!另外叫画眉进来,就说我有事找她!”南宫浅陌的声音愈发冰冷,眉宇间泛起了一丝怒意。

很快,画眉便惴惴不安地推门进来,朝着坐在主位上的南宫浅陌微微福了一礼,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道:“小姐,听流云姐姐说您找奴婢?”

南宫浅陌也不说话,就那么不咸不淡地望着她,看得画眉心里一阵发寒,不一会儿手心里全是冷汗。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理防线

二小姐这次回来之后气势与原来截然不同,单是那淡淡的眼神就看得人心里直发毛,再加上她方才听说二小姐在战场上杀过人,而且还被封了将军,一想到这些,这心里的恐惧感就更甚了。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就在画眉紧张地几乎要站不住了的时候,终于听得一道清冷嗓音在自己头顶上方响起——

“画眉,我昨日夜里做了个梦,梦到了我的奶娘林妈妈,你猜她同我说了什么?”南宫浅陌微微垂下了眸子,遮住了其中的寒光。想要一个人说实话,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破她的心理防线,很不巧,这一点她再擅长不过!

只见画眉登时变了脸色,强笑道:“小姐,奴婢,奴婢不知。”

“呵呵,猜不到也没关系,”南宫浅陌冷笑一声,神色莫测道:“奶娘同我说——她想你了。”

画眉立刻抖了一下,神色间惶恐不安,“小姐,小姐我……”

“八年过去,我这青墨居里的老人死的死,走的走,唯独剩了你一个,画眉,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南宫浅陌锐利冰冷的目光直直看着她,一动不动。

画眉扑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小姐,奴婢,奴婢也不知……”声音里带着微微地颤抖与彷徨不安。她知道,二小姐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今日她大概是躲不过去了,可当年的事情……真的不能说啊!

“我的耐心向来有限,看在你曾经跟了我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的这个时候你再来见我。”

南宫浅陌顿了顿,接着道:“画眉,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弟弟的病拖了这么多年可有好转?”

画眉眼底划过一抹惊恐,旋即哭喊道:“二小姐,你不能动我弟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道:“要动你弟弟的那个人不是我,画眉,难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想过给你弟弟换一位大夫看看?”

“不,不会的,她明明答应过我的!”画眉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惶与被愚弄欺骗后的愤怒,因为她知道二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同她说这些,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南宫浅陌说着便起身走进了内室,不再劝她。

浅黛跟着走了进去,摸了摸鼻子问道:“小姐,您怎么知道画眉的弟弟……”

南宫浅陌手里拿着一本兵书随意翻着,头也不抬地回道:“昨天晚上,我回府之前凑巧碰上一个晕倒在路边的少年,就顺手救了他一命。”

“后来,那少年醒来后告诉我他叫冯石,有个姐姐在镇国将军府当差,我便想起来画眉也是姓冯的,再加上像画眉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爱打扮的时候,可她身上除了香粉味之外却偏偏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所以我便猜测冯石就是她的弟弟。”

说话间南宫浅陌手里的兵书已经翻过去好几页,看得浅黛眼角微抽,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你这真的看完了吗?”

南宫浅陌抬头看向她,微笑:“你家小姐我一目十行!”

浅黛:“……”她收回刚才的问题!

……

时值盛夏,午后的烈日当头,走在路上迎面的风似热浪般扑来,树梢却纹丝不动,让人有些喘不上来气。这个时候,就能现显出镇国将军府种下的一片片参天古树的好处来了。

可饶是如此,南宫浅陌带着流云还是加快了脚步,往栖霞苑走去。

“小姐,我去敲门。”一路走来,流云的鼻间溢出了些许汗珠,显然也是被热得不轻。心里不由地暗骂浅黛那丫头太会躲懒,说什么要留下看院子,还不是外面太热不想出门!

“嗯。”南宫浅陌点点头,心里却在思索着夏侯华绫会不会见她,因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开门的是一个婆子,在看到南宫浅陌后不由地有些震惊,旋即便说要进去通传一声,南宫浅陌却叫住了她:“烦请你带一句话给我母亲——十八年了,她欠我一个解释。”

那婆子愣了愣,而后转身进去了。

“小姐,你说夫人会见咱们吗?”流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树影斑驳下,南宫浅陌的面容有些看不清,只见她随手从一旁垂下的树枝上摘了一枚叶子,垂眸道:“这是我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倘若她还是要躲的话,那么从今往后我与她就只是陌路人。”

当年的真相如何她自会去查,但她更希望能由夏侯华绫亲口告知,因为这代表着南宫浅陌在她心里的分量究竟几何。

不一会儿,那婆子领着一位青衣姑姑走近,看那模样打扮显然并非夏侯华绫,南宫浅陌心口微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果然还是不愿意见她吗?

“二小姐,您是二小姐吗?”那青衣姑姑眼眶含泪地哽咽道,眼睛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她。

南宫浅陌微微皱眉:“您是……”

青衣姑姑扯开一抹笑容,声音却还是带着几分颤抖:“回二小姐,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冬晴,夫人在里头等着您了,请随奴婢来!”

南宫浅陌微诧,她刚才以为夏侯华绫不会见她了……

“有劳冬晴姑姑带路了!”南宫浅陌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哑。

夏侯华绫的栖霞苑并不十分奢华,屋子里的陈设也都简单至极,甚至还及不上府里一个有头有脸的下人的屋子,南宫浅陌见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刚一走进花厅,便见着一名妇人模样的清雅女子正坐立不安地等在那,她身着一袭素衣,长发松松挽起,只有一只不起眼的古色银簪作为点缀。饶是如此,却还是掩盖不住那周身的气度与风华。

那女子一见着南宫浅陌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怔怔地望着她,脸上一瞬间闪过无数种情绪,局促,愧疚,心疼,欣喜,甚至还有一抹南宫浅陌看不懂的复杂,最终却都化作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第二百九十四章 母女相见

看着她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南宫浅陌便知道,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她的母亲夏侯华绫了。

“夫人,二小姐来看您了!”见夏侯华绫迟迟不曾出声,冬晴不由地出言提醒道。

“陌儿,你是我的陌儿……”夏侯华绫泣不成声,缓缓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南宫浅陌的脸,却又踟蹰着不敢上前,末了只好局促不安地放下了手。

南宫浅陌心里隐隐涌上了一阵酸楚,她知道这是属于原主的情绪,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母亲!”

随着这一声“母亲”喊出口,她看见夏侯华绫的身子颤了颤,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再也顾不得旁的什么,上前一把将南宫浅陌紧紧揽入怀里,伏在她肩头失声痛哭——

“陌儿,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夏侯华绫的声音里饱含了无尽的心疼与愧疚,一字一句击打在南宫浅陌心头,留下了一串串难以磨灭的痕迹。

南宫浅陌身形微僵,抬了抬手却还是没能忍心将这个泣不成声的女人推开,原本准备好的说辞此刻一句也说不出口,或许,她当年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呢?

冬晴看着这母女相拥的一幕,眼角再次湿润了,一时间心头更是感慨万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眼前这一幕足足迟到了十八年啊!

夏侯华绫和冬晴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倒是流云察觉到自家小姐的僵硬,于是悄然给冬晴递了个眼色,冬晴抹了一把泪,笑着上前劝道:“夫人,二小姐平安归来,这是喜事啊,您该高兴才是!”

夏侯华绫闻言连忙放开了南宫浅陌,脸上染上了几分赧意,手里却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含泪笑道:“是是是,娘的陌儿还活着,还愿意认我这个娘,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娘不该哭的,不该哭的!”

夏侯华绫语无伦次地说着,目光却是一寸也不曾离开过南宫浅陌。

这反倒让南宫浅陌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在来之前就已经设想过种种场景,却没有想到夏侯华绫竟然会是这般表现……

“母亲,您应该知道我今日来的目的……”深吸了一口气,南宫浅陌直直望着她,索性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夏侯华绫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陌儿,是娘对不起你……”

“母亲,我只想要知道真相!”南宫浅陌狠心打断了她,因为她知道今日若是问不出来,那么以后自己就再也开不了这个口了。

“陌儿,你……”夏侯华绫脸色微苦,仿佛极为不愿提起当年的往事一般。

南宫浅陌定定看着她,“母亲不必拿与父亲的争执矛盾来敷衍我,我不觉得有什么样的矛盾会严重到让您十八年来一直偏安一隅不见任何人,包括我和大哥。”

“陌儿,我知道你是在怨我,这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大哥!”夏侯华绫苦笑,眼底满是挣扎与无力。

南宫浅陌蹙眉,淡淡道:“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说服我的解释。”

“当年的事情过去太久了,我不想再提,陌儿,你要怨就怨我吧!”夏侯华绫的声音听起来布满了疲惫与无奈,但其中的坚决却是无可置疑。

南宫浅陌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今日是无从得知答案了,于是敛了敛心神,道:“那不知母亲今后有什么打算?还要继续躲下去吗?”

夏侯华绫一怔,旋即眉宇间划过一抹决色,“不,不躲了,娘听说今日宫里来了圣旨,娘的陌儿如今也成了正二品的将军了,枫儿也在东海立了功,娘不能托你们的后腿!”

看着夏侯华绫坚定决然的神色,南宫浅陌心里的不快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她想,或许自己可以适当地做一些让步,既然母亲不想说,那她便不问,至于当年的真相她可以自己去查,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大哥应该会很高兴!”南宫浅陌嘴角微微上扬了一抹弧度。

夏侯华绫笑了,看着南宫浅陌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与希冀,她不是看不出来陌儿对自己的疏离,但是没有关系,陌儿还愿意喊她一声“母亲”,她便已经很知足了,她如今不求别的什么,只希望能有一个弥补他们兄妹二人的机会就足矣。

当晚,南宫浅陌便留在栖霞苑用饭,期间夏侯华绫一直拉着她问东问西,从当年坠崖之事说到在逍遥谷学医的三年,又说到这五年来在西境边关的生活,仿佛要把这缺失的十八年都给补回来似的。

南宫浅陌感动之余又不免有些招架不住,因为她真的不擅长哄人啊……这位母亲大人动不动就抹眼泪,饶是有冬晴和流云一直在一旁帮忙劝着,她还是险些崩溃!

等说到她的年纪和婚事时,南宫浅陌再也绷不住了,苦笑着打哈哈:“那个,母亲,我今日着实有些困了,咱们改日再说,改日再说哈!”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被夏侯华绫美目一瞪,立马乖乖坐下。

“你这丫头别给娘找借口,你哪里是困了,我看你分明就是在回避这个问题!成日里同一群大老爷们儿待在军营中,心都野了,这将来要是嫁不出去我看你上哪儿后悔去……”夏侯华绫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娘,”南宫浅陌忽然打断了她,一脸正色道:“大哥今年都二十三了,我觉得您应该操心着先给他说一房媳妇,您不知道,上京城里都传言说大哥不喜欢女子,您可得好好管管他!”

“你说真的?”夏侯华绫立刻被唬住了,眉头紧锁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大哥这么多年为何一直不近女色?”南宫浅陌煞有其事地说道。心里却暗暗道:大哥,为了我的耳朵不受荼毒,就只好委屈你了!

夏侯华绫闻言脸上迅速升起了一抹怒意,不悦道:“你先回去吧,明日下了朝让你大哥来见我!”

第二百九十五章 借宿王府

“是,母亲放心,我明日一定让大哥来见您!那母亲您早些休息,我就先告退了!”南宫浅陌如释重负,二话不说便脚底抹油溜了。

此刻正在书房作画的枫公子突然打了个喷嚏,一幅就要完成的画作就这么毁了……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同南宫枫一起下朝回府,路上同他道:“大哥,昨日我去了栖霞苑。”

南宫枫眼底划过一抹诧异,“母亲见你了?”

“嗯,”南宫浅陌点点头,又道:“我问了当年的事,但母亲怎么都不肯说。”

南宫枫神色淡淡,丝毫不觉得奇怪:“当年的事既然瞒了十八年,又怎么可能轻易告诉你。”说起来他也曾问过父亲,可父亲对此一直避而不谈,他后来又亲自派人查探过此事,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咳,那个,大哥,”南宫浅陌轻咳了一声,眸光微闪。

“怎么?”南宫枫被这声“大哥”叫得心里有些发毛,直觉告诉他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南宫浅陌目光转向了别处,语气不变:“母亲想见见你,让你今日一下朝就去栖霞苑。”

南宫枫紧紧盯着她:“你同母亲说了什么?”

“大哥想太多了吧?我能同母亲说什么?去不去随你,反正话我是带到了!”南宫浅陌白了他一眼,神色坦然,看不出半分异样。

南宫枫有些不相信,但又想不到什么理由,只好换了身衣服就朝栖霞苑走去,自五岁以后,他也一直不曾见过母亲了……

当天晚上,南宫浅陌便寻了个由头躲了出去,原因无他,南宫枫知道自己拿他当挡箭牌以后一定会追杀她!

“你们小姐呢?”南宫枫坐在青墨居花厅里一连喝了三杯茶,淡淡问道。

流云和浅黛皆是一脸苦色:“少将军,我们真的不知道啊,小姐只说她要出去转转,可没说去哪儿啊……”

南宫枫淡淡睨了她们二人一眼,放下了茶杯,“那我明日再来找她。”说罢便起身离开了青墨居。

留下流云和浅黛二人面面相觑,少将军这就走了?所以他方才在这儿坐了半天就是来喝茶的?

暄王府中,莫庭烨斜斜倚在软塌上,好整以暇地笑望着南宫浅陌。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眼角微微上挑,深邃的紫眸更增添撩人风情,薄唇微勾,目光含笑,赫然一副勾人的模样!

妖孽!南宫浅陌被他盯得发毛,最后干脆道:“莫庭烨你有什么话就说,别那么盯着我!”

“陌儿这可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啊!唔,让我看看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说着便作势要去翻看黄历,语气中分明是促狭之意。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我今晚在你这借宿一宿,明早就走!”南宫浅陌神色恹恹地道,要不是怕她那个狐狸大哥找她麻烦,她又怎么会来暄王府避难!

大哥知道醉情楼是她的,所以肯定已经派人在那堵她了,至于醉欢阁她就更不能去了,那可是青楼,被她那个美人娘亲知道了还不得哭给她看!想来想去就只有暄王府最安全,当然了,明早天亮之前也必须赶紧离开,不然就又说不清楚了!

莫庭烨顿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只面上却还故作犹豫道:“既然陌儿这么主动,那我便委屈一下,咱们早些休息吧!”说话间便已经和衣躺在了床上,动作之快简直令人咋舌。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休息你个大头鬼!我就不信你这偌大一个暄王府就这么一间房间?”

“陌儿真聪明!”莫庭烨笑赞道。只见他随意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望着南宫浅陌,姿态慵懒而随意,那语气神态都像极了无赖痞子!

呼——不生气不生气,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南宫浅陌一边深呼吸,一边不住地自我催眠道。

罢了罢了,凑合一宿行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南宫浅陌把心一横,很快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躺里边去!”饶是如此,她这语气依旧不怎么友好。

不想莫庭烨一脸傲娇:“陌儿睡里面,我睡外面!”某人心里打着小九九,哪有让女子睡在外面的道理,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南宫浅陌气得直咬牙,低声怒吼:“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进不进去?”这人明明知道自己习惯了睡在床边,每次还非得同她抢,就不能稍微大度一点吗?

“陌儿想要我进去吗?”莫庭烨眸光一闪,笑得一脸狡诈,言语中满是暧昧的气息。

莫庭烨你大爷的!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鬼?

南宫浅陌顿觉耳根一阵发烫,不知是羞是愤。

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适合直接动手,于是一把拉过旁边的被子盖在某人身上,卷起来就往里扔,在如愿见到空出来的一片地方后,南宫浅陌作势就要躺下去,却不料某人以极快的速度又躺了回来,然而这时她已经来不及起身了,正正跌在他怀里!

“原来陌儿是想要投怀送抱啊!”莫庭烨眼底染上一抹得逞的坏笑,双手紧紧将她扣在怀里,无论南宫浅陌说什么都坚决不撒手。

南宫浅陌几番挣扎无效,末了只好闷声道:“莫庭烨你都不热吗?”这可是三伏天,她一个人睡都嫌热,两个人抱在一起简直就是火炉好吗?

“不热,抱着陌儿睡最舒服了,当然了,要是陌儿再吃胖些就更好了!”莫庭烨意有所指地说着,与此同时,灼热的目光便顺着她的脸颊,脖颈逐渐下移到了某一处柔软,向来深邃沉稳的紫眸中迅速染上了一抹欲色,呼吸也随之粗重了几分。

南宫浅陌察觉到他的目光所在后,顿时窝火不已,偏偏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形象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

“嘶——”莫庭烨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瞬间所有的旖旎心思都散得无影无踪,待南宫浅陌松开了口,下巴上赫然出现了两排可爱的牙印……

第二百九十六章 挑衅尊严

“嫌弃我小了是吧?那你去找个大的呀!”南宫浅陌凉凉地盯着他,语气中满是危险之意。她如今这副身子分明是和前世一样的34d身材好吗,他居然还敢给她嫌小?!

“哈哈哈——”莫庭烨摇头失笑,原来陌儿竟也有如此可爱较真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气自己出言调戏呢!却不想原来是在意这个……

“莫庭烨你讨打!”他的笑声之于南宫浅陌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一双怒瞪着他的凤眸几欲喷火。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自己双颊晕红泛着微粉,眸波更是晶亮似水,生生将原本七分的怒意降成了三分,看在莫庭烨眼里莫名就带了几分含嗔似怒的娇矜,因而笑得更开怀了。

南宫浅陌见状心底的火更是蹭蹭蹭地窜上头顶,脱口而出道:“你以为你自己就很大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分明看到了某人眼底汹涌的暗潮,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南宫浅陌情不自禁地往下缩了缩脖子,想要避开他越来越深沉的目光。

“陌儿,”莫庭烨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我不介意让你提前亲自来验证一下我的大小!”

南宫浅陌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着了似的,与他身体接触的地方更是极为不自在,下意识地扭动了两下,顾左右而言他道:“莫庭烨,明天还要早朝,晚安!”说罢便装死似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莫庭烨又岂会如此轻易放过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男性尊严的女人!当下便翻身覆在了她身上,低哑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陌儿,长夜漫漫,咱们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说着还朝着她耳根轻轻吹了一口气。

南宫浅陌眼皮动了动,耳根迅速泛红,然而却是硬撑着不吭声,一副睡得雷打不动的模样。

忽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莫庭烨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衣服褪去,继而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南宫浅陌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原本白皙的脸色越来越红,再配上不时颤动的纤长睫毛,在这旖旎夜色里显得尤为动人。

“陌儿不吭声,那我便当你是默许了!”莫庭烨自顾自地解着她衣襟前的盘扣。

她向来不喜欢繁琐的衣物,因而这衣服上的盘扣都设计得极易解开,不成想此刻反倒方便了某人,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觉得自己身子一凉,心里顿时一个激灵,他……该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莫庭烨你差不多得了啊!南宫浅陌在心底摇头呐喊道。

然而身旁这人显然并知道适可而止为何物,因为他的手已经触碰到了自己肚兜儿上系着的细绳,眼看着那绳结就要被他打开,南宫浅陌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陌儿不困了?”莫庭烨语气淡淡,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停下。

眼看着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肚兜儿也要保不住,南宫浅陌心急如焚,忽而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下一刻便抬起一双如玉藕臂环在了他脖子上,就势仰起身子贴在他肩窝处,呵气如兰道:“既然开始了那便要有始有终才好!”

莫庭烨身形一震,女子特有的竹药香浸入口鼻,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温香软玉在怀,加之又是自己恋慕了两世的女子,他若是还能做柳下惠,那就是真的有问题了!

回过神儿来的某人立刻夺回了主动权,俯身狠狠吻了下去。

软绡账内,人影摇晃,气温逐渐升高,时而传出一两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

忽而帐内传来一道男子低低的咒骂声:“陌儿,你故意的!”原本旖旎暧昧的气氛顿时散了个干净。

南宫浅陌极力忍住笑意,只见她眨了眨眼睛,无辜道:“这可不能怪我,只能说你运气不好。”

“你给我记住了!”莫庭烨怒气冲冲地披上衣服就冲了出去,身后随即传来女子嚣张至极的笑声,惹得男子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分。

成功套路了某人,南宫浅陌心情颇好地闭上了眼睛,她们家亲戚实在是太给力了!有没有?!

一刻钟过去,某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又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手里的包袱直直朝着她扔过去,南宫浅陌本就没有睡着,自然一把接住了包袱,只是心里却是诧异极了——这么快就解决了?紧接着目光便狐疑地在某人身上打量着,难道说……

“你那是什么眼神?!”莫庭烨意识到她的目光所在后立刻怒声咆哮道。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还敢怀疑他不行?!

“咳咳,”南宫浅陌立刻摇头,一脸真诚地安慰道:“莫庭烨,其实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大可放心,以我的医术,你肯定会没问题的!”

“楼!陌!”莫庭烨忍怒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他极少这般连名带姓地喊她,可见此刻是真的恼羞成怒了……

南宫浅陌蹙眉,揉了揉耳朵:“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又不聋,还是你想让整个暄王府都知道你……”

那两字还未说出口便在某人几欲暴走的目光中被她给强行咽了回去,悻悻地笑了笑,道:“那个,我就说着玩玩,别当真啊!”她当然知道莫庭烨那方面没有问题,刚才不过就是嘴上图个痛快……

说着便去拆那包袱,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南宫浅陌顿时心虚不已,眼神飘忽不定地小声地嘀咕道:“那个,我……”

“哼!”莫庭烨狠狠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南宫浅陌顿时欲哭无泪,她哪里知道他火急火燎地冲出去是为了给自己寻这些个月事带啊!

……

卯时初,天色尚暗,南宫浅陌便醒了,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后,便要出门,不想一开门就见墨风等在那。

“墨风,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主子人呢?”南宫浅陌诧异道。

墨风面色微微尴尬:“二小姐,主子有话要我带给你。”

“什么话?”南宫浅陌心上顿时浮上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满脸警惕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破镜难圆

“主子说他昨夜同枫公子聊得很是投机(如果忽略后面二人打的那一架的话……),刚刚已经同枫公子先行一步入宫上朝去了。”墨风说完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被怒火波及。

“莫庭烨!”南宫浅陌气得咬牙切齿,一掌就把边上半人高的青石花盆给拍了个粉碎,她不就是昨天同他开了个玩笑吗,至于这么坑她?这下大哥肯定以为自己和他发生了什么!

墨风见状不由地往边上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暗道以后这种差事说什么都要推给墨冰他们,一个搞不好会没命的啊!

南宫浅陌脸色仍是相当难看,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暄王府。

下朝后,南宫浅陌正要开溜,南宫枫果然不出意料地叫住了她:“陌儿,我有事同你说,随我来!”

南宫浅陌额头青筋跳了两下,面上却是神色如常地跟着他回府去了墨韵堂。

“大哥……”南宫浅陌此刻尤为心虚,先是在母亲那里坑他在前,又有莫庭烨挑事在后,眼前这位狐狸一般的枫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肚能容的……

南宫枫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母亲那里的事,我暂且记下了,至于昨日你夜宿暄王府一事,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南宫浅陌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就完了?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母亲说你今年的生辰宴要好好办一办,所以我想在生辰宴之前你就去同母亲好好学学刺绣之技吧!”南宫枫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拒绝!”南宫浅陌立马反驳,她能把金针用得得心应手,却并不代表她能握得住绣花针,这完全是两码事好吗?

南宫枫轻轻嘬了一口茶,淡淡道:“昨晚你夜不归宿一事母亲还不知道。”

南宫浅陌:“……”愤愤不平的眼刀一个接一个朝着南宫枫飞过去,可惜对方却浑然不觉,就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半点回应都没有,气得她在心里暗暗给他记下了一笔!

“大哥,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你这般睚眦必报是不是不太合适?”南宫浅陌试图与他沟通。

南宫枫眼皮都不抬一下,云淡风轻道:“是吗?说起来若非昨日暄王来找我喝酒,大哥还真不知道你的去向呢?”

南宫浅陌努力保持微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处理,就不同大哥闲聊了!”说着便已经转身往外走去。

“别忘了去母亲那学刺绣!”身后南宫枫的声音传来,南宫浅陌脚步微顿,旋即便加快了步伐,莫庭烨,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

此时此刻,栖霞苑内,夏侯华绫与南宫渊相对而坐,夏侯华绫神情淡淡,南宫渊却是几多感慨,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他不曾踏足过这栖霞苑一步!

“华绫,”南宫渊定定看着她,声音微哑,“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吗?”

夏侯华绫垂眸掩下了所有情绪,“将军,我们回不去了。”隔着一程生死,半世纠葛,谁还能回到最初的年少时光呢!

将军,她叫自己将军……南宫渊身形颤了颤,眼角微涩,末了苦笑道:“是啊,回不去了……”南宫渊自言自语地说着,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神情间满是颓唐之意。

“这些年是我想岔了,对不住枫儿和陌儿这两个孩子,所以我想要尽可能地补偿他们,这府里上上下下但凡是我该做的我便绝不会推脱,至于别的什么,我已不在意了。”夏侯华绫声音很轻,透着一股经历世事沧桑后的疏离与漠然。

南宫渊怔怔望着她,眸中承载着千山万水,半晌方道:“好,母亲那里我会去同她说明,府里的中馈还是要交还与你的。”

“中馈之事我并不在意,但这两个孩子的亲事我势必不会假手他人。”夏侯华绫眼中带着一股坚定。

南宫渊皱了皱眉,“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了解夏侯华绫,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起两个孩子的亲事,而且态度如此强硬,除非……有人想要在他们的亲事上做文章!

“这几年里元嘉公主经常来府上玩,浅歌同她关系颇好,就连母亲也十分欢喜她。可我了解枫儿的性子,他不会喜欢尚公主的,而我也不会勉强他接受一段他不满意的婚事!”夏侯华绫语气微微强势,立场再鲜明不过。

她不需要枫儿娶什么名门望族的世家贵女来巩固镇国将军府的地位,相信枫儿也不屑于此,所以,公主势必不会在她儿媳妇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放心,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南宫渊脸色微沉,他南宫渊的儿子还需要靠女人来巩固势力吗?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

夏日炎炎,青墨居内却因放置了冰块而格外凉爽,南宫浅陌正伏在书案前写写画画,流云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

“小姐,画眉求见。”

“让她进来吧!”南宫浅陌头也不抬,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画眉一进门便直直朝她跪了下来:“奴婢替弟弟谢过二小姐救命之恩!”她昨晚回去看弟弟,从弟弟口中得知救了他的人叫楼陌,正是眼前的二小姐!

南宫浅陌缓缓放下了笔,淡淡扫了她一眼:“起来吧,我救他不是为你。”这是实话,她在街上遇到冯石时确实不知他与画眉的关系,因缘巧合罢了。

画眉颤了一下缓缓起身,望着她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方才目露祈盼道:“二小姐,当年的事是奴婢对不起您,但奴婢的弟弟是无辜的,奴婢求您救他一命!”说着便又不迭地跪下磕头。

她昨日回家另请了大夫为弟弟看诊,结果发现弟弟确实中了慢性毒,且毒素已入肺腑,药石无医。她也是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安氏母女早就想要杀她灭口,只是自己知道得太多,故而她们才把主意打到了弟弟身上,想要借此牵制于她。

第二百九十八章 四大奇毒

可笑自己居然被骗了这么多年,弟弟终究是被她牵累了,她画眉这条命是不值钱,但也不是任由人欺骗践踏的,所以她想要赌一把!二小姐既然能一眼看出弟弟中毒,或许能解也不一定呢?

南宫浅陌眸中露出微微不耐,冷声道:“八年前祖母养的那只波斯猫是怎么死的,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又是因何而倒,还有林妈妈的疯病,画眉,你都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画眉听罢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忽而抬眸看着她,咬唇道:“倘若奴婢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二小姐能否留奴婢和弟弟一命?”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同二小姐谈条件,但谁不想活着呢?二小姐既然救了他弟弟一次,说不定能有法子彻底解了弟弟的毒呢?

“呵,”南宫浅陌回以嘲讽一笑,轻嗤道:“画眉,你太自以为是了,与我谈条件,你还没那个资格!”说着手掌轻翻,匕首刺破她的发髻直直定入门后的柱子上,只余了刀柄留在外面。

“二小姐,”画眉怔了一下,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眼底迅速凝聚了一团惊恐,连连磕头道:“二小姐,奴婢错了,是奴婢太贪心了,奴婢什么都告诉您,求您救救奴婢的弟弟……”

“够了,”南宫浅陌冷声打断了她,“冯石的命我自然会救,至于你,我另有安排!现在,说说你知道的吧!”

画眉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南宫浅陌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她的请求,旋即对上她冰冷的眼神后,立刻清醒了过来,从越氏的波斯猫,到祠堂的牌位,以及自己借着风寒的由头留在府里,再到林妈妈的疯病和投井自尽,一桩桩一件件,将自己知道的事尽数说了出来。

房间里安静得很,南宫浅陌一言不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书案上轻轻点着,画眉却是冷汗直冒,她知道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是个什么罪名,二小姐就是要了她的命那都是轻的……

“画眉,你是个聪明人,想要活命的话有些事情就要烂在肚子里,懂吗?”南宫浅陌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画眉有些惊讶:“二小姐的意思是……”二小姐留她一命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出面指证安姨娘吗?

南宫浅陌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安氏留你在青墨居是为了什么你心里应该有数,所以她想知道什么就让她知道什么,一切如常就好。”

“至于你弟弟冯石,他中了阿芙蓉的毒,而且已经产生了药物依赖,我一会儿给他开个药方以配合治疗,但主要还是要靠他自己戒掉毒瘾,若是半途而废,毒瘾只会比从前更甚,想要再戒掉几乎是不可能了。”

闻言,画眉眸中染上一抹痛苦,“二小姐,这阿芙蓉是……”她另外请来的大夫只说是中毒,却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毒。

“阿芙蓉有镇痛的作用,但用量一旦过大就会成瘾,看你弟弟的情况服用阿芙蓉至少应该有十年了。戒毒的过程会非常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所谓的阿芙蓉也就是现代人们常说的罂粟,南宫浅陌前世执行任务时见过不少吸毒的人,但到最后能够真正戒掉的却是寥寥无几。

画眉一听便有些不忍,轻声问道:“那,那如果不戒的话,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弟弟身子本来就弱,如何能受得住戒毒时的痛苦?

南宫浅陌淡淡道:“以你弟弟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戒毒怕是活不过半年,你自己考虑吧!”

画眉闻言登时变了脸色,半年,就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了吗?

“到底是他的性命,他应该有选择的权利。”南宫浅陌看着她彷徨不安的神色,心下终究有些不忍,无论如何,冯石时无辜的。

半晌,画眉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定定朝着她磕了个头,郑重道:“多谢二小姐不计前嫌,奴婢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下去吧,待你弟弟决定好了再来告诉我。”南宫浅陌道。

画眉立刻后,流云和浅黛推门进来,流云尚且能沉得住气,浅黛却是忍不住了,愤愤不平道道:“小姐,那画眉如此可恨,您怎么就这么轻易饶了她呢?还有那个安氏,心思手段也太毒辣了!”

“这阿芙蓉可不是东霂之物,一般的大夫也都认不出来,只会认为是寻常的慢性毒,安氏一个内宅妇人又是如何得到的?”南宫浅陌眸底划过一抹深思之色,安氏背后到底还有什么人?

流云面色有些凝滞起来:“小姐是说安氏背后有人指使?”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们岂不是很被动?这镇国将军府的水是越来越深了。

南宫浅陌眉心紧蹙,能让林妈妈突然发疯的药物……难道是……

“流云,你还记得方才画眉所说那种令林妈妈突然发疯的药物吗?”南宫浅陌声音微冷。

流云看着她的眼睛,忽而想到什么顿时变了脸色,“是幻心散?”

“什么幻心散?”见自家小姐和流云面色都很凝重,浅黛不由地出言相问。

流云顿了顿,道:“幻心散具有极强的致幻作用,能令人精神失常,如同疯了一般,无药可医。它与鸩羽千夜、南柯一梦还有忘尘引并称为江湖四大奇毒!”

“啊?安氏居然这么大手笔吗?”浅黛不由地震惊道。

南宫浅陌现在几乎已经能够肯定,安氏背后肯定还有别的人,因为无论是阿芙蓉还是幻心散都不是寻常妇人能够轻易得到的!

“小姐,安氏的底细要派人去查吗?”流云沉默了片刻问道。

“查,当然要查!”南宫浅陌眸中散发出一阵森冷寒意,安氏的娘家是商贾之家,银钱肯定是不缺的,但不应该与江湖势力有瓜葛才对,那幕后之人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安氏,所图谋的一定不只是钱财这么简单。

“二姐,你在吗?”门外忽然响起了南宫浅夏的声音。

第二百九十九章 结盟示好

南宫浅陌闻声立刻收敛了情绪,给流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开门。青越一直在外面,既然他没有刻意出言提醒,想必南宫浅夏应该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二姐,”南宫浅夏浅笑着推门而入,顿觉一阵舒爽的凉意袭来,因而不由笑道:“二姐这屋子里真凉快!”

南宫浅陌淡淡一笑,“三妹妹若是嫌热一会儿不妨带些冰块回去,放在屋里。”她房里的这些冰块都是自己用硝石制的,不是什么稀罕之物。继而又对浅黛道:“浅黛,去拿些点心水果来!”

浅黛自是应声而去。

“这冰块可是个金贵物件儿,二姐当真不心疼?”南宫浅夏眸波一转笑着揶揄道。

南宫浅陌故作不舍状:“当然心疼,所以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说着还眨了眨眼睛望着她。

“那可不行,这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南宫浅夏立刻不干了,故意板着脸道。

二人调笑了几句过后,见南宫浅陌始终没有问她今日的来意,南宫浅夏于是笑道:“二姐怎么不问问我今日的来意?”

南宫浅陌望着她淡淡道:“三妹这不是就要自己说了吗?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噗嗤!”南宫浅夏忍俊不禁,“二姐果真是个妙人!”

南宫浅陌挑眉不语,她自是知道自己这个三妹妹不会没事来找自己闲话家常,一直没有开口不过是想看看这位三妹能撑到几时罢了。

只见南宫浅夏略微整了整衣襟,状似不经意道:“听说父亲今日去了栖霞苑,想来母亲的病要好了呢,妹妹可是要恭喜二姐姐了!”

“嗯,三妹消息倒是灵通。”南宫浅陌不咸不淡地接了这么一句,旋即垂下了眸子去拨弄手里的茶,看不清楚神色。

南宫浅夏也不着急,反而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横竖都住在一个府里,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多多少少都会知道那么几分。玉笙院和凝翠院也是如此。”

南宫浅陌嘴角晕开一抹笑意,“三妹有话不妨直说。”她这个三妹妹可不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既然提到了大姨娘安氏和三姨娘秦氏的院子,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着她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玉笙院里种的那几株合欢树不错,那可是安姨娘的兄长特意从南边带回来的,听大姐姐说可以静气凝神呢!”

南宫浅陌闻言皱了皱眉,玉笙院的合欢树?三妹妹特意提到安氏的兄长是想借此告诉自己什么呢?

“说起来那树恰好是二姐离府那年种下的呢,二姐若是有空不妨去看看,兴许正好能瞧见它开花也不一定。”南宫浅夏若有所指地道,末了又笑道:“就不打扰二姐用午饭了,妹妹这就回去了。”

“流云,去包些冰块给三妹带回去!”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抹深色,见她起身要走也不留她,只招呼着流云去装冰块。

南宫浅夏见状便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故而也不推辞,扭头对自己的丫头道:“听雨,你跟过去帮忙吧!”

听雨闻言立刻同流云一道去了外头取冰块,转眼间屋子里就只剩下南宫浅陌二人。

“三妹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他日若有所需,我定当竭力相助!”南宫浅陌看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道。她这话说得很巧妙,欠她的人情自己一定会还,至于别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南宫浅夏报以善意一笑:“如此便多谢二姐了!”在这个后院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她有预感,二姐将来的成就绝不止于此!所以,与二姐交好绝对不会是一个错的选择!

南宫浅夏离开后,南宫浅陌眉宇间泛起了阵阵深思,“青越!”

“小姐有何吩咐?”青越笑嘻嘻地冒了出来,青风这两日去查镇国将军府十八年前的事了,所以青墨居就只有他在。

“今夜你去一趟玉笙院,看看那几株合欢树下有什么古怪!”南宫浅陌低声叮嘱道。

“是!”青越眼底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立刻应下不提。

与此同时,刚刚得到消息的玉笙院陷入了可怕的气氛,屋里的花瓶古董摆件儿碎了一地,安氏面容狰狞狠厉,拍着桌子怒声道:“好你个夏侯华绫,十八年过去了你居然还敢出来同我争!”

外人不知道夏侯华绫为何在栖霞苑养病一养就是十八年,她却是知道的,真是想不到,夏侯华绫居然连那件事都能轻易放下,果然是个见异思迁的贱人!

“娘,您先冷静一下,这件事咱们需得从长计议!”南宫浅歌轻声劝道,眼中却满是阴鸷之色,南宫浅陌的归来,夏侯华绫重掌中馈,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可就坐实了她庶女的身份,这让从小就享受嫡女荣耀的她如何能接受!

刘妈妈也跟着劝道:“是啊,主子,大小姐说得对,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想出一个应对之策,绝对不能让夫人和二小姐占了先机!”

发泄了一阵后再经这二人这么一劝,安氏也冷静了下来,“这件事确实需要徐徐图之,急不得,我要给大哥写封信,刘妈妈,你亲自去送!”她此刻说话的语气阴狠而毒辣,与平日里人前那个柔媚和气的安姨娘简直判若两人!

对于安氏的变化,南宫浅歌和刘妈妈却并无半分惊讶,很明显,安氏私底下的脾气并不如表面那般和善。

“或许,咱们可以从祖母那里入手!”南宫浅歌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算计与阴狠。

安氏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歌儿说得对,老夫人素来不喜欢夏侯华绫那个贱人,这次将军硬要从老夫人手中把中馈之权拿回来,势必会在老夫人心里埋下一根刺,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根刺,让它在老夫人心里不断发酵!”

夏侯华绫,倘若你一直乖乖待在你的栖霞苑不出来也就罢了,既然你自己非要出来同我争,那就不要怪我下手无情!

……

第三百章 通敌叛国

“小姐,那玉笙院的合欢树下果然有古怪!”青越一身夜行衣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包东西,面色凝重。

南宫浅陌微微蹙眉:“是什么?”

青越立刻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南宫浅陌接过那包袱打开一看,登时变了脸色,果然是幻心散!看来安氏背后肯定还有人!

“青越,你去帮我查查安氏还有安氏的那位兄长安连成,看看他们这些年都与什么人接触过,重点放在那些有能力得到阿芙蓉和幻心散的人身上!”南宫浅陌沉声吩咐道。

居然是阿芙蓉和幻心散?!青越顿时震惊不已,“小姐,这两样东西可都是源自南暻,寻常商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南宫浅陌眸中染上一抹深色,“事关重大,尽快给我一个结果,另外,行事千万小心,切记打草惊蛇!”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天青色身影闪身走了进来。

“二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南宫浅陌微微皱眉,目光随即望向了一旁的青越,莫非二哥是一路跟着青越过来的?方才他们的对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南宫杉面色微沉,望着她的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光线,声音微涩:“陌儿,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舅舅这些年的生意一直颇得沐阳侯照顾,如果你们有所怀疑的话,我建议你们可以从沐阳侯入手。”

“沐阳侯沐正丰?!”南宫浅陌有些难以置信,但再一联想到之前发生在沐轻扬身上的一系列事情,一切就都变得合理起来,她现在几乎已经能够肯定的是这个沐阳侯一定有问题!

看着南宫杉有些颓然的神情,南宫浅陌不由出言安慰道:“二哥,这件事情你只当作不知情就好,我自会派人去查,但就目前的证据来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安氏和安连成怕是难以置身事外了。”

事实上南宫浅陌这话说得算是乐观了,通敌叛国之罪,依东霂律法当诛九族!这件事一个不慎,别说南宫杉了,整个镇国将军府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南宫杉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呢!娘和舅舅买凶杀人在前,暗害林妈妈在后,如今又与南暻牵扯不清,这一桩桩一件件,任是哪一件拎出来都是重罪,除了冷眼旁观,他实在没有任何颜面和立场去替他们求情斡旋。

如今的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他们用心不良,也好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劝他们悬崖勒马,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陌儿放心,这件事我绝不插手,”南宫杉苦笑,脸上染上了几分无力,又道:“只是父亲那里要不要先知会一声?”

南宫浅陌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还是再等等吧,以父亲的性子只怕是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我担心会牵连到整个镇国将军府。”

“嗯,这样也好。”南宫杉神色间带着些许疲惫。虽说娘从小就对他不亲,但毕竟有那么一层割舍不掉的血肉亲情放在那,他此刻心里真的纷乱异常。

南宫浅陌给青越使了个眼色,道:“时候不早了,二哥早些回去歇着吧!等这件事一有了结果我会通知你的。”

南宫杉点点头,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开。

待他走了以后,青越立刻低头请罪:“小姐,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我从玉笙院出来就碰上了二公子,打了个招呼后二公子就离开了,我没想到他会一路跟着我……”

南宫浅陌摆了摆手,道:“好了,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二哥他轻功卓绝,你一时没有察觉也是正常的,以后行事千万小心,今日之事就当是个教训。另外,沐阳侯的事你通知寒剑去查,赶在四国会之前给我一个结果。”

“是!”青越领命而去。

南宫浅陌挑了挑灯芯,只见那烛火晃了几晃,愈发明亮了,只听她声音淡淡道:“听够了吧,听够了就出来。”

莫庭烨闻言悻悻地从窗外闪身跳了进来,神情有些尴尬:“咳,陌儿,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南宫浅陌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陌儿,你生气了?”莫庭烨围在南宫浅陌身边打转,小心翼翼地讨好道。他其实也没干什么不是,不就是让未来大舅兄提前了解一下他和陌儿的亲密关系嘛,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而且他还挨了未来大舅兄好几脚呢!

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南宫浅陌始终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压根儿就不去理他。

莫庭烨慌了神,连忙又是弯腰行礼又是道歉求和,末了哭丧着脸委屈道:“陌儿,我昨夜真不是故意的,你别跟我置气了好不好?”说着还试图用手去牵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莫庭烨,想我不生气是吧?很简单,你每日帮我交一幅刺绣这件事咱们就算一笔勾销,否则,你最近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南宫浅陌十分好脾气地看着他说道。

说实在的,莫庭烨选择将他们的关系同大哥摊牌她一点儿都不意外,反正她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可问题是大哥现在勒令她学刺绣,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刺绣一事上自己确实没什么天赋,再怎么学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因而这笔账她肯定是要算在他莫庭烨头上的。

“额,南宫枫要你去学刺绣?”莫庭烨愣住了,转而指着她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

南宫枫还真是有创意,让陌儿去学刺绣……他曾经有幸见到过陌儿缝制的一个荷包,那上面的针脚实在是不敢恭维……

听着耳边肆无忌惮的笑声,南宫浅陌的脸色也越来越黑,眼看着就要直接动手了,莫庭烨赶紧憋住了笑意,满脸通红道:“不笑了,不笑了,一点儿也不好笑!”话虽如此,只是那眼底分明是难掩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第三百零一章 再见白笙

懒得同他计较,南宫浅陌转而说道:“既然你一直在外面,那想必关于沐阳侯的事你也都听到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莫庭烨闻言立即正色道:“关于沐阳侯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沐正丰这辈子就只娶了白氏一人,据闻是当年沐正丰外出游历时碰巧救了失忆受伤的白氏,并对其一见倾心,于是将其带回了上京城。”

“等等,你说白氏?”南宫浅陌脸色微变,蓦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错,可是这个白氏有什么不妥?”莫庭烨惊讶地问道。白氏的背景很干净,几乎查不出任何破绽。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眸中浮起一抹复杂,道:“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这天底下的同姓之人何其之多,或许就只是巧合而已。

莫庭烨却不相信,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南宫浅陌无法,只好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阿芙蓉和幻心散都出自南暻,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当今南暻世家当中你可记得有谁是姓白的?”

“你是说南暻的谏议大夫白起?我记得五年前他们就因为太子之故被满门抄斩了……”莫庭烨眼底划过一抹惊疑,按理说,就算是南暻的白家还有人活着,也应该对南暻恨之入骨才对,又怎么会联合沐阳侯……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一切等明日我去见过二师兄之后再说吧!”说起来自七里镇一别之后她与二师兄足有五年未见,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当面向他问清楚。无论如何,她现在只希望这些事情都与二师兄无关,否则……

莫庭烨一听她说要去见师兄,登时就不乐意了,立刻警惕道:“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我找二师兄是有要事,你跟去干嘛?”南宫浅陌蹙眉不解地看向他。

“反正我就是要去!”他才不会放任陌儿同别的男人单独相处呢!万一那个沐轻扬心怀不轨想要挖他墙角呢?陌儿的这三个师兄当中,他见过的澹台奕訢和司星辰都不是什么好鸟,物以类聚,这个沐轻扬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南宫浅陌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冷冷睨了他一眼,“无聊!”说罢便不再理他,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去了。

……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便以楼陌的名义给沐阳侯府送去了拜帖,邀二公子沐轻扬醉情楼一叙。在她的威逼之下,莫庭烨还是没能如愿跟来,只是悄悄在醉情楼包下了一个房间,随时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令南宫浅陌最为吃惊的是,随沐轻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二师兄,好久不见……白笙?”

跟在沐轻扬身边的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着一身橘粉色罗裙,皮肤娇嫩欲滴,水眸清澈,顾盼生姿,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笑意,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模样。

但南宫浅陌知道,这绝不是真正的白笙,一个五年前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小姑娘如何会天真无邪如斯?那双看似清澈如水的眸子背后蕴藏的是充斥着无尽恨意的漩涡。

“楼姐姐!太好了,竟然真的是你!”白笙惊喜得不行,一把上前抱住了她的胳膊。

南宫浅陌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拂开了她的手,“你如何知道我就是楼陌?”五年前她可是一直带着人皮面具的……

白笙笑嘻嘻地道:“因为我记得楼姐姐的声音啊!”说着还特意向她眨眨眼,一副求夸奖求表扬的姿态。

南宫浅陌心中的疑惑逐渐扩大,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对了,忘了问你与二师兄是如何认识的?这些年你和白澈过得还好吗?”

沐轻扬正要说话,却被白笙抢了先,只见她先是感激地看了看沐轻扬,而后有些羞涩道:“当年我和白澈被人追杀,正巧碰上了去淮安城办事的轻扬哥哥,多亏轻扬哥哥救了我们,还将我们带回了上京城,否则我和白澈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话说到这儿语气便有些哽咽,垂首掩面轻泣,孱弱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美人垂泪当是梨花带雨,娇弱可人,一如此刻的白笙,看起来好不可怜。

沐轻扬见状立刻上前轻声安慰着,转而对南宫浅陌报以歉意一笑,那眼里的意思她看得分明,是要她别再追问的意思。

南宫浅陌哂然一笑,不再相问,心里却划过一抹嘲讽:白笙看着哭得伤心不已,可那试问哪个真正伤心哭泣的人还能顾得上自己的仪态?

更何况,对于她的嫂子,也就是白澈的母亲姚氏,白笙可是只字未提。

暗自摇了摇头,南宫浅陌也不去说破,只低头拨弄手里的茶碗,像是要将茶碗里的茶叶说清楚似的。

待白笙终于平静下来不再抽噎,沐轻扬对南宫浅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师妹,一别五年,还没来得及同你道一句恭喜,新晋的胥扬将军!”

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之意,南宫浅陌不由挑眉笑道:“二师兄这是要同我客气了?”

二人相视一笑,经年不见,当初师兄妹之间的默契仿佛一如从前,从未改变。

两个人天南地北地闲扯着,不知不觉中便已过了好些时候,白笙起身给他们添茶,南宫浅陌不经意间却注意到她的面色略微有些僵硬,于是话锋一转,出言调侃道:“二师兄如今怕是好事将近了吧?”说着目光还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沐轻扬一愣,没有反应过来,白笙却是立刻飞红了脸色,当即放下手中茶壶捂着脸跑开了。

“笙儿!”沐轻扬就要起身去追,却被南宫浅陌抬手拦下:“小姑娘脸皮薄罢了,二师兄若是追上去岂不是让她更不好意思?”

沐轻扬面色微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道:“师妹说得有理。只是……”沐轻扬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

“二师兄,其实我今日请你出来是有两件事想问你。”南宫浅陌出言打断,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第三百零二章 欺骗利用

沐轻扬一怔,旋即道:“师妹有话不妨直说?”

南宫浅陌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二师兄,当年七里镇失火后,你和莫掌柜夫妇去了何处?”

她知道以二师兄的性子一定不会放任云亲王夫妇不管,所以她想要弄清楚云亲王夫妇的行踪究竟是何人透露的,又是何人故意引他们二人去了南暻皇陵。

沐轻扬闻言不由地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仔细回忆了一下方道:“我记得当年你离开后,我与莫掌柜夫妇也离开了七里镇,准备回上京城,但在途中他们却突然改了主意,说是想先去南暻逛逛,我们也就分开了。”

“你与他们同行返京的事还有什么人知道?”南宫浅陌眸光一闪,立即追问道。

沐轻扬摇头:“没有别的人知道了。”

“你再仔细想想?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南宫浅陌眉头紧锁,认真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沐轻扬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当年的情形,仍是摇头:“当年莫掌柜夫妇二人遭遇追杀,我又怎么可能透露他们的行踪,除了临行之前给家里去了一封信……”

“等等,你的意思是沐阳侯府知道这件事?”南宫浅陌心头一动,急忙出言打断了他。

“是啊,”沐轻扬有些不解,“我要返京自然是要先同家里打个招呼的,但在信中我并未提及莫掌柜夫妇的情况,只说是与友人同行。”师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莫掌柜夫妇出了什么事?

南宫浅陌眸色暗了暗,接着问道:“他们中途为何离开,这期间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们只说是临时起意,并未提具体原因,至于特别之事,”沐轻扬努力回想着当年的情景,半晌方才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们在郊外驿站的时候,有人给莫掌柜送来了一封信,我记得他们接到信的第二天就同我告辞了。”

“师妹,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些,可是莫掌柜夫妇出了什么事?”沐轻扬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南宫浅陌迅速收敛了情绪,淡淡道:“没什么,就是一个朋友托我打听他们的行踪罢了。”

沐轻扬点点头,心中虽仍有些疑惑却并没有深究。

“还有一件事,方才白笙说五年前你救了她和白澈一命,你怎么会去淮安城?”南宫浅陌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哦,你说这个啊,”沐轻扬笑了笑道:“当年父亲命我去淮安城帮他寻一样东西,我到了淮安城后正逢大师兄沉冤得雪,于是就小聚了一下,后来临行前大师兄派人来请我帮他一个忙,我就又多留了一日,也就是那一日无意中救了笙儿和白澈。”

南宫浅陌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些零星片段,盯着他继续问道:“大师兄要你帮什么忙?是谁去通知你的?”

只听得沐轻扬道:“当日正值太子府夜宴,大师兄派人来告诉我,说是怕有人借机生事,于是要我带沐家影卫帮他守住西城门角楼,至于来通知我的人,好像是东宫的一个谋士……我隐约记得好像是个谏议大夫,叫什么来着……”

“白起!”南宫浅陌狠狠攥紧了手心,脸色阴沉得厉害。

“你怎么知道?”沐轻扬惊讶不已,转而又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师妹与大师兄向来关系亲密,认识大师兄身边的谋士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说起来他一直以为师妹会和大师兄在一起呢!只是看眼下的情况,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大师兄是南暻太子,师妹却成了东霂的胥扬将军……

“师妹,师妹?”沐轻扬见她突然失神,不由地在她面前挥了挥手轻声喊道。

“是你,竟然真的是你?呵呵……”南宫浅陌突然冷笑不已,望着沐轻扬的眼里全是陌生与讽刺,老天爷还真是喜欢捉弄人,当年烈焰阁那么多人都死在了二师兄手上,可偏偏他自己也是被利用的……

沐轻扬一头雾水,“什么是我,师妹你究竟再说些什么?”

南宫浅陌心中百味陈杂,半晌方才望着他艰难开口:“二师兄,当年你在淮安城西城门角楼杀的那些人,你可曾想过他们的身份?”

“无非是一些犯上作乱之人,死有余辜罢了,有什么可计较的!”沐轻扬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犯上作乱,死有余辜……好,真好!”南宫浅陌自嘲一笑,此时此刻,真凶就站在自己眼前,可她却无法动手,一直以来追寻的所谓真相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对她自以为是的无尽讽刺。

沐轻扬看着她的样子,实在是诧异极了,“师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南宫浅陌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仿佛在做着无尽挣扎,末了只见她闭了闭眼睛,声音微沉:“沐轻扬,我想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一句……”

“陌儿,随我出来,我有急事找你!”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莫庭烨行色匆匆地闯了进来,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南宫浅陌话还未说完,皱了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跟你说了,先跟我走!”莫庭烨急声道。

南宫浅陌见状,只好草草同沐轻扬打了个招呼就随他离开了醉情楼。留下沐轻扬一个人在房间内百思不得其解,师妹对自己的态度为何突然就变了,看着他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还有,她最后想要提醒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莫庭烨,到底出什么事了?”南宫浅陌不悦地看着他,自从出了醉情楼他就跟没事人似的,拉着她一路往郊外走,哪里还有半分着急的意思,刚才分明就是唬她的!

莫庭烨松开了手,沉吟了片刻道:“陌儿,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沐轻扬为好。”

“为什么?那个白笙明显就是不怀好意,还有沐阳侯沐正丰也是在利用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沐阳侯府牵累!”南宫浅陌不悦皱眉道,她和大师兄已经覆水难收,她不想连二师兄也……

第三百零三章 若如初见

“陌儿,你冷静点儿!”莫庭烨握着她的肩膀,陡然提高了声音。

南宫浅陌怔怔地望着他,忽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在双膝间,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进肉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事情最终还是变成了这副模样,沐轻扬居然是间接害死云亲王夫妇的人,更是当年杀害烈焰阁一众人员的刽子手……

“你可以把事情全都告诉沐轻扬,但你觉得他会相信你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相信你,你以为你们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

“先不提七皇叔夫妇的死,单是淮安城一事后烈焰阁损失了多少人,他们都是死在沐府影卫手中的,平心而论,你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莫庭烨将事实——剖开来摆在她面前,鲜血淋漓,残酷如斯。

“他并不知情,他只是被他父亲利用了。”南宫浅陌缓缓抬起头,声音略显嘶哑,眸中神色空洞无物,她不是不知道莫庭烨说的是事实,可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那么多条人命放在那,她根本无法视若无睹,她可以不去计较沐轻扬的所作所为,但却势必不会放过沐阳侯府,如此一来,她与沐轻扬迟早都要分道扬镳,二师兄那个人她了解,要他置沐阳侯府于不顾根本就不可能,即使他知道了真相……

莫庭烨弯腰在她旁边坐下,缓缓将她紧握着的拳头掰开,一个个指甲血印斑驳刺目,“陌儿,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沐轻扬也不例外。他不是傻子,这么多年,沐正丰的举动他不会毫无察觉,他只是选择了忽视。”

“所以,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了,好吗?”这一句话,莫庭烨说得很轻很轻,语气近乎乞求,他不愿陌儿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

南宫浅陌默然,她其实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在亲人和自己之间,沐轻扬毫不意外地选择了亲人,哪怕那些所谓的亲人对他只是利用他也甘之如饴。

她知道,从他说出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和二师兄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一刻,她忽然开始有些理解师父当初为何要立下那样的一个规矩了——既出谷,便与逍遥谷再无半分瓜葛!

撇开逍遥谷这一层屏障,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没有是非,无分对错。

落日西垂,山顶上笼罩着一层金色的涟漪,西边天上只留下一抹浓郁似血的胭脂色,像极了他们之间渐行渐远后留下的一串串印迹,鲜红而刺目。

“莫庭烨,你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南宫浅陌望着远处山脚下即将落下的夕阳,神色落寞而苍凉,仿佛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哀伤。

莫庭烨闻言眉间不由地染上一抹心疼,握着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陌儿,这世上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我其实是个懦弱的人,因为害怕受伤,所以始终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一应情感,尽可能地不去在意,可是人非草木,哪里就能控制得住呢!莫庭烨,你说,将来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两个也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到最初?”

南宫浅陌微微闭目,自言自语地说道。

向来无坚不摧的她极少有这般脆弱和无助的时候,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明明已经疼到不行,却还是强撑着不流一滴泪,她或许不知道,当一个从来都坚强惯了的人伤心难过时,不需要任何的泪水作为修饰,单单是一个眼神就会令人心疼不已。

莫庭烨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心中宛若刀割,她的陌儿看似清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没有什么能真正走进她心里似的,可他却知道,陌儿她绝非一个冷漠彻骨的人,相反,她比谁都重情义!

那些一旦被她认定的人,她便会竭尽全力去守护,一如五年前的澹台奕訢,她可以为了还他一个清白只身赴险,暗中潜入南暻皇陵寻找摄魂;亦可以为了替陈晨报仇,不顾生死地连夜奔赴襄阳城夺回尸体,搅得襄阳城大乱;更可以为了一个承诺苦守边关数载而从未对任何人诉过一个苦字!

她有多冷漠,就有多重情!

他知道沐轻扬一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更明白她内心的彷徨与不安,所以他虽气恼于她对他们之间感情的信心不足,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曾经的她是有多孤独绝望才不得不习惯了一个人坚强?

微微牵唇,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夕阳映衬下他宛若刀削般的面庞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了几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陌儿,我们不需要回到最初,因为——我们会一直携手共进,直至地老天荒!”

“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即便是老天,也不能!”

落日余晖下,男子邪肆俊逸的面庞定格成为了记忆里最微妙的一帧,承诺或许不可信,但此时此刻男子眼底的坚决与认真却生生撼动了她。

人生那么长,倘若那个人是他,那么赌一把又何妨?

“莫庭烨,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夏风微凉,女子的声音淡漠清冷,却流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

回到青墨居,南宫浅陌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把实情告知于沐轻扬,他们之间的情义或许无可挽回,如今唯有“但求无愧于心”六字而已!至于何去何从,她尊重沐轻扬的选择!

提笔落墨,笔走游龙,不消片刻便将事情的原委以及对沐阳侯和白笙的怀疑一一道明。待仔细吹干了墨迹,南宫浅陌方才扬声唤来流云——

“这封信帮我转交给二师兄,记住,一定亲自送到他手上!”南宫浅陌郑重嘱咐道。

流云领命而去。

望着流云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南宫浅陌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觉得事情仿佛就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似的……

第三百零四章 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这日,日丽风清,骄阳似火。那刺破云层的夏日阳光如同一根根金线,纵横交错,织就了一幅盛世繁华的锦绣长卷,迤逦葳蕤。

镇国将军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赴宴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一些趋炎附势之辈,当然了,更多的是为了探一探朝廷这位新晋胥扬将军的虚实。

“陌儿,今日可是你的生辰,你怎么还是这副打扮!快点快点,流云浅黛你们两个赶紧给你们小姐把衣服换了,对,就换那套云锦金丝绣碧水纹百水裙,还有,这头发也要拆了重梳……”

青墨居内,夏侯华绫指挥着一屋子的丫鬟忙得热火朝天,而整个事件的当事人却生无可恋地坐在那儿,一脑门儿的官司,几次想要开口插话都被夏侯华绫给摁了回去,那叫一个憋屈!

“那个,娘,咱们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就过个生辰而已,犯不着把我包成粽子吧?还有还有,这满头的钗环珠翠……”南宫浅陌试图阻止流云继续往自己头上插发簪步摇,却被夏侯华绫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任由她们折腾。

半个时辰后,就在南宫浅陌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僵掉的时候,夏侯华绫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嗯,还算不错,我夏侯华绫的女儿果然生的好,担得起风华绝代这四个字!”

南宫浅陌呆呆地望着镜子里那个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的女子,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你们还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尽管她并不理解为何一定要打扮得如此隆重,但却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经过了一番拾掇后的自己确实与往常大不相同——

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茉莉烟罗软纱,云锦金丝绣碧水纹百水裙,身系软烟罗,如果不是那双眼眸太过锐利淡漠,还真有点温雅端庄的味道!

夏侯华绫闻言险些气了个仰倒,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有心给她一个爆栗,却又担心会破坏了好容易梳成的发髻,于是只好作罢。

“娘,您确定要我这样出去?”南宫浅陌看着自己曳地三尺的裙摆有些犹疑地问道。她几乎已经能够预料到自己穿成这副样子十有八九根本就走不到前厅……

夏侯华绫美目一瞪,南宫浅陌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咬了咬牙,大有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拎起裙摆就要出门,不想却被夏侯华绫一把给拽了回来——

“你这是什么姿势?给我把裙摆放下,好好走路!”

南宫浅陌顿时如临大敌,真要这么一步一步地走到前厅去,她会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自己的裙摆给绊死的人?

事实证明,她果然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在第n次踩到自己裙摆后,南宫浅陌终于排除万难来到了前厅,其辛苦程度堪比五公里负重越野!

shit!这该死的裙子!她回头一定要剪了它,没商量!

“快看,是南宫二小姐出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她,一嗓子嚷嚷开了。

旁边立刻就有人反驳他:“什么南宫二小姐,人家现在可是正二品胥扬将军!官阶比你都高!”

人群的眼光迅速聚拢到南宫浅陌身上,眼底俱是划过一抹惊艳之色,只见那女子一袭云锦金丝绣碧水纹百水裙,凤眸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带着几分清冷,浑身透着一股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既有女子的明澈如烟清丽天成,又不乏男子的月朗星辉傲气卓然。

南宫渊也怔忪了片刻,眼角微湿,旋即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挥手把南宫浅陌招至身边,清了清嗓子,道:

“诸位,今日我镇国将军府为小女举办生辰宴,一来是为了庆贺小女平安归家,二来是为了庆贺本将军的夫人病愈安康,三来是为了敬谢皇恩浩荡!诸位能来为小女庆贺本将军感激不尽,还望今日诸位能够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众人纷纷笑着点头,想到皇上对这位年轻女将的封赏,看向南宫浅陌的目光中便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赞赏之意。

主席位一侧,安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夏侯华绫这一出来,那些平日里同她交好的夫人全都对她退避三舍,生怕同她牵扯不清似的,当真是人心难测!

而一旁的三姨娘秦氏见状嘴边不由地挂上了一抹讥诮,冷笑道:“夫人病愈重掌中馈,安姐姐这是心里失落了吧?”

安氏面色微变,低声斥道:“今日可是二小姐的生辰宴,秦氏你休要胡言乱语!”

秦氏岂会怕她,冷哼一声,道:“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你自己心里清楚,怕不是被我猜中了心中所想,所以才恼羞成怒了吧?”

安氏这些年在府中有意迎合老夫人,因而也得了一些管家的权力,习惯了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南宫渊向来不过问这些后宅之事,二姨娘凌氏又是个不温不火的性子,所以整个后院之中也就这个秦氏与她不对付,此刻见她没落下好自然是要踩上两脚的。

安氏此刻怒极却又不好当着这众多人的面发火,只好压下火气,不去理会秦氏。秦氏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刺激她了,扭过头去只与一些相熟之人闲谈。

整个过程中,凌氏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曾掺和过半句。

“你这个二妹妹是个什么情况?一回府就这么大阵仗,还有还有,她真的在战场上杀过人吗?”素来与南宫浅歌交好的右相府大小姐裴若水拉着南宫浅歌的手悄声问道。

一旁的户部尚书嫡次女赵语嫣闻声也凑了过去,想要听听南宫浅歌怎么说。这也不怪她好奇,实在是南宫浅陌的存在对于她们这些个深闺小姐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个女子怎么就能上阵杀敌了呢?

第三百零五章 生辰宴上(一)

原以为这个南宫浅陌会是个膀阔腰圆五大三粗的无颜丑女,却不想今日一见却发现她美得简直惊为天人!不知是不是出于女子的嫉妒心,总归这心里的好奇是更甚了。

南宫浅歌眼底快速划过一抹阴鸷,面上却仍是一副知书识礼的模样,只听得她温声道:“二妹妹她九死一生从战场上回来,得封胥扬将军,父亲说了,她能有此荣耀都是凭借自己的军功一点一点挣来的,我这个做姐姐的自是为她高兴的!”

她这话说得极为巧妙,既表明了自己的宽宏大度,又不着痕迹地点明了南宫浅陌的杀人如麻……

“这么说来她真的杀了很多人?那未免也太残忍了!我可不敢和她相处,万一哪天她一个不高兴岂不是要动刀子杀人?”赵语嫣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仿佛南宫浅陌是洪水猛兽一般。

“谁说不是呢!再者说了,她一个女子混迹军营这么多年,哪里还有什么清誉可言,同她在一起没得辱没了咱们自己的名声!”裴若水眼角露出了些许鄙夷,显然看不上南宫浅陌这样的女子。

说罢又语重心长地对南宫浅歌道:“浅歌,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一个如此凶狠的女子想来也不会顾念什么姊妹之情,你可千万离她远点,免得什么时候被她害了都不知道!”

南宫浅歌掩下眸底的得色,端庄优雅地笑着,正待要替南宫浅陌说两句“好话”,却被一道毫不客气的声音打断——“哟,裴大小姐还真是爱操闲心,如此我倒是有一言想请你指教指教!”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家魏巍的大小姐魏祎,只见她身着一袭红衣,烈焰如火,到底是武将世家的女儿,就连清澈明丽的眉宇间都透着一股子英气,大有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之态。

这个魏祎素来和裴若水不对付,性子又与其父一样是个直脾气,像今日这般在公众场合给裴若水拆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裴若水虽是气恼她不识抬举,却也因着兵部尚书的缘故奈何她不得,此刻见她冒了出来不由地气得牙痒痒,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只有冷着脸道:“魏小姐有话直说便是!”

“痛快!”魏祎忽而面色一冷,厉声道:“我且问你,何为‘国家’?”

裴若水不悦皱眉,这个魏祎不是向来不喜诗书,怎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正当她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时,便听得魏祎朗声道:“所谓国家,先国而后家,南宫浅陌投身从戎乃是为国,舍生取义乃是为家,其志在边境安稳,其心在黎民百姓,如此刚毅果敢一心为我东霂的女子,岂容你以一己之言污蔑!”

魏祎虽说不喜那些酸腐文人的做派,但不代表她不通文墨,相反,她读过的礼义经传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再加上她嘴皮子利落,声音响亮,一番正气凛然的言论下来直逼得裴若水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我,我没有污蔑……我的话不是那个意思……”裴若水被魏祎突如其来的一阵说辞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有心想要争辩两句,奈何她此刻已然失了先机,再要争辩什么也是多说无益了。

不想魏祎并不打算就此打住,转而对着一旁隔岸观火的赵语嫣道:“赵小姐,我还有一言相问。”

“我,我又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要问……”赵语嫣顿时心虚了起来,目光躲闪不已。

魏祎冷笑一声,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接着道:“身为军人,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乃是无上荣耀。”

“再者三国挑衅在先,我东霂迫不得已反攻在后,倘使我东霂将士尽皆顾念仁义之心,不去做赵小姐口中‘残忍’之事,令三国铁骑践踏我四方山河,欺辱我黎民百姓,待那时,赵小姐还能去同三国大军谈仁义、谈残忍吗?”

赵语嫣有些不甘心地反驳道:“可那些都该是男子去做的事情,她一个女子……”

“我只问你,这些敌是该杀不该杀?!”魏祎打断了她,直言问道。

赵语嫣脸色变了几变,半晌方才开口:“自然该杀!”

“好!”魏祎的声音坚决如铁,“既然该杀,那南宫浅陌又何谈残忍?”

“你……你强词夺理!”赵语嫣被堵得脸色通红,末了只能挤出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来。

“哼!若是强词夺理就能保家卫国,那赵小姐才是巾帼英雄!”魏祎不屑嗤笑道。

看热闹的人群中顿时一阵唏嘘,纷纷指着赵语嫣窃笑不已。

这时,跟随沐阳侯一家前来赴宴的白笙突然悄悄拉了拉沐轻扬的衣袖,下一刻便见着沐轻扬上前一步,好声劝道:“魏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相信裴小姐与赵小姐也只是一时失言,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魏祎闻言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眸中尽是失望之色,咄咄逼人?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就只有咄咄逼人这四个字……

这就是那个与自己有婚约的人,在这样的场合带着另外一名女子来赴宴也就罢了,竟然还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地直言自己的不是,顿时心头一股凉意袭来,魏祎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难堪。

偏偏她这个时候还不能躲,躲了就意味着承认了自己的狼狈……

裴若水和赵语嫣见状不由相视一笑,脸上尽显得意之态,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就连你未婚夫都认为你咄咄逼人了,你就算自诩正义又能如何!

“沐二公子此言未免有失偏颇,女子的名声与将士的荣誉皆是不容污蔑,依我看魏小姐不过是直言事实罢了!”另一道温雅的女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众人纷纷抬眸望去,只见那女子一袭素兰色襦裙,衣着打扮皆是素雅至极,仿佛与这些朱罗倚翠锦绣缭绕的千金们格格不入。然而女子举手投足间的书卷气却令人不容忽视。

魏祎目露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素兰色女子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第三百零六章 生辰宴上(二)

沐轻扬被人当中如此反驳自是尴尬,他又何尝不知道魏祎所言的道理所在,方才只是不忍拒绝白笙的请求,所以才出言相帮一二罢了。因而此刻反倒说不出话来应对。

赵语嫣下巴微扬,目光不悦地看着她:“文凝之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再说了谁不知道你和魏祎关系好!”

只见那被称作文凝之的女子神色坦然,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而已,沐二公子以为如何?”

沐轻扬脸色微赧,语调僵硬道:“文小姐所言有理,是在下多言了!”说着又对魏祎道:“方才是在下失言,还望魏小姐见谅!”

魏祎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只是碍于种种原因不好当众给他难堪,只好冷声道:“无妨!”

文凝之见状不由地走至她身边,轻声道:“说起来我还不曾拜会过咱们这位巾帼英雄,你不也总跟我念叨她吗,不如咱们一起去同她道贺,也顺便听她讲讲西境边关的风土人情?”

魏祎面色稍缓,二人一道朝着主位那边走去。

南宫浅陌自是将方才那一幕看在眼里,之所以一直没有说话,一来她本就不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二来她也想看看这上京城的女子是否都如裴若水赵语嫣之流。

不过二师兄会对赵语嫣出言相帮倒是令人有些惊讶,紧接着目光便落在了随他一起前来的白笙身上,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抹冷厉,白笙与赵语嫣究竟有何关系,是单纯地为了讨好赵语嫣还是另有所图?

当然了,她更好奇的是这个魏大小姐和二师兄之间究竟有何关联,为何方才二人的神色那般古怪?

南宫浅陌这边正思索着,忽然一道天蓝色的身影窜到眼前——

“你就是陌姐姐吧?我也好喜欢军营啊,你能不能带我去转转?”女子娇俏的声音清脆悦耳,说着还眼巴巴地望着她。

南宫浅陌微愣,看了看一旁跟上来的凤之尧和上官子谦,一脸茫然,“那个,你是……”

凤之尧接过话来,满脸的无奈:“这是我妹妹,凤之晴,闹了好些天了非要见见你,我拦不住,只好让她跟来了。”

凤之晴闻言立刻回头横了他一眼,接着转过头来双手托着下巴对着南宫浅陌作星星眼状:“陌姐姐,你就带我去看看嘛,就看看——”声音那叫一个九转千回。

“停!”南宫浅陌对这个活泼到不行的少女着实有些招架不住,连忙制止了她继续自来熟地撒娇行为,无奈道:“之晴是吧,这个军营的事咱们改日再聊,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好不好?”

凤之晴立马乐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惊喜道:“真的呀!陌姐姐最好了!对了,陌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说着便连忙将手里的锦盒塞进她手里。

南宫浅陌在她的催促之下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对白玉蝴蝶步摇,精致可爱,一看便是小姑娘喜欢的物件儿,于是笑赞道:“很可爱,谢谢你!”

凤之晴闻言立刻开心的不行,一副被表扬的孩子气模样。

看着她这副模样,南宫浅陌不由地摇头失笑,转而又对凤之尧和上官子谦二人嫌弃道:“你们俩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来了?”

凤之尧和上官子谦则是相视一眼,一脸无辜:“这可不能怪我们两个心疼银子,不舍得给你送生辰礼,实在是某人醋劲儿太大,我们也得明哲保身不是?”说着还一脸兴味儿地打量着她。

南宫浅陌凉凉地瞥了二人一眼,明显一副记仇的架势,二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想到被她记恨上的惨痛教训,便觉得心有戚戚。

所幸这时温尺素和舞霓裳二人相携而至,救这二人于水火之中——

“喏,祝咱们的胥扬将军生辰快乐!”舞霓裳一边吩咐人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一边笑着揶揄道。

温尺素也难得地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生辰快乐!”

舞霓裳送的是一架精致绝伦的双面绣屏风,一面绣的是大漠孤烟,一面绣的是青石墨竹,看得出来一针一线都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温尺素送的则是一柄青虹长剑,阳光下,刀刃熠熠生辉,明亮如镜,刀锋锐利冰冷,触之而生寒,虽不及她玄铁匕首的锋利,却也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绝世好剑了。

南宫浅陌自是欣然收下,相对于其他人的礼物,显然这两人送的更为实用一些。

温尺素和舞霓裳二人在此,凤之尧和上官子谦自是不会往别处去,都厚着脸皮赖在了席间,正当几人坐下闲聊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便听着一阵通传声响起——

“南暻太子恭贺胥扬将军生辰之喜!”

“北凛太子、平南将军恭贺胥扬将军生辰之喜!”

“西霄二皇子、三皇子恭贺胥扬将军生辰之喜!”

随之而至的是一件件生辰礼被一一送了进来,放眼望去,各类奇珍异宝绫罗珠翠,琳琅满目,珠光宝气,令人目不暇接。

众人皆是一片哗然,暗自心惊这位新晋的胥扬将军果然不简单,一个生辰宴而已,竟然能劳动三国皇室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前来道贺!撇开他们送的那些个价值连城的礼物不提,单单是这份面子就不是谁都能有的。

南宫浅陌望着这些来人微微蹙眉,心道只怕他们未必就是为了自己的生辰宴,而是借着这个由头提前为四国会还有之后的和谈做准备吧!

“多谢诸位远道而来,南宫浅陌感激不尽,请入座吧!”南宫浅陌微微牵唇道,语气既不热络也不冷漠,仿佛就只是单纯的客气一般。

来人当中除了贺兰瑾瓈的面色有些难看以外,其余人对于南宫浅陌的态度都不以为奇,十分淡定地入席坐下。

“胥扬将军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与众不同!”贺兰瑾瓈入席后忽然不阴不阳地来了这么一句,说着目光恨恨地落在南宫浅陌身上——

第三百零七章 生辰宴上(三)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五年前摆了他一道,害他在父皇面前失了先机,险些毁了与南暻的联盟!这些年更是因此而处处受大皇兄的掣肘,在夺嫡争斗中屡屡失利,这叫他如何不恨!

南宫浅陌面色不变,淡淡道:“所谓待客之道自然是对懂规矩的客人,二皇子殿下似乎有些自视甚高了。”

贺兰瑾瓈闻言不由大怒,厉声质问道:“南宫浅陌你什么意思?是在说本皇子不懂规矩吗?!”

“难道觉得殿下作为一国使臣来访,不首先去拜见皇上,反倒跑来我镇国将军府就是规矩了?”南宫浅陌立刻反唇相讥,显然是不打算给贺兰瑾瓈留面子。

贺兰瑾瓈闻言脸色一黑,正待要发怒时忽而眸中闪过一抹诡谲,指着澹台奕訢等人道:“据本皇子所知,北凛和南暻的使臣也并未入宫拜见东霂帝,不知胥扬将军为何就只针对本皇子一人,是看不起我西霄,还是说他们与你关系匪浅,已经算不得客人了……”

贺兰瑾瓈这话里暗藏杀机,在场但凡是有点政治敏感性的人都能听得出来,他是在暗指南宫浅陌与北凛和南暻有所勾结--边关大将与敌国政要关系匪浅,自古以来这可是君王的大忌!

可此刻南宫浅陌若是矢口否认,那便不免有了轻视西霄、刻意针对西霄皇子之嫌,眼下正是和谈的关键时期,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对南宫浅陌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众人不由地暗自替她捏了一把汗。

正当众人暗自忧虑时,不想南宫浅陌却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冷笑着回了一句话:“北凛和南暻使臣可未曾不满于我的待客之道!”

“你!”贺兰瑾瓈被她一句话噎在那里,一时竟寻不到理由来反驳,直气得脸色铁青。

正当此时,席间不知是谁突然嗤笑了一声,惹得众人纷纷喧嚷着笑开来,一时间衬得贺兰瑾瓈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无理取闹!

北堂啸深深看了南宫浅陌一眼,心中不由地暗自嘲讽贺兰瑾瓈的愚不可及,一个能以少胜多、力退三国联军的女人,其心胸城府智计谋略可见一斑,岂是他三言两句就能轻易挑衅的,简直就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刚刚坐下的夙问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果然,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楼陌,睚眦必报,自信卓绝!

澹台奕訢眼底更是不自觉地划过一抹宠溺笑意,师妹还是这般能言善辩,妙语连珠,三两句话就能将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贺兰瑾瑜见场面着实有些尴尬,不由地暗自叹了口气,眼底染上几分无奈,紧接着便听着他淡漠清冽的声音在边上响起:“胥扬将军,方才是我二皇兄一时失言,还望将军莫怪!”

时至今日,他又怎会猜不出南宫浅陌就是当年锦官城的楼陌,算起来当年闻府刺客之事她那封信也算是间接地帮了自己一把,让他侥幸躲过一劫。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真不知二皇兄为何非要同她对上?

南宫浅陌将他的无奈看在眼里,再加上二人之前的交情,自然也乐得卖他这个面子,于是浅笑道:“三皇子多礼了,本就是一句玩笑罢了,相信二皇子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的,对吧?”

贺兰瑾瓈本就恼怒贺兰瑾瑜的多言,此刻更是脸色青黑,可奈何对方已经给了他台阶下,倘若再僵持不下对他并无好处,于是只好硬硬道:“当然,本皇子怎么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南宫浅陌勾唇一笑,正待要说话,却再一次被门房的声音打断——

“九江公子、千机公子、司公子到!”

南宫浅陌眸中迅速染上几分惊喜,竟然是他们三个!当即便起身迎了上去:“你们三人怎么一起来了?”

闻子兮和司星辰立刻嫌弃地看了汶无颜一眼,齐声道:“我可不是同他一道来的!”

“嗯哼?”南宫浅陌不禁挑眉,略带打趣的目光落在了明显遭了嫌弃的汶无颜身上。

“啪!”的一声,汶无颜手里的桃花扇打开,抛了个眼神给她,笑意吟吟道:“陌陌别理他们,他们那就是赤裸裸地嫉妒本公子比他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闻言,南宫浅陌额头不由滑下几条黑线,闻子兮和司星辰更是连连往边上挪了几步,以示同他撇清关系。

众人这边说说笑笑,端的是热闹得很,唯独莫庭烨一人迟迟不见踪影,南宫浅陌心里不由得有些纳闷。

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该来的不该来的客人也都基本到齐了,南宫渊这边正待要吩咐下去准备开席,突然门外传来一道阴柔绵长的声音——

“圣旨到——”元公公捧着圣旨缓步踏入,与此同时,一道颀长而挺拔的玄色身影随之而至,朱唇轻抿,似笑非笑,愈发显得邪肆霸道,贵气逼人。

南宫浅陌的眼皮在看到来人后不由地跳了几跳,直觉告诉她这圣旨应该和他脱不了关系……

这厢众人纷纷跪下听旨,心道这南宫家果然圣眷正隆,端看元公公的神色便知这旨意定然是喜事无疑了。

元公公不愧是宫里混迹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先是不着痕迹地将在场之人打量了一圈,而后清了清嗓子,道:“胥扬将军南宫浅陌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镇国将军嫡出次女南宫浅陌,秉性端淑,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温良恭谨,与暄王堪称天造地设,凤协鸾和,为成佳人之美特赐婚于朕之九弟为暄王正妃,择日完婚,钦此!”

南宫浅陌愣住了,直至南宫枫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这才立刻反应过来接旨谢恩:“臣南宫浅陌接旨,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公公笑眯眯地虚扶起南宫浅陌,将圣旨递到她手上,打趣道:“恭喜胥扬将军了,来日大喜之日莫要忘了请咱家来吃酒啊!”他可是看出来了,陛下对这位胥扬将军可不是一般的看重啊!

第三百零八章 生辰宴上(四)

南宫浅陌被手里这突如其来、先斩后奏的赐婚圣旨给雷了个外焦里嫩,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莫庭烨这是有多怕被自己拒绝才想出这么个鬼主意?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手里的圣旨格外烫手,可话又说回来,他如今圣旨都求来了,自己若是再拒绝岂不是太过矫情造作?

南宫浅陌向来不是个犹犹豫豫裹足不前的人,想通了这一点后便立刻坦然对元公公笑道:“自然不会忘了,届时还望元总管赏脸!”

元公公闻言满意地笑了笑,略坐了一会便回宫复旨去了。全程就像是压根儿没看见北堂啸、澹台奕訢还有贺兰瑾瓈一众之人似的。

……

陌儿居然被赐婚给了暄王!夏侯华绫看着那道圣旨,脸上布满了疑惑与不安,暗自扯了扯南宫渊的袖子,想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着南宫渊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太过担心,纵使夏侯华绫满腹的困惑不解,此刻却也只得按捺下来,去招待前来赴宴的宾客。

“吩咐下去,可以开席了!”南宫渊对管家曾叔低声道。

自听到圣旨内容的那一刻起,南宫浅歌和南宫浅汐便拧紧了手里的帕子,眼底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嫉恨,只不过南宫浅歌掩饰得更好一些罢了,她志在皇后之位,区区一个暄王妃她还不看在眼里,可她无法忍受南宫浅陌这个草包的地位居然凌驾于她之上!

不行,她一定会比南宫浅陌嫁得更好!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抹狠厉。

……

宴会正式开始,觥筹交错,鼓乐齐鸣,一众宾客言语欢畅,其乐融融,仿佛方才的圣旨并不能影响到他们一般,然而剖开这层表象,在座的众人却是心思各异,各有所图。

望着南宫浅陌手里那道明晃晃的圣旨,澹台奕訢心里百味陈杂,酸涩难耐。

赐婚,暄王妃……澹台奕訢只觉得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一下子炸裂开,一片恍惚,仿佛将天地间的一切都隔绝开来,什么锦瑟丝竹之乐全都听不见,只留下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她接下了圣旨,她要嫁人了……

他了解楼陌,如果她不想嫁,就绝不会接下那道圣旨,可事实是她没有拒绝……

虽然早已知道自己同她再无可能,可当他亲眼看到她手捧着与他人的赐婚圣旨时,他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抽痛着,就如同生生将一个蚕蛹从中间一层层剥离一般,凄入肝脾,痛彻心扉。

他与她之间,还未来得及开始,便已结束。

从此以后,这个女子便再与自己无关;

从此以后,这个女子的一切喜怒哀乐、嗔痴怒骂都将只为另一个人而绽放;

从此以后,这个女子将终其一生陪伴在另一人身边,子孙满堂,相携白首,直至百年后的墓碑上镌刻着对方的姓氏……

从此以后,这真的是一个残忍的词语,澹台奕訢身形晃了几晃,微微垂眸,掩下了所有的哀伤,任其在自己内心深处肆虐。

此情此景,怅惘心殇的不止他澹台奕訢一人,只不过另外两个人藏得更深,更好,不露一丝痕迹——

夙问手里的酒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有一滴酒水滴落在地,在炎炎烈日之下旋即消失不见,连一丝痕迹也无。他的异常就连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北堂啸都没有察觉。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已在顷刻间支离破碎,那种翩浮的怅惘,晃若细长的触角,肆无忌惮地钻入肌肤的毛孔,像藤蔓一样伸展,入心入肺地缠绕,让他窒息疼痛,几近麻木。

从前没有说出口的话,今后也就不必再说了吧!夙问嘴边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垂眸饮尽杯中之物,不动声色地吞下了所有苦楚。

北堂啸仿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由抬眸望向他,低声道:“夙问,你这是?”

夙问却是坦然一笑:“这琼浆玉露不错,就是味道寡淡了些。”那神情仿佛就是个贪念杯中物的痴人一般。

北堂啸闻言不由地乐了,调侃道:“咱们夙大将军素来酒量过人,能让你觉得不寡淡的酒恐怕除了竹叶青和陈年西风也没别的了吧?”

夙问低头不语,心里却浮上了一阵酸楚,此时此刻就算是将天下所有美酒都摆在他眼前,他恐怕也是食之无味了吧?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他早已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神采飞扬便已深入骨髓,而他自己则是沉溺其中,再难自拔。

……

宴会坐席的另一边,向来自诩风流的千机公子汶无颜,此刻嘴角的笑容也僵了几分,眸中深处覆上了一层浓郁的纱雾,本就撩人的桃花眼此刻更是平添了几分寥落不羁。

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决定要放手了不是吗?遗憾的是,他成全得了别人,却始终成全不了自己,人非草木,想要把一个人的痕迹彻底从生命中抹去,哪里就有那么容易呢!

望着那道清雅淡漠的身影,汶无颜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想笑就别笑,实在是太丑了!”一旁的司星辰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嫌弃地睨了他一眼。说着又朝着另一边的闻子兮道:“闻兄你觉得呢?”

闻子兮煞有其事地重重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汶无颜顿时黑了脸,“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你们两个有没有审美观?!”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明白这二人只是想要开解他罢了,想到此心里不由地升起了一股自嘲之意,原来自己表现得竟然这般明显了吗?

望着他这副茫然失意的模样,再看着那边南暻太子怔忪落寞的情形,闻子兮与司星辰对视一眼,不由地相继摇头叹息,暗道楼陌这女人果然是个祸害啊!

“闻兄,这位就交给你了,我得赶紧去开解开解我那个大师兄!”司星辰一脸头痛地起身,同二人打了个招呼便朝着澹台奕訢走过去。

第三百零九章 生辰宴上(五)

闻子兮挑眉笑笑,算是应下了,汶无颜却当即炸毛:“谁要你们开解了,本公子好着呢!”

……

宴至半酣,看台上伶人的歌舞咿咿呀呀还在继续,唱着戏里的悲欢离合,入戏的人听得是如痴如醉,没有入戏的人却是兴致恹恹,只觉得有什么满脑子地嗡嗡直响,昏昏欲睡。

毫无悬念地,南宫浅陌就是昏昏欲睡的后者,而温尺素和舞霓裳更是对这种宴会没什么兴趣,于是三人早早地寻了借口躲到后院去了,反正前院有美人娘亲还有父亲大哥二哥他们顶着,就当她躲个懒好了。

青墨居内,三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温尺素和舞霓裳却忽然起身要走,南宫浅陌不解地看向她们二人,却见二人冲着自己身后使了个眼色,留下一个打趣的眼神后便相携离开了。

南宫浅陌这边刚一回头,便见着莫庭烨寻了过来。

“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陌儿,生辰快乐!礼物还喜欢吗?”莫庭烨忽而凑近了南宫浅陌,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底蓄满了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意,几乎要将人溺毙。

南宫浅陌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盯着他问道:“你上次跟我说的特别的生辰礼就是这道赐婚圣旨?”

莫庭烨得意一笑:“当然!”

转而想到了什么又道:“陌儿可是答应过我一定会喜欢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反正现在圣旨已经到你手上了,你就是反悔也来不及了!”说话间一副无赖痞相的模样,只是那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南宫浅陌见状心头不由一动,莫名觉得有些心疼,情不自禁地闷声道:“我没想过反悔。”

“真的?陌儿你这是答应嫁给我了,哈哈哈,太好了,从今天起,你可就是我莫庭烨的人了!”

莫庭烨闻言顿时激动地喜不自胜,一把抱起南宫浅陌在原地转起圈来!

他虽是没脸没皮地求来了赐婚圣旨,强行把陌儿绑在自己身边,可这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确定的,如今陌儿这话仿佛是给他吃下了一剂定心丸,这叫他如何不高兴!

南宫浅陌头上滑下几条黑线,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没好气地骂道:“什么就是你的人了,别胡说八道行不行?快放我下来!”说着又狠狠斜了他一眼,没看见流云和浅黛还在那站着的吗?她的一世英名啊!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再加上那如娇似嗔的语气,就像是撒娇一样,莫庭烨自是受用无比,心道他家陌儿强势惯了,难得有这般小女儿姿态,可真是要好好体会体会。

莫庭烨将她放到地上,双臂紧紧搂在南宫浅陌那不盈一握的腰间,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已经找司天监看好了日子,下个月初八就是个极好的黄道吉日,易婚庆嫁娶,你觉得怎么样?”说罢便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神晶亮晶亮的,盛满了跃跃欲试的期待光芒。

“不怎么样!”南宫浅陌正待要开口,却被南宫枫冷声打断,一把将她从某人怀里给拽了出来。

南宫浅陌有些尴尬地理了理袖子笑道:“大哥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今天就把自己给嫁了?”南宫枫凉凉睨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却隐隐带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额……没有的事,大哥你真的想太多了!”南宫浅陌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话虽如此,心里却是抑制不住地心虚,事实上她对挑选良辰吉日这种事情真的没什么太大意见,方才若不是大哥进来,她是真的打算答应的……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婚礼忙完之后,苍狼扩军的事宜就可以尽快提上日程了,所以婚礼提早一些也不是不可以有的,对吧?不过这话她也就是放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敢拿到这个大哥面前来说的……

南宫枫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莫庭烨,淡淡道:“暄王这般登堂入室怕是有些不合规矩吧?”

莫庭烨勾唇一笑,客气道:“大舅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又何必分什么彼此呢!”

大……舅兄?南宫浅陌发誓,她看到一向翩若谪仙的枫公子在听到这个诡异的称呼后,嘴角十分可疑地抽搐了几下,心里不由对莫庭烨厚脸皮的程度竖大起了拇指。

“今日只是赐婚而已,暄王这声‘大舅兄’叫得未免也太早了吧?”不愧是枫公子,怔了片刻后便立刻不动声色地回应道。

可惜的是他低估了某人厚脸皮的程度,又或者说是低估了某人迫不及待想要娶媳妇回家的渴望心情。

只见莫庭烨一副你别跟我客气的模样,理所当然地说道:“圣旨都已经下了,横竖也不差这一两天,就当提前适应一下新身份好了,若是枫公子不喜欢大舅兄这个称呼,不如我随陌儿一起唤你一声大哥如何?”

传闻中清雅出尘的枫公子终于黑了脸,“如果本公子没记错的话,暄王殿下应该还虚长本公子一岁吧?”

莫庭烨顿时一脸吃惊道:“是吗?我还以为枫公子要年长我几岁呢!不过没关系,我就吃点亏,称呼你一声大哥好了!”

南宫枫:“……”谁要你吃这个亏了!再说了,他才二十三岁而已,哪里就会看上去比他莫庭烨还要大几岁了!

南宫浅陌抬手捂脸,她真的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就这样,盛怒之下的南宫枫最终还是铁青着脸把莫庭烨拉去了前院。在面对莫庭烨临走前抛来的哀怨的小眼神时,南宫浅陌别过脸去选择了无视。

……

“姑娘,请问这里是南宫二小姐的院子吗?”一道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画眉没有去到前院,因而不认识这二人,此刻微微福身行了一礼,客气笑道:“是我们家小姐的院子没错,不知二位小姐是……”

“我们是……”文凝之正要开口,却忽然抬眸瞥见南宫浅陌正同两个女子坐在院子里说笑。

“胥扬将军!”魏祎立刻激动得朝她挥了挥手。

第三百一十章 生辰宴上(六)

南宫浅陌脸上划过一抹讶异,旋即迎了上去真诚笑道:“是魏小姐和文小姐吧?方才的事多谢你们二位仗义执言了!”虽然她并不在意那些无聊的蜚短流长,但对于对方这种真心维护的好意她还是十分领情的。

“这有什么,我原本就与那个裴若水还有赵语嫣不对付,再说了明明是她们寻衅滋事在前,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公道话罢了!”魏祎十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道。

一旁文凝之也笑道:“我二人是真心敬服于你,你又何必如此客气,往后直接称呼我们名字即可。”

南宫浅陌对这二人也颇有好感,于是十分从善如流地笑道:“凝之,祎祎,若是不嫌弃不如一起过来喝杯茶?”

魏祎当即点了点头,也不客气,拉着文凝之就走进了青墨居。南宫浅陌也吩咐流云和浅黛去准备茶点。

“这两位是我的好友,温尺素和舞霓裳。”南宫浅陌笑着同她们介绍,继而又对两位好友道:“这两位是……”

南宫浅陌话还未说出口,便听着魏祎率性道:“我叫魏祎,这是文凝之,很高兴认识你们!”

温尺素微微颔首,对这位姑娘的率直也是颇有好感,而舞霓裳则是笑赞道:“魏小姐方才在前厅的一番言论可真是大快人心,霓裳自叹弗如!”

魏祎方才的气势不小,这会儿却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干笑道:“一时冲动,一时冲动!”

文凝之在听到舞霓裳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眼神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而魏祎显然没想那么多,大大咧咧地问道:“诶,对了,这上京城中似乎没有听说过姓舞的人家,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文凝之脸色微变,连忙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魏祎回头一头雾水地望着她。

舞霓裳却是不在意地笑笑,“魏小姐猜对了,我的确不是上京城人士,我是醉欢阁的花魁姑娘。”

“额,那个,霓裳姑娘你别介意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故意问你这个的……”魏祎有些慌乱地解释道,表情尴尬至极,心中不由地暗骂自己这张嘴坏事,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冒!

“噗嗤!我当然知道魏小姐只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不用这样紧张!”舞霓裳朝她眨了眨眼睛,掩唇轻笑道。

文凝之见状眼底倒是闪过一抹惊讶,旋即笑道:“自古侠女出风尘,古人诚不欺我!”在被别人提起自己的身份时非但没有半分尴尬之色,反倒是坦然自若,可见这位霓裳姑娘的心胸之开阔绝非一般人能及!

舞霓裳闻言却是笑了,也不谦虚,只道:“多谢文小姐赞誉!”

此举不由地令文凝之心中的佩服更甚,她自问还做不到如此磊落轶荡。

“好了好了,咱们能不能别一口一句姑娘、小姐的,多生分啊,反正也没差几岁,不如以后直接喊名字好了?”魏祎不满地瞪着眼睛插话道。

众人俱是哈哈一笑,就连温尺素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前院太过闹腾,还是你这里清净些!”魏祎忽然由衷地感叹道。

南宫浅陌挑眉,看来不止是她们三个不喜欢那些喧闹吵嚷的宴会嘛!这不,眼前不就摆着两个现成的知音?

文凝之却是睨了她一眼,毫无顾忌地拆台道:“是啊,你没来之前这里可不就是清净着呢嘛!”

魏祎顿时像被人踩了尾巴炸毛的猫似的,双手叉腰作势怒瞪着她,“凝之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吗?”

文凝之耸耸肩,一副这不能怪她,她只是实话实话的模样。惹得几人又是忍俊不禁。

“浅陌,你不知道其实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希望以后有一天能上战场,可惜我爹他一直都不同意,真是太羡慕你了!”魏祎手里握着茶杯一脸艳羡地望着她,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不待南宫浅陌开口文凝之便捂嘴笑道:“尚书大人就你一个女儿,怎么可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怎么能叫胡来呢!我那明明是志存高远好不好!”魏祎两手叉腰不悦地蹙眉反驳道。

文凝之给南宫浅陌使了个眼色,好笑道:“行行行,你志存高远,未来的巾帼英雄!”

魏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懒得理她,转而对南宫浅陌道:“浅陌,你肯定是支持我的对吧?”

蓦然对上一双盛满期待的眸子,南宫浅陌有些不忍打击她,于是斟酌了一下方才问道:“你,为何想要从军?”

“自然是喜欢那种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的感觉了!”魏祎毫不犹豫地说道,眼神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仿佛眼前就有一片广袤无垠的浩瀚黄沙似的。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向往边关生活,却也是真的不知边关疾苦……

南宫浅陌与温尺素对视一眼,张了张嘴,有些话太过真实反倒不知该怎么说出口,边关的战场远比她想象的要残忍得多,那些被鲜血染红的赤色天空,堆砌成山的斑驳尸体,失去至亲战友后压抑不住的沉痛绝望,都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她想,或许魏大人不让她从军,除了对她性命安危的担忧以外,恐怕也是出于这一点的考量吧?

“改日有空,我带你去军营看看!”南宫浅陌望着她朝气蓬勃的面庞,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战场,但带她去军营里见识一下倒也无妨,顺带再叫上凤之晴那个丫头,说起来这两个人应该很合得来。

“真的吗?太好了!”兴奋过后,魏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浅陌啊,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南宫浅陌有些无奈,好笑道:“说说吧!”

魏祎立马舔着脸凑了过去,眼巴巴道:“浅陌,你可不可以跟我切磋一下?我其实就想知道自己武功究竟如何,我爹他老说我是花拳绣腿拿不出手……”

“我倒是可以陪你试试。”温尺素忽然开口。

“诶?尺素你也懂武功?”魏祎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第三百一十一章 挑拨离间

舞霓裳见状不由笑道:“尺素可不止是懂武功而已,在这军中绝大多数人都未必打得过她!是吧尺素?”她可是记得某个只懂医术和轻功的人常常被她们尺素揍得鼻青脸肿还乐此不疲……

温尺素凉凉看了她一眼,懒得理会她话里的调侃。

魏祎则是立刻一脸崇拜地望着她,“尺素你居然这么厉害?!我能拜你为师吗?”

温尺素闻言嘴角立刻抽了抽,“教你可以,拜师还是算了!”她对收徒弟可没什么兴趣!

魏祎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只要能学武功,拜不拜师的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再说了,对着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喊师父,她自己也怪别扭的!

“成!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魏祎兴致勃勃地问道,显然已经迫不及待了,如果不是此刻宴会还未结束,她怕是立刻就要拉着温尺素去切磋一二了!

温尺素眸光一闪,淡淡笑道:“就明日吧,届时我自会去你府上寻你,先看看你的水平如何再做打算。”

这边魏祎高兴地乐不可支,南宫浅陌看着她的眸中却是浮起一抹深色,尺素可不是这么热心的人,主动要求去尚书府该不会是为了躲开什么人吧?

对上好友那略带担忧的目光,温尺素微微一笑,显然并不打算多说,出于这些年相处下来的默契,南宫浅陌和舞霓裳虽然心知她此举必有深意,却也没有再去追问。

……

御书房内,莫御城坐在雕刻着蟠龙的书案后面,听完元公公的禀报将手中的折子缓缓放下,抬眸冷笑:“果然和阿烨说的如出一辙,这分明就是想要挑拨朕和南宫家的关系!”

三国使臣前来和谈,既没有通关文书,也没有提前书信告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进了上京城,还越过自己这个九五之尊直接去了镇国将军府!

若不是阿烨提前告知,他再一时不查听信了那些谗言,将此事归咎到镇国将军府头上,岂不是正合他们的心意?细想之下三国此举当真是其心可诛!

元公公垂首站在下方一言不发,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镇国将军府的处境,因为他知道陛下非但不会因此事而降罪于镇国将军府,反而极有可能会借着四国会的时机对其大加封赏!

以此来安抚镇国将军府的同时,也是在向天下人表态——当今圣上是绝不会听信谗言去怀疑功在社稷的朝臣的!

自古以来,帝王多疑乃是常事,当今天子虽说不能跳出这个圈子,但到底是要比常人明智果决得多,无论他心里是否真的存疑,此刻都不会轻举妄动。

日暮时分,府上宾客散尽,南宫渊叫住南宫枫兄弟二人一起去了书房,南宫浅陌送走魏祎、文凝之等人后也被叫了过来。

“今日之事你们怎么看?”南宫渊负手站在书案后沉声问道。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原因,又或者是他们的错觉,那道高大伟岸的身影此时此刻竟透着一丝隐隐的疲惫与倦怠。

南宫杉微愣,眨了眨眼,似是不解道:“今日什么事?”

南宫渊闻言眼皮狠狠地抽了两下,拍着桌子怒声道:“南宫杉我现在在跟你说正事,把你那副吊儿郎当的混样子给我收起来!”

南宫杉顿时一脸破罐破摔地耸耸肩,找了张椅子懒懒坐下,不再言语。那副不着四六的样子惹得南宫渊怒目相向。

“其实父亲大可不必担心,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之计,皇上又怎么会看不破,他不会怀疑咱们的。”南宫浅陌生怕两人打起来,于是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事实上,莫庭烨都已经提前同皇上暗示过了,倘若他还是怀疑南宫家那只能说明他的疑心远远超出了他的理智,正中三国下怀。

然而一个能够从碌碌无为的皇子凭借一己之力最终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又岂会是一个只懂得猜忌与疑心的庸人!

不想,南宫渊听罢却是摇头叹息道:“为父不是指这个。”

南宫浅陌皱眉,除了这个以外还能有什么事值得父亲这般兴师动众,将他们三人都叫到了书房……

“父亲是说这张赐婚圣旨?”南宫枫忽而蹙眉说道。

南宫渊没有言语,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这般反应反倒让人加剧了心中的猜测,南宫浅陌略微想了想,试探着问道:“父亲是担心莫庭烨他……”

南宫渊依旧不语,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颇为复杂,似是担忧,似是无奈……

“据我所知,他没有这个心思。”南宫浅陌声音微冷,她了解莫庭烨,知道他志不在此,他可以凭借铁血手腕戎马一生征战四方,可以不惜殚精竭虑辅政为国匡扶天下,却独独没有那个野心去争夺那个位子!

权势,从来就不是他想要的!

南宫枫闻言直视着她,定定问道:“暄王他或许真如你所言没有那个心思,但倘若那位执意如此呢?届时你们夫妻二人又当如何自处,是退居江湖从此不问世事,还是远走他乡列土封疆?”

“枫儿慎言!”南宫渊眸色微变,出言提醒道。

南宫浅陌却是沉默了,一时间心思百转。

眼下,一个手握重兵的亲王与镇国将军府这样的武将世家结为姻亲,再加上一个身为簪缨世胄的辅国公府,这其中隐隐传递出来的信号有心人未必不能猜测一二,可是那位当真是这个意思吗?

帝王之心实在难以捉摸,倘若真像大哥所言那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将来有一天,他们若是争只怕是要落得个谋朝篡位的骂名,可若是不争,待到新帝登基之日只怕就是他们的死期!

无论如何,从圣旨下达的那一刻起,镇国将军府就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境,想要跳出泥潭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思及此处,南宫浅陌心中不由浮上了一股愧疚,“父亲,抱歉,我恐怕是要连累咱们南宫一族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深夜交谈

虽然明知长路漫漫前途未卜,她还是选择同莫庭烨站在一起,只是如此一来势必要对不住他们南宫家了!

南宫渊脸上浮起一抹不赞同,“陌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家人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更何况事情还未到那一步,当今圣上身体尚且康健,咱们还来得及提早筹谋一二。”

南宫浅陌闻言心中不由苦笑,怕就怕他们这位圣上的身体没那么……五年前的毒可是伤到了根本,皇上如今的身子不过是表面上看着稳妥无碍罢了,这一点想必凤家主是心知肚明的。

见南宫浅陌的神色有异,南宫枫心中蓦然划过一抹不祥的预感,五年前陌儿曾为皇上解毒,难道说是皇上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皇上不是傻子,他若是真的属意暄王就绝对不会不给他留一条后路,不过他现在既然没有言明,我们就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南宫杉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

此言一出,南宫渊头一次没有出言训斥于他,反倒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杉儿说的不错,为今之计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横竖我们南宫家只做纯臣就是了,想必这也是皇上所乐于见到的。”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陌儿的凤星命格,皇上想要暄王继位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否则也不会在十八年前就定下了暄王与陌儿的婚约,八年前的他只想借着逍遥谷让陌儿避开这个婚约,免得牵涉到皇家的是非恩怨当中去。

没想到的是时隔多年,兜兜转转这两个人还是走到了一起,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命数了!既然陌儿对暄王有情,那他自然不会再去阻拦,只是有些事情他总是要提点一二的。

“陌儿,嫁给暄王你可是做好了准备?”南宫渊忽而意有所指地说道。

南宫浅陌眉心一动,“父亲的意思是……”

“暄王得皇上看重是好事也是坏事,你是他的王妃,自然要事事以他为重。陌儿,你记着,镇国将军府走到今日已然是在位极人臣的风口浪尖上了,我们南宫家从来不需要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为父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想要再进一步,所以千万不要委屈自己,为父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南宫渊语重心长地说道,眼里满是对这个女儿的关怀与慈爱,看得南宫浅陌不由心头一动,从未感受过父爱的她此刻只觉得胸中涌上一片温热的暖意,父亲这是怕自己会为了南宫家而委屈自己啊!

“父亲放心,我心中有数。”南宫浅陌听见自己的声音微涩,她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唯有将这一切牢牢放在心里,但求有她在的一日,必保南宫家无碍!

南宫渊一脸欣慰地点点头,笑道:“你娘应该还有些话要同你说,去栖霞苑看看吧,她应该等你很久了。”

无论是当年的婚约还是陌儿的命格,华绫都不知情,他和辅国公都选择了将此事瞒下,想必此刻她心中定是担忧焦虑的。

“是,父亲,女儿告退。”南宫浅陌应声而去。

就在她转身离去后不消片刻,莫庭烨便推门而入,“将军,大公子,二公子。”

南宫渊淡淡道:“暄王请坐吧!”

对于南宫家三个男人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莫庭烨完全是意料之中,因而此刻并没有多少的不自在,于是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耐心等待他们的下文。

“本将军有一言还望暄王如实相告。”南宫渊忽而紧紧盯着他问道,那久经沙场磨练出的铮铮目光有如箭矢一般直击人心。

然而莫庭烨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将军但说无妨!”

“暄王为何求娶陌儿?”南宫渊声音微沉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凛冽之意,莫名令人胆寒发竖。

莫庭烨微微牵唇一笑,坦言道:“将军其实是想说陌儿凤星的命格吧?如果我说我也是在求得圣旨的那一刻才知道的呢?”

那日在勤政殿,皇兄将此事告知于他时,他还愣了一下,然而,无论是凤星还是帝星都不是他在意的,他唯一关注的一点就是早在十八年前他便与陌儿有了婚约,虽然那个时候南宫浅陌还不是他的陌儿。

凤星?南宫枫和南宫杉对视一眼,眸中俱是说不出的震惊,原来陌儿的命格竟然如此贵重至极!

如此说来,暄王的求娶是否是早就知道了此事?事关陌儿的一生,他们不得不慎之又慎。

沉默了良久,南宫枫蓦然开口:“暄王觉得我们该相信你吗?”很难想象,一向清雅出尘的枫公子居然也有如此言辞犀利的时候。

“信与不信全在于你们自己,我只能说我自始至终深爱的那个人,她叫楼陌。”莫庭烨定定说道。

在这个世上他可以放弃一切,除了她。

此言一出,三人俱是心念一震,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他爱上的就只是南宫浅陌这个人而已!无关身份与命格。

“我很好奇,暄王对那个位子作何想法?”南宫杉忽而开口,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仿佛就只是无意中提起这件事一般。

南宫渊和南宫枫没有作声,显然是在等着他的答案。

只见莫庭烨桀骜一笑,眼神中布满了邪肆与不羁,“我从不信命!命格之说于我而言不过是无稽之谈,我莫庭烨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全力去争取,遗憾的是,目前为止,我想要的除了陌儿以外,再无其它!”

如此狂妄不屑的话自他口中说出来,竟然丝毫不令人觉得荒唐可笑,反倒是有一种霸气凌然之势,没有人会去质疑他,因为他是天生的王者!

“我相信暄王志不在此,但你要知道‘身不由己’四个字并不只是泛泛而谈,皇上的意思相信暄王应该看得比我们清楚才是。无论是争或是不争,本将军只希望届时暄王能够不忘初心,不要辜负了陌儿。”

南宫渊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身为一个父亲,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女儿觅得良人幸福一生更重要的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爱莫能助

“还请将军放心,陌儿在我心中重过一切!”莫庭烨郑重保证,没有人比他更希望给陌儿幸福,如若不然,那么他重活一世的意义又将何存?!

……

“母亲,”南宫浅陌一进门就看到夏侯华绫正坐立不安地在内室里来回踱步,冬晴在一旁不住地好声劝说着,但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夏侯华绫连忙将她拉到身边,急急忙忙地问道:“今日的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何突然给你和暄王赐婚?娘可是听说那个暄王性子乖戾,不是个容易相与的,你若是不愿意咱们赶紧再想想办法,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听到夏侯华绫话里话外无处不在为自己着想,南宫浅陌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圣旨已下,母亲却仍是以自己的意愿为重,甚至连抗旨不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份心思在这个皇权至上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显得尤为可贵!

这一刻,她心里因为夏侯华绫多年忽视而产生的芥蒂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无论如何,只要这一刻她是发自内心地关心自己就够了!

“娘,我没有不愿意,暄王也不像传闻中所言的那般,他很好。”南宫浅陌反握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安全感。

夏侯华绫却是急了,仿佛认定了她是强颜欢笑来安慰自己,不赞同道:“陌儿你不要因为顾及我们而委屈自己,这毕竟是你的终生大事,怎能如此草率将就?帝王家不会是好归宿,娘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

说起来夏侯华绫是见过小时候的莫庭烨的,只是时隔多年,她此刻对莫庭烨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听说,偏偏莫庭烨又是个风评相当不好的……

可怜莫庭烨此刻刚刚搞定了未来岳父大人和两位难缠的舅兄,却不想自己在未来岳母那里已经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对象……

南宫浅陌有些哭笑不得,她真的没有委屈自己啊!

“娘,你听我说,我和莫庭烨五年前就相识了,五年的相处下来,他的人品心性如何我再了解不过,虽然这次的赐婚我的确事先不知情,但却并无不愿,更没有勉强委屈自己!”南宫浅陌认真解释道,生怕夏侯华绫不信似的。

夏侯华绫闻言怔忡了一会儿,而后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道:“你的意思是你们早已互许终身了?”

“额……这个……”南宫浅陌一时被噎住,脸上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心里暗自腹诽不已,这话问的要她怎么接?!

不想她这般反应看在担忧女儿心切的夏侯华绫眼里就成了羞愤和委屈,心头忽然涌起一个念头,连忙问道:“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才不得已答应嫁给他的?”

“噶?”南宫浅陌愣了愣,待到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后不由地满头黑线,她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个美人娘亲脑洞这么大啊……

未免夏侯华绫自己脑补太多,越想越偏,于是连忙解释道:“娘你想太多了,我在边关这五年一直都是男装,莫庭烨他能对我做什么嘛!”

“那他知道你是女儿身吗?”夏侯华绫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

坏了,给自己挖坑了!然而面对夏侯华绫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目光,南宫浅陌也只能硬着头皮低声道:“他知道的……”

“你怎么就这么傻呀!”夏侯华绫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那暄王分明就是蓄谋已久,偏你还傻乎乎地往里钻!”

南宫浅陌:“……”娘你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力反驳!

“明日让你大哥请他到府上来,我要见见他!”夏侯华绫不给她任何反驳和挣扎的机会,一锤钉钉地说道。

南宫浅陌张了张嘴,闷声道:“我知道了。”

“不许你给他通风报信!”夏侯华绫在她临出门前不放心嘱咐道,一副南宫浅陌还没出嫁就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样。

南宫浅陌相当无奈地点头,待明日大哥的帖子一到暄王府,莫庭烨就该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还用得着她多此一举嘛!

望着夏侯华绫那副一定要给未来姑爷一个下马威的架势,南宫浅陌心底默默给莫庭烨点了根蜡,明天究竟如何就看你自己发挥了,她爱莫能助!

……

长乐宫里,一年过七旬的老妇人懒懒歪在软塌上,身着一袭深红色妆霏缎宫袍,缀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满头银丝的华发间缀着些许祖母绿的钗环,透着几分不动声色的威仪与气势,边上的宫女缓缓给她打着扇子。

“皇祖母,听说今日父皇给九皇叔赐婚了呢!”莫熙璇端坐在一旁的藤椅上,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眼中却分明闪烁着几分不怀好意。

当今太后是皇上的生母,也就是原来的良嫔娘娘,暄王自幼便养在其膝下,其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凭着太后对暄王的宠爱,南宫浅陌一个手中沾满了鲜血的女子想要顺利成为暄王妃怕是没那么容易!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便见着太后原本半眯着的眼睛蓦然睁开,眸中的锐利寒光迸射而出,“赐婚,是哪家的姑娘?”

莫熙璇眼中迅速划过一抹得色,旋即笑道:“皇祖母还不知道呢吧,前些日子父皇封了一个正二品女将军,就是镇国将军府的二小姐,名叫南宫浅陌,今日正好是她十八岁的生辰,听说这赐婚的旨意还是九皇叔亲自求来的呢!”

见太后面色微沉,莫熙璇再接再厉地说道:“这位胥扬将军可是了不得呢,听说今日来给她过生辰的可都是四国的青年才俊呢!连南暻和北凛的太子都亲自登门道贺……”

这话便是暗指南宫浅陌行为不检,与多人牵扯不清了,一旁的灵犀君主霍长歌微微皱眉,心道这位胥扬将军不知是何处开罪了这位元嘉公主,惹得她在太后面前如此诋毁于她。

说起来这位胥扬将军的事迹她多少也是听说过一些的,虽不曾见过面,但对她的印象却是颇好,直觉告诉她这位胥扬将军应该是个铮铮铁骨的奇女子,绝非元嘉公主所言的那般不堪。

第三百一十四章 添油加醋

太后闻言登时变了脸色,沉声道:“兰青,去请皇上到长乐宫一趟,就说哀家有要事相商!”

兰姑姑闻言立刻应声而去,临行前深深看了莫熙璇一眼,却是没有多言。

“璇儿,你接着说,这个南宫浅陌究竟什么来历?”太后声色不悦地说道,显然已经先入为主地觉得南宫浅陌是个心思阴沉,狐媚惑人的女子。

莫熙璇又添油加醋地将今日前去镇国将军府道贺的人一一理了一遍,当然,着重强调了南宫浅陌与那些男子不同寻常的关系……

其间,霍长歌几次想要替南宫浅陌说两句话,却都被莫熙璇言辞犀利地给堵了回去,只好作罢。

却说这厢太后听完不由地怒气骤生,脸色阴沉得仿佛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扑面而来,如此一个不通礼数又与其他男子牵扯不清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他的阿烨!

定是这女子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迷惑了阿烨,又以军功相胁才逼得皇上不得不赐婚!

想到这些,心中不由暗暗下定了决心,她是决计不会让阿烨娶这样一个女子为妻的!

说起来,自打十年前暄王莫庭烨离宫远赴边境以后,太后已经很少理会宫中事务了,就连皇上每日的请安都很少会见,因而此刻她命兰姑姑去请皇上,莫御城自是不敢耽搁,不消片刻的功夫,便随兰姑姑来到了长乐宫。

一见着太后的脸色便知她是动了气,于是笑着开口问道:“不知母后这般着急地请朕过来,所为何事啊?”

太后冷冷睨了他一眼,语气中夹杂着怒意:“你给阿烨赐婚的事为什么不提前同哀家知会一声?”

莫御城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阿烨那小子给摆了一道,那日他言之凿凿地同自己说他已经同太后说好了,他这才痛快地给了他这道旨意,谁成想那臭小子竟然给他来了一出瞒天过海!

虽然他早在十八年前就与这二人定下了婚约,但毕竟不是过了明面的,而如今显然不是说出南宫浅陌凤星命格的最好时机,他不能冒这个险。

说到底,母后向来疼宠阿烨,应该不会同他计较,但自己可就不一定了……

想通了这些后莫御城不由一脸无辜道:“母后,阿烨来求旨时说您已经同意了,朕这才……”

阿烨,为了娶媳妇你就姑且受些委屈吧!莫御城在心里对暗暗道。

太后听罢果然脸色更差了,阿烨居然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欺瞒于她!这个女子果然留不得!

“立刻宣这个南宫浅陌来见哀家!”太后怒声喝道,她向来看重莫庭烨,所以自然不会觉得是莫庭烨的问题,而皇上又被蒙在鼓里不知情,于是自然而然地就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南宫浅陌一人。

莫御城闻言不由心里突突直跳,他委实没有想到母后会如此不待见南宫浅陌,偏偏阿烨又对他那个媳妇宝贝得不得了,他此刻是生怕南宫浅陌若是在母后这里受了什么委屈,阿烨会记在他头上,继而令两人之间好容易缓和一些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

于是连忙劝道:“母后,您看今日都这么晚了,再去镇国将军府宣旨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要不朕命人明日一早再派人过去?”

太后虽说生气,但到底是理智尚存,知道自己若是此刻宣人进宫那就是摆明了不待见这个南宫浅陌,她自己倒是无妨,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把皇上的面子往地上踩?皇上前脚下了赐婚圣旨,她后脚就把人请到长乐宫来,外人会如何看待他们皇家?

思量了片刻,太后总算是妥协了,沉声道:“明日一早哀家就要见到她!”

“是是是,母后放心,朕明日派元培亲自督办此事!”莫御城松了一口气,连连保证道。

“元嘉,灵犀,你们两个随朕过来,朕有事问你们。”

出了长乐宫,莫御城便叫住了莫熙璇和霍长歌,太后不问世事多年,兰姑姑又是个明事理的,自然不会在太后面前嚼舌根,那么今日赐婚之事是如何传到她老人家耳中的?还有,为何她老人家会对南宫浅陌那丫头有如此深的成见?

“是!”二人垂首应下,而后便随莫御城一道去了勤政殿。

路上,莫熙璇心中似有不安,于是不着痕迹地瞪了一旁的霍长歌一眼,示意她不要胡乱说话。

霍长歌眼观鼻鼻观心,显然并不打算替她隐瞒什么,气得莫熙璇暗自咬牙不已。

“是谁把朕今日赐婚的事告诉太后的?”莫御城沉声问道,语气不怒自威,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威压。

莫熙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不敢言语。

反观霍长歌则要坦然自若得多,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事情与她无关,她自然没什么好慌乱的。

两相对比之下,莫熙璇的反应就显得格外心虚,莫御城将她们二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沉默了片刻对霍长歌道:“灵犀,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回去歇着吧!”

“是,灵犀告退!”霍长歌神色不变,淡定行礼离去。

霍长歌离开以后,莫熙璇就更紧张了,她虽说在这宫里肆无忌惮横行霸道惯了,但到底是对这个父皇存着敬畏之心的,此刻被他冷厉的目光盯着,只觉得犹如芒刺在背,浑身都不自在。

“元嘉,你可知错?”一道充满了威严凌厉的声音蓦然响起,莫熙璇抖了一下,直直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儿臣不知错在何处……”莫熙璇犹自挣扎道,想要抵死不认。

不想此举却是愈发激怒了莫御城,厉声喝道:“放肆!你敢说今日在太后面前嚼舌根的不是你?”

“我……”莫熙璇不服地抬头欲要争辩,却被莫御城的怒火给压了回去——

“不要告诉朕那些话是灵犀说的,她什么性子你什么性子朕还不清楚吗?!没有当着灵犀的面说破已经是给你留了面子了!居然还死不悔改!”

第三百一十五章 初见太后

“你要知道,身为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乱嚼舌根那是市井泼妇的做法!”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毫不留情面,莫熙璇登时就红了眼睛,愤愤道:“父皇您就是看不惯我,在您眼里曦和比我强,灵犀比我强,就连那个粗鄙不堪的南宫浅陌都比我好,既然您如此看不上我,那您不如干脆杀了我啊?!”

“你放肆!”莫御城气得眼前一阵发昏,指着莫熙璇说不出话来。

门外候着的元公公闻声心下担忧不已,正要开门进去时却见着威仪赫赫的皇后迎面走来,只好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皇上在里面吗?”

“回娘娘,皇上正在与元嘉公主交谈……”元公公心中连连叫苦不迭,皇上本就在气头上,皇后娘娘这一进去势必要引得皇上更为不悦,他要不要先去请太医院的人过来候着?

果然,下一刻便见着皇后直接越过他径自走了进来,元公公顿时头疼不已,连忙招来一个小公公去太医院将院判王太医寻过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一进门就看到了跪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的莫熙璇,顿时心疼得不行,这语气自然就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怨气。

皇上见来人是她,不由地眉头紧蹙,不悦道:“皇后如今进朕这御书房倒是如履平地了!”

皇后不管不顾地将莫熙璇扶起来,“臣妾身为后宫之主,进御书房也没有碍着什么祖宗规矩吧?倒是不知璇儿这是犯了什么错,您让她在地上跪着?”

对于皇后的咄咄逼人,莫御城脸色有些不悦,冷哼一声,道:“皇后若是好奇不妨问问你养的这个好女儿,方才都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莫熙璇只伏在皇后怀里痛哭,并不回答,看得莫御城又是一阵心烦,这个元嘉当真是被宠坏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传旨——元嘉公主口出狂言,目无尊长,禁足三个月令其静思己过!”

说罢也不管皇后和莫熙璇的反应,阴沉着脸拂袖而去,似是连一刻都不愿意与她们多待。

皇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哼,莫御城,如今那个孽障一回来你便是连表面上的功夫也不愿做了是吗?

“璇儿,随本宫回去!”皇后的眸中一瞬间闪过了失望,愤怒,不甘,种种情绪最后淬成了这世间最阴毒的寒冰,令人不寒而栗。

……

次日一早,暄王府便接到了来自枫公子的帖子,邀他府上一叙,莫庭烨自然猜到这个想要见他的人不会是南宫枫,而是他未来的岳母大人,心里顿时一阵紧张,连忙道:“墨风,去把本王那件玉锦月华绣金丝云纹长袍拿来!”

墨风愣住了,主子他不是从来不穿白衣的吗?今日这是……

见墨风迟迟不动,莫庭烨冷冷睨了他一眼,那周身的寒气吓得墨风一个激灵,连忙跑开去寻那件衣袍了。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换了套白色衣袍的莫庭烨仔细整理了一下衣襟,再三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后,不敢多做耽搁,立刻便携了礼物朝着镇国将军府赶去。

不得不说,为了在未来岳母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莫庭烨也是拼了。

与此同时,南宫浅陌也接到了宫里召见的圣旨,心里诧异之余,还是匆忙收拾了一番后便骑马朝着皇宫而去。

“元总管,今天要见我的应该不是皇上吧?”一路随着元公公往内宫走去,南宫浅陌忽然开口问道,话里却都是肯定的语气。

今日休沐,如果是皇上召见的话应该去勤政殿,可显然他们现在走的方向并非如此。

元公公脸上浮起一抹赞赏,有心提点一二,于是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咱家听闻昨日元嘉公主去陪太后娘娘说话,似是聊起了一些趣闻。”

南宫浅陌听罢凤眸微眯,眼中似有寒意慢慢凝聚,元嘉公主么?她记得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她吧?当然,除了五年前在第一楼的那次,不过她们二人当时并未谋面,她应该并不知道是自己才是。

算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再多想,南宫浅陌伸手将袖中一个不起眼的荷包塞给了元公公,继而笑道:“多谢元总管提醒了!”

元公公笑着将荷包收起,知道她这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也不再多言,领着她朝着长乐宫而去。

“兰姑姑,烦请兰姑姑前去通传一声,胥扬将军到了!”元公公笑呵呵地对着太后身边的兰青兰姑姑说道。

只见那兰姑姑先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南宫浅陌一眼,而后便微微一笑,道:“元公公、胥扬将军稍候,太后此刻还未起,容老奴前去通禀一声。”

元公公眸中闪过一抹深意,却是面不改色地笑着应下了,继而又对一旁的南宫浅陌道:“胥扬将军,那您就在此稍候片刻,咱家这就回勤政殿复旨去了!”

南宫浅陌微微牵唇一笑,道:“有劳元总管了!您请便。”

日头渐渐升起,炎炎烈日下的阳光格外刺目,直晃得人眼晕,南宫浅陌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嘲讽,下马威么?看来这位太后娘娘的手段也没有高明到哪儿去!

若是寻常的世家小姐,在这炎炎烈日下站了两个时辰,定然是要吃不消的,可南宫浅陌却是不同,对于一个站军姿从来没输过的人而言,这两个时辰不过是多出了些汗罢了,她还不放在眼里。

长乐宫殿内,太后微微抬眸,似是不经意地问起:“她还在外面?”

“回太后,确是如此。”兰姑姑眼中划过一抹赞赏之色,站了两个时辰而面不改色,甚至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这份心性可不是哪个姑娘都能有的!

“没有晕倒?”太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兰姑姑眼底浮起一抹笑意,知道太后这是对那位胥扬将军有所改观了,于是笑着说道:“这位胥扬将军行如风站如松,依老奴看还真有几分铮铮铁骨的血性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不输于他

太后不悦地蹙眉:“兰青似乎很看好这个丫头?”

兰姑姑淡淡一笑,坦言道:“确有几分欣赏。”

太后轻哼一声,“叫她进来吧!”

“是!”兰姑姑笑着转身往殿外走去。

烈日下,南宫浅陌身形纹丝不动,被汗水浸染过的发丝有些许凌乱,却并不显得狼狈,反倒平添几分疏狂,兰姑姑见状不由地更为赞赏,心道这暄王殿下的眼光果然独到,当今这世上恐怕唯有她这般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了吧?

“胥扬将军,太后娘娘有请!”兰姑姑没有多做解释,她相信以这个女子的聪慧应该早已猜到太后的刻意为难,只是聪明地选择了忽视。

果然,只见南宫浅陌朝她微微颔首,“有劳姑姑了!”说着又略微活动了下脚踝,便随之往殿内走去。

“微臣南宫浅陌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南宫浅陌以“微臣”自称,态度不卑不亢,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太后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眉眼精致,面容绝美,清冷淡漠中带着一丝隐隐的傲骨,不争不抢,不卑不亢,却自有一番清韵风华,令人见之不忘。

“起来吧!”太后轻哼一声,从鼻子里冷冷道。

“谢太后娘娘!”南宫浅陌缓缓起身,而后便坦然自若地站在那儿,太后不发话她也不主动开口,淡定异常。

最后还是兰姑姑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太后方才面色不善地开口问道:“听说昨日皇上给你和阿烨赐婚了?”

南宫浅陌目不斜视地望着她,“正是。”

太后被她这不声不响的态度弄得有些火大,语气不善道:“阿烨是天之骄子,又战功赫赫,声名远扬,你觉得自己配得上他吗?”

“诚然,莫庭烨他足够优秀,但微臣自认并不比他差!”南宫浅陌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自信卓绝,气势上竟丝毫不输莫庭烨这个战神。

她向来认为,最好的爱情就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恰好,她与莫庭烨就是如此。

“你!简直是大言不惭不知所谓!”太后怒声叱道,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茶叶洒得满地都是。心里对她刚刚升起来的一丝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偏偏南宫浅陌全无半分畏惧之心,声音依旧清越淡漠:“太后此言差矣,论战绩,他是东霂声名显赫的战神,自是功勋卓著,战果累累,但微臣也是横刀立马、征战四方的沙场大将,别的不说,单是在西境边关的名声便分毫不逊于他;”

“论身份,他是王孙贵胄,东霂堂堂暄王殿下,但微臣也是武将世家的后人,堂堂镇国将军府的嫡女;论才华,他自是惊才风逸,文治武功无不出色,但微臣也非目光短浅胸无点墨之辈!”

“若他需要,微臣自认有能力与他相携比肩,共同进退!”

殿中的墨衣劲装女子颀然而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气势斐然,周身俱是掩不住的绝世风华,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去怀疑她的话,因为她那与生俱来的气势早已无人能及!

即便是太后再不满意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放眼东霂乃至整个临渊大陆,再寻不出一个气势能与之相当的女子,诚如南宫浅陌方才自己所言,她的确足够优秀,可这并不能当作她认同这门亲事的理由——

这女子太过刚硬强势,也太过耀眼夺目,并非暄王妃的最佳人选!更何况,她与三国皇室之间牵扯不清的关系,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南宫浅陌,哀家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可你要知道身为一个女子,太过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太后目光凛冽地望着她,眼里盛满了警告。

南宫浅陌轻笑出声,眼中似有波光流转,却看不真切。只有她自己心中暗讽,太后这是怕自己野心太大,有一天会有牝鸡司晨之嫌吗?

太后不悦地质问道:“你笑什么?!”

“微臣只是对于太后娘娘的观点有些不敢苟同罢了,并无他意。”南宫浅陌声音淡淡,却是毫不意外地激起了太后的怒火。

兰姑姑有心从中调和一二,却被太后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好低下头,暗暗替这位胥扬将军担心——

太后此人最是固执,若是性子软和些倒也罢了,横竖皇上圣旨已下,又有暄王殿下护着,可偏偏这位胥扬将军又是个性子刚直不阿的,半点儿都不肯退让,这下可要如何收场才好!

“哀家倒是想听听你还有什么道理可言!”太后怒极反笑,直直盯着她问道。

“正所谓大智知止,小智为谋。微臣不才,虽说谈不上什么大智,但也懂得适可而止四个字的意思,太后娘娘是他所敬重之人,故而今日微臣在此不妨同您交个底——微臣决意要嫁的那个人是莫庭烨而非暄王!”

莫庭烨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暄王所代表的却是无上权力!太后眸色一凛,她这话是在向自己表明她对权势并无过多留恋吗?可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信她?

“当然了,信与不信全在您自己。微臣绝不会做任何干涉,唯有一言相告:今日乃是微臣与太后娘娘初见,不知太后娘娘何以对微臣成见如此之深?”

南宫浅陌语气平静地说道,既没有卑怯更没有愤懑,有的只是一片宁静祥和的云淡风轻,仿佛对这一切并不在意一般。

太后没有立时说话,反倒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心绪渐渐冷静下来之余,眸中不由划过一缕深思,她知道南宫浅陌这是暗指有人在利用自己,可她南宫浅陌当真没有那个野心吗?

看来她需要派人好好查探一番,今日之事她确实有些思虑不周了,若南宫浅陌是个小性儿的,转眼将此事告知于阿烨,岂不是要令他们祖孙之间平生隔阂?

“太后娘娘若是无事,微臣便告退了,军中尚有要事需要处理。”南宫浅陌微微福身告退。

第三百一十七章 故人之女

“嗯。”太后望着她波澜不惊的神色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轻声应了一句,便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太后娘娘,不如老奴前去送送胥扬将军?”南宫浅陌刚一出门,兰姑姑便意有所指地对太后请示道。

不想太后却是拒绝了她,“她不会在阿烨面前胡言乱语的。”

兰姑姑不由惊异地望着她,似是对她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不解。

太后见状微微闭了闭眼睛道:“哀家看得见她的铮铮傲骨,似她这般的女子,上可谋定天下,下可杀伐四方,却独独不会用这些后宅妇人的阴私手段,不是不懂,只是,她还不屑于此!”

这一刻,她仿佛懂得了为何阿烨会如此钟情于她……

“胥扬将军请留步!”南宫浅陌出了长乐宫,却忽然被人叫住,于是停住脚步朝后望去——

只见两个妙龄女子施施然立于桥上,左边那位女子身着一袭橙色宫装,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另一蓝衣女子身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远远望去,那眉宇间透着几分熟悉,可又实在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过。

于是诧异问道:“不知二位姑娘是……”

那蓝衣女子示意身边的丫鬟留在原地,自己下了桥走上前来,微微福了一礼,柔声道:“小女子霍长歌,这位是曦和公主。”

“你是灵犀郡主?已故云亲王之女?”南宫浅陌显然吃了一惊,怪不得她会觉得这女子眉眼有些熟悉,原来是云亲王夫妇的女儿。

霍长歌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于是不解道:“将军莫非认识家父?”

南宫浅陌掩下了眸中的情绪,继而笑道:“算是有些渊源吧!郡主这些年一直住在宫中?”

霍长歌眸中的伤感一闪而过,旋即笑道:“是啊,皇伯父怜我孤身一人,于是特命我住在宫中。”一旁的莫熙瑜见状不由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南宫浅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日后郡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请开口。”

她答应过云亲王夫妇会尽力照顾好他们的女儿,说起来对于霍长歌,她心里始终存着一分愧疚,毕竟当年若不是为了救她,云亲王夫妇也不会命丧淮安城……

霍长歌一怔,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倒是一旁的莫熙瑜笑着说道:“将军可是从长乐宫出来?”

南宫浅陌点点头,诧异道:“公主怎么知道?”

莫熙璇神秘一笑,附在她耳边说道:“昨日皇姐惹怒了父皇,被罚禁足思过一个月,刚刚就是父皇命我二人来同皇祖母请安的。”

原来如此,皇上对自己倒是厚道,还特意为自己寻了两个救场的人,不过听莫熙瑜这意思,想必皇上已经知道莫熙璇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了。这样也好,省得她出手了。

于是笑道:“多谢二位了,南宫浅陌铭记于心。”

莫熙瑜眨眨眼,俏皮地说道:“将军若是真心感激我们,不如请我们到府上去玩?”成日里待在宫里都要闷死了,若是能出宫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霍长歌虽然没有开口,但也是满脸的向往。宫里规矩多,她还真是有些怀念以前在宫外的日子呢!

南宫浅陌怔了怔,旋即浅笑道:“好,如果二位不嫌弃的话。”

“后日我们正好无事,将军意下如何?”莫熙瑜紧接着问道。

额……还有这种操作?南宫浅陌登时就愣住了,不过转念一想,好在这位曦和公主不似她姐姐那般目中无人,也就是孩子心性了些,于是略想了想便答应了:“好,明日我会派人给二位送帖子的!”

莫熙瑜这下开心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道:“将军可千万不要忘了啊!”

南宫浅陌自是笑着应下了不提。

……

却说这厢南宫浅陌刚一回府,流云和浅黛便迎了上来——

“小姐,您可回来了,宫里没人为难您吧?”二人忧心忡忡地问道。一大早小姐就被圣旨宣进宫了,还不让她们俩跟着,转眼这都下午了才回来,她们能不着急吗!

南宫浅陌见她们二人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地好笑道:“想什么呢你们俩,你家小姐我像是那种会任人为难的嘛!”

继而听见前厅里传来一阵说话声,不由好奇道:“府里来客人了?”

见她确实没什么事,二人终于放下心来。流云正要开口,却见浅黛十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抢先道:“是啊,您前脚刚走后脚暄王殿下就来了。”

看着她一脸嫌弃的表情,就知道她定然是还记恨上次莫庭烨出现在自己房间的事情,轻咳了一声,掩下脸上的尴尬,问道:“他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是大公子派人送的帖子,原想着夫人或许是想要借此为难一下暄王殿下的,谁知反倒让他三言两语把夫人哄得开心得不得了,中午还留他吃了午饭呢!”浅黛简明扼要地说着,语气颇有些不忿。

南宫浅陌眼中划过一抹诧异,昨日母亲还认定了莫庭烨不是个良人,一副对他成见颇深的样子,莫庭烨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令母亲对他有了这么大的改观?

带着满心的好奇,南宫浅陌快步走到了前厅,还未进去便听着母亲愉快的声音响起——

“阿烨,我实在是太喜欢你的性子了,你千万记着以后要是有空就多来府上坐坐啊!”

南宫浅陌:“……”昨晚您不是还说暄王性情乖戾,不易相与吗?

“娘,我回来了!”南宫浅陌抬脚踏进了门槛。

见夏侯华绫没反应,南宫浅陌不由地诧异道:“娘?”

夏侯华绫依旧自顾自地同莫庭烨说得热闹,连一丁点眼神都没留给她这个亲生女儿。

第三百一十八章 差别待遇

“咳,娘,我回来了!”南宫浅陌轻咳了一声稍稍提高了声音说道。

不想夏侯华绫却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了,喊那么大声干嘛?没看见娘正和阿烨说话呢嘛!”

南宫浅陌:“……”她和莫庭烨到底谁才是亲生的?怎么差别待遇这么大?

莫庭烨见着她脸上那五颜六色的表情不由地有些好笑,连忙关心道:“陌儿,今日皇兄宣你进宫所谓何事?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说起来今日皇兄宣陌儿入宫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潜意识里觉得皇兄不会为难她,故而也就没怎么担心。

却不知他这句话好巧不巧地踩到了南宫浅陌的痛处,立刻炸毛道:“想知道自己去问!”

说罢便火大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在宫里被太后百般挑剔,连午饭都没吃上,他倒是在自己娘亲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真是越想越不爽!

莫庭烨冷不防地碰了个钉子,不由地有些懵,正待要问询两句,却被夏侯华绫抢了先——

“陌儿,你哪来那么大火气,怎么跟阿烨说话呢?”夏侯华绫这人有个毛病,看不上一个人的时候那是对方做什么都看不上,可一旦认可了一个人,那就一定会百般维护,此刻对莫庭烨就是如此。

南宫浅陌一脸懵圈,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问道:“娘,您在说我?”

夏侯华绫横了她一眼,“不说你我说谁?这里还有第二个吃了枪药的吗?”话虽如此,心里却道,陌儿这孩子今日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没见她说话这般冲啊!

南宫浅陌无语望天,她一定是捡来的,对吧?

“我饿了,去厨房找点吃的,您和您亲儿子慢慢聊!”南宫浅陌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起身就走,流云浅黛赶紧跟上。

“诶,你这孩子这是说的什么浑话!”身后夏侯华绫不悦地看着她的背影嘟囔着。

莫庭烨见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陌儿不是个喜欢无故生气的人,于是立刻起身道:“夫人放心,本王跟过去看看。”

夏侯华绫立刻欣慰地点点头,笑道:“去吧去吧,冬晴,你去给阿烨带路。”

“不必劳烦冬晴姑姑了,本王知道青墨居在哪儿。”莫庭烨微微笑道,眼底满是急切与担忧。

夏侯华绫愣了愣,旋即笑道:“那你快去吧,陌儿她脾气不好,阿烨你多担待些!”

莫庭烨胡乱点点头便立即追了出去。

“夫人,您刚才是……”冬晴有些不解地问道,方才夫人的一番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也难怪二小姐会脸色不好。

夏侯华绫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暄王是个好归宿,陌儿没有看错人。”

没错,她方才就是故意的,故意冷落陌儿让她不悦,以此来试探暄王的心意究竟几何,不得不说,暄王的反应令她很满意。

事实上,这一天的相处下来,她对这个未来姑爷是越看越满意。尤其是在看到他对陌儿的在意后。她的一生已经这样了,但陌儿一定要幸福。

“陌儿,可是今日宫里出了什么事?”莫庭烨追到了青墨居内,急急忙忙地问道,事实上他在宫里是留了眼线的,倘若真有什么事他定然早就知道了,可此刻他却又不敢确定了。

正所谓关心则乱,就是如此。

南宫浅陌似乎是饿极了,只顾着往嘴里塞着饭菜,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没错,她就是不想理他,今日宫中之事她本不放在心上,但不知怎么的,在面对莫庭烨时就莫名窝火,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行,她要冷静一下,这样的自己一点儿也不正常!

莫庭烨见状有些心急,却又不知自己何处惹她不高兴了,于是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流云和浅黛,不想二人俱是别过脸去作无辜状。

且不说她们本就不知小姐为何不悦,就算是知道,她们同暄王殿下可不熟,干嘛多管这个闲事?

莫庭烨无奈之下,只好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看着她吃饭,时不时地递杯水过去,那态度殷勤小心到让南宫浅陌感到十分地的不自在!

“有事?”南宫浅陌吃得差不多就放下了筷子,眼皮抬也不抬地说道。

莫庭烨赶紧讨好一笑:“陌儿,今日宫里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皇兄跟你说了什么?”

南宫浅陌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想多了。”

“陌儿,你别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好不好,我……”莫庭烨听她这么说不由地更着急了,他的陌儿就是这样一个独立的性子,什么事都埋在心里,这让他感觉很无力。

“那我自己进宫去问他!”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去。

“站住!”南宫浅陌有些头疼地叫住了他,“流云浅黛你们两个先出去。”

“是!”二人应声而去,临走之前还十分贴心地把门给带上。

“陌儿,你……”莫庭烨试探着开口,却被南宫浅陌打断——

“今日我见了太后。”她并没有想要告状的意思,只是这件事情她不说莫庭烨也会从别人那里知道,与其让他自己去胡乱猜测还不如直接告诉他。

莫庭烨脸色微变,“她为难你了?”该死的,他怎么就忘了这茬!这件事是他思虑不周,他应该提前同太后说清楚的!

南宫浅陌闷声道:“她没为难我,但也没像我娘似的对你那般热络。”她就不明白了,同样是见家长,怎么莫庭烨就能那么轻松地过关,到了她这儿怎么就那么麻烦?

莫庭烨怔住了,半晌方道:“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南宫浅陌似是有些尴尬,别扭道:“下一个话题!”

“噗嗤!”莫庭烨禁不住乐了,笑道:“陌儿可是觉得夫人对我太好,所以有些吃味了?”原来他的陌儿还会这般使小性子,真是有些可爱呢!

被人戳中心思的南宫浅陌顿时黑了脸,“莫庭烨你别太过分!”有些事情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别人当面拆穿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三百一十九章 驿馆风云(一)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不过,太后今日都跟你说什么了?”莫庭烨连忙讨饶,问起了面见太后的事。

南宫浅陌坦然道:“大概是昨晚元嘉公主去同太后说了什么,她对我有些成见,不过相信今日之后她应该会对我有所改观。”她相信自己今日那番话应该会在太后心底激起不小的波澜。

莫庭烨认真看着她,眼底蕴满了懊悔与心疼:“抱歉,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想到元嘉公主,眸中不由划过一抹狠厉,是不是他太久不在上京城,居然都敢算计到他头上了?!

“你不用这样,我始终是要面对太后的,不是元嘉公主也会是别人,你要相信我可以处理好这些事。况且,皇上已经命她禁足思过了。”南宫浅陌回视着他郑重道。

皇上今日派曦和公主还有灵犀郡主过来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他不希望自己继续追究这件事,而她也确实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只要元嘉公主不再惹到她头上,她不会同一个小姑娘计较这些。

不过元嘉公主为何会突然针对自己,这一点她倒是要好好查查。

莫庭烨不语,良久方才闷闷道:“陌儿,其实你大可以选择依靠我,任何人任何事,我都不愿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南宫浅陌微微挑眉,起身坐在他身上,勾起他的下巴笑道:“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依附于男子的菟丝花。”

莫庭烨无奈一笑,眼神中溢满了的宠溺:“是是是,我知道我的陌儿是英明神武的大将军!”

“嗯,实事求是,这一点我喜欢!”对于他的夸赞,南宫浅陌照单全收,一副颇为受用的样子,看得莫庭烨好笑不已。

“对了,三国来使今日应该去面圣了吧?”南宫浅陌忽而想到什么开口问道。

莫庭烨不在意地扬了扬嘴角:“嗯,皇兄把接待的一应事宜交给了礼部还有莫君睿。”

“是吗?”南宫浅陌打趣地睨了他一眼,道:“我原以为皇上会将此事交给你……”

“他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拒绝了。”莫庭烨亲昵地摩挲着怀里的温香软玉,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哦?什么理由?”南宫浅陌倒是有些好奇了。

莫庭烨眼皮动了动,理所当然道:“我要和未婚妻培养感情。”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一时竟无言以对。

……

深夜,一场暴雨不期而至,倾泻如瀑,往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杳无一人,空气中布满了一股泥土的咸腥味。

城郊一间破旧的客栈内,窗户上糊的油纸被雨点打得簌簌作响,二楼客房内隐约听到两道声音响起——

“主子,都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动手?”女子一袭烟青色衣裙,昏暗灯火下面容有些模糊不清,那空灵婉转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尤为突兀诡异。

男子似是坐着,墨色绸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声音喑哑刺耳,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暗鬼:“既然准备好了那还等什么,今晚就是个不错的日子。”

“是,那主子您接下来……”女子试探着问道。

只听得男子阴恻恻地哧哧一笑,声音格外暗沉刺耳:“二十多年了,我也该去会一会故人了!不过在这之前,你去叫阿辰来一趟。”

女子似是明白了什么,也不敢再问,垂眸应下:“是,主子。”

半个时辰后。

“你又有什么事,不是说了不要来找我吗?!”黑暗中,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语气不耐地冷声道,看得出来他对于眼前之人的厌烦与逃避。

男子对于他的态度浑然不在意,只是平静道:“阿辰……”

“够了,我说过了不要叫我阿辰!”清瘦男子陡然变了脸色,怒声喝道。

“呵呵!”轮椅上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讥讽道:“阿辰,别再欺骗你自己了,从五年前的陇邺城开始,你跟她就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你究竟还在奢望些什么?”

那个被叫做阿辰的男子握紧了拳头,似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半晌却是一句话都未说出口。

“说吧,叫我来到底是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布满了疲惫与绝望,仿佛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

黑暗中,男子眸中划过一抹诡谲,“很简单,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丑时正,城里打更的声音远远响起,但很快就淹没在了暴雨声里,消失不见。

城中驿馆,寂静祥和一片,仿佛窗外簌簌的雨声并不能打搅他们的好梦似的。

“轰隆隆——”一道惊雷骤然响起,迷蒙中有人被惊醒睁开了眼睛,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听着连续几道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整个驿馆顿时陷入一片狼藉,血肉横飞,肢体横斜。

“怎么回事?!”南宫浅陌和莫庭烨相继被惊醒,紧接着便见流云和墨风推门进来,面色凝重道:“主子,出事了!”

南宫浅陌一边利落地穿上外衣,一边朝流云问道:“什么情况?”

“城中驿馆发生了爆炸,死伤不明。”流云沉声道。

南宫浅陌同莫庭烨相视一眼,当机立断道:“我去现场看看,你先进宫去向皇上请旨!”

“不行,太危险了,我同你一起去!”莫庭烨立刻反驳,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他们都清楚炸药的威力,此事说不好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莫庭烨,现在不是危不危险的问题,和谈在即,驿馆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那些使臣必须立刻得到安抚,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南宫浅陌坚持自己的意见,说着直接掏出一块苍狼密令扔给外面守着的青风,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青风,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城外营地找罗域,让他立刻带队过来,咱们驿馆汇合!另外转告祁佑,让他立刻带人清查一遍苍狼的武器装备,看看有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是!”青风接了令牌立刻转身而去。

第三百二十章 驿馆风云(二)

莫庭烨拧不过她,只好冷着脸道:“我让墨风跟着你。”

“不必,我身边还有青越他们,流云浅黛你们两个去通知父亲和大哥,然后守在府里,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慌乱,保护好夫人。青越跟我走!”

“是!”青越立刻正色答道。

说着便已经出了青墨居,身后,莫庭烨的脸色漆黑一片,那双紫眸中仿佛蕴藏着无尽怒火,愈发显得邪肆妖异。

“主子……”墨风小声问道。

“进宫!”莫庭烨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再大的火气此刻也只能暂且压下。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驿馆外,京兆尹已经带兵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礼部一众官员也都冒雨赶来,竭力安抚各国使臣,可惜成效并不显著。此时的驿馆早已被炸得面目全非,一片废墟,再加上暴雨的冲刷,更是凌乱不堪。

南宫浅陌和青越赶到时,各国使臣正与礼部官员僵持不下,争得面红耳赤。

“伤亡情况如何?”南宫浅陌走到京兆尹卫仲身边沉声问道。

卫仲正忙得焦头烂额,抬眼见是她,一下就像抓住了主心骨似的,语气焦灼道:“伤亡人数正在清理,但北凛的夙问将军、西霄三皇子还有南暻太子都受了伤,已经送去医馆了。还有就是,南暻的轻羽公主当场死亡……”

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这个京兆尹怕是要做到头了。

南宫浅陌闻言心中不由一沉,怪不得没有见到这些身份贵重的人物,竟然是受伤了,甚至还死了一个公主,如此一来事情恐怕有些棘手。

“睿王殿下呢?”南宫浅陌声音微沉,出了这么大的事,这里居然没有个主事的人,双方自然吵成了一锅粥。

京兆尹卫仲提起这个就头疼不已,“刚接到消息就派人去睿王府通知睿王殿下了,但不知怎么回事儿,到现在都还没到。”

南宫浅陌的眉头越皱越紧,以她的身份想要压住这些使臣怕是有些困难,早知如此就让莫庭烨也一起过来了。继而问道:“刑部的人来了吗?”京兆尹府只负责这上京城的安全事宜,刑部才是真正能查案的人。

“刑部章大人……诶,来了来了!”卫仲正要说话,却看见刑部尚书章邯带人走了过来,于是立刻迎了上去。

“章大人,您终于来了!现场就交给您的人了,本官这就带人去疏散围观百姓!”卫仲说着便招呼京兆尹的人往外围散去。

章邯将他这副明显想要置身事外的表现看在眼里,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却还是立刻命人接手,迅速展开搜索救援。

“去帮我取个火把过来!”南宫浅陌一面仔细检查着地面的情况,一面对身旁的青越吩咐道。

章邯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不悦道:“胥扬将军,你在干什么?!”

南宫浅陌接过青越递过来的火把,淡淡道:“现在雨下这么大,如果现在不收集现场证据,等明日天一亮,这里什么都不会剩下,还是说章大人能够凭空推测出制造这起爆炸事件的人?”

“你!”章邯被噎了一下,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忽然,一道尖锐的吵嚷声响起——“你们东霂这简直就是蓄谋已久,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和谈?我呸,狗屁的和谈!我看你们根本就没有和谈的诚意,放眼整个临渊大陆,哪个不知道只有你东霂掌握了这种炸药的秘术!”

一众使臣闻言俱是一愣,旋即想到了鹰嘴崖的惨烈伤亡,顿时怒上心来,齐齐将矛头对准了礼部官员,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就不给他们留说话解释的余地。

雨,更大了,地面上一片泥泞,驿馆废墟之外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更有甚者都已经撸袖子动起手来,京兆尹的人根本拦不住,又或者是不敢拦——

卫仲也有他的顾忌,这种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万一手底下的人下手没轻重,再伤了使臣,他这个京兆尹就是那个被拿来顶雷的!

“头儿!”罗域沉稳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苍狼的驻扎地在城外,这一路赶来,浑身上下早已被瓢泼的大雨浇透,然而目光却依旧锐利冷静,透着一股摄人的坚毅。

南宫浅陌转身望着他,直接下了命令:“一刻钟时间,把所有闹事的人全部给我扣下,我只有一点要求——不允许伤到他们!”

“是!”罗域扬声应下,而后立即转身往闹事处走去。

抬手给兄弟们打了个手势:“全部拿下!下手注意点轻重!”苍狼们立刻闻声而动,动作迅敏而快速,宛如猎豹般矫捷。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对我们动手?”一道愤怒的声音不住地叫嚣着。

罗域不屑地冷睨了他一眼,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几乎都让人看不清。京兆尹的衙役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卫仲也呆住了,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顿时慌了,颤巍巍地吼道——

“你们是什么人?谁给你们胆子动手的?!”

“是本王!”莫庭烨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刺金云纹的靴子溅起一地泥水,强大的威仪气场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阵寒意。

卫仲哆嗦了一下,立刻上前行礼:“暄,暄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你不是问谁给的胆子吗?本王就站在这儿,有什么话不妨一次性说清楚!”雷雨交加下,莫庭烨的声音显得愈发冷厉,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卫仲身上的汗登时就下来了,脸色难看至极:“王爷,下官没有那个意思,下官只是担心会影响和谈……”

“哼!”莫庭烨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面地讥讽道:“是担心和谈还是担心自己的乌纱帽保不住你自己心里有数!”

说罢便懒得再理他,转而对一旁的罗域道:“罗域,送他们进宫,不是要找皇上讨个说法吗?本王就给他们这个机会,让他们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驿馆风云(三)

那些闹事的使臣本就都不是什么能主事的人,这会儿自然不会真的自作主张想要去面见东霂皇上,于是就都偃旗息鼓了。

见状,莫庭烨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罗域,去找个地方先把人安置下来!”

罗域下意识看了看南宫浅陌,见她没有反对,于是打了个手势示意兄弟们把人带走。

礼部尚书崔誉一身狼狈地从使臣那边走过来,朝着莫庭烨道谢不已:“多谢暄王殿下施以援手,下官这就进宫告罪!”

莫庭烨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把这烂摊子收拾好了再去也不迟!莫君睿呢?”

“这,下官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但睿王殿下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崔誉苦笑着说道。皇上命他协助睿王殿下接待三国使臣,如今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睿王反倒不见了踪影,他一个礼部尚书又能如何?

“墨风,去睿王府把人给我找来,本王倒要看看是被什么天大的事给耽搁了!”莫庭烨怒声喝道,在场的人毫不怀疑,倘若此刻睿王站在这里的话,莫庭烨一定会直接动手!

南宫浅陌此刻对现场也看得差不多了,将火把递给青越,对卫仲道:“卫大人,不知受伤的人都送到哪家医馆去了?”

卫仲的眼光往莫庭烨身上一瞟,反应极快,连忙态度恭敬道:“是离这里最近的同安堂,就在隔壁那条街上。”

“可否劳烦大人派个认路的衙役随我走一趟?”南宫浅陌显然并未注意到他态度的转变,她此刻需要去找澹台奕訢他们了解一下爆炸发生时的具体情况。

莫庭烨见她目光始终不曾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烦躁感,眉头紧锁,周身的冷气嗖嗖往外窜,吓得卫仲愈发不敢吱声了。

“章大人,里面情况如何?”莫庭烨越过卫仲直接朝着刑部尚书章邯问道。

章邯招来心腹在耳边嘱咐了两句,这才对他拱手道:“王爷,还请借一步说话!”

莫庭烨眸中浮起一抹深色,却并未拒绝他的要求,随他往街角走去。

“王爷,下官有一言还望王爷如实相告!”章邯面色凝重,神情严肃。

“说!”

章邯顿了顿,直言道:“此事可与王爷有关?”

蓦地,莫庭烨的目光如利刃一般直直逼向了他,“你想说什么?”

章邯不为所动,面色凝重道:“三国的使臣各有死伤,救出来的人都已经送去同安堂了,但最糟糕的是……南暻的轻羽公主当场死亡。”

“下官方才查看了一下,发现这驿馆周围埋了不少引线,现场还残留下一些火药的残渣粉末,纯度很高。这一点相信方才胥扬将军也有所察觉。王爷,今日之事不是本官想说什么,而是在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所有人都会将矛头指向您和胥扬将军,还望王爷早做打算。”

“本王心中有数,有劳章大人提醒了。”莫庭烨说着眸中划过一抹深思,看来驿馆爆炸一事果然是冲着他和陌儿来的,很好,既然有胆子来挑衅他,就最好有那个能耐承受他的怒火!

“驿馆这边就有劳章大人了,切记保护好现场!”莫庭烨说罢正要往医馆去,却忽然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什么人?!”墨痕立刻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便抓着一个消瘦的少年到莫庭烨面前,那少年像是心慌极了,浑身都在打哆嗦。

“你是什么人?”莫庭烨紫眸半眯,语气深沉地问道。

那少年抖了一下,跪在地上哆嗦道:“小人,小人冯石……”

墨痕紧紧瞪着他:“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企图?”

冯石抬头看了莫庭烨一眼,又极快地低下了头,喃喃道:“小人只是睡不着,四处走走……”

“胡说八道,大半夜的偷偷摸摸走到驿馆,居然还敢狡辩?还不快从实招来!”墨痕上去就是一脚,不耐烦地喝道。

冯石猝然被踢倒在地,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是心虚的模样,墨痕正待要发火,却见他忽然抽搐了起来,浑身发抖,嘴唇发紫。

“喂,你别装模作样啊!”墨痕没好气地骂道,半天见他没有反应,不像是装的,这才把目光看向了莫庭烨。

“送去医馆!”莫庭烨说罢便朝着同安堂而去。

同安堂内,所有大夫连同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南宫浅陌进门后便朝着内室走去,受伤的澹台奕訢、贺兰瑾瑜还有夙问坐在那儿,北堂啸和贺兰瑾瓈在一旁陪同。

“不知几位伤的严重吗?”南宫浅陌皱着眉头问道。

澹台奕訢一见是她,不由地目光一暖,温和笑道:“小伤而已,师妹不必担心。”

师妹?几人闻言脸上皆是有些神色不明。贺兰瑾瑜对于这个称呼显然有些诧异,但却并未多问,只是轻声道:“我也只是皮肉伤罢了,不知驿馆情况如何了?”

“情况已经控制住了,还请诸位放心,今日之事东霂定会给各位一个说法。”南宫浅陌定定说道,继而又对夙问道:“夙将军伤势可有大碍?”

相较于二人的温和,夙问就显得冷硬许多,沉默了片刻方才吐出两个字:“无碍!”

南宫浅陌抿了抿嘴,“我想同各位了解一下现场当时的情况,不知可否……”

澹台奕訢了然一笑,十分配合地道:“师妹有什么问题直问便是,左右我们此刻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够尽快查清真相当然最好。”

不待南宫浅陌开口,就听着一旁的贺兰瑾瓈出言讥讽道:“澹台太子还真是心胸宽广,就连亲妹妹死在了驿馆都毫不在意啊!”三国使臣中死了的不在少数,但这身份最为贵重的也就只有南暻的轻羽公主了。

南宫浅陌闻言眸光一沉,正要开口却听得澹台奕訢率先回道:“本宫向来泾渭分明,无故迁怒于人的事情本宫可做不出来!”

“澹台奕訢你别太过分!”贺兰瑾瓈咬牙指着他怒声道,别以为他听不出来他这是在指桑骂槐。

第三百二十二章 驿馆风云(四)

澹台奕訢闻言轻轻嗤笑一声,不再开口。

北堂啸气则是定神闲地坐在一旁不说话,看着南宫浅陌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深思--看来澹台奕訢也不是全无半分弱点啊……

南宫浅陌装作看不见他们言语之间尔虞我诈的暗中交锋,轻咳了一声,正色道:“爆炸发生时几位在做些什么?可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

率先开口的居然是夙问,只听得他特有的冷硬声音传来:“当时我正在房中歇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整个驿馆都很安静。”

北堂啸点点头,附和道:“本宫就住在夙将军隔壁房间,当时睡得很沉,直到那声惊雷响起方才醒来,紧接着就听到了爆炸声,之后便是夙将军冲进来护送本宫离开,途中夙将军因为替本宫挡了一下爆炸落下的横木,这才手臂受了伤。”

南宫浅陌了然地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转而又对贺兰瑾瓈二人道:“二皇子和三皇子有什么发现吗?”

贺兰瑾瓈自然不会配合,倒是贺兰瑾瑜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睡得很早,周围也一直很安静,我与北堂太子一样也是被那道惊雷吵醒的。”

“那不知三皇子肩上的伤是……”南宫浅陌的目光落在了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上。

此言一出,贺兰瑾瓈却是倏地变了脸色,显得极不自然。

只见贺兰瑾瑜淡然一笑:“慌乱之中不小心被梁上的横木砸伤的。”

南宫浅陌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旁贺兰瑾瓈明显松了一口气,再联想到刚才贺兰瑾瓈那不自然的表情,心中对他这肩伤的来源不禁有了猜测。暗道,贺兰瑾瑜果然还是同五年前一样的心善无争……只是可惜了……

正当南宫浅陌——询问当时情形之际,外面忽然一阵吵嚷声响起,听着似乎像是墨痕的声音——

“大夫呢?快来看看这个人是怎么了!”来人语气焦灼地大声喊道。

里面的大夫闻声连忙跑出来,不想搭眼一瞧那冯石的情形,却是当即停住了脚步,声音微沉道:“这人我救不了,你们抬走吧!”说着就要回里间去。

墨痕急了,这人可是有重要嫌疑的,要是在他手里死了他拿什么去和主子交差,于是忍不住出言相胁道:“大夫,你连脉相都没看就说救不了,是不是太敷衍了!我不妨同你把话撂这儿,今天这人要是有个好歹我看你这同安堂也可以关门大吉了!”

“救不了就是救不了,随你怎么办!”那大夫四十多岁的样子,也是个犟脾气,一听墨痕这话顿时没了好脸色,一甩袖子进里间继续处理伤患去了。

墨痕顿时傻眼了,他还没见过脾气这么差的大夫!

“怎么回事?”南宫浅陌听着吵嚷声从内堂走了出来,朝着墨痕蹙眉问道。

“王妃,您快来看看这个人还能不能救了!”墨痕一见是南宫浅陌不由眼前一亮,也顾不得行礼,只迫不及待地想让她救人,脸上满是焦急与期望之色。

南宫浅陌微微蹙眉,脚下却是不停地朝着地上躺着的那人走去,在看清楚对方面容的那一刻,向来波澜不惊的她的脸色微变,眉头蹙得更紧了——怎么会是他?!

没有时间思考,南宫浅陌当机立断用金针封住了他周身几处大穴,继而抬头对墨痕道:“帮我把他抬到里间床上去。”

“是!”墨痕早已习惯了对他们这位主母的话言听计从,说话间已经利落地将人抬了进去。

“王妃,情况如何?”墨痕有些按捺不住地问道。

南宫浅陌一面执笔写着药方,一面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是在哪儿发现他的?”冯石的出现实在有些古怪,按理说只要他按时服用自己开的药,是决计不会再一次昏倒抽搐的,除非……他又服用了阿芙蓉,并且加大了用量!

墨痕先是一愣,而后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方才,这个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驿馆附近,我把他抓过来刚审问了没两句,他就这样了……”

手中的笔陡然顿了一下,原本笔走游龙的墨迹出现了一丝凝滞,南宫浅陌眸中寒光乍现,透着凛冽刺骨的森森寒意,然而出口的语气却是风平浪静:“去让伙计抓药吧!”

冯石,希望事情最好不是她猜测的那般!南宫浅陌在心里暗暗道。

“陌儿,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吗?我有事要和你谈。”说话间莫庭烨也赶到了同安堂。进门就直直冲着南宫浅陌去了。

南宫浅陌轻轻抬眸望向他,不解道:“还有些情况需要了解一下,怎么了?”

莫庭烨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只是从他微沉的脸色可以看出他此刻心情并不好。在他看来,南宫浅陌询问得应该差不多了,继续留下来肯定是因为担心那个澹台奕訢的伤势……

哼!利用受伤博取同情的阴险小人!奸诈之徒!某人在心底不住地抱怨着,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酸味。

偏生事件的主角南宫浅陌没有半分察觉,见他不语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没有什么要紧事,于是转身就进了内室。

“对了,这个冯石你多注意一下,他可能有问题,具体的等我问完再同你细说。”南宫浅陌忽然停下脚步补充了一句。说着不待他有所回应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站在原地的莫庭烨脸色臭到不行,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寒气,看得一旁的墨痕下意识往后缩了两步,不敢凑上去说话。

“人看好了,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莫庭烨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同安堂。

墨痕一脸茫然地站在那儿,所以,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子火急火燎地追到这里就为了问王妃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

天将明时,倾盆暴雨终于淅淅沥沥地停了下来,大雨过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沉寂压抑的气息,一夜过去,整个上京城内人心惶惶,对于驿馆的突然爆炸众说纷纭。

第三百二十三章 驿馆风云(五)

勤政殿里,连夜前来议事的朝臣们神色间俱是透着一股压抑的疲倦,自昨夜被宣召进宫到现在,他们连口水都未顾得上喝,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还要承受来自君王的无尽怒火,因而此刻的他们可谓是身心俱疲……

很显然,驿馆爆炸,最大的嫌疑人直指南宫浅陌,对于这一点在场的人虽然都心知肚明,却无一人敢说出来,原因很简单,这个档口上皇上势必不会希望看到此事与东霂有关,因而谁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启禀皇上,礼部尚书崔誉大人求见!”殿外元公公的声音响起,众人立刻打起精神来,希望崔誉带来的是好消息。

莫御城脸色铁青,沉声道:“宣!”

只见礼部尚书崔誉衣衫狼狈地走了进来,声音中透着一股疲倦:“启禀皇上,使臣们的住处已经重新安排好了,他们的情绪也都暂且稳定下来,稍事休息后会来面见皇上。”

莫御城脸色稍缓,继而问道:“睿王人呢?还没有找到吗?”

众朝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当这时,莫庭烨拎着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众人抬眸望去,被暄王拎在手里的那个可不就是睿王殿下吗?

“皇兄,睿王找到了。”莫庭烨略显冷淡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人是墨风从一家青楼里扒出来的,不得不说,他这个侄子真的很会作死。

莫君睿立刻跪下了,连头都不敢抬,只是颤颤巍巍地道:“父,父皇……”

“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啊?朕命你好好招待各国使臣,你倒好,驿馆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你却整整一个晚上不见踪影,你还有脸来见朕!”随着莫御城一声厉喝,抓起龙案上的砚台就朝他掷去。

砚台擦破了莫君睿的额角,留下了一条血痕,莫君睿此刻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是不停地磕头认错,他知道此刻若是辩解除了加剧父皇内心的怒火外,对他别无益处。

“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莫御城显然被气得不轻,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顷刻间喷薄而出。

莫君睿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恨极了那个将他灌醉的人,父皇玩物丧志之人,他要怎么样才能躲过一劫?

“儿臣,儿臣……”在莫御城的威压下,莫君睿犹犹豫豫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搪塞,再加上他是被九皇叔的人找到的,想瞒也瞒不过去啊!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莫御城不由地怒火更盛,转而对莫庭烨道:“阿烨,你来说,你是在何处找到他的?”

莫庭烨眸色不变,淡淡吐出三个字:“翠玉阁。”

朝臣们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暗道这睿王太过荒唐,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有心在青楼寻欢作乐,此等行径实在是令人咋舌!

反观站在一旁的煜王则表现得相当平静,既没有惊讶不解,也没有幸灾乐祸,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翠玉阁?呵,”莫御城怒极反笑,拍着桌子道:“好一个翠玉阁,睿王你还真是长出息了!”

“父皇,父皇,不是这样的,您听儿臣解释,儿臣昨夜是中了小人之计,被灌醉了才……”莫君睿慌了神,忙不迭地解释道,然而却是越描越黑。

倘若他此刻大方认下来莫御城或许还能高看他几分,相反,此刻他越是想要推脱责任,把自己撇清,莫御城就只会越生气。

“够了,没出息的东西,滚回你的睿王府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府门半步!”莫御城厉声叱道。

越国公辛远征沉不住气了,睿王毕竟是他的亲外孙,于是硬着头皮抹了一把眼泪道:“皇上,睿王殿下绝非这等没有分寸之人,微臣以为这件事定然是有人蓄意陷害,还请皇上彻查此事啊!”

说话间便颤巍巍地跪下磕头不已。一大把年纪的两朝老臣如此哀泣求情,显然是要打同情牌了。

再说同为睿王一派的右相裴肃,自己的女婿夜宿青楼,裴肃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一片火烧,可饶是心中再有气,他也断没有偏帮外人的道理,因而也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出列帮腔劝道:

“皇上,微臣以为越国公所言不无道理,睿王殿下素来洁身自好,平日里从未有过眠花宿柳之行,此事疑点重重,请皇上三思!”

户部尚书赵构见状也正要上前求情,却被莫御城打断——“都给朕闭嘴!朕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谁要是胆敢再替睿王求情以同罪论处!”莫御城语气强势地说道,不留半分情面。

越国公和右相相视一眼,俱是悻悻地起身站了回去,睿王被责令禁足思过也就罢了,总归是有那么一层身份放在那儿的,可他们就不同了,朝臣被罚处在家无限期思过,岂非等同于罢职免官?

刚要出列的户部尚书赵构更是快速收回了脚步,悄然站在队列中间不动声色观察着。能混到这个位置上,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是虚的,虽说自己的女儿是睿王侧妃,但睿王毕竟还只是睿王,一切都还未有定数……

谋定而后动才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启禀皇上,刑部尚书章邯大人、京兆尹卫仲大人求见!”睿王刚刚出了勤政殿,元公公的通传声再次响起。

“宣!”因着睿王的事,莫御城的脸色依旧不好,但却没有要牵连其他人的意思,当然了,如果有人非要找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刑部尚书章邯也是忙活了一夜,未曾歇过片刻,先是和京兆尹卫仲一道清理伤亡人数,紧接着又冒雨调查驿馆爆炸现场,这不,刚有了一些线索便匆匆入宫回禀来了。

“微臣参见……”二人正欲行礼,却被莫御城直接打断——“直接说正事。”

“是!”二人齐声应道。

卫仲上首先前一步,将昨夜的伤亡人数的结果同莫御城——说明,在说到南暻轻羽公主当场身亡之时,顿觉皇上盯着自己的目光有如芒刺在背,就连殿上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很多。

第三百二十四章 驿馆风云(六)

卫仲说罢便直接跪下请罪:“皇上,微臣身为京兆尹,护卫上京城安危不利,请皇上重责!”

就在卫仲诚惶诚恐之时,莫御城既没有说罚也没有说不罚,只是对着章邯道:“章邯,你怎么说?”

章邯暗自深呼了口气,道:“启禀皇上,经查探,现场留下了一串很奇怪的鞋印,微臣经过仔细比对后发现与驿馆中人的鞋印皆是不符,故微臣猜测这串鞋印与行凶之人有关。”

“另外,微臣在驿馆周围发现了三个爆炸点,其中两个位于前院,另外一个则位于后院墙外,爆炸留下的残留物是一种纯度很高的炸药。”

“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莫御城沉声问道。

章邯摇摇头,惭愧道:“回皇上,微臣无能,只查到这些。”

莫御城沉默了良久,就在章邯以为他要大发雷霆之时,却听他忽而开口道:“刑部尚书章邯听旨:朕命你三日之内查明真相,事态紧急,朕予你便宜行事之权,暄王和煜王从旁协助。”

“若是三日后没能给朕和各国使臣一个满意的结果的话,你就自己去刑部大牢吧!”

“微臣(臣弟、儿臣)领旨!”三人齐声应道。

章邯犹豫了一瞬,接着说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

章邯眼神一转,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似的,朗声道:“臣恳请皇上允许胥扬将军协助微臣查办此案!”

莫御城的目光在莫庭烨身上停留了一瞬,见他没有反对之意,于是开口应下:“准了!”

“谢皇上!”章邯立刻叩谢,诚然,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看不上南宫浅陌,但现在却不同了,他如今手头上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是在这个胥扬将军提示下找到的,三日内破案,坦白说,他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出了勤政殿,暄王、煜王还有章邯三人一路同行到了宫门口。

章邯忽而转向一旁的莫庭烨:“暄王殿下,下官听说您在现场抓到了一名可疑之人,不知可否……”

莫庭烨看了他一眼,道:“人当场昏迷了,现在在同安堂,等他醒来后本王自会将他送往刑部候审。”

“多谢王爷施以援手!”章邯微微拱手道谢。

莫君煜对章邯微微一笑,道:“章大人,查案之事本王是外行,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本王做的尽管开口就是,本王定当鼎力相助!”

章邯闻言不由苦笑一声,道:“煜王殿下客气了,下官到现在为止也是一脑门的官司,毫无头绪啊!”在刑部干了大半辈子,他这次怕是真的要自己进去体验一把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命能出来……

莫君煜对此深表理解,眸光一闪又对莫庭烨道:“不知九皇叔可有什么想法?”

“你希望本王怎么想?”莫庭烨语意不明地说道,如刀锋般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

莫君煜神色僵了僵旋即笑道:“九皇叔说笑了,君煜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这么多年了,他从来就没看懂过这个九皇叔,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九皇叔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究竟几何,哪怕那个人是父皇。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同他对上,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暄王殿下,不知胥扬将军现在何处?下官有一些问题想同她讨论一下。”章邯许是觉察到这二人之间的氛围不大对,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提到南宫浅陌,莫庭烨面色稍缓,正要开口却见祁佑行色匆匆地赶来,“王爷,出事了,头儿让我来请您立刻到郊外去一趟!”

莫庭烨心中有种不安迅速扩大,于是沉声道:“墨冰,你带章大人还有君煜去同安堂看看冯石醒了没有,如果要问讯千万不可用刑。本王要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事后咱们在刑部见!”

“是!”墨冰的话依然少得可怜,说罢便一言不发地领着二人往同安堂而去。

却说这边莫庭烨跟着祁佑来到了郊外苍狼的营地,迎面就见南宫浅陌面色凝重地走了上来——“莫庭烨,跟我来!”

莫庭烨见状心知事情不好,于是连忙跟了上去。

苍狼配有自己单独的军械库,此时此刻,南宫浅陌指着架子上装有炸弹的特制木箱沉声道:“昨夜听到爆炸声后,我便立刻让青风转告祁佑带人检查所有的武器装备,结果发现,有人潜入了这里,不知用什么手段迷晕了苍狼的三个兄弟,军械库里少了三枚炸弹。”

“是驿馆爆炸的那三枚?”莫庭烨眉头紧锁,他现在已经能够肯定,这件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不错,”南宫浅陌点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最糟糕的是,被迷晕的那三个人根本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清楚来人,甚至身上连一丝迷药或者击打的痕迹都没有。”

若是在现代,这完全就是做个血检就能马上解决的问题,可这里没有这种技术手段,这就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去证明炸弹是被人偷走的,这下事情真的棘手了。

莫庭烨闻言也陷入了沉思,此事要是传出去,无论是他还是陌儿都脱不了干系……

“宫里情况怎么样了?”南宫浅陌忽然想起来昨夜在驿馆外闹腾的那些使臣,于是开口询问道。

莫庭烨面色凝重,“皇上把案子交给了刑部,莫君煜还有你我二人从旁协助,限三日内查出真相,否则,章邯会被革职下狱!”

“三日的时间只怕不够。”南宫浅陌语气凝重起来,她理解皇上想要查清真相的急切心情,毕竟这涉及到四国和谈,但若是破不了案就把人下狱是不是太过了些?

“先回刑部吧,这里派人仔细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莫庭烨思忖了片刻道。

南宫浅陌皱了皱眉,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二人快马加鞭往刑部而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驿馆风云(七)

章邯和煜王已经将冯石从同安堂带了回来,此刻正在审讯,但是显然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除了一点——冯石的鞋印与现场的鞋印完全相符,但怪就怪在他坚决不承认自己和驿馆的爆炸案有关。

章邯被他气了个仰倒,偏生暄王临走前又特意嘱咐了不许用刑,于是只好一脸怒容地坐在那里喝茶,若不是顾及着煜王还在,他早就摔杯子了!

“煜王殿下,章大人!”南宫浅陌进门后与二人打了个招呼,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冯石带回来了吗?”

提到这个,章邯就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道:“人是带回来了,鞋印也都比对过了,与现场的完全一致,可那小子就是咬死了不认!”

说着又朝着一旁的莫庭烨道:“暄王殿下,咱们为什么不能对他用刑?”

“他有严重的毒瘾,换句话说,就是服用了大量的阿芙蓉,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了。这个时候别说是动刑了,就是稍微有点儿刺激,他可能下一刻就会死。”南宫浅陌坦言解释道。

“他奶奶的,这都什么事?!那照你这么说,咱们非但不能动刑,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他?”章邯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这一辈子办过大大小小多少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南宫浅陌也是头大,现在最好的突破口就是冯石,可偏偏他还……等等,画眉!南宫浅陌突然眼前一亮,立刻叫来青越低声吩咐了几句就令他离开了。

“你昨夜的问讯有什么结果?”莫庭烨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们现在一定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就是正中敌人下怀!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许困惑:“旁人我不知道,可按理说,以夙问还有澹台奕訢的武功,倘若有人深夜潜入驿馆,他们二人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一点确实是有些古怪,据下官所知,不止是这二人,北凛太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连他也没有发觉吗?”章邯若有所思地说道。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接着道:“再有就是所有人的证词都说当晚很安静,他们睡得很好,直至被一道惊雷吵醒,紧接着就发生了爆炸。”

“这有什么不对吗?”莫君煜有些不解地问道。

南宫浅陌结果莫庭烨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道:“煜王殿下昨夜睡得好吗?”

“啊?”莫君煜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是了!”章邯突然大喝一声,看向南宫浅陌的目光里带了赞赏和钦佩:“昨夜暴雨如注,所有人应该都不会睡得太安稳,可偏偏驿馆的人睡得人事不知,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南宫浅陌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怀疑行凶之人应该是给驿馆中人下了某种微量的迷药,但我昨夜在检查现场时,并没有发现任何迷药的痕迹,或许是被暴雨冲刷掉了,又或许对方用的不是迷药。”

“胥扬将军,你把我弄得有些懵了,到底是不是迷药啊?”章邯蹙着眉头问道。

南宫浅陌微微垂眸,褐色眼瞳中似有浮光流动,“我想再去一次现场,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见见那个冯石。”

这时,青越走了进来,朝着南宫浅陌使了个眼色,用嘴型说道:“人来了。”

“章大人,冯石现在在哪?”南宫浅陌立刻向章邯问道。

章邯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方道:“随我来吧!”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南宫浅陌似乎对那个冯石了解颇多的样子……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刑部大牢,牢门一开,迎面便飘来一股古怪的味道,南宫浅陌嗅了嗅,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再往里走,整个牢房里光线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

风一吹,又灭了两盏。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关在这里的人,或许一辈子也出不去了。原来,这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充满了绝望和死寂的气息。

冯石住得那间牢房条件相对要好上一些,起码看上去要干净清爽得多,一见到南宫浅陌,冯石的目光不自然地闪了闪,而后便又立刻垂下了头,目光呆滞宛如发呆一般。

“冯石,你其实根本就不想戒毒对不对?甚至于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日日服用的药是什么东西,你只是不愿告诉她罢了!”南宫浅陌没有问他任何与案件有关的问题,反倒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然而冯石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良久才沙哑着嗓子道:“没用的,戒不掉了。”他的眼神空洞无物,仿佛失了魂的木偶。

南宫浅陌望着他,心中形成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不是亲姐弟吧?”

冯石蓦然抬头望着她,旋即慌乱地掩饰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南宫浅陌心下一沉,心里的猜测仿佛得到了证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是谁让你把炸弹埋在驿馆的?”

“没有谁,是我自己。”冯石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索性直接承认了驿馆爆炸一案。

然而南宫浅陌却是不信,“你没那个本事盗取炸弹,说吧,是谁把炸弹交给你的?”且不说冯石没有半分武功,单是他染了毒瘾身体虚弱这一条便绝无可能潜入守卫森严的苍狼营地,就更别说盗取炸弹了。

种种迹象表明,冯石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冯石不再说话,像鸵鸟一般把脸埋在膝间,他染上了毒瘾,本就是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好可惜的。

“把人带进来!”南宫浅陌对青越低声吩咐道。

不一会儿,画眉便用帕子掩着口鼻走了进来,“二小姐,您叫奴婢来这里是?”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冯石单薄瘦弱的身子又抖了几抖,却仍旧没有抬头,甚至有些慌乱地迅速转过身去。

南宫浅陌没有说话,而是微微抬手示意她看看牢房里的人。

第三百二十六章 驿馆风云(八)

画眉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抬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石头!你怎么会在这?!”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她又怎么会认不出来,那是她相依为命的弟弟啊!

冯石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却仍是固执地不肯转过身来。

画眉急了,直直朝着南宫浅陌“噗通!”一声跪下了,痛哭道:“二小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奴婢的弟弟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不待南宫浅陌开口,便听着章邯沉稳严厉的声音响起:“冯石牵扯到了驿馆的爆炸案中,你是他的姐姐对吧,本官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劝他把幕后主使如实招来,否则他定难逃一死!”

画眉登时就吓懵了,哭得泣不成声道:“不会的,不会的,奴婢的弟弟从来都不惹事的,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画眉,章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而且冯石也已经认罪了,你劝劝他,让他将幕后主使招出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南宫浅陌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

画眉仍是沉浸在无尽的恐惧中无法冷静下来,章邯见状有些不耐,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陪他们浪费,案子必须要破!

南宫浅陌冲他微微摇头,“章大人,我需要单独同她说几句话。”

章邯看了看始终站在她身旁的莫庭烨一眼,最终还是妥协了,“胥扬将军,事关重大,拜托你了!”

“章大人放心!”南宫浅陌郑重点头。

说着便带着画眉来到了刑部的一间空屋里,中间什么陈设摆件都没有,很适合用来问讯。

“画眉,我想有件事你瞒了我,”南宫浅陌背对着她,声音听不清喜怒,“冯石并不是你的亲弟弟,我说的没错吧?”

画眉眼中迅速浮上一抹惊恐,“二小姐,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我现在不想追究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亲姐弟,”南宫浅陌转过身来打断了她,接着道:“我只想提醒你一点,就如你所说,他与驿馆之间毫无利益相关,能让他不惜性命也要保下的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二小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驿馆爆炸的事,真的!”画眉急忙为自己辩解,神色焦急不似作谎。

南宫浅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但你一定认识他,告诉我,他是谁?”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威压和刻意引导,这让画眉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个人的脸……

不,不会的,他怎么会做这种事?!画眉很快清醒了过来,避开了她的视线,小声道:“二小姐,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南宫浅陌提高了声音,语气十分肯定,“你只是不确定是不是他做的而已,而且……你喜欢那个人对不对?”

画眉的情绪有些失控,一边后退,一边不住地摇头,“不,没有,我没有……”

“他在利用冯石,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如果你继续维护他,就是在拿你弟弟的性命做赌注。你是冯石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连你都不愿意救他,那么等待他的——唯死而已!”

最后四个字从南宫浅陌的嘴里吐出来,冷漠无情,仿佛淬着无尽的冰棱,铺天盖地地朝着画眉席卷而来,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意志!

画眉的精神有些恍惚,她不敢相信那个人会做这样的事情,可事实摆在面前,如果不是他,弟弟又怎么会被抓紧刑部大牢?

“二小姐,奴婢需要好好想想……”画眉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可以想象到她此刻心中是怎样的煎熬。

一边是她多年爱慕之人,一边是与自己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弟弟,这一刻,画眉的心里乱极了,她不知该怎么办,仿佛自己此刻就站在悬崖边上,往下一步是万丈深渊再难回首,往上一步是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南宫浅陌眉心紧蹙,看着她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即使你不说,我们最后也能查到,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冯石的生死。我想,那个人的身份应该很不一般吧?画眉,我奉劝你一句,想清楚他是否真的值得你这么做。”

画眉艰难地点了点头,眸中溢满了绝望与苦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与他是天壤之别,可人总是忍不住去肖想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也一样……

“我只能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告诉我你的选择。”南宫浅陌终究还是同意了,这是她给画眉最后的机会。

见南宫浅陌出来,章邯连忙迎了上去,语气急切地问道:“胥扬将军,情况如何?”半日过去了,他现在还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这让他如何能不急!

南宫浅陌认真望着他道:“章大人,麻烦您派人将画眉看管好,任何人不得探视,一个时辰后带画眉去见冯石,他会招的。”

“不知胥扬将军与这个冯石是……”煜王忽然开口好奇道。

南宫浅陌淡淡扫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画眉是我府上的丫头,冯石是她弟弟。”

煜王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南宫浅陌叫来青风和青越,低声吩咐了一阵后,二人转身离去。接着又对随后赶来的罗域道:“罗域,随我再去一趟驿馆!”

“我和你一起去!”莫庭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容置疑地说道。

南宫浅陌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要求。

驿馆爆炸后只剩下一片废墟,到处都是被烧焦炸毁的痕迹,无处不昭示着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残忍洗礼。

“头儿,我觉得有些不对!”罗域忽然开口,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那一串串清晰可见的鞋印。

南宫浅陌闻声走了过来,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下鞋印,眸中划过一抹深思,“这些鞋印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昨晚一夜暴雨,混乱中驿馆周围留下了许多人的鞋印,可现在那些鞋印的痕迹都非常浅了,几乎看不清,可偏偏只有冯石的这一组依然清晰可见。”

第三百二十七章 驿馆风云(九)

“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用特殊的东西处理过这些鞋印,为的就是让我们把目标转移到冯石身上。”

南宫浅陌现在已经能够肯定冯石就是凶手选择的替罪羊,可他究竟是怎么避开驿馆众多人手在院子里埋放炸弹的呢?

“驿馆的厨子住在哪儿?”南宫浅陌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朝着莫庭烨问道。

莫庭烨不解地看向她:“昨日刑部的人已经检查了驿馆的食物,没有发现任何迷药的痕迹。”

“不一定是迷药,很多时候几种不同的食物混合在一起也能达到令人昏睡不醒的效果,只是药效远不如迷药那般强烈,所以他们还是会被雷声惊醒。”南宫浅陌若有所思地说道。

莫庭烨心念一转,立刻猜到了她的想法,于是连忙叫来墨风,低声吩咐了一阵后便见着墨风立刻转身朝着京兆尹府的方向而去。

等到几人跟随着京兆尹府的衙役赶到驿馆厨子的家中时,发现家里门半掩着,里头没有一丝声响。南宫浅陌心下微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逐渐蔓延开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几人缓步踏入,一抬头却发现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那厨子一家三口全都吊死在了房梁上!

南宫浅陌目光一沉,对着罗域和墨风吩咐道:“把人放下来!”

“是!”二人二话不说便上前将吊死再房梁上的一家三口给放了下来。

南宫浅陌仔细检查了一遍他们身上的痕迹,眉头越皱越紧,神情也越发凝重起来。

“怎么样?”莫庭烨沉声问道,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那个凶手仿佛是在刻意引到他们一般。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声音微沉道:“通知刑部的人过来吧,他们是自己上吊的。”

“什么?头儿你的意思是他们是自杀?”罗域不可思议地问道。他不是想要怀疑头儿的判断,只是他们刚查到这个厨子身上,他们一家三口就自杀了,这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南宫浅陌低着头望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声音听起来有些晦暗不明:“我没有说他们是自杀,我只是说他们是自己上吊而亡。”

“啊?”罗域听糊涂了,这自己上吊不就是自杀吗?

“我怀疑他们是被人下了某种可以致幻的毒,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上吊而亡?”南宫浅陌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幻心散!”莫庭烨和罗域异口同声地说道。

南宫浅陌面色凝重地点头道:“如果真是幻心散的话,我想我大概猜到这件事的真正凶手了。”

“陌儿……”莫庭烨忽然心头一动,也隐约猜到了一些,却又不能确定。

不想南宫浅陌却是直言道:“我已经派青风和青越去查上京城中与画眉有过接触的世家公子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放眼整个上京城有这个实力和野心去做这一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莫庭烨略微沉吟了片刻道:“如果真与那个人有关,你想要怎么办?”

“连根拔起!”南宫浅陌从嘴里淡淡吐出这四个字,与此同时,凤瞳中犀利冷锐的光芒陡然迸射而出,直击人心。

莫庭烨眼底划过一抹讶异,旋即又释然,他的陌儿向来都是这般干净决绝、果断坚毅的,她既说了放弃那便是永不回头,一如当年的澹台奕訢。

“主子,出事了,冯石突然招供,指认王妃是幕后主使!刑部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墨寒匆匆赶来,神情慌乱地说道。

“什么?!怎么会这样?”一向沉稳的罗域不由大惊失色,事情转变地也太快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冯石就招供了……

南宫浅陌凤眸微眯,冷声道:“我们离开后是谁去见了冯石?”

“是画眉。”墨寒语气中夹杂着一股懊恼。

果然如此!南宫浅陌听罢沉默不语,莫庭烨也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只是周身的寒气愈发冰冷,深邃的紫眸中甚至隐隐透着一股浓烈的杀意!

“主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墨寒有些着急了,原本冯石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现在他出言指证王妃,情况对王妃很不利啊!

不待莫庭烨开口,刑部尚书章邯已经带人赶到了驿馆厨子家中,煜王也随之而来。

章邯望着眼前淡然自若的南宫浅陌,眼底的挣扎与不可置信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清明,“胥扬将军,请随本官走一趟吧!”

平心而论,他实在不愿相信此事与眼前这个年轻女子有关,她是皇上钦封的正二品胥扬将军,御旨钦赐且名号已经入了皇家玉牒的暄王妃,于情于理,她都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件事。

可人证物证就摆在面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由不得他不信!

莫庭烨紫眸中立时迸射出一股浓烈杀意,看着眼前众人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一般,语气里更是布满了威慑:“章大人……”

“有劳章大人特意跑这一趟了,带路吧!”南宫浅陌淡漠如水的声音打断了他,神情不悲不喜,目光更是冷静得出奇,仿佛刑部大牢只是寻常府邸,而她不过是去串门似的。

章邯眸中的钦佩之色一闪而过,不愧是东霂的又一位战神,单单是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放眼整个东霂只怕也找不出来几个!

“慢着!”

只见莫庭烨一双精致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着,浑身的怒意毫不掩饰地喷薄而出,阴沉冷厉的声音有如淬着千年寒冰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章大人似乎还没问过本王的意见吧?”

章邯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为难,他就知道暄王殿下不会轻易罢休,可案子又不能不查,于是只好苦笑道:“暄王殿下,此事没有知会您是下官的疏忽,只是刑部办案向来只看证据,况且下官请胥扬将军回去也不过是协助调查而已……”

“哼!照你的意思本王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了呢?”

“下官并无此意!”章邯苦笑不已,只是这解释却是有些苍白无力。

第三百二十八章 驿馆风云(十)

“那本王现在就告诉你,本王不同意!”莫庭烨的脾气像是点着了的炮仗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至于理智什么的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莫庭烨,你冷静一点!”南宫浅陌有些头疼地望着他,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位祖宗!她敢打赌,以莫庭烨的性子,她前脚进了刑部大牢,他后脚就能把刑部给拆了!

“陌儿!”莫庭烨不悦地蹙眉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不赞同,他当然知道此事既然与她无关,她自是问心无愧,更不在乎去刑部走这一遭,可他就是不愿意看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他莫庭烨两世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女人岂是任谁都能欺辱的!

今日他就是要保下他的女人,他倒想看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本王今日就把话撂这,南宫浅陌你们谁也不能带走,否则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莫庭烨的话恍若宣誓一般,字字掷地有声,阴沉如墨的脸色再加上冷厉慑人的无上威仪,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站在原地不敢吭声。

毫无疑问,此刻若是他们当中还有人想要将南宫浅陌带走,这个昔日的东霂战神一定会大开杀戒!不消多问,因为他眸中满溢的凛冽杀意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九皇叔,此事不如进宫交由父皇定夺?”一旁的煜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只是说完这话莫君煜就后悔了,他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档口上去惹九皇叔的不痛快!果然,下一刻便感受到一道充满压迫的冷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赶紧找个借口溜走。

“煜王殿下所言甚是,下官也觉得此事交由皇上定夺比较合适,至于刚才的事是下官思虑不周了,不知胥扬将军意下如何?”章邯硬着头皮开口,他自是知道暄王的脾气,所以转而去问南宫浅陌的意见。

只是这话虽是对南宫浅陌说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停留在莫庭烨身上,显然是担心这位暄王殿下来硬的……

“莫庭烨,我有话要同你说,跟我来!”南宫浅陌赶在他开口拒绝之前说道。

莫庭烨当然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于是索性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直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南宫浅陌看着他那副“我什么也没听见,我就是不走”的表情,不由一阵头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闹脾气!

“章大人,麻烦你们先派人将尸体带回刑部,我稍后就来!”说罢,南宫浅陌脾气也上来了,二话不说一把拉过某人就往角落走去。

留下莫君煜和章邯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还是那个脾气又臭又硬冷面战神吗?就这样被一个女子拉走了?

“章大人,你看这……”莫君煜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

章邯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先把尸体送回刑部吧,叫仵作过来验尸!”事到如今,他能有什么办法,这暄王向来是个摸不透脾性的,皇上又惯着,真要惹急了他,他就是当场把自己砍了只怕皇上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却说南宫浅陌这边刚把莫庭烨说服了,不想一拐角就见着禁军首领傅邑迎面走来,莫庭烨刚刚缓下来的脸色瞬间有如六月阴天,雷电交加。

“好你个章邯!”某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事实上,章邯确实是有些冤枉了,他这边倒是想压下来,可刑部那么多人看着呢,这件事怎么可能不传出去!更何况,还有一些好事之人是专门盯着这件事的……

“暄王殿下,胥扬将军,皇上请你们二人进宫一趟。”傅邑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既然派了傅邑这个禁军统领过来而非元公公,那意思就很明显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们二人“请”回去!

莫庭烨气得登时就要动手,却被南宫浅陌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好阴沉着脸拿傅邑练眼力。

南宫浅陌脸上倒是毫无意外之色,冯石招供这么大的事要是不惊动皇上那才叫奇怪!

“走吧!”南宫浅陌对傅邑淡淡说道,在转身的那一刻眼中快速划过一抹诡谲与嘲讽,既然对方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治她于死地,她要是不配合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勤政殿内,三国使臣满脸倨傲地坐在一侧,仿佛在等着东霂给他们一个交代。而此刻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的莫御城则是脸色漆黑如墨,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章邯自被宣来后便一直站在下首,一脸苦色,却又不敢说一句话——如今案子没查清楚不说,还把暄王和未来的暄王妃给牵扯了进来,他敢保证,此刻若不是还有使臣在场的话估计皇上只怕是连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想到这,章邯不由愤愤地瞪了一旁比他先进来一步的户部尚书一眼,心道肯定是这个赵构鼓动在南暻使臣面前胡言乱语,惹是生非。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留他的女婿在刑部任职!现在好了,害自己惹怒了暄王和胥扬将军不说,就连皇上也一并得罪了!

“东霂帝,都这么久了,你们这位胥扬将军该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忽然,一位南暻使臣不怀好意地说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愠怒。

旁边的北堂啸和贺兰瑾瓈则是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隔岸观火。说句不好听的,死的又不是他们国家的公主,他们自然乐得作壁上观,不管东霂和南暻怎么斗,总归这把火烧不到他们身上就是了。

同样被宣召进宫的南宫渊和南宫枫正待要出言反驳,这时,莫君煜却忽然抢先一步出列:“这位大人似乎有些过于着急了吧,还是说大人自己心虚不希望胥扬将军出现?”

朝中向来温和清贵的煜王极少有这般言辞犀利的时候,在场的官员不由对他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就连莫御城也微微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却并没有任何要出言阻止的意思。

第三百二十九章 驿馆风云(十一)

莫君煜当然不会没有察觉到大家的变化,只是他都已经隐藏了这么久了,好容易借此机会让莫君睿被禁足,若还是和以前一样藏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机会?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挺直了腰杆,面不改色地望着那位使臣。若是能借此机会拉拢到九皇叔还有南宫家的支持,他又何惧那个莫君睿!

“哼!煜王殿下还真是会强词夺理!本官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那使臣被噎了一下,愤愤地怒视着莫君煜,阴阳怪气地说道。

“强词夺理的只怕是另有其人吧!”一道清丽淡漠的女声从殿外传来,与此同时两道芝兰玉树的身影并肩缓步踏入殿中,两人都身着玄色衣袍,只不过一邪肆霸气,一泠然淡漠。

身后禁军首领傅邑也随后而至,只是在进殿后却一言不发地站到了一旁。众人对他这副模样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因而并没有很多人的目光放到他身上。

章邯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暄王殿下没有一意孤行,否则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然而一旁的南宫渊父子在见到南宫浅陌的那一刻,心里却是更紧张了,不是他们不相信她,而是怕她应付不来,毕竟如今的人证物证对她都很不利……

“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的胥扬将军嘛!怎么,你对本官的话似乎颇有微词?”那使臣继续挑衅道。

南宫浅陌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淡淡道:“方才似是有人说本将军畏罪潜逃了?本将军只不过是稍微晚了片刻到场,就有人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泼脏水,不是强词夺理是什么?”

那使臣见南宫浅陌自己把话题带到了案子上,眸中不由浮现出一抹得色,继而咄咄逼人道:“既然胥扬将军来了,不如替我们好好解释一下驿馆爆炸之事吧,别忘了,我南暻的轻语公主可是无故枉死在了你东霂的都城!”

南宫浅陌没有立刻搭话,只见她先是不急不徐地朝着莫御城行了一礼,待莫御城喊了“平身”,这才轻描淡写道:“你是南暻使臣?”

那使臣挺了挺背脊,语气骄傲道:“正是!”

“呵呵!”南宫浅陌忽而嗤笑了一声,随后目光不甚在意地从他身上移开。

这一举动无疑让那位使臣感到了深深的屈辱,指着她怒不可遏道:“你这是瞧不起我南暻吗?”

“我没有瞧不起南暻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瞧不起你而已!”声音依旧淡漠如水,却是隐隐透着七分傲骨,三分不屑。

“你!”那使臣明明被她气得发抖,却又发作不得,末了只好对莫御城道:“东霂帝,枉你东霂自称礼仪之邦,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不知不觉中,那使臣已经被南宫浅陌带偏了话题而尤不自知……

直到右相裴肃扶着嗓子咳了几声,那使臣方才反应过来,僵着脸道:“胥扬将军从一进这大殿就顾左右而言他,对驿馆爆炸之事更是绝口不提,依本官看,你这分明就是心虚!”

那使臣突然一顶帽子扣下来,想要借此机会将南宫浅陌问个哑口无言,不想南宫浅陌反应更快,直言道:“不知澹台太子殿下现在何处,你不过区区一个使臣,当真做得了主?”

只见那使臣的脸色倏地变了,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太子殿下今日身体不适,已经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了本官代为处理,本官当然有这个资格!”

“是吗?澹台太子殿下?”南宫浅陌忽而开口。

“本宫从未说过此话!”澹台奕訢冷漠疏离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月朗星辉般的男子身着一袭玉色锦衣,长发如墨,端的是丰神俊逸,冷月无霜。只是那清冷孤绝的气质中宛如绝世利剑一般,透着几分森冷寒意。

那使臣显然是没有料到澹台奕訢会突然出现,脸色登时就白了,支支吾吾道:“太子殿下,我……”

“回去吧!”澹台奕訢清冷的目光直接掠过了他,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只见那使臣猛地抖了一下,仿佛恐惧之至,却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言,他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不会留着他了……

“慢着!”南宫浅陌突然出言拦住了他,继而对澹台奕訢道:“太子殿下应该不介意本将军多问两句话吧?”

澹台奕訢的脸上立刻染上了几分暖色,语气轻快道:“自然!”说罢,望着南宫浅陌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宠溺。他不想让师妹看见自己冷漠弑杀的一面,所以不会在殿上动手,但所有试图伤害她的人,都该死!

一旁的莫庭烨见状脸色一沉,心道:好你个澹台奕訢,还不死心是吧?与此同时一个接一个的眼刀“嗖嗖”地朝他飞过去……

南宫浅陌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的注意力放在那个南暻使臣身上:“不知这位使臣大人是从何处得知冯石招供之事的?”

那使臣直直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敢问北堂太子又是从何得知刑部之事的?”南宫浅陌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北堂啸和贺兰瑾瓈。夙问和贺兰瑾瑜由于受伤今日并未进宫。

北堂啸愣了一下,旋即微微扯了扯嘴角,坦言道:“是这位使臣假借澹台太子之名派人来通知本宫还有贺兰二皇子的。”

南宫浅陌若有深意地点点头,道:“刑部审案向来严密,案件没有查明之前证据是绝不会外传的,所以能够探听到这些消息的只能是刑部内部的人,不知赵大人以为如何?”

南宫浅陌话锋一转,忽然把问题抛给了户部尚书赵构。赵构心底猛地一惊,面上却仍旧是不动声色,眼神动了动,不解道:“我朝六部之间权责分明,各司其职,本官主管户部,对于刑部之事如何,请恕本官不得而知了。”

“是吗?”南宫浅陌的余光注意到赵构在说这话的时候,方才那位使臣的手下意识地握了握,显然,他与赵构是相熟的。

第三百三十章 驿馆风云(十二)

“自是如此。”赵构一脸坦然地说道。

南宫浅陌嘴角微勾:“本将军记得刑部侍郎似乎是赵大人的准女婿吧?章大人,本将军可有说错?”

“不错,刑部侍郎程之南确与赵大人府上嫡出次女赵语嫣定有婚约。”章邯立刻肯定道。

赵构的脸色僵了僵,旋即道:“不知胥扬将军此话何意?”

“启禀皇上,外面刑部侍郎程之南有急事求见!”元公公突然来报。南宫浅陌和莫庭烨对视了一眼,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冯石出事了!

莫御城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沉声道:“让他进来!”

“是!”

很快,程之南疾步而入,一进大殿便跪下急声道:“启禀皇上,刑部出了大事,冯石死了!”

“你说什么?!”章邯的脸色倏地一变,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度,冯石是此案唯一的突破点,刚一开口指证南宫浅陌怎么就死了呢?

在场的众人俱是震惊不已,旋即便把怀疑的眼光看向了南宫浅陌,不是他们多想,实在是此事太过凑巧,让人不得不怀疑!

“人是怎么死的?”龙椅上的人沉声问道,声音中已经隐隐带了几分薄怒。

程之南下意识地看了南宫浅陌一眼,仅仅是这一眼便足以在众人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并且很快地扩大蔓延开来。

“回皇上,仵作查验过尸体了,说是药性相克中毒而亡。”程之南的声音在整个安静的大殿上显得格外清晰。

章邯有些急了,顾不上君臣之礼,连忙上前抓着他问道:“是什么毒?我不是嘱咐你们仔细检查他的吃食了吗?!”

程之南脸上泛起了一丝难色,小声道:“仵作说,是他喝的药有问题……”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药可是……”章邯心下骇然,南宫浅陌若是想要杀冯石,又何必费这些心思!

莫御城见众人脸上神色不对,于是沉声问道:“药是何人所开?”

“回皇上,是微臣所开!”南宫浅陌抢在程之南开口之前答道,说着又给了莫庭烨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莫御城目光复杂地望着她,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开口再问。

“皇上,冯石此人长期服用一种名为阿芙蓉的药物,且已经染上了毒瘾,所以微臣才会给他开药以控制他的毒瘾发作,但微臣愿以军人的名义担保,微臣给冯石所开之药绝无半分问题,请皇上另行派人验尸!”

南宫浅陌坦然自若地说道,神色间毫无半分慌乱不安之意。

“皇上,微臣认为此事绝非胥扬将军所为,请皇上明察!”章邯立刻随声附和道。他相信南宫浅陌的人格品性,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毒杀冯石对于她而言完全是得不偿失!

莫御城沉吟了片刻后,道:“宣凤家主及凤之尧即刻前往刑部验尸,无论如何今日定要给朕一个结果!”

“皇上,臣以为不如请太医院的御医们一同前往,以协助凤家主重新验尸?”右相裴肃忽然开口,这凤家主和凤之尧可都是暄王一派的人,难保最后他们不会暗存包庇之心!

这个南宫浅陌既然不能为睿王所用,不如索性就送她一程!裴肃低垂的眼角流露出一丝阴险狠厉。

莫御城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莫庭烨,总觉得他今日平静得有些异常,自进殿以来就没说过一句话……罢了,阿烨和陌儿两个人都不是心里没有成算的,想必他们应该早有准备,于是果断同意了裴肃的要求——

“准奏!”

裴肃闻言眸中立刻闪过一抹喜色,今日定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南宫浅陌再难翻身!

正当裴肃这边暗自欣喜的时候,殊不知,旁边看似对他惟命是从的户部尚书赵构的眸中不经意间划过一抹幽光——很好,一切都是按照他们的计划而行的!

两个时辰后,凤家主和凤之尧以及太医院的一众御医进了勤政殿,只见凤之尧一脸沉色,凤家主也是面色凝重,众人心中的猜测更甚。

“启禀皇上,经查验,草民发现冯石确是死于药物中毒,而毒源正是那碗药!”凤家主的声音有些艰涩,他也不愿相信此事会与南宫浅陌有关,可他反复查验了好几遍,冯石确是死于那碗药……

南宫浅陌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以凤家主和凤之尧的医术,应该能查出不妥来才是,除非……有人暗中对那碗药做了什么手脚,而且手法极为高明!

“皇上,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南宫浅陌她炸毁驿馆在先,谋害案件证人在后,此案涉及四国邦交,臣请对南宫浅陌革职查办!”凤家主话音刚落,便听着裴肃义正言辞地说道,面上更是摆出了一副为东霂着想的架势。

“皇上,此事疑点重重,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而妄下定论啊!”南宫渊急了,他现在无比后悔没有提前通知岳父大人一同进宫,陌儿若是真被当做要犯抓起来了,他要如何是好!

说着便不住地给一旁的莫庭烨使眼色,示意他开口求情,还好,莫庭烨这个准女婿没有令他失望——

“皇兄,冯石之死与陌儿无关!早在驿馆爆炸之前冯石便已经在服用陌儿给他开的药了,事实上那个时候他的毒瘾已经得到了控制,所以那药方一定没有问题!这一点只需要比对一下前后两张药方就能证明!”

莫庭烨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说着便把目光看向了凤家主身上。

凤家主微微叹了口气,眸中划过一抹挣扎与歉意,却仍是实事求是道:“暄王殿下,草民看过那张药方,各种用药都极为凶险,用量稍有偏差就有可能致命,而导致冯石死亡的那碗药的残渣草民也比对过了,用量都是完全按照药方来的……”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说,冯石的死问题是出在了药方之上,而药方恰恰是南宫浅陌开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驿馆风云(十三)

凤家在东霂的地位非同一般,而凤家主的话更是权威,没有人会想要去质疑,就连南宫浅陌也不例外,她与凤家主的接触虽然不多,却是格外相信这个老者的医品的,也正因如此,她心中对于冯石真正的死因才更为怀疑——

放眼整个临渊大陆,能够成功瞒过凤家主的眼睛而置人于死地的人一定是用毒的个中高手!遗憾的是他们现在手中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必须引对方率先露出马脚!

南宫浅陌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一点,故而语气平静地说着:“皇上,冯石的药方确是出自微臣之手,驿馆爆炸的炸弹用的也是苍狼失窃的武器装备,但微臣坚持自己的药方绝不会有问题,驿馆爆炸一案更与微臣无关,为了避嫌以示清白,微臣愿意入刑部大牢等待案件审查清楚!”

清冷淡漠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勤政殿上方,正气凛然,不愧不作。

更有周身那股波澜不惊的气度与风华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唯有莫庭烨不同,他深邃紫眸的暗潮涌动之下是满满的心疼与担忧,他明明知道陌儿有自己的想法,而自己接下来只需要配合她就够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中是又心疼又生气——

既心疼她如此地坚韧独立,又恼怒她始终不愿依靠自己,将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

他的陌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依靠自己?莫庭烨眼神黯了黯,不再说话。

望着咄咄逼人的右相还有不动声色的三国使臣,莫御城神色复杂地看了南宫浅陌一眼,末了沉声道:“胥扬将军南宫浅陌涉嫌驿馆爆炸一案,暂时收押刑部,章邯,离朕给你的破案期限还有两日,你自己掂量着办!”

说罢便拂袖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微臣定当全力以赴!”章邯立刻领旨,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还有两日的功夫,案子的谜团却是越来越大……

出了勤政殿,澹台奕訢毫不意外地拦住了莫庭烨的去路,语气不善道:“暄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莫庭烨眯着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眸中寒光乍现,哼!自以为是的道貌岸然之辈,也就陌儿会觉得他是真的温文尔雅!

两人的目光碰撞间,火星四处迸射而出,谁也不曾相让,诡异的气氛令原本想要同莫庭烨商议一下案情的章邯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先行一步回刑部去了。

“本王的时间有限,不知澹台太子有何见教?”莫庭烨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像是连一刻都不愿意同他待在一起似的。

澹台奕訢冷然一笑道:“暄王殿下觉得自己能够给师妹什么?如今你甚至连她最基本的安危都护不住!”

“澹台太子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吧?陌儿她是本王的王妃,就不劳你操心了!”莫庭烨本就因为南宫浅陌执意要入刑部大牢的事而窝火不已,这会儿偏偏澹台奕訢还刻意提及此事,顿时所有的怒火都一股脑儿地冲着他去了。

澹台奕訢脸色变了几变,与师妹的错过是他此生永不治愈之痛,他并不后悔当初的做法,只是憎恨命运的捉弄……

“既然还未成婚,那便还不算是你的王妃,本宫奉劝暄王一句,还是莫要太过自信才是!”倘若莫庭烨无法照顾好她,那么他不介意制造些变数出来!

莫庭烨紫眸危险地眯了眯,“本王自信自然是有自信的资本,至少本王从来不曾因为旁的事情伤害过她!从前不会,今后更不会!”

说到这里顿了顿,话锋一转,凑近了澹台奕訢耳边接着道:“不过既然澹台太子这样说了,本王也想要奉劝你一句——不是自己的东西最好不要觊觎,否则那代价不是你能付得起的!”

说罢也不理会澹台奕訢阴沉如墨的脸色,转身甩袖离去。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莫庭烨一张邪肆俊脸上写满了危险与不悦——澹台奕訢是吗?本王看你最近是太闲了!

刑部大牢内,不知是不是莫庭烨授意,南宫浅陌发现自己住的牢房环境简直堪称华丽,一应日常用品应有尽有不说,各类陈设摆件更是琳琅满目,在感叹某人胡闹的同时,南宫浅陌的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小姐,结果查到了!额……”青风和青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牢房外,在看到牢房内的装潢后二人嘴角俱是一抽,只是青风眼中却是快速划过一抹苦涩,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无论是南宫浅陌还是青越都没有发现。

南宫浅陌显然也注意到了二人的目光所在,略微僵硬地咳了两声,道:“是沐昭扬吗?”

青越脸上不由浮起一抹钦佩:“小姐您是怎么猜到的?”

“这上京城内有此实力和野心的人屈指可数!”南宫浅陌脸上的冷意一点一点凝结,看来这个沐阳侯府是绝对不能再留了!

青风沉思了片刻,道:“小姐,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即便是查到了那个与画眉相交甚密的男人是沐昭扬,他们手中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他与驿馆爆炸一案有关。

“画眉知道冯石死了吗?”南宫浅陌忽而问道,凤眸中闪烁着星星光芒。

青风摇头:“画眉自下午去见过冯石之后便一直待在房间内,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小姐,你说会不会是画眉她为了保护那个人而对冯石……”

“不会,”南宫浅陌十分肯定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我离开的那一段时间里,应该是有人避开了刑部的守卫悄悄见了画眉,并让她去说服冯石作伪证指证我,至于条件……应该是保冯石性命无碍。”

“而冯石,应该也是为了画眉而妥协,这才甘愿被人利用。”

“这么说来,画眉是被骗了,那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放冯石一条生路……”青越心下骇然,不得不说这个人好深的谋算,所有的时间点都掐得刚刚好!

第三百三十二章 驿馆风云(十四)

“把冯石的死讯告诉她吧,我想她应该不会无动于衷的。另外,放出消息去,就说画眉接受不了他弟弟的死讯,人已经疯了。”南宫浅陌沉声道。

“小姐的意思是……”青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引蛇出洞!”

沐昭扬绝不会轻易放过画眉,所以他一定会去亲自确定画眉是否是真的疯了——如果是真疯,难保她不会胡言乱语;如果是装疯,那她一定会将他的事情供出来,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会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而这世上就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她可以肯定,沐昭扬一定会来找画眉,而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突破口!

“这件事烈焰阁的人不要出面,青风,你去叫罗域派苍狼的人过来,记住,画眉绝不能出事!”

说罢,又对青越郑重叮嘱道:“青越,你现在立刻回府一趟,告诉大哥,此事我自有安排,让他千万安抚住父亲和二哥,千万不可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就是。”

“是!”青风青越二人应声而去。

就在二人离去后,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走近,霸气凌然的气场让人难以忽视,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南宫浅陌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不悦怒气。

“你……”对上某人灼灼的视线,南宫浅陌莫名有些心虚。

男子背着光,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舒坦了?”

“嗯?什么?”南宫浅陌愣了一下。

“把自己弄到牢里来你就心里舒坦了是吧?”莫庭烨十分不爽地说道。明明还可以有别的办法,非要选这个最受罪的,他是疯了才会同意她的主意!

南宫浅陌一阵无语凝噎,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想来体验生活,这不是为了查案吗?当然了,这话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会当着某人的面说出来的……

“咳,那个,有事需要你帮忙……”南宫浅陌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

莫庭烨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既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南宫浅陌见状自动忽略了他的不悦,直言道:“单凭画眉一个人的口供最多定沐昭扬一个人的罪,想要将整个沐阳侯府连根拔起,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既然知道了沐阳侯府与南暻密不可分的关系,那就绝不能再姑息放任,否则东霂永无宁日!

“我怀疑当年白起根本就没有死,这些年与沐阳侯府的联系也都是由他在暗中进行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何沐阳侯府会对白笙一个孤女那么上心。

“知道了,明日给你结果!”莫庭烨闷声道。明明是一肚子的火气,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顿时就烟消云散了,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南宫浅陌看着他那副傲娇的模样不由地摇头失笑……忽而想到什么,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他说一声:“莫庭烨,沐阳侯府陷害我一事大师兄应该不知情……”

看到某人急转直下的脸色,南宫浅陌赶紧补充道:“我不是想要替他说话,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或许可以……”

“我会去找他谈判的!”莫庭烨冷声打断了她,语气有些别扭地说道。

他们当然可以自己去调查沐正丰通敌叛国的证据,只是那样需要耗费许多时间,眼下最快的途径就是让澹台奕訢为了保住白起而主动拿出证据!可他就是不愿意从陌儿口中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南宫浅陌悻悻地笑了笑,内心却尴尬不已,靠,她本来就对澹台奕訢没有半分心思,干嘛要心虚?!真是见了鬼了。

……

“砰!”的一声,客栈里的桌子应声而碎,昭示着动手的人内心藏着多大的怒火——

“你在利用我!”年轻男子目眦尽裂,双目猩红地瞪着那个安然坐在轮椅上的人,恨不得当即杀了他!

怪不得,怪不得他要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刑部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原来是为了陷害她!可笑自己竟然成了害她入狱的帮凶而不自知!

轮椅缓缓转了过来,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凉凉道:“利用又如何呢?左右人你都已经杀了,难不成你还想要去同她解释不成?别妄想了,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覆水难收!”

“你非要如此吗?”男子深深闭上了眼睛,声音里饱含疲惫与痛楚,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恨过自己的身份,身上流淌着的每一滴血都无比令他作呕!

“哈哈哈——”公孙珩放肆阴狠地狂笑不止,原本疤痕交错的脸上愈发狰狞狠厉,“是我非要如此吗?不,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得我走投无路,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狱好了,一起去陪她!”

暗沉喑哑的声音中盛满了疯狂涌动的恨意杀机,仿佛入了魔障一般,无法自拔,唯有走向毁灭。

……

深夜,古色古香的房间内,一股淡淡的沉水香香雾缓缓升腾而起,渐渐盖过了浓郁肃杀的血腥味,下午还在宫中大放厥词的那个使臣此刻俨然冰冷冷地倒在血泊中,脖子上的那道断口整齐的血痕昭然醒目,一刀毙命,剑刃上滴血不染,显然用的是剑气。

一双白皙透明而又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摩挲着剑刃,神情淡淡,冷清而疏离。

“殿下,眼下可是咱们趁机扳倒南宫一族的最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下首站着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男子,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串串难以消磨的痕迹,却不难看出其昔日的面容——赫然正是南暻五年前就已经被问罪的谏议大夫白起!

“白起,看来你是越来越不把本宫的话放在心上了!竟然敢瞒着本宫私自行动!”澹台奕訢的声音冷漠而孤绝,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与此同时,手中的湛泸剑直指白起眉心,剑风过处削落了几缕发丝。

白起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眸中满是痛惋之色:“殿下,那个女人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为了她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第三百三十三章 驿馆风云(十五)

“哼!当真是不知所谓!你以为她会查不到你的身上吗?”澹台奕訢冷笑道。

白起眼中立刻浮起一抹警惕:“这怎么可能?她不可能猜到我还活着!最多不过是怀疑沐正丰罢了……”

“白起,本宫警告你,不管你和那个人有什么阴谋计划,最好立刻就此打住,否则本宫也保不住你!”澹台奕訢厉声警告道,手中的湛泸剑寒光乍现,犹如壁立千丈的断崖,冷峻而巍峨。

白起心下骇然,他知道自己一直辅佐的太子殿下从来都不是表面那般温文尔雅,但也从未见到过他如此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阴冷弑杀表现出来,那个南宫浅陌究竟有何魔力?

还有,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一直与那个人保持联络的……

正当白起心生疑窦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通禀的声音——

“启禀太子殿下,东霂暄王求见!”

澹台奕訢缓缓收起湛泸剑,低声对白起警告道:“你先下去,记住,这是本宫最后一次保你!”

白起躲进内室前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门外,这暄王来得这么快,定然是已经有了明确的线索,十有八九也猜到了自己在整件事当中起到的作用……

澹台奕訢一脸淡漠,一边摆手示意下人将那使臣的尸体拖下去,一边对莫庭烨淡淡道:“不知暄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本王的来意你应该猜得到。”莫庭烨眸中的锋芒快速闪过,望着内室的方向若有所指地说道。

只见澹台奕訢君子如水的脸上波澜不兴,握着湛泸剑的手却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逃过莫庭烨的眼睛。

“本宫可以放弃沐正丰这颗棋子,但暄王总该拿出些诚意来才是,否则……”澹台奕訢说到这儿便停下了,犀利的目光直指莫庭烨。

“呵呵!”不想莫庭烨却是冷笑一声,不屑道:“本王难道还不够有诚意吗?没有将此事追查到底就是本王给你南暻最大的诚意!弃卒保车,澹台奕訢,这桩买卖你并不吃亏!”

澹台奕訢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道:“本王宫答应你的条件,但也希望暄王能够保证此事到此为止!”

“成交!”莫庭烨爽快答应了他的要求。

此时此刻,煜王府书房密室中,莫君煜正与二人对坐饮茶,而这二人亦不是旁人,正是今日在御书房唯右相之命是从的户部尚书赵构和他的准女婿,也就是现任刑部侍郎程之南!

二人明面上是睿王一派的心腹,赵构的嫡长女甚至是睿王的侧妃,程之南自入仕以来更是颇得睿王看重,然而实际上,二人却都是莫君煜埋在莫君睿身边的暗棋!

不得不说,无论是心思城府还是深谋远虑,莫君睿同莫君煜相比,差的可都不是一星半点儿!

“王爷,南宫浅陌已然入狱,接下来咱们是不是……”程之南目露阴鸷之色,显然,他一直记恨着南宫浅陌曾以楼陌的身份几次三番坏他的事,此刻自然是想要落井下石!

不想莫君煜却是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不可。南宫浅陌没那么简单,九皇叔的反应也有些不对,本王总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睿王和沐阳侯府的阴谋。更何况,此事涉及到南暻,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会泄露了当年七皇叔的事。”

没错,此次驿馆爆炸之事正是睿王与沐阳侯府所为,为的就是借机将这盆脏水泼到南宫浅陌头上,而他们所做的不过是从中添了一把火罢了,当然了,睿王夜宿青楼之事是他们安排的,怪就怪睿王自己没有脑子!

“这怎么可能?!”程之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南宫浅陌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罪责,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莫君煜高深莫测地笑笑,转而对赵构道:“赵大人以为如何?”

只见赵构轻捋着胡须,沉声道:“臣以为王爷所虑不无道理,此事本就由睿王一派挑起,咱们只需隔岸观火即可。成,自然是好事;不成,将来暄王这把火也烧不到咱们头上。”

事关重大,万一暄王帮南宫浅陌翻盘,这通敌叛国之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实在没必要牵涉过深,得不偿失。

程之南低着头沉思了片刻,显然是把这话听进去了,因而也点头道:“王爷高见,下官自愧弗如!”

“之南不必如此妄自菲薄,经此一事,无论成功与否,右相对你二人的信任都只会是有增无减,这可是好事!”莫君煜意有所指地笑道,他并未指望通过这一次的事情将睿王扳倒,能够借机扫除他的一些羽翼已经是收获颇丰了。

直觉告诉他,南宫浅陌一定能够翻盘!他现在思考的是,要不要在这件事中找机会同九皇叔示好,以便日后行事……

时值盛夏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气息,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压抑,烦躁,不安,种种异样的感觉蜂拥而至,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刑部厢房中,画眉早早就熄了灯睡下,躺在床上,她的脑海中反复响起那人同他说过的话——他说,只要她劝冯石指证二小姐,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冯石出去的,可结果呢,她唯一的弟弟冯石还是死在了大牢里。

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呢?曾经的她一心相信安氏,结果害得弟弟染上了毒瘾;后来她又相信那个人,结果却直接让弟弟命丧刑部大牢!

她的亲人,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啊,却因为她的愚蠢而付出了生命!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得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笑。

“呼啦!”窗户响了一声,一道黑影跳了进来,画眉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中眼角有一滴泪水没入枕头,很快晕开消失不见,他还是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取她的性命吗?呵呵,真好啊!

那道黑影慢慢接近床边,床上的人睡得正熟,宛如婴儿一般,黑影身上陡然爆发出一阵杀气,拿起另一只枕头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第三百三十四章 驿馆风云(十六)

就在这时,画眉倏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清明一片,失望,痛苦,恨意,一并喷涌而出,最终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黑影心下大惊,立刻就要起身离开,却被门外闯进来的罗域带人截住——

“沐世子,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吧!”

沐昭扬瞳孔猛地一缩,眸中杀意凛冽,回头冷冷瞥了床上失神的画眉一眼,厌弃地吐出两个字:“贱人!”

画眉的眼神转了转,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喃喃自语道:“是啊,我的确犯贱……”认不清你的真面目,赔上了这世上最珍视自己的人的性命,可不就是犯贱吗?

罗域几人一同动手,不消片刻便拿下了沐昭扬,罗域上前一把扯下了他脸上蒙着的面巾,冷笑道:“沐世子,请吧!”

竟然敢陷害他们头儿,胆子倒是不小,可惜就是命不大好啊!

黎明时分,整个刑部上到章邯,下到衙役,俱是一夜未眠,案子查到现在,牵涉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昨日刚关进去一个胥扬将军,今日又来了一个沐阳侯世子,不得不说,刑部大牢里很少这般热闹过了。

章邯端坐在高堂之上,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只听得“啪!”的一声,震得堂上众衙役顿时清醒了许多,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打起精神来。

“沐世子,本官问你,为何要潜入刑部谋害画眉?!”堂上章邯的语气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不见丝毫疲惫的痕迹。

“哼!”沐昭扬被罗域绑着跪在下方,一脸桀骜自恃地扬着头,一副不屑与之交谈的模样。

这种油盐不进、目中无人的态度无疑是在章邯的气头上火上浇油,只听得他怒声喝道:“沐昭扬,你以为你进了刑部不开口本官就拿你没有办法了是吗?”

“呵,难不成章大人还想要对本世子用刑不成?”沐昭扬不屑地嗤笑道。

他就算是想要杀了画眉又如何?左右他们又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与驿馆爆炸一案有关,单凭画眉一个奴婢的证词只怕难以服众吧?只要他坚决不认,审到最后最多也就是个谋杀未遂的罪名。

想通了这一点后,沐昭扬愈发气定神闲起来。

刑部公堂之上,不论章邯怎么逼问,沐昭扬就是一口咬死了不认罪,坚持自己与驿馆爆炸一案无关,章邯气得眼睛都快喷火了,却又偏偏碍于他沐阳侯世子的身份奈何他不得。

罗域倒是有心帮忙,可奈何他人微言轻,暄王和头儿又都不在场,刑部审讯之事他亦是轻易插手不得。

转眼间天色已然到了黄昏,落日余晖下,刑部众人心中烦躁更甚,两厢僵持不下之际,莫庭烨终于来了。

章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迎了上去,正要开口求助却被他抬手打断:“不必多说,本王已经知道了!”

“天亮之前本王要拿到他的口供,有问题吗?”莫庭烨径直越过章邯向罗域问道。

罗域登时眼前一亮,王爷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不限制审讯手段了!罗域不由心下大喜,当下便扬声应道:“回王爷,没问题!”

“王爷,这……”章邯有些疑虑,他审了一天都没问出来半点有用消息的人,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能行吗?诚然,他听说过苍狼打仗的本事,就说是个个以一当百也不为过,可却从未听说过他们还擅长刑讯……

然而莫庭烨却是直接下了命令:“章大人也累了一天了,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罗域就好。”

章邯心里虽说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对上莫庭烨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带着刑部一众官员纷纷离开了公堂。

再怎么说,南宫浅陌也是暄王的王妃,没道理他会不上心才是,说不定暄王他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也不一定……回府的路上章邯不住地安慰自己道。

深沉的夜幕缓缓落下,卷走了最后一缕星辉。

此刻,沐阳侯府中一片沉寂,书房内,沐阳侯沐正丰不住地来回踱步,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心里的不安就如同急速扩散的迷雾一般越来越大,直至笼罩整个胸腔。

打从御书房回来以后,章邯就随便寻了个由头将程之南打发了出去,至于那些知道沐昭扬被羁押在刑部的人,除了苍狼和暄王的人以外都是他自己的心腹,这也就是为何一天一夜过去沐正丰却还没有接到消息的原因了。

“昭扬人呢?”沐正丰沉声对着刚进来的管家问道。

“回侯爷,世子平时常去的地方奴才都派人找遍了,全都说没见过。”管家面色凝重,语气中满是焦急与慌乱。

“啪!”的一声,沐正丰手里的石砚应声而碎,溅起一地的墨汁,一如他的脸色,漆黑如墨,阴云密布,“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

管家吓得腿一软立刻就跪下了,垂着头伏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立刻备马,我要出城!”他沐正丰要是此刻还没有察觉到事情有变的话,那就真的是蠢到家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昭扬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落在了暄王手上,他现在要立刻出城去找白起商议对策!

管家立刻吩咐人去准备,一刻钟后,一匹快马踏碎了深夜的沉寂静默,朝着城外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澹台奕訢已经将沐正丰和南暻联络的信件交给了墨风,信件上赫然写着“齐王殿下亲启”五个大字。

没错,不论是真是假,在这盘注定将被舍弃的棋局中,与沐阳侯暗中联络的人就是南暻的齐王——澹台奕修!

扫了一眼信件上的署名,莫庭烨冷笑不已,“哼,好一个澹台奕訢,不过是舍了一个沐阳侯,不仅保住了心腹白起,更能借机将澹台奕修那个蠢货拉下水,当真是好计谋!”

然而这一次莫庭烨却是猜错了,澹台奕訢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置齐王于死地,否则就凭澹台奕修的脑子,焉有命能活到今日!

第三百三十五章 驿馆风云(十七)

“沐正丰人呢?”莫庭烨一面将信件收入袖中,一面朝墨风问道。

“半个时辰前刚刚骑马出城,墨冰和墨寒两个亲自带人跟着的,随时可以拿下!”墨风有条不紊地答道。

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繁星点点的夜色,莫庭烨沉声道:“时候不早了,动手吧!”

“是!”

黎明将至,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归于平静,不留一丝痕迹。

一大早,章邯匆匆赶到刑部,罗域已然在那里候着了。

“这位罗小将,敢问昨夜的问讯情况如何了?”章邯迫不及待地问道。

罗域面不改色道:“章大人放心,沐昭扬已经认罪。”足足一个晚上的时间,他要是连沐昭扬这种人都审不出来,那也就没脸在苍狼里混了。

“!”章邯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真的认罪了?他承认冯石也是他杀的?”

罗域正待要开口,却见莫庭烨大步走了进来,于是立刻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交给他,道:“王爷,这是沐昭扬的口供。全都供认不讳,但是有一点比较奇怪——”

“对于他是如何毒死冯石的,这一点沐昭扬始终没有交代得十分清楚。”他其实是想说,冯石的死真凶或许另有其人……

章邯闻言陷入了沉思,显然他对此也是持有怀疑的。但时间紧迫,他现在也没有更多的证据来佐证这一点,更何况,沐昭扬已然认罪。

莫庭烨拆开信大致扫了一眼,便递给了章邯,而后又对罗域道:“辛苦了,现在随本王进宫!”目前的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他死一万次了,至于冯石的真正死因并不是他们现在所要关注的重点。

“是!”

旭日东升,耀眼的阳光给巍峨高耸的皇城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纱衣,庄严而威仪。皇城正中是一座高达巍峨的宫殿,红砖绿瓦,飞檐鹤立,端的是大气磅礴之势,正上方悬着一块金漆油木匾额,上书“正德殿”三个楷书大字。

殿内,文武百官分立于两侧,三国使臣齐聚,就连在爆炸中受了伤的夙问和贺兰瑾瑜都来了,却独独少了一个沐阳侯!

“皇上,驿馆爆炸一案微臣已查到了新的证据,可以证明胥扬将军是被陷害的!”章邯率先出列回禀道。

“嘶!”一石惊起千层浪,章邯的话在众朝臣心中投下重重一击,分明是已经棺定论的事情,怎么就突然有了反转?

与此同时,睿王一派的人脸色倏地变了,尤其是在发现沐阳侯没有到场之后,越国公和裴肃对视一眼,心里几乎同时发出一个声音——事情有变!

坐在上方的莫御城将这一切都收之眼底,不动声色地问道:“章邯,那就把你查到的证据都说说吧!”

“微臣遵旨!”章邯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把今早暄王给他的那份罪状拿了出来,元公公立刻接过来呈给了莫御城。

就在众人都好奇那罪状上写了些什么的时候,章邯再次出声:“前天夜里,寅时三刻,沐阳侯世子沐昭扬偷偷潜入刑部,意图谋害案件重要证人画眉以杀人灭口!方才呈给皇上的就是他的罪状!”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章邯接着道:“经审问,沐昭扬对其密谋盗取苍狼武器装备,在驿馆埋伏炸弹,事发后令冯石为其顶罪,乃至于威胁冯石陷害胥扬将军一事供认不讳,现证据确凿,另,画眉亦可作证。”

“沐阳侯何在?”莫御城阴沉着脸问道。

话音刚落,莫庭烨便站了出来:“启禀皇兄,臣弟有本要奏!”

众朝臣更觉不对,暄王平时可不是个喜欢奏事的,除非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说!”莫御城盯着手里的罪状,神色莫辨。

“臣弟参沐阳侯沐正丰通敌叛国,意图谋逆!”莫庭烨再次丢下一枚重磅炸弹,惊得众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越国公和裴肃对视一眼,心知不妙,故而也聪明地选择了保持沉默,若无其事地等待着他的下文。至于赵构、程之南还有煜王三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火烧身。

莫御城深深看了他一眼,眸中的漩涡越聚越深,沉声道:“可有证据?”

“还请皇兄过目!”说着便将一封密信递给了元公公。

莫御城的脸色在看完密信之后瞬间变得阴云密布,俨然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站在下首的一众官员心头突突直跳,纷纷低垂着脑袋,再不敢多做议论,生怕牵连到自己。

“来人,立刻将沐正丰带来见朕!”莫御城此刻胸中充斥着滔天的怒意,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在这个档口上,也就只有莫庭烨才敢开口说话:“皇兄,人昨夜已经扣下了,墨冰!”

话音刚落,墨冰便帮着一个形容狼狈面如土色的人走了进来,众人抬眸望去,可不正是沐阳侯吗!

“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啊!”沐正丰一进来就直直跪下了,不住地哭诉着,声泪俱下,不知情的恐怕真会相信他是清白的。

“冤枉?哼,朕看你是一点儿也不冤枉!”莫庭烨鹰眸中盛满了怒火,“元培,把东西拿给他看!”

元公公立刻将密信和沐昭扬的罪状一并拿给了他。

罪状也就罢了,当沐正丰看到那密信下方鲜红刺目的私印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密信和罪状一同飘落在了地上。

只见他眼中划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一旁的澹台奕訢,后者却是连半分眼神都为停留在他身上。

直至此刻,沐正丰才明白,为何自己深夜赶往城外见到的不是白起,而是暄王的人——他这颗棋子,埋了二十多年,终究还是被弃了!

心下的荒凉空芜陡然而生,沐正丰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整了整衣襟,郑重俯身叩首,声音听起来却是悲怆而苍凉:“臣沐正丰,认罪!”

他这一生都忠于南暻,也正因如此,他才必须认罪,只有这样才能不牵连到殿下身上,这是他欠他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出狱之日

“传旨!沐阳侯沐正丰不忠不义,私通敌国,其子沐昭扬陷害忠良,意图毁坏四国邦交,为肃清朝纲,惩奸除恶,朕决议,三日后,沐阳侯府满门抄斩,诛九族——”

莫御城威严赫赫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正德殿上方,顷刻之间便决定了一个家族的生死,昨日还是风光无限的世家大族,今日便成了人人唾弃的阶下囚,这倾覆的巨变在令人欷歔的同时更让人心生寒意。

“罪臣沐正丰领旨谢恩!”沐正丰的神色平静得近乎诡异,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他深深看了澹台奕訢一眼,目光中满是乞求之色,后者微不可察地颔首……

在场的人都清楚,驿馆爆炸的真相或许远远不止于此,沐阳侯府背后的势力更是深不可测,然而,此时此刻,沐阳侯府通敌叛国之罪已成定局,那便不得不就此画上一个看似圆满的句号——

这就是朝堂,种种利益纠葛交织之下的风云变幻,不过是浮于表象的外化之物,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人心诡谲。

散朝之后,澹台奕訢被元公公不着痕迹地拦下:“澹台太子,皇上请您勤政殿一叙。”

澹台奕訢笑着随他去了,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仿佛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是了,四国会尚未开始,身为东霂的帝王,莫御城就算是猜到了什么,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但这并不妨碍他借此来为东霂谋取一些利益——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更不会有永远的朋友,权衡利弊,取舍得失,早已是大家所心照不宣的秘密。

……

“你对这次驿馆爆炸一案似乎很有兴趣,本宫记着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北堂啸略带探究地望着旁边的夙问,明明伤还未痊愈,却偏要入宫来听审,这可不是他们夙大将军的作风啊!

“殿下多虑了。”夙问惜字如金地说道。素来刚劲冷毅不卑不亢的男子面色依旧如常,只是那双锐利冰冷的鹰眸中似乎多了一丝什么。

北堂啸微微挑眉,显然对于他的说辞并不满意,继而追问道:“真是如此?可本宫怎么觉得你看着暄王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儿呢?”

他方才有注意到,那似乎是一种充满敌意的目光,却偏偏又夹掺杂着一股强烈的羡慕……具体的他说不清楚,但确实是给人一种很矛盾很复杂的感觉。

夙问依旧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听罢他的话略有些僵硬地说道:“此事与南暻脱不了干系,我只是有些不放心罢了,并无其他。”

北堂啸心中忽然浮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不愿相信,遂摇摇头作罢。

“你心里有数就好,本宫也就不再多言了。”诚然,那个人的确是风华卓著,但夙问与她却绝无可能,无论是身份、立场还是其他……

刑部大牢,莫庭烨亲自来接南宫浅陌出狱,动作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一双深邃的紫眸中盛满了深情与宠溺,“陌儿,让你受委屈了!”

南宫浅陌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这个男人还真是……

“所以呢?”有什么补偿吗?南宫浅陌微微扬眉暗示道。

“你想如何?”莫庭烨笑望着她,浑身透着一股如沐春风的气息,令人不禁怀疑方才在大殿上那个冰冷凌厉的暄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坛陈年西风!”南宫浅陌也不客气,陶翁那老头子每年就酿那么几坛子陈年西风,今年的份例早就被她喝完了,不过她却知道莫庭烨那里还留有一坛,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打上了那坛酒的主意。

“好!”一把将人拥进怀里,男子的语气似无奈,似宠溺。

南宫浅陌一米七的个子,在女子当中绝对不算矮的,但在莫庭烨面前却显得有些娇小了,埋首在他怀里,南宫浅陌闷声道:“莫庭烨,沐阳侯府完了,是不是……”

“这不是你的错,通敌叛国本就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莫庭烨轻声说道,他知道陌儿重情义,可显然沐轻扬并不值得她如此,她所看重的师兄妹情谊在对方眼里未必就那么重要……

“我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但却并不后悔,驿馆爆炸那日,厨房里相生相克的那几种食材并不常见,却恰恰都是二师兄所知道的,无论他是出于哪方面的原因,事已至此,我也绝非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所以,莫庭烨,千万不要背叛我……”最后一句话,南宫浅陌的声音很轻很轻,语气悠远而荒寥,却承载着万分重量。

莫庭烨的手臂下意识地抱紧了几分,坚定而不容置疑道:“不会的,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不可更不愿辜负之人,相信我!”

南宫浅陌紧紧回抱着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空荡不安的心寻到一丝安慰。

在街角尽头,远远望着两人忘情相拥的情景,澹台奕訢心中的苦涩渐渐凝聚成一片苍茫大海,几乎要将他湮灭,时过境迁,如今的他也唯有躲在万劫不复的街头,微笑着参透覆水难收……

“陌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娘都要担心死你了!”莫庭烨一路把南宫浅陌送回了镇国将军府,刚走到门口,夏侯华绫便从里面迎了出来,拉着她检查了一圈,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南宫浅陌笑着安慰道:“娘,你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吗?”

夏侯华绫眼中含泪嗔骂道:“你让娘说你什么好,大半夜的非要去查案子,结果怎么着,把自己折进去了吧?”

南宫浅陌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拼命地给一旁的莫庭烨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救场。

后者眼里闪过一抹好笑之意,面上却是毫不含糊地上前一步劝解道:“夫人莫要担心了,此事是我不对,没有照顾好陌儿,夫人要怪的话就怪我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 恩断义绝

夏侯华绫闻言顿时破涕而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陌儿什么性子我这个做娘的还能不知道吗?肯定是她那犟脾气又上来了,你怎么可能能拦得住她!”

南宫浅陌无语望天,这真的是亲娘吗?她表示严重怀疑!

“阿烨啊,你和陌儿也都不小了,这亲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呢?”夏侯华绫亲切地抓着莫庭烨笑眯眯地问道。

南宫浅陌微窘,她这算是被嫌弃了吗?与此同时脑海中自动脑补了一下古代十八岁大龄剩女的境况……

莫庭烨却是饶有兴致地瞟了她一眼,这才略显为难道:“夫人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南宫将军那边怕是还舍不得陌儿这么快就出嫁……”说着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抹赧色,像是不好意思似的。

阴谋,绝对是阴谋!自己搞不定她的父兄,就想从她娘这里下手,不得不说莫庭烨这一手曲线救国玩得很溜啊!南宫浅陌在心里暗搓搓地腹诽道。

果然,美人娘亲中计了,当即保证道:“阿烨别急,陌儿她父兄那里有我,你只管去挑选良辰吉日就是!”

“如此便多谢夫人了!”莫庭烨立刻满脸欣喜地说道。

夏侯华绫满意地点点头,全然把南宫浅陌这个亲闺女抛到了脑后……

此时此刻,玉笙院内。

“你说什么?!那个小贱人竟然回来了!”安氏尖利刺耳的声音嘶吼着,脸上满是狰狞狠厉之色。

安氏的兄长安连成连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警告道:“你给我闭嘴!皇上已经下令,沐阳侯府三日后满门抄斩,你这么不管不顾地嚷嚷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是不是?!”

安氏满目的愤恨不甘,最终却只能暗暗忍下,“难道就这么轻易让她逃过一劫吗?”

“不然你还想怎样?单凭画眉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如何能够识得身份贵重的沐阳侯世子!南宫浅陌那个丫头玄乎得很,难保她回过头来不会联想到咱们身上,届时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安连成阴沉着脸呵斥道。

安氏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俨然与平时那个温和大方的大姨娘判若两人,只听她语气阴狠道:“那就让画眉永远地闭上嘴!”

安连成眸光中划过一抹诡谲,低哑的声音仿佛淬着无尽的阴毒:“这件事最好是借别人的手去做,别牵扯到自己身上。”

“放心!”安氏冷冷吐出两个字。

……

翌日傍晚,南宫浅陌正在栖霞苑里被拘着练习刺绣,晚风拂过,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只那么一阵,就消失在无限的宁静之中。清风微漾,岁月静好,自是美人如画的场景,当然,前提是忽略某人时而郁闷时而绝望的叹息声……

在南宫浅陌第n次扎到手后,夏侯华绫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着她,像是在控诉着她的不用心。

看得南宫浅陌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她这哪是学什么刺绣,分明是在自虐好吗!

“小姐……”青风忽然进来喊了一声,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南宫浅陌立刻如释重负一般对夏侯华绫扯开一抹笑容:“娘,我去去就来!”说着就要脚底抹油。

“去吧去吧,今日就到这吧,反正你心思也不在这儿!”夏侯华绫头疼不已地扶额叹息道。这个女儿当真是没有半分像自己,女红刺绣一窍不通,刀枪棍棒反倒是信手拈来,也不知道阿烨那孩子究竟看上她哪点了!

南宫浅陌自是不知自己娘亲心里的想法,随青风走到了廊下,这才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刑部刚刚派人传来消息,沐轻扬要见你。”青风直言道。

南宫浅陌轻轻抿唇,眸光一缕暗芒闪过,半晌方才沉声道:“走吧!”

皇上已然下了圣旨,后日午时就是沐阳侯府处斩的日子。到底是同门一场,有些事情总归是要有一个了结的,去见他最后一面也好。

说起来,短短几日,这已经是南宫浅陌第三次来到刑部大牢了,第一次是审问冯石,第二次是她自己被关进去了,如今,是来看望沐轻扬。不得不说,事实还真是无常。

“沐轻扬……”站在牢门口,南宫浅陌的声音平静,波澜不兴。

牢房中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张了张嘴,声音微涩:“师妹,你来了。”

听到他这声“师妹”,南宫浅陌微微皱眉:“沐轻扬,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同门情谊早在五年前的淮安城就断了。”那日西城门角楼一战,烈焰阁损失惨重,她自问终将无法释怀!至于今日的牢狱之灾,她亦曾写信提醒过他,只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五年前,就因为我无意中透露了云亲王夫妇的行踪吗?你就要我整个沐阳侯府陪葬?”沐轻扬有些嘲讽地笑道。

南宫浅陌蹙眉:“我让流云送去给你的信你没有看?”她明明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同他说清楚了,也表明了立场,若他仍是执迷不悟,他们之间便从此恩断义绝,各不相干。

“信?”沐轻扬有些诧异,忽而想到什么,又道:“你在信中写了些什么?”他记得自己当时接过那封信后笙儿突然派人来说她不舒服,信就被他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后来就再没见到了,他当时也没有太过在意。

南宫浅陌忽然觉得有些讽刺,真相什么的在这一刻忽然就不重要了,沐轻扬自己做出的选择,她又何必多问!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沐阳侯府通敌叛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用不着我在背后做什么,至于你要怎么想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权置喙。我南宫浅陌自问从未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可惜的是,沐轻扬显然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只听他语气激愤道:“这不可能!沐阳侯府是被冤枉的,我父兄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师妹你为何一定要做得这么绝?!”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同门决裂

“呵呵!”南宫浅陌嘴角勾起一抹讥嘲,冷笑道:“我要是真做得绝,你沐阳侯府绝不会存活到今日!沐轻扬,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你,那封信就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只是很可惜,你并没有当一回事。”

“驿馆爆炸的当日,厨子做的菜是螃蟹、苋菜、甲鱼、豆腐还有番茄,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吃会有什么效果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几样食物相生相克,同时食用会让人陷入昏睡,那日大哥曾无意中问起过此事,他就随口告诉了他……想到这些,沐轻扬神色间渐渐染上了一丝惶恐不安,陡然提高了声音:“不,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巧合!”

“信与不信全在于你,我言尽于此,今日来见你最后一面已是全了我们最后的情分了!”南宫浅陌突然觉得一股烦闷堵在心头,迫使她想要立刻离开,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等等!”沐轻扬连忙急声叫住了她,声音艰涩而犹豫,“师妹,我想要求你最后一件事!”

南宫浅陌停住脚步,却并未回头,事实上,对于沐轻扬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笙儿是无辜的,你能不能……”沐轻扬试探着开口。

“抱歉,我做不到!”南宫浅陌冷声拒绝了他,胸中蓦然涌起一股怒火,直到这一刻他竟然还固执地认为白笙是无辜的,真不知该说他蠢还是什么!整个沐阳侯府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一无所知地被蒙在鼓里!

沐轻扬一听便有些急了,倏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牢门的栏杆,口不择言道:“师妹,你已经害死了笙儿的大嫂,为何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她和白澈呢!”

“你说我害死了姚氏?呵呵!这话是白笙告诉你的吧?”南宫浅陌几乎要被气笑了,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沐轻扬,既然在你看来我南宫浅陌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那你又何必求我?!”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甩袖而去,她真是后悔今日来这一趟!原以为沐轻扬只是木讷寡言了些,不想此刻才发现他竟是如此的愚不可及!来的时候她甚至想过要设法救他一命,现在看来,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楼陌?”刚一出刑部,南宫浅陌迎面就碰上了匆匆而来的司星辰,他习惯了称呼她为楼陌,南宫浅陌也就没有刻意去纠正他。

显而易见,他此刻出现在这儿也是来看望沐轻扬的。南宫浅陌稍稍调整了一下心态,淡淡道:“你也来了。”

司星辰微微皱眉,楼陌这反应似乎有些不对,“你和二师兄怎么了?”他原以为以楼陌的性格定是会想办法救二师兄一命的,可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这回事啊!

“没什么,你去看他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南宫浅陌语气有些淡漠疏离,她此刻实在不想提及沐轻扬的事。

“诶诶,楼陌!”司星辰在身后喊着,南宫浅陌却是头也不回地策马扬鞭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司星辰眸中划过一缕深深的忧虑与不安,她有多看重情义就有多决绝坚定。

“二师兄,我有话问你。”司星辰走进牢房,郑重朝着沐轻扬问道。

沐轻扬的神情显得有些颓丧,不甚在意地开口:“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驿馆爆炸的事你参与了多少?”司星辰沉声问道。他了解楼陌,如果说二师兄没有参与其中的话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对他不管不顾的。

沐轻扬自嘲一笑,摇头道:“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又确实是与我脱不了干系。”

“什么意思?”司星辰眉心紧蹙。

“驿馆爆炸当夜,所有人在用过晚饭后都陷入了昏睡,这才令人有机可乘。而致使他们昏睡的饭菜是我无意中告诉大哥的。”说罢沐轻扬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是感觉不到父亲与大哥的古怪,可他以为他们是至亲之人,他们不会利用他的……

司星辰听罢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应该啊,如果单单是这件事,楼陌应该不会这般生气才是,“除此之外,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事情?”

“如果说还有别的什么事,那就是五年前,我去过一次南暻,救回了笙儿。”沐轻扬声音疲惫而倦怠地说道。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师妹为何会害死了笙儿的大嫂……

“你说的这个笙儿是何人?”司星辰敏感地抓住了关键所在,直觉告诉他,这个笙儿一定有问题!

“南暻已故谏议大夫白起之胞妹,五年前,白起被处斩,其夫人也就是笙儿的大嫂姚氏被师妹推入悬崖,坠亡。”

司星辰的眸中陡然迸射出一股犀利的光芒:“你说白起?”

沐轻扬点点头。

“白起根本就没有死,二师兄,那个白笙一直在骗你!”司星辰咬牙恨恨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难道说师妹给我的那封信中说的就是此事?”沐轻扬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司星辰眯着眼睛问道:“什么信?”

“师妹回到上京城后不久曾约我见了一面,问了一些很奇怪的问题,当晚又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但是当时我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就没有拆开看,后来信就不见了踪影……”沐轻扬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等等,你方才说你五年前去过南暻,楼陌她是不是问了你这个?”司星辰仿佛抓住了什么线索,急急问道。

沐轻扬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你怎么知道?”

司星辰心下一沉,半晌方道:“你可知五年前师妹在南暻淮安城受过一次重伤,自那以后,她便与大师兄再无联系。”

“重伤?”沐轻扬脑海中猛然闪过了一些东西,“难道说当年我带领沐府影卫在西城门角楼截杀的那批人都是师妹的人?”

“我想师妹给你的那封信应该就是想要告诉你此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封信是她给你最后的机会,可惜,你根本就没有看。”

第三百三十九章 表白遭拒

司星辰揉了揉太阳穴,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楼陌与烈焰阁的关联,那一战,烈焰阁伤亡惨重,这件事换了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不介意!

沐轻扬陷入了沉默,他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宛若一个笑话,知情也好,无意也罢,总归事已至此,他也早已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我去找大师兄,他应该有办法救你。”司星辰终究是于心不忍,他想,楼陌既然知道他来见二师兄却并没有阻拦,想来也并不是真的非要他死不可,或许只是失望了吧?

不想沐轻扬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既身为沐家血脉,就断没有独自苟活的道理,师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把帮我救笙儿还有白澈一命,他们是无辜的……”

“你到现在还觉得那个女人是个好人吗?!”司星辰气极了,控制不住地大声喝道。

沐轻扬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纵使她欺我也好,瞒我也罢,总归我曾答应过要护着她一辈子的,我不能食言。”

或许,笙儿从来都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这一点,他不是毫无察觉,只是他爱她,所以下意识地忽略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司星辰被他的固执气得脸色漆黑,他就不明白了,一个满口谎言心思深沉的女人,怎么就值得他如此不要命地去护着!

“师弟,这些年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这次就算我求你了行吗?”沐轻扬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用几乎是乞求的语气说着。就在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沉溺在对笙儿的爱中无法自拔,哪怕从此万劫不复!

这一瞬间,司星辰忽然就明白了楼陌为何不愿再掺和此事,二师兄他真的是……固执到近乎愚钝!

深吸了一口气,司星辰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但你记着,从此往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师兄弟情分!”

沐轻扬怔了怔,忽而嘴角化开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带着无尽的苦楚,“多谢!”

“不必了!”司星辰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去,夜风卷起的衣袂夹杂着几分凌乱的寒意。

……

“星辰,你来了。”澹台奕訢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司星辰面色稍缓,皱了皱眉头道:“大师兄似乎猜到我会来找你?”事实上他原来是打算找楼陌一起商量救人的事宜,不料却意外得知了那件事,不得已才来找大师兄。可看大师兄这副模样倒像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来意一般……

澹台奕訢示意他先坐下,“轻扬的事我责无旁贷,且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你大可不必忧心。”他答应沐正丰给沐家留一条血脉,至于最后活下来的是沐昭扬还是沐轻扬就由不得他沐正丰选择了!

“我有什么可忧心的,”司星辰有些负气地说道:“沐轻扬他自己都不想活,我管的着吗?”

“此言何意?”澹台奕訢眉宇间染上些许困惑,据他所知轻扬他在沐阳侯府并不受重视,为何还会……

提起这个司星辰就来气,气冲冲地说道“那个死脑筋势要与沐阳侯府同生共死,这也就罢了,可他居然还为了一个心思叵测的女人跟我决裂,甚至求我一定要救那个女人和她的侄子!”

澹台奕訢听罢眉心紧锁,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就是你那个心腹白起的妹妹,白笙!”司星辰说着还颇为怨忿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白起没死,你也不必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你转告他,让他管好自己的妹妹,少让她在沐轻扬面前胡说八道,楼陌不是她能诬陷诋毁的人!”

“她跟轻扬说了什么?”澹台奕訢眼底浮起一抹浓郁的怒气,白起的妹妹如何他不感兴趣,但她不该去招惹师妹,触及他的底线!

“这你可以自己去问她,沐轻扬的事既然你早有准备那我也就不多管闲事了,走了!”司星辰说罢便潇洒转身离去,该做的他都做了,至于剩下的就与他无关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澹台奕訢眸中划过一缕深思,如今看来星辰他似乎也不简单……

同门数载,到今日,他们师兄妹四人终于还是分崩离析了!

这样也好,正应了师父当日所言——既出谷,便再与逍遥谷无关!只是说起来,他们四人当中竟无一人专注于医术,悬壶济世,不免有些叹惋罢了。

不过,轻扬的事,还是要让他看清楚沐阳侯府一家的真面目才好!

“来人!”

……

时值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下的树梢纹丝不动。兵部尚书魏府院墙外面的古树下,一男一女正在激烈争执——

“凤之尧,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曾经嫁过人,我们之间不合适!”温尺素秀眉轻蹙,语气已然有些不耐。这人还真是长能耐了,她都躲到魏府去了,他居然还能翻墙进来,合着他学的轻功就用来干这个了!

凤之尧却依旧不厌其烦地说道:“我也说过了,我并不在意这些,你心里分明也是在意我的,为何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说着眼中划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温尺素努力说服自己忽视他的眼神,转身就走,却被凤之尧一把拦下:“尺素,你这样对我不公平!我们这些年明明相处得很好!”

“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是兄弟,是朋友!”温尺素揉了揉眉心,语气缓和下来,清冷平静道:“凤之尧,以后不要再提这些了,我们不可能的……”抛开她杀手的身份不提,单是她与封玄那一段滑稽可笑的婚姻就足以在他们之间划开一道天堑鸿沟,再难逾越!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家庭琐事对一段感情的消耗吞噬程度,与其等到了那一日,所有的感情都被一一消耗殆尽,她宁可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尺素,你看着我,”凤之尧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相信我,你所有的顾虑都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只要你愿意。”

第三百四十章 寻求外援

“我没有任何顾虑,我只是不爱你。仅此而已。”温尺素别开眼睛,冷冷说道。

凤之尧眼中希冀的光芒开始一点一点熄灭,手也慢慢垂了下来,末了唯有苦笑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温尺素心中忽然一阵刺痛,但她却没有再开口,果断地转身,离开。

……

月上柳梢头。

暄王府后院竹林,酒坛子碎的满地都是,一地狼藉,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大剌剌的躺在地上,满身酒气,嘴里还不住地嚷嚷着让拿酒来。

“凤之尧,你发疯也要有个度!”莫庭烨黑着脸怒吼道。自中午来了以后就一言不发,坐在地上使劲地灌酒,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吗?!

凤之尧喝的半醉半醒,迷迷蒙蒙地抬头瞥了他一眼,“庭烨,你说,我就这么不值得她信任吗?”

莫庭烨鄙视地望着他,冷声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你觉得谁会信你?既然确定了是自己想要的那个,那就自己去争去抢,一个人躲在这儿怨天尤人地喝酒算什么本事!”说着一脚踢翻了他手边的最后一个酒坛子。

凤之尧怔怔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嘴里喃喃道:“去争去抢,你说得对,我要自己去争去抢……”

说着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中露出了一抹感激:“庭烨……”

拍了拍他的肩膀,莫庭烨淡淡道:“砸坏的东西记得把银子补上。”不待凤之尧有所反应便又对墨寒说道:“对了,还有酒钱,墨寒,替凤公子把账算一下,零头就免了!”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留下凤之尧一人在背后气急败坏地怒骂道:“莫庭烨你这个阴险小人!你这样会失去本公子的!”

“噗嗤!”墨寒实在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察觉到他愤愤的眼神朝自己看过来,又立马把嘴角的笑意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凤公子,十坛子酒,再加上这些器皿摆件一共是两千三百七十一两银子,主子吩咐了,让给您抹了零头,所以您给属下两千三百两就好!”

“莫庭烨,你已经失去本公子了!”暄王府后院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声,惊得竹林中飞鸟四散。

……

翌日,青墨居中。

“凤之尧你有事就说,没事别在我面前瞎晃悠,我眼晕!”南宫浅陌终于爆发了,这个凤之尧从一大早就赖在她这儿,死活不走,也不说是什么事,真不知道他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凤之尧眼神飘忽不定,尴尬地笑着打哈哈:“我这不是觉得你这里的茶点格外好吃吗?楼陌你不会这么小气的,对吧?”虽然莫庭烨是再三勒令他以后称呼王妃,但他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改不过来口,慢慢来吧!

“凤公子,你已经喝了六杯茶,吃了三盘点心了!”一旁的浅黛毫不客气地拆台。

“咳咳!”凤之尧被噎了一下,手里的点心不好意思地又放回了盘子里。

“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是活不下去了还是酒不要钱了?”南宫浅陌一脸嫌弃地望着他,一身的酒气,隔着三丈以外都能闻得出来。

“欸?”凤之尧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果然有些酒气,怎么就忘了换身衣服了!旋即想到什么,小声地嘀咕道:“酒怎么可能不要钱,而且不便宜呢……”他的两千三百两银子啊!

对上南宫浅陌那充满凉意的眼神,凤之尧则立刻哭丧着脸委屈道:“楼陌,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

听他哭诉完,南宫浅陌不由有些头疼地扶额:“所以说,你是被拒绝了?”

后者立刻哀怨地点头。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你觉得她为什么拒绝你?”

凤之尧脸色更难看了,他要是知道为什么又何必一大早冒着被某人追杀的风险来这儿耗着呢!要知道,那个醋坛子的威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啊!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南宫浅陌用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他:“你就没去问问霓裳?”

“别提了,我跟她说完,她就对我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把我给轰出来了!”凤之尧有些懊恼地说道。

南宫浅陌好奇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什么我已经是直男癌晚期,劝我可以放弃治疗了!”凤之尧一头雾水地问道:“话说,楼陌,这个‘直男癌晚期’是个什么意思?”

“噗——”南宫浅陌一口茶喷了出来,指着他笑得乐不可支:“霓裳这话说得真是……精辟!”没想到上次自己无意中同她提了一嘴“直男癌晚期”,她还真记住了,而且用得恰到好处!

真是孺子可教也!

凤之尧被她笑得心慌不已,连忙追问道:“不是,楼陌你先别笑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哈哈哈——”南宫浅陌笑得完全停不下来,直到凤之尧用一种生无可恋的绝望眼神瞅着她,这才慢慢停了下来,斟酌了一下措辞,道:“额,直男癌这个东西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楚,你以自己为标杆意会一下就好了,不用太过纠结。”

南宫浅陌深怕他继续追问,于是话锋一转,道:“至于尺素为何拒绝你,我想应该是你没有给她信心。”

“她根本就不信我,纵使我空有千百倍的信心又有何用?”凤之尧苦笑不已,眉宇间俱是颓丧与失落。

“换句话说吧,你觉得一个杀手最渴望的是什么?”南宫浅陌略微思忖了一下,决定换个方式同他交流。

凤之尧蹙眉:“绝世的武功?兵器?还是……”

“都不是。”南宫浅陌轻轻摇头,“对于一个杀手而言,她最珍视也最渴望的是安全感,只有拥有足够的安全感,才能放心地把你们的后背交给彼此。”

看着他越皱越紧的眉头,南宫浅陌微微叹了口气,道:“她不像你,从小到大都一路顺风顺水地走了过来,恰恰相反,她经历过的东西远比你所能想象的要多得多。所以,凤之尧,你真的想好了吗?”

第三四十一章 再探大牢

“她的过去我无从参与,但她的现在和将来都必须有我在身边!”凤之尧定定看着她,郑重说着,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由始至终,他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了!

南宫浅陌深深望了他一眼,出言提醒道:“她是个杀手,上京城那些名门闺秀能够信手拈来的礼节规矩、琴瑟笙箫,她全都一无所知,我曾亲眼见到过她与那些人的格格不入……”

那个时候,她还是西霄平西将军的夫人,当日闻府寿宴上,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刻意疏远她,虽说尺素的性子本就清冷,不爱凑热闹,可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却也足以令她望而生却。

更何况,尺素曾经是西霄平西将军封玄的夫人,这一点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依着凤家的门第,倘若有人刻意为难,想必尺素的日子必然不会顺当。

作为好友,她不得不多替她思量周全些。

凤之尧沉默了片刻,眸中浮起一抹懊悔,愧疚与心疼交织在一处:“抱歉,是我的疏忽,竟是从未替她考虑过这些,尺素她也从来都不跟我提起……”

是他太过自私,不曾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如尺素那般的女子,是断然不会拘泥于后宅的,她该有自己一片天空,江湖也好,军中也罢,总归是要自由自在的。

看着他的神情,南宫浅陌心下不由浮起一抹安慰,好在凤之尧是真心对她,作为至交好友,她唯有希望他们的情路能够尽可能地顺畅些。

“信任二字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你想要她将后背交于你,就该替她挡去那些流言蜚语,毕竟,隔在你们中间的不单单是门第之见,还有世俗礼教,你懂我的意思吗?”南宫浅陌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凤之尧忽而扬唇冲着她莞尔一笑,道:“楼陌,谢啦!”说着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轻功不错嘛!南宫浅陌在身后暗暗赞叹道。

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忽而想到什么对流云道:“我一会儿写几个帖子,你派人帮我送一下。”

流云闻言自去准备写帖子的花笺了,浅黛却是一脸兴致勃勃地问道:“小姐是要?”

“上次进宫时不是答应了要给曦和公主还有灵犀郡主下帖子,请她们一同出宫玩吗?本来是打算第二日就喊她们出来的,谁知正好赶上驿馆爆炸,耽搁了这么些天,索性这几日闲来无事,不如一起去郊外骑马好了!”南宫浅陌笑着解释道。

浅黛闻言立刻眼前一亮,欣喜若狂,“既然请了曦和公主还有灵犀郡主,不如索性把魏大小姐和文小姐也一起叫上,人多了热闹啊!”

南宫浅陌正要点头,却又听她接着道:“对了对了,还有温姑娘和霓裳姑娘!这可是给凤公子制造机会的大好时机,凤公子一定会感激您的!”

南宫浅陌头上滑下几条黑线,她是月老吗?还得负责牵线搭桥……不过浅黛说的也不无道理,只不过这样一来要请的人恐怕就多了……

最终,在南宫浅陌的坚持下,就只请了相熟的一些朋友,本就不是什么正式的宴请,自然也就没必要全覆盖了。可饶是如此,帖子也下了十好几张呢!

却说流云这边前脚刚张罗着要找人出去送帖子,后脚罗域就来了。

“罗域,你怎么来了?”南宫浅陌显然有些意外。苍狼驻扎在城外,罗域没事应该不会轻易往城里来才是。

“头儿,”罗域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一直缠绕在自己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那日审问沐昭扬时,属下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

南宫浅陌脑海中快速闪过了什么,皱眉问道:“与冯石的死有关?”

“头儿你知道?”罗域惊讶不已。暄王不是嘱咐他不要把此事说出去吗?

南宫浅陌心下微沉,心道果然如此,她就说为何那日她一问起冯石之死莫庭烨就刻意转移话题,果然是有问题!

“说说看!”清冷的声音沉稳而平静。

“当日……”

待罗域说完自己的怀疑,南宫浅陌眉心紧蹙,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人绝不会他杀的。”

“头儿……”罗域欲言又止,若谋害冯石的凶手不是沐昭扬,那岂非头儿的嫌疑还是最大的?

南宫浅陌却是摇了摇头道:“冯石死于中毒不错,但那个用毒之人手段极为高明,就连我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具体缘由,但可以肯定的是,沐昭扬绝对没那个本事!”

罗域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怀疑:“那会不会是沐轻扬?”

“不会是他,虽说沐轻扬擅长医毒,但他的用毒之术其实并不高明,如果动手的人是他我绝不可能会毫无察觉。”南宫浅陌直接否认了他的猜测。

“等等!今日是不是沐阳侯府问斩的日子?”南宫浅陌忽而问道。

罗域微怔,旋即想到了什么:“头儿你是想……”可这就快要到午时了,他们就这样直接去刑部大牢真的没有问题吗?

“不错!你跟我一起去。”南宫浅陌向来是个行动派,当即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说话间人已经出了青墨居,罗域见状也来不及多问,赶紧跟了上去。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此刻的刑部大牢内守卫居然异常松懈,二人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

“头儿,这似乎不大对啊!”罗域一边往前走,一边疑惑道。

南宫浅陌紧紧皱起了眉头,她想她大概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能够不动声色地换掉刑部大牢的守备,这么多年过去,澹台奕訢的势力果然早已不容小觑!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争执声,“嘘!”南宫浅陌一把把罗域拽到身后,示意他仔细听。

“爹,爹我还不想死,爹你让他们救我啊!你明明答应过我的!”焦急而慌张的声音急急说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本侯明明同你们殿下说好的要保下的人是本侯的长子沐昭扬,而不是这个根本就无足轻重的孽子!”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咆哮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满门抄斩

“侯爷未免有些自视过高了吧?不妨告诉你,这就是殿下的意思,能给你沐家留下一条血脉,沐阳侯,你该知足了!至于留的是哪个,还由不得你来指手画脚!”另一道充斥着不屑与漠视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苍老的声音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沉默了片刻后转而充满威压地低低道:“轻扬!”

那语气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父亲……”绝望而失落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牢房里,似悲似叹。原来在父亲眼中,他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孽子而已……他不明白,自己与大哥分明是一母同胞,可为何这么多年来无论他怎样努力,父亲的眼里却始终都看不到他?

“你大哥是长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一道讥嘲的声音赶在沐轻扬开口妥协之前冷冷道:“沐阳侯,殿下吩咐了,只救沐二公子和白氏姑侄三人!”

“沐二公子,请吧!”

“不,不要,你们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沐昭扬的语气愈发地惶恐不安起来,仿佛带着一股深深的恐惧。

罗域压低了声音道:“头儿,咱们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等他们走了再说。”南宫浅陌沉声道。既然澹台奕訢要救人,那她也不会多管闲事去拦着,毕竟对于沐轻扬,她还不至于非要他死不可。只是,这沐正丰对沐轻扬的态度实在有些微妙……

不消多时,牢里渐渐静了下来,只留下沐昭扬和白氏隔着栏杆抱头痛哭的声音。

忽然,沐昭扬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罩了下来,抬头望去,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来问你话的人!”南宫浅陌站在背光的角度,以黑巾遮面,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对方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沐昭扬眸中划过一抹精光,他不想死,哪怕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呵呵!”南宫浅陌讽刺地看着他,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就凭我能留你一命,如何?”

“昭扬,别听他的!”沐正丰仿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双手扒在栏杆上急急开口说道。

沐昭扬却全然不理会他,目光只死死盯着她:“此话当真?”

“现在已经是午时正了,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南宫浅陌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声嗤笑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沐正丰眸中划过一抹不安与忧虑,紧紧追问道。

不待南宫浅陌有所回应,便听得沐昭扬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昭扬!”这一次是沐正丰和白氏齐齐喊道。

“够了,你们救不了我还不能让我自救吗?!”沐昭扬脸上染上了几分疯狂,双目猩红地怒声吼道。他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沐正丰和白氏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前的这个人让他们感到陌生无比,心中一时间不由百味陈杂,从小培养长大的继承人何时竟成了这般模样……

南宫浅陌斜睨了沐正丰夫妇一眼,眼角划过一抹讽刺,呵呵,这就是沐正丰不惜以命换命想要保下的好儿子吗?

“告诉我,冯石是谁杀的?”冷清凌厉声音单刀直入地问道。

沐昭扬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挣扎于慌乱,眼神飘忽不定,“我不是都招认了吗,人是我杀的!”

“呵呵,”南宫浅陌嘴角微勾,目光凌厉如锋刃般直直逼向他:“看来你是不想要这个活命的机会了。”

“不!”沐昭扬眸中藏着深深的惶恐畏惧,他当然想要活命,可那个人他真的不能说,否则以那人的本事一定会让他死得更快!

南宫浅陌凤眸微眯,不再给他考虑的时间,作势就要离开,果然,身后立刻传来沐昭扬急切的声音:“等等!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是谁,但你一定要保我平安无事!”

“可以。”南宫浅陌顿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是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沐正丰急了,厉声喝道:“昭扬,住嘴!”

“那个人就是第一楼的……呃……”话音未落,沐昭扬便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喉咙,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着沐正丰的方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宫浅陌眸光陡然迸射出一股寒芒,“沐正丰,你还真是忠心耿耿,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她到底还是小瞧了沐正丰这个老匹夫,这种一招封喉的阴毒功法可不常见,虽不致命却也足以令人此生再无开口的机会!

正待要再问,却听着罗域低声在耳提醒道:“头儿,将他们押赴刑场的人就要来了,咱们必须立刻离开!”

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抹深色,末了沉声道:“撤!”

果然,他们前脚刚刚离开刑部大牢,后脚章邯的人就到了,押着沐阳侯府一干人等前往刑场,当然了,其中还包括易容后的“沐轻扬”,“白笙”还有“白澈”三人。

正午的日头正毒,火辣辣的光线刺得人眼生疼。刑场边上几棵槐树的树梢却是纹丝不动,天气闷得人心里直发慌。刑部的衙役们穿着厚厚的官服,额上的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官服的颜色较之平时更是明显深了几分,显然是被浸湿了。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随着监斩官章邯一声令下,几个刽子手当即饮了一口酒喷洒在铮铮发亮的铡刀上,手起刀落,鲜血溅了一地,殷红一片。

街角尽头,南宫浅陌和罗域隐匿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刑场上的一切。

“头儿,沐昭扬最后所说的‘第一楼’可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那个第一楼?”罗域疑惑问道。

“除此之外别无解释。看来这个公孙珩也并非表面这般不问世事。”南宫浅陌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沐正丰身上,声音微沉地嘱咐道:“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继续追究了,就当今日的事从未发生过,记住了吗?”

“是!”罗域见头儿难得出现这般严肃冷峻的神色,于是也不再多问,当即应下不提。

……

第三百四十三章 郊外马场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着一身藏青色劲装,上面零星绣着云纹,愈发衬得她英姿飒爽,气势非凡。这般姿态若是个男子便也罢了,可偏偏她面容生的精致而冷清,举手投足间的潇洒肆意竟是丝毫不输外面那些男儿!

一行人策马而行,引得路人纷纷被吸引了目光,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来到郊外马场时,南宫浅陌不由地感到一阵头大,老天作证,她不是就只请了十几个人吗,那么谁来告诉她眼前这乌泱泱一大群人是个什么鬼……

“嚯!我说陌儿,你这到底是下了多少张帖子啊?”南宫杉先是惊了一下,而后便忍不住出言调侃道。就连一旁的南宫枫和南宫浅夏在惊讶之余都一脸兴味地望着她。

南宫浅陌只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我发誓,算上你们三,一共就下了十四张帖子!”南宫浅汐是因为不会骑马所以没来,至于南宫浅歌,抱歉,她暂时懒得搭理她。

“胥扬将军!”远处的曦和公主眼尖,最先看见了她,于是立马迫不及待地朝她招手。

待她走近了,一行人纷纷扯了扯缰绳,微微欠身行礼:“见过曦和公主!”

“免礼免礼,你们怎么才来啊!”莫熙瑜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嘴上虽是故作不满地抱怨着,眼中却是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与期待。

南宫浅陌见状微微挑眉,无奈笑道:“公主,臣可是按时到的。”所以,是你们来早了。

“哎呀,本公主不就是来的稍微早了那么一点点嘛,你这人这么较真干嘛!”莫熙瑜嘟着嘴,故作不满地说道。

“……”提前了大半个时辰也叫一点点?南宫浅陌心下颇有些无奈。

“那么,公主殿下,这些都是……”南宫浅陌有些崩溃地问道。

却见她浑然不在意地摆摆手,道:“都是路上碰上的,反正人多了热闹嘛,所以本公主就做主让他们一起跟来了!”

“胥扬将军,你不会不高兴吧?”莫熙瑜忽而凑近了她,眨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说道。

“……”南宫浅陌努力保持微笑:“不会,公主……多虑了。”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小气的!快走快走,人早都到齐了,就等你们了!”说着便一扬鞭子策马往人群处去了。

南宫浅陌再次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这高不高兴貌似和小气与否没有半分关系吧?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位曦和公主还真是……热情啊!

与自家两位兄长还有三妹无奈地对视一眼,暗自摇了摇头,四人也策马跟了过去。

待到走近了一瞧,南宫浅陌眼皮控制不住地抽了抽,除了收到自己帖子的那十来个人,上到莫庭烨、莫君煜、北堂啸、澹台奕訢、贺兰瑾瑜、贺兰瑾瓈,下至夙问、裴若水、赵语嫣,得!该来的不该来的全聚一块了!

她是不是该庆幸莫君睿和莫熙璇兄妹被关了禁闭,否则只怕还要再多出两人……

“陌儿!”不远处,莫庭烨一身藏青色玄衣,长发高束,俊雅中透着三分邪肆不羁,七分凌然霸气,只见他骑着马径直朝着她迎了过来,一举一动间眸中俱是满溢的宠溺与柔情。

在场的女子俱是看得有些痴了,早就知道暄王生的冷峻邪魅,气质卓然,最是难以接近,却不想原来他居然还有这般温柔和煦的一面!想到这里,不由地对南宫浅陌有些嫉妒起来……

南宫浅陌望着他一时竟也怔住了,待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至跟前了,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她的脸颊不禁有些发烫,心里暗骂这厮阴险狡诈,竟然故意以美色惑人!

然而当他慢慢走近,南宫浅陌看清他衣摆和袖口处绣着的精致云纹时,嘴角不由地抽了抽,暗骂流云浅黛这两个丫头没有节操,居然这么快就“叛城投敌”了!

她敢打赌,莫庭烨一定是收买了这两个丫头,这才十分“巧合”地穿成了与自己无比合拍的情侣装!

她就说早上出门时,那两个人为何非要自己穿这身衣服,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努力忽略掉身后几人打趣的目光,南宫浅陌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上官和凤之尧人呢?”按理说以那两个人同莫庭烨的关系,碰上这种场面定然是要一起来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没了踪影?

对于她一开口就问的是旁人,莫庭烨的脸色顿时显得有些不悦,原本如沐春风的表情霎时间烟消云散,别扭又傲娇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去哪了,又都不是小孩子了!”

南宫浅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男人又吃错药了吧?怎么这情绪阴晴不定的,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就阴云密布了。

不去理会他的小情绪,南宫浅陌索性直接把目光望着跟在他身后的墨风——

墨风蓦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向未来王妃屈服,于是弱弱地说道:“那个,王妃,上官公子和凤公子去接霓裳姑娘和温姑娘了,应该很快就到了。”

了然地点点头,南宫浅陌转而对莫熙瑜道:“不知公主今日打算怎么玩?”

“唔,寻常的赛事规则也没什么意思,”莫熙瑜仔细地歪着头想了想,忽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如咱们这次以分组接力的形式赛马如何?”

分组接力赛?倒也是个好主意!南宫浅陌挑眉一笑:“就依公主所言!大家觉得如何?”

莫熙瑜是公主,她提出的主意莫君煜等人自然不会下了她的面子,于是都纷纷点头。北堂啸等人也表示同意,他们原是就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来的,马术什么的自然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莫熙瑜的主意确实新颖!

至于汶无颜、司星辰还有闻子兮则是无所谓地点点头,三人本就是冲着南宫浅陌的面子来的,她都同意了,他们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第三百四十四章 比赛彩头

于是,众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只是不知这分组又要如何来呢?”霍长歌今日穿了一身青碧色的骑马装,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地晶莹剔透了,此刻只见她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布满了好奇和难以置信的惊喜。

好奇还可以理解,可这惊喜是怎么回事?

南宫浅陌注意到,她这话虽是冲着自己和莫熙瑜说的,可那目光却是不着痕迹地落在了站在左手边的二哥南宫杉身上,这个发现不禁令她挑了挑眉,目光饱含深意地看了二哥一眼。

南宫杉本就没有料到她还请了霍长歌,这会儿正故作陌生地绷着脸,不妨却别她这一个眼神看得险些破了功,轻咳了一声,连忙转过头去同汶无颜他们说话去了。

霍长歌见状不由地眸色暗了暗,渐渐染上了几分失落与自嘲的情绪,对于后面裴若水和赵语嫣说了什么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一晃五年过去了,他怕是早已忘了自己了吧?只是没有想到,镇国将军府最纨绔不堪的二公子南宫杉,竟然就是天下四大势力之一——玲珑山庄的少庄主容华公子!

霍长歌心中的情绪一时间纷乱异常,有惊,有喜,有高兴,亦有失落。高兴的是自己再一次见到了他,失落的是他不记得自己了。

众人这厢正说话间,凤之尧四人已经来到了马场。温尺素依旧是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而凤之尧却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反观上官子谦和舞霓裳这一对儿则要令人费解的多——舞霓裳一副言笑晏晏心情不错的表情,上官子谦则是欲言又止地望着她,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离开,两人间的异样气氛连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可偏偏舞霓裳却是浑然不觉……

啧啧啧,南宫浅陌见状不由地在心里默默替上官子谦点了根蜡,只怕他的情路比之凤之尧也顺畅不到哪去!

“尺素,霓裳,快过来,大家决定分组接力赛马,我们这正商量着要怎么分组呢?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南宫浅陌笑着开口。

舞霓裳走上前来,先是大大方方地同在场的王孙贵胄行了一礼,而后便轻笑道:“倒也好办,咱们这一共是二十四人,不如正好分成四组,每组六人,至于如何分……索性抽签好了,这样也公平。”

“好主意!”莫熙瑜和魏祎异口同声地赞道,而后相视一眼,默契地笑了。说起来,魏祎、文凝之还有莫熙瑜和霍长歌,这四人算是顶好的闺中密友了,今日难得聚在一处,自然都是高兴的。

“既然是比赛,总归要有个彩头吧?要不然岂不是没意思?不知暄王意下如何?”汶无颜一边摇着他的桃花折扇,一边挑眉看向莫庭烨。

澹台奕訢眸光一闪,继而笑着附和道:“千机公子所言甚是,此刻是在东霂,暄王又身为东道主,依本宫看此事不如就交由暄王拿个主意,诸位觉着呢?”

闻子兮同司星辰对视一眼,挑了挑眉,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决定再添一把火:“这主意不错,若是没有彩头大家比赛又哪来的拼劲!”

于是大家的目光纷纷望向了莫庭烨。

莫庭烨自打见到这几个对陌儿心思不明的人后,这脸色就再没好过,阴沉地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墨来。偏生汶无颜此刻又将话题抛给了他,脸色登时就更黑了,周身更是不断释放着冷气。

站在他身旁的莫君煜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几步。

南宫浅陌自是没有注意到这几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确实是认真在想彩头的事,至于南宫枫兄弟二人即便是看出来了,却也没有半分想要替他解围的意思——妹夫什么的难道不就是拿来考验的吗?

贺兰瑾瑜倒是有心想要替暄王说几句话,可奈何他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总不能说赢的人能得银子吧?

“听说苍狼的武器装备皆是天下独一份的,不知胥扬将军可否割爱,将那‘炸弹’拿出来几枚作为彩头?”北堂啸忽而眸光一闪,打破了沉默。

众人心中顿时一个激灵,心道这北堂啸还真是敢开口,那可是人辛辛苦苦研制出来的武器,又怎么会轻易拿出来送给别人?不过话虽如此,其中一些人看向南宫浅陌的眼光中却还是带上了几分期待和贪念!

莫庭烨的眉头紧紧皱起,一股强烈的怒气散发出来,看着他们的目光中渐渐染上了凛冽的寒意,哼,一个二个倒是打的好注意,说到底还不是想要参透那些武器的制作方法,继而成全自己的野心!

正待要拒绝,却被南宫浅陌打断——

只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北堂太子开口了,那我南宫浅又陌岂有拒绝之理!今日赛马,获胜的那一组每人皆可获得一枚炸弹!”

众人纷纷惊讶地咋舌,六枚炸弹,足以将一座镇国将军府夷为平地啊!就这么轻易地送出去了?

不可思议之余,便听着那道冷冽的声音道:“想要如何利用这枚炸弹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不过咱们需得有言在先,彩头是送出去了,但我可不想在东霂听见它们爆炸的声音!否则我定会让大家一起‘热闹’起来的!”

这话便是说给那三国的人听得了,炸弹可以给你们,能不能仿制出来各凭本事,但若是想要借此出兵东霂,那么抱歉,她会在这之前先将三国夷为平地!

“既然如此,那这场比赛不妨再增加些难度,派人去对面终点处摆一个靶子,接力的最后一人不仅要赛马,还要在过程中射中靶心,最先射中靶心的一组获胜。”向来寡言的夙问突然开口,并提出了一个建议。

莫庭烨深深看了他一眼,早已体会到南宫浅陌的意思的他,也不含糊,干脆地应下:“可以。”

“咳咳,那个,我有个问题哈……”魏祎突然有些尴尬地开口。

第三百四十五章 激烈赛事

夙问沉默不语,既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更没有开口的打算,末了还是北堂啸开口:“魏小姐请说便是。”

魏祎古怪地看了冰块似的夙问一眼,登时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回过神儿来继续问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就只有一个靶子啊?”不是四个组比赛吗,一个靶子怎么比?

“夙将军的意思是最先射中靶心的一组获胜,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最先到达弓箭摆放的位置,那么自然也就不用射了。”北堂啸笑着同她解释道。

事实上,如果没能最先到达,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射出那一箭,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最后的那个人拥有极强的臂力和腕力,才能在更远的距离上射中靶心,想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

很快,抽签的结果出来了——

北堂啸、夙问、贺兰瑾瓈还有莫熙瑜、赵语嫣、魏祎为第一组;

澹台奕訢、司星辰、闻子兮、南宫杉还有霍长歌、文凝之为第二组;

莫庭烨、汶无颜、贺兰瑾瑜还有南宫浅陌、南宫浅夏、温尺素为第三组;

第四组则是莫君煜、南宫枫、上官子谦、凤之尧以及裴若水、舞霓裳。

看到这个结果后,南宫浅陌下意识地睨了莫庭烨一眼,直觉告诉她这人定是动了手脚……偏偏后者却一副天命如此的模样看得她一阵无语,不就是一个比赛吗?至于非得分到一组吗!

经过简单的战术讨论之后,比赛很快开始了,第一棒上场的分别是北堂啸、司星辰、汶无颜以及莫君煜。

随着一声锣响,四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乍一看竟是大有齐头并进之势,渐渐地,莫君煜的马稍稍落后了半个马身,却也并未被撇下太远。

这时,一旁的南宫浅夏忽然慌了,抓着南宫浅陌的胳膊说道:“二姐,怎么办,我好紧张啊!”自己的骑术虽说也不算差,但放在今日这些人当中恐怕只有垫底的份了!

南宫浅陌紧紧回握着她的手,定定看着她低声道:“不要慌,按咱们商量好的战术来,一会儿你去接第二棒,尽力就行,被拉开距离也不要自乱阵脚,我们一定会追回来的!”

看着她肯定的眼神,南宫浅夏紧绷着的情绪总算是松了几分,深吸了一口气,道:“二姐,我知道了,你放心!”

接下来是第二棒,第一组和第二组上场的是分别是贺兰瑾瓈和闻子兮,而第三组和第四组则是选择了女子上场——南宫浅夏和裴若水!

不出所料,马一开跑,南宫浅夏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就连裴若水都比她快了一大截。

南宫浅夏开始有些慌乱,正当这时,南宫浅陌方才的话在她脑海中响起,咬了咬牙,猛地一抽缰绳,竟是追了上去!不知是超常发挥还是怎样,她最后竟与裴若水一同回到终点!

饶是如此,第三组还是被落下了不小的距离,第一组的赵语嫣和第二组的文凝之都已经出发了,贺兰瑾瑜这边才将将从南宫浅夏手中接过了弓箭。

而一旁第四组的舞霓裳几乎是与他同时冲了出去——

舞霓裳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骑装,此刻策马疾驰的她如同一道火红的玫瑰一般炫目,场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被她吸引。很难想象,平日里看起来妩媚动人的女子竟还有如此势不可挡的一面,一路上与贺兰瑾瑜不相上下!

唯有南宫浅陌和温尺素相视一笑,这才是真正的舞霓裳,可以风情万种妩媚妖娆,亦可以潇洒肆意敢拼敢闯!

一旁的上官子谦完全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直到舞霓裳将弓箭递到她手边,这才慌忙扬鞭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温尺素也已经如一道闪电一般追了出去,凌厉杀伐的气场陡然释放出来,生生将一同出发的上官子谦甩在身后。

“真没想到霓裳姑娘的骑术竟如此出色!”贺兰瑾瑜下马后微笑着看向那道火红色的身影,眼中不乏欣赏与敬佩。

舞霓裳不禁莞尔一笑道:“霓裳技艺粗鄙,让三皇子见笑了!”

而贺兰瑾瓈望着她的目光中却是染上了一抹贪婪与欲色。只听得他朗声笑了笑,道:“霓裳姑娘太过谦虚了,本皇子倒觉得霓裳姑娘的骑术不输任何人!改日定要同姑娘好好讨教一二!”说话间目光不断在舞霓裳身上来回打量。

对于这种眼光,舞霓裳见的多了,淡淡扫了他一眼,回绝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霓裳万不敢如此自视甚高。”

殊不知舞霓裳此话在贺兰瑾瓈看来就是不识抬举了,冷笑一声,道:“是吗?那倒是本皇子说错了!”不过是个欢场女子,也敢这般拂他的面子!

一旁的贺兰瑾瑜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舞霓裳面前:“二哥快要上场了吧?”

“哼!”贺兰瑾瓈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多谢三皇子替霓裳解围!”舞霓裳盈盈一拜,轻声道。

女子的声音如水,合身的红色骑装包裹着曼妙的身姿,贺兰瑾瑜竟是蓦地红了耳根,别开了眼去,慌乱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挂怀。只希望姑娘莫要怪罪二皇兄唐突才是。”

“噗嗤!”舞霓裳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西霄三皇子还真是可爱呢!听见她的笑声,贺兰瑾瑜直接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慌忙躲到一边去了。

旁边南宫浅陌用手肘怼了怼她,压低了声音提醒道:“适可而止啊,仔细你们家醋坛子翻了!”上官子谦这会儿是正在比赛,没见着这些,要是知道了只怕有的折腾!

舞霓裳妩媚一笑,水眸中波光潋滟,却是意有所指地道:“醋坛子翻也好不翻也罢,总归与我没什么干系。”

“你……”南宫浅陌无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就霓裳这性子只怕比尺素还犟,于是只好在心里默默替某人点了根蜡,希望他的立场足够坚定吧!

第三百四十六章 意外惊马

“啊!救命啊——”前方突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众人纷纷抬眸望去,只见莫熙瑜在回到终点之后,座下的马不知怎的突然就失控了,发了疯似的朝着林子深处奔去,莫熙瑜吓得脸色惨白,除了大声呼喊救命外,完全手足无措。

南宫浅陌变了脸色,正待要冲上去救人,却见一道墨衣金纹的身影已经快速冲了出去——

居然是北堂啸!

好在那马的后劲不足,再加之北堂啸的速度极快,终于赶在那马冲进林子之前,一跃而起,将人从马上给救了下来。

“公主,公主,已经没事了。”北堂啸抱着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轻声安慰道。

莫熙瑜被吓坏了,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抓住北堂啸的衣襟不松手,甚至都忘了哭。

这时,众人也纷纷围了上来。

“瑜儿?可有伤到哪里?”莫君煜立刻从北堂啸怀中将人接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南宫浅陌则是上前替她把了把脉,“无妨,只是受了点惊吓,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许是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莫熙瑜“哇!”的一声哭了,众人见状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这哭出来就好了。

文凝之上前一步,对南宫浅陌和魏祎道:“浅陌,祎祎,公主这里就先交给我好了,你们先去比赛吧!”

南宫浅陌和魏祎对视一眼,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却见莫熙瑜虚弱一笑,道:“你们两个就听凝之的,赶紧去比赛吧,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她的脸色仍是有些发白,却比方才要好上许多,事实上,她们都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莫熙瑜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于是,南宫浅陌和魏祎立刻返回了比赛起跑线上,正正赶上上一棒的人回来,二人也不拖沓,接过弓箭便策马往前奔去。

在南宫浅陌和温尺素的努力下,到了最后一棒的时候,第三组已经和第一组拉平了不少距离,两组相距不过四五丈的光景。

比赛到了这个时候,看得就是莫庭烨和夙问这两个人了。

众人纷纷目不转睛地关注着赛场上的情况,东霂战神对上北凛第一大将,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帅,真要论起骑术来谁也不输谁半分,因而这场赛事不可谓不精彩!

“陌儿,若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南宫浅陌望着赛马场上那个飞速疾驰丰神俊逸的男子,脑海中蓦然响起了方才莫庭烨上场前附在自己耳边所说的那句话。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自己被套路了,他们难道不是一组的吗?为何赢了自己还要对他“割地赔款”?

事实上,单从骑术上来看,这二人的实力水平无疑是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可偏偏夙问他接棒出发得早了一步,因而占得了先机,此刻暂时领先,而莫庭烨正紧追其后,毫不放松。

二人皆是用全力以赴,身影如电光火石一般快得几乎令人看不清,很快,二人已经一前一后朝着终点而来,眼看着离目标靶子还有不到百丈的距离,夙问渐渐稳住了缰绳,抬手搭弓,众人瞧得不由呼吸一滞——

“夙问要射箭了!”魏祎蓦地抓住了南宫浅陌的袖子,眼中满是紧张与期待。

南宫浅陌微微蹙眉,夙问这一箭射出去,莫庭烨可就没有机会了,除非——

“嗖!”的一道破空声响起,夙问的箭已然离弦,就在众人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这支箭能否正中靶心之时,另一道破空声划过了众人的耳际,只见那支箭的速度奇快无比,竟是在最后一刻生生将夙问的那支箭劈成两半,正中靶心!

这,这竟然是将内力灌注于箭羽之上!妙,实在是太妙了!

众人闻言顿时一片哗然,且不说这中间足有百丈的距离,单是要保证击落夙问的箭后不偏离方向,这当中的风速、箭速还有方向差都需要一一计算好,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众人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不愧是东霂战神!

“暄王好箭法!”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赞了一句,继而引发了一片喝彩声,不绝于耳。

那支箭就那么明晃晃插在箭靶上,正中央那一抹红色标识张扬而又刺目,夙问望着望着心中突然就释然了,无关箭术,单单是这般破釜沉舟的魄力他自问便无法做到。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却也知道唯有眼前这个人方才配得上她!

想通了这一点后,他手中一紧拉住了缰绳,望着莫庭烨真诚道:“我输了。”

空荡荡的三个字而已,却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所有力气。或许在旁人眼里这不过是一场比赛而已,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输了的绝不止是一场无关痛痒的的比赛,而是一份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感情。

“那就把你的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冷厉沉稳的声音意有所指地说道。莫庭烨斜睨了他一眼,眼里的警告毫不掩饰。

夙问不由苦笑,他又何尝不想收起来,可这情之一字若是能够收放自如,世间又哪来这么多红尘俗客、痴男怨女!

叹了口气,眼里盛满了求而不得的遗憾与落寞:“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既然已经决定放手成全,又何必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

算你识相!莫庭烨一个漂亮的动作翻身下马,直接略过围上来的众人,朝着南宫浅陌走去——

“陌儿,我赢了!”明明是可以杀伐四方的战神,此刻偏就如同一个小孩子似的在她面前邀功讨赏,一双美目紫眸中满怀着期待与试探。

不知怎的,南宫浅陌的眼眶忽然有些发涩,她何德何能,竟有幸能得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小心翼翼的尊重与守护!相较于他为自己做的一切,自己似乎从来都未向他付出过什么……

看着她忽然红了的眼眶,莫庭烨顿时慌了,手足无措道:“陌儿,你怎么了,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我不要你答应我什么要求了,真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当众求婚

“莫庭烨,”南宫浅陌猛地吸了一口气,只觉脑海中一道炫目的光彩闪过,继而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我们成婚吧!”

“噢~”南宫浅陌的声音不算小,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片接连不断的起哄声音,皆是目光暧昧地在二人之间游走。

莫庭烨怔怔地望着她,等回过神儿来脸上立刻染上了一股狂喜,双手握着她的肩膀,语无伦次地说着:“陌儿,你,不是,你刚刚说了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南宫浅陌此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顿时窘得不行,shit!她刚才绝对是被美色所惑,居然当众向一个男子求婚!

虽说赐婚的圣旨早就已经下了,可到底是婚期未定,她这是得有多恨嫁啊!

“陌儿?”见她迟迟不说话,莫庭烨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望着她,非要她再重复一遍不可。

南宫浅陌瞧见众人充满兴味儿的视线后,不由地暗暗咬牙:“这么多人看着,莫庭烨你的节操呢!”

不想某人却是一脸无所谓:“节操是什么东西?陌儿你别转移话题,快再重复一遍你方才说了什么?”

靠!南宫浅陌被噎了一下,险些破功,转身就要走,却听见他在后面嚣张至极地扬声笑道:“陌儿,我明日就去找司天监看日子,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南宫浅陌闻言顿时脚下一个踉跄,只觉得胸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这厮的行径实在是太恶劣了,说的好像她有多么迫不及待要嫁给他一样!也不想想她是那种人吗!

比赛结束,南宫浅陌和莫庭烨所在的第三组胜出,早在比赛开始前南宫浅陌就已经派人去通知祁佑带六枚炸弹过来,此刻祁佑早已等候多时。

“头儿,东西都拿来了。”祁佑走上前来说道。

南宫浅陌拍了拍他的肩膀,“嗯,辛苦了!”

祁佑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什么时候养成了这吞吞吐吐的破毛病!”南宫浅陌不悦地蹙眉道。

祁佑立刻站直了身子,直言问道:“头儿,我就是觉得这炸弹毕竟是咱们苍狼的东西,要是被他们摸索出来制作方法,那咱们岂不是……”

“无妨,最后获胜的是第三组,贺兰瑾瑜和汶无颜都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更何况,就算是他们有那个野心,也未必就能研制出炸弹来,一个不小心还会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见南宫浅陌心中自有成算,祁佑自然也就不再多虑,毕竟在他看来,他们头儿是无所不能的,只要她说了没问题,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事实上,当他们苍狼得知头儿真正的身份其实是个女子后,震惊之余,头儿在他们心里的地位那是与日俱增,简直就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当然了,这些南宫浅陌自然是不知道的。

“暄王的骑术和箭术果然名不虚传,令本宫着实佩服!”北堂啸忽而笑着同莫庭烨寒暄道。那表情看着很是真诚,仿佛没有赢到彩头他一点儿都不介怀似的。

他这般的表现反倒让南宫浅陌心生疑窦,要知道方才这彩头可是他北堂啸主动提出来的,如今却什么好处也没捞着,是他把情绪掩藏得太好还是他根本就另有所图?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缕深思。

只见莫庭烨淡淡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北堂太子过奖了。”

对于对方的冷淡态度,北堂啸并未有任何不悦,反而是一笑置之。

因为莫熙瑜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比赛结束后大家便都各自散了,霍长歌自是陪着她回宫不提。

裴若水和赵语嫣被府上的侍卫护送回府,北堂啸、夙问、贺兰瑾瓈兄弟还有澹台奕訢也都相继回了客栈。

而汶无颜一众则是吵嚷着要去喝酒,魏祎原本也想要凑个热闹,却被文凝之给摁住了,想到自家老爹那震天的大嗓门,只好悻悻作罢。

转眼之间马场上就只剩下了南宫浅陌、莫庭烨、温尺素还有舞霓裳,当然了,凤之尧和上官子谦自然也是赖在这里的。

“方才惊了的那匹马在哪里?”南宫浅陌忽而问道。

“已经被侍卫们抓住关起来了,我方才检查过,没发现什么异常。”凤之尧接过话来道。起初他也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那马上动了手脚,可经过仔细查看却发现那马再正常不过,至于之前的突然发狂就跟中了邪似的,委实令人费解。

南宫浅陌皱了皱眉头,对其他人道:“走,去看看!”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倘若那马真的没有什么不对劲,又怎么会突然发狂?据她所知,莫熙瑜的马可是由专人喂养的大宛马,性情最是温顺不过了。

几人朝着马厩走去,负责养马的马倌正在收拾马圈,见众人前来连忙起身行礼。

南宫浅陌止住了他的动作:“公主的马一直是你负责照料的?”

“是,正是小的。”马倌有些诚惶诚恐地答道。

“从昨日至今晨,这马可有旁人靠近过?”南宫浅陌沉声问道。

“回将军,并没有什么人靠近,这皇家的马厩一直都是由小的一人打理,曦和公主的马一直都很听话,小的实在不知它为何就突然发了狂……”那马倌说着都快哭了,他照料的马惊吓到了公主,他这条命只怕也快要到头了!

南宫浅陌皱眉:“带我们去看看那马!”

“是,几位请随小的来。”

只见那匹马被单独关在一间马房里,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几乎没了动静。

“把门打开!”南宫浅陌道。

那马倌显得有些犹豫,这马可是劳动了不少禁军侍卫才制住的,要是再跑了,他可没法交差啊!

莫庭烨冷眸眸光一寒:“让你开门你就开门,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马倌吓得脸色一变,连忙哆嗦着拿钥匙去开门。

南宫浅陌上前仔细查探了那马的情况,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怎么样?”凤之尧急切地问道。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又现奇毒

摇了摇头,南宫浅陌叹了口气道:“看不出任何被人动了手脚的痕迹,但我心中有个猜测。”

“是什么?”这次是上官子谦出言追问道。

南宫浅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看向了一旁的莫庭烨:“还记得上次驿馆爆炸一案当中上吊自杀的厨子一家吗?”

“你是说,幻心散?”莫庭烨眯着眼睛问道。

“什么?!幻心散?你是说天下四大奇毒之一的幻心散?”凤之尧心中陡然一惊。

“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药物能令人一夕之间突然性情大变而不留一丝痕迹,那么我只能想到这一种药物。”南宫浅陌声音微沉地说道。

凤之尧不解道:“可这幻心散不是出自南暻吗?怎会……”

“难道说是澹台奕訢?”上官子谦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不,”南宫浅陌断然否认,“绝对不会是他。”

“哼,”莫庭烨顿时黑了脸,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生闷气了,他就不明白了那个澹台奕訢有什么好,怎么陌儿竟这般维护于他!

南宫浅陌无奈扶额,难得耐心地开口解释道:“澹台奕訢他此生最恨的就是幻心散,所以我敢肯定,他不会用这种毒,况且曦和公主出事对他也全无半分好处不是吗?”

“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凤之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眼中划过一抹不怀好意:“不过,话说回来,你就那么肯定澹台奕訢不会用幻心散?”

南宫浅陌凉凉看了他一眼,眼里的警告和威胁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改口道:“咳,那什么,我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凤之尧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腹诽不已,暗道南宫浅陌这女人报复心真重!一旁的上官子谦好整以暇地笑望着他,那眼里的意思分明在说:活该!明知道她不好惹,还非要去撩虎须!

“好了,言归正传,说到底此事毕竟只是我的猜测,终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南宫浅陌微微叹了口气,将话题扯了回来。

“倒也不是全无办法。”温尺素忽然开口说道。

“哦?尺素你有什么好主意?”凤之尧眼前一亮,连忙接话道。

温尺素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他身上半分,只听她淡淡道:“好主意倒也称不上,只是忽然想到一人,或许他知道得比我们多些。”

南宫浅陌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些什么,“你是说陶翁?”她倒是忘了,尺素同陶翁那老头的关系亦师亦友,而陶翁那个老头貌似颇有些玄乎的样子。

“不错,我记得当年陶翁曾无意中同我提起过幻心散,所以我想或许他知道些什么。”温尺素淡淡道。

“陶翁向来行踪不定,想要找他只怕是有些难度。”莫庭烨沉声道。

众人默然,陶翁那个老头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又行踪诡秘,一年当中也就只有那么几个月的时间会出现在庐阳城外的草庐,所以说能不能碰的上他全凭运气。

温尺素想了想,道:“陶翁曾给我留下过一种特殊的联系方式,但要真正说起来我却是从未用过,所以我只能说试试看吧!”

“无妨,此事不急,我想或许我们很快就能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相了。”南宫浅陌忽而想到什么,意有所指地道。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吃饭吧,我都快要饿死了!尺素你也饿了吧?”凤之尧十分夸张地嚷嚷着,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温尺素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于是,一行人离开了马场朝着城中醉情楼走去。

不想刚走到楼下,便听着二楼闻子兮的声音从窗户里传了出来——

“楼陌,快上来喝酒,就等你了!”

南宫浅陌不禁挑了挑眉,揶揄道:“你确定要同我拼酒?”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厮似乎从来就没喝过自己过吧?

“我一个人自然是不敢,可是今天不同啊,大家伙可都在呢,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灌不倒你一个?”许是喝了不少酒,闻子兮此刻有些飘飘然,语气中满是兴致勃勃地说道。

“说的不错,楼陌,你就说你敢不敢吧?”司星辰也来凑热闹。

见她迟迟不曾开口,汶无颜没了耐性,一把推开这两人,从窗口探出了大半个脑袋,颇有些意兴阑珊地斜睨着她,一双酒醉微醺的桃花眼满是撩拨勾人之意。“陌陌,你别是害怕了吧?还是说你是迫于某些人的淫威不敢同我们喝个痛快?”

这话便是针对莫庭烨了,南宫浅陌自是清楚他话里话外的激将之意,然而她南宫浅陌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退缩”这两个字!更何况,他们虽然人多,可自己和莫庭烨也不是吃素的!

论起拼酒,她还没输过!

“一起?”南宫浅陌笑望着莫庭烨,眼底快速划过一抹狡黠。这可不能怪她喝酒了,她只是——迫!不!得!已!

看着她跃跃欲试神采飞扬的模样,莫庭烨心中原本被那几人激起的怒火瞬间消失不见,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有何不可!”

“走走走,我和上官也一起去给你们俩助威帮忙!”凤之尧立刻两眼放光地说道。

莫庭烨十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就你们俩那点酒量还是省省吧,免得到时候我还要找人把你们送回府!”

凤之尧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旋即想到什么,顿时眼前一亮:“我们两个确实酒量一般,但我们家属酒量好呀!你说是吧,上官?”

说着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上官,眼神中满是兴味儿,后者闻言眼中立时划过一抹明亮的光彩,充满期待地望向了身旁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子。

然而她的目光却并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半分,径直对着二楼的方向轻轻勾唇一笑,语笑嫣然道:“正好我也好久没有喝个痛快了,索性今日咱们就来个不醉不归!尺素你呢?”

“乐意之至!”温尺素的神情依旧淡淡,只是熟悉的人能够注意到她眼底的那抹不易察觉的兴奋。

第三百四十九章 组队拼酒

二楼已经并好了桌子,一行人依次落座,伙计也重新上了菜,一壶接一壶的酒端了上来,南宫浅陌接过拿酒轻轻嗅了一下,却是突然拦住了伙计,眸光一闪,道:“竹叶青多没意思,去告诉锦舞,让她把我埋在后院的那些烟花笑拿上来!”

那伙计一听说是锦舞姑娘的客人,连忙点头道:“是!”

南宫枫向来不喜欢凑这些热闹,于是早早就送南宫浅夏先回去了,倒是南宫杉一听说要喝酒登时眼前一亮,显然也是个嗜酒如命的。

闻子兮碰了碰他的杯子,挑眉笑道:“你站哪边?”论起亲疏远近,楼陌是他的亲妹妹,可据他对这位容华公子的了解,这厮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战分子,还是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种!

果然,只见南宫杉眼皮轻轻一挑,懒洋洋地说道:“人家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自然不好从中插一脚的,陌儿,你觉得呢?”

“你随意就好!”南宫浅陌不在意地摆摆手。事实上,她并不觉得多一个南宫杉对他们会有多大的影响,更何况,南宫杉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就算他站在自己这边,谁知道他究竟是来帮忙的还是添乱的呢!

一连七八坛烟花笑端上来,封口一开,扑面而来的浓郁酒香让人闻着就先醉了三分,汶无颜不禁开口调侃道“我说陌陌,原来你竟还私藏着这样的好酒,今日咱们可都千万别客气啊,要知道这烟花笑可是临渊四大名酒之一啊!”

“的确是珍品,只是楼陌,你确定这么多酒被我们一锅端了你不心疼?”闻子兮肚子里的酒虫已经开始作怪,整个人都要贴到酒坛子上去了,因而此刻也不过是没什么诚意地白问一句罢了。

南宫浅陌自是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暗自翻了个白眼,十分不给面子道:“今日你们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我绝对不多说半个字,但是老规矩——不许带走!”

闻子兮眼中不由划过一抹失望,悻悻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以掩饰自己心思被戳破的尴尬。

忽而想到方才南宫杉和霍长歌之间的古怪,南宫浅陌眸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继而淡淡道:“咱们就这么干喝酒也没意思。不如玩点什么?”

莫庭烨见状便知道他的陌儿这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想要算计谁了,作为她未来的夫君,自己怎么能不支持她呢?

于是十分配合地问道:“那依陌儿之见如何?难不成咱们要行酒令?”

“行酒令太俗气了,我倒是有个新鲜玩意儿,就是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玩得起了。”南宫浅陌狡黠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语带挑衅地说道。

汶无颜勾唇一笑,朝她抛了个媚眼,一脸暧昧地笑道:“只要是陌陌你说的,咱们就一定奉陪到底!”

莫庭烨不悦地皱眉,侧身挡在了南宫浅陌面前,不多不少,恰好遮住了她的视线,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某只仍不死心的花狐狸一眼,眼里的威胁显而易见。

“不错!”司星辰和闻子兮也纷纷点头应道,开什么玩笑,这天底下有什么玩法是他们这些人玩不起的!

温尺素和舞霓裳相视一笑,显然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见二人没有提出异议,凤之尧和上官子谦也表示同意,至于莫庭烨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自家媳妇了。

南宫浅陌点点头,随即把视线停留在了在场唯一一个没有开口的南宫杉身上,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南宫杉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连忙表明立场道:“我也没意见!”

“好!那我就直接说规则了,”南宫浅陌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做‘真心话大冒险’,顾名思义,输的人可以自行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作为惩罚。”

“等等,这个‘大冒险’是指?”汶无颜忽然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儿,连忙开口问道。

南宫浅陌挑眉一笑:“这个简单,凡是参与这个游戏的人都可以提出要求,由输的人来完成,范围不限。”

汶无颜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接着不死心地挣扎道:“那要是选‘真心话’呢?”

南宫浅陌嘴角的笑意愈发灿烂了:“那就更好办了,回答大家的一个问题,当然了,这个答案必须是出自真心。”

“……”汶无颜顿时被噎在了那里,哭笑不得。

“还有谁有问题吗?”南宫浅陌嘴角微勾,扬起一抹明晃晃的笑意。

众人摇了摇头,心中已然凉了个彻底。

坐在一旁的南宫杉蓦然打了个激灵,心里忍不住颤了颤,他怎么觉着这个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就是冲着他来的呢……

“好,那咱们就简单些吧,咱们转动这个空酒瓶,瓶口指向谁,所在的一组就每人自罚三杯,同时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作为惩罚。”南宫浅陌一双灵动的水眸中荡漾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以及……不怀好意!

很快,酒瓶子开始旋转,众人纷纷目不转睛地盯着瓶口,只见那瓶子越转越慢,越转越慢,最终在南宫杉面前停了下来——

南宫杉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完了,要出事了!

“二哥?”南宫浅陌笑望着他,言下之意是到你了!

南宫杉想了想,咬牙道:“我选大冒险!”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陌儿这丫头会问什么问题!

只见南宫浅陌和众人对视一眼,故意扬声道:“二哥可是想好了?”

南宫杉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重重点头道:“想好了!”

汶无颜同闻子兮还有司星辰三人商量了片刻,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那就烦请咱们的容华公子去楼下转一圈,大声说三遍‘本公子其实喜欢的是男人!’”

“噗——”南宫杉一口酒喷了出来,指着他们愤愤道:“你们三个别太过分啊!”他明明性取向很正常的好不好!再者说了,此言一出,那他往后还要不要在这上京城混了!

第三百五十章 迟早要还

凤之尧在一旁站着不嫌腰疼地说着风凉话:“哟,刚才是谁自己选的大冒险来着?我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上官,你还记得是谁吗?”

“之尧你记性真差,不正是咱们容华公子亲口说过的嘛!”上官子谦幸灾乐祸地笑道。这种情况下,站队什么的简直是太重要了有没有?!

南宫杉面色通红,在众人瞩目的视线下咬牙下了楼,这会儿正值醉情楼生意热闹的时候,一楼大厅里人来人往,沸反盈天。

站在人群中心理建设了半时天,南宫杉眼睛一闭,大声道:“本公子其实喜欢的是男人!”

“本公子其实喜欢的是男人!”

“本公子其实喜欢的是男人!”

大厅里顿时寂静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甚至有人的筷子都掉在地上了却浑然不觉——

一、二、三!

“哈哈哈哈——”大厅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一连串的爆笑声不绝于耳,南宫杉黑着脸回到了二楼包厢。

“送你们一句忠告: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南宫杉望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众人恶狠狠地说道。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众人该怎么乐还是怎么乐,根本就止不住!

南宫杉说罢便气呼呼地再次转动了酒瓶子,这一回只见那酒瓶转啊转啊,似是没有任何想要停下来的趋势,众人的心也都纷纷高悬着——

终于,瓶口停在了凤之尧面前,这下换他笑不出来了,哀怨地瞅了南宫浅陌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不是你提出的玩法嘛,怎么也不照顾一下自己人!

南宫浅陌装作没看见,无奈地耸了耸肩,“到我们了,每人三杯,我先干了!”

凤之尧又不甘心地把眼神望向了一旁的莫庭烨,却见某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好把心一横,换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大声道:“我选真心话!”

“好!”南宫杉不怀好意地笑了,接着便道:“我们的问题就是——之尧你以前有过女人吗?”说着,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某处颇有深意地停留了一瞬,旋即若无其事地挪开来。

“开,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还是处,我当然……”凤之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张俊脸顿时红了个透。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情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可要是当众承认了真的很丢人好不好!

“诶诶,友情提示一下啊,不!许!撒!谎!”汶无颜眯着一双桃花眼,意有所指地看了旁边依旧面无表情的温尺素一眼。说句实在的,他可是很替凤之尧考虑的,还有比他更贴心的嘛?汶无颜十分体贴地想道。

凤之尧立刻反应过来,登时就换上一副真诚的眼神望着温尺素,连连保证道:“那个尺素,你可千万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过女人,我发誓!”说着还举起了手,说得那叫一个信誓旦旦啊!

“切——”众人立刻露出了鄙视的神情,这改口改得还真是够快的啊!

可惜的是,对方并不领情。只见温尺素默默饮下三杯酒,这才抬头淡淡道:“不必解释,与我无关!”

八个字,云淡风轻,却顿时让凤之尧垮下了脸,蔫头耷脑地坐下了,紧接着幽怨的目光便落在了南宫杉身上,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媳妇要是跑了我跟你没完!

南宫杉一脸无所谓地笑笑,反正又不是他的媳妇,跑不跑关他什么事!

然而很快,南宫杉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瓶口再一次指向了他!

“我靠!凤之尧你丫就是故意的吧?!”南宫杉忍不住拍着桌子爆了粗口,总共也就玩了三局,两局都是自己中枪,他今天出门是忘了看黄历吧?

凤之尧则是立刻喜笑颜开,得意洋洋地说道:“啧啧啧,这可不是我能控制住的啊,只能说你命不好,认了吧你就!”

深吸了一口气,南宫杉终于决定不挣扎了,一脸颓丧道:“真心话,你们问吧!”要再出去丢一次人,他估计今儿个回府非得被老爹扒下一层皮不可!

“说说吧,你和灵犀郡主什么关系?”汶无颜带着一脸八卦的兴致,语气揶揄地问道。

“噢~~”众人皆是起哄般的笑望着他,显然是在等他的解释。

南宫浅陌闻言立刻给了汶无颜一个赞赏的眼神,看来不止自己一个注意到了这件事嘛!

南宫杉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半真半假地说道:“玲珑山庄不是在浔阳城嘛,五年前云亲王夫妇出事的时候,我曾出手帮过她几次,算是相识一场吧!”

“是吗?那你今日又为何要同她装作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闻子兮十分怀疑地望着他。

“咳咳,这个,”南宫杉有些尴尬,正愁要如何解释之时,忽而脑海中灵光一现,于是理所当然道:“这可是第二个问题了吧?”言外之意是这个问题他有权不回答。

南宫浅陌却是笑了,十分好说话地同意道:“好,这个问题算你过关!”反正时间还早,她就不信今日问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

日薄西山,黄昏时分昏暗的光线给大地覆上了一层迷蒙的薄纱,仿佛一切都变得柔和起来,再加上湛蓝的天空中时而飞过的一两只燕雀,竟是莫名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上京城郊外的一处别院内,似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院墙上的砖瓦年久失修,摇摇晃晃的挂在墙头,几欲坠落。小巧清幽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就连门窗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泛着微黄的旧窗前,静静立着一个灰衣长衫男子,望着街角尽头的方向,似是已经站了许久,他的神情灰败而颓唐,宛如一只断了线的木偶。

“吱呀!”一声,破败的院门被人推开来,一道芝兰玉树的白色身影缓缓走进。

“你来了。”灰衣男子神情有些麻木地开口,分明是二十多岁正当好的年纪,声音听起来却宛如一个迟暮的老者。

来人皱了皱眉头,带着一股子怒气不悦道:“你如今这副模样是想做给谁看?”

第三百五十一章 身世之谜

不说话,也不睡觉,成日里就那么干站着发呆,自己废了那么大劲儿救他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不成?

“我没想做给谁看。”良久,灰衣男子方才沙哑着嗓子开口。

白衣男子仿佛突然失去了耐心,冷笑着讥讽道:“别再自欺欺人了,他们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做过家人,到死都是如此。从头至尾,被愚弄欺骗的都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而已!”

灰衣男子的目光颤了颤,唇色愈发泛白,半晌方才艰涩地问道:“为什么,我想要知道为什么被放弃的那个人,是我?”

终于还是不甘心,终于却还是失望了,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信仰怎么就成了一纸嘲弄?!

“你要原因是吗?好,那我告诉你,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沐正丰和白氏的亲子!”

很多时候,真相之所以是真相,就是因为它的冷漠无情,残忍到不留一丝余地。

澹台奕訢的话宛如一颗炸弹在沐轻扬心中炸开来,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思绪纷乱异常,释然,迷茫,或许还有讽刺,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说他不是沐阳侯的亲子,那么他究竟是谁?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澹台奕訢接着道:“我想你现在一定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沐正丰夫妻收养你在身边又有何目的,对不对?”

沐轻扬怔怔地望向他,似是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呵,”澹台奕訢忽而冷笑了一声,“你不会想要知道的,看在咱们同门一场的情分上,我奉劝你一句,人这一辈子不是所有东西都是知道得越多越好,很多时候,真相往往伴随着逃脱不开的枷锁,一旦打开那层封锢,你便再无回头的余地。”

沐轻扬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信了二十多年的东西一朝却被告知全都是谎言与利用,大师兄,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即便是真相需要付出代价,他也不想要继续活在自我催眠当中,浑浑噩噩地度日。

“身份的谜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澹台奕訢的声音听起来布满了沧桑倦怠,像是在问沐轻扬,却更像是在质问自己……

“可人这一辈子,总该有些东西是真的,不是吗?”沐轻扬眼中渐渐凝聚了一股坚定之色。

看着他眼底的坚定与执着,澹台奕訢忽而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今日点醒他的举动究竟是对是错?这件事情一旦揭开,那个人一定不会放过沐轻扬的,届时他过得只怕会更痛苦,因为在那个人眼里,除了满心的怨愤与仇恨再无其他……

见他不说话,沐轻扬不由恳切道:“大师兄,关于我真正的身份,你知道的,是不是?”

“是,但我现在无法告诉你,等四国会结束后,你随我回南暻吧,届时你所想要知道的一切真相都会摆在你面前,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后悔。”澹台奕訢蓦然闭上了眼睛,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谁也逃不掉。

沐轻扬苦笑着点头:“好。”除此之外,他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还有一件事,你要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人看见你肩膀上的那块睚眦刺青,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人!”澹台奕訢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嘱咐道。

沐轻扬皱了皱眉,纵使心中有再多的疑问,此刻却还是点头应下了,继而提起另外一件事:“大师兄,笙儿她是不是在你那儿?”

却见澹台奕訢的视线陡然变得凛冽起来,语气中带着森冷入骨的寒意:“那个女人心思太深,我劝你不要再同她混在一起,否则的话你早晚要被她害死!”

“可是……”沐轻扬还想要争辩什么,却被他冷声打断——

“没有可是!”澹台奕訢眸中染上了一抹杀意,“若她不是白起唯一的妹妹,就凭她敢把心思动到师妹身上这一点,便足够我杀她一万次了!”

沐轻扬默然,看来师妹在大师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不可触碰的存在,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大师兄,你和师妹她……”

“够了!管好你自己,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澹台奕訢语气冷漠地宛如千年寒冰,整个人的气息陡然变得阴沉暴戾起来,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意。

说罢便飞身离去。

……

残月如钩,夜凉如洗,分明是仲夏时节,清冷冷的大街上却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寒凉之意。

“小姐,出事了!”南宫浅陌从醉情楼喝完酒,刚一回到青墨居,流云便急匆匆地迎上来低声回道。

“怎么了?”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道。

流云左右环顾了一圈,顺手关上门,这才道:“画眉死了!”

南宫浅陌正要去柜子里拿换洗衣物的手蓦然顿了一下,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下午,凝翠院的几个丫头在荷花塘里采莲子时发现的,人已经死了几天,尸体都泡得发臭了。”流云皱着眉头道。

南宫浅陌蹙了蹙眉,“凝翠院的丫头?”

“正是,许是天气太热,这些日子三姨娘秦氏胃口不佳,故而每日都会派丫头去采莲子回来,熬冰镇莲子粥消暑。”这一下午的功夫,流云已经将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因而回答得很快。

“每日都去,那为何到了今日下午才发现?”南宫浅陌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儿来。

流云道:“浅黛去打听过了,说是这两日秦氏来了小日子,见不得凉。”

还真是巧合呢!南宫浅陌心中冷笑不已,只是不知秦氏在这件事当中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尸体怎么处理了?”换了一身轻便睡衣的南宫浅陌坐在软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在桌沿上,眉间划过一缕深思。

她其实并未想过非要要画眉的命不可,可现如今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怕是所有人都会把怀疑的目标放在自己身上,毕竟真要算起来,画眉确实是个背主之人!

第三百五十二章 靖远侯府

“曾叔带人检查了一遍画眉的屋子,在她的房间内查到了一封绝笔信,信上说她自知罪不可恕,故而决意投水自尽。夫人得知后便派人将此事压下了,就在傍晚的时候尸体已经下葬了。”

“只是……”流云有些犹豫地说着。

南宫浅陌眼角染上了几分讥嘲,冷笑道:“只是,府里的人都在传,说是我逼死了画眉是不是?”

流云点头道:“小姐所料不差。”

“浅黛呢?”南宫浅陌忽而问道。

流云恍然想起来,连忙道:“浅黛刚刚被夫人叫去了,可能是与画眉的死有关,夫人大概也是听到了那些流言,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南宫浅陌揉了揉眉心,道:“安氏那边有什么动静?”

流云摇了摇头,“玉笙院那边安静得很,流言应该不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但是,就在小姐您离开刑部大牢的那天晚上,安氏的哥哥安连成来了府上,很晚才离开。”

“安连成是吗?看来沐阳侯府一倒有些人要坐不住了。”南宫浅陌垂眸冷笑了一声。

她以为画眉死了,自己就猜不到她与驿馆爆炸一案之间的牵连吗?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画蛇添足罢了!

好一个安氏,八年前的事情她还没有找他们算账,她自己这会儿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如此,她若是再没有半点儿动静,岂不是白费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传消息给寒冰,一个月内,我要看到安连成手中的生意血本无归!”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抹凛冽的寒意,仿佛淬了寒冰似的。

她倒要看看,没了安连成的支持,安氏还有什么本事作妖!

“是,流云这就去办!”流云眼中似有快意流淌,她们这才从边境回来多长时间,安氏就屡屡挑衅,也是时候给她们点颜色看看了!

……

翌日,醉欢阁。

午后金色的阳光中,上京城繁华的大街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

“夫人,到了!”马车缓缓停下,一个俏丽的丫头下了马车,恭敬地朝着车里的人说道。

淡蓝色的绉纱缓缓掀起,一个紫色华服的夫人缓缓从车上下来,丫头搀着她的手,“夫人,小心脚下!”

只见那夫人三十多岁的模样,通体打扮得华丽精致,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头戴金凤簪,簪朵作展翅凤凰形,左侧发间斜插了一支翡翠鸢钗,眼角微微上挑,整个人流露着一股雍容典雅的华贵气势。

“敢问这位夫人是……”醉欢阁前的小厮笑着拦下了她,礼貌笑道。

“本夫人要见你们这儿的霓裳姑娘,替我请她出来一叙吧!”轻柔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缓缓说道,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一股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

门前的小厮笑了,朝她拱了拱手,道:“抱歉,霓裳姑娘今日身体不适,概不见客,还请夫人见谅。”

“是吗?”只见那华服夫人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懒懒道:“那就请转告她,就说靖远侯夫人在对面酒楼的二楼包厢等她,她自会来见我。”

说罢也不待那小厮回应,转身就走了。

“诶,夫人……”小厮顿时头疼不已。

“怎么了?”一身素纱青衣的颜舞从后堂走了出来,皱着眉头问道。

那小厮像是得了主心骨似的,终于松了一口气,“颜舞姑娘,方才来了位自称是靖远侯夫人的,非要见霓裳姑娘不可,这不,我还没说话呢,她自己就去对面酒楼等着了,话说霓裳姑娘一定会去见她的……”

靖远侯夫人?那岂不是上官子谦的母亲?颜舞眸光微动,沉吟了片刻道:“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自去忙吧!”

“欸,好嘞!”小厮笑着应下了。

颜舞想了想,还是走到三楼敲开了最里面的房门。

舞霓裳昨日喝了不少酒,此刻正有些头疼,听见敲门声半晌方才起来开门,睡眼惺忪道:“颜舞?是你啊!”

“有什么事吗?”舞霓裳揉着太阳穴慵懒问道。颜舞和她那个双胞胎姐姐锦舞可不一样,若是没什么事怕是绝对不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颜舞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对上官子谦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嗯?”舞霓裳有些懵,旋即哧哧笑道:“上官子谦?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相熟之人罢了,能有什么心思?”

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颜舞怎么会突然没头没脑地提起这个?脑海中快速闪过了什么,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颜舞张了张嘴,清声道:“靖远侯夫人要见你,人已经在对面醉情楼等着了,话我是带到了,至于人你要不要见我不干预。”

舞霓裳怔了怔,旋即释然笑道:“当然要见,我舞霓裳自认行的端做得正,有什么不敢见的?”

“那我叫人给你打水进来。”颜舞神色淡淡地道。

“好啊,多谢了!”舞霓裳自是笑得明媚张扬,情绪看不出半分不对来。

颜舞见状不由皱了皱眉,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没吭声,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随着门“吱呀!”一声被合上,舞霓裳嘴角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再不复方才的明媚动人,只见她自嘲一笑,喃喃自语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啊!

……

“咚咚咚!”舞霓裳身边伺候的丫头臻儿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靖远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司琴,只见她若有若无的目光在舞霓裳身上打量了一圈,淡淡道:“霓裳姑娘,请!”

舞霓裳今日打扮得妖娆而张扬,一身枚红色抹胸罗裙将她姣好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外罩一件雾纱蚕丝薄衫,上面用彩云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愈发衬得她婀娜多姿,身姿曼妙,行动之间大有一副魅惑众生之态。

第三百五十三章 别无所求

事实上,早在看见她这一身打扮的时候,颜舞便已知晓她想要做什么了。似靖远侯府这般的世家门第,约莫最不待见的就是这种狐媚惑人的女子了吧?她这是不愿给自己留一丝退路啊!

“夫人,听说您要见我?”舞霓裳微微牵唇一笑,一瞬间风华绝代,令人心神为之一晃。

靖远侯夫人挑剔的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眉心却是越皱越紧,半晌方才冷淡道:“你就是那位霓裳姑娘?”

舞霓裳笑了,自己寻了个位置坐在她对面,“很显然,夫人要见的人就是我。”

对于她这种有些张狂无礼的举动,靖远侯夫人眸中划过一抹不屑与轻视,只见她不疾不徐地倒了杯茶推到舞霓裳面前,“霓裳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本夫人今日的来意才是。”

“夫人应该是为了上官子谦来的吧?”舞霓裳不动声色地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靖远侯夫人不置可否地盯着眼前的人儿,眼底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谦儿年岁尚轻,一时被美色所惑也是有的,只是她靖远侯府百年世家望族,是绝对容不得一个风尘女子入府的,哪怕是为妾也断无可能!

舞霓裳忽而笑了,眼角不经意流露出一股风尘媚态。

靖远侯夫人不悦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夫人多虑了,我对上官子谦别无所求,如果可以,我希望夫人能让他再不要出现在醉欢阁。”舞霓裳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仿佛对上官子谦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如此态度倒是让靖远侯夫人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了,按理说不应该是这女子对谦儿死缠烂打百般诱惑吗?怎么现在看来倒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她此举是以退为进还是另有所图?靖远侯夫人眉间划过一缕深思。

“夫人不必想太多,我从未曾想过要从上官子谦身上得到什么,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说句不好听的,上官子谦在我眼里与醉欢阁的其他客人并无什么不同,所以夫人大可不必费心去揣测我的目的。”舞霓裳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将她的心思挑了个明明白白,如此敏锐而玲珑的心思倒是令靖远侯夫人对她高看了几分。

“霓裳姑娘既如此聪慧,倒是令我省了不少力气,只是谦儿这孩子一贯是个认死理的,所以可能还需要霓裳姑娘帮本夫人一个小忙。”靖远侯夫人望着她的目光柔和了几分,接着道:“当然了,我靖远侯府自然不会亏待姑娘。”

舞霓裳闻言不由笑了笑,“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在这上京城中,我既不缺银子,更不缺关系,唯有一点要求——此事过后我与靖远侯府只当从不相识,桥归桥路归路,夫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靖远侯夫人闻言脸色变了变,心中微微有些不悦,冷笑道:“霓裳姑娘还真是自信,只是你这般行事是否也太不给自己留后路了些?”她靖远侯府可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多少人巴不得能得到他们的庇护,这个舞霓裳倒是口气不小,竟直言拒绝了!

“夫人以为我一个风尘女子,若是身后没有半点势力,凭什么能在这上京城站得住脚?”舞霓裳若有深意地说道,眼底隐隐透着一股子高傲,不错,靖远侯府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可她却还不看在眼里。

靖远侯夫人眉心紧锁,开始认真思量起她的话来,或许这个舞霓裳背后确实有什么不可得罪之人也说不准,看来今日倒是自己莽撞了。

“夫人今日既然来找我,想必心中早已有了计划吧?夫人不妨说来听听,我尽力配合就是。”舞霓裳打了个哈欠,语气似是有些不耐。

靖远侯夫人冷眼睨了她一眼,心中对她这粗鄙的行径颇为不屑,面上却是勉强笑着,“那就有劳霓裳姑娘了!”

离开醉情楼的时候,舞霓裳却是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一身藏青色官服,腰间束着一条墨绫腰带,上面坠着一块宫绦白玉,眉眼深邃,棱角分明,行动之间自有一股难掩的官威气势。

“惜柔?”那人怔怔地望着她,神情间似是有些恍惚,眼底隐隐透着一抹难以置信。

舞霓裳见状不由讽刺一笑,意外吗?他当然应该意外了,因为她不仅活着,而且活的好好的!可惜这些话,舞霓裳并不打算同他说。

“这位公子莫不是认错人了吧?小女子可不是什么惜柔!”舞霓裳冷眼睨了他一眼,转而对身旁的丫头道:“臻儿,咱们走吧!”

“等等!”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底似有泪光闪烁,只听他语气激动道:“不可能,我不可能认错的,你就是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惜柔你竟然还活着!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

“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家姑娘都说了不认识你,你怎么还动手动脚的!”臻儿气冲冲地上前甩开了他的手,不悦地指责道。

“我……抱歉,惜柔,我是不是弄疼你了?”那人立马撒开了手,言语间小心翼翼地问道。

舞霓裳却是连看都懒得看他,心中更是嗤笑不已,今时今日,在对她做过那样罪不可恕的事情之后,他竟是还要演戏吗?这么多年来,故作深情的戏码他居然还没有玩腻!

可惜,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没工夫在这儿配合他表演一出你侬我侬的俗套戏码!

此时此刻,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连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都会令她感到无比恶心!舞霓裳敛了敛眸中的厌烦与不耐,冷着脸朝外走去。

“惜柔——”那人在身后不住地喊道,却被锦舞派人拦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程大人,大庭广众之下,此举怕是有失礼数吧?”

不错,眼前这人正是户部尚书赵构的准女婿,现任刑部侍郎程之南!

被锦舞这么一说,程之南似是终于回过神儿来,拱手对身旁几位同僚道:“抱歉,程某今日有些失态了,改日定当请几位喝酒赔罪!”

第三百五十四章 找上门来

说罢也不待众人开口,便神情恍惚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

“之南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整个人都怪怪的,还有,刚才那个女子不是醉欢阁的花魁嘛?”其中一个人不解地问道。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抹幸灾乐祸:“谁知道呢,不过今日之事若是被赵大人知道了,之南兄怕是要……”婚期将近,却和一个花魁牵扯不清,这话传到赵大人这个未来岳父的耳朵里,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行了行了,总归同咱们没关系,走走走,咱们吃饭去!饿死了!”另外一个人不满地催促道。

醉欢阁。

“姑娘,你……还好吗?”臻儿有些担心地问道。姑娘自回来后便一直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平日里可没见她这样过……

舞霓裳缓缓转过身来,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脑袋,轻声笑道:“我能有什么不好的,你这丫头也太过小心了!”

“是吗?你是拿这话骗自己呢吧?”门被人推开,一道纤瘦却并不羸弱的白色身影潇洒地推门走了进来。

臻儿见着来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自觉地关上门出去了。

舞霓裳抬头见是她,不由笑道:“你怎么来了?”

南宫浅陌双手抱臂,斜斜倚在门边上,眯着眼睛睨着她凉凉道:“既然不高兴,为什么一定要逼自己?”靖远侯夫人确实是个看重门第规矩的,但是只要有心,也不是全无办法不是?她可是听说某人今日打扮得妖娆魅惑地就去见人靖远侯夫人了!

“太累了,我不想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每一个人,我怕我终有一天会失去自我。”舞霓裳望着窗外,眸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凉薄,她可不想为了一个男人而改变自己!

“你知道吗?我今天见着他了,一晃五年了啊,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冠冕堂皇得像是个谦谦君子。呵!”舞霓裳盯着手上嫣红妖异的指甲,嘴里无不讽刺地说着。

“你说的人是——”话说到一半便停下了,南宫浅陌蹙眉望着她,眼底带着隐隐的担忧,是那个伤她至深的人吗?

“嗯,不错,就是他。”舞霓裳语气淡淡,就像是在不经意间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还恨他吗?”话一出口,南宫浅陌便自觉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这么多年过去,她从来都不提及任何与那个人有关的只言片语,是真的放下了还是任其在心底腐烂生根,除了她自己,谁也不得而知。

舞霓裳却是浅笑着摇了摇头,悠悠道:“在来上京城之前,我原也想过再见到他会是个什么场景,是恨不得杀了他,亦或是别的什么,然而却没有料到,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竟这般平静,倒像是无悲无喜似的。”

“只除了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恶心罢了。”说着,她的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厌恶与不耐。

“他认出你了?”南宫浅陌问。

“应该是吧,不过我没有承认,过去的那个凌惜柔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就只是舞霓裳而已。”她的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

是了,不顾一切地爱过,也真真切切地恨过,过往的一切如今她已不想再提及,就做个陌生的路人好了。

南宫浅陌望着她,斟酌了片刻,开口劝道:“既然已经决定同过去划清界限,那为何就不能给他留一个机会呢?或许他值得你试一试……”上官子谦对霓裳的用情至深他们都看在眼里,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他们能幸福!

舞霓裳却闻言是淡然一笑,道:“我和他之间有太多太多无法跨越的鸿沟了,我实在没有把握迈出那一步后究竟又能走多远,而我,不想冒险。”

“你是说你们二人的身份?”南宫浅陌蹙眉问道。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了。可是这个问题真的会是横在他们之间真正的问题吗?

“是,却也不全是,”

一双纤细而白皙的素手给她添了一杯茶,接着道:“我承认,对他我确实是有些喜欢的,但这种喜欢并不足以支撑我同他一起去克服那些未知的难题,或者换句话说,他在我心里的地位还远远没到我可以为了他而不顾一切的地步,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南宫浅陌闻言心中忽而升起了一阵感慨,曾几何时,她对莫庭烨又何尝不是如此!罢了,康庄大道也好,羊肠小径也罢,总归是要他们二人自己去走的,感情的路上,旁人,爱莫能助!

“好了,我也不劝你了,只要你自己想好了,我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要是哪天真嫁不出去了我养你!”南宫浅陌笑着打趣道。

“哈哈,那以后可就得仰仗将军您了!”舞霓裳望着她调侃道。

二人相视一笑,其中的默契自不必多言。

此时此刻,舞霓裳心中由衷地升起一股子庆幸——所谓“知交”二字,不过是先知而后交,姑且先不提这“交”,单单是一个“知”字便是多少人终其一生求之而不得的!

可叹她这一生何其有幸,竟能认识这样的好友!

……

户部尚书府上,赵语嫣一身锦绣华裳,摔了一地的古董花瓶,此刻正面目狰狞地怒视着前来传话的小厮。

“他程之南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婚期将近,他居然敢当众同一个青楼女子拉拉扯扯,又将我置于何地?!”她赵语嫣长到这么大,还从来还没有人敢这般下她的面子,从来没有!

花厅里丫头小厮乌泱泱跪了一地,一声都不敢吭,诚惶诚恐地低着头。

“啪——”又是一个珍稀古玩落地,摔成了碎片粉末。丫头小厮们吓得猛地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

“来人,去给我查清楚,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赵语嫣语气中带着一股子阴狠毒辣。哼,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敢跟她对着干!

第三百五十五章 寻衅滋事

却说这厢程之南回府后,不吭不响,就那么怔怔地坐在那儿,脑海中回荡的始终都是女子那一句“公子莫不是认错人了吧?”,心里既高兴又酸楚,高兴的是她还好好活着,酸楚的是她不记得自己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俱尸体又是谁的,惜柔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程之南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来人,随我去一趟烈焰阁!”这么多年来,烈焰阁在江湖中声名鹊起,其情报网早已遍布整个临渊大陆,只要你出得起价钱,没有他们查不到的消息!

然而还未等程之南这边查到消息,赵语嫣就已经带着一对侍卫堵在了醉欢阁门前——

“来人啊,都给我砸!”女子嚣张跋扈的气焰正盛,竟是二话不说就要砸场子,颜舞岂能让她如愿,当即上前一把摁住了她的胳膊,冷声道:“慢着!姑娘无故前来寻衅滋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赵语嫣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扬着脸鄙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小姐谈王法?”说着就要亲自动手。

此举顿时激怒了颜舞,“来人,把这群人给我轰出去!”一大清早的,任谁被无故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会心情好。

“本小姐是户部尚书府的二小姐,你敢动我试试?”赵语嫣怒目圆睁,高声威胁道,“想要本小姐放你们一马也不是不可以,让你们这儿那个叫霓裳的贱人给本小姐滚出来!”

原来是户部尚书府的二小姐,怪不得如此嚣张跋扈,为所欲为!人群中一阵哗然,交头接耳地说着。

就是不知道这个醉欢阁的霓裳姑娘怎么招着她了,竟弄的如此大的阵仗……

颜舞周身的气息顿时又冷了几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这是动了怒了,只听得她冷冷吐出两个字:“送客!”

话音刚落,醉欢阁的人便同赵语嫣的侍卫们打成了一团,嘈杂声一片,围观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赵语嫣颐指气使地站在那,眼里划过一抹疯狂,嘴里不停地喊着:“砸,给我使劲儿砸!”

“怎么了这是?”舞霓裳听见动静从楼上下来,皱眉对颜舞问道。

许是出于女人天生的敏感,赵语嫣一见着她出来,便知她就是那个舞霓裳,于是立刻大声命令道:“都给我听着!今日哪个能把这个贱人抓住,本小姐重重有赏!”

侍卫们闻言立刻蜂拥而上,直直冲着舞霓裳而去,颜舞彻底被激怒了,眼底冰冷一片。挥手就是一掌,带着强劲的内力,直接将赵语嫣的侍卫们放倒了一大片。

望着躺在地上不停交换的那些人,颜舞冷冷道:“我再重申最后一遍,滚出醉欢阁!否则,生死不论!”

赵语嫣完全被这阵势给吓傻了,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恐地望着她,却还是故作镇定道:“你,你好大的胆子!我警告你,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最迟明天,明天你这醉欢阁就会关门大吉!”

“悉听尊便!”前提是你也要真有这个本事!

颜舞冷漠而不耐地扫了她一眼,转身拉着舞霓裳就进去了。真是愚蠢之极!若不是不想惹事,她以为她此刻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放狠话?

户部尚书府上的千金当街大闹醉欢阁,青天白日的,这件事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而身为户部尚书准女婿的程之南自然也就听说了这件事。

当下心里一阵着急,下了朝二话不说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醉欢阁。

“你得罪过她?”颜舞望着舞一副没事人似的的霓裳皱眉问道,刚才那位大小姐貌似对她敌意很深的模样?

舞霓裳无奈地摊了摊手,一脸无奈:“我都没见过这位大小姐,哪里就能得罪她了!”说起来,在醉欢阁这么多年,前来找自己闹事的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像今天这般毫无脸面无所顾忌的倒还真是第一次。

颜舞凝眉嘱咐道:“你这几日还是莫要出门了,我先让阁里的人去查一下。”或许是霓裳无意中得罪了这赵语嫣的什么人也不一定。总之事情还是查清楚比较好,免得下回人家再找上门来她们却还是一无所知。

舞霓裳却是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毫不在意地敷衍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啰嗦了!”

颜舞见状登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合着人要找麻烦的不是她舞霓裳,而是自己是吧?

正要转身出去,却听着外面小厮来报:“颜舞姑娘,外面有位自称是霓裳姑娘故人的公子要见霓裳姑娘!”

“故人?”颜舞疑惑地望着她,用眼神询问道。

“不认识。”舞霓裳眸光一闪,似是猜到了来人是谁。

前来回话的小厮自是机灵,当下便猜到霓裳姑娘这是不愿见了,于是笑道:“那小的这就去回了那公子。”

“嗯,去吧!”舞霓裳淡淡道。

颜舞似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却没有开口。

然而不一会儿的功夫,方才那小厮竟又回来了,只见他皱着一张脸,苦哈哈地说道:“颜舞姑娘,那位公子死活都不肯走,非要见霓裳姑娘不可……”他可是好话赖话都说尽了,怎奈那公子竟如此死心眼,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颜舞把目光看向了舞霓裳,只见她眸中划过一抹不耐,起身冷笑道:“走吧,不是说非要见我不可吗?”

“惜柔,你没事吧?”舞霓裳刚一出来,程之南便连忙走上前去关心道。语气里俱是满满的担忧。

“公子叫我出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说上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舞霓裳冷眼望着他,语气淡漠地说道。

程之南微怔,似是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中愧疚与懊悔交织在一处,乱得很。

不待他回答便听得舞霓裳又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大可以告诉公子,我很好,如此公子可以离开了吗?”这话说得极不留情面,赫然是赤裸裸地送客的意思。

第三百五十六章 王府门前

程之南身形不可抑制地晃了一下,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苦涩来:“你没事就好,今早的事是我拖累你了,不过你放心,今后……赵语嫣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你……”

话未说完就被舞霓裳不悦打断:“你说赵语嫣?这么说,她是因为你才来醉欢阁闹事的?”

想到方才赵语嫣那副飞扬跋扈不可理喻的模样,她不禁在心底冷嘲:原来他费尽心思不过也就娶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户部尚书的嫡出二小姐吗?呵呵,为了仕途他还真是够不择手段的!

程之南脸上顿时僵硬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不及地道:“抱歉……”

“呵呵!”舞霓裳讥讽般的睨了他一眼,却是冷冷道:“我再重申最后一遍,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惜柔’,所以拜托这位公子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免得连累我们醉欢阁的生意!”

“我……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程之南眼中似有挣扎,最后却是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再抬眸时眼底已是清明一片。说罢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那个赵语嫣可不像是个能听的进去劝的,这件事要不还是告诉小姐一声?”颜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语气平静地说道。

舞霓裳轻轻拂了拂衣袖,“不必了,小事而已,只要他不来找我,相信那赵语嫣也就不会把心思放在我这儿了。”

颜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也罢,最多这些天自己派人多盯着些赵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可惜,她们到底还是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尤其是像赵语嫣这种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女人——

“颜舞?你怎么来了?”浅黛望着来人不由诧异地问道。

只见颜舞脸色不大好,“小姐在吗?”

“你来得不巧,小姐这会儿应该正在暄王府上……诶诶,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颜舞转身就走,浅黛连忙在她后面追着喊道。

自那日从马场回来后,暄王就马不停蹄地进宫求来了婚期,日子就定在九月初一,四国会举办之前,距今已经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因而这几日一直拖着小姐去府上赶制嫁衣,布置王府,这不,今个儿一大早,暄王就亲自来把小姐接走了……

“来不及说了!下次再跟你解释!”颜舞头也不回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说话间人已经没了影踪影。

浅黛心下微沉,颜舞这般急切,只怕是真出了什么大事了!

暄王府外,颜舞冷冷看着面前的人:“让开,我要进去找我们家小姐!”

“已经派人进去通传了,还请姑娘稍候片刻。”墨冰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妃身边的丫头他们就只见过流云、浅黛还有锦舞三人,眼前这个虽说和锦舞长得一模一样,可这气质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谁知道是不是冒充的!

颜舞周身的气息顿时又冷了几分,二话不说拔剑直指墨冰:“我说了我有要事找小姐,片刻都耽搁不得,你最好不要拦着我!”

却见墨冰连眼皮都未眨一下,脸上更是毫无惧色,固执道:“姑娘这是要擅闯王府吗?”

“哼,不过是个王府罢了,便是闯了又如何!”颜舞不屑轻嗤一声,手中的剑锋刃一转,直直朝着墨冰的命门而去,墨冰自是立刻拔剑相向,很快,二人就在暄王府的门前动起手来,杀气凛然,危机四伏。

“都给我住手!”只听得一声厉喝,南宫浅陌和莫庭烨一同走了出来。

“小姐!”

“主子!”

颜舞和墨冰二人立刻收了长剑,垂首说道。

南宫浅陌沉声道:“颜舞,这是怎么回事?”颜舞这丫头一向性子冷清,怎么会无缘无语同墨冰动起手来?

“小姐,颜舞有要事相告,却在这儿被人当做了用心险恶之徒,拦在了门外。”颜舞言简意赅地冷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三分怒意。

莫庭烨闻言不由地挑了挑眉,目光随即望向了一旁的墨冰,后者也不解释,只是闷声道:“回主子,确是如此。”

莫庭烨嘴角可疑地抽了抽,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就这种臭脾气,又没有眼力见儿,活该他一辈子打光棍儿!而后又冲着南宫浅陌讨好地笑道:“陌儿,今日这事完全是墨冰这臭小子自作主张,可不关我的事啊!”

墨冰见状不由张了张嘴,却在自家主子的威压下愣是没说出话来,心里怎一个憋屈了得!明明是主子吩咐了不许任何打扰他和未来王妃培养感情的,再加上他确实是不认识这位颜舞姑娘啊……

南宫浅陌闻言却是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回头古怪地看了看墨冰,那目光里竟破天荒地带着几分同情,跟着这么个不靠谱的主子,墨冰他们几个也是不容易……

“出什么事了?”南宫浅陌敛了敛心神朝颜舞问道。

颜舞眸中划过一抹懊恼,沉声道:“霓裳姑娘不见了。”

南宫浅陌眸色一冷:“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辰时,霓裳姑娘说是要出去逛逛,我便吩咐了几个人跟着,不想半途中遇到了一驾失控的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当时场面一片混乱,等到人群散了,下面的人这才发现霓裳姑娘不见了。”颜舞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那驾马车呢?”南宫浅陌很快便抓住了关键所在。如果霓裳是在街上被人趁乱劫走的,那么那驾马车一定有古怪!

颜舞的脸色变了几变,道:“马车是府上四小姐的。”

“你是说南宫浅汐?”南宫浅陌意外地望着她,眸中划过一抹深思,南宫浅汐根本就不认识霓裳,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她下手?

颜舞点点头道:“不错,阁里的人亲眼看见四小姐从马车里跌了出来,怕是受了些轻伤,这会儿已经回府了。”她刚刚从镇国将军府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大夫提着药箱进府,想必定是三姨娘秦氏命人请来替四小姐看伤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霓裳失踪

“小姐……”颜舞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没由来地露出一股怒意来。

南宫浅陌望着她的神情,沉声问道:“颜舞,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只见颜舞点了点头,道:“小姐还记得靖远侯夫人吗?那日见过她以后,刚一从醉情楼出来,霓裳姑娘便碰上了刑部尚书程之南,那程之南没头没脑地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等等!”

南宫浅陌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眉心紧蹙地问道:“你是说程之南?”她一直都知道曾经有个人将霓裳伤得很深,却因着怕触碰到她的痛处,故而从来没有仔细问过那个人的身份,不想那个人居然是程之南!

可是,不对啊,按照时间来算,当年霓裳一个人在上京城流落青楼的时候,程之南他人分明在南暻淮安城,又怎会……还有,霓裳说曾亲眼看着他与别人成婚,可程之南与赵语嫣只是订婚,至今尚未完婚!

南宫浅陌陷入了深思,总觉得心中似乎有一个谜团越来越大,越走越深……

颜舞诧异地望着她:“小姐难道不知此事?”那日小姐明明还同霓裳姑娘聊了很久,难道霓裳姑娘并未向小姐提起这件事?

南宫浅陌心知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于是忙敛了敛心神对她道:“无事,你继续说。”

颜舞按下了心中的疑惑,接着道:“本来大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想着不过是个举止轻浮之人罢了。”

“谁成想第二日一大早,户部尚书府的二小姐赵语嫣就领着一帮侍卫来醉欢阁闹事,点名要找霓裳姑娘的麻烦,当时情况混乱,那赵语嫣又屡屡出言挑衅,我一时没忍住,就出手伤了她的侍卫,此事我原本打算告知小姐的,可霓裳姑娘却说不是什么大事,就让把此事按下了。”

“一连几日,那赵语嫣都没什么动静,我也就放松了警惕,谁知今日竟……”说到这,颜舞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懊恼与自责,若非她掉以轻心,霓裳姑娘也不会……

南宫浅陌将她的自责看在眼里,于是拍了怕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想太多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到霓裳才是!”说着眼底不由划过一抹冷意,照这么说来,霓裳的失踪十有八九同这个赵语嫣脱不了干系!

程之南的未婚妻吗?很好,果然是一对儿“璧人”!她定会好好送他们一份大礼的!

几人正说着,却见上官子谦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眉宇间泛着焦虑不安,见着南宫浅陌也顾不上打招呼便急声问道:“我听说霓裳她失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昨日夜里才从外地谈生意回来,一回府就听说母亲跑去见了霓裳,当下心里便担心不已,生怕母亲对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于是今日一大早便想着要去醉欢阁看她,谁知竟得知霓裳她人不见了,醉欢阁的人现在到处在找人!

“你先别急,咱们……”南宫浅陌看着他急得方寸尽失的模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关心则乱的上官子谦陡然提高了声音,然而,在莫庭烨冷厉目光的注视下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冷静下来以后自觉语气不大好,故而脸上浮起一抹歉意和尴尬,对南宫浅陌悻悻道:“抱歉,我……”

“行了行了,别说了,先找人要紧,”南宫浅陌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安排道:“咱们兵分三路,颜舞,你带人先去查那驾马车。上官,你和我先去一趟刑部侍郎程之南的府上,然后再去赵府,看看赵语嫣在哪里。”

最后又对莫庭烨道:“我想赵语嫣但凡是有点脑子,就不一定会将人明目张胆地带回府,烈焰阁在上京城的人手不够,莫庭烨,借你的人在郊外四处搜寻一下,动作务必要快!”

莫庭烨点点头:“放心,我亲自带人去。”难得陌儿想起来求助于他,他怎么可能推辞!

上官子谦却是皱着眉头,不解地看向她:“此事同程之南还有赵语嫣有何关系?”

南宫浅陌一把拖起他往前走:“别废话了,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我路上再同你解释!”

正午时分,日头高升,天气燥热得仿佛在人心口处压着一块巨石,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南宫浅陌和上官子谦很快便来到了程府,烈日下,程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前连个守门的门房小厮都没有。

顾不上许多,上官子谦直接推门而入,直至二人走到了中庭,方才见着一个书童模样的人迎了上来,指着他们二人道:“诶诶,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啊,怎么一声不响地就进来了?”

“程之南人呢?”上官子谦眉宇间泛着一缕急躁不耐,相当不客气地问道。若不是因为他,霓裳又怎么会无故被牵连!倘若霓裳有个三长两短,他定要他程之南偿命!

关于程之南和舞霓裳之间的纠葛,南宫浅陌并未对上官子谦言明,一来是怕他冲动行事,二来,这种事情还是由霓裳自己亲口同他说比较合适。

那书童被他周身散发的隐隐戾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我家大人他,他在书房……”

“让开!”上官子谦一把推开了他,直接朝着书房走去。

“咣铛!”一声,书房的们被上官子谦一脚踹开,南宫浅陌跟在后面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未阻止他。

程之南手中的毛笔一抖,即将完工的一幅画就那么毁了,目光不悦地看向来人:“阁下是……”上官子谦不常在京中,又从来不涉朝政,故而程之南从未见这位传说中的靖远侯世子。

然而不待上官子谦开口,他便看见了随后进来的南宫浅陌,于是冷声嘲讽道:“不知胥扬将军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忽而瞥见桌上那幅尚未完成的画上的女子,上官子谦顿时眸光一寒,一把扯住他的领子,上去就是一拳:“程之南你他妈混蛋!”

第三百五十八章 归兮尘定

到底是从小练武的靖远侯世子,虽说武功及不上莫庭烨等人,但在程之南这个白面书生面前却是绰绰有余了,只一拳,便让他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没爬起来。

眼看着他还要继续打人,南宫浅陌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他,冷声道:“够了!别忘了我们今日是来干什么的!”

程之南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眼含讥讽道:“二位真是好大的气势!”

“我问你,赵语嫣把霓裳带到哪儿去了?!”上官子谦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厉声质问道。

“你说什么?霓裳被赵语嫣带走了?”程之南一下子慌了神,顾不上嘴角的伤连忙追问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他妈还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大头蒜!”上官子谦死死抓着他的领子,警告道:“我奉劝你一句,管好你自己的女人,至于其他,不该你惦记的就别惦记!”

眼看着程之南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南宫浅陌忍住心中的厌恶抬手隔开了上官子谦的手,沉声道:“你再好好想想,赵语嫣有可能把人带到哪去?”

“咳——咳咳!”程之南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穿着气,苦笑一声道:“赵语嫣被赵大人惯坏了,府里的一众侍卫任由她差遣,我也猜不准她会把人带到哪儿去……”

“大人——大人!赵二小姐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门外书童忽然来报。

南宫浅陌眸色一凛,直直盯着程之南手中的那封信,像是要将他看穿似的。在两道灼灼逼人的视线下,程之南打开了信封,脸色忽的一变:“城外归兮崖,赵语嫣邀我前去,说有要事相商……”

上官子谦蓦然变了脸色,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归兮崖,怎么会是归兮崖?!”

“归兮崖是什么地方?”见他脸色不对,南宫浅陌心中忽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

上官子谦神色渐渐染上一抹惶恐不安:“归兮崖,是上京城外至阴至邪之地,崖上枯木朽株,寸早不生,唯有一株千年的古槐,正正长在崖边上,古往今来无数人在此无故丧命,尸骨无存。”

“还愣着做什么,归兮崖在什么地方?”南宫浅陌不信邪,但再要耽搁下去,霓裳的性命可就堪忧了!赵语嫣此人绝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她眼里,一条人命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同你们一起去!”程之南目光坚定地望着二人。

“你去干什么?!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添乱就不错了!”

“上官!”南宫浅陌不赞同地看向了他,“赵语嫣要见的人是他,倘若我们取而代之,谁能保证不会激怒她?再者你也说了,归兮崖危机四伏,万一她一怒之下对霓裳做些什么你我要如何应对?”

上官子谦脸上浮起一抹懊恼,闷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让程之南一个人只身前去。”

“不行!”上官子谦一听这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开什么玩笑,让他一个人去,去干嘛,送死吗?赵语嫣不会拿他程之南如何,却未必会对霓裳手下留情!

南宫浅陌头疼地扶额,“你先听我说完!程之南必须一个人上归兮崖,只有这样赵语嫣才不会起疑心,至于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既然是归兮崖,那就应该不止有一条路——”

上官子谦闻言顿时心里突的一跳,“你该不会是想……”从后山崖底上去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南宫浅陌肯定道。

“你莫不是疯了?你可知归兮崖有多高?!”上官子谦急了,她知不知道,多少人在归兮崖坠崖后尸骨无存!就算她自恃轻功卓绝,想要从崖底上去又谈何容易!

南宫浅陌淡淡道:“你以为,归兮崖比之笀川无溟崖如何?”

“自然是笀川无溟崖更为险峻,可是就算如此,那归兮崖也不是你说上就能上的……”上官子谦试图劝服她。

“既如此,那你大可不必担心了。”南宫浅陌定定看着他,眼底的那股坚定自信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服。区区一个归兮崖而已,她还不放在眼里!

想到此刻还处在危险中的霓裳,上官子谦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同意了她的主意:“好!我同你一起去!”

临行前,南宫浅陌对程之南再三警告道:“我不管你如今对霓裳是个什么心思,我只要你记住一点,见到霓裳后切记不要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忧,只说你当日认错人了便是。”

“放心,我心里有数!”程之南郑重点头,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轻重,眼下赶在他们从崖底上去之前稳住赵语嫣才是最重要的。

“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

说着就同上官子谦一起骑马往归兮崖崖底赶去……

来兮若尘,归兮尘定。

百丈高崖,魂归故里。

说的,便是这神秘阴邪的归兮崖了。

“二小姐,咱们真的要在这里等姑爷吗?”崖底阵阵阴风吹来,赵语嫣身边的丫头水袖扶了扶胳膊,莫名觉得有些胆寒。

赵语嫣狠狠瞪了她一眼,不悦地训斥道:“怕什么!今日要死的可不是我们!”说着便阴恻恻地瞥了一眼崖边那棵枝丫横斜的古槐树——

只见那树下用绳索吊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绳索的另一端被绑在赵语嫣脚边的一块巨石上,下方就是一眼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再朝那女子仔细望去,被风扬起的凌乱发丝下,一张精致的小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却仍依稀可见其绝世之貌,赫然正是失踪了的舞霓裳!

这个贱人不是最会勾引男人吗?那她倒要看看,在这性命攸关生死存亡之际,程之南会做出什么选择!

赵语嫣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狰狞与畅快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程之南的选择。

“二小姐,程大人已经到了山下。”一个侍卫前来通禀。

赵语嫣脸上忽而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冷笑道:“来的倒快!去,把那个贱人给本小姐弄醒!”

第三百五十九章 生死相随

那侍卫闻言立刻转身去拿了一条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了舞霓裳身上,只见那青碧色的裙衫上立刻又多了一道血痕,斑斑驳驳的血迹混杂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原有的模样。

舞霓裳皱了皱眉头,有气无力地嘤咛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程之南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一瞬间只觉得心口抽痛到几乎窒息,双手紧紧握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按耐住想要杀了赵语嫣的冲动。

强自扯出一抹笑容来,程之南听见自己说道:“不知二小姐找之南前来所为何事?”

赵语嫣不紧不慢地笑了,“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前几日这个贱人得罪了本小姐,照规矩本该杀了她也不为过,只是本小姐忽然听人说,她与之南你似乎是旧识,所以就只好麻烦你亲自来一趟了。之南不会怪我吧?”

程之南脸上的神情僵硬了几分,却还是强忍着陪笑道:“二小姐多虑了,之南……并不认识此女!”他很清楚,此刻但凡是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忍与担忧来,惜柔她都必死无疑!

“是吗?”赵语嫣摸了摸手上染的鲜红欲滴的蔻丹,语气高深莫测地说道,“听说这归兮崖下有不少亡灵冤魂,掉下去必死无疑。既如此,那不如就由之南你亲自动手,替本小姐送她一程如何?”

程之南猛地抬头看向她,眼底一片凛然血红之色,紧握着的手心甚至已经掐出血来。

“怎么,之南你心疼了?也是,这么一个大美人,又与你的故人长得颇为神似,舍不得动手也是应该!”赵语嫣忽而勾唇笑道,只那眼里俱是无尽的毒辣寒意。

程之南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道:“二小姐这话是听谁说的,之南并不认识她,此女的长相也不过是同之南的远房表妹有那么两分相像罢了!”

“是吗?那看来倒是下人们言过其实了呢!”赵语嫣无不讥讽地说道。

突然,她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来,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眼看着那透着寒光的刀刃一点一点逼近绳索,程之南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等等!”

“怎么?舍不得了?可是怎么办呢,本小姐今日偏就想要她的命!”赵语嫣望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儿,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一边故作为难地说道。

程之南走上前去,从她的手里接过匕首,“这样的事还是不劳二小姐亲自动手了,免得脏了手,交给之南就好。”

“好啊,既然你这样说了,本小姐当然要给你这个面子!”赵语嫣终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程之南握着手里的匕首,只觉得似有千斤重,他一步一步地缓缓靠近那道绳索,猝不及防对上舞霓裳那双冷漠嘲讽的眸子,心中顿时抽痛了几分,望着她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得。

“呵!”只听得舞霓裳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嘴里无不讥嘲道:“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舞霓裳祝你们百年好合,断子绝孙!”

“放肆!你这个贱人!”赵语嫣怒声喝道,立刻一把从侍卫手里夺过鞭子,目光阴狠地望着她,“啪!”又是一鞭子抽在她身上。

然而舞霓裳却只是闷哼了一声,嘴角的嘲讽愈发明显了,仿佛赵语嫣所做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无关紧要似的。

此举无疑是彻底激怒了赵语嫣,她何曾这般被人无视过!

将手中的鞭子随意往地上一扔,从腰间掏出了另一把匕首,目露凶光地望着她。

“不要——”程之南冲了上去,试图阻止她疯狂的举动,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赵语嫣就站在绳索旁,一刀下去,只听得“嘶啦!”的一声,挂在古槐树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程之南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绳索从手中滑落,眼睁睁看着舞霓裳的身影直直坠了下去——

“惜柔——惜柔——”程之南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回荡在整个归兮崖上,句句泣血,声声诛心。

赵语嫣望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地放肆而狠毒地狂笑不止:“哈哈哈——程之南,你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是不是?可惜啊,已经来不及了,掉下了这归兮崖,任凭她有三头六臂也必将尸骨无存!”

“哈哈哈——”

耳边不断回荡着女人阴险狠辣的笑声,程之南怔怔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闭上了眼睛,一时间心如刀割,他到底是晚了一步,没能抓住她……

良久,程之南缓缓回头,蓦地睁开了眼睛,一瞬间眼中的凌厉杀意直直刺向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女人,只见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冰刃之上,缓慢而绝望。

“你想做什么?替她报仇,杀了我吗?”赵语嫣犹自不屑地笑道。看着他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只渺小而卑微的蝼蚁。

程之南却是蓦地凑近了她,平静道:“二小姐说笑了,不过一个青楼女子,如何值得你我二人因此而反目?”

“崖上风大,待久了恐得了风寒,之南送二小姐回府吧!”程之南周身的戾气瞬间散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一阵阴风吹过,赵语嫣愣了愣,不知怎的,只觉得背脊涌上一阵彻骨的寒意,直入肺腑。

“二小姐?”程之南温润好听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却不知这声音听在赵语嫣心中只觉得无比恐惧,宛若一根毒刺深深没入了心头,再难拔出。

不,他程之南不过是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穷书生罢了,有什么可畏惧的!想到这儿,赵语嫣敛了敛心神,笑道:“你说得对,咱们走吧!”

却说这边南宫浅陌和上官子谦二人好容易从崖底上来,不想刚刚接近崖顶,还没来得及多做准备,便见着一道青碧色身影就这么直直摔了下来——

“霓裳!”上官子谦心中猛地一缩,当下顾不得多想,下意识地朝她飞过去,堪堪将人抱在怀里,二人便一起急速往下坠落。

第三百六十章 舍命相救

“上官,抓住下面那棵树!”南宫浅陌急忙大声喊道。这下面可与笀川无溟崖的崖底不同,那里好歹还有一汪寒潭,这下面可是结结实实的一堆乱石堆!

上官子谦闻言立刻一手揽着舞霓裳,腾出一只手来去抓那枝干,不想二人的冲击力太大,竟生生将那枝干给撞断了!

南宫浅陌眼皮跳了两下,咬了咬牙,把绳索往自己腰上一缠,纵身一跃也随之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取下腰间的另一道带着钩子的绳索,使了内力楔入上面一块凸出来的巨石中,又将另一头朝那二人抛去:“上官!接着!”

上官子谦一把抓住了绳索顺势往自己手臂上绕了几圈,堪堪止住了二人下坠的速度,松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详着怀里的人儿,“霓裳,霓裳你醒醒!”

南宫浅陌顺着绳索落到他们身旁,对他道:“先别管这么多了,这里离崖底还有一半的高度,咱们先安全下去再做打算!”

上官子谦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缠在手臂上的绳索猛地晃了一下,“不好!”

只见下一刻绳索便从巨石上脱落,二人再次往崖底跌去——

shit!南宫浅陌简直要骂人了,从这半山崖上掉下去虽不致命却也足够摔个半死不活了!更何况霓裳她现在还在昏迷当中……

来不及多想,南宫浅陌以最快的速度往崖底飞去。

上官子谦将舞霓裳紧紧护在怀里,一手努力地去抓岩壁上的凸起物,试图以此来减缓二人急速下坠的速度,可奈何这归兮崖的岩壁浑若刀削,根本就没有可以攀附之物,上官子谦的手上倒是被岩壁上的利石给划得血肉模糊。

突然,上官子谦瞳孔猛地一缩,只见二人正下方恰恰立着一片尖锐凸起的石笋,然而此刻却已经来不及借力往别处落地了,上官子谦一个用力转身将舞霓裳往一旁抛去,自己却是收到了反冲力,直直落在了那片石笋上!

“上官!”南宫浅陌从崖上顺着绳索落下,急急朝他飞过去。

“别,别管我,”上官子谦胸腹处被尖锐的石笋刺穿了好几个血窟窿,此刻正汨汨地往外涌着鲜血,此刻他不断地喘息着,指着一旁的舞霓裳道:“快,快去看看霓裳怎么样了?”

南宫浅陌凝眉不语,抬手封了他周身几处大穴,勉强减缓了鲜血涌出的速度,又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洒在伤口处,这才道:“你再撑一会儿,莫庭烨应该很快就到了!”好在他们来之前一路上都留下了特殊记号,莫庭烨看到后应该会立即带人赶过来。

说着便急忙去查看舞霓裳的伤势,只见她的身上伤痕累累,几乎无一处是完好无损的,幸而方才摔下来时上官子谦用自己的身子替她卸去了绝大部分力道,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样了?”上官子谦虚弱地问道,语气中俱是难掩的焦急与担忧。

“放心吧,她暂时无碍。”南宫浅陌给她服下了一颗清心丹,护住她的心脉,身上鞭伤太多,这里荒郊野岭的,她也不好替她清理伤口,只得将她扶到一个干净之处躺下。

又对上官子谦沉声道:“我现在必须把石笋从你伤口中拔出,否则照这样流血下去,你撑不了多久。”

听说舞霓裳性命无碍,上官子谦顿时松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笑来:“没事就好,你动手吧,我忍得住!”

南宫浅陌点了点头,抬手凝聚了一股内力,慢慢地靠近那几株石笋,只见她掌心猛地一收,随着上官子谦极尽隐忍地闷哼一声,几株浸着鲜血的石笋被拔了出来,与此同时,又有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

南宫浅陌立刻给他服下一颗补血聚气的药丸,又用金针替他止血,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总算勉强止住了不断涌出的鲜血,然而此刻的上官子谦早已是脸色苍白无力,却还是惦记着舞霓裳的安危,亦真亦假地笑道:“她身上的鞭痕不会留疤吧?”

擦了擦头上的汗,南宫浅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给他,“先保住你这条小命再说吧!”

扯了扯嘴角,到底是失血过多,上官子谦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陌儿!”正在这时,莫庭烨带着墨冰赶了过来,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见她没受什么伤,终于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天知道当他看到陌儿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时,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南宫浅陌推开他,没好气地骂道:“我能有什么事,真正有事的是你兄弟好不好!”

莫庭烨这才注意到一旁浑身是血已经陷入昏迷的上官子谦,顿时心底一沉,急声道:“上官这是怎么回事?”

“英雄救美。”南宫浅陌言简意赅地答道。

莫庭烨闻言嘴角不由地抽了两下,心道这小子可以啊,虽说兵法上一窍不通,但这苦肉计用的倒是不错!

饶是知道有陌儿在他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看着地上那一大片殷红的血迹,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担心道:“陌儿,他……”

“放心吧,有我在暂时还死不了!”南宫浅陌直接给他吃下了一记定心丸,“不过还是要赶紧回去清理下伤口,否则要是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莫庭烨自是心知问题的严重性,也不多耽搁,立刻吩咐人将两人抬了回去。

暗夜的帷幕渐渐落下,空寂的夜空中无星无月,不见半分光亮,却恰恰掩盖了所有的肮脏与丑陋。

此刻,暄王府客院中一片灯火通明。

“陌儿,情况怎么样了?”南宫浅陌一出来,莫庭烨便急急上前问道。颜舞也眼巴巴地望着她,神色间布满了担忧和焦急。

南宫浅陌揉了揉眉心,低声道:“霓裳的伤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只需好好静养即可。倒是上官有些麻烦……”

“怎么说?”莫庭烨心中微沉,不由凝眉问道。

第三百六十一章 阴谋骗局

南宫浅陌叹了口气,道:“石笋上粘连了不少极为细小的碎石子,我虽然已经尽力将它们清理出来,却难保不会有遗漏,再加上现在正值盛夏,天气闷热,一旦伤口溃烂发炎……”

这个时代又没有青霉素一类的消炎药,若是伤口真的感染了,她也无能为力!

莫庭烨闻言沉默了一瞬,他当然知道伤口发炎的严重性,可如今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看出南宫浅陌脸上难掩的疲倦,不由一阵心疼,忍不住出言轻声安慰道:“上官这小子向来命大,不会有事的!”

“但愿他能够挺过今晚,只要过了今晚,这条命便算是真正捡回来了。”南宫浅陌勉强点了点头,心中用上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今也只有祈祷上官的运气足够好了。

“今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突然去了归兮崖?”莫庭烨倒了杯茶递给她。

南宫浅陌顿时周身一寒,冷声道:“赵语嫣把人绑去了归兮崖,送信给程之南,要他只身前往,我和上官本想着从崖底上去,以作接应,不想却还是晚了一步,还未上到崖顶,霓裳就已经摔了下来。”

说着眸光中划过一抹冰冷入骨的寒意,赵语嫣,她一定会让她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小姐,”颜舞忽然开口,“颜舞去仔细检查了那驾马车,发现那马掌上钉着的马蹄铁被人动了手脚,跑不了不久就会有铁钉刺入马掌内,马车出事是必然的。”

南宫浅陌眸色一寒:“是什么人动的手?”

“是四小姐身边的丫头烟柳命人做的。”颜舞答道。

“那也就是说,此事是我这个四妹妹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了?”南宫浅陌似笑非笑地说道。

“去查查,四小姐这几日都见过什么人,尤其是和赵府有关的,一个都不要放过!”南宫浅陌冷声吩咐道,“另外,让阁里的人去查查,五年前的这个时候,程之南在什么地方,同赵构之间又有什么瓜葛。”

“是!”颜舞领命而去。

莫庭烨却是眉头一皱,道:“陌儿是在怀疑什么?”

南宫浅陌盯着茶杯里面起起伏伏的茶叶,若有所思地说道:“是有一些猜测,但还不能确定。”

“对了,千面这些日子在哪儿?”南宫浅陌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莫庭烨愣了一下,“在外面替我办事,怎么,你找他有事?”无缘无故地,陌儿怎么会提起千面来?

“方便的话能让他尽快回来一趟吗?我有要事问他。”南宫浅陌直直望着他道。

“当然,我这就派人召他回来。”莫庭烨当然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嗯。”南宫浅陌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思绪一时间纷杂异常,如果,如果事情真的是她猜想的那样,那么赵构此人就真的该死了!

莫庭烨轻轻用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心,温声道:“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这里我自会安排人照顾好,一有情况就通知你。”

南宫浅陌点点头,却是道:“我要先回府一趟。”今夜上官这里定是离不开人的,但有些事情她必须亲自了解一下。

对上莫庭烨不解的目光,只听她语气淡淡道:“四妹妹马车失控受了伤,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得回去探望一二。”

莫庭烨闻言顿时眼中划过一抹了然,温声笑道:“快去快回,我让厨房备上饭菜等你回来。”这话说得可就相当暧昧了。

“嗯。”南宫浅陌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是划过一抹莫名的暖意。继而对上后者满含笑意与温情宠溺的目光,竟觉得心中突然漏跳了几拍,连忙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略显凌乱的步子,莫庭烨满意地够了勾唇,陌儿,还有一个月,你就是反悔也来不及了!

……

赵府。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赵语嫣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从小到大没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的父亲,眼眶中顿时蓄满了泪意:“爹,您竟然打我?!”

“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嫣儿做了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赵夫人连忙上前护着赵语嫣,嘴里不满地抱怨着。

赵构怒瞪着她,脸上布满了雷霆之怒:“打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罢了,为父都可以惯着你,可你看看你今日都干了些什么?啊?!”

“不过是一个青楼的贱人罢了,死了就死了,能有什么打紧的?”赵语嫣不服地顶了回去。

“你!”赵构气得发抖,怒声叱道:“无知妇人!”

这次换赵夫人不悦了,冷声嘲讽道:“嫣儿哪里就说错了,那个贱人本就是一个不要脸的破鞋,竟然还敢勾引咱们赵府的姑爷……”

“你给我闭嘴!”赵构砸了手中的砚台,墨汁溅的满地都是,“舞霓裳的确只是一个青楼花魁不假,可你也不看看,她背后都是些什么人!在上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界上,醉欢阁能立得住脚,你当它背后的主子是个简单的?”

“且不说那一干达官贵人对醉欢阁的推崇,单是那新晋的胥扬将军还有靖远侯世子,哪一个是好惹的?!你信不信,舞霓裳今日死了,明日御前就会有一堆参奏老夫教女不严的折子摆在陛下面前!”

赵构雷霆大怒地训斥道,眸子里俱是熊熊怒火,看着赵语嫣的目光中更是布满了失望,这个女儿实在是被宠坏了,原以为只是脾气坏了点,不想却是半点儿脑子都没有!

“那,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呀?”赵夫人急了,扯着赵构的袖子道:“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哼!你问我?我还想问谁呢?”赵构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女儿,五年前就惹了那么大的一个篓子,还好有煜王殿下出手相助,否则程之南又岂能答应与赵府的婚事!

本想着把她嫁入程府以后能够替自己好好笼络住程之南的心,谁成想还没过门就闹了这么一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三百六十二章 出言试探

见赵构动了真怒,赵语嫣这才觉得有些怕了,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就算是我杀了她又如何,总归又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只要程之南不说,他们又怎么会查到我身上!”

赵构死死瞪了她一眼,心中却早已转过了不知多少回,阴沉着脸问道:“之南当时有何反应?”

“还能如何,不过是白喊了两声,就送我回来了,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伤心的,想来对那个贱人也不过如此。”赵语嫣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说道。

“老爷,不如请之南过来,好好叮嘱一番?”赵夫人试探着问道。

赵构抚着胡须,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精明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深思,程之南的心思,他确实有些猜不透……

“老爷?”赵夫人忍不住再次出声询问。

赵语嫣却是毫不在意地说道:“程之南他敢胡说八道试试?”在她眼里,程之南就是仰仗同赵府的权势才有了今天的官位,因而自然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的。

赵构闻言却是狠狠剜了她一眼,“来人,去请程大人来一趟!”

南宫浅陌一回府便直接来到了流嫣阁,南宫浅汐身边的丫头烟柳见到她不由眼神闪了一下,旋即笑道:“这么晚了,二小姐怎么来了?”

南宫浅陌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我来看看四妹妹,怎么,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

“瞧二小姐这说的是哪里话,二小姐能来看我们小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是高兴欢迎的。只是今日有些不巧,我家小姐受了惊吓,刚喝了大夫开的安神汤,已经睡下了,所以……”烟柳眼神转了转,故作为难地说道。

“是吗?那我更要去看看了!”南宫浅陌语气淡淡却是不容置疑地说道。

说着便往里走去,烟柳忙要拦住,却被流云不着痕迹地挡下,笑道:“主子们有话要说,你我又何必凑上去呢!”

烟柳无法,只得高声朝里面喊道:“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流云不由笑望着她,“烟柳姑娘这么大声,听着倒像是在提醒什么似的,就不怕吵醒你们四小姐?”

烟柳闻言脸色一僵,悻悻地道:“总是要通传一声的。”

流云淡淡睨了她一眼,自是笑而不语。

却说南宫浅陌这厢打起帘子进了内室,便瞧着南宫浅汐有些慌乱地抓起被子躺在床上,见她进来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来:“二姐姐怎的有空来了我这里?”

南宫浅陌却是没有立刻答话,一双犀利的眸子只那么不咸不淡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看穿似的,南宫浅汐莫名感到一阵紧张,几乎是下意识地躲闪着她的目光。

“二姐姐也不说话,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听说四妹妹今日的马车出了点状况?可有大碍?”南宫浅陌用不疾不徐的语气问道。话里话外听不出任何的不妥,然而就是这样才更今南宫浅汐心里感到没底,摸不清她到底猜到了多少……

只好勉强答道:“劳二姐姐挂心了,汐儿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当紧的。”

对于她的回答,南宫浅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道:“四妹妹可是同赵语嫣相熟?”

南宫浅汐心里咯噔一下,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寻常一般无二,“倒是同赵二小姐在宴会上说过几次话,却也算不得多熟悉,二姐姐怎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南宫浅陌微微一笑,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我一个朋友不小心得罪了赵二小姐,想着若是四妹妹同她相熟的话也好替她求个情,毕竟是天子脚下,闹得太过分了可不好收场。”淡漠平静的语气,却仿佛暗藏着无尽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南宫浅汐脸上的表情一会青一会白的,捏紧了床单,强自镇定道:“二姐姐说的是,想来赵二小姐也不会无缘无故去为难别人的,二姐大可放心。”

“你既喊我一声‘二姐’,我便有一句话赠与你——这里毕竟是皇城天子脚下,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最后一句话,南宫浅陌说得极轻,贴近了南宫浅汐的耳朵,仿佛在预言着什么似的,令她冷不防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惊肉跳。

“好了,这么晚了,就不打扰四妹妹好生休息了,改日再来看你。哦对了,这瓶金疮药疗效不错,四妹妹自可留着以备他日之需。”南宫浅陌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自然不愿多待,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白小瓷瓶来朝一旁小几上一放,转身就走了。

……

南宫浅陌走后,烟柳连忙关上门,一脸后怕地走了进来:“四小姐,二小姐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就算她猜到了,没有证据,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没有错,我只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至于那个舞霓裳,就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了!”南宫浅汐死死盯着桌子上摆放的那瓶金疮药,语气阴沉地说道。

没错,今日马车失控一事就是她自己一手导演的,为的就是配合赵语嫣抓住那个叫做舞霓裳的女人,赵语嫣答应了她,事成之后一定会让她进睿王府做侧妃!

她当然知道赵语嫣不见得有这个本事,但是她的长姐赵语柔可就不同了,赵雨柔是睿王府正妃之下唯一的侧妃,只要有了她的引荐,自己一定能够博得睿王殿下的青睐!

届时,又何愁不能将南宫浅歌还有南宫浅陌二人踩在脚下!

南宫浅汐如是想着,眼前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风光嫁入睿王府的画面,嘴角微微扬起,神情高傲而矜贵,刚才被南宫浅陌一个眼神吓得方寸大乱的情形完全被她抛之脑后!

“小姐,刚才四小姐明显是心虚了,为何不继续问下去?”流云十分不解地问道。

南宫浅陌边走边道:“她不过是被人当了抢使而不自知罢了,况且就算她承认了,没有确切的证据,赵构他照样有本事保赵语嫣全身而退,如此,我又何必同她浪费那个口舌!今夜之所以来这一趟,不过是为了证实我心中的一个猜测罢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伤口感染

流云接着问道:“那小姐打算如何处置赵语嫣?”

“赵语嫣吗?”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抹深意,“她也未必就有那个脑子能够想到归兮崖这样的地方!”

“小姐的意思是说,有人在背后替她出谋划策?”流云心里一惊,“可这又会是谁呢?”归兮崖上霓裳姑娘和上官公子几乎九死一生,能想到这种法子的人心肠不可谓不歹毒,简直令人胆寒发竖!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时的更声未落,给这清冷冷的夜里平添了几分寂寥。

“走吧!”南宫浅陌回头睨了流嫣阁一眼,淡淡道。

见过霓裳,又同赵语嫣关系匪浅的,这个人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既然要联姻以巩固关系,那么嫁入睿王府的为何不是右相的嫡长女,而是嫡次女呢?不得不说,右相此举很是耐人寻味啊!

“王妃,您可回来了,快,上官公子不好了!”刚踏入暄王府的大门,便见着墨寒行色匆匆地迎了上来,语气焦急地说道。

南宫浅陌心下微沉,当下便加快了脚步朝客院走去。

莫庭烨就那么黑着脸站在床边,面色阴沉,神情凝重,把宫里请来的御医急得满头大汗,却是束手无策。见到南宫浅陌前来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胥扬将军,您可算回来了,上官公子突然高烧不退,这,这可如何是好!”

果然是发烧了!南宫浅陌心里咯噔一下,却是沉着冷静地吩咐道:“流云,去帮我拿一坛酒过来,一个空盆,再拿几条帕子!”

说着便搭上了上官子谦的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慢慢地,眉间竟舒缓了几分。

“陌儿,情况如何?”莫庭烨在一旁忍不住出声问道。

“与我猜想的一样,伤口发炎了。”

莫庭烨一听这话不由地紧张起来,伤口发炎,那上官他岂不是……

南宫浅陌接过了流云端来的酒,一面用酒沾湿了帕子去擦拭他的额头、手心,一面对莫庭烨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上官的脉象虽然有些紊乱,但好在尚且强劲有力,只要今晚把烧退下来,明日一早应该就没事了。”

看着她仔细地替上官擦拭额头,莫庭烨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朝一旁的流云使了个眼色,流云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心道这位暄王殿下醋劲儿未免也太大了些,于是上前一步道:“小姐,我来吧!”

南宫浅陌怔了怔,倒是没想太多就把手里面帕子递给了她,“照我之前教过你们的法子,每隔半个时辰给他擦拭一次,记住,酒要换新的。”

“小姐放心,流云记住了。”

莫庭烨给了流云一个赞赏的眼神,转而对南宫浅陌道:“如此,这里便交给流云就好,陌儿早些去休息吧!”

一旁的御医早已看得是惊讶得合不上嘴:“敢问将军,这为何用酒来擦拭身子就能退烧?”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御医,竟从未听说过此法!

南宫浅陌想了想,尽量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方式来解释:“这个法子叫做物理降温,酒停留在皮肤表面很快就会干掉,这个过程中会吸收人体的温度,自然而然就达到了降温退烧的目的。”

“原来如此!”御医恍然大悟,眼中闪烁着光亮,接着道:“那为何不用冷水而要用酒呢?”

南宫浅陌微微一笑:“酒精挥发得比水快,降温效果自然也要好一些。”

“挥发?”那是什么东西?御医还要再问,却听得莫庭烨不悦地咳了一声,只好作罢。

然而心中却对这位胥扬将军的医术惊叹不已,眼下这靖远侯世子伤在心肺,昏迷不醒,又无法正常用药,他一个钻研医术大半辈子的人都束手无策,不想如此年轻的一个后生竟能想到利用此法来降温,实在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看着御医那一脸近乎崇拜的神情,南宫浅陌心中难免有些尴尬和汗颜——这本就是现代连孩子都知道的常识,哪里就需要多高明的医术了……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便被一阵吵嚷声闹醒,忙起身穿了衣服,正好瞧见流云从院子里进来,脸色不大好,便问道:“流云,外面出了什么事?”

流云低声道:“靖远侯夫人来了,现在正在客院里闹着呢!”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把这事透给了靖远侯府,一大早靖远侯夫人便带人堵在了王府门口,偏生王爷又被宣召进宫去了,这会儿府上连个镇得住的人都没有。

南宫浅陌闻言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上官的情况如何了?”

“人还没醒,不过已经退烧了。”流云答道。

“霓裳怎么样了?”南宫浅陌忽而想到什么,急忙问道。这个时候霓裳若是没醒倒也罢了,若是醒了,靖远侯夫人岂能善了!

流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微变:“刚刚服了药躺下。”

南宫浅陌心道不好,昨日就不该图省事把这两人搁在一个院子里头,这下好了,靖远侯夫人那么大的动静,霓裳就是睡着了此刻只怕是也要被吵醒了!

“快,去客院!”二人说着便立刻往客院赶去。

一路上,随着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南宫浅陌脸色愈发难看,“靖远侯呢?”他的夫人如此在王府闹事,靖远侯难道就听之任之不成?

“靖远侯一早也被皇上宣召进宫了,怕是尚不知此事……”流云皱眉道。

一进客院,便见着舞霓裳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墨冰墨寒两个竭力拦着靖远侯夫人,却碍于其身份而不敢真正动手,颜舞满脸怒容,抬手就是一掌,直直将靖远侯夫人带来的人放倒一片。

“你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吗?居然敢同我们动手?!”靖远侯夫人身边的丫头司琴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却仍是尖着嗓子吼道。

颜舞却是冷笑一声,眼里满是愤怒与不屑,“我若是不知你们的身份,此刻你焉能站在这里同我说话!”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两不相欠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同本夫人说话!”靖远侯夫人顿时被激怒了,顾不得身份矜持,指着颜舞的鼻子破口骂道。

“靖远侯夫人好大的威风!”南宫浅陌一步一步走近,将舞霓裳从地上慢慢扶起,语气淡淡的说道。

此刻她的脸上异常平静,看不出丝毫怒容,然而熟悉她的人却都知道,她这是动了真怒了!

靖远侯夫人见她气质不俗,沉稳冷静,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不由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在猜测她的身份。

“夫人不必猜了,”南宫浅陌淡淡道:“在下不过区区正二品将军,想必也是入不得夫人的眼的。”

那靖远侯夫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难看得很,“原是胥扬将军!”

南宫浅陌看了一眼屋子,“夫人不打算关心一下世子的伤情吗?”这话便是暗指她只顾着闹事而不理自己亲生儿子的死活了!

靖远侯夫人心中不悦,却也知道眼下这位胥扬将军,未来的暄王妃是得罪不得的,只得忍气道:“你又怎知本夫人没有去看过谦儿!就为了救这么个女人,谦儿险些将命搭上,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本夫人还不能问两句了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南宫浅陌却没有搭话,只是推门进去替上官子谦诊脉,靖远侯夫人也跟了进来,看见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人,眼泪就直往下掉,将司琴的手臂抓得生疼。

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南宫浅陌这才起身,对靖远侯夫人道:“世子已经脱离危险了,夫人大可放心。”

“谦儿!”靖远侯夫人喜极而泣,激动得哭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前,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儿子苍白的脸庞,此刻的她就只是一个担心儿子的母亲而已,再不提旁的什么。

南宫浅陌见状心下微沉,本以为经此一事,能让上官和霓裳二人之间的感情更进一步,倒是忽略了这位靖远侯夫人对舞霓裳的成见,眼下此事怕是好坏参半了。

见她一时半会儿难以平复下来心情,南宫浅陌转身去了隔壁。

流云和颜舞刚刚扶着舞霓裳躺下,见她前来,便道“小姐,流云去取些冰块来。”

“去吧,顺便再取两个煮熟的鸡蛋来。”南宫浅陌点点头,说着便上前去查看舞霓裳的伤势。

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偏生脸颊上那个巴掌印鲜红刺目,南宫浅陌不免有些窝火:“你就不知道躲一躲?!”这么多人在院子里,只要她自己不出房门,她就不信靖远侯夫人能闯进去!

“这是我欠他的。”舞霓裳微微垂下了眼帘,神情淡淡。

“你!”南宫浅陌被堵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你可知他为你做这些并不是要你欠他什么?”

舞霓裳却是牵唇一笑:“那又如何,靖远侯夫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让他在我和他母亲当中选择我,更不想他因我而背负起不孝的骂名!两不相欠,于我于他便已是最好的结果。”

坠崖的那一刻,看到他为了救自己不惜以命相博,说心里没有半分动容那是假的,可感动归感动,现实归现实,这一点她分得很清楚。

“等他醒来你打算如何?”南宫浅陌叹气道。

“我照常过我的日子,该如何便如何。”舞霓裳平静道。只是垂下的眼眸中似有万千情绪交杂,最终却归于平静。

南宫浅陌闻言一时间沉默不语,她原是想着借此机会撮合这二人,可那靖远侯夫人……

说话间流云已经取了冰块和熟鸡蛋来,小心地替舞霓裳敷着。

“抱歉,我家小姐此刻正忙,没工夫见不相干的人!”颜舞在门外冷冷说道。

南宫浅陌闻言问道:“颜舞,什么事?”

不待颜舞回应,司琴的声音便抢先一步响了起来:“胥扬将军,奴婢司琴,我家夫人有事求见!”

颜舞冷冷瞪了她一眼,“原来这就是你靖远侯府的规矩,我今日倒算是见识了!”

司琴脸上不大好看,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争辩。

南宫浅陌开门出来,淡淡看了她一眼,“走吧!”

靖远侯夫人等在客厅里,见南宫浅陌前来似是想要起身相迎,但不知为何却又坐着没动。

“世子的伤已经无碍了,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将其接回府上调养。”南宫浅陌淡淡道。

靖远侯夫人脸上浮起一抹难堪,“将军怕是有些误会……”

“是吗?我以为霓裳脸上的巴掌印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南宫浅陌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的打算。

果然,靖远侯夫人的脸上五颜六色的,讪讪道:“本夫人当时也是一时情急,再者说了,谦儿因她重伤昏迷是事实,我便是做了什么也是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南宫浅陌冷笑一声,“夫人这话我可不敢赞同,说句不好听的,霓裳可没求着世子救她,再者说了,就算霓裳她欠了世子一条命,却并不曾欠夫人什么,夫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霓裳的麻烦,不知世子会如何作想?”

“你!”靖远侯夫人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薄怒,“将军这是在拿谦儿来威胁本夫人吗?”

“呵呵,夫人这话就说错了,”南宫浅陌轻轻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道:“威胁这种没有实际成效的办法我从来都不用!”这话说得狂妄,然而却恰恰将靖远侯夫人堵得一句话都没有。

到底是上官的母亲,看着她愈发难看的脸色,南宫浅陌觉得差不多了,转而说道:“夫人放心,霓裳对世子并无任何心思,我自然也不会多事,倒是有一事想请夫人解惑。”

靖远侯夫人的脸色稍缓,“将军请说。”

“不知夫人是从何处得知世子身受重伤的消息?”南宫浅陌放下了茶杯,直言问道。

靖远侯夫人先是一愣,而后便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此事说来也怪,是今日一早,有人往府上递了一封信,信上言称谦儿命在旦夕,要我速去暄王府见他最后一面。”

第三百六十五章 匿名之信

“那封信现在何处?夫人可带来了?”南宫浅陌眸色一紧,盯着她问道。

昨日回到王府后,莫庭烨就下了封口令,上官子谦受伤一事不得外传,可这才不过一夜过去,竟然就有人送信到靖远侯府,还正好挑了靖远侯和莫庭烨都不在府上的时候,其用意不可谓不深哪!

“在这里!”靖远侯夫人冷静下来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堂堂暄王府要保密的消息怎会随意传了出去,这其中定是有诈,只是当时自己太过担心谦儿,这才没有细想。于是忙从袖中将信取出来递给了她。

南宫浅陌接过信来仔细瞧了一遍,心中渐渐形成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哼,她倒是小瞧了这个赵构,动作真是够快的!只怕赵语嫣一回府他便早已派人在暄王府外守着了吧?

“这信可有什么不妥?”靖远侯夫人不解地问道。自己也瞧了这信,上面没有落款,用的是最普通的信纸,就连字体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官字,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够分辨出对方身份的信息。

“夫人这信可否暂时放在我这里?”南宫浅陌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靖远侯夫人愣了愣,却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将军既然想留那便留下好了,左右谦儿已经没事了,本夫人留着这信也是无用。”

“如此便多谢夫人了!”南宫浅陌将信收了起来,对她道:“不出意外的话,上官应该今日午后便能醒来,夫人切莫着急。”

靖远侯夫人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目光里也带了几分感激。

“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同夫人说话了,失陪!”南宫浅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她说道。

“将军请便!”

……

出了客院,南宫浅陌便唤来青风吩咐道:“去帮我查一下五年前右相与睿王联姻的事情,事无巨细,我要全部知道!”

“是,小姐放心!”青风立刻领命而去。

浅黛从外面进来,贴近了她低声道:“小姐,五年前霓裳姑娘的事情有眉目了!”

“随我去书房。”南宫浅陌目光敛了敛,吩咐了一声,便抬脚朝王府书房走去。浅黛立刻跟上。

墨痕在书房外面,见着南宫浅陌前来,立刻十分殷勤地笑着替她开门,“王妃请!”虽说书房是王府重地,没有主子的命令不得靠近,可那是对别人,王妃自然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了。

看着他笑得一脸谄媚的模样,浅黛一脸嫌弃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从他面前路过时狠狠踩了他一脚,“出息!”

“嗷!”墨痕立刻疼得瓷牙咧嘴地对南宫浅陌委屈道:“王妃,浅黛欺负人!”

“很委屈?”南宫浅陌凉凉瞥了他一眼,“那我让她去‘欺负’别人?”

“咳咳,那个,属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墨痕立刻噤声,然后若无其事地替她们关上了门。

书房里,南宫浅陌正色道:“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前不去查是尊重霓裳的隐私,可现如今事关她的安危,她不得不慎之又慎。

“回小姐,五年前,霓裳姑娘被卖到青楼的时候,程之南确实在淮安城,因为当时他是跟随睿王一同秘密前去的,故而外界均以为他还在上京,至于霓裳姑娘见到的那个人……恐怕也不是真正的程之南……”浅黛沉声说道。

果然如此!南宫浅陌心底猛地一震,照这样说来,那个冒充程之南的人背后又是受谁指使的呢?

“当年程之南高中探花后可与赵构有过接触?”

浅黛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据称,程之南是先得了睿王的赏识,而后通过睿王的引荐才认识了赵构并与赵语嫣定下婚约的。”

南宫浅陌眉心紧锁,这倒是奇了怪了,程之南确实是当年金榜题名炙手可热的探花不错,可他前头到底还有一个状元和榜眼,怎么偏他得了睿王和赵构的赏识?

“但是阁中查到的消息却是,当年的琼林宴上,程之南曾救过落水的赵语嫣一命,所以赵语嫣才会对他倾心。”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浅黛接着说道。

对他倾心?南宫浅陌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她可没看出来赵语嫣对程之南有多“倾心”,打从心底里看不起他倒是真的!

“对了,阁里还查到,当年程之南初入上京,曾开罪过煜王殿下,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睿王才会想要拉拢他?”浅黛忽然想起来,猜测道。

“煜王?”南宫浅陌的手指搭在书案上轻轻敲着,陷入了沉思,煜王,程之南,赵构,睿王,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几个人之间必然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牵连。

正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墨痕的声音:“王妃,千面求见!”

“进来吧!”

千面推门进来,朝南宫浅陌恭敬地福了一礼:“千面见过王妃!不知王妃找属下可有何吩咐?”

南宫浅陌直接开门见山道:“你的易容之术师承何处?”

千面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南宫浅陌见他迟迟不语,便道:“我并非是对你的师门感兴趣,你若是为难……”毕竟很多隐世高人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名姓,这一点她自然能够理解。

“王妃误会了,属下并无为难之处,属下的易容之术是跟老楼主学的。”千面连忙答道。

“老楼主?你是说血刹楼的老楼主,莫庭烨的师父?”南宫浅陌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她记得这位老楼主似乎与现代有些瓜葛,当初墨风几人跟踪自己被识破时,自己便看到了与现代极为相似的追踪侦察技巧,却不想他竟然还精通这易容之术,要知道此法在现代可是已经失传了的,所谓的易容不过是高明的化妆术而已。

千面点头,“正是,老楼主曾经说过易容之术需要天赋,不是谁都能学的,承蒙老楼主不弃,属下这才习得了这项本事。”

“那你可知,这世上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谁懂这种易容之术,且水平不输于你的?”南宫浅陌接着问道。

第三百六十六章 巫族幻术

能够顺利骗过霓裳,此人不仅仅是易容之术高明,只怕对程之南也是极为了解的。

千面却是摇了摇头,这易容之术易学却难精,当今这世上粗通皮毛之人自然大有人在,但要真正做到以假乱真,却是难如登天。

南宫浅陌见状不由有些失望。

不想千面仔细想了想忽而又道:“王妃,属下倒是想起一人,或能有此能耐……”

“是何人?”

“南暻大祭司西瞳的心腹手下——离影!”

又是南暻!

南宫浅陌心中微沉,如果当年冒充程之南的人真的是他,那么赵构与南暻之间定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西瞳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么这五年来,暗中与赵构联络的又是何人?沐阳侯府被满门抄斩的时候,赵构又为何没有任何行动?

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涌了上来,南宫浅陌的眉心越皱越紧,总觉得仿佛有什么在引导着她越陷越深,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南暻,但又到了南暻而戛然而止,种种迹象夹杂在一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陌儿,”莫庭烨刚从宫里出来,就听说靖远侯夫人来府上闹过了,于是连忙赶了回来,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直奔书房而来。

南宫浅陌抬头望着他:“宫里的事情处理完了?”

“嗯,是和亲公主的事。”莫庭烨心不在焉地答道。

“和亲?”南宫浅陌皱眉,怎么突然要和亲,南暻的轻羽公主不是意外身亡了吗?其余两国不曾听说有适龄的公主啊!

莫庭烨却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抓着她一脸紧张兮兮地关心道:“陌儿,你没事吧?”虽然心知一个靖远侯夫人还不至于将陌儿怎么样,可他就是忍不住地担心。

南宫浅陌一头雾水地望着他:“我?我能有什么事,不过这位靖远侯夫人确实是有些……罢了,你先看看这封信吧!”说着便将手里的信递给了他。

莫庭烨接过信来一瞧,顿时阴沉了脸,冷声道:“居然把手都伸到我暄王府上来了,真是好得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探子混进了府里,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墨风!去把昨夜在客院里伺候的人全都给我仔仔细细地盘问一遍,务必要把那个人给本王揪出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善,墨风半点不敢耽搁,立刻领命而去。

南宫浅陌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涉及的恐怕不止是靖远侯府,赵构之所以选择程之南做女婿,这其中的内情远非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说着便把刚才浅黛和千面所禀告的话又同他解释了一遍。

莫庭烨听罢微微凝眉,却是道出了另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秘辛:“五年前落水的人不是赵语嫣,而是赵语柔!”

“什么?你是说如今的睿王侧妃赵语柔?!”南宫浅陌惊讶不已,旋即便想到:“可是当时赵语柔已经同睿王定下婚事了?”

莫庭烨点头,眼里浮起一抹赞赏,这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他的陌儿果然聪慧过人!

浅黛却是并未听懂二人话里的机锋,不解道:“这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落水的既然是赵语柔,怎么订婚的却成了赵语嫣?”一旁的千面也是一头雾水地望着自家主子。

南宫浅陌见状不由笑了:“其实也不难理解,你想想,当初赵构与睿王府联姻在即,若是将此事牵扯出来赵语柔岂非名声受损?虽说是侧妃,可睿王又怎会纳一名坏了名声的女子!权衡之下,把赵语嫣许给程之南才是压下此事的最好选择。”

“原来是这样!”浅黛恍然大悟,继而却又疑惑道:“可要是这么说来,那赵语嫣对程之南应该是恨之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嫉妒而对霓裳姑娘动手?”若非此事,赵语嫣大可寻一位世家公子做夫婿,岂不比寒门之子要合她心意得多?

“她与程之南的婚事木已成舟,即便是心里再不喜欢,以赵语嫣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又怎么容得下程之南心里挂念着旁人?”南宫浅陌语气淡淡,嘴里却无不讽刺地说道。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明明自己毫不在意的东西哪怕是毁了也不愿意成人之美!

转而又望着千面问道:“你可知这个离影是什么来历?”刚才正说着此事,却因莫庭烨的回府而被扯开了话题。

不待千面开口便听着莫庭烨说道:“离影此人精通的不仅仅是易容术,更准确地来说,是南暻巫族的一种幻术。”

“幻术?”南宫浅陌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不错,幻术比易容术高明之处就在于它能让对方真切感受到被幻化者的存在,且一举一动都与真人一般无二,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破绽,唯有一样——不能碰朱砂,否则便会立刻失效。”莫庭烨仔细解释道。

南宫浅陌沉默了片刻,忽而想到自己当初在南暻皇陵中用来克制蟠龙机关的红色碧玺手串,不由问道:“这所谓的幻术与摄魂可有关联?”

提到摄魂,莫庭烨眸光微动,心中莫名慌了一下,却还是如实道:“二者同出一脉,皆是南暻巫族不外传的秘术,只是摄魂的力量更强,一不小心就会惑乱人的心神,因而被世人称作邪物。”

既然是邪物,那母亲给自己的那副红色碧玺手串又是何来历?是夏侯家与南暻有些渊源,亦或是母亲她曾认识南暻巫族的什么人?南宫浅陌眉宇间划过一缕深思,看来要找个机会仔细问问才是。

“陌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莫庭烨似是不经意地问着,眼神却始终落在她身上,细看之下竟似带着几分担忧与不安——五年前陌儿以身犯险进南暻皇陵,要寻的便是这摄魂……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随口问问罢了。”

见她不愿多说,莫庭烨眸中不免黯了黯,也不再开口。

第三百六十七章 舅舅归来

书房里就这么忽然陷入了沉默,浅黛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于是大着胆子开口问道:“小姐,既然当年的那个人并非程之南,那此事要让霓裳姑娘知道吗?”

南宫浅陌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她有权利知道当年的真相。”即使她与程之南之间早已覆水难收,可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

这时,流云突然在外面敲门,“小姐,将军府来人了!”

“进来吧!”南宫浅陌应道。

“小姐,”流云推门进来,回禀道:“曾叔命人来传话,说是辅国公府的两位舅爷带着几位公子从南边回来了,请您回府一趟。”

南宫浅陌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流云见状便知她这是没想起来,于是出言提醒道:“小姐,您的两位舅舅还有三位表哥此刻都已经在府上了,就等您回去呢!”

南宫浅陌顿时心底一凉:“……”

完了,上次自己还答应外公去辅国公府看他来着,这下好了,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彻底忘了……

莫庭烨看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刚刚心里的不悦竟也随之减了几分,“走吧,我同你一起去!”

南宫浅陌闻言立刻眼前一亮,一双清澈的水眸中似有狡黠的光芒闪过,“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有了莫庭烨在前面挡着,外公和舅舅总不至于太过难为自己了吧?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莫庭烨笑道:“是是是,我自己说的,放心吧!”

颜舞自是留下来照顾舞霓裳,同她们打了个招呼,二人说着便立刻起身往镇国将军府走去,临出门前莫庭烨还不忘回头对墨风嘱咐道:“等上官醒了记得派人送他回府。”

墨风一愣,“是!”

主子此举是全然不给靖远侯府留面子啊!不过倒也难怪,谁让靖远侯夫人对霓裳姑娘动手了呢,霓裳姑娘是王妃的好友,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王妃,得罪了王妃,主子自然不会含糊!

……

镇国将军府客厅中,乌泱泱坐了一大屋子的人,南宫浅陌一进门便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顿觉压力山大。

只好硬着头皮道:“父亲,母亲……”

“陌儿回来啦,怎么暄王殿下也来了,快来,这是你大舅舅和大舅母,二舅舅和二舅母,还有这三位都是你的表哥!这次为了你们二人的婚礼特意从南边越州赶回来的!”南宫渊笑着同她介绍了一圈。

“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二舅母,三位表哥好!”不待南宫浅陌开口喊人,莫庭烨便十分自觉地上前一一拜见行礼。南宫浅陌只觉得自己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心道这人还真是够自觉的!

众人皆是一愣,现任辅国公,也就是南宫浅陌的大舅舅夏侯华锋最先反应过来,用挑剔的目光将莫庭烨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咸不淡道:“暄王殿下客气了,这声‘大舅舅’叫得还为时过早。”

早在前些日子老辅国公夏侯凌霄便已向圣上请旨,将辅国公的爵位传给了长子夏侯华锋,眼下二人从南边越州回京,一来是为了承袭爵位,而来也是为了参加自家妹妹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南宫浅陌的婚礼。

此言一出,身为二舅舅的夏侯华铮也反应过来,随声附和道:“大哥所言甚是,暄王身份尊贵,我等当不起暄王殿下这声‘舅舅’。”

一想到这么多年不曾见到这个外甥女,刚一见面居然就要嫁人了,夏侯华铮心里这气儿就怎么都顺不起来!一声不吭地就想拐走了他妹妹唯一的女儿,也要问问他们这些当舅舅的答不答应!

只见莫庭烨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仿佛毫不在意他们话语中的为难,“二位舅舅严重了,长者为尊,这声‘舅舅’也是应当的。”

南宫浅陌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她发誓,自己从未见过他如此谦逊有礼的模样!

夏侯华锋和夏侯华铮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自家亲妹子不悦地瞪了回去:“大哥和二哥这是做什么,阿烨哪里就得罪你们了!”

夏侯华铮顿时瞪大了眼睛,冤枉道:“我……”

刚要分辨两句却被自家大哥一个眼神摁了回去,只好作罢。一旁的二舅母华氏也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使眼色示意他闭嘴。

这两位是消停了,可一旁的三位夏侯公子却是不干了,只听得一位身着石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斜着眼睛道:“听说暄王殿下威名赫赫,天下皆知,想必武功更是不凡,不知可否同我切磋一二啊?”

三位夏侯公子中,大表哥夏侯翊是夏侯华锋的长子,性子沉稳内敛,秉节持重,因为是辅国公府的长子嫡孙,自然毫无疑问走得是文官的路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有了几分老辅国公当年的风采。

至于方才出言挑衅的那位则是二表哥,夏侯华锋的嫡次子夏侯飒,因为上面有个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的兄长,对于这个次子,夏侯华锋自然也就放任了许多,由着他去军营里胡闹,这些年来倒也让他闯出些名声来,就是这冲动易怒的性子是怎么也不见好。

再说三表哥夏侯竣,是夏侯华铮唯一的嫡子,自幼聪慧机敏,心思狡黠,其智谋不逊于南宫枫,却生性散漫不羁,成日里满世界乱跑,一年当中能有一个月在家就算是好的了,为此令夏侯华铮夫妇二人不甚头疼。

此刻,夏侯飒话一出口,还不待莫庭烨回应,便被他母亲,也就是辅国公夫人江氏暗中踢了一脚,只好悻悻地退了回去。

南宫渊见气氛中火药味儿略重,又接收到自家夫人的眼色,于是轻咳了一声,笑着打圆场道:“大哥和二哥一路辛苦了,咱们不如早些用膳,便吃边聊如何?”

南宫浅陌自是巴不得如此,连忙出声附和道:“父亲不说我都忘了,我这一大早到现在还不曾用饭,这会儿早都饿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安氏生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侯华锋和夏侯华铮又岂有不应之理,饶是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只得暂且搁下,总不能让自家唯一的侄女饿着不是?

“岳父岳母大人,二位舅舅、舅母,三位表哥,请!”莫庭烨倒是乖觉,入席时也不摆自己王爷的架子,竟是欠身让众人先行入座。

南宫浅陌对此倒是无甚感觉,最后还是夏侯华绫看不下去,笑道:“都是一家人,阿烨你别拘谨,随意坐就是了,咱们镇国将军府没那么多规矩!”

席上,三位表哥皆是不着痕迹地向莫庭烨劝酒,大有一副今日非将他放倒不可不可的架势,莫庭烨倒也来者不拒,凡是敬下的酒全都如数饮下。南宫枫和南宫杉兄弟二人只作看不见,既不参与也不劝说,一心夹菜吃饭。

因为是家宴,来的又都是辅国公府的人,所以府上的几位姨娘都不曾到场。但几位小姐却都是在的,只是今日不知怎的,除了向来少言的南宫浅夏,南宫浅歌和南宫浅汐均是沉默无言,倒是有些反常。

南宫浅陌笑着同两位舅舅、舅母闲话家常,却没有漏掉这二人的反常之态。心知南宫浅汐自然是因为舞霓裳一事心虚,不敢多话,至于南宫浅歌……安连成最近手上的生意怕是不太顺吧?

没了安连成这个舅舅的银钱支持,南宫浅歌这个上京城第一才女最近的日子只怕也并不好过……

别急,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南宫浅陌借着一杯酒的光景敛下了寒凉的眸光,八年前的刺杀,林妈妈的疯病自尽,月前冯石的诬陷,画眉的死,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会如数奉还!

散席后,夏侯三兄弟喝得微醺,莫庭烨却跟没事人似的,夏侯飒拉着他不让走,嘴里不住地嚷嚷着要同暄王殿下切磋武艺,莫庭烨心知这一关若是过不了以后就别想消停,于是也不推拒,任由他提要求,于是几人自午后切磋到了傍晚,从武艺到棋艺,从文史经略到兵法谋术,竟是全都过了一遍!

撇开此间不提,却说散席后南宫浅陌正往青墨居而去,不想正巧碰上南宫浅歌同南宫杉在争执些什么,本不欲多管闲事,却隐约听见“生意”、“银子”之类的几个零星词句,于是停下脚步,微微侧身隐在廊道后面。

“二哥,那可是你我的亲舅舅,你便当真坐视不管?”南宫浅歌抓着南宫杉的袖子怒声质问道。

南宫杉目光厌弃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拂开,冷声道:“生意场上的事情本就风云变幻,舅舅他得罪了人,自当得到教训。”

这些日子,安连成的生意一落千丈,几乎要支撑不下去,他自是有所耳闻,可他并不打算出手相助,他这位舅舅手中究竟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腌臜事,他多少也是知道几分的,这些事情不被人翻出来则罢,一旦被人察觉,那便皆是死罪!这一点,他不信安氏和妹妹不知道!

“南宫杉!你究竟在怨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恨着当年的那件事,可当初娘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如今不也是毫发无伤地站在这儿吗?为何就不能放下……”南宫浅歌似是急了,口不择言地低声吼道。

南宫杉却是轻嗤一声,目光中满是讥讽:“别跟我提当年的事,你没有那个资格!看在你我之间血脉相连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尽早收手,那些不该你得到的东西,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

“你,二哥你都知道些什么?”南宫浅歌心底一惊,忍不住后退一步,脸色大变地警惕问道。

南宫杉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冷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妹妹,给自己积点德吧!”说着也不去理会一脸惊惶不安的南宫浅歌,径直掠过她往前院竹风堂而去。

“小姐?”流云低声问道,“要不要派人去查查二公子所说的那件事?”

南宫浅陌略一思忖,便点头道:“嗯,去查查也好,只一样,万莫惊动了二哥,还有,通知寒剑,他那边的动作可以加快了。”若非此次打压安连成的生意,她还不知道安连成居然敢私放印子钱,且逼死了不少人命!

更有甚者,自己这位有着上京城第一才女名号的大姐姐,居然心思毒辣手段狠厉到连紫河车那种东西都敢碰,还真是令她颇为意外呢!

不过从方才二人的对话来看,二哥对此怕是也察觉到了不少……

回到青墨居,浅黛便前来回禀,说是颜舞派人前来说上官子谦已经醒了,要见霓裳姑娘,殊不知霓裳姑娘却早已离开了暄王府回了醉欢阁养伤,闭门谢客。最后被靖远侯夫人强行带回了侯府。

南宫浅陌微微叹了口气,霓裳会有此举完全在意料之中,“流云,你去一趟醉欢阁,把这些祛疤的伤药给霓裳送去。浅黛,你设法把咱们查到的五年前的真相透漏给程之南。”若是想要动赵构,程之南或许不失为一个好的突破口。

“这倒是容易,前些日子程之南便已托人到了咱们烈焰阁,重金打探当年的消息呢!”浅黛笑着说道。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哦,是吗?他倒是警醒,如此我便要亲自会一会他了。”看来事情要比想象的顺利呢!眸中的深意一闪而过。

浅黛笑着应下不提。

翌日晌午,醉情楼二楼靠窗的包厢内,桌上精致的铜柄香炉中一缕淡淡的沉水香气缓缓燃起,南宫浅陌有一搭没一搭地品着杯中的茶,显然是在等人。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道墨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女子不由一愣,而后略显生硬地问道:“不知将军找在下何事?”

“坐。”南宫浅陌淡淡启唇,却是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程之南皱了皱眉,终于还是依言坐下,然而却始终不见她再开口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吹着手中的茶,仿佛今日叫他前来就只是为了品茶一般。

第三百六十九章 甘为内应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程之南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惜柔她,还活着对吗?”今日下朝后便接到一封信,信上约他醉情楼一叙,言及舞霓裳还活着,他这才立刻赶来了,不想相邀的人居然是南宫浅陌!

“凌惜柔五年前就死了,活着的,是舞霓裳。”南宫浅陌语气淡淡道。

程之南一怔,旋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惜柔也好,霓裳也罢,总归她还活着,便已是万幸!”

“程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凌惜柔是怎么死的?”南宫浅陌将茶杯推至他面前,若有若无地问道。

程之南忽而凝眉,心下微沉,“难道此间还有隐情?”

“程大人不是在查五年前的事吗?难道不是心中有所怀疑?”南宫浅陌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来递给他,“程大人想要的真相就在这封信中。”

程之南接过信的手有些颤抖,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犹豫和惶恐不安,倘若,倘若真相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他又当以何面目来面对她?

正要拆开信,却被南宫浅陌按住,意有所指地望着他道:“程大人可要想好了,这封信一旦拆开可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望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程之南的目光慢慢坚定起来,“五年过去,在下求的不过是个真相!”

南宫浅陌了然一笑,松开了手,不疾不徐地靠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不再多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仿佛只是转眼一瞬,却又仿佛长过了一世,——

“砰!”的一声,程之南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尖利的瓷片刺入手中,将洒落在桌上的茶水晕染成一片猩红,没有人听得见,与茶杯一起破碎的还有曾经的半世流离。

“他们,他们怎么敢?!”握着信的手不可遏制地颤抖着,眸中隐隐透着寥落的湿意,却无一不昭示着他的怒火与恨意。

南宫浅陌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条不起眼的帕子丢给他,等待着他自己平复下来。平心而论,对于程之南此人,她确实是没有什么好感的,撇开五年前同他的恩怨不提,单凭他与睿王的关系她便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如今看来,他也未必完完全全就是睿王的人……今日之所以来找他不过是各有所图的一场交易罢了,毕竟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不是吗?

所幸的是,程之南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很快,他便已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沉声问道:“将此事告诉我,南宫浅陌,你所求的又是什么?”他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她将此事告诉自己是为了惜柔!

“痛快!我想,赵构的所作所为你不会无动于衷,所以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谈一笔交易,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你意下如何?”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轻,很轻,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威压与冰冷,五年前的事情几乎毁了霓裳的一辈子,无论如何,她势必是要向他们讨回公道的!

程之南眸光闪了闪,开口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赵构身为户部尚书,虽说在这上京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权贵了,但还没有那个分量能够轻易接触到西瞳的心腹离影,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吧?”南宫浅陌平静地望着他。

程之南眸中顿时划过一抹惊讶,“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不,我也是最近才猜到一二,”南宫浅陌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肯定道:“你是煜王的人,我猜的没错吧?”

不待他开口又接着道:“你说,当初的事情与煜王会不会有所牵扯呢?”

闻言,程之南握紧了拳头,瓷片完全没入皮肉,手心里传来的钝痛令他无比清醒,面上却还是平静如斯,只是那愈发深邃冰冷的眼眸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情绪。

“不错,我的确是煜王殿下埋在睿王身边的一步暗棋,不仅仅是我,赵构亦然。”程之南坦言道:“被处斩的沐阳侯是南暻的内应不错,但驿馆爆炸一案当中,真正的幕后推手却是煜王殿下。”

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眸色,程之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果然也猜到了。”枉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不知早已被人看破,只是他还有一事不解:“既然你猜到了其中内情,却又为何不继续追查下去?”

“因为这东霂是皇上的。”南宫浅陌高深莫测地笑望着他,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然而却足以令程之南恍然大悟,这东霂是皇上的,陛下想要息事宁人,谁又敢继续追查下去呢?

“原来终究还是没能瞒过皇上……”程之南忽而有些感慨起来,如此看来,煜王也非皇上心中所属意的大位人选,难道,竟是打算传位给……想到这些不由深深地望了眼前的女子一眼。

南宫浅坦然自若地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事实上,她又岂会不知他心中的怀疑,只是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她无心,莫庭烨亦然,不过顺其自然四字罢了。

“程大人如今所处的位置其实十分有利,不是吗?”南宫浅陌淡淡道。

程之南微微抿唇,“你是说……内应。”

南宫浅陌挑眉望着他,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除了答应你的条件以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程之南有些自嘲地说道。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我们今日的谈话如数告知于煜王和赵大人,只要你甘心如此被利用,只要他们还相信你。”淡漠的声音略显凉薄,却是在平静诉说着一个不争的事实——

即便他不去做这个内应,煜王和赵构得知此事后也未必能容得下他,更何况有一个凌惜柔横在中间,他绝无再听之任之的可能!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程之南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眼神定定地望着她说道。

“你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晦涩艰难,仿佛一字一句都用尽了所有力气,“当年的真相……别让她知道。”

第三百七十章 和亲公主

南宫浅陌微微皱眉:“理由呢?”她原以为他会求自己去劝说霓裳,怎么却……

只见他眼神黯了黯,苦笑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五年过去她好不容易走出了当年的阴影,我又何必再拖她进来一回!”

就这样吧,恨他也好,忘了他也罢,伤口既然已经结痂,又何必再要强行揭开,那样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残忍。欠她的他会努力弥补偿还,但总归今生是无缘了……

南宫浅陌沉默了一瞬,抬眸时眼底已是一片淡然:“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毕竟当年她是‘亲眼’见过你成亲的,如今你却又与赵语嫣订婚,难保她日后不会起疑……”

程之南默然,继而声音苍凉地说道:“不会的,她不会再关注我的一举一动,只要没有人在她面前刻意提起。”两次相见,她眼里的漠然与疏离他又怎会没有半点察觉,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去相信罢了,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赵构的城府之深,相信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把你的情绪都藏好了,如果有事我会派人去联系你,无事的话,你我还是不要见面为好。”南宫浅陌放下茶盏起身,走过程之南身边时淡淡说道。

“放心。”程之南敛了敛眸色,再抬头时眼里已经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唯有包着帕子的手心仍在往外渗血,很快便晕染了整块白色绢帕。

一场暗中策划的较量就这样缓缓拉开了序幕。

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午后的阳光微微有些刺目,南宫浅陌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霓裳和程之南……终究是一场年少的韶华倾负,纵使没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谁又能分得清谁对谁错呢!

……

一场夏日的暴雨不期而至,雨水倾斜如注,屋檐下织就了一片潋滟雨帘,空气中散落着泥土的清香,将多日的炎热暑气降了下来。

“你说谁?曦和公主要去和亲?!”南宫浅陌难以置信地望着凤之晴,手中的毛笔一顿,凝聚了一团浓重的墨迹。

凤之晴愁眉苦脸地叹道:“可不是嘛,真不知道曦和她怎么想的,原本和亲的人选定了元嘉公主的,可不知何故,前日傍晚曦和她自己主动同皇上请旨要去和亲。”

南宫浅陌心中倏地一沉:“她要和亲的该不会是北堂啸吧?”

“你怎么知道的?!”凤之晴一脸惊讶地望着她。

与她一道前来的文凝之和魏祎也是怔怔地望着她,显然是在好奇她是如何猜到的。

南宫浅陌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火气和烦躁来,冷声嘲讽道:“还记得那日郊外马场的意外吗?你们可还记得最后救了曦和的人是谁?”

“你是说此事是北堂太子故意为之?!”文凝之越想越觉得惊乱,若真是如此,曦和她岂非是羊入虎口!

魏祎被这么一说也明白过来,当下便急了,起身道:“不行!我得赶紧进宫去劝劝曦和,北堂啸心思如此深沉,又岂会对她真心!”

凤之晴因为前些日子起风疹没有去郊外马场,故而并不知道曦和公主意外坠马一事。此时乍一听闻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心底一阵惊疑不定,直呼好险。

“祎祎你先别冲动,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到宫里去,未必就能劝得住曦和!”文凝之连忙拦住她说道。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北凛和亲不成?”凤之晴也急了,她们都是平日里交情匪浅的好友,此刻焉能不替她着想,要知道这女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更何况还是和亲远嫁到北凛,若真是有个好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文凝之把目光看向了南宫浅陌,这个时候她已然没了主意,眼下便只能看她的了。

南宫浅陌垂眸想了想,问道:“这几日,曦和可有见过什么人不曾?”若说是单凭那日的相救之恩,应当还不至于令她以身相许,除非……在那之后她还单独见过北堂啸!

文凝之仔细回忆了一番,忽而脸色一变,“前几日宫里给各国使臣办了一场接风宴,想来是那个时候……”

接风宴?南宫浅陌眉心紧锁,她想起来了,那日她和莫庭烨都忙于霓裳的事情,故而都告假没有入宫赴宴,想必就是那个时候被北堂啸钻了空子,看来那日马场的意外同他脱不了干系!

“皇上可曾同意曦和的请求?”南宫浅陌沉声问道。现在只希望皇上还未下旨,否则事情就要棘手了。

只见文凝之摇了摇头,道:“听我兄长说,皇上只是召集了几位重臣商议,却尚未决定下来。只是……”

“只是什么?”

文凝之语气明显凝重起来:“北堂太子以太子妃之位向皇上求娶曦和公主,如今朝中已有不少以右相和越国公为首的大臣劝说皇上赞同此事。元贵妃听闻此事后急得不行,已经在勤政殿求了两日了。”

“文大人对此事怎么看?”南宫浅陌略一思忖转而问道。朝中大臣本就分作两派,右相一派无疑是支持此事的,若是以文瀚之为首的左相清流一派也表示赞同,那么皇上即便是再疼爱曦和这个女儿也不得不再重新审量此事了!

“兄长说,事出突然,必定有异。但此事坏就坏在曦和她自己主动提出了要求,自愿去和亲……”文凝之眉宇间俱是化不开的愁绪,此事若是曦和她不愿意倒也好办,毕竟依着皇上对她的疼爱,是决计不会轻易拿她的一生作为赌注的,可如今……

南宫浅陌定了定心神,对几人说道:“大家先稍安勿躁,和亲一事非同小可,必然不会轻易就定下,我们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来不及了!”莫庭烨大步走了进来,语气有些凝重。

南宫浅陌心底咯噔一下,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第三百七十一章 先帝虞妃

“和亲的圣旨已经下了。”莫庭烨缓缓开口,黑沉的脸上还带着尚且来不及散去的怒气,“是曦和自己跑到勤政殿去同皇兄求的,她这是铁了心要嫁给北堂啸!元贵妃因为替她求情已经被盛怒下的皇兄斥责禁足思过。”

明明和亲的人选还在商议中,他们也都在竭力替她斡旋,谁知一转眼的功夫没看住她就来了这么一出,可不就是正中对方下怀吗!莫庭烨此刻是郁结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

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缕深思,从马场那天开始,到霓裳被绑,再到曦和主动要求和亲,似乎总有人要快他们一步,所有的时间点都卡得刚刚好,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一连串的事情是否是由同一个人在背后谋划着……

“陌儿,陌儿?”莫庭烨见她愣神儿,不由连着唤了几声,终于将她神游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莫庭烨,你觉不觉得有人总要快我们一步?”南宫浅陌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莫庭烨见她神色认真,不由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心中陡然而生出一股强烈的难以置信来,“你是怀疑……”

文凝之知道这些话不是她们能听的,于是对南宫浅陌告辞道:“事已至此,今日是来不及了,明日一早我们打算入宫同曦和说说话,你可要随我们一同前去?”

“也好,明日一早咱们在曦和公主的明岚殿见,我下了朝就赶过去。”南宫浅陌蓦然想到自己曾听说的有关北堂啸的那些传闻,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对曦和提醒一二,因而也就顺势答应下来。

几人离去后,莫庭烨随手关上门,直直望着她问道:“陌儿心中可是已经有了猜测?”

却见南宫浅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唏嘘道:“只是觉得上京城的水太深了,每一个人似乎都有许多张不同的面孔,亦真亦假,亦正亦邪。煜王,只怕也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无害吧?”

通过同程之南的一番谈话,愈发使她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回想近来发生的这一件件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与他无甚关联,但细细一想,这其中最大的获利者非他煜王莫属!

倒也难怪,身在皇室,距离那个位置又只有一步之遥,又有谁会甘心屈居人下将权力拱手相让呢?

夺嫡,永远是帝王家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无论埋葬了多少尸骨,流淌了多少鲜血,只要最终成功坐上了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一切都可以粉饰太平。试想,千百年后又有谁会在意他当初的皇位是否是名正言顺呢!

古往今来的史册上往往都只会记得两种人,前者功在社稷、名垂千古,后者祸国殃民、臭名昭著。余下的便都是碌碌无为的庸人罢了。

“陌儿,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那个位置……”莫庭烨嘴角勾起一抹苦涩与无奈,一直以来他不是不知道皇兄的想法,可他从未松过口,当初的那件事他已经在努力放下了,也愿意试着去原谅,可这一生,他便都只是自己的皇兄而已,再无其他!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挡了别人的路啊……

南宫浅陌目不斜视地望着他,轻声问道:“皇上他真正属意的人,是你,对不对?”她知道莫庭烨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似乎是有些怎么都磨不去的隔阂,又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彼此关心在意,这些他不说,自己也从未刻意询问过。

可如今看来,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你若是不想说,便当我没问过吧!”南宫浅陌见他沉默不语,心中突然涌上一阵心疼,她不愿去逼他,正如他从来不问自己的过去一样。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莫庭烨蓦然笑了笑,目光所及之处渐渐变得悠远起来——

“说起来这上京城的所有人都应该很不解,先帝有九子,为何皇兄唯独对我这个幼弟与众不同,我手中握着边境十万大军,却从未引来帝王的猜疑。曾经我以为是自己与皇兄手足情深,可这皇家又哪来那么多的手足情深,即便是当初支持皇兄夺取大位的七皇兄不也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才能换得一份安宁。”

“直至十年前,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他对我的好是一种弥补,对我母亲的弥补……”

南宫浅陌心中一震,似是猜到了什么,却没有多言,只是静静地听着。

黄昏时分,淬着暖金色的光线洒落在白色的窗纸上,朦胧而迷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那些个尘封多年的往事被缓缓揭开,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和唏嘘。

望着男子稍显寥落的身影,南宫浅陌心中涌起一种别样的复杂感,喟叹有之,震惊有之,但更多的是心疼——

谁能想到备受关注的东霂暄王竟然是当今圣上的亲子!怪不得,怪不得皇上对他与众不同,怪不得他明明是嫡子的身份,皇后辛芷凝却从来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原来他真正的母妃是随先帝而去的虞妃!

这一刻,她忽然就理解了他与皇上那不冷不热的关系,尽管当年的往事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但虞妃为了替莫御城争夺大位而入先帝后宫是不争的事实,甚至因此而断送了自己的一生,若说莫庭烨没有恨绝无可能。

但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年来莫御城对他所有的关心照料也都是出自真心,这份骨肉亲情同样做不得假!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五年前的那场宫变,莫庭烨明明担心莫御城的安危,可真正杀进皇城后却又避之不见。想来那个时候的他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莫御城吧?

“莫庭烨,上一辈的是是非非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虞妃她也已然成为了皇上这一生最大的痛处和遗憾,你,别太介怀了。”她有些语塞,安慰人向来不是她的长项,此刻看着莫庭烨这般,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才好。

第三百七十二章 没要你忍

或许是莫庭烨的神情太过凉薄无助,让她忍不住心疼,亦或是别的什么,南宫浅陌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他。莫庭烨身形一震,原本有些黯然的眸子突然晕染了几分光彩,他抬手紧紧回抱着她,似是要将她深深刻在骨子里一般。

日头渐渐落下,就连铺洒在二人身上的光线也渐渐昏暗起来,隐隐约约,旖旎缱绻。

“小姐——额,我还是等会儿再来……”浅黛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在看见二人的情形后不免有些尴尬,转身要走却又被南宫浅陌叫住。

“什么事?”南宫浅陌微微不自然地推开了莫庭烨,若无其事地问道。

顶着一道充满威压和不悦的视线,浅黛只觉得自己头皮一阵发麻,老天作证,她真的不是故意打扰小姐和暄王殿下的啊!

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小姐,你之前要青风去查的有关右相的事情,有眉目了。”说完把话题丢给青风,一溜烟就没了身影。

门外青风像一桩木头似的定在那儿,背对着光线的面容微微有些暗沉。

莫庭烨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青风?”南宫浅陌见他不说话不由地皱眉唤了一声:“进来说吧!”

“是!”青风敛了敛眸光,走了进来,将这几日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在听到裴若水至今未嫁的原因时,南宫浅陌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莫庭烨,眼里竟似带着些调侃的意味儿。

后者登时觉得后背一凉,这口茶是怎么都喝不下去了,连忙递了个讨好的眼神过去,表明心迹。

南宫浅陌则是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凉凉道:“咱们暄王殿下的桃花不错嘛!”堂堂右相的大小姐,为了他从十五岁等到了二十岁还不曾嫁人,这份情可真够执着的啊!

“咳咳,陌儿,我这可是无妄之灾啊,你可千万要相信我!”莫庭烨顿时紧张兮兮地说道。

没有搭理某个强行卖萌的人,转而对青风说道:“好了,青风,这件事辛苦你了,另外再帮我查一下最近这些日子,裴若水都跟谁有过接触,尤其是宫里给各国使臣举办接风宴的那日,我要尽快知道。”

“是,小姐,属下这就去办!”青风领命转身离去。

“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南宫浅陌转而望着他淡淡说道。

莫庭烨一听顿时不干了,以最快的速度躺在了软榻上,死皮赖脸道:“我凭什么要走,我走了岂不是给别人留了可乘之机?”

“什么可乘之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莫庭烨你……”

话未说完就已经被那人长臂一伸揽进怀里,猝然对上一张放大的邪肆俊脸,南宫浅陌不禁呼吸为之一滞,她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尤其那双溢满深情的深邃紫色眼瞳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似的,此时此刻脑海中便只余下一片空白,就那么怔怔地望着他。

一个意料当中的吻落了下来,霸道而热烈,带着男子身上所特有的檀香香气,似是要将她肺里的空气全都夺走一般,然而却并不令人生厌。南宫浅陌此时此刻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着他——

渐渐地,两人的呼吸节奏都乱了起来,莫庭烨的手更是有不断下移的趋势,房间内温度持续升高,大有星火燎原之势。对此,南宫浅陌并未拒绝,她爱这个男人,所以婚前发生点关系什么的也只是情之所至,何况她也并非什么矫情的人。

然而就在她已经准备好了将自己交给他时,莫庭烨却是蓦地想到什么,闷哼一声,有些懊恼地停了下来,紧紧拥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半晌,只听他闷声说道:“陌儿,还有十日,还有十日你就是我的了!你可知道我等得有多辛苦!”

经过方才的一阵激战,南宫浅陌此刻香肩微露,眉目含情,几缕细碎的发丝调皮地落在了额前,此刻突然叫停,只见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不是我让你等的!”

然而这一眼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反倒是有几分含嗔带怒的意味儿,因而令莫庭烨原本就布满欲火的眸子愈发幽深了几分。

低低地吼了一声,莫庭烨狠狠地吻了下去,几近撕咬,似是要将她融入骨血里一般。良久,方才抬起头来咬牙道:“陌儿,你这是在玩火!”

shit!南宫浅陌额前滑下几条黑线,这人还能更强词夺理一点吗!她哪里就玩火了,明明是他自己……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南宫枫的声音随之传来:“陌儿,辅国公府来人了,父亲让我来叫你去前厅用饭!”

起来!南宫浅陌怒瞪着赖在自己床上不走的某人,眼刀一个接一个地丢过去。后者脸色臭到不行,控诉一般地望着她,今天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人打断了!

南宫浅陌回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你原本也没打算继续好吧?

领会到她意思的某人顿时黑了脸,一种被鄙视了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这还不都是为了她,温香软玉在怀,偏偏还要当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简直是备受煎熬好吗!最气人的是某个女人还不领情,平时有意无意地撩拨他也就罢了,关键时刻竟然还嘲笑他,简直是太过分了!

哼,他就姑且再忍上十日,等大婚那日看他怎么“收拾”这个不老实的小女人!哼哼——

南宫浅陌自然懒得理会身后那个看起来神情哀怨且内心打着自己小算盘的男人,自顾自地起身整了整衣服,对外面答道:“大哥稍候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

事实证明,欲求不满的男人真的是惹不得,席间夏侯飒不甘心上次没把他灌倒,今日卯足了劲儿地劝酒,不想正好撞在莫庭烨伤口上,一顿饭下来,直接被喝到了桌子底下……

夏侯翊难免有些头疼地看了看自家喝的烂醉如泥的二弟,眉宇间不禁泛起一抹深思,看来上次暄王殿下还真是手下留情了啊!

第三百七十三章 碧玺手串

不过如此看来,这个表妹夫倒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莫庭烨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赖在青墨居,只好打道回府了。而南宫浅陌则是去了夏侯华绫的栖霞苑,“娘,我有点事想问你。”

夏侯华绫一怔,旋即高兴地笑道:“好啊,难得陌儿主动来找娘说说话!”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对于陌儿的性情她多少也算是了解了一些,与其他这个年纪的姑娘不同,陌儿的性子偏清冷一些,平时行事更有自己的章法和分寸,只是少了些同自己的亲近……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在她十八岁的人生中自己从未参与,感情自然不是这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

到了栖霞苑,夏侯华绫一会儿忙着吩咐人去沏好茶,一会儿又吩咐冬晴去端点心,把一屋子的丫头支使得团团转,南宫浅陌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愧疚来:“娘,你别忙活了,我这不是刚吃完饭么……”

夏侯华绫怔了怔,怅然若失地笑道:“你看娘这记性……”

“娘,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南宫浅陌拉着她坐下来,从袖中取出那串被拆了一半的红色碧玺手串来,“这个手串,娘当初是从哪儿得来的?”

夏侯华绫在看见那手串的一瞬间,脸色不由白了白,强笑道:“不过就是一个碧玺手串罢了,也无甚特别的,这么多年过去,娘哪里还记得清楚……”

“是吗?既然没什么特别的,那娘你当初为何独独给我留下这个?”南宫浅陌皱着眉头问道。

“这,这是你满月的时候抓周抓的,娘看你喜欢,就随手给你戴上了。”夏侯华绫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这不禁愈发让她感到了一丝古怪。

顿了顿,再次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如换个问题好了,娘可是认识南暻的什么人?又或者说,是夏侯家与南暻有什么渊源吗?”说着目光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她,却是莫名让夏侯华绫的心悸了一下。

“没有,怎么会呢,你这丫头瞎想什么呢!”夏侯华绫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借此掩下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南宫浅陌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很显然,夏侯华绫的说辞并不能令她相信。

“这串手串原本有二十四颗珠子,娘难道就不好奇为何如今就只剩下了十六颗吗?”南宫浅陌轻轻抚着那红色的珠子,似是闲话家常般地说道。

夏侯华绫面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不待她开口便听着南宫浅陌接着说道:“因为那其余的八颗被留在了南暻皇陵中。”

“啪!”的一声,夏侯华绫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娘好像对南暻皇陵很紧张?”南宫浅陌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夏侯华绫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娘只是听说那南暻皇陵机关重重,是个极为阴诡之地,所以才……”

“原来是这样,”南宫浅陌淡淡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继而说道:“那娘就当我今日白问那么一句吧!只是如今两位舅舅带着表哥回京,娘真的不打算去见见外祖父吗?”

见她终于不再追问那碧玺手串的事,夏侯华绫心中蓦然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她完全放下心来,却又听她提起辅国公府的事,眉宇间顿时浮起一抹古怪的情绪来,只听得她声音略显僵硬地说道:

“陌儿,娘和你外祖父之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与你说清楚的,你只需记住,上一辈的是非恩怨与你无关,你随心而为就是,至于娘,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从栖霞苑出来后,南宫浅陌的心情有些沉重,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母亲和外祖父这么多年从不相见,可看夏侯华绫这份神情,怕是决计不会告诉自己了。

或者,自己可以去问问舅舅或是外祖父?

这边正想着,却迎面碰上了徘徊在栖霞苑外面的南宫渊,不由诧异道:“父亲?”

“嗯?是陌儿啊,”南宫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即问道:“这是刚从你母亲那里出来?”

“是,父亲这是……”

南宫渊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今日晚膳用得多了些,就四处走走。”

“那不如我陪父亲一起?”南宫浅陌眼中眸光一转,也不拆穿,反而顺势说道。当年的事情想必南宫渊也是清楚的,或许自己可以从他这里问得一二。

南宫渊先是一怔,而后便笑着应道:“好啊,正好父亲有些时日没同你好好说说话了!”

“今日同母亲说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父亲还记得当初我满月抓周时抓到的是什么吗?”南宫浅陌淡淡笑着,似是不经意地提起。

“抓周?”南宫渊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了一下,语气怀念地说道:“你满月宴那天也是你母亲同我决裂的日子,那会儿我满心都是乱糟糟的,哪里还顾得上让你抓周啊,所以此事也就揭过去了。怎么,你母亲也同你提起了此事?”

南宫浅陌微微垂眸,敛下了目光中的波动,笑着道:“是啊,满月宴之后我便不曾见过母亲了,可惜那个时候我并不记事。”

“抱歉,陌儿,是我牵累了你……”南宫渊眼里饱含愧疚,十八年前陌儿还只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最需要母亲照顾的时候,却因为他和华绫的原因而交由奶娘抚养,对于这个女儿,他确实亏欠太多了!

南宫浅陌只是想要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却并不是想要借此来引发他的歉疚,于是出言道:“父亲,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并不在意这些,你就别太放在心上了。毕竟,人总会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吗?”

闻言,南宫渊不禁眼眶微湿,看着她的目光中慈爱而欣慰,“好,为父听陌儿的,过去的事不提了,不提了!”

踏着月光又往前走了一段,南宫浅陌忽而问道:“对了,父亲见过这个吗?”说着便把那碧玺手串递给了他。

第三百七十四章 经年往事

“这个东西,似乎是有些眼熟,”南宫渊将那手串接过来仔细端详着,总觉得曾经在何处见到过,一时间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此物陌儿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母亲当年留给我的,被我不小心弄丢了几颗珠子,如今我想把它补齐,所以就问问父亲可有见到过此物?”南宫浅陌随口编了个理由。

南宫渊沉吟了片刻,道:“那便是了,此物乃是你母亲的一个故友所赠,算起来也是个有些年头的古物了,想要补齐怕是不大可能。”

“故友?那父亲可认识那位故友?”南宫浅陌立刻抓住了其中的重点,追问道。

“那人已经故去很多年了,为父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南宫渊含糊不清地说道。

南宫浅陌却是不信:“母亲那位故友是南暻人,我猜的没错吧?”

南宫渊心里一惊,“陌儿,你怎么会知道……”

“我去过南暻皇陵。”南宫浅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丢了的那八颗珠子如今就在皇陵地宫中。”

“你怎么会去南暻皇陵?!那可是……”南宫渊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那南暻皇陵是什么地方,陌儿怎么会冒险去那种地方?

“南暻的东西为何会在母亲手里,十八年前你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因何而分崩离析,这么多年来母亲和外祖父为何从不相见?”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南宫浅陌停下了脚步,望着南宫渊,定定说道:“父亲,我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南宫渊一时有些语塞,“陌儿,你方才自己也说了,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及……”

“是,过去的事情可以不再提,但真相总归是藏不住的,不是吗?”清冷淡漠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执着,今日她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将南宫渊的犹豫看在眼里,南宫浅陌紧接着抛出了另一件令他骇然的事情:“在南暻皇陵中,我见到了一个死了很多年的红衣女子,南暻大祭司西瞳想要用我的血去唤醒她,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告诉我吗?”

“你见到了她?”南宫渊乍一听闻顿时大惊失色,恍然又道:“不对,西瞳五年前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西瞳是死了,五年前死在了莫庭烨的刺陵长剑下。”南宫浅陌淡淡说道,当年襄阳城一役,她被西瞳下了金丝蝶蛊,莫庭烨一怒之下杀了他,而后又为了替自己解蛊而失了一身内力……

“这……”南宫渊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五年前只听说西瞳死了,却不想是死在暄王剑下,而且还与自己女儿有关!

“皇陵中的那个红衣女子就是母亲的故友,对不对?碧玺手串也是她送给母亲的。父亲,告诉我,她究竟是谁?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南宫浅陌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紧紧追问道。她知道,今日若是问不出来,那么以后就再难从父亲口中得知了。

“终于还是瞒不住了,”南宫渊叹了口气,语气苍凉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见到的那个红衣女子应该就是南暻巫族上一任的大祭司,零落。”

“事情要从二十三年前说起,那个时候零落隐藏身份偶然来到了上京城,结识了你的母亲,说起来,当年我、你母亲、云亲王夫妇、沐正丰,还有……还有奚珩,我们几人算得上是极为交好的朋友,可惜这世上无不散的筵席——”

“那一年,南暻巫族发生了动乱,零落作为即将继任的大祭司,不得不提前返回南暻,临行前将此物赠与了你母亲。那一别,也是我们最后一面。”

“零落离开后没多久,南境那边的几个部落就起了战事,当时我、沐正丰还有奚珩三人奉旨率军前往南境平叛,大军即将得胜之际,奚珩突然倒戈相向,虽然最后还是镇压了叛乱,但那场仗也因此死了太多太多人,我和沐正丰不得已将奚珩押解回京。”

“那个时候皇上初登大位不久,根基本就不稳,奚家之事正是他借此立威的好时机,于是盛怒之下,皇上便下旨将奚家满门上下尽数斩首示众,老幼妇孺无一生还。”说起此事,南宫渊眼前仿佛又重现了那一日奚家阖府上下血流成河的场面,语气中难免带着几分唏嘘叹惋。

南宫浅陌听罢微微皱眉,问道:“这个奚珩可是与你还有母亲之间有何关联?”奚家被满门抄斩是在二十三年前,而父亲同母亲关系闹僵是十八年前,这中间隔了整整五年,按理说不该有什么关联才是,可父亲他既然提起此事,就不会是无的放矢……

果然,只见南宫渊脸上不经意划过一抹无奈与苦涩,开口道出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答案:“奚珩和你母亲原本定有婚约,若非那一场战事,他们早已成婚……”

什么?!南宫浅陌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情况,原来母亲和那个叫奚珩的是有婚约的?可,可母亲为何转眼就另嫁他人,却又在五年后同父亲还有外祖父闹翻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南宫渊接着说道:“当初,奚珩倒戈的证据是我查出来的,也是我暗中交给岳父大人,后来又由岳父大人呈给皇上的……十八年前在你的满月宴上,沐正丰喝醉了,无意中道出了此事,所以你她母亲才……”

“即使沐正丰酒醒后同我解释了他的无心之失,可我与华绫却再也回不到当初,此事便也成为了横在我心头的一根刺,再加上后来在政见上的种种分歧,我与沐正丰便渐行渐远了,这么多年几乎不曾有过任何联系。”

细细回想起来,当初鲜衣怒马的几个人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死的死,散的散,真要算下来,也就只剩了自己和华绫两个了……

“父亲,当年奚珩究竟因何临阵倒戈?”南宫浅陌隐约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儿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 非他不嫁

只见南宫渊摇了摇头,道:“他被带回上京后,除了对自己的罪状供认不讳以外,旁的一句话都不曾开口,为父也看不懂他当年的所作所为。”

“这么说来,他临阵倒戈是不争的事实了?”南宫浅陌皱眉问道。

南宫渊叹了口气:“证据确凿,他自己也从未辩解,即使最初不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我们不信……”

“可奚珩临阵倒戈并不是你的错,母亲又何必……”

南宫渊闻言不由苦笑:“话虽如此,但要真论起来毕竟是我亲手把奚珩一家送上断头台的,她怪我也是应当。”只是岳父大人却是受了自己的牵累……

南宫浅陌不禁哑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无论对错亏欠与否,已经死去的人总归是要占据高位的,毕竟说到底谁又能争得过一个死人呢!

那个奚珩赫然已经成为了母亲心底里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身影,回首这么多年,如今也唯有空叹一句天意弄人!

“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为父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不要为了这件事去找你母亲,她这些年也不容易,人这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个寒暑,我们如今都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很多事情也就都不那么在意了,陌儿,为父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你和枫儿还有杉儿能够好好的,至于旁的什么,已然不重要了。”

南宫渊的声音听起来苍凉而落寞,仿佛一场热闹盛宴散尽之后的世态炎凉,再回首时,除了回忆便只剩下了一片空寂的荒芜。

这一刻,他不再是沙场上所向披靡的那个将军,而就只是一个踽踽独行在漫漫人生路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行者而已。

南宫浅陌此刻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似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分得清楚对与错的。

如果非要用什么来形容,那便是执念二字了吧?每个人都有无法放弃的执念,为了这个执念背弃了神,泯灭了良知,自此潜于幽暗的河底,化身般若,一去不返……

却忘了,最初的最初,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段情,两个人,岁月安然,家国天下。

“我明白了,父亲放心,母亲那里我不会再提起此事了。”南宫浅陌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散在深夜里,映衬着漆黑夜空中那轮异常明亮的圆月,竟无端成了一股浓烈的讽刺。

……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下朝后便直接转道往曦和公主的明岚殿而去,文凝之、魏祎还有凤之晴已然等候在通往明岚殿的花间小榭中,见她前来,不由都迎了上去——

“你可算是下朝了!”魏祎松了口气说道。

“怎么都等在这儿了?不是说好在明岚殿见吗?”南宫浅陌不由出言问道。

却见文凝之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几分不忍与为难,用眼神示意她往明岚殿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排又一排的宫女内侍捧着各类火红色的大婚礼服、珠宝饰物等从大殿外鱼贯而入,殿中还不时传来曦和公主娇俏而兴奋的声音,一听就是满心欢喜地待嫁了。

几人尽皆默然,东西定然是北堂啸命人送来的无疑,作为朋友,这个时候她们本该祝福贺喜,可她们此行却是来劝她……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来,就像是你明明知道前方是一条不归路,可你却无法阻止她踏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这条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路上渐行渐远……

“总觉得咱们今日此行的目的怕是不能成了,曦和她是真的欢喜……”凤之晴皱着眉头说道,她此刻心里矛盾得不行,想要劝她放弃,可看着她那般殷切欢喜的模样却又不忍打破。

北堂啸,真的会是她的良人吗?

就在几人都萌生了退意之时,还是南宫浅陌开口道:“无论她放弃与否,有些该她知道的事情我们总归是要告诉她的,若她得知以后还是执意如此,那咱们也唯有选择祝福。”

路,都是自己走的,莫熙瑜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应该懂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们这些人最多给出建议,旁的却是爱莫能助了。

“你说的不错,走吧,咱们去看看她。”文凝之眸间划过一抹淡淡的无奈与喟叹,若非生在帝王家,曦和她就不会招惹上北堂啸,是不是就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摇了摇头,文凝之自嘲一笑,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呢?倘若真的有,自己和兄长又何必非得走到今天这一步!

“启禀公主殿下,胥扬将军,文小姐、魏小姐还有凤小姐在殿外求见!”

随着内侍的通传声响起,莫熙瑜眸光一亮,连忙放下手中的嫁衣,迫不及待地出殿相迎:“我正念叨你们几个呢,果然你们就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正好帮我参谋参谋这几套嫁衣那一套最好看?我都挑花了眼了!”

说着便兴致冲冲地推着几人往殿里走去。

“你们看,这是他差人给我送来的嫁衣,这一套用的是他们北凛皇室的流光锦,那一套用的是玲珑山庄的玉浮华,啊对了对了,还有那边那套……”

莫熙瑜一个人兀自说的热闹,脸上眉飞色舞的,就连语气中都无不流露着满满的兴奋与期待。

几人相视一眼,脸上俱是带了几分苦笑来,尤其是魏祎这个心里藏不住话的,更是欲言又止地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诶?你们今个儿是怎么了?一个个兴致恹恹的?”说了半天没有听到半句回应,莫熙瑜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来,于是停下了笑望着她们问道。

“曦和,北凛地处北九阴山以北,离咱们上京偏远不说,听闻那边气候严寒,民风剽悍,你真的想好了?”魏祎试探着问道。

莫熙瑜一怔,旋即不在意地笑了:“祎祎,你什么时候也对北凛有这般成见了?北凛虽为苦寒之地,可本公主又不是嫁过去种地劳作的,堂堂北凛皇室还能亏待了本公主不成?”

第三百七十六章 她的英雄

“再者说了,本公主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过上京城呢!就更别说去北凛了,听说北凛都城杨陵到了冬日,大雪封城,届时整个城池都变作了一座了白色冰城,再配上彩色灯笼,可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呢!”

“之晴,你不觉得吗?”

莫熙瑜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与期待,目光晶亮晶亮的,仿佛眼前就能看到那所谓的冰城美景似的!

凤之晴实在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于是只好笑了笑,道:“是啊,听起来的确很美的样子……”

魏祎不禁哑然,转而把目光望向了一旁的南宫浅陌。

南宫浅陌拧了拧眉,终于还是出言提醒道:“曦和,你了解北堂啸这个人吗?”

莫熙瑜愣了一下,旋即笑得一脸幸福:“我当然了解了!他是北凛的太子嘛!当然了,也是我的英雄!”说到这儿不知是否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渐渐升起一抹淡淡的蕴红来。

“我在西境五年,同北凛的仗打了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场,曦和,我比你更清楚他北堂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并非你看起来的那样简单……”这些话听起来有些残忍,可为了曦和,她却不得不说。

“浅陌,”莫熙瑜打断了她,这是她第一次直接称呼她的名字,以往,她都是笑称她为“胥扬将军”的……

只见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极了开到荼蘼的蓝色鸢尾,绚烂中昭示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我知道你们今日的来意,可我已经决定了,我喜欢他,无论他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还是谲诈多端的小人——”

“他都是我的英雄,无可替代的英雄!”

南宫浅陌心中一片寂然,忽然就没了话,她此刻该说些什么呢?亦或是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告诉她那日惊马一事其实是北堂啸一手安排?还是告诉她北堂啸和亲另有所图,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利用她?

莫熙瑜自幼长在帝王家,这些东西她不会看不出来,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执意嫁他,可见是已经铁了心了,她们这些人今日就是说再多又能如何!

末了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作为朋友,我们便也只有祝福了。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北堂啸这么多年来没有立妃,你以为是何故?”

当年莫庭烨为解鸩羽千夜之毒,不惜重金从第一楼拍下玉髓来换取北堂啸手中的千年冰蟾,要知道相对于千年冰蟾的神奇药效而言,那玉髓并无大用,唯有一点——可保容颜不变,尸身不朽!

放眼整个临渊大陆,能令北堂啸付出如此代价的唯有一人——韶华长公主!

她言尽于此,希望莫熙瑜心里能有个底,免得日后得知真相后太过失望。

文凝之听闻此言不由心底一惊,脑海中渐渐形成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看向莫熙瑜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反观凤之晴和魏祎二人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眼中俱是不明所以的茫然之色。

与此同时,南宫浅陌看到莫熙瑜嘴角的笑意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龟裂,然而只见她眼神闪烁了几下,下一刻便扬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语气俏皮地戏谑道:“一直未娶,说不定他就是为了等我呢!”

“曦和……”文凝之看得心中不忍,有心提点两句,却见南宫浅陌冲她微微摇头,转而对大家笑道:“曦和不是说要咱们帮着选嫁衣嘛,咱们赶紧给她参谋参谋,等到出嫁那日曦和一定得是咱们东霂最漂亮的新娘子!”

几人很快领会过来她的意思,于是就势扯开了话题,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看上去与平常一般无二,只是细细看去,那眼底却都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气,这一瞬间,所有的妙语连珠都像是在粉饰着什么似的。

这一闹就是大半天,几人连午饭都是在宫里用的。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赶在宫门下钥前,几人总算出了明岚殿,一同走在御河桥的青石板上,桥下波光粼粼潋滟生辉,桥上人影绵长交错横斜,几人一时无话,周遭也都静悄悄的,唯有鞋底碰触石板时发出的“哒哒”声,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方才在明岚殿,你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文凝之忽而出声问道。身为一国太子却始终不曾立妃,后院干净得连个女人都没有,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对女人没有兴趣,要么就是他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是他求而不得的……

南宫浅陌微微叹了口气,“你也看出来了,曦和爱他,爱一个人就会不自觉地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方才我说到此事时,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有失落,有难过,却唯独没有惊讶。”

“你是说曦和她其实知道……”文凝之已经说不清楚此刻自己心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震惊,无奈还是别的什么。忽而想起来兄长无意中曾与自己提起的那个传闻,文凝之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缓慢而艰涩地问道:“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南宫浅陌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见状,文凝之不由心底一沉,如果被北堂啸藏在心里的是那个人,曦和她恐怕连半分胜算都没有……

这时,魏祎和凤之晴终于觉出了不对劲来,只听魏祎问道:“你们二人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怎么我和之晴完全听不懂?”

文凝之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不知该如何同她二人解释,毕竟此事事关北凛皇室颜面,轻易妄言不得。更何况曦和她明知如此也执意要嫁北堂啸,这件事她们二人知道与否又能有什么用处呢!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别问了,这件事牵连太广,知道太多对你二人并无好处。”南宫浅陌阻断了二人想要继续追问的意图。

魏祎和凤之晴原本有心再多问两句,可抬头见她神情凝重,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而也就不再询问。

出了宫门,几人俱是心事重重,也就各自散了。

……

第三百七十七章 相助安家

寒剑的动作果然迅速,不消半个多月,在烈焰阁的刻意打压下,安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如今已是负债累累,走投无路,更有甚者安连成的身上还背了好几条人命,眼看着就要彻底击垮安家,不想突然有人暗中出手压下了此事。

寒剑觉得事情有异,于是特意前来向南宫浅陌回禀。

“看来这是有人想要保下安家,可有查出是谁动的手?”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说道。

寒剑将一份密信递给了她,说道:“小姐请看。”

将信拆开看了一遍,南宫浅陌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睿王,我倒是忘了这个人,算起来一个月过去,他的禁足也该结束了,怪不得这几日朝里的一些人坐不住了。”

不过也是,四国会在即,睿王身为皇后嫡子,没道理连个面都不露。

睿王此举怕是看上安家的银子了,说起来安家虽不比容华公子的玲珑山庄和闻子兮的九江阁,但在这上京城,安家的家底倒也殷实,最起码能称得上是富甲一方,否则又如何能支撑得起南宫浅歌这个第一才女的日常开销用度!

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寒剑的打压,安家的实力早已大不如前。可以说,睿王选择在这个时候扶植安家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睿王和安家是如何搭上的?”南宫浅陌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只听寒剑沉声道:“据阁里消息称,是户部尚书赵构在当中牵线搭桥。”

又是赵构!南宫浅陌眸色一沉,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威压和冷意,“他最近倒是活跃,哪都能看到他!不过,如若是他在当中搭线的话,那么安家真正要投靠的人就未必是睿王了。”

“可赵构不是睿王的人吗?”寒剑不解地问道,这上京城里谁不知道睿王侧妃是赵构的嫡长女。

“天下皆知的事情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赵语柔不过是赵构抛出的一颗烟雾弹罢了,莫君煜才是他真正的看好的底牌,南宫浅陌略带嘲讽地说道。

这倒也是。寒剑忽然想起来什么,面容古怪地说道:“小姐,有件事情属下觉得很奇怪——安连成去见赵构时府上的大小姐也在场。”

“南宫浅歌?”南宫浅陌凤眸微眯,嘴里淡淡吐出四个字。

寒剑点头:“正是。而且后来安连成是一个人离开的,没有人看见南宫浅歌从见面的地方出来。”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南宫浅歌在这件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呢?以她自视甚高的性子,应该看不上莫君睿那样的人,那么她的目标会是谁?莫君煜吗?虽然这个赌注现在看上去是下得大了些,不过以莫君煜多年隐忍暗中筹谋的心思城府,倒也不是全无赢面……

“对了,青风那边有消息了吗?”

流云答道:“回小姐,今早才传来的消息,霓裳姑娘出事前的那几日,裴若水和赵语嫣走得很近,虽说这二人原本关系就不错,却也从来没有像这般见面频率如此频繁过。”

“另外,马场比赛的前一日,有人看到裴若水带着面纱去了北凛使臣暂居的客栈,而在宫宴那日,这二人同时离席过一炷香的功夫,但具体去向不明。”

“果然如此!这个裴若水还真不是个简单角色!”南宫浅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坠马,宫宴,和亲,这一环接一环的设计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她现在倒是有些好奇,能让裴若水同北堂啸合作的筹码会是什么呢?

“对了,小姐,当时一同离开的还有一个人。”流云忽而想起来什么,神情有些疑惑。

“是谁?”

“煜王!”流云定定说道。

竟然是他!难道说北凛和亲一事同他也脱不了干系?可他促成此事的理由是什么呢?南宫浅陌倒是有些看不透了……

“暄王殿下!”流云、浅黛还有寒剑见到来人连忙躬身行礼。

南宫浅陌抬头见是他,不由纳闷道:“你怎么来了?”她记得昨日父亲不是特意吩咐了,成亲前的这几日不许他们两个见面的吗?眼下这人怎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某人十分傲娇地反问,带着一脸的不高兴。

南宫浅陌:“……”她如果说是会怎么样?

忽而想到某人曾经的前科,不由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告诉我又是翻墙进来的吧?”

莫庭烨脸色顿时僵了僵,算是默认了。

“噗哧——”浅黛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流云和寒剑也有些忍俊不禁,只是这二人自制力稍好,努力憋住了而已。

不想这一笑顿时招来了某人杀人般的视线,浅黛立马一个激灵,做了个封口的动作,拽着寒剑和流云就跑了。

刚一出门,完全失控的爆笑声便传了出来,惹来流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就隔着一道门,以为小姐和王爷都听不见的是吗?

浅黛委屈:这真的不能怪她,实在是暄王殿下这反差萌太逗了好吗?

“咳咳,那个,说正事啊,你今天特意过来有事?”

“特意”两个字被她刻意强调,然而当她看着某人不断想自己无限逼近的一张邪肆俊脸,竟是莫名心虚了几分,脸上更是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莫庭烨眼里晕开了一抹得意且宠溺的笑意,心情更是莫名好了起来,大大咧咧地往软榻上一躺,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煜王。”

“你的人查到了什么?”南宫浅陌闻言登时眼前一亮,紧紧盯着他追问道。

莫庭烨此刻反倒不急了,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悠悠道:“我饿了。”

南宫浅陌:“……”

然而奈何这心里实在好奇,于是只能十分好脾气地问道:“想吃什么?”

“炸酱面,加鸡腿和荷包蛋!鸡腿要孜然味香炸的,荷包蛋要七分熟的!”莫庭烨眼底划过一抹兴奋的光芒,跃跃欲试地说道。

深吸了一口气,南宫浅陌微笑着说了两个字:“等着!”

第三百七十八章 交易筹码

好在厨房里有醒好备用的面,小半个时辰后,南宫浅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进来了,上面浇着香气扑鼻的肉酱,再撒上鲜嫩的黄瓜丝,看起来就令人食欲大增,当然了,还有某人特意要求的浇头——孜然味香炸鸡腿和七分熟的荷包蛋……

莫庭烨瞧见她手里的炸酱面时整个人眼睛都亮了,陌儿的厨艺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可惜的是她并不常下厨,倒是平白令他失了好多口福……

若是南宫浅陌知晓他心中所想的话,肯定会给他一个白眼——明明自己的厨艺在她之上好吗?!

很快,一碗炸酱面就见了底,连口汤都不剩,莫庭烨甚至还打了个饱嗝,这类寻常人做来极其不雅的事情,到了他这儿,偏偏就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既视感,果然还是要看颜值啊!

“陌儿,你觉不觉得我最近都瘦了?”莫庭烨凑上去可怜兮兮地问道。

“没觉得。”南宫浅陌无比嫌弃。

“你也看出来了对吧!这都是因为王府里的饭菜实在不合我口味,不如……大婚以后,陌儿每天,不,每隔三天给我做一顿饭怎么样?”莫庭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继续得寸进尺。每天做饭太辛苦了,他会心疼的,还是三天比较合适。

南宫浅陌凉凉斜了他一眼,对于这人的厚脸皮实在是无言以对,可奈何对方一脸委屈可怜相地望着自己,话里话外还隐晦地控诉着暄王府的厨子做饭有多难吃,南宫浅陌无法,末了只好敷衍地点头答应。

“行了,现在面也吃了,你的要求我也答应了,能说正事了吧?”南宫浅陌懒得同他掰扯,索性就默认了他的无理要求,至于以后每三天给他做一顿饭,呵呵,看心情吧!

“当然!”莫庭烨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张信笺给她,“喏,你想要的答案都在上面了。”

“裴若水是煜王的人?!”南宫浅陌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裴肃是睿王一派,而他的女儿却是煜王的人,这是什么操作?父女反目,准备上演一出无间道吗?

莫庭烨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裴若水此人志不在后庭,睿王她并未看在眼里。”

“你的意思是她更看好煜王?”

见他点头,南宫浅陌不禁咋舌,诚然,这一桩桩事看下来,莫君煜的城府之深远非身为皇后嫡子的莫君睿可及,若非有这么好的出身,他早已不是莫君煜的对手。但话又说回来,胆敢把手伸到皇子夺嫡当中去,这裴若水的野心是不是太大了些?

不过这样也就解释了宫宴那日煜王为何会与裴若水还有北堂啸一同离席了。

“那你可知裴若水和北堂啸之间的交易筹码是什么?”南宫浅陌忽而问道。

“咳咳,”莫庭烨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陌儿,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和那个裴若水一点儿也不熟!”

嗯哼~这算是不打自招了吗?南宫浅陌挑眉望着他:“她助北堂啸得到莫熙瑜,作为交换,北堂啸会设法令她嫁给你,成为暄王妃?”

莫庭烨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后背一凉,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只能讨好地笑望着她,表情那叫一个谄媚!

南宫浅陌本就没生气,这会儿倒是被他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该让你手下的那十万大军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

见她没生气,莫庭烨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旋即却又不高兴了,陌儿就一点儿都不吃醋的吗?

“想什么呢你?”看他脸上的神情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南宫浅陌不由古怪地看着他说道。

“没什么!”莫庭烨闷声道,话虽如此,可这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和憋屈啊!陌儿不吃醋,是因为还不够在乎他,所以才觉得这些事情都无所谓?

不得不说,男人一旦较起劲儿来其威力丝毫不亚于女子……

接下来,不管南宫浅陌说什么,莫庭烨的回答都是“恩”、“哦”、“好”,总之不会超过两个字!几句话下来,南宫浅陌这火气蹭蹭蹭地窜上脑门,上去就给了他一脚:“莫庭烨你抽什么疯呢?!”

不想莫庭烨却是一脸惊喜地看着她:“陌儿你这是生气了吗?”

南宫浅陌:“……”

shit!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自己生气了他还这么高兴?

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南宫浅陌赶紧给自己倒了杯茶压火,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淡定淡定,她不是暴力分子,真、的、不、是!

“陌儿?”莫庭烨凑上来语气兴奋地叫她。

南宫浅陌不理他。

莫庭烨继续:“陌儿?”

“陌儿?”

“莫庭烨你丫给我闭嘴!”南宫浅陌终于摁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怒声吼道。

“嘿嘿,陌儿,我就知道你是吃醋了!”语气竟是带了几分得意洋洋的意味。

不待她开口,便见莫庭烨忽然扶着她的肩膀,收起了玩闹的语气,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要告诉你,这一世我便是为你而来,任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听到他前一句话,南宫浅陌正要黑脸,不想转而便又听到了他宣誓般的承诺,心中的火气居然莫名其妙地消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语的感动……

望进他那双深情满溢的紫色眼瞳,南宫浅陌不禁微微红了耳根,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你想多了,我没有吃醋!”

此言一出,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粉色泡泡顿时碎了个干干净净。

莫庭烨:“……”

这世上还有比他家陌儿更能破坏气氛的吗?不,一定是他的打开方式不对,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一脸羞涩地扑进他怀里吗?为什么他的陌儿却还能一脸淡定地跟他说自己方才没有吃醋!

无视掉某人那不知是抓狂还是哀怨的神情,南宫浅陌直接跨到下一个话题:“莫君睿想要安家,但我觉得安连成真正想要投靠的人是莫君煜。”

第三百七十九章 游船琴曲

见她实在没有什么娇羞之意,莫庭烨也只好放弃挣扎,正色道:“哦,何出此言?”

“你猜,替安家和睿王牵线搭桥的人是谁?”南宫浅陌不答反问。

“赵构?”莫庭烨顿时明白过来。要知道这赵构可是莫君煜的一步暗棋啊!

“陌儿打算怎么做?”他想,陌儿既然此刻提起此事,必然是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安家是她要毁掉的,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插一脚,以陌儿的性子,无论是莫君睿还是莫君煜怕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南宫浅陌赞赏地打了个响指,“你说,如果裴若岚知道她替嫁的长姐其实一直在暗中支持煜王,结果会怎么样?”

“陌儿是想……”莫庭烨挑眉。

“不错,既然这浑水已经没上来了,那就不妨让它再乱一些,我们这将军府上不是还有两个不安分的吗?不如助她们一臂之力,全了她们飞黄腾达的心愿!”南宫浅陌眼中快速划过一抹狡黠,意有所指地说道。

昨日夜里烈焰阁传来消息,她这位四妹妹为了攀高枝儿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否则又怎会甘愿任赵语嫣驱使,不过她想要通过赵语柔进入睿王府的这条路怕是行不通啊!

这样说来,她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么好袖手旁观呢!

莫庭烨有些好笑地将她揽进怀里:“你这想法还真是古怪!”将裴若水的事告诉她已经嫁作睿王妃的妹妹也就罢了,这又把南宫浅歌和南宫浅汐分别送进煜王和睿王的后院,啧啧,这还真是……嫌他们府上不够热闹啊!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搅在一起,那威力绝对不亚于一场海啸!”南宫浅陌饶有兴致地说道,眼里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莫庭烨:“……”不得不说,那场面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

澄澜方丈若万顷,倒影咫尺如千寻。

遥望那青山重重叠叠,近山如簪,远山如烟。一山一景倒映在上京城内的青禹湖上,愈发显得湖水清澈如镜,碧波荡漾,水光粼粼,湖面上飘着几只风格各异却都精致风雅的游船,阵阵清风从湖面徐徐吹来,夹杂着淡淡的水汽,给这个炎炎夏里带了几分清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铮!”一个漂亮的尾音从指尖倾泻而下,宛若清泉滴落在青石板上,清脆而空幽。美景,美人,琴音,理应如是。

“霓裳姑娘的琴艺果然不俗,在下今日有幸能赏得此曲,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一曲终,贺兰瑾瑜毫不掩饰地抚手称赞道,看着舞霓裳的眼神里满是晶亮之色。

舞霓裳不禁轻轻勾唇一笑,“三殿下过奖了,霓裳琴艺不过尔耳,是这支曲子精妙罢了。”

“哦?不知此曲为何人所作?”贺兰瑾瑜脸上不由浮起一抹探究的兴致,好奇地问道。

舞霓裳笑了,眉眼弯弯,带着些许俏皮,“此人三殿下也认识呢!”

“在下也认识?”贺兰瑾瑜眼里的兴趣更浓,暗暗思忖道,自己在东霂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而这些人当中又同时与霓裳姑娘相熟的更是寥寥无几,这样一来范围就很小了,忽而他眼前一亮,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道:“可是胥扬将军?”

“殿下猜的不错!此曲名为凤凰台,正是五年前她教与我的。”舞霓裳笑意盈盈地说道。

“原来真的是她,想不到她不仅擅长兵法谋略,居然还精通音律!当真称得上是个奇女子了,放眼这整个临渊大陆怕是都难有人能企及!”贺兰瑾瑜不禁感叹不已,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人是得天独厚的,很显然,南宫浅陌就是其中之一。

“噗嗤!”舞霓裳忽地笑出声来,见他疑惑地看过来,眨了眨眼睛调侃道:“三殿下这话可不敢让暄王殿下听见,否则怕是要不好了呢!”

贺兰瑾瑜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后不由失笑,连忙摆手道:“在下对胥扬将军只有倾羡与敬佩,并无任何旖念!”

如果说当日在锦官城相识令他萌生了知己难得的念头,那么此次来上京城得知她就是那个在西境骁勇善战的战神将军后,这心中便平添了几分敬重,而这些却都与情事无关。

见他当真,舞霓裳不由捂嘴笑得更欢了,这位贺兰三皇子还真是有趣!

二人在这里相谈甚欢,却不想这一幕尽皆落入了窗外某人的眼中。

“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脸色极为难看的上官子谦走了进来,周身弥漫着难掩的怒气。

贺兰瑾瑜眼底划过一抹惊诧,正待要出言询问,却见舞霓裳缓缓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淡淡讥讽道:“上官公子好大的架子,来我这醉欢阁竟是连门都不会敲了!”

上官子谦这几日本就因为她的避而不见而窝火,偏偏今日又恰好撞见她与旁人相谈甚欢言笑晏晏的模样,这会儿听她言语中带刺儿,脸上顿时青一阵紫一阵的,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暗。

贺兰瑾瑜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于是起身告辞道:“既然霓裳姑娘还有客人,那在下这便告辞了,改日再来与姑娘切磋琴艺!”

“今日因为霓裳的私事扰了殿下的兴致,改日霓裳定当再好好替殿下弹奏一曲谢罪!”舞霓裳微微欠身行礼,殊不知她这般判若两人的态度愈发令上官子谦窝火,看着贺兰瑾瑜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可惜贺兰瑾瑜身为一个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他身上的那股温文尔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因而并未将他这种莫名的敌意放在心上,只是礼貌地颔首后便径直离开了。

这不禁令上官子谦生出一种被漠视的感觉,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不声不响的憋了一口闷气。

贺兰瑾瑜一离开,舞霓裳的脸色便冷了下来,淡淡道:“上官公子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你为何不愿见我?”上官子谦双目通红地望着她,若非今日在这游船上恰巧碰上,她是否打算就这么一直躲着他?

第三百八十章 自甘为妾

“我舞霓裳要见哪个,不见哪个,全凭心情,我以为这个规矩公子是知道的。”舞霓裳低下头,缓缓拨动着琴弦,语气波澜不惊,仿佛丝毫察觉不到对方的怒意一般。

上官子谦几乎要被气笑了,“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同我划清界限了是吗?”他原以为经过归兮崖一事,他们之间应该能更进一步的,至少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甚至都不如陌生人!

舞霓裳指下微微一顿,按下了琴弦,抬头直直望着他,嘴里无不讥讽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归兮崖一事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对不对?我应当对你感恩戴德甚至以身相许自甘为妾对不对?”

“别急着否认,回去问问你那高高在上的母亲再来指责我吧!上官子谦,你救了我,我打从心底里感激你,可这不意味着我会任由你母亲欺辱,我不欠她的!”舞霓裳打断了欲言又止的他,冷冷说道。

那日在暄王府她对自己恶语相向甚至动手也就罢了,毕竟当时上官子谦为了救自己而重伤昏迷,这些行为她都可以理解,所以不曾在他面前说过她的一个不字。

可她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自己,她舞霓裳的确是个风尘女子,却也有自己的傲骨,她忘不了那日傍晚她将自己的尊严一点点践踏在脚下的场景!

她不是什么真君子大丈夫,没有那么多的大肚能容和以德报怨,不计较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若要让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么抱歉,她做不到!

言罢便吩咐身后的丫头臻儿将琴收起来,起身进了船舱。船家撑起桨,游船渐渐离岸远去。

或许在旁人看来,她这么做是无情了些,可事实上,过去的这五年里自己从来就没有应承又或者是是暗示过他什么,恰恰相反,自己始终都在拒绝他,奈何他从未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过。

走到今天这一步,往后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不错,就在舞霓裳养伤的这几日里,靖远侯夫人又一次去见了舞霓裳,或许是因为上官子谦的受伤刺激了她,这一次,靖远侯夫人再无半分忍耐,虽然表面上看似做了让步,同意舞霓裳入府为妾,实际上却将她的尊严踩了个彻底。

舞霓裳虽然身在风尘之所,可这醉欢阁不同于一般的青楼欢场,楼里的姑娘卖身接客与否全凭自愿,舞霓裳更是这醉欢阁的半个主子,兴致来了就出场——或是弹奏一曲,或是纵情一舞,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惊鸿之作。

这些年来,凭借其绝世的舞艺和琴技在这临渊大陆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江湖上提起舞霓裳三字没有不艳羡钦慕的,就更没有人胆敢如此污蔑折辱于她了!

所以可想而知,靖远侯夫人的话将激起她怎样的愤怒!

自甘为妾……怎么会是自甘为妾?他何曾有过这种想法!上官子谦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怔怔地僵在那里,望着渐渐远去的游船,只觉得心中仿佛突然被剜去了一块什么,甚至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这一次,他要真的失去她了!

不,他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要去找母亲问清楚,上官子谦身形晃了几晃,跌跌撞撞地离开码头往靖远侯府跑去……

上官子谦一路神情恍惚地回到了靖远侯府,一进门便见着母亲正同几位夫人坐在客厅里说笑,不知为何,此刻的他见到这一幕只觉得无比讽刺……

靖远侯夫人抬首看见他,不由笑着同他招手:“谦儿回来啦,快过来见过几位夫人!”

上官子谦没有依言上前,脚下的步子似有千斤重,就那么站在门口,漆黑如墨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看透似的,“娘,您都对霓裳说了什么?”

乍一听闻那两个字,靖远侯夫人的脸色倏地一变,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嘴里却笑道:“说什么胡话呢,还不快来给几位夫人问好!”

上官子谦此刻心里纷乱如麻,却是无心顾及她的面子,“您到底做了什么?除了我知道的那次您还在什么时候去找过她?”

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不干不净的青楼女子同自己过不去,靖远侯夫人不由怒上心来,“啪!”的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拍在桌上,沉声道:“你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跟我犟到底了是吧?”

上官子谦不语,可眸中的坚持却是不言而喻。

边上坐着的几位夫人见气氛有些不大对,于是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起身告辞。

母子两人相互对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娘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那日我重伤昏迷,您是不是动手打了她?”上官子谦冷眼睨着她,眼底里尽是失望之色。若非方才他逼问了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小厮风竹,她是不是打算继续将此事瞒着自己?

靖远侯夫人闻言不由嗤笑道:“是又如何!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罢了,我就是动手打她了,你想要做什么,替她讨回公道吗?”

“为了你,我以为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了,只要她从此安分守己些,我便同意她在你迎娶正妻后入府为妾,可如今看来,她却是个不识好歹的,竟然还妄想做我靖远侯府的世子妃!归兮崖怎么就没把她摔死?!”靖远侯夫人眼底划过一抹怨毒,可见是已然将舞霓裳恨到了骨子里。

“娘你怎么能让她为妾?”上官子谦眼中浮起一抹难以置信来,自己以正妻之位尚且都求不来的女子,可他的母亲又做了什么?动手打人,言语侮辱,甚至……甚至盼她去死!

靖远侯夫人冷笑:“哼,我的确是不该让她做你的妾室,如她这般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女子又怎么能配做你堂堂靖远侯世子的妾室!”

上官子谦不禁后退了一步,望着她的眼神忽而就变得陌生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印象中温和明礼的母亲竟成了这般模样?言辞刻薄,心思怨毒,就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一样……

第三百八十一章 逐出族谱

“娘已经替你相中了越国公的嫡孙女,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侄女辛芷凝,你爹也已经和越国公通过气了,不日皇后娘娘的赐婚懿旨就会下来,所以谦儿,从今日起,你给我离那个女人远着些!”不待他开口,靖远侯夫人便厉声警告道。

靖远侯夫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下来,上官子谦只觉得头上雷声滚滚,下意识地拒绝:“不,我不会娶什么辛芷凝的,我早就说过,此生非霓裳不娶!”

“你,你这个逆子,难道你要反了不成!”靖远侯夫人气极,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朝他掷去,没想到上官子谦不躲不闪,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那儿——

“啪哒!”一声,茶杯擦着他的太阳穴而过,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却只见他缓缓抬眸,语气坚定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此生非霓裳不娶!”

“你!”靖远侯夫人被他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你就给我滚出靖远侯府,我上官誉没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儿子!”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靖远侯上官誉的一声厉喝,与此同时,一个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稳步走至他身边,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上官子谦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溢出了一缕血迹,可他却浑然不在意地拭去那丝血迹,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近乎讽刺的笑意,“呵!”

只见他缓缓转过头来直视着靖远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要依附过靖远侯府!”

这么多年来他坚持不入仕,明面上是四处游历,实则是奔走在各地替暄王府经营暗中的生意,外人何曾知道他靖远侯世子的身份了?如果留住这层身份的代价是放弃霓裳,那他宁可被逐出族谱!

“好!”上官誉怒极反笑,大声说道:“上官子谦,你今日只要出了这个门,此生都不必再回来,我上官誉就当从来没养过你这个儿子!”

靖远侯夫人闻言顿时急了,忙起身上前拉住他:“谦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给你爹服个软道个歉!”

却见他缓缓地把自己的胳膊从靖远侯夫人手中抽出来,后退一步,直直朝二人跪下,郑重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眼眶已是微红,只听他声音苍凉道:“爹,娘,谦儿不孝,养育之恩,唯有来世再报了!”

言罢便从地上起来,转身而去,那身影缓慢却又坚决……

“侯爷,你这是做什么?谦儿……”上官子谦一走,靖远侯夫人不由急了,嘴里不住地埋怨着。

上官誉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息道:“离开也好,离开或许能躲过一劫……”

“躲过一劫?侯爷你此话何意?”靖远侯夫人顿时心里一个激灵,直觉有些不妙。

上官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对她说道:“通知族里,本侯要开祠堂,将谦儿彻底逐出族谱!”

“什么?!”靖远侯夫人心里顿时一惊,抓住他的胳膊急急问道:“侯爷,到底出了什么事,非得要把谦儿逐出族谱才能避祸?”

上官誉回眸看着她,眼底渐渐涌起一抹歉意,苦笑道:“夫人,我大概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靖远侯府怕是要受牵连了……”

“你说什么?!”靖远侯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脚下一软,险些就要跌倒,抓着他追问道:“是,是那件事对不对?那件事被人查出来了对不对?”

——五年前的那场宫变,没有知道靖远侯府其实也参与了!

虽然当那个时候的上官誉只是应承了在适当的时候给睿王的人行个方便,但谁又能想到本该被拖在西境战场上的暄王莫庭烨会突然返京,甚至还带回了一个医术高明的人,解了皇上所中之毒!

此事过后,睿王便受到了猜忌,皇上虽然没有明言惩治于他,可宫里突然被血洗的三千御林军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而在不为人知的暗处,靖远侯府也就此同睿王绑在了一处,此次同越国公府的联姻便是由此而来。

回想这五年来,靖远侯府一直很低调,行事更是小心谨慎,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的事到底还是藏不住了……

“有人暗中找上了我,以此事相胁,要我做他们的内应……这上京城怕是要再起风云了!”上官誉苦叹一声,眉宇间仿佛又多了几条皱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苍老颓然之势。

靖远侯夫人也是眉头紧锁,半晌方道:“倘若我们将此事求助于睿王,可否……”或许越国公和皇后娘娘会看在往日情面上愿意助他们一次?

却见上官誉摇了摇头,叹道:“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前有煜王虎视眈眈,后有暄王态度不明,睿王和皇后已然自顾不暇,若是将此事告知于他们,焉知他不会为了博取皇上的信任而选择弃卒保车?”

“那眼下,咱们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坐以待毙?”靖远侯夫人咬了咬唇,不甘心地问道。

“本侯也还没想好对策,为今之计唯有先设法先保住咱们靖远侯府的血脉。谦儿素来与暄王殿下交好,只要谦儿他没有牵连到此事当中来,届时暄王殿下必然会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保他一命!”上官誉垂眸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靖远侯夫人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但愿暄王是个顾念旧情的人……”

却说这边上官子谦离开靖远侯府后,漫无目的地走在上京城最繁华的长安街上,不知不觉中脚下的步子就朝着暄王府走去,忽而远远望见暄王府那块醒目威严的匾额,神情一怔,心中不由怅然若失——

南宫浅陌视霓裳为知己好友,她若得知此事即便明面上是不说心里也必然是怪自己的,那么莫庭烨呢?他会站在哪一边……

正想着,忽而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个嫩黄色罗裙的女子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你就是靖远侯世子上官子谦吧?认识一下,我叫辛芷凝!”

第三百八十二章 出嫁前日

望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上官子谦只觉有一瞬的恍惚——霓裳也常穿这般鹅黄色的裙衫,同样的颜色,只是眼前这女子穿来显得羸弱娇俏,而霓裳穿来却是那样的明媚张扬……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上官子谦不由微微皱眉,“抱歉,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烦请姑娘让一让!”说着就要侧身离开,却再次被她拦住——

“诶,你不认识我吗?我是越国公的孙女儿辛芷凝,皇后娘娘马上就要给咱们二人赐婚了!”辛芷凝一脸诧异地望着他,就算是没有见过她,可至少也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啊!

上官子谦的神情渐渐变得不耐起来,“我不会娶你,请你死了这份心吧!”

辛芷凝脸上闪过几分惊讶和意外,却并没有丝毫不悦,就在上官子谦再次越过她往前走去之时,只听见她在背后喊道:“靖远侯府要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上官子谦身形一顿,倏地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如刀般地望向了她,冰冷而布满杀意。

女子似是身子极弱,脸色也是异于常人的苍白,这几句话已然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只见她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上官子谦,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身子却是径直倒了下去——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出嫁前的这一日。晚饭过后,南宫浅陌一个人正坐在自己院子里擦拭玄铁匕首,她向来是个爱护自己武器的人,前世的时候也经常给自己的那把mk2000型消音手枪做保养,如今这把玄铁匕首自然也要好好保养才是。

忽而头上冷不丁地挨了个爆栗子,顿时火冒三丈,正待要发作,却在看清楚来人的那一刻,蔫了——

“娘,您怎么来了……”

“你让娘说你什么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摆弄你的匕首!”夏侯华绫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嗔怒道。

“咳咳,”南宫浅陌立刻将匕首收了起来,赔笑道:“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嘛!”大婚的事宜都有莫庭烨安排,嫁衣什么的也早都找了绣娘绣好了,至于荷包络子什么的,她这点针线活的手艺实在拿不出手,可不就是闲人一枚嘛!

眼看着自己的美人娘亲就要发飙,南宫浅陌赶紧转移话题道:“那什么,娘,咱们进屋说,进屋说。”

夏侯华绫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放她一马,转身进了屋。跟在她身后的冬晴手中端着一盅汤,朝着南宫浅陌善意地轻笑了笑,也跟着进去了。

待这二人进屋后,南宫浅陌拿眼神瞪着流云浅黛二人:看到娘来了也不提前通个气,现下好了,彻底让她给撞枪口上了吧?

流云和浅黛二人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用嘴型告诉她:不是她们不想通传,可夫人不让说,她们也没办法啊!

“你在外面嘀嘀咕咕干嘛呢?还不快进来!”夏侯华绫催促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南宫浅陌顾不上同流云浅黛二人算账,连忙打起帘子走了进去。

“那个,娘,这么晚了,您这是……”南宫浅陌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于是硬着头皮问道。

夏侯华绫神情忽而有些怔忪,“陌儿,你明日就要出嫁了,说起来,我这个做人娘亲的,真正同你待在一处的时间恐还不如外面跟着你的那两个丫头来得多,是娘对不住你……”

“额,娘,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眼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南宫浅陌有些不适应这样伤感的气氛,只能干笑着安慰了一两句,而后便把眼神看向了一旁的冬晴,示意她劝一劝。

冬晴自是会意,于是笑着帮腔劝道:“是啊,夫人,奴婢知道您这是舍不得二小姐,可谁家的姑娘不嫁人,倘若二小姐真的留在府里一辈子您才要发愁呢!”

夏侯华绫眼眶微湿,听到这话却是破涕为笑道:“你说得对,这大喜的日子,我竟是老糊涂了!就陌儿丫头这性子,恐怕也就阿烨那孩子不嫌弃你,要是错过了还真要在这府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咯!”

南宫浅陌:“……”她至于差劲儿成这样嘛?

“对了对了,娘差点都忘了,这是娘特意给你熬的养颜汤,用的可是咱们夏侯家祖传的秘方,保证你明日容光焕发,肤若凝脂!”夏侯华绫从冬晴手上接过了那盅汤,递到南宫浅陌手上,嘴里神神秘秘地说道。

南宫浅陌看着那盅不知为何物的汤水,背上的汗毛陡然一竖,神色僵了僵,极力挣扎道:“那个,娘,我晚饭吃得挺多的,这汤要不就……”算了吧?

“不行!”夏侯华绫想也不想就严词拒绝了,“这汤必须喝,娘今晚过来就是为了盯着你的,你不许给我在这耍什么幺蛾子!”

南宫浅陌:“……”

“娘知道这些年来自己对不起你,如今想要弥补你却又要嫁人了,以后娘也不知能不能看见你……”说着,夏侯华绫就开始轻声啜泣起来,那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了出来。

终于,在夏侯华绫一副“你要是不喝就是嫌弃娘”的控诉眼神中,南宫浅陌终于仰头一口灌下了那碗号称是用了祖传秘方的养颜汤,嗯,味道有些难以描述……

看着她毫无防备地饮下那碗汤药,夏侯华绫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是在不忍挣扎些什么,手心紧紧攥起,最终却是微微垂下了眼睑,掩去了其中的复杂目光。

再抬眸时已然与平日里那个心含愧疚、爱女心切的慈母别无二致!而这一切在亲人面前卸下警惕防备的南宫浅陌全无察觉……

将空了的瓷碗放回桌上,抬头便瞧见夏侯华绫那瞬间阴转晴的表情,南宫浅陌表示内心十分复杂……

“明日你就要嫁作他人妇了,这嫁了人的姑娘和在家中不同,以后行事要顾虑考量周全,万事以夫家为先,半点儿任性不得。不过好在暄王府人口简单,并没有什么亲戚女眷之类,不需要你去操持烦心。”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大婚之礼(一)

“唯有一点,这偌大一个王府,想要主持好内政外宅之事也需得费上些心思,可惜的是,为娘在栖霞苑一住就是十八载,于这些事情上便是想要教你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再者你和阿烨的婚事也定得匆忙,时间上也来不及,往后还是要靠你自己慢慢摸索……”

夏侯华绫拉着她的手一句又一句地殷切叮嘱着,仿佛要将这十八年来错过的母女情分全都补上似的,南宫浅陌看得心中微酸,便也仔仔细细地用心听着,脸上没有半分的不耐之色。

前世的自己何尝感受过片刻来自母亲的关怀,所以此刻的她自是分外地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关怀与疼爱……

“明日,娘的陌儿一定会是最幸福的新娘子!”夏侯华绫笑望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作了这一句话,载着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所有祝福,或许还夹杂着些许旁的什么,只是这个时候的南宫浅陌并未在意。

“对了,光顾着说话了,差点忘了正事,娘今晚过来是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精致古朴的锦盒来,塞在她手里,微微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面色古怪地低声嘱咐道:“先别打开,晚上睡觉前好好参详参详就是了!”

南宫浅陌疑惑地接过了锦盒,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测来——该不会是她想的那种东西吧?

“好了,时候不早了,娘就不打扰你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可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夏侯华绫对上自己女儿诡异的目光,略有些不自然地起身,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带着冬晴离开了。

握着手里精致的锦盒,南宫浅陌自觉脸上有些发烫,更有一个个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不断浮现在眼前,也就忽略了锦盒中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永安二十五年九月初一。

青龙、明堂、金匮、天德、司命六辰值日,星罗棋布,有凤来仪,易结连理之木,是谓宜嫁娶之日。

寅时正,天色尚且蒙蒙亮,南宫浅陌就被夏侯华绫从床上给挖了起来,“娘,这天都没亮呢,您这也太夸张了点吧?”

“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也没起得这样早啊!”南宫浅陌打了个哈欠,十分无奈地望着她。

夏侯华绫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子,没好气地笑骂道:“呸!大喜的日子,什么打仗不打仗的,净瞎说!”

南宫浅陌:“……”战事说起就起,谁还专门为此去看看黄历啊……真要打起来,管你是不是大喜的日子呢!南宫浅陌不禁在心中腹诽道。然而这些话她自是不敢当着夏侯华绫的面说出来的。

就在这时,流云已经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素面进来,笑道:“小姐,快把这碗面吃了,等待会儿上了妆可就没法吃了,今儿个要忙活一整日,怕是要到了晚上才能吃东西呢!”

“应该……不至于吧?”这哪是结婚啊,分明是受虐啊!

南宫浅陌太阳穴跳了几跳,有些不确定地望向了一旁的夏侯华绫,后者凉凉瞅了她一眼,道:“流云说的不错,新娘子在进洞房前吃东西可是不吉利的!你给我把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不许在路上偷吃!”

南宫浅陌闻言嘴角抽了抽,背对着夏侯华绫暗自给流云使眼色:回头记得给我藏点不起眼的吃食!

流云笑着眨了眨眼睛。

事实证明,母亲这么早把自己叫起来绝对是有先见之明的——单单是上好妆就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望着镜子里那个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的女子,向来淡定的南宫浅陌表示她终于开始……紧张了!

足抵红莲,红衣素手,此刻的南宫浅陌,不是平日不施粉黛的模样,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眼角贴了淡金色的花钿,眸光中却透着淡淡的凌傲与锋芒,华贵与清绝相互交辉,抬眸谈笑间便可衬得这世间所有美好都暗淡无光,看得众人不禁呼吸为之一窒。

“小姐就是平日里太不注意打扮了,这一身嫁衣再化上新娘妆,简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呢!待会儿暄王殿下见了只怕更要惊艳不已,说不定连眼睛都看直了呢!”浅黛忍不住掩唇偷笑道。

夏侯华绫特意请来替她开脸的全福夫人也笑着赞道:“可不是嘛,老身做全福夫人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到过像咱们暄王妃这般眉眼如画的新娘子!”

“那必须的,我夏侯华绫的女儿就该这般光彩夺目才是!”一旁的夏侯华绫颇有些骄傲自得地说道。

南宫浅陌面色微窘,有人夸自己她当然不会反对,可这么往死了夸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一阵喧闹声响起,紧接着流云便引着一众人等走了进来,领头进来的舞霓裳笑道:“今日可是咱们胥扬将军大喜的日子,我们大家赶早来同你讨一杯喜酒吃!”

紧接着,后面跟着的温尺素、文凝之、魏祎、凤之晴等人便也都鱼贯而入,看到南宫浅陌的那一刻眼底都不自觉地划过一抹惊艳。

“讨杯酒吃也不难,不过总得让我看见你们的诚意吧?”南宫浅陌挑眉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调侃道。

“哎呦!”舞霓裳故意喊了一声,懊恼道:“我今日来的匆忙,忘了把贺礼带上,这可如何是好?”

南宫浅陌闻言故作不悦道:“连贺礼都忘了带,可见这人是没把同我的交情放在心上,流云,给我把人轰出去!”

流云也是个机灵的,听罢便作势要去轰人,却被舞霓裳笑着躲开,转而对南宫浅陌嗔道:“瞧你这小气劲儿的,都要做暄王妃的人了,还跟我这一届白衣计较,真是个不知足的!喏,贺礼!你要是敢说一句嫌弃我可就收回了!”

“这话可就错了,有谁会嫌弃自己银子多呢!”南宫浅陌顺势接过了贺礼,不以为然地笑道。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婚之礼(二)

舞霓裳头疼扶额:“瞧瞧你这贪财的模样,何时竟同锦舞那丫头一般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今日的贺礼有些拿不出手了,不如趁着迎亲的队伍还没到,咱们快些回去换些银票来好了!”文凝之扯了扯魏祎的袖子,又对凤之晴飞了个眼色,笑着说道。

众人俱是一片笑闹声不断,将各自的贺礼纷纷拿了出来,舞霓裳的贺礼是一对儿绣着精致凤凰的大红枕芯,单看那上面细细密密的针脚便知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文凝之送的是一副极为雅致的竹纹镂空木雕,上面用细小的篆书刻着“白首同心”四个字,想来也是出自她之手。

魏祎送的是一对儿精致可爱的白玉娃娃,模样看着颇为讨喜,而凤之晴则准备了一套蓝玉珍珠头面,款式简洁大方,显然都是用了心思的。

南宫浅陌看着这一样样精心准备的贺礼,心中自是感念不已,无论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群相知相交的好友都是件令人无比愉悦的事情!

一番说笑后,魏祎忽然停了下来,望着温尺素说道:“尺素,你今日准备了什么贺礼?”

听到这儿,舞霓裳不由帮腔道:“我也正好奇呢?问了她一路了,竟是半个字都没跟我透,可见平日里的交情都是虚的!”

“咳,”温尺素罕见地红了红耳根,神色微赧:“我不大会选这些,所以就托人一起合送的,贺礼已经送到了暄王府……”

事实上,这贺礼一事也着实令她头疼了许久,她自幼便被作为杀手培养,除了杀人动武以外也没别的长处了,这大喜的日子总不能送一件兵器吧?上次南宫浅陌十八岁生辰礼上自己送的那把青虹长剑已经够扎眼的了,这次……还是算了吧!

“哦?贺礼送到了暄王府?”舞霓裳似乎从中嗅出了一丝什么来,和南宫浅陌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高深莫测地笑了。

魏祎却是不解道:“尺素是浅陌的好友,这礼物怎么就送到了暄王府呢?”

“咳咳,这个嘛,自然是因为与温姐姐合送之人是暄王殿下的朋友了……”凤之晴笑着向温尺素眨了眨眼睛,自家大哥终于要抱得美人归,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替他们二人高兴的!

温尺素:“……”

凤之晴笑得一脸得意,说起来,此事还多亏自己从中帮忙呢!

他们凤家与这上京城其他的百年世家大族不同,凤家固然家风清明,注重礼数,然而世代却是以医术立足,并非什么克己复礼的迂腐之人,父亲眼界心胸更是开阔,自从见了尺素一面之后,便对这个准儿媳赞不绝口,满意得紧呢!

如此一来,尺素所有的顾虑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

魏祎仍是不解,文凝之却是从中明白了一些,笑着调侃道:“看来之晴很是喜欢尺素呢,如此一来以后相处起来倒是省了不少事!”之晴对这个未来大嫂如此满意,相必日后事不会产生什么矛盾隔阂的了。

魏祎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日子以来,凤公子有事没事就往他们府上跑,原来是因着尺素来府上教自己习武的缘故啊!想通了这一点后,看向温尺素的目光不免就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儿。

饶是冷静镇定如温尺素,此刻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中,其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有了一丝龟裂的迹象,却仍是故作淡定道:“楼陌你的妆花了。”她们这些人还是习惯了称呼她原来的名字,便也没再刻意改口。

南宫浅陌:“……”对于自己的无辜躺枪她表示十分不满,这个转移话题是不是太明显了?她明明才上好妆不到半个时辰……

“灵犀郡主到——”外面通传声再次响起。

流云浅黛忙上前打起帘子,紧接着一个身穿天青色宫装刺绣长裙的女子便笑着走了进来:“今儿可真是热闹,满大街都是熙熙攘攘的马车,不是去暄王府的便是来镇国将军府的,生生将长安街给堵了个水泄不通,好在我出门早,这紧赶慢赶的,总算没有来迟!”

众人闻言不由乐了,文凝之笑着同她打趣:“可不是嘛,咱们东霂两位战神的大婚,这整个上京城怕是都要倾巢而出了!”

这话说的不假,暄王和南宫浅陌可都是风华卓著,惊才艳艳的人物,再加上这两位的身份地位以及身后权势背景,上京城的各大家族可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怕是没有不想要同这二位交好的吧?这个时候,来参加婚宴自然是示好的最佳机会,那些人又岂会轻易放过!

“哎,不对啊,按理说你是暄王殿下的堂妹,怎么不去暄王府道贺反倒来了将军府?”魏祎忽而好奇地问道。

舞霓裳忍不住接过话来笑道:“可不是嘛,要知道咱们可是有人自己人来了将军府,却将贺礼送到了暄王府呢!”说着还笑睨了一旁的温尺素一眼,语气中分明是调侃之意。

霍长歌挑了挑眉,“我似乎是错过了什么?”

“错过了一桩八卦,你若是实在好奇不妨私底下问问之晴,她一定十分乐意告诉你!”南宫浅陌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温尺素:“……”今儿这话题还就揭不过去了是吧?

“好了好了,还是说说你怎么没去暄王府吧?”这个时候,凤之晴自然要站在自己未来大嫂一边,于是连忙站出来替她解围道。

霍长歌何等聪慧敏锐之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心中自然也就猜出了大半,于是顺着话茬接道:“元嘉公主去了暄王府,曦和如今不便出宫,便托我带了贺礼过来。”

这话说得隐晦,众人对其中的内情却都心照不宣,距离皇上赐婚已有近三个月过去,即便是还差几天,赶上暄王大婚,元嘉公主的禁足便也提前解了。

霍长歌同曦和公主交好,与元嘉公主的交情却不过尔尔,不愿意与她一同前往暄王府也在情理之中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大婚之礼(三)

“倒是让她捡了个便宜!”魏祎面色微冷,三个月的禁足思过只怕未必就能让她收了性子!

文凝之扯了她一下,笑着打圆场:“大喜的日子咱们就别说这些扫兴了!”

“陌陌!你在里面吗?我们来给你添妆来了!”几人正说笑着,外面又是一阵喧闹声,汶无颜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率先响起。

陌陌?几人同时揶揄地笑了笑,眼里的兴味儿毫不掩饰——这个称呼若是让暄王殿下听见了,怕是不妙啊!

南宫浅陌咬牙:“进来!”

下一刻汶无颜那张笑得满脸灿烂的桃花脸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身后跟着的是闻子兮、司星辰还有贺兰瑾瑜。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南宫浅陌不禁挑眉,她发现最近这几个人貌似相处得不错嘛!

“纯属偶遇!”闻子兮手中折扇一打,一脸淡定地说道。

他今日穿了一身湛蓝色云锦长袍,腰间挂着一块雕刻着镂空花纹的羊脂白玉,举手投间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子潇洒肆意,再配上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竟是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个二十有六的人!

一旁的司星辰拂开了他的扇子,笑道:“咱们怎么也算是你的娘家人,今儿个可是特意来替你助阵来了!”

众人:“……”你确定是助阵?这分明是一副要找茬的架势啊!暄王殿下今日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贺兰瑾瑜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暄王府那边有二哥在,我便想着来你这里凑个热闹,胥扬将军不会不欢迎吧?”

看来西霄皇室的内斗也愈发白热化了,现在竟是连表面功夫都难以维系了吗?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对于他的回答不置可否,目光却是不经意地在舞霓裳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笑道:“当然,只要不是空手而来的我都很欢迎!”

贺兰瑾瑜不由摇头失笑。今日来将军府道贺也是一时兴起,一来是为了避开同二皇兄的争执,这二来嘛……目光落在那道丽影上,两人皆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汶无颜,闻子兮还有司星辰三个见状不由相视一笑,忙不迭地将自己的贺礼拿了出来。

“算你们几个识相!”望着他们几个十分自觉的模样,南宫浅陌挑了挑眉道。

“陌陌,你放心,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们几个肯定不会太过为难暄王殿下的!”汶无颜眨了眨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笑得一脸狐狸相,让人不禁怀疑他这话里究竟存有几分可信度……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丢给他一个白眼儿——不为难?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不过话说回来,莫庭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估计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若说他没有半分准备她自是不信的!

所以今儿个究竟谁能占得上风……不到最后一刻,谁也猜不着!当然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此刻是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的!

“小姐,辅国公府的三位公子来了!”门外流云的声音将将响起,下一刻便见着南宫枫、南宫杉兄弟二人领着三位夏侯公子走了进来。

霍长歌闻言不由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她今日来将军府道贺,除了不想同莫熙璇一处以外,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即便是明知他已不记得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见到他,哪怕只是瞧上一眼也好……

不得不说上天似乎格外眷顾这这表兄弟五人,放眼望去,为首的枫公子南宫枫一身月白色锦袍,绝世清华,飘逸出尘;容华公子南宫杉身着天青色衣袍,姿态闲雅,风韵天成。

夏侯翊着一袭藏青色长衫,冷峻稳重,气度斐然;夏侯飒和夏侯竣则分别着暗红、宝蓝色锦袍,一个眉目张扬,桀骜不驯,一个潇洒倜傥,卓尔不群。

几人齐齐往那一站,竟是别样的赏心悦目,不过这对今日的新郎官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对了——一个舅兄就已经够难缠的了,今个儿倒好,愣是凑齐了一出“五福临门”,暄王殿下也是不容易啊!

打从这几人一进门,霍长歌的视线便紧紧落在了那道修长的天青色身影上,心中如小鹿乱撞跳动不已,今日他竟也穿了和自己一样的天青色!

南宫杉在无意中瞥见那一抹熟悉的天青色身影时不由一怔,二人视线相对,那清澈如水的眸子顿时令他心神一荡,然而到底是当着这众多人的面上,于是连忙移开了视线。

霍长歌也是倏地红了耳根,忙不迭地垂下了头。

这一幕落在南宫浅陌眼里,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看来二哥也并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嘛!

不知想到了什么,凤之晴忽而巧笑道:“陌姐姐有这么些个兄长,不知待会儿出阁的时候该由哪个来送亲呢?”

这话倒是把众人给问住了,论亲疏自然是南宫枫这个嫡亲兄长来送,可夏侯翊这个大表哥为长,这便又要再细细周全一番了。

夏侯翊清了清嗓子,道:“几个兄弟中当属我最为年长,这送亲一事自然是由我来比较合适,枫表弟不会介意吧?”

南宫枫微微一笑,“按理来说,表哥既然开这个口了,我总归不好拂了表哥的面子,只是我毕竟是陌儿的嫡亲长兄,再者,几个兄弟中唯表哥你已然有了家室,这送亲的喜气总要让我们这些孤家寡人也沾一沾才是,表哥觉得呢?”

此言一出,立刻惹来南宫杉和两位夏侯公子的附和,其中尤以夏侯飒为甚,只见他故作不悦地嚷嚷道:“枫表哥说得对,大哥你可不能独自一人霸着这喜气不放啊!”

夏侯翊凉凉的一个眼神看过来,正要说些什么让他闭嘴,却被南宫杉抢了先:“依我看飒表弟说得不无道理,表哥你都已经成家了,就别跟我们几个小的抢这个差使了吧?”反正不管怎么着这送亲的差使也落不到他身上,这热闹不凑白不凑!更何况他可是和某人有过约定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大婚之礼(四)

夏侯翊心中暗恨自家弟弟不长脑子,这个时候不知道向着自己亲哥说话,反倒上赶着过来拆台,真是好样的!

“三弟以为如何?”夏侯翊把话头引向了一旁高高挂起的夏侯竣,夏侯飒他是不指望了,现在就盼着这个三弟机灵些!

夏侯竣倒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扯了扯嘴角,笑道:“要我说,今日的正主儿是陌表妹,究竟由谁来送亲不如让陌表妹自己决定如何?”

南宫浅陌挑眉,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辅国公府的这三位公子中果然就属这位三表哥是个属狐狸的,三言两语就把皮球踢到自己这里来了!

“陌儿,听说你打算给苍狼扩军,大哥在东海的军队里倒是有不少好苗子……”枫公子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却是直接抛出了一个相当诱人的条件!

夏侯翊看在眼里不由暗骂这个大表弟最是狡猾,明明是让陌儿自己拿主意,他竟然拿东海驻军作为筹码!然而此刻却也是顾不上这么多了,立刻不甘其后地笑道:“表哥这些年在南境有幸结识了几位深谙铸造炼铁之术的师傅,陌儿若是感兴趣,表哥倒是可以代为引荐一二。”

一支军队光有人可不行,兵器更是重中之重,这个条件的诱惑力可丝毫不比他枫公子的小!

嘶——众人心中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四国中除了西霄以外,这铸造炼铁之术可都是极为难得的,夏侯翊一出手便是好几位老师傅,这手笔不可谓不大啊!

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饶是冷静自持如夏侯翊,眼底也不由划过一抹淡淡的自得,开玩笑,陌儿可是他兄弟几人唯一的表妹,临出门前祖父可是再三叮嘱了,今日一定要给表妹把面子撑起来!他又怎会吝惜几个铸造师傅呢!

众人的视线纷纷停驻在了南宫浅陌身上,只见她轻轻勾唇一笑,道:“两位兄长如此诚意,这份贺礼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嘴角微抽:“……”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先把礼给收了……

“至于今日让谁来送亲嘛……”南宫浅陌故意顿了顿,眼中快速划过一抹狡黠,“二哥,不如你来?”

此言一出,南宫杉脚下顿时一个踉跄,还来不及解释便瞧见几人不善的视线全都朝着自己看过来,“那什么,你们听我解释啊,这不是……我也不知道……”

南宫杉欲哭无泪,老天作证,他真没有抢这个送亲人选的念头啊,他就是和陌儿这丫头暗中商量借此机会从大表哥和大哥手中敲上一笔,仅此而已啊!

“杉表弟,一会儿这步子可要走扎实了!”夏侯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似笑非笑。

南宫杉:“……”

陌儿这个黑心的丫头,一定是故意的!南宫杉愤愤地看了过去,不想后者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甚至还给了他一个“你能奈我何”的挑衅眼神,直气得他眼冒金星,一口气噎在那里,不上不下的,表情几近抽搐。

正在这时,南宫浅歌姐妹三个过来了,面上俱是喜气洋洋的,笑着同南宫浅陌道贺,嘴里说着吉祥话,竟是半点看不出平日的面和心不和来。至于这话里能有几分真心,除了南宫浅夏以外,怕是就不得而知了。

“二妹妹和暄王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真是羡慕得紧呢!”南宫浅歌仪态大方地笑道。

“可不是嘛,别说大姐姐你了,这上京城有哪个姑娘不羡慕二姐姐好福气的!”南宫浅汐眨着眼睛调侃道。

南宫浅夏闻言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一袭火红嫁衣的南宫浅陌,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没有开口多言,将贺礼送上后便静静站在一旁。

魏祎心思耿直,自是没听出这二人话里话外的深意,文凝之和凤之晴却是互相递了个眼色,眉心轻蹙,这二人显然是在借此暗指浅陌与暄王私相授受,要知道自古以来这婚事可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偏这个南宫浅歌一出口就是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见其用心险恶!

凤之晴有心要刺她两句,却被文凝之扯了扯袖子,示意她别冲动。

南宫浅陌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没什么可羡慕的,大姐和四妹妹很快也会得偿所愿!”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仿佛在暗指什么似的,令这二人心中一惊,顿觉她此话必定另有深意,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然而不待她们多想,随着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紧接着便见浅黛便笑嘻嘻地跑了进来,“来了来了!暄王殿下来迎亲了,迎亲队伍已经到了前头街角了!”

夏侯华绫闻言立马从隔壁厢房快步走了出来,方才是为了让几个年轻人说说话,这才与娘家两位嫂嫂去隔壁歇了片刻,这会儿听说迎亲的队伍到了,三人自是连忙赶了过来。

一进门便直接对众人吩咐道:“翊儿枫儿,你们两个谁去送亲?剩下的几个赶紧去大门口候着!另外留几个人在青墨居的门口守着,千万别一下子把人给放进来了!”

“流云你去把平安果给陌儿拿过来!”

“浅黛你去拿盖头!”

一连串的吩咐下来回头瞧见屋里的几个小子还站着不动,不由急道:“还站在这里干嘛呀?等暄王进了府就来不及了!”

“娘,送亲的人定了二弟。”南宫枫神色如常,只眉心透着一股极淡的不悦,旁边的夏侯翊也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夏侯华绫愣了一下,旋即催促道:“那就杉儿留下,翊儿枫儿你们两个快带着他们几个去正门拦亲!”

“是!”南宫枫和夏侯翊相视一眼,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虽说刚才因为送亲人选的问题有些不愉快,但这种时候当然是要一致对外的!于是二人自然而然地将方才那股憋屈劲儿转移到了今日的新郎官身上……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婚之礼(五)

夏侯飒一边往外走,一边还不忘了回头冲着夏侯华绫保证道:“姑姑放心,我们几个肯定不会轻易放人进来的!”那架势哪像是要去拦亲,分明是去打架闹事的!

大舅母江氏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恨不得把人拉回来揍上一顿,这拦亲就是涂个喜庆,谁家会真的拦着姑爷不让进门啊!更何况今儿的新郎官还是暄王殿下……

汶无颜几个迅速对视一眼,“夫人,我们也去!”

不待夏侯华绫反应过来,几个人就已经追了上去。

屋里众人:“……”

魏祎顿时心有戚戚地对文凝之小声说道:“凝之,你说这么多人前去拦亲,暄王殿下真的能扛得住吗?”

文凝之也有些不确定了:“应该……没有问题吧?”

凤之晴也是头大,祎祎这话问的,都到了将军府门口了,就是扛不住也得扛啊!总不能直接打道回府吧?真要如此,暄王殿下的面子还往哪搁!

“咳咳,”夏侯华绫轻咳了咳,已经开始替女婿着想了:“流云,你一会儿去找大公子,告诉他注意些分寸,别太过了。”

“娘,这是不是不大合适……”南宫浅陌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两下,试图阻止。以她对大哥性子的了解,流云不去还好,真要去了,莫庭烨今天怕是就进不来了,再加上汶无颜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那场面,想想就很有画面感……

“新娘子不许说话!”夏侯华绫回头瞪她。

南宫浅陌:“……”

心里默默念道:莫庭烨,你就自求多福吧!一向最喜欢你的岳母大人也是一心为了你好,至于最终成效如何……算了,心意到了就行……

“鸳鸯双双戏水中,迷蝶对对恋花丛;纵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吾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

清朗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题目念完,枫公子淡淡道:“不知这道题暄王殿下的答案是?”

莫庭烨虽说在文治武功上都不差,可到底是及不上枫公子这个当年名动上京城的文武状元,早在从青墨居过来的路上,几人便已经商议好了对策,论武艺,他们四个合起来也就勉强能和莫庭烨打个平手,更何况今日他身边必然会带着凤之尧和上官子谦,如此一来他们便愈发没有胜算了。

最终,几人便定下了这个以文考校的法子。

一开始的几个问题都是出的对子,上官子谦和凤之尧还能勉强应对一二,可越到后面这题目出得就越刁钻离谱,二人也渐渐没了主意,到了这最后一题,二人是彻底无法了,莫庭烨思量许久也不曾想出答案来。

“我说庭烨,要不咱们干脆硬闯进去得了,反正你武功高,他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凤之尧忽而出了个馊主意,毫无意外地惹来了某人的一记锋利眼刀,于是悻悻闭嘴。

莫庭烨翻身下马,朝着几位舅兄拱了拱手,郑重道:“诸位舅兄,你们的一片护妹之情本王十分感念,我莫庭烨今日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唯陌儿一人而已!”

此言一出,围在镇国将军府外凑热闹的百姓尽皆哗然,暄王殿下这可是当众承诺了以后绝不再娶啊!啧啧,这位胥扬将军可真是好福气!不知不觉中,大家的心都偏向了今日的新郎官,于是纷纷都出言声援道:“几位公子,快让暄王殿下进去吧!”

“就是啊,耽搁了吉时可就不美了!”

“让新郎官进去接新娘子!”

莫庭烨嘴角轻扬,不着痕迹地朝墨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同墨痕几个从早就备好的喜袋里掏出大把大把的金叶子,朝着围观的百姓散去……

“多谢诸位替本王说话求情,本王心中感激不尽,今日特在暄王府外摆下流水席,一会儿还请诸位去捧个场!”

“好!我们定要去讨一杯喜酒喝!”这一番话说下来,彻底让周围围观的百姓站在了他这边,于是,催促着赶紧放暄王殿下进府接新娘子的声音就更大了……

南宫枫和三位夏侯公子脸色一黑,好你个暄王,这招曲线救国用得真是好呀,答不出来题,居然煽动看热闹的百姓替他说话,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这是跟他们在这儿玩上兵法战术了!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咱们暄王殿下已经占据了上风,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于是,在南宫枫和三位夏侯公子不甘不愿的脸色中,暄王殿下大摇大摆地进了这第一道大门!

“多谢几位舅兄手下留情了!”从几人身边路过时,莫庭烨十分谦逊有礼地来了这么一句,下一刻众人便瞧见向来以清雅出尘著称的枫公子嘴角十分可疑地抽搐了一下……

偏生夏侯飒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枫表哥,刚才那道题答案究竟是什么啊?”

枫公子回眸凉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跟了进去。

后者却是被这一眼看得立刻打了个寒颤,扯了扯夏侯竣的袖子,不解道:“三弟,我得罪枫表哥了吗?”他们堂兄弟三个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都习惯了直接以兄弟相称。

夏侯竣微笑:“二哥以为呢?”枫表哥本来想用这道题拦住暄王,不想却被对方轻易绕了过去,此刻心中必然是窝着火的,偏生二哥还要去提这茬……

被这么一问,夏侯飒一脑门儿的问号,愈发糊涂了。

“折腾了这半日,总算进了大门,后面的应该都是些姑娘,想来也就不足为惧了!”凤之尧对上官子谦小声说道。一想到方才那各种稀奇古怪的对联谜题,他便觉心有戚戚,这辈子都不想再猜什么对联了!

上官子谦正要开口,却被莫庭烨抢了先:“只怕未必!”

“不是吧?”凤之尧立刻绝望地问道。

莫庭烨这次没有回话,继续往前走。

刚才在正门前守着的是南宫枫和辅国公府的三位公子,可是半点没见汶无颜他们几个的影子,若说他们今日不打算出现了,他是说什么也不会信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婚之礼(六)

果不其然,青墨居门前赫然站着四个“门神”——

汶无颜今日竟然也穿了一身红衣锦袍,玄纹云袖,金冠束发,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大有一副与新郎争锋之势。

闻子兮和司星辰站在他身侧,一个潇洒俊朗,一个精明慧黠,怎么看都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贺兰瑾瑜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今日的他依然是一袭玉色锦服,清绝俊逸,不惹尘埃,宛若一个不世出的谪仙——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君子如玉玉无痕,贺兰瑾瑜当应如是。

四个男子各有风华,此刻齐齐往那一站,令莫庭烨陡然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而这种同样的预感也出现在了身后的凤之尧和上官子谦心中。

“暄王殿下来得倒是比我想的要快一些。”汶无颜望着他,嘴角绽开了一抹潋滟笑意。

“是吗?或许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莫庭烨不动声色地回击。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子,又都身着红衣,一个桀骜邪肆,一个妖孽张扬,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已然交锋了无数次,谁也不曾相让。

半晌,终于还是汶无颜先败下阵来,自嘲笑道:“这一幕,早在五年前我就该想到了,我还是那句话,别负了她!”

莫庭烨也收回了利刃般的目光,沉声道:“我也还是那句话,此生,永不相负!”

汶无颜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良久,侧身将青墨居的院门让开——

莫庭烨毫不犹豫地抬脚踏入。

“就这么轻易放他进去了?”司星辰不悦皱眉。

闻子兮望了汶无颜一眼,但笑不语。今日这个结果他早已料到,所以没什么可惊讶的。

“他今日身着喜服站在这里,便已然赢了。”汶无颜淡淡开口,嘴角的笑意不变,却带了一丝莫名的寥落与自嘲。他纵是穿了一身相似的大红色锦袍又能如何?饶是这红色再精致炫目,也不是喜服……

司星辰哑然。

“莫庭烨——”身后汶无颜突然叫住了他。

莫庭烨顿住脚步,却并未回头。

“陈年西风的确够味儿,但后劲太大,往后我决定都喝烟花笑了!”一阵清风拂过,汶无颜眼眶微涩,说了这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莫庭烨依然没有转身,嘴角却微微扬起,淡淡吐出两个字:“管够!”

汶无颜脸上的笑意渐渐漾开来,陌陌最喜欢的酒是陈年西风,只是从今往后,他要换种酒喜欢了!

闻子兮和司星辰相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站在一旁的贺兰瑾瑜没有出声,眼中却划过一缕深意,显然也是猜到了一些什么,心中不由暗自感叹:栽在南宫浅陌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身上,汶无颜这个风名在外千机公子倒也不亏了!

到了花厅,几个女子将迎亲的众人拦在了门外,原本叫嚣的最厉害的凤之晴和魏祎此刻齐齐蔫了,在暄王的威压下连头都不敢抬,温尺素自是不会为他的气势所惧,只她素来话少,让她出题刁难却是做不来的。

霍长歌就更不用说了,她是莫庭烨的堂妹,不故意放水就不错了。这个时候便只有靠舞霓裳和文凝之撑着了。

事实上一进了青墨居,上官子谦的眼神便直直定在了为首的那个紫衣女子身上,再难挪开,可惜的是,对方的目光却没有半分停留……罢了罢了,今日毕竟是好友大喜的日子,他不该分心才是,上官子谦咽下满心的苦涩酸楚,暗自对自己说道。

一旁的凤之尧察觉到好友的落寞,暗自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却也不便多说什么,上官和舞霓裳的事他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只能说他很庆幸自家老头子是个心胸开明的……

“说起来我们几个都是楼陌的好朋友,这个时候本不该为难殿下,可这出嫁成亲毕竟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殿下总要拿出些诚意才是……”

“霓裳姑娘有什么要求直言无妨!”莫庭烨十分好脾气地说道。

“痛快!”舞霓裳和文凝之相视一笑,眼底划过一抹狡黠,旋即笑道:“咱们和殿下相识也有五年了,我们也不多做为难,便请殿下唱首歌给新娘子吧!”

众人:“……”

自古侠女出风尘,古人诚不欺我!这么有勇气的事怕是也只有眼前这位霓裳姑娘才能做得出来了!

半晌,莫庭烨略有些生硬地开口:“换一个别的。”细看之下,他眼底竟带着几分懊恼之色,只是他掩饰得很好,众人都没有发现罢了。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这两辈子加起来从来就不会唱歌!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别说是唱歌了,任何与音律有关的东西他都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可见老天还算公平,这世上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全才,一如音律之于莫庭烨,刺绣之于南宫浅陌……如此看来,二人倒是颇具异曲同工之妙!

舞霓裳似是察觉到什么,转而意有所指地笑道:“我竟是今日才发现你和楼陌果然是一对儿!”

莫庭烨:“……”

“好了好了,那便索性换一个吧!”说着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道:“不如换作表白好了,嗯,就是对新娘子说情话,不许重复!凝之,你觉得如何?”

文凝之不禁扬眉一笑:“这倒是个好主意!”

莫庭烨:“……”

凤之尧和上官子谦齐齐给了他一个同情和爱莫能助的眼神,当然了,其中也难免掺杂了几分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思就是了。

“诶,等等,那要怎么样才算是过关了呢?”跟过来看热闹的闻子兮突然问道。说着还轻飘飘地瞥了今日的新郎官一眼,目光中分明是不怀好意。

文凝之和舞霓裳相视一笑,道:“等新娘子自己愿意出来了,这一关自然也就过了!”

闻子兮和司星辰齐齐拍手赞道:“好主意!”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大婚之礼(七)

众人:“……”是谁说姑娘家心软好说话来着?能和南宫浅陌相交的女子,哪个是简单角色!由此,众人心中不禁默默感叹:等过了今日,暄王殿下绝对会成为有史以来被为难得最多的一个新郎官了!

情话么?莫庭烨眼里慢慢凝聚了一股笑意,甚至透着些跃跃欲试的神态!不待众人反应,竟是张口就来——

“永安二十年七月初一,是我今生第一次见到你的日子,惊鸿一瞥,甚至来不及看清你的面容,但就在那一瞬,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后来我知道,那种感觉叫做蓦然回首。十三年等候,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并不是多么动人煽情的语句,却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动容——为他语气中小心翼翼的珍视,为他眼中脉脉如水的情意……

此时此刻,坐在屋里的南宫浅陌不由心头一动,感动之余却也浮上一抹困惑,十三年前,难道说莫庭烨见过原来的南宫浅陌?然而不待她多想,门外莫庭烨的声音便接踵而至——

“永安二十年八月初二,是我们第一次交手,那个时候的你,目光犀利而澄澈,眉宇间透着一股桀骜的张扬,就像是一枚烙印深深镌刻在了我心里。”

“永安二十年八月十五,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中秋佳节,也是那一日,你第一次做菜给我。记忆中,那晚的圆月格外明亮。”

“永安二十年九月初一,是我今生第一次送你礼物,可你转手就将焦尾转赠他人,那一刻我心里的愤怒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

“也是那一年,我救下了身受重伤的你,自私地将你留在了军中。”

“永安二十一年正月二十六,陇邺城战事吃紧,情况刚刚稳定下来,你便率领苍狼远赴襄阳城夺尸,等我得到消息赶到时,你已经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倒在雪地里,奄奄一息,那一刻我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

从相遇相识至今,五年来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往事历历在目,醇厚微哑的嗓音一字一句牵动着她的心弦,南宫浅陌只觉心中被一种难言的感触充斥着,就像是一坛陈年发酵的老酒一般,酸涩绵长,却又暖入心扉,一时之间竟难以回过神儿来。

就连院子里凑热闹的众人此刻也都安静下来,神情怔忪地望着他。

见里面迟迟没有回应,莫庭烨心中不免有些着急,略微思忖了片刻,眼中快速划过一抹狡黠的光芒:该说的情话他可都说了,既然最终目的是让陌儿自己主动出来,那么他接下来再说的内容是什么就不重要了对吧?

隔着一道门,外面的动静南宫浅陌自然全都听在耳中,此刻刚刚回过神儿来的她见外面忽然陷入了沉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坏了,莫庭烨那家伙肯定是以为自己故意不出去,接下来怕是要“口不择言”了!

果然,下一刻,还不待她有所反应,便听着某人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外面响起——

“陌儿还记得五年前,在锦官城的醉情楼我去见你的那一晚吗?”

南宫浅陌:“……”她能说她不记得了吗?当时他还带着属于血刹楼楼主的面具,夜里突然翻窗而入,正赶上自己在洗澡,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事情怎么能拿到人前来说,她都不要面子的吗!

“当晚……”

shit!南宫浅陌暗骂了一句,当下毫不犹豫地一把从流云手中接过盖头随手往头上一盖。

莫庭烨正要再接再厉,却瞧见“吱呀!”一声,门开了,嫁衣如火的南宫浅陌盖着红盖头站在那儿。

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风起时,有芬蘼的凤凰花瓣偷偷散进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又似天边燃烧的火焰,从红尘深处滚滚而来,似将燃尽这万丈繁华。

莫庭烨看得失了神,怔怔地站在那儿,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一个她,再难容得下任何旁的事物。

“哟,看来咱们新娘子这是舍不得王爷在外面久站了!”被眼前的场景弄得懵了一瞬的凤之尧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着带头起哄道。

“就是就是,新娘子真是体贴入微啊!”

“王爷还不快去接新娘子!”

直到一阵起哄声响起,莫庭烨这才回过神儿来,耳根一阵发烫,嘴里愣愣道:“陌儿,我来接你了!”

南宫杉头疼不已,哪有新娘子自己盖上盖头开门的!可这会儿门都开了,总不能再重新关上,于是连忙给一旁的喜娘使眼色,继续往下走礼。

“新娘子拜别父母——”喜娘也是个机灵的,连忙随机应变道。

随着外面的喜炮声响起,流云浅黛忙一边一个搀着南宫浅陌转身向南宫渊和夏侯华绫行拜别礼,南宫渊身为男子尚且还能自持,只是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夏侯华绫却是已经泣不成声了。

南宫枫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低声劝道:“娘,别耽搁了吉时。”

夏侯华绫终于点点头,强笑道:“往后还请王爷照顾好陌儿!”

“岳父岳母大人放心,本王定当不负所托!”莫庭烨弯腰郑重承诺。

“新娘子出阁——”随着喜娘的声音响起,南宫杉俯身背上南宫浅陌,一步一步朝外走去,身后夏侯华绫接过喜娘递过来的一盆水泼在地上,“哗啦!”一声,水滴四散,再难收起。

将南宫浅陌安然送上喜轿,南宫杉转身望着莫庭烨一字一顿地警告道:“记住你说过的话!”

“决不食言!”莫庭烨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起轿——”喜娘再次扬声道,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也随之响起。

长安街十里红妆,满城皆庆。

第三百九十章 大婚之礼(八)

迎亲的队伍俱是由苍狼和血影卫组成,个个身姿挺拔,气势非凡,远远望去格外地引人注目。不消多说,这一场盛世婚嫁在上京城所有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一路上吹吹打打,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足足绕城一周才到了暄王府外,南宫浅陌坐在轿子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转晕了,轿子停下的那一刻,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是到了!

“请新娘下轿——”喜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南宫浅陌闻言正要自己出去,却听着一直跟在轿子旁边的流云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要等王爷先踢轿门再接你下去!”

南宫浅陌:“……”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成个亲怎么这么麻烦!

无独有偶,咱们暄王殿下对于踢轿门这一出显然也是不知道的,或者说即便是知道也并不在意,眼看着就要掀起轿帘来,喜娘连忙硬着头皮提醒道:“王爷,要先踢轿门,给新娘子一个下马威……”

莫庭烨不悦地看过去,声音不大不小:“本王接自己的王妃,需要什么下马威?!”

众人:暄王殿下果然霸气!

闻言,轿子里的南宫浅陌挑眉:算他识相!

喜娘听闻这话自然不敢再拦着,于是便见暄王殿下十分坦然地掀起轿帘,声音温柔得几乎要掐出水来:“陌儿,到家了。”

南宫浅陌在大红盖头下隐隐瞧见一双黑色描边绣金丝云纹的靴子,正要起身下轿,忽然脚下一空,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抬眸时发现自己已被某人抱在怀里,登时脸色一片通红,咬牙低声道:“莫、庭、烨!”

“王妃有何吩咐?”莫庭烨好整以暇地笑问道。

听到这个称呼,南宫浅陌顿觉羞愤交加:“大庭广众之下,你就不能低调点?!”

“低调?那是什么东西?本王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莫庭烨浑然不在意地说道。

南宫浅陌:“……”你赢了!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南宫浅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快点进去!”她还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当猴看!

莫庭烨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陌儿这是等不及了么?”说着便在一片喝彩声中,长腿一迈就要往王府大门走去。

喜娘见状赶忙把手里的红绸塞到南宫浅陌手里,心中一阵忐忑不安,这当了这么多回的喜娘,还是头一次碰见这般不讲究规矩的,偏生这个人还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暄王殿下,暄王如何行事岂有她一个喜娘置喙的余地!

南宫浅陌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是盖着盖头的,否则就真是丢人丢到现代去了!

王府大堂里,礼部尚书崔誉被请来做司礼官,这厢他刚刚唱完贺词正要吆喝着拜堂行礼,门外忽然一阵骚动,元公公的声音随之而来——

“皇上驾到——元贵妃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便见着莫御城一身明黄色龙袍大步走了进来,脚下轻快,步履稳健,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威严赫赫。身后跟着同样华服盛装的元贵妃,满脸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丝毫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倒也怪不得这么多年荣宠不衰。

众人连忙跪下行礼,“吾等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哈哈哈!免礼平身,朕今日是来替阿烨主持婚礼的,诸位不必拘礼!”莫御城今日心情极好,连同声音里都带了一股笑意。

众人忙起身应下,心中不由暗自感叹这暄王殿下果然深得圣心,要知道就连之前睿王殿下娶正妃时皇上也只是命元公公前来送了一份贺礼而已,如今却亲临暄王府,这份圣眷不可谓不重啊!

人群中,莫君睿眼底划过一抹不甘与妒意,可恨他这个亲儿子在父皇眼里怕怕还及不上九皇叔的十之一二!更令人愤怒的是,陪同父皇一同来主持婚礼的竟然不是母后,而是元贵妃!此情此景可不正是在当众打他的脸吗!

一旁的莫熙璇眼中更是迸射出浓烈的嫉妒与不忿,忍不住尖利地出声道:“父皇前来主持九皇叔的婚礼,不知母后为何没有一同前来?”母后是堂堂东宫皇后之尊,竟然还比不上元贵妃一个妾室吗?!

莫御城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冷哼一声:“你这是在质问朕吗?!正巧,朕也想知道你母后不来的理由,不如你现在就回宫去替朕问问!”

这般当众被呵斥,莫熙璇立刻就红了眼眶,欲要再争辩几句,却被莫君睿一个眼神拦下,只好悻悻作罢。

这一幕落在在场的诸多人精眼中,不由又多了几分深意:看来皇后娘娘果然如传言所说不喜暄王,如今连大婚之礼都不愿参加,东宫更是未有半分赏赐贺礼传来,这分明是要撕破脸的兆头啊!

“今日是暄王大喜的日子,皇上这会儿拉着脸难不成是来砸场子的?理应多笑一笑才是。”元贵妃见气氛有些尴尬,不由笑着出言劝道。

“爱妃所言有理!”莫庭烨脸色稍缓,警告地看了莫熙璇一眼,转身走至主位坐下。元贵妃也笑着随之坐在侧方。

对于这一切,莫庭烨神色淡淡,充耳不闻,仿佛这一切与他并无什么相干似的。

望着堂下一身大红喜服凌傲俊逸的莫庭烨,莫御城心中五味杂陈,仿佛又看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阿烨,朕这辈子未能得偿所愿的,你一定要牢牢抓住才是!

直至被元贵妃扯了扯袖子,莫御城回过神儿来,朝一旁的礼部尚书吩咐道:“崔誉,接着行礼吧!”

“臣遵旨!”方才见皇上迟迟不曾发话,眼看着吉时已到,崔誉心中焦急不已却又不好催促,此刻听闻圣命,当即松了口气,定了定神,扬声道:“吉时已到,请新人行跪拜之礼——”

喜娘立刻命人拿来跪拜的垫子放在地上,莫庭烨和南宫浅陌则双双朝着天子跪下。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大婚之礼(九)

“一拜天地之灵气,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二拜日月之精华,早生贵子,同工同酬!”

“再拜春夏和秋冬,白头偕老,风雨同舟!”

“礼成——”

随着崔誉最后一句话说出,堂下立刻传来一阵欢快的喝彩声。

“元培,宣旨吧!”看着面前这一对儿璧人,莫御城满意地笑着开口。

元公公闻言忙笑着应下:“是。”

清了清嗓子,将手中捧着的圣旨缓缓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暄王妃南宫氏,性恭良贤淑,德才兼备,时值大婚之喜,特赐封南宫氏为正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南宫浅陌闻言嘴角微抽,恭良贤淑,德才兼备,这确定说的是她?

然而心里腹诽归腹诽,此刻还是要先领旨谢恩才是,“南宫浅陌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公公笑眯眯地将圣旨交在她手上,“咱家这里恭喜暄王妃了!”

“有劳元总管!”南宫浅陌微微一笑。

“好了,你们年轻人在这儿闹吧,朕还有要事便先行回宫了,明日记得来宫里谢恩!”莫御城笑了笑,目光期待地望着莫庭烨,仿佛生怕他会拒绝似的。

正堂内静悄悄的,没有帝王发话,谁也不敢轻易出声。

南宫浅陌微不可察地碰了碰一旁默不做声的某人,这才听得他道:“皇兄慢走,臣弟明日自当带陌儿一起入宫谢恩!”

“好!朕明日在勤政殿等你们!”细听之下,莫御城的声音里带着七分喜悦,三分颤抖。

莫御城和元贵妃走后,堂前的众人这才放开来,一个二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嘴里嚷嚷着要把新郎官灌倒。

很快,在喜娘的引导下,南宫浅陌和莫庭烨牵着红绸一起进到了暄王府的主院中,匾额是新挂上去的,上面用潇洒而不失遒劲的字体写着“陌尘居”三个行书大字,一看便知是出自暄王之手。可惜这个时候的南宫浅陌被红盖头遮挡了视线,自然没有看见。

穿过回廊,来到了早已布置好的新房,刚刚在床上坐下,便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声,似是嚷嚷着让新郎官别光顾着看新娘子,赶紧出来喝酒云云,紧接着莫庭烨的声音便在耳边低低响起,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际,带着一股别样的磁性诱惑:“陌儿,等我!”

“嗯。”脑海中“嗡!”的一声炸开来,南宫浅陌几乎是下意识地答道。

话一出口,便听见了某人低低的笑声,南宫浅陌顿觉脸上一阵燥热,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此刻心跳加速开始紧张了……这个莫庭烨也是,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干嘛?

好在莫庭烨并没有待太久,只是吩咐了下人去备些吃食,便被一群人拉去了前院灌酒,南宫浅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抬手就要把蒙了一天的红盖头给揭下来,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流云给一把摁住,语气无奈道:“小姐,这盖头得等王爷回来才能揭!”

南宫浅陌顿觉崩溃,莫庭烨这一出去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虽说他酒量颇好,可以那帮人的性格,不闹到后半夜怕是绝不会轻易罢休的!

于是一本正经地同流云商量道:“咳咳,流云啊,你看,这里现在也没外人对吧,我就算现在是揭了盖头,待会儿等莫庭烨回来的时候我再重新盖上不也没人发现不是?”

不待流云开口便又继续说道:“嗯,没错,你也这么觉得的对吧?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说着手下一个借力便错开了流云的手,一把把盖头给扯了下来,没了这一块碍事的红盖头,南宫浅陌顿觉世界一片光明,不,是一片红色——

这房间布置得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她承认新房确实应该喜庆些,可这满屋子入目之处全是红色就有点过分了吧?红色的窗纱,床帐,喜烛,就连四周的墙上都覆上了一层红漆,别告诉她这就是莫庭烨的审美……

“小姐,你这……”流云无奈扶额,哪有新娘子自己揭开盖头的,她们家小姐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浅黛,快去给我找点吃的来,我要饿死了!”南宫浅陌果断打断她了的絮絮叨叨,直接对浅黛吩咐道。

浅黛笑盈盈地打趣道:“是,刚才王爷已经吩咐了厨房,吃食早就给您预备下了,属下这就去给您端过来!”

南宫浅陌微微有些窘,老天作证,她真的不是个吃货,关键是这打从睁眼到现在她就吃了一碗素面,撑到现在能不饿嘛!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不过是成个亲而已,又不是什么紧急情况,没事干嘛要饿着自己!南宫浅陌很快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很快,浅黛便从外面端进来一个相当丰富的食盒,两荤一素一汤,再加一碟精致的点心,南宫浅陌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还算是够意思!”

二话不说就开始动筷子,正要招呼流云浅黛两个一起吃,却被流云没好气地打断:“小姐,你稍微吃一点就行了,别弄花了妆!”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花了最好,我这正准备洗掉呢!”她承认,这妆化得确实不错,说是明艳不可方物也不为过,可这一想到自己脸上被糊了一层脂粉,她就觉得一阵恶寒,还不如带张人皮面具舒服呢!

流云:“……”她此刻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内心崩溃的心情了,算了,随缘吧,反正也已经拜过堂了,总不带反悔的吧?

好在南宫浅陌最后尚且残存了一丝理智,没有强行把妆卸了,令流云心中颇为慰藉。

新房里喜烛缓缓燃着,时而发出一声“噼啪!”的声音,南宫浅陌的困意渐渐浮上心头,“流云,浅黛,我先眯一会儿,你们一会儿记得叫我啊!”

这次不只是流云,就连浅黛都不干了,“小姐,今日可是您的大婚啊,您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紧张,期待?”

南宫浅陌歪着头仔细想了想,认真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流云和浅黛郁卒。

第三百九十二章 洞房花烛(一)

看着这两人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南宫浅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好了好了,我逗你们的,还当真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确实没有什么紧张激动的感觉。”当然了,除了刚才莫庭烨突然靠近的时候……不过这一点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宴至尾声,贺兰瑾瓈已然带着一众随从离开,王府正厅内,宾客也都散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除了与暄王还有南宫浅陌关系匪浅的好友,便只剩下了北堂啸、夙问还有贺兰瑾瑜和澹台奕訢几个。月色朦胧下,众人喝得皆是半醉。

“新郎官可是已经回去洞房了,怎么,澹台太子还不打算走吗?”北堂啸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语气中不乏揶揄冷嘲之意。

澹台奕訢神色不变,不咸不淡地回道:“既然是来道贺,就要有始有终,万没有半途离开的道理。”

“欸,此话正和本公子心意,这洞房还没闹呢,就这么走了多没意思!”汶无颜手中桃花扇一打,接过话来笑道。

“北堂太子若是着急不妨先行离去。”澹台奕訢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北堂啸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这个汶无颜居然联合澹台奕訢一块来挤兑他,简直是不知所谓!忽然,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在他心间陡然升起:难道说汶无颜和南暻之间有了什么关联?

然而不待他多想,便听得一旁的夙问蓦然开口道:“既是闹洞房,自然人多才热闹。”言罢便又坐了下来,显然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走了。

北堂啸虽是好奇夙问此举的用意,不过这话倒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当即应道:“夙将军所言甚是,那本宫也留下来凑一凑这个热闹!”

汶无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普通闹洞房的法子肯定是行不通了,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司星辰饶有兴致地冲着汶无颜问道。

汶无颜脸上扬起他那招牌的狐狸笑容:“好主意自然是有的,不过若想见成效就需要诸位的配合了!”

“说来听听!”闻子兮听罢眸中顿时划过一抹亮色,这下可有热闹看了,反正主意不是他出的,事后就算某人想要报复也有汶无颜这个家伙在前头顶雷呢,这把火横竖烧不到自己身上来,如此一来,这热闹不凑白不凑!

文凝之眉心一跳,直觉告诉她千机公子的主意必然不是什么寻常的路子……正要拉着魏祎和凤之晴告退,哪知这二人刚刚都喝了不少酒,此刻已然晕晕乎乎的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着凤之晴高声道:“闹洞房!我们要闹洞房!”

凤之尧听见自家妹妹这般豪放的言论,顿时黑了脸,“凤之晴你赶紧给我回府,女孩子家家的,瞎凑什么热闹!”

凤之尧也是一时口快,却不想这一句话便得罪了一群人,率先发难的就是同样喝多了的魏祎:“凤公子这话就不对了,女孩子怎么就招着你了?凭什么我们不能凑热闹啊!”

与此同时,温尺素凉凉的视线也向他看过来,凤之尧顿时一个激灵,转过头来对身边的女子赔笑道:“那什么,尺素啊,我刚刚就是口误,口误……”

“瞧给你出息的!”闻子兮斜着眼睛嗤笑一声,转而凑到汶无颜身边,眼神放光地催促道:“快说说,有什么想法?”

“你不是浅陌的好朋友吗?”怎么净跟着起哄!看着他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文凝之忍不住出言问道。

闻子兮扬眉:“认识她这么多年,本公子还从来没看过她的热闹呢!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本公子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文凝之:“……”你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不过浅陌,你这交的都是什么损友啊!

……

“王爷回来了!”外面喜娘的声音传来,流云浅黛一听,立马把盖头重新给她盖上,三下五除二把她的衣服整理好,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去给喜娘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墨风和墨痕扶着酒醉微醺的莫庭烨进来,喜娘领着一众丫头婆子端着东西跟在后面。

将一杆喜秤递给他,喜娘笑道:“王爷,可以揭盖头了!”

莫庭烨接过喜秤,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那个令自己追逐眷恋了两世的人儿,握着喜秤的手竟是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看着面前的那双靴子越靠越近,一股淡淡的酒香混杂着男子身上特有的檀香味儿扑面而来,南宫浅陌觉得自己的呼吸渐渐紊乱起来,话还未说便已然醉了三分。早前的淡定冷静更是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绣着鸾凤的大红盖头缓缓揭开,露出了女子清绝潋滟的面容,眉眼精致,肌肤胜雪。

火红烈焰般的嫁衣明媚张扬,墨玉深潭般的双眸清冷锐利,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织在一处非但不让人觉得违和,反而带着一股别样的魅惑!

莫庭烨眸间不自觉地划过一抹惊艳来,嘴里喃喃道:“陌儿,你今日……好美!”

南宫浅陌闻言顿时红了脸:“……”

“嘻嘻!”流云和浅黛两个忍不住捂嘴轻笑,旁边的喜娘也是笑得一脸褶子,清了清嗓子,方道:“请二位新人共饮合衾酒!”

莫庭烨终于回神儿,从托盘上取下两只鎏金雕龙凤纹酒杯,斟满酒,一只递给南宫浅陌,一只握在自己手中,两人的手臂缓缓交错,缠绕在一处,深邃的紫眸中渐渐浮起了一层朦胧的迷雾,在烛火映衬下,愈发显得温柔而缱绻。

随着二人双臂交错相缠,淡黄色的酒缓缓滑入喉中,并不是多么烈的老酒,却浸着一股迷昧的醉人香气,一杯饮下,就连空气都变得旖旎缠绵起来,仿佛周围的一切俱都不复存在,只余下彼此之间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王妃,请!”喜娘从丫头手里接过了子孙饽饽端至面前,南宫浅陌欲要拿筷子,却被莫庭烨抢了先,“我来。”

第三百九十三章 洞房花烛(二)

他今日穿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同时却又低至尘埃。

温柔宠溺的眼神将她接下来一切即将出口的话都摁了回去,最后竟是难得乖巧地坐在那儿。一双明澈眼瞳中更像是带了几分不知所措的羞赧与迷茫。

莫庭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笑意,修长的手指执起玉箸,夹了一块子孙饽饽缓缓喂至嘴边,南宫浅陌此刻早已停止了思考,下意识地张开嘴咬了一口。

一旁的喜娘赶紧眼巴巴地问道:“王妃,生不生?”

南宫浅陌正被某人的温柔攻势迷得神思恍惚,根本就没吃出什么味来,乍一听闻这话,不由微微蹙眉,继而吐出两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字来:“还好。”

还……好……

还好是个什么鬼?!喜娘只觉得头顶的黑线“嗡嗡”直转,饶是当了这么半辈子的喜娘,她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流云浅黛忍不住相视一笑,而后流云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就见着南宫浅陌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瞪了二人一眼,然而不情不愿地说道:“生!”

喜娘终于松了一口气,就连额前的皱纹都少了几分,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便如获大赦般地领着一众丫头出去了。

少了这一众看客,南宫浅陌才总算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了些许,然而不待她完全缓过来,便对上了莫庭烨灼热逼人的视线,于是慌忙道:“咳,那个,我先去沐浴!流云浅黛你们两个过来帮我把头发拆了!”

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莫庭烨不由失笑,原本想要跟过去逗一逗她的心思也就散了,夜晚才刚刚开始,他不急……

陌儿,今晚你逃不掉的!

卧室后面就是净房,隔着一道屏风,哗哗的水声清晰入耳,烛光微微晃动,女子曼妙的身姿在古色古香的屏风上若隐若现,莫庭烨看着看着蓦地感到呼吸一窒,脑海中尽是一些令人血脉偾张的画面,不知不觉中就红了耳根。

南宫浅陌出来时便见着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登时便有些不自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吱呀!”一声门响,回头一瞧,流云浅黛两个丫头已经十分识趣地关上门出去了。

南宫浅陌顿时:“……”

“噗嗤!”低醇磁性的声音闷声笑道:“陌儿,过来。”

闻言,南宫浅陌下意识地扯了扯胸前的衣服,嘴里镇定道:“我还没擦头发。”

褪去了华丽繁复的嫁衣,此刻的她换上了一袭极为轻薄的蝉翼鲛纱寝衣,那红色鲛纱下是一片若隐若现的烟罗裹胸,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绵延成片的曼珠沙华。

许是从未穿过这般妩媚妖娆的寝衣,女子显得有些拘束,然而这一身装扮,却恰恰将她纤细修长凹凸有致的身段显露无疑。

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鲜妍如火的衣裳,乌黑如墨的长发,白皙似雪的肌肤,三种截然不同的色彩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刚刚沐浴后的脸颊被水汽熏得微微泛红,腮边两缕湿漉漉的发丝散落耳际,一双美目含嗔似怒,顾盼如水,生生将女子平日里的冷锐锋芒减去了三分,愈发流露出几分诱人的风情来。

莫庭烨的目光紧紧盯着在她身上,脚下却已经控制不住地朝前走去——近了,近了,更近了,终于,在靠近她的那一刻,抬手一把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揽入怀中,一股淡淡的竹药香顿时浸入心脾,带着丝丝清凉,更多的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随着男子炙热的身体贴近,南宫浅陌心头不禁倏地一跳,一把拍开他的狼爪,故作淡定地嫌弃道:“一身的酒气,快去沐浴!”

“哈哈哈——”一阵欢快的笑声从男子胸腔中传来,南宫浅陌的脸颊不由微微发烫,紧接着便听他在自己耳边闷声笑道:“好,听陌儿的,我一定会很快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个“快”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等待的时间似乎总是格外漫长,漫长到令她有些坐立不安,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毛巾绞着头发,却又似乎格外短暂,短暂到她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建设,只草草披了一件红色锦缎寝衣裸露着大半胸膛的莫庭烨已经含笑走了出来。

雕花的铜镜中,他的发丝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她甚至能看见,有水珠从发梢悄然坠下,划落胸膛,缓缓流下,最终隐匿在一片红色之中不见踪迹,再配上男子邪肆霸道的面庞,这一幕竟是该死的性感!

拍了拍脸颊,南宫浅陌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不去沉溺于男子近乎完美的身形,然而不知什么时候,男子已悄然来到她的身后,动作十分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正用来擦拭头发的毛巾,轻缓地拂起她半干的长发轻轻擦拭。

说起来这也不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亲密接触了,可不知为何,她此刻心里竟紧张起来,就连呼吸都仿佛乱了节奏……

莫庭烨此刻就站在她身后,这个角度恰巧能看见一些若隐若现不可描述的美景,随着女子的呼吸起起伏伏,仿佛具有极强的魔力一般,吸引着他的视线。

于是看着看着,眸中便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欲色,呼吸更是变得粗重起来,手中的用来擦头发的毛巾不知何时已经被丢在一边,缓缓地俯下身去,在她白皙的脖颈间轻嗅。

温热的呼吸洒下,令南宫浅陌有些发痒,几乎是下意识地缩起了肩膀。

殊不知这一举动令本就魅惑诱人的那片风景更加凸显,莫庭烨眸色更深了,忍不住喉咙上下动了动,终于不再犹豫,俯身吻上了那片鲜嫩欲滴的红唇,一寸一寸仔细地辗转,研磨,不留一丝空隙。

第三百九十四章 洞房花烛(三)

南宫浅陌被吻得忍不住轻咛出声,一双皓腕更是下意识地缠绕在他的脖颈上,薄如蝉翼的寝衣渐渐滑落肩头,露出了大片大片光滑温润的肌肤,白皙中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色光泽。

这一幕看得莫庭烨眸色一沉,弯腰,横抱,起身,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等南宫浅陌反应过来时,已然躺在了喜床上。

“呀!”南宫浅陌突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正要覆上去的他连忙问道。

南宫浅陌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先起来,这床上有东西!”方才坐在床边时还不觉得,此刻一躺下才发现这床上似乎方了许多零散的硬物……

莫庭烨一把将人抱起,腾出一只手来将床上的喜被一掀,“哗啦!”一声,一堆花生,桂圆、红枣之类的东西便被抖在了地上。

望着地上的东西,二人不由愣了愣,旋即便听见莫庭烨低声坏笑道:“陌儿,看来我们要‘努力’了,不然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么多的东西?”

南宫浅陌嘴角一抽,两人这才刚刚结婚啊,又是子孙饽饽,又是花生桂圆的,是不是太过了?

不想莫庭烨说着便已然将床边的帘子放下,缓缓朝南宫浅陌被吻得愈发鲜艳的红唇逼近,南宫浅陌开始没话找话:“那什么,你的头发……”还在滴水……

后半句话已经被堵在了喉咙里,不知过了多久,一吻方休,心知她耳根怕痒,莫庭烨故意在她耳际呵了口气,低低道:“我可以将陌儿的行为理解为……害羞了吗?”

南宫浅陌立马反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羞了!”

莫庭烨如愿挑眉,“既然不是害羞,那我们就……继续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再次朝着她吻了下去,就在二人衣衫尽褪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走水啦!快来人哪!”

“走水啦!”

“快来人啊,陌尘居走水了,快叫人来救火!”

紧接着便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王府的侍卫们纷纷提着水桶赶来,然而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顿时目瞪口呆——

婚房外面,以汶无颜为首的一干人等手里拿着木棍铜盆,敲得劈里啪啦作响,闹的是人仰马翻,偏偏连半点火光都没见着。

“墨统领,眼下应该怎么办?”一个侍卫上前低声问道。

墨风:“……”他也想知道应该怎么办!若是寻常的人闹事他早命人将人拿下了,可偏偏这些人不是主子的好友就是各国的王孙贵胄,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我说汶无颜,你这招儿真能管用吗?”闻子兮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怎么他们都在外面闹了大半天了,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汶无颜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眯:“试试不就知道了?”就算没办法把人弄出来,给莫庭烨添些堵总是可以的,他就不信他们一大群人在外面这么折腾,莫庭烨会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众人当中,闹得最厉害的就属司星辰和凤之晴二人了。

“你就不怕明日莫庭烨找你麻烦?”司星辰一边敲着手里的铜盆,一边靠近她耳边大声喊道。

凤之晴古灵精怪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狡黠,浑然不在意地大声道:“反正有我大哥呢,就是找麻烦也算不到我头上来!”

一旁无辜躺枪的凤之尧:“……”他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省事的妹妹!

“哎呀,你这样不行,光敲不喊有什么用啊!你得像我这样,一边敲,一边喊救火,语气一定要焦急才行!”许是喝酒壮了胆,魏祎此刻竟也不怕冷面寒光的夙问了,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了木棍,嘴里絮絮叨叨地说教了一番。

而夙问竟也没有拒绝,只是脸色又冷了几分,不过此刻醉酒的魏祎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望着同一群人闹得不亦乐乎的贺兰瑾瑜,舞霓裳忍不住出言调侃道:“倒是看不出来三皇子竟也这般喜欢凑热闹?”

贺兰瑾瑜闻言脸上不禁浮上一抹羞色:“实不相瞒,在下也是第一次闹洞房……”

“噗嗤!”舞霓裳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殊不知,二人之间的互动尽皆落入了身后的上官子谦眼中,双拳紧紧握起,眼中布满了复杂的目光,似痛苦,似不甘,却又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一般,令人看不分明。

而这一切显然并没有能够打断婚房里的两人——

南宫浅陌喘着气:“莫,莫庭烨,外面走水了?”

“一群吃饱了撑着的,不用理会!”莫庭烨继续埋头苦干。

南宫浅陌欲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铺天盖地而来的吻给淹没殆尽,只余下时而发出的一声声嘤咛与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异常和谐!

忽而,只见莫庭烨动作一顿,抬手似乎从枕下摸到了什么,南宫浅陌混沌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画面,已然猜到那东西是何物,顿时身子一僵,连忙就要拦住他,不想莫庭烨却比她快一步,一个闪身就把那锦盒握在了手里。

不错,这只锦盒就是昨夜美人娘亲塞给她的那个,里面装的东西自然是……她就是怕流云浅黛两个瞧见会打趣自己,这才顺手搁在了枕头下面,不想竟是被莫庭烨给翻了出来……

“这里面是什么?你怎么如此紧张?”莫庭烨故意问道,眼底却是闪过一抹笑意,事实上早在看到锦盒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再加上南宫浅陌的反应,就更肯定了,此刻相询分明是故意为之。

“你想多了,我没紧张。不过是个普通盒子,你想要就拿走!”南宫浅陌故作镇定地快速答道,只是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始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锦盒。

“噢?是吗,那我还真有些好奇了。”说着就直接打开了锦盒,随着那锦盒打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散开来,很快便消失不见。

南宫浅陌见拦不住他,心里顿时一阵崩溃,索性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第三百九十五章 洞房花烛(四)

莫庭烨看着锦盒里的东西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贴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原来陌儿为了我们的洞房花烛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呢!如此,为夫怎好辜负你的期待!”

“那什么,那是昨晚我娘塞给我的,我没看……”南宫浅陌欲哭无泪,她也就是好奇打开看了一眼,就一眼,好吧,最多就那么三四五六眼吧,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事情怎么能在莫庭烨面前说出来!

不过显然,此情此景下,这样的一句解释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别说莫庭烨了,就是她自己都不信!

莫庭烨此刻却不管这些,热切的目光在手上的锦盒与南宫浅陌完美裸露的胴体之间来回游离,这本小册子制作得很是用心,上面的人物绘制得精致传神不说,其动作更是惟妙惟肖,自然是要多多领会领会其中妙处的!再者也不好辜负了岳母大人的一番苦心不是?

“陌儿,春宵苦短,咱们早些开始,兴许可以多尝试几个不同的姿势!”莫庭烨跃跃欲试地说道,眼中充满了兴奋的光芒,看得南宫浅陌顿觉头皮一紧。

没有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莫庭烨密密麻麻的吻已经落了下去,从眉眼至脖颈,锁骨,再到那片雪白傲人的双峰,在每一寸肌肤上都留下他的烙印,他的吻技算不上熟练,甚至都不能算是有技巧,但那种小心呵护的温柔和难以遏制的热忱却莫名令人沉醉。

南宫浅陌下意识地回应着他,越吻越深,房间内的温度持续升高,两具身体紧紧纠缠在一处,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一般。

直至他猛地一沉腰,“唔——”女子口中破碎的痛呼声被他随之而来的吻给吞噬下去,接下来的一切便都是水到渠成。

月色缱绻,人影摇晃,留下一室的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终于安静下来,只余下两人浅浅的喘息声,宛如春日里的燕子呢喃,又如骤雨初歇后的殷殷探寻。

“陌儿。”男子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紧紧搂着怀里的女子。

“嗯?”南宫浅陌开口,声音沙哑中竟带了丝丝娇媚。

莫庭烨一动不动地望着窝在自己胸口处难得乖巧的女子,一番闹腾下来,两人皆是赤诚相对,几缕微乱的发丝贴在她柔媚红润的脸上,更是平添了几分诱惑,温香软玉在怀,看着看着紫眸中便不由染上了几分欲色,再开口时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试探的意味儿:“陌儿,你那里还疼吗?”

“还好。”南宫浅陌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深意,只是微微红了脸轻声答道。她不是那等娇弱女子,再加上方才莫庭烨顾及着她是第一次,动作已然十分温柔克制,也就是最开始的那一下觉得有些疼,后来便只剩下了那种酥酥麻麻的古怪感觉……

身上汗涔涔的,她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想要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却在感受到某处的坚硬变化后顿时僵在了那里,耳根“唰”的一下红了起来:“莫庭烨你……”

“既然还好,那便再来一次可好?”话虽是问句,人却已经翻身覆了上来,将南宫浅陌还未出口的反对声全都堵了回去。

事实证明,于这种事情上,男子都是无师自通的,且越战越勇。更何况莫庭烨还是一个素了二十四年的男子(抛开前世不算),一旦开荤,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折腾到了最后,南宫浅陌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

毫无意外,翌日早上,南宫浅陌向来引以为傲的生物钟罢工了,等她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然快到晌午了。

“嚯”的一下坐起身来,“嘶!”一阵酸痛感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尤其是某处更是灼痛难耐。莫庭烨你大爷的!南宫浅陌在心里暗暗骂道。

“什么时辰了?”强忍下身体的不适,语气警醒地问道。

莫庭烨倒是早就醒了,却并未起来,此刻正侧卧在一旁,用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道:“刚到巳时,陌儿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巳时……”南宫浅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来,她是喜欢睡懒觉没错,可那都是建立在闲着无事的前提下的啊!完了完了,昨日皇上还说让他们两个今日进宫谢恩来着,这下好了,一觉睡到大中午,还进什么宫谢什么恩哪!

“你什么时候醒的?”忽然想到什么,南宫浅陌目光危险地盯着某人。

莫庭烨依旧是那遮不住的满脸笑意:“辰时初。”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南宫浅陌“蹭!”的一下就冒火了,别告诉她这厮自打醒了以后就这么一直在旁边看着自己!

莫庭烨无辜地摊了摊手:“看你睡得正香,我怎么忍心搅了你的好梦。”

“莫庭烨你大爷!”南宫浅陌登时就怒了,随手捞起一个枕头就朝他砸去。

莫庭烨不疾不徐地接过了飞来的枕头放在一边,委屈道:“我这也是心疼你嘛!”

shit!心疼你个毛线!要不是你南宫浅陌昨晚那么折腾,她能一觉睡到现在吗?!

南宫浅陌气得不想和他说话,忽而感到胸前一凉,忙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还没穿衣服,而方才的一番动作已然令被子滑到了腰间,某人那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目光此刻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胸前,就差没直接上手了!

“闭上眼睛,转过去!”南宫浅陌一把扯过被子遮在胸前,朝着他怒声吼道。

两人本就盖着同一条被子,她这一扯不可避免地就把莫庭烨那边的被子给扯走了,于是便听着莫庭烨坏笑道:“陌儿想看为夫的身子就直说嘛,为夫绝不反抗!”

南宫浅陌嘴角一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皇兄那边我已经派人去说过了,咱们晚些时候再去谢恩也是一样的。”眼看着他的陌儿就要炸毛,莫庭烨赶紧见好就收,出言安慰道。

第三百九十六章婚燕尔

已经派人去说过了……说过了……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南宫浅陌此刻真是连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昨晚干了什么是吗?

不得不说,她真相了,因为莫庭烨确实是这样想的,怀揣着一种近乎炫耀的心态,他甚至还特意吩咐了管家暄王府这三日闭门谢恩,个中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深吸了一口气,南宫浅陌道:“你起开,我要穿衣服!”

“我帮你!”莫庭烨的语气忽然兴奋起来,说着就要动手去扯被子。

南宫浅陌咬牙切齿地拍开他的爪子:“我、谢、谢、你!”

偷袭失败,莫庭烨只好悻悻作罢。一边给自己穿衣服一边时不时地悄悄睨一眼南宫浅陌,惹来一记白眼。

一盏茶后,二人终于收拾好了,流云浅黛两个听见屋里的动静于是敲门道:“小姐,可是起了?”

“嗯,你们进来吧!”南宫浅陌坐在镜子前应了一句,今日毕竟是要进宫,她那两把刷子实在是搞不定这繁复的发髻,总不能让她扎个马尾进宫面圣吧?

两人进来后,流云自去收拾床铺,身后跟着一位宫里的老嬷嬷,待见到那床铺上的元帕后登时眉开眼笑,朝二人行了一礼:“恭喜王爷王妃,老奴这就回宫复旨了!”

想到昨晚的事,南宫浅陌略有些尴尬,便没有回应。莫庭烨倒是心情颇好地让人给了赏银,说道:“有劳嬷嬷了!”

“暄王殿下言重了!”那嬷嬷忙欠身道。

她向来是服侍在太后身边的,说起来也算是看着莫庭烨长大的,可她们这些老人儿又何时见暄王殿下这般和颜悦色过,登时便有些受宠若惊,心道:这成了亲的人果然不一样,新婚燕尔,连脾气都温和了不少!一会儿回宫可定要跟太后娘娘好好夸奖一番!

浅黛的动作很是麻利,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精致大气的凌云发髻已然呈现在眼前,正要拿起一支五凤琉璃攒花鎏金步摇簪上去,却被一只素手果断拦下:“还是换一个吧!”

“这是为何?明明这支步摇跟小姐今日的衣裳最是般配不过了!”浅黛不解地问道。

“是吗?我还是觉得那支玉簪更好一些。”南宫浅陌指着旁边一只相当不起眼的镂空雕花白玉簪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要说这支镂空雕花白玉簪用的也是上等的古玉,雕工更属上乘,只是搁在这一众琳琅满目的首饰中,就显得不起眼了。

浅黛正要再劝,却听着流云在一旁捂嘴轻笑道:“只怕小姐不是觉得那玉簪子好看,而是嫌这鎏金步摇太沉了吧?”

南宫浅陌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昨日成亲时的凤冠已经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一天下来,她的脖子都快被压断了,真不知上京城这些大家闺秀们平日里是如何顶着一头的琉璃珠翠还能脚下生风,健步如飞的……

莫庭烨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悠悠道:“外头那些个头戴金玉珠翠的女子走路可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出门即乘马车,身边扶着丫头,你见着哪个能徒步走得快的?”

这倒也是!南宫浅陌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就是不知时间长了这些女子会不会得颈椎病?

“可这梳好了发髻要是只佩戴一只白玉簪子未免也显得太不伦不类了!”浅黛不满地嘟着嘴道。

“你说的好有道理,要不,”南宫浅陌托着下巴认真思量了一下,道:“我还是穿男装吧!”扎个马尾,干净利落,多好!

浅黛:“……”

最后还是流云拍板钉钉,两人各退一步,在方才白玉簪子的基础上又添了一支八宝玲珑碧玉步摇才算作罢。

二人匆匆用了些午饭,便乘马车往皇宫方向而去,至于向来习惯了骑马的南宫浅陌为什么会同意乘坐马车,原因自然要归功于某人昨晚十分勤奋的努力……

勤政殿。

从一大早到现在,莫御城坐在那儿已经等得有些急了,忍不住朝一旁的元培问道:“元培,你去看看阿烨来了没?”

元公公苦着脸道:“皇上,奴才已经派了三拨人去外面盯着了,暄王殿下只要一进宫门,肯定会有人过来通传的……”暄王殿下一大早明明已经派人来说过了,会晚些时候进宫请安,偏生皇上心里不踏实,巴巴地在这儿这等了一上午,都问了不下十遍了!

莫御城也知道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可这毕竟是这么多年来除了上朝以外阿烨第一次答应进宫来给他请安,他难免有些激动,定了定神方道:“嗯,朕知道了,你去给朕沏杯茶来!”

“是,奴才这就去。”元公公连忙躬身应了一句,转身便去偏殿沏茶了。

元公公这边刚刚沏好茶,正要端进勤政殿,迎头瞧见莫庭烨和南宫浅陌相携而来,登时便笑着迎了上去:“哎哟喂,暄王殿下,王妃,您二位可算是来了!皇上都在里头等了你们一上午了!”

“元总管是说皇上专门等了我们一上午?”南宫浅陌微微有些窘,暗暗瞪了一旁神色不变的某人一眼。

元公公立刻展眉笑道:“可不是嘛,皇上可盼着呢,都巴巴地催了好几回了!为此,咱家还特意派了三拨人在各个宫门口等着呢,王妃可瞧见了?”

“原来方才那些公公都是元总管您的手底下的呀!”南宫浅陌恍然,怪不得她怎么瞧见那些个小公公一见着他们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呢,敢情是忙着报信去了!

元公公笑呵呵地道:“瞧咱家这张嘴,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二位还是快随咱家进去面圣吧!”

勤政殿内。

“臣弟见过皇兄,给皇兄请安!”

“南宫浅陌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二人同时跪下请安,莫御城眼底划过一抹喜色,连忙命他们免礼起身,元公公十分识趣地替二人搬来了椅子。

“阿烨,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主动来看朕了!”莫御城无不感叹地说道,目光中满是怀念的悠远。

第三百九十七章 求得婚假

莫庭烨声音略显僵硬:“大婚次日理应进宫谢恩,这是规矩。”言外之意是我并非是进宫来看你的。

南宫浅陌闻言额前顿时滑下几条黑线,这人说话还能再耿直一点吗?也就是莫御城格外疼爱他,要是换了旁人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皇上,微臣有事禀告!”南宫浅陌忽而正色道。

莫御城微微皱眉,看向南宫浅陌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她以微臣自称,那么接下来要说的就应该是公事了?

“是关于苍狼扩军的事吧?”莫御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皇上圣明!微臣想从各地驻军中公开选拔,这件事皇上之前是同意了的……”

“不急,此事要等到四国会过后再提不迟,”莫御城笑着打断了她,继而道:“这几日你且都把注意力放到四国会上来,这次的四国会只怕不会平静……”

“她没空!”话未说完就被莫庭烨冷冷打断。

莫御城张了张嘴,正欲再开口,却听着他继续道:“我也没空!”

莫御城:“……”

南宫浅陌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听见他不情不愿地解释了一句:“我和陌儿这才刚刚大婚,四国会之前我要休假!”

如果此刻不是在御书房的话,南宫浅陌真想给他两脚,明明知道她急着准备扩军选拔的事,不帮她说话也就罢了,居然还给她拆台!

什么叫做没空?皇上让他们关注四国会的事情也就是那么一说,有礼部官员在那儿负责接待,哪里就真的用的上他们二人了,偏生他拿着大婚的事情作伐子,这下好了,既然没空关注四国会,那就更没空管苍狼扩军的事了。

果不其然,只见莫御城愣了一瞬,下一刻便听得他点头道:“阿烨说的是,朕倒是没有顾虑到这一层,如此,四国会之前便算是你们二人的婚假了,也不必上朝,其他一应事宜等四国会之后再提。”

“谢过皇兄!”如愿以偿地拿到婚假,莫庭烨终于满意了,连带着声音都明快了几分。

南宫浅陌望着莫御城那欲言又止的神态,心念一转,道:“皇上,想必皇上同王爷还有事要商议,不如浅陌先去长乐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莫御城对南宫浅陌的识趣十分满意,于是笑着摆手道:“去吧!”

莫庭烨却是有些不放心了,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母后对陌儿的印象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尽管这其中不乏莫熙璇的挑拨,可人都是先入为主的,以陌儿的性子虽不至于吃什么大亏,可言语上少不了被为难一二……

南宫浅陌又岂会看不出他的担心,暗自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便带着流云浅黛往宫方向去了。

虽然明知此刻前去太后必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但她如今毕竟嫁给了莫庭烨,这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至于对方领不领情她倒不是那么在意了。

长乐宫内,雕花盘丝香炉里燃起袅袅的香雾,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个寝殿,四个角落里都摆放着冰盆,散发着阵阵舒适的凉意,与外面蒸笼般的燥热截然两个世界。可饶是在这般凉爽的殿里,太后身边仍是站着两个丫头,一下接一下地打着扇子。

“娘娘,暄王妃来给您请安来了!”太后身边的兰姑姑笑着进来。

太后穿一袭暗红色凤纹冰丝云绸常服宫装,神色淡淡,年近七旬的老人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难掩的威严贵气,此刻斜倚在软塌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从鼻子里轻哼一声:“都晌午了,还请的什么安!让她回去,别在这碍哀家的眼!”

兰姑姑闻言不由笑着劝道:“果真让暄王妃回去,娘娘这半日可不就白等了吗?”

“谁说哀家是在等她了!”太后立刻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就算是等,她等的也是阿烨那孩子,和这个南宫浅陌可没什么关系!

兰姑姑这回没再劝说,只是摆手示意刚才暄王府回来的嬷嬷拿着东西上前来。

“娘娘,您瞧。”说着便使眼色让嬷嬷把盖着的一层红布揭开。

太后用余光瞥了一眼,脸色稍缓了几分,那嬷嬷见状连忙笑赞道:“今日老奴去暄王府收这元怕,暄王殿下对老奴说话时语气温和极了,满眼都带着笑意,瞧着竟比往日更神采奕奕了,竟像是两个人似的!依老奴看,太后怕是不日就要抱孙子了!”

“是吗?”

兰姑姑见太后的神情略有松动,于是赶紧趁热打铁:“老奴这就去请暄王妃进来?”

太后眼珠动了动,既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瞧着神情倒是比方才好了不少。兰姑姑自是清楚太后的脾性,见她没反对,于是自行出去将人领进来。

“浅陌见过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南宫浅陌进来后恭敬行礼,神态不卑不亢。

太后目光挑剔地打量了她一番,这才道:“难得你今日没有穿了一身男装,勉强像个样子,起来吧!”

南宫浅陌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浅陌谢过太后娘娘!”

“南宫浅陌,哀家不喜欢你这样的儿媳,这一点想必你心知肚明,但说一千道一万,哀家就是再看你不顺眼,如今你也成为了这东霂的暄王妃,玉牒已经进了皇家宗祠。从今往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哀家不会去提醒你,但请你自己行事前多考量考量自己的身份立场,莫要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来!”

没了莫熙璇在一旁煽风点火,太后虽说仍是不大喜欢她,却也没再刻意针对,“哀家今日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请太后娘娘放心,浅陌心中有数。”南宫浅陌波澜不惊地答道。太后今日此举倒是与她的心思不谋而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将所有的不满都摆在明面上来,也省得日后徒生事端。

突然见她态度如此恭顺,太后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原本准备好的话此刻竟也没说出来,二人相对静默了片刻,太后忍不住问:“阿烨怎么没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四两千斤

“回太后娘娘,皇上留王爷在御书房说话,恐要晚些时候才能来给娘娘请安了。”南宫浅陌欠身答道。

听闻莫庭烨一会儿就过来请安,太后的眉头舒展了不少,连带着看她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嗯,你坐下说话吧,省的一会儿阿烨来了觉得哀家为难你。”

“谢太后娘娘赐座!”南宫浅陌淡淡说道,自去寻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便不再开口了。

说了这么几句话,太后似是有些疲累,神情恹恹地歪在塌上,殿里就这么陷入了沉默,静得只能听见宫女打扇子的声音。

兰姑姑端着一碗冰镇的绿豆汤过来,碗里还冒着丝丝的凉气,太后见到这个,总算打起些精神来,接过绿豆汤来饮了一大口,神情顿时松快了几分。

南宫浅陌见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从她进来到现在半个时辰的功夫不到,太后已经饮了四杯茶了,现在又要喝冰镇的绿豆汤。眼下已经入秋,天气虽热却远不及盛夏那般令人难以接受,再加上这殿里摆放了冰盆,按理说应该不至于热成这样……

兰姑姑许是注意到她有意无意的目光,笑着开口解释道:“娘娘夏日里怕热,胃口不佳,唯独喜欢这冰镇的绿豆汤,王妃可要饮上一碗?”

“不必了,多谢兰姑姑。只是,”南宫浅陌眸光闪了一下,道:“眼下已然入秋,这绿豆汤又属凉性,太后娘娘还是尽量少喝一些为好。”

“这……”兰姑姑有些为难,她也知道这冰镇的东西喝多了不好,可奈何自入夏以来太后一直食欲不佳,唯有这绿豆汤还好些,再说了,太后的脾性最是固执,她便是说了再多也不见得就会听啊!

一听这话,太后当即沉下了脸,不悦道:“危言耸听!哀家不给你立规矩,你反倒来管哀家的事了!真是个不知所谓的!”

南宫浅陌无奈:“太后娘娘严重了,浅陌并无此意,您若是觉得浅陌言过其实,不妨请来太医问上一问。”她只是觉得太后这症状不像是苦夏,倒跟古书上说的消渴症有些相似,不过却又不全像……

“哀家身子好得很,用不着你瞎操心!”太后冷声拒绝。

南宫浅陌悻悻闭嘴:“……”好吧,算她多管闲事了!

“皇后娘娘到——元嘉公主到——”殿外公公的通传声突然响起。

消息传得够快的啊!南宫浅陌挑眉,这是听说她今日进宫所以迫不及待地前来找回场子了吗?

“臣妾给母后请安!”

“璇儿给皇祖母请安!”

皇后辛玥和莫熙璇一起福身行礼。

“起来吧!赐坐。”太后同皇后的婆媳关系本就不睦,对莫熙璇这个孙女儿倒还颇为喜欢,只是经过上次的事情,太后对莫熙璇的态度冷了不少,此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不等南宫浅陌给皇后行礼便直接赐了座……

皇后眼底划过一抹愤恨阴鸷,很快便被她遮掩过去,莫熙璇却没那么隐忍,阴阳怪气地看着南宫浅陌道:“听闻胥扬将军今日进宫来谢恩,怎么不见来椒房殿给母后请安?是不把我母后放在眼里吗?!”

好大的一顶帽子!看来一个月的禁足并没有让这位元嘉公主学乖啊!南宫浅陌心中冷笑不已。

“赐婚的旨意是皇上下的,于情于理,微臣都应该先同王爷去勤政殿谢恩,而后便是这长乐宫,不想还没来得及去椒房殿,皇后娘娘和元嘉公主就先来了。”

南宫浅陌轻描淡写的目光在皇后身上停留了一瞬,转而对莫熙璇道:“不知微臣这般解释公主可满意?还是说在公主看来微臣应该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而后再来长乐宫?”

皇后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道:“浅陌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璇儿她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皇嫂倒是想要提醒你一句,浅陌你如今身份与以往不同了,这往后还是自称‘臣妾’为好!”

“是吗?微臣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方才听见元嘉公主称呼微臣为‘胥扬将军’,就习惯性以‘微臣’自称了。”南宫浅陌不着痕迹地把话堵了回去。

皇后冷不防地碰了个软钉子,一时脸上的笑意僵硬了几分,继而用眼神示意莫熙璇:“璇儿,还不给你九皇婶请安!”

“母后……”莫熙璇自是不甘心,却被皇后冷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于是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元嘉给九皇婶请安!”

南宫浅陌微微一笑:“元嘉公主多礼了,说起来我还比公主小了两岁,却是在辈分上占便宜了。”

莫熙璇闻言顿时黑了脸,这个南宫浅陌分明是在故意戳她的痛处,她今年已经二十了,却还待字闺中,这件事几乎都要成为整个上京城的笑谈!

皇后也是脸色微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浅陌还真是心思玲珑,能言善辩,本宫今日算是见识了!”

“娘娘过奖了。”南宫浅陌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这不禁令皇后生出了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仿佛无论她如何出手,对方都能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题绕回到自己身上来,这种挫败感是久居深宫唯我独尊惯了的皇后所无法容忍的。

坐在上首的太后微微眯着眼睛,冷眼旁观她们你来我往,言语机锋,目光不经意地转了转,最终将视线落在那个淡漠冷清的女子身上,孤傲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行事间自有一股子雷厉风行,分毫不让。

这样的女子倒也勉强算是配得上阿烨了!太后心中暗暗点头。

然而这样的改观并不足以令她全然改变对南宫浅陌的态度,最多是不反感罢了。不过相较于皇后辛玥而言,很明显,她还是更愿意和南宫浅陌这个儿媳相处,最起码所有的喜怒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没那么多阴沉诡谲的心思较量。

第三百九十九章 见面之礼

要说起来这两个儿媳都是难得的聪明人,只是这聪明却又不尽相同——

有的聪明人志在四方天下,横刀立马纵横捭阖;也有的聪明人志在深宅后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两种人并无论优劣高下之分,但因格局不同而已。

“兰青,去把哀家准备好的见面礼拿来。”太后扭头对兰姑姑轻声吩咐道。

“是。”兰姑姑笑着去了内室,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碗口大小的墨色金漆锦盒回来,太后示意她把盒子打开,拿给南宫浅陌。

“这只九转玲珑镯是阿烨生母的物件儿,她随先帝去了以后便一直放在哀家这里,如今便交由你保管吧!”

南宫浅陌怔了一下,目光在那九转玲珑镯上停留了一瞬,她倒是没有想到太后会将虞妃的东西留到现在,这么说来,关于莫庭烨的身世太后是不是也知情?

不待她多想,便听得太后又道:“把东西收起来吧,你看着也不像是个会戴首饰的,就当是留个念想。”

“是,浅陌谢太后赏赐!”南宫浅陌赶紧将盒子盖起来交由流云收好。

皇后的眼眸在看见这九转玲珑镯的那一瞬便迸射出一股凛冽的刺骨寒芒,隐匿在宽大凤袍袖子中的骨节更是捏得生生作响。二十四年了,她始终活在那个女人带给自己的梦魇中,挣不开,逃不掉……

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一个死人!皇后心中有一道声音在疯狂地呐喊咆哮,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很快,她便将自己周身弥漫着的戾气尽数收了起来,面上仍是笑得如沐春风:“既然母后已经赏赐过了,臣妾作为长嫂自然也不能落后了。忍冬,把本宫给浅陌的见面礼拿上来!”

忍冬闻言立刻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了上来。

“这是本宫特意亲自从相国寺求来的送子观音,听说最是灵验不过,浅陌可要好好供起来啊!别让母后和本宫失望才是!”皇后一脸慈善地笑道,仿佛是真的为了她好似的。

新婚第二日就赏了一尊送子观音,倘若几个月后她没有好消息传来,是不是就打算往暄王府里塞女人了?

南宫浅陌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劳皇后娘娘费心了,浅陌自是感激不尽。”

不一会儿,莫熙瑜和霍长歌也来了,瞧见皇后和莫熙璇也在,不由怔了怔,旋即笑道:“曦和给皇祖母,母后请安!”

“灵犀给皇祖母,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笑着摆手让她们起身:“瑜儿歌儿快过来,见过你们九皇婶!”虽然心里仍是不大喜欢南宫浅陌这个儿媳,但在这个时候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二人立刻上前,走至南宫浅陌跟前,笑盈盈地喊了一声“九皇婶!”

南宫浅陌微窘,昨日她们还是年纪相仿的朋友,今日她就成了长辈,这个心理落差有点大……好吧,如果算上上辈子的年纪被这么称呼一声好像也不为过……

“我们这一声九皇婶可不是白叫的,见面礼总是不能少的吧?”霍长歌故意嘟着嘴说道。

一旁的莫熙瑜接过话来,调侃道:“九皇婶出手肯定不凡,我们可是要占便宜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在那一唱一和的了,见面礼肯定不能少了你们的!流云,快把东西拿给她们!”

流云笑着应了一句,忙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莫熙瑜的是一套南海粉珍珠头面,颗颗光泽饱满,霍长歌的是一套徽州极品端砚,看年份至少是前朝的东西了,这两样任意拿出一样来可都是有市无价的珍品,不得不说南宫浅陌的出手果然不一样!

二人拿着礼物自是爱不释手。

当然了,即便是再不喜欢,南宫浅陌也不会故意漏了给莫熙璇的礼物,送她的是一匹浮华流光锦,单从贵重上来看与送给莫熙瑜和霍长歌的不相上下,只不过那二人的礼物是她亲自挑选的,这一份则是让流云看着办的。

莫熙璇见几人兀自言笑晏晏地说笑,不由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即便是拿到了这难得的浮华流光锦,也没能露出几分笑脸来,往日里皇祖母跟前有她在,哪里就轮的上这二人献媚邀宠!

“皇上驾到,暄王爷驾到——”

莫御城一身明黄色刺绣龙袍走在前面,神情愉悦,莫庭烨跟随在侧,一进门目光便直直落在了自家王妃身上,眼中再无旁人。

不知怎的,太后看着这二人一同到来,眼眶竟是红了几分:“阿烨来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二人齐齐朝太后行礼。

“快免礼,快免礼!”太后忙敛了敛心神,笑着命这二人起身,连声音都敞亮了几分:“难得今日大家来的齐全,便一同在哀家这里用了午饭再走吧,哀家这长乐宫也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众人连忙应道:“是!”

兰青连忙去吩咐厨房上菜。

……

从长乐宫出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南宫浅陌和莫庭烨并肩走在出宫的甬道上,落日的余晖洒在重重宫殿的红转绿瓦上,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多少有些月落黄昏的味道。

“今日太后送了我一只九转玲珑镯,是虞妃娘娘的遗物。”南宫浅陌还是决定将自己心中的疑虑问出来,“当年那件事,太后娘娘也知道,对吗?”

乍一听闻那只镯子,莫庭烨的神情难免有些怔忪,良久,方才沉声道:“不只是母后,那件事皇后也知道。当年母妃选择自尽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皇后竟然也知道?!那越国公岂不是……”南宫浅陌顿时心中大惊,这样的宫闱秘闻要是宣扬出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弄不好整个东霂皇室都会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莫庭烨出言解释道:“越国公不知道此事,皇兄和皇后曾有过约定,皇后答应他将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不告诉任何人,条件是皇兄永不废后。”

第四百章 食髓知味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上对皇后的态度很奇怪,似乎是厌恶至极却又不得不隐忍,怪不得皇后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怪不得太后这般疼爱他……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南宫浅陌望着他的眼睛问道,因着皇后的关系,他们是绝不可能支持莫君睿继承大位的,至于莫君煜,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莫庭烨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沉默了片刻后,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碰那个位子……

南宫浅陌点点头,忽而握住他的手,认真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莫庭烨,你记住,无论你今后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进,她陪他君临天下;退,她随他远遁江湖!

望着眼前这个毅然决然的女子,莫庭烨只觉心里顿时有一阵暖流划过,强忍住心中汹涌而出的悸动,他回握住她温暖的素手,掌心缓缓收紧,紫瞳中似有微光闪动。

此生得妻如此,他别无所求!

回到陌尘居,南宫浅陌已然有些疲累,一进门就把自己扔在了软塌上,神情慵懒而随性。莫庭烨见状不由挑了挑眉,十分自觉地过去站在她身后替她揉着肩膀。

“如何?”莫庭烨附身在她耳边问道。

享受着某人体贴入微的服务,南宫浅陌颇给面子地赞道:“力道正好!继续。”

于是,得到了鼓励的某人再接再厉,只是这按着按着,好像有点儿偏离主线?

“莫庭烨你手往哪儿搁呢!”南宫浅陌顿时炸毛道。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心,这哪里是给她揉肩膀,分明就是另有所图!

“陌儿,不如我们早些歇下吧?”莫庭烨贴在她耳边说道,声音里带着丝丝蛊惑。对于一个刚刚开荤的男子来说,昨夜的种种实在是令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美色在前,她不自觉地恍了恍神,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摁在床上了。

南宫浅陌:“!”

“停!莫庭烨,你要冷静,现在天色还早,而且我还没吃晚饭……”

剩下的话已经被某人铺天盖地而来的吻给吞了下去,“先运动运动消化一下再吃晚饭也不迟!”

很快,房间内就传来一阵阵少儿不宜的声音,流云和浅黛十分自觉地走远了些。

毫无意外,这一运动就直接运动到了夜里,南宫浅陌累得精疲力竭,想要好好睡一觉却又饿得睡不着,于是拿脚踹了踹旁边一脸餍足精神奕奕的某人:“我饿了!”

“陌儿想吃什么?”莫庭烨立刻十分狗腿地讨好道。

南宫浅陌恶狠狠地瞪着他:“我要吃红烧肉!”

“好!”莫庭烨爽快地答应了,翻身坐起来,三两下就穿上了衣服,俯身在她额前印下一吻:“陌儿稍等,为夫很快就回来!”说罢便开门出去了。

留下南宫浅陌满头黑线地躺在那儿:为夫,为夫是个什么鬼?!

莫庭烨的动作很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盘香气诱人的红烧肉,边上还摆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看见红烧肉,南宫浅陌心中的那份郁结总算散了几分,爬起来把被子往身上一裹,就势倚在床栏上,莫庭烨见状忙把饭端到了床头的小几上。

“嗯,味道不错嘛!”南宫浅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红烧肉,肉质松软,肥瘦适中,入口即化,和她自己做的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看着她兀自吃得欢腾,莫庭烨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弧度:“陌儿喜欢就好!”

“你不饿吗?要不要一起吃点?”南宫浅陌一边埋头大快朵颐,一边嘴里咕哝不清地问着。他们两个可都没吃晚饭,他不可能不饿的吧?

莫庭烨忽然靠近她的脸颊,轻轻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快速挪开,在南宫浅陌即将炸毛的前一刻,语气温柔宠溺地说道:“嘴角有颗饭粒子。”

南宫浅陌的脸色瞬间爆红,shit!她这算是被调戏了吗?!

这厮的套路太深,她还是认真吃饭吧,先填饱肚子再说!南宫浅陌默默地安慰自己。

很快,在他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目光中,南宫浅陌终于放下了筷子,十分餍足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就发觉某人的目光愈发热切了,于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确定道:“我怎么觉得你看着我的眼神跟看红烧肉似的……”

红烧肉……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莫庭烨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旋即想到什么,笑得一脸高深莫测:“陌儿可是吃饱了?”

南宫浅陌心中警铃大作,一脸防备:“你先说你的目的,然后我再确定我的答案!”

莫庭烨:“……”被拆穿了怎么办?!

此刻的南宫浅陌身上只裹了一条被子,之所以没有穿衣服本是为了图个省事,殊不知这样的风景看在莫庭烨的眼里就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意味儿,于是目光控制不住地往某一处瞟……

注意到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南宫浅陌顿时恼羞成怒:“莫庭烨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乱来就别逼我跟你动手!”

“动手……听起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一旦动起手来,这被子势必不能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没准儿运气好点的话他还能一饱眼福,虽不能吃肉,但喝口汤解解馋还是有希望的!

很快,房间内便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时而还伴随着男子低低的笑声和女子的中气十足的怒骂声。院子里的下人们纷纷又走远了些……

房间内,南宫浅陌脸上通红一片,身上裹着的被子早已碎成了两半,一半摇摇欲坠地搭在身上,另一半已经壮烈牺牲,被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而她自己则被某人牢牢摁在床上,双手被一只大手稳稳扣住,不甘就此落了下风的她先是给了他一脚,紧接着一个用力翻身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顿时换了个位置,南宫浅陌在上,莫庭烨在下。前者看似掌握了主动权,可与此同时,身上唯一能够遮掩的半条被子也滑了下去——

第四百零一章 求婚遇挫

可惜此刻正在盛怒中的南宫浅陌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看着眼前无比曼妙的风景,莫庭烨顿时眸色一深,身下更是忍不住热了起来,只听得他十分愉悦地笑道:“原来陌儿喜欢这个姿势!”

南宫浅陌怒:“莫庭烨你大爷!”

下一刻,莫庭烨手猛地抱住某个炸毛的女人,再次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在她耳边低低笑道:“虽然为夫也很想要尝试刚才的姿势,但那个对你来说实在是太费体力了,为夫会心疼的!”

“你……唔……”

很显然,南宫浅陌的反抗无效,于是接下来就又是各种不可描述的画面了……

在某人的辛勤劳作下,第二日南宫浅陌不可避免地又双叒叕……起晚了!

凤之尧一大早就来了暄王府,坐在客厅里等了不下两个时辰,最可气的是某个宠妻如命的人竟然还不让他去叫人!

于是,在南宫浅陌终于来到客厅以后,凤之尧用一种极为怨念的眼神看着她,忍不住吐槽道:“我说楼陌啊,这都日上三竿了,你这一觉睡到现在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南宫浅陌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没……不过现在才刚刚入秋,你不至于捂这么严实吧?”凤之尧古怪地看着她问道。

南宫浅陌微笑:“我天生畏寒行不行?凤之尧我发现你今天问题有点多啊!”

拜某人所赐,她今天醒来时浑身酸痛不说,这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是个什么鬼,遮都遮不住,流云和浅黛两个已经笑到现在了都!

她此刻正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偏偏凤之尧还不知死活地撞上来,她能给他好脸色才怪!

不出意外地,凤之尧在看见她脸上那堪称诡异的微笑后打了个寒战,连忙摇头道:“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话虽如此,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他记得在陇邺城那会儿,寒冬腊月大雪封城的时候楼陌都不穿冬衣,怎么回了上京城反倒添了这畏寒的毛病?

一旁的始作俑者见南宫浅陌自进门以后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登时心下突突直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一夜打回解放前,于是十分殷勤地端茶递水,那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简直令人恶寒!

凤之尧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试探问道:“那什么,我说,庭烨他该不会是谁易容的吧?”

莫庭烨闻言立刻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刀:“你一大早跑来到底有什么事?!”

凤之尧被噎了一下,心道:这家伙变脸的速度当真是——堪称一绝!

然而他到底还是残存了几分理智,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楼陌,你看咱们认识也这么多年了,我这怎么说也算是你的患难之交了吧……”

“停!打住,赶紧打住,有事说事,别在这跟我套交情!”南宫浅陌立刻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这哪儿能啊!”

“那就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尺素的事情!”南宫浅陌十分肯定地猜测道。

凤之尧急了:“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个形象?!”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亏我还把你当兄弟,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凤之尧一脸痛心疾首地控诉道。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头疼地催促道:“到底什么事,赶紧说!”

“咳咳,那个,是这样,”凤之尧斟酌了用词,“我准备跟尺素成婚了,但是还没说服她,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南宫浅陌挑眉:“恐怕不是还没说服,而是已经被她拒绝了吧?”

凤之尧:“……”咱能别这么真相好吗?他都不要面子的嘛!

“媳妇和面子你选哪个?”南宫浅陌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媳妇!”凤之尧不假思索地答道。

南宫浅陌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觉悟不错!

“太甜了。”南宫浅陌咬了一口莫庭烨递给她的点心,微微蹙眉。

后者闻言立刻把茶递上,又捡了一块四方状的糕点喂至嘴边:“那再试试这个,这个是椒盐口味的。”

南宫浅陌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可以理所当然地被投食了,一边咬着点心,一边不紧不慢地问着:“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凤之尧已然被二人毫无顾忌地秀恩爱虐了一脸,可奈何他此刻有求于人,于是只好默默压下内心的吐槽,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道:“我们家老爷子自打上次见过尺素以后就一直催我们成婚,正好我也正有此意,于是就去找她说了这事,结果,就被拒绝了。”

“你该不会是直接跟她说是你家老爷子在催婚吧?”南宫浅陌脑海中亮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开口问道。

“对啊,我就想着突然要成婚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正巧老爷子提起此事,我就顺水推舟了,我想着尺素还是挺敬重我家老爷子的,如果说这是老爷子的希望,她应该不会拒绝才是,可谁成想……”

“谁成想她不仅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很干脆!让你回去考虑清楚再来找她,是不是?”南宫浅陌没好气地打断了他。

凤之尧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傻?!”南宫浅陌头疼地扶额,“成婚这种事情怎么能借着别人的由头去说,你这么一说,是个人都会觉得你是因为凤家主的原因才选择成婚的,尺素会答应才有鬼!”

“可我真不是这样想的啊,我家老爷子催我成婚也不是这一年两年的事了,我要是听他的不早成亲了……”凤之尧一听就急了,连忙解释道。

南宫浅陌十分无奈:“问题是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不说尺素怎么知道!”就这种情商,他还想抱得美人归,除非美人受刺激了!

凤之尧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嘴里不由懊恼道:“都怪我这张笨嘴!”

第四百零二章 三日回门

“我现在就去找尺素说清楚!楼陌,这次多谢了啊!”凤之尧说着便火急火燎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却又忽然折回来,“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们俩说,上官这些天好像有些不对劲,整个人都郁郁沉沉的,我问他他也不说,你们俩知道点什么吗?”

莫庭烨皱眉望向南宫浅陌,用眼神询问。

“我猜,可能是因为霓裳拒绝他了。”南宫浅陌略想了想说道。

凤之尧听罢沉默了一瞬,旋即望着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不明白为什么我能帮你却不帮上官是吗?”南宫浅陌见状不由叹了口气,道:“你和上官不同,准确地来说,是你远比他要幸运得多。”

“此话何解?”凤之尧皱了皱眉。

“普天之下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同凤家主一般豁达疏朗,明月入怀。”更何况,上官是靖远侯府的独子,自小便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他同靖远侯夫妇的感情绝非一个“孝”字那么简单。

凤之尧哑然。

是了,倘若他家老爷子不待见尺素,他自然可以义无反顾地对抗到底,反正他自小就和老爷子唱对台戏,早就习惯了。

可上官不同,他从小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他斗鸡遛狗不学无术的时候,上官在勤学苦练孜孜不倦,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原本没觉得上官和他们之间有什么差别,可现在细细一想,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背负上不孝的骂名去为自己争上一争,这其中要承担的压力太大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对于上官的选择,他们无权置喙。

“各人有各命吧!”凤之尧末了只得叹了这么一句。这世上最遗憾的不是有缘无分,而是在你以为一切都将要好起来的时候,缘分却到此戛然而止……

对于他的说法,南宫浅陌眸光闪了闪,未置可否。这五年来,她曾以为上官对霓裳的用心足够支撑他们面对这一切,可现在看来,或许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真正的考验……

三日后,是回门的日子。

这日,南宫浅陌终于起了个大早,莫庭烨早已命人准备好了回门的礼物,满满当当装了三辆马车,二人并肩骑马一起往镇国将军府而去。

南宫渊和夏侯华绫早就等在了门口,见二人策马而来,不由欣喜地上前——

“见过暄王爷,暄王妃!”

见二人朝自己行礼,南宫浅陌连忙翻身下马,就要扶起二人,微微不悦地说道:“爹,娘,您二位这是做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礼不可废!”南宫渊看着自己已为人妇的女儿,满目的欣慰与骄傲,嘴里却仍是固执地说道。

“不错,听你爹的!”夏侯华绫在一旁补充道。

南宫浅陌无法,只得受了这一礼,“好了,爹,娘,那咱们现在可以进门了吧?”

“你这丫头!”夏侯华绫暗暗瞪了她一眼,又去打量莫庭烨的脸色,见对方面上非但没有半分不虞,甚至还带着满满的宠溺与包容,心里不由放松了几许。

到了客厅,南宫渊和夏侯华绫坚持要他们二人坐上首的位置,南宫浅陌怎么劝都不成,于是只好把目光望向了一旁的莫庭烨。

后者立刻上前一步,语气真诚道:“岳父岳母大人切莫拘礼,今日既是回门,那我就只是您二位的女婿,咱们只论长幼有序,不分君臣上下!”

南宫渊愣了一下,旋即笑开来:“哈哈哈,好!那本将军今日就托大一回!”

说着正要坐下,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浅陌回门,怎么也没人通知老身一声,这府里当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越氏一袭墨绿色对襟织锦华服,拄着一根檀木雕花拐杖,在南宫浅歌和南宫浅汐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原本就有些尖锐的面部轮廓,此刻浸上了几分不虞之色,再加上这身深色的衣服和过于僵硬的妆容,愈发显得刻薄起来。

夏侯华绫微微凝眉,陌儿回门没有通知她?她派人去宁安堂请了不下三五次,可愣是连宁安堂的院门都没进去,别说是回门了,就是陌儿出嫁当日,这位当祖母的不也是称病没有露面吗?现在倒是来挑剔规矩了!

夏侯华绫有心分辨几句,然而转念想到今日毕竟是回门的大日子,真要闹起来最后折的还是陌儿的脸面,于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母亲,您怎么来了?”南宫渊有些惊讶,连忙把上首的位置让了出来,越氏也不推拒,就那么理所应当地坐了上去。

端着长辈的架子对南宫浅陌说教道:“浅陌,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按理说这些话不该由我这个老婆子来说,可我毕竟是你的亲祖母,少不得要嘱咐你几句:你这些年在外面没学过什么规矩,以后做了王妃,就要慢慢学着相夫教子,恪守妇道,那些个刀枪棍棒的以后还是少碰为妙!”

听见南宫浅陌被祖母训诫,南宫浅歌和南宫浅汐不由悄悄相视一笑,眼中俱是闪过一抹得意与倨傲,身为女子,嫁人后就要以夫为尊,出嫁前的荣光种种可就都不作数了,她南宫浅陌如今也就是空有一个胥扬将军的名号罢了!

“老夫人此言怕是有些为难我们了,陌儿的官职是皇兄御笔亲封,既然皇兄并未收回成命,那本王和王妃自然是要谨遵圣喻的。不瞒您说,皇兄已经下旨,四国会后本王和王妃还是要照常参加朝会的。”

不待南宫浅陌开口,暄王便不轻不重地把这个软钉子给推了回去,其维护南宫浅陌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此言一出,不止是南宫浅歌和南宫浅汐,就连越氏的脸上都是一阵青一阵紫的,难看得紧。

“咳,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阿烨还有陌儿备茶!”南宫渊见客厅气氛有些僵硬,连忙朝底下的丫头吩咐道。

第四百零三章 赐婚煜王

南宫浅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划过一抹讥讽,无利不起早,她这个祖母越氏今日从宁安堂出来其目的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刺他们两句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她和莫庭烨这厢刚刚敬完茶,外面就听见一阵喧腾——

“圣旨到——”

众人皆是诧异,皇上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旨意到府上?

南宫浅陌微微抬眸,不着痕迹地朝主位的方向睨了一眼,她这位祖母和大姐姐面上的惊讶似乎显得有些刻意啊……

这次来宣旨的依然是元公公,见府上众人都在,于是直接宣旨:“南宫浅歌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府长女南宫浅歌,才华横溢,姿容卓著,秀外慧中,与朕之长子实为良配,今特赐封为煜王妃,择日完婚,钦此!”

“南宫浅歌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南宫浅歌叩首谢恩,顺势掩去了眸中的一缕精光。煜王妃,这只是第一步,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

南宫渊听罢脸上瞬间划过一抹怒容,然而很快便被他掩饰下去,在塞给了元公公一个厚实的红包后,不动声色地问道:“有劳元公公了,不知皇上怎会突然给小女赐婚?”

元公公眼珠转了转,笑道:“说起这个咱家就不得不赞一句贵府大小姐的好福气了,这圣旨可是今日一早,煜王殿下亲自去同皇上求的呢!”

莫君煜,竟然是他!一阵错愕之后,南宫渊握了握拳,很快冷静了下来,笑道:“多谢元公公了,还请公公坐下来喝杯茶,歇歇脚!”

“多谢将军好意,只是这茶还是改日再喝吧,底下那帮小子做事毛手毛脚的,咱家还真是放心不下,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让他们捅了娄子!”

元公公和和气气地笑着,转而对着南宫浅陌和莫庭烨又道:“皇上特意命咱家给暄王妃捎句话:四国会的事情皇上放心不下,让您抽空盯着些!”

南宫浅陌何等聪慧的人,今日回门,皇上不给莫庭烨捎话,反倒特意嘱咐她盯着四国会的事情,显然是想要动用苍狼了!

“是,浅陌遵旨。还请公公代为回禀,就说浅陌定不辱命!”

元公公知她听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于是放心地回宫复旨去了。

元公公这一走,南宫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南宫浅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安氏前些日子跟他提过浅歌同煜王的事,被他严词拒绝了,本以为她们已然熄了这心思,不想居然直接给他来了一出先斩后奏,赐婚圣旨都下了,倒是好本事,他平日竟是小瞧了她们!

“扑通!一声,”南宫浅歌立刻跪下了,神色惶惑道:“爹,此事女儿也不清楚其中缘由。”

“是啊,老爷,这皇上的圣旨歌儿又怎么会知道内情呢!您可不能冤枉她呀!”一旁的安氏也连忙跪下,眼泪汪汪地哭诉着。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这样的演技可真是唱念俱佳啊!她这位大姐姐也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刚才那一下跪的声响可不小,膝盖青紫是免不了的了。

南宫渊见二人神情不似作伪,心中的火气稍稍缓了一些,却仍是怒声喝道:“这件事最好与你们无关,从现在起,歌儿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府半步!我这就进宫去求皇上,歌儿绝对不能进煜王府!”

说着就要命人备马进宫。

“渊儿!你给我站住!”越氏敲着拐杖,一脸怒容地喝止了他。

“母亲,此事您就不必管了,我自有打算。”南宫渊皱眉道。

“自有打算,哼,你能有什么打算?自从浅陌这丫头回府后,你眼里心里何时关注过其他三个丫头?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歌儿嫁得比她好!能成为煜王殿下的王妃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不许从中干涉!”

越氏不问缘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丝毫不顾及此刻还有暄王在场。

南宫渊也被气急了,“母亲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歌儿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见不得她好,可是煜王当真不是良人,您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你,你这个逆子!”越氏被他气得浑身发颤,指着他就直直地晕了过去,南宫浅歌和安氏连忙过去一把扶住。

只听得南宫浅歌哭着劝道:“爹,您就少说两句吧,此事就当是歌儿的错,歌儿听您的,不嫁煜王了还不行吗?祖母年纪大了,可万万动不得气啊!”

“来人啊,快去请大夫!”一见着越氏晕倒,南宫渊顿时急了,连忙朝外面的下人吩咐道。

很快,大夫就请来了,替越氏把了把脉后,叹道:“老夫人这是怒急攻心,气血上涌导致的昏迷,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毕竟年岁大了,血脉阻滞,恶气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情况怕是不妙啊!”

南宫浅陌自己本身就是医者,自然知道越氏的晕倒是个怎么回事儿,此刻见大夫如是说,只是深深地看了那大夫一眼,却并未拆穿。

“爹,祖母这次怕是真的气着了,就是有天大的事也都先搁一搁,明日再说吧?”见南宫渊神色略有松动,南宫浅汐细声细气地劝道。

眼看着自己将母亲气晕了,南宫渊心里自然是懊悔不已,暗暗自责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此刻南宫浅汐的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于是便沉着脸应下了。

啧啧啧,瞧瞧人这演技,放在现代那就是妥妥的影后啊!南宫浅陌双手抱臂站在靠门的角落里,一副看客的作态。旁边的莫庭烨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橘子,一瓣一瓣地剥开喂给她。

边上,对于安氏和这个大妹妹的做法,南宫杉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替任何一方说话。他和大哥自小就在外求学,很少在府里,坦白说,他们对越氏这个祖母的感情虽说不上寡淡,但肯定也深厚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越氏的性子他们都清楚,是个强势又固执的,此刻晕倒恐怕也是笃定了爹是个孝子,不敢忤逆……

第四百零四章 以退为进

忽而瞧见边上旁若无人吃着橘子看戏的二人,南宫杉嘴角抽了抽,用胳膊碰了碰自家大哥:你不管管?

枫公子气定神闲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南宫浅歌这招以退为进用得极为高明,倘若她一味地同南宫渊争执怕是只会适得其反,此时选择退一步,事情反而有了转圜的余地。别的不说,越氏这一晕倒,南宫渊一时半会儿的肯定是无法进宫了,等过了今日,此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就算南宫渊再想要进宫说情也很难令皇上改变心意。

南宫浅陌看着她眸中划过的那股势在必得,心下微讽,继而对南宫渊道:“爹,不如听陌儿一言如何?”

突然听见她开口,南宫浅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警惕而防备地看了她一眼,生怕她从中作梗。毫无疑问,以南宫浅陌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倘若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么自己之前的谋划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都是一家人,有话直说便是!”这个女儿的谋略和眼界他是知道的,即便是她此刻不开口,自己稍后也是要听听她的看法的,因而这会儿见她开口自然不会拒绝。

余光瞧见南宫浅歌紧张到用手死死抓住袖口,南宫浅陌不由在心中冷笑,看来她很怕自己坏了她的事啊!

“爹,依陌儿之见,圣命难违,皇上既然下了圣旨就必有其用意,更何况,大姐她对这门亲事也是欢喜的不是?”

圣意……南宫浅陌的话不禁令南宫渊眸色深了深,沉思了片刻,道:“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这便是松口的意思了。

一旁的南宫浅歌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见状,南宫浅陌不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冲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姐姐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不必担心什么?南宫浅歌狐疑地看着她,心中疑窦丛生,甚至还隐隐有些不安,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得不承认,若没有南宫浅陌方才的一番话,自己想要达成所愿怕还是要再费一番功夫。但她如此的行为却是愈发令她看不透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此事有了新的转机,方才还在昏迷中的越氏此刻悠悠转醒,语气虚弱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祖母,您可算是醒了,歌儿都要吓坏了!您可要答应歌儿,往后再不可轻易动气了!”南宫浅歌连忙跑至塌边,语气欣喜万分地说道。

南宫浅汐慢了一步,却也不甘落后,眼泪汪汪地说道:“是啊,祖母,方才您忽然晕倒,可把我们吓得不轻,大夫,您快来再给我祖母瞧瞧,可还有什么大碍?”

那大夫闻言立刻上前把脉,不一会儿便放开了,对众人道:“老夫人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气血还有些紊乱,待我开几副调养的方子,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以后尽量不要动气,应当无碍。”

“来人啊,送老夫人回宁安堂休息!”南宫渊说着,又对南宫枫几个小辈吩咐道:“你们祖母需要静养,这几日你们就都不要去请安了,免得扰了老人家的清净。”

“是,请父亲放心。”几人齐声应道。

南宫浅夏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直到这个时候才同众人一起应了一声。

南宫浅陌看了看自己这个三妹妹,见她面上并无意外之色,便知她怕是早已看破了这几个人玩弄的把戏。

“既然祖母需要好好调养,那我和王爷也就不便多留了,改日再回府探望。”想来,越氏也并不乐意见到自己,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夏侯华绫一听这话登时就急了,“怎么这就要走,娘还没同你好好说说话呢!”

南宫渊也劝道:“陌儿,听话,这回门哪有连都不吃就走的,传出去还让人以为咱们府上出了多大的事呢!”

南宫浅陌一怔,她倒是没有顾虑到这个,看着二老的模样,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正要改口同意,却被莫庭烨抢了先:“我们听岳父岳母的,用完饭再回去。”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挑眉瞥了他一眼:反应还挺快!

后者当即回了她一个求表扬的眼神,南宫浅陌这回也十分给面子,赞赏般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夏侯华绫将这对小夫妻之间眼神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顿觉欣慰。

“陌儿去陪你母亲说说话,阿烨随我到书房来,枫儿杉儿你们两个也一起过来。”南宫渊清了清嗓子说道。

青墨居里,夏侯华绫拉着南宫浅陌的手,先是问了一些王府里的情况,而后又低声道:“娘给你的东西可用上了?”

“噶?什么东西?”南宫浅陌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

夏侯华绫瞪了她一眼,略有些尴尬地说道:“就是大婚前夜娘给你的那个锦盒。”

额……这回轮到南宫浅陌尴尬了,“那个,娘,你问这个干嘛?”

“娘这还不是担心你,皇家都重子嗣,你和阿烨都不小了,早些怀上对你对阿烨都是好事,娘可是都听说了,前日你们进宫,皇后娘娘二话不说就赏赐你一尊送子观音是不是?”夏侯华绫神色担忧地说着。这新婚第二日就大张旗鼓地赏了送子观音,这用意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南宫浅陌颇有些无奈:“娘,子嗣的事情主要看缘分,急不来的。”

“那也要你们两个努力才行!”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事实上,她觉得莫庭烨已经足够“努力”了……

夏侯华绫不悦地瞪她,继而苦口婆心的劝着:“皇家和普通的世家大族不一样,若是普通人你就是两三年都没有好消息也无妨,横竖有娘家给你撑腰,可这皇家对嫡庶没那么看重,你若是不抓点紧,万一皇后娘娘下懿旨令侧妃进门看你怎么办!”

听到这儿,南宫浅陌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语气里满是肯定与信任:“您放心,他不会立侧妃的!”

第四百零五章 勤加努力

“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轴呢!不是娘说阿烨的不好,娘相信以他对你的心思,此生绝不会有立侧妃的念头,只是你要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尽如人意,迫不得已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

“娘,您说的这些我明白,可我和阿烨都不是认命的人,只要我们两个人不想,没有人能逼我们!娘,你要对我们有信心!”南宫浅陌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倘若她和莫庭烨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也就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必要了,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看着她语气坚定如铁的模样,夏侯华绫再多的话也都说不出来了,只好无奈道:“好好好,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娘还能怎么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不为了这个,娘还想早点抱外孙呢!你别跟我这儿东扯西扯的,走点心成不成?”

南宫浅陌:“……”

得,合着她刚才都白说了,绕来绕去还是没跳出这个生孩子的怪圈……

正巧这个时候南宫浅夏过来了,“二姐姐,你在吗?”

南宫浅陌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如获大赦:“浅夏来了啊,快进来坐!”

夏侯华绫:“……”

“二姐姐,午膳已经备好了,父亲命我来请母亲和你一起过去……”对于自己这个二姐突如其来的热情,南宫浅夏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那真是太好了!走走走,赶紧吃饭去,我都快饿死了!”南宫浅陌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把人拽起来就往外走,头也不回地朝夏侯华绫道:“娘,我和浅夏先走一步,您也快点过来啊!”

“二姐,你别走那么快呀!”南宫浅夏被她拉着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喘着气说道。

南宫浅陌微窘,“咳咳,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习惯了……”一般情况下,她身边跟着的人都能跟上自己的步伐,刚才被美人娘亲折腾怕了,这一着急就忘记了南宫浅夏是个弱女子……

南宫浅夏一边弯着腰喘气,一边问道:“二姐,我怎么觉得你在躲着母亲啊?”

“没有的事!”南宫浅陌故作淡定地否认。

“对了浅夏,今日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为了避免她继续追问,南宫浅陌开始转移话题。

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南宫浅夏已经不那么喘了,笑了笑,道:“只是猜到了一些皮毛罢了。就在二姐你大婚的那日夜里,大姐姐乔装打扮出府,正巧被我身边的听雨瞧见了,天色太暗,我怕她看岔了眼,就没声张。”

“你身边那丫头看到的不止这些吧?”南宫浅陌笑望着她说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姐的眼睛,”南宫浅夏笑了一句,又道:“听雨好奇,就大着胆子躲在树后看了一会儿,谁知竟让她瞧见有辆马车等在偏门外接大姐姐,那驾车的小厮听雨恰巧在之前见过一次,所以有些印象。”

“是煜王府的人?”南宫浅陌挑眉。

南宫浅夏没有说话,二人只是相视一笑,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好,没必要说破。

……

南宫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所以也饭桌上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说得热闹,就连南宫浅歌和南宫浅汐都出人意料的和气。再加上南宫杉时不时地调侃几句,气氛倒也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阿烨啊,有件事本来不该我来开口,但陌儿这丫头是个固执顽劣的,我说一句她就有十句在那儿等着我,所以只能多嘱咐你两句了。”夏侯华绫忽然对着莫庭烨说道。

莫庭烨立刻谦逊恭敬地说道:“岳母大人有话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完了完了,南宫浅陌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然而不待她有机会阻拦,便听着夏侯华绫直言道:“你们两个年岁也不小了,眼下好容易成了婚,可要抓紧啊!这两个臭小子我是不指望了,一个比一个借口充分,你们俩可不能让我失望,不然我可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莫庭烨怔了怔,旋即笑得一脸乖觉:“请岳母大人放心,我和陌儿定会好好努力的!”

“这就对了!”夏侯华绫满意地笑了,看着自家女婿是越来越顺眼,“陌儿性子太拧,还好你是个听得进劝的,不然我可真要愁死了!”

“岳母大人言重了,陌儿很好!”桌子底下,莫庭烨宠溺地握着南宫浅陌的手,后者挣脱不下,于是微笑着给了他一脚。

“嗷——谁踩我?!”南宫杉大声痛呼着从座位上蹦起来。

南宫渊见他咋咋呼呼没半点规矩,登时就黑了脸:“南宫杉你给我老实坐下!”

“爹,有人踩我!”南宫杉仿佛认定了那个踩了他的人是莫庭烨,于是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控诉地瞪着对面的莫庭烨。

“闭嘴吃饭!”南宫渊怒声喝到。

此言一出,南宫浅陌忍不住笑喷了出来。南宫枫嘴角也浸上了一丝笑意。

“咳,”夏侯华绫瞪了他一眼,南宫渊这才察觉到自己话里的不妥,这都闭嘴了还怎么吃饭?

见众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南宫渊顿时脸色更黑了,“想笑就笑!笑够了就吃饭!”

听见这话,众人终于可以不用忍着,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

一顿饭就在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夏侯华绫原本还想留二人用了晚膳再走,不想墨寒突然过来了——

“主子,”墨寒附在莫庭烨耳边说了几句,就见莫庭烨脸色沉了沉,显然方才的消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南宫浅陌用眼神询问。自打墨寒进来就觉得事情不对,平日里跟着莫庭烨出门的都是墨风,可这会儿墨寒突然过来,除非是出了什么事。

客厅里众人都在,莫庭烨不便多说,于是用唇语告诉她两个字:

上官!

看出这个口型,南宫浅陌脸色微变,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她,上官的这件事怕是与霓裳有关!

第四百零六章 突然联姻

“爹,娘,大哥二哥,府上出了点状况,我和王爷怕是要立刻回府,晚膳就不留下来陪大家一起了。”转眼间,南宫浅陌已然面色如常。

夏侯华绫闻言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二人必是有要紧的事亟待处理,于是也没有多问,赶紧催促道:“既然有事,那还不赶快回去,这晚膳什么时候不能吃,正事要紧!”

南宫渊也道:“听你娘的,陌儿你们快回去吧,不用顾虑我们!”

南宫浅陌和莫庭烨互相递了个眼色,起身告退。

二人离开后,南宫渊叫住了正准备离去的南宫浅歌:“歌儿,你随我来,为父有事问你。”

“是,父亲。”南宫浅歌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因而并不惊讶,她和煜王的婚事来得突然,父亲会叫她过去询问是意料之中的事,而她自己也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夫人,有件事妾身不得不多问一句,歌儿马上就是做王妃的人了,不知这嫁妆夫人打算如何安排?”

安氏颇为自得地问着,如今她的女儿可是准煜王妃了,日后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成为整个东霂最尊贵的女人,她夏侯华绫的女儿就是再能耐,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王妃了,这种差距不禁令她胸中出了一口恶气,大呼痛快!

夏侯华绫焉能不知她的那点心思,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更不屑于同一个庶女计较嫁妆的事,因而淡淡道:“自然是按照王妃的规制,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当然,若是你觉得本夫人会克扣她的东西的话,本夫人也可以同将军商议,将此事全权交由你自己来办。”

闻言,安氏的脸色顿时有些讪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妾身怎会不信任夫人呢?”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妾室的身份,置办嫁妆这种事情肯定不如正牌的诰命夫人有脸面,她的女儿这般优秀,她可不会去拖女儿的后腿。再者说了,如今安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这嫁妆真要置办起来,还不是要靠府里!

想到这些,安氏就恨得牙痒痒,这个夏侯华绫不好好在她的栖霞苑待着,非要出来,若非如此,这执掌中馈的权力不由落在自己手上了吗!这会儿那还用这么低声下气地求她?

“但愿如此。”夏侯华绫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对于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置可否。

而此刻,向来和安氏互相看不顺眼的秦氏此刻竟然没有趁机跳出来嘲讽两句,相反还安静得出奇,这倒是令夏侯华绫有些意外。

“行了,没什么事就都散了吧!”夏侯华绫说罢便扶着冬晴的手起身离开了客厅。

夏侯华绫走后,凌氏也带着南宫浅夏一起离开了,自始至终并未多发一言,如同透明人。

而安氏和秦氏今日竟一反常态地走到了一起——

“如今大小姐得偿所愿,姐姐可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才是!”秦氏扶着安氏的手意有所指地笑道。

安氏回以一笑:“这是自然!妹妹且放心就是。”

……

且说南宫浅陌和莫庭烨二人回到王府时,凤之尧已然等候多时了,一见着他们回来连忙迎了上去:“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上官他要娶辛芷凝,连庚帖都已经换过了!”

“这件事我们已经听说了,到底怎么回事,这个辛芷凝是什么人?”在回来的路上,南宫浅陌已经听莫庭烨说了上官突然订婚的事,对于这一点,她并无任何反对的意思,毕竟霓裳已然拒绝了他,只是……为何会如此突然?

“她姓辛,你说她是什么人?”凤之尧焦急上火地说道。

“越国公辛远征!”南宫浅陌立刻明白过来,“这个辛芷凝是越国公的嫡亲孙女儿,皇后的侄女……上官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靖远侯府不管他吗?”

凤之尧摇了摇头,“就是因为靖远侯府也默认了此事,我才这么着急……”储君未定,如今正是混乱的时候,越国公府又是睿王的外家,上官倘若真的娶了那个辛芷凝,靖远侯府可就真要同睿王绑在一处了!

眼下圣意未明,甚至默认了睿王和煜王相争,这个时候选择站队绝非明智之举。上官和他跟在莫庭烨身边这么多年,不会看不清这一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庭烨脸色也有些难看,沉声道:“上官人呢?”

凤之尧闻言不由苦笑:“你当我没有想过去找他当面问清楚吗?可他如今躲在靖远侯府,闭门不见,青天白日的,我总不能闯进去直接把他绑出来吧?”

随着周身的怒气渐渐越聚越多,莫庭烨神情也愈发冷厉:“墨风,你亲自去一趟靖远侯府,告诉他,一个时辰后,如果我见不到他人……”

“不必麻烦了,我来了。”话音未落,上官子谦走了进来。

莫庭烨没有开口,目光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却莫名给人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末了,上官子谦还是没有撑住,苦笑道:“这么多年了,我在你的眼神下还是走不了半刻钟的功夫。”

“出什么事了?”略微收敛了一点周身的气势,莫庭烨开门见山地问道。

“楼陌没有告诉你吗?我爹娘不同意,霓裳……也拒绝我了。”上官子谦面上若无其事地说道。

“还有呢?”莫庭烨眉头越皱越紧。

“还有,还有就是我爹娘很喜欢辛芷凝,我总不能不顾及二老的意愿。”上官子谦用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解释道。

“这不是你娶辛芷凝的真正理由。”莫庭烨直接了当地说道,“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上官子谦面色不变,笑着摊了摊手:“无论你信与不信,这就是全部的理由。”

“够了!不要跟我说是什么因为舞霓裳拒绝了你,你自暴自弃所以决定遵从父母之命。”

“上官,我承认比起我和之尧来,你绝对是个纯孝的人,但我了解你,你不是个会愚孝到拿自己的婚姻作筹码的人,如果仅仅是为了他们的喜恶,你完全可以选一个与朝堂无关的女子,而不是那个辛芷凝!”

第四百零七章 兄弟决裂

“我不知道你和越国公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你这样做不仅是对舞霓裳的侮辱,更是对你们之间感情的侮辱!”莫庭烨终于失了耐心,一字一句地冷冷说道。

闻言,上官子谦心中的苦涩酸楚渐渐发酵扩大,如果可以,他又何尝愿意以自己的婚姻作赌注!他此生唯一用情至深的人就只有一个,如果没有那件事,或许他还能争一争,可如今……

他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只能选择放手远离,即便是堕入深渊再难回首,也只要他一个人就好,她经历了那么多世事难料,受了那么多不堪回首的苦痛折磨,如今好不容易一切都好起来了,他不愿更不能拖着她一起!

很快,他逼迫自己把所有的不舍都深深埋藏起来,嘴角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笑容:“庭烨,咱们好歹朋友一场,有些事情又何必说出来呢!”

“从上京城到陇邺,你以为我追随你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从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到出生入死刀山火海,整整二十年,可如今你却告诉我你无意于庙堂高位!”

“是,你无所谓,你大义凛然,即便是没有那个位子你能独善其身,可我呢?我还有一整个靖远侯府需要支撑,莫庭烨,你可曾想过,你若退了这一步,有朝一日我们这些早就被打上了你暄王一派标签的人该怎么办?”

“是不甘示弱锒铛入狱还是虚与委蛇苟延残喘?!”

说到最后一句话,上官子谦几乎是吼出来的,满目猩红,一字一句控诉着对莫庭烨的愤怒。

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这愤怒根本就不是对莫庭烨的,而是对他自己——他知道,自己今日这一番话说出来,他和莫庭烨的兄弟情分怕是就到此为止了,昔日把酒言欢患难与共的情义,就此满目疮痍,覆水难收!

“上官子谦!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呢?!”凤之尧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两步冲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南宫浅陌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却并未阻拦,这件事从头至尾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突如其来的订婚,猝不及防的反目,就仿佛早就排练好了一般……

上官子谦冷不防地挨了这一下,脚下顿时一个趔趄,险些载倒在地上,他踉跄着站稳身子,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斜了他一眼,挑衅般地笑道:“凤之尧,你就这么甘心做他的一条狗,随叫随到?”

“我靠!上官子谦你他妈今天是在找死!”凤之尧破口骂了一句,说着又要动手,却被莫庭烨出手拦住——

“够了!”

一步一步走至上官子谦面前,每一次抬脚都仿佛有千斤重。

“原来,在你心里居然对我有这么多不满。”半晌,莫庭烨闭了闭眼睛,声音十分平静,面上更是无悲无怒,有的就只是漠然。

见状,上官子谦心中狠狠疼了一下,却仍是嗤笑着说道:“别惺惺作态了,莫庭烨,你扪心自问你何曾将我们这些人真正放在心上过?”

凤之尧听着这话又要动怒,这次却被南宫浅陌拦住,只见她望着上官子谦,淡淡道:“所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同我们绝交,从此划清界限的对吧?”

上官子谦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硬下心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是!”

“好,那么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可以离开了。”南宫浅陌依旧平静如斯,只是与平日里的清冷不同,此时此刻她的语气里除了淡漠,更充斥着一股明显的疏离。

上官子谦顿了顿,“从此往后,生死祸福,富贵荣辱,我们各不相干!”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抬脚,跨过了那道门槛。

从此,门里人去楼空花不扫,门外一程风雨两行秋。

上官子谦走后,凤之尧也渐渐冷静下来,尽管他很想用力说服自己,上官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者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做戏,可他刚才所说那番话却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句句如刃,字字诛心。

“庭烨……”他知道此刻心里最难受的不是他,而是莫庭烨,可自己却实在不知该怎么去劝慰一二……

最后还是南宫浅陌开口了:“之尧,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凤之尧目光复杂地点点头,离开了暄王府。

他一走,客厅里就只剩下南宫浅陌和莫庭烨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静默相对,气氛有些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南宫浅陌一把拉起莫庭烨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朝外面吩咐道:“墨风,去拿酒来!”

“王妃,送去哪里?”

“后院竹林。”

“是!属下这就去。”墨风立刻恭敬应道。

到了后院竹林,莫庭烨仍是一言不发,任由南宫浅陌拉着他在竹林间的青石板上席地而坐。不多时,墨风和墨寒一人拎着四个酒坛子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拿着酒碗和酒杯的浅黛。

南宫浅陌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对面的莫庭烨身上,听见背后的脚步声靠近,淡淡说道:“酒留下,酒碗和酒杯拿走。浅黛,你去传我的吩咐下去,就说我和王爷有事商议,任何人不得打扰,还有,暄王府今日闭门谢客。”

“是!王妃(小姐)。”三人齐齐应道。

三人走出竹林后,墨痕忍不住开口问道:“咱们都还没出声,王妃又是背对着咱们的,她怎么知道来的人是你而不是流云?还有她是怎么猜到你准备了酒碗和酒杯的?”

浅黛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小姐是你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听声辨位懂不懂?小姐对我和流云的走路习惯和脚步声都再熟悉不过,我们刚一进竹林小姐就已经知道了好吗!”

墨痕摸了摸鼻子,腆着脸讨好道:“我这不是不知道嘛,咱们王妃真是深藏不露!”

二人并不知道方才在客厅里发生的事,所以一路上都在斗嘴说笑,与平常一般无二。

第四百零八章 喝酒放纵

反观墨风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了,他跟随主子这么多年,主子虽看似冷漠不近人情,实则比谁都重情义,上官公子在主子心里的地位和凤公子一般无二,此刻虽然主子面上看上去没什么,但他知道,这件事带给主子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竹林里,凉风习习,不解人意。

南宫浅陌开了两个酒坛子,其中一个递到莫庭烨手里,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灌起酒来,谁也没有说话。两人的酒量皆是少有,眼看着两坛酒都见了底,他们却仍然面不改色。

最后,南宫浅陌忍不住出言打破沉默:“莫庭烨,你如果觉得心里难受可以说出来,或者我陪你出去打一架,但你能不能别这样……”

她知道他虽然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但心里定然是难过的,那毕竟是他二十年来真心相待的朋友,却对他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这种感觉无异于背叛,只是被摆在了明处而已。

“陌儿,”半晌,莫庭烨终于开口,声音竟是带了一丝颓然自嘲,“今日的事确实是我没想到的,其实,上官他说的也不错,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

他不是没有想过上官所说的这些问题,只是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保靖远侯府平安无虑,却没有办法令他们更进一步……

“莫庭烨,你看着我,”南宫浅陌摁住他手里的酒坛子,正色道:“我不信你对靖远侯府没有安排,即便是人为刀俎,可我不信你会任由靖远侯府为鱼肉!”

“我知道,你是在想一旦我们退了,你将永远无法给靖远侯府更进一步的机会,可是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官场沉浮,世事变迁,即便是你在那个位子上,又能保他靖远侯府到几时?”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百年之后,天下如何,东霂如何,你我尚且控制不了,又何谈旁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官场上的事从来都没有定数,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唯有‘野心’二字。”

莫庭烨神情怔了怔,旋即苦笑道:“是啊,你说得对,人往高处走,靖远侯府百年世家,如今想要更进一步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成全不了他们的野心,所以他们选择另谋高就罢了。”

“说起来,上官能选择直言相告已经是对得起我们这二十年的交情了,所以如今我们也算得上是好聚好散。”莫庭烨无不自嘲地说道。如果他再狠心一些,潜伏在自己身边,将来的某一天未必不能给自己致命一击……

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这些我都可以理解,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相交那么多年的人,直至此刻我才明白原来自己并不了解他。”

看着他这副模样,南宫浅陌心中微微抽痛着,张了张口,想要告诉他自己的怀疑,可又唯恐是自己想多了,令他空欢喜一场,如此,倒还不如不给他希望的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好在,你还有我,还有凤之尧。”南宫浅陌轻轻握住他的手,万千言语最后终于都化作这一句话,却远比任何安慰都来的真切。

心中蓦然有一股暖流划过,莫庭烨缓缓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陌儿,谢谢,真的谢谢你在我身边。”

“莫庭烨,我们已经是夫妻,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你同我道谢。”南宫浅陌忽而推开倚在自己肩膀上的人,郑重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认真道。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也深爱着自己的人儿,莫庭烨眉宇间的冰棱终于一点一点融化了,这世上总有许许多多无可奈何的事情,年少时的朋友曾以为能一直一起走下去,可后来走着走着缘分尽了,也就各自散了。

但此刻他忽然觉得无比庆幸,自己的身边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山重水复百转千回之后不离不弃,这就够了!

双手撑在她的肩膀上,用盛满深情的深邃紫瞳凝视着她,同样郑重地回应:“好!”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然暗了下来,点点星辉透过三三两两的竹林投下斑驳的暗影。

月上南山,其形如弓,其势如玉。

星罗棋布,其位如移,其影如幻。

一场纷乱的迷局就此铺开,仿佛无形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所有人遁入迷局,从此云谲波诡,变幻莫测……

酒这种东西虽不能消愁,但却能令人借此放纵一二,人的心里都有一根弦,任是内心再强大的人绷得太紧了弦也会断。南宫浅陌知道莫庭烨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需要一个时间来缓冲。

直至地上的空酒坛子摆了一排,南宫浅陌和莫庭烨二人才终于相携离去。

回到陌尘居时,南宫浅陌无意间瞥了一眼院落门前挂着的匾额,笑道:“怎么想到要用这两个字?”陌尘,是她曾经的一个化名,当时的她不想在夜冥绝面前暴露身份。

莫庭烨听见她问起这个,耳根可疑地红了红,故作淡定道:“那是你我初见时你告诉我的名字,对我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字暗含着他们两个名字——莫奕尘和楼陌,不过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她。

非同一般的意义么?南宫浅陌的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另一张面孔,说起来,最初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也算是借用了那个人名字当中的一个字,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想到了那三个字……

“陌儿,陌儿,你想什么呢?”见她突然愣神儿,莫庭烨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晃。

“啊,噢,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人。”南宫浅陌回过神儿来说道。

故人?莫庭烨心中危机感顿生,眯着眼睛问道:“男的女的?”

南宫浅陌怔了一下,旋即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于是故意逗他:“男的,而且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莫庭烨顿时黑了脸,一言不发地用眼神控诉着她。

南宫浅陌装作没看见,继续撩拨:“当初随口取的这个名字,也是因为他。”

第四百零九章 去睡书房

莫庭烨正要大吃横醋,忽而脑海中灵光一现,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陡然生成,答案呼之欲出,于是他压下了心中的那股悸动,试探着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南宫浅陌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于是想也不想地答道:“他和你一样,也姓莫。”

果然如此!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五年前他在知道陌儿的身份后就有了这样的猜测,只是一直不敢确信,他以为,他以为前世的自己在她的人生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如今才发现原来竟不是这样的,前世的自己在她心中一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在确认了这一点后,莫庭烨简直欣喜若狂!

天知道他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在你心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南宫浅陌仔细想了想,却是摇头道:“事实上我只和他相处过半年的时间,坦白讲,我看不透他。”

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说道:“他似乎很矛盾,我看到的他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完全就是一个君子的标配,可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他,我甚至觉得,他的眼睛里藏了很多东西。哦对了,他和你一样,也拥有一双紫眸。”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就是我出手救了你的那次,其实当时我并不打算救人,但是你抓住了我的胳膊,回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你的紫眸。”

莫庭烨:“!”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是夜里,南宫浅陌一定能看到莫庭烨嘴角忍不住荡开的笑意,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原来自己在陌儿心里这么好!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莫庭烨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

“那陌儿是对他有好感吗?”莫庭烨的语调止不住地上扬。

听到他的话,南宫浅陌微微蹙眉,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呢……是她的错觉吗?为何总觉得他似乎有点莫名的兴奋?

不待她多想,便听他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他有好感?”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南宫浅陌思索了片刻,坦言道:“可惜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而我和他,大概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见了。”

莫庭烨闻言沉默了一瞬,就在南宫浅陌以为他是不是生气了的时候,却又听他问道:“陌儿,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有些紧张:“如果时光倒回到过去,你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你和他有没有可能……”

他此刻心里矛盾极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仿佛就在那一瞬间,不经思索就脱口而出。

等待答案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他几乎都忘了该如何呼吸,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一个答案,更不知道自己心里更期望得到的是哪一种答案……

南宫浅陌歪着头作认真思索状,见他突然紧张起来,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踮起脚尖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莫庭烨,你怎么问这么蠢的问题啊!”

“别捣乱,快告诉我答案!”莫庭烨握住她在自己脸上肆意作乱的手,严肃道。

“哈哈哈哈……”南宫浅陌笑得更欢腾了,松开了捏着他脸颊的手,一边进屋一边回头道:“莫庭烨,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还可以这么萌,而且是蠢萌蠢萌的,哈哈哈……”

莫庭烨无奈地望着那个兀自笑得肆无忌惮的人儿,眸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宠溺,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笑够了吧,答案呢?”

“你的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为……吃醋么?”南宫浅陌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见对方立刻黑了脸,南宫浅陌终于收敛了几分,顺手拿起桌上的马蹄糕咬了一口,剩下一半留在手里,清清楚楚地说道:“你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成立,”

“别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莫庭烨,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来到这里遇见你,但是,有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我并不确定自己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爱你。”

“所以,别跟我谈什么用一份现有的爱情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不确定。”南宫浅陌状似语气淡淡,然而他却能从中听出她的认真和决断。

是了,珍惜眼下,这就是他们二人最好的归宿,前世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莫奕尘和楼陌,取而代之的是莫庭烨和南宫浅陌!

南宫浅陌说完这番话就那么直直望着他,显然是在等他的回应,可惜的是,此刻刚刚从前尘种种中抽离出来的某人反应明显有些迟钝,愣愣地看着她:“陌儿怎么这么看着我?”

南宫浅陌后槽牙咬得吱吱作响,危险地盯着他:“你就这个反应?”明明自己刚才都已经表白了,他这么淡定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咱们胥扬将军表示:她!很!不!爽!

好在激动过头的某人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她的意思,立刻想要找补回来:“陌儿,我也爱你!”

“呵呵!”南宫浅陌毫无意外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还能更敷衍一点吗?”

莫庭烨一脸无辜:“我说的是实话啊!”

把手里剩下的半块马蹄糕塞进他嘴里,南宫浅陌微笑着把他推出门外:“我觉得你今晚还是比较适合睡书房。”说完就“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唔……”险些被门夹了鼻子的莫庭烨急了,三下五除二将嘴里的马蹄糕咽下去,拍打着房门喊道:“不是,陌儿,为什么呀,你这总得给我个理由吧?”刚才不还好好的嘛,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了?莫庭烨心里一头雾水。

“因为我会忍不住想要揍你!”房间内传来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令站在门外的莫庭烨顿觉一阵阴恻恻的冷风飘过。

“那个,陌儿,府里这么多人看着,好歹给我点面子呗!”莫庭烨试图软磨硬泡。

第四百一十章 四国盛会(一)

南宫浅陌果断拒绝:“不好意思,我现在连里子都不想给你。”

莫庭烨:“……”被媳妇嫌弃了,怎么办?

然而,接下来不管莫庭烨怎么求情,南宫浅陌都坚决不吭声,明明最开始吃醋的人是他,怎么到了最后他还傲娇起来了,不行她要冷静一下,降降火。

吃了闭门羹的暄王殿下自然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主儿,否则也追不上媳妇儿不是?目光落在一旁半开的窗子上,莫庭烨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当一觉醒来的南宫浅陌发觉缠在自己腰间的那只胳膊后,一扭头就瞧见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早啊,陌儿!”说着就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飞快地俯身给了她一个早安吻。

南宫浅陌顿时黑了脸:“莫庭烨,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这人昨晚难道不是应该被自己赶到书房去了吗?

“书房的软塌睡得不舒服,而且不抱着你我睡不着!”莫庭烨理所当然地说道。

南宫浅陌气得抓起一只枕头扔到他脸上。原本一夜过去已经消了七八分的火气此刻又都“蹭蹭蹭!”地冒了出来。

一把接过扔来的枕头放在边上,莫庭烨顺势将某个即将炸毛的女人紧紧搂在怀里,“陌儿,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放手!”南宫浅陌用眼睛瞪他。

“不放!”

下一刻,“嗖嗖!”的眼刀便朝他飞过去,后者浑然不觉,南宫浅陌挣脱无法,反倒平静下来,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抛出了一个古今未解之谜:“说说看,你错哪儿了?”

莫庭烨:“……”

好在这次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说道:“哪儿都错了!”

见南宫浅陌回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又立马改口道:“陌儿说哪儿错了就是哪儿错了!”这语气那叫一个义正言辞,理所当然!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这会儿反倒没那么生气了:“昨晚的事情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介意?”

虽然她最后说了自己爱的人是他,可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这个连平时自己多跟除他以外的其他男人多说一句话都会醋意横生的人,居然这么淡定?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闻言,莫庭烨眸中不由染上一抹得意洋洋来,自信道:“他无非就是个朦胧不清的过去,可我不仅是现在还有将来,这难道有什么可比性吗?”他没有说的是,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那个人都只是他而已!

这自信……南宫浅陌顿觉无语,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给他,如果真是这样,那昨天那个追着自己非要问到一个答案的人是谁?

……

在朝中六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下,终于迎来了久违了的四国会。

依照以往的惯例,这四国会是要举行三日,第一日是宫宴,第二日是赛事,第三日才是重中之重的四国会谈。

只不过今年的四国会和东霂的国宴撞在了一处,索性便一起举办,这宫宴也就变成了国宴,当然了,这规制自然也就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前两日的四国会是只要收到帖子的官员,权贵,世家皆可参与,唯有这最后一日,因为涉及到四国政事,因而只有四品以上官员方可参加,且不得携带女眷,当然了,南宫浅陌这个身负正二品官衔的人自然是可以参与的。

九月初十这一日,宫门口车水马龙,进宫赴宴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热闹得紧。

国宴设在上阳宫,是宫里专门用来设宴会客的地方。

巍峨华丽的露天殿宇中,四周古树参天,桐叶成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正中央是一个偌大的看台,上面铺着红色的金丝绒毯子。

最令人啧啧称叹的是这上阳宫四周的墙壁光滑异常,竟无一丝棱角,也正因如此,在这偌大的一座殿宇中,即便是隔着最远的距离,彼此之间也能相互交谈。倒也算得上是这东霂皇宫中的一大奇景。

直至国宴正式开始的前一刻,南宫浅陌和莫庭烨二人才姗姗来迟,对此南宫浅陌给出的解释是:既不想和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明枪暗箭勾心斗角,也不想和那些各怀心思的官员权贵你来我往互相试探,前者她觉得无聊,后者太费脑子。

至于咱们的暄王殿下,自然是无条件遵从暄王妃的意思了!

“暄王殿下和暄王妃来得可真是够准时的啊!”贺兰瑾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凑巧而已。”南宫浅陌淡淡说道。事实上如果不是皇上三令五申要他们二人务必到场的话,她是真的不想来的,说白了,这四国会前两日就都是噱头,只有第三日才是重头戏。

贺兰瑾瓈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大好,转而对莫庭烨讥讽道:“堂堂暄王殿下,难道就任由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不成?”

不想莫庭烨却是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本王乐意!”一句话便将出言挑衅的贺兰瑾瓈归到了多管闲事的一类人中去。

众人听罢不由在心中默默道:暄王殿下威武!

很快,国宴正式开始,随着莫御城的一声令下,上阳宫外鸣钟击磬,礼炮齐鸣。这一段不足为道的小插曲也就被随之而来的礼乐之声掩盖过去。

“今日是东霂三年一次的国宴,因缘际会之下,得与四国会一同举行,对于诸位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的诚意,朕在此深表感怀,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朕在此仅以一杯薄酒敬各方使臣!”

莫御城站在最高处的玉龙台上,威仪赫赫,遥敬四方。

台下众使臣岂敢就这么受了这一杯酒,连忙起身道:“东霂帝言重了,我等奉命前来东霂参加四国会,为的无非是四国和睦,八方太平,万万担当不起这这样的重礼!”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即便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是个什么心思,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谁也不会把这些腌臜事拿到台面上来说,说到底,言笑晏晏,一派和气才是今日宴会的目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 四国盛会(二)

“哈哈哈!好!”莫御城大笑一阵,也不强求,干脆道:“那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共饮此杯,愿四国再无战事!”

“愿四国再无战事!”众使臣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朕要敬这满朝文武,这些年来,东霂实为多事之秋,从内朝到边关,从上京城到地方各州府,你们的夙兴夜寐,不辞辛劳,朕都看在眼里,东霂的百姓看在眼里,天下人也看在眼里!今后,大家仍需齐心协力,共同铸就我东霂万年盛世!”

莫御城的一番慷慨陈词,语调激昂,说得文武百官是心情激荡,眼含热泪,文臣们恨不得为东霂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武将们恨不得立刻提刀上马抛头颅洒热血。

然而同样是这番话,在在场的使臣们听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多事之秋,何谓多事之秋?这是在暗指这五年的边关战事啊!

这东霂帝果然不是个容易相与的,这是在警告他们,过去这五年发生的事情东霂可以不计较,但却不会忘记,甚至在某个迫不得已的时候,还会成为兴兵的一个理由也不一定……

然而,即便是知道莫御城在故意借此敲打他们,此刻却也唯有装作没听出来,毕竟和谈的事情还没有敲定……

“至于这第三杯酒,朕要敬我东霂战死沙场的将士!”

此言一出,三国使臣的脸色都变了,北凛的礼部尚书严郅是个直脾气,此刻忍不住站出来质问道:“我等诚心前来和谈,不知东霂帝这是何意?!”

“噢?我东霂向来敬重先烈英灵,朕不过是遵从先祖留下来的惯例,敬那些逝去的英灵一碗酒,严大人何出此言?还是严大人觉得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当不起朕这一碗酒?!”莫御城的声音不怒而威,单从气势上便压倒了一筹。

严郅顿时涨红了脸:“下官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莫御城可有可无地瞥了他一眼:“那便最好。”

严郅被当众噎得面红耳赤,北堂啸这个太子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于是从座位上站起来,道:“严大人素来性情耿直,说话心直口快惯了,方才之举纯属无心之失,还望东霂帝莫要见怪!”

莫御城原本就只是想要杀鸡儆猴,警告一二,现在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又有北堂啸服软说情,自然不会多作为难,大方地笑道:“北堂太子放心,朕自然不会是那等心思狭量之人,不会同严大人计较的!”

“本宫代严大人谢过东霂帝海涵!”北堂啸当即道谢。

有了严郅的前车之鉴,剩下两国的人就算是心有不悦也不敢出声质疑了,横竖他莫御城没有指名道姓地来说,无非是想当众立个下马威,长长威风罢了,他们就暂且当作不知,后面再想办法找回场子就是。

三杯酒敬完,丝竹管弦之乐响起,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一曲舞毕,殿中掌声也随之响起,正在此时,一道略显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闻声望去,正是贺兰瑾瓈:“早就听闻东霂国宴上会有世家贵女的才艺展示,怎么今日就只有这么些个舞姬乐师之流?”

只见他用手撑着脑袋,兴致恹恹地打了个呵欠,一副无聊到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事实上方才那些歌舞虽然称不上是精彩绝伦,但也勉强算得上是可圈可点,很明显,贺兰瑾瓈这是在故意挑刺儿!

这一点,在场的各国使臣们其实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想隔岸观火,伺机而动罢了。

于是,便见他们的目光四处张望着,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一个个状似没有听见贺兰瑾瓈的话一般,但实际上却是早就竖起了耳朵,等着看东霂帝会如何应对。

莫御城却像是早就料到了这般情况似的,不动声色地给坐在他旁边的皇后辛玥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笑道:“贺兰二皇子莫要着急,这正式的表演开始之前,总归要有个热场子的,贵女们的才艺表演早就准备好了!”

“这样说来,倒是本皇子心急了!本皇子只是听闻东霂的贵女们个个才华横溢,蕙质兰心,这才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还请皇后娘娘莫要见怪。”贺兰瑾瓈轻笑着说道,仿佛刚才那个出言挑衅的人不是他一般。

皇后闻言却是脸色一僵,微微握紧了手心,贺兰瑾瓈这话看似和气,实则是故意先将这些世家贵女们捧到了一个高处,倘若过后的表演稍有不满便可借此发难。当真是用得一手好谋算!

可即便是知道他的险恶用心,此刻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期望今日表演的贵女们能够不负众望了……

要说这第一个上场的本该是公主之尊,而后其他贵女方可上场表演,可莫熙璇是个不学无术的,琴棋书画竟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至于莫熙瑜,倒是精通棋艺,只是这项才艺并不适合当众表演,总不能让所有人都看她下棋吧?

以往的国宴,这第一个表演的要么就是裴若水,要么就是有着上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南宫浅歌。

可今日却又有不同,各国使臣在场,无论是裴若水还是南宫浅歌,这身份上都有些镇不住,所以最后这人选便定了五年前回京的灵犀郡主,霍长歌。

看得出来,霍长歌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一袭水绿色留仙长裙,外罩一层青碧色烟笼浣纱单衣,乌黑柔顺的墨发半束半披,仅以一根水绿色发带作为装饰,在这样的场合下却并不令人觉得太过寡淡,反而愈发衬得她灵动婉约,气质出尘,一举一动间明眸皓齿,钟灵毓秀,宛若一个落入凡尘的精灵。

只见她莲步轻移,缓步走至看台中央,焚香,净手,落座,每一步都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举手投足间自成一段风韵,而在她的面前早已有宫人们将一把古琴摆下。

南宫浅陌看得眼前一亮,对坐在隔壁桌的南宫杉挑眉道:“二哥觉得如何?”

第四百一十二章 四国盛会(三)

南宫杉不知不觉中已经看呆了去,根本就没听见她说了什么,这一刻,他的世界里仿佛就只剩下了那个水绿色的身影,其他的尽皆黯然失色。

“二哥,回魂了!”直至叮叮咚咚的琴声起,南宫浅陌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方才回过神儿来,轻咳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红晕,“什么事?”

这副呆呆滞滞的模样大大满足了南宫浅陌的八卦心思,于是忍不住调侃道:“二哥,你这样看着人家,人姑娘会被你吓跑的!”

南宫杉瞪她:“胡说八道!”

“是是是,我胡说八道,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个都快把眼睛贴人家身上去了!”南宫浅陌用一副你不用不好意思我都明白的眼神看着他,转而又对身旁的莫庭烨道:“诶对了,王爷,你刚才也瞧见了吧?”

向来唯妻命是从的莫庭烨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他刚才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自家王妃身上……

南宫杉不甘心地挣扎:“暄王,那么请问您方才看清灵犀郡主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了吗?”

“没有,”莫庭烨干脆利落地答道,继而话锋一转,道:“但是陌儿说的都是对的!”

南宫杉呕血:“……”真是好一把狗粮!他到底为什么要跟这个宠媳妇宠到丧失理智甚至已经泯灭人性的人说话?!

相比于南宫浅歌的虚伪逢迎和长袖善舞,南宫浅陌觉得像霍长歌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才女。

素指翻飞,琴音一个一个地倾泄而出,她今日弹的是一首上古传说中鲜为人知的曲子,名为《弱水》,其旋律于高亢处大气磅礴,低谷处荡气回肠,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听到后半段,起承转合之处忽然有一阵苍茫悠远的笛声扬起,与琴音相辅相成,有如珠联璧合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

南宫浅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她就知道二哥会忍不住出手!

隔壁桌的凤之晴不知何时悄悄蹭了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问道:“陌姐姐,这首曲子叫什么呀?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是《弱水》,一首失传已久的上古琴曲。”一道淡漠清冽的嗓音突然响起。

南宫浅陌听见这声音不由诧异地看了一眼南宫枫,大哥可不是这么多话的人……

大概令枫公子没有想到的是,凤之晴居然没有理他,而是继续歪着头看着南宫浅陌,那眼里分明是不相信他的意思。

南宫浅陌瞧见自家大哥脸色沉了沉,心中不由有些好笑,于是好心说道:“正如大哥所说。”

凤之晴眼前顿时一亮:“那陌姐姐可知道这曲子有何典故?”

南宫浅陌不免有些汗颜,她只是听澹台奕訢弹过这首曲子,至于典故什么的她真的不知道啊,所以姑娘能不能拜托不要用这种崇拜的眼光看着我啊,心理压力真的很大……

“咳,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如你问我大哥吧,他肯定知道!”南宫浅陌果断把球丢给了自家最博闻强识的大哥!

“哦,”凤之晴失望地应了一声,道:“那我等会儿直接问长歌好了,反正她肯定知道!”

南宫浅陌:“……”

南宫枫:“……”

南宫浅陌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忍不住给了南宫枫一个不知是同情还是调侃的眼神:大哥你这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啊?

一曲终,整个大殿中寂静无声,全都沉浸在方才的曲子中,久久不能回神。

直至贺兰瑾瑜清脆的掌声响起,众人方才如梦初醒,大殿中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如瀑而至,纷纷对这首曲子赞不绝口。

人群中,唯有一个人神情怔忪地坐在那儿,仿佛失了魂一般。

《弱水》,他有多久没有弹过这首曲子了?目光忍不住向对面那个人看去,她,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待看到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另一人身上后,澹台奕訢眸光不由黯了黯,满心凌乱地移开了视线,再无任何探看的勇气。

“郡主这首曲子可是名唤《弱水》?”贺兰瑾瑜忍不住出言相询。他曾在一本古朴的残卷中看到过这首曲子的一个片段,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完整地弹出这首曲子!这对于一个喜爱古曲的人来说简直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霍长歌起身服了一礼,落落大方,道:“贺兰三皇子好耳力!”

“不知这谱子是从何得来?”贺兰瑾瑜语气激动地问道。

“这与阁下貌似没有关系吧?贺兰三皇子难道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吗?”不待霍长歌开口,便见南宫杉神色不悦地站了出来,冷冷说道。

贺兰瑾瑜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南宫二公子误会了,在下也是个爱琴之人,尤其喜爱这类上古曲谱,所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才失了分寸,还望郡主莫怪!”

他果然没有忘了自己是吗?否则刚才也不会以笛声相和,现在又站出来替自己说话……霍长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对贺兰瑾瑜微笑道:“无妨,此曲谱乃是本郡主一位旧友所赠。”

说话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令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这谱子可不就是他当日所赠的吗?

“听贺兰三皇子这话音,这首《弱水》似乎有些来历,不知可否同我们讲述一二呢?”北堂啸仿佛饶有兴致地问道。

“《海内十洲记·凤麟洲》中曾有记载:‘凤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鸿毛不浮,不可越也。’”提起琴曲,贺兰瑾瑜被勾起了话头,于是将自己所知道的记载娓娓道来。

北堂啸并不精于琴曲,方才也是随口一问,正要顺势敷衍两句,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贺兰三皇子方才所言不差,只是,这是弱水的来历,却并非这首曲子的来历。”

“噢?愿闻其详。”贺兰瑾瑜闻言立刻眼前一亮,继而目光期待地望着方才说话的人,脸上并无半分不悦。

第四百一十三章 编钟剑舞

南宫杉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站起身来,不疾不徐道:“此曲为上古大家阳陵所作,记载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大将莫邪为免生灵涂炭,率大军退至弱水河边准备负水一战,经过了七日七夜的厮杀,大军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才终于获得了惨胜。”

“不料在最后关头却遭遇城中百姓的背叛,弱水涨潮,城中百姓紧闭城门,大军无法进城,最终包括莫邪在内的全军将士无一生还,尸骨无存。”

“自此,弱水之上,鸿毛不浮,终不可越也。”

“后人有云:蓬莱不可到,弱水三万里。”

故事说完,众人皆是唏嘘不已,一代名将,抵挡得了千军万马,却抵挡不了来自于内部的致命一击……

真不知该感叹世态炎凉还是人心难测!于那死去的全军将士而言,心灰意冷吗?用生命去守护的人最后却枉顾他们的生死,到底是谁亏欠了谁,又是谁成全了谁?

可若是从头再选一次,莫邪又是否会改变自己的初心?那些将士又将何去何从?没有人知道答案。

场上,霍长歌的视线自他突然开口起便凝聚在他身上再没离开过,是了,这个典故就是当年他告诉自己的,眼下他选择站出来,是不是不打算继续假装不认识自己了?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自制的喜悦来,一双水眸中晶亮晶亮的,流光溢彩。

从这个不知是苍凉多些还是悲壮多些的故事中回过神来,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望向了开口的南宫杉,心道:看来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南宫二公子也并非外人看到的这般纨绔庸碌啊!

在场的人当中唯有南宫浅歌眼底划过一抹嫉恨,往常这些赞誉可都是属于自己的,可恨今日这个霍长歌竟然弹了这么一首曲子!自己和她琴艺不相上下,可奈何众人皆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无论自己后面再弹奏什么曲子怕是都再难超越了!

如今看来,要想盖过她的风头也唯有选择表演舞艺了!想到这里,南宫浅歌便立刻命身边的丫头下去替她准备舞衣。

方才灵犀郡主的一曲《弱水》广受称赞,赢得了大片掌声,接下来上场的是裴若水。只见她施施然走至舞台中央,而她的乐器居然是编钟,要知道像这编钟这类大型打击乐器可是需要很强的腕力和耐力的,否则在气势上便输了不说,还会显得不伦不类。

“接下来臣女的表演还需请一人相助,”说着目光在殿内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某一处:“不知暄王殿下可愿相助臣女一二?”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给了身边的男人一个调侃的眼神:行情不错嘛!

莫庭烨闻言则是立刻沉了脸,手中的酒杯“嘭!”的一声落在面前的桌案上,酒水四溅,只听他冷声道:“本王没空!”

啧啧啧,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南宫浅陌不禁摇头感叹不已。

就在众人以为裴若水要下不来台时,却发现她的脸上并无半分难堪之色,话锋一转,道:“如此,那不如就由胥扬将军代劳了吧!将军放心,只需要一些很简单的配合,不会为难将军的。”

坐在席间的魏祎不屑地撇撇嘴,这话说的倒像是暗指浅陌只懂得舞刀弄枪,别的什么都一概不通似的。

突然被点名,南宫浅陌心念一转,很快就明白了这裴大小姐的用意,看来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自己,方才邀请莫庭烨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如今莫庭烨拒绝了,她退而求其次选择自己,反倒令她不好拒绝了——

毕竟今日是四国会,当着各国使臣的面,裴若水若是丢脸,那损的可是东霂的颜面,想必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般冒险设计。

不过也无妨,她倒想看看这个裴大小姐还有什么后招!

见她似乎有答应的意思,暄王看着她的目光中划过一抹不赞同,他莫庭烨的女人何须受别人的威胁!

南宫浅陌却是暗暗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中起身,“既是裴大小姐如此盛情相邀,那本王妃便却之不恭了!”

南宫浅陌很少以“本王妃”自称,但不代表她听不出来对方刻意称呼她为胥扬将军的良苦用心,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时候不让她碰个软钉子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说着便利落地走上了舞台。

果不其然,在听到她那句“本王妃”后,裴若水脸上的笑意僵了几分。

“不知裴大小姐希望本王妃怎么配合你啊?”南宫浅陌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说道,语气似笑非笑,仿佛早已将她的心思看透似的。

裴若水神色微变,然而到底是胸有城府,很快便又冷静下来,笑意盈盈地说道:“听闻将军剑术非凡,不知可否与若水一同表演一场剑舞?”

剑术非凡?呵呵,世人皆知她南宫浅陌善用兵器为一把玄铁匕首,她还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很遗憾,怕是要让这位裴大小姐失望了,她是惯用匕首,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用剑!

南宫浅陌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自然不会令裴大小姐失望!”她想她大概猜到能令裴若水和北堂啸合作愉快条件了,只不过这裴若水怎么就相信北堂啸有这个能耐能令她得偿所愿呢?

裴若水正要命人将准备好的长剑递给她,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王妃,主子命属下将这个给你。”墨风将手上的刺陵长剑递到南宫浅陌面前。

众人看到那剑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可是上古十大名剑之一的刺陵长剑!通体漆黑,削铁如泥,没想到暄王竟然把它拿出来了,而且还给南宫浅陌作表演用,看来传言暄王宠妻无度果然非虚!

南宫浅陌接过长剑,遥遥与坐在席间的莫庭烨对视一眼,其中的默契自不必说。

裴若水望着她手里的那把刺陵长剑,眼神里迅速划过一股浓烈的阴鸷与嫉恨,南宫浅陌,很快,很快你就会主动把那个位置让出来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惊现火凤

“铮铮!”乐声起,裴若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迅速穿梭于那一排排编钟之间,步伐稳健,腕力强劲,很显然,这位裴大小姐也是个练家子,而且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第二节音拍响起时,南宫浅陌动了,长剑出鞘,势如破竹,伴随着激越高亢的乐声,上下翻转。

突然,裴若水加快了节奏,南宫浅陌手里的刺陵长剑一翻,有如移形换影一般,身形快得令人看不清,竟是牢牢跟随着裴若水的节拍,不落分毫。其激荡高昂之处看得众人目不转睛,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了一分一毫的精彩。

终于,随着最后一个乐音流出,南宫浅陌手中的长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完美收场!

最令人惊叹的是,这一段表演下来,二人的气息竟然丝毫不乱,南宫浅陌也就罢了,堂堂东霂的战神,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还如何当的起这个名号!可这裴若水也能做到这一点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好!”北堂啸率先鼓掌称赞,“东霂果然人才辈出,这一场剑舞当真是精彩万分!”

“哈哈哈!北堂太子过誉了!”看台上,莫御城面上谦虚地笑道,只是这语气中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得意。

放下了手中的木槌,裴若水笑着对南宫浅陌道:“没想到将军的剑舞如此惊艳绝伦,说是世间少有也不为过,实在是令若水佩服!”

“裴大小姐的编钟奏得也很好。”南宫浅陌没什么诚意地回赞了一句。说罢便转身回到了席间。

裴若水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尴尬地站在台上,脸上表情一时间五颜六色精彩万分。

接下来的表演皆是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错处,却也没有什么令人惊艳的亮点,裴若水自回到了自己座位后便再无动静,这令南宫浅陌觉得有些不对,以她的心思城府,若说方才的事只是为了令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人,这手段未免也太过低劣,她总觉得这并非裴若水的真正用意……

最后一个压轴上场的是南宫浅歌,漫天紫色细碎萝花之下,一娉婷女子缓步而出,衣袂随风轻扬,浅紫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身形曼妙,舞姿翩跹,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天哪,竟然是惊鸿舞!”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了一声,众皆哗然。

“惊鸿舞是什么?”南宫浅陌推了推赖在自己旁边的凤之晴。

凤之晴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陌姐姐,你怎么能连惊鸿舞都没听说过?”

“我需要知道吗?”南宫浅陌十分无奈地摊摊手,原谅她,她对跳舞实在没什么研究,方才的剑舞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不过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大姐确实跳得很美。

凤之晴哑然,确实,陌姐姐已经足够优秀了,若是连跳舞也会,那岂不是不给别人活路嘛!凤之晴很快说服了自己,于是对她解释道:“简而言之,惊鸿舞在舞界中的地位就相当于刺陵长剑在名剑界中的地位。”

“这么说来的确是很厉害。”南宫浅陌十分客观地评论道。

“不及你。”莫庭烨剥了一颗荔枝喂给她。

对于某人这种随时随地无处不在的情话,南宫浅陌已然具备了免疫力,此刻正十分淡定地咬着荔枝,欣然接受了这明显不合实际的赞誉。

一旁的凤之晴忍不住问道:“暄王殿下,您是认真的吗?”虽然她真的很崇拜很崇拜陌姐姐,但是,就跳舞一项上来说,陌姐姐确实没什么天分啊……稍微内行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方才的剑舞完全是靠那一身凌厉的气势撑起来的……

莫庭烨凉凉看了她一眼:“在本王心中,陌儿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你有意见?”

“没有!陌姐姐无所不能,天下无双!”凤之晴立刻干脆地答道。

“孺子可教!”莫庭烨难得地赞了一句。

看着自家妹子如此谄媚的模样,凤之尧实在是不忍直视,别过脸去作不认识状。

忽然,席间传来一声尖叫:“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抬眸望去,只见大殿中央赫然出现了一只通体赤金色的火凤,振翅而翔,欲火而鸣,冲天而起的凤凰火焰眨眼间已经密布于天空之中。与此同时,嘹亮的凤鸣声也随之爆发开来。

南宫浅陌和莫庭烨相视一眼,眸中俱是划过一抹深色,事出反常必有妖,眼下这火凤出现得实在蹊跷,定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而这个人会是谁呢?

南宫浅陌的目光率先落在了正在舞台中央跳舞的南宫浅歌身上,可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事先知情的样子,反而因为火凤的突然出现动作乱了几个节奏,此刻已经被迫停了下来,正满脸惊慌地望着那火凤,不知所措。

就在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那盘旋在大殿上空的火凤身上时,突然,那火凤仰天长唳一声,俯身就朝着人群中冲了下来,众人皆慌乱地四下逃窜,不想,那火凤竟是倏地停留在了南宫浅陌上方,一圈圈地低低盘旋着,就像是找到了主人的猎鹰一般,最后隐匿于无形。

南宫浅陌的眸色顿时一沉,看来今日这火凤是冲着她来的!众所周知,这凤主帝后,而她如今却是暄王妃,这是明摆着要让她和莫庭烨成为众矢之的啊!

究竟是谁苦心孤诣地布了今日这样一个大局,而他们又该如何破解……南宫浅陌一瞬间心思百转千回,转过了无数个念头,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一旁的莫庭烨突然握紧了她的手,用眼神定定告诉她:别担心,一切有我!

南宫浅陌心下稍安,很快便冷静下来,开始思索应对之法,她倒是不担心皇上会对他们如何,怕就怕有人借机生事,图谋不轨……

但是此刻却也唯有静观其变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无悔大师

正在这时,右相裴肃突然起身,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姿态:“皇上,今日火凤突现,定是上天有所昭示,还请皇上命司天监测算一二,以安人心!”

东霂数百年传承,向来敬奉神祗,此刻见右相一带头开口,立刻便有一大片官员勋贵纷纷出言附和。

反观坐在台上的莫御城,神色显得格外平静,就连半分惊讶也无,似是并不奇怪火凤的出现一般。只是那深藏的眉宇下藏着一股深深的怒气,很好,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

而南宫渊的脸上同样没有惊讶,只是透着些隐隐的担忧与不安,就像是一直担心的某件事情终于要发生了似的。

“司天监监正何在?”莫御城沉声问道。

阳朔顿觉头皮一紧,立刻站出来应道:“微臣在!”

莫御城的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良久方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充满威压的声音在自己上方响起,阳朔心中忍不住颤了颤,揣度着皇上的意思,强自镇定道:“回皇上,臣以为今日火凤在国宴上出现,乃是祥瑞之兆,天佑我东霂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裴肃闻言眼底顿时划过一抹阴鸷,好你个阳朔,居然敢避重就轻!傻子都能看出来这火凤是盘旋在暄王妃头上最后消失不见的,他竟只字不提!

“阳大人此言未免太过敷衍,那火凤是落在暄王妃头顶上的,在场之人有目共睹,大人以为此事该当如何解释?”裴肃自然不会轻易令他把此事绕过去,目光咄咄地看着他。

阳朔用余光悄悄打量了一下坐在上位没有出声的皇上,定了定神,道:“暄王妃乃我东霂皇室直系女眷,身份尊贵,而火凤命格当属贵重,选择落在她头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下官执掌司天监三十年有余,自问一直兢兢业业,无愧于心,右相若是觉得下官信口胡言,大可直接向皇上言明!”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任是巧言善辩如裴肃,此刻也被堵得哑口无言。

“那要按照阳大人所说,暄王妃身份再怎么贵重,却也贵重不过皇后娘娘去,这火凤为何不落在皇后娘娘身上呢?”越国公辛远征开口了,言辞犀利,矛头直指南宫浅陌。

“这……”阳朔也没了话,他总不能直接告诉大家暄王妃命属凤星吧?这十八年来皇上从未声张,显然是不欲将此事宣之于众,其用意自然是为了护着暄王和暄王妃啊!

“那依爱卿之意该当如何?”莫御城淡淡瞥了台下的二人一眼,神色莫辨。

辛远征快速和裴肃交换了一个眼神,拱手回道:“回皇上,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不如请相国寺的无悔大师前来测算一二?”

隔着数丈的距离,莫御城的眸色模糊得有些看不清,让人猜不透喜怒,辛远征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半晌方听得他道:“就依爱卿所言!”

“遵旨!臣这就派人去请无悔大师!”辛远征垂下了眼眸,掩去了其中的几分得色。

南宫浅陌低声问道:“这个无悔大师是什么来头?”

莫庭烨皱了皱眉,道:“无悔大师是相国寺不世出的长老,德高望重,深得百姓信任。凡是得他批过命的没有不应验的,皇兄也很敬重他。”

“这个无悔大师该不会是被越国公他们收买了吧?”南宫浅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若非如此,辛远征和裴肃怎敢如此大言不惭地要去请他出山?

莫庭烨眼中划过一抹不赞同,看着她认真道:“无悔大师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收买的。”

南宫浅陌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猜测:“莫庭烨,你该不会也信这个什么无悔大师吧?”

“当然!”莫庭烨郑重点头。当初来到这个世界,他为了寻找陌儿的下落还特意去相国寺拜见过这位无悔大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至今还记得大师告诉他的这八个字。

南宫浅陌:“……”

“陌儿觉得无悔大师不可信?”

“我还是比较相信马克思。”南宫浅陌默默喝了杯酒。虽然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了很多难以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但她对这种神棍一类的人还是持保留意见。况且,今日的事摆明了就是个阴谋好吗!

马克思……莫庭烨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言以对。

“陌姐姐,马克思是谁啊?”一旁的凤之晴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

南宫浅陌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淡定道:“一位得道高人。”

“咳咳咳!”这回换莫庭烨呛着了,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陌儿你还敢再胡诌一点吗?

南宫浅陌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对来,只以为莫庭烨是听出了她的随口敷衍。

忽而瞧见坐在对面的裴若水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裳,南宫浅陌眸光闪了闪,心下划过一抹了然,对莫庭烨道:“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何方才那只火凤会突然朝我飞过来?”

“有人刻意为之。”莫庭烨的眸子平静无波。

“你怎么这么淡定……等等,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吧?”忽而想到什么,南宫浅陌一脸惊讶地望着他。

莫庭烨回了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别着急,一会儿等无悔大师来了,你就知道了。”

“将计就计?”南宫浅陌很快猜到了他的用意,于是也不着急了,横竖她已经看穿了这些人方才使的把戏,就算是那个无悔大师来了以后胡说八道,她也自有应对之策。

“流云!你去帮我准备这几样东西……”南宫浅陌忽而招来流云,附耳吩咐了几句,便见流云悄然离开了宴席。

莫庭烨见她竟然另有安排,不由皱了皱眉,委屈道:“陌儿这是不信我吗?”

“乖,我只是以防万一,若是你那个无悔大师不靠谱,我这里还可以给你看一场好戏!”南宫浅陌说着眨了眨眼睛,眸中划过一抹狡黠的算计。心中却是冷笑:火凤是吗?呵呵!

第四百一十六章 假凤之说

忽而察觉到一道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南宫浅陌立刻抬头望了过去,对方来不及收回视线,在她锋利如刃的目光下显得有些狼狈。南宫浅陌却是浑然不在意地笑笑,甚至举起面前的酒杯同对方遥遥示意。

裴若水的脸色僵硬了片刻,旋即避开了她的视线,自去与旁人说话。

这时,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到辛远征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而后便见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皇上,无悔大师如今正在闭关,概不见客,不过微臣命人请来了相国寺的住持空寂大师,不知可否……”

“请进来吧!”莫御城转动着手里的龙珠,眸色沉了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青白僧衣的出家人缓步走了进来,青衣飘荡,随风而动,花白的胡须,淡漠的面容,再加上身上飘散着的那一缕香火气,倒是颇有几分超脱于俗世之外的韵味。

“阿尼陀佛!贫僧空寂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空寂不卑不亢地向莫御城行礼。

“平身吧!你是无悔大师的?”莫御城淡淡问道。

空寂理了理衣襟,神色自若道:“无悔大师乃贫僧师叔祖。”

“哦。”莫御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而后便再无下文了。

裴肃有些着急了,暗暗地给辛远征使眼色,后者会意,于是轻轻咳了一声,道:“皇上,既然空寂大师已经来了,不如就让他推算一二?”

莫御城鹰隼般的目光在辛远征和裴肃之间停留了一瞬,道:“既然是越国公极力推荐的人,那便试试吧!朕也想见识见识大师的本事!”

不知怎的,在接触到对方眼神的那一刹那,辛远征的心里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有一种所有的计谋都被看穿的错觉,然而事已至此,他们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辛远征借着给空寂让位子的功夫,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给他。

只见空寂缓缓走至大殿正中央,环顾一周后,不疾不徐地说道:“凤凰于飞,浴火重生,祸福相倚,真假难辨。”

“空寂大师的意思是说,咱们这殿中除了真凤之外还有一只假凤?”辛远征眼睛一眯,不怀好意地问道。

只见空寂煞有其事地闭着眼睛掐算了片刻,方才道:“师叔祖曾与贫僧提起过,这火凤乃是浴火重生之意,倘若这火凤历劫成功,便将渡化众生,泽福天下,是为真凤;反之则堕入魔道,为祸世间,是为假凤。然如今这殿中并无祥瑞浩然之气,所以贫僧推测,方才这殿中出现的火凤最后应该是陨落消失了。”

这便是直指南宫浅陌就是那只假凤了!

众人听罢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那个淡然无谓的女子身上,只见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至空寂大师面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空寂大师,对吧?”

“正是贫僧。”空寂大师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仍是淡定自若。

“不知按照您的意思,该要如何处置本王妃呢?”说着,南宫浅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一旁屏息以待的越国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许是她身上的气场太过凌厉,眼神又过于犀利明澈,竟像是能看透人心似的,空寂大师的心中倏地颤了一下,勉强定了定神,道:“阿尼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只是说出一个事实罢了,至于如何处置已非贫僧能够置喙的事情。”

南宫浅陌闻言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话倒是有些意思。”

一旁的裴肃终于坐不住了,起身道:“皇上,既然空寂大师已经看出来了假凤,为东霂江山计,为天下百姓计,还请皇上下令处置这假凤,以免危及我东霂百年社稷基业!”

空寂大师的话已然在众人心中种下一个引子,此刻有右相带头,立刻便引来一众大臣的附和声——

“右相大人言之有理,臣恳请皇上早做处置!”辛远征率先站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间,朝中竟有半数的官员站出来请求处置南宫浅陌,这阵势倒也算得上是浩大了。

莫御城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左相,你的意见呢?”

文瀚之闻言立刻站了出来,道:“回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可信。”

“文大人,你可莫要信口雌黄!方才空寂大师的话你不是没有听见!”裴肃立刻出言呵斥道。

文瀚之不紧不慢道:“本官的话还未说完,裴大人未免太过心急了吧?还是说裴大人已经迫不及待非要取暄王妃的性命不可?”

“哦?本王倒是不知裴大人原来对本王的王妃有这么大意见?”一直没出声的莫庭烨终于站了出来,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

裴肃可以同文瀚之吵个你死我活,却没那个胆子对暄王出言不敬,登时便出了一身的冷汗,然而转念想到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便也壮了壮胆子,正色道:“暄王殿下多虑了,微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并无针对暄王妃之意。”

“是吗?那最好不过了。”莫庭烨淡淡说道。

“好了,都别争了,朕想听听文爱卿的想法。”莫御城都发话了,裴肃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

只见文瀚之面不改色地道:“皇上,臣以为暄王妃不仅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一品诰命夫人,更是为国征战战功赫赫的正二品胥扬将军,若是仅凭空寂大师一句话便要处置,怕是有些难以服众,更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文瀚之的一番话不禁令众人心中产生了一丝动摇,空寂大师的话固然不能不听,可这南宫浅陌也不是能够随意处置的人哪!

“皇上,臣以为文大人此言不妥,咱们就事论事,暄王妃就算是有天大的战功她也是皇上的臣子,若是危及江山社稷,这责任谁能担当得起?!”辛远征义愤填膺地说道。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天命凤星

“嗤!”兵部尚书魏巍突然嗤笑一声,斜着眼睛看着他:“我看越国公不是担心江山社稷,而是想要暗指暄王妃居功自傲,有不臣之心吧?”

“你,你信口胡言,妄自揣测!本官何时这样说过了?!”辛远征被人猜中了心思,登时就沉下了脸,厉声质问道。

魏巍却不理他,只是凉凉道:“越国公多虑了,我就是个粗人,听不出来什么弦外之音,更没那个脑子去揣测别人话里的意思,我只是平心而论,说两句公道话罢了,越国公又何必如此紧张呢!至于我是不是信口胡言,想必皇上心中自有圣断。”

“你……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不可理喻!”辛远征被他气得胡子乱颤,却又担心皇上真的怀疑自己,于是连忙就要表明心迹:“皇上,臣一片拳拳之心,可昭日月,绝无挑拨离间之意,望皇上明察!”

“好了好了,朕没有怪罪你。”莫御城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转而道:“煜儿睿儿,你二人如何看?”

突然被点到,莫君煜有些拿不准皇上的心思,于是转了转眼珠,抢先一步道:“回父皇,眼下两位丞相各执一词,句句所言都有理有据,儿臣愚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二皇弟素来睿智果决,不如听听他的看法?”

莫君睿闻言顿时黑了脸,好你个莫君煜,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祸水东引,真是其心可诛!

可饶是心里将他骂了个遍,此刻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前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空寂大师所言不无道理,况且,无悔大师不也说了吗,渡劫不成的凤凰会堕入魔道,为祸世间。儿臣以为……”

“谁说陌儿是渡劫不成的假凤?!”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辅国公夏侯凌霄大步流星地从殿外走了进来,身旁跟随的那人可不就是越国公口中那个正在闭关清修的无悔大师吗!

被夏侯凌霄锐利如鹰的眼神扫过,莫君睿顿时心虚不已,悄悄地闭上了嘴。

这些年来,夏侯凌霄已经很少过问朝事了,若非什么重大场合他一般都不会出席,此刻出现在殿上定然是为了他唯一的外孙女——南宫浅陌!

“阿弥陀佛!老衲来迟了!”无悔大师上前微微行了一礼。

相比于无悔大师的超然物外,空寂大师方才的举动就显得有些刻意做作了。

“大师不必多礼,打扰大师清修,朕深感歉疚!”看到无悔大师和夏侯凌霄,莫御城的脸色总算好了几分。

无悔大师微微一笑,“无妨,老衲与这位施主命中合该有三面之缘,这是天命。”

这声音……南宫浅陌顿时瞪大了双眼,惊讶地望着他:这个声音不是当初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同自己说话的那个吗?

这个世界真的玄幻了!这是南宫浅陌此刻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无悔大师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别多年,施主别来无恙啊!”

是了,就是他!她很确信在原主的记忆里从未见过什么无悔大师,所以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他就是当初同自己说话的那个人!

南宫浅陌觉得自己的大脑内混乱一片,似乎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他,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夏侯凌霄咳了咳,道:“陌儿,无悔大师在同你说话呢!”

南宫浅陌终于冷静下来,定定看着他:“您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无悔大师了然一笑:“施主,世间万般皆有定数,既来之则安之。”

见状,莫庭烨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深意,看陌儿的样子似乎是认识无悔大师,而他们前世的事情无悔大师很有可能也是知道的……

南宫浅陌欲要再追问,却被莫庭烨拦下,冲她轻轻摇头:“陌儿,有什么要问的待会儿再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南宫浅陌深深地望了面前的无悔大师一眼,终于还是没有再追问。

自打见到无悔大师进殿开始,空寂脸上的神色就变得微妙起来,似惶恐,似敬畏。越国公和裴肃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这个无悔大师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就突然出来了,看来今日怕是再难成事了……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敢问辅国公方才的话是何意?”魏巍是个直肠子,典型的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因而忍不住率先开口询问。

夏侯凌霄冷冷看了一眼不做声的辛远征和裴肃,道:“字面意思,陌儿是天生的凤命,怎么能同那些个魑魅魍魉混为一谈!”

“什么?!无悔大师,这,这可是真的?”魏巍此刻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原以为无悔大师来了最多不过是替暄王妃摘了这个假凤的罪名,怎么,怎么就成了真正的凤命了?

此刻最震惊的不是他,而是辛远征和裴肃,他们苦心筹谋的这一局,就算不能除掉这个南宫浅陌,也不能成为她的垫脚石啊!

“辅国公,此事事关重大,您可不能随便拿来唬我们哪!”裴肃一脸严肃地说道。

“笑话!我夏侯凌霄这辈子就没说过谎!你算哪根葱,也值得我费心思去哄骗?!”夏侯凌霄不屑地呵斥道。

“你!”裴肃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又是当朝右相,身份尊贵,何曾被人这么呵斥过,此刻气得老脸通红,却也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不为别的,这夏侯凌霄虽然早已不在朝堂,可到底是天子旧臣,连莫御城都要给他三分薄面,这份体面和殊荣是他们这些人拍马也及不上的!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无悔大师的身上,似是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印证。

终于,在众人瞩目的眼光中,无悔大师开口道:“辅国公所言不错,这位女施主确实是天命凤星,命格当属贵重无二!”

“那方才空寂大师所说的假凤呢?”人群中,有人不甘心地问道。

只听得无悔大师淡淡吐出一句话:“纯属无稽之谈!”

第四百一十八章 拆穿把戏

“师叔祖,可是方才的火凤确实是陨落了……”空寂的脸上五颜六色的,端的是精彩极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安排,却还是咬着牙不甘心地说道。

无悔大师淡淡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却令空寂顿觉心惊肉跳,慌乱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师叔祖定然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动的手脚……可,可他也是被逼无奈啊,那个人手中握着他的软肋,他无法看着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丝牵绊就这么被毁掉……

“空寂大师说的可是这个?”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半空中不知何时竟又出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火凤!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所有人都震惊极了,唯有空寂脸色一片灰白,就连眸中最后一抹希望都消失不见,只见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南宫浅陌,仿佛在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东西?

“流云,把东西拿过来。”南宫浅陌淡淡开口:“如果空寂大师所说的火凤是这个的话,那么抱歉,它可以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

只见流云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两堆不知名的粉末,左边的是白色,右边的是灰黑色。

“这东西……莫非是白磷?”工部尚书王樾突然指着那堆白色粉末开口问道。

南宫浅陌挑眉,“不错,大人既然知道这是白磷,那么想必也知道这白磷能够自燃的特点吧?”

王樾摸着胡子点点头,道:“这白磷确实易燃,只是它是如何呈现出一只火凤形态的呢?”

“这个自然不难,火凤是事先用透明的天蚕丝编制好的,上面撒上了白磷,至于它要如何落在本王妃的上空,那是因为有人在本王妃身上撒了一种助燃剂——碳粉。”

南宫浅陌指着托盘上放着的另一堆灰黑色粉末道:“喏,就是这些。”

“既然碳粉是有助燃作用的,为何此刻与白磷放在一处却没有……”王樾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南宫浅陌对这位工部尚书大人的印象还算不错,于是十分好心地决定满足他的求知欲:“一般来说,着火需要同时符合三个条件,可燃物,助燃剂,着火源。”

王樾闻言不由顿时眼前一亮,赞道:“暄王妃的见解果然精辟!下官受教了!”

“咳,王大人客气了。”南宫浅陌有些尴尬,这其实就是现代初中生都知道的化学常识……

又有人问道:“可是刚刚殿中明明没有人点火啊?”

不想这次却是王樾抢先一步解释道:“这着火源并不一定非得是明火,方才殿外可是放了不少礼炮啊!”对于白磷这种东西,只需要星星点点的火星儿溅落,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众人心中顿时明白过来,而后目光便都朝着方才言之凿凿的空寂大师看去,既然暄王妃已经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那么之前所谓的渡劫火凤之说可就不成立了!

只见空寂此刻满头大汗,脸色灰败,与方才刚进大殿时的那个相国寺住持简直判若两人,他仿佛已经预见了即将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皇上,方才空寂大师所言纯属污蔑,还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还暄王妃一个公道!”辅国公夏侯凌霄再次站了出来,朝莫御城大声说道。

这时,一直不动声色的南宫渊也终于不再沉默,“皇上,微臣以为今日之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空寂大师恐怕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人在!臣恳请皇上彻查此事,以昭公允!”

此言一出,辛远征和裴肃顿时变了脸色,而方才附和他二人请求处置暄王妃的一众官员更是吓得不敢出声,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皇上,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辛远征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了,神态真挚而惶恐。

“哦?爱卿何罪之有啊?”莫御城淡淡问道。

“皇上,臣有失察之罪!空寂大师是臣派人从相国寺请来的,臣识人不清在前,误信奸邪小人之言在后,致使险些冤枉了暄王妃,请皇上重责!”辛远征声泪俱下地痛声哭诉道。

呵呵!瞧人家这应变能力,三言两语就把自己从方才的事情中摘了出来,失察之罪,他还真敢说,空寂大师一个方外之人,能和自己有什么仇怨?他这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了吗?

“越国公这话是不是有避重就轻之嫌啊?空寂大师和暄王妃可是从未谋面,试问谁会费尽心机去害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南宫渊冷笑道。陷害了他南宫渊的女儿后还想着要全身而退,辛远征你莫不是以为他南宫渊久不上战场就没脾气了是吧?

辛远征一听这话顿时急了:“镇国将军你这是何意?是怀疑本国公指使空寂吗?!”

“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南宫渊不屑地讽刺道。

“现在事情还未查清楚,将军又何必这么急着盖棺定论呢!”裴肃眼神闪了闪,继而不怀好意地道:“还是说,将军其实是想要借题发挥,置越国公于死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本相就不得不怀疑那只火凤的来历了,毕竟在场的人当中除了空寂大师,就只有暄王妃知道该如何制造这火凤……”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裴肃,你不要以为本将军不敢动你!”南宫渊到底是个武将,没有那么深不可测的城府,三言两语就被裴肃激怒,冲上去就给了裴肃一拳!

南宫渊是武将出身,他这盛怒下的一拳可不是谁都能吃得消的,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裴肃,这一拳直直打的他跌倒在地,险些昏了过去,裴若水连忙跑上前去搀扶。没有人看到,裴肃在南宫渊动手的那一刻,眼中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看着倒在地上的裴肃,辛远征眼神一转,心里登时便有了主意,冲到南宫渊面前义愤填膺地大声指责道:“南宫渊!这是在御前,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皇上?!”

第四百一十九章 就此揭过

动手啊,只要你今日动了这个手,火凤的事可就另当别论了!辛远征目光挑衅地望着他,心里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不要危言耸听……”南宫渊此刻也是怒不可遏,全然没了理智,抬手就要朝着辛远征打去。

“父亲!您先冷静一下!”南宫浅陌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摁住了他的手,低声劝道:“莫要中了他们的计!”

南宫渊却是并未听进去,绕开她的胳膊,朝着辛远征又是一拳,“老匹夫,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一拳实实在在地打在辛远征的脸上,竟是直接昏了过去,可怜他六旬高龄还要受这样的罪,也是不容易。

“南宫渊,住手!”眼看着他还要继续动手,莫御城终于出言喝止了他,“来人,速去请御医来给两位爱卿看看伤势如何!”

“父皇,外祖父他一生勤勤恳恳,一心为国为民,如今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遭镇国将军如此毒打,请父皇一定要替外祖父做主啊!”莫君睿终于忍不住了,跪在越国公的身边痛声哀求道。

“皇上,臣妾自知父亲功勋不及镇国将军,但是求皇上看在他年事已高这么多年来又不辞辛劳的份上,快些让将军住手吧!”皇后也连忙跪下哭诉着,泪眼婆娑,悲悲戚戚。

闻言,南宫浅陌不由怒上心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好一个以退为进,这是打算借此把之前的事情就此揭过吗?!

“噗!”站在一旁的空寂突然吐了一口鲜血,直直朝后倒了下去,南宫浅陌脸色一沉,立马上前查看。

“如何?”莫庭烨眸中波澜不惊,淡淡开口问道。

南宫浅陌摇头:“南柯一梦,江湖四大奇毒之一,见血封喉。”

裴若水和莫君睿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大殿上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哈哈哈!”突然,一阵突兀的笑声响起,只听贺兰瑾瓈阴阳怪气地说道:“今日这宴会还真是热闹啊,本皇子算是有幸见识了!”

北堂啸和澹台奕訢对视一眼,却都聪明地选择了默不作声。发生这样的事,东霂可以算得上是颜面扫地,和谈在即,这个时候静静看戏就好,他们可不想去挑衅东霂帝。

台上莫御城冷眼看着这一切,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沉声道:“空寂畏罪自尽,尸体拉去乱葬岗,相国寺即日起另选住持。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宴会散了吧!”

“要让妹妹说,大姐姐今日可真是运气不好,按理说那一支惊鸿舞本该艳惊四座的,可惜了啊,还是被二姐姐抢了风头去,啧啧啧,这可真是……”南宫浅汐无不叹惋地说道,语气里不乏挑拨之意。

“呵呵!”南宫浅歌冷笑一声,快速掩下了眸中的那一抹恨意,淡淡道:“二妹妹如今是暄王妃,自然是得天独厚的,这个风头我可不想抢!”凤星的命格,不论是真是假,椒房殿的那位怕都是坐不住了呢!两虎相争,他们正好坐收渔利!

南宫浅汐见挑拨不成,心中微恼,正要开口再说两句,却被南宫浅歌用话给堵了回来:“我劝二妹妹一句,与其在这里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准备明日的围猎,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是!”

南宫浅汐暗暗咬牙:“多谢大姐姐提点,四妹心中有数!”哼,不就是被赐封了煜王妃吗,煜王再能耐,也越不过皇后嫡出的睿王去,等她进了睿王府,咱们且走着瞧!

就在众人纷纷离去之时,南宫浅陌走至裴若水身边,上下打量着她。

“不知暄王妃还有何事?”裴若水立刻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南宫浅陌淡淡收回了目光,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这身衣服,不错。”

她们二人表演刚一结束,裴若水就迫不及待地换了一身颜色款式跟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那些粘在自己衣服上引来火凤的碳粉源自于哪儿,不言而喻!

裴若水心中顿时一惊,面上却仍是强作淡定地笑道:“多谢暄王妃赞誉!”

南宫浅陌凉凉地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陌儿,抱歉,今日的事是为父太过冲动了……”出了宫门以后,南宫渊满脸歉疚地看着她说道。

南宫浅陌挑眉,似笑非笑道:“是吗?我还以为父亲是有意为之呢!”

南宫渊一怔,旋即苦笑:“你都看出来了?”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皇上无意动越国公和右相,或者更确切地来说是目前暂时还不想动他们,所以今日的事即便是查到他们头上,最后也都会不了了之,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动手揍人,一来给皇上一个台阶下,二来也借此出口恶气。

南宫浅陌点点头,如若说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是父亲太过冲动,那么空寂的死就彻底让她看清了皇上的心思。只不过,她不明白的是皇上究竟为何要一直容忍越国公和裴肃,还有莫君睿,五年前的宫变死了那么多人,最后竟然也都不了了之……

“外祖父,父亲,皇上他为何屡屡放过……”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夏侯凌霄叹了口气,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时机未到啊!”

南宫浅陌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却没再多问。外祖父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想必皇上能有此态度也是牵扯到了一些陈年旧事……

“经年不见,大师可要同老朽对弈一局?”夏侯凌霄转而对无悔大师笑道。

无悔大师抬头看了看即将落山的日头,点头应道:“有何不可?!”

南宫浅陌快速和莫庭烨对视一眼:“外祖父,我们也去!”

夏侯凌霄没好气地瞪她:“平常也没见你往我府上跑这么勤快!”

南宫浅陌讪笑:“这不是之前没腾出时间来嘛!”

“借口!”夏侯凌霄不悦道。

“外祖父多虑了,实在是前一阵子太忙,陌儿她其实是一直念叨您的!”莫庭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

第四百二十章 劝告之言

呵呵!南宫浅陌这厢正在心里暗搓搓地鄙视某人找的理由太敷衍,谁成想夏侯凌霄却是深信不疑,满意地摸着胡须笑道:“这还差不多!”

南宫浅陌翻了个白眼:“……”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枫儿杉儿,你们两个也一起吧!”夏侯凌峰发话了。

“是!”南宫枫兄弟二人相视一眼,齐齐应道。

辅国公府的后花园中,夏侯凌霄和无悔大师这一局已经下了两个时辰有余,却依然胜负未定。

南宫浅陌等得不由有些着急了,随手执起一旁的白子下在棋盘的某一处,棋面上焦灼的僵局顿时被打破。

无悔大师顿时眼前一亮,毫不掩饰地赞道:“不破不立,不止不行,这一步棋走得妙啊!这天命凤星的命格果然不同!”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外孙女!”虽然输了棋局,夏侯凌霄还是十分傲娇地说道。

“无悔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她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重生的事情,至于外祖父和无悔大师所说的什么凤星之命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无悔大师笑眯眯地看着她:“正巧老衲也有些话要与你说。”

“大师请!”南宫浅陌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朝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阿烨,枫儿杉儿你们三个先坐。”夏侯凌霄心情颇好地说道。

“外祖父今日命我二人一同跟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看这一局棋的吧?”南宫枫轻撩衣摆,微笑着坐在了石凳上,神态俊雅出尘。

夏侯凌霄朗声一笑,目光打量着他们三个,道:“今日在殿上,无悔大师的话你们心中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南宫枫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棋子一颗一颗地摆回原处,并未答话。莫庭烨更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倒是南宫杉问了一句:“八年前陌儿离京是否与此事有关?”

“看来枫儿早就猜到了。”夏侯凌霄笑了笑,接着道:“不错,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时我和你们父亲默认你祖母将陌儿送走就是为了避祸,这件事连皇上也是瞒着的。”

“我修书给百里老头,让他对陌儿照料一二,所以对于陌儿的坠崖,我们并未深查下去,皇上后来应该也是猜到了一些,所以才没有过问此事。”

若非如此,凤星陨落这样的大事,事关国运安危,皇上焉能不问罪于南宫家!

“这么说来,陌儿的身份皇上一早就是知情的?”南宫杉诧异道。

南宫枫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否则你以为今日在殿上皇上为何一直那么平静?”

事实上,这也是为何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一直没有站出来替陌儿分辩的原因,因为皇上根本就不会处置陌儿,今日越国公和右相这两个老匹夫在殿上演的这一出戏在皇上眼里无非是一场无聊的闹剧罢了。

说罢,南宫枫摩挲着手里的一颗白子,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一旁的莫庭烨身上,话锋一转,道:“我比较好奇的是暄王的命格又是什么呢?”

夏侯凌霄微怔,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莫庭烨,旋即笑望着他道:“如你所想,是紫微帝星。所以真要说起来,陌儿同阿烨的婚约应该是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定下了的,只是未免引来祸患,一直没有宣之于众罢了。”

果然如此!南宫枫心下了然,继而眯着眼睛问道:“暄王早就知道此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暄王求娶陌儿的用心就要重新思量了。

“枫公子多虑了,本王也是在班师回朝那日向皇兄请求赐婚时才得知的。”莫庭烨坦率直言道。

南宫枫挑了挑眉,想到这个人对自家妹妹的处处维护,也就不再为难了。

“父亲可是在担心什么?”一旁的南宫杉见自家父亲一脸忧色,不由出言相问。

南宫渊叹了口气,道:“今日的事情虽说是揭过去了,可陌儿凤星的命格也暴露出来,从今往后这朝堂怕是要不得安生了。”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当初隐瞒这件事是怕陌儿年幼,引来诸多人的觊觎和暗算,如今你也看到了,陌儿她睿智果决,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再加上阿烨的照顾,不会有事的。”夏侯凌霄开口劝道。

“倒是阿烨,”夏侯凌霄顿了顿,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打算争上一争吗?”

莫庭烨沉默无言。

夏侯凌霄见状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劝道:“阿烨,如今,皇上的身子已然是强弩之末,煜王心思阴沉,手段毒辣,睿王冲动易怒,好高骛远,二人皆非合适的人选,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东霂就此衰败下去吗?老夫知道你心中不愿,可你要明白,人只有身在高位,才能有保护自己在乎之人的能力。”

莫庭烨眼神几不可察地黯了黯,他知道辅国公这是在用上官的事情来提醒他,这些日子,靖远侯府和越国公府联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上京城,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外祖父,容我再考虑考虑。”莫庭烨终于还是松了口。

夏侯凌霄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一会儿陌儿和无悔大师聊完,你们就都回去吧,不用特意来同老夫告辞了。”

……

夜凉如洗,清冷冷的月光给整座城池覆上了一层薄纱。

南宫浅陌和莫庭烨二人手牵手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人影纤细而绵长。

“莫庭烨,你难道就不想问我什么吗?”南宫浅陌突然停下来望着他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一如她的烈焰阁,还有前世的事情……

抬手将她微乱的一缕发丝拢到耳边,莫庭烨宠溺地笑道:“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南宫浅陌心中骤然一暖,主动走上前,双臂环抱在他的腰间,将头埋在他的温热坚实的胸膛上,闷声道:“莫庭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第四百二十一章 故事和酒

“噗嗤!”莫庭烨突然笑出声来,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发丝,道:“对你好还需要理由吗?”

“莫庭烨!”南宫浅陌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决定跟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她决定了,无论他信与不信,她都要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他!

莫庭烨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末了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去。

“哎哎,你拉着我干嘛去呀?”南宫浅陌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了个措手不及,一边被牵着往前走,一边不满地问道。

莫庭烨顿住脚步,一脸认真:“不是要讲故事吗?没有酒怎么行!”

南宫浅陌顿时失笑,这个男人有时候还真的是……可爱!

整个上京城中最高的地方当属摘星阁,而此时此刻,摘星阁的屋檐上,一男一女两人背靠背坐着,脚边七零八落地摆了好几个空酒坛子。

“莫庭烨,我的故事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啊?”南宫浅陌转过头来“咯咯!”地笑道,平日里明澈锐利的眼神此刻竟也有些微醺。

酒不醉人人自醉,莫庭烨失神地望着她绝美动人的笑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喉咙不自觉地上下动了动,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惑人:“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不是,你怎么这么傻啊,万一我骗你……唔……”南宫浅陌睁着一双迷蒙的美目,剩下的话悉数被吞没在浓烈深情的热吻中。

良久,一吻方休,两人的气息俱是有些紊乱。

“莫庭烨,你是他吗?莫奕尘……”想起无悔大师的话,南宫浅陌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莫庭烨的身子蓦地僵硬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要告诉她真相的,可只要想到陌儿会因此而感到愧疚,脑海里的这个念头就立刻被打消了,只见他眯着眼睛问道:“莫奕尘是谁?你故事里的那个人吗?”

南宫浅陌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却发现并无异色,于是方才哧哧笑道:“是啊是啊,就是那个被我伤害背叛的人……”

只是这笑着笑着,眼角却滑落一丝泪滴——

今日她向无悔大师追问自己重生的事情,无悔大师却并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只是隐晦地告诉她自己的重生是有人用生命替她求来的,要她好好珍惜眼下。

只是,用生命替她求得一个重来的机会,这个人会是谁呢?不知怎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而这个人的面容却又很快和莫庭烨的重合在了一起……

“他不会怪你的,”莫庭烨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温声道:“所以,不要难过,更不要觉得歉疚,他一定是希望你幸福。”

“噗嗤!”不知是不是有些醉意朦胧的缘故,南宫浅陌突然又破涕为笑,双手捧着他的脸,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你又不是他……”

“我不是他,但我不想听你提到另一个男人,哪怕只是想想也不行!”

因为,你的愧疚,我会心疼。莫庭烨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南宫浅陌捏着他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一下,笑道:“好好好,听你的,不提了,也不想了,无悔大师说得对,我应该要珍惜眼下!”

“不许再捏了!”莫庭烨无奈地拿下那只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陌儿最近怎么突然有了这个癖好,有事没事就喜欢揉捏自己的脸……

“好啊,那就不捏了!”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转而将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下一刻便径直对着他吻了下去。

莫庭烨微微一怔,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惊喜,陌儿主动吻他了!

当下便夺回了主动权,反守为攻,舌尖在温热的唇齿间肆意扫荡,侵略,一步步往深处探入。直至南宫浅陌有些喘不过气来,方才抬起头来,在她耳边低低笑道:“这可是陌儿第一次主动呢!”

“嗯?”南宫浅陌此刻脸颊酡红,迷离的双目泛着些许水雾,看得莫庭烨又是眸色一暗,俯身打横将人抱起,施展轻功便快速朝暄王府而去……

与此同时,镇国将军府后院里,南宫渊与往日一样,在栖霞苑外面徘徊了一圈后转身离开。然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两道暗影落在了院落中。

“主子,需要属下推您进去吗?”桃夭低声问道。

坐在轮椅上的人摆了摆手,“在外面候着。”

“是,主子!”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那人自己用轻功抬起轮椅跨过了门槛,慢慢来到卧室的床前。

此时已然是深夜,夏侯华绫已经入睡多时,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被桃夭用药粉迷晕了,悄无声息。

夏侯华绫正睡着,忽然觉得一道视线紧紧锁在自己身上,顿时惊醒过来,不想抬头就望见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布满阴鸷骇人的气息。

“阿珩……”夏侯华绫怔怔地望着他。

男子冷冷的视线注视着她,不带有一丝温度:“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夏侯华绫连忙点头道:“那药丸是我下在汤里,亲眼看着她喝下的,还有你给我的那个锦盒也交给她了,阿珩,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真的会原谅我吗?”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出来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

可惜,男子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被她察觉吧?”

“没有!她很信任我!”夏侯华绫连忙摇头,继而又试探着开口道:“阿珩,你见过枫儿了吗?”

“怎么,想让我看看你和南宫渊的儿子是多么出色吗?”男子阴沉诡谲的语气无不讽刺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夏侯华绫立刻慌乱地去抓住他的手,不住地解释道:“枫儿不一样,他,他是你的儿子!”

男子沉默了良久,忽而古怪地笑了出来,配上他那暗哑阴沉的嗓音竟是说不出的诡异:“南宫渊知道此事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 围猎赛事

夏侯华绫点点头,眼神有些躲闪,小声道:“他知道的。”当年她嫁给南宫渊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所以这件事南宫渊一直都是知道的,甚至还帮她瞒下了,枫儿出生时只说是早产了……

“咯咯咯!”男子狰狞地笑着,嘴里讥讽道:“他倒是心胸宽广,竟然能容得下你!”看来他倒是要好好感谢南宫渊了,替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阿珩……”夏侯华绫抓着他的手,却被他甩开,冷冷道:“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去见见枫儿的。至于南宫浅陌那边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夏侯华绫忙不迭地点头。

男子起身要走,却被她抓住了衣摆:“阿珩……你今晚能留下来吗?”

“怎么,这么多年南宫渊满足不了你是吗?”男子眼中快速划过一抹讥嘲,转身捏住了她的下巴。

夏侯华绫被捏得有些疼,眼里很快便蓄满了委屈的泪意,“自从十八年前我知道了那件事,我和他就再也没有……”

“呵呵,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这些年你一直在为我守节,而现在是一见到我就忍不住了是吗?好啊,那我就成全你!”男子眼神阴鸷地望着她,说着便双手撑在轮椅上,单腿站了起来,朝床上覆过去。

……

四国会的第二日,是围猎,按照惯例,这一场赛事由四国各自挑选五男五女进入围场,以日落为限,最先返回终点的一方得十分,而后依次递减,分别为八分,六分,四分;最终猎得猎物最多的一方也得十分,而后同样依次递减,两项综合起来得分最高的一方获胜。

而获胜的这一方将在第三日的会谈中拥有令其余三方各自让利一成的权利,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所以四国早已摩拳擦掌,做好了排兵布阵。

围场上早早就挂满了皇家旗帜,所有即将参加围猎的人都换好了一身骑装,个个整装待发。当然了,并非只有参与赛事的人才能进入围场围猎,凡是想要狩猎的都可以进围场,只不过要稍微晚上半个时辰才能出发罢了。

“听闻暄王爷五年前因一场意外武功尽失,不知可否还能参加今年的围猎啊?”南宫浅陌和莫庭烨刚刚来到围场上,便听见贺兰瑾瓈不怀好意地问道。

不待莫庭烨出声便又有北堂啸接过话来,道:“这围场之内甚是凶险,贺兰二皇子就莫要为难暄王爷了吧!”

“让二位失望了,本王今年确实不打算参与赛事。”莫庭烨丝毫不为所动。

“既然暄王爷如今力不从心,那不如由暄王妃代劳如何?”贺兰瑾瓈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继而把矛头指向了南宫浅陌。

南宫浅陌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兴趣。”语气里是七分桀骜,三分不屑。

贺兰瑾瓈顿时心中窝火:“暄王妃的意思是看不起我等吗?”

“你如果这么想,本王妃也没意见。”南宫浅陌淡淡回道。如今莫庭烨已经恢复武功的事情还没几个人知道,但这不代表众人心中没有猜测,所以今日的围场必然免不了各种试探,真要参与了赛事别说是给东霂增加胜算了,怕是不拖后腿都难。

毕竟这是一场团队赛事,想要赢不容易,但若是借机使点绊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你!暄王妃还真是好大的口气!”贺兰瑾瓈脸色青黑,很显然南宫浅陌的这种近乎于无视的态度令他想到了自己五年前在她手里栽的跟头。

南宫浅陌没有再理他,而这时,罗域和祁佑走了过来。

“头儿,王爷!”

南宫浅陌冲二人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

“是!”二人齐齐应道。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有机会代表东霂参加赛事,毕竟往年参赛的人或是名门望族的子弟,或是年少有为的将军,坦白说,如果不是头儿的力荐,以他们二人目前的官衔是绝对没有希望能够参赛的,想到这些,肩上的压力也愈发地重了。

“今日的赛事我不会参与,所以中途无论出现任何变故你们都只能自己应对,遇事千万冷静,我相信你们。还有,别给自己太多压力,这不是任务。”南宫浅陌拍了拍他们二人的肩膀。

苍狼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因为这支队伍存在的保密性,所以她没有办法给他们提供个人军衔或是荣誉的保证,不过但凡是有可能,她会尽力去提高整个苍狼的声誉。

罗域和祁佑闻言相视一眼,胸中俱是一震,“头儿放心,我们记住了!”

“陌儿,围猎要开始了。”南宫枫一身玉白色骑马装,手上拿着弓箭朝他们走来。

“大哥,”南宫浅陌微微一笑,指着旁边的二人道:“这是罗域,祁佑,你们之前在陇邺城见过的。”

“罗域(祁佑)见过少将军!”二人立刻向南宫枫行礼。

“嗯,跟我来吧!”南宫枫点点头,对于这二人的本事他还是相信的。

今日的围猎,南宫浅陌和莫庭烨不参与,而莫君煜和莫君睿二人也非善于骑马射箭之人,故而东霂这边带队的是南宫枫。

而其它三国则分别由北堂啸、澹台奕訢和贺兰瑾瓈亲自带队,所以相较之下,四国当中唯有东霂的队伍中没有皇室成员参与。

很快,出发的号角声响起,四支队伍同时进入了围场,到了林子深处后便各自分道扬镳,寻找猎物去了。

“浅陌!”霍长歌和文凝之并肩走来,笑着同她打招呼。

因着魏祎和凤之晴也参与了这次赛事,所以此刻就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在围场外面,闲着无聊便想着来找南宫浅陌说说话。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儿,不打算进去凑个热闹?”南宫浅陌笑望着她们二人说道。

文凝之笑道:“你就别寒碜我们两个了,寻常无事骑骑马还行,真要让我们去打猎,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你不善骑射我倒是可以理解,不过长歌可就另当别论了!”南宫浅陌揶揄道。

第四百二十三章 替人做媒

“哦,此话何解?”文凝之不禁好奇地问道。

南宫浅陌往自家二哥身上一瞥,文凝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中顿时划过一抹了然,看这样子,长歌怕是也要好事将近了啊!

霍长歌哪里还听不出她二人话里话外的打趣之意,登时便红着脸嗔道:“你们两个合起伙来笑话我是不是!”

“哎哎,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先在这儿表明态度啊,我可是很乐意和你成为一家人的!”南宫浅陌说着还故意朝她眨眨眼,暗示的意味儿再明显不过。

文凝之只在一旁捂嘴轻笑不已。

霍长歌顿时飞红了脸色,扑过来就要打她,南宫浅陌一边笑着躲开,一边朝后面正同人说话的南宫杉扬声喊道:“二哥,长歌有事找你!”

“浅陌!你胡说什么呢!”霍长歌顿时急了,转身就要走。不想却被一道有力的臂膀拉回——

“不是说找我有事吗?躲什么?”南宫杉瞪了自家妹子一眼,转而语调轻快地说道。

霍长歌顿时低下了头,声音蚊子似的说道:“我,我没躲。”

南宫杉忽而低低笑了一声,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只见霍长歌的耳根迅速泛起了一片红晕。看着女孩羞涩的面庞,南宫杉只觉得心中顿时满满当当的,转身将人一把抱起放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坐在后面,一扬鞭子,便往林中而去。

“你什么有了替人做媒的癖好?”一旁的文凝之用胳膊碰了碰南宫浅陌,故意打趣她。

“咳咳咳,有吗?”南宫浅陌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转而想到什么,望着她神秘一笑,道:“不过被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凝之觉得闻子兮这个人怎么样啊?”南宫浅陌压低了声音笑问道。她可是听说自己和莫庭烨新婚那日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啊!

文凝之顿时黑了脸,没好气地道:“不怎么样!你就此打住啊,千万别想着撮合我们两个,我跟他八字不合!”她文凝之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没品的人,喝高了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居然还吐了她一身,这梁子结大了!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有情况啊!凝之可是出了名的温雅大方,别的不说,最起码在她们这群人里绝对是脾气最好的那一个,她倒是有些好奇闻子兮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惹得凝之这般动气?

看见她那副八卦的神态,文凝之顿觉头皮发麻,连忙扯开话题:“你与其在这里八卦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之晴那丫头。”

“哦,之晴有喜欢的人了?”南宫浅陌顿时来了兴致,她原以为自家大哥对之晴有些不一样,正琢磨着给两人添一把火呢!可要是之晴有喜欢的人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文凝之看着她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嘴角不由抽了抽,这成了婚的女人果然不一样啊,她记得浅陌原来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啊……暄王殿下到底是怎么给她洗脑了?

“你听说过临渊十公子之一的无情公子吗?”文凝之问道。

南宫浅陌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半晌方才问道:“之晴她该不会是……”

看着她古怪的神情,文凝之有些不解,却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南宫浅陌:“……”

“之晴她应该没有见过这位无情公子吧?”南宫浅陌不甘心地挣扎道。记忆中她以无情公子的身份来上京城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凤之晴也应该从未出过上京城才是,怎么也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的吧?

文凝之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三年前之晴偷偷跑去陇邺城找她哥哥,在第一楼的鉴宝大会上,无情公子出手助了她一次,所以……”

南宫浅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三年前的鉴宝大会,那不就是自己为了让莫庭烨尽快恢复武功特意去第一楼拍下天山雪莲的那次吗?为了避人耳目,自己特意以无情公子的身份参加的。

那次……坏了,她想起来了,当时有个小姑娘弄丢了钱袋,被客栈老板赶出来,自己貌似是顺手给了她一袋银子来着……

shit!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她这算不算是无意中撬了自家大哥的墙角?完了完了,这件事要是被那个腹黑大哥知道了肯定要跟自己没完!

“凝之,你千万千万答应我,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我大哥知道!”南宫浅陌一脸凝重地嘱咐道。

“额……”文凝之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件事怎么就和枫公子扯上关系了,难不成枫公子喜欢之晴那个丫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南宫浅陌立刻肯定地说道。

“好吧,反正我本来就和枫公子不熟,这件事怎么也不会从我这儿漏出去的。”文凝之浑然不在意地摊了摊手。

南宫浅陌心下稍安,这件事只要自己和凝之不说,之晴她怎么也不会自己跑去告诉大哥的,总而言之,能躲一时就躲一时吧!可惜的是,南宫浅陌错估了凤之晴这孩子耿直的性子,她还真就把这件事告诉南宫枫了,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却说这边,南宫枫带着一行人追着一只麋鹿来到了林子深处,见那只麋鹿终于累了,停下来休息,南宫枫摆手示意大家屏住呼吸不要出声,自己则搭起弓箭慢慢地瞄准了它,弓弦绷紧,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突然被一道声音惊醒了那麋鹿——

“少将军原来在这儿啊,倒让本王好找!”莫君睿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靠近。

南宫枫听见这个声音,神色顿时淡了几分:“睿王殿下找下官何事?”

莫君睿却丝毫没有惊扰到别人围猎的自觉性,依旧自顾自地笑道:“本王听说少将军身手不凡,难得今日有这么好的机会,所以想要见识一二,少将军应该不会介意吧?”

“抱歉,下官很介意。”南宫枫面无表情地道。

“咳咳!”凤之晴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见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收敛了笑意。

第四百二十四章 密林惊变

“你!”莫君睿的神情顿时阴沉下来,他堂堂睿王之尊,皇后嫡子,何曾被人这般下过面子,“南宫枫,你别给脸不要脸!”

南宫枫却不惧他,淡淡道:“今日的围猎赛事事关明日和谈中东霂能取得怎样的筹码,若是因为睿王殿下的缘故而出现了什么差池,不知届时睿王殿下可否能一力承担呢?”

“呵,南宫枫,你以为有九皇叔给你们南宫家做后盾,就能随便挑衅本王了吗?!”莫君睿冷笑了一声,眼中划过一抹阴鸷。

“本将军还没那么闲!”南宫枫看都懒得看他,调转马头对众人道:“走!”

其他人还在犹豫的时候,魏祎和凤之晴已经立刻打马追了上去,同时追上去的还有罗域和祁佑,事实上,早在莫君睿突然出现惊走了那只麋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耐烦了,所谓没事找事,说的就是这种人。

其他人见状顿时傻眼,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也都打马追了上去。

身后,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上前低声道:“王爷,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动手吗?”

闻言,莫君睿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动手吧,这可是本王特意给皇兄准备的一份大礼!”

莫君煜啊莫君煜,从他手里顺手牵羊抢走了安家的产业,他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不好好回敬一份厚礼呢!

……

这边莫君煜一路沿着指引寻过来,终于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勒住了马缰,“你确定那个人是往这个方向来了?”

程之南立刻应道:“回王爷,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下官确确实实看见他往这边而来,绝对不会有错!”

见他似乎还有犹豫,程之南再次不着痕迹地劝道:“王爷,这个人事关云亲王夫妇手中的证据,绝不能让他落入旁人手中!”

果然,一提到云亲王夫妇,莫君煜的目光顿时变得坚定起来,不行,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五年前在南暻皇陵围杀云亲王的那些人是从他这里派出去的,他必须抢在睿王的人之前找到那个人,拿回他手中的证据!

“走,继续往前!”

“是,王爷!”程之南微微垂眸,掩下了那一缕诡谲的暗芒。

忽然,一道黑影从面前闪过,旋即消失在密林深处。

“追!一旦反抗,格杀勿论!”莫君煜立刻下令。

“是!”所有的暗卫迅速朝着密林深处追去,莫君煜不放心,立刻也紧随而去。

身后的程之南故意错后了一步,朝着四周空无一人的林子道:“转告王爷,一切按计划进行!”

两道几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程之南缓缓勾起了嘴角,扬鞭催马追了上去。

前方,密林深处,树木枝叶繁茂,密不透风,人影晃动隐隐约约看不真切。那黑衣人被围在当中,手臂上鲜血淋漓,已然受了重伤。

“煜王爷,卸磨杀驴可不合规矩!”黑衣人蒙着面,看不清面容。

“哼!”莫君煜冷笑一声:“本王可不是江湖中人,你所谓的那些江湖道义在本王这里可行不通!”

“放箭!”

正在这时,那黑衣人突然甩出一个烟雾弹,趁着众人被迷了眼看不清楚的功夫,立刻飞身而去——“既然煜王殿下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莫君煜怒火中烧,不待那烟雾完全散尽便不管不顾得追了上去!身后的那些暗卫们连忙跟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得太重的原因,黑衣人很快就被莫君煜策马追上。莫君煜见状立刻拉开了弓箭,就在箭矢离弦的那一刻,他看见黑衣人眼中划过一抹令人看不懂的深意,然而不待他多想,只听得“噗哧!”的一声——

一道桃粉色的身影扑在那人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一箭,那只箭正正射在女子的肩窝处,箭的力道太大,直直穿透了女子的肩膀,刺入黑衣人的心口,两人齐齐倒下。

莫君煜刚要松一口气,却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黑衣人在最后一刻扯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了一道诡谲的笑容,那张脸赫然正是莫君睿!而他身上的黑衣早已不知何时被扔掉了,此刻穿在身上的衣服虽然凌乱狼狈,却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属于睿王的骑马装!

他被算计了!这是莫君煜此刻脑海中唯一一个念头,然而却已经来不及挽救,因为南宫枫带着的队伍已经赶到——

“是睿王殿下,快救人!”饶是再看不上睿王的为人,身为东霂将领,南宫枫此刻也不得不立刻命人上前救人。

待到将那个挡在莫君睿身前的女子移开的那一刻,南宫枫眼中顿时划过一抹震惊:“浅汐!”

“凤之晴,过来帮我扶着她!”

凤之晴闻言立刻上前扶住已经昏迷不醒的南宫浅汐,南宫枫则小心翼翼地将两人分开些许,用巧力将二人之间的箭矢弄断,“好了,这里离营地太远,等御医过来就来不及了,我现在就送这二人回营地!”

这时莫君煜已经快速冷静下来,走上前去:“少将军,比赛还在继续,不如由本王送二皇弟和南宫四小姐回去吧?”

“如果下官没看错的话,方才这支箭是从煜王您的弓箭里射出来的。”南宫枫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莫君煜的脸色变了几变,解释道:“本王没想谋害二皇弟,刚才那支箭是射向刺客的!”

“煜王殿下,”南宫枫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情况您不必同下官解释。”虽然他并不觉得煜王会是这么蠢的人,但眼下众人所看见的事实就是这样。

莫君煜明白了他的意思,沉着脸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凤之晴跟我一起把人送回去,其他人留在这里继续比赛,一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汇合!”南宫枫快速下了命令。

凤之晴不悦地皱了皱眉,“为什么是我?”

南宫枫冷冷看了她一眼,后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十分没出息地妥协了,冷着一张俏脸让人把南宫浅汐扶到自己的马背上。

第四百二十五章 重伤昏迷

这个时候,程之南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个人呢?”

程之南一介书生,并不擅长骑术,所以对于他迟迟赶来莫君煜并未起疑。只见他握紧了拳头,怒声道:“本王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暗卫连忙低声把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程之南顿时大惊失色:“王爷,咱们定是中了睿王的计了!”

“可是不应该啊,今日那个人是我亲眼所见,而且咱们还同他交谈过,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睿王呢?”程之南不解地分析道。

“那个人今日会出现在围场的消息都有谁知道?”莫君煜沉声问道。

程之南敛了敛眸色,道:“消息是赵大人亲口告诉下官的,绝不会有错,而下官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就立马赶来通知您,按理说这件事除了咱们之外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

“那就说明这个消息是有人故意放给我们的。”莫君煜眸中染上一抹阴寒。

“可是赵大人的消息从未出过差错……等等,”程之南忽而朝一边的暗卫问道:“你刚刚说是谁替睿王挡了一箭?”

“是镇国将军府的四小姐。”那暗卫答道。

“难道是……”程之南欲言又止。

莫君煜看着他:“你想到了什么?直说无妨。”

程之南叹了口气,道:“王爷难道就没想过,经过今日的事,那位镇国将军府的四小姐恐怕要进睿王府了。”

“你是说这件事是那个南宫浅汐所为?”莫君煜有些怀疑地问道。

却见程之南摇了摇头,道:“这个南宫浅汐确实心悦睿王,但是就凭她的本事很难设出今日这么大的一个局,况且她不可能知道五年前那个杀手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她心悦睿王?”莫君煜很快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所在,于是立刻追问道。

程之南张了张口,似是在争执犹豫些什么,末了终于还是道:“嫣儿最近和这位四小姐走得很近,下官记得前几日她还特意带这位四小姐去睿王府拜见过睿王侧妃,也就是嫣儿的姐姐赵语柔……”

程之南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对于聪明人来说,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至于剩下的,相信这位生性多疑的煜王心中自有定论。毕竟,嫡长女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莫君煜变了脸色,沉声道:“走,咱们也回去!”

……

营地正中央的营帐内,七八个御医跪在榻前,皇后辛玥哭得一塌糊涂,几乎要背过气去。身为睿王妃的裴若岚和侧妃赵语柔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也都慌了神,悲悲戚戚地哭闹着,营帐内一时间混乱异常。

莫御城脸色阴沉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气场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样了?”低沉的语气冷冷问道。

其中一个为首的老御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地道:“回皇上,睿王殿下这一箭射在距离心脏仅有半寸不到的位置上,箭头上又淬了毒,一个不慎就会引发血崩,臣等医术不精,不敢擅自拔箭……”

“废物!朕养你们有何用?!”莫御城摔了手中的玉盏。

“臣等无能,请皇上责罚!”御医们纷纷俯首磕头。

皇后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当即也顾不上什么皇后的威仪,直直跪在地上哀求道:“皇上,皇上臣妾求求您了,臣妾可就这么一个孩子啊,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啊——”

皇后一跪,裴若岚和赵语柔也连跟着跪下了。

此刻,莫君煜已经从围场密林中赶了回来,只见他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父皇,儿臣听闻九皇婶医术高明,不如请她来替二皇弟看看?”

莫御城深深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意味不明,却令莫君煜顿觉背脊生寒。

“元培,去请暄王妃!”

元公公立刻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莫庭烨和南宫浅陌便相携而来,同样没有参加围猎的凤之尧也跟了过来。

一掀开帐帘,便觉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南宫浅陌眸光闪了闪,“浅陌给皇上请安!”

“臣弟(之尧)给皇上请安!”

“都免礼吧,浅陌,之尧,你们两个快去替睿儿看看伤势如何!”莫御城沉声吩咐道。

“是!”二人齐齐应道。

南宫浅陌搭上莫君睿的手腕的那一刻,心中不由惊叹:这一箭极为凶险,箭尖上又抹了剧毒,倒也怪不得这些御医们迟迟不敢动手拔箭了。

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瓷瓶,倒出一颗凝露丸喂给他服下,和凤之尧快速交换了一个眼色,转而对莫御城道:“皇上,幸而睿王殿下被送回来得及时,我已经喂睿王殿下服下了凝露丸,现在只要速速将毒箭取出,性命应是无碍。所以接下来还请皇上和诸位移步帐外。”

莫御城闻言脸色松缓了些许,对众人道:“之尧留下帮忙,其余所有人都随朕过来!”

“不,本宫不走,本宫要留在这儿陪着睿儿!”皇后尖着嗓子高声说道,防备似的看着南宫浅陌。

莫御城终于耐心告罄,厉声叱道:“朕再说最后一次,除了浅陌和之尧,其余人都随朕出来!皇后,你这是要公然抗旨吗?!”

皇后的哭声戛然而止,两行清泪还挂在脸上,显然异常狼狈,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营帐。

很快,营帐中就只剩下南宫浅陌和凤之尧两个,还有昏迷不醒的莫君睿。

凤之尧挑眉看了一眼莫君睿的伤口,啧啧叹道:“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他这是铁了心要莫君煜不好过啊!”

“他若是能有这个魄力,安家的生意就没莫君煜什么事了。”南宫浅陌一面用剪刀将他的衣服剪开,一面淡淡开口。

“噢?何以见得?”凤之尧十分有眼色地将烈酒递过去。

南宫浅陌不紧不慢地接过酒来浇在伤口处,“帮我扶好他。”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全靠演技

凤之尧立马摁住莫君睿的肩膀,下一刻,只听得“噗!”的一声,南宫浅陌利落地将断箭拔了出来,与此同时,大股大股的黑血喷涌而出,素指翻飞,快速地点了他周身的几处要穴,止住了源源不断往外涌出的鲜血。

将特制的金疮药洒在伤口处,扯开一卷纱布一圈一圈仔细缠好,南宫浅陌拍了拍手,这才对凤之尧道:“按照伤口的位置推算,他原本应该是打算让这一箭射在肩膀上的,但是没想到我那个四妹妹会突然出现,所以这一箭应该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我怎么觉得这其中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呢?”凤之尧忽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猜!”南宫浅陌挑眉一笑。做戏就要做全套,她这可是在帮他,中了一箭却成功地把莫君煜拖下水,还顺便抱得美人归,一举双得啊!

“不去看看你那位舍命救人的四妹妹吗?”凤之尧见她收拾东西要走,不由出言调侃道。

南宫浅陌扬眉:“只怕她并不乐意我去给她治伤呢,毕竟伤口好得太快可就没办法博取同情和咱们睿王殿下的怜爱了呢!”

只是不知接下来莫君煜会如何回应莫君睿的这次出手呢,她倒是有些期待了呢!

凤之尧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弱弱地问道:“这二位斗起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啧啧啧,瞧你这话说的,我明明是在帮我四妹妹达成所愿啊,别总是用恶意去揣测别人,这样不好!”南宫浅陌一本正经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教道。

凤之尧嘴角抽了抽:“……”

见他满脸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南宫浅陌轻咳了一声,道:“你难道不觉得他们二人斗起来以后,我和莫庭烨就可以清闲一段时间了吗?”更重要的是,相比于直接动手,把这些人凑到一起看他们自己互相残杀才更有意思不是?

说着便掀开帐子走了出去,径直走至莫御城面前,道:“皇上放心,睿王殿下已经没事了,接下来需要调养身体的地方相信宫里的御医比我更擅长。”

莫御城放心地点点头,“那便好。”说罢又吩咐御医去营帐内照看莫君睿。皇后带着裴若岚和赵语柔二人忙不迭地进去探望。

而此刻的莫君煜已经有些坐立不安,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发制人:“父皇,儿臣有罪,望父皇责罚!”说着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莫御城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南宫枫:“南宫枫,你来告诉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莫君煜见皇上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心中便是一凉,却也无可奈何。

南宫枫神色不变:“回皇上,臣带队追赶一只麋鹿到了密林深处,这时睿王从后赶来,与臣等交谈了几句,臣等便追着猎物先行离去。不想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听见一旁的丛林中似有异动,臣等带人赶过去时,便见着睿王殿下和臣的四妹一起中箭倒在地上,而那支箭正是从煜王殿下的弓箭里射出来的。”

南宫枫的一番话不偏不倚,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事实。

“煜儿,你有何话说?”莫御城沉声问道。

莫君煜苦笑一声,道:“父皇,南宫少将军所言皆是事实,儿臣……无可辩驳。”

正在这时,皇后从营帐里冲了出来,指着他骂道:“睿儿他是你的亲弟弟啊,他哪点对不起你了,你有什么不满你冲本宫来,何必手足相残对他下如此毒手?!”

说着又对莫御城哭诉道:“皇上,此番围猎睿儿险些丧命,求皇上替睿儿主持公道啊!”

“睿儿,朕再问你一遍,对于谋害皇弟一事,你有何话说?”莫御城鹰隼般的眸子一眯,冷冷问道。

莫君煜缓缓抬眸,眼中布满愧疚而无奈的泪水:“父皇,二皇弟重伤儿臣理当负最大的责任,求父皇别再追问了,儿臣愿意以死谢罪!”

说着便要拔剑自刎。

莫御城眼眸一紧,厉声道:“越青!”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道灰影闪过,“铛!”的一声,莫君煜手中的剑被击落在地,自己也随着这股力道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南宫浅陌和莫庭烨对视一眼,顿时心生感叹:果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莫君煜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当真是恰到好处!这么一来,他身上原本九分的嫌疑起码洗净了五六分。

“事情还没查清楚,你这是要以死相逼吗?”莫御城眉宇间浮起一抹不耐,冷声呵斥道。

莫君煜立刻惶恐地跪在地上,磕头道:“儿臣不敢,儿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睿儿这一箭难道就这么白受了不成?”皇后不甘心地咬着牙问道。

“好了!”莫御城冷冷睨了她一眼,目光中不乏警告,“今日的赛事还未结束,南宫枫,你和凤之晴先回去。”说罢又对莫庭烨吩咐道:“阿烨,这件事交给你去查办,三日之内朕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皇兄,臣弟最近忙于军中事务,怕是无暇分身。”莫庭烨断然拒绝。

莫御城深深看了他一眼,眸中似有无奈,末了叹了口气,道:“刑部尚书何在?”

章邯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却也只能应声出列:“微臣在。”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记住,朕要的是事情的真相,不必顾及任何人。”莫御城沉声吩咐道。

“臣遵旨!”章邯立刻应下。

显然此刻莫御城的心情阴沉到了极致,众人也都纷纷各自找借口离去。

南宫浅陌回到她和莫庭烨的营帐,一抹明亮高调的粉色身影就那么大喇喇地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嗑着瓜子。

“你倒是悠闲!”看着一地的瓜子壳,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

汶无颜立刻拍了拍衣袖,笑眯眯地凑上来就要给她一个熊抱:“陌陌,我这次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你要怎么奖励我呀?”

第四百二十七章 正在备孕

“把你的爪子拿开!”莫庭烨直接横在了他和南宫浅陌中间,冷声警告道。

汶无颜扑了个空,不悦地瘪瘪嘴,冷哼一声:“瞧你这小气劲儿,不就是抱一下嘛,至于这么紧张?”

“咳,花狐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追杀我到笀川无溟崖的那个人就是你千机阁的人,”南宫浅陌说着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旁边始终保持沉默的黑衣人:“是吧,玄城?哦不对,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天城?”

千机阁的杀手向来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如今的玄城早已是天字辈的杀手,所以自然就被称作天城,五年前去南暻皇陵截杀云亲王的那批杀手就是由天城带队的。应雇主的要求,当时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佩戴了睿王府的令牌……

汶无颜被噎了一下,干笑道:“我那会儿不是还不认识你嘛!”

想到自己曾经两次追杀眼前这位,天城眉心跳了两下,欲要张口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行了行了,陈年旧事,我懒得同你们计较!”南宫浅陌实在受不了他这副狗腿的模样,八年前玄城只是接了任务奉命行事而已,更何况在最后关头他也并未对自己下杀手,是原主自己跳下了悬崖。玄城最后甚至向原主暗示了出钱雇佣他们的背后真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汶无颜立刻笑眯眯地道:“我就知道陌陌不会对我这么狠心的!”

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你们俩悠着点儿,要是被莫君煜的人发现了,今日这场戏可就白演了!”

“陌陌也太小瞧我了吧,就莫君煜那个水平的,还不值得本公子放在眼里!”汶无颜斜着眼睛十分不屑地说道。

正说着,流云和浅黛端着茶点走了进来,汶无颜立刻眼神放光:“流云丫头又给你家小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浅黛撇嘴:“汶公子怎么不觉得是我做的呢?”

汶无颜摇了摇手中的桃花扇,一本正经地道:“本公子目测你应该和厨房没缘分。”

“噗嗤!”南宫浅陌和流云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这话倒是不假,浅黛在厨艺上确实没什么缘分……

浅黛气结,一把将流云端到他面前的点心给抢了回来:“不好意思,汶公子您和这点心也没缘分!”

“咳咳咳,那什么,浅黛丫头你别生气啊,本公子就是说着玩的,怎么还认真了呢!谁不知道浅黛丫头最是贤惠温婉了!”

见他服软说好话,浅黛才勉强消了气,将碟子放了回去,“算你有眼光!”

“咳咳!”这下连莫庭烨都有些忍俊不禁了,他记得之前自己总是赖在青墨居的时候,浅黛丫头可没少拿她做的茶点来整他,那记忆实在不要太难忘!

一番说笑后,莫庭烨径自从流云手中接过了一碗金丝蜜枣枸杞燕窝,用勺子试了试温度,舀起一勺喂至南宫浅陌嘴边。这段时间莫庭烨似乎爱上了喂她吃东西,零嘴儿,甜点,水果,总之各种各样的东西,南宫浅陌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已经可以平静接受了。

于是下意识地张口咽下,微微皱眉,唔,味道似乎有些甜了。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便又有一勺喂了过来,道:“陌儿接下来有何打算?”

看着眼前这一幕,汶无颜心中微涩,很快便逼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南宫浅陌皱着眉头张口将燕窝喝下,“这根导火索我已经给他们埋下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出手了,想必程之南早就已经筹算好,以他的智谋,莫君煜和赵构应该很快就会窝里反。”

“我现在比较担心的反而是西瞳。”

“西瞳不是已经死了吗?”汶无颜不解地看向她。

莫庭烨接过话来:“五年前在襄阳城本王确实杀了他,可在那之后他的尸体却消失了。而且南暻这五年也并未听说有新的大祭司继任。”

汶无颜皱了皱眉,面色有一丝凝重:“你们怀疑他还活着?”

“只有这个解释了不是吗?”南宫浅陌叹了口气,反问道。

说话的功夫,那一碗燕窝都快见了底,南宫浅陌实在被甜的有些齁,连忙端起茶来清了清嗓子,朝莫庭烨问道:“你最近怎么总给我喝这种东西?”

不是燕窝就是阿胶红枣之类,她身体一直很好,不需要这么大补吧?再者说了,若不是她一向运动量比较大,估计现在肯定已经横向发展了!

然而莫庭烨却丝毫不为所动:“乖,把这最后一口喝了。”

“停!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这些东西就是喝了也没用,纯属浪费!”南宫浅陌果断拒绝。她十分怀疑自己再这么补下去会不会流鼻子……

“怎么能是浪费呢!你现在是备孕期,我问了凤之尧,他说这些东西喝了都是容易受孕的……”莫庭烨一脸认真地说道。

“噗——”南宫浅陌一口茶喷了出来,登时就炸毛了,拍着桌子道:“莫庭烨,我什么时候要备孕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每天都这么努力,你难道没感觉到吗?而且,你也没反对啊……”莫庭烨淡定地擦掉脸上的茶叶,十分无辜地看着她。

南宫浅陌顿觉眼前一排乌鸦飞过,“莫庭烨,你能要点脸吗?!”

“我不要脸,我要你。”莫庭烨淡定道。

众人:“……”这一把狗粮撒的!

南宫浅陌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再见!”她要出去转两圈,平复一下心情。

知道这是自家主子害羞的表现,流云浅黛也都捂着嘴笑着离开了。

“天城,你先退下吧!”汶无颜淡淡吩咐道。

帐内就只剩下莫庭烨和汶无颜两个人。

“原来暄王殿下这么不自信啊,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宣誓主权?”汶无颜努力忽略心中的那丝抽痛,一脸不屑地嗤笑道。

“有吗?这原本就是本王和陌儿的日常而已,本王以为汶公子应该有这个思想准备。”莫庭烨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只是这话怎么听都是一股浓浓的炫耀意味儿。

第四百二十八章 少女心思

汶无颜心中微滞,他承认他至今仍然无法接受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恩爱有加的模样,可那又如何,即便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他便连独自难过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说吧,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他可不觉得莫庭烨故意把陌陌支出去,就只是为了刺他两下。

莫庭烨挑眉:“你倒是了解我。”

汶无颜不置可否地笑笑,有句话不是说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吗?他和莫庭烨大概就是如此,情敌也是敌啊!

“我想知道,五年前,陌儿中金丝蝶蛊的那一次,你去找了谁?”莫庭烨正色道。

汶无颜皱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只要告诉我答案就好。”

汶无颜沉默了片刻,吐出了三个字:“第一楼。”

“公孙珩?”莫庭烨眯了眯眼睛再次问道。

汶无颜点头,继而追问道:“可是你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莫庭烨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道:“他告诉你的解毒之法是?”

“和司星辰说的一模一样。”汶无颜道。

“你该不会是在怀疑司星辰吧?”汶无颜忽而开口问道。

“不是,”莫庭烨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说不通罢了。你对公孙珩这个人了解多少?”

汶无颜皱眉:“坦白讲,我从未见过他。五年前去找他的那一次,也只是通过他身边的桃夭姑娘转达的。据说,江湖上从来没有人能见到他的真容,第一楼的所有事宜都是由桃夭姑娘出面的。”

“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你不觉得这个人太过神秘了吗?”莫庭烨问。

汶无颜抿着嘴思量了片刻,“会不会是你想多了,这个人在江湖中一直都很低调,或许只是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而已。”

“但愿吧!”莫庭烨隐下了眉宇间的忧虑,淡淡道。

……

却说这边南宫枫和凤之晴往围场继续赶去的路上,南宫枫始终无话,凤之晴又是个话多闲不住的,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枫公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枫公子?南宫枫听到这个称呼微微蹙眉,凤之晴以为他不想说话,于是悻悻地笑了笑:“算了,你就当我没说。”

“说。”南宫枫惜字如金。

“嘎?”凤之晴有些没反应过来。

南宫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问题?”

“额……”凤之晴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里暗暗吐槽此人脾性古怪的同时,说道:“那个,我其实是想问枫公子认不认识无情公子?”

无情公子?那不就是陌儿那丫头吗,她问这个干什么?南宫枫淡淡扫了她一眼:“我应该要认识她吗?”

“你们同为临渊十公子啊,认识的几率应该会比较大吧?”凤之晴满含期待地仰头望着他。

话说到这里,若是咱们的枫公子还没明白过来小姑娘的心思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你喜欢他。”南宫枫心中微微不悦,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问道。

凤之晴耳根微红,显然是有些害羞了,不过却仍是坚定地点头:“是!”

听到这个答案,南宫枫心中的不悦更甚,于是毫不客气地冷声打击道:“她已经成亲了,所以我奉劝你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他,他成亲了……”凤之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哽咽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些日子。”南宫枫直言道。

小姑娘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半晌,方才咬着唇问道:“你说,如果他没成亲的话,他会不会,会不会……”喜欢我?

最后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枫公子直接打断:“不会。”

“为什么?你都还没听我说完就告诉我不会?!”凤之晴瘪着嘴质问道。泪珠还在眼眶里打转。

南宫枫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于是冷声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她不会喜欢你,你和她也不可能。”

“你太过分了!哼!”凤之晴大吼一声,一边哭一边骑着马跑远了。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南宫枫不由眉心紧蹙,他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这本来就是事实,陌儿她是个女子,更何况还有暄王在一旁觊觎了那么多年,凤之晴的幻想注定只能是一场空。

但到底是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于是打马追了上去。

日落时分,其余三国的队伍都陆陆续续返回,且都收获颇丰,唯有南宫枫带领的东霂的队伍迟迟没有出现。

“这围猎可是要结束了,南宫少将军该不会是在密林里迷了路,出不来了吧?”贺兰瑾瓈不怀好意地说道。

北堂啸笑道:“或许南宫少将军是遇到了什么好猎物耽搁了时间也不一定?方才我看澹台太子好像猎了不少麋鹿和狍子,想必是对今日的魁首势在必得吧!”

澹台奕訢淡淡看了他一眼,道:“那就多谢北堂太子拱手相让了!”

北堂啸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既是比赛,输赢自然各凭本事,澹台太子这般说可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北堂太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队伍吧,毕竟,你们的夙问将军可还没出现呢!”澹台奕訢毫不客气地拿话堵了回去。

“呵,多谢澹台太子挂心,本宫心中有数!”北堂啸冷声道。说罢便又派出一队人马前去寻找夙问。

正说着,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南宫枫终于带队回到了终点,怀里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来人,快去请暄王妃过来!”

说着便急忙下马把人送进了营帐,这时,南宫浅陌闻讯也已经匆忙赶来,进门便道:“是谁受伤了?”

“之晴?!”南宫浅陌看清了女子的模样,心里顿时沉了沉,之晴这丫头功夫虽算不上顶好,但好歹也是从小就习武的,密林中究竟还出了什么事?

凤之尧在帐外听见声音忙冲了进来:“之晴怎么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二十九章 双双受伤

“右脚腿骨有轻微骨折,凤之尧你先别着急,先去帮我准备东西,她的伤口处插入了一些木刺,必须马上清理!”南宫浅陌冷静地劝说道。

凤之尧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胸中焦急的怒火,知道现在不是质问原因的时候,于是立刻转身出去准备东西。

“陌儿,她的腿不会有事吧?”南宫枫声音微涩,细听之下还伴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与担忧。

南宫浅陌微微蹙眉:“只是轻微骨折,只要伤口不发炎,痊愈之后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很快,凤之尧已经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此刻,看着自家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一片血肉模糊的小腿,他的心中愤怒与心疼共同增长着,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一起清理伤口!”南宫浅陌回头见他神色不对,于是立刻开口说道。

好在凤之尧总算是残存了几分理智,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与不安,拿起烧酒和镊子上前帮忙。

“小姐,出事了,魏大小姐也受伤了!”流云掀开帐子,神情有些凝重。

南宫浅陌手中正在缝合的动作微顿,沉声道:“伤得重吗?”

流云深吸了一口气,“魏大小姐伤的是脸,流了很多血,伤口深可见骨。”

南宫浅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倏地变了脸色,竟是伤到了脸!眼下这里不像现代,还有植皮整容可以修复,在这里,即便是她也未必能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完全消祛疤痕,而这对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来说,是何其残忍的事实!

“你先去看看,剩下的交给我!”凤之尧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定定看着她说道。

南宫浅陌略一思量,点头道:“好!”凤之尧的医术她自然信得过,这缝合之术自己也教过他不少次,更何况受伤的还是他的亲妹妹,所以说没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具体什么情况?祎祎是怎么受伤的?”南宫浅陌一边问一边便朝外走去。

流云摇头道:“人是夙问夙将军送回来的,具体的属下也不是很清楚,而且,夙将军也受了很重的伤。”

南宫浅陌眉心紧蹙,“走,快带我过去!”

二人加快了步伐,朝魏祎的营帐走去。

“情况怎么样了?”南宫浅陌一进门便直接问道。

此刻已经有御医替魏祎检查过伤口,听闻她发问,忙起身回道:“回暄王妃,臣已经替魏大小姐简单清理过伤口,眼下已经止住了血,只是这一道伤口划得极深,日后恐会留下印迹。”

“我看看!”南宫浅陌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去仔细检查伤口,只见魏祎脸上赫然一道狭长的伤口,从左耳耳际一直蔓延到下颚,足有三四寸长的伤口,看起来甚为骇人。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袍,身上也有不少正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简单地查探之后,南宫浅陌叹道:“是被野狼抓伤的。”

“野狼?王妃是说祎祎在密林中遇到了野狼?!”兵部尚书魏巍顿时大吃一惊,这围场都是早就派人清点过的,诸如野狼这等太过危险的猎物根本就不会存在啊!

“从伤口来看是这样没错。”南宫浅陌沉声道。

魏巍到底是心疼女儿,忍不住开口问道:“王妃,祎祎她的脸……”

南宫浅陌叹了口气道:“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但坦白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令伤口淡化,但要说完全恢复一点儿痕迹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都是命啊!”魏巍嘴唇颤了颤,半晌方才苦笑道:“还请王妃尽力医治祎祎,老夫感激不尽!”左右他这辈子就得了这一个女儿,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在家里养一辈子罢了,只要人没事就行,至于容貌……毁了就毁了吧!

“魏大人放心,祎祎是我的朋友,我自当尽力而为。”南宫浅陌点头应道。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魏祎迷迷蒙蒙地转醒,嘴里迷糊不清地嘤咛道:“嘶,好疼,我的脸好疼……”

“别动,祎祎听话,别碰伤口!”南宫浅陌一把拦下她就要抓到脸上伤口的手,连忙劝道。

魏祎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南宫浅陌在床边,似乎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我的脸,浅陌,我的脸是不是毁了?”

南宫浅陌怕她情绪太过激动,影响伤势,于是连忙握住她的手劝道:“祎祎,你别急,有我在呢,咱们先给伤口上药,听话!”

“浅陌,密林里有狼,有人故意害我!”魏祎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许,死死抓住她的手说道。想到密林里的那些狼群,她就忍不住一阵后怕。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凝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别急,躺下来把眼睛闭上,我先给你把伤口处理好,然后咱们再慢慢说。”

魏祎点头,缓缓躺了下去。

“这个药有些疼,你忍着些。”南宫浅陌从袖中取出自己配制的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上,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见魏祎极力隐忍的痛呼声——

“嘶——”魏祎紧紧闭着眼睛,咬着唇将身下的床单掐进手心里。

南宫浅陌微微蹙眉:“祎祎,你脸上的伤口有些深,需要缝合,但为了不对你以后产生副作用,我现在只能给你做局部麻醉,别怕,相信我。”

魏祎只是懵懂地点点头,她其实并不懂全麻和局麻之间的差别,她只是单纯地相信南宫浅陌不会骗她。

南宫浅陌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心疼,今日围场的事情她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因为伤口在脸上,所以南宫浅陌缝合得格外用心,一个时辰后,伤口终于缝合完毕,南宫浅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对魏祎嘱咐道:

“再过半个时辰左右,你脸上的麻醉就会渐渐失去作用,届时你会感觉到很疼,我一会儿给你开点安神药,你喝了以后睡一觉,明早应该就会好些了。切记不可用手去触碰伤口,更不能沾水或是见风,我明天再来给你换药。”

第四百三十章 南暻获胜

魏祎勉强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浅陌,谢谢你!”

“好了,你现在伤口刚刚缝合好,就别跟我客气了,安心养伤,我去看看之晴。”南宫浅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着就要起身。

“之晴?她怎么了,她受伤了吗?”魏祎一听就急了,也不顾自己的伤口,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南宫浅陌一把按回去躺着。

“她没事,你放心好了。”南宫浅陌心中不由暗恨自己方才多嘴,于是转而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和夙问一起回来?”

“少将军和之晴迟迟未归,我和赵语嫣发生了些口角,就走散了。后来我一个人在密林里遇到了野狼,是夙将军是救了我。”魏祎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是怎么断定那些野狼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南宫浅陌追问道。

闻言,魏祎眼中划过一抹恨意,只听她定定道:“是荷包,有人在我的荷包里放了能够吸引狼群的香料。”

南宫浅陌微微眯了眯眼睛,“香料的事是夙问告诉你的?”祎祎不可能懂这些东西,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发现了荷包的不对并且告诉了她。

魏祎点点头,苦笑道:“若非夙将军发现了那只荷包不对劲,我今日怕是要丧命于狼口了!”

“那只荷包还在吗?”南宫浅陌又问道。

却见魏祎摇了摇头,懊恼道:“是我思虑不周,当时情况危急,我一听到这荷包有问题就立马把它扔了,也没顾得上别的……”

“没关系,事情的原委总会查出来的,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好好休息便是。”南宫浅陌轻声安慰道。

魏祎点了点头,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南宫浅陌见状不由笑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

“浅陌,”魏祎有些不好意思地咬唇道:“你可不可以去看看夙将军,我知道他是北凛的将军,可,毕竟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南宫浅陌笑了笑:“放心好了,我一会儿就去看他。”正好她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夙问。

闻言,魏祎总算放下心来,安心休息。

南宫浅陌刚一出来,迎面便瞧见正朝这边走来的凤之尧,于是问道:“之晴怎么样了?”

“刚刚醒了一会儿,这会喝了药又睡下了。”凤之尧眉宇间隐隐有一丝疲惫,“你这边呢?”

“伤口很深,情况不太好。”想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南宫浅陌沉声道。

凤之尧也沉默了一瞬,同为医者,他显然明白这句“不太好”背后的意思。

许是气氛有些沉重,凤之尧有意转移话题,于是道:“对了,今天比赛的结果出来了。”

“南暻赢了对吧?”虽然是问句,却从南宫浅陌口中用无比肯定的陈述语气说出来。事实上,从她得知之晴和祎祎都受伤的那一刻,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个结果——

东霂这边大哥中途离开了一段时间,而北凛是最早返回的一队,再加上夙问这个悍将与队伍走散,猎物自然有限,至于西霄,坦白说,贺兰瑾瓈手下的人确实比其他三国略逊一筹,所以这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

凤之尧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旋即笑道:“你果然也猜到了。”

也?南宫浅陌很快明白过来他的弦外之音:“莫庭烨也知道了?”

凤之尧点头,目光随即落在她手上提着的药箱上:“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本来是想去看看之晴的,不过既然她已经睡下了,那我就去夙问的营帐看看。”南宫浅陌答道。

“夙问?你去看他干嘛?”凤之尧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这要是让某人知道了还得了!

南宫浅陌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他今天救了祎祎一命,我是受祎祎所托去给他看伤,顺便问问密林中发生的事情。”

“有御医在,你又何必跑这一趟!”莫庭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先是接过她手上的药箱,而后一把将人搂进怀里,面色不悦地说道。脑门上就差写着几个大字——我、吃、醋、了!

“围猎结束了?皇上那边就没动气?”南宫浅陌抬头看着他问道。

心情不爽的某人的黑着脸冷声道:“结束了,他动不动气与我何干?!”

南宫浅陌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你吃枪药了?!”

莫庭烨颇为怨愤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不高兴了,快来哄我”的气息。

可惜,耿直如南宫浅陌并不能体会到,只以为他是大姨夫来了,心情不好,晾两天就好了……

于是直接从莫庭烨手中拿过了药箱,转身去了夙问的营帐。

留下凤之尧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还要应对某个醋意大发的怨夫……

北凛的营帐并没有隔着太远,南宫浅陌不一会儿便到了夙问帐前:“夙将军在吗?我是南宫浅陌。”

半晌,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掀开帐子,南宫浅陌眼中微诧:“北堂太子也在。”

“本宫心中挂念夙将军的伤势,故而前来探望一二。不知暄王妃此行是?”北堂啸笑着问道。

“受人之托。”南宫浅陌言简意赅地答道。说着便把药箱往一旁的小几上一摆。

北堂啸被噎了一下,也没生气,只是起身笑道:“暄王妃的医术本宫自然是放心的,就不打扰你替夙将军看诊了,本宫先行告辞。”

“北堂太子慢走!”南宫浅陌淡淡说道。

夙问此刻半靠在软榻上,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与往日的墨衣深沉不同,此刻的他,墨发半披,肩上,腿上,后背,浑身上下到处都有伤口,有的甚至渗出了斑驳的血迹,足见狼群的狠厉。只是却并不令人觉得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疏狂之气。

“都是皮外伤,已经有御医处理过了,所以你其实不必……”夙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

南宫浅陌没理他,只是冷声道:“把上衣脱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神秘香料

坦白说,对于夙问这样铮铮铁骨的将才,她本是心存敬意的,只是经过五年前襄阳城一役,陈晨的死已成为她心中一道无法释怀的利刺,所以对夙问,她实在谈不上什么好印象。

见对方迟迟不动,南宫浅陌脸上顿时划过一丝隐隐的不耐,皱着眉头道:“别让我重复第三遍,把衣服脱了,我要检查伤口。”若不是受祎祎所托,她才懒得管他。

夙问依然不为所动,二人就这么僵持着,最后南宫浅陌终于失了耐性,从药箱中取出一瓶金疮药扔给他,冷声道:“这是金疮药,用不用随你。另外,我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见对方没有反对,于是直接问道:“第一,密林中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我全部都要知道。第二,你为什么没有和北凛的队伍一起走,还偏偏救了祎祎,别跟我说这是巧合,我从来不信这个。第三,祎祎的荷包有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浅陌知道夙问就是块硬石头,于是也不跟他绕弯子,索性直接将所有问题一股脑儿地抛出来,等着他回答。

“密林深处被人布了阵法,我和殿下走散了,后来突然听到呼救声,赶过去时正好看见魏大小姐被狼群围攻。至于那个荷包中的香料,我曾经在一个客商那里见到过,据说可以吸引狼群。”夙问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那个客商是哪里人士?还有,你是何时见到他的?”南宫浅陌立刻紧紧追问道。

夙问略想了想,道:“应该是五年前第一楼举办的鉴宝大会上,有个自称是从西域远游而来的波斯客商,他当时还带了不少其他的宝贝,除了这种香料无人问津以外,其余全都被人以高价拍走,对了,我记得当时开场的第一件拍品就是他带来的。”

“你所说的第一件拍品可是一盒寻梦石?”南宫浅陌沉声问道。

夙问点头,旋即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向来对这些玩物都不感兴趣,唯有那盒寻梦石实在有些特别,所以才多看了两眼。只是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当时她也在场?

“呵,我不仅知道,而且还认识那盒寻梦石的最终得主!”南宫浅陌眼中划过一丝冷凝之色,看来莫君睿的胃口不小啊,竟然把手都伸到兵部来了!要知道,五年前拍下那盒寻梦石的不是别人,正是莫君睿的嫡亲妹妹元嘉公主!

夙问张了张口,想要嘱咐她万事小心,然而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口,微微垂下的眸子中染上一抹自嘲,他有什么立场去说这些呢!

“多谢夙将军相告,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药记得用。”南宫浅陌说罢便转身离去。

留下夙问一人坐在那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深夜,想到魏祎荷包里的神秘香料还有莫君睿的目的,南宫浅陌快步朝自己和莫庭烨的营帐走去。

谁知,回到营帐却发现莫庭烨并不在帐内,南宫浅陌不免有些诧异,这么晚了,人去哪儿了?

“墨风?”南宫浅陌轻声喊道。

墨风从旁边营帐里出来:“王妃有什么吩咐?”

“这么晚了,你们王爷去哪儿了?”

墨风脸色有些僵硬,明显是知道莫庭烨的去向却又碍于什么而不敢说。南宫浅陌受不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急脾气上来了,没好气地骂道:“我是问你他人在哪儿?又不是让你娶媳妇,你至于这么磨叽吗?!”

墨风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回王妃,王爷不让属下告诉你……”

南宫浅陌皱了皱眉,不解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有什么地方招着他了?对了,凤之尧呢?他不是和你们王爷一起的吗?”

凤公子……墨风听到这个名字嘴角抽了抽,“凤公子他被王爷揍了一顿,心里不爽,于是去找南宫少将军的麻烦了……”

“不是,等会儿,凤之尧被揍了和我大哥有什么关系?他去找我大哥干嘛?”南宫浅陌面色古怪地问道。

墨风解释道:“今日傍晚凤小姐从围场回来时不是受伤了吗,大概是凤公子觉得是带队的南宫少将军没有照顾好她,所以这才……”

shit!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凤之尧几岁了,就他那点底子,也就轻功还算能拿得出手,去找大哥的麻烦,就不能稍微有点自知之明吗?!

“他去了多久了?”南宫浅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她如果现在赶过去劝架还来得及吗?

墨风表情有些不自然:“也就您离开后没多久的事……”以自家主子的身手,揍凤公子一顿真不需要太长时间……

好吧,那还是让凤之尧自生自灭吧!她就不去触大哥的霉头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们王爷人在哪儿,不说我就回去睡了。”南宫浅陌不紧不慢地问道。

墨风:“……”这反应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正常来说,王妃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着急担心地四处寻找主子吗?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回去睡觉啊?主子要是见不到王妃前去哄人,明儿还不得扒了他一层皮!

“我累了,别来打扰我休息。”南宫浅陌十分平静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哎王妃,等等!王爷他在东边的山坡上——”

听到身后墨风的声音,南宫浅陌满意地牵了牵唇,“谢了!”

围场东面是一座矮矮的小山坡,深秋时分,凉夜将至,草地上挂上了一层薄薄的露珠,泛着点点寒气与湿意。

南宫浅陌远远瞧见山坡上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一身桀骜。

莫庭烨早已听到了身后有人在慢慢靠近,却像是故意怄气似的,始终没有回头。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原本七分的火气在听到来人脚步声的同时就已经散了五分,剩下的两分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傻站着干嘛?”南宫浅陌看着他被露水沾湿的肩头,没来由生出了一股怒气来,冷声冷气地说道。

第四百三十二章 醋意横生

等了这许久,却只换来了冰冷的只言片语,这与他原本期待已久的温言软语小意逢迎完全是大相径庭,于是咱们的暄王殿下就更不高兴了,而这不高兴的结果就是冷着脸不说话,就那么背对着她。

南宫浅陌见状顿时也来了火气:“莫庭烨我在跟你说话!听见了就给我吱个声!”

“唰!”莫庭烨转了过来,用一种控诉而哀怨的眼神瞪着她。

南宫浅陌被瞪得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表情?”她记得自己貌似没有惹到他吧?

“你不是关心那个夙问吗?还来管我干嘛!”莫庭烨冷冷道。语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酸味儿。

“夙问是为了救祎祎才受伤的,我去给他送药也是受祎祎所托,等等!”南宫浅陌忽然明白了什么,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生气吧?”

被戳破了心思的莫庭烨沉默不语,脸色依旧难看。

南宫浅陌又走近了两步,看着他有些别扭的神色,突然觉得好笑:“所以,咱们暄王殿下是吃醋了?”

老天作证,除去战场上的对抗,她和夙问真的没有什么交集,所以莫庭烨这脑洞是不是开得有点大了?

莫庭烨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耳根却是可疑地红了红。

“噗嗤!”南宫浅陌忍不住笑了出来,不以为意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差不多行了啊,我还有正事要跟你说。”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严肃点,我还在生气!”莫庭烨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冷着脸不悦道。

嗯哼?这还长脾气了?南宫浅陌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好,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消气呢,暄王殿下?”

“那个夙问对你不怀好意,以后不许你单独见他!”

“可以!”

“不许你扔下我去见别的男人,更不许你关心除我以外的其他男人!”

“可以!”

“还有……”

“好了好了,我全都答应行吗?”南宫浅陌颇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我说暄王殿下,咱能不能对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信心?我对红杏出墙没兴趣,更不会对你始乱终弃的!”

莫庭烨脸色稍缓,却还是别扭而委屈地道:“可你对他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投降道:“好吧我承认,作为对手,对于夙问我确实是心存了那么几分敬意,那是因为他和以前的我很像,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一腔孤勇,赤胆忠诚。”

“但这也仅限于此,你应该清楚,陈晨还有那么多苍狼的兄弟死在他手上,襄阳城上悬尸示众,极尽屈辱,我同样无法释怀!”

提到陈晨,南宫浅陌的语气有些低沉,那个年轻生命的流逝,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莫庭烨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中充满了心疼与自责:“抱歉,陌儿,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不想你去关心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会吃醋,会嫉妒,会失去理智……”

“不要跟我说抱歉,就像你不让我同你道谢一样,”南宫浅陌微微踮脚,将手环在他的脖子上,额头相抵,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紫眸:“所以,不生气了,好吗?”

“好!”说罢便将人揽进怀里,慢慢低头吻了下去。

唇齿纠缠,暧昧丛生,就在二人吻得忘情之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咳咳!”南宫枫站在不远处,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的歉意,反而理所当然地走了过来。

而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凤之尧。

“你们怎么来了?”莫庭烨松开了抱在怀里的人儿,坚实的手臂却依然紧紧搂在她的后腰上,语气颇为不善地说道。

凤之尧见状赶紧撇清关系:“这可不是我要来的,是你大舅子非要把我拉来!”说罢还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哼,这个南宫枫,看着温温雅雅的,没想到身上功夫藏得那么深,若不是自己轻功好,方才可就吃了大亏了!

生怕两人就这么掐起来的南宫浅陌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大哥,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

“你也知道已经这么晚了?”南宫枫凉凉道。

南宫浅陌:“……”这种偷偷在外面约会被人抓了个正着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儿?

“枫公子是想说关于凤之晴受伤的事吧?”莫庭烨开口解围道。

南宫枫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总算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今日围场里被人布了阵法,之晴是不小心闯了进去才受的伤。”

“枫公子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莫庭烨眯了眯眼睛道。

南宫枫淡淡扫了一眼皱着眉头的自家妹子:“问你媳妇儿。”

一旁的南宫浅陌猝不及防:“!”

“咳!”她努力忽略身旁某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据夙问所说,他在围场密林中也遇到了迷阵,而且还有人在围场中故意放入了野狼。对方的目标应该是祎祎。”

“何以见得?”凤之尧皱眉道。

“祎祎身上的荷包被人动了手脚,里面放入了能够吸引狼群的特殊香料,而这种香料是源自一个来自西域的波斯客商,巧合的是,五年前这位客商曾在第一楼举办的鉴宝大会上拍卖过这种香料,只是当时无人问津。”

“而当时的另一件拍品寻梦石也是出自他手。”南宫浅陌沉声补充道。

“寻梦石?这件拍品最后被何人拍走了?”凤之尧立刻嗅出了其中的不对来,于是开口追问道。

“是元嘉公主,莫熙璇。”南宫枫先一步答道。

“大哥是怎么知道的?”南宫浅陌一脸惊讶地望着他,眼底划过一抹八卦的兴味儿——难道说传言是真的,莫非莫熙璇当真痴迷于自家大哥,所以才会在未婚夫故去后迟迟不肯另招驸马?

南宫枫冷冷看了她一眼,于是南宫浅陌十分配合地闭上了嘴。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举三得

“照这样看,这件事应该是莫君睿的手笔,他想要兵部。”莫庭烨沉声道。深邃的紫眸中染上了几分冷厉与不屑,用这样见不得人的手段,他这个侄儿当真是长本事了!

凤之尧不解地看向他:“就算睿王想要得到兵部尚书魏巍的支持,可魏大小姐受伤对他有什么好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莫君睿定是早已在迷阵附近布置了人手,英雄救美,以身相许,未尝不是一桩美谈。”南宫浅陌无不讥讽地冷嘲道,不过转念想到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又笑道:“可惜了,天不遂人愿,倒是被夙问误打误撞毁了他们的如意算盘。”

“我这就派人去查当时还有谁在密林的迷阵附近。”莫庭烨沉声道。

南宫枫忽而问道:“陌儿,程之南是你的人吗?”

南宫浅陌挑眉:“怎么这么说?”

“煜王不是傻子,他射向睿王的那一箭很是蹊跷。”

南宫浅陌微微一笑:“程之南可不是我的人,我们只是互惠互利而已。”事实上,程之南在得知当年的真相后会恨上煜王和赵构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只不过是在适时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而已。

“你们的意思是说,今日睿王受伤的事是程之南在背后捣鬼?”凤之尧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这程之南不过一介书生,如何能有如此能耐!

南宫浅陌深深看了他一眼,叹道:“书生又如何,他一个毫无背景的文人,短短五年的时间能够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游走于煜王和睿王之间而不露丝毫破绽,此等心机城府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可他不是煜王的人吗,怎么会突然反咬一口?”凤之尧追问。

“呵呵,你觉得煜王对他有伯乐赏识之恩,所以他应该忠心于煜王是吗?”南宫浅陌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可倘若这赏识是建立在谎言和欺骗之上的呢?”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程之南与凌惜柔相识于微末,十二年的感情,这份初心是他心中唯一不可触碰的白月光,所以他的逆鳞就是凌惜柔,当年莫君煜和赵构联手设局,致使他与凌惜柔成为路人,这份”赏识“程之南自当铭记于心!”

凤之尧闻言微微皱眉,心中陡然形成了一个猜测:“你口中的这个凌惜柔该不会是……”

“前些日子霓裳被绑架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不错,霓裳就是程之南心中的那抹白月光,凌惜柔。”南宫浅陌的话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凤之尧沉默了片刻,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心中不由感到叹惋,说起来无论是程之南还是上官,对舞霓裳都算是用情至深了,可到底还是争不过一个“命”字——前者困于官场倾轧,抱憾终身;后者囿于父母之命,失之交臂。

“那舞霓裳知道此事吗?”

南宫浅陌轻轻摇头:“程之南要我替他瞒着。”

凤之尧哑然,此时此刻,他忽而对程之南生出了一股敬意来,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何必多添一道伤痕!

“抛开立场不提,程之南,倒也是条汉子。”

三人沉默,并未反驳。

隔了片刻,凤之尧转而说道:“皇上已经责令刑部三日内查明此事,煜王这次怕是要在劫难逃了。”

“未必,”这次开口的是南宫枫,“皇上还需要用煜王来掣肘睿王,暂时不会动他,这一点程之南不会看不透,所以我想他此次出手的目标应该是赵构。”

“睿王重伤一事必须要有一个交代,只要程之南在其中稍加挑拨,届时煜王为求自保,一定会选择弃卒保车,将赵构当做替罪羊推出去。而经此一事后,无论是煜王还是睿王,都会愈发地信任他,这可是一举三得。”

凤之尧心有戚戚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这程之南的城府果然够深!”

“对了,庭烨,明日的四国会谈你会参与吗?”凤之尧问道。

“没空。”

凤之尧:“……”好吧,当他没问。

“暄王似乎对明日的会谈颇有信心?”南宫枫忽而开口问道。按理说今日他们输掉了比赛,在明日的会谈中应该占不到太大优势才对,莫庭烨此刻的表现除非是早有准备……

“这是礼部该头疼的事情,与本王可没什么关系。”莫庭烨丝毫不为所动。

南宫枫挑眉不语,显然心中已有了答案。

“走吧,咱们该回去休息了。”莫庭烨旁若无人地揽着南宫浅陌的纤腰,语气温柔地说道。

……

“王爷,王爷身上的伤势可要紧?”程之南掀开帐子走了进来,语气关心地问道。

“本王没事。怎么就你一个人,赵大人呢?”到底是伤到了心肺,莫君睿此刻才醒来不久,半躺在床上阴沉着脸,声音不悦地质问道。

程之南犹豫了一瞬,吞吞吐吐地道:“回王爷,赵大人他……”

“有话就说!”莫君睿语气不耐烦地说道。

计划没能成功,他的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命人去传赵构和程之南前来也是为了商议下一步的对策,眼下等了半天没见着人,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心中的火气。

程之南忙答道:“回禀王爷,微臣来的时候看见赵大人被煜王殿下的人请去了……”

“啪!”的一声,莫君睿砸掉了书桌上的一个白玉纸镇,满脸怒容:“好一个赵构!本王真是错信他了!”

“王爷息怒,保重身体要紧,此事或许另有隐情……”辛远征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并未完全相信程之南的话。

“哼,好一个另有隐情,本王倒想看看他有什么隐情!来人啊,派人去赵大人帐外候着,待他从皇兄那里一回来就立刻命他来见本王!”莫君睿只觉得自己胸中的怒意升腾而起。

程之南微微垂下眼睑,掩下了眸中的一缕精光,继而又试探着问道:“王爷,不知今日魏大小姐那边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下官瞧见似乎是夙问将人救回来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侧妃赵氏

莫君睿闻言脸色又是一沉,目光落在了坐在不远处的华服男子身上,语气不悦道:“本王也想知道,原本好好的安排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王爷,这事可真不赖我!”只听得那华服男子斜着眼睛,嘴里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原本都要出手了,可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那个夙问竟突然冒了出来,以我的功夫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只能白白便宜了他!”

说这话的是越国公辛远征的嫡长孙辛鸿飞,平日里最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嗜赌好色,平日里没少祸害良家女子,手中不知染上了多少人命,却偏偏因着自己投了个好胎,这些事情全都被越国公和睿王压下了。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已经命高手提前在密林中布好了迷阵,再有同时参赛的赵语嫣故意以言语相激,趁机换掉魏祎的荷包,引得魏祎与队伍走散,等到她被狼群围攻时,事先在密林中准备好的辛鸿飞就可以趁机英雄救美,用药粉将狼群驱赶走。

届时一切自然就都水到渠成了。

“此事咱们安排地如此严密,按理说夙问应该不会提前知道,难不成真是巧合?”程之南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番话不禁令莫君睿心中原本三分的怀疑又添了几分,夙问这个人可不像是什么多管闲事的好心人……

“王爷,赵侧妃求见!”门外侍卫突然禀报。

“不见!让她回去!”莫君睿此刻正对赵构窝火,又岂会对赵语柔有什么好脸色!

然而,不知是不是得了赵语柔的什么好处,那侍卫又问了一句:“王爷,侧妃娘娘说有要事要向王爷禀告,事关煜王殿下……”

“本王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让她滚!”

程之南眯了眯眼睛,突然帮腔道:“王爷且慢,既然王爷对赵构有所怀疑,不如借赵侧妃试探一二?”

今日能够成功栽赃煜王,程之南功不可没,因而对于他的话莫君睿还是能听得进去一二的。

“让她进来!”

“是!”

很快,便见着侍卫打起帘子,一袭玫红色宫装的少妇施施然走了进来,声音如同吴侬软语般娇弱婀娜:“臣妾见过殿下,不知殿下身上的伤势可好些了?”

与赵语嫣的明艳泼辣不同,赵语柔的美完全是江南女子的温柔缠绵,有如春风化雨般润物无声,而显然,这种相貌恰恰是符合莫君睿胃口的——

只见他原本升腾的怒意登时便消了三分,脸色稍缓地抬手示意她起身到床边来:“劳柔儿挂心了,本王尚好。柔儿这么晚了来找本王有可是什么要事?”

“王爷,”赵语柔说着便又跪下了,眼泪如梨花带雨一般落了下来:“臣妾对不起王爷,臣妾纵容嫣儿坏了王爷的大事,求王爷降罪!”

赵语嫣?想到某种可能性,莫君睿心下微沉,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冷了几分:“究竟是什么事?”

赵语柔轻轻啜泣了一会儿,这才抬头道:“王爷,此事说来都是臣妾的不是,嫣儿昨日傍晚来寻臣妾说话,可谁知没说了几句话臣妾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竟是睡了过去,等臣妾醒来时便见着嫣儿从您的书房里出来,神色慌张,臣妾怕您怪罪于嫣儿,便将此事遮了下去。”

“可就在刚才,臣妾竟然瞧见嫣儿悄悄进了煜王殿下的营帐,臣妾一时奇怪便偷偷跟了上去,不想却瞧见嫣儿将您书房里的信件给了煜王殿下,二人言语之间还隐约提到什么‘密林’,‘救人’之类的词……”

“你说什么?!”莫君睿猛地抬起身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神阴鸷地问道。

赵语柔被掐得喘不上来气,眼角很快便蓄满了泪意,断断续续地说道:“王爷……臣妾对不起您……”

“王爷,您先冷静一下,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程之南连忙上前一步劝道。

莫君睿慢慢冷静下来,移开了掐在赵语柔脖子上的手,语气阴狠地道:“他们还说什么了?”

“咳咳咳!”赵语柔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接着道:“他们,他们还说要把这件事交给一个稳妥的人去办,再后来……巡逻的侍卫就过来了,臣妾心里害怕便跑回了营帐。”

说罢便用怯怯的眼神望着莫君睿,仿佛他就是她的王一般……

“呵!”莫君睿不怒反笑:“赵构这个老匹夫果然是暗中投靠了本王那个好皇兄!当真是好极了!”

要知道,如果没有赵构的指使,赵语嫣不过一个深闺小姐,又如何能有这样的能耐!悄无声息地潜入自己的书房,哼,她还真是胆子不小!

怪不得,怪不得夙问会突然出现在迷阵附近,这次计划本来就只有他们几个心腹知晓,若不是为了顺利换掉魏祎的荷包,他又怎会把事情交给赵语嫣去办,没想到啊,消息居然是从她哪里走漏出去的。

“王爷,按赵侧妃的说法,煜王殿下何不命自己的人去救魏大小姐,偏偏要便宜了北堂啸?”辛远征心有疑惑地问道。

莫君睿冷笑:“他倒是想取而代之,那也要他手里有可用之人!”

虽说是救命之恩,可也要身份相当才行,否则魏巍又岂会轻易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出去?再者,这驱逐野狼的药粉就只有辛鸿飞这里有,对方想要单枪匹马赶走狼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不小心可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了!

夙问身上的重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他那位皇兄那里可不见得有身手能及得上夙问的高手!

“王爷英明,是老臣愚钝了!”即便是心中还存有一些疑虑,但辛远征还是点头表示了赞同,按理说他和赵构都是睿王一派的支持者,可若是没了赵构,那么眼前这位赵侧妃自然也就不是他家岚儿的对手了,如此一来倒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臣妾有罪,求王爷责罚!”这厢赵语柔连忙跪下磕头,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

第四百三十五章 澹台奕若

莫君睿盯着她看了半晌,忽而放声笑开来,双手将她从地上搀起来:“柔儿何罪之有?真要说起来,柔儿也是受害者,赵构似乎是要放弃你这个女儿了啊!本王真是替柔儿不值……”

赵语柔哪里还会听不懂莫君睿话里的意思,于是立刻表明态度:“王爷,臣妾只是一个后宅妇人,不懂这些朝廷正事,但臣妾自幼便熟读女则女戒,自嫁入王府的那日起,臣妾便自知再与尚书府无关,在臣妾心中,王爷便是臣妾的天!”

“哈哈哈!”莫君睿将人半搂在怀里,大笑道:“柔儿果然深得本王之心啊!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过来照顾本王。”

“是!臣妾谢王爷不罪之恩!”赵语柔立刻转悲为喜,缓缓转身离去。

临出帐门前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程之南,目光不明。

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簪,赵语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父亲,您可莫要怪女儿不义啊,女儿也只是为求自保,迫不得已而已!

谁让您从未在意过我的安危呢!同样是您的女儿,五年前程之南救的人分明是我,可您选择把我嫁给睿王做侧妃,却定下了嫣儿与他的婚约。这也就罢了,偏偏您还暗中转投煜王,如今甚至还纵容嫣儿往我睿王府塞人!

呵呵!我若还是听之任之那才是自寻死路!

……

翌日,是四国正式会谈的日子,由于昨日围猎的胜出,原本南暻是占据优势的,可不知为何,澹台奕訢最后却主动放弃了那一成的利益,令众人感到颇为费解。不过话说回来,无论他是出于怎样的原因,这对于其他三国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得到这个消息的南宫浅陌顿觉有些奇怪,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某人有关!

“莫庭烨,澹台奕訢为什么会突然放弃了那一成利益?”

莫庭烨此刻正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凑到鼻尖轻嗅着,嗯,好香!

听见她的问题这才漫不经心地答道:“他不是你大师兄吗?保不齐人就是为了你主动让利也不一定呢?”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一把从他手中夺过自己的头发:“你给我认真点!我这跟你说正事呢!”

“唉,”望着手中消失的秀发,莫庭烨颇感失落,于是悠悠道:“澹台奕訢身边不是一直跟着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子吗?陌儿就没有好奇过她的真正身份?”

“你是说那个带着银面具的黑衣女子?”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

莫庭烨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道:“昨日,我的人碰巧将她请了回来。”

“她的身份有问题?”南宫浅陌心头微动,脑海中很快形成了一些猜测。

莫庭烨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提起另一件事:“南暻皇室一直有一个古老的预言——双生子是孽星转世,会给整个南暻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在南暻,一旦有双生子出生就会立刻被处以火刑。”

“那个女子是澹台奕訢的孪生姐姐!她居然没有死?!”南宫浅陌顿时大惊失色,当年他们还在逍遥谷时,澹台奕訢曾隐晦地同自己提起过这件事,她也一直以为他的那个孪生姐姐已经死在了烈火之中,没想到竟然是还活着吗?

莫庭烨却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立刻警惕道:“澹台奕訢居然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

南宫浅陌:“……”

“咳,只是八年前隐约听他提起过。”未免某人接着大吃飞醋,南宫浅陌立刻转移话题:“对了,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莫庭烨可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没事干去查澹台奕訢身边的女人?

莫庭烨凉凉睨了她一眼,心中暗骂澹台奕訢这个无耻之徒,肯定是想利用这件事来博取同情!真是可恨!

面上却还是答道:“这还要多亏汶无颜那个家伙了,言歌,也就是澹台奕訢的这个姐姐澹台奕若,曾经被汶无颜的师父收养过,和他的大师兄玉无殇有过一段恋情,但后来不知为何,她亲手杀了玉无殇,而后就不知所踪了。”

“所以当初汶无颜找到我就是希望我帮他找到言歌的下落。”

南宫浅陌快速将这些信息在脑海过了一遍,“所以当初汶无颜之所以出现在淮安城太子府,其实是为了言歌!”怪不得他当初会突然出手相助,原来是要同言歌讨个说法!

“没错,所以他当初根本就不是为了帮你,他是另有所图!”莫庭烨毫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用来抹黑情敌的机会,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道。

南宫浅陌额前滑下几条黑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堂堂暄王殿下,你就这点儿肚量?”

“陌儿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是在为自己争取合理利益!”莫庭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可不想让陌儿心里一直觉得欠了汶无颜一个人情!

“打住!下一个话题,所以你就派人抓了言歌,然后用她的身份来威胁澹台奕訢?”南宫浅陌挑眉问道。

莫庭烨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只是碰巧将人‘请’了回来而已,至于你说的威胁就更谈不上了,合理交易而已!”

“行行行,你怎么说都有理!”南宫浅陌最终无奈地说道。反正现在东霂是占了便宜,至于过程什么的……还是忽略吧!毕竟,她自问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三日后,勤政殿内,章邯将查到的证据一一呈给了莫御城,自莫御城接过那厚厚的一叠证据后,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有南宫浅陌的医术摆在那儿,莫君睿其实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依然没有出现。

下首站着的一众朝臣俱是战战兢兢地立在那儿,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节奏,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龙颜。

“啪!”的一声,莫御城将手里的证据拍在了龙案上,目光凌冽如寒冰:“赵构!你胆子不小啊!”

第四百三十六章 当堂对质

赵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跪下磕头:“皇上,臣,臣冤枉啊——”

“哗啦!”一声,莫御城将龙案上的所有证据甩在了他面前,嘴里怒声喝道:“证据确凿,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跟朕说冤枉?!”

赵构心中一沉,忙将地上的证据一一捡起来看过,紧接着就变了脸色:“皇上,这些证据纯属子虚乌有,臣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挑唆两位殿下的关系啊!”

“够了!你给朕闭嘴,煜儿,这件事你怎么看?”莫御城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莫君煜身上,似乎是想从他这里看出什么破绽来。

莫君煜心头一跳,忙定了定神,说道:“回父皇,儿臣昨日接到消息称,有人要在围场中谋害二皇弟,儿臣心中担心二皇弟的安危于是便率人进了围场。”

“果然,刚进围场不久,儿臣便和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对上了,那黑衣人似乎有意引儿臣往密林深处而去,且战且退,儿臣当时不及多想,便纵马追了上去。眼瞧着儿臣已经将人包围起来,可不知何故,儿臣最后那一箭竟是落在了二皇弟身上,儿臣至今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御城眸色暗了暗,沉声问道:“你的消息从何而来?”

莫君煜犹豫了一瞬,“是……赵大人。”

赵构闻言心底顿时一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底犹如寒冬腊月般绝望,煜王的意思分明是要把此事归结到自己身上啊!怪不得他这几日如此冷静,其实怕是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将自己推出去做替罪羊啊!

如此,那就别怪自己拖他下水了!赵构眯了眯眼睛,暗自下定了决心,要知道谋害皇子,挑唆内斗,这任一一条拉出来都够诛他九族的,横竖今日都是躲不过去了,不如借此……

然而莫君煜既然早已决定要弃卒保车,又岂会丝毫没有准备——

“皇上……”

“皇上,臣要参户部尚书赵构中饱私囊,纵女行凶!”兵部尚书魏巍突然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莫御城眸中划过一抹深色,看着赵构的目光愈发冰冷:“说!”

魏巍清了清嗓子道:“皇上,昨日小女从围场出来,脸上受了重伤,几乎毁容,经查证,小女身上的伤口乃是狼爪所致,试问,这围场早已经人专门清理过,其中又哪来的狼群!”

“臣觉得事情有异,于是便私自命人查探,结果在小女出事的地方发现了这个染血的荷包,经御医查看,证明这里面被人放了能够吸引狼群的香料,而围猎当日就只有赵大人之女赵二小姐与小女有过争执,定然是她趁机调换了小女随身携带的荷包!”,

魏巍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句句直指赵构,不得不让人对其刮目相看:什么时候魏巍这个大老粗也这么能言善辩了?

“皇上,魏大人此言纯属诬陷,小女虽性情顽劣,但绝没有害人之心,况且魏大人手中并无真凭实据来证明那荷包就是小女调换的!”赵构立马反驳,坚决不承认此事。

事实上,赵语嫣替睿王帮忙一事他是知道的,还特意告诉了煜王,又由煜王转告了北堂啸,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会被魏巍这个莽夫给翻出来,成为参奏自己的把柄,然现在也只有祈祷嫣儿那里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了……

“皇上,臣从不是那胡言乱语之辈,至于证据,臣恳请皇上立刻派人去赵府搜查!”魏巍毫不退让地说道。

莫御城看了他二人一眼,沉声道:“傅邑,你亲自带人去!”

“是!”禁军首领傅邑立刻领命而去。

“魏巍,你刚才说的中饱私囊是怎么回事儿?”莫御城又追问道。

魏巍不卑不亢地说道:“回皇上,不知您是否还记得,五年前陇邺边关告急,战事一触即发,暄王殿下派人八百里加急请求朝廷增加边关的军需用度。”

“确有此事,朕亲派押运大军前往陇邺救急,但大军途中遇到了劫匪,耽搁了些时日才将军需送到。”莫御城想了想,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皇上,劫匪一说纯属子虚乌有,那批军需根本就没有到达陇邺!”魏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你说什么?!”莫御城脸上顿时乌云密布,直接拍案而起。

魏巍却毫不畏惧,继续道:“皇上,臣绝无虚言,这件事只要请暄王殿下前来,一问便知!”

赵构闻言顿时一阵心慌,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怎么,怎么还会被魏巍给翻出来?可那批军需他是奉睿王之命扣下的,可如今他便是说出这话皇上怕也不会轻易相信了……

“来人,去请暄王!”莫御城声音里充满了怒意。

此时莫庭烨与南宫浅陌正巧在长乐宫给太后请安,因而没过多久便赶来了勤政殿,二人便一道走了进来。进殿后,莫庭烨的目光在殿前众人身上轻轻扫过,便已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猜到了七八分,于是淡淡道:“不知皇兄有何事找臣弟?”

“阿烨,五年前你可曾接到朝廷命人送去的那批军需?”

莫庭烨冷笑了一声:“军需?本王当初可是连军需的影子都没见着!”

完了!这是赵构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只见他突然跌坐在地上,神情灰败,像是已经放弃了挣扎。

“赵构!你来同朕解释一下那批军需到底去了哪儿?!”莫御城拍着桌子怒声质问道。

“皇上……臣……”赵构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正在这时,前去搜查赵府的傅邑回来了:“启禀皇上,臣在赵大人府上搜到了这个。”说着便把手上一个不起眼的漆皮锦盒递给了元公公。

莫御城示意他把盒子交给南宫浅陌:“浅陌,你来看看,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南宫浅陌的医术比御医高明许多,这一点他自然毫不怀疑。

第四百三十七章 治罪赵构

南宫浅陌也不推辞,从元公公手中接过了锦盒,放在鼻下轻嗅了嗅,又细细查看了一番,道:“回皇上,此物乃是一种产自西域的香料,能够吸引狼群。”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看向赵构的目光也都充满了怀疑,看来魏巍所言不错,果然是赵二小姐动的手,只是这下手未免也太过狠毒,万一魏大小姐没碰上夙问将军,岂不是要命丧当场?

“赵构,你还有何话可说?!”莫御城怒视着他。

赵构此刻满脸颓丧,“臣……认罪,求皇上责罚!”

“很好!传朕旨意——赵构利用职权之便中饱私囊,贻误战机,挑唆是非,谋害皇子,更有纵女行凶,险些酿成大祸,罪不容诛,今革去其户部尚书一职,查抄赵府,赵府三族以内满门抄斩,以昭天下!”

盛怒之下的莫御城很快便下了圣旨,赵府上下百十口人的命运已成定局。

消息传到睿王府,赵语柔嘴角勾起一抹漠然而残忍的笑意,株连三族,她这个外嫁之女自然不会包括在内,不仅如此,自己还会因为给睿王提供了重要线索而获得他的看重和怜爱,只要没有什么大错,这辈子她都会是睿王府中地位不可动摇的女人,即便是裴若岚这个正妃也及不上自己!

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你们放心去吧,柔儿会好好替你们活着的!

睿王府书房内,莫君睿气得砸了一地的古董瓷器,“好一个莫君煜!居然这样也能被你给躲过去,本王这一箭就这么白受了不成?!”他苦心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莫君煜最后居然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了,这怎能令他不窝火!

“王爷息怒,咱们这次倒也不是全无半分收获,最起码将赵构这颗钉子拔掉了不是?况且,皇上也不是傻子,心中多少对于煜王都会有所怀疑,不过是没有当众说出来罢了。而咱们要的就是这份怀疑!”辛远征摩挲着胡须劝道。

程之南赞同地附和道:“越国公所言甚是,煜王殿下这次看似毫发无损,实则已经损兵折将,没了赵构暗中与他通风报信,煜王殿下日后在朝中怕是要举步维艰步步受限了!”

“说起来程大人与赵构的次女赵语嫣还有婚约,可程大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感到伤心啊!”辛远征忽而目光探究地打量着他问道。

程之南嗤笑一声,淡淡道:“越国公说笑了,且不说程某向来只忠心于王爷,单是赵语嫣那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又有几个能受得了?当初之所以定下婚约,那也是因为赵构与程某一同效忠于王爷,如今他翻脸无情背叛王爷,程某又岂会不明是非,对那一纸婚约有所留恋?!”

辛远征眸光一闪,转而笑道:“哈哈哈,老夫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程大人怎么还当真了?”

“之南,与赵语嫣的婚约……你受委屈了!”莫君睿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过你放心,如今赵构一倒,户部尚书也就空了出来,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

“多谢王爷看中,下官定会为王爷万死不辞!”程之南立刻表态。

“嗯,本王信你!”莫君睿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户部不可一日无主,等过了这些日子,各国使臣一走,皇上势必会提起重选户部尚书一事,届时……”

“王爷放心,老夫定会提前同朝中老臣打好招呼,户部必须握在咱们手中!”辛远征眼中划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

……

勤政殿内,众朝臣散去之后,莫御城特意将暄王夫妇留了下来,不成想话还没两句,便有长乐宫的宫人慌慌张张地前来禀告说太后娘娘晕倒了,莫御城当下便急了,也顾不上多说,叫上暄王夫妇便一起匆匆赶往长乐宫。

到了长乐宫,已经有御医先一步赶到了,莫御城脸色不悦地朝他们问道:“太后娘娘情况如何了?”

“回皇上,太后娘娘应该是血气不足导致的突然昏迷,待臣开一副药方给娘娘服下后应该就能醒来。”为首的御医上前一步答道。

南宫浅陌听罢却是微微皱眉,联想到之前见到的太后行为的种种异常,眉宇间泛起了一抹不赞同,面色暗沉,口感嗜渴,终日倦怠无力,这太后的症状,可不像是血气不足所致,反倒是有肝火旺盛之兆。

莫庭烨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于是对莫御城道:“皇兄,不如让陌儿替母后看看?”

莫御城也是一时急晕了头,此刻被莫庭烨这么一提醒,顿时想起来南宫浅陌可是同他们一起过来的,于是立刻点头道:“浅陌,你去替母后看看!”

“是!”南宫浅陌依言走上前去,几位围在榻前的御医纷纷给她让出了位置。

南宫浅陌将手搭在太后的手腕上把了把脉,暗暗松了一口气,太后的情况果然和自己之前猜想的一样,于是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金针在太后颈间刺下,下一刻便听着一声嘤咛,太后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哀家这是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浮,却并不羸弱。

“母后,您醒了!”莫御城立刻语气惊喜地喊道。

南宫浅陌见状忙起身将位置让给莫御城。

莫御城坐在榻前,握着太后的手道:“母后,您方才突然晕倒可是把朕吓坏了!”

“哀家晕倒了?”太后缓过神儿来,诧异道。她明明记得自己今天的精气神儿还算不错,怎么会晕倒呢?

这时南宫浅陌站出来解释道:“太后娘娘并非血气不足,而是肝火旺盛,若是按照血气不足的方子来治,症状只会越来越重,南辕北辙就是这个道理。”

“胡言乱语,哀家一直都是用的补气血的方子,如今不也好好的吗?真是危言耸听!”太后十分不满地说道。

南宫浅陌也不生气,只是淡淡朝一旁的兰青姑姑问道:“敢问姑姑,太后娘娘近日是否常常眼睛干涩,耳鸣易怒,且口气浊重,精神不济,终日倦怠无力,胃口不佳,却偏偏感到口渴难耐,喜欢冷饮?”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太后之症

“王妃如何得知?”兰青十分吃惊地问道。

就连太后眼中也划过一抹讶异,只是嘴上却仍是不承认地说道:“哼,这些症状随便找个长乐宫的宫女都能打听得到,有什么稀奇的!”

听着太后如小孩般的说法,南宫浅陌心下有些好笑,于是眨了眨眼睛凑近了她耳边接着道:“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太后娘娘最近宿便不利,是也不是?”

“你!”太后脸上顿时有些尴尬,最终却并未再出言反驳。

“咳,”莫御城就坐在床榻边上,自然也就听到了南宫浅陌方才的那句话,为免太后尴尬,于是开口道:“浅陌啊,你既知道太后的病症,还不快替太后娘娘开个方子?”

南宫浅陌闻言淡淡一笑,道:“太后娘娘的症状应是肝火燥热引发的血气上涌,这才导致方才的突然昏迷,且平日里口渴难耐,这种病症又称消渴症,我可以替娘娘来个方子缓解,但若要根治还需从日常饮食上克制。”

“王妃,您的意思可是平日里饮食需要有什么忌口?”兰青忍不住开口问道。

南宫浅陌瞧见太后在听见“忌口”二字时表情明显有些不高兴,因而对于其中的原委自然也就猜到了七八分,原来这位太后娘娘也是个喜好口腹之欲的饕餮之客啊!

按捺住脸上的笑意,答道:“倒也不能完全说是忌口,只是需要控制一二,饮食上再不可如以前那般油腻,需多食水果蔬菜,以清淡为主。”

听见这话太后顿时拉下了脸,一旁的兰青更是一脸难色,她又何尝没劝过太后娘娘,只是太后娘娘她犹爱红烧肉,蹄髈之类的油腻荤食,极其厌恶那些个清淡素菜,倘若真要做上一桌子清淡之物,太后她老人家怕是能把桌子掀了……

南宫浅陌将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于是转而对莫御城说道:“皇上,太后娘娘的身子看似康健,实则虚火过剩,这与平日的饮食习惯大有相关,这次晕倒只是个先兆开始,倘若长此以往,恐有大碍……”

看着皇上已经松动的神情,南宫浅陌聪明地点到为止,给兰青打了个眼色,自去隔间写方子去了,至于其余的,相信皇上为了太后娘娘的身体健康一定会好好劝说的!

除了药方之外,南宫浅陌又将平日里饮食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列成了一张单子交给兰青,“姑姑,我知道这可能有些为难您了,但为了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着想,还请您多多费心!”

兰青感激地接过单子,笑道:“王妃客气了,照顾太后娘娘本就是奴婢的责任,何谈辛苦?”

“我是个懒的,平日里除了上朝也很少往这宫里走,若是太后娘娘这边有什么需要,烦请姑姑命人到府上知会一声就行。”南宫浅陌淡淡笑着说道。她自问不是什么孝子,也做不到每日到长乐宫来请安,与其装模作样地关心,倒不如索性把自己的实情讲清楚。

兰青闻言先是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继而便忍不住笑了出来:“王妃性子直爽,奴婢知晓了。”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微窘,心中更是汗颜不已,她其实就是单纯的懒而已……

交代完药方和饮食习惯的事,兰青去御医院那边取药,南宫浅陌则是回到了太后的寝殿中,见太后脸色不再如之前那般抗拒,于是用眼神朝莫庭烨询问:“搞定了?”

“嗯。”莫庭烨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脸色看起来有点古怪。

“母后,皇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和陌儿就回去了。”

“咳,朕今天也还有许多折子没有看完,先回御书房了,明日再来看您。”莫御城也连忙说道。

“都去吧去吧!”太后一副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笑眯眯地摆摆手。

这不禁让南宫浅陌看得一脸懵圈,询问似的看着莫庭烨,后者却只是皱了皱眉头,拉着她就走了。

“诶,我说,你和皇上到底跟太后说什么了?怎么我觉得你们三个的神情不大对啊?”南宫浅陌忍不住好奇道。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太后心情好的简直不像话,可反观皇上和莫庭烨二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莫庭烨看了她一眼,闷声道:“母后要我和皇兄以后每日中午去长乐宫陪她用膳。”

额……南宫浅陌一时语塞,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这样挺好的,好歹给府里省了一顿饭。”

这话毫无意外地得到某人一记哀怨的眼神……

却说这赵构一门被抄了家,赵府上下悉数被压入了天牢,问斩那日,赵语嫣像疯了似的吵嚷着非要见程之南一面不可,监斩官无法,只好命人去刑部请程之南来一趟。

程之南听到这个消息后眼中划过一抹讥讽,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随来人去了刑场。

“程之南,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你一直都恨我,对不对?”赵语嫣此刻蓬头垢面,神情狼狈,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那个不可一世的赵二小姐的影子!

程之南厌恶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你太高看自己了,恨你,我还没那个闲工夫!”

赵语嫣怔怔地望向他,眼睛慢慢滑下一行泪水,不甘心地问道:“那个青楼女子对你就那么重要?”

“你没资格提她!”程之南脸色骤然冷凝,语气中不带一丝温度。

“我没资格……呵呵呵,我是没资格,这样一个不要脸的破鞋还不配出现在我嘴里!”赵语嫣冷声嘲讽道。

“住嘴!”程之南倏地变了脸色,目光阴狠地盯着她:“赵语嫣,你们赵府当年对惜柔做的事我毕生难忘,如今的这一切不过是讨还罢了,你凭什么侮辱她?”

“侮辱她?”赵语嫣喃喃道,忽而想到什么,惊恐地望着他:“你是说那个青楼女子就是当年的那个凌惜柔?”

她只知道程之南曾有过一个未婚妻叫凌惜柔,却不曾见过,所以直至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口中的青楼女子就是当初的凌惜柔。

第四百三十九章 前来告辞

而当初,她听说程之南的未婚妻来了上京,就命人去把人做了,不想却险些被程之南察觉,后来还是煜王出手将此事解决,所以真要说起来,当年将凌惜柔卖入青楼的事她其实并非主谋……

“程之南,你听我说,当年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派人去杀她,却并没有得手,后来的事情都是煜王……”赵语嫣像是要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可惜的是,这根救命稻草她找错了人——

“已经不重要了,”程之南冷声打断了她,“我要让当初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赵府,只是一个开始。”

冰冷入骨的声线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一般,让赵语嫣心底发寒,想要求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然成魔!

“哈哈哈!”赵语嫣突然疯了似的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角留下了泪痕:“程之南,你就算是杀了所有人又如何呢?你和她回不去了,生生世世都再也回不去了!她不会原谅你的!”

是啊,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程之南怔怔地伫立在那儿,久久不曾回神儿。

时辰已到,监斩官命人将赵语嫣压了回去。

刽子手张口咽下一口烈酒,悉数喷洒在明晃晃的大刀上,手起刀落,鲜血溅落了一地……

赵语嫣临死前的话始终回响在他耳边,刑场上一片刺目的猩红,晃得他心中陡然一阵刺痛,转身,抬脚,缓缓离开了这片杀戮之地。

“我不需要她原谅。”一句轻飘飘的话散落在风中,很快,消失不见。

……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北堂啸走了进来。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夙问抬头望向他,答非所问:“那日围场,你是故意的对吧!”故意引他与众人走散,陷入迷阵,从而“恰巧”救了魏祎。

北堂啸没有说话,他沉默的态度让夙问心底一沉。

“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位昔日好友的一举一动了?

“我已经派人替你去魏大人府上提亲。”北堂啸眸光闪了闪,却并未解释,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沉默,良久的沉默。

“……好。”夙问终于还是答应了,尽管他并不想娶那位魏大小姐,可那日密林之事到底是有碍姑娘家的名声,所以只要魏祎同意,他会负责。

北堂啸对上他寂静一片的幽深瞳孔,心中莫名有些烦乱,“你好好休息,明日随我去见魏大人。”

“殿下,”夙问突然叫住了他,“殿下可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可还记得韶华长公主的嘱托?”相知多年,对于北堂啸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曦和公主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那么和亲的唯一理由便只可能是利用。

可是,什么时候权谋倾轧之下他们竟然需要用女子来做筹码了?

韶华……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北堂啸身形一震,眸中染上一抹难言的痛楚,脚下略一停驻,很快便匆匆忙忙地狼狈离开了。

……

四国会刚一结束,上京城各大家族便收到了靖远侯世子和越国公孙女大婚的喜帖,暄王府和凤家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暄王夫妇却并未出现在婚宴上,只是按规矩命人送去了贺礼,凤家也只有凤之晴一人前去走了个过场。

迎亲的队伍从长安街前经过,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女子看着那一片鲜亮的大红不禁微微失神——五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日子,自己看着那人另娶他人,五年后,这一幕竟然再次在这里上演。

一场繁华,两桩姻缘,自己却从来都是个局外人。唯一不同的是,五年前的自己心碎神伤,痛不欲生,五年后的自己已然能够平静以对,不动声色。

虽然从未奢望过能与他有什么结果,但此时此刻看着这一幕,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想到这里,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的不知所谓,也笑感情的凉薄易碎。

明明是自己拒绝他的不是吗?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也这般矫情起来了?暗自摇了摇头,舞霓裳很快将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甩开去。

“姑娘,您真的没事吗?”臻儿有些担心地问道。

舞霓裳扯了扯嘴角:“放心,你家姑娘我好着呢!”

“那姑娘要不要也命人送上一份贺礼?”臻儿试探着开口。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原本以为上官公子对她家姑娘是真心的,可谁知最后还是落得这么个结果,真令人心寒。

舞霓裳一怔,旋即摇了摇头,笑道:“贺礼就算了,省得人家以为我是不甘心所以上门闹事的呢,白白给人看笑话,再者说了,似如今这般两不相欠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臻儿看着自家姑娘的眼神里布满了心疼,世上男子皆薄幸,老话说的果然不错!

而此刻,醉欢阁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白衣锦华的年轻公子在门口徘徊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我以为你要在楼下站一天呢!”舞霓裳笑望着他调侃道。

贺兰瑾瑜微微红了耳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都看见了?”

舞霓裳挑眉,这么一大活人就那么明晃晃地杵在那儿,她就坐在窗边,就是想看不见也难吧?

“来找我有事?”舞霓裳抬手示意他随便坐。若是平常来找自己聊天弹琴,他早就进来了,这般犹犹豫豫踟蹰不前的想必是有话要说。

贺兰瑾瑜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又点头,这副模样倒是把舞霓裳给看乐了,方才心中微微的不快也都悉数散去:“噗嗤!我说三皇子殿下,你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有事。”

“嗯,那就说吧!”

“四国会已经结束,我要回去了。”贺兰瑾瑜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嗯,我听说了,”舞霓裳点点头问道:“这几日就走?”

将她波澜不惊的表情看在眼里,贺兰瑾瑜脸上划过一抹颓丧,闷声道:“明日启程。”

第四百四十章 去睡书房

“明白了,所以你今日是来同我告别的,”舞霓裳笑了笑,继而托着腮说道:“唔,看在咱们也算谈得来的份上,今天请你喝酒,就算是给你践行了,对了,你酒量怎么样?”

贺兰瑾瑜张了张口,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能问出口,只是温润地笑道:“我酒量还好。”

“那就行,正巧上次楼陌送我的两坛千日醉还藏着没开封呢,你算是有福了!”舞霓裳笑着调侃了一句,便起身吩咐人去准备了。

聪慧如贺兰瑾瑜,又岂会不知她此举的深意,只是,倘若有些情能够控制,那便也称不得是情了。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便知道这个女子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她的眼睛里藏着很多东西,看不清摸不透,却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沦陷,只是迟早的事。

这些日子一来,他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传闻,有人说她名动天下,艳名远播,也有人说她极善媚术,同这上京城的许多权贵都牵扯不清,可这些都只是别人眼中的她,并不是自己心中的她,更不是真正的她。

酒至半酣,贺兰瑾瑜终于还是忍不住借着醉意将心底的话问了出来:“霓裳,你愿意跟我走吗?”靖远侯世子今日娶亲,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问这个,可他明日就要走了,有些话如果再不说,他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舞霓裳一怔,旋即笑道:“贺兰,我想你是个聪明人。”话未说破,意思却已然明了。

贺兰瑾瑜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半晌方才笑道:“好,那我不问!来日江湖再见我们还是朋友?”

“当然!”舞霓裳举杯同他碰了一下,眉眼弯弯地笑道:“或许哪天我在这上京城呆腻了,去锦官城找你也不一定?哎对了,届时记得请我喝酒!”

“好!”

我等你!贺兰瑾瑜在心底默默说道。

……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陆陆续续发生了很多事情,随着三国使臣纷纷告辞离去,曦和公主远嫁北凛,兵部尚书魏巍之女也和北凛的平南将军夙问定下了婚约,只待来年初春魏祎伤好后便来迎亲。

煜王迎娶了有着上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南宫浅歌为正妃,同日,睿王也将南宫浅汐接进府里纳为侧妃。

紧接着,镇国将军南宫渊便为其次子求娶了灵犀郡主为妻,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此事一传出去,顿时惹来上京城一阵议论纷纷,原因无他——

虽然南宫杉这些年鲜少待在上京城,可他这名声实在不怎么样,年过及冠却还一事无成,成年到月地在各地瞎跑,说好听点是外出游历,说不好听点那就是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同他的哥哥南宫枫完全是天壤之别!当真是可惜了灵犀郡主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姑娘……

霍长歌听闻这些后只是付之一笑,并未放在心上,他的优秀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她不在乎!

倒是南宫渊听说后,二话不说把南宫杉叫过来揍了一顿,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并非真正的纨绔庸碌,但他让自己在一众同僚中丢了面子,心里依然不爽,而这不爽的结果自然是得把人抓过来出出气了……

转眼间已是十一月,苍狼扩军的事情也终于被提上了日程,莫御城下旨命各地驻军选拔最优秀的一批人来上京城,名为述职,实为参与选拔赛。

自大婚后一直闲着发慌的南宫浅陌此刻早已做足了准备,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来一场令他们刻骨铭心的选拔赛!

一场初雪过后,上京城又添了三分料峭寒意。而在城外苍狼驻地,正式选拔之前的准备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头儿,按照你说的,都已经准备好了!”祁佑从远处跑来,脸不红气不喘,细看之下眼角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开玩笑,被头儿虐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轮到他们虐别人了,这种体验想想就激动啊!

南宫浅陌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别光顾着激动了,要是给人灭了你们集体给我绕上京城蛙跳五圈!”

“头儿放心,绝对给他们好看!”祁佑立刻声音洪亮地保证道。

“陌儿!”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紧接着便有一条坚实的手臂揽在了自己腰间。

见到来人,祁佑连忙行礼:“见过王爷!”

“嗯。”

“你怎么来了?”瞧见某人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南宫浅陌微微蹙眉问道。

“想你了。”莫庭烨旁若无人地附在她耳边闷声道。

南宫浅陌顿时大窘,一旁的祁佑见状则十分有眼力见地说道:“那个,头儿,王爷,属下先去忙了!”说着就像是生怕有人在背后追他似的快速跑开了。

南宫浅陌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不善地问道:“莫庭烨,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陌儿你说。”

莫庭烨一副唯妻命是从的模样,看得她气不打一出来,“以后当着外人的面,尤其是在我带的兵面前,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方才祁佑看见的这一幕,回头肯定要跟那帮臭小子瞎胡说,以后自己还有何威信可言!

“情之所至,我也控制不住啊!”莫庭烨一脸无辜地摊摊手,表示了自己的委屈。

南宫浅陌只觉额头突突直跳,微笑道:“情之所至是吧?”

莫庭烨点点头,表示认同。

“其实这也不能怨你,对吧?”

嗯嗯,某人继续点头。

南宫浅陌嘴角的笑意更大了,眼波微动,抬手给了他一记肘击——

“嘶!”莫庭烨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今晚你睡书房。”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牵马就走。

莫庭烨顿时不乐意了,不满地对着她的背影控诉道:“陌儿你谋杀亲夫!”

充满哀怨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郊外,刚刚上马的南宫浅陌脸色顿时黑了黑,咬牙道:“你这个月都不用进卧室了!”莫庭烨你大爷的,喊那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吧?很好!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罢一扬鞭子便打马而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 来蹭饭吃

莫庭烨心中顿觉不妙,坏了,把陌儿惹急了,真要不让自己进卧室那自己的福利岂不是全没了,对于一个开过荤的人来说,突然间让他改吃素食,这可真是要了命了!想到自己未来一个月的性福,莫庭烨不敢多做耽搁,连忙拉过另一匹马追了上去。

“吁!”暄王府门前,南宫浅陌刚刚翻身下马,把缰绳给了门前的守卫,迎面就撞见凤之尧火急火燎地出来,看见她立刻眼前一亮:“哎楼陌你回来了,庭烨呢?”

“不知道!”南宫浅陌此刻原本就正窝火,又岂会有好脸色对他,丢下这三个字就进去了。

凤之尧被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墨风说庭烨去找你了啊,怎么就不知道了……”

“吁!”又是一道尖锐的马鸣声响起,凤之尧正寻思着自己要去哪找人,不想一个没注意就险些被马撞上,刚要发火,谁知抬头就看见莫庭烨坐在马上——

“我去,庭烨,你们夫妻俩受什么刺激了,一个二个跟火上房似的?”

“少废话!”莫庭烨看都没看他一眼,下马就往里走。

“哎哎哎,庭烨,我有事找你……”凤之尧连忙跟了上去,他在府里等了大半日这才刚见着人,事还没解决呢!

然而,此刻正一心想着自己福利的莫庭烨可没工夫理他,只是冷冷丢下两个字:“没空!”

我靠!什么情况?凤之尧顿时被气乐了,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凤公子,您还进去吗?”门前的守卫弱弱地问了一句。

凤之尧火气也上来了:“进什么进!没看见你家主子不待见我吗?!”

……

却说这边南宫浅陌回了王府后并未多做停留,取了些东西就径直往魏府而去,可怜咱们暄王殿下火急火燎地一路追回来却只是扑了个空……

“楼陌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温尺素此刻也正好在魏府,见到她不由有些惊讶,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正在外面忙着扩军选拔的事情吗?

“嗯,刚从郊外回来,就来看看祎祎。”南宫浅陌淡淡答道。

魏祎脸上的伤养了这两个月,看上去好了很多,但细看之下还是能瞧见一道细长的浅色疤痕,所幸她是个心大的,并不怎么在意,整天乐呵呵的,可也就是这样才更令人心疼。

此刻见南宫浅陌过来,立马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浅陌你来啦!我跟你说我最近跟温姐姐学了不少新招式,温姐姐刚才还夸我悟性好呢!”说着便把目光望朝温尺素望去。

一旁的温尺素只好无奈点头,天知道她方才只是说了一句悟性尚可……

“魏大人现在不拦着你习武了?”南宫浅陌挑眉问道。

“嗯嗯嗯,我爹说了,喜欢做什么都由着我!”魏祎兴冲冲地说道。

南宫浅陌闻言和温尺素对视一眼,心里不由感叹魏大人的用心良苦,祎祎脸上的伤痕怕是很难消去了,来年初春又要远嫁北凛,想来魏大人也是希望这段时间祎祎能过得开心些。

“祎祎,救命之恩并不一定非要以身相许,况且事急从权,名声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远远及不上你自己的幸福重要……”南宫浅陌望着她说道。

当初夙问将她从围场里救出来时,祎祎身上的衣服都被狼群抓破了,所以便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她身上,这一幕当时围场许多人都瞧见了,这也是二人仓促定下婚约的原因,可若是仅仅因为这个而成婚,南宫浅陌自问有些难以接受。

幸而如今只是定下了婚约,若是祎祎不愿,他们还可以另做打算……

不想魏祎却是摇了摇头,坚定道:“我并非在乎名声之人,嫁给他是我自己愿意。”

“祎祎,你……真的想好了吗?杨陵离上京千里之遥,在那里你就只有一个人了,我们恐怕很难帮到你……”温尺素有些担心地说道。

魏祎重重点头:“我想好了,其实上京城的生活并不适合我,而我所一直向往的也是旷野荒原,纵马疾驰的生活,抛开这些不提,相较于上京城的这些名门公子来说,我更欣赏夙问这样的人。”

“与其同一个话不投机的人相看两厌,还不如找一个自己看的顺眼的,夙问这样的人,即便我同他没有感情,我想他也不会亏待了我。”

魏祎竟是出乎意料地清醒,这一点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她的想法虽然大胆,但却异常理智。

“那好,我们支持你的决定。”南宫浅陌定定看着她说道。

“嗯嗯,放心吧!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对自己不利的选择!”魏祎笑得一脸明媚,继而又眨眨眼问道:“对了对了,浅陌你今天不忙对吧?”

“嗯哼?”南宫浅陌挑眉不语,这丫头又想什么鬼主意呢?

魏祎嘿嘿一笑,眼中冒着期待的光芒,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那个,我想吃你做的水煮牛肉!”

“是谁总嚷嚷着自己最近长胖了来着?”南宫浅陌白了她一眼。

“咳咳,那什么,机不可失嘛,难得你今天有空,长胖的事明天再说,明天再说!”魏祎立刻笑嘻嘻地说道。

“这个嘛……”南宫浅陌故意吊了一会儿她的胃口,这才勉为其难地道:“好吧,算你运气好,我今天还真没什么事,还有什么想吃的,一并说出来吧!”

“哇!浅陌你真是太好了!我还要脆皮鸭、香酥鸡块、回锅肉还有蒜香排骨,哦对了对了,我还要你上次做的雪汤圆!”

一连串的菜名从魏祎口中报出来,南宫浅陌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毒舌道:“胖死你算了!”

“民以食为天嘛!”魏祎理所当然地说道。

南宫浅陌竟无言以对,转身正要去厨房,却被温尺素叫住——

“等等,一份玉米烙,谢谢!”

南宫浅陌直接丢了一个眼刀过去:尺素你绝对是被祎祎这丫头带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 刀工不错

温尺素无所谓地耸耸肩,既然有的吃那她何乐而不为?毕竟楼陌这家伙可不是个勤快的,等她一顿饭可不容易!

“哎哎哎,听说有好吃的,见者有份,带上我们一起啊!”正说着,凤之尧兄妹二人闻声从外面走了进来。

凤之晴更是一个箭步,兴致勃勃地冲到南宫浅陌面前:“陌姐姐,你要做好吃的了吗?带我一个带我一个!”一边说一边扯着她的袖子满眼作星星状。

南宫浅陌:“……”一个二个都在这儿等着蹭饭,她现在好想打人怎么办?

“快快快,之晴赶紧点菜,机会难得,仅此一次啊,浅陌刚才答应下厨了!”魏祎这个看热闹的还不忘添了一把火。

不等南宫浅陌出声便听得凤之晴脱口而出:“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陌姐姐,我要吃糖醋里脊和土豆烧牛腩!”

凤之尧也不甘其后:“我要吃干锅千页豆腐和梅菜扣肉!”

南宫浅陌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鄙视道:“你们这群肉食动物,撑死算了!”这么多菜点下来半点儿绿都不见,也是够了!

“那没办法,谁让我们无肉不欢呢!”凤之尧一脸坦然地说道。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想到刚才在暄王府门前还碰见这人,于是挑眉问道:“你不是找莫庭烨有事吗?怎么跑这儿来了?”一边说一边用暧昧的目光在他和温尺素身上来回打量着,这二人的婚礼都定在了年前,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吧?至于巴巴地追到尚书府来嘛!

提起这个凤之尧就来气,倒是没注意她调侃的目光。这夫妻俩刚才跟吃了枪药似的,差点儿没给他气出内伤,幸亏他心态好,不然非得跳河不可!

不过看在这会儿有的吃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不跟楼陌计较了,于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他都不着急我瞎着急个什么劲儿!”

“那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行了,都等着吧,一个时辰后过来帮我端菜!”南宫浅陌挑了挑眉,丢下一句话便朝厨房走去。

身后凤之尧的声音传来:“需要帮忙说话啊!”

南宫浅陌回头嫌弃地瞥了在场的人一眼:“得了,歇歇吧,就你们几个,啧啧,哪个像是能进厨房的?”

“我刀工还不错。”温尺素一脸认真地说道。

“打住!”南宫浅陌赶紧制止了她:“您那个刀工还是留着婚后给凤之尧做饭吧,我承受不来!”她可没忘了上次尺素说要帮自己切鸡,结果最后看到了一盘鸡肉沫时的复杂心情……

还有,你能想象一个杀手用杀人的方式来杀鸡吗?

南宫浅陌去了厨房后,凤之尧好奇地问道:“尺素,你也会做饭吗?改天做给我吃好不好?”

做饭,应该不难吧?温尺素认真想了想,答应道:“好!”

不知为何,想到刚才南宫浅陌的那句话,魏祎和凤之晴齐齐打了个寒颤,毕竟温姐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会做饭的……

而此刻正沉醉在对未来婚后美好生活的幻想中的凤之尧绝对不会想到,让一个杀手做饭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南宫浅陌的厨艺当然不是盖的,这一顿饭吃下来,几个人都是一脸餍足,还带着些意犹未尽的味道。

“嗝!”凤之尧打了个饱嗝,看着南宫浅陌道:“我说楼陌,下次你要是再下厨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啊,缺什么食材尽管说,别跟我客气!”

南宫浅陌凉凉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嘿嘿,我这不是怕你长时间不下厨,手艺生疏了嘛!”凤之尧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模样。

南宫浅陌瞪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转而取出一个青玉瓷瓶递给魏祎,道:“祎祎,这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需要涂抹的药膏,能够淡化一些痕迹,用完派人来找我取就行。”

“嗯嗯!那我就不客气啦!”魏祎笑嘻嘻地接过了瓷瓶,收了起来。

“行了,饭也吃好了,你们先聊着,我就先回去了。”南宫浅陌起身离开。

就在南宫浅陌走后,凤之尧也拉着温尺素告辞,倒是凤之晴非要赖在魏府留宿,凤之尧也就由着她了。

回到陌尘居,流云和浅黛正坐在外间的杌子上说话,见她进来忙起身道:“小姐,那个,王爷在里面等你……”

“嗯,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了。”皱了皱眉,南宫浅陌抬脚走了进去。

死缠烂打,莫庭烨你可真有出息!

流云用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浅黛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自打下午一回来,王爷便进了卧室,再没出来过,就连晚饭都是墨风送进去的,这架势倒像是生怕一出来就再也进不去似的……

不得不说这回浅黛真相了,暄王殿下还真就打的这个主意!

“吱呀!”一声,卧室的门被推开,正坐在窗户跟前的莫庭烨闻声火速用轻功躺到了床上,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南宫浅陌看着床前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额头突突跳了两下,走到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别装了!”

谁知莫庭烨却是将被子死死裹在自己身上:“我睡着了!”

南宫浅陌顿时被气笑了:“莫庭烨你今年几岁了,你见过哪个喝醉的人会承认自己喝醉的?”

莫庭烨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却依然闭着眼睛,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装睡进行到底。

“莫庭烨你以为你耍赖今天的事就揭过去了是吧?”南宫浅陌语气危险地说道。

躺在床上的莫庭烨顿觉一阵凉意袭来,下意识又将身上的杯子裹紧了几分,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南宫浅陌转身走了,走了!

“陌儿!”莫庭烨一把扔开被子追了上去,赶在她开门前将人拦下,一脸谄媚道:“那什么,你看现在天多冷啊,把我留下还能给你暖床,是不是?”

南宫浅陌没有说话,就那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第四百四十三章 挫挫锐气

莫庭烨顿时一阵心虚,最后却是一脸郁结地闷声道:“陌儿,我不想睡书房……”

“松手!”南宫浅陌盯着他还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凉凉道。

“不松!”他又不傻,松开手今晚哪里还有软乎乎的媳妇给他抱!但凡是关乎自己福利的事情绝不能让步,这是底线。

南宫浅陌危险地笑了笑:“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一个人‘冷静’一下。”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居然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了,她是不是最近脾气太好了?

“我错了!”莫庭烨立刻态度诚恳地服软。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咳,”莫庭烨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不该当着你的兵的面对你动手动脚,更不该大声说你谋杀亲夫……”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做这种有损你威严的事,陌儿,你能不能不生气了?”莫庭烨满脸讨好地笑着。

南宫浅陌原本也就是当时有些生气,又过了这一下午火气早就散得差不多了,刚才作势要走不过是想要给他个教训,免得某人以后变本加厉,因而此刻见他认错态度还算良好,于是也就顺势道:“行了,我累了,赶紧松手。”

“陌儿你不生气了?”莫庭烨怔怔地望着她,显然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南宫浅陌实在懒得理他,自顾自地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准备沐浴。

莫庭烨顿时眼前一亮:“陌儿,我来帮你!”鸳鸯浴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很快,屏风后传来南宫浅陌的一声怒喝:“莫庭烨,你手往哪儿放呢?!”

紧接着便听得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伴随而至的是一阵阵不可描述的声音,卧室内的温度持续升高,烛火摇曳下,又是一场旖旎缱绻的情事如期而至……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刚一醒来,便觉得浑身酸痛发颤,想到昨晚某人的不知餍足,顿时一阵窝火。

“什么时辰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哑。

一旁的莫庭烨早已醒来,精神奕奕,只是温香软玉在怀不愿意起床罢了,见自家媳妇终于醒来,立刻温柔答道:“刚刚辰时一刻,陌儿还可以再睡会儿。”

辰时一刻了!shit!南宫浅陌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冲着某人低吼道:“今天是苍狼扩军选拔的第一天,你故意的吧!”故意昨天折腾那么晚,故意让她今早迟到!

要知道,按照之前的计划,参加选拔的将士今日辰时初将在城外集合,可现在都已经辰时一刻了,她还没起床!

“我昨晚明明有征求过你意见的,你同意了我才……”莫庭烨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

南宫浅陌闻言顿时罕见地红了脸,莫庭烨你大爷的,那种时候问的问题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算了算了,现在也只能临时改变计划了,南宫浅陌任命地爬起来快速穿上衣服,草草将头发结成麻花辫,便直接开门往外走去。

“青越!”

“小姐,什么事?”这个时候在王府看到自家主子,青越也是一头雾水,他家主子不是向来最不喜欢迟到的吗?今日这是……

南宫浅陌来不及同他解释,直接吩咐道:“你现在火速去一趟城外的苍狼驻地,转告罗域,今日的选拔计划有变,命所有参选人员原地列队,不需要同他们做任何解释。另外,苍狼的人该吃吃该喝喝,若有参选人员提出异议直接淘汰,直到我出现为止!”

“是!属下这就去办!”青越见她神情严肃,也不多问,立刻转身就走。

事实上,南宫浅陌此举是有自己的考量的——这次参选的都是各地驻军当中的精英,有些甚至已经是校尉了,她此刻即便是快马加鞭赶过去,也势必要在众人心中落得一个迟到的印象,这可不利于她收服这些精英。

所以思量再三,她决定借此机会挫挫他们的锐气的,俗称:下马威!

等到南宫浅陌出现在选拔现场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罗域和祁佑在终于看见来人的那一刻顿时松了一口气,若非是头儿一早就命青越过来传话,他们此刻都要怀疑人生了!

“头儿,您可算是来了!”祁佑心有戚戚地说道。从辰时到戌时,下面列队站着的那群参选人员看着他们的目光都要吃人了!

“嗯,有人淘汰吗?”南宫浅陌沉声问道。

罗域摇了摇头:“没有。”到底是久经沙场的精英,不比那些个新兵蛋子,任凭他们怎么故意以言语相激,愣是没有一个人吭声,相当能沉得住气。

南宫浅陌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这批参选人员的素质果然非同一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咱们的人呢?”

“吃饱喝足,随时准备上场。”罗域言简意赅地答道。眼角却不经意流露出一抹跃跃欲试的神色——这次选拔不仅仅是对这些参选人员的考验,也是对他们自己的一次磨炼,只有足够强大的对手才能激起苍狼心中的胜负欲,不是吗?

“很好,那还等什么,开始吧!”南宫浅陌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这次为期三日的选拔一定相当精彩!

说着便从罗域手中接过特制的喇叭,对着场下扬声道:“不好意思啊,今日不小心睡过了,耽搁了些时间,诸位都饿了吧?”

回应她的一道道杀气腾腾的锐利视线,南宫浅陌却浑然不觉地继续道:“两个选择,一,现在退出选拔,吃喝管够!有想要现在退出的吗?”

场下一片寂静。

“很好!”南宫浅陌十分好心情地点头道:“那看来是都要选二了,希望你们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才好。祁佑,告诉他们接下来的任务!”

祁佑接过喇叭,笑得一脸欠揍:“你们的任务很简单,时间:为期三日,地点:前面三十里外的九阴山,至于任务,你们会知道的,不过我想你们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如何让自己……活下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正式选拔

“好了,话不多说,那边有你们的装备,每个人拿上装备后就可以出发了!对了,忘了提醒你们,这个时节山上可是有老虎和狼群的,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啊!”

“现在我宣布,选拔,正式开始!”

看见下面乌压压一大片人渐渐离开后,祁佑笑嘻嘻地跑到南宫浅陌身边,道:“头儿,怎么样怎么样?我刚才的表现有没有你的气势?”

南宫浅陌凉凉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很……欠揍。”

看见他顿时垮下来的脸,又道:“少年,你成功地激起了他们的怒火,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会那么记仇的,你说是吧,罗域?”

罗域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如果方才站在下面的是他,他一定会“铭记于心”的!

祁佑一脸苦相:“……”头儿,不带你这么坑人的啊!

“告诉大家,下手不用给他们留情面,死不了就行。”南宫浅陌淡淡说道,之所以没有直接告诉他们任务,是因为每个人分到的任务都不一样,而且他们相互之间的任务是矛盾冲突的,至于最后谁能完成任务可就看他们自己了!

“是!”罗域和祁佑齐齐应道,眼中划过一抹不怀好意,这可是头儿的命令,他们只是奉命而为迫不得已而已!

“头儿,你说会不会有人直到被淘汰都没找到自己的任务?”祁佑坏笑道。

南宫浅陌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是他们的事。”

所有的任务都已经事先藏在他们的装备背包内,至于能不能发现,什么时候能发现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毕竟,侦查能力也是他们的考核项目之一。

“你们俩留一个人在这儿守着,随时准备接收伤员,另外一个跟我走。”南宫浅陌眸光一闪,抓起一旁的军用背包就往前走去。

罗域和祁佑快速对视一眼,默契地说道:“老规矩,猜拳,三局两胜,输的留下!”很显然,跟着头儿进山肯定有热闹看,留在这可就无聊透顶了。

不一会儿,南宫浅陌听到身后传来祁佑那兴奋过度的声音:“头儿,等等我!”

对于这个结果,南宫浅陌丝毫不感到意外,这两人每次都是用这种弱智的方式来决定任务分工,而罗域十有八次都是输的那一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头儿,您打算怎么做?”祁佑语气中充满了跃跃欲试,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给这些参选人员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记忆了。

“看看再说!”南宫浅陌微微勾唇一笑,那笑意令祁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接受训练的他们……

九阴山是东霂最靠北的地方,山顶终年积雪不化,而此刻时值寒冬腊月,整个山上都被大雪覆盖,原本进山的林间小路早已被大雪掩盖得一干二净,别说进山了,就连东南西北都很难分清,这个时节,就连常年住在山脚下的猎户都不会再进山打猎,却是正好方便了此次选拔。

“头儿,这里有脚印!还有打斗的痕迹。”祁佑突然盯着一处说道。

南宫浅陌扫了一眼祁佑所指的地方,眉头紧皱,冷声道:“这不是咱们的人留下的。”

祁佑闻言一惊,忙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还有其他人进了山!会不会是山下的猎户?”

却见南宫浅陌轻轻摇头:“不会,你看这里,枯树枝有被移动的痕迹,这像是有人刻意在掩饰什么……”说着便把那些凌乱的枯树枝移开——

“是血迹!”祁佑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蹲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道:“头儿,难道是咱们的人出事了?”

参选的人才刚刚进山,可这雪地里的血迹却至少是一个时辰以前留下的,那就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对方的人受伤了,要么是他们的人出事了,但从对方刻意用树枝掩盖血迹的行为来看,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排除这种可能,”南宫浅陌皱了皱眉头,面色冷凝如冰:“立刻给咱们的人发信号,确认是否有人受伤。”

“是!”祁佑闻言立刻从背包里取出一枚信号弹点燃,很快,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同节奏的动物叫声,祁佑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缺了多少人?”南宫浅陌沉声问道,心中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

“十二人没有回应。”祁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苍狼有自己特有的联系方式,他方才发出的信号弹是紧急联系的通知,这些人始终没有回应,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南宫浅陌心中也是一沉,但她很快冷静下来:“通知其他人,提高警惕,另外,调一队人过来,寻着踪迹必须把那伙人找出来!”

祁佑犹豫了一下,问道:“那选拔赛……”

“继续进行!”南宫浅陌目光坚定地说道,她知道祁佑在担心什么,可这次选拔准备了太长时间,一旦中途叫停,那么参加选拔的人就都有了心理准备,即便是再重新选拔恐怕也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了!

所以,不能中断!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在他们遇见那伙神秘人之前,找到神秘人,将其对选拔的影响降到最低。

“明白!”祁佑重重点头。说罢便去发信号召人过来。

很快,便有一队人陆陆续续地赶来。

“头儿,人到齐了。”

南宫浅陌微微点头,神情凝重:“很好,现在有一个新情况要告诉大家——除了咱们的人以外,九阴山还有另一伙人隐在暗处,而恰恰不巧的是,咱们的人当中有十二人联系不上了。任务: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这伙人,并确定咱们的十二人是否在他们手中。要求: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影响正常选拔,都明白了吗?!”

“明白!”因为是在雪山脚下,为了避免引发雪崩,一队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齐齐应道。

“注意安全,行动!”随着南宫浅陌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沿着踪迹四散而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又见西瞳

南宫浅陌和祁佑一起寻着方才的脚印往前追去,到了一处隐匿的山洞,脚印在洞口戛然而止。

“头儿,我进去看看。”祁佑说罢便要往那山洞走去。

“等等!”南宫浅陌不知为何突然叫住了他,“先别进去!”

她总觉得这山洞出现得很突兀,仿佛本来不该在此一般,随手揉出一个雪球朝山洞丢去,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雪球刚一靠近山洞瞬间就没了踪影,连半点儿声响都没发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头儿,这……是我眼花了吗?”祁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当然不是,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这山洞根本就不存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就只是一个被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幻象罢了。

四下悄然无声,寂静一片,南宫浅陌盯着那山洞,冷声道:“出来吧,阁下如此煞费苦心不就是为了引我至此?怎么,现在却不敢露面了吗?”

“嗖!”的一道破空声突然响起,卷着凌厉杀意的掌风呼啸而至,以霜雪为刃,直直朝着南宫浅陌面门袭来。只见南宫浅陌眸光一寒,一把推开身旁的祁佑,自己一个后空翻躲开了这一道掌风。

与此同时,一道喑哑诡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楼陌,好久不见。”

“你果然没死。”看着不远处半山腰上那道红衣银发的身影,南宫浅陌毫不意外地说道。

“哼,怎么,”西瞳冷笑一声,毫无血色的白皙面容愈发阴沉嗜血:“让你失望了吧?”

南宫浅陌浑然不觉地直视着他,淡淡道:“谈不上什么失望与否,西瞳,你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斯人已逝,强求又有何用?!”

“住嘴!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就连你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强求!”西瞳突然暴怒,灰白色的瞳孔猛地一缩,迸射出骇人的视线。

南宫浅陌心头微动,警惕道:“你想说什么?”脑海中快速闪过那日无悔大师对自己说过的话,她的重生是有人用命替她求来的……

“怎么,他竟然没有告诉你吗?呵呵呵,倒真是用情匪浅啊,可惜了,到头来不过是徒劳一场,不过我倒是要谢谢他,若没有他,我又如何有机会得到你身上的至阴之血呢!”

西瞳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摄魂的确能够利用换血之术救人,但这个人不仅仅要是命格相符的阴时生人,还要经历过一次生死劫,这也是为何他要费尽心机要等楼陌重生在南宫浅陌身上以后才动手的原因。

“告诉我,他是谁?”南宫浅陌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问道。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那么好心地告诉你呢?”西瞳冷声嗤笑道。

南宫浅陌眸色暗了暗,转而道:“我的人在哪儿?”

“你的人,哦,你是说他们吗?”西瞳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衣袖,立刻有一群黑衣人出现,失踪的那十二人被捆着手脚丢在了面前。

“方凌!”祁佑看着他们流血不止的手腕脚腕,顿时变了脸色,正要冲上去的脚步却在看到对方的动作后戛然而止,怒声质问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离影的剑就架在奄奄一息的方凌脖子上,西瞳冷冷扫了他一眼,摩挲着手中的摄魂,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不过是挑了他们的手筋脚筋而已。”

“我杀了你!”祁佑目眦欲裂,满目猩红,他们是军人,是苍狼,断了手筋脚筋于他们来说就等于断送了一辈子!

想要冲上去却被南宫浅陌厉声叱道:“祁佑,退下!”

“头儿!”祁佑眼眶红了红,语气几近哽咽。

“我说退下,这是军令!”南宫浅陌重复道。

“西瞳,你不该动我的人。”南宫浅陌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仿佛只是在诉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可熟悉她的人却知道这才是她真正动怒的表现。

西瞳目光阴沉地望着她:“我以为我下手已经很留情了,否则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就是十二具尸体。”

“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祁佑闻言立刻急了:“头儿,不行,你不能冒险!”

“闭嘴!”南宫浅陌转过头来冷声叱道,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祁佑读懂了她的意思。

说罢,古井无波的眸光直直迎上西瞳那骇人的视线:“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我想你也不想看到我与你同归于尽吧?”她在赌,赌自己的血必须立刻注入摄魂才会起作用。

“成交!”西瞳眸光闪了闪,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抛给她,“这是浮生,服下之后内力全无,一刻钟后会立即陷入昏睡。”

握着手中的浮生,南宫浅陌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吞下。

“头儿——”祁佑来不及拦下她的动作,懊恼不已。

西瞳深深看了她一眼,“离影!”

离影立刻挥手示意其他人松手放人,祁佑连忙上前查看众人伤势。

“祁佑,立刻把人带回去,传信给凤之尧,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看到他们重新站起来!”南宫浅陌淡淡开口。

“可是头儿,那你……”

“照我说的去做!”南宫浅陌声音冷漠如冰。

很快,祁佑便召来其他人,一同把受伤的队友护送下山。

直至看到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没了踪迹,南宫浅陌嘴角才勾起一抹弧度:“西瞳,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说着便运气朝他攻去——

“你根本就没服下浮生?!”西瞳登时变了脸色,阴沉狠厉地挥袖挡开这一击。

“呵呵,”南宫浅陌眼中划过一抹嘲讽:“大祭司该不会以为我在逍遥谷的三年就只是修身养性吧?”

“很好,还没有人胆敢在本尊面前耍这种把戏!”西瞳彻底被激怒,提气运功招招凌厉朝南宫浅陌而去。

以南宫浅陌的本事,若是单单应对西瞳一人尚能勉力支撑一阵儿,可同时对上西瞳和离影两人,再加上一群不知深浅的黑衣人,明显就要吃力很多。

第四百四十六 她怀孕了

渐渐地,她的气息开始有些不稳,身上多处挂了彩,然而脸上却没有丝毫怯意,笑话,在她南宫浅陌的字典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害怕”二字!

“楼陌,你不是我们的对手,我奉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西瞳冷声说道。

缓缓擦拭掉嘴角的一缕鲜血,南宫浅陌勾起一抹冷笑:“大祭司不觉得自己此话言之过早了吗?”

“你什么意思?!”看着她脸上突如其来的笑意,西瞳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来,仿佛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就要发生一样。

“字面意思!”南宫浅陌冷冷吐出四个字,说罢便一个飞身朝他攻去——西瞳刚要侧身躲过,却见她手中匕首一转,虚晃一招,与此同时一道道金针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再要躲闪已是来不及,只好提起真气作为屏障避开金针,然而就在这时心头突然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感——

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得南宫浅陌清冷的声音响起:“大祭司,这世上不只有你们巫族才懂得用毒!”

“呵呵,看来是我小瞧你了,不过你错估了一点,这毒还奈何不了我!”西瞳嗜血狂肆地笑着,随着真气的波动游走,满头银发如藤蔓般四散开来,骨节分明的手掌朝南宫浅陌抓来!

shit!南宫浅陌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就知道这个西瞳没那么好对付!只是想不到五年不见,他的功力又精进了不少!

然而掌风已至眼前,容不得她多想,只得咬牙抬手迎了上去,准备硬生生接下西瞳盛怒下的一掌,她已经做好了被他重伤的准备,然而,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未出现,抬眸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堪堪替她接下了这一掌!

心中顿时一松,还好,他来了。

“又是你!”西瞳阴狠地望着站在面前的莫庭烨,眼神如淬了毒一般令人发寒。

莫庭烨没有理他,将南宫浅陌从地上扶起,眸中满是担忧与心疼。

南宫浅陌向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还好,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并肩与他站在一处,眼神坚定而寒彻。

莫庭烨这才抬眸望向西瞳,目光中怒意升腾而起,冷声道:“大祭司既然嫌自己命长,那本王不介意送你一程!”

“哼!无知狂妄,自不量力!当年的金丝蝶蛊滋味还不错吧?让你失了一身的功力,倒是本尊的意外之喜!哈哈哈——”西瞳目光阴鸷地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南宫浅陌敏锐地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西瞳为何会突然提起金丝蝶蛊?还有,他所说的意外之喜是指什么?

西瞳望着二人神情诡谲地笑着:“楼陌啊楼陌,金丝蝶蛊的解法可不止一种,我想这一点你一定没有想到吧?”

南宫浅陌心中陡然一沉,却是冷声道:“西瞳,这种挑拨离间之计,你不觉得太敷衍了吗?!”

“呵呵,信不信由你!”西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终有一天,当她发现自己被信任的人背叛欺骗时,会是个什么表情呢?他倒是有些期待了呢!

“少废话!本王今日定要你把命留下!”莫庭烨却是不愿再听他多说,刺陵长剑出鞘,直直朝着西瞳命门攻去。

南宫浅陌也立刻飞身而上,刀光剑影,衣袂纷飞,转眼之间三人已交战了数百回合,却是依然胜负未分。

忽而,电光火石的交手之间,西瞳无意中搭上了莫庭烨的脉息,面色立刻变得古怪起来,阴鸷地笑了笑:“看来,不需要我出手了!”

说罢便突然抽身离去,离影等人也随之消失在山林深处。

与此同时,强自提着一口气的南宫浅陌终于倒了下去。

“陌儿,陌儿你怎么样?”莫庭烨连忙收回了刺陵长剑缠在腰间,三步并作两步将人接在怀里,语气焦急地问道。

若不是他今晚恰巧来了城外,碰上了刚刚接到祁佑求救信号准备带人进山的罗域,陌儿岂不是有危险!想到刚才陌儿即将与西瞳那个疯子对上的那一掌,他就忍不住一阵后怕,心中更是抽痛不已,万一,万一他再晚了一步……

直至此刻,南宫浅陌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上四处传来的痛意,努力朝他扯出一抹安慰的笑意来:“我,没事……”

不想却是话未说完就直直晕了过去,倒在了莫庭烨怀里。

“陌儿!陌儿!”莫庭烨只觉得陡然一阵心慌,连忙将人抱起就往山下而去。

陌尘居内,莫庭烨沉着一张脸,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厉的冰寒之气,冻得众人一声不敢出,唯有在心里暗暗祈祷王妃快点醒过来。

“到底怎么样了?!”莫庭烨终于失了耐性,对正在把脉的凤之尧低声吼道。

凤之尧缓缓收回手,抬眸斜睨着他,语气酸溜溜地说道:“恭喜你,要当爹了!”他这才刚刚定下婚期,莫庭烨这厮就已经快要当爹了,为什么自己永远要比他慢一步?成亲是,生孩子也是,明明大家都是五年前认识的,这不公平!

“你,你说什么?”莫庭烨愣了,站在那儿呆呆傻傻地问道。

凤之尧十分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你要当爹了!我跟你说啊,让你媳妇以后悠着点儿,都怀孕的人了别动不动就跟人打架,这次是运气好……”

絮絮叨叨的话未说完就听见莫庭烨激动地冲到床前,握着南宫浅陌的手,语无伦次道:“我要当爹了,哈哈哈哈,我要当爹了,陌儿,我们有孩子了!”

说着便想要把手放在南宫浅陌的小腹上,可又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不敢碰下去,那模样真是要多傻有多傻!

凤之尧:“……”心里默念:这二货不是庭烨,不是庭烨,绝对不是庭烨……

“凤之尧,陌儿为什么还没醒过来?她是不是有什么内伤?她刚才和西瞳交过手,会不会……”莫庭烨忽而紧紧抓住凤之尧的胳膊,神色慌乱而紧张。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凤之尧只觉额头青筋抽了抽,强行把自己的胳膊从某人的魔爪中抽出来:“停!”

第四百四十七章 卧床静养

“她除了身上有些外伤比较严重之外,就只是轻微内伤,另外,可能是之前的交手导致体内真气流窜,动了些胎气,眼下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能醒来,接下来只要好好安胎就行,并无大碍。”

“动了胎气,那你快给她开些安胎药啊!”莫庭烨急冲冲地吼道。

凤之尧被噎了一下,继而说道:“楼陌她自己就是大夫,你等她待会儿自己醒了开药不就行了,我这会儿就是开了药她又喝不下去!”

莫庭烨怒瞪着他:“你自己刚才说的,陌儿现在需要休息,不能劳神!”

凤之尧:“……”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认了!耷拉着脑袋任命地去书房写方子去了。

黎明时分,躺在床上的南宫浅陌终于悠悠转醒,看着伏在自己身边睡着的男人,微微皱眉,缓缓抚摸着男人下巴上刚刚冒出来的青黑的胡茬,轻声道:“莫庭烨,什么时辰了?”

“陌儿,陌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我让人给你熬了些粥……不,不行,我还是先去叫凤之尧过来给你把脉……”莫庭烨在床前守了她一夜,此刻见她终于醒过来,神色立刻紧张起来,说着就要起身出去喊人。

“等会儿,”南宫浅陌制止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先给我倒杯水。”

“哦哦,好!”莫庭烨立马停下,连忙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喂至她嘴边。

喝了杯水,南宫浅陌感觉自己的嗓子总算是舒服了不少,忽而想到什么,嘴里大呼一声:“坏了!”说着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下床。

这可把莫庭烨吓坏了,连忙把人按了回去:“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是了,你现在可动不得!”

“你干什么呀,选拔还在继续,我得过去盯着!”南宫浅陌不满地瞪着他说道。

“选拔的事有我,你现在就好好卧床休息,旁的什么都不要想!”莫庭烨一脸严肃地说道。

南宫浅陌皱了皱眉:“我就是受了些外伤,没那么严重,更犯不着卧床休息!”

“不行,其他什么我都可以依着你,可这件事必须听我的,陌儿,你现在怀孕了,凤之尧说你动了胎气,必须好生静养!”莫庭烨语气认真地劝道。

“哈?”南宫浅陌脑子有一瞬间地空白,半晌方才指着自己问道:“怀孕了?你说我?”

“当然是你,我日日那般勤勉,你怀孕难道不应该吗?”莫庭烨理所当然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些毫不掩饰的洋洋自得。

南宫浅陌花了好半晌才把这件事消化,也就没有功夫计较某人方才赤裸裸调戏的话,目光随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她怀孕了,意思是这里现在已经开始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了吗?

虽然有些意外,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似乎还不赖?

见她神情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莫庭烨接着劝道:“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算起来应该是咱们刚成亲那几日怀上的。凤之尧说你动了些胎气,所以陌儿,为了我也为了咱们的孩子,这几日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好吗?”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默了默,可对上他那温柔中又带着几分祈求的目光,终于还是妥协了:“好,不过我要见见祁佑,把这两日的事情同他交代一下,无论如何,选拔不能中断。”

莫庭烨自是点头答应,朝外面吩咐道:“墨风,把祁佑叫进来。”

祁佑一进门便急忙问道:“头儿,您没事吧?”

“放心,只是些外伤,不碍事。那十二个人的伤势怎么样了?”南宫浅陌抬眸问道。

“凤公子说还好送回来的及时,只要调养得当,以后站起来肯定是没有问题,只是,想要再上战场怕是难了……”

说到这里,祁佑不由重重叹了口气,他们还年轻,又都是优秀的将士,假以时日必然能有一番成就,可却因为这样的原因而不得不止步于此,如何不令人惋惜!

“头儿,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自己的战友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副队长首当其冲地要负责任!

话未说完就被南宫浅陌打断:“我知道你心疼他们,可他们是苍狼,更是军人!”

一句话,重重敲击在祁佑心头,是啊,他们是苍狼,是军人,早在参军入伍的那一天早已做好了随时舍身为死的准备不是吗?可,可到底是相处了五年的战友,心里这关,不好过啊……

“让他们好好养伤,旁的什么都不要想,我过几天去看他们。你放心,我会做好对他们每一个人的安排。”最后一句话南宫浅陌加重了语气,是对这十二个人的承诺,更是对苍狼的承诺。

祁佑重重点头,眼眶微湿地艰难开口:“是,我替他们谢谢头儿!”头儿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决不食言,这一点,他们一直深信不疑!

“另外,选拔还在继续,这两日你和罗域替我盯紧了,不能有任何差错,明白吗?”说着,又将接下来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叮嘱了一遍。

“是!头儿放心,交给我们了!”祁佑立刻应道。

莫庭烨望着南宫浅陌,不容置疑地说道:“好了,都交代完了就让他下去吧,陌儿你现在需要休息。”

祁佑察觉到来自暄王殿下的不悦视线,立刻转身告退。

“陌儿,你现在饿不饿?我让人去给你准备吃的?”见祁佑终于离开,莫庭烨顿时换了一副神情,温柔宠溺地望着她。

被他这么一说,南宫浅陌还真有些饿了,于是点点头,对他道:“你也没用早饭吧?我们一起去饭厅。”

“不行,你躺着别动,我叫流云把饭端进来就是了。”莫庭烨把她按在了床上,转身去吩咐流云。

不一会儿,流云便端着两碗粥并几样点心小食进来,后面还跟着打着呵欠的凤之尧。

“小姐醒了?这是王爷吩咐厨房熬了一晚上的粥,一直温在灶上,还热乎着呢,小姐快尝尝看!”流云笑眯眯地把托盘放在小桌上。

第四百四十八章 早餐风波

软糯糯的黑米粥上飘着热气,上面点缀着几粒鲜亮的枸杞,旁边摆着一碟煎得黄澄澄的锅贴,还有一碟香油凉拌的脆瓜并一笼热气腾腾的烧麦,看得人食指大动。

凤之尧一听不干了,咽了咽口水,将刚刚熬好的安胎药放在一边,抱怨道:“我说流云丫头,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也忙活了一晚上还没吃饭,你怎么也不想着给我准备一份?”

“这您可不能赖我,粥是王爷特意吩咐厨房给我们小姐准备的,这没有王爷的允许属下也不好随便端给你不是?”流云笑着眨了眨眼睛。

“庭烨,你看,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和楼陌喝粥,把烧麦留给我怎么样?”凤之尧腆着脸朝莫庭烨说道。

莫庭烨扬眉:“我和你有交情?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凤之尧:“……”

“噗嗤!”一旁的南宫浅陌忍不住笑了出来。

“楼陌,你居然还笑,亏我还专门给你熬了安胎药!”凤之尧一脸不乐意地叫嚷着。

“咳,我可没让你熬给我啊,”南宫浅陌说着端起药碗轻嗅了嗅,一脸嫌弃道:“啧啧,这药好难闻啊!”

“靠!你们俩还能不能更过分一点!”凤之尧瞪着眼睛说道。

南宫浅陌和莫庭烨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说道:“当然可以。”

“哈哈哈——”这次连流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凤之尧脸色黑了黑,用眼神控诉着这二人的不地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些吃食厨房肯定还有,流云你快带他去吧,要是饿着咱们凤大公子了尺素还不得跟我急!”南宫浅陌终于收了玩笑的心思,对流云说道。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凤之尧扬着脖子说道。

在莫庭烨锲而不舍的坚持下,南宫浅陌被喂下了一碗粥,四个锅贴还有两个大烧麦,打了个饱嗝,瞬间觉得自己中午都可以不用吃饭了。不仅如此,就连那碗黑糊糊的安胎药,在他的各种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之下,最后都还是进了南宫浅陌的肚子。

在确定她是真的吃不下了以后,莫庭烨才三下五除二将她剩下的这些全部吃掉,末了还不忘念叨着:“陌儿的饭量也太小了些,以后一定要多吃一点!”

南宫浅陌郁卒,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饭量小的……

“对了,西瞳的事你怎么看?他最后为何突然离开?”南宫浅陌忽然想起来昨夜的事情,她记得当时西瞳的神情很是古怪,似乎还念叨了一句什么“不需要我出手了”……

莫庭烨神色一凛:“他在上京城肯定还有内应,否则单凭他一人之力应该无法探知苍狼选拔的地点在九阴山,至于他后来突然离开,我一时间也猜不透。”以西瞳那种偏执的性格,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才是,除非他有更好的选择……

见他绝口不提金丝蝶蛊的事,南宫浅陌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问道:“西瞳说金丝蝶蛊不只有一种解法,你难道就没有半分存疑?”

坦白说,在那一瞬间,就连她心中也闪过了几分怀疑,可到底是不愿深想……

“哈,西瞳那种人的挑拨之言你也信?”莫庭烨点着她的额头笑了笑,道:“这解蛊的法子当初汶无颜也是知道的,若是还有旁的办法,没道理他也弄错了吧?”

“可是……”万一,万一当初真的还有别的办法……

“好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你给我吃了那么多补药,我现在功力不仅恢复如初,而且甚至远胜从前,你就别总想着这件事了!”莫庭烨将人揽在怀里,轻声劝道。

南宫浅陌没有吱声,闷在他怀里不说话。

莫庭烨又道:“你呀,现在就听话好好安胎,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知道吗?当然了,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为夫倒是不介意你用其他方式补偿一下!”

昨夜凤之尧特意跟他嘱咐了,怀孕的头三个月不能同房,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不过这不让吃肉,喝点肉汤总是可以的,对吧?

说着便附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一阵,惹得她登时红了耳根,狠狠瞪了他一眼,若不是现在不方便动手,她一定揍他!两人笑着闹了一会儿,南宫浅陌有些疲倦便躺下睡着了。

望着她安静的睡颜,莫庭烨眸中暗芒一闪而过,如果西瞳说的是真的,那么不只是司星辰,还有告诉汶无颜金丝蝶蛊解法的公孙珩就都很可疑了,在他二人之间很有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不过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一切都只能是猜测。

陌儿看似清冷淡漠,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实则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他们师兄妹四人,如今唯一还能与她有联系的也就只有司星辰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怀疑他。所以,司星辰,你千万不要让陌儿失望才好!

第二日,听说了南宫浅陌怀孕消息的众人纷纷赶来探望,当然了,绝大多数都被暄王殿下命人拦在了外面,只有少数关系匪浅的才放了进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文凝之竟然和闻子兮二人一道前来。

南宫浅陌眼神暧昧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笑着打趣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凑一块了?”

“门口碰见的!”

“顺路,就一起来了!”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前一句是文凝之说的,至于这后一句自然是闻子兮说的了。

南宫浅陌不由挑眉:“呦呵,有情况啊?”

“你想多了!”闻子兮没吭声,文凝之却是立刻反驳。

南宫浅陌似笑非笑地望了闻子兮一眼,前段时间,汶无颜还有司星辰都离开了上京,偏生这厮不知为何迟迟不曾动身,还说什么有生意要谈,种种迹象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对文凝之的心思啊!

那么,自己到底要不要帮这家伙一把呢?南宫浅陌托着下巴做思考状,不过那目光看上去怎么都像是不怀好意就是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前来探望

几人正说着,南宫杉和霍长歌便相携而至,瞧见这对儿已经订了婚的人,众人免不了又是一番调侃揶揄,不多时,凤之晴和魏祎两个也到了,陌尘居的花厅一下子热闹起来。

霍长歌打从一进门就对南宫浅陌腹中的宝宝好奇不已,因而一直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的。

“瞧瞧,这还没过门呢,就知道和小姑亲近了,我们俩自是比不上的!”魏祎故意对着凤之晴酸溜溜地说道。

霍长歌“唰!”的一下红了脸,没好气地嗔道:“祎祎你净会胡说!”

凤之晴眼前一亮,接过话茬道:“哎呀,长歌这般喜欢小孩子,说不得咱们明年又得多出一份礼钱了!”

话一出口就挨了自家大哥一个爆栗子:“你个猪脑子!人婚事定在来年三月,就是再快也得等后年了好不好!”

凤之晴急了,冲着温尺素撇嘴:“嫂子,大哥他欺负我!”

许是经过太多次的调侃,面对“嫂子”这个称呼,温尺素此刻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了,只听她淡定道:“你可以欺负回去,他打不过枫公子。”

枫公子?众人闻言立刻眼前一亮,温尺素这话里信息量有点大啊!

凤之晴没想到向来少言的自家嫂子也会这般说话,登时就红了脸,嚷嚷道:“嫂子我是让你管管我大哥,你提旁人做什么?!”她又不喜欢枫公子,这话说得倒像是她与人家有什么似的。

“咳咳,我好像错过了什么,早知道应该让大哥晚几天再回东海的,怎么也得先把事情定下来再说!”南宫浅陌一本正经地说道。前些日子,东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闹了些乱子,大哥就请命回防驻守去了。

凤之晴听罢急得直跺脚:“陌姐姐,怎么连你也跟着掺和呀!”她承认,因为上次在围场枫公子救了她,自己是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可是也就只是那么一点点好感而已啊,她其实还是更喜欢无情公子的……

南宫浅陌可不会理会她心里那么多想法,她现在巴不得这丫头赶紧移情别恋喜欢上自家大哥,省得日后大哥知道她喜欢无情公子的事情以后还要找自己麻烦……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暄王殿下便过来赶人了,美其名曰:孕妇需要休息,不能太吵闹!

待众人散去之后,莫庭烨本以为南宫浅陌会跟自己急,没想到她却平静得很,甚至还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顿时令他心底一悬,没了主意。

“坐啊!”南宫浅陌说着朝一旁的椅子看了看。

莫庭烨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如临大敌地看着她,苦笑道:“陌儿你有话就说,别这么看着我成吗?”

“咳咳,好吧,”南宫浅陌有些尴尬,看来怀柔路线真的不适合她,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你看,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对吧,总不能闲着不是?”

“所以?”莫庭烨松了一口气,挑眉看向她,心中对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我想去城外转转。”南宫浅陌抛出了自己诉求。

“就只是转转?”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她。

南宫浅陌被他看得突然有点儿心虚,“嗯,顺便看看选拔赛进行得怎么样了。”

“不行,我不同意!”莫庭烨果断拒绝。

“凭什么?!你现在连陌尘居的门都不让我出,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南宫浅陌终于炸毛,伪装了半天的好脾气顿时散了个干净。

生命在于运动啊,兄弟!南宫浅陌在心底呐喊。

莫庭烨不动声色:“某人今早才答应我不管选拔赛的事。”

南宫浅陌被噎了一下,思量了片刻决定退一步:“那这样,明天我不出门,但后天,后天是选拔赛出结果的时候,我要去看看。”

“不行,你能不能有一个伤员加孕妇的自觉性?!”莫庭烨简直头疼,这才第一天,谁能告诉他,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好动的女人给老老实实摁在府里?

就在这时,流云端着安胎药过来了,南宫浅陌正在气头上,冷着脸道:“端走,我没病,不需要喝药!”

“小姐,这是安胎药……”流云弱弱地说道。

南宫浅陌脾气也上来了,“是药三分毒,我孩子好好的,喝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流云无法,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暄王殿下。

“给我吧!”莫庭烨无奈地接过了药碗,命流云退下。

“陌儿,听话,你昨日动了胎气,所以这安胎药必须喝。”莫庭烨耐心地劝道。虽然还是冷着脸,可眼里那股温柔劲儿都快要溢出水来了,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南宫浅陌却不吃这一套,索性把脸转了过去。

“陌儿!”莫庭烨只觉得自己打的最艰难的仗也没这么费劲过,磨破了嘴都没用,偏偏还不能硬来,折腾了半晌,眼看着药就要凉了,莫庭烨只好妥协:“你乖乖喝药,我便同意你后天去城外观看选拔赛的结果。”

见她立刻转过头来,莫庭烨心底叹了口气,又补充了一句:“但前提咱们说好了,只能在台上看,不能动手。”

“成交!”南宫浅陌勾唇一笑,说罢立刻端起药碗来一饮而尽,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莫庭烨看着那她狡黠的目光,心中不禁为自己默哀了一会儿,又着了她的道了!但凡是碰上与她有关的事情,他的原则底线就全都无限靠后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二人每天都会对着一碗安胎药对峙许久,虽然那些安胎药最终都乖乖进了南宫浅陌的肚子,可却都是以咱们暄王殿下答应了各种各样的条件为前提的。

当然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这边三日期限已到,南宫浅陌在莫庭烨的陪伴下来到了城外,罗域和祁佑看见连忙跑过来:“头儿,您身上的伤没事了?”

“小伤而已,选拔赛进行得怎么样了?”南宫浅陌挑眉问道。

第四百五十章 选拔玄机

“咳,”提到这个祁佑有些汗颜,暗暗思忖是不是他们玩过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回来……”

不想南宫浅陌却只是挑了挑眉,凉凉道:“没人回来就对了,若是有人这个时候就回来了,要么是你们下手太留情面,要么就是他们太蠢。”

额……听头儿这意思,他们这次的任务似乎有些特殊?祁佑询问似的朝罗域看了一眼,后者却如老僧入定般没有任何回应,祁佑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开口问道:“头儿,您的意思是这次的任务还有什么玄机?”

南宫浅陌笑望了他一眼,道:“你应该知道我给他们的任务各不相同,其中还有很多是冲突的,所以……”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他们都可以互相去拦截对方的任务,即便是已经回到终点!”祁佑顿时眼前一亮,终于明白过来头儿的用意所在。与此同时,心里不禁替那些还在山里的人捏了一把汗,这任务考验的可不仅仅是他们的硬性条件,还要考验他们的心理素质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啊!

想要通过选拔,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赶在最后一刻再出现在这儿,要知道在山里时大家都是不清楚对方任务的,即便是知道也只是少部分,可只要到了这儿,一切就都摆在明面上了。

“头儿,您这招儿简直绝了!”祁佑忍不住赞道。

“现在终于发现当年我对你们有多仁慈了吧?”至少他们在选拔时任务是明确的,不需要打心理仗。

祁佑和罗域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一旁的莫庭烨此刻也听明白了,忍不住担心道:“照你这个选拔方式,能顺利完成任务的恐怕不足五百人。”

“五百人,这么多啊!”南宫浅陌皱着眉头,她原本以为最多也就能剩两三百人,现在看来她还要再想其他办法把人淘汰掉了,真是麻烦!

莫庭烨顿时嘴角抽搐了两下,一万人里面选出来五百她还嫌多……

“看着吧,再有两个时辰,就该有动静了。”南宫浅陌悠哉悠哉地往墨风给她搬来的椅子上一坐,好整以暇地望着下面。

两个时辰……莫庭烨危险地眯了眯眸子,“你既然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从山里出来,那你还火急火燎地催着我带你过来?”一大早地就开始在他耳边不住地催,说是什么要赶不上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咳,我这不是怕万一么,我费那么大劲准备的选拔赛,要是错过了多可惜!你说是吧?”南宫浅陌正色道。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就是故意提前出来透透气的。

莫庭烨黑着脸瞪着她,明显是在拿她练眼力。

南宫浅陌也不在意,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都是浮云。

又过了一阵儿,凤之尧骑马过来了,开口便埋怨道:“我说有你们家这样的吗?出门也不打个招呼,害我白跑一趟!”

“你这不也找到我们了?”南宫浅陌心安理得地说道。

凤之尧一噎,欲要同莫庭烨诉诉苦,可转念想到某人毫无原则的宠妻方式,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算了算了,本公子大度,懒得跟你计较!”

南宫浅陌望着他和莫庭烨,忽而眸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有没有兴趣打个赌?”

“你想干嘛?”凤之尧顿时一脸防备。

莫庭烨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能干嘛!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南宫浅陌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你们就不好奇这一万人里面,出自哪里的人最终入选的比例会更大一些?”

凤之尧闻言不由挑了挑眉,显然被勾起了兴致——这次参选的人,一部分是源自东海、南境还有西境的驻军,一部分是皇城禁军,剩下的则是从血影卫中挑选出来的。

这些人当中,驻军参选人数最多,且都身经百战,皇城禁军个个勇猛果敢,而血影卫则胜在武功高强,身手不凡,这三波人究竟谁的赢面更大一些呢?

“我赌皇城禁军!”凤之尧思量了片刻后说道。

南宫浅陌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看向了莫庭烨。

“血影卫。”到底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他们有多少本事他还是清楚的。

“那我就赌驻军好了!”南宫浅陌状似相当随意地说道。

莫庭烨却是没有错过她眼底闪烁着的那股兴奋的光芒,又看了看大老远赶过来的凤之尧,脑海中忽而形成一种强烈的直觉:“陌儿,其实你今天就是来玩的吧?”

“怎么会!”玩只是她很重要的目的之一!

呵呵!莫庭烨嘴角抽了抽,顿觉自己同意她今日过来实在是失策。

“哎对了,咱们的赌注怎么定?”南宫浅陌挑眉望着他二人询问。

凤之尧有些跃跃欲试:“你想赌什么?”

“唔,”南宫浅陌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输了的人无条件答应对方的一个要求如何?”

“好主意!”凤之尧立刻举双手赞成。在他看来,这三方实力相当,所以最终大家获胜的可能性应该差不多,还是值得赌一把的,毕竟他觊觎楼陌手里凝露丸的配方已经很久了……

bingo!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南宫浅陌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对莫庭烨道:“凤之尧都同意了,你该不会有意见吧?”

莫庭烨此刻几乎已经能够预见她想要自己答应的条件,然而看着她那双晶亮晶亮的眸子,这拒绝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于是只好安慰自己:血影卫应该不会让他失望的,对吧?

见他点头,南宫浅陌立刻笑眯眯地道:“那咱们就这么说好了啊,不许反悔!”

莫庭烨闻言脸色又黑了黑,他看起来就那么像是出尔反尔的人?!

有心要说她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饿不饿,我让人给你送些吃食过来?”

一旁的凤之尧看得各种无语,兄弟,你的节操都上哪儿去了?

就这样,南宫浅陌吃着点心喝着茶,一转眼的功夫,日头已经渐渐落下,离选拔赛结束的时辰不远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变态选拔

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中,陆陆续续有人从山里出来了,一个个形神狼狈,脚步凌乱,就像刚是从什么地方逃难出来似的。

看着他们背上扛着的猎物,莫庭烨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你所谓的任务?”

“嗯哼,招不在多,好用就行!”南宫浅陌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对罗域吩咐道:“时候差不多了,去把香点上,香灭则选拔赛结束。”

“是!”罗域说着立刻转身去办。

凤之尧却是看懵了:“弄了半天我怎么没看明白呢?你这选拔赛规则怎么定的,该不会是比谁打到的猎物多吧?”虽说这个时节在九阴山打猎确实是够危险且难度系数很高,但这种难度的任务在苍狼的选拔中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南宫浅陌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我吃饱了撑的让他们比打猎,亏你想得出来!”

凤之尧欲要再追问,却见下面的人突然乱了起来,似乎是在……抢东西?还是打群架?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凤之尧看得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莫庭烨似乎从中看出点儿门道来,眸色暗了暗,一言不发地看着下面混乱异常的场面。

见他们头儿始终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罗域只好站出来替他们王爷和凤公子解惑道:“三日前比赛开始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领到的背包里都有一张密笺,上面写着他们每个人的编号,编号的顺序是从一到五百,也就是说,每个人的手里都会拿到一个与另外十九人相同的编号。”

“他们的任务分为一明一暗两部分,明的任务是猎得正确数量和种类的猎物,而暗的任务则是确保自己是唯一拥有手中编号的人,只有两个任务同时完成且按时回到这里的才算是通过。”

“嘶!”凤之尧听到这儿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南宫浅陌——

就知道她的选拔不会那么容易,这种变态的规则既考验他们的耐力,但更考验他们的脑力,整整一万人,谁都不知道谁的编号,单是要找出与自己编号相同的那十九人都难如登天,更何况,大家为了安全起见,肯定都会拼命隐藏自己的编号!

这样的拐弯抹角的选拔方式,也就她能想得出来了!

旁边的莫庭烨心中也是默默叹了口气,怪不得她之前会说最多能剩下两三百人,照这种法子,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五百人的通过名额!更何况还不是所有名额都能被用上……

“咱们的人可以撤出来了。”南宫浅陌忽而对罗域说道。

凤之尧听见又是一惊:“你……该不会还安排了人在山上阻拦他们吧?”

南宫浅陌回头望着他,笑得云淡风轻:“人多了才热闹嘛!”开玩笑,这次参加选拔的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多给他们加点料儿,哪能选出她想要的苗子出来!再说了,这也是为他们培养危机意识和团队精神……

凤之尧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隆冬的九阴山,没有粮食没有补给,参选人员之间还要相互猜忌,不仅如此,他们还要随时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啊对了,还要猎得一定数量的猎物……

想到这些,他不禁向罗域和祁佑投去了同情而敬佩的目光,以他对楼陌这家伙的了解,对这些新入选的将士都这么狠,那么作为真正的苍狼一员,他们的训练只会更可怕!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很快,在香燃尽的那一刻,罗域吹响了选拔赛结束的哨声。下方也终于安静下来。

南宫浅陌原本是想要下去同他们训话的,奈何莫庭烨坚决不同意,于是,在某人青黑冷峻的表情下,她最终还是乖乖留在了看台上。

一番核对之后,罗域言简意赅地同他们宣布了这次选拔赛的结果,成功通过选拔留下来的一共是三百六十五人,对于这个结果,南宫浅陌完全是意料之中。

不过,她比较关心的是这三百六十五人当中,驻军入选的比例!

“入选比例统计出来了吗?”

祁佑接过一旁小将递过来的统计结果,看了一眼,道:“头儿,驻军一共参选七千人,入选三百一十一人;皇城禁军一共参选两千五百人,入选四十人;血影卫一共参选五百人,最终入选一十四人。”

话音刚落,便见南宫浅陌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我赢了,二位。”

“我靠,你这就算出来了?”凤之尧还在那儿摆着手指头算,谁知她竟然已经得到结果了,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南宫浅陌淡淡扫了他一眼:“这很难吗?简单估算下来,驻军平均每二十一人进一人,禁军每六十三人进一人,而血影卫则是三十六人进一人。”

说罢又对祁佑道:“各地驻军里面哪边的人多一些?”

提到这个,祁佑脸上顿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语气得意道:“自然是咱们西境,十二进一!”

眼下苍狼所有成员都是西境边关出身,祁佑会有这种自豪感也不足为奇。

“嗯,马马虎虎吧!”南宫浅陌点了点头,好歹都是她这五年指点过的兵,这次总算没给她丢人,不然,哼哼!

“我靠,十二进一,足足是禁军的五倍!楼陌,你是不是给西境驻军开小灶了!”凤之尧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我可没那么无聊。”南宫浅陌白了他一眼。

莫庭烨皱着眉头问道:“你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虽然知道陌儿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可血影卫的这个结果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嗯哼!怎么说呢,坦白讲,单论个人武功修为,十个驻军也不是一个血影卫的对手,但我要的不是武林高手,你们也看到了,这场选拔赛的规则单凭一个人各自为战是不可能脱颖而出的,很显然,血影卫的孤高自诩害了他们。”

莫庭烨听罢沉默无言,只是眉宇间浮起一抹深思,孤高自诩,确实是血影卫最大的问题。

第四百五十二章 借调训练

“那禁军是怎么回事儿?六十三才进一?”凤之尧追问道。

“血影卫虽然孤高自诩,但至少还是有那么一些团队作战意识的,至于禁军么,本事肯定是有的,只是自视甚高,恐怕一开始就陷入了内斗。”南宫浅陌毫不客气地说道。

一针见血,这是凤之尧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不得不说,南宫浅陌所说的这些确实是现实存在的问题,只是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而已。

而此刻莫庭烨却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祁佑,目光莫名令祁佑顿觉后背生寒,下意识地往南宫浅陌的方向挪了挪。

南宫浅陌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于是一脸防备道:“莫庭烨,我警告你,不许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人!”

“……”

莫庭烨脸色一黑,什么就是她的人,真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的嘴给封起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他就在这儿站着,她居然敢说别的男人是她的人,尽管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可这话听着还是不舒服。

对于男人突如其来的黑脸,南宫浅陌自动将其归结为被自己拒绝后恼羞成怒,心道,祁佑和罗域两个可是她最看好的兵,要是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他要走一个她也太吃亏了!当然了,如果只是借走两一段时间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于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总之,人你就不要想了,我肯定是不会给你的!”

“两个月。”头顶传来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

“哈?”南宫浅陌愣了一下,有些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

莫庭烨冷着一张脸,他现在早就已经不指望某个没良心的女人会主动过来哄他了,冷冷地看了祁佑一眼:“把他借给我两个月,年后还给你。”血影卫也是时候该好好训练一下了,居然给他丢这么大的人!

闹了半天是为了训练血影卫啊,南宫浅陌终于明白过来,眸光一闪,对祁佑道:“有没有兴趣去帮你们王爷练练兵?”

“啊?”祁佑似是没有想到头儿会征求自己意见,一时没反应过来。

南宫浅陌看见他那副傻愣的表情顿时无语,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愣什么呀,给你双份月俸,去就去,不去就拉倒!”

“哎呦,”祁佑摸着头,立刻答道:“去去去!”两个月而已,还有双份月俸,不去白不去!

“墨风,明天带他去楼里。”莫庭烨对墨风吩咐道。

“是!”墨风觉得有点没脸,堂堂血影卫居然没比过那些驻军,他这个统领也是够丢人的,心想着一定要借此机会好好给那群臭小子一个教训!

不过看向祁佑的眼光却也没那么和善,好奇中带着审视,苍狼的名号他自然不陌生,可一直以来,血影卫和军队虽然都听命于主子,但从来都是各行其是,互不干涉。

至于苍狼则是一个更为特殊的存在,因为在所有苍狼眼里,他们真正臣服的人不是主子,而是王妃。所以,这次借调或许能给血影卫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对于他探寻的目光祁佑自然不会没有注意到,只不过选择旁若无人地忽视了,王爷身边的四大统领出自血影卫,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至于王爷因何借调自己过去训练,原因肯定和刚刚结束的选拔赛脱不了干系。

事实上,对于王爷和头儿此举的真正用意,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二,肯定不仅仅是为了给血影卫训练,而是想要借此机会来消除苍狼和血影卫之间的隔阂——

每支队伍都有自己的信仰和坚持,那么不可避免地,肯定都会带有一些排外的心理,而这种心理如果不处理好,那么若是将来有一天双方需要合作时,难免会带来一些隐患……

“头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想明白这一点后,祁佑突然对南宫浅陌说道。

见他明白过来自己的意思,南宫浅陌微微一笑,点点头:“去和罗域交接一下,苍狼接下来的淘汰训练就交给他负责了。”

“是!”

莫庭烨看了看天色,道:“陌儿,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府了。”

“别忘了你们俩各自欠我的一个条件!”南宫浅陌挑了挑眉,笑得好不得意。

凤之尧摊摊手,表示:“愿赌服输!”到了这会儿,他也看出来了,楼陌的主要目标应该是庭烨,自己不过是个捎带的。

莫庭烨顿觉额头跳了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过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了。

……

又是一场隆冬大雪,足足下了一夜未停,上京城的天雾蒙蒙的,冷得人直打哆嗦,连说话都冒着丝丝的白气。

陌尘居的花厅里好几个炭盆“咝咝”地燃着,屋子里的温暖和外面的严寒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男一女在桌前相对而坐,像是在对峙着什么。流云浅黛两个无奈地在外面候着,时不时地打个哈欠,显然对于这一幕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不行,换个条件!”莫庭烨黑沉着脸,几乎要滴出墨来。

南宫浅陌顿时不高兴了:“莫庭烨,咱们当时可是说好的,任何要求你都无条件答应!”要不是冲着这一点,她又何必绕那么大弯子去跟他打赌!

两人的争论还在继续,浅黛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事实上,自打知道她们小姐怀孕以来,她就没见王爷的脸色好看过,偏偏小姐是个闲不住的,变着法儿地想要出门,啧啧,王爷也是不容易!

“怎么样了?”墨痕走过来用眼神询问道。

浅黛和流云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墨痕憋住了想笑的冲动,上前一步:“王爷,属下有事回禀。”

莫庭烨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南宫浅陌丢下一句:“这件事你想都别想!”说罢这才起身对墨痕道:“随我到书房来。”

留下南宫浅陌一个人坐在那儿对着他的背影暗暗咬牙:莫庭烨你给我等着!

人家怀孕两三个月的时候都吐得不行,偏生南宫浅陌是个消停的,半点儿反应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除了饭量变大了些以外,和从前并无二致,身体简直好到不行。

第四百五十三章 进宫请安

可偏偏莫庭烨却生怕她再动了胎气,成日里拘着她不让出门,拿她当瓷器娃娃似的供着,都半个月了,是个人都得憋出毛病来了,更何况是本来就闲不住的南宫浅陌!

这半个月,她身上的伤早就好全了,各种补品、安胎药更是喝了不知多少,连凤之尧都说自己现在已经没事了,可莫庭烨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说什么都不同意她出门。

“流云浅黛,我要出去住两天。”南宫浅陌下定了决心。

流云忍不住有些担心:“额,可是王爷那里……”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一起走,二是留在这里……”

南宫浅陌话还未说完,就听得二人齐齐答道:“我们选二!”开玩笑,小姐走了,她们俩留在这儿还不得被王爷的怒火烧死,还不如跟着一起呢!

谁知,南宫浅陌前脚刚踏出陌尘居的门,后脚便迎面碰上了宫里太后身边的兰青姑姑。

“王妃这是要出门吗?”兰青惊讶地望着她。

“咳,没,就想着随便转转,”南宫浅陌心里顿时一阵哀嚎,看来自己今天是没有出门的命了,于是转而问道:“兰姑姑可是有事?”

兰青早就听说了暄王妃被暄王当宝贝似的藏着不让出门的事,也不拆穿,笑着说道:“太后娘娘听说王妃怀孕了,心中甚是挂念,所以特命老奴前来请王妃进宫说说话。”

南宫浅陌挑眉笑了笑,太后挂念自己?她自认在太后跟前还没那么大的脸面,再者说了,她怀孕的消息并未刻意隐瞒,半个月前就已经传出去了,现在才“挂念”是不是有点刻意?

她想,十有八九是因为最近这半个月来莫庭烨一直回府,没怎么去长乐宫陪太后她老人家吃饭,老人家心里想念他又不好意思明说,这才寻了个由头请她进宫吧?真是别扭的老小孩儿啊!

不过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大家自己心里知道也就行了,谁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于是爽快地应道:“劳太后娘娘惦记,浅陌自是应当进宫请安的。浅黛,你去同王爷知会一声,让他忙完了来宫里接我。”顺便也陪陪太后娘娘。

浅黛应声而去,这让兰青看向南宫浅陌的目光里不免又多了几分赞赏,这位暄王妃果然是个玲珑心思的人,既顾全了太后的面子,又合了她想要见见暄王殿下的心思。

南宫浅陌又对兰青欠身说道:“烦请兰姑姑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

兰青自然笑着应允。

换好衣服出来时,宫里的马车已经在王府外面候着了,南宫浅陌同兰青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流云和浅黛两个则坐了后面的那辆马车。

刚下了一夜的雪,车轱辘轧在雪地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兰青是个健谈的,又对这位暄王妃印象颇好,一路上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宫里。

“娘娘,王妃到了。”二人一起穿过回廊,兰青进门便朝着里面说道。

南宫浅陌也规规矩矩地给太后行了一礼:“浅陌见过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怀着身子的人就别那么多礼数了,坐吧!”经过上次诊脉的事,太后对南宫浅陌的印象好转了不少,再加上她如今有了身孕,此刻看着倒也和气。

“你这孩子快有三个月了吧?”说着,太后的目光在她小腹上停留了一瞬。

南宫浅陌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回太后,再有几天就满三个月了。”说起来,连她自己也有些难以相信,这里居然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真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太后闻言终于露出了一抹勉强算得上是慈爱的笑容,“你这是头一胎,可一定要把身子养好了,要不然以后可是要受罪的。”说着又命兰青去把那些个补品取来。

一见到那些个补品,南宫浅陌脸上的笑容就有些绷不住了,她能选择拒绝吗?这补品虽是好东西,但也不是这么个补法啊!

然而这毕竟是太后的赏赐,容不得她拒绝,于是只好起身谢过,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才能背着莫庭烨把这些个补品给“解决”掉……

太后和南宫浅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气氛倒也和谐。不过这宫里要是一直这么平静祥和那也就不是皇宫了,这不,没过多久,皇后、元贵妃还有贤妃就领着乌泱泱一大帮女人过来了,进门便听得皇后道:

“臣妾给母后请安!”不待太后说话便又连珠炮似的接着道:“早就听闻暄王妃有了身子,臣妾想要当面道贺却一直没见着暄王妃进宫请安,今日多亏母后传召,这不,臣妾便携同众位姐妹们一起赶着过来凑个热闹!”

这便是当众给她上眼药了,暗指她没有礼数,不知道主动来给太后请安。南宫浅陌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太后动了动手中的檀香佛珠,似是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一般,瞧着众人笑道:“你们今儿个可是来得齐整!”

见太后没有发难,皇后的眸中划过一抹暗芒,很快便遮过去了,依旧和气地笑着。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众妃嫔齐齐行礼道。

“都起来吧!哀家这里没那么多虚礼。”太后笑眯眯地让她们起身,又命人赐坐。

皇后之下当属元贵妃身份最高,只见她朝南宫浅陌善意一笑:“本宫记着当初怀瑜儿的时候可是足足吐了三个月呢,瘦的跟什么似的,可我瞧着王妃面色红润,倒像是丰腴了一些,可见这孩子定是个省心的。”

“娘娘说笑了,许是我素来习武,身子总要比常人强健一些,这孩子才没闹腾。”南宫浅陌面色微赧,府里那个天天变着法儿地给她喂各种补品,她就是想不丰腴也难啊!

“对了,澜儿那孩子最近身子骨儿可好些了?”太后突然插话问道。

太后口中的这位澜王殿下在皇子中行三,生母是个不起眼的贵人,据说这位贵人生他时难产去了,所以澜王殿下打小便养在元贵妃身边。

第四百五十四章 病弱王爷

在南宫浅陌印象中,自己只和这位澜王殿下有过一面之缘,是五年前宫变的第二日,在前来看望皇上的人群中远远瞧过一眼,除了记得他脸色异常苍白以外并无其他太多印象。

据说这位澜王殿下是从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儿,一年十二个月里能有九个月是病着的,虽然封了王,却也没有单独开府,就一直住在重华宫里。

只见元贵妃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劳太后娘娘挂心,澜儿还是老样子,天一冷就得病一场,这不,昨儿个夜里又突然发热,请太医过来开了药,折腾了半宿总算是好些了。”

说罢又欲言又止地看了南宫浅陌一眼。

南宫浅陌眸光一闪,显然已经猜到了这位元贵妃娘娘的意图,却并未主动开口应承。

果然,下一刻便听着太后开口了:“阿烨媳妇,哀家记得你医术不错,待会儿去替澜儿看看吧!”

“是,浅陌自当尽力。”南宫浅陌起身应下。

元贵妃立刻朝她投来感激的一眼:“如此本宫就代澜儿先谢过王妃了!”

“娘娘言重了,一切还是等见过澜王殿下以后再说吧!”她自认医术确实尚可,可这医术说到底还是救人不救命,那位澜王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她并不清楚,所以还是不要给这位元贵妃太大的希望才好。

元贵妃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这些年给澜儿看过的大夫不知有多少,可却都无能为力,只能就这么不好不坏地拖着,她如今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自然不会为难南宫浅陌。

大家又寒暄了几句,在皇后辛玥的示意下,一个穿浅紫色宫装的妃嫔开口了:“王妃如今有了身子,府上伺候的人手怕是不够了吧?”

来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南宫浅陌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不知这位娘娘是?”

皇后笑了笑,道:“瞧我,这一高兴都忘了同你介绍了,这是前些日子新晋的安嫔。”

“噢,原是安嫔娘娘啊。”南宫浅陌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见她不接自己的话茬,安嫔心里有些急了,可又摸不准她是个什么心思,这厢正暗自忖度着自己该怎么引出那个话题,却又见她若无其事地嘬了一口茶,忽而指着外头正色道:“我瞧着今日这雪下得不小,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了。”

安嫔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捂着嘴朝皇后轻笑道:“臣妾这正跟王妃说府上伺候的人手呢,王妃怎么扯到旁处去了?恕臣妾眼拙,可真看不出来这雪停不停同王府有什么相关?”说着又同旁的几个妃嫔递了个眼色,笑得好不欢快。

“安嫔娘娘所言甚是,本王妃也瞧不出这王府进不进人同娘娘有什么相关。”南宫浅陌垂着眸子淡淡开口。

这便是直言她安嫔多管闲事了!太后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轻咳了一声,拿帕子遮住了嘴角的笑意。

“你!”安嫔气得面色通红,却又碍于身份品级的缘故不敢发难,只好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皇后,希望她能出来替自己做主。

皇后眸色暗了暗,笑道:“暄王妃这张嘴可真是个不饶人的,安嫔妹妹不过关心一句罢了,你又何必当真呢!”

南宫浅陌闻言笑了笑:“我这人在军中待惯了,说话自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还望安嫔娘娘不要见怪。”

“自然不会。”安嫔暗暗绞着手里的帕子,僵笑着答道。

见皇后和安嫔相继铩羽而归,贤妃眼底划过一抹讥讽,转而对南宫浅陌温言温语地笑道:“前些日子你大姐姐进宫来同本宫请安,本宫还嘱咐她多同你亲近些,也好沾沾喜气,早些替煜儿开枝散叶呢!”

呵呵,让南宫浅歌和她亲近?南宫浅陌不置可否地笑笑,委实不知道该怎么来接这话,正在这时,突然一道娇声娇气的声音传来——

“贤妃娘娘这话倒让臣妾想起来一件事来,听说睿王殿下新纳的那位侧妃也是王妃的姊妹,这样算起来,王妃倒是占足了便宜,愣是比两个姊妹高出一个辈分来了!”

吴侬软语般的语气腔调,令南宫浅陌没由来一阵恶寒,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抬眸望去,只见她穿了一身嫩粉色的宫装,打扮得娇俏而精致,身上香气扑鼻,若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倒也罢了,偏偏她是和贤妃一般的年纪,即便是她保养得很好,脸上没见着什么岁月的痕迹,可你能想象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强行扮嫩的那种感觉吗……

不得不感叹,皇上也是个重口味儿的……

“淑妃姐姐说的正是!就是不知以后这称谓上该要如何是好?究竟是以姐妹相称还是以叔侄论处,这姊妹三个日后见了面少不得要好好说道一番了!”安嫔掩唇轻笑道,全然忘了方才的尴尬。

南宫浅陌这才知道方才说话嗲声嗲气的那个女人是淑妃。

等等,淑妃?她记着五年前自己替莫庭烨解毒的那阵子,凤家主突然入狱,凤之尧为此事连夜赶回上京城,好像就是因为这位淑妃娘娘滑胎的缘故……

看来这位淑妃娘娘和安嫔一样也是皇后一派的人了,南宫浅陌看着这一群你来我往相互试探的女人们,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

“所谓出嫁从夫,昔日里以姐妹相称也就罢了,今后还是要称呼阿烨媳妇一声九皇婶的。”太后笑眯眯地说道。

皇后和贤妃自是连忙应和称是。

正在这时,一个宫人慌慌张张地进来,在元贵妃身边耳语一阵,就见她立刻变了脸色,起身急切道:“太后娘娘,澜儿那里有些不好,臣妾想先行告退一步……”

太后听罢也是一脸愁云,连忙道:“快去快去,对了,阿烨媳妇,你也跟着一起去看看!”

“是!”南宫浅陌立刻答道,她现在是巴不得找个由头避开这些后宫的女人们,再多待一会她都脑仁儿疼。

第四百五十五章 因何而病

一路同元贵妃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澜王殿下的重华宫,此时,太医院的御医们已经围了一圈,见她二人前来连忙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澜儿情况如何?”元贵妃慌慌张张地朝里走,神色担忧地问道。

那为首的许御医叹了口气道:“回禀娘娘,想是昨夜的风寒还未好全,殿下又着了些寒气,这才……”

“怎么就着了寒气?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元贵妃此刻火气也上来了,急冲冲地问道。

一个伺候的宫人颤颤巍巍地答道:“回禀娘娘,今早殿下醒来觉得有些气闷,在窗户跟前站了会儿,想是那个时候让寒气入了体内,这才……”

元贵妃就要发火,却被南宫浅陌劝下:“娘娘,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让我先替殿下请脉吧!”

元贵妃点了点头,让她单独进了内殿。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澜王殿下,与其他两位皇子不同,他的长相偏俊秀清雅,少了几分刚毅的棱角,面色苍白到几近透明,形容消瘦,就连唇色都是有些隐隐地发白,确实是一副病体孱弱的模样。

将手搭在他腕上,南宫浅陌眸中渐渐浮起一抹深色,这脉象……

目光在殿内四下环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靠窗的那几座颜色有些暗沉的盆景上,了然地勾了勾唇:“澜王殿下刻意引我前来该不会就只是为了让我替你诊脉吧?”

一道清朗温和的笑声响起,当中夹杂着些许咳嗽声,只见原本躺在床上的澜王殿下悠悠转醒,缓缓坐起身来打量着面前的的女子:“果然瞒不过你。”

他今早刻意吹了些冷风,为的就是让母妃将她请来。

“殿下本就没打算瞒我。”南宫浅陌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几座盆景。

莫君澜了然一笑,“那也要九皇婶洞察力敏锐才是。”

他顿了顿,又道:“凭九皇婶的医术应当不难看出本宫的病看似是身子孱弱,实则是中毒所致,坦白说,我每日服下的补药都含有一种慢性毒,只是我并未全部服下,如你所见,有一半的药多亏那盆景替我分担了去。”

南宫浅陌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辛辛苦苦藏了这么多年,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你决定在这个时候‘好起来’?”

莫君澜叹了口气,道:“九皇婶可知我因何而病?”

“避其锋芒?”南宫浅陌状似玩笑般地开口。

却听他笑道:“一半一半吧!我缠绵病榻多年,一来是为了避祸,这二来则是为了闭口。”

“闭口?”南宫浅陌不禁挑眉:“殿下莫非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不成?”

莫君澜不答反问:“九皇叔近年来身子可好?”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犀利:“你知道当初鸩羽千夜的来历?”

莫君澜点了点头:“不仅如此,九皇叔的身世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十八年前,我的生母就是因为无意中得知了此事,所以生下我没几天就病逝了。”

十八年前,正好是莫庭烨中毒的时候,南宫浅陌袖中手指动了动,淡淡道:“殿下告诉我这些是何意?”

“我对你和九皇叔并无恶意,否则也不会将事情和盘托出,甚至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提供当年的证据,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些欠了我的人总是要还的。”莫君澜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前的盆景,眸底却有暗潮汹涌不断。

南宫浅陌点了点头:“所以,你想借我的手‘病愈’?”

“九皇婶以为如何?”莫君澜抬眸看向她,显然是在等她的答案。

“元贵妃娘娘那里,你打算继续瞒着吗?”南宫浅陌问道。

莫君澜知她这话便是应下的意思,故而也不隐瞒:“曦和已经远嫁北凛,我不想她再牵连到这些事情中来。”对于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元贵妃,他自是心怀感激的,但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激,他才不能自私地把她卷进来。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南宫浅陌起身。

“多谢九皇婶,证据稍后自会奉上。”莫君澜在身后说道。

刚一出来,元贵妃便连忙迎了上来:“王妃,澜儿他怎么样了?”

南宫浅陌的目光在几位御医身上快速扫过,上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安慰道:“方才许御医说的不错,殿下确是风邪入体,开几副药好生将养着应无大碍。”

闻言,元贵妃眸中不由划过一抹失望之色,然而就在这时却忽然发觉她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心里登时便明白过来,转而对她道:“自瑜儿出嫁后,本宫这身上便有些不爽利,不知可否烦劳王妃替本宫瞧瞧?”

“娘娘言重了,浅陌自当从命。”莫君澜身上的毒确实下得很隐晦,但也并非毫无破绽,因而她并不能据此确定在场的这些御医是否有问题,所以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两人一同来到偏殿中,元贵妃命所有宫人侍婢全都退下,这才紧张地问道:“敢问王妃,可是澜儿的病症有何不妥?”

南宫浅陌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殿下的病症并非无药可医。”

“真的吗?王妃的意思是说澜儿的病可以治好?”元贵妃顿时喜出望外,显然是真心替莫君澜高兴的。

“自然。”南宫浅陌点了点头,又道:“我请娘娘单独进来也只是为了稳妥起见。想来上次太后娘娘晕倒的事情您也是知道的,御医们的方子有些不妥,旁的我也不便多说,娘娘聪慧,自当明白我的意思。”

到底是在后宫待了大半辈子的人,元贵妃很快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眉宇间带着一股坚决,沉声道:“王妃放心,澜儿的药本宫势必不会假手于人!”

“辛苦娘娘了,药方我晚些时候会派人给您送过来。”南宫浅陌道。

虽说莫君澜每次都倒掉了一半的药,可到底是连着喝了这么多年,对他底子肯定是有影响的,再加上他原本就不是个身子骨儿强健的,所以这解毒的方子她还真的要细细思量一下。

第四百五十六章 素菜盛宴

不多时,长乐宫太后便派了人过来询问澜王的情况,言及暄王已经入宫,请元贵妃和暄王妃二位一同过去用膳。

元贵妃自是要留下来照看澜王殿下,所以婉拒了太后的好意,南宫浅陌却没了可以拒绝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往长乐宫去。

好在折腾了这么一趟,长乐宫里那群莺莺燕燕也都各自散了,倒是令她松了一口气。

刚一进门,便见着莫庭烨迎了上来,将她扶到一边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可有累着?”

“我没那么娇弱!”南宫浅陌白了他一眼。

“这不是娇弱不娇弱的问题,你现在正怀着孕呢!”莫庭烨正色道。

南宫浅陌欲要再反驳,却听着一道咳嗽声响起:“咳咳!”

南宫浅陌这才注意到原来皇上也在,当下便要行礼,却被莫御城拦住:“行了,孩子为重,你就别那么多虚礼了,入座吧!”

一碟碟的素菜端上来,太后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末了拍桌子对皇上和暄王怒道:“天天就给哀家吃这些,你们两个还有没有点孝心?!”

“额,母后,正是因为朕和阿烨有孝心,所以才让您控制饮食啊,这些都是对身体好的,再说了,朕和阿烨不是陪您一起用的吗?”莫御城笑着劝解道。

太后依然不悦:“御膳房做来做去也就这么几个菜式,哀家看都看腻了,哪里还有胃口!来人啊,去让御膳房另做一桌子菜来,哀家不想见到这些绿油油的东西!”

兰青和元公公对视一眼,各自在心里叫苦不迭。

莫御城其实也早就腻味了这些菜,可孝字当头,他也没辙啊,眼看着就要劝不住太后,于是脚下踢了踢莫庭烨,示意他帮个腔。

可莫庭烨又不是个善言辞的,此刻只能沉着脸不说话。

眼看着就要冷场,南宫浅陌顿觉头疼,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劝道:“太后娘娘,这饮食习惯重在坚持……”

怎料刚一开口就被太后给怼了回去:“你别说话!都是你提出来的什么破点子,要不是你哀家能吃这么长时间草吗?!”

南宫浅陌:“……”好歹也是纯天然绿色蔬菜,怎么到了太后嘴里就成草了呢?

忽而眸光一闪,南宫浅陌笑道:“太后娘娘,要不这样吧,我去厨房给您炒两个菜,保证和您这些日子吃的不一样!”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这些个素菜,你能翻出什么花样!”太后冷哼一声。

南宫浅陌忍住了想笑的冲动,道:“太后娘娘放心,我跟您保证,待会儿端上来的菜您肯定爱吃!”

“真的假的?你会做菜嘛?”太后有些不信地看着她。

知道她老人家心里其实已经动摇了,南宫浅陌再接再厉:“我手艺好着呢,不信您问王爷就知道了。”

见太后望向自己,莫庭烨点点头,“陌儿的手艺确实不凡。”

“那我便去了,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稍等片刻。”南宫浅陌笑笑便起身随兰青往长乐宫的小厨房走去。

莫庭烨原本也要跟过去,却被她一个眼神给了摁回去。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南宫浅陌和兰青便端着几个盘子过来了,还没进门就闻见了诱人的食物香气,勾的人食指大动。

“这两个是鱼香茄子还有西辣蛋,这是糖醋脆皮豆腐,那两个是酸辣藕片和干煸豇豆,还有这个是地三鲜,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尝尝看。”南宫浅陌一边摆盘,一边指着那些菜一一报上名来。

太后看着这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早就饿得不行,也不等宫女布菜便拿起筷子径自吃了起来,嗯,松软入味,口齿留香,果然好吃!

就连一向自持身份的皇上也被这味道给吸引了,拿起筷子开动起来,一边吃一边夸赞道:“嗯嗯,不错不错,想不到浅陌居然还有这样的好手艺,阿烨你可真是有福了啊!”

那是自然!莫庭烨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很快便加入了这个行列。

很快,六个分量不小的菜就像是风卷云涌一般被解决干净了,太后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兰青忙将煮好的酸梅汤端了过来,太后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浅陌丫头啊,你有这样的好手艺怎么不早点说啊,害得哀家白白吃了这么多天的苦头!”

浅陌丫头……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上午还是阿烨媳妇呢……没想到一顿饭居然还能有这样大的效果,真是惊喜啊!

“额,回太后娘娘,我……”南宫浅陌正思索着该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却被太后直接打断——

“都成婚两个月多了,怎么还喊‘太后’,该随阿烨喊哀家一声‘母后’才是!”

南宫浅陌微窘,只好依言喊了一声:“母后!”

“嗯,这还差不多,”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道:“看在今日这顿饭的份上,哀家就不跟你计较之前非让哀家吃清淡素食的事情了,对了,这以后……”

话还未说完便被莫庭烨果断拒绝:“母后,陌儿怀孕了,不宜操劳你这宫里的膳食。”

太后这才想起来南宫浅陌怀孕一事,于是立刻转了态度,道:“对对对,阿烨说的是,还是哀家的孙子最重要,至于膳食……哀家就勉强再忍耐些时日吧!”

看着太后一脸心痛的模样,南宫浅陌心中有些好笑,于是道:“母后,不如这样吧,我把这些素菜的菜谱写下来交给御膳房,您觉得如何?”

“这个主意好!朕看可以一试。”莫御城率先同意道,他最近对御膳房的菜式也吃腻了,正好换换口味。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儿,这是浅陌丫头孝敬哀家的,这菜谱待会儿给到长乐宫的小厨房就是。对了,还有啊,往后你就不用陪哀家用膳了。”

见太后发话了,莫御城登时就服了软,讨好道:“母后,您看,朕怎么说也陪您吃了不少顿青菜不是,您可不带过河拆桥的啊!”

“德性!”太后瞪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再拒绝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腊月初二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二这日,莫庭烨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围在南宫浅陌跟前儿,也不说什么事,就那么眼巴巴地望着她,弄得她一阵不自在,最后恼了:“我说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年关将至,朝堂上应该有不少事情等着你处理呢吧,你跟我这儿折腾个什么劲?!”

“陌儿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莫庭烨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眼神里全是暗示的意味儿。

南宫浅陌被他这副模样给逗乐了,于是开始装傻充愣:“我需要跟你说什么吗?”

莫庭烨哀怨地瞪着她,目光中俱是对她的控诉,可偏偏南宫浅陌却浑然不觉,这不禁令他顿时生出一股懊恼来,慢慢放下了扶在她肩膀上的手,闷声叹了口气:“罢了,你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

“喂!什么就我不记得了,莫庭烨你今天是怎么了?”南宫浅陌故意追问道。

莫庭烨抬头深深瞅了她一眼,末了把你目光搁在了她的小腹上,一本正经道:“一孕傻三年,看在你娘怀你也不容易的份上,为父就不同她计较了。”

南宫浅陌顿时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就是今日是他生辰么,从今早起床开始就一直心心念念的,现在更是连“一孕傻三年”这话都说出来了,这男人还能更幼稚一点吗?

想了想,便故意当做不知,佯怒道:“你才傻,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呢你就在那儿跟我叽歪,还故作大度地不跟我计较,你倒是计较一个给我看看啊!”

莫庭烨立刻认怂:“谁说要计较的,让他过来,本王要好好跟他‘聊聊’!”

南宫浅陌斜了他一眼,后者立刻送上一抹讨好的笑容,看得她一阵恶寒。

就这样,在莫庭烨不断的讨好和试探中,终于到了晚上,而此刻,在经历了一整天打击后,暄王殿下终于选择放弃了挣扎,认命地相信他的陌儿是真的真的忘记了自己的生辰,心里那叫一个失落难受啊,这才刚怀孕就不记得他的生辰了,要是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岂不是更没有他的地位了?

算上坐月子的时间,接下来自己至少还有七八个月吃不上肉,想到这里,看向南宫浅陌肚子的目光就变得不悦起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南宫浅陌岂会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当即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再不顺眼也是你的种,把你那些小情绪给我憋回去!”

莫庭烨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现在后悔了,不该这么快就让陌儿怀孕的,福利什么的没了不说,自己在陌儿心里的地位更是直线下降,简直就是战略上的一大失误!

不得不说暄王殿下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远见的——就在不久的将来,暄王殿下和某个不省心的熊孩子斗智斗勇,每每被气得捶胸顿足懊恼不迭的时候,都会暗自反省,让陌儿怀孕生下这么个倒霉孩子绝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没有之一!

当然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在这时,墨风过来传话,说是六部官员正在议事厅等着回话,年关将至,朝堂上一应事务俱是繁忙,皇上便把协理六部的事宜尽数交给了暄王殿下。

莫庭烨皱了皱眉头,只好放弃了和娇妻共进晚膳的机会,“陌儿,一会儿你先自己用晚膳吧,记得多吃点儿,不用等我了。”

“你去忙你的就是,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南宫浅陌笑了一句。

莫庭烨又不放心地细细叮嘱了一番后方才带着墨风离开。

流云浅黛走了进来,笑道:“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厨房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两个过来帮忙,让其他人都休息去吧!”南宫浅陌说着便往厨房方向走去。

之前是因为在边关,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因为军务和布防忙得脚不沾地,生辰自然也都是草草带过,好容易今年在上京城空下来,自然是要好好替他过个生辰的,为了今日的这份惊喜,她可是想了好些时日呢!

临近年终,六部之中,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零零总总加起来却也破要费些功夫,因而等莫庭烨从议事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四刻了,陌尘居的主卧内已经熄了灯,莫庭烨以为南宫浅陌已经歇下了,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不想突然传来一阵好听的琴声,与此同时,房间内的灯火也突然亮了起来——

莫庭烨这才看见,桌上正中间的位置上摆了一个十寸大小的蛋糕,上面插着一圈五颜六色的蜡烛,围成一个好看的心形,旁边围了一桌子的菜,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

女子坐在一旁抚琴,见他进来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意盈盈地同他道:“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啊!”

下意识地走过去,莫庭烨依言坐下,愣愣地看着她,心里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的,软软的,却又无比温暖。

听着她一点一点地跟他解释这个蛋糕的来历,以及过生辰时的传统,莫庭烨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着,于陌陌红尘中有一人肯将你放在心上,记着你的生辰,愿意为你花心思准备生辰礼,于愿足矣。

“想什么呢,快点闭上眼睛许愿!”南宫浅陌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催促道。

“好。”莫庭烨依言闭上了眼睛,隔了一瞬后又睁开了:“已经好了,一起吹蜡烛?”

“当然!”南宫浅陌拉着他的手,眼底有些雀跃兴奋:“我数三二一咱们一起吹!”说实话,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吹生日蜡烛呢!虽然不是自己的生日,不过这个也不重要了……

谁知话音未落,蜡烛却已经被他抢先一步吹灭,南宫浅陌顿时黑了脸:“莫庭烨你丫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哈哈哈——”莫庭烨兀自笑得一脸得意,“这是我的生日蛋糕,当然该由我来把蜡烛吹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蛋糕可是我亲手做的!”南宫浅陌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还能不能再要脸一点?!

第四百五十八章 生日蛋糕

莫庭烨起身把房间内的油灯点燃,气死人不偿命地道:“反正我已经吹了,你要是实在想吹蜡烛那就把它点着再吹一次好了。”

南宫浅陌:“……”shit!你见过谁家过生日吹两次蜡烛的?!

见她冷着脸不说话,莫庭烨又凑近了道:“陌儿难道就不好奇我许了什么愿望?”

“没兴趣!”南宫浅陌转过脸去不想看他。

“真的没兴趣啊?我原本打算告诉你来着,既然你没兴趣知道那就只好算了。”莫庭烨一脸遗憾地看着她。

南宫浅陌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拿起刀子开始切蛋糕,像是要所有的火气都发泄在蛋糕上一般。

莫庭烨走到她身后将人圈在怀里,从她的手里接过刀叉来:“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是我错了还不成吗?再让你这么切下去,这蛋糕就都成浆糊了!”

“唔——”南宫浅陌正要回过头来说他,口中却突然被喂了一勺蛋糕上的奶油,于是用一双明澈犀利的眸子瞪着他,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恶趣味的想法,踮起脚就朝他吻了上去。

忽觉唇上传来一阵温软,莫庭烨陡然瞪大了眼睛,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有些受宠若惊,然而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加深这个吻,那片温软却已经消失了,不仅如此,那个撩拨了自己的女人居然在哪儿笑得前仰后合,可谓是嚣张至极!

“哈哈哈!莫庭烨你此刻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就像一只炸毛的花猫,真应该拿面镜子给你,哈哈哈……”

此时此刻,莫庭烨的下巴上、嘴上沾满了白色的奶油,再配上他那邪肆俊美的面庞,简直就是反差萌,有没有?南宫浅陌看着自己的得意杰作,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陌儿——”莫庭烨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而南宫浅陌却还沉浸在自己的笑声中不能自拔,恰好给了他可趁之机——

一把把人捞进怀里,俯首就吻了下去,放肆嚣张的笑声至此戛然而止,唇齿纠缠间弥漫着一股奶油的甜香味儿,让他愈发地欲罢不能,只想吻得深一点,再深一点,几乎要将她吞入腹中。

“唔……你先放开……”南宫浅陌努力地挣扎着,她只是想让他的脸上沾上奶油,可不想自己变成花猫啊,这奶油都是自己提炼出来的,很难洗的好不好?!

若是莫庭烨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只怕要崩溃……

不过好在莫庭烨知道她嘴里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干脆就剥夺了她开口的机会,浓烈而深情的热吻,让南宫浅陌觉得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要被吸走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软软地挂在他身上。

这一吻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莫庭烨感觉自己身下隐隐有了抬头的趋势,这才不得不放开了她,沙哑着嗓子恨恨道:“陌儿,等你生下孩子,我一定要全部补回来!”

南宫浅陌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乍然听闻这句话,登时就红了耳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也不怕****!”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不其然,下一刻便看到某人充满危险和侵略性的目光,南宫浅陌向来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脚部迅速地走到桌子另一边离他最远的位置上坐下,十分淡定地转移话题:“喏,那个是给你做的长寿面,一刻钟前才下的,再不吃就要凉了,快坐下来尝尝!”

顶着头顶那道灼热的目光,南宫浅陌果断拿起了筷子塞到他手里,自己也拿起筷子吃起菜来,一边吃,一边咕哝不清地道:“嗯,现在吃刚刚好,好饿呀!”

“你要我吃你下面吗?”莫庭烨看着手里的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废话,下面不是用来吃的难不成还是用来看的!”南宫浅陌咬了一口鸡腿,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此刻在她的眼里就只有那只鸡腿,当然了,还有……这一桌子菜!

“噢~”莫庭烨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旋即勾起一抹邪肆挑逗的笑意:“原来陌儿是这样想的,那为夫下次一定满足你!”

南宫浅陌正喝了口汤,乍一听闻这话登时被呛了一下,险些没一口喷出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反应过来方才他话里的调戏之意,顿时便有些羞赧,怒道:“莫庭烨你就是个流氓无赖!”

心里暗自腹诽不已,这人是精虫上脑了吧,吃碗长寿面都能扯到那事儿上去……

见她已经明白过来,莫庭烨顿时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噢?陌儿何出此言?”

说罢又故意“哧溜!”一声吃了一大口面,啧啧称赞道:“嗯,陌儿下面果然好吃!”

“唰!”的一下,南宫浅陌只觉得脸上一热,仿佛身上的血全都涌到了脸上,脑海中更是闪现出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顿时拍桌子羞恼道:“闭嘴吃饭,不许再说了!”

此时此刻的南宫浅陌,脸颊红润,双眸似水,亦嗔亦怒,沾着些许汤汁的嘴唇更是亮晶晶的饱满诱人,看得莫庭烨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喉结,身下一紧,连忙移开了视线,埋头吃饭,奈何脑海中却全都是与陌儿被翻红浪时的种种画面,眼前的珍馐美味自然也都失了味道。

种种表现的结果就是,看着南宫浅陌肚子的目光愈发变得愤懑不善起来,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坚决不能让陌儿再怀孕了!

……

除夕宫宴这日,大雪纷扬,寒意料峭,天地间被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漫天呼啸着的雪花,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

长安街两侧高悬着一排排的大红灯笼,映衬着这茫茫雪色,显得煞是喜庆。按照东霂惯例,凡三品以上官员均可携带女眷入宫赴宴,因而这一日长安街通往皇城宫门的路上马车络绎不绝,好生热闹。

宴席酉时才正式开始,在此之前,官员们纷纷在宣政殿谈书论理,君臣同乐,好不和谐,而随行的女眷们则去了皇后的椒房殿中请安。

第四百五十九章 除夕宫宴

南宫浅陌和莫庭烨向来不耐烦这样的场合,因而也只是堪堪赶在申时四刻才进宫分别去向皇上皇后还有太后娘娘请安。

皇后辛玥见南宫浅陌来得这样迟,心下有些不悦,可奈何如今太后娘娘站在她那一边,所以也并未发作,只是态度有些冷淡罢了,而南宫浅陌则根本不在意这些,如果不是规矩使然,她今日都想称病不来的。

好在灵犀郡主、文凝之还有魏祎都在场,几个人聚在一处叽叽喳喳的,倒也不算太过无聊。

倒是夏侯华绫有许多年不曾出席宫宴,今日突然以镇国将军夫人的身份出现,惹得不少人注目,皇后不好直接冲着南宫浅陌发难,转而便将矛头指向了她——

“本宫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南宫夫人了吧?”

夏侯华绫笑着欠身道:“回娘娘的话,臣妇自生下陌儿后便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大好,这么多年一直在府中调养,未能进宫同皇后娘娘请安,还望娘娘莫怪。”

皇后娘娘开口,便听得一道尖锐的的声音传来:“夫人是身子不好吗?怎么我却是听说夫人是同镇国将军关系不睦啊?”

一旁文凝之悄悄告诉南宫浅陌,说话的是吏部尚书辛珝的夫人杨氏,也就是皇后的娘家长嫂,越国公夫人早逝,如今越国公府当家作主的便是这位杨氏了。

此刻见皇后娘娘有意对这位镇国将军夫人发难,杨氏自然是不遗余力了。

南宫浅陌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夏侯华绫,却见她淡然一笑:“辛夫人这话是打哪儿听来的,我和将军少年夫妻,这么多年过来偶尔的吵架拌嘴是有的,可要说关系不睦却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只见杨氏扯了扯嘴角,不依不饶地说道:“有道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夫人这一病就是十八年,如今突然就好了,大家心中有些疑惑好奇也是常理,再者说了,听闻这些年夫人在府上闭门不出,别说煜王妃和睿王侧妃了,就连您的亲生女儿暄王妃都见不到人,要我说您这心可真是够大的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杨氏的这一番话看似无意,实则是把夏侯华绫推到了一个风口浪尖上,镇国将军府这些年对外声称当家主母需要养病,故而闭门不出,可谁知她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见,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果然,此话一出,便立刻听到靖远侯夫人惊讶道:“当真如此吗?我记得当初夫人开始养病时,暄王妃不过刚刚满月,夫人您居然也舍得?”

夏侯华绫脸色微变,握着茶盏的手紧了又紧,无论如何,她愧对陌儿和枫儿两个孩子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她无可辩驳。

莫熙璇立刻抢先一步接话道:“自然是真的,舅母怎会是那胡言乱语之辈,不信您问问我大皇嫂就是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煜王妃南宫浅歌的身上,只见南宫浅歌落落大方地笑道:“公主说的哪里话,母亲这些年一直闭门养病确是事实。”

莫熙璇瞪着眼睛不悦道:“那你就说,你可曾见过这位嫡母?”

南宫浅歌微微停滞了一下,这才为难道:“这……母亲需要静养,我们做子女的怎好前去打扰……”

“那你呢,南宫侧妃,你可曾见过?”莫熙璇又对南宫浅汐问道。

南宫浅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让夏侯华绫难堪的机会,立刻答道:“回公主殿下,莫说臣妾了,便是二姐姐从边关回京,母亲也不曾出来相见。”

说罢,姐妹两人悄然对视一眼,暂且达成了共识。

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莫熙璇终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南宫枫不是瞧不上她吗?那她就偏要让他看看,得罪她元嘉公主是个什么下场!至于今日之事就权作是一个警示好了。

听闻这话,南宫浅陌的两个舅母顿时来气,这两个不省心的庶女,嫁了人还不忘抹黑自己的嫡母,真真是可恨!这是公然欺负他们辅国公府没人了是吧?

二舅母华氏是个急脾气,登时就反驳了回去:“还请侧妃娘娘慎言,南宫夫人毕竟是您的嫡母,有些事情若是不知情的话还是不要轻易妄言的好。”

南宫浅汐立刻怯怯地望了夏侯华绫一眼,忙道:“是我多嘴了,还请母亲莫怪。”

“你!”华氏被她这副模样给气得说不出话来,正待要发作,大舅母江氏立刻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冷静,眼下已经被南宫浅歌和南宫浅汐占了上风,再争执下去对小姑只怕是更不利。

“呵,”南宫浅陌嗤笑一声,放下了手边的柑橘,冷眼看着她:“侧妃娘娘这话我就不懂了,本王妃十岁离京,生死下落不明,母亲忧思过度,伤及病体,故而一直闭门养病,这难道有何不妥吗?”

“还是说,即便是明知自己的亲生女儿坠崖身亡,母亲还要强打精神去应付你们这些庶出的女儿不成?!试问天下哪有这般的道理!”最后一句话陡然加强了语气,声音不怒自威,将南宫浅汐震慑得心底一颤。

用目光瞧了瞧上首的皇后,这才又道:“二姐姐这话好没道理,我不过是说了几句事实罢了,你又何必你一口一句庶出,非要将煜王殿下和我们王爷的颜面都踩在脚下不可?”

这话一出,南宫浅歌也变了脸色,若说方才南宫浅陌是隐晦地暗指她的身份上不得台面,那么现在这个南宫浅汐就是指名道姓地拖她下水了,不说旁的,单要从身份上论起来,不止是她,就连煜王也是庶出!

想到这些,看向南宫浅汐的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这个蠢货,居然还想着拖自己下水,真是愚不可及!

“事实?什么是事实?母亲久病不出,一时没得到我归家的消息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本王妃从边关回来,自当主动去拜见母亲,哪有让母亲来见我这个小辈的道理!”

第四百六十章 赐封愉妃

南宫浅陌顿了顿,接着不客气地道:“还有,你既不愿承认自己庶出的身份,又何必口口声声称呼我一声‘二姐姐’,所谓出嫁从夫,侧妃娘娘还是唤本王妃一声‘九皇婶’为好。”

这一番话下来,可谓是丝毫没有给南宫浅汐留情面,直说得她面红耳赤,被睿王妃裴若岚斥退,亲自向南宫浅陌赔礼道:“府上侧妃不懂规矩,言辞之间若有冲撞之处还请九皇婶见谅,侄媳回府后定当好生教导。”

方才一直纵容南宫浅汐大放厥词,这会儿倒是讲起规矩来了,看来这个裴若岚也是个妙人,南宫浅陌望着眼前这位八面玲珑的睿王妃,扯了扯嘴角:“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确实该好好教教她规矩,最起码祸从口出这个道理还是应该懂的。”

“九皇婶说的是。”裴若岚点头应道。

而此刻坐在上首的皇后和元嘉公主脸色都难看得很,若不是皇后一直瞪着莫熙璇,只怕她都要冲下去和南宫浅陌当场理论了,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以为她听不出来是吗?

南宫浅歌脸色也不大好,只是她聪明地选择了沉默,没有当面和南宫浅陌对上,但心里肯定也不舒服就是了,这一点从她面前那堆剥坏了的橘子皮就能看出来。

夏侯华绫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目光有些复杂,握着茶盏的手更是微微颤抖着,隔着几个桌案,南宫浅陌朝她安慰性地笑了笑,只当她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心绪不宁,并未放在心上。

眼见着就要到酉时了,皇上身边的元公公来了:“皇后娘娘,晚宴就要开始了,皇上吩咐奴才来请娘娘和诸位夫人前去宴会厅。”

皇后脸色稍霁:“有劳元公公了。诸位夫人,随本宫一起过去吧!”

众人来到宴会厅依次落座以后,晚宴很快便开始了。早已排练多时的节目一个又一个地奉上,皇上时不时地称赞几句,坐在下首的朝臣们立刻纷纷鼓掌附和,场面倒也热闹。

宴席间,南宫浅陌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而这种感觉在入宫的路上便有了。莫庭烨看出她的不对劲儿,低声问道:“陌儿可是有些不舒服?”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压下了内心的那股不安:“没有,我只是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

莫庭烨立刻道:“那我们现在回府,我去跟皇兄还有母后打个招呼……”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南宫浅陌拦下:“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的,这宫宴才开始多长时间,咱们现在离席那叫什么事啊!”

莫庭烨皱了皱眉头,“那好,待会儿你若是实在不舒服就告诉我,千万别勉强自己,我们提前告退也无妨,皇兄和母后不会怪罪的。”

“嗯,放心。”南宫浅陌点点头。

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忽然听见殿上一片寂静,紧接着便有一阵悠扬清脆的铃声响起。

抬眸望去,只见一青衣女子从上空翩跹而下,悄然落地,如瀑般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其中只编起了几根细细的辫子,头上戴着一个用蝴蝶兰编织而成的花环,手腕和脚腕上都系着彩色的铃铛,整个人宛若从林间走出的空谷幽兰一般,素颜清雅,浅笑嫣然,散发着一股灵动而明媚的气韵。

随着伴奏的箜篌声响起,女子莲步轻移,翩翩起舞,只见她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盈盈一握的腰肢随之旋转开来,愈转愈快,忽然自地面上翩然飞起,玉手挥舞,两条紫色绸带自袖间轻扬而出,宛若林间蝴蝶一般。

一曲舞毕,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自打这女子出现的那一刻起,皇上的神情就变得有些恍惚,仿佛沉浸在了一段过往的回忆中,不能自拔,而反观坐在一旁的皇后,脸色阴沉幽冷,看着那女子的目光竟像是要吃人似的。

南宫浅陌心下诧异,便转头对莫庭烨低声道:“我瞧着皇上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

正说着却忽然瞧见他的目光也落在那女子身上,心中顿觉不对劲:“这女子可是有何不妥?”

莫庭烨倏地收回了目光,将桌上的酒端起来一口饮尽,方道:“她和我母妃至少有七分相似。”

南宫浅陌顿时大惊,“这么说来,这个女子是有人刻意为之,冲着皇上来的?”

莫庭烨放下了酒杯,一时间心绪波动不已,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看来这个年节怕是不会太平了。”南宫浅陌沉声道。以皇上方才的神情来看,这女子势必是要入宫的,而且至少是在嫔位以上。

果不其然,皇上在问过了这女子的姓名和身世以后,当场便将这位名唤柳辰的女子直接封作了愉妃,赐景宸宫。

虞妃和愉妃,一字之差,凡是知情的人都能从中觉出皇上的意图来,南宫浅陌看了看莫庭烨的脸色,轻声道:“事已至此,你也莫将此事太放在心上了。”

莫庭烨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她知道,虽然他此刻看起来还算是平静,可这心里必然是窝着一股火气的,说到底,移情别恋是一回事,可若要把另一个人当做替身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前者尚可理解,后者却无法原谅,毕竟,感情不容亵渎。

从皇后的脸色来看,这个柳辰应该不会是睿王的手笔,那么又会不会是煜王呢?

南宫浅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莫君煜,发现他对于这个柳辰越级封妃的事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心中不由暗道:如果此事当真是他所为,那他又是从哪里得知当年虞妃之事的呢?

要知道,时隔多年,当今皇上与先帝虞妃这桩见不得人的秘闻,除了皇后和外祖父,怕是就只有皇上他自己知道了。

南宫浅陌总觉得自己仿佛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可又想不到这个问题是什么,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第四百六十一章 支持澜王

宫宴一直到戌时方才结束,南宫浅陌和莫庭烨回到王府,墨痕前来通禀,说是有人送了一封信件到府上,指明是给王妃的。

南宫浅陌伸手接过了那封信,只见信封上空白一片,连个称呼和署名都没有,心下顿觉疑惑,拆开信封草草看了一遍,眉心不由紧紧蹙起。

对墨痕沉声道:“送信的是什么人?”

墨痕仔细想了想,道:“是一个孩子,约摸十来岁的模样,把信塞给我以后就跑了。王妃,需要属下去查查这个孩子吗?”

南宫浅陌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必了,那孩子应该就是一个普通人,查不出来什么的,你下去吧!”他既然放心让一个孩子来送这么重要的信件,那就说明他有绝对的把握让他们查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

慢慢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莫庭烨这才开口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南宫浅陌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把信递给了他。

看完信,莫庭烨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半晌方才平复下来,问道:“这信是何人所写?”这封信里不仅有他当初中毒的证据,更有母妃自缢的内情……

南宫浅陌叹了口气:“我想我大概知道这个柳辰是怎么回事儿了。”

“和写这封信的人有关?”莫庭烨敏锐地问道。

只见南宫浅陌点了点头,道:“你可还记得一个月前太后娘娘召我进宫的事?当时皇后和众妃嫔正在长乐宫里同太后请安,重华宫突然来人说是澜王殿下不好了,元贵妃心急,便央我前去替他瞧瞧。”

“这封信里的东西是他给你的?”莫庭烨眯了眯紫眸,很快便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南宫浅陌点头:“不错,莫君澜他并非真的体弱,我在他体内发现了一种能让人看起来身体十分虚弱的慢性毒,而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并且知道对他下毒的幕后之人是谁。”

“他不打算再继续装病隐忍下去,所以想要借你之手病愈,而这封信件里的东西就是他给你的报酬。”莫庭烨接过话来,眼神幽深如墨。

“你知道他在装病?”南宫浅陌有些惊讶。

“呵!”莫庭烨挑眉笑了笑:“能在皇后眼皮底下活下来的皇子,又有哪个是简单的?”

说的也是,南宫浅陌认同地点点头,又道:“所以我才觉得柳辰的出现应该不是偶然。”

莫庭烨皱了皱眉头,“可是从今日宴会上的情形来看,柳辰应该是莫君煜的人……”

南宫浅陌嘴角勾了勾,反问了一句:“你觉得程之南算是谁的人?”

“你的意思是,这个柳辰真正的主子是莫君澜……”莫庭烨顿时明白过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以往还真是小看了他。

“我猜,莫君煜应该并不知道柳辰长得和你母妃相似,否则他此刻真正要忌惮的人就不是莫君睿,而是你了。”南宫浅陌无不唏嘘地说道。

想到方才宴会上莫君煜的表现,莫庭烨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以莫君澜能够隐忍不发这么多年的城府和脑子,定然不会蠢到直接把这些隐秘宫闱之事告知于莫君煜,他甚至都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而是借旁人之口让莫君煜自己去发现这件事,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引火烧身。”

“而莫君澜选择在今日把这封信送来,想必是没有要瞒着咱们的意思,他的目标应该是皇后和睿王……”南宫浅陌垂眸猜测道。

“恐怕不止,”莫庭烨冷笑了一声,对她道:“莫君澜母妃的死,贤妃应该也有一份功劳。在这宫里,又有几个手里能是干净的呢!”

“对于莫君澜,你了解多少?”南宫浅陌忽而问道。

莫庭烨挑眉看向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南宫浅陌笑望着他,语气轻快道:“换句话说,我真正想问的是,对于如今的朝局你作何想法?是继续置身事外还是支持莫君澜?”

这么长时间以来,莫庭烨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夺位的心思,所以她想,或许他从头至尾都是看好莫君澜的……

揉了揉她的秀发,莫庭烨不由失笑道:“你看出来了?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有了这个想法,所以才会在宫中暗中派人帮衬他一二,至于他的脾气秉性,我也摸了个七七八八,是个为君之才,我只是有些担心……”

“你担心他对皇室积怨太深,日后会平添杀戮,对不对?”南宫浅陌认真分析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不可否认的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只有莫君澜这个在朝中没有根基的人才是肃清朝纲的最佳人选。”

“再等等看吧,日久见人心,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陪你留在这皇城。现在想得再多也是无益,徒增烦恼罢了。”说着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莫庭烨顿觉豁然开朗,笑着在她脸上狠狠嘬了一口,感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德性!”南宫浅陌拍开他的脑袋,笑骂了一句。

……

自前户部尚书赵构被抄家斩首以后,户部尚书一职便空了下来。年节过后,越国公联合右相一起上书皇上,举荐原刑部侍郎调任户部补缺,煜王一派明着反对,实则半推半就,于是皇上大笔一挥,准奏!

这户部尚书一职就这么定了下来。

此外,婚后的靖远侯世子上官子谦也在越国公的极力举荐下进了吏部,在其岳父吏部尚书辛珝手底下做事,算是正式入仕了。

而煜王这边也没闲着,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姿态摆得极低,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工部尚书王樾已经向他投诚,礼部尚书崔誉却是个老学究,说什么也不愿党附,于是遭到了自己学生的暗算,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弹劾,可怜他一大把年纪竟然直接被罢官回乡了。

而弹劾他的那位名叫何铭的学生则顺利地顶位补缺,成为了新任的礼部尚书。所谓官场沉浮,便是如此。

第四百六十二章 魏祎出嫁

至此,六部之中,除了刑部和兵部两块硬骨头以外,吏部和户部归于睿王,工部和礼部则被煜王收入囊中。除此之外,右相早已是摆明了的睿王党,而朝中清流一派的代表左相文瀚之虽未明确表明立场,却隐隐透露出更看好煜王一些的势头。

总之,夺嫡之争算是进入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要说这朝堂之上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么多变动,皇上却迟迟没有反应,这便要归功于那位新晋的愉妃娘娘了——

自愉妃进宫后,皇上莫御城日日流连于景宸宫,极少过问朝政,就连原先两日一次的早朝也改成了五日一次,到后来索性就不去了,命煜王和睿王共同商议行事,若有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来询问。

皇后为此颇为恼怒,便以狐媚惑主、扰乱后宫规制为由惩治了愉妃,不成想第二日就被皇上收了六宫理事之权,命其在椒房殿静思己过,而这六宫大权则移交到了元贵妃手中,并由贤妃从旁协理。

消息传到前朝,御史言官们纷纷据表上奏,皇上却全都充耳不闻。一时间朝野上下昏天黑地,动荡不安。

……

二月初春,魏祎脸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虽然有南宫浅陌的药膏,却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不过只要稍微上点妆倒也看不太出来。

而这个时候,北凛那边派来接亲的队伍也已经到了东霂驿馆。

魏祎的爹娘是少年夫妻,鹣鲽情深,魏夫人生下魏祎后早逝,魏巍唯恐这唯一的女儿受委屈,因而这么些年也未再续弦,眼看着自己从小宠到大的闺女就要远嫁,魏巍这心里自然不好受。

但转念想到这些日子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尔虞我诈,便也松了一口气,远嫁自有远嫁的好处,最起码远离了这些权谋是非不是?

自己向来耿直惯了,不愿参与党争,说不定哪天就被人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拉下去也不一定,到那个时候又如何能保得住女儿呢!还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替女儿选个可靠的人。

夙问此人虽说脾性冷硬了些,可胜在后宅清净,又是个有担当的,女儿跟着他至少衣食无忧,性命无虞不是?

人这一辈子,说到底图的不过是“安稳”二字罢了。

魏巍为官多年,素来两袖清风,更没多少家底可言,却早早替魏祎准备了颇为丰厚的嫁妆。

送嫁那日,魏祎瞧着那些嫁妆箱子,心中一阵酸涩,险些没哭出来,她知道,这定然是父亲能为她拿出来的所有了,有那么一瞬间,魏祎都想说,她不嫁了,她要留在上京城,陪着父亲!

魏巍岂会看不出女儿的心思,当下便责备了她几句,又嘱咐她日后照顾好自己云云。

南宫浅陌一行人看着这场景心里也是不好受,魏巍的心思不难猜到,他是不想连累魏祎,这才打定了主意要借着去年围猎的事情把她远嫁,朝堂上今日的局面他怕是早已料到。

谁说兵部尚书魏巍是个性情刚直不通智计之人?他出身贫寒,倘若不是谋略非凡再加之对朝堂局势脉络贯通,焉能一步步坐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来!他有智计,只是他的智计不愿用在那些阴谋诡谲明争暗斗当中罢了!

知世故而不世故,这位兵部尚书当真是位难得的人才了!南宫浅陌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祎祎,前路漫漫,你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常给我们写信。”凤之晴红着眼眶说道。

魏祎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文凝之连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劝慰道:“快别说这些了,再怎么说曦和公主也在杨陵城,你们总能做个伴儿的!”

“凝之说的不错,好歹有位相熟之人,相互之间总能帮衬一二。”温尺素说着便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把凌云长剑赠与她,道:“说起来我与你也算是有半师之谊,这把凌云长剑匕刃锋利,剑身轻巧,最适合你用不过,就算作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吧,将来若有机会,我会去杨陵看你的。”

她生性冷淡,教这丫头剑法武功也是纯属偶然,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却是打心底里喜欢她的性子的。

“嗯!谢谢温姐姐!”魏祎抹了抹眼泪,接过那把剑来重重点头。

南宫浅陌此刻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子了,瞧着倒是和从前没什么差别,没胖也没瘦,几个人常常笑她是只长了一个肚子。

只见她则取出两只锦盒来放到魏祎手上:“左边这个金漆的是我的,我在里面放了一个锦囊还有一些四国通用的银票,到了杨陵,若是遇上什么难事可以打开那个锦囊,或许能帮到你一二。”

“右边这个是长歌的,眼下她快要出嫁,没法出宫来送你,就托我把她的礼物给你带来。”

魏祎接过了两只锦盒,眼泪汪汪地同她道谢,南宫浅陌故意瞪她:“瞎客气什么呀,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脾性!”

“噗嗤!”这话说得魏祎破涕而笑,顿时没了方才的伤感。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知道你这是替你嫂子送礼呢,祎祎快收下便是!”舞霓裳白了南宫浅陌一眼,顺手把自己准备的礼物也塞给了魏祎。

南宫浅陌斜了她一眼:“怎么,我看你是见我们大家都给祎祎送了礼物,眼馋了吧?”

舞霓裳瞪着眼睛就要打她,南宫浅陌忙侧身躲避,对众人道:“你们瞧瞧这个泼皮,我这还怀着孕呢她就跟我动手!”

“哈哈哈!”几个女子又是一阵说笑,气氛终于轻松起来。

魏祎瞧着心里顿时感动不已,她又如何瞧不出来她们这是故意逗自己开心呢!心下不由感叹:能有这样几个谈得来的知己好友,还有何不知足的!

话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说几句话,接亲的人便过来催了,几人只好忍下心中的不舍,笑着送魏祎上了花轿。

第四百六十三章 互相调侃

看着接亲的队伍远去,凤之晴不由感叹道:“祎祎出嫁咱们尚且还有个送亲话别的机会,去年曦和公主出嫁时,咱们可是连话都没说上,就更别提送亲了。只是这一去,日后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呢!”

“曦和公主是去和亲,规矩自然大些,连元贵妃都没有话别的机会,又遑论咱们呢。眼下祎祎也嫁去北凛,只希望她们两个能做个伴儿也是好的。”文凝之也有些伤感。一起玩闹的好友们,如今也都一个接一个地出嫁了,日后想要再见面哪有那么容易。

舞霓裳搂着她们二人的肩膀,笑道:“好了,都别一个个的哭丧着脸了,上京城到杨陵也不过半个多月的路程,真要想她们了,找时间去看看就是了,届时还能领略一番北凛的风土人情,岂非一大乐事?”

“听你这意思,似乎还真打算四处云游踏遍五湖四海了?”温尺素挑眉看向她。

“有何不可?”舞霓裳斜了她一眼:“我就不信你成亲了就能老老实实在上京城待着,凤大公子怕是拦不住你吧?”

温尺素耸耸肩,“当然不能!”

“咳,我倒是觉得你们或许还有机会去西霄转转,这不,接待的人在这儿站着呢!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好好巴结巴结,说不定能省下一笔不小的住宿银子呢!”南宫浅陌笑着朝一旁的文凝之努努嘴,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噢?这么说来,咱们九江公子终于得手了?”舞霓裳露出了一抹八卦的目光,眼神在文凝之身上来回打量着,弄得文凝之顿时飞红了脸色,嗔道:“霓裳,不带你这样的!”

就在前不久,闻老爷子特意从西霄赶来,携厚礼登门拜访了左相,替自家终于开窍的宝贝孙子求娶他唯一的妹妹,文瀚之也没有多做为难,很快便给了回信,现在双方的庚帖怕是都已经换过了,只是尚未声张罢了。

这件事南宫浅陌也是在前日去看望闻老爷子的时候才听说的。

凤之晴对此却是毫不知情,此刻乍一听闻这个重磅消息,眼神中顿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连忙抓着她问道:“九江公子?凝之你定亲啦?!是上次那个在陌姐姐婚宴上吐了你一身的那个闻子兮吗?”

见文凝之脸都快红到脖子了,南宫浅陌笑着开口道:“可不是嘛,说起来你们两个毕竟是在我的婚宴上结缘,改日定要向闻子兮那家伙讨一份媒人礼才是!”

“好啊,你们合起伙来笑我!不和你们说了!”文凝之瞪着眼睛就要走。

凤之晴手快,一把把人拉住,笑嘻嘻地道:“别啊,凝之,你这还没跟我们交代清楚呢,怎么就想着脚底抹油了?年前的时候你不还对人家深恶痛绝呢嘛!”

文凝之没好气地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斜着眼睛道:“某人去了东海,你就无法无天了是吧?”

说罢又对南宫浅陌道:“你还不快把你这位未来大嫂给看好了,由得她在这里打趣我!”

南宫浅陌笑得十分无辜:“这你可就为难我了,我不过是个出嫁的小姑子,哪里就管得到她呢!”

凤之晴听出这二人话里话外的调侃之意,连忙摆手澄清道:“这话可不好乱说,我跟枫公子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再说了,我可是有心上人的!”

接到舞霓裳和温尺素二人揶揄的眼神,南宫浅陌脸上顿时五颜六色的,轻咳了一声,用手肘怼了怼温尺素,示意她这个做嫂子的劝劝。

温尺素强忍住笑意,道:“那什么,之晴啊,你那个心上人也未必就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说不定人家就是个风流浪子,再不济万一她已有家室,而他们家那口子又是个醋坛子……”

“咳!”眼看着越说越离谱,南宫浅陌忍不住横了她一眼,温尺素立马改口:“总之,你还是考虑考虑枫公子吧,我觉得你们两个很合适啊!”

“才不是呢,大嫂,不许你诋毁无情公子!”凤之晴扬着脸反驳道。

“噗!”温尺素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丢给南宫浅陌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和舞霓裳两人偷笑去了。

正说着,那边走来一个身着玄色云纹锦袍的男子,姿态凌然,气度天成,五官轮廓分明浑若刀削,幽暗深邃的紫眸中充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可不正是暄王殿下!

舞霓裳眼尖率先瞧见了,不由朝南宫浅陌扬了扬眉,揶揄道:“喏,家室到了。”

温尺素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错,是醋坛子。”

文凝之是个聪慧的,从三人的表现中隐隐猜到了一些苗头,登时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看向凤之晴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哭笑不得,要是真像她想的那样,可就真成了一桩说不清的官司了……

说话间莫庭烨已走到面前,对几人微微颔首后自然而然地扶着南宫浅陌:“可累了?”

那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令几人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南宫浅陌脸上有些发烧,故作淡定道:“我又不是泥捏的,哪里就能累着了!”

“好了好了,既然咱们暄王殿下都来了,咱们几个就快别在这里碍眼了!”舞霓裳眨着眼睛对那三人说道。

温尺素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南宫浅陌道:“对了,陶翁过几日要来上京城,你不是说想找他讨个酿酒的方子吗,这次或许可以试试,不过他老人家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你……做好心理准备。”

南宫浅陌笑了:“放心,我有分寸。”酿酒的方子倒也不是非要不可,她主要还是想认识认识这位老先生。

一行人分开之后,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前来寻人的闻子兮,舞霓裳她们笑了几句就放文凝之离开了。

“你们刚才说的是那个有‘酒仙’之名的陶翁吗?可他不是一直避世吗,怎会突然来上京城?”凤之晴诧异地问道。

第四百六十四章 初次胎动

据她所知,这位陶翁老先生虽喜欢四处闲游,却从不踏足各国都城,对权贵更是避之不及,这次却是……

舞霓裳笑了笑,同她解释道:“这怕是要归功于你这位大嫂了,尺素和陶翁算是忘年之交,亦师亦友,想必他这次前来是为了恭贺尺素的新婚之喜吧?”

“哇,大嫂你可真厉害,居然和陶翁都有交情!”凤之晴闻言立刻作星星眼状,继而又道:“哎不对啊,大嫂你怎么不早些邀请他老人家过来,这样就能赶上你和大哥的婚礼了!”

温尺素有些头疼地望着自己的这个小姑子,解释道:“陶翁他出门远游在外,怕是前不久才收到我的信。”

“唉,那真是太遗憾了,要是他老人家能来,大嫂你上个月成婚时就能多一个娘家人了!”凤之晴相当遗憾地说道。

温尺素点了点她的额头:“要那么多娘家人干嘛,又不是打群架!”

“大嫂你这性子……唉,真不知道我大哥是怎么跟你相处的!”凤之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她。

温尺素瞪了她一眼,倒是惹得舞霓裳一阵失笑。

王府陌尘居内,南宫浅陌撑着脑袋歇在软榻上,莫庭烨则十分体贴地替她揉着腿,力道不大不小,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

“最近朝堂局势紧张,听说睿王和煜王日日在宣政殿吵得不可开交。党同伐异,以权谋私已经成了大家都默认的事实,礼部尚书这一倒,或许下一个就要轮到章邯和魏巍了。”南宫浅陌微微凝眉。

莫庭烨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陌儿想保他们二人吗?”

“不,”南宫浅陌摇了摇头,“现在正是党争最激烈的时候,倘若我们在这个时候出手,势必会成为他们双方共同的靶子,届时,即便你再不想争那个位置,只怕也是骑虎难下了。至于他们二人……我只是有些可惜而已。”

“虽然不能明着出手,但暗中给他们二人提个醒儿还是可以的。”莫庭烨语气随意地说道。

南宫浅陌抿了抿唇,道:“你是想要他们找个借口暂避锋芒?”

莫庭烨点点头:“莫君澜现在尚无十分的把握能够同时对抗这二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这样一来,势必会有很多无辜之人受到牵连,国力也会因此而大受影响,这样的内耗对于东霂来说绝非好事。”南宫浅陌有些担忧地说道。虽说如今四国之间并无战事,可谁又能保证眼下这种和平的局面能维持多久……

“但这却是肃清朝堂最快也最有效的方式,东霂自建国以来数百年积淀,有些毒瘤如果不借此机会连根拔起,以后再想要动他们怕是难了。”提起这个,莫庭烨眸色不由深了深。

南宫浅陌听罢一阵沉默,半晌方道:“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那你觉得,皇上会不会也是出于这一点的考量,有意为之?”虽然对莫御城了解不多,但她总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会为了女色而误国的人,可若说他是故意为之,那这场戏演得也未免太过真实了些……

“这件事我也没有把握,年节过后,皇兄已经两月不曾出景宸宫了,我上次进宫请安,略一提及朝政便被他出言呵斥,我观他当时的神情不似作假。而据莫君澜那边愉妃传来的消息,皇兄他确实无心朝政……”

莫庭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曾怀疑过眼下的局面是否是皇兄为了逼自己继位而刻意设下的局,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南宫浅陌叹了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哎哟!”一声,僵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莫庭烨觉得胸口骤然疼了一下,然而他却顾不上去想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连忙扶着她关切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凤之尧!”

正要起身,却被南宫浅陌一把抓住了手:“莫庭烨,他,他好像动了……”

莫庭烨愣了一下,“谁动了?”

南宫浅陌显得尤为激动,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孩子,这孩子刚刚好像踢了我一下!”这种体验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那一刻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什么?!这熊孩子居然敢踢你?是不是很疼?”莫庭烨终于回过神儿来,急急忙忙地问道。看着她肚子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浓浓的敌意,仿佛只要她喊一句疼,下一刻他便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拉出来胖揍一顿似的!

南宫浅陌顿时满头黑线,“大哥,这是正常胎动好不好!”真想把他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

“额,胎动……原来是胎动啊……”莫庭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立马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闺女,快再跟爹打个招呼!”

南宫浅陌白了他一眼:“这就叫上闺女了,那万一要是个小子呢?”

“不可能,这孩子这么听话,又从来都不闹腾你,肯定是个贴心的女孩儿!是吧,宝贝闺女?”莫庭烨十分笃定地说道。

不待南宫浅陌反驳,那腹中的孩子像是感觉到了似的,又动了两下。

而莫庭烨的眸色却是有一瞬间的僵硬,因为在孩子动的那一刻,他再次清楚地感受到了胸口那阵窒息的抽痛!

赶在南宫浅陌察觉之前,他快速敛了敛心神,若无其事地得意笑道:“你看,我就说是闺女吧!”

“你就嘚瑟吧,万一最后生下来是个小子,我看你打不打脸!”南宫浅陌撇了撇嘴,心里却也忍不住一阵疑惑:难不成真是个闺女?不过闺女也好,省得日后惹人注目,毕竟真要论起来,这可是皇室孙辈的头一个孩子。

于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和暗示中,两个人都下意识地默认了这孩子是个女孩儿……

第四百六十五章 诡异抽痛

晚间,莫庭烨回到书房,一想到白日里自己胸口那两次诡异的抽痛,心里就一阵慌乱困惑,神思不定,最终还是派人去把凤之尧请了来。

“你是说,孩子胎动的时候你便觉得胸口抽痛?”凤之尧收回了搭在他腕上的手,不确定地问道。

“是,那种感觉很强烈,就像……就像是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近乎窒息的抽痛。”莫庭烨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道。

凤之尧又仔细把了把脉,末了摇头道:“会不会是你太紧张了?你的脉象沉稳有力,并无任何不妥。”

见他沉默不语,凤之尧又道:“这样吧,你这两天多注意一下,看看是否还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回去翻翻医书,再问问我家老爷子。”

“嗯。”莫庭烨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在逐渐扩大。

转眼已是三月,灵犀郡主和镇国将军府二公子南宫杉的婚事终于到来,婚礼当天场面相当热闹,煜王、睿王还有暄王三位当朝最炙手可热的王爷分别以将军府女婿的身份回府道贺,算是给足了南宫家面子。

暄王自然是为了陪同怀孕的娇妻回府,而煜王和睿王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越国公手上握着巡防营,可煜王手中却无半分兵权,在这个时候,镇国将军府的选择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不过遗憾的是,南宫渊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做纯臣,对双方的示好视而不见,这也难怪,背靠着暄王府这座大山,即便是不站队,煜王和睿王也奈何他不得。

至于手握边关十万大军的暄王府,则始终持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说白了就是对如今朝堂上的党争视而不见,一心一意等待他们未来小主子的出世,令人愈发看不清其心思。

婚宴结束时已经是夜里了,莫庭烨毫不犹豫地丢下那帮吵嚷着要闹洞房的人,陪着娇妻打道回府,许是今日忙活了一整日有些疲惫,南宫浅陌躺下后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陌儿,陌儿?”莫庭烨轻轻地叫了两声,见她是真的睡着了,又盯着她清丽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悄悄起身离去。

凤之尧正在自己药房里摆弄些草药,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正要喊人,却在看清来人面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我靠,大晚上的你干嘛呀?吓我一跳!”凤之尧一面拍着自己胸口,一面埋怨道。

莫庭烨没有理会,而是绕过他走到书案后坐下,凤之尧见他神色有异,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莫庭烨抬眸看着他,沉声道:“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吗?最近一段时间,那种窒息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了,而且我发现自己常常会想不起一些事情。”

凤之尧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突然想到什么,手里的药碾“咣铛!”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说……你最近想不起来一些事情,什么意思?”凤之尧紧紧盯着他追问道,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莫庭烨眉宇间泛着一丝不安与挣扎,声音微微颤抖:“我好像记不起来同陌儿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了。”

不仅如此,就连前世他和陌儿之间发生的事情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这种感觉远比那种窒息的疼痛更让他觉得无法接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生命中剥离一般,层层抽茧,深入骨髓。

与此同时,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惶恐油然而生,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渐渐忘记与陌儿有关的一切,甚至是……忘记她这个人!

凤之尧听罢顿时心里一沉,抓起他的手腕开始把脉,片刻后松开了手,神情却是愈发凝重了,拉着他就往外走:“什么都别问,先随我去见老爷子吧!”

凤家主上了年纪,素来浅眠,此刻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立刻便披上衣服起来开门,见到他二人不免惊讶道:“之尧,王爷,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爹,进去说吧!”凤之尧声音微沉。

凤家主看着他们二人的情形,便知应当不是什么小事,于是侧身让开了门:“进来吧!”说着又去点了一盏油灯。

“爹,您还记得上次我问您的那种病症吗?”凤之尧直接开口问道。

凤家主正给他们二人倒茶,听闻这话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记得,怎么这会儿又想起来……”

“等等!”凤家主倒茶的手一顿,看着莫庭烨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种症状出现在了王爷身上吧?”

见二人陷入了沉默,凤家主只觉自己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对莫庭烨正色道:“把手伸出来。”

莫庭烨依言将手腕递到他面前,凤家主搭上了脉,神情却是越来越凝重,末了重重叹了口气:“王爷最近是否已经开始忘记同王妃相关的一些事情了?”

莫庭烨点了点头,眉心聚成了一个化不开的结,“凤家主可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唉,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江湖四大奇毒之首——忘尘引。”凤家主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复杂,要说当年的鸩羽千夜他尚有法子压制一二,那这忘尘引他便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忘尘引?怎么会是忘尘引?!这种毒不是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失传了吗?”凤之尧“嚯!”的一下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道。

上次老爷子只是告诉他这些症状可能是出自一种奇毒,却并未明确告诉他是什么,再加上当时莫庭烨只是胸口痛,并未出现忘记一些事情的症状,所以他才没有多想……

“敢问凤家主,这忘尘引是……”莫庭烨蹙眉问道。

也难怪,江湖人虽知忘尘引为四大奇毒之首,却鲜少有人知道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毒。

凤家主再次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忘尘引之所以能够位居四大奇毒之首,便是因为它能够令人忘却前尘,从而杀人于无形。”

第四百六十六章 忘尘之引

“尽管如此,但它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毒,准确来说,它是蛊。这忘尘引分两部分,一为忘尘,二为引。体内中了忘尘的人会受那引的牵制,稍有波动便会心痛难忍,渐渐忘记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而当他完全忘却前尘的那一天,便也恰恰是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凤之尧陡然提高了声音,“既然知道是蛊,难道就没有法子解吗?”庭烨他好容易摆脱了鸩羽千夜的折磨,怎么会又来了一个忘尘引!

凤家主摇头:“你也知道,此毒早已失传多年,就连知道它是何物的人都少之又少,更遑论解毒之法!为今之计也唯有设法找出那个下毒之人,或许方能有一丝希望。”

“那,那庭烨他究竟是怎么中毒的?”凤之尧急切地问道。

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道:“孩子!对了,那引会不会就下在楼陌腹中的孩子身上?”

凤家主听罢便把目光看向了莫庭烨:“王爷,您在靠近王妃腹中孩子时有何感觉?”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在胎动时我才会感觉到胸口抽痛难忍,但这些日子,只要一靠近陌儿我便会感觉到心悸。”莫庭烨如实说道。

“按照王爷所说,这忘尘引的引很有可能就是被下在了王妃腹中的孩子身上,只是这孩子尚未出世,到如今也不过六个月大的光景,怎么会牵扯到这般阴邪之物?”凤家主摸着胡须陷入了深思。

莫庭烨一听说那引有可能在孩子身上,顿时慌了神,紧张道:“这引对孩子可有什么影响?”

凤家主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引的存在只是为了牵制忘尘,对宿主本身并不会产生损害。”

莫庭烨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孩子没事。

“直接给孩子下毒是不可能的,那么唯有通过大人……”凤之尧喃喃自语道。忽而看了看莫庭烨,道:“庭烨,我觉得或许你可以问问楼陌最近有没有接触过……”

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不行,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陌儿如今身怀有孕,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中了忘尘引势必会因此而担心忧虑,万一伤及她和孩子,那他怕是追悔莫及!

凤之尧沉默了片刻,忽而眼前一亮:“对了,司星辰!他既然能解五年前的金丝蝶蛊,说不定也有办法解了这忘尘引呢?”

莫庭烨却是摇头:“不行,司星辰行踪不定,就算我们能联系上他,以他和陌儿的关系,告诉他就等于直接告诉了陌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莫庭烨你能不能不要再顾虑这么多?!”凤之尧气得直咬牙。

“别说了,我还是那句话——不能告诉她,我会再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别的什么办法?若是找不到这忘尘引的来源,又谈何解毒?!”凤之尧顿时急了,“我知道你担心楼陌,可你也要明白,她不是……”

“够了!我说了不能告诉她!”莫庭烨语气有些冷硬。

凤之尧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有些生气,几乎是冲到他面前:“我也是为你好,莫庭烨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之尧!”凤家主及时喝止住了他,转而对莫庭烨劝道:“老夫明白王爷的顾虑,但有一点不得不提醒王爷——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王爷只要一靠近王妃,就会刺激体内的忘尘,从而加快忘却前尘之事的速度。”

“接下来,您可能还会出现暴怒、失眠、内力四处流窜等一系列的症状,直至最后精神枯竭而亡……恕老夫直言,如此下去,王爷怕是撑不到孩子出生之日。”

一番话下来三人皆是陷入了沉默,房间内静得可怕。

“那我……会忘了她吗?”莫庭烨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好像一缕即将幻灭的浮世光影,只要一经触碰就会立即支离破碎。

见状,凤家主只觉心头一涩,半晌方才艰难地吐出那一个残忍至极的字眼——

“会。”

“这样啊……”他眼神中仅剩一缕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最终被黑暗吞噬殆尽,只听他幽幽叹道:“既是如此,本王即便是不靠近她,又能撑多久呢?”

凤家主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就算是不靠近,也只是减缓了一些痛苦罢了,最终的结果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孩子出生之日,便是那引生命力最强的时候,即便是隔得再远,他也同样会受到精神上的剧烈折磨,最后……

见凤家主陷入了沉默,莫庭烨不由苦笑了一声,闭了闭眼睛,声音晦涩道:“多谢凤家主好意,本王……心意已决。”

“至于陌儿那里,还请两位替我保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凤府。

王府书房里的灯火亮了一夜,莫庭烨从凤府回来后便一直伏在书案上不住地写着什么,一笔一划都带着无尽的不甘与颤抖,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地忘记与她有关的一切,甚至忘记她这个人,他不能!

直到黎明前的第一缕曙光照进了窗子,他才堪堪放下手中的笔,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悄然回到了陌尘居。

坐在床前望着她安静的睡颜,莫庭烨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就这样一直在看着她,守着她,一辈子……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抽痛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嘴角随即勾起一抹苦笑来——他陪不了她多久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好像和她真的没有携手到老的缘分,勉强挣来的这一份牵扯终究也只能维系到这里了。

可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啊!

一段感情,两世纠缠,难道真的就只能这般惨淡收场?

不,他不信命,从来都不信!莫庭烨双手紧紧握起,十指狠狠刺入皮肉却浑然不觉。

他已经命血刹楼全力去寻找忘尘引的解法了,即便是希望渺茫,即便是等同于大海捞针,他也要尽力一试!他还没有陪她到白发苍苍,子孙满堂,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手了呢?

第四百六十七章 求助国公

南宫浅陌一觉醒来发现莫庭烨就坐在床边,揉了揉眼睛,迷蒙不清地道:“你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干嘛?”

一夜过去,莫庭烨早已逼自己冷静下来,最起码在她面前将所有的晦暗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

看着她这副睡意朦胧的懵懂模样,他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扬起一抹邪邪的坏笑来:“你流口水了!”说罢还舔了舔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下意识地往脸上摸了摸,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口水!与此同时某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南宫浅陌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他骗了,于是怒目相向:“莫庭烨你讨打!”

她睡觉从来不流口水好不好!

莫庭烨立马一把抱住她,嘴里不住地讨饶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是我流口水好不好?”

一阵笑骂声从屋里传来,外面流云和浅黛闻声不由相视一笑,继而上前敲门道:“小姐,王爷,该起了!”

里头刚一开门,墨痕便挤了半个脑袋进来,腆着脸笑道:“主子,凤大公子来了,这会儿人正在偏厅等着呢。”

浅黛剜了他一眼,早干嘛去了,非要等她们叫开了门才巴巴地凑上来!

墨痕回以讨好一笑,大清早的,他可没那个胆子去扰王爷和王妃的好梦啊!说来说去都怪墨风,要不是他昨夜突然不知领了什么任务连夜离京,这倒霉差事哪儿能落在他身上啊!

“一大清早的,凤之尧说不定真有什么急事,你快去看看吧!”

听到里面王妃的声音传来,墨痕心里顿时感动不已,悄悄地瞄了瞄自家主子的脸色,还好还好,没有要发火的节奏!

莫庭烨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抬脚往偏厅走去。

偏厅里,凤之尧正急得团团转,见他进来立马迎了上去,顺手关上门:“庭烨,你听我说,咱们昨日都忘记了一个地方——”

“你是想说逍遥谷?”莫庭烨眯着眼睛说道。

凤之尧连连点头:“正是!楼陌的师父百里前辈肯定有办法救你……”

“你别忘了,逍遥谷的规矩,不医与之交恶之人,东霂皇室当在其列。更何况,逍遥谷也未必就有法子解了这忘尘引。”莫庭烨毫不犹豫地泼冷水,

“所以我才来找你啊,从前肯定是不行,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是老辅国公的外孙女婿,而老辅国公和百里前辈交情匪浅,只要他老人家去封信,逍遥谷定然不会再将你拒之门外。”凤之尧十分肯定地说道。

“至于逍遥谷能不能解忘尘引那就是后话了,但如今只要有希望总得试一试不是吗?”

莫庭烨听罢沉思了一会儿,末了同意道:“走吧,随我去一趟辅国公府。”

辅国公府书房内,三人密谈了好一阵子。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以后,夏侯凌霄二话不说就给逍遥谷去了信,信中除了言明事情原委外,则是希望百里流觞能够亲自来一趟上京城,只是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即便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只怕也要半个月的光景,而这段时间内怕是只能靠莫庭烨自己撑着了。

但当莫庭烨问及,他为何如此笃定这逍遥谷谷主会亲自到上京城走一遭时,夏侯凌霄却是讳莫如深地叹了口气,道出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毕竟是故人之子啊!”

故人之子?这个故人定然不是指皇兄或者先帝了,那就只可能是自己的母妃——虞妃。莫庭烨皱了皱眉头,难道说逍遥谷谷主与母妃之间有什么交情?可若是这样,那当年自己中了鸩羽千夜,皇兄三番两次派人前往逍遥谷求医时,为何他却始终避而不见?

“对了,你们最近可有接触过南暻的大祭司西瞳?”夏侯凌霄忽然问道。虽然现在没有证据表明这忘尘引与他有关,但凡是牵扯到蛊毒的东西,南暻巫族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等一下,您是怎么知道西瞳没死的?”凤之尧顿时瞪大了眼睛,上次九阴山的事并未宣扬,所以大家应该都以为西瞳已经死在了六年前才是……

夏侯凌霄摸着花白的胡须,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些年来南暻巫族并未出现新任的大祭司,不是吗?”依照南暻的惯例,大祭司一位不可空悬,因而在上一任的大祭司逝世之时,必有新一任大祭司继位。

“对啊,我们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凤之尧拍着脑袋说道。

“年前的时候,我和陌儿确实在九阴山遇到过他一次,”说着,莫庭烨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道:“您的意思是西瞳与这忘尘引有关?”

凤之尧也猜测道:“难道说就是在那个时候西瞳给你下了忘尘引?”

“应该不是他。”莫庭烨摇了摇头,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他的目标应该是陌儿,并不知道我会突然赶过去,因而在见到我时他显得很惊讶。还有,当我赶到时陌儿已经受了伤,但是后来我与西瞳正在激烈交手之际,他却忽然抽身离去,临走前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了什么?”凤之尧追问道。

莫庭烨又仔细想了想,定定道:“他说,‘看来,倒是不需要我出手了。’”

夏侯凌霄沉吟了片刻,道:“那便是了,想必是你二人交手之间他无意中触碰到了你的脉博,知道那个时候你已经中了忘尘引,这才突然抽身离开。”

说罢又摸着胡子推测道,“若老夫没有猜错的话,西瞳此刻应该正等着你去找他。”

“您是说,西瞳知道忘尘引的解法,并且想要借此向庭烨提条件?”凤之尧顿时明白过来。

接着又问道:“那咱们到底要不要去找他?”

不去,他们现在就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逍遥谷身上,可要是去了,岂不正中西瞳的下怀?

“为何不去!”夏侯凌霄和莫庭烨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莫庭烨接着道:“去了,至少可以从他口中探知一些信息,比如说,这忘尘是如何到了我体内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 奇怪书稿

夏侯凌霄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既有意引你去找他,就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去见见他也好。”

……

一连几日,南宫浅陌早上醒来时都能看见莫庭烨坐在床头,接下来的一整天两个人几乎是寸步不离,到了晚上,在守着她睡着以后,他又会悄悄起身去到书房,直至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再次回来。

初时尚不觉得,可过了十多日之后,南宫浅陌渐渐觉察出有些不对,虽然莫庭烨看起来与往日无异,可那眼底的血丝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她甚至怀疑他这些天晚上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休息!

可每当她问起此事时,他却总是是避而不谈,后来被她问得急了,就推说是有些琐事需要处理,不想扰到她晚上休息,这个理由看似毫无破绽,可她却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这日夜里,南宫浅陌半夜里醒来,披了件衣服,寻着灯光悄悄往书房走去。

到底是带着六个多月的身孕,南宫浅陌的身形自然不如以前那般敏捷轻巧,走到书房门前回廊拐角处时,一不小心碰倒了地上的一个花盆,虽说她眼疾手快弯腰扶了一把,可这样的动静也足够被莫庭烨察觉了,眉宇间不由划过一抹懊恼来,看来今日是探不出什么了。

想到这里,便也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大大方方地朝书房走去。

“吱呀!”一声门响,有月光随之照了进来,洒在书房的地上,带着些许零散斑驳的横斜疏影。

听见开门声,莫庭烨心底一惊,匆忙把桌案上墨迹未干的书稿草草收进了桌案下面的暗盒里。

然而南宫浅陌眼尖,还是瞧见了他的这系列一动作,心下不免生出了些许狐疑,她以为自己刚才在回廊上的动静足够他警觉了,可看他的情形,似乎是直到自己推门才反应过来……

他的洞察力何时变得这么迟钝了吗?

“陌儿,你怎么来了?睡不着吗?”莫庭烨起身向她迎过来,见她穿得单薄,便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嘴里喋喋不休地说道:“晚上更深露重的,怎么也不多穿点?”

南宫浅陌微微侧身避开了他要扶着自己的手,直接走到桌案前,指着那个露出一页纸的暗盒道:“这里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莫庭烨目光动了动,旋即笑道:“自然不会,你想看拿出来看便是。”

南宫浅陌又抬眸仔细瞧了他两眼,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于是直接伸手把盒子里的书稿取了出来。看了一会儿,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你这些天不睡觉就是为了写这个?”

那些纸上写的全都是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全都写在了上面。饶是她再淡定,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咳,那个,”莫庭烨略微尴尬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怕以后年纪大了想不起来这些事,现在写下来以后不就可以同儿子女儿还有孙子孙女们讲了嘛!”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那你也犯不着大晚上的不睡觉写这个吧?”而且最重要的是,如今这头一个孩子还都在她肚子里呢,孙子孙女儿什么的不觉得扯太远了吗?

莫庭烨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晚上……比较有灵感嘛……”

南宫浅陌:“……”

“陌儿怎么想起来书房看我了?”

“噢,我明白了,”不待她开口,莫庭烨便自顾自地说道。

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来:“是不是我不在身边,陌儿也睡不踏实?这的确是为夫的疏忽,不过你放心,以后为夫定然不会留你一个人独守空房!”说罢不待她开口便搂着人往外走去。

“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就成了独守空房了?”南宫浅陌满头黑线,却浑然不觉,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原本自己心中的疑惑全都被暂且搁在了一边,二人一同笑闹着回房休息去了。

翌日一早,两个人才刚刚起床,便听得温尺素命人前来传话,说是陶翁已经到了凤府,请她过去相见。

“陶翁来了,你要同我一起去拜访一下吗?”南宫浅陌放下了手里的梳子朝他问道。

莫庭烨正要答应,忽而瞧见墨冰敲门进来,对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心中立刻会意,于是开口拒绝道:“楼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让墨痕送你过去。”

南宫浅陌的目光在他和墨冰身上停留了一瞬,心中虽有疑惑,最终却还是点点头,没再追问。

凤府客院。

穿过拱门前的抄手游廊,刚一转过假山,便有一股清冽的酒香从远处飘来,南宫浅陌微微勾唇,“看来陶翁这次进京带了不少好东西啊!”

“你来了?”温尺素早已笑着迎了上来,目光朝里面看了看,示意她人在里头,转身又命人去屋里拿了厚厚的垫子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免得她着凉。

什么情况?南宫浅陌并未就此坐下,而是看了看石桌上下了一半的棋局,用眼神询问道。

温尺素十分无奈地摊了摊手,小声道:“两个人正下棋呢,之尧刚刚突然有事被叫走了,所以……”生气了。

凤之尧也不在?难不成血刹楼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可若真是这样,烈焰阁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啊!南宫浅陌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却也明白此刻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于是朝温尺素点点头,丢给她一个“明白!”的眼神,正要说话却听闻里屋内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干咳声——

“咳!有什么话不能大点声说吗?非得在那儿嘀嘀咕咕的跟做贼似的!”

南宫浅陌和温尺素对视一眼,暗自失笑,继而抱拳扬声道:“晚辈南宫浅陌,特来拜会陶翁先生!”

半晌,一个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的老头儿走了出来,斜着眼睛望着她:“南宫浅陌?不是叫楼陌吗?算了算了,都一样。你就是那个喝了我五年好酒的丫头?怎么就你一个人,那臭小子呢?”

第四百六十九章 脉象有异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笑道:“庭烨他今日有些事务缠身,改日定会向您当面赔罪!”

陶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看她的肚子:“这有六个多月了吧?那小子也不管管,就由得你这么满世界瞎跑!”

不待南宫浅陌想好该怎么回答,又问道:“会下棋吗?”

“略知一二。”

“坐吧!”陶翁大步流星地走到棋盘旁坐下,“嗖!”的一声,随手抓起一颗白子朝她丢去,角度颇为刁钻。

南宫浅陌瞳孔微缩,脚下不动,只是微微侧过身子,便伸手接下那颗白子,不动声色地坐在了他对面。

陶翁专注于棋局,只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还算有两下子,身手尚可。”

“让陶翁先生见笑了。”南宫浅陌淡淡回应道。

陶翁眉毛一竖,不耐烦地说道:“陶翁就陶翁,哪来的什么先生!”他最不耐烦别人用这种假模假样的客气话来称呼自己了。

“是,我记着了,陶翁。”南宫浅陌十分好脾气地应道。

方才没注意,此刻坐下来一看着棋局,南宫浅陌顿时明白凤之尧为何下了一半就要溜走了——

陶翁虽是酿酒的行家,可这棋艺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说是臭棋篓子都不为过,也是难为凤之尧能将这棋局勉强下成现在这副模样。

望着陶翁那副精神抖擞随时准备大杀四方的架势,南宫浅陌顿时欲哭无泪,赢,肯定是不行的,输,还得输得不露痕迹,这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可谁让她已经应下了呢,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落子。

这局棋一直下到了黄昏时分,方才以黑子的险胜而告一段落。

“哈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啊!南宫小友,老夫好久都没这么酣畅淋漓地下过一局棋了,改日,改日咱们定要再好好杀一局!”陶翁朗声大笑道。

“您开心就好,开心就好……”看着他笑得花枝乱颤的胡须,南宫浅陌内心十分复杂,天知道她为了能够不着痕迹地输给他死掉了多少脑细胞……

这要是改天再来一局……还是算了,南宫浅陌想想那场景就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宁可不要酿酒的秘方!

“对了,南宫小友,你今日是来干嘛的来着?若有什么老夫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老夫绝不推辞!”赢了棋局的陶翁变得十分好说话,此刻在他眼里,南宫浅陌俨然已经和自己成为了忘年交……

对于“南宫小友”这个称呼,南宫浅陌只觉额头跳了两下,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斟酌道:“陶翁,您知道我是个好酒之人,今日冒昧前来拜访也是希望向您讨教几招酿酒的法子,我虽在逍遥谷也曾同师父学过酿酒,但也仅限于竹叶青……”

“你师父是百里流觞那个老头?哼,跟着他能酿出什么好酒来?那老家伙也就武功和医术勉强能拿得出手!”陶翁十分不屑地说道。

“额……”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神色略有尴尬,心道:这种以己之长攻他人之短的事情您老人家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料陶翁却是立刻横眉竖眼地瞪着她:“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老夫言过其实了?”

“没有没有!”南宫浅陌果断摇头,语气十分谄媚地说道:“您酿酒的手艺绝对是天下第一,我师父哪能跟您比呀!”

正好送茶点过来的温尺素听见顿时脚下一个趔趄,勉强稳了稳身形,将托盘摆在桌上,觉得自己还是眼不见为净得好。

“哼,这还差不多,我跟你说啊,老夫这酿酒的本事任是他十个百里流觞也比不过我!”陶翁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咕哝不清地说道。

“是是是,那不知您可否教晚辈一二呢?”南宫浅陌扬起一抹讨好意味儿十足的笑容,顺手递上了一杯茶。

陶翁接过茶来,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教你嘛……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老夫有个条件——”

“您请说!”南宫浅陌立马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你不许做百里老头的徒弟,从今日起,改投我陶翁名下!”

“噗——”南宫浅陌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咳咳,那个,陶翁,您不会是认真的吧?”

陶翁登时把眉毛一竖:“我看起来像是爱开玩笑的吗?”

转念想到各那些诱人的名酒,南宫浅陌望着他咽了咽口水,那一个“像”字还是没说出口。

“怎么样?要不要做老夫的徒弟啊?”陶翁懒洋洋地说道,那表情像是在说:“做我徒弟你捡了大便宜了好吗?!”

南宫浅陌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太对不起师父,于是委婉说道:“陶翁啊,您看,我这也没干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就这么无故叛出师门好像不大合适吧?”

“错!大错特错!你那不是叛出师门,那就弃暗投明另谋高就!”陶翁立马反驳。

南宫浅陌:“……”怎么有种自己一不小心捅了马蜂窝的错觉?

正思忖着怎么应对方能既不叛出师门,又能讨到酿酒方子,忽而觉得腹中孩子猛地动了动,南宫浅陌顿时抽了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陶翁皱着眉头问道。

南宫浅陌牵唇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就是孩子动了动。”

陶翁眉头紧锁,又仔细看了看她,忽而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瞧瞧。”

“嘎?”南宫浅陌怔了怔,旋即不可思议地问道:“您也懂医术?”她可从未听尺素提起过此事啊!

“少废话,把手伸出来!”陶翁没好气地瞪她。

将信将疑地把手伸过去,南宫浅陌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她自己就是医者,自然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当属康健,只是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罢了。

隔了一会儿,南宫浅陌见他迟迟不说话,只好强忍着笑意问道:“陶翁,您可瞧出我这脉象有什么不妥?”

“你中过金丝蝶蛊?”

南宫浅陌心头一动,原本对他有些轻视的态度立刻收了起来,问:“您懂蛊毒?”

第四百七十章 有所察觉

陶翁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又格外认真地反复探了好几次脉,这才盯着她问道:“那小子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南宫浅陌心中一跳,联想到最近莫庭烨的种种怪异举动,追问道:“您可是发现了什么?”莫庭烨最近确实有些古怪,只是陶翁是如何得知的?难道说身子有问题的不是自己和孩子,而是他?可陶翁明明只给自己把了脉……

陶翁难得面色凝重,起身对她道:“你明日务必带那小子过来见我,记住,是务必,迟则生变!”说罢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进屋去了。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陶翁刚才所说的那几句话,她立刻伸手搭上自己的手腕,脉象平稳,如盘走珠,并无任何异常。可越是这样,她心中的不安就越大——

陶翁虽说脾气古怪了些,可断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他既反复强调要自己带莫庭烨来见他,那就说明他心中定然已经有了推测,只是需要证实而已。

而能够令他谈之色变而自己又探不出来的问题,只怕定然不是什么小问题!回想自己学医多年,唯一没有涉猎的地方就只有……

一想到某种可能性,南宫浅陌只觉心底一阵发寒……

温尺素过来时,就见到眼前这一幕——南宫浅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盯着棋局发呆,眼神空洞无物,连忙走过去询问:“楼陌,你没事吧?”

南宫浅陌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或许,或许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呢?南宫浅陌极力地安慰着自己,可心里却有另一道声音在不住地问她:如果不是情况实在糟糕,莫庭烨又为何千方百计地对自己隐瞒?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处,令她的心绪一时间纷乱如麻。

“你这手怎么这么凉?”温尺素惊讶不已,说罢便拉着她进屋,倒了杯滚烫的热茶递到她手里,“茶有些烫,你先握着暖暖手。”

南宫浅陌低头看着手里的热茶,神思稍定,安慰自己道:一切尚未盖棺定论,或许未必就是最坏的结果。

定了定神,对温尺素笑道:“抱歉,刚才想事情有些入神了。”

温尺素松了口气,也不多问,笑道:“你没事就好,方才你那模样真是吓我一跳,这要是在凤府出了什么事,我可没那个胆量去同你家那位交代!”

“哪里就有你说的这般严重了!”南宫浅陌闻言不由失笑。

“我这可不是夸大其词,就你家那位的脾气,动起气来周围十丈以内没有活物,也就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才能有个好脸!”温尺素忍不住吐槽道。

“咳,是吗?我好像没觉着啊……”南宫浅陌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那什么,怎么没见到凤家主,按理说两个老人家不应该很有共同话题吗?”

“快别提了,”温尺素顿时一副苦大仇深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两位就像是天生的不对盘,昨日已经吵了一架了,还险些动起手来,我和之尧好容易劝住了,如今父亲正在药庐里闭关呢,说是眼不见为净!”

南宫浅陌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方道:“我能问问他们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吗?”

“一条鱼。”

“啊哈?你是说……一条鱼?”南宫浅陌揉了揉耳朵,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温尺素叹了口气:“可不就是一条鱼嘛,陶翁说糖醋的好吃,但父亲觉得清蒸的营养更好。”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那就干脆做两条不就成了?”

摇了摇头,温尺素用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看着她:“之尧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你猜怎么着?被两位老人家联合起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又是为何?”南宫浅陌觉得自己脑回路有些跟不上了。

温尺素扯出一抹僵硬而无奈的笑容:“两个老人家出乎一致地认为——太浪费了!”

南宫浅陌:“……”

她竟无言以对!还真是寻常时候相爱相杀,关键时刻一致对外啊!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二十岁的老头儿,对着一条鱼争执不下,最后还差点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场景,想想就很有画面感啊!

暂且将这个话题搁到一边,南宫浅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都这么晚了,凤之尧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我方才瞧着陶翁那架势可不像是能够轻易消气儿的。”

提到这个温尺素就头疼地扶额:“这我还想问你呢,他可是被你们王府的那个侍卫统领墨冰给叫走的,出门的时候着急忙慌的,连个招呼都没打,撂下东西就走了。我估摸着等他回来怕是要被陶翁折腾得够呛。”

墨冰?南宫浅陌眸色沉了沉,看来莫庭烨的确有事瞒着自己,而这件事凤之尧定然是知情的。

敛了敛心神,南宫浅陌挑眉笑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回去替你问问,让凤之尧办完事赶紧回来给陶翁赔个不是!”

温尺素也不留她,只是道:“要我派人送你吗?”

“别,千万别,我身边一直跟着人呢!”南宫浅陌果断拒绝。自从怀孕以后,青越就一直跟随在侧,几乎是寸步不离,凡是出门更有墨痕跟着,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国宝了。

温尺素失笑不已,丢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虽然在南宫浅陌看来,其中幸灾乐祸的成分或许更大些……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莫庭烨却依然没有回来。

一路将她送到陌尘居,墨痕正要退下,却突然被南宫浅陌给叫住——

“墨痕你先等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墨痕顿觉头皮发麻,这种被单独留下的感觉真的是要命啊!他是无辜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王爷他们就是怕自己说漏嘴,所以连一点风都没跟他透啊!

南宫浅陌却不理会他内心的哀嚎,径直问道:“最近怎么没见到墨风和墨寒?”

第四百七十一章 蛛丝马迹

果然是问这个!

墨痕硬着头皮答道:“回王妃,他们有任务,所以不在上京城。”

“什么时候离开的?”

嘎?他以为王妃下一句会问是什么任务……

愣了一瞬后立马答道:“就在上个月南宫二公子大婚当晚。”

上个月二哥大婚当晚——那也就是第二天她醒来发现他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看的那次,细细想来,他的确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难道说当晚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墨痕仔细想了想,道:“属下只记得当晚值夜的是墨风和墨寒,可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和墨冰就再没见到他们二人了。”

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那墨冰呢?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墨冰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王妃,您是知道的,血影卫的规矩——执行任务时互不相问,所以墨冰他具体做些什么属下也不大清楚……”墨痕有些为难地解释道。

南宫浅陌微微凝眉,对他道:“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记住,你今日送我回来以后便直接回房休息了,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是,请王妃放心,属下明白。”墨痕立刻答道。在王爷和王妃身边混了这么多年,像这种关键时候该听谁的之类的问题他处理起来早已是得心应手,更何况他还能借此机会捞点儿福利……

见他的目光悄悄落在浅黛身上,南宫浅陌微微抬眸:“浅黛,你去送墨痕出去。”

“是。”

“多谢王妃!”

二人同时应道,墨痕的语气里是难掩的兴奋雀跃,而浅黛则不由分说地瞪了他一眼。

待他们出去后,南宫浅陌才命流云叫来青越吩咐道:“让阁里注意一下最近血影卫在做些什么,还有,查一下王爷今日去哪儿了。”

青越心中疑惑,欲要开口详询却见流云冲他摇了摇头,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拱手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时候不早了,小姐要不先用晚膳吧?”流云虽然察觉到自家小姐的情绪有些不对,却并未多问。

见南宫浅陌没有反对,流云便去厨房取来了晚膳,四菜一汤外加一碟点心并一碟切好的水果。

“流云,你有没有觉得王爷最近不大对劲儿?”南宫浅陌心中藏着事,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看了看自家小姐的神情,流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小姐,旁的倒是不太清楚,但属下听说王爷最近脾气……不大好,外院那边有好些伺候的人都挨了板子……”

这已经是斟酌再三最委婉的说法了,按照底下人的说法,王爷最近的脾气何止是不好,简直是暴虐啊!

南宫浅陌听罢微微皱眉:“可有听说是因为什么事?”

流云摇了摇头:“属下听底下的人说,都是因着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有的甚至并无什么错处。”

不起眼的小事?南宫浅陌眸光动了动。

莫庭烨虽说不是什么温和好性儿的脾气,可对下人们却也从来不曾苛责,至多不过是罚个月俸或是扎扎马步,更何况这府里伺候的可都是跟着他的老人儿了,怎会无缘无故因为一些可有可无的蝇头小事如此大动肝火?究竟是什么能让他性情大变?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声音微沉地问道。

见流云不说话,南宫浅陌心下沉了沉:“也是上个月婚宴过后?”

流云点了点头。

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南宫浅陌揉了揉眉心:“那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这些事王爷下了禁令,不许传到陌尘居来,属下也是无意中听到两个小厮闲聊这才知道的……”说着便低下了头。

南宫浅陌沉默了片刻,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给司星辰去封信打探一下。

提笔时,上次在九阴山西瞳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南宫浅陌闭了闭眼睛,决定还是暂且不将自己的怀疑告知于他,只是问起一些有关蛊毒的事情。

将信写好后装进竹筒封好,交给流云:“命人送去庐阳城的和生堂,要快。”

“是!”

是夜,莫庭烨彻夜未归,南宫浅陌在窗前独坐了一夜,片刻也未曾合眼。

天将明时,青越回来了,带回来一个令她怎么也意想不到的消息——

“小姐,您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血影卫最近几乎倾巢而出,在打探一种名叫‘忘尘引’的毒,至于王爷……昨日和凤公子一同去城外见了南暻大祭司,西瞳。但具体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

南宫浅陌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右手死死扣着桌角,就连木刺入指尖都浑然不觉——

忘尘引,怎么会是忘尘引!江湖四大奇毒之首,她唯一解不了也无能为力的忘尘引!

枉她自诩医术高明,到头来却偏偏连自己的爱人都救不了,这种深切的无力感深深刺入骨髓,令她如堕入冰窟般四肢冰凉。

怪不得,怪不得他要将过往的事情一一记录在书稿上,怪不得他的洞察力会骤然下降,就连性情都变得暴怒无常,怪不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那般深切,仿佛每一眼都是在诀别……

莫庭烨,莫庭烨……她在心底不住地呼唤着这个牵动着她心弦的名字,每默念一次,就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抽痛一次,就连呼吸都快要凝滞起来!

“小姐,您没事吧?”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青越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没事,”摇了摇头,南宫浅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他道:“你也忙了一夜了,下去休息吧,另外,我让你查的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青越担忧地看了看她,却还是没有违抗她的命令。

与此同时,凤府药庐里的灯火摇摇晃晃亮了一夜,三个人相顾无言,眉宇间尽是难掩的疲倦与颓然。

不错,莫庭烨和凤之尧此去正是去见了西瞳,而从西瞳那里,他们得到了一个极为残忍的答案——

第四百七十二章 残忍解法

忘尘引,并非无解,但却需要将宿主体内的引单独取出作为诱饵,方能将忘尘给引出来。

只是如今孩子尚在腹中,而那引又寄居在他的心头血中,一旦要取引则孩子必死无疑,可若是等到孩子足月出生,届时那引早已和孩子融为一体,断无再单独取出的可能!

这也就意味着,莫庭烨和南宫浅陌腹中的孩子只能活一个,一命换一命,何其残忍的解法!

“庭烨,我知道我这么说不对,可你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再有……”凤之尧有些艰难地说道。

莫庭烨回头望着他,轻轻扯了扯嘴角:“换做是你,你会用孩子的命来换自己的命吗?”

“我……”凤之尧哑然,道理这么个道理,可谁又能忍心呢!

“抱歉,是我昏了头了,你当我没说。”凤之尧顿了顿,故作轻松地道:“其实西瞳那个人不安好心,他的话也不可全信,算算日子,百里前辈也该要到上京城了,他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凤家主点了点头,也道:“之尧说的不错,世事无绝对,王爷且放宽心,莫要让王妃察觉。”

“还有,那药虽能暂时缓解忘尘引发作的症状,但终究有些副作用,用得多了难免伤及根本,你如今的内息已然大不如前,切莫多服。”

当初,为了缓解王爷的心悸,让他在王妃面前不露破绽,迫不得已才给了他那药,如今看来,也不知是好是坏了。凤家主在心中暗暗叹息。

莫庭烨身形一顿,淡淡道:“嗯,凤家主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莫庭烨从凤府回来时天已大亮,南宫浅陌正在用早膳,见他进门便笑着招呼他过来一起:“你回来了,还没用早膳呢吧?刚端上来的锅贴和小笼,快过来。”

“好香啊,陌儿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莫庭烨依言坐下,一副被感动了的模样。

故意忽略他眼底那隐隐的倦意,南宫浅陌丢给他一个白眼,敷衍道:“是啊是啊,特意为你准备的,赶紧吃完去睡一会儿,下午跟我去见陶翁,昨日老人家没见到你,正生气呢,要我今日务必带你去见他!”

“好,为夫都听你的!”莫庭烨讨好般地笑了笑,并未多疑。

两个人相对而坐,言笑晏晏,一个有意隐瞒,一个故作不知,却莫名看得人格外心酸。

凤府客院,同陶翁寒暄了几句后,南宫浅陌有意支开了莫庭烨,让他去街上给自己买零嘴儿,待他离开后,这才对陶翁开门见山地问道:“他中了忘尘引,是不是?”

“你知道?”陶翁抬眸望向她,眼中有一丝惊讶。

闻言,南宫浅陌不由苦笑:“看来是真的了。”

“不知陶翁可有法子解?”

陶翁叹了口气,自己方才借试他武功之际搭上了他的脉,情况远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啊!

“你既猜到是忘尘引,那你可知这引在何处?”

见他复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南宫浅陌微微凝眉:“在我身上?”

陶翁却是摇了摇头,叹道:“是,也不是,准确来说,这引是被下在了在你腹中的孩子身上。”

“您是说……孩子?”南宫浅陌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将手覆在了肚子上。

陶翁目带不忍地看着她,道:“你既是百里老头的徒弟,当知这忘尘引是蛊而非毒,而我所知道的解法也就只有一个——以引诱蛊。”

顿了顿,又道:“忘尘之引以心头血为生,寄居体内,想要取引必须在孩子尚未出世之前,否则孩子一旦出生,那引便会与之融为一体,再难分离。也就是说,若要救他,就必须舍弃这孩子的性命。”

南宫浅陌脸色一白,脑子“嗡!”的一下炸开来,神思恍惚,纷乱如麻,整个灵魂仿佛都已经从躯体中脱离开来。

隔了许久,方才艰难地问道:“只此一法?”

陶翁重重叹气:“只此一法。”

“……好,我知道了。此事还望陶翁莫要同任何人提起。”南宫浅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缠绕在心头的慌乱、恐惧、不安暂且压下。

“那他呢?也不告诉吗?”陶翁皱眉。

南宫浅陌不由苦笑一声:“他知道。”只是一直瞒着自己罢了。他昨日去见西瞳,想必已然从他口中得知了忘尘引的解法……

陶翁一阵哑然,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了想,沉声道:“给你师父写封信吧,或许他能有什么办法也未可知。”

南宫浅陌点了点头,忽而又问道:“您可知这忘尘引是如何下在孩子身上的?”这也是她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即便是有人趁他们不防,可这引怎么就会到了孩子体内?

陶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对于忘尘引,你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可知道,这忘尘引在苏醒前其实是一个完好的整体,只有在男女欢好之时在一种名为云罗香的催动之下,才会初步苏醒,分化作两部分,一部分进入男子体内,是为忘尘,另一部分仍旧留在女子体内,是为引。”

“接下来,女子怀孕便是令它完全苏醒的契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引才会进入孩子体内。而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引的力量会越来越强,每一次的胎动,都会牵动男子体内的忘尘,令他感到心悸抽痛难耐,渐渐忘却前尘。”

听罢,南宫浅陌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沉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这忘尘引最开始是下在我身上的?”

“正是。”陶翁点点头,又道:“而且,与寻常蛊毒不同,这忘尘引并非直接从人体皮肤血液切入,而是从口中进入直达内腑。”

那就是说有人在她的食物中动了手脚……南宫浅陌抿了抿唇,陷入了沉思。

“陌儿,我回来了!”只见莫庭烨提着一大堆零嘴儿,一股脑儿地往桌上一方,如数家珍地道:“喏,这个是张记的酸枣、糖渍果脯还有榛子酥,这个是八宝阁的猪肉脯和牛肉罐头……”

第四百七十三章 艰难抉择

南宫浅陌听着他一样一样地介绍着各种零嘴儿,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他在各种铺子门前排队时的场景,心中顿时一阵酸涩,却又强自按捺住,笑道:“你买了这么多是要我吃到明年么?”

“怎么会,你挑喜欢的几样吃着,剩下的可以分给大家啊!”莫庭烨说着便将一盒果脯打开放到她跟前。

南宫浅陌拿起咬了一口,莫庭烨忙殷切地问:“味道怎么样?还喜欢吗?”

“嗯,还不错,很好吃!”南宫浅陌努力忽略心里的难受,一边吃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陶翁看着这二人的模样心中实在不忍,于是起身道:“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在我老头子跟前碍眼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说罢也不理会二人,起身就进屋去了。

陶翁一走,南宫浅陌和莫庭烨没坐多久也就回府去了。

……

夜里,两个人静静躺在床上,各怀心事却又都故作淡然,谁也未能真正入眠。

“莫庭烨。”南宫浅陌忽然开口。

“嗯?”

“没什么,”南宫浅陌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就是看看你睡着没有。”

莫庭烨翻了个身,正对着她,大手轻轻搭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是这孩子又闹你了吗?”

“没有,他这两日很听话。”南宫浅陌稍稍侧身过来,望着他幽深的紫瞳,轻声道:“莫庭烨,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对吧?”

莫庭烨愣了愣,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陌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看着她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眼神,又暗笑自己太过敏感,于是挑眉一笑:“当然!怎么,陌儿这是迫不及待要为我生一堆孩子了吗?看来为夫要多多努力了!”

“瞎说什么呢,谁家孩子是按堆数的!”南宫浅陌笑骂道。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陌儿想生几个生几个,我都听你的,好不好?”莫庭烨立刻柔声哄道。

“好!”

黑暗中,南宫浅陌朝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的。

“我困了,咱们睡吧!”南宫浅陌说着便翻了个身,声音听起来有些困倦,在莫庭烨看不到的地方,一行清泪却顺着眼角流进枕头里,瞬间消失不见。

为了确保解蛊的过程万无一失,南宫浅陌命人快马加鞭赶往逍遥谷送信,希望请师父他老人家亲自来一趟上京,谁知半个月前百里流觞就已经收到了夏侯凌霄的信,此刻已经在来上京城的路上了,自然也就错过了这封信。

这日,辅国公府的后花园中。

斑驳的树影下,两个垂暮之年的老者相对而坐,一时间竟令人生出些沧海桑田的感慨来——

昔日种下的细柳如今已长成了参天的大树,微风过处,柳枝摇曳,处处流露着一股绿意盎然的生机,反倒是他们两个,物是人非,鬓已星星也。

“你老了。”半晌,夏侯凌霄无不感叹地说道,目光落在他雪白的华发上,心中酸涩难耐,若非当年的那件事,他也不至于三十七岁就白了一头青丝……

“哼,你也没比我年轻到哪去!”百里流觞毫不犹豫地还击回去。

夏侯凌霄也不跟他抬杠,只是摇了摇头,笑道:“啧啧,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你还是这副臭脾气!”

百里流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那倔脾气收敛了多少似的!”

二人对视一眼,忽而又同时大笑起来,可这笑着笑着眼角竟有些湿了——

两个二十六年未见的老友,原以为见面之后会说很多很多话,可真正到了那一刻才发现,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谈不上有多么思念对方,因为一直都在心里,从未远去。

“行了,废话以后再说,你信中所言之事可是属实?”百里流觞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年他伤心伤情,一夕之间愤而离开上京城,再加上他后来在逍遥谷有意回避一切与之相关的事情,因而这么多年了,始终不知道原来她还有一个孩子……

多年的老友,夏侯凌霄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必拿这事诓你。那孩子是先帝的遗腹子,至于她……生下孩子不久便随先帝去了。”

百里流觞身形颤了颤,虽然早就预见了这个结局,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那一刻,他竟还是有几分想要逃避的念头!

见他神色恍惚,夏侯凌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愿老友一直沉溺下去,于是开口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也莫要太过执拗。庭烨是个好孩子,我这次请你来就是想让你救他……”

忽而却听得他冷笑一声,讥讽道:“他当真是先帝的遗腹子?”

“唉,”夏侯凌霄长叹了一声,“是与不是又如何呢?他如今沉迷后宫,醉心丹砂,两个皇子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庭烨这孩子同他也一直有心结,算是报应了吧!”

“报应?哼,他根本就配不上‘报应’二字!”百里流觞眼中划过一抹戾气,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一幕——那个他求而不得的女子,那个曾与他们纵马疾驰言笑晏晏的明媚女子,为了替他谋夺大位,居然甘心入后宫为棋子暗线!

他恨莫御城的狼子野心、不择手段,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竟然能奴颜婢膝到连自己的爱人都拱手相让!

他恨那个女子的飞蛾扑火、不顾一切,何以啊,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竟委曲求全至此!

但他更恨,她为之抛却一切甚至赔上了尊严性命却只换来这样一个惨淡收场!

而自己明知那是一条不归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义无反顾地渐行渐远,以至无可挽回!

“老三!”夏侯凌霄加重了语气,心里是又气又无奈,时隔这么多年,他竟还是放不下吗?

可,自己又有何立场来说他,辅国公府这么多年来不问政事远离朝堂,即便是有儿孙入仕,也都是外放的地方官员,此间种种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心里的那根刺呢!

第四百七十四章 阴阳蛊毒

夺嫡之路险象环生,为达目的机关算尽是一回事,可不择手段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说到底,时隔多年,斯人已去,再多思绪也是于事无补了。

百里流觞明白他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沉声道:“我想见见他。”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莫庭烨。

“好,我这就派人去请他。另外,庭烨中忘尘引这事陌儿还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就住在我府上,千万别在外头露面。”夏侯凌霄一面吩咐人去请莫庭烨,一面不放心地嘱咐道。

冷静下来的百里流觞听到这话不由皱了皱眉头,那丫头她……真的不知道吗?

……

“晚辈庭烨拜见百里老前辈!”莫庭烨进门便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望着他那双与那人极为相似的紫眸,百里流觞一时间有些怔忪,眼眶中甚至沾染了些许湿意,是她的孩子,真的是她的孩子!

莫庭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自己与这位老前辈素未谋面,可为何他看着自己的目光竟像是在缅怀什么似的?

直至夏侯凌霄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敛了敛情绪,对莫庭烨道:“坐下吧!”

百里流觞将手搭在莫庭烨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见他收回了手,夏侯凌霄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凤家父子也都一脸殷切地望着他。

百里流觞不答反问:“你之前中过金丝蝶蛊?”

莫庭烨点点头:“正是。”

“你的内力像是这些年才恢复过来的,看似浑厚实则内息不足,但好在有御龙决护体,倒也无妨。只是你体内除了忘尘之外似乎还有一种蛊,我暂时探不出究竟是何……”

“还有一种蛊?!那,可有妨碍?”夏侯凌霄紧张地问道。

百里流觞摇了摇头:“从脉象上看,这只蛊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并无什么攻击性,但忘尘的存在却是一个隐患,眼下倒是无妨,可一旦唤醒了它,恐怕会引起一些我们无法预料的后果。”

“怪不得此前我总觉得王爷的脉象有些奇怪,原来竟然还有一只蛊!”凤家主恍然大悟,转而又担忧道:“只是,现在我们要如何是好?”

百里流觞沉吟了一会儿,对众人道:“我需要先去看看那丫头的情况。”

“可你这一去,陌儿可就什么都知道了!”夏侯凌霄沉声道。

“即便是我不去,你以为你们还能瞒得住吗?”百里流觞把目光看向了莫庭烨:“她有多聪慧敏锐,相信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自己将这件事瞒得天衣无缝吧?”

莫庭烨哑然。他不是察觉不到陌儿的变化,只是心里到底是存了几分侥幸的心理……但他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躲就能躲得掉的,所以——

“前辈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百里流觞眯着眼睛道:“你是希望我不要答应那丫头用孩子来救你?”

莫庭烨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义无反顾的决然,仿佛如果自己不答应,他就会拒绝治疗一般。

那丫头倒是没有看错人!百里流觞在心里暗暗点头,然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谁说我要用孩子的命来救你了?”

“前辈是说忘尘引还有别的解法?”凤家主立刻眼前一亮,目光期待地望着他。

百里流觞摇了摇头,摸着胡子沉声说道:“解法确实只有一种,但看动手的时机而已。”

“若是现在解蛊,则大人无碍,孩子必死无疑;若是等到孩子足月时再动手,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是此法凶险,一着不慎,不仅孩子活不成,就连两个大人的性命也难以保全。而这一切还是要建立在那另外一种蛊不出问题的前提下。”

“你有几分把握?”夏侯凌霄忽而问道。

“若是现在动手,可有七成把握。”

莫庭烨抬眸望着他:“那若是等孩子足月呢?”

百里流觞抿了抿唇:“至多一成。”

众人听罢都陷入了沉默。

这个时候,凤之尧突然开口:“我,或许知道那另外一种蛊是怎么回事……”

见大家都把目光看向自己,凤之尧定了定神,道:“五年前,庭烨身上的鸩羽千夜发作,我为了能够让他以夜冥绝的身份向逍遥谷求医,就用了一种特殊的法子掩盖了他的紫眸。”

“可是阴阳蛊?”百里流觞立刻便猜到一二。

见他点头,百里流觞眸色沉了沉,沉声问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一个游方的老道士给我的,当时他抢了人家的包子被人追得满大街跑,正巧撞到我身上,我看他一大把年纪就替他付了包子钱,这只阴阳蛊就是他后来赠与我的。”

“但他只告诉我这只阴阳蛊可以根据人自己的心念改变眸色,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凤之尧说完又急忙问道:“敢问前辈,这阴阳蛊可是会对庭烨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百里流觞深深叹了口气:“阴阳蛊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蛊毒,之所以称之为阴阳蛊,是因为它有致幻的作用,催动它苏醒时能让宿主看见自己的前世今生,阴阳际会。至于你所说的改变眸色应该只是它的副作用之一。”

“既然这样,那应该不会影响忘尘的吧?”夏侯凌霄问道。

“非也,”百里流觞摇了摇头,同他解释道:“他如今没事是因为自己心志坚定,再加上有御龙诀护体,可忘尘本身就是一种蛊惑人心扰乱记忆的存在,从体内取出的那一刻势必会产生极为猛烈的反抗,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会令他记忆紊乱甚至陷入梦魇中再难醒来。”

凤之尧听罢神色变了又变,忽而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双手痛苦地抱住头,嘴里不住地喃喃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庭烨!我不该给你乱下什么阴阳蛊……”

“之尧,你听我说,那件事不怪你,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知道吗?”莫庭烨走到他身边把人一把拽起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子虚道人

凤之尧依然沉浸在无尽的愧疚中难以自拔:“可当初如果不是我,你又怎么会……”

莫庭烨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百里流觞打断——

“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你刚才说这阴阳蛊是一位老道士给你的,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记得!”凤之尧连连点头,回忆道:“那位老道士浑身脏兮兮的,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道袍,满头白发乱蓬蓬的散在肩上,手里拿着一个铜铃,腰间还挂着一个酒葫芦。说话也奇奇怪怪的,听着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噢对了,他当时把东西给我时还说了一句什么‘一切皆是缘法’……”

百里流觞眯了眯眼睛:“原来是他。”

“前辈认识他?”凤之尧惊讶地问道。

只见他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道:“临渊大陆的方外之士——子虚道人。如果是他的话,那这阴阳蛊必然还有些不为我们所知的地方。”

“不知这个子虚道人究竟是何来历?他为何要把阴阳蛊给我?”凤之尧忍不住追问道。

百里流觞深深看了他一眼,叹道:“说起来,这位子虚道人当称得上是一位真正的高人了,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似乎从临渊大陆出现伊始他就在这世间四处游历,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卦象极准,凡是他预言过的事情没有不应验的。”

“所以我推测,他将阴阳蛊交给你时就已经知道了今日会发生什么,但令我想不明白的是,他此举究竟用意何在?”

就在这个时候,莫庭烨开口道:“之尧口中的这个人我似乎见过。”

老道士,铜铃,酒葫芦……这分明与他当年遇到的那个人是一样的!

“你见过?什么时候?”百里流觞皱眉问道。

“八年前行军途中,我曾遇到过这样一位看似疯疯癫癫的老道士,手持铜铃,腰间挂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他拦住了我的马,向我讨要水和食物,还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已经出现。”

莫庭烨沉声说道。想到后来发生的事,他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敬意来——毕竟当初自己能够找到陌儿,除了无悔大师的指点外,确实是受了他的提示。

“等等,我倒是也想起一件事来,”

夏侯凌霄忽然说道:“当初陌儿那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镇国将军府曾经来了一个疯言疯语的老道士,看出了陌儿的凤星命格,非要给她批命,还说陌儿命中有一大劫,不能破,只能应,也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把陌儿送去了逍遥谷。”

百里流觞摩挲着胡子沉思了片刻,道:“看来这位子虚道人同你夫妻二人渊源颇深,倘若能找到他,或许此局能解。”

“照你说的,这位子虚道人来无影去无踪,想要找他谈何容易!”夏侯凌霄叹道。

“倒也未必,这位子虚道人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他既然将阴阳蛊给了之尧,便是算准了他会用在庭烨身上,或许,他会在关键时刻自己会主动出现也不一定。”百里流觞眯着眼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但眼下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做好两手准备才是。”凤家主接过话来说道。

“对了,你当初的金丝蝶蛊是谁解的?”百里流觞忽而开口问道。

脑海中快速闪过什么,莫庭烨不动声色地说道:“是陌儿的师兄,司星辰。”

百里流觞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似是带着一股隐隐的怒意。

莫庭烨冷眼瞧着,心里的那个猜测显然已经得到了证实,看来西瞳说的是真的,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自己武功尽失对他有什么好处吗?如果只是为了试探自己对陌儿的真心未免太过牵强……

尽管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莫庭烨此刻却并未多问,因为他知道此刻心里最难以接受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位百里前辈了,他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

于是转而说道:“前辈,陌儿那边还请您容我几天时间,待我将事情的原委与她说清楚以后,再来请您前去诊脉可否?”

百里流觞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此事拖不得,你尽快与她说吧。另外,眼下你服用的那药对身体的损耗太大,还是少用为妙。”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继续服药拖延下去无异于饮鸩止渴。

……

再说南宫浅陌这边,送去逍遥谷的信迟迟没有回音,她心中便隐隐猜到了一些,是了,她怎么就忘了,她能想到逍遥谷,莫庭烨又怎会想不到!说不定他早就派人去逍遥谷了!

“青越,你替我去辅国公府走一趟,看看最近府上有没有住下什么人。注意隐藏行踪。”

“是,小姐。”

如果师父此刻已经在外公那里了,那么自己怕是很难再说服他。想到这里,南宫浅陌有些坐立难安,“流云浅黛,你们两个陪我去趟凤府。”

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救莫庭烨的,原本是想请师父帮忙,但现在看来或许只能请陶翁出手了。

……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当真想好了?”陶翁一面鼓捣着自己的酒酿酵头,一面头也不抬地朝她问道。

不待她开口便又道:“先别急着回答我,想好了再说。如今你二人刚刚新婚燕尔,最是浓情蜜意难舍难分的时候,你自然愿意舍弃腹中孩子甚至自己的性命来救他,可你想过以后没有?”

只听他叹了口气,道:“你腹中孩子如今已经七个月有余,倘若取引过程中稍有不慎,定会危及你的性命,届时你要他如何自处?是怀着对你的歉疚懊恼终生,还是几年之后另娶新妇?”

“好,倘若你命大侥幸活了下来,但却因此而不能为他生儿育女,届时你又当如何?是要他就此断子绝孙还是故作贤良大度地替他纳妾选妃?退一万步说,你运气好,不仅性命无碍,就连身子也半分没伤着,但将来若有一天,你想起此事,心中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对不住这孩子?”

第四百七十六章 蛊毒发作

“别急着否认,你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个孩子会成为横在你们二人心头的一根刺,且越埋越深,直到你们再也无法忍受为止,到那一刻,你可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陶翁的这番话让她心底一震,会后悔吗?南宫浅陌在心里如是问自己。

沉默了良久,末了她抬首望向陶翁,淡然一笑:“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可在这一刻,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我做不到。”

“这世上的事本就难以两全,我也并非什么圣人,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最起码此刻在我心里,他比孩子重要。说到底,我做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为了任何人,不过是想要成全自己罢了。”

“所以,一切的后果,我都会担着,也担得起。”

陶翁定定地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很清醒,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并愿意为之而付出相应的代价,上天,一定会厚待这样的人的。

“你决定了就好。论医术老夫或许不及你师父,但要论起对蛊术的了解,老夫自问不输于他。解蛊一事不说十成十的把握,但至少有八九分。当然了,前提是你能说服那小子。”

“如此就有劳陶翁了,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的。”南宫浅陌定定说道。

南宫浅陌回到陌尘居时发现莫庭烨已经回来了,于是挑眉笑道:“你今日倒是回来得早。”

七个月的身子已是相当笨重了,好在南宫浅陌是个闲不住的,因而此刻虽然肚子看着吓人了些,但走起路来绝对算是孕妇里最灵活轻巧的那一个了。

可即便是这样,莫庭烨也是不放心的,诚惶诚恐地把人扶着坐下,皱眉道:“你若是想找人说说话,下帖子请她们过来便是,何必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往外跑呢!”

南宫浅陌在软塌上坐下,任他替自己揉着腿,道:“我自己就是大夫,心里有数呢,再说了,孕妇多走走是应该的,你就别整日提心吊胆的了!”

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莫庭烨把脸一沉:“那我也没见谁家孕妇挺着七个月的身子到处跑的!”

“说的好像你见过多少孕妇似的!”南宫浅陌斜了他一眼。

莫庭烨说不过她,只好抿着嘴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瞪着她,拿她练眼力。

接下来,不管南宫浅陌说什么话题他都不为所动,就差把“我生气了”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幼稚!南宫浅陌摇了摇头,心中失笑不已,末了无奈妥协:“你差不多行了,我以后听你的话尽量少出去还不成吗?”

听了这话,莫庭烨脸色更难看了,他都生气了,居然就只换来一句“尽量少出去”!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百里前辈的话——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自己将这件事瞒得天衣无缝吧?

这一刻,他的心中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倘若陌儿真的已经知道此事,那她是不是已经决定放弃孩子了?

“陌儿,”心里顿时一慌,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定定道:“陌儿,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以自己和孩子的安危为重,好不好?”不要为任何人放弃孩子,哪怕那个人是我!

南宫浅陌心头微动,她当然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可惜……她怕是做不到了。

努力压下心中的千思万绪,朝他扬起一抹笑容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那么,尊敬的暄王殿下,咱能不能不生气了?”说着还朝他眨了眨眼。

“陌儿,我其实……”莫庭烨欲言又止。

“怎么了?”

看着她毫无破绽的笑容,莫庭烨心中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来,他答应了百里前辈,原本今日是想要开诚布公地和她好好谈谈的,可心里实在害怕,万一,万一陌儿知道以后执意要救他该怎么办?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陌儿她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舍弃孩子的性命!

然而不待他多想,胸口处那股锥心的刺痛再次传来,一阵比一阵强烈,他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起,青筋毕露,几乎是用上了所有的内力才能勉强维持住不在她面前露出破绽来。

见他突然沉默,南宫浅陌的目光落在了他隐隐颤抖着的左手袖子上,心头一窒,那一瞬她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抱住他,可残存的几分理智告诉她,自己的靠近只会令他更加疼痛难忍!

敛了敛心神,南宫浅陌故作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我有些累了,想先睡一会儿,你去忙你的吧,让流云进来帮我铺床。”

莫庭烨不敢说话,怕自己的声音被她听出不对来,于是仅仅朝她点点头,便起身往外走去。

勉强撑着走出了陌尘居,出了院门的那一刻,身子便不受控制地直直倒了下去——

“主子!”墨冰从暗中冲出来,堪堪将人扶住。

“去书房,快。”莫庭烨抓紧他的胳膊,虚弱而沙哑地说道。

……

流云进来时就看见南宫浅陌坐在那里发呆,一动不动地望着方才王爷站过的地方。

于是连忙上前一步,轻声道:“小姐?小姐?”

南宫浅陌蓦地抬头:“青越回来没有?让他进来。”

“是。”流云转身赶紧去叫青越进来。

青越走了进来,脸色不大好:“小姐……”

“师父当真在外公那里?”南宫浅陌看着他问道。

“是,”青越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见他神色不对,南宫浅陌立刻追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青越犹豫了一下,道:“属下无意中听到了百里谷主他们的谈话,王爷体内除了忘尘……还有一种蛊……”

“啪!”的一声,南宫浅陌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你说什么?怎么会还有一种蛊?!”

青越连忙将自己所听到的一一道来:“据凤大公子说,那种蛊名叫阴阳蛊,是当初他为了掩盖王爷的紫眸所种下的……但是百里谷主却说这种阴阳蛊和忘尘结合在一起容易令人陷入梦魇而永远沉睡下去,无法醒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 替他解蛊

南宫浅陌只觉自己心中寒意陡生,沉声问道:“师父可有说该如何解蛊?”

只见青越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抹愧色,道:“属下刚听到这里,辅国公府巡逻的府兵便来了,为了不被发现属下只好先行回来禀告。”

南宫浅陌听罢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陶翁上次替莫庭烨诊脉时并未提到阴阳蛊,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当时此蛊尚未苏醒,诊不出来,要么就是他诊出来了,但却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告诉自己。

她沉默了一阵,道:“这样,你再替我去一趟凤府,将此事告知于陶翁,若他说这阴阳蛊没有妨碍,那便转告他,两日后我会安排人请他到府上来。”

“那若是……”青越忍不住担忧道。

“那便只有去见过师父了。”南宫浅陌沉声道。

“是,属下明白了。”青越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青越回来了,带回来陶翁的一封信:“小姐,陶翁答应了,他让属下把这个给你,说是看完便知道了。”

南宫浅陌将信封拆开,看完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只要尽快解了忘尘,就不会受阴阳蛊的影响,相反,拖得越久则阴阳蛊发作的可能性就越大,轻则精神失常,记忆紊乱,重则陷入梦魇,沉睡不醒。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把忘尘引解了,至于那阴阳蛊,尚可缓缓图之。

正在这时,流云敲门进来,“小姐,青风他们到了。”

南宫浅陌手中一顿:“让他们进来。你和浅黛也来。”

望着面前的六人,南宫浅陌开口:“事情的原委想必流云已经同你们几个解释清楚了,我就不再多说。两日后,王爷解蛊,我要这陌尘居被围得滴水不漏,除了咱们的人,不允许任何人出现在院子里,包括王爷的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青风和寒剑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这段时间墨风和墨寒在外地,墨痕跟在我身边,王爷身边就只有墨冰一个人,届时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这二人控制住,墨痕也就罢了,但是墨冰的武功很高,起码和寒剑不相上下,你们切莫大意,必要时使些手段也无妨,只是下手时要注意分寸。”南宫浅陌嘱咐道。

“小姐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寒剑应道。

南宫浅陌又拿出一封信来交给青风:“入夜之后你去一趟凤府,务必将这封信亲自交到尺素手中,一定不能让凤之尧看见。”

“是,属下一定办到。”说着,青风便将信收了起来。

“嗯,我相信你们,都下去准备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南宫浅陌微微蹙眉,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之前您让人往庐阳城送的那封信,和生堂的掌柜说已经有半年不曾见到过司公子了……”流云突然停下来说道。

南宫浅陌听罢皱了皱眉,半年没见?怎么会呢,司星辰明明在去年四国会结束之后就离开了,难道说……他没有回庐阳城?

揉了揉眉心,南宫浅陌此刻心中有些烦乱,没有功夫去细想这些事,于是对流云说道:“好,此事我知道了,你去吧!”

流云有些不放心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但也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劝慰,而是一个人的冷静。于是只好关上门出去了。

房间内,南宫浅陌一个人坐在那儿,手掌轻轻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目光复杂而歉疚。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当这一刻即将到来时,她的心中仍是有如刀割一般的晦涩钝痛。

说到底,终究是她对不住这孩子。

倘若这孩子不是生在自己腹中,再有两个多月他就可以来到这个世上了,可偏偏……

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悲痛与不舍一般,肚子里的孩子蓦地动了动,这一瞬间,南宫浅陌只觉胸口一阵酸涩,泪水就这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对不起,孩子,可她……别无选择!

……

两日后的清晨,用过早膳后,南宫浅陌的腿有些抽筋,莫庭烨连忙扶她到软塌上坐下,轻轻地给她按着腿。

按着按着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莫庭烨心中“咯噔!”一下,登时便抬头望向她:“陌儿,你,你要做什么……”

话还未说完药效便上来了,整个人便已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

陷入昏迷前的那一刻,他隐约听见她独有的淡定嗓音在耳边响起:“青风青越,进来帮我把王爷扶到床上。流云,你去请陶翁过来。”

接下来一阵脚步声经过,而莫庭烨却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陶翁进来替莫庭烨诊脉,这边南宫浅陌对浅黛问道:“寒剑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墨冰被寒剑点了穴,墨痕被我敲晕了,血影卫的其他人也都已经绑起来了,按照您的吩咐,分开关押在后院。”浅黛有条不紊地答道。

南宫浅陌点点头:“很好,转告大家,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一个人进陌尘居,另外,让寒澈盯紧点,千万不要让府里的人出去报信。”

“小姐放心,外院有青风他们,内院有我和颜舞几个,断不会有任何差池!”浅黛定定道。

此刻内室当中,一切都已准备就绪,陶翁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莫庭烨,气不打一出来:“这就是你的办法?”他原以为这些天她已经说服了这小子,谁知她竟是趁这小子不备,直接用迷药把他给迷晕了,也亏她想的出来!

南宫浅陌不由苦笑了一声:“除此之外您还有更好的方法吗?”她不是没想过和莫庭烨坐下来好好商议此事,可她太了解他了,知道无论如何他都绝不会答应此事,与其商议无果之后令其心生防备,倒不如直接动手来得有效。

想到这小子的倔脾气,陶翁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待他醒来发现孩子……你又当如何解释?”

“坦白说,我也没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南宫浅陌勉强扯了扯嘴角。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一意孤行

“你!”陶翁气得指着她的鼻子说不出话来。原以为这丫头是个做事周全的,哪成想也是个不靠谱的,这种事情是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吗?!

那小子醒来后不会拿她怎么样,但势必会将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这折腾!不行,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划算!

半个时辰后。

“不行,既然他不知情,老夫说什么也不会动手的!”陶翁态度坚决,无论南宫浅陌怎么说都迟迟不肯松口。

南宫浅陌见他始终没有丝毫让步的余地,心中不由担心凤之尧反应过来,尺素那边拦他不住,于是定了定神,沉声道:“陶翁,我不妨同您说句实话吧,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他解了这忘尘引,倘若您执意不肯帮忙的话,那我便只好亲自动手了!”

“你!你竟敢威胁老夫!”陶翁没想到她会这般执意决绝,登时就气得浑身发颤,想他陶翁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被人如此威胁过!

南宫浅陌敛了敛眸,语气不变:“晚辈不敢。”说罢又对流云吩咐道:“请陶翁去花厅稍事休息,晚些时候再送他回凤府。”

“陶翁先生,得罪了,请吧!”流云沉声道。

“够了!”陶翁顿时黑了脸,冷眼看着她道:“一意孤行,你这是在拿性命当儿戏!”纵使她医术高明,可医者不自医,强行取引只会一尸两命!

“您大可以选择冷眼旁观。”南宫浅陌不动声色地说道。时间就要来不及了,她只能赌一把,赌他不会对自己的性命视若无睹。

陶翁头一次被气得怒不可遏,偏偏却拿这个丫头毫无办法,因为他知道这丫头是个说一不二的,倘若此刻自己真的拒绝帮她,那么毫无疑问,她定会自己动手,届时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保证……

“让这个丫头留下来给老夫帮忙,其他人都出去!”陶翁指着流云,声音冷硬无比地说道。

成了!南宫浅陌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浅黛几个使了个眼色:“照陶翁的吩咐去做。”

与此同时,凤府。

温尺素手里拿着一封信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无缘无故的,楼陌为何要她今日一定拦着凤之尧不让他出门呢?更奇怪的是,自打来到上京城后从未出府半步的陶翁,今日一早居然说要出去访友!她和陶翁认识这么多年,可从未听他说过在上京城有什么朋友……

“尺素,我今日有事出去一趟,午膳就不回来用了,不用等我。”凤之尧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这些天他每天都要去给莫庭烨诊脉,当然了,地点自然既不在凤府,也不在王府,而是定在了辅国公府。

见他就要出去,温尺素顿时急了:“等等,你今日不能出门!”

话一出口,她便自觉失言,眉宇间不由划过一抹懊恼!

果然,只见凤之尧顿住了脚步,诧异地看着她:“这却是为何?”他就觉得这两日尺素有些心事重重的,可问她什么也不说,此刻又不让自己出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温尺素一时间实在找不到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瞎掰道:“那个,今日陶翁不在府里,我一个人闲着无聊,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闻言,凤之尧眉头一皱,目光狐疑地看着她:尺素这话简直是破绽百出,且不说陶翁是否真的出府了,可单凭自己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因为闲着无聊这样的原因而要求自己留下来陪她!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道。

温尺素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没有啊,能出什么事,就是想你今天留在府里陪我……”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心虚了,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理由很蹩脚,可她真的不擅长找借口啊!

将她紧张的神态看在眼里,凤之尧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忽而脑海中闪过什么,紧紧盯着她问道:“你刚刚说,陶翁出去了?”

“额,是啊,他一大早就走了,说是要去探访一位老友。”见他终于不再追问,温尺素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哪有一大清早去访友的?凤之尧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的问题,正思索间,门外一个小厮前来禀告,说是打扫房间时不小心打翻了陶翁的一个罐子,里面跑出来好多细小虫子,所以过来请示该如何处置。

温尺素一听就急了:“你们没把那些虫子弄死吧?快带我过去!”那可都是陶翁的宝贝,要是他回来知道了还不定要怎么心疼呢!

好多虫子……凤之尧听罢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猜测,一把拽住温尺素,问道:“尺素,陶翁是不是懂蛊术?”

温尺素不解地点点头:“是啊,陶翁他这辈子就喜欢两样东西,一个是酿酒,另一个就是养蛊了。哎呀你快放手,我得赶紧去看看……”

坏了!凤之尧心底一沉,陶翁肯定是去暄王府了!

此刻,他终于将所有事情都串了起来,心中顿时焦急不已,抓着她问道:“是不是楼陌让你拦着我不许出门的?”

“……你,你怎么知道?”温尺素惊讶不已。

话音刚落,凤之尧拉着她就往外跑。

温尺素不解地问道:“你拉着我干嘛去呀,那些蛊虫我还没……”

“先别管那些破虫子了,快,你现在就去一趟镇国将军府,把南宫杉叫上,就是闯也要闯进暄王府,拦住陶翁,千万不能让他此时为庭烨解蛊!我现在就去找老辅国公和百里前辈,咱们暄王府见!”

温尺素陡然变色:“什么解蛊?暄王何时中了蛊毒?”

“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再晚楼陌腹中的孩子就没命了!你先按照我说的去做,剩下的我以后再同你细说!”凤之尧一面说着,一面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

再晚孩子就没命了?难道说楼陌要用腹中孩子替暄王解蛊?!

温尺素听罢心中大骇,忙定了定神,也不再多问,提气便往镇国将军府而去。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四百七十九章 闯入王府

镇国将军府。

不待门房通禀,温尺素就风风火火地直奔南宫杉的竹风堂而去。好在镇国将军府的侍卫小厮都见过她,知道这位是自家二小姐的好友、凤大公子的夫人,故而并未为难。

此刻,霍长歌正在廊下浇花,一见来人是她,不由诧异道:“温姐姐?你怎么来了?”

温尺素心中焦急,顾不上跟她打招呼寒暄,直接问道:“南宫杉呢?”

屋里的南宫杉听见动静,放下笔走出来,不解地看向她二人:“这是怎么了?”

“暄王府要出事了,人命关天,快跟我来!”温尺素急道。

南宫杉眉心一跳,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旁边的霍长歌乍一听闻也急忙问道:“是啊,这好好的怎么就扯上人命了呢?可是浅陌有什么不好?”

温尺素摇了摇头:“事态紧急,路上再跟你解释!”

南宫杉见状也知情况不妙,随手捞起一件外衫就往外走。

二人一路用的都是轻功,刚一靠近暄王府,温尺素心中便觉不好,这府上外围的守卫虽然看似与寻常一般无二,可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都是江湖人士,绝非王府原来的护卫!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那门前的守卫道:“府上今日闭门谢客,二位还是改日再来吧!”

温尺素和南宫杉迅速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闯!”

话音刚落,二人一个纵身,直接提气从院墙上翻了进去,那门前的守卫见状连忙对一旁的人说道:“不好,快去禀告寒剑堂主!”说着便连忙跟上去拦截。

温尺素越往里闯就越是心惊,怪不得之尧一定要让自己去镇国将军府把南宫杉叫上,这烈焰阁的人都是楼陌一手训练出来的,仅凭她一个人未必就有把握能闯得进去!

二人好容易到了陌尘居外,青风寒剑几人却已然拦在了门前。

“让开!”温尺素已经渐渐失了耐性,语气急躁起来。

寒剑凝眉:“凤夫人,这是主子的命令,您别为难我们。”

温尺素怒声喝道:“即便她要豁出自己孩子的性命去给王爷解蛊,你也要拦着我们吗?!”

寒剑几人脸色变了几变,显然并不知道楼陌让他们拦在这里的真正用意。事实上,南宫浅陌只告诉他们王爷中了忘尘引,需要请陶翁帮忙解蛊,却并不知那所谓的解蛊之法需要牺牲孩子的性命……

见他们脸上露出犹疑之色,南宫杉接着厉声说道:“倘若你们不想她腹中孩子出事的话就赶紧让开,再晚就来不及了!”

青风和寒剑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犹豫——让,就是违背了主子的命令;可若是不让,万一真的伤及小主子性命他们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见他们迟迟犹豫不决,温尺素心中焦急不已。

“我拦着他们,你先进去!”南宫杉给她递了个眼色。

“好!”温尺素点点头,提气便往里闯去。

身后,南宫杉则同时对上了青风青越与寒剑寒澈四人。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又都拼尽全力孤注一掷,饶是南宫杉此刻也颇有些吃力,不多时便有些招架不住。

而青风四人也并不轻松,对方毕竟是自家主子的二哥,这下手的分寸必须拿捏好了,因而只是将人困住,试图点了他的穴道再去内院支援。

不想南宫杉恰恰抓住了他们这一心理,故意漏了个破绽,虚晃一招,却是借机往内院而去。四人自是慌忙拦阻,一时间打得僵持不下。

这边,温尺素一进内院便直接和锦舞颜舞二人交起手来,论起武功修为,这二人丝毫不输外面的青风青越,温尺素心知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只好扬声朝着紧闭的房门喊道:“陶翁,尺素有要事相商,请出来一见!”

锦舞见状立刻凝眉:“凤夫人,陶翁先生并不在府上。小姐吩咐了,今日王府不见任何人,还请……”

温尺素却不理会,接着喊道:“陶翁,人命关天您不能由着她胡来啊——”

浅黛正端着热水,剪刀、纱布等一应物什准备进去,温尺素瞧见她手里的东西登时就白了脸色,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颜舞,冲上去就把浅黛手中的东西打翻在地,抬脚把门踹开——

“楼陌!”温尺素看见床上躺着的人顿时心中一颤,就要冲上前去查看,却被陶翁拦下——

“放心,老夫并无出手的打算,只是给她用了些麻药,人暂时昏过去了。”倘若这是小夫妻二人商议之后的决定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丫头是瞒着那小子做的,这要他如何能下得去手?方才答应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一旁的流云一听不由急了:“陶翁先生,您怎么……”不是已经答应小姐替王爷解蛊了吗?

陶翁望着她叹了口气:“她可有告诉你要如何解蛊?”

流云不解地看向他:“难道不是只要取小主子的一滴心头血就可以了吗?”

“一滴心头血?”陶翁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丫头竟是连你们也瞒着……”

温尺素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由开口问道:“陶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爷怎么就中了蛊?又如何会牵扯到孩子的性命?”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凤之尧也未跟她解释清楚,只再三嘱咐她一定要拦住陶翁,不让他出手。

陶翁正要解释,刚一开口,却见凤之尧带着老辅国公和百里流觞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为难的青风等人,若单单是凤公子一人他们自然能拦得下,可他身边的那两位可是主子的外公和师父,他们如何敢拦?

“陌儿呢?孩子可有大碍?”两个老人进门便急忙问道。

陶翁嫌弃地瞥了百里流觞一眼,不悦道:“有老夫在这儿,能有什么事?!”

百里流觞这才瞧见一旁站着的陶翁,惊讶道:“陶老头?真的是你!你何时来了上京?”原本听凤之尧说起陶翁时他还不相信,没想到还真的是他。

第四百八十章 凶险之法

“合着这上京城是你们家的,只许你来,老夫就来不得了?”陶翁斜着眼睛说道。

“嘿,我说陶老头你这是想打架是吧?”百里流觞的拧脾气也上来了,说着就要撸袖子。

夏侯凌霄终于忍不住了:“哎呀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这两个孩子都昏迷不醒了,你们倒是过来看看啊!”

百里流觞连忙走上前来查看,陶翁却在一旁凉凉道:“这丫头被我用了些麻沸散,至于边上那臭小子,哼,被自己媳妇下了迷药都不知道,活该他睡到明天!”

“如何?”夏侯凌霄和陶翁并不相识,故而朝着百里流觞再次确认。

百里流觞简单查看了一番,收回了手:“如他所说,并无大碍。”

“幸好幸好!”夏侯凌霄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了。

“想必这些日子这两个孩子也没睡过一个好觉,不如借此机会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咱们去别处商议一下该怎么解了这忘尘引。”百里流觞摩挲着胡须提议道。

陶翁难得地没有反驳,道:“也好。”

于是流云引着一干人往花厅而去。

“陶老头,论起蛊术你比我擅长,除了那个法子,你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虽然明知希望不大,可百里流觞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陶翁把眉毛一横,冷声嗤道:“那是忘尘引,你还真当老夫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百里流觞长叹一声:“唉,为今看来只有赌一把了!”

“你该不会是想等到孩子足月吧?”陶翁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那个法子他不是没想过,可实在是万分凶险,弄不好就得搭上三条命……两害取其轻,这也是当时他之所以答应那丫头牺牲孩子来替那小子解蛊的原因,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是瞒着那小子来找自己的……

百里流觞苦笑:“我又何尝不知此法的凶险,可他们二人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明明都知道真相,却又都选择瞒着彼此,你觉得他们二人哪个像是能够妥协让步的?”

陶翁默然,旁的不说,单从脾气来看这两个孩子的确是一个比一个犟……

“咳,那个,敢问二位前辈口中的凶险之法是指?”此刻南宫杉已经从凤之尧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于是忍不住开口相询。

见陶翁只顾盯着面前的茶盏,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百里流觞只好解释道:“待孩子足月后,让那丫头服下催产药,趁着分娩之际以金针之法将寄居在孩子心头血中的引逼至大人体内,而后从大人的心头血中将引剥离出来,继而以引诱蛊,将忘尘从庭烨体内取出。”

“之所以说此法凶险是因为它需要赌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很难把握,早一分金针根本无法牵动那引,晚一分则引已经与孩子融合,庭烨他……回天乏术。”

“这些还都是其次,即便是顺利将引逼入大人体内,可那引会一进入陌生环境必将会产生剧烈反抗,届时,那丫头不仅要承受引的反噬,还要撑到顺利分娩……”

后面的话百里流觞没有继续往下说,可大家却都已然明白,若是南宫浅陌撑不过,那结果恐怕……

谁都知道,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放弃孩子,可说一千道一万,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搁在谁身上谁能舍得?花厅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谁都没有出声,末了还是夏侯凌霄发话了:“何去何从,还是等他们二人醒来后自己决定吧!”

……

南宫浅陌亲自配制的迷药自不必说,而陶翁的麻药同样不遑多让,因而这二人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莫庭烨醒来得稍早一些,他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便是查看陌儿有没有事,在见到她安静的睡颜和高高耸起的腹部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用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目光留恋而缱绻,一想到昨日差点造成的不可挽回的局面,心口处便传来一阵无法呼吸的钝痛,说不清是感动多一些还是后怕多一些。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道:陌儿,你又何必如此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陌儿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她前世便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这一世虽然父母双全,可到底不曾真切感受过被父母呵护的温暖。

越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得的便越是想要加倍补偿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这种心理他又怎会不懂呢!

正是因为懂得,所以他才不愿让她为了自己而放弃这个孩子,也一直想方设法地瞒着此事,可到底还是让她知道了……

想到这里,莫庭烨嘴角不由浮起一抹苦笑,是他牵累了这个孩子!

睡梦中的南宫浅陌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紧锁,突然惊呼一声:“莫庭烨!”紧接着便倏地睁开了眼睛——

“陌儿,是做噩梦了吗?”莫庭烨将她搂进怀里,在耳边轻声细语地问道。

回想到梦里的画面,南宫浅陌惊得一身冷汗,却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忽而想到什么,将手搭在了自己肚子上,喃喃道:“孩子还好好的……这也就是说,陶翁没有替你解蛊。”这一瞬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是庆幸孩子还活着,亦或是失落于自己没能救他……

莫庭烨又岂会不知她内心的挣扎与煎熬,将头抵在她额前,定定看着她:“陌儿,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许再放弃咱们的孩子了,好吗?”

南宫浅陌心中一涩,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哑声道:“……我是舍不得这孩子,可你也该知道,我绝无可能因它而弃你。从决定和你在一起的那天起,我便说过,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莫庭烨,如今,你却是要先放弃我了吗?”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如同浮在半空中的飞絮,一吹即散。

对上她七分决然三分无助的目光,莫庭烨只觉胸口一窒,“我不会放弃你,可到底稚子无辜,我们不能剥夺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

第四百八十一章 可以改嫁

“是,我可以留下这孩子,成全他也成全你,可又有谁来成全我?”南宫浅陌沙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低低喊道,眼中蓄满了泪意——

重活一世,她真的不是什么圣人,甚至都不是什么好人,她只想抓住自己爱情,趁着还能抓住的时候……

“一辈子那么长,天下那么大,没有你,那我一个人的白发苍苍又有何意……”南宫浅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对不起……”莫庭烨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酸涩,吻了吻她湿润的眼角,他知道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有多残忍,可他真的做不到。

放弃这个孩子,意味着她这一生都将无法挣脱内心梦魇的束缚,自责与内疚会一直刻在她的骨血里,他怎能忍心看着她如此痛苦一生,而这痛苦还是自己带给她的!

想到这些,他不得不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来:“陌儿,不能陪你走到最后,是我食言。我死以后,血刹楼留给你,王府这边我也都会安排好,留在上京城亦或是去别的地方都可以,没有人会为难于你。”

顿了顿,又道:“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可以改嫁,汶无颜也好,澹台奕訢也罢,总之,一定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人……”

“……以后,也莫要将这些事告诉孩子。”莫庭烨一样一样地叮嘱着,每说一个字,他都觉得自己的心如同撕裂般的疼痛着,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陌儿安然无恙,旁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

“呵,”南宫浅陌听着听着忽然笑了,眼里满是讥讽与冷意:“我该多谢你替我安排得如此周全吗?”

“倘若我从未得到过也就罢了,我楼陌从来不是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可你偏偏给了我希望,许了我一生,却又在我以为自己能够抓住一切的时候抽身而去。”

她顿了顿,冷眼看着他:“既然如此,那你凭什么觉得你死后我还会留着你的孩子?”

是了,倘若自己死了,那陌儿日后看着孩子岂不是要时时伤心?

莫庭烨沉默了良久,缓慢地说道:“是我想岔了。倘若,你实在不想留着他,待孩子出生后交给之尧他们就是,只是如今,孩子月份大了,贸然打胎……对你身子不好。”

南宫浅陌死死盯着他,末了收回目光,冷笑道:“好,莫庭烨你可真是好样的!”

“陌儿……”莫庭烨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她冷漠如冰的声音打断——

“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若你实在不想生下这孩子……”

“我他妈让你滚——”南宫浅陌终于失态,声嘶力竭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是怎么都不肯落下来。

莫庭烨身形颤了颤,强忍住想要上前抱住她的冲动,转身,开门,出去。

顶头却碰见了百里流觞,只听他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个法子虽然凶险,但也并非全无胜算。你自以为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后路,但你可有想过这样的结局又是否是她真正想要的呢?”

莫庭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让她伤心动怒,可只要她活着,日子久了,她总能放下自己……

百里流觞见状不由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你们最终如何抉择,总归要让她知道尚且还有这样一个法子才是。”

“您再容我考虑一下吧!”莫庭烨祈求地望着他。

摇了摇头,百里流觞定定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最迟今晚,无论你答应与否,我必会将此事说与她知晓。庭烨,她有知道的权利。”

……

深夜,城郊客栈。

“你就这么有把握他们会冒这个风险?”西瞳眯了眯眼睛问道。自己已经按照他说的将最稳妥的解蛊之法告知于暄王,要知道,冒险赌命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轮椅上的人轻嗤一声,“你当他们与当年的南暻帝一样吗?莫庭烨和楼陌可都是重情重义之人,二人都会想方设法替对方考虑,所以最终权衡之下必将铤而走险。”

“如此最好。”提到南暻帝,西瞳眼神中闪过一抹恨意,不过很快便被遮掩下去,转而道:“说起来,本尊倒是好奇你是如何将忘尘引下在她身上的?楼陌可不像是这般毫无防备之人。”

“呵,”公孙珩阴鸷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意:“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就不必管这么多了。”

只要莫庭烨和楼陌一死,东霂上下人心惶惶,其他三国必将伺机而动,自己谋划多年的这场动乱终于要到来了!

既然六年前西境那场长达五年的仗没能让这片临渊大陆乱起来,那么这一次,他便索性用这天下人的血来祭奠她的亡灵!这是那个人欠她的,更是整个天下欠她的!

对于他的态度,西瞳也不在意,说到底他的目标就只是为了得到楼陌这个阴时生人的血,至于其他,就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

回府后,南宫杉思量再三,还是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父亲,南宫渊听罢顿觉五雷轰顶,身子颤了颤就跌坐在凳子上,陌儿这孩子自小就命途多舛,好容易等到她成了亲,有了身孕,不想却又碰上了这样的事,真是造孽啊!

“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南宫渊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南宫杉苦笑摇头:“百里前辈和陶翁先生都说了,忘尘引只能以引诱蛊。”

南宫渊默了默,方道:“事已至此,咱们也帮不上什么,正如岳父大人说的不错,何去何从还需他夫妻二人自行决断。只陌儿这丫头向来坚强惯了,凡事都搁在心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是半点儿风声都没透给咱们……”

南宫杉闻言不由黯了黯眸色,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只好劝道:“陌儿也是怕咱们担心。”

南宫渊叹了口气:“这两日让你媳妇去王府走走,虽帮不上什么忙,陪着说说话总是好的。”

南宫杉自是应下不提。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反应过激

书房里,南宫渊来来回回走了好些圈,最后还是抬脚去了栖霞苑。

夏侯华绫听闻此事后,脸色变了几变,“陌儿她是打算舍弃孩子吗?”倘若如此,那暄王岂不是安然无恙,自己又如何同那人交代?

南宫渊只当她是紧张女儿,并未放在心上,道:“陌儿确有此意,但王爷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因而此事尚未有定论,明日你去王府瞧瞧,也不必劝什么,只当寻常说话就是。”

夏侯华绫听罢略微松了口气,点头应下了此事。

翌日一早,夏侯华绫便与儿媳霍长歌一同乘马车去了暄王府。

“小姐,夫人和二少夫人来了。”流云打起帘子进来禀告。

自昨日和莫庭烨吵完以后,南宫浅陌整整一夜未曾合眼,至天明时方才眯了一会儿,此时听闻母亲过来不免有些诧异,心道:母亲不是前几日刚来看过自己吗?怎么今日又来了?而且还是和长歌一起来的……疑惑归疑惑,却还是让流云赶紧把人请进来。

夏侯华绫进门便把她摁回了床上躺着,点着她的额头数落道:“你说你傻不傻啊,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怎么说舍就舍呢!”说着便落下泪来,心疼得不行。霍长歌忙在一边劝慰着,又不着痕迹地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南宫浅陌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想必是昨日二哥回去后将此事告诉了父亲,只是没想到父亲竟然转头就同母亲说了……

“娘,我都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南宫浅陌此刻竟是十分平静,一夜过去,她已经想明白了,她不会看着莫庭烨死,即便是他不同意,她也要设法救他!

“你,你竟是还没歇了这个念头吗?”夏侯华绫呆呆地望着她,末了又苦口婆心地劝道:“陌儿啊,你让娘说你什么好呢,这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能有个傍身的孩子,尤其你还是身在皇家……”

“娘,我心意已决,您不必再劝了。若是他都不在了,我还要这孩子做什么?”南宫浅陌截住了她的话头,目光里满是坚定。

夏侯华绫见她似是打定了主意,也急了,厉声道:“娘不许你这么做!”

南宫浅陌微微皱眉,觉得母亲的反应似乎有些太过,但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不对。

霍长歌见状连忙劝道:“娘您先别急,浅陌你也少说两句。”

南宫浅陌看了她一眼,果然没再开口。

夏侯华绫被霍长歌劝了两句,这会儿冷静下来也自觉刚才的语气太过强硬,于是态度软和了些,道:“陌儿,娘方才说话是急了些,可到底也是为你好。倘若将来有一天你和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那这孩子便只会成为横在你们两个心中的一根刺儿……”

“可若不这么做,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南宫浅陌抬眸直直望着她,那目光澄澈而犀利,仿佛能直直看到人心里去似的。

夏侯华绫一时语塞,下意识地躲闪着她的目光,末了叹气道:“娘也是怕你将来后悔……”

“娘,不如您先回去吧,媳妇留下来再劝劝她。”霍长歌趁机劝道。

夏侯华绫目光复杂地在她二人当中看了看,起身道:“也好,娘的话你好好想想吧!”

南宫浅陌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道:“流云,送送夫人。”

门外流云应声而去。

屋内,南宫浅陌与霍长歌相视良久,霍长歌刚要开口却被南宫浅陌抢先说道:“倘若你也是要劝我留下这孩子的,那还是莫要开口了,我意已决。”

“唉,”霍长歌叹了口气,握住了他的手:“你又怎知我是来劝你的?”

见她目露诧异地望着自己,霍长歌摇了摇头,道:“昨日你二哥同我提起此事时,我便在心里问自己,倘使我们两个易地而处,我又会如何选择呢?”

“我想,约莫我也会和你做同样的选择吧!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可人总归是要活在当下的。将来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可眼下这一刻我却是不想让自己后悔的。”

南宫浅陌挑眉看向她,她倒是难得的清醒。

霍长歌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娘她也是心疼你,所以方才说话急了些,你莫要往心里去。”

“放心,我知道的。”南宫浅陌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只是她的态度也确实有些奇怪……

霍长歌又坐了一会儿,瞧着她面上有些疲惫之色,便起身告辞。

待回到府中,将今日的事同南宫杉一说,便瞧见他的脸色变了几变:“你是说母亲今日力劝陌儿保孩子?”明明昨日父亲还说何去何从由陌儿他们自行决断,可为何今日母亲却……

霍长歌叹道:“可不是吗,而且母亲言辞之间颇为坚决,浅陌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做了决定的事便再无更改,两人险些因此不欢而散。按理说母亲担心浅陌是应该的,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母亲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

南宫杉目光闪了闪,道:“母亲应该也只是关心则乱,我回头再探探父亲的口风就是了。对了,陌儿的情绪可还好?”

“浅陌心性坚定,看上去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心里必然是不好受的。”霍长歌摇了摇头,感叹唏嘘的同时,更多的是对南宫浅陌的心疼,都说母子连心,要一个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谈何容易!

“你常去看看她吧,但要注意千万别走漏了风声,此事一旦传出去,朝中只怕又是一阵风起云涌。”南宫杉叹了口气,以他对这二人的了解,此事说不得最后还是要兵行险招,若是成了还好,可若是不成……

霍长歌点点头,她虽不常关注朝堂政事,但事情的轻重还是知道的。

……

陌尘居。

半轮寒月写下一纸清辉,庭前梧桐旧影斑驳。

百里流觞离开后,南宫浅陌独自一人坐在窗前,不吭不响,不喜不怒,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庭前的梧桐树,隔了许久方才唤流云进来问道:“王爷可在府上?”

第四百八十三章 同生共死

流云点头:“王爷此刻应在书房。”

见她就要起身,流云忙取来披风披在她身上,轻声道:“小姐,属下陪你一起去吧?”

南宫浅陌扶了扶身上的披风,笑道:“不必,我一个人去就是了。”

“可……”浅黛有些放心不下,却被流云扯了扯袖子,便也没再开口。

书房外,墨冰迎了上来,正要开口却被南宫浅陌打断:“你去休息吧,我进去同王爷说几句话。”

墨冰素来寡言,自然不会多话,于是朝她抱了抱拳,转身退下不提。

“吱呀!”一声,南宫浅陌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莫庭烨正坐在书案后提笔写着什么,烛火照耀下衬得他的五官格外深邃,只是清瘦了不少。

“陌儿……”他张了张口,可除了这句话竟也说不出旁的了。

南宫浅陌一步一步走至他面前站定,盯着他的紫眸看了一会儿,一字一顿道:“莫庭烨,你我各退一步,赌一次吧!”

“啪嗒!”手中的笔掉落在宣纸上,晕开了一片浑浊的墨迹。苦笑一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哑:“你都知道了?”

南宫浅陌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道:“我的性子你该了解的。”说罢执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四个大字——同生共死!

白的纸,黑的墨,骨气洞达入木三分的字迹,无一不诉说着她的决绝。

莫庭烨望着纸上的四个字久久回不过神儿,他怎舍得让她和孩子拿命来陪他赌这一场胜算寥寥的局,可陌儿的性子……内心剧烈地挣扎着,仿佛有什么在用力撕扯着一般,纷乱如麻。

忽而手上一阵温热的触感传来,只见陌儿不知何时握上了自己的手,眼底闪烁着毅然决然的光芒:“我这个人素来贪心,我不止想要你,我还想要我们的孩子也一起活着。”

莫庭烨只觉心中一震,一股暖流顿时充斥在整个胸腔内,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能想象到两个人白发苍苍含饴弄孙的场景,可这样的美好愿景,赌注实在是太大了……而他,赌不起!

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声音晦涩而无奈:“……百里前辈可有告诉你,即便是他也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一旦失败,你、我还有孩子都会……”

南宫浅陌截住了他的话头,定定道:“赌这一局,我们尚有赢的希望,倘若你执意不肯配合,我必将带着孩子一起去陪你,你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

对于她的固执,莫庭烨是既心疼又无奈,他既不想让她和孩子陪着自己一起冒险赌命,可他同样也知道,陌儿的话绝非是说说而已。

内心极度地挣扎着,他感觉自己仿佛就站在悬崖边上,往前是万丈深渊死生不复,往后是穷途末路退无可退……沉默良久,末了闭了闭眼睛,从口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好,我听你的。”

南宫浅陌听罢脸上顿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眸中久违的灿烂笑意看上去竟有些刺目,“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从不信命,正好,我也不信!”

回握住她的手,莫庭烨努力忽略心底那股强烈的不安,笑望着她:“那我们就同老天赌这一次!”他们这一世的存在本就是逆天而行,不是吗?

……

天色刚刚暗了下来,栖霞苑里就落了灯,南宫渊本来还想过来问问女儿的情况,见状也只得拐了回去。

“我真的已经尽力劝她了,可她素来是个主意大的,从小又没长在我身边,我根本劝不住她……”夏侯华绫为难地说道,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生怕他因此而气自己不尽力帮他。

男子轻嗤一声,淡淡道:“劝不动就算了,倒是你,没露什么破绽吧?”

夏侯华绫连忙摇头:“我见她心意已决,怕说多了引她怀疑,就先回来了。”

“嗯。”男子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他本也没指望她能说服南宫浅陌,不过是为了逼他们铤而走险罢了。

夏侯华绫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一眼,说道:“阿珩,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当年的事我确实是不知情,若非他们告诉我你死了,我断不会嫁到这府里来……”

还未等她开始哭诉,便被男子不耐烦地冷声打断:“行了,这些陈年往事现在说来还有何意?你只好好地在这府里当好你的将军夫人,做好我交代给你的差事,其余的不必多问。”

夏侯华绫讨好地笑了笑,没敢多问。

“这些日子我不会再过来,但有件事需交代与你,暄王妃分娩当日你必须在场,我要你……”男子低声嘱咐了一番后,两人便放下帐子歇下了,一番云雨过后,至天将明时方才抽身离去。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六月里。

南宫浅陌的身子愈发沉了,府里住了七八个稳婆,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百里流觞、陶翁还有凤家主也住到了王府侧院,一日三次地来替她诊脉。温尺素和舞霓裳几个好友更是三天两头地往府上串门,顺便给她带些街上的小吃零嘴儿,诸如冰糖葫芦、臭豆腐之类……

暄王殿下老早就向朝廷告了假,成日里如影随形地陪伴在暄王妃身侧,夫妻二人看起来与往常别无二致,说笑玩闹皆是一如既往,谁也不提忘尘引的事。可越是这样,旁人看得就越心酸。

分娩之日即将到来,压在众人心底的这块重石也越来越沉。就连平日里最爱逗嘴皮子的浅黛和墨痕二人也都偃旗息鼓,没了说笑的念头。

“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做什么,弄得好像我明日要上刑场似的!”南宫浅陌没好气地朝着他们说道。

“呸呸呸,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浅黛急忙说道,一瞬间眼眶都红了。

南宫浅陌无奈地看着她:“好好好,听我们家浅黛的,真不知道你打哪儿听来这么多的忌讳,也就墨痕能受得了你!”

第四百八十四章 笑谈婚事

浅黛抽了下鼻子,却是梗着脖子道:“他敢嫌弃我!”说着便威胁似的横了墨痕一眼。慌得墨痕连忙摇头摆手地表明心迹,以证明自己从来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众人见状皆是一阵失笑不已。

“诶对了,说起来你们两个也都不小了,这婚事也该抓抓紧才是,还有锦舞和墨风也是。”南宫浅陌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调侃道。

锦舞是个大方的,半点不见女儿家的羞赧,“我倒是没意见,不过既然要办婚事那不如索性大家凑在一起才热闹不是,流云你和寒剑两个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也该定下来了吧?”

流云耳根红了红,笑骂道:“明明就是你自己恨嫁了,偏要扯上我做什么?”

不想锦舞这丫头却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你还别说,我还真就是想嫁人了,可奈何王爷他不给墨风放假啊,不拉上你我怎么好意思舔着脸求小姐帮忙给吹吹枕边风呢!”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爆笑,就连莫庭烨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对墨风道:“你想请假直接同本王说便是,本王还没那么不近人情,最起码这婚假还是准的。”

墨风只觉脸上一阵烧红,不由看了锦舞一眼。锦舞立刻把凤眸一竖:“怎么,我说错了不成?”

“没有。”墨风闷声说道,只是脸色更红了。那副吃瘪的模样看得众人更好笑了。

“那咱们可就说好了,等小主子满月以后,大家一起办婚宴!”锦舞眨着眼睛说道。

几人立刻明白过来她此番的用意,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声应道:“好!”

听见这话,南宫浅陌只觉心中一阵暖流划过,也不戳破他们的心思,只牵唇笑道:“放心好了,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们几个的嫁妆!”

“光有嫁妆可不成,彩礼也一样不能少!”锦舞故作不满地说道。

“知道你这丫头贪财,可也不好这么明晃晃地拿到台面上来说吧?罢了罢了,寒剑的彩礼我出了,其他人的找你们王爷要去!”南宫浅陌说罢便挑眉望向一旁的莫庭烨。

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莫庭烨不由摇头失笑:“好,墨风和墨痕的彩礼本王来出。”

“属下谢过王爷王妃!”墨风墨痕二人立刻笑着行礼。

墨寒却是不乐意了,嘴里嚷嚷着:“王爷这般偏心,那属下和墨冰岂不是吃了大亏了!”

见状,莫庭烨难得也生出了几分说笑的心思,冲他扬眉道:“你若是能找个媳妇回来,本王倒是不介意再多掏一份彩礼钱!”

闻言,墨寒眼珠子转了转,蹭到南宫浅陌跟前,挤眉弄眼地小声嘀咕道:“王妃,您看,几个人当中属下可是跟您最先熟识的,如今他们两个都有着落了,属下可还打着光棍呢,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唔,”南宫浅陌点点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好像也是,可我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有主了,要不……你跟墨冰两个凑合凑合得了?”

“噗嗤!哈哈哈哈——”众人忍不住笑喷了出来,一个个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尤其是墨痕,摆明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跟着起哄道:“王妃英明,我也觉得你们俩相当合适!”

墨寒扭头哀怨地望着自家王爷:“主子,您瞧,王妃她故意消遣我!”言外之意是您快替属下做主啊!

不想莫庭烨却是看都没他一眼,一边给南宫浅陌剥着糖炒栗子,一边头也不抬地悠悠道:“本王倒是觉得王妃的提议甚好。”

这下墨寒是真的欲哭无泪了,一张脸都快拧成了包子,就连旁边的墨冰脸色都又僵硬了几分。

“属下有心上人。”墨冰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来,把众人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纷纷用八卦的目光打量着他,似是在分辨他这话的可信度。

“我靠,墨冰你也忒不仗义了!说好单身一起走,你却偷偷有了狗!”墨寒立刻炸毛。

“噗——”南宫浅陌刚被喂进口中的甜汤一口喷了出来,尽数洒在莫庭烨玉色的长袍上。心道自己上次也就是无意中提起这么一句话来,不想倒是被他给记了个真切……

而被弄脏了衣衫的莫庭烨却是面不改色,只见他十分淡定地拿出手帕来替南宫浅陌擦了擦嘴角的汤汁,而后凉凉瞥了墨寒一眼,后者立刻打了个寒颤,弱弱地解释道:“那什么,主子,属下……只是太惊讶了,其实这都怪墨冰语出惊人!”

墨寒果断决定拖墨冰下水,谁让他们是有难同当的好兄弟呢!

“这个月月俸没了。”莫庭烨淡淡道。

墨寒:“……”他好委屈!

对于墨冰的话,锦舞和墨风只是挑眉对视一眼,显得格外淡定。两个冰块儿的组合似乎也还不错?

南宫浅陌若有所思地看了这二人一眼,心中也大致有了数。倒是墨痕和浅黛两个好奇得很,不住地追问着,奈何墨冰就是一张面瘫脸,任凭你奇招百出,我自岿然不动!弄得二人最后只好铩羽而归。

整整一个下午,一群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绝口不提明日解蛊一事,仿佛只要不提起,一切就都会平安过去似的。

入夜时分,书房。

莫庭烨将一封信递给凤之尧:“倘若明日……替我把这封信交给莫君澜。”经过这段时间的观望,澜王绝对是那个位置的不二人选,倘若他和陌儿有个万一,总要给他留下足够能与那二人抗衡的筹码才是。

“澜王他……能行吗?”凤之尧皱着眉头接过了信,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夺嫡之争非同小可,尤其是他还需要以一己之力同时对抗两位圣眷正隆的皇子。

“能在宫中蛰伏这么多年,他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莫庭烨眯着眼睛说道。坚韧沉稳的心性,再加上审时度势敢于取舍的魄力,他如今所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而自己留给他的这些东西足以令他与那二人一争!

第四百八十五章 分娩之日

沉默了片刻,凤之尧握紧了手中的信封,定定望着他说道:“这信我姑且先替你收着,等过了明日再还给你。”

莫庭烨笑着朝他伸出手,两个人碰了碰拳头,其中的默契不言而喻。

是夜,南宫浅陌和莫庭烨两个人静静躺在床上,互相听取着彼此的呼吸声,一切都显得格外平和。

“莫庭烨,你睡着了吗?”良久,南宫浅陌稍稍侧过身来,小声地问道。

黑暗中,一双坚实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柔夷:“陌儿可是害怕?”

“怕,却也不怕。”南宫浅陌笑了笑,悠悠道:“人都是惜命的,我自然也不例外,可当我真正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心里反倒是轻松了——不论明日结果如何,我们终究是努力过了,虽有遗憾,却不后悔。”

莫庭烨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黑暗中的紫眸显得异常明亮:“陌儿说的不错,无论如何,此生有憾而无悔!”前世一意孤行地逆天改命也好,今生孤注一掷地生死相随也罢,他从曾不后悔。

……

黎明前的曙光唤醒了王府里的第一声鸟鸣,薄雾晨曦铺洒在初夏大地上,晨风过处,清冷冷的露珠摇摇欲坠。整个暄王府上下俱是严阵以待,明里暗里加起来围了不下千人的守卫,其布防可谓是滴水不漏。

“这药喝下半个时辰后就会发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百里流觞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催产药,目光中有一丝不忍与心疼。

南宫浅却是陌微微一笑,“有劳师父替徒儿亲自熬药。”说罢便接过药碗来一饮而尽,半点犹豫不见。

莫庭烨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颗蜜饯来,喂在她嘴里,南宫浅陌缓缓将蜜饯咀嚼咽下,却是皱了皱眉头:“今日这蜜饯有些干了,下次记得买城东那家的。”

莫庭烨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都听你的。”

将这两人的情形看在眼里,百里流觞暗暗叹了口气,道:“一会儿临产的时候孩子体内的忘尘会产生巨大波动,为了保险起见,庭烨你还是去外间侯着吧!”

毫无意外地,莫庭烨摇头拒绝:“前辈不必顾及于我,这点儿疼痛我还能受得住。”

百里流觞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他自然不会担心他承受不住蛊毒发作时的疼痛,只是想到一会儿替这丫头取引时的场景……他怕他会因为不忍心而中途叫停……

莫庭烨似是看出了他的忧虑,笑道:“前辈放心,以命相搏的孤注一掷,庭烨自然懂得分寸。”

百里流觞欲要再开口,可就在这时,陶翁走了进来,劝道:“就让他留下吧,否则你让他如何能够心安?”更何况,万一要是有个好歹,总要让两个人能够在最后一刻携手同行才是。

百里流觞觉察出他的用意,便也不再强求,和陶翁一起退到外间花厅休息,把空间留给这二人。

不论是莫庭烨还是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如今可都是东霂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只希望一切都只是他们太过杞人忧天,否则这局面还不知该要如何收场……

半个时辰后,南宫浅陌忽然觉得腹中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痛意,疼得她脸色白了白,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半句痛呼声都未曾出口。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莫庭烨却是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陌儿,你怎么样?是不是肚子疼?”

南宫浅陌点点头,扯出一抹笑来:“大概是药效上来了,你帮我叫师父和陶翁进来吧!”

“好!”莫庭烨说着立刻朝外间喊道“来人啊,王妃要生了,快去请百里前辈和陶翁!”

“是!”外间的流云听见动静立刻就朝花厅走去,同时对浅黛吩咐道:“去把那些个稳婆都请过来!”

花厅里百里流觞和陶翁掐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卧室走去,迎面正碰上急匆匆赶来的流云:“两位前辈,我家小姐她就要生了,您二位快过去看看吧!”

百里流觞和陶翁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严阵以待,“走,去看看!”

不过片刻的功夫,南宫浅陌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却偏偏半句都不肯喊出声来,莫庭烨在一旁紧紧握着她的手,额头青筋暴起,心疼得不得了,不住地在她耳边安慰着:“陌儿,陌儿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几个稳婆心道:女人生孩子你一大男人在这里头蹲着算怎么回事啊!本想把他给撵出去,可奈何对上这位冷面王爷,任是她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招惹啊,只好围在周边不住地替王妃顺着气。

百里流觞和陶翁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陶翁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脉,对百里流觞道:“我替她稳着气息,你速速行针!”

“好!”百里流觞也不拖沓,迅速取出金针来在她身上的鸠尾、气海等几处穴位刺下,同时对南宫浅陌道:“调整内息,放松身体,运气跟着我的金针走!”

南宫浅陌疼得说不出话来,却是异常坚定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几个稳婆在边上看的是目瞪口呆,这,这王爷心疼王妃待在产房里也就罢了,怎么还来了两个老头啊!

随着金针一根根地刺下,一道暗红色的光点开始由南宫浅陌的腹部缓缓向胸口处移动,与此同时,一阵极度剧烈的蚀骨锥心之痛也随之而至,南宫浅陌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见她嘴唇都被咬破,流出血来,莫庭烨心疼极了,索性将自己的胳膊递过去,南宫浅陌无意识地狠狠咬住,发出一道闷哼声。

那引受到了金针的刺激,剧烈地挣扎着,与此同时,莫庭烨体内的忘尘也受到了牵动,疯狂地在他身体内四处流窜,胸口传来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痛,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要令他失去知觉。

“快,取心头血,引已经被逼到她体内了!”陶翁眸色一沉,急忙说道。

第四百八十六章 产后凶险

百里流觞当机立断,手执一枚早已准备好的薄刃刀片,对准南宫浅陌心口处划下——

“嗯!”南宫浅陌再次闷声一声,手指死死扣进身下的棉被里,霎时间鲜血如注般的涌了出来,他执起一个寒玉小瓶,对准伤口,又缓缓将周遭的金针朝伤口处收拢靠近,随着涌出的心头血越来越多,一只暗红色的异物逐渐被鲜血带出,不断地跳跃挣扎着,像是兴奋极了。

“丫头,撑住了!”陶翁大声吩咐了一句,说罢便再次运气游走在她周身穴位出处。

就在这时,只听得“啪嗒!”一声,那暗红色的引终于离开她的身体,顺着血流跌入了寒玉瓶中,百里流觞立刻将瓶口封死,出手封住了南宫浅陌的几处大穴,又在伤口处撒上了止血的药粉,顾不得去擦头上的汗水,转身对那些稳婆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王妃接生!”

七八个稳婆早已吓得是魂飞魄散,此刻被他这么一咋呼,才堪堪回过神儿来,该干什么干什么,纷纷忙碌起来。

而此时的莫庭烨早已是脸色惨白一片,低低唤了一声“陌儿……”,便再也扛不住体内忘尘的反噬,直直朝地上栽了下去。

“快,把他扶到那边床上去!”百里流觞连忙朝一个稳婆招呼道。

陶翁取出一颗固元丹塞进几欲昏厥的南宫浅陌嘴里,嘴里唤道:“丫头,没事了,只要撑过这一劫,你们就都能活下来了,知道吗?”

南宫浅陌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耳边一片轰鸣声,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隐约听见“活下来”、“没事了”几个模糊的词语,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活着,我们都要活着……”

陶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百里流觞道:“这里先交给稳婆,你我一起先替那小子将忘尘取出来!”

“好!”

说罢,二人再次便打起精神来,如今这引已经顺利取出来了,他们就算是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要这二人能撑得住,最后这性命一定能得以保全!

就在这时,流云忽然从外面推门进来:“两位前辈,夫人来了,可否能让她进来产房?”

百里流觞正专注于替莫庭烨下针,陶翁起身回道:“可是这丫头的母亲?”

流云连连点头。

“让她进来吧,有她陪着这丫头或许能好些。”陶翁未做多想便直接应了。

这边,南宫浅陌已经疼得快要失去知觉了,边上的稳婆急得不行,“羊水已经破了,孩子要再生不出来可就憋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陌儿!”夏侯华绫绕过外间的屏风匆匆走了进来,朝一旁的稳婆问道:“怎么样了?”

那稳婆是个利落的,三言两语把情况说得清清楚楚,又道:“夫人,如今王妃已经没了力气,可孩子却连头都没露出来,再这么下去可不妙啊!”

夏侯华绫听罢急道:“快去叫厨房端碗人参乌鸡汤过来,我先进去看看陌儿如何了!”

稳婆连忙让开了位置,夏侯华绫从面前经过时,一阵好闻雅致的香气飘过,稳婆吸了吸鼻子,心道:到底是将军夫人,这衣服上熏的香都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然此刻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稳婆定了定心神,连忙吩咐人去准备热水剪刀等一应事宜。

这厢夏侯华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握着南宫浅陌的手,轻声唤道:“陌儿,陌儿,娘来看你了,你别怕,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娘让人去给你端人参乌鸡汤了,一会儿你喝了以后把精神提起来,孩子的性命可就握在你手里了!”

“娘,您怎么来了?”南宫浅陌努力睁开眼,朝她虚弱地笑笑。

“傻丫头,你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娘能不来吗!”夏侯华绫心疼地替她理了理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莫庭烨呢?他……”

话未说完就被夏侯华绫打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个!听娘的,你现在就什么都别管了,一门心思把孩子赶紧生下来要紧!”

南宫浅陌此刻确实也是没什么力气了,故而点了点头也不再问。她相信有师父和陶翁二人在,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来了来了,参汤来了!”流云端着参汤进来。

“我来吧!”夏侯华绫抬手把碗接了过来,流云替南宫浅陌身下垫了个枕头,让她能够仰起头来。

一碗人参乌鸡汤下去,南宫浅陌总算是有了些力气,正在这时,又一阵强烈的阵痛传来,南宫浅陌疼得浑身发颤,却仍是咬紧牙关跟着稳婆的指挥使劲,两刻钟后,终于在一阵猛烈的疼痛过后觉得身下倏地一松。

“生了生了!”稳婆喜不自胜地把孩子抱在怀里,朝着屁股上拍了一下。

“哇——”一道响亮的啼哭声在房间内响起。

夏侯华绫连忙问道:“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笑得合不拢嘴:“回夫人,王妃大喜,是个带把儿的小子!”

“好,甭管男孩女孩,平安就好!”夏侯华绫颇感安慰地说道。

两个稳婆抱着孩子去清洗,这边南宫浅陌却在听见孩子哭声的那一刻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孩子没事就好……”说罢便昏了过去。

一旁的稳婆眼尖,瞧见王妃累得昏过去了,正要收拾收拾离开,忽而瞧见她身下晕出一大片血迹,登时便慌了神,嚷嚷道:“不好了,快来人啊,王妃大出血了!”

外间的陶翁和百里流觞正专注于替莫庭烨解蛊,脱不开身,凤之尧一听便急了,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搭上了她的脉。

夏侯华绫目光闪了闪,问道:“陌儿情况如何?”

凤之尧眉头紧锁,神情严肃,“怕是血崩之兆……”产后血崩本就凶险,再加上刚才楼陌又失了不少心头血,能撑到这会儿才昏过去已然是毅力超乎常人了。

血崩……夏侯华绫怔怔地望着床上的南宫浅陌,心里默默念道:陌儿,别怪娘狠心,这都是你爹欠我的……

第四百八十七章 救急偏方

凤之尧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太过担心,于是出言安慰道:“夫人莫慌,有之尧在这里,不会让她出事的,夫人不如先去外头歇着,若有什么情况必会立时通知夫人!”

夏侯华绫看见床上那一大片汹涌不止的血迹,心中难免有些发怵,慌乱地点点头,由浅黛扶着出去了。

“怎么样了?”外头温尺素和舞霓裳两个听见消息也急忙冲了进来。

凤之尧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失血过多,怕是不妙。”

说着匆匆提笔写下一个药方递给她:“正好你来了,帮我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要快!”

“放心!”温尺素接过药方就往外走。舞霓裳自知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自去外头帮着劝慰夏侯华绫。

这边凤之尧连着给南宫浅陌喂了两颗止血的药丸,不多时,温尺素便端着药碗匆匆进来了。

一碗药喂下后,她身下的血却仍在不断地往外涌着,床单上大片大片的血迹看得人触目心惊,旁边的稳婆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说着:“去年我娘家侄媳妇生孩子时也是这般,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人就去了……”

“什么?那这,这可如何是好?”另外几个稳婆也都慌了阵脚,纷纷白了脸色。

“闭嘴!”凤之尧听闻这些心里的烦躁更甚,怒声朝她们喝道,“王妃要是有个好歹你们全都有陪葬!尤其是你,再敢在这里危言耸听本公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那个说话的稳婆被吓得抖了一下,连忙闭上了嘴,再不敢开口。

倒是先头那个同夏侯华绫说话的稳婆尚能稳得住些,犹豫了一瞬上前说道:“小人这里倒还有个止血的偏方,或许可以一试……”

凤之尧医术固然不差,可于妇科一面上确实有些捉襟见肘,若是此刻有凤家主坐镇倒也罢了,可偏偏今日宫里那位圣眷正隆的愉妃娘娘身子不适,凤家主一早就被宣召进宫去了。

凤之尧急得满头大汗,咬了咬牙,对那稳婆道:“什么偏方?你且说说看。”

“黄柏三两,椿根皮六两,白芍、当归各二两,香附一两克。共研细末,以黄酒煎服。”那稳婆口齿伶俐,张口就将方子说了出来。

温尺素听罢皱眉道:“我虽不通医术,却也知道这酒可是活血的,眼下如何使得?”

稳婆连忙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王妃此刻身子虚弱,怕是等不到那药效上来,唯有以酒佐之,方能立时见效,且黄酒性温,断不如白酒那般猛烈,当无大碍。”说罢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凤之尧,显然是在等他拿主意。

黄柏、椿根皮、白芍、当归、香附这几味药确有止血的功效无疑,凤之尧定了定神,道:“照她的方子去煎药。”

又对温尺素道:“尺素,你替我去看看两位前辈那边如何了。”

“老天保佑!”那稳婆见南宫浅陌服下自己的药后,身下的血终于止住,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虽说自己是好意,可万一这暄王妃有个好歹,自己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再次把完脉后,凤之尧脸上却并不似她这般乐观,血虽然止住了,但眼下楼陌的脉象浮中沉俱无力,涣散不收,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怎么样了?”温尺素扶着脚步虚浮的百里流觞进来,急急问道。

凤之尧见着百里流觞有如见了救星,连忙起身拱手道:“晚辈医术不精,还请前辈救急!”

百里流觞冲他摆摆手:“我先看看脉象。”说着便由温尺素扶着走上前去,将手搭在她腕上。

身后,凤之尧以眼神向温尺素询问:庭烨怎么样了?见她冲自己微微颔首,这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进了肚子里,一心只等待着百里流觞的诊断结果。

见他半晌方才收回了手,脸色看上去似有沉重,凤之尧不由急道:“前辈……”

“你方才给她用了何药?”百里流觞沉声问道。

凤之尧一愣,连忙把自己开的药方和那稳婆的偏方一并说与他,末了有些不安地问道:“敢问前辈,可是晚辈不慎用错了药?”

却见百里流觞摇了摇头:“看来不是药的问题,你去将那稳婆叫来,我有话问她。”

那稳婆原以为王妃已然无事,便去了隔壁房间照看刚出生的小世子,此刻突然又被叫了进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难安,心道:难不成自己的方子出了什么意外?

“你不必害怕,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照实说就是。”百里流觞和声道。

“是,小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稳婆立刻答道。

百里流觞摩挲着胡须,不紧不慢地问道:“王妃是何时出现血崩之兆的?”

那稳婆见他并无要怪罪自己的意思,便也放下心来,回道:“回老先生,是诞下小世子后约莫半刻钟的时候。”

“何人最先发现的?”

“正是小人。”

“当时都有何人在场?”

“小人和其他四个稳婆都在,还有两个稳婆抱着小世子去隔壁清洗去了,对了,夫人和流云姑娘也在。”稳婆有条不紊地答道。

百里流觞顿了顿,又道:“你仔细回忆一下,整个生产过程中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那稳婆抿着嘴想了想,末了摇头道:“小人愚钝,并未发现有何不对之处。”

百里流觞看了她一眼,忽而问道:“你姓什么?”

稳婆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答道:“小人赵氏。”

“赵氏,”百里流觞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照看小世子吧,若是想起什么随时来寻我,不拘着大小事,任何你觉得不对的地方都可以。”

“是,小人告退。”

赵稳婆走后,凤之尧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这个赵氏可有什么不妥?”

却见他摇了摇头道:“不是她,但恐怕有人在产房动了什么手脚,否则有陶翁给她服下的那味固元丹在,小陌陌断不会是如今这副光景。”

第四百八十八章 昏迷不醒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产房里动手脚!”凤之尧一听就急了,恨不得立刻就去把人抓出来千刀万剐。身旁温尺素扯了扯他的袖子,敏锐地问道:“前辈是说楼陌现在的状况不好吗?”

百里流觞看了她一眼,叹道:“性命无碍,只是元气大伤,何时醒来却要看命数了。”

温尺素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前辈的意思是,她有可能……醒不过来吗?”这个结果莫说暄王了,就是他们也难以接受!

凤之尧有些不甘心地追问:“连前辈也没办法吗?”他方才把脉时就觉得不好,可想到百里前辈的医术,心中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希望。

百里流觞没有言语,只是摇头叹气。

“庭烨那里……”沉默了良久,凤之尧开口问道。

“忘尘已经取出,阴阳蛊也再次沉睡,他没事了,约莫明早就能醒来。”说着又看了躺着的南宫浅陌一眼,心中不免有些唏嘘,怪道是人说情深不寿,待明日那小子醒来知道小陌陌的情形后,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呢……

“前辈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们就是。”温尺素朝凤之尧使了个眼色说道。

凤之尧忙扶着百里流觞去休息。

而此刻,心里始终放心不下的舞霓裳也赶了来,担忧地问道:“尺素,楼陌情况怎么样了?”

“不大好,”温尺素脸色有些凝重,又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夏侯夫人那里怎么样?”

舞霓裳脸色变了几变,带着一股隐隐的不悦,道:“说是头疼得紧,刚刚回府去了。”提起这个她就来气,自己闺女搁鬼门关走了一遭儿,还不知是生是死呢,她倒是心大,转身就回府去了!

温尺素听罢也是微微皱眉:“怎么就突然回府了?夫人就没说旁的?”

“她能同我说什么,她素来瞧不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不说这个,楼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止住血了吗,怎么还不好了呢?”舞霓裳急急问道。

“伤了元气,以后能不能醒,什么时候能醒还未可知……”温尺素语气有些低沉。

“怎么会这样?!”舞霓裳怔住了,几乎要哭出来:“孩子保住了,王爷也没事,怎么偏偏她就……”

温尺素叹了口气:“让她好好休息吧,咱们去外头我再同你细说。”

……

翌日一早,正在昏迷中的莫庭烨突觉心口一阵抽痛,倏地睁开了眼睛:“陌儿!”

“庭烨,你醒了!”守了他一夜的凤之尧蓦然被惊醒,一面上前查看情况,一面急忙朝外面喊道:“快去请两位前辈过来,你们王爷醒了!”

外头守着的墨风闻声立刻去了客院。

“陌儿呢?她怎么样了?”莫庭烨一把抓住了他,定定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暗沉,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惶惑不安。

凤之尧一哽,强笑道:“她没事,昨日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足足有七斤八两呢!”

莫庭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内心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来:“我要去看她。”说着便要掀开被子下床,却被凤之尧拦下,急道:“不行!莫庭烨,你现在不能下床!”

“告诉我,她到底怎么样了?我要听实话。”莫庭烨深不见底的紫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凤之尧目光闪了闪,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她好着呢,性命无碍……”

“你在撒谎。”莫庭烨语气肯定地说道,言罢一把推开他的手,直接起身往外走,却因为刚刚解蛊身子虚弱,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幸而凤之尧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就在这时,接到消息的百里流觞和陶翁已经赶来。陶翁进门一见到这个状况不由怒上心头:“你如今刚解了忘尘,怎么能下床走动?嫌自己命太长了是不是?!”

莫庭烨在见到这二位后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说话,任由凤之尧将他扶回了床上。

百里流觞虽没说话,脸色也不大好,冷着脸上前替他诊脉,末了收回了手:“忘尘是解了,可到底伤了内里,你若还想保住这条命的话,接下来还要卧床静养三个月,方能无碍。”

陶翁也搭上了脉,半晌后同百里流觞对视一眼,叹道:“这忘尘引果然霸道,若非这小子有御龙诀护体,这回怕是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此刻的莫庭烨却根本无心听这些,直言问道:“陌儿到底出什么事,还请两位前辈如实相告!”

凤之尧见状连忙朝二人拼命地使眼色。

二人对视一眼,心知此事不是他们两个不想瞒,是根本就瞒不住,与其到时被他自己发现,不如此刻便如实相告。

百里流觞斟酌了一下用词,委婉道:“她产后血崩,元气大伤,此刻尚在昏迷中。”

尚在昏迷中……若只是尚在昏迷中为何之尧方才会那般言辞闪烁?莫庭烨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意思,目光沉了沉,立刻追问道:“她何时能醒?”

百里流觞深深看了他一眼,叹道:“未知。”

莫庭烨听罢便陷入了沉默,就那么直愣愣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忽然,见他脸色似有不对,百里流觞忙道:“不好,快让他躺下!”然而却已然来不及了——

“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莫庭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自己心口生生被剜去了一块,和着血肉,鲜血淋漓。

“快,快扶他躺下!”百里流觞急道。

见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还要挣扎,凤之尧无奈,抬手点了他的穴道,方才令他安定下来。

“如何?”陶翁眯着眼睛问道。

百里流觞面色凝重:“本就伤了底子,又大悲大恸,急怒攻心,如今气血上涌,四处乱窜,怕是想不卧床也难了。”

“总归要过这一关的,等他缓过劲儿来也就好了。”陶翁叹了口气道。

一旁的凤之尧深深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

第四百八十九章 边境告急

三日后,莫庭烨再次醒来,除了身子有些虚以外,并无旁的妨碍。只是不声不响的,平静得近乎诡异,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凤之尧刚替他诊完脉从屋里出来,迎头就碰上了面色凝重的墨风——

“凤公子,出大事了!”

凤之尧心里“咯噔!”一下,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对他道:“去书房说!”

“你说什么?!”书房里,凤之尧险些没摔了手里的茶杯,不可置信地问道:“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边关告急?难道暄王府的事情泄露了出去?可即便是这样也不应该啊,楼陌生产不过是三日前的事情,就算是八百里加急,消息从边关传到上京城怎么也要四五日……”

凤之尧忽然想到什么,忙问道:“对了,宫里可曾传来旨意?”

墨风摇了摇头,也是一脸忧色:“京里的消息都被煜王和睿王压下来了,属下接到的消息是血刹楼传过来的。”

正说着,外面青风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张口便道:“凤公子,边关出事了!”

“烈焰阁也得到消息了?”凤之尧抬头望向他。

青风点头,沉声道:“此番战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北凛、西霄、南暻三国同时出兵,来势汹汹。且此次与之前不同,北凛兵出九阴山,直奔青潼关而来,南暻也从岭南绕道,直指南境要塞越州,西霄更是兵发二十万攻打陇邺。”

“最糟糕的是,东海那边传来消息,海外瀛洲居然也掺和了一脚,如今东海边关的守将枫公子不知所踪……”

“什么?!”凤之尧只觉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来:“你是说南宫枫失踪了?”

“正是,”青风点点头,道:“阁里刚刚传来的消息,已经得到了证实。属下是来同公子讨个主意,毕竟以王爷如今的状况……这件事可要同将军或者二公子知会一声?”

凤之尧沉吟了片刻后,道:“你先别急,待我去见过王爷之后再做商议。”

青风和墨风相视一眼,朝他拱手道:“如此便有劳公子了。”

半个时辰后,凤之尧从陌尘居里面走出来,脸色比方才进去时更加难看。

见他出来,墨风和青风二人立刻上前询问:“凤公子,王爷怎么说?”

凤之尧摇头叹气,径直对青风道:“你去一趟镇国将军府,把这件事先告诉南宫杉,另外派人去东海查探情况,务必要弄清楚瀛洲此次行动的底细。”

“好,我这就去。”青风点头应下,眼下他们小姐昏迷不醒,王爷又不问外事,也只能这般了。

墨风却是问道:“咱们要不要派人去东海救人?”

凤之尧苦笑一声,摇头道:“东海那边的情况尚不明朗,再说了,此事涉及江山安危,唯有朝廷调兵遣将方能应对。”

“或许王妃训练的苍狼可以一试?”墨风想了想说道。

“你当我没想到这个法子吗?可你也要知道,苍狼向来只认楼陌和庭烨两个人的命令,你我如何能够调得动他们?”凤之尧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墨风默了默,“那枫公子岂不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凤之尧冷静分析道:“况且,我总觉得南宫枫的失踪和瀛洲脱不了干系,既然他们在这个时候插了一脚,那么必然是有所求,在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之前,南宫枫应该都是安全的。”

顿了顿,又道:“这样,你随我去一趟辅国公府,边关战事吃紧,东霂又四面受敌,必须要有人能够尽快见到皇上,早做准备才是。”

“是。”

……

辅国公府此刻也得到了消息,夏侯凌霄手里刚刚接着儿子从南边寄来的急信,正巧此时凤之尧上门,说明来意后,又将西境、北边还有东海的战事情况悉数告知。

夏侯凌霄脸上神情沉重,沉吟了片刻后,道:“南境越州这边虽有南暻的二十万大军压境,但有老夫的两个儿子在,只要朝廷尽快增兵支援,维持住局面应该不难。北境青潼关这边怕是要南宫渊亲自出马方有胜算,眼下最棘手的是西境和东海,西境虽布防严密却无大将坐镇,东海这边枫儿偏偏又失踪了……”

忽而想到什么,忙问:“这些事你可有告诉庭烨,他怎么说?”

闻言,凤之尧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苦笑:“庭烨他如今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这些,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他有心迎战,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怕是也撑不到陇邺。”

“这次的战事实在蹊跷,倒像是被人算准了似的。”夏侯凌霄摩挲着胡须,眸色深了深。

凤之尧听罢也是愁眉紧锁:“晚辈也觉得奇怪,只是如今朝中所有的战报消息都被那两位中途扣下,否则咱们何至于如此被动!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要将战事告知于皇上,否则调兵支援都只能是咱们一厢情愿。”

夏侯凌霄皱了皱眉头,“你说的不错,老夫这就请旨入宫!”

“一切就都拜托老国公了!”凤之尧郑重行了一个拜礼。

直到黄昏时分,夏侯凌霄仍旧没有派人从宫里传话出来,凤之尧在辅国公府等得心烦意乱,就在这时,门房终于来报,说是老国公回来了!

“敢问老国公,可见着皇上了?”凤之尧忙迎了上去,紧张地问道。

却见夏侯凌霄仰天长叹了一声,扼腕叹息道:“天要亡我东霂啊!”

一听这话凤之尧顿时心下一沉:“皇上竟是连您也不见吗?”

“老夫在正德殿外候了足足两个时辰,却还是……唉,老夫对不住这天下的黎民百姓啊!”夏侯凌霄神情颓唐,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

凤之尧顿了顿,只能勉强劝慰道:“老国公也莫要自责,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咱们再想想办法……”

正说着,外头南宫渊和南宫杉父子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南宫杉进门便喊了一声:“外祖父!”

“二公子先莫急,咱们还需从长计议。”凤之尧见他神色急切,不由出言安慰。

第四百九十章 四国来犯

南宫杉目光在二人之间停留了一瞬,心中不由沉了沉:“皇上还是避而不见?”

凤之尧微微摇头,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烦躁。

“朝廷兵马调度需皇上出示兵符,这是东霂历来的规矩,如今见不到皇上岂不是……”南宫渊急得团团转。

南宫杉沉吟了片刻,定定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给那两位来个将计就计。索性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出去,届时逼得他们不得不出兵!”

“倘若他们一口咬定此事是空穴来风怎么办?”凤之尧不禁问道。

“不会,只要咱们声势造的够大,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二人但凡还想留点贤德的名声,哪怕是只做做面子功夫,也断不会坐视不管!”南宫杉十分笃定地说道。

“你是说……”凤之尧仿佛明白过来什么。

“不错,无论他们是真心调兵也好,假意作势也罢,只要兵马一动,咱们就能借机上奏,请求朝廷派兵支援。”南宫杉定定道。

夏侯凌霄点了点头:“这也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当中的办法,只要朝廷愿意派兵增援,总归是聊胜于无。”

“只是这样一来,东霂上下怕是要人心惶惶了!”凤之尧有些担忧地说道。

南宫渊却道:“两害取其轻,倘若各处无兵马粮草支援,人心乱也是迟早的事情。”

凤之尧点点头:“既然如此,我立刻就派人去外头散布消息。”

“散布消息的事还是交给我吧,血影卫恐怕无暇顾及这么多。”南宫杉对他道。

“也好。”凤之尧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真要论起人脉来,血影卫确实不如玲珑山庄。

事实上,情况远比想象的要糟得多——上京城流言四起,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是惶惶不可终日。迫于流言舆论的压力,煜王和睿王不得不同意调兵增援各处,然,收效甚微。

北境一夜之间连失四座城池,眼看着北凛的大军就要拿下青潼关直奔上京城而来。镇国将军南宫渊数次上表请战,均是石沉大海没了音信。最后还是老辅国公率领一干德高望重的老臣在宣政殿外跪了两日两夜,终于,在半个月后南宫渊总算得到了旨意,大军连夜开拔前往青潼关迎战。

而南境越州那边,有了朝廷兵马粮草的支持,辅国公兄弟二人尚能勉力支撑住,可西境那边就不同了——

虽有十万驻军,可没有主帅大将,饶是萧越和尤昊合力死守陇邺城,也不过是苦苦支撑了十日,接下来,二人双双受伤,西霄大军更是如入无人之境,十日内连破西境十四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笀川长驱直入。

至于东海那边就更别提了,瀛洲的人联合匪寇一起,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派去增援的军队在连败三场之后,一退再退,如今整个东海边关皆沦为匪寇肆虐的战场,死伤的百姓不计其数,更有数十万流民涌入上京城,却被睿王以暴民动乱的名义派兵镇压,一时间,整个东霂上下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夏侯凌霄等一众老臣急出了一嘴燎泡,却只换来朝廷打算向各方求和的消息,气得当场就晕了过去。

暄王府门前集聚了一帮直谏的老臣,苦等了数日,好容易见着暄王殿下的面了,却只换来一句“与我何干!”于是纷纷心灰意冷地打道回府,仰天长叹,直呼天要亡我东霂!

转眼已是月余,凤之尧派去东海查探暗访的人也迟迟没有回音,南宫枫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可即便是在如此局面之下,莫庭烨也没有半分动容,凤之尧日日去劝,日日摇头叹息地离开。

……

“他就一直这副模样?”舞霓裳看着床前坐着自说自话的那个人,皱眉问道。

凤之尧摇头叹气:“从他醒来便是如此,就那么坐在楼陌床前,洗脸、喂药,样样都不假手于人,温声细语地陪她说话聊天,看着跟没事儿人似的,把饭端过去他就吃饭,给他药就吃药,可就是不同我们说话,怎么劝都没用。”

“那孩子呢?说到底那可是他的亲骨肉,他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问吧?”舞霓裳扶额问道。

提起孩子,温尺素不由苦笑一声:“快别提孩子了,自打他醒过来以后就一直守在这儿,连看都没看那孩子一眼,可怜那孩子从生下来至今,没见着爹娘不说,满月也没办,到现在更是连个名字都没定下来。”

“他这是在迁怒孩子啊!”凤之尧无奈地叹气,他又何尝不知庭烨心中所想,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舞霓裳抿了抿唇,对温尺素道:“孩子在哪儿?带我过去瞧瞧。”

“你有法子?”温尺素闻言眸色亮了亮。

只听她道:“说不得要试一试才知道。”

“你可别冲动,这一个月我和尺素不知劝了多少回,好话赖话全都说尽,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他就是不看孩子……”想到里头那位的脾气,凤之尧忍不住劝道。

却见温尺素略一思忖,道:“无妨,反正最坏也不过是如此了,就让她试试吧!”

凤之尧张了张嘴,却也没再反对,横竖舞霓裳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说不定真有什么妙招也未可知。于是就让温尺素带她去了孩子的房间。

孩子由奶娘照看着,倒是颇为康健,不哭不闹的,见着人就“咯咯!”地笑,二人笑着逗了一会儿,便听得舞霓裳问道:“这孩子喂过了吗?”

奶娘笑道:“回姑娘的话,半个时辰前刚吃饱,不过小世子胃口好,约莫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又该饿了!”

舞霓裳挑眉一笑,从奶娘怀里接过了孩子:“将孩子给我抱抱。”

一旁温尺素望着孩子的眉眼,心中感慨万千:“你瞧,这孩子的一双眼睛同王爷生的一模一样,倒是这小嘴有些像她……”

想到尚在昏迷中的楼陌,舞霓裳不由眸色暗了暗,喃喃道:“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信她。”

温尺素点点头。

第四百九十一章 舐犊之情

舞霓裳抱着孩子直接进了内室。莫庭烨还是和之前一样,半点反应也无。倒是她怀里的孩子,像是感觉到自己爹娘的存在一般,笑呵呵地流着口水,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劝你的话我不想多说,只一点,这孩子是你和她的亲生骨肉,如今她这般境况,倘若连你这个亲爹都不想管这孩子,那我们这些人又何必多管闲事?任他自生自灭就是了。”

“只要你觉得自己能对得起她,对得起这个她拿命换来的孩子!”撂下这句话,舞霓裳把孩子往他怀里一送,转身关上门就走了。

“怎么样了?”见她出来,温尺素和凤之尧急忙迎上来问道。

舞霓裳没有答话,只是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谁都别往跟前儿凑。”

想到方才奶娘说的话,温尺素眼前一亮:“你是打算……”

“他自己的孩子自己都不心疼,我们这些毫不相干的人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舞霓裳的目光不经意地在房门前扫过,语气淡淡地说道。

凤之尧却是急了:“你这不胡闹呢嘛,大人再怎么折腾也无所谓,跟孩子较什么劲哪!”

说罢就要进去,却被温尺素一把拽了回来:“方才奶娘说了,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孩子可就该吃奶了。”

“那还不赶紧把孩子抱去给奶娘,一会儿孩子饿了该哭了!”凤之尧还是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舞霓裳上下瞥了他一眼:“蠢成这样,也就尺素能受得了你!”

“嘿,我说舞霓裳你今儿个吃枪药了?”凤之尧被挤兑得莫名其妙,登时就冒了火气。

温尺素无奈,只好同他解释道:“霓裳这招儿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孩子不哭焉能勾起王爷的舐犊之情?”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凤之尧不禁拍手叫绝,暗恨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个法子。

舞霓裳十分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流云,你去同奶娘知会一声,就说她这几日辛苦了,让她歇两天。”

“是!”流云笑着应下了。

……

却说这厢莫庭烨正对着昏迷不醒的南宫浅陌发呆,忽而手上多了一个软软糯糯的肉团子,登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低头仔细一瞧,不由怔住了——只见这孩子生得一双和自己一样的紫眸,笑起来时却又带着几分陌儿的神态,此刻的他正含着自己的手指,一面笑,一面流着口水,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自己的前襟。

莫庭烨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坦白说,陌儿至今昏迷不醒,他心里的确是有些怨怪这孩子的,可到底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他又岂会没有半分慈爱之心?更何况,若真要怪,也该怪自己……

就在莫庭烨看着孩子发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怀里的孩子笑着笑着突然撇撇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莫庭烨手足无措地抱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一个月大的孩子,看着软软糯糯的,嗓门却是奇大无比,哭起来整个陌尘居都能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怎么着他了呢,莫庭烨让他哭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有心要把他放下,谁知这孩子竟像是有感觉似的,顿时哭得更伤心了,莫庭烨的动作就僵在了那,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别哭了!”莫庭烨皱眉。

孩子不理他,继续扯着嗓子嚎,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莫庭烨冷着脸命令道。

孩子被他吓得停住了抽泣,眼角还挂着一串泪珠,看着好不可怜,就在他以为终于没事了的时候,只见那孩子瘪瘪嘴,莫庭烨见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着一道更加嘹亮的哭声传来:“哇——”

莫庭烨彻底黑了脸:“来人啊!”

“吱呀!”一声,外头墨痕推开门缝冒了个脑袋出来:“主子,什么事?”

“去把奶娘叫来!”

墨寒缩了缩脖子:“那个,凤公子给奶娘放假了……”

莫庭烨眸色冷了冷,放假了?哼,府里那么多奶娘,偏偏就都赶在这个时候放假了?凤之尧就算是编理由也该编个走心点儿的吧?

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对,墨寒果断把门关上转身就跑。

莫庭烨一个大男人,怀里抱着个哭得好不伤心的孩子,姿势别扭却又小心翼翼,无奈之下只好放软了语气,别扭道:“算我错了,刚才不该训你,咱能不能别哭了?”

咱们战场上英明神武的暄王殿下、江湖上闻风丧胆的血刹楼楼主居然道歉了?这可真是八百年难遇一次的奇景,门外偷听的墨寒险些没惊掉了下巴。

只可惜刚满月的小孩子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换了个方向继续哭,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这一刻莫庭烨只觉得千军万马都没这小子令人头疼。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这次是墨痕,只见他咧嘴一笑:“那什么,主子,属下觉得小主子他可能是饿了。”说着便把手里熬得软香糯烂的米糊放到了桌上,然后就火烧眉毛地转身跑了出去。

留下屋里的莫庭烨和孩子两个大眼对小眼。

“饿了?”莫庭烨皱眉问道。

孩子这回倒是没哭,就是抽了两下。

莫庭烨眉头皱得更紧了:“饿了也不说,就知道哭,笨死你算了!”

仿佛感觉到自己亲爹的嫌弃,孩子立刻委屈得瘪瘪嘴,又要哭,莫庭烨一见势头不对,连忙一勺米糊喂到嘴边,总算止住了那震耳欲聋的哭声。莫庭烨瞧着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外头凤之尧悄悄朝里面瞥了一眼,对墨痕道:“米糊送进去了?”

墨痕连连点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凤公子,咱们这样真的能行吗?”看方才主子那架势实在不像是会喂孩子的……

“要不你进去帮帮忙?”凤之尧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墨痕立刻改口:“属下相信主子,他肯定能行!”

凤之尧瞧着里头没再传来哭声,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愿意管这孩子,其他的事情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否则照眼下这局势发展下去东霂有没有明天还两说呢!

第四百九十二章 他的疯狂

傍晚,凤之尧正在书房焦头烂额地查看各处传来的消息,忽觉眼前灯光被人挡了一下,心中便有些窝火,抬头一看,却是莫庭烨过来了。

“你……”对于他的到来凤之尧显得有些错愕。

莫庭烨接过他手里的信件,大致扫了一眼,沉声道:“让墨风拿着这个去城外把罗域和祁佑叫来。”说着撂给他一块令牌,上面赫然刻着“苍狼”两个烫金大字。

凤之尧心中立刻一喜,迫不及待地起身道:“我这就去!”

约摸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罗域和祁佑便已来到了书房外,两个人面上都带着些迫不及待的神色,眼下战事四起,身为军人,他们责无旁贷,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了,只可惜他们头儿到现在还没醒来,王爷前些日子又是那般模样,不过好在王爷最终还是振作起来,他们自当誓死追随!

“属下罗域、祁佑,参见王爷!”二人进门后齐齐行礼。

“免礼,”莫庭烨让他二人起来,这才说道:“叫你们两个过来是有两个任务要交给你们,罗域,你带人暗中潜入锦官城,把这封信交给贺兰瑾瑜,他看过信以后自会随你们走,把他护送到浔阳城交给太守吴晟,他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祁佑,你去挑选一队深谙水性的人,准备一下,明日卯时出发随我去东海。”南宫枫是陌儿的大哥,虽然她嘴上不说,可他知道,其实她心里比谁都看重这份亲情,如今陌儿尚在昏睡当中,那么自己一定要替她守护好这些她在意的人!

“是,属下领命!”二人齐齐应道。

凤之尧一听这个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你打算去东海?你忘了百里前辈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了吗?!你的身子需要好好休养,根本不能长途跋涉,再者说了,你若去了东海,那西境那边怎么办?战报上说萧越和尤昊两人都受伤了,现在西境根本就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

“他们不是想引狼入室吗?既然如此,那本王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引火自焚!”莫庭烨眸光一凛,眼中骤然迸射出一股骇人的杀意和疯狂,看得凤之尧心头一惊。

“庭烨,你该不会是想……”那封信里写的可是贺兰瑾瑜生母宸妃之死的真相,其中的内情怕是连西霄帝都不知道……

“有何不可?”莫庭烨语气淡淡。

“你疯了?!”凤之尧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放任西霄打进来,你知道这会死多少无辜的人吗?!”

“与本王何干!”莫庭烨浑然不在意地说道,眼中布满了无情的冷漠。

凤之尧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眼里充满了陌生:“庭烨,你可有想过,一旦你真的这么做了,天下人将会如何看你?即便是你最终平定了战乱,你的名声也再难挽回……”届时,天下人如何会接受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为君?

“呵!”莫庭烨冷冷嗤笑了一声,道:“名声这种东西,本王何曾在意过!”这一刻,仿佛前世那个叱咤风云残忍嗜血的血刹堂堂主又回来了。

凤之尧仍试图劝说他:“我知道你从来不在意名声,可那些百姓何其无辜?而你明明可以保住他们性命的……”

“我意已决,之尧,你不必再劝。”莫庭烨低头看着整个临渊大陆的地图,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东霂建国到现在已有六百余年,很多东西早已腐烂到了骨子里,想要一举革除时弊,最快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将这座大厦推倒重来。至于那些百姓……呵,他莫庭烨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前世不是,今生更不会是!

凤之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此刻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定了,于是只能选择沉默。

“明日我动身以后,墨风和墨痕会留下来,你带上大家一起,去庐阳城暂避。”莫庭烨头也不抬地嘱咐道。

凤之尧只觉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强忍着怒意问道:“那皇城呢?”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莫庭烨淡淡说道。皇兄身边有龙隐卫在,不会有事。至于莫君澜,待西霄大军兵临城下之时,也正是他扬名天下收揽民心之日,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抓住时机,一举扭转如今对他不利的局面。

“好!”凤之尧登时就被气笑了,“是我多管闲事了,我这就走!”

凤之尧离开后,墨风走了进来,斟酌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主子,当真非要如此吗?”

莫庭烨没吭声,只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墨风立刻垂下了头:“属下多言了,请主子责罚!”

“上京城这边就交给你和墨痕了,所有人必须安全转移出京,不容有失,记住了吗?”莫庭烨望着他郑重吩咐道。

“属下明白!”墨风立刻应道。

……

翌日,天色将将破晓,苍狼已经暗中集合完毕,莫庭烨翻身上马,正要出发,一回头却瞧见队伍里出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莫庭烨皱眉问道。

凤之尧瞥了他一眼,凉凉道:“我怕某些人还没来得及杀回上京城就把命丢在东海了!”

还真当自己的身子是铜墙铁壁不成?百里前辈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必须静养三个月方能无碍,可他倒好,消沉了一个月,好容易清醒过来,二话不说就要往东海跑!

“回去!我这里用不着你。”莫庭烨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鞭子一扬,朝众人命令道:“出发!”

靠!合着就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呗!凤之尧登时气了个仰倒,对着他的背影比了比拳头,最终还是念及他的身子,策马追了上去。

原本温尺素也是要一起随行的,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还在昏迷的楼陌,于是和舞霓裳一起随同大家去了庐阳城暂避。

夏侯凌霄原本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上京,最后还是众人搬出了这个暄王府刚出生不久的重孙,才说动他老人家一起前往庐阳。

第四百九十三章 暂避庐阳

而最奇怪的是南宫浅陌的母亲夏侯华绫,死活不愿离开,最后众人没了法子,只好留下了一队血影卫在暗中保护。

庐阳城地处三国交界,却又独立于纷争之外,无人敢将战火烧到庐阳城的地界上,也正因如此,在外面战火纷飞金鼓齐鸣的时候,庐阳城内却依然是一片平静祥和,仿佛超然于世外的桃源一般,殊不知,这天底下哪里会有真正世外桃源!

到了庐阳城的第二日,舞霓裳和温尺素二人一同上街买些日常所需的物件儿,不想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舞霓裳愣愣看着面前一袭白色锦袍遗世独立的男子,难掩心中的惊讶与不解。

贺兰瑾瑜淡然一笑:“瑾瑜不过一介俗人,来庐阳城自然是为了避祸。”

对于他的出现,温尺素倒是并不意外,径直问道:“浔阳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贺兰瑾瑜一怔,倒是没想到暄王会将此事告知于她,不过转念想到她和楼陌的关系,便也不觉奇怪了。于是笑着点点头,道:“有暄王殿下的安排,在下不过是白说几句话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没有他的牵线搭桥,他们又如何能这样轻易地说服西霄帝,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温尺素自然也不会把事情说穿,故而只是挑眉望了他一眼,便没再开口。

瞧着这二人的神情,舞霓裳心中多少也猜到了几分,不过她向来不关心这些,也就没了追问的兴致。

“对了,听说王妃难产,如今可好些了?”突然想到那些传言,贺兰瑾瑜开口问道。

舞霓裳眉宇间闪过一抹忧色,摇头道:“虽是性命无碍,却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醒……”

提起这个,温尺素眸中不由划过一缕深色,楼陌迟迟不醒,暄王的性子是越来越令人琢磨不透了,这次以上京城为饵诱敌深入的险招恐怕只是一个开端……

若无楼陌,暄王必将成魔,这是经过这段时日以来,众人心中早已心照不宣的事实。

不过好在还有个孩子在,多少能唤起他心底的几分柔软。

饶是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贺兰瑾瑜却没想到情况当真糟糕到了这种程度,想到印象中那个自信淡然却又杀伐决断的女子,心中不由一阵扼腕叹息,转而开口询问:“听闻王妃生了个男孩,如今可还好?”

提起孩子,舞霓裳脸上总算带了几分笑意:“我瞧着那小子是个聪慧的,虽说如今才两个月,竟像是能听得懂咱们说话似的!”

温尺素也笑:“可不是吗,上回之尧抱着他时,只说了句‘这小子太能吃,日后恐要长成个小胖墩儿!’,谁知这小子竟是听懂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当场就尿了他一身,完了还笑得好不得意!”

“噗嗤!”贺兰瑾瑜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去看看这个鬼灵精的小子了,对了,名字可定下了?”

“定下了,暄王临行前才定下的——莫之南。”舞霓裳无不感叹地说道。

这名字虽说没有按照皇室里这一辈的辈分走,却也颇费了些心思,看似平淡无奇的三个字却藏着一股隐隐的霸道和占有欲。她们几个初初听见这个名字时,脑海里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个男人当真是爱惨了楼陌!

贺兰瑾瑜何等聪慧的人,自然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寓意,于是道:“不知你们如今住在何处?在下既来了庐阳城,也该去给孩子送上一份见面礼才是!”

给孩子送见面礼?倒是个不错的由头,温尺素挑了挑眉,“你只问她便是,我还要去城外草庐看看陶翁,就不跟你在这儿闲扯了。”说罢自往城外而去。

对于她临行前那一眼里的暧昧,舞霓裳只作不知,笑道:“既是要送见面礼,择日不如撞日,且随我来吧,横竖就在前面不远。”

闻言,贺兰瑾瑜面色微赧:“那个,实不相瞒,在下今日身上并未带什么贵重之物……”

“噗嗤!”舞霓裳忍不住笑了笑,道:“行了,我那是逗你呢,见面礼什么时候不能送,先去看看那小子吧,出来大半日没见着他,还怪想的。”

见她并未拆穿自己的目的,贺兰瑾瑜不由松了一口气,道:“改日定要将这份礼补上。”

待走到一间酒楼门前,瞧见那招牌上熟悉的三个大字时,贺兰瑾瑜不由失笑:“你们似乎格外偏爱这间酒楼?”记忆中,似乎不管在何处,他们总归都要住在这里。

舞霓裳朝他扬了扬眉:“自家的生意,焉有不照看之理?”对于楼陌的身份,他们本也没有相瞒的打算。

贺兰瑾瑜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然而转眼就归于平静,叹道:“原来如此!”看来楼陌就是传闻中那位神秘的无情公子了,以她的手腕魄力,撑起烈焰阁这样的江湖势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人说笑着进门,直奔孩子的房间而去。

莫之南刚刚睡醒,精神头儿正足,二人正逗着他玩呢,外头浅黛突然着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霓裳姑娘,出事了,凤小姐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之晴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舞霓裳皱眉问道。

浅黛刚才跑得太急,此刻还有些喘,将手里的信封递给她,道:“昨日一下马车,凤小姐便说累了要先回房休息,谁知到现在都没起,我觉得奇怪,便去三楼敲门,谁知房间内根本没人,只桌上留下了一封信。”

舞霓裳拆开信,看完以后脸色不由沉了沉,“简直是胡闹,东海那边正乱着呢,她一个小姑娘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凤小姐去了东海?!”浅黛也是一阵错愕,继而问道:“那现在怎么办?不行,我这就派人出城去追!”

“那丫头最是古灵精怪,人昨夜就跑了,庐阳城外那么多条官道,咱们根本就不知道她走的哪条路,如何能追得上!”舞霓裳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第四百九十四章 之晴失踪

贺兰瑾瑜在一旁劝道:“你先别急,虽说官道众多,可庐阳到东海势必要经过潞州城,现在立刻派人过去拦截,或许能来得及。”

“我这就带人过去!”浅黛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一听这个立刻便转身去安排。

“我得赶紧去一趟草庐,把这件事告诉尺素!”舞霓裳急忙道。

贺兰瑾瑜忙道:“我陪你一起去!”

城外草庐,温尺素一听凤之晴不见了,登时就变了脸色:“坏了,她定是偷偷去东海找枫公子了!”

“你是说之晴是去找枫公子的?不是她大哥?”舞霓裳心中一沉,若是贪玩去找凤之尧的还好,可枫公子都失踪两个月了,派去那么多探子还有血影卫都没查到踪迹,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找到人?

“怪我疏忽了,前些日子之尧要动身去东海时,她便吵着非要跟着一起去,结果被之尧训了一顿,我还以为她就此打消了念头,谁知竟还是……”提起这个,温尺素就自责不已。

凤之尧临行前将他妹妹托付给自己,可他们前脚刚进了庐阳城,后脚之晴这丫头就溜走了,如今世道正乱,四处都在打仗,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叫她如何自处!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丫头既然昨日就能连夜离开,肯定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咱们防也防不住。浅黛刚刚已经带人去潞州城候着了,你也赶快给凤之尧去封信,万一浅黛那边拦不住人,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舞霓裳劝道。

“好,我这就让墨风把信送出去!”温尺素定了定神道。

十日后,浅黛和墨痕从潞州城回来了,却并未见着凤之晴的影子,瞧这二人的脸色温尺素便知他们没有拦下人。

“难不成她没有走官道?”舞霓裳突然想到什么,站起来问道。

浅黛点点头,脸上浮起一抹愧色:“我们在潞州城四个城门都布设了人手,凤小姐应该早就料到我们会有此举,所以刻意避开了官道……”

温尺素沉默了片刻道:“我这就动身去东海。”

“尺素你先别急,算算日子,凤之尧那边也该接到消息了,东海那边情况复杂,他们怎么也比咱们熟悉得多,再者之晴那丫头本就聪慧机灵,一定不会有事的。”舞霓裳忙拉住她劝慰道。

贺兰瑾瑜也劝道:“是啊,东海那么大的地方,你现在赶过去,无异于大海捞针,又如何能找得到人?”

却见温尺素摇了摇头,沉声道:“正因那边情况复杂,我才必须要去,他们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了寻找枫公子,二是为了解决东海匪患,时间紧迫,倘若他们无法及时摆平东海的战事,那么所有后续的安排都会一错再错,失了先机,则东霂危矣。”

“这种紧要关头,我不能让他们为此事而分心。”

舞霓裳沉默了片刻,道:“那让墨风随你一起去。”

温尺素摇头拒绝:“庐阳城虽说现在平安无事,但也不是绝对安全,楼陌还有之南那孩子的安危都需要有人照看,再说了,找人这种事人多了反而麻烦,由我一个去足矣。”

“可是……”舞霓裳还是忍不住担心,虽说尺素武功高强,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万一遇上什么突发状况连个帮手都没有,这让她如何能放心!

“好了,你们不必再劝,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今晚动身,庐阳城这边就拜托你们照顾了!”温尺素直接打断了她。

舞霓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道:“你一个人……万事小心。”

“放心!”

……

狼烟四起,战报上频频传来四方战事失利消息,身为皇帝的莫御城却以正在清修为由始终不曾露面,朝政由煜王和睿王共同把持。一日两日还好,可时间一长,朝臣们私底下不禁暗生猜疑,心想皇上是否已经重症不愈,时日无多……

上京城,宣政殿内。

睿王一派拼命地上折子请见皇上,而煜王却坚持皇上正在寝宫清修,责令诸臣不得打扰。双方在朝会上吵得不可开交,最终也没争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朝会刚散,煜王正要离开,却被睿王叫住——

“皇兄一直不让朝臣们面见父皇,该不会是心里有鬼吧?”莫君睿不怀好意地望着他。

莫君煜停住脚步,挑眉回望着他,开始装糊涂:“皇弟何出此言?本王行得端做得正,光明磊落,何来心里有鬼之说?”

“嘁!”莫君睿不屑冷笑了一声,“莫君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北堂啸为何突然起兵你我心知肚明,就不必再在本王面前藏着掖着了吧?”

“噢?是吗,照这么说来,本王倒是听说皇弟和贺兰二皇子相交甚笃呢,难不成这次西霄从攻打陇邺城以来,一路上势如破竹,也有皇弟的功劳在里面?”莫君煜毫不相让地回道。

莫君睿怒极反笑:“看来从前倒是本王小瞧了皇兄的能耐,只是事到如今,咱们谁的手上都不见得有多干净,输赢成败咱们各凭本事!”

“奉陪到底!”莫君煜面不改色地应道。

莫君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正了正神色道:“对了,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望皇兄赐教!”

“你是想说九皇叔吧?”莫君煜直接挑明了他的心思。诚然,在他二人的博弈中,九皇叔的存在的确是一个极大的变数,对于这一点,不止是他莫君睿,自己也心有不安。

莫君睿也不在意他的态度,道:“听闻自九皇婶难产昏迷后,九皇叔终日消沉颓靡,闭门不出,皇兄以为咱们这位九皇叔是真的无心朝政了吗?”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莫君煜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九皇婶昏迷了这么些时日,咱们这些小辈儿自当登门探望才是。”

“到底是皇兄想得周全,本王自叹不如。”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一同往暄王府而去。

第四百九十五章 公孙一族

却说莫庭烨早就料到他二人不会轻易相信,多番考量之下必然会入府来试探,所以早就命千面留在暄王府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就是为了应对这一刻。

二人假意关心了一番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完全没有想到这根本就是暄王的金蝉脱壳之计。

……

越州城外。

澹台奕訢亲自领兵二十万,驻扎在越州城外三十里处。

澹台奕訢熟读兵法,屡出奇招,而辅国公夏侯华锋也不遑多让,双方僵持了两个月,输赢参半,可眼下越州城粮草不济,后劲乏力,故而南暻这边隐隐占据了上风,任凭辅国公有千谋万计也只能固守城池,闭关不出。

“我虽不通兵法却也知道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大师兄,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沐轻扬走到他身旁站定,目光眺望着远方。

澹台奕訢哂然一笑:“怎么,觉得我残忍毒辣,视人命如草芥,是不是?”

沐轻扬抿了抿唇:“大师兄,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的想法没错,我其实就是这样一个疯狂肆虐的人,”澹台奕訢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轻扬,从踏出逍遥谷的那一刻起,我便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话题有些沉重,沐轻扬忽而开口:“两个月前,师妹她难产昏迷,你听说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看见澹台奕訢的拳头紧了紧,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似的,末了闭了闭眼睛,自言自语道:“她会醒来的,我不会让她就这样昏睡下去,我们师兄妹四人,总要有一个是幸福的。”

说罢便转身朝营帐走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抹纤尘不染的白衣背影看起来竟是那般寂寥萧瑟。

沐轻扬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对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大师兄,你其实不想要这个天下,你只是想毁了南暻,对吧?”

他的声音很快就飘散在风中,除了前方那个背影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没有人听见他说了什么。

大师兄说的不错,来到南暻后,他所有的困惑都得到了解答,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他倒宁愿从来不曾知道这些,宁愿自己当初从来不曾离开过逍遥谷……

遥望着远处的山河,他的目光空荡而无物,布满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倦怠,宛如一个半世流离无处可归的行者。

他自幼便不受重视,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赢得父亲母亲的关注,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而他呢,做什么都是错。为此,他彷徨过,怀疑过,不忿过,到头来却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孩子!

二十多年前,沐阳侯沐正丰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而这个未婚妻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也是云亲王妃的嫡亲妹妹霍云欢,可他的母亲却爱上了公孙一族的继承人公孙珩,并不惜假死脱身离开了上京城,从此杳无音信。

就在这个时候,公孙珩奉命领兵南征,不想却与当地部族暗中勾结,通敌叛国,皇上大怒,下令公孙一族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谁知,一年后,母亲却带着六个月的身孕偷偷返京,再后来,分娩时遇上难产,临死前将自己托付给了沐正丰。

他一直觉得这些事情荒诞不经,却偏偏又合理地解释了一切,然而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生父居然还活着,当年那个通敌叛国被株连九族的叛臣居然还活着,不仅如此,他还建立了第一楼的势力,一心想要搅乱这天下!

而当他知晓了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他以笙儿的性命作为要挟,致使他不得不向他屈从。

他知道笙儿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般单纯,对自己也多有利用,可,爱了就是爱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哪里是说舍就能舍的呢!

“想什么呢?”

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沐轻扬回神儿望向来人,笑道:“星辰,你不是在上京城办事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星辰笑容僵在了脸上,扯了扯嘴角:“我有什么脸面待在上京城吗?”

沐轻扬哑然,半晌才问:“师妹她……知道六年前那件事了吗?”

“师父他老人家去上京城走了一遭,她迟早要知道的。”司星辰笑了笑,只是语气听起来有些落寞。金丝蝶蛊,他在其中动的手脚别人看不出来却不代表师父也看不出来……能瞒过这六年已是侥幸,他又有何颜面去奢求更多?

见他眼角流露出的那抹落寞,沐轻扬心中微涩,可他实在不是个会劝慰人的,只好转而问道:“据探子回报称,师妹如今陷入昏迷,暄王因此一蹶不振,你既从上京城回来,可知其中内情?”

闻言,司星辰不由叹了口气:“师妹她并非难产,而是为了替暄王解忘尘引。”提起这个,司星辰就无比地厌恶自己,厌恶自己身上流淌着的所谓的公孙氏血脉!

他恨,恨当年那些人为何要费尽周折留自己一命,恨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个不择手段卑鄙无耻的叔叔,但他更恨自己心志不坚一步步受他摆布!

“忘尘引?!难道又是他……”沐轻扬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师妹向来谨慎,怎会给他有了可趁之机?”

“他与楼陌的母亲是旧识,至亲之人,她又怎会心生防备!”

“可她是师妹的亲娘啊!”如何,如何下得去这个手!沐轻扬的声音几近颤抖。

“他们当年的恩怨纠葛太过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吧。总之夏侯华绫这个女人自私自利到了极致。”想到自己上次无意中听到的内容,司星辰眸中划过一抹暗芒:“我现在怀疑南宫枫的失踪与他脱不了干系。”

“南宫枫?”沐轻扬不解地看向他。

司星辰淡淡扫了他一眼,再次语出惊人:“你就没觉得南宫枫长得像谁吗?”

第四百九十六章 盐城立威

“像……你是说南宫枫是夏侯华绫和他的……”沐轻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

“年龄正好能对上,不是吗?”司星辰可有可无地说道。

“那,这些事要告诉大师兄知道吗?”沐轻扬想了想问道。

司星辰摇头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以为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大师兄的眼睛?”

“行了,不跟你在这儿说了,我回营吃饭去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不过这次司星辰却是猜错了,确切的说,公孙珩确实是借着东海匪患的机会派人去东海将南宫枫暗中带回,可惜的是,他低估了南宫枫的本事,派去的人失手了,而南宫枫虽然避开了他的人,却也在那次海战中与大军失联,至今杳无音信。

莫庭烨一行人在到达东海边关百越城时,饶是对这边的战况有心理准备,也着实吃了一惊。

东霂素来的政策都支持与外界通商,而东海一带当属这百越城最为繁华热闹,南来北往的客商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可如今不过短短两个月的光景,整个百越城却只剩下了一座空城,断壁残垣,饿殍千里。

“看来情况远比咱们想象的要糟,东海守军已经悉数退守盐城,现在城中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咱们真的不去盐城调兵吗?”凤之尧有些担心地问道。

莫庭烨冷笑了一声:“去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在这之前,总要对百越城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才行。”

说罢便对祁佑吩咐道:“你带一小队人马沿着海边打探情况,摸清楚这两个月以来匪寇出没的规律,日落前回到盐城与我们汇合。”

“是,属下领命!”祁佑立刻带人离去。

“其他人随本王一起,去盐城!”莫庭烨沉声吩咐道。

“是!”

盐城的景况却又大不相同,守卫的将士三五成群,赌钱的赌钱,喝酒的喝酒,哪里有半分战备当中的紧迫感,看得人胸中的怒火“蹭蹭蹭!”地直往上窜。

凤之尧偷偷打量了莫庭烨一眼,只见他目光幽暗深不见底,周身的气场又冷厉了三分,显然是动了真怒。

“去守备府。”

一声令下,一行人立刻策马朝城中守备府而去。

此刻的守备府上,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里头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莫庭烨眯了眯眸子,收紧缰绳翻身下马,带着人就往里闯,却被门口的管家命人拦下:

“哎哎哎,你们是什么人啊,懂不懂礼数,这里可是盐城守备府,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今日是我们守备大人大喜的日子,赶紧走赶紧走!”说着就要命人把他们轰走。

莫庭烨脚步微顿,冷厉的紫眸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径直往里走去。

只这一眼,便足以令他胆战心惊,可一想到守备大人的吩咐,便又硬撑着上前拦下:“诸位究竟是何方神圣,专挑我们大人大喜的日子上门挑事?”

不待莫庭烨动手,墨寒的暴脾气就上来了,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将他的手腕折断,管家登时疼得嚎啕大叫,一边喊,一边对府中的家丁骂道:“看什么看,都瞎了眼了不是,还不赶紧给我把人拿下!哎哟,可疼死我了!”

家丁们立刻拿起棍棒冲了上来,莫庭烨冷冷道:“太吵了,墨寒,让他们闭嘴!”

话音刚落,方才还拿着棍子耀武扬威的一群家丁就都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一个个疼得哭爹喊娘,甚至都没看清他们是如何出手的。

外头动静闹得太大,前来贺喜的一众宾客无一不是是面面相觑,有那机灵的,嗅出其中的味道不对,连忙想要趁乱溜走,却被早已围堵在府外的苍狼给逮了个正着,王爷可是吩咐了,今日这盐城守备府,许进不许出!

里头正忙着拜堂娶第十八房小妾的太守大人刘国正见司礼官突然停了下来,外头又吵嚷得不行,不由黑了脸,怒声喝道:“管家,管家人呢!快让人去看看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砰!”的一声,一个被打的不成人形的人被丢在了他面前,刘国正低头一看,可不正是方才在外头耀武扬威的刘管家吗!

紧接着,一道凛冽低沉的声音随之而来:“刘国正,永安十二年两榜进士,越国公辛远征的女婿,刘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刘国正抬头一看,待瞧见那双紫眸后心里蓦地一凉,脸色白了白,膝盖一软直直跪了下去,哆哆嗦嗦道:“下……下官盐城太守刘国正,拜见暄王殿下!”

其余人一听暄王的大名,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二话不说也随之跪了下去,偌大的宴客大厅里,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人。

凤之尧此刻看见刘国正就来火,忍不住讥讽道:“原来刘大人还知道自己是盐城太守啊,本公子还当你忘了呢!”

刘国正一听,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心里忖度着他的身份,勉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凤公子说笑了,说笑了!”

凤公子见他猜出自己的身份来,眼里的讽刺更浓:“刘大人治理一方的本事不怎么样,这察言观色的能耐倒是修炼得炉火纯青啊!”

刘国正跪在地上,一身肥膘抖得厉害,却仍旧不死心地争辩道:“王爷明鉴,下官任盐城太守十四年,虽不敢居功,却也一直战战兢兢,为盐城百姓殚精竭虑……”

刘国正犹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莫庭烨冰冷漠然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挪开,淡淡对墨冰吩咐道:“车裂,城楼悬尸。”

刘国正直接愣在了原地,待墨冰动手才反应过来,拼命挣扎着哭道:“王爷,王爷饶命啊,下官虽有过失,但罪不至死啊!求王爷开恩,饶下官一命!”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刘国正不由急了,口不择言道:“暄王殿下,下官是朝廷二品封疆大吏,按照朝廷律法,即便您贵为亲王,也无权处置下官——”

第四百九十七章 水牢救人

凤之尧见状不由嗤笑着摇头,他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上一个胆敢威胁庭烨的人,如今坟头上的草已经有一人高了。

“呵!”只见莫庭烨眯了眯眸子,凌厉的目光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周,冷笑道:“身为一方父母官,不思守城迎战,反而弃城而逃,任由匪患成灾,中饱私囊,鱼肉百姓!本王今日就把话撂这,即便是辛远征本人站在这,本王也照斩不误!”

“墨冰,把人拖下去!”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思索着自己今日如何才能保住一条命。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闯进来一个浑身伤痕狼狈不已的小将来,进门就跪在了莫庭烨脚下:“末将求王爷就我们将军一命!”说着便磕下头去。

莫庭烨眸光一闪:“你是百越城守将韦不屈的部将?”

“正是!末将是韦将军麾下副将甘宁!”那小将眼中陡然闪现出一抹光亮,满怀希冀地望着他。

莫庭烨示意他起来说话:“韦将军现人在何处?”

“回禀王爷,将军被刘大人关在了守备府后山的水牢。”说到这里,甘宁脸上露出一抹急色,自南宫少将军失踪后,刘大人就百般为难他们将军,后来更是以督战不利、贻误军情等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把将军扣押在水牢。

他们这些人得知消息后屡次想要闯入水牢将将军救出,可奈何那水牢外的机关暗器实在厉害,别说救人了,就连将军的面都没见着,更是因此而损失了不少兄弟。

守备府后山的水牢里尤其阴寒,将军被关押其中已经两月有余,也不知他如今的情形如何了……

莫庭烨听罢不由怒上心来,这个刘国正实在是好得很,车裂都是便宜他了!

“带路!”

甘宁闻言立刻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心道:将军,暄王殿下来了,您可千万撑住了!

后山水牢外,墨寒正要带人闯进去,却被甘宁拦下:“王爷,这水牢里机关密布,我等在此折损了不少兄弟……”

墨寒把目光看向莫庭烨,显然在等着他的指令。

莫庭烨目光冷厉地扫视着面前的水牢,冷冷吐出两个字:“炸了。”

“是!”墨寒立刻应道,而后转身就去命苍狼的人将炸药抬进来。

苍狼的办事效率自然毋庸置疑,一炷香后,只听得“轰!”的一声,水牢的门被炸了个粉碎,墨寒立刻带人进去救人,甘宁更是冲在了第一个。

不多时,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中年男子被两个人架着走了出来。

“末将韦不屈,谢过王爷救命之恩!”男子甩开两边扶着自己的手,脚下踉跄着直直朝莫庭烨跪了下来。

莫庭烨示意甘宁将人扶起来:“韦将军不必多礼,好好下去休养吧,本王希望早日在战场上见到将军。”

“末将遵命!”韦不屈哽咽道。

“明日午时,这个名单上的人,格杀勿论。”莫庭烨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来递给墨寒。

凤之尧搭眼一瞧,心中倏地一惊:“庭烨,这么多人……”而且都是身居要职,若是一次性全部杀了,短时间内他们上哪儿能找到这么多人来补上空缺,如此一来,盐城岂不是要乱套?

“不过一些蛀虫而已,眼下东海最要紧的是匪患,这些人补不上来也无妨,等一切平定下来再徐徐图之就是了。”莫庭烨淡淡道。

凤之尧沉默,自楼陌出事以后,庭烨的性情越来越冷厉漠然,人命在他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他明明可以有更稳妥的做法,可他却偏偏选择了最狠厉的一种。

诚然,这种做法无疑是最能立竿见影的,可如此一来,在这些东海百姓心中,对暄王的看法就不知是“敬”多一些还是“畏”更多一些了。

黄昏时分,祁佑带人回到了守备府,将画好的地形图交给暄王,“王爷,属下带人沿着海边打探,据那些渔民说,盗匪与瀛洲的人相互勾结,以匪寇之名烧杀劫掠,却又并无攻城的意图,至于他们出现的时机更是非常奇怪。”

“无论韦不屈如何调整布防,他们都能迅速找到破绽,是也不是?”莫庭烨直接接过话来说道。

“王爷如何知道?”祁佑惊讶不已。

“军中有内应,盐城太守刘国正是越国公的女婿。”凤之尧替他解释道。

祁佑恍然,点点头,又道:“对了,属下打探到两个多月前枫公子是追击匪寇时遇上了海啸,这才失踪的。”

莫庭烨听罢微微皱眉,忽然想到什么,对二人道:“之尧你留下来处理剩余事宜,祁佑,你跟本王来。”

莫庭烨带着祁佑来到了韦不屈休养的房间,甘宁立刻迎上来行礼:“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本王来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韦将军。”莫庭烨说着便让他起来。

房间内,韦不屈正和衣躺在床上,见暄王进来连忙就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拦下:“本王有些疑惑需要将军解答,将军只管躺着便是。”

“多谢王爷不怪,”韦不屈点点头,依言躺下,“王爷是想问少将军的事吧?”

莫庭烨也不多绕弯子,直言道:“你们可是发现了什么?他为何会执意去追击匪寇?”

只见韦不屈叹了口气,道:“东海往年也闹匪患,可匪毕竟是匪,虽熟稔海上情况,每次行事却并无章法谋略,这次却与以往不同,虽说那些人衣着打扮和往日匪寇无二,可战力却远胜从前,我和少将军心中难免起疑,觉得此事或许与瀛洲有关。”

“所以南宫枫是想要深入匪寇内部探查情况,这才以身涉险?”莫庭烨很快便猜出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韦不屈点头道:“原本计划是如此,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军中会有对方的探子,将我们的计划提前泄露了出去,这才……”

“好,我知道了,你好好养伤,此事本王会处理。”莫庭烨沉声道。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东海暗礁

“王爷有何打算?”出了房门,祁佑忍不住开口问道。

莫庭烨顿了顿,说道:“我想南宫枫或许不在瀛洲或者匪寇的手里,不然他们不会至今还没有动静。”

祁佑听罢眉宇间不由划过一抹深思:“属下曾听头儿提起过,海上会有很多零散的岛屿,难不成枫公子是被困在了那些岛上?”

“是与不是,出海看看就知道了。”莫庭烨紫眸中闪过一缕光芒。

“王爷打算何时行动?”祁佑问道。

“后日。”

……

夜里,莫庭烨正和众人商议后日出海迎战的一应事宜,凤之尧却突然闯了进来,张口便道:“庭烨,后日的海战我要同你一起去。”

莫庭烨皱眉望向他:“关于这个问题我记得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

凤之尧眸中划过一抹焦急与无奈:“之晴来了东海。”

莫庭烨再次皱眉:“不是让人送他们去庐阳城了吗?”怎么会突然又出现在东海?

凤之尧不由苦笑:“出发前那丫头就要我带上她,我没答应,谁知她竟只跟着尺素到庐阳城点了个卯,转头就一个人偷偷往东海来了,尺素此刻应该已经在来寻她的路上了,不过……我怀疑这丫头或许已经先我们一步出海去了。”

海上情况变幻莫测,连他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更遑论是一个涉世未深、武功平平的小姑娘了。再者说了,此事他家老爷子还不知道,万一之晴真有个好歹,他这个做大哥的如何能向老爷子交代?

莫庭烨沉思了片刻,道:“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又在路上耽搁了几日,倘若凤之晴一路都抄小道的话,确实有机会赶在他们之前到达东海,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计划恐怕需要稍作变动。

想了想,道:“后日你一起去,不过这两天一定要把手头上的事情交代好,尤其注意一点,这里发生的一切绝不能有半分消息传入上京城,起码在我平定东海之前。”

“放心,我有分寸。”凤之尧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真怕他不让自己随行,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句——

“之晴该不会是来找南宫枫的吧?”

凤之尧闻言顿时沉了脸,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不是!”

是吗?莫庭烨微微挑眉,看来自己这位大舅兄很快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望着整个临渊版图上起伏不断的山川河流,莫庭烨在心里默默念道:陌儿,你所在乎的一切我都会替你守好,如此,你可否早日醒来?

……

九月的东海,霜重鼓寒,初秋的黄叶凝露成霜。

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

晨光熹微,薄雾渐渐散开,一览无垠的海天盛筵随之展开了寥廓画卷。

放眼望去,六艘战船一字排开阵势,独属于苍狼的战旗迎风而立,如松如岩,如锋如刃。

“让甘宁过来见我。”为首的一艘战船上,身着一袭玄色战袍的莫庭烨立在船头,海风卷起他的几缕略显凌乱的发丝,疏狂而桀骜。

不一会儿,甘宁便来到了船头,拱手行礼道:“王爷。”

莫庭烨没有回头,只是拿着手中的千里镜眺望着远方,道:“你与南宫少将军是在何处失散的?”

甘宁直身朝远处望了望,指着不远处的一群暗礁道:“应该就是在前方五十里处的地方,那里有许多暗礁群,只有在退潮的时候才会显露在水面上,少将军出海时,正值盛夏涨潮时节,途中又遇上了暴风雨,我们的两艘战船不小心触礁,其中就包括少将军所在的那艘。”

“触礁以后呢,匪寇出现了?”莫庭烨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淡淡说道。

甘宁眼中划过一抹讶然,继而点头道:“不错,属下一直觉得此事很是奇怪,那些匪寇似乎算准了那日的暴风雨一般,我们的战船刚一触礁,混乱中他们的船就立刻围了上来,当时天色晦暗,整个海面上一片混乱,我们根本看不清东西,而等到暴风雨过去后,就发现少将军不见了。”

莫庭烨沉吟了片刻,对旗语官道:“把船开过去。”

旗语官愣了愣:“可王爷,前面就是暗礁群了,咱们手中的图纸并不全面……”

甘宁也道:“是啊,王爷,这样太冒险了,况且这些暗礁的位置并不固定,万一咱们的船……”

“服从命令!”莫庭烨眯着眼睛,声音微沉地说道。

甘宁和旗语官只觉心中一颤,立刻道:“是!”

随着战船一点点靠近,远处依稀可见的暗礁群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海浪拍打在暗礁上,激荡出一片片白色的水花。

“王爷,战船吃水太深,这已经是咱们能够到达的最近的位置了,再近可就真的……”旗语官向莫庭烨请示道。

“可以了。”

见莫庭烨终于发话,旗语官顿时松了一口气。

“把小船放下去,祁佑,调一队人随我上岸!”莫庭烨沉声吩咐道。

“是!”祁佑立刻转身而去。

这时,凤之尧从船舱里出来,定定道:“我同你一起去!”

莫庭烨深深看了他一眼,“可以。”说罢便不着痕迹地给了他身后的墨冰一个眼神。

凤之尧神色一喜,然而下一刻就被墨冰一个手刀打晕了过去。

“你们两个留在船上,看好他。”莫庭烨对墨冰墨寒二人吩咐道。岛上情况不明,去的人越少越好。

“是,属下遵命。”

甘宁有些不放心地上前劝说道:“王爷,咱们要不还是多带些人手上岸,毕竟这里情况不明,万一要是碰上匪寇……”

“狡兔三窟,匪寇在东海纵横多年,这里绝不会是他们的老巢!”莫庭烨打断了他,十分笃定地说道。

甘宁见状只好作罢,道:“属下随王爷一起上岸!”

“不,”莫庭烨将千里镜递给他:“你留守在战船上,随时准备接应。”

甘宁有心再分辨两句,却在对上暄王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后,悻悻地闭上了嘴。

第四百九十九章 海上木家

这边莫庭烨带人刚一上岸,便有一群匪立刻寇围了上来,众人顿时心生戒备。

“哈哈哈——大名鼎鼎的暄王殿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哪!”

随着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周围的匪寇恭恭敬敬地让开了一条路,一个面相凶狠目光阴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满脸的络腮胡子,几乎看不清他原本的面容,许是常年待在海上的缘故,他的皮肤皲裂黝黑,隐隐泛着红血丝。

莫庭烨凛冽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并未多做停留,开口便道:“袁琅,陇邺城一别,你我有十一年没见了吧?”

男子突然“咯咯!”地笑了出来,声音粗哑干涩:“暄王殿下果然好记性,竟还记得我袁某!”

十一年前,年仅十四岁的暄王初入战场,打的第一场胜仗便是清剿当时在陇邺城雄踞一方的山匪,那时的莫庭烨年少气盛,两万山匪尽数被灭,拒不接受招降。而这个袁琅便是陇邺城山匪最大的头目,没想到竟然被他诈死逃脱了去。

“故人来访,来啊,请暄王殿下走一趟吧!”目光落在莫庭烨身上,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恨意与野心。

“王爷,谨防有诈!”祁佑在一旁劝道。

“无妨,既是老朋友相邀,本王又怎能拒绝!”对上袁琅明显不善的眼神,莫庭烨毫不相让。

祁佑等人就要跟上,却被袁琅命人拦下,不怀好意地说道:“袁某只是请暄王爷过府一叙,王爷带这么多人难免显得胆怯,若是传扬出去怕是有损王爷您的威名吧?”

祁佑听罢顿时怒上心来,正要回呛回去,却见莫庭烨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袁琅淡淡道:“如你所愿,本王一人前往便是。”

袁琅目光闪了闪,放声笑道:“王爷果然有魄力,袁某佩服!请!”

“王爷……”祁佑有些急了,那个袁琅和王爷有旧怨,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王爷怎能孤身赴险!

莫庭烨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本王去去就回。”

祁佑目光动了动,握紧双手重重点头。

目送着莫庭烨随袁琅上了小船离开后,他立刻打开了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笔走游龙的字:炸药!

祁佑瞬间豁然开朗,立刻转身往船上走去:“快,留十个人在这儿守着,剩下的人随我回战船上取东西!”

上船后,莫庭烨便被蒙上了眼睛,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船停了下来,袁琅走了过来,亲自替他取下了布条,没什么诚意地说道:“抱歉啊,这一路上让暄王爷受委屈了,不过这是规矩,所以……还请王爷见谅。”

眼前突然出现的光亮让莫庭烨微微皱眉,却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继而望着眼前这座海岛上的寨子,正中央匾额上赫然刻着雄浑有力的三个大字——木家寨!

心念一转,道:“来都来了,袁二当家不请本王进去坐坐吗?”他刻意在“袁二当家”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闻言,袁琅眼中的阴鸷之色一闪而过,在海上这么多年,他最不耐烦的便是“二当家”这个称呼,若是当初的老当家还在便也罢了,偏偏如今新任的这个大当家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然而情绪外露只是一瞬间的事,袁琅很快平静下来,旋即笑道:“当然,王爷里边请!”

原本以为袁琅引自己前来是有所图,可几日下来,袁琅除了一天十二时辰不间断地派人盯着他以外,始终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并无任何异常举动,倒让莫庭烨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了,心道:或许这个袁琅背后另有其人,否则以他对自己的恨意,只怕早就忍不住动手了!

正思索着,窗户处忽而传来“呼啦!”一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莫庭烨兀自坐在桌前,不动声色地倒了两杯茶,一杯摆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摆在对面,淡淡道:“木大当家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暄王殿下不愧为东霂的战神,这份洞察力和心性果然名不虚传!”一道喑哑的女声传来,与此同时,一个身穿墨色披风的女人走了进来,帏帽宽大,几乎将她的面容尽数遮去。

“呵,我竟不知原来澹台奕訢的手都伸到东海来了!”莫庭烨犀利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快速扫过,冷声讥讽道。

“呵呵!”女子被他拆穿身份后,也不生气,径自取下了帏帽,露出了一张与澹台奕訢极为相似的面孔,只可惜,一块杯口大的烧伤狰狞地盘踞在她的右脸上,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王爷或许不知,我与阿訢的母妃是木家寨木大当家的独女,所以我来做这个木家寨的大当家也不为过。在这里,王爷可以叫我木言歌。”澹台奕若平静地解释道。

莫庭烨冷声嗤笑:“照你这么一说,木家寨联合瀛洲犯我东海边关也不为过了吗?”淡漠的语气中夹带着无尽的威压。

澹台奕若自顾自坐下,盯着面前的茶杯心平气和地说道:“王爷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今晚前来是想同王爷谈谈合作的。”

“你想借我之手摆平袁琅?”莫庭烨眯了眯眼睛,很快猜出了她的意图。她澹台奕若初来乍到,根基尚浅,以袁琅为首的一干人等自然不会服气,借着东海战事将自己引来,既能解决袁琅这个心腹大患,又能在木家寨立威,可谓是一石二鸟!

澹台奕若扯了扯嘴角:“王爷是聪明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莫庭烨不疾不徐地摆弄这杯中的茶水,“本王为何要帮你?”

“王爷来东海本就是为了解决匪患的不是吗?更何况,王爷难道就不好奇东霂为何会一夕之间战事四起?单凭煜王和睿王两个人怕是难以做到这么天衣无缝吧?”澹台奕若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的确是个不错的条件,莫庭烨眸光闪了闪,道:“本王有一事不解……”

第五百章 除掉袁琅

澹台奕若笑了:“王爷是想问我为何会放着南暻的公主不当,非要跑到海上来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大当家吧?”

莫庭烨挑眉不语。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替他谋一条退路,王爷相信吗?”澹台奕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脸上的烧伤虽然狰狞,却与女子的孤寂冷漠的气质全然融为一体。

莫庭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隔了片刻,答非所问地吐出两个字:“成交。”

对于他的答案,澹台奕若脸上似乎有些讶然,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答应自己的交易。

不过显然,莫庭烨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于是澹台奕若也不多问,两个人商议了一番后,澹台奕若便起身离开,临出门前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有人跟本王说过,你从不说谎。”

澹台奕若背影一僵,旋即大步离开。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莫庭烨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末了对外面说道:“人已经走了,你还不进来?”

下一刻,窗子微动,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

斜斜往软塌上一躺,男子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语气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不正经:“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来的时候。”莫庭烨毫不客气地拍开了某人的油爪子。

汶无颜:“……”能不能给点儿面子?

“大老远从北凛跑来东海,本王可不觉得你是为了来相助东霂的,当年的事情其实你已经放下了对吧?”莫庭烨忽而意有所指地说道。

汶无颜怔了一下,旋即扯了扯嘴角,无所谓地说道:“放不放下又能如何?我答应过师兄,要照顾好她。这是师兄许多年来唯一求我的一件事,我不能食言。”

对于他的说法,莫庭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继而道:“澹台奕若告诉本王,此次东海战事是瀛洲主动提起的,你怎么看?”

“她没必要骗你。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去年千机阁接了笔生意,雇主是瀛洲的一位长老,任务途中,我的人碰巧遇见了桃夭姑娘。”汶无颜状似随意地说道。

桃夭?听到这个名字,莫庭烨眸色一沉:“看来澹台奕若说的是真的,公孙珩才是这次四方战事的幕后推动者。”

见他心中有数,汶无颜接着悠悠说道:“看着我干儿子的份上,再告诉你一个消息,瀛洲这些年来一直内乱不断,据说他们在寻找四十多年前失踪的族长。”

莫庭烨蹙眉:“本王可不记得何时曾同意让你做之南的干爹!”

“谁说一定要经过你同意了?本公子自己同意不就行了?再说了,见面礼我都派人送到庐阳城去了。”汶无颜笑得一脸得意奸诈。

莫庭烨脸色一黑:“想要儿子自己生去,别打本王儿子的主意!”

汶无颜耸耸肩,无所顾忌地继续挑衅:“切,本公子才不稀罕你的儿子呢,那可是陌陌的孩子,所以本公子这个干爹是当定了!”

“汶、无、颜!”莫庭烨从牙缝里蹦出这三个字。

汶无颜自知撩到了虎须,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待他出手便脚底抹油溜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了把啃完的鸡骨头丢在软塌上。

看着软塌上那油乎乎一片的鸡骨头,莫庭烨只觉额头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来人啊,替本王换套床单,还有,把屋子收拾了!”

……

有了澹台奕若这个大当家的暗中相助,莫庭烨原本的计划实施得格外顺利。

木家寨不愧是盘踞东海数百年的势力,这些个海岛之间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含五行八卦之势,最令人咋舌的是每个海岛的地下都有暗道相互连通,而这些暗道只有木家寨的大当家才知道。

祁佑等人就是利用这些暗道将炸药悉数运了进来。

这日,澹台奕若故意同袁琅发生了口角,晚膳都没用就回房去了。

袁琅眼中快速划过一抹鄙夷与不屑,继而朝莫庭烨笑道:“妇道人家,王爷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来,咱们喝酒!”

看着他毫无防备地饮下那酒,袁琅眼中顿时浮起一抹狠厉,心道:莫庭烨啊莫庭烨,若不是那人早有吩咐,我岂会留你至今!如今那位终于传下话来,咱们的新仇旧怨终于可以好好清算一下了!

袁琅还沉浸在自己的计谋中好不得意,殊不知自己的酒早就被人掉了包,而他接到的所谓的传话也是澹台奕若命人仿造的!

酒过三巡,莫庭烨尚且面不改色,袁琅却已经昏昏沉沉,此时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儿,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强撑着一口气,怒声质问道:“暄王,你竟然在酒里下了药?!”

“呵!”莫庭烨冷声嗤笑道:“你该庆幸,本王只是将你的鹤顶红换成了蒙汗药,否则的话你以为你现在还有机会同本王说话?”

“你!”袁琅拍着桌子就要起来,谁知脚下一软直直倒了下去。而他的一干心腹手下也都陆续倒在了酒桌上。

正在这时,澹台奕若走了进来,轻声笑道:“暄王殿下果然好魄力。”

“那是多亏了本公子的蒙汗药好不好?!”身后凤之尧黑着脸走了进来,一副别人欠了他好几万两银子的模样,显然是在记恨莫庭烨让墨冰把他打晕的事情。

莫庭烨没有接他的话,转而对澹台奕若说道:“这寨子建了少说也有百年了,你确定要毁掉?”

澹台奕若的目光在寨子里环视一周,末了定定道:“有舍才有得,倘若这寨子不毁,我要如何令世人相信木家寨已经消失在这世间?”

木家寨世代为匪,只有彻底地毁了它,才能将所有木家寨人洗白,与过去告别。这也是保存它的唯一办法,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开那个人的耳目,为阿訢留一条退路。

“炸药已经埋好了,这是引线。”莫庭烨将引线交给了她,带着所有人转身离开。

第五百零一章 前往瀛洲

走出几步后,忽而停住脚步,声音微沉:“转告澹台奕訢,本王会记得他这个人情。但他利用时疫害我越州城数十万百姓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本王不会善罢甘休!”

“多谢暄王!”身后传来澹台奕若嘶哑却充满感激的声音,她知道,暄王这是答应留阿訢性命了。如此,也不枉她往东海走这一遭了。

一行人刚刚回到战船上,身后便传来一连串震天的爆炸声,整个海岛立时陷入了熊熊火光中,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绚烂而决绝。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东海的匪患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而木家寨也不会再为世人所知。

“庭烨,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凤之尧和他并肩站在船头,遥望着那一片火海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莫庭烨蹙眉沉思了一会儿,道:“接着往东走,南宫枫既然不在木家寨,或许是被困在了瀛洲也未可知。”

“可现如今南境越州城那边死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真的来得及吗?”凤之尧有些忧虑地说道。

他们一路走来,半点儿没见着南宫枫还有之晴那丫头的影子,也不知他们究竟去了何处……而南境又是水深火热,他们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主子,庐阳城来信!”墨冰突然走近,将一个密封的竹筒交给了莫庭烨。

莫庭烨打开看过以后,眸中似有惊讶,眉头却是松了些许。凤之尧见状连忙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是百里前辈的来信,我想,瀛洲的事情应该可以解决了。”说着便把纸条递给了凤之尧,转身毁回了船舱。

凤之尧看完也是一脸震惊,想不到百里前辈竟然是……

两日后,瀛洲。

莫庭烨和凤之尧还有祁佑一行人轻装简行,由小船靠岸。

与木家寨不同,瀛洲完全是一个独立的国度,大街上商贩酒楼一应俱全,鳞次栉比。

“先找个酒楼住下吧!”莫庭烨发话了,墨寒立刻去街上打听。不一会儿,众人就来到了一家名叫“天上居”的酒楼,要了十间上房,然后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歇下,点了一大桌子菜。

这个时候正好是午膳的时辰,天上居楼上楼下座无虚席,热闹非常。

虽然客人众多,但其上菜的速度却快得很,并没有让众人多等,许是看他们一行人出手大方,负责上菜的小二也是格外热情,自来熟地搭讪道:“几位客官是头一次来咱们瀛洲吧?不知是做生意还是探亲?”

祁佑笑了,从袖中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桌上,见那小二眼睛都直了,这才一脸苦色地说道:“这位小哥,实不相瞒,我们家是做珠宝生意的,前些日子我们家表少爷出海跑生意,不成想碰上了海啸,丢了一船货不说,人也失踪了,故而我们此次出海其实是为了寻表少爷的。”

那小二也是个机灵的,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掌柜没往这边看,立刻将银锭子揣进怀里,笑道:“几位客官若是想打听什么,可是找对人了,整个瀛洲谁有我王二消息灵通啊!”

祁佑搂着他的肩膀顺势奉承了两句,便与之攀谈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菜就都上齐了,这边祁佑也把想要知道的消息问了个差不离,末了又掏出一个银锭子塞给他,那小二笑得合不拢嘴,乐滋滋地去了。

一番攀谈下来,把凤之尧看得是目瞪口呆,啧啧称赞道:“我说祁佑,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啊,我瞧着那小二都快要跟你拜把子了!”

祁佑却十分平静,仿佛这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淡淡笑道:“这只是苍狼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具备的基本功。”

凤之尧被噎了一下,讪讪地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继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都跟那个店小二打听到了什么?”

祁佑询问的目光看向了莫庭烨,只听他到:“这里人多嘴杂,吃完饭回房再说。”

凤之尧的好奇心就这么被吊在了那儿,不上不下的,最后饭也没踏实吃下去,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祁佑身上,弄得祁佑浑身不自在。

待莫庭烨一放下筷子,他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人往客房中去了,脸上那兴奋又跃跃欲试的神色难免让人误会他是不是……

邻桌的坐着喝酒的两个老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摇头叹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瞧着也都是不错的年轻人,怎么就偏偏这么想不开呢!”

莫庭烨听见这话脸一黑,推门就进去了。而跟在最后面的祁佑前脚刚踏上楼梯,乍一听见这个,险些没一头栽下去。偏偏凤之尧这个始作俑者,一心好奇方才的事,根本无心去听旁人说了什么,犹自兴冲冲地催着祁佑快进去。

“祁佑,来来来,快说,你刚刚都打听到了什么?”凤之尧语气急切地问道。

莫庭烨依然沉着一张脸,祁佑轻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将方才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众人。

听罢,莫庭烨沉吟了片刻道:“墨寒,准备一下,咱们明日一早去拜访几位长老。另外,祁佑,你再去打探一下,看看三个月前有没有人在海边救过落水的人。”

“是。”二人立刻应道。

凤之尧忍不住担心地望着他:“万一真是那些长老救了枫公子,咱们这样出去打听会不会打草惊蛇?”

莫庭烨眯了眯眼睛,道:“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这么说,你确定枫公子在他们手上?可为何他们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凤之尧不解地问道。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瀛洲内乱吗?”莫庭烨不答反问。

凤之尧眼神闪了一下,忽而想到什么,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想用枫公子作为筹码,让你替他们找回他们失踪的族长?”

“很显然是这样。”

“那你说,我妹妹之晴会不会也在他们手上?”凤之尧忧心忡忡地问道。

第五百零二章 三位长老

莫庭烨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放心,我已有安排,无论是南宫枫还是之晴,都会平安无恙的。”

傍晚,出去探消息的祁佑回来了,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尺素?你怎么在这儿?”凤之尧见到人后惊讶不已。

连着奔波了好几日,温尺素累得不行,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灌了下去,然后才道:“我一路追着之晴过来,直至前几日才沿着踪迹寻到了瀛洲,据海边的渔民说,长老府的人救了一对落水的年轻人,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枫公子和之晴无疑了。”

“看来咱们估计的不错,果然是他们!”凤之尧沉声道。

莫庭烨点了点头,道:“既然确定了人就在长老府,那咱们明日走一趟就是了。”

翌日一早,莫庭烨一行人就去了长老府,果然不出所料,瀛洲长老已经命人在府门前等候了,见到他们便立刻迎了上来:

“暄王殿下里面请,我们长老已经在正厅等候多时了。”

“有劳了。”莫庭烨和凤之尧对视一眼,跟着那个小厮走了进去。

正厅里依次坐着三位长老,为首的那个老者身着一袭白色棉袍,发丝雪白,眉目和善,周身的气度看下来颇有些德高望重仙风道骨的味道,当然,前提是忽略他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那股子精明。

坐在他左侧下首的是一个身材臃肿,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老者,脸上的肉都快堆到一起了,眼睛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细缝,往那儿一坐,活生生就是一座小山,稍微挪动一下就能听见椅子“吱吱呀呀!”的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似的。

右下首坐着的那位老者肤色黝黑,身形健硕,满脸的络腮胡子,严肃的神情中透着三分不耐,一看就是个暴躁如雷的脾气,看着非但不像是一族的长老,反倒有几分军营壮汉的意思。

看着这三位风格迥异又相当有特点的长老,凤之尧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内心一阵崩溃,这三位瀛洲长老……是认真的吗?

“晚辈莫庭烨见过三位长老!”没有以东霂暄王的身份自居,莫庭烨表现得谦和有礼却又不卑不亢,让三位长老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

为首的那位长老十分和气地笑了:“暄王客气了,来人啊,给几位看座,上茶。”

“想必三位长老已经知道我们此行的来意了,时间仓促,晚辈就直接开门见山了,”落座后,莫庭烨婉拒了上茶的小厮,说道:“敢问几位长老三个月前可曾搭救过一个落水的年轻人?”

只见那长老摩挲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救过如何,没救过又如何?”

莫庭烨面上神情不变:“若是救过,晚辈手中恰好有样东西想必三位应该很感兴趣。”百里前辈给他的密信中,除了那封信,还有一个信物,一个独属于瀛洲族长的信物。

此言一出,只见那黑脸长老登时就变了脸色,怒声道:“黄口小儿,口气倒是不小!”

“看来这位长老并不相信莫某所言,不知擎长老怎么看?”莫庭烨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看向了坐在首位上一言不发的风擎。

见他一语点出自己的身份,风擎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笑道:“风晏,去把人带过来吧!”

那位被叫做风晏的黑脸长老冷哼一声,却还是依言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凤之晴便扶着面色微白的南宫枫走了进来,不想进门就瞧见了凤之尧,登时就惊得瞪大了眼睛:“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之晴?!你没事吧?”凤之尧此刻是又喜又惊,喜的是终于找到了自家妹子,惊的是她居然真的先他们一步找到了南宫枫。

凤之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扶着南宫枫在一旁椅子上坐下,紧接着便听得南宫枫开口说道:“海啸过后,我在荒岛上逗留了两月有余,直至后来之晴找到了我,我们原本打算乘船回百越城,不想在海上迷了方向,辗转到了瀛洲,幸得三位长老出手相救。”

南宫枫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对于他为何会流落荒岛的细节只字未提。

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莫庭烨也并未追问下去,于是点点头,道:“三位长老的相救之恩,莫某记下了,他日定当厚报!”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交给了风擎,又道:“此物本就是瀛洲之物,如今完璧归赵,另,莫某有一言相劝——‘大天苍苍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望擎长老莫要执念太重。”

打开锦囊,望着里面躺着的那枚玉扳指,风擎心中顿时感慨万千,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大错已经铸成,如今他不愿回来,自己再做什么只怕也是于事无补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也好,自己又何苦非要扰了他的清净!有他们瀛洲的信物在手,再另行挑选培养下一位新任族长也就是了。

将玉扳指放回锦囊内收好,风擎望着他,说道:“多谢暄王走这一遭,若有机会,烦请王爷替老夫转告一句,就说老夫明白他的意思了,让他不必挂怀。至于东海那边,瀛洲本就只是为了寻回族长,如今信物既已寻回,还请王爷放心,从今往后,我瀛洲绝不参与任何纷争!”

苍老却沉厚的嗓音字字掷地有声,莫庭烨朝他拱了拱手,“如此就多谢长老了。”

“不过,老夫尚有一事不明,暄王难道就不好奇老夫为何会突然与木家寨联手扰乱东海边关?”风擎摩挲着胡须意有所指地问道,显然是有心提点一二。

然而,只见莫庭烨勾了勾唇,淡淡道:“去年十月,第一楼的桃夭姑娘来见过长老吧?”话虽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风擎听罢先是一怔,旋即笑了出来:“看来到底是老夫低估了暄王,既然王爷已经心生防备,那老夫也就不必多言了。”

说着又指着南宫枫道:“风全,把你的药给这位公子带上一些,对他的伤势有好处。”

第五百零三章 回程途中

风全笑眯眯地掏出一个小瓷瓶交到凤之晴手上,“丫头记得常来瀛洲玩啊!”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嘱咐道:“日后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来找全叔,全叔帮你揍他!”

凤之晴登时就红了脸,声音细若蚊虫地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谢谢全叔!”

风全满意地点点头,忽而想到什么,拍着南宫枫的肩膀,对莫庭烨意有所指地说道:“对了,这三个月以来,可不单单只有你们一拨人在找这小子啊!”

风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公孙珩的人也在找南宫枫,不过幸而南宫枫命大,在荒岛上逗留了两月,再加上瀛洲长老的有意隐瞒,这才避开了他的耳目,否则南宫枫焉能等到自己前来救人!

想明白这一点后,莫庭烨不由眸色沉了沉,抱拳道:“此间种种,莫某欠瀛洲一个人情,他日定当奉还!”

风全依旧笑眯眯地摆手:“无妨无妨,若是有好酒每年多派人送来些也就是了。”

好酒?莫庭烨心头一动,忽而想到什么,微微笑道:“千日醉和曲水流觞不知长老更喜欢哪一种?”

“哈哈哈!你小子果然上道!”风全大笑。

凤之尧诧异地望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中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出了瀛洲,回程的路上,忍不住开口询问此事。

莫庭烨忙着翻看着面前的各种战报消息,没理他。倒是一旁的南宫枫忍不住提点道:“百里前辈曾是瀛洲的族长,陶翁又与百里前辈相熟,你觉得全长老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陶翁也是瀛洲的人,而且同那位全长老是旧友?”凤之尧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怪不得那个风全说话怪怪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哎,不对啊,你又没见过百里前辈和陶翁,如何知道此事?”自家妹子被拐跑了,凤之尧现在看着南宫枫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知道他心里的别扭,南宫枫也不生气,只笑笑道:“我虽不曾见过两位前辈,但王爷总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陶翁的酒吧?”再者说,这一个月里,之晴早已把上京城发生的事都说与自己听了,不过这些他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免得他更生气……

凤之尧听罢把眉毛一竖:“你的意思是本公子比你笨,猜不到庭烨的心思吗?”

哈?他的话还可以这么理解吗?南宫枫不禁有些头大。

“哥,你能不能不要鸡蛋里面挑骨头啊,枫哥哥还病着呢!”正说着,凤之晴端着药碗进来了,没好气地埋怨自家哥哥。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凤之尧心底的火气就“蹭蹭蹭!”地直往上窜,点着她的额头训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临走前怎么嘱咐你的,让你听你嫂子的话,听你嫂子的话,可你倒好,跟我玩上阳奉阴违这一套了是吧?!”

“还有,什么‘枫哥哥’?喊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女孩子家家就不能矜持一点儿吗?以后喊‘枫公子’!记住没有?!”凤之尧登时炸毛道。

“哎呀,哥,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还有完没完了啊?!”凤之晴躲开他的手,不满地嘟着嘴说道。

见她顶嘴,凤之尧顿时更来气了:“嘿,我说你还来劲了是吧?凤之晴你给我过来!”说着就要扬手去抓她,他今日非得好好收拾收拾这臭丫头不可!

凤之晴一见势头不对,下意识就往南宫枫旁边躲去,后者笑着将她护在身后:对凤之尧劝道:“你若生气不如骂我好了,之晴她其实已经知错了……”

谁知刚一开口就被凤之尧给堵了回去:“我教训我亲妹妹天经地义,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上一边儿去!”

说着便要撸起袖子把人拉过来,凤之晴急了,正巧看见温尺素从门前经过,连忙扬声喊道:“嫂子快来救命啊!我哥要揍我!”

“这是干什么呢?闹哄哄的。”温尺素皱眉走了进来。

凤之晴正要开口诉苦,不想却被凤之尧抢了先:“尺素你别管,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今儿个她能不吭不响地跑到东海来,明儿她还不知要闯出多大的祸来呢!”

“行了行了,你以为你那时候能比她好到哪儿去!”温尺素冷着脸不耐烦地说道。

我和她能一样吗?凤之尧正待要分辩两句,坐在书案后的莫庭烨终于失了耐性,“啪!”的一声把笔拍在桌子上,沉声道:“都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出去!”

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凤之尧狠狠剜了旁边的南宫枫两眼,后者十分无辜地摊了摊手,气得他一口老血堵在了胸口,出不来又进不去。

隔了片刻,凤之尧略微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那什么,庭烨,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越州。”莫庭烨声音微冷,仿佛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南宫枫闻言皱了皱眉头,道:“眼下西霄已经打到浔阳了,过了浔阳,这一路上可都是一马平川,再要拦截西霄大军只怕没那么容易……”

莫庭烨淡淡望了他一眼,语气里尽是漠然:“谁说本王要拦截他们了?”

南宫枫何等聪慧的人,立时就明白过来他的打算,眼里满是震惊:“你……”你是疯魔了吗?居然要用整个上京城去赌这一场战事?!这般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往好听了说是诱敌深入,往不好听说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等回到百越城,伤愈以后你立刻动身去北境,夙问这个平南大将军可不是单单只有个名号而已,单凭南宫将军一人恐怕很难维持局面。”没有理会他内心的波澜起伏,莫庭烨兀自将桌面上的战报消息折子合了起来,头也不抬地对他说道。

“可是东海这边……”

“东海这边暂时不会再起战事,有甘宁一个人足矣。”莫庭烨望着他道。

南宫枫沉默了良久,最终决意接受了他的安排:“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有我和父亲在,北境绝不会出事。”

第五百零四章 越州惨况

“另外,这次的事,多谢了!”顿了顿,又道:“当今天下局势纷乱,东霂又积弊积怨已久,我明白你的考量,可天下人却不见得能明白。你该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懂得不破不立的道理。此步一旦踏出,将来你要承受面对的恐怕远远不止于此……”

“我言尽于此,你好好保重,哪怕是为了陌儿,还有之南那孩子。”望着男子冷漠如冰的神情,这一刻,南宫枫只觉自己的言语是那样苍白无力。

“嗯。”莫庭烨低声应了一句。

见状,几人眼中俱是划过一抹无奈,自南宫浅陌昏迷不醒以后,他便成了这副模样,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事能牵动他的心绪。

凤之尧朝几人使了个眼色,尽皆起身离去。

凤之晴执意要跟着南宫枫去青潼关,凤之尧本是不允,但转念想到越州城的时疫,便也没再阻拦,只是再三叮嘱南宫枫一定要照顾好她。

房间内,莫庭烨望着手边楼里送来的最新消息,眉宇间终于流露出一抹温柔,自上京城离开后,每日墨风都会按照他的嘱咐送一封密信过来,里面详细记述了陌儿和之南的情形,例如用了哪些吃食,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事无巨细,密密麻麻写了整整两张纸笺。

一日当中,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是暖的,还在跳动。

小心翼翼地将密信折起,收进手边的锦盒当中,莫庭烨从怀里掏出一只不起眼的墨色半旧荷包来,荷包已经开始褪色,像是有些年头了,却不难看出是被人小心珍藏的,且时时拿出来把玩,这才使得颜色渐褪。

荷包上的针脚显得有些笨拙,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株不知是什么的花草,右下角还有两个极小的字——“莫&陌”。

这是六年前他生辰时,硬缠着她替自己做的,约莫也是陌儿这辈子唯一亲手所做的“绣品”了。

不知想到什么,莫庭烨突然笑了出来,只是笑着笑着眼底却又染上一抹黯然落寞,看得人揪心,只见他轻抚着荷包上的针脚,嘴里喃喃道:陌儿,我会一直等你醒来,只是,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

十日后,南境越州城。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莫庭烨一行人进城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如果说被匪寇烧杀劫掠后的百越城是一座空城,哀鸿遍地,十室九空,那么眼前这座被时疫肆虐荼毒的越州城就是一座死城,满目疮痍,暮气沉沉。一股惶恐不安、杳无生机的气息充斥着整座越州城。

“三年前我来过一次这里,那时的越州是何等的繁华,如今却成了这般光景……”凤之尧面色凝重地叹道。

望着城中遍布各处堆积成山的尸体,莫庭烨抿唇道:“澹台奕訢倒真是下得去手,时疫一旦蔓延,死的可不仅仅是我东霂的将士百姓。”

“庭烨,你先去府衙吧,我去城中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出时疫蔓延的根源。”凤之尧沉声说道。

莫庭烨没有阻拦,只是嘱咐道:“尽力而为即可,此次时疫既然是人为,就没那么容易被人找出破绽,你自己当心。”

“嗯,我心中有数。”凤之尧点头。

莫庭烨一行人刚进府衙,便有夏侯华锋和夏侯华铮兄弟二人迎了出来。

“臣夏侯华锋、夏侯华铮参见暄王殿下!”

莫庭烨忙上前一步将二人扶起:“二位舅舅不必多礼,越州的情况本王已经知晓,咱们进府衙详谈。”

夏侯华锋听罢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外甥女难产昏迷的事他们都听说了,暄王殿下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他们着实忧心为难不已,于公,他们自然盼着暄王能够重披盔甲,提刀上阵,可于私,他们又何尝不希望他能陪在外甥女身边悉心照料!

所谓世间安得双全法,他们做舅舅的帮不上忙,也实在没有立场去劝说什么,只得由着他去。眼下四境危急,他肯暂且放下儿女情奔赴边关实在是最好不过。

“眼下城中粮草还能维持多久?”莫庭烨张口便直言问道。

听见这个,夏侯华铮顿时叹了口气,捶胸顿足地懊恼道:“这事儿都怪我,越州这些年来也算得上是富庶,即便是没有朝廷的增援,凭着城中的粮草想要维持三个月原也不难。”

“可一个月前,我率军突袭南暻大营,一时不防中了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等回过神儿来时,军中粮仓起了火,当时正好刮的南风,等火势控制住军粮已被毁了大半……”

“这么说来,如今整个越州城所剩的粮草最多维持十日?”莫庭烨沉声问道。

夏侯华锋不由苦笑着摇头:“粮草还在其次,眼下最要命的是城中蔓延的时疫,不论是军医还是城里的大夫,全都束手无策,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粮草耗尽,越州城就要不攻而破了!”

说到这儿,夏侯华锋脸上不由染上一抹自责与内疚,身为越州太守,眼看着越州岌岌可危他却无能为力,实在是无颜面对这一城百姓!

“粮草的问题本王来解决。”想到一路过来看到的南暻将士尸体,莫庭烨忽而问道:“澹台奕訢的大营里越州多远?”

“不足三十里。”夏侯华锋答道。

三十里?那南暻的人应该不会感染时疫才对,除非……忽而想到什么,莫庭烨眉心紧皱:“病死的那些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夏侯华锋答道:“因着怕时疫传染,所以由官府出面统一掩埋了。”说罢见他面色愈发凝重,不由又疑惑道:“可是处理的法子有什么不妥?”

“挖出来,全部烧掉。”莫庭烨冷声说道,语气里俱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什么?把尸体全都挖出来……这,这是不是太缺德了……”夏侯华铮忍不住说道。

夏侯华锋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王爷是说那些埋了的尸体依然会传染时疫?”

第五百零五章 煽动闹事

莫庭烨点头:“不错,所以必须把尸体全部烧毁,而且越快越好,让将士们用纱布将口鼻都掩住再去挖,另外,传令下去,所有接触过尸体或者病患的人回来后必须即刻用艾叶清洗。”

“我明白了,这就命人去办!”夏侯华锋说着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二舅舅,你随我出城一趟。”莫庭烨说着便起身朝外走去,夏侯华铮连忙跟上。

越州城外有一条泾河,从城郊一直延伸到内城,城中所有的用水都是取自于它。

两个人在河畔站了半晌,末了夏侯华铮实在憋不住地问道:“王爷,你该不会是怀疑南暻利用这条泾河散播时疫吧?要我说这绝无可能!”

“何以见得?”莫庭烨转头望向他。

“咳,王爷有所不知,”夏侯华铮叹了一句,紧接着解释道:“南暻在此安营扎寨已有数月,他们每日也是从这条泾河中取水饮用的,而且这里是下游,咱们是上游,若是这河水有问题,那南暻岂不是把自己也坑进去了?那澹台奕訢又不傻!”

莫庭烨沉吟了片刻,抬眸望着不远处的南暻大营,语气微沉:“他是不傻,可若是他疯了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少有人用,但却不代表没有人会用!

说罢便转身往回走去,留下夏侯华铮一人站在原地发愣,一头雾水地自言自语:“疯了?谁疯了?什么意思?”

……

刚一回到府衙前,莫庭烨就发现大门跟前聚集了一大帮人,闹哄哄的,看样子似乎是同府兵们起了什么争执。

走上前去,沉声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抬头瞧见他,连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回道:“启禀王爷,这些都是那些死者的家属,他们不同意将尸体挖出来焚烧……”

莫庭烨听罢皱了皱眉头,冷冷丢下一句:“尽快处理好!”抬脚就往里走去。

不想却被一个胆大的汉子拦住了去路:“你就是暄王吧?”

莫庭烨凝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汉子咬了咬牙,壮着胆子说道:“逝者已矣,讲的就是一个入土为安,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能强行将死者挖出来烧掉,我们不同意!”

“对,我们不同意!南暻兵临城下,你们这些当兵的吃着朝廷的俸禄不去出城迎敌不说,反而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猫儿在这儿,现在还拿死人说事儿,简直就是贪生怕死可恶至极!”人群中立刻便有人义愤填膺地出言附和道。

“大胆!竟敢对暄王殿下出言不逊!”为首的侍卫心底一惊,正要制止他们,却被莫庭烨一个眼神拦下。

只见他缓缓转过身来,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末了沉声问道:“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许是他周身的气场太过冷肃,前来闹事的人心里忍不住抖了一下,最后却仍是硬着头皮道:“没错!我们就是这样想的!难道我们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的,”莫庭烨淡淡应了一句,转而对那侍卫吩咐道:“凡是今日前来闹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杖毙!”

“你不能这样做!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不能因为我们说了实话就恼羞成怒要杀了我们!”带头的那人扯着嗓子不住地嚷嚷着。

有了带头的,剩下的人也都胆大起来,一个个的拿着锄头铁锨就去跟那些府兵拼命,府兵们碍于他们都是平头百姓的身份,不敢下狠手,反而吃了不少亏,场面一时变得混乱起来。

“祁佑!”莫庭烨朝里面喊了一声。

正在里面检查兵器的祁佑闻声立刻跑了出来:“王爷,属下在!”

“闹事的人全部杖毙,尸体扔进火场,一个不留!”莫庭烨一面往里走,一面朝他吩咐道。

祁佑愣了一下,旋即高声应道:“是!”

夜幕降临,一场暴雨突如其来地席卷了越州城。雨点密密麻麻地敲打在屋檐上,听得人心中纷乱如麻。

“吱呀!”一声,门开了,凤之尧冒着风雨走进来,进门便道:“听说你下令杖毙了五十多名无辜百姓?到底怎么回事?!”

莫庭烨不疾不徐地把烛火挑了挑,淡淡问道:“时疫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可有头绪?”

凤之尧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气了个仰倒,急道:“眼下时疫蔓延,越州城本就人心惶惶,你今日下午的做法,除了加剧咱们同百姓之间的矛盾,动摇民心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那些人肯定是被人恶意煽动才会在府衙前聚众闹事的,你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风评,可你这样做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凤公子说的不错,王爷今日确实是鲁莽了。”正说着,外头夏侯华锋兄弟也走了进来,语气微沉。

夏侯华铮却是不赞同地说道:“要我说,王爷做的没错,那些闹事的人就是欠收拾,若不是王爷这招杀鸡儆猴,大哥你哪能那么快就把那些尸体处理好?”

夏侯华锋皱眉训斥道:“你少在那煽风点火,别跟我说你下午没听见城里的那些风言风语!”

“越州城都这样了,谁还顾得上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声!”夏侯华铮相当不屑地嗤道。

“你!你给我住嘴!”夏侯华锋被他气得脑仁疼,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心道:眼下是可以不用在意这些,可以后呢?以后万一王爷平定了战乱,能够问鼎那个位置,届时这残酷嗜杀的名声要如何是好!

正欲再劝,却被莫庭烨截住了话头:“好了,此事本王心中自有打算,大舅舅不必忧虑。”

说罢又径直朝凤之尧问道:“之尧,你先说说,这次的时疫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提起这个,凤之尧顿时面色凝重:“此次时疫与六年前的那次有些类似,却又不尽相同,我需要时间。”

“你是说……两次的时疫出自同一人之手?”莫庭烨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

凤之尧点点头,道:“不错,只是这次时疫的病源远比之前要凶猛得多,原来的解药只能用来预防和缓解,并不能根治。”

第五百零六章 定下战书

莫庭烨听罢眸中划过一抹深思,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五年前时疫的解药是之尧和司星辰一起研制出来的,若说这世上还有何人对这种时疫知之甚详,怕是非司星辰莫属!

而凤之尧显然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忧虑,平心而论,司星辰的医术确实胜他一筹,在毒术上的造诣更是无人能出其右,经他手改动后的时疫病源,只怕没那么容易研制出对症的解药。

“你有多少把握?”莫庭烨沉声问道。

凤之尧抿唇:“三成。”若是有楼陌在就好了,可惜……

莫庭烨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命人按照以前的方子把药材配齐后发放下去,即便是无法根治,也绝不能让时疫再继续蔓延下去!”

夏侯华锋点点头,对凤之尧拱手道:“烦请凤公子把药方写好,我这就命人去督办!”

凤之尧忙欠身道:“国公客气了,事不宜迟,请随我来!”

正当此时,墨冰敲门进来,禀告道:“主子,属下得到消息,第一楼的人仍然在寻找枫公子。”

莫庭烨微微凝眉,末了吩咐道:“多安排一些人手暗中跟在他身边,必要时可以提醒他小心身边的人。”南宫枫此去青潼关,势必会引起第一楼的注意,公孙珩定然不会轻易罢手。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墨冰领命而去。

第一楼,公孙珩……

提及此人,莫庭烨眉宇间不由划过一抹深思——

从最开始莫君睿与贺兰瑾瓈暗中合谋、七皇兄夫妇惨死、自己内力尽失、东霂与三国之间僵持五年的酣战,到和谈期间驿馆的突然爆炸、西瞳的死而复生、朝堂上煜王睿王两派势力的内斗,再到自己身中忘尘引、陌儿为救自己昏迷不醒、东霂四境的烽火狼烟……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可细细想来却都隐隐与第一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从六年前第一楼举办鉴宝大会之后开始的,倘若公孙珩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了的话,倒也能说得过去。

可他不明白的是,公孙珩为何会派人去寻找南宫枫?如果只是想挑起天下纷争的话,那么南宫枫失踪对他来说应该是喜闻乐见的好事才对……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公孙珩蓄意挑起东海战乱,为的并不仅仅是让东霂四面受敌,反倒有几分像是冲着南宫枫去的,可他与之间南宫枫明明毫无交集,又怎么会……对于这一点,莫庭烨百思不得其解。

……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是夜,南暻中军大营内,澹台奕訢握紧了手中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心底不禁一阵激荡:莫庭烨,你终于来了!

“殿下,眼下越州时疫蔓延,整个越州城能够用得上的兵力不足两万,正是咱们攻城的最佳时机啊!”白起苦口婆心地开口谏言道。

澹台奕訢没有说话,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一旁的司星辰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暄王来了越州,那就说明凤之尧应该也到了,只怕此时他已然看出来此次时疫是自己动的手脚……

“大师兄,此次时疫应该拖不了太久了。”司星辰开口说道。

白起不解地看向他:“司公子何出此言?”

司星辰径直把目光望向了澹台奕訢,定定道:“此次时疫本就是在一种病毒的基础上加以改动所成,而六年前凤之尧曾与我一起研制这种病毒的解药,以他的医术,至多十日,他必能找出破解之法。”

白起大惊:“殿下,既然如此,咱们定要尽快攻城才是,否则等他们缓过劲儿来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

见澹台奕訢迟迟不肯松口,白起急了,催促道:“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还请殿下切莫妇人之仁!”

正要继续劝说,却被澹台奕訢一个冰冷的眼神打断:“该怎么做本宫心中自然有数,你先退下吧!”

白起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没敢再说话,转身告退。

白起走后,帐中仅剩澹台奕訢与司星辰二人,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南暻折损的兵将,司星辰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兄,此次出兵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一面命自己通过水源向越州城散布时疫,一面却又安营扎寨按兵不动,种种行为自相矛盾,实在是令人费解!

“呵呵,”澹台奕訢忽而笑了,“你也觉得我的行为难以理解是不是?”

司星辰默然。自六年前一别,再见到大师兄时,他便自觉再也看不懂他了。

轻抚着桌案上那把焦尾琴,澹台奕訢的眸光深邃而悠远:“我后悔了,离开逍遥谷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可我没得选择,倘若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即便是这样,我却还是不甘心,所以,我自私地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成,则成全自己,败,则成全她。

司星辰眸光一闪,忽而想到什么,惊讶地望着他:“你如此大动干戈,难不成只是为了见暄王一面?”

“我已命人下了战书,十日后,我与他在梯云岭一战!”澹台奕訢答非所问。

十日后,那就是要正面对抗的意思了,司星辰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叹道:“你还是放不下她,对吧?”因为放不下,所以执意与暄王一战,甚至不惜以整个南暻作为筹码。

澹台奕訢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但事关于她,我还是希望能够少些阴谋诡谲。是不是很可笑?”一个人无论如何阴暗叵测,机关算尽,内心深处也总是希望能够保留那么一分光明的。

司星辰张了张口,却已经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们都是泥足深陷的人,谁又能比谁更好一些呢?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星辰,如果可以的话,及早抽身吧,还有轻扬也是,那个人已经疯了。”澹台奕訢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司星辰心中苦笑,抽身?带着这一身肮脏的血,他如何抽的了身!

第五百零七章 生死一战

十日后,梯云岭。

时值暮秋,艳阳高悬抵不过料峭寒风,就连日头下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被尽数卷走,秋已尽,日犹长。

莫庭烨带着军队如约而至。凤之尧已经研制出解药,虽然控制住了疫情,但将士们的体力恢复尚且需要时日,因而此刻有战力的将士依然不多。

“暄王殿下果然准时!”澹台奕訢笑望来人。千军万马前,男子一袭白衣战甲,不染纤尘,于人群中格外瞩目。

而迎面而来的男子则与之截然相反,玄色战袍上绣着血红的暗纹,墨发飞扬,邪肆而狂傲:“两军对垒,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再多说了吧?”

“哈哈哈!暄王殿下说的是,如此,咱们就正大光明的打一场,倘若暄王输了,答应本宫一个条件如何?”澹台奕訢也不拖沓,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莫庭烨冷笑,语气中尽是桀骜:“本王为何要答应你?”

“呵呵,”澹台奕訢哂然一笑,十分笃定地说道:“你会答应的,若你赢了,本宫会送你一份大礼!”

“你的条件是什么?”莫庭烨眯着眼睛问道。

澹台奕訢定睛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带她走。”

“绝无可能!”莫庭烨断然拒绝。

对于他如此强硬的态度,澹台奕訢丝毫不感到意外,只见他淡然一笑,从口中吐出四个字:“我能救她。”

莫庭烨的面色骤然一变:“我凭什么相信你?”

“南暻圣物摄魂,可以起死回生,唤醒陷入沉睡中的人。”澹台奕訢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摄魂是圣物,亦是邪物,救人需得以命换命,只是这一点他就没必要让他知道了。

莫庭烨心头微动,声音微颤地问道:“救她,你有多少把握?”

澹台奕訢勾了勾唇:“九成!”

“好,我可以答应你,”莫庭烨很快做出了决定,“只不过咱们的条件需要改一改,无论胜负,你必须救她!”

“成交!倘若本宫输了,在她醒来之前,本宫自会消失,永不打扰!”澹台奕訢答应得干脆。

梯云岭一战,足足打了三个昼夜,没有战术,无关计谋,就只是单纯的正面对抗,双方死伤惨重,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半边天,寒风过处,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不寒而栗。

墨色的刺陵长剑稳稳架在男子颈上,纤尘不染的白衣战甲早已被血色染红,盛开出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而男子手中的湛泸剑距离对方心脏堪堪仅有半寸之遥。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输了。”澹台奕訢释然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湛泸剑,声音如同千帆过尽后的苦海,哑然而苍凉。

此时此刻,莫庭烨墨发凌乱而疏狂,玄色战袍的颜色仿佛又深了几许,嘴角正往外渗着血迹,只是神情肃穆,透着凛凛寒意。

只见他抿了抿唇,冷声道:“记得你的承诺。”言罢,长剑入鞘,不带一分一毫的犹疑。

突然,“嘭!”的一声,澹台奕訢点燃了手中的焰火,一道明亮的弧线划过苍穹,莫庭烨蓦然停住脚步,转身皱眉看着他。

“我说过,会送你一份大礼。”澹台奕訢牵了牵唇,虚弱地笑道。

莫庭烨定定看着他,却怎么也猜不出他的用意。忽而,在触及到他眼底的那抹决绝时,心头倏地一惊,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阵地崩山摧的响声,整座九华山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倒塌,山河破碎,摇摇欲坠。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炸药,是去年郊外赛马时陌儿作为彩头送给各国的炸药,想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竟研制出这么多!

而九华山的方向,那是……南暻皇宫,还有,整座皇陵!

“你……”莫庭烨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澹台奕訢却是蓦然笑了,笑得如释重负,只是眼角却落下两行清泪:“本宫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望暄王成全。”

“永安二十六年十月初七,南暻太子澹台奕訢于梯云岭一役中战败,引火自焚。”

莫庭烨心下骇然,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坦白说,他这两辈子加起来没佩服过几个人,而他澹台奕訢,算一个。

“好,你的这份大礼,本王收下了。”定定望着他的眼睛,莫庭烨沉声说道。

与澹台奕訢的这一战,莫庭烨虽然胜了,却也是险胜。解蛊后原本就需要好生休养的身子,在连续奔波了两个月后终于支撑不住,而这一战就是压倒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回到越州府衙的那一刻,莫庭烨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轰然倒地。

闻讯赶来的凤之尧急忙命人把他抬进去,心里是又气又怒,要不是顾及他的伤势,恨不得当即给他两拳才好。

最可气的是,与莫庭烨一同被抬回来的还有一个南暻太子!

凤之尧有心不去管他,任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自生自灭,可到底是挨不过自己的那颗医者仁心,出手将人救了回来。

经过梯云岭一役,双方死伤无数,因而关于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就只有莫庭烨和澹台奕訢两个人知道。眼下,所有人都以为九华山的爆炸是暄王所为,毕竟,炸药是苍狼所独有的武器。

夜里,莫庭烨终于醒来,张口第一件事就是命人速去庐阳把南宫浅陌接过来,紧接着又将军政大权全权交给了辅国公夏侯华锋,命他立刻率兵乘胜追击,务必趁乱一举拿下南暻。

凤之尧一进门,见他正坐着处理军务,登时就黑了脸,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将他手里的折子一把抢过来扔在地上,冷声道:“你要是不想活了可以直接跟我说,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一定让你走得干脆利落!”

“澹台奕訢呢?”莫庭烨皱眉问道。

凤之尧被他不以为意的态度给气着了,板着脸冷笑:“死了,尸体刚抬走,怎么,你还打算送他一程?”

莫庭烨皱了皱眉,末了解释道:“他有办法救醒陌儿。”

第五百零八章 南暻灭国

“就凭他?”凤之尧睨了他一眼,嘲讽道:“百里前辈都无能为力,他能有什么办法,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连他这种人的话也信!”

“他手上有南暻圣物摄魂。”莫庭烨道。

闻言,凤之尧终于变了脸色,半晌方才抿唇道:“如果是这样,倒也不无可能。”他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摄魂确有起死回生之效,能够唤醒沉睡中的人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到底图什么呢?”凤之尧不解地问道。难不成就只是因为深爱着楼陌?

莫庭烨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想,或许自始至终,他就只是想要毁了南暻。”

开什么玩笑?凤之尧满脸的不相信,“照你这么说,难不成九华山的炸药是他自己放的?”

“如果我说是呢?”莫庭烨抬头看着他,深邃的紫眸中满是认真。

凤之尧心中骤然一惊,“不是吧?他,他怎么会……”他不是南暻太子吗?怎么会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来!

关于澹台奕訢和澹台奕若这对双生子当年的事,莫庭烨也从汶无颜那里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拣着紧要的同凤之尧大致说了一遍,言罢,便见他呆呆怔怔地站在那儿,喃喃自语道:“即便是如此,他的做法未免也太过决绝……”

“这是南暻皇室欠他们二人的,仇恨的这座大山压在他心里太久太久了,逼得他为之放弃了所有,到头来只能选择玉石俱焚。”这一刻,莫庭烨竟无比理解他的心境。

凤之尧沉默了良久,道:“若楼陌醒来,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东海战乱,我欠澹台奕若一个人情。”莫庭烨平静地说道。南暻很快就会成为历史,而他也该做回自己了,东海木家寨是个不错的选择,如今看来,澹台奕若才是最有先见之明的那个。

凤之尧点点头,“如此也好。他伤得很重,伤愈醒来怎么也是大半个月以后的事了,那个时候,楼陌也该到了,倒是正好。”

“他本就是医者,想必早已算好了这些。”莫庭烨淡淡道。

凤之尧哑然,一个人能将自己受伤都算计得如此精确,实在是……匪夷所思。可也恰恰是因为这样,他对楼陌的这份心才令人为之震动。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调笑的念头:“他情深至此,你当真就没有半分危机感?”

“他救陌儿,我也替他担了炸毁南暻皇宫的名声,两不相欠,又何来的危机感?退一万步说,就算陌儿醒来觉得有所亏欠,那我替她担了这个人情便是!”总归,无论如何,他定不会让陌儿对其心怀愧疚,念念不忘!

凤之尧听罢不由失笑:“倒是符合你一贯的风格!”嚣张狂傲,偏又不欠人分毫。

……

九华山爆炸,大火连着烧了三天三夜,宫殿、庙宇、皇陵,悉数被毁,连同南暻帝在内,文武百官无一生还。辅国公率领两万兵马如入无人之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南暻淮安城陷落,自此,南暻两个字永远消失在了临渊大陆的版图之上。

而澹台奕訢醒来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悠悠说了一句话——“烧了就好,干净。”

与此同时,庐阳城,墨痕在收到消息后,立刻动身,一行人轻车简从,悄然护送自家王妃往越州而来。

与澹台奕訢算计得完全一致,在他醒来的第二天,南宫浅陌到了。

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沐轻扬和司星辰。这二人在梯云岭一战之前就被澹台奕訢寻了个由头支出去了,回来后发现南暻已然不复存在,这才寻到了越州城。

“大师兄,你这又是何苦!”见到澹台奕訢的那一刻,司星辰轻轻叹了一句。

澹台奕訢却笑得云淡风轻:“夙愿已偿,何来‘苦’之说?”

面前的男子一袭白衣长衫,神情淡漠而疏离,恍惚间似是又回到了在逍遥谷的时候,二人不禁微怔。

“对了,我不是告诉你们暂时不必回来吗?你们怎么还是……”澹台奕訢无奈地说道。

司星辰扯了扯嘴角,无所谓道:“大师兄假借寻找子虚道人之说将我二人支出去,殊不知,该来的总会来的,躲又能躲到几时呢?”

澹台奕訢却是摇了摇头,叹道:“你们还是没明白我的用意,有些事情,自己心里起疑是一回事,当面挑明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不挑明,她的心里总还是能存上三分期待的……

沐轻扬苦笑着开口:“师妹那样聪慧,眼里又揉不得沙子,她比谁都清醒。”

“……也罢,我们师兄妹四人走至今日,也是命数如此。”澹台奕訢叹了一句。

三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谁也不再开口。

突然,一道嘲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哟,这是师兄弟叙旧呢?看来倒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凤大公子。”澹台奕訢冲他微微颔首。

凤之尧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冷笑道:“我来是想要知会你一声,楼陌今早到了,你打算何时出手?”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澹台奕訢平淡无波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按捺住内心的悸动,温和地笑道:“烦请凤大公子转告王爷,明日即可。”

“好!”凤之尧点点头,答应得很是爽快,临出门前又睨了站在一旁的司星辰一眼,嘲讽道:“楼陌拿你当朋友,从不相疑,可你呢,你拿她当什么?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很有成就感,是吧?”

闻言,司星辰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没有说话。

沐轻扬有心为他分辨两句,奈何他向来嘴笨,况此事本就是司星辰理亏,再加上他自己立场尴尬,实在是无从说起。

正当此时,门外侍卫突然来报,说是一位自称是白笙的女子前来找沐公子,沐轻扬听罢脸色微变,急匆匆地出去了。

“星辰……”沐轻扬走后,澹台奕訢似乎是想安慰一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第五百零九章 一席之地

只见司星辰不甚在意地笑笑:“我没事,倒是大师兄你,刚才听凤之尧的意思,你有法子救醒楼陌?”

“嗯,我从皇陵里取出了摄魂。”澹台奕訢平静地说道。

司星辰陡然变色:“你要用摄魂?!你知不知道那会……”

“星辰!”澹台奕訢突然打断了他,定定道:“我意已决。”

“不行,我不同意!楼陌也不会同意的。”开启摄魂需要耗尽一个人全身的鲜血,说白了就是在以命换命!

“我知道,”澹台奕訢再次截住了他的话,目光祈求地望着他:“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星辰,答应我,算我求你了!”

司星辰冷言拒绝:“不可能。”

“你不懂……这是我欠她的,当初若不是因为我的刻意利用,她不会以身涉险闯入皇陵,更不会牵扯到后来的这些事情中来。”澹台奕訢苦笑着说道,眼中满是苦涩与懊悔。

司星辰听罢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良久方才平复下来,声音沙哑地叹道:“真正对不起她的人是我,该舍命去救她的人也是我。”他早就厌恶了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若是能用来救她,于人于己,都是一件好事。

不料澹台奕訢却是摇了摇头,语气平淡而坚决:“摄魂是南暻圣物,除了阴时生人以外,就只有皇室嫡系的血脉才能将其启动,如今九华山被炸,皇宫被毁,放眼整个临渊大陆,能够拥有南暻皇室嫡系血脉的只有我与阿若两人,所以——非我不可!”

“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梯云岭一战,你根本就没打算赢!”就在这一刻,司星辰仿佛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瘟疫,战书,梯云岭,九华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早就布好的局,谋的不是楼陌,不是天下,而是——他自己的命!

“呵,其实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私,”澹台奕訢轻轻勾了勾嘴角,云淡风轻地说道:“坦白说,我自认无法取代莫庭烨在她心中的位置,可即便是如此,我却还是自私地想要在她心里留下一席之地,哪怕只是经年之后偶尔回眸的一瞬间,只要她还记得我,我便于愿足矣!”

任谁也想象不到,如长歌皓月般清冷孤傲的临渊十公子之首,在感情面前竟然卑微低落至此!

“呵呵,”司星辰蓦然笑了,眼角却还残存着一抹哀伤,“我知道你放不下,却从未想过你竟能做到这个地步……罢了,既然你意已决,我又能如何呢?”

言罢便兀自转身离去,背影看起来却无比落寞孤寂,像极了一个伛偻独行的老者。

“星辰,谢谢你!”知道他这便是应下了,澹台奕訢对着他的背影轻声说道。

司星辰脚步微顿:“你我师兄弟之间,不必言谢!”

……

楼陌被送进了府衙内安置,而自打她到来的那一刻起,莫庭烨便再没踏出过那间屋子,洗脸,换衣,喂药,半点也不肯假手于人。

“陌儿,”他轻轻握着她的素手,目光温暖而柔和,“整整一百四十三天了,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吧?听说庐阳都已经落雪了,越州恐还要等上几日,等你醒来,咱们一起去看越州的第一场雪,好不好?”

床上的女子双目紧闭,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锐利,多了几分柔和与乖巧,安静恬淡的容颜有如冬日里的竹简书卷般静好。

遗憾的是,此时此刻,无论莫庭烨说什么都不见她有半分回应,倘若不是尚在起伏中的胸口,几乎让人怀疑她究竟是否还活着……

簌簌的秋风稀稀落落吹了一夜,伴随着房间内男子温暖如春的低语,从未停歇。

翌日清晨,天色将将破晓,深秋的寒露带着丝丝凉意袭来,卷走了最后一丝困倦。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莫庭烨走了出来,身上依旧是昨日那身衣裳。

“暄王。”澹台奕訢站在门前淡淡打了个招呼,目光平静如古水无波。

莫庭烨抬眸看了他一眼,侧身让开了位置,“进来吧!”

身后凤之尧也跟着走了进去,莫庭烨不放心,刚要抬脚跟进去,不想却被澹台奕訢拦下:“我与凤公子二人即可,暄王不如在外等候。”

莫庭烨皱眉:“我不会打扰你。”

澹台奕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四目相对,二人互不相让,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交战了无数个回合。

直到凤之尧忍不住站了出来,劝道:“我同意他的说法,庭烨,关心则乱,更何况你在里面也帮不上什么。你放心,里面有我,绝不会让楼陌出事。”

深深地看了旁边的白衣男子一眼,莫庭烨终于点头同意:“我就在门外,有事随时叫我。”

澹台奕訢自然没有忽略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知道他这是不信任自己。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波澜不惊地关上了门,缓步走至床前,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个令他恋恋不忘的女子身上——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上次见面似乎还是在她的大婚典礼上。一年过去,她竟成了这般模样……

约摸这世上最令人无可奈何的事就是你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心甘情愿去为了另一个人付出生命,义无反顾,不计一切。

而那个人,却不是你。

许是他的神情太过落寞,连凤之尧都看不下去,提醒道:“你还没见过之南那孩子吧?”

一句话将其拉回了现实,之南……澹台奕訢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不由一阵苦涩,叹道:“她既做出了选择,我便会尊重她的意愿,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凤之尧有些讪讪,他承认,自己在某人的耳濡目染之下确实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澹台奕訢虽算不得什么良善之人,却也绝非彻头彻尾的阴毒小人。

“劳驾凤公子过来替我搭把手吧!”说着那边澹台奕訢已经将一应用具摆开来。

凤之尧忙收了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过去帮忙。

第五百一十章 命垂一线

只见澹台奕訢一手执摄魂,一手将薄刃递给他:“一会儿我催动内力,待摄魂浮起时你便立即用它将我的手腕划破。”

凤之尧闻言皱了皱眉,心中陡然一凛:“摄魂需要用你的血来催动?”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澹台奕訢不再解释,屏息凝神催动内力汇聚在摄魂上。

渐渐地,摄魂身上隐隐有一道暗红色的光芒闪烁着,缓慢从他手中脱离,飘浮至半空中。

“快!”澹台奕訢急声催促道。

凤之尧顾不得多想,连忙用薄刃划破了他的腕脉,顷刻间,鲜血如注地喷涌而出,而那摄魂竟像是能够感觉到一般,霎时间将喷射而出的血液吸收得一干二净,通体散发出夺目的血红色光芒,妖冶而魅惑。

时间一点点过去,摄魂周身的光芒越来越盛,而澹台奕訢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额头上更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凤之尧被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惊,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要催动摄魂,也不至于要这么多血吧?”

此时正是启动摄魂的关键时刻,澹台奕訢没有理他,将全部精神灌注于眼前的摄魂,慢慢地用内力将其引至南宫浅陌胸口处,许是感受到了摄魂的力量,昏迷当中的南宫浅陌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嘤咛,却仍旧没有醒来。

然而只是这样的反应便足以令凤之尧惊喜了,因为这意味着摄魂真的能救她!

而与此同时,摄魂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如同一个无底的漩涡一般,疯狂地吞噬着源源不断的血液。

凤之尧终于察觉到什么,心底一沉,紧紧盯着他问道:“用摄魂去唤醒她,所需付出的代价是你的命,是不是?!不行,你快停手,庭烨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

澹台奕訢勉力朝他笑了笑,虚弱道:“摄魂一出,断无中途停下的可能,若是此刻强行停下,不仅仅是我,就连她也会性命不保。”

“你!”凤之尧急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是看不上澹台奕訢这个人,可这不代表他想要他死啊!倘若他真的把命丢在了这里,庭烨和楼陌岂不是要欠他一辈子?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他要去告诉庭烨!

“开弓没有回头箭,”仿佛看出了他此刻的念头,澹台奕訢直接打断了他:“凤公子,你要明白,我现在不是在同你商量,要么今日我与她一起命丧于此,要么你全力助我,保她安然无恙!”

说话间的功夫,他的唇色又白了几分,几乎要支撑不住。

凤之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南宫浅陌,末了咬咬牙,沉声道:“我该怎么做?”

“摄魂的力量太过霸道,帮我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说出这几句话,他的身形已经开始微微发颤。

一刻钟后,南宫浅陌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隐隐有要苏醒的迹象,凤之尧赶紧绷紧了心里的那根弦,不敢有片刻分神。

不多时,南宫浅陌便缓缓睁开了眼睛,隐约瞧见面前的身影很是熟稔,不确定地问道:“……师兄?”

澹台奕訢努力朝她扯了扯嘴角:“你醒了……就好……”

凤之尧见状正要松一口气,谁知,就在这时,变故陡生——摄魂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南宫浅陌和澹台奕訢二人齐齐喷出一口血,紧接着就陷入了昏迷。

“楼陌!澹台奕訢!”凤之尧大惊失色,慌乱地想要伸手去抓住已经失控的摄魂,不料却被它巨大的威力给震开来。

“咣当!”一声,外面莫庭烨听见动静立刻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陌儿,陌儿!这是怎么回事?!”

凤之尧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急色:“我也不知道,刚才楼陌明明都已经醒来了,可不知为何,这摄魂却突然发起疯来……”

莫庭烨闻言眸色一冷,二话不说,挥掌就朝那疯狂颤动不止的摄魂打去,盛怒下的这一掌用足了十二分的内力,却分毫都不曾撼动那邪物,反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噬回来,门窗顿时就被震碎,若非他反应迅速,只怕早已受了重伤。

正要再次出手,却被窗外突然闯入的一道灰色身影拦下:“小子,快住手!你不要命了?!”

说话间,一个手持铜铃的老道士已经到了床前,迅速给昏迷的二人各自服下一颗药丸。紧接着又指着凤之尧道:“那个谁,还不过去给替他把伤口处理一下!”

凤之尧愣了一下,赶忙过去给澹台奕訢包扎。

“子虚道人?”莫庭烨惊讶地望着来人,旋即眸中升起一抹亮色,急切地说道:“还请前辈救救陌儿!晚辈定当厚报!”

子虚道人摆摆手,扯下腰间的酒葫芦抛给他:“厚报就不必了,酒管够就行!”

酒葫芦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在莫庭烨手中。与此同时,子虚道人聚起一道内力朝那邪物拂去,只见那摄魂先是剧烈地抖动了两下,紧接着便平静了下来,缓缓落在了南宫浅陌胸口处,只是光芒依旧。

“小子,过来!”子虚道人微微凝神,朝莫庭烨招了招手。

待他走上前来,子虚道人一把扣住了他的腕脉,片刻后点头道:“嗯,还好有这阴阳蛊在。”

“敢问前辈,可是这阴阳蛊能救陌儿?”莫庭烨顿时眼前一亮。

“废话!”子虚道人白了他一眼,指着一旁的凤之尧道:“要不然我当初吃饱了撑的,让这小子把它种在你身上干嘛!”

“手伸出来,把眼睛闭上,平心静气!”子虚道人毫不客气对他命令道。

莫庭烨依言照做,子虚道人朝凤之尧要了把匕首,将他和南宫浅陌的手腕各自划了一道,将二人手腕叠在一起,血迹竟缓缓停了下来,就连那摄魂都收敛了些许光芒,渐渐趋于平和。

忽然,南宫浅陌胸口处的摄魂再次动了动,紧接着一只银色凸起缓缓由莫庭烨的手腕游走至两人的手腕相接处,然后迅速钻进了她的皮肤内。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一心求死

而与此同时,摄魂的光芒算是彻底暗了下来,安静地躺在她胸口处,仿佛就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血玉。

越州城外,无悔大师忽然顿住了脚步,掐指一算,末了对身边的弟子说道:“走吧,咱们可以回去了。”

“啊?回去?”弟子不解地问道:“可您不是说与那位凤星有三面之缘,此番特来助其渡劫吗?”他们大老远从上京城赶来,这还没进越州城怎么就要调头回去了呢?

“阿弥陀佛!”无悔大师念了句佛,高深莫测地望着不远处的城楼:“此劫已渡,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到了。”

弟子闻言一脸失望,语气颓丧地说道:“这么说来,就没有所谓的三面之缘了。”

“倒也未必。”无悔大师意有所指地说道,“世间种种皆是缘法,待此间事毕,她会主动登门的。”

弟子迷茫地看了看自家师父,还是没能领会其中的深意。

……

房间内,见她迟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莫庭烨不禁有些着急:“前辈,陌儿她为何还没有醒来?”

子虚道人不疾不徐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高深莫测地说道:“阴阳蛊能知前世今生,你总要让她有个缓冲的时间吧!”

莫庭烨神色微变:“您是说……”

“该她知道的,总会知道,你又何必苦苦相瞒呢?”子虚道人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

莫庭烨抿了抿唇,半晌方才开口:“她何时能醒?”

“快则今晚,迟则三日。”说罢便不再理会他,摸了摸咕噜噜响的肚子,冲凤之尧嚷嚷道:“小子,我为了赶来救这丫头一命,都好几天没吃顿热乎饭了,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好肉,赶紧带我过去!”

凤之尧满脸急色,指着奄奄一息的澹台奕訢道:“前辈,我瞧着他的脉象像是要不行了,您快来替他瞧瞧吧!”

子虚道人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一心求死之人,救不回来的。”

“还请前辈施以援手!”莫庭烨朝他郑重行了一礼。

子虚道人突然大笑不已,半晌方才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你倒是个大度的,他死了你岂不省事?”

莫庭烨神色一凛,冷然道:“我不想欠他什么,更不想陌儿欠他什么!”

“晚了,”子虚道人啧啧叹道:“这话你要是两刻钟前说或许还有机会,至于现在,就是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也回天乏术了!”

莫庭烨听罢脸色变了变:“真的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子虚道人摇了摇头,晃晃悠悠地转身去厨房找吃的去了。

“庭烨,他……已经没气了。”就在这时,凤之尧突然开口,神色复杂。

莫庭烨眸光动了动,半晌没有说话。

“王爷,外面一位自称姓木的姑娘求见。”外头墨寒突然来禀。

凤之尧抬眸望向他,良久,莫庭烨方才答道:“……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袭黑衣风尘仆仆的澹台奕若便走了进来,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她的脸色白了白,目光直直往软塌上望去,在瞧见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的那一刻,脚下的步子便怎么都挪不动了。

从听说九华山爆炸,皇陵被毁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心神不宁,于是快马加鞭往越州赶,不想却还是晚了一步……

凤之尧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就被莫庭烨一个眼神制止,事已至此,什么样的解释都是多余。

澹台奕若却是超乎寻常的平静,“能让我单独和他待一会儿吗?”她的声音喑哑粗砺,听起来与平日里并无二致,只是紧握着的双手微微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起伏不定。

“隔壁的房间是空的。”莫庭烨说罢便给凤之尧递了个眼色,二人一同走了出去,他没有提出要留下来帮忙,因为他知道,她不需要。

傍晚,澹台奕若来向莫庭烨辞行,说是要带澹台奕訢回东海木家寨,莫庭烨没有拒绝,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无论他是否愿意,这个人情都已经欠下,这辈子都还不起。

……

昏昏沉沉中,南宫浅陌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时候,曾经的战友一个个从她身边离去,言铮的背叛,组织的放弃,海边的爆炸,一阵阵呼啸而至的海风夹杂着咸腥味,割得人脸生疼,而她却感受不到分毫。

是了,她已经死了,死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三手里,可悲又可笑。

画面一转,她看见了别墅里那个如暗夜帝王般凌傲不训的男人,还有他身边碎了一地的空酒瓶子,看见了他的暴怒,疯狂,痛不欲生,看见了他的杀伐,狠厉,冷血无情。

可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一幕竟莫名令她的心一阵阵地抽痛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般。

这才是真正的他吧?冰冷,嗜血,狠辣,目空一切,桀骜狂肆,可奇怪的是,自己对于这一切竟然并不反感,隔着层层冰冷无情的面具,自己仿佛能够读懂他隐藏在面具背后莫大的孤寂与悲痛。

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画面转到了京城高架上,薄暮冥冥,大雨滂沱,天地间卷起一帘水幕,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远处,一辆行驶在高速上的军用越野突然刹车失灵,与前方的油罐车相撞,顷刻间发生爆炸,火光冲天。再后来,警笛声响起,救护车到来,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

人群纷杂中她看见了,那辆爆炸的军用越野车牌尾号是521,是……言峥的车!

南宫浅陌顿时心中大惊,言峥的车出了车祸,那么他人呢?他是否死在了这场车祸中?

然而不待她多想,接下来就又看到了一系列的画面:

烈焰特战队新任队长曾广成因为假借车祸蓄意杀人被捕,最后在狱中自尽;席晨因为吸毒过量导致猝死,席家倒卖军火被警方抓获,当晚一场大火将整个席家上下烧了个干干净净;而言峥,则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被人挑断了浑身筋脉,用作各种毒素的实验活体,最后不堪折磨而死!

第五百一十二章 忆起过往

曾广成,席晨,席家,还有言峥,所有与她的死相关的人全都在一个月内横尸丧命,无一例外!

是谁动的手?队里和她要好的韩林和俞玥都已经死了,还有谁会替她做这些?南宫浅陌心里涌起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将她的思绪搅得翻天覆地,纷乱如麻。

“以我余生寿数为注,逆天改命,换她一个重来的机会!”耳边忽有一道声音传来,语气坚决如铁。

“强行逆天而为,将来必有劫数降临,待你在那个世界寿尽之时,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日,从此以后,再无重入轮回的可能!种种后果你可想好了?不会后悔?”

“绝不后悔!”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痴儿……”那道空旷的声音幽幽叹了一句,紧接着南宫浅陌便觉眼前一道白光乍现,刺得人睁不开眼,恍惚间她似是看见了一块青色勾玉,与莫庭烨送她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只除了颜色。

然而不待她看清楚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推了出来。

画面再次转过,她来到了一座陵园中。梧桐微雨,沾湿了脚下的青石板,天空灰压压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气,压抑而苍茫。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将她带到了一座新置不久的墓地,高大的墨色石碑屹立在风雨中,上面用隶书镌刻着一排血红的碑文,棱角分明,笔锋犀利,只是隔着一程水雾看不真切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许是那碑文的颜色太过刺目,她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见着迎面不远处走来一男一女,手里拿着一捧红玫瑰,还有一瓶白酒。

待他们走近,南宫浅陌终于看清了二人的面容——是连昊和清子!

心中蓦地颤了颤,霎时间,一股浓烈的悲恸涌上心头,他二人都是是血刹堂的核心成员,且一直追随在那人身边,他们来了此处,那就意味着这墓下躺着的人只能是……莫奕尘!

不,不会的,他怎么会死呢?他那么凌傲不训,俯仰一切,手中掌握着绝大多数的黑道军火,连军方都抓不到他的破绽,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没有了自己的利用,他应该能过得更好才是……

可惜的是,老天并没有听见她的祈祷——一阵凉风袭来,卷起半帘水雾,石碑上鲜红刺目的五个大字映入眼帘:莫奕尘之墓!

没有任何多余的题词,就那么孤零零的五个大字,一如他孑然孤寂的一生。

一瞬间,南宫浅陌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听不见连昊和清子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离开的。

混乱中,过往的种种一幕幕在眼前回放着,一切仿佛都能联系起来了——

那个会为自己下厨的人是他,那个明知自己刻意接近也甘之如饴的人是他,那个在她死后把自己关在房间喝的烂醉如泥的人也是他,甚至于,那个用余生去为她博一个重生机会的人依然是他!

是了,这世上能够为自己做尽一切的人,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也是她亏欠最多的人……

“奕尘,莫奕尘……”恍惚中,她的眼角浸湿了一片,悲切地呢喃道。

“陌儿,我在。”莫庭烨坐在床前,轻轻用手拭去她的眼泪,在她眼角落下轻柔一吻。

许是他的温暖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南宫浅陌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头顶的床帐,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木然,连莫庭烨在耳边的呼唤也没有听见。

隔了片刻,她突然将那块自己一直带在胸前的勾玉取了出来,呆呆怔怔地望着它,白色的玉石上透着红色的暗纹,没错,她很确定,这就是属于莫奕尘的那块勾玉,只是不知为何却换了颜色。

“……莫庭烨,我该叫你莫庭烨,还是莫奕尘?”话未说完,眼角一酸,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这一刻,也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是不争气地往外涌。

莫庭烨抬手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无论是前世的莫奕尘也好,今生的莫庭烨也罢,你只要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未离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南宫浅陌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几乎是泣不成声:“……你怎么这么傻,那半年里,我一直都在利用你,利用你的信任偷取名单,利用你的信任挑拨离间……”

一直以来,她总以为自己的重生是老天眷顾,殊不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被老天眷顾之人,她所以为的幸运完全是另一个人用命替她求来的!

他挖空心思地对自己好,可她呢,她都做了什么?利用,漠视,欺骗……一想到这些,她就替他觉得不值,因为这样的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他的用心!

“我知道,”莫庭烨轻声打断了她,声音带着一丝怀念:“可那又怎样呢?是我在你的生命里迟到了,若我能早些找到你,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从八岁到二十六岁,错过了陌儿生命中的那十八年,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最后悔的事!

南宫浅陌皱了下鼻子,鼻音微重:“说的好像我们从小就认识似的!”

不料他却点点头,道:“我们的确是从小认识的,不过准确来说是我认识你。”

“十岁那年,我被仇家追杀,昏倒在了一家福利院旁的旧厂房外,在那里,有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小女孩救了我,她把她的外套盖在我身上,又从自己每日领到的饭里分出一大半给我,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她对我来说是与众不同的。”

“可惜的是,我还是在她的生命中缺席了。”说到这儿,莫庭烨有些遗憾地笑了笑。

南宫浅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当初我在旧厂房外救的那个人是你?”她当时总被福利院的孩子欺负,于是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救他也是意料之外,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认识了吗?

第五百一十三章 终于醒来

莫庭烨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对啊,可惜你却早已不记得我了。再见到你时,你眼里心里全都是另一个人……”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南宫浅陌窝在他胸前,把眼泪鼻涕全都抹在他衣服上,孩子似的闷声说道。明明为她做了这么多却从来都不让她知道,他就是故意想自己愧疚是不是!

莫庭烨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蹭了蹭,笑得邪气又恶劣:“我从未瞒你,是你自己一直没问而已!”

“强词夺理!”南宫浅陌一下从他怀里冒了出来,瞪着他,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你从前在我面前都是温文儒雅的,哪是你现在这副无赖模样!除了这双眼睛,你和之前没有半分相似之处,我又怎么会异想天开觉得你也是重生回来的!”

“可你就喜欢我这副模样不是吗?”莫庭烨颇为得意地说道。

南宫浅陌被他气笑了,一时间泪意全无,抬肘给了他一下,道:“说到底你从前在我面前都是装出来的!”

莫庭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我那还不是为了投其所好,是你自己看人眼光不好,非要喜欢言铮那样的伪君子,我自知不是你欣赏的那种款式,自然要收敛一些了。”

南宫浅陌听得满头黑线,“咱们就事论事,不许扯别的!”她承认,言铮是她识人不清,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能不能别老挂在嘴边?

“总之我那都是为了讨好你,情有可原!”莫庭烨丝毫不知收敛地说道,甚至还有些得意。

南宫浅陌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有恃无恐!”知道自己此刻对他心存愧疚,所以借机翻旧账。

“那又如何?”莫庭烨理所当然地说道:“好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我又不傻!”

“你要是不傻这世上就没有傻的人了!”强忍住内心的酸涩,南宫浅陌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明知她心存利用,所有的和颜悦色都是虚与委蛇,却还是费尽心思替她谋划,甚至苦心布局放她离开,就连她死了还要替她报仇,不惜用命换她一个重生的机会……

莫庭烨刻意忽略她眼底的歉意,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有媳妇,傻不傻的那都是次要的。”

“你还能脸皮更厚一点吗!”南宫浅陌又气又笑,心中却像是被什么充斥着似的,满满当当的,温暖热络。茫茫人海中,她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不离不弃,生死相随!至于那勾玉所说的因果报应……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会有办法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绝不会让他魂飞魄散!

忽而想到什么,莫庭烨忙道:“对了,陌儿睡了这么久,早该饿了吧?我让人去给你准备些吃的,你刚刚醒来,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我让他们给你熬些粥端过来。”说着就要起身出去,却被南宫浅陌叫住——

“我记得有些人厨艺可是相当不错的……”女子笑靥如花地望着他,眼里的暗示意味儿简直不要太明显!

莫庭烨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正好,我也饿了。”你先吃饱,然后我吃你就够了……要知道,从陌儿怀孕、生产、昏迷,一直到现在,算起来他都素了快一年了!

读懂他意思的南宫浅陌不由红了耳根,抬眸横了他一眼,却并未拒绝。

南宫浅陌终于醒来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得知这个好消息的众人迫不及待地赶来探望,等莫庭烨端着食盒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满满一屋子的人,登时就黑了脸。

若是只有温尺素还有流云等人也就罢了,偏偏陌儿的两个舅舅舅母也来了,这叫他如何能开口赶人?

“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凤之尧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拜了两下,紧接着又一脸后怕地道:“你都不知道,你昏迷那会儿庭烨这家伙有多吓人,话也不说,饭也不吃,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要不是后来舞霓裳想到之南那小子,只怕现在他还窝在陌尘居里面呢!”

莫庭烨“嗖嗖!”的眼刀直往他身上扔,凤之尧却是毫不在乎,唾沫横飞地接着说道:“对了,这次来得匆忙,之南被留在了庐阳城,我跟你说,你们俩这儿子可是不得了了……”

滔滔不绝地说着,直到温尺素忍不住眼角抽搐地踢了他一脚:“你哪儿那么多话!”

“哎你踢我干嘛,我这不是正夸之南那小子呢嘛!”凤之尧不满地抱怨着。

莫庭烨凉凉瞥了他一眼:“我儿子用不着你夸,想要儿子自己生去,别整天惦记别人家的!”

凤之尧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劲头,眼中闪烁着兴奋而骄傲的光芒,正要开口炫耀两句,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温尺素一把捂住了嘴:“少说两句!”

“唔……”凤之尧哀怨地瞅着自家媳妇,怀孕了是好事啊,干嘛不让说?

温尺素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对众人解释道:“他废话太多,你们聊。”

见这二人的情形,南宫浅陌眸中不由染上一抹欣喜,知道尺素暂时不想声张,故而并未戳破。

“陌儿啊,你从鬼门关走这一遭实在是不易,往后更要多多珍惜眼下才是。”辅国公夏侯华锋颇为感叹地说道。

大舅母江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行了行了,你那些大道理先放一放吧,陌儿刚醒,身子正虚着呢,咱们都散了吧,让她用完膳早些休息。”当着众位小辈儿的面儿,夏侯华锋被说得有些尴尬,却也只是讪笑了两下,没敢反驳。

江氏顿了顿,继而又道:“对了,王爷,我在隔壁给你预备好了房间,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才是正理。”

这回轮到莫庭烨脸色僵硬了,这是摆明了怕他对陌儿做什么啊……可偏偏他还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一时间脸上五颜六色的,精彩万分。

“咳,那什么,大舅母说得对,你这几日辛苦了,早点睡。”南宫浅陌强忍着笑意对他说道。

莫庭烨立刻拿眼睛瞪她,后者十分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食盒里有刚熬好的粥,趁热吃。”莫庭烨冷着脸十分不爽地嘱咐道。

第五百一十四章 穿衣风波

南宫浅陌立刻笑眯眯地点头回应:“放心放心,不会饿着我自己的!”说罢还对他挥了挥手,那副恨不得他赶紧离开的模样直气得某人牙痒痒。

从房间出来后,凤之尧刻意错后了一步,将莫庭烨拦下,正色道:“澹台奕訢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莫庭烨抿了抿唇,眸色深沉:“如实相告。”

“你想好了?”凤之尧皱眉,以楼陌的性子,知道此事后即便嘴上不说却必定会心存愧疚,这样一来岂不是正好称了澹台奕訢的心意?

莫庭烨神情淡淡,状似随意道:“一个死人罢了。”虽然不想让陌儿觉得欠了他一条命,但,他还不至于那么龌龊。

凤之尧怔了一下,旋即失笑:“说的也是,看来是我多虑了!”庭烨和楼陌这一路风风雨雨走来,历经生死离别,其中的感情,又岂是他一个澹台奕訢能够及得上的!

“子虚道人呢?”莫庭烨问道。

提起这个,凤之尧无奈一笑:“吃饱喝足抱着他的酒葫芦就走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怎么,你找他有事?”

莫庭烨摇了摇头,眸中划过一抹深色,陌儿醒来后只字未提自己以余生为注,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一事,他不确定是她没有看见这一幕还是刻意避开了这件事……

众人离开后,南宫浅陌独独把流云浅黛两个留了下来,二人将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一一据实相告,包括梯云岭一役后南暻的覆灭以及澹台奕訢的牺牲。

乍一听闻澹台奕訢的死讯,南宫浅陌有一瞬间的怔忪,手里的碗“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眼前仿佛还能看到初次见面时,那个宛若谪仙般淡漠疏离的男子,轻声对她道:“小姑娘,你醒了?”

“小姐,您……”提起那个清冷如月的男子,流云心中也是有些惋惜的,因而此刻着实不知该如何劝慰。

大师兄,你这又是何必?说不清内心是一种怎样的感触,惋惜,哀痛,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南宫浅陌闭了闭眼睛,末了开口道:“我没事,你们都出去吧!”

二人快速收拾掉地上的碎片,起身离开。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醒来便见莫庭烨正坐在自己床前。

“陌儿,你醒了?”男子笑望着她,俯身落下一吻。

南宫浅陌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蒙不清地说道:“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很久吗?”说着就要坐起来。

莫庭烨赶紧替她在背后垫了个枕头,好让她靠着。这才宠溺道:“刚刚辰时,你还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南宫浅陌却是摇了摇头,“不睡了,我想出去走走。”躺了这好几个月,她就是没病也躺出病来了。

“先吃了早膳再出去吧,我准备了你喜欢的虾仁儿烧麦还有豆浆。”说着莫庭烨便从一旁衣柜里寻出一套莲青色的衣裳来,是广袖的留仙裙样式。

看着那上面层层叠叠的繁复裙摆和系带,南宫浅陌不禁微微皱眉:“我要穿这个吗?”

“陌儿是觉得这件裙子太麻烦了不好穿?”莫庭烨挑眉看向她,一语道破她的心思。

南宫浅陌十分坦然地点点头,一来是嫌麻烦,二来是以自己的水平,等她把衣裳换好了估计今天也就不用出门了。

“没关系,我帮你啊!”莫庭烨兴致勃勃地道,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南宫浅陌:“……”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拗过某人对这身衣裳的执着,只能听之任之了。

半个时辰后,房间内传来一道清冷的爆喝——

“莫庭烨,你到底会不会?!”

“快了快了,你别乱动……”莫庭烨一面把胸前的绑带拆了重系,一面不疾不徐地说着。

南宫浅陌怒瞪着他,一大早的,非要自告奋勇帮她穿衣服,结果两个人的水平分明就是半斤八两好不好!

外头流云浅黛听见里头的动静不由面面相觑,互相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尴尬,她们是不是应该晚些时候再过来?

“欸?楼陌还没起吗?”凤之尧正巧过来,见这二人在门外守着,不由诧异道。

流云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倒是浅黛灵机一动,指了指里头小声道:“王爷在里面……”

“噢 ̄ ̄”凤之尧瞬间意会,冲二人笑得一脸暧昧,“得嘞,那我就不打扰他的好事了,对了,记得提醒你们王爷悠着点儿啊!”

流云浅黛:“……”这话您怎么不自己去说?!

“陌儿,”好容易终于穿好了衣服,莫庭烨忽而一脸严肃地望着她。

南宫浅陌不耐烦地抬头:“什么?”

“我觉得这衣裳做小了。”

“是吗?”南宫浅陌在镜子跟前转了一圈,纳闷道:“可我没觉得自己比以前胖了啊?”怀孕的时候她是比以前丰腴了一些,可这几个月的昏迷又让她瘦了回来,腰上也没什么肉啊……

正纳闷着,一回头正好对上他灼灼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前,南宫浅陌顿时脸色爆红,怒吼道:“滚蛋!”

对于她难得的害羞,莫庭烨自是乐得欣赏,邪邪笑了笑:“我说的是事实啊,你那里确实比原来大了不少,而且这样勒着不难受吗……”

“闭嘴!”南宫浅陌只觉脸上一阵发烫,顿时恼羞成怒。

“啧啧,陌儿,你可都是当娘的人了,这么害羞可不行……”莫庭烨十分不怕死地调侃道。

“莫庭烨你讨打!”南宫浅陌怒上心头,抬脚就朝他踢去。

不想莫庭烨早已熟悉她的招式,一个闪身就躲开了,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推门出去。

“王爷!”门外守着的流云浅黛二人连忙向他行礼。

“嗯,起来吧,”莫庭烨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对二人吩咐道:“待会儿去请裁缝过来,重新替你家小姐量量尺寸,做几身衣裳。”

“是。”流云和浅黛面色有些古怪地应下了,心中却腹诽道:不是前些日子才准备了一柜子的衣裳吗?该不会这一早上全都报废了吧……这战况也太激烈了吧?

第五百一十五章 喝乌鸡汤

毫无意外地,这日的早饭,两个人都姗姗来迟了。

辅国公和夏侯华铮兄弟二人早就用完早膳去府衙前忙活了,时疫刚过,南暻又刚刚纳入版图,府衙里需要处理的事情都快堆成山了,偏偏暄王就是个甩手掌柜的,大手一挥就把所有事情丢给了两位舅舅,这不,二人实在忙不过来,就连夏侯翊兄弟几个也被拉去了前头帮忙。

因而此刻能坐在一起用早膳的就只有大舅母江氏、二舅母华氏,三位刚刚成婚不久的表嫂,当然了,还有凤之尧和温尺素夫妇。

南宫浅陌刚一落座就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异样的目光,或暧昧或不赞同,却又都不说话,让她觉得如坐针毡。

大舅母江氏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末了率先开口劝道:“陌儿啊,你刚醒,身子还虚着呢,得多补补,来,把这乌鸡汤喝了,舅母特意盯着厨房熬的!”

望着眼前这碗浓稠油腻的乌鸡汤,南宫浅陌额头跳了两下,讪笑道:“那个,大舅母,我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乌鸡汤就不必了吧……”

“这可使不得!”这次是二舅母华氏开口了,“大嫂说得对,女人就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你刚生完孩子就昏迷了,连月子都没好好做,正是最需要进补的时候。你也别不放在心上,虽说现在年轻看着没什么事,却也不能一意胡来,”

说着又不满地瞪了莫庭烨一眼,接着道:“有些事情还是要节制些……”

“咳咳!”南宫浅陌听到这里不禁噎了一下,哪里还会不明白二位舅母的意思,登时脸上烧了烧,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二位舅母误会了,我们没有……”

“你就别遮着藏着的了,舅母是过来人,哪里还会不清楚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江氏截住了她的话头,一旁的华氏也赞同地点点头。

三位表嫂也都刚成婚不久,乍一听着这些全都羞怯地低下了头。

南宫浅陌:“……”

实在百口莫辩,她索性把头一低,鸵鸟似的埋头吃饭,把烂摊子都丢给了某个害大家误会的罪魁祸首。

江氏是个泼辣的,也不畏惧暄王的凌厉威势,径自以一副长辈的口吻说道:“不过王爷,陌儿爹娘都不在跟前,身为她的亲舅母,我这里少不得要托大说上两句了。”

莫庭烨立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来:“大舅母请说。”

对于他的态度,江氏还算是满意,但该说的还是得说,于是也不含糊:“你们新婚夫妻,刚成婚不久陌儿就有了身子,接着又难产昏迷到了今日,你们年轻气盛的,一时情绪冲动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话说回来,”

“你既爱重她,就该多替她想着一些,等她把身子调养好,才能来日方长不是?”江氏苦口婆心地劝诫道。

莫庭烨听着脸上并无半分不耐的神色,反而十分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舅母说的是,今日之事都是庭烨太过冲动,往后定当多多节制,以陌儿的身子为重!”

凤之尧听着某人这口不对心的瞎话险些没笑出声来,幸灾乐祸地望着他:“就是就是,听舅母的!”

温尺素不禁扶额,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又不是你舅母,瞎跟着凑什么热闹!

莫庭烨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微凉,没有说话。

“嗯,”江氏同华氏对视一眼,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笑道:“王爷明白就好,也不枉费我和你二舅母一片苦心。”

转过头来见南宫浅陌面前的那碗乌鸡汤还没动,顿时板起了脸,数落道:“陌儿,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快趁热把乌鸡汤喝了,别想着跟我糊弄过去!”

南宫浅陌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大舅母,我吃饱了,这乌鸡汤要不改日再……”

“你想都别想!”江氏断然拒绝,“舅母今日就在这儿看着你,必须喝完,一滴都不许剩!”

南宫浅陌悄悄瞪了莫庭烨一眼,刚想给他使眼色让他帮忙劝两句,不想却被眼尖的华氏瞧见了:“陌儿,你大舅母让你喝鸡汤是为你好,你看王爷做什么?”

南宫浅陌这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望着眼前的乌鸡汤,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悲壮,颇有种英勇就义的架势,把眼睛一闭,端起碗就灌了下去。

“这才像话嘛!”看着空了的碗,江氏终于满意地笑了。

用完早膳,回去的路上,南宫浅陌脸色阴沉,黑的能滴出墨来,莫庭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陌儿,我真不是故意的,可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也不能同两位舅母顶嘴不是?”

“呵,你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成心的!”南宫浅陌没好气地瞪他:“要不是你今天早上抽风闹了这么一出,我用得着喝那什么乌鸡汤吗?!”

莫庭烨听罢眯了眯眼睛,眸中隐隐闪过一缕精光,他们院子里的事,如何就传到两个舅母耳朵里去了呢?凤之尧,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第二日早膳时,温尺素发现自己面前也多了一碗乌鸡汤,正纳闷呢,就听着江氏开口了:“尺素啊,你说你也是,怀孕这么大的好事也不跟我们说,要不是庭烨昨日跟我这儿提了一嘴,我还不知道呢!”

温尺素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这乌鸡汤该不会是给她准备的吧?

“从今日起,你和陌儿一样,每人一碗乌鸡汤,都好好补一补!”江氏笑呵呵地说道。

温尺素顿时欲哭无泪,轻咳了一声,挣扎道:“夫人,我身子骨儿向来不错,就不用……”

话未说完就被华氏打断:“身子骨儿再好也不行,女人生孩子就是上鬼门关走上一遭,可大意不得,陌儿不就是个例子?你可不能学她!”

被当成反面教材的南宫浅陌:“……”

温尺素见这边说不通,连忙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凤之尧的袖子,示意他开口。

第五百一十六章 苏打饼干

收到自家媳妇的暗示,凤之尧忙赔笑道:“二位舅母啊,实不相瞒,我自己就是大夫,尺素的身子我一直盯着呢……”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正好撞在江氏的枪口上:“我还没说你呢,你还说自己是个大夫呢,不知道怀孕前三个月不能同房吗?从今天起,你搬到庭烨隔壁去,你二舅母昨日已经派人把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了。”

“哈?”凤之尧顿时苦了脸,犹豫道:“舅母,我们什么都没……”

“没有也不行,”华氏打断了他,直接拍板决定:“就这么说定了,我一会儿就让人把你的东西搬过去!”

凤之尧转头恨恨地瞪着莫庭烨:你这是挟私报复!

莫庭烨淡淡扫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南宫浅陌将这二人的交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朝温尺素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任命地端起面前的鸡汤一饮而尽。

接下来,为着那碗乌鸡汤,温尺素三日都没搭理凤之尧。

“王爷,王妃,外面有位司公子求见王妃!”墨痕前来禀告。

南宫浅陌微怔,旋即开口:“请他到前厅稍候,我这就过去。”该来的迟早会来的,只是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己,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陌儿,”莫庭烨突然开口,神色间颇有几分凝重:“有件事我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同你说……”

南宫浅陌勾唇笑了笑,了然地望着他:“是大师兄的事,对吧?”

“……你都知道了?”莫庭烨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在懊恼什么似的。他很清楚,自己虽然嘴上说着要坦诚相告,心里却不是毫无介怀的,诚如凤之尧所说,陌儿知道此事后定然会愧疚一生,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嗯,不过我猜,他说有法子救我时必然没有告诉你他自己会死,对吧?”南宫浅陌叹了口气。

莫庭烨默了默,没有说话,在这一点上,他的确是大意了,这也是他这几日一直矛盾纠结的所在,他既感念于澹台奕訢的舍命相救,却又恼他心机深沉不惜用一死来换得在陌儿心中留下一席之地,偏偏自己却拿他无可奈何,因为最终救了陌儿的人不是自己!

南宫浅陌又岂会不知他心里的矛盾,微微叹了口气,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认真道:“他舍命相救我自然感激,可这种情感也仅限于感激,你明白吗?”

见他抬眸望着自己,南宫浅陌不由地有些好笑,却道:“大师兄这一生坎坷多艰,身不由己,从前我与他是知己好友,南暻皇陵一事过后,虽说情分散了个七七八八,却也并不怪他。”

“如今他为我舍命,我自当感念于心,如是而已,再无其他。”

言罢又踮起脚来,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上,一手勾着他的下巴,笑得活像个调戏良家少女的登徒子:“所以,咱们英明神武的暄王殿下,能不能不吃醋了?”

被戳破了心思,莫庭烨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却是故意冷着脸警告道:“你现在是有夫之妇,以后给我收敛一点,少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打交道,前厅那个就是不怀好意……”

“啧啧啧,”南宫浅陌皱着鼻子摇了摇头,一面朝外走,一面对外头守着的流云扬声道:“流云啊,去把上次我教你做的那种苏打饼干做些出来,拿给你们王爷吃,他这两日胃不大好,有些泛酸,需要中和一下!”

说罢便一阵风似的往前厅去了,身后莫庭烨只觉怀里一空,登时就黑了脸,在原地站了半晌,怒气腾腾地往书房去了。

留下流云与浅黛两个站在门外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两位主子是怎么了,前两日是王爷笑呵呵的,自家小姐冷着一张脸,今儿怎么换了个个儿?

待人走远了,浅黛好奇地问:“小姐说的苏打饼干是什么?”

流云面色有些古怪:“早些时候小姐怀着小主子的时候,好吃酸的,又怕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就教我做了这苏打饼干,说是可以中和胃酸什么的……”

“哈?那你不会真的要做了给王爷送去吧?”想到方才王爷铁青的脸色,浅黛有些后怕。

流云也是无法:“小姐吩咐了,先做了再说吧,总归王爷就是生气应该也撒不到你我头上。”

话虽如此,但等她真的把苏打饼干端去给王爷时,才发现王爷的脸色那叫一个漆黑如墨、惨不忍睹啊!瞪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冻死人似的,吓得她赶紧把食盒放下就跑出来了……

心道: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当这个跑腿的了,还是让小姐自己去送吧!

前厅里,司星辰正端着一杯茶发愣,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见到南宫浅陌进来不由站起身来——

“楼陌,你醒了。”原先想过无数种打招呼的方式,最后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这样干巴巴的一句。

“嗯,醒了。”南宫浅陌淡淡笑了笑,目光中终究是多了几分疏离与冷淡。有些事情,虽然不说,但总归是成了横在心底的一道刺,想要拔除谈何容易!

司星辰目光黯了黯,隔了许久,方道:“你醒了,那大师兄是不是……”虽然明知那个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存了几分侥幸与幻想。

南宫浅陌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道:“澹台奕若将他带回东海了,在我醒来之前,所以……我并未见着他。”

“噢,”司星辰目光颤了颤,末了垂下了眸子,平静道:“这样也好,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南宫浅陌不再开口,事实摆在面前,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她亦不想去质问什么,因为没有必要,早在他踏出第一步开始便已做出了选择。只是心中不免有些苍凉,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以令他们师兄妹四人分崩离析……

两个人相对无言,隔了许久,司星辰方道:“其实我本不该来见你这一面,只是思来想去,此间种种,我终归是欠你一句抱歉,辜负了你的信任。”

第五百一十七章 皇城危机

“没什么好抱歉的,各人有各人的宿命,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虽我不清楚你为何会这样做,但倘若你我易地而处,我也未必就能比你做得更好,所以,你大可不必介怀。”南宫浅陌淡淡说道,语气平静而疏离,再不复往日的熟稔。

看得出她是真的不再介怀,却也是真的不再将他放在心上。因为不在乎,所以无论他做了多过分的事都不会感到愤怒。

这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大师兄不让他登门的良苦用心,他想,或许他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料到了楼陌的反应。

“他果然比我了解你。”司星辰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那语气像是感叹,又像是自嘲。

南宫浅陌微微蹙眉。然而不待她多想,便见他起身,扯了扯嘴角对她道:“今日能见你一面,我心愿已了。日后……罢了,日后还是莫要再见的好。还有,此次东霂四境的战事没那么简单,你和暄王……多加小心!”

“行了,话说完了,我走了!”言罢便挥挥手潇洒地转身离去,这一刻,南宫浅陌觉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嬉笑怒骂少不知愁的少年……

只是,他最后提醒自己的那句话究竟在暗示什么呢?南宫浅陌陷入了沉思。

刚离开越州府衙不远,司星辰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辰公子,主子正四处派人在找你,请随属下回去。”

“呵!”司星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找我?他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还要我回去做什么!”

来人面不改色:“还请辰公子莫要与我们为难。”

听到这句话,他嘴角的讥讽更甚,“怎么,我不回去他就要杀了你们吗?那就让他杀好了,左右你们的性命与我无关!”他说话的语气凉薄,透着七分冷漠三分不耐。

“辰公子难道不想知道主子下一步的计划吗?”这回说话的是位女子,众人一见是她,忙恭敬地给她让开了路,“桃夭姑娘。”

只见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先退下,自己缓步走至司星辰面前站定。

司星辰抬眼淡淡瞥了她一眼,仍是不为所动:“与我何干?!”

桃夭笑了笑,继而对司星辰说道:“即便是主子接下来的计划与楼陌有关,公子也没兴趣知道吗?”

司星辰眸光一寒,如冰棱利刃般直直望向她:“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属下不过是为了完成主子的交代罢了。”桃夭脸上笑意不变,让人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呵呵!”司星辰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意味不明地说道:“如此,甚好!”

……

没了能征善战的主将,继陇邺和西境十四州陷落以后,浔阳城到底还是没能撑过三个月,西霄以平西将军封玄为帅,带领二十万大军一路越过浔阳长驱直入,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打到了上京城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在皇城的煜王和睿王才终于慌了神。

睿王府,莫君睿正对着一干谋士大发雷霆。

“这个贺兰瑾瓈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是说好的到了浔阳城就停手吗?怎么一路打到上京来了?!”

越国公也是一脸凝重,沉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贺兰瑾瓈的胃口太大了,他的目的恐怕远远不止于此……”

“一个陇邺城再加上西境十四州还不够?他这是想把我东霂江山都收入囊中吗?!”莫君睿怒火中烧,连着砸了好几个古董花瓶。

“殿下息怒,”程之南开口劝道,“眼下不是指责贺兰瑾瓈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解了这上京城的困局。”

莫君睿此刻正在气头上,对程之南自然也就没了往日的客套礼遇,拍着桌子怒吼道:“哼,你说的好听,本王难道不想解了当下的困局吗?!问题是现在整个上京城根本就没有可以调动的兵马,你让本王拿什么去抵挡封玄的二十万大军?”

“殿下,越国公的巡防营或许可以一用……”一位谋士小心翼翼地开口建议道。

不想莫君睿听罢却更加窝火,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愚不可及!你也不想想,本王拿巡防营挡住了封玄的人马,势必要损兵折将,若是这个时候煜王转过头来用御林军对本王发难,你要本王拿什么去应对?!”

那谋士面色一僵,忙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莫君睿看见他这副怂包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次砸了手里的茶杯:“都是一群废物,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书房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来触霉头。

“下官或许有一计可行。”站在角落里的蓝衣男子忽然出声。

莫君睿闻声望去,却是蓦地笑了出来:“哦?世子有何高招?”

不错,此刻站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越国公辛远征的孙女婿、靖远侯世子上官子谦!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朝莫君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才道:“自东霂建朝以来,历代皇帝都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唯有皇上一人可以调动。”

“你是说——龙隐卫?”越国公眯着眼睛问道。

“正是。”上官子谦直身答道,面上俱是波澜不惊。

莫君睿似乎是头一次听说,不由诧异道:“什么龙隐卫?为何本王从未听说过?”

越国公解释道:“据说,龙隐卫是东霂开国皇帝传下来的一支皇家暗卫,历来只听命效忠于皇帝一人,负责护卫其安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轻易调动。坦白说,老臣为官数十载,也从未见过龙隐卫的踪影,甚至于,不少人都怀疑这支神秘的龙隐卫是否真的存在。”

莫君睿听罢神思微动,眸中不觉染上一抹野心:“倘若本王得到这支龙隐卫,又何惧他区区一个煜王!”

“可眼下,皇宫都被煜王的人手控制了,咱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想要得到龙隐卫的密令又谈何容易?”一个谋士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只见上官子谦神色淡淡,从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逼宫。”

第五百一十八章 情敌相对

“嘶!”众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似是惊骇于他如此大胆的想法,而越国公眸中却是划过一抹深思,逼宫的事情,六年前他们不是没有做过,可惜关键时刻暄王却突然赶回来了,致使他们功亏一篑。

而如今,暄王远在越州城,倘若他们布置周密,行动迅速些,赶在他得到消息之前拿下皇城,虽然有些冒险,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世子慎言。”程之南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又道:“眼下咱们手中除了国公的巡防营外,并无其他兵力可用,而煜王手里可是握着整整一个兵部,即便是咱们的巡防营能与兵部统辖的御林军持平,世子莫要忘了,宫里还有一个油盐不进的禁军统领傅邑。”

“禁军不比御林军,那可是块硬骨头。”

程之南的话不禁让越国公刚升起的那几分心思冷了几分,六年前兵部尚书是他的人,所以他才能借着御林军换防的机会,顺利换掉宫中大半的禁卫军,而那件事过后,皇上虽然明着没说什么,但却以护卫不利的罪名将原兵部尚书处斩,提拔当时还是兵部侍郎的魏巍为新任的兵部尚书。

此番魏巍突然致仕,他们一着不慎让兵部被煜王拿了去,这才失了先机,给了对方能够在兵力上与他们相抗衡的机会。

等等,兵力……越国公目光闪了闪,要知道,靖远侯手上可还握着一个九城兵马司啊!

越国公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登时便明白过来程之南此番话的用意所在,自然也乐得配合,面不改色地叹道:“之南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呵,”上官子谦倏地笑了一声,对程之南道:“程大人,你我皆效命于睿王殿下,你又何必出言试探于我?”

言罢便向莫君睿拱手道:“但凡殿下举事,我靖远侯府莫不誓死追随!”

“好!”莫君睿当即拍手赞道:“有了九城兵马司的支持,本王何愁谋事不成!”

越国公与程之南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出了睿王府,程之南刚刚踏上马车,正要命车夫回府,不想却被上官子谦叫住——

“程大人且慢!”

程之南闻言不由掀开了帘子:“不知世子还有何事?”

上官子谦笑着指了指天上的满月,道:“难得今夜月色甚好,不知程大人是否有兴致同本世子小酌两杯?”

程之南眸光闪了闪,点头道:“世子相邀,本官自然乐意奉陪!”

言罢,上官子谦也跳上了马车。马车在大街上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家酒馆门前。

不想这两个人却并非是进来喝酒的,从前门进去,后门处早已有另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候多时。

“轱辘辘!”的车辙声再次响起,不多时,马车就轻车熟路地停在了煜王府后门。

“二位大人请,王爷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门房的小厮十分熟稔地迎了上来。

二人点了点头,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诚如那小厮所言,莫君煜确实已经等候在书房内了,见二人进门,忙起身迎道:“子谦,之南,快进来。”

“下官见过王爷!”二人一如既往地向他行礼。

“快免礼。”莫君煜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焦急之色,开口便问道:“封玄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不知二位可有什么好的对策?”

二人对视一眼,而后由程之南率先开口:“王爷先莫着急,眼下正好有一事,倘若咱们利用得当,必能解了这燃眉之急。”

“哦?之南何出此言?”莫君煜立刻心中一动。

程之南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睿王打算逼宫。”

“此言当真?”莫君煜听罢顿时变了脸色。

“千真万确,我二人刚从睿王府出来,时间就定在后日子时。”上官子谦在一旁肯定道。

莫君煜沉吟了片刻,问道:“睿王怎会行事如此仓促?”

“封玄兵临城下,睿王也急了,故而打上了龙隐卫的主意。”上官子谦不动声色地解释道。一旁的程之南闻言不由看了他一眼,却并未说什么。

“龙隐卫……看来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竟然连这种莫须有的传闻也相信。不过这样也好,倒是替本王解决了不少麻烦。”莫君煜说着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意。

众人一起细细商讨了一番,待上官子谦与程之南从煜王府离开时,已然是深夜了。

“世子今日的手段当真高明,本官佩服。”从酒馆出来,程之南忽而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不声不响地就将当朝两位最具权势的王爷玩弄于鼓掌之间……其心思城府可见一斑!

上官子谦闻言不由轻嗤一声:“程大人未免太过自谦了,从入仕至今,能够游走于这二位之间而丝毫不被怀疑,程大人这挑拨离间的手段用得可谓是得心应手啊!”

四目相对,目光中俱是充斥着强烈的敌意,谁也不愿让步。

“你不该负她。”隔了半晌,寂静的夜里传来了程之南隐忍不发的声音,黑暗里,他的眸光中仿佛涌动着什么,却在极力克制。

闻言,上官子谦狠狠握了握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似的,却是冷声嗤道:“你有什么立场来说我?”

程之南盯着他看了良久,方道:“我是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可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有多羡慕你,可惜到头来你却自己放弃了这一切。”

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倦怠,似叹惜,似后悔,似不甘。自己与惜柔之间是天意弄人,怨不得旁人,可他呢?他却是自己主动放手,每每想起此事,心中到底是意难平!

上官子谦听罢身形颤了颤,似是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别拿你所谓的那些难处当作借口,上官子谦,纵是我与暄王相交不深,却也知道他定不会因为六年前的那些事情与你靖远侯府为难。”

“……你只是不信他,也不信自己。”程之南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一直以来的那层伪装。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上京之乱

“我配不上她,你上官子谦也一样。”

丢下这么冰冷凉薄的一句话,程之南转身踏上了自己的马车,平静地对车夫道:“走吧,回府。”

空荡荡的大街上,上官子谦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宽大的官袍愈发衬得他身形消瘦,任凭那凛冽刺骨的寒风在身上肆虐,丝丝有如刀割,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脑海中不住地回荡着他方才的那几句话——

“你只是不信他,也不信自己。”

“我配不上她,你上官子谦也一样。”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长随风竹看得不忍心,上前劝道:“世子,夜里风大,再不回去世子夫人该担心了。”

“世子?”见他迟迟不应,风竹将披风搭在他身上,再次提醒道。

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令他陡然打了个寒战,神思变得清明起来,眸色却宛若一汪寒潭,深不见底。只见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对风竹道:“走吧,回府。”

长安街上寒风凛凛,凉意入骨,一场酝酿已久的风雪即将到来。

“梆——梆——梆——”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愈发显得街上冷清寥落。

丑时过半,重华宫里却仍亮着灯,只是那烛火昏昏暗暗的,像极了旷野荒原上虚无缥缈的荧光,令人摸不透抓不着。

“殿下,探子传来消息,今晚靖远侯世子和程尚书离开睿王府后在城中酒馆停留了片刻,而后又从后门离开悄悄去了煜王府。”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低声禀告道。

站在窗前的人似是低笑了一声,摆弄着面前的盆栽,不甚在意地说道:“煜王兄似乎很是热衷于在别人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殊不知那些有真正有能耐的谋士自有一段风骨,他所谓的那些拉拢手段未必有用。”

“殿下的意思是他二人并非真心替煜王谋划?”侍卫似是有些不解,若说这二人背叛睿王倒也不足为奇,可若是连煜王也……

莫君澜轻轻嗤笑了一声:“呵,你以为去年围场上煜王那个大跟头是怎么跌的?”

那侍卫一惊:“难不成是程尚书……”

“以利谋人心者必不长久……”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似乎是有些感慨,隔了片刻又道:“不过这也恰恰是我们的机会,找个时间,本王要会会这二人。”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嗯,动作要快,再晚可就来不及了。”莫君澜意有所指地说道。

正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莫君澜回头不由笑了笑:“母妃,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元贵妃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叹道:“你身子弱,该早些歇下才是,何必如此为难自己?”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悦,更多的却是心疼。

“让母妃担心了,是儿臣的不是。”莫君澜避重就轻地笑道。

“罢了,你也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母妃不管你就是。”元贵妃似赌气似无奈地说道。

莫君澜讨好地笑笑:“母妃这是说的哪里话,儿臣以后不熬夜了还不行吗?”

“你也别嫌母妃唠叨,打从你来到母妃身边的那天起,母妃从来都只盼着你平安顺遂,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你明白吗?”元贵妃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莫君澜目光闪了闪,旋即笑得一脸温润,他本是温文俊雅的面相,常年病弱令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寻常人白上许多,这会儿笑起来更是平添了几分书卷气,不像是宫里的王孙贵胄,倒有几分文雅书生的意气。

“母妃的良苦用心,儿臣自然明白,也请母妃放心,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儿臣定当初心不改,虽远不怠。”

元贵妃听罢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忽而想到什么,又劝道:“你父皇他有他的难处,如果可以,莫要怨他……”

“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有数。”莫君澜抢先一步笑着应道,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

永安二十六年冬月初三,北风呼啸,大雪漫天。

时隔六年,睿王莫君睿再次发动宫变,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九城兵马司便已控制了整个上京城的守卫。

正德殿外,越国公的巡防营与兵部统辖的御林军正面对上,从子时到破晓,皇城内外渐渐浮起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就在这个时候,封玄不知从何处得来了消息,率领西霄精锐之师强行攻城,九城兵马司一时不敌,节节退败。

上京城,乱了。

巡防营素来以骁勇善战闻名,而负责守卫皇宫外城的御林军也不是吃素的,随之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双方皆是损伤惨重。

看着自己手下的人越战越少,皇城却久攻不下,越国公不由面色凝重,对莫君睿劝道:“殿下,这样僵持下去怕是对咱们不利,必须赶在天亮前拿下皇城,否则外头封玄的大军可就要攻进来了!”

抬头看了看此刻的天色,莫君睿眉宇间划过一抹焦急与不耐,定了定心神,朝不远处喊道:

“皇兄,上京城已经被本王控制,即便你在此做再多的反抗也只能是徒劳罢了,不如识时务些,将宫门让开,本王或许可以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留你一条性命!”他一身银色戎甲立于高台上,语气里尽是趾高气昂的意味。

莫君煜却是冷笑不已,眼中写满了讽刺:“皇弟这话怕是有些言之过早了吧?”封玄的大军此刻已经兵临城下,当他不知道吗?

被噎了一下,莫君睿脸上有些难看,却也知道无论如何想让煜王主动让步是行不通的了,咬了咬牙,心道:眼下这种情况说不得要搏一把了,若老天帮忙让他顺利得到龙隐卫,自己又何惧他区区一个封玄!

“且慢!咳咳——二位皇兄请先住手,听皇弟一句劝如何?咳,咳咳——”一道虚弱无力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第五百二十章 鹬蚌相争

闻声望去,只见身着一袭天青色布衣长衫的莫君澜由侍从扶着走了过来,他的面色病弱而苍白,时不时地停下来咳上两声,额头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汗水,似乎从重华宫走到这里,便已用尽了他所有力气一般。

莫君睿紧紧皱眉,不悦道:“你不好好待在你的重华宫,跑到这儿来瞎凑什么热闹!”

“来人啊,送澜王殿下回寝宫!”

“睿王兄,”莫君澜虚弱地朝他笑笑,却是固执地不肯离去:“我今日既然来了,还请皇兄听我把话说完。”

莫君睿朝对面的煜王瞥了一眼,见他似乎没有想要制止的意思,便也不再阻拦,对莫君澜冷声道:“有什么话快说!”

莫君澜慢慢睁开了身边侍从的搀扶,自己站着,声音缓慢却异常坚定:“西霄平西将军封玄率军攻城的事想来二位皇兄都已经知道了,皇弟虽向来不涉朝政,却也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眼下大敌当前,皇弟斗胆,恳请二位皇兄暂且放下私怨内斗,一致对外,共同退敌!”

“呵!还真是天真,以为自己能舌灿莲花不成!”莫君睿蓦地冷笑了一声,正要命人把他送回寝宫,却被一旁的煜王抢先道:“澜王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只是……”

莫君煜脸上似有为难之色,看了一眼面前正在交战双方,语气无奈道:“只是你也看到了,不是本王要在这个时候和巡防营动手,实在是你睿王兄他突然带领重兵闯入皇城,图谋不轨,御林军本就是为了守卫皇城安危而设,本王也是为了父皇的安全考虑,实属无奈之举啊!”

“莫君煜你少在那含血喷人!自去年四国会后,你把持朝政,将整个皇城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我等连见父皇一面都难,真正图谋不轨的人是谁大家可都心里有数!”莫君睿登时就怒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莫君煜也是微微变了脸色,很快镇定下来:“咱们就事论事,父皇将御林军交到本王手上自然是因为相信本王,与旁人何干?难不成你是在质疑父皇的决议吗?!”

“哼,空口说白话,有本事你去退了封玄的大军呀,在这里横算个什么本事!”莫君睿忍不住讥讽道。

莫君煜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本王说了,御林军旨在维护皇城安危,退敌的事应该是你巡防营的责任吧?”

“哼,”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君睿也不再理会什么面子,索性撕破脸皮:“煜王,你也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咱们两个斗了这么久,究竟打着什么心思彼此都心知肚明,当着老三的面,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胜负输赢,咱们各凭本事!”

莫君煜眸光闪了闪,道:“既然睿王开口了,本王自当奉陪到底!”

“皇兄,皇兄三思啊!咳咳咳——”莫君澜一口气上来,急得直咳嗽,待要再劝,却被睿王不耐烦地打断:“还愣着做什么?送澜王殿下回宫!”

“皇兄,大局为重……”莫君澜一时激愤交加,竟是生生呕出一口血来,被莫君睿的人强行送了回去。

此时此刻,左相府上。

两人素衣简衫,盘腿对面而坐,桌上棋局纷乱,黑白分明,炉中热气沸腾,茶雾袅袅,端的是一副悠然闲适的画面。

“到底是左相,到了这个时候竟能如此淡定。”一个白发老叟不疾不徐地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淡淡说道。

文瀚之缓缓落下一枚黑子,挑眉笑道:“阎老不也如此?”

曾经的帝师,如今年过七旬的当朝太傅阎阙闻言抬眸,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听说澜王殿下已经去劝过了,可惜……收效甚微。”文瀚之仿佛不经意地说道。

“哦?”阎阙手里捏着一颗白子,认真思索着下一步该落在何处,不甚在意地说道:“那岂不是很好?”

文瀚之微微一笑:“看来此事早在阎老的意料之中。”

顿了顿,又道:“大敌当前,那两位却都只顾着一己私利,谁也不肯豁出自己的兵力去跟封玄对上,还不如宫里一个病弱王爷看得分明,这天下的百姓谁也不是傻子,孰是孰非大家心里自有公论。”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阎阙状似随意地说道。心中却在喟叹:皇上这一局棋铺得不可谓不大,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只是最终结果如何却还是个未知数……

“那么依阎老看来,那位,可会回来?”文瀚之问。

却见阎阙摇了摇头,若有深意地叹了口气:“志不在此,非不能也。”

文瀚之微微有些怔然,旋即挑眉道:“阎老看上去可一点儿也不担心啊!”

“看似无情之人,却也最重情义。”阎阙悠悠开口,随即话锋一转,语带调侃道:“以老夫看来,翰之心里当是明白这一点的,否则又何以会匆匆将令妹远嫁?”

说话的同时,落下一枚白子,棋盘上白子的困局顿时被打破。

“哈哈哈!”望着桌上的棋局,文瀚之忽而笑了出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阎老的眼睛。”

……

南境,越州。

书房内,辅国公和夏侯华铮兄弟二人俱是一脸神情严肃,颇有种严阵以待的架势。反观莫庭烨和南宫浅陌二人,实在是悠闲得不能再悠闲了。

“王爷,眼下的局势您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辅国公终于按捺不住地正色问道。眼看着上京城就要不保,若说是为了请君入瓮,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莫庭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舅舅放心,上京城的局势本王心知肚明,只是这局棋早就已经步下了,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

辅国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在触及到他眼底暗涌的那一刻仿佛明白了什么,顿时心下大惊,却又不能确定事情是否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

“可是……”一旁的夏侯华铮却有些急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送去瀛洲

“二舅舅不必担心,”南宫浅陌抢先一步拦下了他的话,笑道:“封玄虽然来势汹汹,但咱们也不是全无准备,巡防营和御林军虽然不堪大用,但宫中的十万禁军却都是实打实的。二舅舅就算信不过越国公和兵部,总该信得过傅邑吧?”

夏侯华铮皱了皱眉,话虽这么说没错,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要知道,那毕竟是东霂的都城啊!万一有个闪失……

南宫浅陌像是读懂了他的顾虑,于是笑着安慰道:“西霄这次领兵的是平西将军封玄,背后坐镇的却是二皇子贺兰瑾瓈,想来西霄皇室的内斗二舅舅也多少听说过一些,此番贺兰瑾瓈贸然出兵,焉知其背后不会后院起火?”

话说到这里,南宫浅陌也就点到为止了,相信以大舅舅的心思,即便是二舅舅还有困惑,他却应该是明白了八九分的。

果然,只见辅国公起身郑重行礼道:“王爷的用意,臣明白了,请王爷放心,有我夏侯华锋在一日,南境绝不会令王爷有后顾之忧。臣在越州静候王爷佳音!”

“有劳两位舅舅了!”莫庭烨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夏侯华铮还在迷茫之际,就听着自家大哥问道:“不知王爷打算何时启程?”

莫庭烨和南宫浅陌对视了一眼,“明日一早。”

这厢回到房间,想着明日就要启程,南宫浅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莫庭烨道: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大师兄在南暻一事上如此耍了那公孙珩一把,可他却迟迟不见动静。还有西瞳,南暻皇陵被炸毁,按理说那下面存放的零落的棺椁也该一并被毁去了,以西瞳对她的执念,得知此事以后怎会如此平静?”

“我有预感,这个公孙珩一定会成为未来整个临渊大陆格局的最大变数。还有,庐阳城是他的地盘,我觉得之南留在那里未必安全,咱们要不还是派人把他接来吧?虽说跟在咱们身边少不得要颠沛流离吃点苦头,但总归是安全的……”

虽说孩子打从一出生就没见过她这个亲娘,可到底是母子连心,少不得要操心挂念的,南宫浅陌兀自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半晌不见对方出声,不由地有些恼火:“莫庭烨,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这一回头,却见莫庭烨不知什么时候歪在了软塌上,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嘴里却是懒洋洋地说道:“放心吧,从东海回来以后我就命人把那小子送走了,不会给第一楼的人有可趁之机的。”

“送走了?送到哪儿去了?你怎么一直都没告诉我一声?!”南宫浅陌顿时黑了脸,手里的行李也不收拾了,往床上一撂,走到他面前不悦地质问道。

莫庭烨也不答话,大手一伸便把她拉进了怀里坐着,将头埋在她颈间用力地嗅了嗅,那脸上沉醉的表情,竟是一副十足十的无赖痞相。

要么怎么说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南宫浅陌冷不防地被拉了一把,跌坐在他腿上,任他埋头在自己颈间作乱,除了觉得有些痒外,竟然没有任何的不自在,只依旧冷着脸问道:“我问你话呢,你把之南送哪儿去了?”

莫庭烨微微侧脸,在她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眸中划过一抹危险:“陌儿貌似很是在意你的那位大师兄啊!”

虽说他实在没什么必要去同一个死人计较,可只要一从陌儿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就莫名觉得很不爽啊!

即便是知他如南宫浅陌,此刻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问懵了,待到反应过来以后顿时满头黑线:“我问你之南的事呢,你少给我胡乱攀扯,再说了,大师兄那件事不都已经翻篇了吗?!”

莫庭烨抬头望向她,竟是满眼的委屈:“陌儿你凶我!你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凶我!”

南宫浅陌:“……”

强忍着想要暴揍他一顿的冲动,南宫浅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莫庭烨,你给我好好说话!”

一个大男人,好的不学,净学着别人撒娇了!更重要的是连她自己都学不来的撒娇,他用起来竟然得心应手!简直就是毫、无、天、理!

莫庭烨见撩拨得差不多了,赶紧见好就收。

“咳,反正你以后不许再提起那个人,我不高兴!”某人将下巴搁在她肩窝里,十分理直气壮地说道。

南宫浅陌有点儿牙疼,想咬人怎么办?

莫庭烨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想象中的承诺,不由抬头去看她,却见她一副磨牙的表情望着自己,顿时心底一凉,连忙讪笑着转移话题:“那什么,陌儿不是想知道我把那小子送哪儿去了吗?”

南宫浅陌凉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莫庭烨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十分自觉地说道:“在木家寨时,澹台奕若的一席话提示了我,但当时也只是怀疑而已,等到了瀛洲以后,风擎长老的一番话才终于让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为了以防万一,在那之后我就暗中派墨风把那小子送走了。”

“前几日墨风刚刚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安全到了瀛洲……”莫庭烨越说越心虚,到最后都快没声了,完了还悄悄打量了她一眼,似是想要确定她生没生气。

“那为何流云她们都不知道?”南宫浅陌皱眉,忽而想到什么,惊讶道:“你连她们也瞒着的?”

莫庭烨略微僵硬地咳了两声,道:“那什么,也不是全都瞒着……锦舞也跟着去了。”

锦舞……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若是那丫头也参与其中,那么瞒过流云几个倒也说得过去了,不过,“外祖父那里你是怎么交代的?”

莫庭烨摸了摸鼻子,表情万分无辜:“外祖父和百里前辈回逍遥谷了,所以……”

南宫浅陌听罢不由凉凉道:“莫庭烨,怎么从前没发现,先斩后奏这招你玩得这么溜啊!”她就说嘛,以外祖父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他把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送到瀛洲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的……

第五百二十二章 长夜漫漫

“我这不也是事急从权嘛!”他自知理亏在先,当下便冲她讨好地笑笑,又补充道:“况且,现在东海刚刚平定下来,整个临渊大陆再没有比瀛洲更安全的地方了,任凭他公孙珩想破头只怕也想不到我会把之南送到那儿去!”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不由变得有些自得起来,那眉宇间的得意在南宫浅陌看来,怎么看怎么欠抽……

“陌儿,长夜漫漫,咱们是不是可以早些安置了?”说着,莫庭烨搂着她的手就开始不规矩起来,三两下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个干净,又伸手去扯南宫浅陌的衣带,那娴熟的动作看得南宫浅陌一阵瞠目结舌。

等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是坦诚相对了,南宫浅陌不由微恼:“你这是蓄谋已久!”

莫庭烨此刻正在她胸前埋头苦干,气息微乱,这会儿听见她说话,头也不抬地回道:“我都一年多没碰你了……”

那语气里竟是有几分委屈的意思。

南宫浅陌脸上烧了烧,顿时联想到这些日子在两位舅母的监督下,他们两个别说想干点什么了,就连晚上休息都是分开的,想了想也就由着他了,只道:“别在这里,去床上……”

好容易摸着荤腥的男人哪里还有功夫理会这些,一边在她身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一边含混不清地道:“来不及了……而且,咱们还没试过在软塌上……”

“不行……唔……”接下来南宫浅陌所有的抗议都被淹没在了无尽的黑夜中,化作了一声声断断续续的细语呢喃。

素了太久的男人果然不容小觑,这一夜南宫浅陌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漂浮在大海上的船,在暴风雨中起起浮浮,从软塌到浴室,从浴室到床上,到了最后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想要装死昏睡过去,偏偏某个异常恶劣的男人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将她弄醒……

“……莫庭烨,明日还要赶路,你不许再……”恍惚中,南宫浅陌惦记着第二日的事情,迷蒙不清地说着,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却带着几分别样的魅惑。

“最后一次了,我保证……”莫庭烨趴在她耳边低低笑道。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醒来时便觉浑身酸涩,两腿发颤,一想到昨夜种种,心里直把莫庭烨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却还是不得不强撑着起床穿衣。

“陌儿,你醒了?”外头莫庭烨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早膳,端的是一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模样,看得南宫浅陌心里愈发恼火,自己被折腾了一晚上没睡,到了天亮才将将合上眼,他倒是精神倍儿好!

越想越气,南宫浅陌冷眼看着他,语气颇冲:“早膳放下,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果然生气了……莫庭烨摸了摸鼻子,却还是腆着脸把早膳端到她跟前,赔笑道:“我错了,昨晚实在是控制不住……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命人给你准备好了马车,咱们今日不骑马了。”

南宫浅陌脸色又僵硬了几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见我何时出门坐过马车?!”再说了,他们这是要赶去上京城增援,他当是出去游玩呢?还做马车?你见过谁家打仗坐马车的!

闻言,莫庭烨立刻讪讪地笑了:“那什么,我不是见你昨天累着了么,想着今日骑马可能不大舒服……”

深吸了一口气,南宫浅陌抬手指着门口,脸上扯出了一抹微笑,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否则你接下来两个月都别想碰我!”

莫庭烨顿时蔫了,悻悻地把正要去碰她的手给收了回来,似是有些尴尬,又指着一旁的早膳道:“我特意去厨房给你熬的燕窝粥,据说是补气血的,你多用一些。”

回应他的是南宫浅陌处于暴怒边缘的一个字:“滚!”

府衙前,南宫浅陌拎着马缰站了许久,最终沉着脸上了后面的马车,只是一路上都没给莫庭烨好脸色……

于是,由于某王爷的一时兴起,原本因为考虑到温尺素怀孕而决定分前后两路赶回上京的人马,最后竟成了一处。

一路上,关于上京城危局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

听闻,上京城被围,睿王起兵造反意图逼宫,利用九城兵马司控制了上京城;

听闻,煜王率领御林军与之在皇城外对峙了三天三夜,血流成河,死伤无数,却绝口不提共同退敌之事;

听闻,西霄平西将军封玄趁此机会领兵攻城,靖远侯不敌,战死城楼;

听闻,城破那一日,煜王和睿王弃城而逃,不知所踪,唯有那个最不起眼的澜王带领着禁军死守皇城,寸步不让。

而与此同时,莫庭烨一行人也到了距离上京城不远处的七里镇,在当年莫掌柜夫妇经营过的那间客栈落脚。原来的客栈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如今的这个换了个掌柜,店面也是重新装修过的,看着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凭莫君澜和傅邑两个人至多守到明日破晓,咱们的动作怕是要抓紧了。”南宫浅陌面色凝重。

莫庭烨点头:“萧越和尤昊那边已经准备好,现在只等西霄皇室那边动手了。”上京城的这场战事本就是他与西霄帝的一个交易,东霂替贺兰瑾瑜扫清登上皇位的障碍,而他则借封玄之手铲除上京城诸多腐朽蛀虫!

“主子,王妃,出事了!”墨痕匆匆忙忙地过来,神色焦急。

南宫浅陌神色一凛:“什么事,怎么这样慌张?”

墨痕将手里的密信递给了她,道:“咱们中计了,青潼关只是个幌子,北凛拿下北境四座城池后就不再往青潼关进发,所谓的增兵都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实际上,夙问早就暗中带领精锐潜回襄阳城,眼下已经到了陇邺城外了!”

“主将不在这么大的事,难道父亲和大哥就没有半点儿察觉吗?”南宫浅陌握紧了手中的密信。

第五百二十三章 二人争吵

莫庭烨却是沉声道:“是我们算漏了一个人,你还记得西瞳身边那个叫离影的手下吗?”

“你是说——幻术!”南宫浅陌突然想了起来,当初冒充程之南将霓裳卖到青楼的不就是这个离影吗?!当真是可恨,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不遗余力地把这个额祸害给除去才好!

忽而想到什么,不由皱眉道:“虽说眼下陇邺城中都是西霄的兵马,但万一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西霄既然能与他们合作,自然也能与北凛合作,万一陇邺城落入北堂啸的手中,怕是就没那么容易能拿回来了。

莫庭烨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但眼下上京城情势危急,他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抽身赶往陇邺……更重要的的是,陇邺城原有的十万兵马都被他暗中调到了上京,即便是现在赶过去,也是无兵可用。

“庭烨……”南宫浅陌望着他突然开口。

“不行,我不同意!”话未出口就被他断然拒绝,“陇邺城情势不明,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南宫浅陌抿了抿唇,对墨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这才道:“青潼关离陇邺少说也要二十日的路程,父亲和大哥根本就来不及赶过去,所以,只能我去。”

见莫庭烨依旧冷着脸不说话,南宫浅陌走至他面前,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十日,只要我能在陇邺城坚持十日,待父亲和大哥的援军一到,则陇邺之危可解。”

“我说过,不会让你冒一丝一毫的风险,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南宫浅陌本着好好同他商量的态度跟他说这事,哪成想他这般油盐不进,甚至还质疑自己的能力,心中顿时也来了火气,开口便冲道:“你这是不相信我?我南宫浅陌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我既然这么跟你说了那就是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我没有不相信你。但这和让你去陇邺是两码事。”莫庭烨冷着脸说道,周身的寒气越聚越多。

“好,随你怎么说,”南宫浅陌气笑了:“不过我今日就把话撂这,陇邺城我去定了!”

“你想都别想!”莫庭烨“啪!”的一声把手中的兵书撂在了一边,转身出去了。

脸沉的跟什么似的,临出门前还不忘把门摔上,那“咣当!”的一道门响听得外头的墨痕都胆寒。

不一会儿,南宫浅陌也出来了,瞧着脸色同样冷得吓人,墨痕只觉背后一阵阴嗖嗖的凉风刮过,不由悄悄地往旁边缩了缩,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去叫祁佑来见我!”南宫浅陌此刻心中也窝着一股火,心道:好你个莫庭烨,现在都敢给我摔门了!你以为你不让我去我就没办法了是吗?

墨痕愣了一下,旋即应道:“是,属下这就去!”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不一会儿,祁佑便急匆匆地从后面走来:“头儿,您找我?”

南宫浅陌看了他一眼:“跟我来。”言罢便出了客栈大堂,抬脚往巷子里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酒馆,许是白日的缘故,酒馆里客人并不多,稀稀落落的几个坐在角落,南宫浅陌招呼伙计:“来二斤烧刀子。”

“得嘞!客官您稍等。”伙计应了一声便去里头取酒。

待那烧刀子上来,南宫浅陌二话不说给祁佑满上一大碗,又拿起自己的酒碗跟他碰了一下:“喝完再说话!”说罢一仰头就干了。

祁佑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碗烧刀子,心里突突直跳,悄悄打量了她一眼,暗自忖度道:自己莫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所以头儿打算灌倒自己好酒后吐真言吧?

“愣着做什么,喝呀!”见他迟迟不动,南宫浅陌凝眉不悦道。

祁佑咬咬牙,也端起碗来一口灌了下去,入口辛辣的烧刀子让他忍不住呛了一下,许是酒壮怂人胆的缘故,他问:“头儿,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您还是给我个痛快吧!”

话音刚落,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啧啧,陌陌啊,不是我说,你这个‘头儿’当得实在有些失败,不过是想要找个人喝酒发泄罢了,居然还被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预谋!”

南宫浅陌皱眉看向他:“你怎么在这儿?”

汶无颜手中桃花扇一摇,施施然在她身边坐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盛满了笑意:“我么,自然是因为知道你在这儿所以才跟来的,怎么样,知道本公子对你如此用心良苦以后有没有感动不已?”

南宫浅陌搭眼瞥了他一眼,转头朝后堂道:“伙计,烦劳再添个酒碗!”

“好嘞,这就来!”伙计是个麻利的,说着就添了酒碗上来,搁在汶无颜面前,又道:“这烧刀子可烈得很,几位客官可要再添两个下酒的小菜?本店的卤猪脚和盐焗花生可是这七里镇一绝啊!”

“照你说的,随便上来几个就是。”南宫浅陌随意地说道。

那伙计闻言立刻笑了:“得嘞,几位客官稍等!”

“借酒消愁,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汶无颜端起酒碗来嗅了嗅,似是嫌弃这酒水不够精致,又搁下了。

南宫浅陌扬眉,若有深意地说道:“倘若借酒消愁能够达到目的的话,又有何不可?”说着又给自己和祁佑满上。

殊不知祁佑看着面前的烧刀子都快哭了,他自问酒量尚可,但在头儿跟前却又不够看了,不单单是他,就是放眼他们整个苍狼的队伍,只怕也没几个拼酒能拼得过头儿的,这一点,他可是有切肤之痛!

可这回儿头儿都亲自给他倒酒了,他哪有不喝的道理,于是一咬牙一跺脚仰头就又灌下去一碗。

“行了行了,你们头儿可不是真的想把你放倒,意思意思就得了!”汶无颜相当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提醒道。

“啊?”祁佑有点儿懵了,“头儿,你叫我出来不是为了喝酒的?”

南宫浅陌淡淡扫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很闲?”

第五百二十四章 明修栈道

祁佑立马摇头,忽而想到什么,目光倏地一亮,连语气都变得兴奋起来:“头儿,是不是有任务?”

“嗯,”南宫浅陌眸光闪了闪,也没有刻意去避讳一旁的汶无颜,将自己的打算如实相告,末了问他:“这次算是私自行动,所以我不强求,考虑好以后,告诉我你的决定就行。”

祁听罢佑却是有些生气:“头儿你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再者说了,这有什么可考虑的,无论我还是其他兄弟自然是要追随头儿的!”

南宫浅陌心中一暖,“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大家的性命去赌,陇邺城之危我已有对策。”

“莫庭烨可不傻,你当真有把握能瞒得过他?”汶无颜挑眉,颇有些隔岸观火的意思。

南宫浅陌却是冲他微微一笑,眸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原来么,自然是是没有的,不过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汶无颜被她脸上的微笑弄得一个激灵,顿时一脸警惕地看向她:“你想干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清冷嗓音淡淡吐出八个字来。

……

许是冬日的缘故,刚过了酉时,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客栈里亮起了灯火。

许是到了饭点儿,客栈大堂里都是用饭的人,一桌一桌的,倒也热闹,莫庭烨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眉宇间泛着几分烦躁与不耐:“王妃还没回来?”

墨痕支支吾吾了半晌,这才告诉他王妃拉着祁佑出去喝酒了,而且还碰上了汶无颜……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自家主子的脸色变得铁青,浑身散发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偏偏这个时候凤之尧扶着温尺素从楼上下来了,温尺素这两日有些嗜睡,他一直在房间里陪着,所以下午发生的事情他自是不知情的,也没注意到正朝他拼命使眼色的墨痕,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调侃道:“咦,怎么不见楼陌?该不会是偷偷出去喝酒了吧?”

完了!这是现在墨痕脑子里唯一出现的一句话。

果然,莫庭烨听了这句话以后脸色更难看了,“嗖嗖!”的眼刀直往他身上飞去。

凤之尧被瞪得莫名其妙,不由诧异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又对墨痕道:“墨痕你眼睛怎么了?要不要我给你开点药?”

墨痕:“……”凤大公子,您自求多福吧,我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见大家都不说话,凤之尧不由更奇怪了,“流云,浅黛,你们俩知道楼陌去哪了吗?”

流云、浅黛:“……”凤大公子您可真是够执着的!

温尺素突然明白了什么,起身对他道:“大堂里人太多了,闹哄哄的,我想回房用膳。”

“啊?可是你刚刚不还说……”凤之尧瞬间懵了,刚刚尺素不还说房间太闷,想出来透透气吗,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就又变卦了?

温尺素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凤之尧怕她生气就也跟着上楼了去。知道内情的墨痕三人见状不由同时松了一口气。

莫庭烨盯着面前的一桌子菜看了一会儿,越想越窝火,最后沉着脸走了。

“主子,你不吃了?”墨痕弱弱地问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一个冷气嗖嗖的背影,墨痕悻悻地闭上了嘴。

是夜,南宫浅陌与祁佑一直到亥时酒馆打烊才回到客栈,南宫浅陌除了身上酒气大了些,神色倒还算是清明,祁佑则是完全喝得不省人事,被酒馆的伙计扶回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汶无颜倒是没有同他们住在一处,七里镇自有他落脚的地方。

南宫浅陌回到客栈房间时,屋里还亮着灯,莫庭烨正坐在窗前看着什么,见她一身酒气地进来,眉头不由紧紧皱起,盯着她敲了半晌却没有开口说话。

却见南宫浅陌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径自朝伙计要了热水洗漱,完了就直接和衣躺下睡了,半句没提下午的事情。

莫庭烨心中微诧,以自己对陌儿的了解,她绝非如此轻易放弃的人,除非她已经有了妥帖的安排……

想到某种可能性,当下便起身走到外面,叫来墨痕吩咐了一阵,这才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事,一夜过去,竟是谁也没睡着。

为了能够在破晓前赶到上京城,寅时,莫庭烨便吩咐大家动身启程,赶往城郊与早已候在那里的十万大军汇合,一举切断封玄大军的后路。而凤之尧和温尺素二人则留守在七里镇,等上京城平定下来再进城。

路上,南宫浅陌并未同莫庭烨行在一处,而是随同祁佑等人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后,对此,莫庭虽然烨觉得有些奇怪,但却并未放在心上。

左右苍狼已经得了他的军令去突袭封玄的大营,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随她去陇邺的。便是她要同自己怄气,至多不过是冷战几日罢了。

破晓将至,整个上京城上空笼罩着一股愁云惨淡的气息,反观封玄的大军却依然精神抖擞士气高昂,孰胜孰负显而易见。

“殿下,暄王殿下的援军迟迟不见,上京城怕是守不住了,臣派人送皇上与殿下先行离开。”一身玄甲战袍的傅邑面无表情地对莫君澜说道。

在这城楼上待了数日,莫君澜的衣袍也不复往日的洁净,神色却仿佛更加坚毅了一些,只见他遥望着不远处,平静道:“九皇叔一定会来的。即便他赶不及,本王说过要与上京城共存亡,此言既出,绝无更改!”

傅邑望着面前这个传闻中的病弱王爷,眸光中不由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可惜了……

“如此便请王爷拿着这个。”说着傅邑便递给他一把其貌不扬的漆黑短剑。

莫君澜望着手里的短剑,眸色微诧:“这是——鱼肠剑?”他不善武学,只是偶然在一部兵书中看到过鱼肠剑的缩影,知道此剑乃上古十大名剑之一,故才有此一问。

傅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殿下不曾习武,有个兵器护身总是好的。一会儿大军攻城,臣未必能顾得上殿下。”

第五百二十五章 黄雀在后

“如此,就多谢傅统领了!”莫君澜并未多想,将那鱼肠剑收了起来。

……

到底是一路靠自己的战功拼杀上来的将军,封玄自是深谙用兵之道,知道眼下的局面正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时候,所以这一夜过去,西霄大军只是稍作休整便又再次铺开阵势全力攻城。

在一阵激烈的厮杀声中,上京城终于迎来了这日的第一缕曙光。

守城的禁军死伤无数,盘踞数百年的城门在对方猛烈的攻势下摇摇欲坠,终于,“轰隆!”一声巨响,城门破了,西霄大军如洪水猛兽般涌了进来,很快便朝着皇城冲去。

傅邑一路护着莫君澜且战且退,一直退守到了正德殿外,与迎面冲来的西霄大军对峙着。

“识时务者为俊杰,澜王殿下还是束手就擒吧,本将军保你性命无碍!”封玄骑在高头大马上,朝着这负隅顽抗的一行人说道。

莫君澜却是冷笑:“本王在这世上活了二十余载,识道义,识正德,识古往今来多少豪杰义士,却独独不识这‘时务’二字为何物,封大将军还是莫要多费口舌了!”

他的声音不似武将那般浑厚有力,甚至都不如寻常人来的中气十足,可就是这样一副看似狼狈病弱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坚毅果敢的心。

封玄目光微沉,朝身后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打了个手势,顷刻间,漫天的箭雨密密麻麻地朝他们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百余名身穿墨紫色软甲的神秘人满突然出现在了正德殿前,替他们挡下了这阵避之不及的箭雨。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单独拉出来俱是以一敌百的高手,饶是西霄的将士再多,一时半刻也无法近前。

封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下不由沉了沉,莫名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在心头蔓延开来,但事态紧急,战机容不得半点贻误,立刻稳了稳心神,下令众将士全力向前进发——

“众将听令,取澜王首级者赏白金,封千户侯,取东霂帝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得了封玄的吩咐,众将士果然顷刻间士气高涨,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去,虽然大多都死在了神秘人的剑下,却并不能阻挡他们的势头。

莫君澜被神秘人护着向正德殿内退去,他的目光在这些神秘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移开了视线。然而心中的震惊却是难以言述,原来龙隐卫并非传说,而是真的存在!

寝宫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内殿的珠帘后隐隐绰绰能看见一抹鲜亮的明黄色,而陪伴在侧的正是这一年来独具盛宠的愉妃。

“咳,咳咳咳——”忽而一阵苍老的咳嗽声从内殿传来,莫君澜连忙敛了敛心神,朝里头行礼道:“儿臣参加父皇!”

隔了许久,珠帘被一只素手撑开来,愉妃朝他温和一笑:“王爷,皇上请您进去内殿说话。”

莫君澜快速和愉妃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便敛了目光随之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正德殿外,两方人马正在酣战,随着交手的深入,封玄渐渐觉出些不对来,待要下令派人去外围打探情况,却见麾下的副将神色慌张地前来禀告:“将军,不好了,咱们被人包围了!”

“对方是什么人?”封玄沉声问道。

副将喘了口气,道:“是暄王,还有苍狼!”

“你说什么?!莫庭烨不是远在越州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上京,再者说了他哪来的军队?”

副将也是慌了阵脚,满脸急色道:“属下也不知道,但对方来势汹汹,看样子少说也有十万人!”

十万人……封玄心头一动,忽而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怒道:“好一个暄王,好一个诱敌深入!”他就说这一路从陇邺打过来,虽然也遇到了不少抵抗,但却都在他们的应对之内,一连串的胜利之余未免让人心底觉得有些不安,可惜二皇子终归还是急功近利了,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但好在眼下的情况还不算太坏,至少在兵力上他们尚且占据优势,放手一搏也未必就全然没有赢面。

冷静下来后,封玄立刻传下军令,命大军转攻为守,全力阻止暄王大军进城。

“将军,那这正德殿……咱们还要继续攻打吗?”另一名副将问道。

只见他眸中划过一抹狠厉,冷声吐出四个字:“放火,烧宫!”

既然这正德殿被守得密不透风,那就干脆逼他们自己出来好了,也省的白白损耗兵力!

一桶桶桐油泼了下去,顺着窗户纸稀稀落落地往下流,早有将士备好了火箭,瞄准了整座正德殿,只见那箭头上燃着炽热的火苗,仿佛随时都可以将眼前的这座宫殿点燃。

“放!”

封玄的声音未落,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玄色身影出现在了万千弓箭手面前,长袖一扫,带着猛烈犀利的劲风,直直向剑拔弩张的弓箭手挥去,原本对着正德殿的火箭突然全都尽数倒转了方向,齐刷刷地朝着自己人飞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后面的将士们来不及反应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火箭射中,身上头上俱是火苗,一个个丢盔弃甲,哭天抢地的惨叫声随之响了起来。

封玄定睛一看,眼中顿时冒出了熊熊的怒火——来人可不正是此刻本该在城外调兵遣将的暄王么!

只见他一袭玄色战袍立于正德殿屋顶瓦檐之上,日头升起,万丈阳光刺破九霄落在他脚下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辉,然而配上他冷峻邪肆的面容,却是平添了几分肃然凌厉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暄王!”封玄咬牙切齿地说道。

莫庭烨抬眸,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扫过,薄唇轻启:“怎么,以为本王此刻不该出现在这儿,对吗?”

“从陇邺城开始你就在设局!”封玄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莫庭烨却是嗤笑一声,眼中充满了不屑与冷嘲:“终于明白过来了,倒还不算太蠢!”

第五百二十六章 别来无恙

话音刚落,便有乌泱泱的大军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与西霄大军交战在一处,整个皇城再次陷入混战之中,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是东霂大军占据了上风。

望着不断缩小包围圈的东霂大军,封玄眼中划过一抹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快……”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一般,莫庭烨难得耐心地同他解释道:“到了这个时候,封大将军该不会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军队是完全干净的吧?”

封玄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眼中惊疑不定,显然心中已经有了某个猜测,只是不愿相信——

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向军中安插眼线,放眼整个西霄,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唯有那个至高无上的人而已!可是,怎么会呢?封玄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将他惊疑不定的神色看在眼里,莫庭烨自是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于是并未将事情挑明,毕竟这个时候说多了反倒有挑拨离间之嫌,倒不如抛出个引子让他自己去联想猜测。

突然,一阵激烈的厮杀声响起,却是苍狼从后方攻了进来,宛如一把利剑,将西霄大军的重重防线撕开一个口子,直插对方心脏。

莫庭烨闻声望去,目光下意识地追寻着什么,却并未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自己想见的那抹熟悉身影,而苍狼的人数似乎有些不对……

等等!怎么只有祁佑一人?带领着另一半苍狼的罗域呢?难道说他根本就没有跟随大军一起进城?

坏了!莫庭烨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到祁佑面前,冷声质问道:“你们头儿现在在哪儿?”

祁佑心底顿时“咯噔!”一下,面上却是强作镇定道:“回王爷,临近上京城时,头儿先我们一步离开了……”

“罗域和剩下的苍狼呢?”莫庭烨脸色又沉了几分,浑身散发着一股冻死人的寒气。

果然和头儿所料不差,王爷还是猜到了。

祁佑稳了稳心神,将头儿嘱咐自己的原话相告:“王爷,您就是现在立刻追出城去也来不及了,头儿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还有,头儿让属下带句话给您——上京城为重!”

祁佑看见莫庭烨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几次他都以为王爷会忍不住一掌把自己拍出去,所幸的是王爷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怒气,只是脸色难看得紧。

“战事结束后自己去军中领罚!”

祁佑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自己去领罚而已,看王爷方才那架势,他还以为自己今天非得脱一层皮不可呢!

不过话说回来,头儿这次确实是玩得有点大了——明着拿自己当幌子,又故意扯上那位千机公子惹得王爷醋意大发,谁能想到她自始至终打的就是罗域手下那一半苍狼的主意!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王爷关心则乱,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去,眼下得知真相后生气发火也在情理之中……

“封将军,别来无恙啊!”人群混战中,一个锦衣白袍的男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与这个血雨腥风的战场格格不入。

见到来人后,封玄不由心底一沉,却还是不甘心地追问:“敢问三皇子殿下,此事可是皇上的意思?”

贺兰瑾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摇头叹道:“封将军,你还是太着急了。”父皇并未立储,这个时候站队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惜这个道理封玄不懂,西霄的大多数官员也不懂。

“那二皇子殿下此刻……”封玄问道。

贺兰瑾瑜轻轻叹了口气,“二皇兄已经被父皇圈禁了。”事实上,不仅仅是二皇兄,就连一直在锦官城的大皇兄此番也被剥夺了在朝堂上参政的权利,赋闲在家。父皇的这一系列动作实在太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封玄听罢沉默了许久,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哈哈哈哈——”

那笑声苍惶而空寂,似愤怒,似失望,他以为皇上对自己是信任的,以为自己站在二皇子这边是他默许的,以为自己多少能猜中他几分心思,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他以为”!

只见他指着贺兰瑾瑜,神情讽刺而悲悯:“皇上将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到头来却都只不过是为了替你铺路罢了,当真是可笑至极!”

“说到底,他是觉得亏欠你的母妃宸妃,所以才想要补偿在你身上,可惜啊,他便是做得再多,宸妃也回不来了!”他兀自说着,脸上满是刻薄和荒凉,句句诛心,仿佛这样说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似的。

而贺兰瑾瑜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反驳什么,因为他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这也是为何自己之前一直不愿参与夺嫡的原因之一。

至于现在么……贺兰瑾瑜神色冷了几分,以前被蒙在鼓里也就罢了,可如今他已然知晓了当年的真相,身为人子,自当替当年被害身亡的母妃讨一个公道!

事实上,倘若他们当年没有对母妃出手,他可以放弃如今的一切甚至将储君之位拱手相让,因为他本就志不在此,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谋害他的母妃,不该让他的母妃遭受那样的折磨!

想到那些被施加在母妃身上的手段,他便握紧了拳头,向来温润的脸上硬是流露出了三分戾气,只是很快便被他藏了起来,对封玄平静道:“封将军,大势已去,何去何从你应当明白。”

封玄眉宇间突然划过一抹疯狂,大笑道:“大势已去?什么是大势?本将军还站在这里,西霄大军还站在这儿,就不算是败!”

“众将听令,对方不过区区十万兵力,远不及我西霄,只要咱们万众一心,全力应敌,定能一举击败敌军,届时,这富庶的上京城就都是咱们的了!”

有了封玄这个大将军的鼓舞,西霄将士们顿时又都打起精神来,奋勇向前。可惜的是,他到底是忽略了一个道理——兵在精而不在多!

第五百二十七章 时日无多

这话不是说西霄将士的战力不如东霂,而是这皇城就这么大,根本就容纳不下二十万大军,所以西霄原本的优势在这里反倒成了劣势,再加上他们对皇城的格局并不熟悉,一时间,东霂将士占尽了地利、人和。

双方战况焦灼,西霄大军却已隐隐露出颓势,副将见势头不妙,趁着莫庭烨注意力不在这儿,连忙带着一队心腹悄然护送封玄杀出重围,往城外逃去。

没了主将的指挥,西霄大军很快就溃不成军,一个个纷纷丢盔弃甲而逃,不出一个时辰,所有西霄军悉数被俘,唯有主将封玄不见了踪影。

“王爷,末将这就带人去追!”尤昊一听说主将逃了,登时就黑了脸,怒上心头,二话不说就向莫庭烨请命前去追捕。

莫庭烨瞥了旁边的贺兰瑾瑜一眼,“准!”

见贺兰瑾瑜神色似有不对,莫庭烨皱了皱眉头,没什么耐心道:“你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

贺兰瑾瑜却是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叹道:“封玄他本是一届白衣,这一路走来除了立下的无数军功外,凭借的无非是父皇的赏识与看重,所以他其实一直感念于父皇的知遇之恩,只是可惜了,一步错步步错。”

“路都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莫庭烨冷冷回应道,语气中带着七分冷意,三分不耐。

贺兰瑾瑜听罢却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倘若不是封玄他自己欲望不断扩大,他完全可以选择做一个孤臣,凭着父皇对他的宠信,必然能够安稳一生,名利双收。

可惜啊,偏偏他不懂知足,妄图想要更进一步,其实这种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从沙场上拼杀出来的功名又如何能及得上拥立新君的从龙之功呢!

正午时分,日头高悬,只是这看似明媚的冬日阳光却并不能让人感到半分暖意,反倒透着丝丝寒风,连空气都是冰冷的。但无论如何,这一场血雨腥风终于还是过去了。

正在这时,正德殿的大门被人从内打开,却是元培走了出来,对莫庭烨恭敬道:“暄王殿下,皇上请您进去说话。”

莫庭烨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却是淡淡道:“替本王转告皇兄,战事方歇,城中尚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待本王处理好后再去同皇兄请安。”

元培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果断,但想到这位爷素来的行事风格,便也不觉讶异了,笑道:“也好,咱家这就回去转告皇上。”

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对莫庭烨劝道:“王爷,属奴才多一句嘴,皇上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挂念着您,若是得空,王爷不妨常来看看皇上,毕竟皇上最近的身子骨儿大不如前了……”

话说到这儿,元培喉中不由哽了哽,再也说不下去,神色瞧着竟有些凄然。

说句不好听的,就皇上如今这身子,过了今日有没有明日只怕还不知道呢,这二人的心结也不知还能不能解……

他自幼就跟在皇上身边,陪着他一路风风雨雨走来,最艰难的时候也都度过了,论起对皇上的心思了解,就是这后宫里的妃嫔贵人只怕也及不上他。

一路走来,他看着他为了皇位步步为营,隐忍求全,看着他为了权势舍弃情爱,狠下心肠,看着他华发早生悔不当初,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他内心的煎熬与挣扎,他用尽一切半分想要给暄王最好的,这么多年过去却还是没能得到他的谅解。

或许这世道就是如此,越是想要抓住的东西就越抓不住。

莫庭烨身子微微一僵,半晌方才艰难开口:“……好,本王知道了。”

早在六年前,陌儿就同自己说过的,他的身子坏的差不多了,便是调养得再好,也就是这几年的光景……可不知何故,自己却是一直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仿佛只要自己一天不原谅他,他就可以一直这般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然而如今却是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怨他吗?莫庭烨在心里如是问自己,或许早在六年前的宫变之后就不怨了吧?又或许他自始至终都不曾怨过他,早年离京也只是因为无法面对,毕竟一直以来,他对自己是那样的好,好到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要忘记自己前世的过往,将自己当做是先帝的第九子,东霂的暄王。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一直横亘在自己心头的不是怨怼,不是愤恨,而是逃避——

他不是真正的莫庭烨,更无法真切地体会到他对虞妃的无情伤害,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虞妃已经故去六年了,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这个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是近乎卑微的讨好……

所以当有一天,真相突然全部被撕开摆在眼前时,他才会显得那样无措,一面觉得自己应该怨恨这个男人的不择手段,一面却又无法忽视他对自己的掏心掏肺百般维护,两种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地纠缠对峙着,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逃避。

这一逃,就是十一年。

“王爷,战场已经清点完毕,没有发现煜王和睿王的踪迹。”萧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莫庭烨很快收敛了情绪,沉声问道:“裴肃和辛远征呢?”

萧越摇头:“同样没了踪影。”他们搜遍了整座右相府和越国公府,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下人仆役外,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让人不禁怀疑他们是否当真是在混乱中匆忙逃走的?

莫庭烨沉吟了片刻,道:“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本王会交给血影卫去办,你先和傅邑一起把上京城的布防做好。”

萧越刚要应下,却又听他凝眉问道:“对了,怎么不见祁佑?”

“哈?”萧越不禁有些愕然:“不是您罚他去军中领军棍了吗?”他们先前还纳闷呢,这怎么打了胜仗还要去领军棍……

哼,他倒是乖觉!闻言,莫庭烨眉心又添了几分郁色,冷声道:“你亲自走一趟,让他立刻滚去陇邺!”

第五百二十八章 敕封提拔

眼下陇邺城形势不明,偏偏某个女人胆大包天,仅带了半数的苍狼也敢去和夙问硬碰硬,真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苍狼是战力卓著,可到底只有那么不到千人,真要和夙问的大军对上未必能讨得到什么好处,这也是自己一直坚持不让她独自前去的原因,本想着等上京城这边事了再全力应对北凛,可她倒好,一声不响地就跑了去。

一想到她为了骗过自己所用的招数,他就觉得一阵牙疼,等他将上京城的事情处理好定然要让她好看,兵法谋略都用到他身上来了,好,实在是好得很!

然而转念又想到她一路上可能遇到种种危险,莫庭烨不禁握紧了拳头,该死的,她最好不要给自己受伤,否则……

一瞬间,萧越几乎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

陇邺……陇邺那边不是正乱着吗?怎么没头没脑地把祁佑支到那儿去……诶等等,萧越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该不会是王妃偷偷去了陇邺,而祁佑还从中帮忙忽悠了一把王爷吧?

越想越觉得太有可能了,萧越不由打了个激灵,原先听闻人们赞誉苍狼一腔孤勇他还有些不忿,现在倒是认同了这个说法,别的不说,单就敢欺瞒王爷这一点,他就敬他祁佑是条汉子!

偷偷打量了一下自家王爷的那明显不虞的神色,连忙胡乱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不想迎面碰上进来的墨痕:“王爷,皇城外有人想要见您。”

“什么人?”莫庭烨微微眯了眯眼睛。

墨痕被他的目光盯得一阵头皮发麻,神色复杂道:“是……靖远侯世子。”

果然,只见莫庭烨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神色愈发冷了几分,“带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墨衣长袍的清瘦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形消瘦,墨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愈发显得宽大空荡,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萧条冷清的气息。

偌大的勤政殿内空荡荡的,原先的宫人们死的死伤的伤,空气中还有一丝淡淡血腥味没有散去,莫庭烨背对着殿门的方向负手而立,听见那道熟悉的脚步声后眸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却并未开口。

“……我以为你不会见我。”隔了许久,上官子谦张了张口,苦笑道。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莫庭烨身形微微一僵,待转过身来的时候,神色瞬间归于平静:“我以为你不会来。”

望着男子身上略显宽大的衣袍,和那与往日想必明显清减了不少的面容,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却又很快掩盖下去。

从前的上官子谦是决计不会穿这般深色的衣服的……

二人在勤政殿内谈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日头渐渐落下,二人方才一前一后从殿内出来。与此同时,墨冰带领着一骑人马从上京城飞奔而出,瞧着竟是向潞州城而去……

翌日一早,宫里传出旨意来:靖远侯上官明远赤诚忠烈为国战死,功在社稷,特追封为靖国公,其爵位由原靖远侯世子承袭,世袭罔替,钦此!

一石惊起千层浪,这道旨意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

明着靖远侯府是又进了一步,从原来的侯府成为了与辅国公府并驾齐驱的靖国公府,可细细一想却又不尽然,要知道,原来的靖远侯府虽然爵位不及国公府,但却牢牢握着九城兵马司这个实打实的军机要构,可如今的靖国公府看似光鲜亮丽,实则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壳子……

可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暄王是否有心压制上官家时,另一道旨意下来了——

经查,靖国公上官子谦才华卓著,出类拔萃,其性情沉稳内敛,秉节持重,凡遇诸事而方寸不乱,在吏部任职期间多有实绩,实乃国之重器栋梁之才,今特擢其位吏部尚书,望其不负圣命,珍之重之,钦此!

此旨一出,满朝皆是哗然,此番两王之乱靖远侯府显然参与其中,即便是后来上官明远死守上京城,至多不过是一句功过相抵了事,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以这般结局收场。

若说暄王不计前嫌吧,可他一道旨意下来,将靖远侯府明升暗降,轻飘飘就夺了其节制九城兵马司的权力。可若说他有心压制上官一族吧,他偏又提拔了上官子谦为新的吏部尚书,这一前一后两道旨意一下,委实让人摸不透这位暄王殿下的心思。

事实上,别说是朝中众臣了,就是这件事情的当事人上官子谦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赐封靖国公的这道旨意他是知道的,这也是那日二人在勤政殿交涉的结果,他交出九城兵马司的兵权,并将睿王的藏匿地点告知于他,条件则是既往不咎,保靖远侯府世代清名。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是自己不说,他也有办法找出睿王他们的下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所以说白了他那日进宫只是为了赌一把,赌他还念及曾经的旧情,赌他愿意给自己这个不算旧友的旧友一分薄面。

可后来这道任命吏部尚书的旨意他是真的毫不知情,那日他们在勤政殿聊了许久,却独独不曾提及过往,自己是无颜提及,而他,只怕是不愿提及吧?

“恭喜上官大人了!”

耳边忽而传来宣旨小太监笑盈盈的道贺声,上官子谦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喜吗?他实在没觉得有什么可喜的,若非父亲临去之前拉着他的手细细嘱咐的那番话,他是连这个靖国公的虚名也不想要的。

没有人知道,当他亲口对他说出“交易”那两个字时内心的煎熬,亲手将两个人之间残存的那一丁点儿情分消磨殆尽,这种感觉真的是很难受啊!

可他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啊,父亲宁死也要守护的上官一族的百年清名,怎么能毁在自己手上!

见他神情恍惚,迟迟不应,辛芷凝只好朝自己的丫头使了个眼色,悄然塞给对方一个颇为丰厚的荷包:“让公公见笑了,我家大人怕是高兴坏了,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公公见谅!”

第五百二十九章 相敬如宾

那公公脸上的不悦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笑意:“夫人言重了,咱家又岂会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府上正忙着白事,上官大人心情欠佳也是应当。”

辛芷凝又同那公公客套了几句,将其送走后才回到院子里,见上官子谦仍旧站在原地,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不由轻声道:“夫君,外头风大,还是莫要在院子里久站了。”

上官子谦神色缓了缓,将手中的圣旨交到她手上,“你先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辛芷凝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却是浅浅笑道:“好,那妾身就不打扰夫君了,夜里风寒,夫君记得多添件衣裳。”

上官子谦却是避开了她关切的目光,胡乱地应了一句便朝外走去。

身后,辛芷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却是强自按捺了下去,对身边的丫头雁儿道:“走吧,咱们也别在这杵着了。”

雁儿心中有些不忿,但更多的却是对自家小姐的心疼,于是忍不住埋怨:“小姐,姑爷对您未免也太冷淡了些……”

自成婚以来,姑爷一个月里得有二十多日是歇在外头书房的,这也就罢了,横竖这府里也就自家小姐一个女主子,可就算是平日里的相处,至多不过是一个相敬如宾,哪里像是夫妻,分明比陌生人还要客套!

要她说,姑爷是温润好性儿,平日里瞧着也是不温不火的,可就是太过冷清了些,有时候瞧着竟像是无欲无求的方外之人似的。

听到雁儿的抱怨,辛芷凝轻斥了一句,道:“胡说什么呢,便是夫君再好性儿也容不得你们妄议!”

雁儿不由委屈地撇撇嘴:“可是小姐,国公府那边已然是这般局面,您也总得替自己打算打算啊!”

雁儿的话不禁令她一阵恍惚,是啊,不过一夕之间,越国公府已然不复存在,虽然宫里头尚未有旨意传出来,可听说皇后姑母已经被软禁起来,越国公府只怕也讨不了好,至于自己这个外嫁之女,最终又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打算?”辛芷凝幽幽地叹了口气,眼中尽是看透世事的悲凉:“再怎么打算也躲不过我姓辛这个事实,即便是费尽心思汲汲经营又如何呢,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雁儿本想劝说些什么,开口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强笑着宽慰道:“小姐也莫要这般悲观,暄王殿下英明决断,绝非牵连无辜的狠辣之人,况且,再怎么说,小姐如今已经嫁到了靖国公府,真要论起来也不能算作是越国公府的人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什么问题,姑爷总不会坐视不理的……”

话说到这里,雁儿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从上官子谦的态度来看,真要到了那一步,他是否会替她家小姐求情只怕还要两说……

顿了顿,又笑着指着她手里捧着的圣旨道:“小姐就放宽心吧,咱们姑爷现在已经是吏部尚书了,又承袭了爵位,等过了老国公的丧期,小姐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夫人了,以后的日子定是会越过越好的!”

辛芷凝心中不由苦笑,雁儿总说他性子太过冷清,可她却知道,他并非是性子冷清,只是他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另外一个人,收不回来了。

说起来,当初若不是自己为了让祖父安心,以那件事相挟,逼得他不得不娶了自己,他和那位姑娘也断不会如今这般结局,如今想来,倒是自己对不起他更多些……

离开了靖国公府,一阵寒风吹来,上官子谦只觉自己的呼吸仿佛顺畅了一些,最起码不再压抑。

他没有骑马,身边也没让风竹跟着,一个人在大街上兜兜转转地走着,不知不觉中竟然到了户部尚书府前。

瞧着门前那方方正正的“程府”二字,上官子谦不禁哑然失笑,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把程之南当做了知己?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便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抱着手炉走了出来:“上官大人,我家大人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请大人内堂叙话。”

上官子谦微微诧异地看了那小厮一眼:“你家大人如何知道我会来?”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笑道:“这您怕是要当面问我家大人了。”

内堂里,程之南已经备好了茶水,塌上烧着暖炉,热腾腾地冒着丝丝暖气,令人一时间忘记了外头的风雪。

“来了。”听见帘子打起的声音,程之南并不抬头,只淡淡地道了一句。

上官子谦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随手搁在一旁架子上,也不客气,径自脱鞋上炕,将手搁在暖炉旁捂着。

程之南给他倒了杯热茶,上官子谦接过来放在手心里捧着,道:“你知道我会来?”

“嗯,”程之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又道:“宫里的旨意已经传遍了,你运气不错。”

似是而非的两句话,却将上官子谦的处境一举道破。

“……我倒宁愿他想外界所说那般打压上官一族。”上官子谦抿了一口茶,入口的苦涩让他心中仿佛畅快了些许。

不疾不徐地给他添了杯茶,程之南淡淡道:“如果真是那样,他也就不是他了。”

暄王,从来都不是那般多疑的性子,他要做的事从不避讳任何人,阳谋用得磊落轶荡,手段使得正大光明,他有他的铁血手腕,亦有他的孤傲坚持,看似无情,却又最重情。

“是啊,”上官子谦感叹了一声,苦笑道:“若真是这样,他就不是他了。只是可惜啊……”

可惜我配不上他的这份情义。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程之南却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回不去了,哪怕现在不再有任何外力的阻挡,哪怕他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靖国公,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已然成为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裂隙,无可逾越。

第五百三十章 分久必合

没有劝说什么,程之南只是另取了一只杯子,抬手替他斟了一杯酒,“曾经偶然间听人说过,喝茶是清醒,喝酒是放纵,人活在世,亦不过如此,一半清醒一半放纵而已。”

喝茶是清醒,喝酒是放纵……上官子谦细细品味了一番后不由笑赞道:“这话倒有几分意趣。”

程府的灯火亮了一夜,正德殿内亦然。

“皇兄!”莫庭烨陡然提高声音,直接打断了莫御城的话,末了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急躁,于是缓了缓情绪,接着道:“你该知道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而且,君澜是比我更适合的人选。”

“阿烨……咳咳——咳!”莫御城又重重咳了几声,脸上泛起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莫庭烨皱了皱眉头,心中涌上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就在这时,莫御城似是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不想手上没劲,竟是直直朝地上摔去,莫庭烨心头倏地一跳,身体的反应却比脑子更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扶住,声音微冷:“都这样了,别乱动!”他的语气仍有些生硬,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心之意。

“阿烨……”莫御城眼眶湿了湿,“我没有多少时日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皇兄,”听见这话,莫庭烨只觉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将他扶到龙榻上半躺着,又从旁边拿了枕头来垫在他背后,这才道:“你放心,东霂的事我不会撒手不管,但也仅限于此。”

莫御城目光复杂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退了一步,道:“两个月,我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考虑,咳,咳咳……你不必急着拒绝,等到了两个月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对上他那近乎祈求的目光,拒绝的话是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道:“与西霄的合作或有变数,我必须离京一段时间,动身前我会把外头的事情交给君澜,你……好好保重。”

说罢便也不再看他,兀自转身离开。

身后,莫御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光芒,似欣慰,似骄傲,低声喃喃自语道:“虞儿,他长大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我也可以放心把这江山交托于他了。”

苍老虚弱的声音在寂静的寝殿里响起,落寞而萧条。

暄王府书房里,萧越愤愤不平:“王爷,西霄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翻脸不认人吗?!”说好的合作把贺兰瑾瓈拿下后就归还城池,现在倒好,不仅不退兵,反而变本加厉地加派人手,明显是想要耍赖!

“本就是与虎谋皮,他们反口腹舌也属常事。”莫君澜意有所指地插嘴道,语气十分坦然。

莫庭烨看了他一眼,自是听懂了他的暗示,却道:“贺兰瑾瑜并不知晓此事,没必要把他牵扯进来。”西霄帝背信弃义撕毁盟约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自然有所防备,但却从未起过拿贺兰瑾瑜当筹码的念头。

“或许……三皇子愿意主动相助呢?”莫君澜轻飘飘地说道。

话音未落,贺兰瑾瑜便走了进来:“澜王殿下所言正是,瑾瑜愿助一臂之力!”

莫庭烨看着来人不由皱了皱眉头,“本王不是安排人护送你回锦官城了吗?”战事方歇那日,他就命人暗中将他送走了,这么多日过去,他为何还在上京城逗留?

贺兰瑾瑜淡然一笑,目光澄澈,刹那间如光风霁月:“王爷大义,不愿以瑾瑜为筹码要挟父皇,但瑾瑜却不能置朋友于不顾。”

隔了半晌,莫庭烨方才沉声问道:“你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贺兰瑾瑜坦言说道,眸中清明一片。

萧越心头倏地一跳,旋即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心道:这位三皇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他这是要将西霄的江山拱手相让吗?

相较于他的震惊,莫君澜看起来则要淡定得多,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目光看向了坐在首位的男子,似是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男子眸光动了动,眼底似有惊涛骇浪在翻涌着,然而不消片刻便归于平静,随即道出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她在越州。”

“……你是说?”贺兰瑾瑜怔了怔,眼中旋即划过一抹不可思议的惊喜,他以为凭上官子谦同他的关系,即便是不反对,怎么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才是……

“本王什么都没说。”莫庭烨眼皮动了动。庐阳城的水太深,他们在动身回上京城之前就给那边去了信,算算日子,舞霓裳她们这个时候也该到了。

至于为何会将舞霓裳的去向告诉贺兰瑾瑜——他并不是想要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只是相较于已有妻室的上官,他更看好眼前这位一些,仅此而已。

欣喜过后的贺兰瑾瑜又不放心地说道:“可是我若去了你们岂不是……”

对上贺兰瑾瑜略显担忧的目光,他淡淡道:“我莫庭烨从来不做威胁这种没有实际效果的事情,我要的东西,自会正大光明地去夺,去抢。”

“所以,不露面,就是你对我最大的帮忙。还是你觉得……本王会输?”眼角微挑,深邃的紫眸中陡然迸射出锐利的光芒,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桀骜而张狂,仿佛一个不可一世的王者,让人下意识地为之折服。

贺兰瑾瑜怔了怔,旋即笑了:“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

“上京城这边就交给你了,程之南和上官子谦是可信之人,必要时可委以重任。”莫庭烨转而对莫君澜嘱咐道。

莫君澜正色应道:“九皇叔放心,君澜心中有数。”

“王爷!我把封玄抓回来了!”人未到声先至,外头尤昊愉快的大嗓门响起。紧接着便见他和凤之尧夫妻二人一同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将,以及被五花大绑一身狼狈的封玄。

“你们怎么到了一处?”莫庭烨对凤之尧挑眉问道。

第五百三十一章 城外茶棚

如何到了一处?如果可以,他才不想见到封玄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竟觉得尺素会帮他!

凤之尧冷哼一声,摆着一副臭脸不说话,倒是尤昊略显兴奋地说道:“这次可是多亏了温姑娘,要不是她,老子还真得费不少劲!”当初在陇邺城的那几年,他们这些人和温尺素混得挺熟,所以说起话来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熟稔。

听见“温姑娘”三个字,本来就气儿不顺的凤之尧顿时脸色一黑,瞪着他吼道:“什么温姑娘,以后喊凤夫人!”

尤昊被他吼得一怔,旋即大大咧咧地笑道:“咳,我这不是喊顺口了,一时间没转过劲来吗!”

顿了顿又道:“王爷,你是不知道,这封玄逃出去后那叫一个狡猾,属下好几次险些将人跟丢,最后还好有温……,不对,还好有凤夫人帮忙,才终于把这厮擒了回来!”

尤昊兀自说得唾沫横飞,浑然不觉旁边凤之尧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铁着脸对莫庭烨道:“人给你弄回来了,我们先回府了!”

说罢拉着温尺素就往外走,动作看似急切,实则带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怀孕的温尺素磕着碰着。

那一抹素衣经过自己身边时,封玄神情恍惚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她与自己签下和离书的那一日,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从自己身边离开。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似是下意识地就觉得她会无条件地帮自己,却浑然忘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留在自己身边报恩,将自己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杀手了,如今的她,已为人妻,甚至即将为人母……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然离自己这么远了。

封玄眸中划过一抹复杂,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望着凤之尧拉着温尺素离开的背影,尤昊摸了摸鼻子,不解地嘟囔道:“我什么地方得罪凤大公子了不成?怎么感觉他态度怪怪的?”

萧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失笑:“兄弟,以后说话先过过脑子!”凤之尧、温尺素还有封玄三个人之间的古怪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也就尤昊这个大老粗浑然不觉。

被他这么一说,尤昊更糊涂了,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个较真的性子,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干脆撂下,对莫庭烨问道:“王爷,这封玄怎么处理?”

莫庭烨睨了被捆着的封玄一眼,淡淡道:“刑部大牢不是还空着吗?”

尤昊顿时眼前一亮,“是,属下这就把人送过去!”

三日后,暄王重新整顿大军开拔,一路朝着被西霄占领的城池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一架不起眼的马车从镇国将军府后门出来,径直往出城的方向扬尘而去。

“老板,来一壶茶,两屉包子!”

只见罗域穿着一身粗麻布衣,头上带着一个斗笠,赫然是一个江湖游侠的打扮,朝里头吆喝了一声,便朝坐在角落里的清瘦男子走去。

坐下以后,他抬手压低了帽檐,对坐在对面一身同样打扮的南宫浅陌道:“头儿,陇邺城的情况怕是有些不好。”

南宫浅陌手中的茶碗顿了顿,声音低哑:“西霄帝放夙问的人进城了?”

“有人看到夙问身边的副将出现在城里。”罗域脸色有几分凝重。

见南宫浅陌沉默,罗域不由问道:“头儿,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来的时候他们以为最坏的情况不过是西霄帝态度暧昧,夹在北凛和东霂中间和稀泥,哪成想他们竟是已经暗中达成了协议!

“看来西霄帝野心不小。”南宫浅陌提起茶壶给自己添了碗茶水,借着喝茶的功夫用茶碗挡住了自己说话的口型。

罗域吃了一惊:“您是说他打算正面和咱们对上?那其他的城池岂不是也……”

南宫浅陌却是摇头:“他没那么大的能耐,估计是想同北凛分一杯羹。”以陇邺城为筹码,让北凛帮忙从青潼关牵制住东霂的兵力,他好吃下这几座城池。

罗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问:“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西霄这么大的动作,莫庭烨那边肯定已经有所察觉,咱们只需断了夙问这一条臂膀,北凛便再无大将可用!至于青潼关那边,父亲一人足以应对。”南宫浅陌冷静分析道。

罗域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头儿,咱们的人手毕竟有限……”

南宫浅陌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索性直接告诉他:“大哥已经在带兵赶来支援的路上了,最迟三日,必能到陇邺城外!”

罗域闻言眼神顿时亮了亮,北境驻军虽不及他们西境驻军,却也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

“你附耳过来……”南宫浅陌将自己的计划细细说与他,二人又商议了一番后方才离开茶棚。

身后,两道身影悄然跟了上去。

陇邺城三十里外的雪域荒原上,一排排营帐正亮着篝火,那一顶顶帐子布置得井然有序,打眼一瞧便知是有军队驻扎。

“将军,探子来报,在城外发现了疑似苍狼的踪迹。”夙问身边的副将赵钊掀开严密厚实的帐帘走了进来。

夙问鹰隼般的眼眸中目光动了动,“有多少人?具体情况如何?”

赵钊道:“不多,就两个人,是咱们的探子在城外茶棚碰见的,本想着跟上去查探情况,谁知没多久竟跟丢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由染上了几分懊恼。

“在哪里跟丢的?”夙问紧接着追问道。

“似是前往笀川的方向。”

又是笀川!夙问抿了抿唇,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对于普通人来说笀川无异于穷途险地,但对苍狼来说却是未必……

目光落在面前的地形图上,夙问陷入了深思,苍狼战力固然非同一般,但毕竟人数有限,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想着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对赵钊道:“去拿支笔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 攻心之术

接过副将递来的笔,夙问快速在地形图上圈出了一个区域,笀川位于庐阳城外的三国交界处,看似地处荒原,除了地势险要、崖壑峥嵘外一无是处,可细看之下却不难发现,笀川地势奇高无比,周边三座城池的水源尽皆发源于此处!

她把苍狼带到那儿去,定是想打水源的主意!

想通了这一点后,夙问立刻对副将吩咐道:“传我将令,即刻起,所有人不得饮用或触碰泗水河中的水,违令者军法处置!”

“可是,将军,如果不用泗水河的水,咱们的水源该如何解决?”副将担忧地问道。

夙问沉声道:“就地打井!”

却说这边,就在夙问命人开始打井的同时,南宫浅陌带着苍狼一行人从笀川绕了一圈,并未作任何停留,紧接着又回到了城外的一处密林中。

“头儿,属下不大明白,您为何要故意放走那几个盯梢的人?”罗域不解地看向她。

南宫浅陌挑眉笑了笑,眼角划过一抹狡黠:“不放走他们,谁去给夙问报信呢?”

罗域恍然大悟:“头儿是故意想要扰乱夙问的思路?”假借笀川的幌子,让对方以为他们想要在水源上动手脚,实则暗中切断他们的后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只是第一步,”南宫浅陌将手中刚收到的传信折起,想到某个别扭的男人,她的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时机已到,咱们该进城去转转了!”她就知道,他最后还是会将祁佑派过来帮忙!

“现在进城会不会太过仓促?”罗域不放心地问道,少将军那边的援军未至,此刻进城无异于孤军深入,实乃兵家大忌啊!

南宫浅陌笑着将手里的信笺递给他:“祁佑已经到了,我已命人传信给他,让他带人走一趟襄阳。”

“可是夙问会不会有所防备?毕竟六年前咱们就是如此……”罗域有些犹豫不决。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计谋确实不错,可问题是他们六年前就用过一次啊,夙问当时就吃了大亏,焉能不心存怀疑?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今日就再教你们一招,夙问身经百战,你们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绝不会相信时隔六年我还会用同样的招数,这就是攻心之术。”

“我了解他的心思,可他却未必能猜到我的。”

“看着吧,北堂啸急了,他不会给夙问留太多时间的,所以最多这一两日之内,夙问必然攻城。”南宫浅陌定定说道。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夙问攻城之前,拿下陇邺城的守卫!

是夜,一行人悄然潜入了陇邺城,不声不响地将西霄守军的关键人物尽数换成了自己人,彻底切断了他们与外界之间的联系。

果然不出南宫浅陌所料,翌日一早,夙问便指挥大军攻城,南宫浅陌早有安排,假意不敌,且战且退将夙问大军引入城中,夙问以为这是之前和西霄商议好的策略,所以不疑有他,率领大军长驱直入。

直至身后传来城门关闭声音的那一刻,他的脸色方才变了几变,大声命令道:“不好,其中有诈,快撤!”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南宫浅陌早已命人紧紧关上了四处城门,将他们死死困在了城内,对西霄守军命令道:“北凛心怀叵测,意图谋害三皇子殿下,皇上有命,将他们悉数拿下!”

两军对峙,夙问望着城楼上站着的那个面容陌生眼神却异常熟悉的将军,顷刻间明白了一切,对西霄守军道:“这个人不是你们的平威将军,她是东霂的胥扬将军南宫浅陌!”

“哈哈哈,简直是笑话!这天下谁人不知胥扬将军是个女子,夙问你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要编个高明点儿的谎言吧?”那将军冷声嗤笑道。

夙问久经沙场,自然能够在这个时候保持冷静,一针见血地说道:“胥扬将军是女子不假,可她的易容之术却也出神入化,想要假扮成你们将军的模样绝非难事!”

“夙将军莫不是白日做梦吧?本将军有皇上御赐的虎符在手,难不成你也要说这虎符是伪造的不成?!”南宫浅陌早就料到了他会有此一说,自然不会毫无防备。

至于手上这虎符,是昨夜他们从那位真正的平威将军身上翻出来的,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原本还有所疑虑的西霄将士在见到虎符后,便再也怀疑不起来了,一心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夙问的大军。

在看见那块虎符的那一瞬间,夙问心中陡然沉了沉,对方此刻是占尽了先机,无论自己再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

想到这儿,盯着她的目光不由变得复杂起来,似期待,似挣扎,最后却化作一抹坚定之色,也好,既然注定做不了朋友,那便做彻底的敌人吧,至少能够真真正正的对决一场!

高台上的南宫浅陌也瞧见了他眼底的那抹跃跃欲试,心中不由隐隐跳跃着一股子冲劲,尽管立场不同,但不可否认的是,夙问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与他正面对上于任何一个军人来说无疑是真切而过瘾的。

“众将听令,放箭——”一道坚定果决的声音回荡在城楼上空,霎时间流矢如雨,杀声震天。

一场双方对抗的厮杀较量已然开始,到了这一刻,所有的战术谋略全都用不上,拼的无非是将士们的战力,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战鼓雷鸣,将士们皆是杀红了眼,双方伤亡人数不断扩大。

西霄守军虽占据地理优势,但若不是有着苍狼的相助,只怕未必是北凛大军的对手。

兵刃相接的那一刻,高下立见。由此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夙问手下的兵确实骁勇善战!

“头儿,西霄军恐怕撑不了多久了……”罗域避开正在交战的西霄守军,悄然来至南宫浅陌身边说道。

南宫浅陌眯了眯眸子,声音微沉:“撑不住也要撑!”眼下正是陇邺城最关键的时刻,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他们可就真的是功亏一篑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兵不厌诈

要知道北凛可不比西霄,倘若被夙问突破了陇邺城这道防线,那么接下来莫庭烨那边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罗域自然也深知这一点,把目光一沉,低声道:“头儿,属下有个法子……”

“不行,”南宫浅陌听罢断然拒绝,“这样做太冒险了,我不能拿你们的性命当儿戏!”

“可是头儿,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罗域目光殷切地望着她,陇邺城毕竟是他们的地盘,虽然此举有些冒险,但只要他们及时撤退,定能够解了此刻的危局!

南宫浅陌打断了他:“好了,你不必再说,我不会答应的!”她不是没想过用炸药,但他们昨晚的时间实在仓促,根本来不及提前布设引线,这就意味着必须有人前去近距离引爆,夙问又不是傻子,一旦这个时候派人过去,他焉能没有半分察觉?

再者说了,那些炸药还只是在初期试验阶段,近距离爆破的危险系数有多大他们根本无法想象。

眼看着战况对他们越来越不利,罗域眉宇间泛起了一抹焦急:“头儿,就让我去试试吧,我保证一定会再三小心的!”

“闭嘴!”南宫浅陌厉声喝到:“我说了不许去就不许去,这是军令!”

咬了咬牙,又道:“来人啊,去取桐油和鞭炮来!”

“头儿,您是打算……”

南宫浅陌眸光沉了沉:“我下去拖住夙问,你留在这里守着,看准了时机把鞭炮浇上桐油扔下去,记住,目标是那些战马,明白吗?”

罗域听罢郑重点头:“头儿放心!”

南宫浅陌给了他一个眼神,便从高台上飞身而下,直直冲着夙问而去。

二人很快便战在一处,于外人看来,两个人俱是身手不凡,招式更是变幻莫测,出手之间快得几乎令人看不清,而于这二人自身看来,则不约而同生出了一股酣畅淋漓之感,所谓棋逢对手约摸就是这样。

就在这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之际,突然,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周边响起,北凛的战马何曾见过这般阵仗,登时就乱了阵脚,一个个嘶鸣不止,四处逃窜,一时间,被战马踩踏在脚下的北凛将士数不胜数,凄厉的惨叫声更是一阵比一阵猛烈,西霄守军立刻趁机而上,双方局势顿时大转。

夙问见状不由眸色一沉,怒视着眼前的人:“你使诈!”

南宫浅陌淡淡挑眉:“兵不厌诈!”

夙问死死瞪着她,鹰隼般的眸子愈发犀利起来。

“若我是夙大将军,此刻便会想想该怎么脱身才好。”似是嫌他的怒气不够大,南宫浅陌又不疾不徐地添了一把火。

“传我军令,撤!”夙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随着北凛大军的渐渐退出,南宫浅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这些守军毕竟不是东霂的军队,她也并非真正的西霄守将,再要僵持下去,万一消息传到西霄帝那里,她可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许是怕什么来什么,北凛军队刚刚撤出陇邺城,这些西霄守军看着他们的目光就变得不善起来——

“头儿,事情有变,他们发现了。”罗域低声道。

南宫浅陌心中微沉,却并不意外,方才为了拖住夙问,她不得已同他交上了手,真正的平威将军功夫如何她不知道,但在这一众西霄守军中,总会有人能看出些端倪的……

“你究竟是何人?”孙副将冷声质问道。说话的同时目光死死盯着她,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呵,”南宫浅陌轻轻嗤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望着他:“怎么,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孙副将眼中划过一抹不确定,却仍是继续说道:“我所认识的平威将军绝非夙问的对手。”

“说,你到底是谁?为何冒充我们将军?!”

南宫浅陌扯了扯嘴角,“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方才夙问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说着便抬手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了一张清冷卓绝的面容。

孙副将在见到她真正面容的那一刻顿时神色大变:“来人,把他们拿下!”

“且慢!”南宫浅陌抬手制止了他们,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方才可都是帮着我在对付夙问,孙副将觉得这件事若是让你们皇上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后果?”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陡然一转:“以你们皇上的性子,连封玄这样的大将都可以说舍弃就舍弃,更遑论是你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在场的所有人,只怕一个都逃不过!”

孙副将脸色变了几变,却还是强撑着发狠说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周围的守军们往前迈了几步,将他们围在中间。

“呵呵!”听见他的话南宫浅陌不禁笑了:“孙副将这话说的原也不错,但前提是你得有这个本事把我们的命都留在这儿!”

话音刚落,苍狼的将士便悉数站了出来,与此同时,一柄柄锋利的薄刃架在各自身边西霄守军的脖子上,冰凉的金属由最脆弱的地方触感传来,令人情不自禁地抖了两下。

“如此,孙副将还自信能够把我们的命留下吗?”南宫浅陌把玩着手中的玄铁匕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孙副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此刻胆敢说出一个不字,她手中的那把匕首绝对会在顷刻间要了自己的命!

可若是就这么轻易放他们安然离开,他们这些人岂不成了西霄的叛军?

就在他权衡利弊之际,南宫浅陌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何?孙副将可是考虑好了?”

孙副将咬了咬牙:“便是我们不与你为敌,日后也难逃死路一条!”

南宫浅陌满意地笑了:“孙副将愿意归降,东霂自当以礼相待,又岂会令诸位无路可走?”

孙副将眸中闪过一抹动摇,“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除了选择相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南宫浅陌淡淡抬眸道。

第五百三十四章 陇邺之危

想了想今日之事传到皇上耳中的后果,两相权衡之下,孙副将咬牙道:“好,我信你!”

南宫浅陌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孙副将果然是明白人。”

紧接着又道:“罗域,立刻带人接手陇邺城的全部布防。”

孙副将脸色微变:“你这是不相信我?”

闻言,南宫浅陌不由笑了:“你该不会以为只要我们不说,陇邺城失守的事情就可以一直瞒着传不到西霄帝耳朵里去吧?”

孙副将脸色大变,眸中闪过一抹愤怒:“你诈我?”

“那也要孙副将乐意配合才行。”若他没有反心,她再怎么诈也是无济于事,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孙副将想活,而显然西霄帝不会给他这个活路。

孙副将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却无从反驳。

“夙问回去以后必定会立刻派人联系西霄帝,援军到来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所以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设法拦住这些援军。还是孙副将以为自己可以挡得住即将到来的大批援军?”南宫浅陌简单解释了一番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孙副将默了默,垂下了眸子沉声道:“愿听将军差遣!”

“罗域去安排布防事宜,孙副将随我来。”南宫浅陌说着便转身往内城走去。

议事厅内,南宫浅陌坐在主位上,开门见山地问道:“孙副将,以你对西霄帝的了解,他此次会派谁前来支援?”

孙副将略想了想,道:“自大皇子赋闲在家,二皇子被幽禁以来,秦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兵权已悉数被收回,此刻真要论起来,最得皇上信任的应属威远侯韩先绪和定远将军齐翰。”当然了,在上京城出事前,还有一个如日中天的平西将军封玄……

这个齐翰她倒是知道,六年前闻府刺客一事中,他曾带兵前来帮忙,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巡防营都尉,需要处处仰人鼻息。

“这个韩先绪可是忠义侯的女婿?”南宫浅陌忽而问道。

孙副将点点头:“正是,将军如何知道?”

南宫浅陌叹了口气:“几年前,与这位威远侯的千金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在闻府寿宴之上,她见到了这位嚣张跋扈的威远侯府千金,也就是闻子兮的表妹,韩溪悦。

“依你看,这两位哪个前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南宫浅陌又接着问道。

孙副将抿了抿唇:“威远侯是是此次东征的主帅,所以恐怕……”

“这么说来,来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定远将军齐翰了,”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你对这个齐翰了解多少?”

只见孙副将摇了摇头,一脸的讳莫如深:“手段诡谲,城府极深。比之其父更甚。”

“他的父亲是?”

“户部尚书林广平。”

他姓齐,他的父亲如何会姓林?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孙副将主动开口解释道:“据称,齐翰是幼年在花灯会上被人贩子拐走的,后来侥幸被一对齐姓夫妻所救,收为养子,这才活了下来。”

南宫浅陌了然地点点头,之前四国会的时候,这个林广平曾作为西霄使臣出席,的确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子多肖父,齐翰若真是林广平的儿子,城府深些倒也应当。

只是这孙副将的态度未免也太过紧张了,竟像是唯恐避之不及似的,于是不由问道:“你对这个齐翰好像颇多忌讳?”

只见孙副将苦笑一声,道:“倒不是属下对他有所忌讳,而是这位定远将军的手段实在令人心惊——”

“他原是大皇子一派的人,可就在大皇子因为一桩旧事被褫夺参政议政权力的第二日,他从一个小小的巡防营都尉突然被破格提拔为定远将军,一跃成为了御前红人。与此同时,所有与党争有关的人悉数被贬,或罢官,或降职。”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向皇上提出了借东征诱捕二皇子和平西将军的计策……”

“等等!你是说,与东霂合作诱捕贺兰瑾瓈和封玄的计策是出自他口?”南宫浅陌不由吃了一惊,皱眉道:“可他不是贺兰瑾瓈埋在贺兰瑾琰身边的暗桩吗?”

孙副将也有些惊讶,“您是怎么知道的?”整个西霄知道这件事的寥寥无几,就连他也是无意中听一位同袍醉酒后提起的。

“六年前闻府寿宴上闹刺客,身为巡防营都尉的齐翰及时赶来救了闻老爷子一命,我当时就在现场,觉得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因而事后派人查过他。”南宫浅陌简单同他解释了一下。

孙副将听罢陷入了沉思:“如此看来,齐翰一直将两位皇子玩弄于鼓掌之间,甚至不遗余力地挑起他们二人之间的纷争,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于他自身自然是没什么好处的,可若是他背后有人支持,替他保驾护航呢?”南宫浅陌大胆猜测道。

孙副将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您是说……皇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贺兰瑾琰被贬斥的那件旧事与已故宸妃有关,对吗?”南宫浅陌平静地问道。

“可,可这也太……”孙副将有些难以接受,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生父子,如果说一开始就是心存利用的话,那也未免太过凉薄残忍了!

从他的表情中南宫浅陌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很显然这就是事实,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西霄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贺兰瑾瑜铺路。”

她现在甚至都怀疑西霄帝自始至终都是知道当年宸妃的真正死因的,莫庭烨的那封信只是为了说服贺兰瑾瑜!

见他沉默,南宫浅陌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费时间,于是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解了陇邺城的困局,诚如你所说,齐翰的确是个狠角色,所以我们必须赶在大军到来之前多做些准备。”

除去在上一场战事中伤亡的那些将士,眼下陇邺城的可用的兵力不足八千,想要抵挡住齐翰的大军绝非易事。

第五百三十五章 援军到来

“将军说的是。”孙副将赞同地点点头,将自己对于齐翰的所有了解悉数告知。

继而忧心忡忡地说道:“只是现在时间太过仓促,咱们怕是来不及准备什么,若能拖到明日,或许还能想些法子。”

南宫浅陌却是摇头:“来不及了,浔阳城离这里不过百里,最迟今晚子时,齐翰的大军必然兵临城下。”

“头儿,好消息!”罗域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您看谁来了?”

说罢便让开位置,身后两个面容有五六分相似的男子走了进来,只见这二人俱是一身盔甲戎装,手持长枪,一刚毅坦荡一潇洒随性,却都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少年儿郎。

“二表哥、三表哥!你们怎么来了?”南宫浅陌眼中划过一抹惊喜,说着便迎上前去。

二表哥夏侯飒把眉毛一竖,虎着脸故作不悦道:“怎么,我们两个不能来?”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失笑,拱手赔罪道:“是我说错了,二位表哥来得及时,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快请上座!”

“欸,先说好啊,这件事我二人可不敢居功,”夏侯竣斜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若不是某人一天三封信往越州催着,我们两个也不会连夜快马加鞭地往陇邺赶!”

闻言,南宫浅陌面上微诧,继而又笑道:“好啊,既然如此,那你们回京找正主要人情去,我可不管!”言语间竟是丝毫不理会他的揶揄之意。

“啧啧啧,我说浅陌,你这可不仗义啊,横竖你们是一家子,这事倒推得干净!”夏侯竣故意撇着嘴说道。

“行了,老三别贫了,”夏侯飒瞪了他一眼,对南宫浅陌道:“陇邺城的情况我们来的时候都听说了,只是我和你三表哥来得匆忙,只得从西川临时抽调了一万人马,现在城外待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南宫浅陌听罢却是大喜:“有这一万人足矣!”说着脑子里迅速形成了一个计划,同几人一说,立刻便得到了赞成。

唯有夏侯竣笑嘻嘻地问道:“浅陌的计划怕是不止于此吧?”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三表哥怕是高看我了。”

“是吗?”夏侯竣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状似随意地对罗域问道:“哎对了,你们苍狼特战队还有个副队长叫祁佑,对吧?怎么没看见他?”

罗域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回三将军,祁佑并没有参与此次行动,此刻应在暄王殿下身边。”

“噢,他不在啊,真是遗憾,我原本还想见见他来着。”夏侯竣一脸遗憾地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南宫浅陌脸上掠过。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却并没有解释的打算,派祁佑前去襄阳本就存着几分试探之意,现在一切尚在计划中,提前透露出来可就没意思了。

“你们两个打的什么哑谜?”夏侯飒皱眉望着二人。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夏侯竣随意敷衍道。

夏侯飒也懒得搭理他,只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始行动!”

“那就有劳二位表哥了!”南宫浅陌拱手抱拳。

是夜,严冬冱寒,滴水成冰,凛凛朔风夹杂着零星雪花,洋洋洒洒地散落在清冷冷的大街上。百丈高的城楼上灯火通明,却无一个守将,就连城门也大开着,显得诡异万分。

齐翰带领大军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将军,城门大开,恐是有诈。”身边的参将面色凝重地说道。

齐翰却是沉默不语,盯着城楼的方向瞧了一会儿,冷笑道:“陇邺城叛军不过区区万人,再加上同夙问一战中折损的兵力,如今城中最多不过八千人,她南宫浅陌这是在唱空城计,拖延时间啊!”

“可是将军,万一城中有埋伏,咱们岂不是中了圈套?毕竟连夙问那样的大将都栽在了这个南宫浅陌手里,咱们还是小心为上的好。依属下看不如派一队探子前去查看情况后再作打算……”参将斟酌了一下建议道。

不想齐翰却是冷眼看着他,目光中带着隐隐的不悦:“怎么,本将军还需要你来教我如何打仗不成?”

参将脸色变了几变,声色惶恐道:“下官不敢!”

“来人啊,将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同咱们这位参将大人好好说一说!”齐翰阴阳怪气地说道。

立刻有人上前来说道:“回参将,半个时辰前探子传来消息,南宫枫的大军已在来陇邺城的路上,最迟明早便能抵达陇邺城。”

齐翰瞥了他一眼:“如此,参将大人可明白了?如若咱们今晚拿不下陇邺,那么等明日南宫枫大军一到,再要攻城,这付出的代价可就不是今夜这般轻易了。”

那参将听罢眸光微动,垂下了眼睑:“将军深谋远虑,下官自愧不如!”

“众将听令,即刻进城,不容有误!”随着齐翰一声令下,大军立刻向陇邺城进发。

城门正对着的高台上,南宫浅陌一身黑衣负手而立,身边无一人在侧。

“怎么,空城计被本将军识破之后,大名鼎鼎的胥扬将军这是束手无策了吗?”齐翰挑衅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高深莫测地笑了:“齐翰,你也不过如此。”

许是她眼中的笑意太过淡定,令齐翰心头倏地一惊,“你什么意思?”

南宫浅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情淡淡:“意思就是……你的仕途走到头了。”话音刚落,一道信号弹在空中燃起,与此同时,齐翰身后的大门突然关上。

不待他有所反应,夏侯飒和夏侯竣兄弟二人已经带兵从外头围了进来,乌泱泱的大军连成一片,直直朝着齐翰压过来。

齐翰大惊失色,就在这时,他身边的参将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擒住,淡淡道:“奉劝齐大将军一句,还是束手就擒为好,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齐翰怒视着他:“是你?你刚才是故意激我进城的,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暗中投靠了东霂?!”

第五百三十六章 话唠表哥

“齐大将军错了,我从来就是东霂人,还有,我刚才可是好意提醒过你,可惜你不听,我也没办法。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青风,不是你身边呼来喝去的参将。”说着便从脸上扯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容。

齐翰闻言愈发愤怒起来:“这么说来,探子传来的消息也是你们授意的?”

青风轻嗤一声,道:“齐大将军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我们还不至于这么有闲情逸致,少将军的大军明早抵达是事实。”

“不可能!陇邺城此刻绝不可能有这么多守军!”齐翰不甘心地怒视着他。

“齐大将军怕是想岔了,我东霂如今可不只有青潼关一处兵力可调!”一道慵懒随性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见夏侯竣走了过来。

青风朝他微微拱手行礼,夏侯竣略一颔首便从他身边经过,径直朝齐翰走去,轻声嗤笑道:“呦,这不是新晋的定远将军吗?怎么,如今竟成了阶下囚?”

“是你,夏侯竣!”齐翰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心中陡然明白过来,是了,如今南暻已经落入东霂囊中,他夏侯竣大可以直接从西川城调兵!

“行了,青风把人带下去!”就在这时,南宫浅陌走了过来,对青风扬声命令道。

与此同时,夏侯飒和夏侯竣两兄弟带领的大军已经将齐翰的人马团团围住,只听夏侯飒气沉丹田,大声喊道:“所有西霄将士听着,你们的定远将军已经被俘,尔等若不放下武器速速投降,便唯有死路一条!”

跟随齐翰前来的西霄大军顿时一片哗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个个不知所措起来,他们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在他们前方指挥若定的将军,怎么转眼就被俘了呢?

不过显然夏侯飒并没有打算给他们留太多思考的余地,不耐烦地催促道:“机会只有一次,本将军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哗啦啦!”一道道兵器放下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不再抵抗。

一夜过去,一场刀光剑影的激烈战事消弭于无形,城中空荡荡的,街上的酒楼店铺俱是门可罗雀,锣鼓喧天的厮杀声仿佛还在耳边响着,却已经恍然如梦。

“头儿,少将军到了,大军现在城外待命!”

罗域话音刚落,便见着一个身穿银白色铠甲战袍的男子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开口便道:“陌儿,抱歉,是大哥来晚了!”语气依旧温润,却情不自禁带了几分担忧与愧疚。

“非也,大哥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时候,”南宫浅陌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忽而眉宇间划过一抹狡黠,朝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只不过大哥恐怕不得闲休整一二了。”

见她安然无恙,南宫枫不由轻轻松了口气,忽而一抬头瞧见夏侯飒和夏侯竣兄弟坐在那里,心道:看来已经有人先自己一步前来救急了。于是朝旁边椅子上随意一坐,轻笑道:“说吧,要大哥帮忙做什么?”

南宫浅陌和夏侯兄弟对视一眼,只见夏侯竣上前一步,吊儿郎当地将手搭在他肩上,低声耳语了一阵,便见南宫枫的眸中划过一抹异色,看着她悠悠道:“陌儿的想法虽然大胆,却也不是不可行。”

“这么说来,大哥是答应帮忙了?”南宫浅陌闻言不由轻轻挑眉。

“我似乎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南宫枫微微扬眉。

“好,那咱们就按计划进行!”

南宫浅陌说着又对青风吩咐道:“你亲自走一趟,帮我把这封信交到莫庭烨手上,记住,一定要快。”

夏侯竣忍不住调侃道:“哟,这出了嫁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啊,当着我们的面就这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不是应该注意点儿影响啊?”

闻言,南宫枫和夏侯飒相视一眼,但笑不语。

南宫浅陌没好气地瞪他:“拜托三表哥,能不能麻烦你稍微收一收你那一望无际的想象力?我没那么无聊好不好,大老远弄什么‘鸿雁传书’!”

“我说浅陌,敢作敢当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吗?怎么这会儿还害羞了?”夏侯竣肆无忌惮地笑着,脸上写满了揶揄。

害羞?那是什么东西?南宫浅陌表示自己从来就没听说过,一脸嫌弃地丢给他一个白眼儿,道:“一个时辰前我有人告诉了我,关于齐翰和林广平真真假假的父子关系,如果利用得当的话,应该可以牵制住西霄的大半兵力,令他们无暇顾及陇邺城这边。”

消息是汶无颜一早命千机阁的人送来的,说起来,她也是刚刚知晓不久。

“你打算秘密把齐翰送到暄王那边去?”南宫枫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南宫浅陌挑眉:“大哥意下如何?”

南宫枫不禁笑着点了点头,毫不掩饰地赞道:“陌儿出手,自然是妙计。”

“好啊,浅陌,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夏侯竣眼前一亮,倏地一下窜到她面前嚷嚷道。

“我倒是想告诉你,问题是你给我这个说话的机会了吗?”南宫浅陌斜睨了他一眼,若他不是自己的表哥,她还真想上去给他两脚——两辈子加起来她就没见过话这么多的男人,从昨天抵达陇邺城一直到现在,他就没停下来过,堪称话唠界的大神!

说起来,从外祖父到二舅舅,整个夏侯家也没见着几个话多的,怎么到了这位三表哥这里,基因就突变了呢?

“噗嗤!哈哈哈——”听出她话里的调侃之意,夏侯飒和南宫枫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侯竣却浑然不觉,只是轻咳了一声,道:“那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主意不错……”

却说潞州城这边,莫庭烨日思夜想了好些日子,好容易接到自家王妃送来的信,结果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情顿时跌倒了谷底,冷着脸问青风:“除了这封信,你家小姐就没有什么别的话?”

第五百三十七章 别扭王爷

青风愣了一下,十分耿直地摇头答道:“回王爷,没有。”

“咳!”站在一旁的墨寒轻咳了一声,憋住已经到了嘴边的笑意,循循善诱道:“青风啊,你再仔细想想,王妃有没有别的话要你带来?比如说王爷最近吃的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之类的?”

书案后的莫庭烨虽然脸色冷凝,却并未出声阻止他的不着调。

直到青风面无表情地从口中蹦出两个字——“没有。”的那一刻,他面上的表情彻底皲裂,脸色漆黑如墨,刹那间有如暴风雨即将来临。

墨寒被他周身的寒气吓了一跳,连忙杀鸡抹脖地在一旁给青风使眼色,不想后者却跟木头人似的,半点反应没有,只是木然道:“信已送到,若王爷没有旁的吩咐,青风告退。”

说罢便兀自转身离去,身后墨寒看得是目瞪口呆,心道: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连王妃身边的人也敢和主子甩脸子!

悄悄瞟了一眼自家主子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墨寒控制不住地抖了两下,期期艾艾地说道:“那什么,主子,依属下看,王妃只是太忙了,其实心里应该还是惦记着您的……”

“闭嘴!”莫庭烨脸色铁青地怒声喝道。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写满了四个字:我很不爽!

墨寒闻言立刻噤声,悄悄地退了出去,顺带还十分自觉地把门带上。想着自家主子与王妃平日里的相处模式以及主子在王妃面前的地位,墨寒并未走太远。

果然,隔了片刻,里面一道微沉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主子有什么吩咐?”墨寒立刻腆着脸进来,嬉皮笑脸道。

莫庭烨扬手丢给他一个紧致的锦盒,冷着脸道:“送去陇邺。”

接过锦盒揣进怀里,墨寒眼神一转,声音不大不小地自言自语道:“青风应该还没走,我让他顺便带过去好了!”

话音刚落,一个砚台直直朝他砸了过来。

墨寒连忙一个飞身接住了砚台,没有让里面的墨汁溅出一滴,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到书案上,一边躲闪着头顶杀人般的目光,一边迅速改口道:“主子息怒,我亲自去,三日内保证送到!”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陇邺城原有的八千将士,加上夏侯飒兄弟从西川带来的一万人留守陇邺城,而南宫枫则率领从青潼关而来的十万人直直朝着襄阳城进发。

西境边关,南宫枫领军十万,兵至襄阳城下,夙问率大军出城迎战。

两军阵前,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没有见到自己预料之中的那个人,夙问眯了眯鹰眸,坦白说,和她交手这么多次,自己对于她的作战风格还只是一知半解,一如此刻,他完全猜不透她接下来究竟有何打算。

此刻见她不在,夙问心中不由渐渐浮起一抹烦躁不安来——一方面是对于未知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好,另一方面却又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因为无论成败与否,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一定会带给他一场不一样的空前战事。

“久仰了,平南将军!”南宫枫淡漠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夙问的思绪。

夙问抬眸望去,只见一道银白色身影手执长剑立于马上,与平日里温润儒雅的枫公子相比,此时此刻一身战甲的南宫枫少了几分书卷气,多了几分冷峻肃然。

“南宫少将军,幸会!”夙问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波澜不惊。

南宫枫眸光一闪,直言道:“我想,夙将军此刻一定在好奇胥扬将军去了何处,对吧?”

夙问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利刃一般的直直望向他。

接触到他目光的那一刻,南宫枫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夙大将军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话锋一转,又道:“闻说夙将军的赤霄刀十分厉害,不知今日可否讨教一二?”

闻言,夙问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继而将赤霄刀从身后拔出,沉声道:“南宫少将军,请!”

夙问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南宫枫亦是天资过人的少年将军,一时间,二人打得难舍难分,直到天色擦黑,也没分出胜负来,双方只好各自鸣金收兵。

一连几日,两个人都是这般,从日出打到日落,或是你胜我一招,或是我赢你半式,始终不曾分出胜负。到了这一日,夙问终于觉出些不对来,于是襄阳城外高高挂起了免战牌,北凛不再出战。

“我说枫表哥,你们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一连打了这么多天,连个胜负都没分出来也就罢了,大军愣是一动不动,照这么个打法,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到杨陵啊?”夏侯飒是个急性子,忍了这么多天,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

南宫枫微诧,朝夏侯竣问道:“怎么,你没告诉他?”

夏侯竣无辜地朝他摊摊手,“我以为他自己看出来了。”事实上,浅陌的计划只告诉了枫表哥一人,至于他完全是自己凭着蛛丝马迹猜出来的。

南宫枫凉凉看了他一眼,继而对夏侯飒解释道:“同夙问交战只是个幌子,陌儿已经暗中带人去了杨陵。”

“什么?!”夏侯飒听罢顿时急了,直扯着嗓子道:“浅陌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杨陵是北凛都城,必然有重兵把守,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跑了过去,万一有个好歹,咱们就是要救人也赶不及啊!”

夏侯竣丢给南宫枫一个眼神,像是在说,看吧,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了吧?

“计划虽然有些冒险,但并非全无胜算,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计划不成,你至少应该相信陌儿她有自保的能力。”南宫枫耐着性子同他说道。

这时,青风和墨寒两个前后脚走了进来,不待青风开口,墨寒进门便道:“见过南宫少将军、二位夏侯将军,不知我们王妃此刻何在?”

夏侯竣闻言不由轻轻扬眉:“怎么,可是你们王爷有什么交代?”

第五百三十八章 街上惊马

“我家主子有点东西要属下交给王妃……”墨寒笑了笑说道。

夏侯竣一听这话,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啧啧叹道:“恐怕你的任务是完成不了了。”

见墨寒发愣,夏侯竣心情颇好地同他解释道:“浅陌此刻并不在陇邺城,一时半会儿只怕也回不来,你不如索性把东西留下先回去复命,也省得你家王爷担心。”

说罢便把目光望向了他揣在怀里的东西,眼神里充满了八卦和好奇。

想到自己此行的任务,墨寒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王妃她该不会是去了杨陵吧?”

“你倒是个机灵的。”夏侯竣不禁挑眉赞道。说着目光又不经意地从夏侯飒身上扫过,显然在鄙视自家二哥反应太慢。所幸夏侯飒也习惯了他这副作态,因而也不以为意,连瞪都懒得瞪他一眼。

墨寒却是面露难色,苦哈哈地说道:“三将军谬赞了,属下若是这般回去还不得给我们主子揭下一层皮来!”临行前他可是在主子跟前再三保证过要将东西亲手交到王妃手中的,这要是没见着人中途就回去了,主子能轻易饶了他才有鬼!

南宫枫和夏侯竣相视一笑,心道:墨寒这话倒也并不夸张,以暄王对陌儿的在意,再怎么大动干戈,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

“还请几位爷莫怪,趁着天还没黑,属下这就赶路去了。”墨寒十分任命地拱手告退。

“你去归去,可千万莫要坏了你家王妃的事,否则可别怪小爷我没提醒你啊!”身后传来夏侯竣那明显不怀好意的嘱咐声。

墨寒脚下一个趔趄,心中顿时哀嚎不已,这年头当人属下的也是万分不易啊!

……

却说南宫浅陌这边刚刚暗中潜入杨陵,还没来得及找个落脚的地方,便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一家热闹非凡的成衣铺子门前,两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夫人正在争执着什么,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南宫浅陌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其中一位夫人身上的佩剑,那是祎祎出嫁那天尺素赠与她的凌云长剑!

魏祎是个急脾气,被那位夫人咄咄逼人地说了几句,顿时就按不住性子,抬手就要拔剑,南宫浅陌怕她冲动吃亏,又不便暴露身份,于是随手拾起一颗石子朝正往这边来的一架马车掷去。

那马受了惊,在街上撒开蹄子乱跑起来,魏祎和另外一位夫人被四处躲避的人群冲散开,自然也就无暇再做争执。

“头儿,可是要出手相助?”罗域显然也认出了魏祎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此行若有这位的帮忙,必然是事半功倍……

南宫浅陌却是微微摇头:“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于她而言,知道的越少越好。行了,走吧!”魏祎嫁给了夙问,眼下两国混战,一边是家,一边是国,她的身份本就尴尬,他们又如何能再去逼她做这种两难的决定?

趁着人群混乱,南宫浅陌和罗域等人迅速隐匿在人群中悄然离开。

“夫人,您没伤着吧?”混乱中,魏祎身边的陪嫁丫头凉月拉着她避到了一边,满眼担忧地问道。

魏祎有些恍神,方才人群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可再要寻找时那抹身影却已经消失了。

会是她吗?魏祎在心底问道。

“夫人,夫人?”见她怔怔地站在那儿不出声,凉月不由急了。

魏祎这才回神儿,拍了拍她的手,淡淡道:“放心,我没事。”

说话间,那架惊了的马车已经被车主制住,纷乱的人群渐渐平息。忽然,魏祎的目光落在了那驾马车上,对凉月问道:“你方才有没有注意到,这马车好好的,如何会突然发起疯来?”

凉月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奴婢也没看清楚,只是瞧见那马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在街上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起来。不过说来也多亏了这么一闹,否则夫人还不知要同太子殿下那位如夫人闹成什么样呢!”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劝道:“夫人,这话您虽不爱听,可奴婢却还是忍不住要说上两句,您和曦和公主好奴婢自然知道,可这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家事,您就是再替公主不平,也不好闹得太过,尤其是方才差点当街动起手来,万一那位如夫人有个什么好歹,您岂不是……”

“等等,凉月,”魏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快得几乎抓不住,“你刚才说,如果不是这架马车惊了马,我就差点和那个女人动手了?”

凉月见她似是听进去了,顿时心中一喜,道:“可不是嘛,夫人,您刚才可都已经准备要拔剑了!咱们以后可万万不能这般……”

望着街边散落的细石子,魏祎眸光一闪,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马跑得好好的,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受惊,但如果是有人刻意用石子去击打马的痛穴呢?想到那人一手使得出神入化的飞刀和金针,她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走,回府!”魏祎急匆匆地对凉月吩咐道。

“啊?可是夫人,咱们刚才选好的成衣……”

“不要了!”魏祎说着便已经提起裙摆往将军府跑去。后面凉月见状赶忙追了上去。

回到府里,魏祎连身上的佩剑都来不及解下,二话不说便直接命人将自己的嫁妆箱子抬出来,一个接一个地翻着,直至从最底层的箱子里翻出一只锦盒来,脸上神色松了几许,打开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一只锦囊,锦囊里面是一枚刻着烈焰图案的精致令牌,并一张纸条——

上面是她惯用的行草:若有急事,可携此令牌至醉情楼求助。落款是“无情公子”四个大字。

无情公子,原来她是烈焰阁的主人无情公子!魏祎按下了心中的惊讶与错愕,忙招来凉月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留在府里不必跟来。”

说着不待凉月反应过来就急匆匆地握着锦囊往外跑去。

第五百三十九章 时移世易

“头儿,咱们这样真的能行吗?”罗域有些担心地问道。

南宫浅陌沉声道:“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北堂啸野心勃勃,这些年为了能够同东霂一战,穷兵黩武,以农养兵,莫说那些平民百姓了,就是各世家大族也早就心生不满,他们如今缺的无非是一个契机罢了,一个可以揭竿而起的契机。”

“但凡世人所求无非是”钱权“二字,这些世家百年积蕴,自然是不缺银钱的,那么所求的自然就是”权“了,他北堂啸既想要世家的钱财又不愿放手给他们相应的权力,如此一来,双方的矛盾自然是越积越深,只是碍于他的高压政策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所以只要咱们利用得当,必然能够从根源上抽除掉北堂啸的后备力量,没了银子,他北堂啸就是养再多的军队都是虚的!”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划过一抹志在必得——四国乱得够久了,是时候该平息这场无休止的战乱了!

罗域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此,咱们先从哪家下手?”这些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利益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小心只怕会引火烧身。

南宫浅陌正要开口,却被掌柜的声音打断:“小姐,外面有位夫人持烈焰令牌求见!”

南宫浅陌心神一凛,握着茶杯的手不由紧了紧,除了阁中之人,烈焰令牌她就只给过一个人……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微叹:看来刚才在街上她实在不该出手的!

“小姐?”外头掌柜的还在等她的吩咐。

“请进来吧!”南宫浅陌微微叹了口气,给罗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从房间暗门悄然离开。

不多时,魏祎便出现在了三楼房间内。

“许久不见,祎祎。”南宫浅陌笑着同眼前的人打了声招呼。

魏祎忍不住眼眶红了红,哽咽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除了她,在这偌大的杨陵城没有人会如此帮她!

“好了,本就不是那多愁善感的性子,怎么来了杨陵反倒变得娇气爱哭起来?”南宫浅陌实在不习惯这般伤感沉重的氛围,于是笑着岔开了话题。

魏祎果然破涕而笑,一边擦眼泪一边轻嗤道:“我就是许久不见你,一时有些感慨激动罢了,哪里就是爱哭了!”

“好好好,是我眼花看岔了总行了吧?我的魏大小姐?”南宫浅陌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本来就是!”魏祎抽了下鼻子,又忍不住埋怨道:“说起来你也真是的,怎的来了杨陵,也不说去看看我!”

闻言,南宫浅陌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句,心道果然还是避不过去,罢了,这也合该是她们的命数。抬手给她倒了杯茶,道:“想必如今外头的战事你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我来杨陵自有我的目的,只是你如今身份特殊,我不想给你徒添烦恼。”

想到二人如今的立场,魏祎不由眸色暗了暗,隔了许久方道:“想不到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咱们再见面时竟是这般情形……你知道吗?曦和她过得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北堂啸对她不好吗?”南宫浅陌微微蹙眉。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魏祎心生感慨,叹道:“倒也不是不好,太子妃该有的荣宠威严他一样不少地给了她,只是曦和她是真的爱惨了太子殿下,她要的远不止这些,可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又怎会有真心呢?”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咱们当初不是没劝过她。至于北堂啸,坦白说,他不是没有心,而是他的心都给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心死之人,你又如何能强求他再爱上旁的人呢?”事到如今,南宫浅陌也不怕告诉她真相。

魏祎听罢愣了一下,旋即苦笑:“看来宫中那个传闻是真的了。”有了那位风华绝代的韶华长公主珠玉在前,其他的人自然也就入不得他的眼了,想来曦和也是明白这一点,只是看不开罢了。

“今日在街上同你争执的那位是北堂啸的女人?”南宫浅陌忽而问道。

魏祎点头叹气:“她是太子殿下新纳的如夫人,仗着太子殿下的宠爱在宫中横行无忌,曦和素来性子平和温吞,哪里是她的对手,自有孕以来没少受她的气。”

南宫浅陌听罢一阵缄默,以她的立场实在不好说什么,曦和是和亲公主,总不能让她直接闯入宫中把曦和带走吧?就算她愿意冒这个险,曦和她也未必愿意跟自己走。

只好转而问道:“那你呢,你和夙问相处得如何?眼下的形势你又作何打算?”

“我?”魏祎眼中闪过一抹茫然,继而淡淡道:“他对我还算是不错,将军府中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真要论起来我过得还算是顺心。”

“至于你说的打算,坦白说,我还真没什么打算,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早在嫁给他之前我就想过今天,那时我就想着,若是有一天我能令他爱上我,那么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都陪他闯,可惜了,我高估了自己,他将自己的心门守得太严,我进不去,他亦不肯出来。”

魏祎的声音落寞而苍凉,带着几分近乎绝望的自嘲,听着令人莫名心疼。

“浅陌,其实你不必顾及我,我可以跟你保证,北凛和东霂之间的战争我绝不插手。”魏祎望着她的眼睛定定说道。

南宫浅陌心中蓦然一酸,“祎祎,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派人送你离开,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离开这里,同他和离……”

“不必了,”魏祎却是轻轻摇头,脸上带着一股坚毅:“除了给不了我想要的爱情以外,他并无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在这个时候抛开他独自离开,我做不到。”

南宫浅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只要你想好了就行,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决定。”

“出来这么久,我也该回府了,今日……咱们就当没有见过吧!”魏祎狠下心转身朝外走去。

第五百四十章 情势大变

“祎祎!”临出门前,南宫浅陌叫住了她,道:“替我问曦和一句,若她愿意,我可以设法带她离开杨陵。记住,十日,十日内,这个承诺对你们二人同样有效。”

魏祎脚步微顿,眼角滑落一丝湿意,她努力扬了扬头,将所有的悲伤都压了回去,声音微微哽咽:“谢了,我会转达的!”

魏祎离开后,罗域从后门转动机关走了进来,“头儿,咱们是不是换个落脚的地方,万一……”

“不必,我信她。”隔着窗子,南宫浅陌望着街上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定定说道。

……

从醉情楼回去后,魏祎一宿未眠,天一亮就递了牌子去宫里,求见太子妃。

许是孕吐的缘故,莫熙瑜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连带着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魏祎看着不禁有些心疼,语气急切道:“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又瘦了?可是那个如夫人又来你跟前生事?”

莫熙瑜安慰地笑了笑:“哪里就有你想的那般,不过是孕吐吃不下东西罢了,宫里御医瞧过,说是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并不妨事的。”

“那是什么沽名钓誉的鬼御医!都吃不下东西了还不妨事吗?!”魏祎怒意升腾而起,登时就要去寻那群御医的不痛快,却被莫熙瑜拦住——

“好了祎祎,我都说了没事,不必为我如此兴师动众的,对了,你今日一早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往日里祎祎虽也常来宫里看望,却不曾来得这般早过。

魏祎被她这么一问倒也冷静下来,给她使眼色屏退了周边伺候的宫人,待殿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这才斟酌了着开口问道:“眼下的局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熙瑜一怔,旋即笑道:“我是北凛的太子妃,是他的妻子。”

魏祎微微凝眉,不赞同地说道:“可你明明知道他不爱你……”甚至不爱这深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莫熙瑜顿了顿,素手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目光柔和绝美:“可是祎祎,你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夙问吗?”

魏祎哑然,半晌方才讷讷道:“我不会离开他,至少现在不会。”

顿了顿又道:“可我们不一样,他当初在围场救了我,又助我避开东霂的夺嫡之争,我不离开是出于朋友之义……”她说话时的目光闪烁,似是为了逃避什么一般。

“好了祎祎,别骗自己了。”莫熙瑜摇头打断了她,道:“若真是为了朋友之义,你犯不着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嫁来北凛。”

魏祎张了张口,却不再出声,是啊,她一再告诉自己,就算他不爱自己也没关系,二人总归是朋友一场,可是,真的能够若无其事地当做朋友吗?他们,他们明明是夫妻啊!

“对了,你今日怎会突然提起这个来?”莫熙瑜见她发呆,不由轻声问道。

魏祎抬头望了望她,犹豫了一瞬,道:“昨日,我见到浅陌了。”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莫熙瑜心中是又喜又惊,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时候,她怎会……”

忽而想到什么,连忙问道:“此事你可有告诉旁人?”见魏祎摇头,才稍稍放下心来。

又听得魏祎道:“她托我向你带句话,若你愿意,她可以设法带你离开杨陵……曦和,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北堂啸他,不是你的良人。”

莫熙瑜轻轻拭了拭微湿的眼眶,苦笑叹道:“纵使他不是我的良人又怎样呢?已经给出去的心又哪是那么容易能够收回来的!”更何况,她如今还怀了他的孩子……

是啊,给出去的心哪是那么容易能够收回来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想到这里,魏祎心中不由一阵酸涩,为她,也为自己。

两人就这样又坐了半晌,东一句西一句,说了些有的没的,却都有些心不在焉。半晌,魏祎起身整了整衣襟,笑道:“左右我今日进宫不过是来同你说些闲话的,你听听也就罢了。”

“另,她说了,十日,十日内你若是改了主意,可持此物至醉情楼寻她。”临行前,魏祎从袖中取出一物郑重交在她手中。

莫熙瑜眼中微怔,旋即笑着点头道:“好,你若见着她,替我道一声谢。”

魏祎笑着应下。

……

十日很快过去。

这一阵子,西霄朝堂上格外热闹,先是威远侯韩先绪被兵败逃回的定远将军齐翰指证暗通东霂,证据确凿,西霄帝大怒,下令将韩先绪关押入狱,不想第二日韩先绪就被人毒死在了天牢之中。

后有有御史上奏,参户部尚书林广平与定远将军伪造父子关系,欺君罔上。一石惊起千层浪,紧接着又有御史参奏林广平和齐翰参与党争,挑拨两位皇子关系,就连六年前闻府刺客一案都被翻了出来。

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时候,韩先绪之死也与林广平扯上了关系,要知道,韩先绪的夫人与闻府的长媳可是嫡亲的姐妹,虽然闻府夫妻两个早逝,可两家的姻亲关系却还是在的,闻老爷子得知此事后,亲自上朝堂替威远侯喊冤,控诉齐翰对闻、韩二府的种种罪行。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年近七旬的白发老人,在朝堂上哭得声泪俱下,又有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由不得西霄帝心存包庇。西霄帝无法,总不能当众承认两个皇子的内斗是他一手促成的吧?迫于各方压力,最终只得将这二人问罪处斩。

接下来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连失两员大将的西霄在东霂暄王的猛烈攻势下节节败退,不出半月,之前因为夺嫡之争而陷落的城池便被尽数收回,不仅如此,因着西霄帝背信弃义撕毁盟约,暄王一怒之下直接率兵打到了西霄境内,举朝震惊。

求和的折子、降书雪花一般飞落在暄王的书案上,奈何暄王殿下大手一挥:不接!

第五百四十一章 曦和流产

与此同时,北凛这边,青潼关没了夙问这个大将的镇守,很快就被镇国将军南宫渊打得毫无应对之力,北境失守的四座城池被一一收复,南宫渊奉暄王之命,乘胜北上,深入北凛腹地。

值此危急存亡之际,北凛的世家大族却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中断了对军队的银粮支持,没了后续补给的襄阳城即便有夙问坚守,情势也是岌岌可危。

眼下北凛腹背受敌,一连几日下来,北堂啸急得数夜不曾合眼,砚台和茶杯不知砸了多少,直至有人对他提起一件事——

世家不可能一夕之间做出如此决定,除非……有人暗中煽动,并许以重利!

放眼整个东霂,能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做到此事的人,除了南宫浅陌他根本就不做他想!

正当此时,外面宫人来传,说是太子妃命人送来了熬好的参汤,北堂啸眉心紧蹙,心中蓦然涌起一股不耐烦来,正要让人退下,忽而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不仅将参汤留下了,还亲自去了太子妃的寝宫探望。

……

“头儿,事情成了!”醉情楼的暗门被人打开,正是罗域走了进来。

南宫浅陌心中微松,还不待她开口便听得身边青越语带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打仗这么耗费银子的事情,没了这些世家的支持,量他北堂啸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眼下锦舞和墨风护送小主子莫之南去了瀛洲,浅黛和墨痕留在上京城守着暄王府,流云跟在温尺素身边,颜舞和寒剑、寒澈三人则在处理西霄那边的事务,因而真正跟在南宫浅陌身边的也就只有青风青越两人。

见青越这般激动,青风忍不住泼冷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现在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青越撇嘴:“总归咱们现在是胜利在望了!”

“好了,别争了,”南宫浅陌打断了他们,“罗域,去通知祁佑,可以动手了。”早先命祁佑带领半数的苍狼潜伏在襄阳城内,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是!”罗域立刻答道。

罗域离开后,青风望着她微蹙的眉心,不由问道:“主子,您是不是还有别的顾虑?”

南宫浅陌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公孙珩和西瞳到现在都毫无动静,这不符合常理。”她甚至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他们或许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要不要属下命人去查探一下?”青风问道。

南宫浅陌点头道:“行动千万要小心,我怀疑……他们就在这北凛境内。”说到这儿,她的目光不由沉了沉,若真是如此,他们此次的北凛之行只怕不会这么顺利。

这一年来,青风愈发沉稳,只是话也少了很多:“主子放心,我会吩咐他们注意的。”

三日后,襄阳城发生灾民暴动,南宫枫大军趁势攻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襄阳,平南将军夙问率领剩余的守军败退聊城。

消息传到杨陵,北堂啸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似是坦然接受了北凛即将不保的事实。

“罗域,青风青越,你们去准备一下,咱们今晚离开杨陵。”南宫浅陌压了压跳动的眉心,对青越吩咐道。在她的印象中,北堂啸可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再在这里留下去,难免他不会顺藤摸瓜查到醉情楼来。要是折了烈焰阁可就得不偿失了。

三人领命刚要下去准备,却碰上掌柜的上楼敲门:“主子,夙夫人来了,好似有什么急事。”

南宫浅陌心头一跳,连忙道:“快请她进来!”

魏祎进门就落下泪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浅陌,曦和的孩子……没了……”

“你说什么?!”南宫浅陌一下子从桌位上站了起来,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已经八个月的身孕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魏祎哭得泣不成声,一边摇头一边道:“……我也不知道,曦和刚刚才命人从宫里传出话来,她怕是要不好了,她想,她想再见你最后一面……”

紧紧握着她的手,魏祎眼泪不住地往下淌着:“……我知道这样可能有些为难你,可是,你能不能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去看看她?”

“这个时候,宫门就要下钥了,再晚怕是来不及,”南宫浅陌凝眉,当机立断,“事不宜迟,这样,我这就扮作你的侍女随你一同进宫探望!”

说着又转头对三人吩咐道:“今夜子时,咱们在城外汇合,若是子时一刻我还未到,你们先撤,不必管我。”

“不行!”青风不放心:“主子,属下陪你一起去!”天知道这个档口上进宫会是个什么结果,万一被北堂啸发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头儿,属下陪您去!”

“属下陪您去!”罗域和青越也异口同声地说道。

南宫浅陌脑海中快速考量了一番,道:“好了,都别争了,青风随我一起,你们二人带人离开。”三人当中,罗域是苍狼的队长,必须亲自带队撤离,青越灵活有余而沉稳不足,所以青风是最合适的人选。

迅速和魏祎的侍女凉月互换了衣裳以后,青风扮作随行的车夫,三人一同赶往宫门处。

马车轱辘辘行了一路,魏祎手上有太子妃亲赐的令牌,出入宫自然是极为方便的,三人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来到了东宫。

南宫浅陌和魏祎心里着急担忧,没等寝殿外的宫人前去禀告便急急闯了进去,边走边问:“你们太子妃怎么样了?”

伺候的宫人们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魏祎急得不行,径自打起帘子走近内殿。

内殿床榻上躺着一女子,床帘虚掩着,四下连个近身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南宫浅陌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望着女子苍白的面容,轻声唤道:“曦和,是我。”

床上的莫熙瑜缓缓睁开了眼睛,抬手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浅陌,对不起……”

南宫浅陌心下一紧,在女子高耸的腹部上瞥了一眼,眼中的温度一点一点散去,目光变得冰冷起来。

第五百四十二章 骗局陷阱

然而不待她有所反应,便有一股奇怪的熏香夹杂着药味儿扑面而来,南宫浅陌心思敏捷,立时便觉事情不对,朝身后紧随而至的魏祎大喝一声:“祎祎,快把口鼻掩住!”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毫无防备的魏祎已经吸入了大量迷烟,“曦和,你……”话未说完就昏了过去。

南宫浅陌先用内力封住穴道,继而回过头来冷眼看着她,心中满是说不出来的失望:“莫熙瑜,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眼中的冰冷和陌生刺痛了莫熙瑜的眼睛,她不由泪流满面,试图伸手去抓住她的胳膊,却被她轻易躲开。

莫熙瑜眼中布满了哀伤:“浅陌,对不起,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我便回不了头了,对不起……”

望着她这副模样,南宫浅陌说不出来心里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同情更多一些,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约莫就是如此。

“胥扬将军,暄王妃,久违了!”屏风后面,北堂啸阴鸷的声音传了出来。

南宫浅陌竭力保持着清醒,冷眼看着他,嗤道:“北堂啸,利用一个爱你至深的可怜女人,你看起来似乎还很得意?”

北堂啸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她既嫁给了本宫,自当为本宫分忧!”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未有一瞬是停留在莫熙瑜身上的。

莫熙瑜眼中期待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他不在乎,自己从来都知道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这样痛呢?许是感应到了她偌大的哀伤,腹中的孩子猛烈地动了动,疼得她一阵痉挛。

“就算是为了引我入局,你也犯不上赔上一条无辜的性命吧?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殿中的熏香会对她腹中孩子不利,北堂啸,那可是你的亲骨肉!”最后一句话,南宫浅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北堂啸眉心紧皱,末了对宫人道:“来人啊,送太子妃去偏殿休息!”

“呵!”莫熙瑜被送走后,南宫浅陌倏地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目光似同情,似悲悯。

北堂啸心中顿时一阵恼火,“南宫浅陌,落在本宫手上,你还有心情笑?”

“北堂啸,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南宫浅陌轻描淡写地说道。

北堂啸正要发怒,忽而想到什么却又笑了,眼中似有诡谲的光芒在流动:“南宫浅陌,本宫知道你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你在等什么?等你的‘苍狼’来救你吗?还是在等你烈焰阁的手下?本宫没说错吧,烈焰阁阁主无情公子!”

“北堂太子这是终于猜到了吗?”南宫浅陌淡淡扫了他一眼,仿佛根本就不在意他口中的话一般。

事实上北堂啸所用的迷药对她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但此刻想要在重重守卫中突围而出也绝非易事,所以她刚才一察觉到不对时便立刻给了青风暗号,让他稍安勿躁。

北堂啸不愿再与她多说,在他看来,南宫浅陌这个女人太过狡诈,尤其是她的那双眸子,犀利明澈,仿佛自己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似的。

“来人,把胥扬将军请下去,好好照看!”

侍卫指着地上倒下的魏祎,问道:“殿下,那这位夙夫人该怎么办?”

北堂啸冷冷睨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一起带走。”

“是!”

很快,南宫浅陌便被蒙上眼睛带走了,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幽暗的地牢中,身上绑着结实的锁镣,而魏祎就躺在她身边。

“祎祎,祎祎!”南宫浅陌唤了两声,见她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于是开始四处打量起来,这座地牢不像是那种常见的牢房,光线虽暗,但却很干净,与寻常地牢相比,它似乎……更倾向于一间密室。

是了!方才北堂啸命人带着自己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但其实一直在不停地绕弯子,所以说,自己和祎祎此刻很有可能还在东宫!那么这里,就应该是东宫之下的密室!

在确定四周无人看守之后,南宫浅陌轻声唤道:“青风,青风你在吗?”

头顶上“呼啦!”响了一声,一道暗门打开来,青风从上面一跃而下:“主子!”

在看见她身上镣铐的那一刻,青风眸色骤然冷了几分,“属下这就替您解开它!”说着就要抽出随身的佩剑去砍锁链。

“别白费力气,这锁链是玄铁所制,你砍不断的。”南宫浅陌阻止了他。

“那属下这就去找钥匙!”青风罕见地急躁起来,转身就走。

“站住!”南宫浅陌一声喝住了他,冷静道:“以北堂啸多疑的性子,这钥匙必定在他自己身上贴身保管,你不是他的对手。”

青风抿唇,语气带了几分焦躁:“那现在怎么办?”

“我袖中藏了金针,你替我取出来。”南宫浅陌目光微沉。

青风依言从她袖中取出了金针,眉头紧锁:“属下不会开锁……”当初主子教他们的所有技能当中,他唯一一样学不会的就是开锁!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开锁!”南宫浅陌转头看向地上晕倒的魏祎:“把祎祎弄醒!”当初祎祎缠着她非要学习如何开锁,自己被她缠得无法了,就随手教给她几招,现在只能希望她还记得了。

青风取出一颗药丸喂地上的魏祎服下,不一会儿功夫,她便悠悠转醒,声音迷蒙不清:“我这是在哪儿?”

“东宫密室。”南宫浅陌言简意赅地回答,说罢又催促道:“别废话了,还记得当初我教你的吗?现在拿着金针把我身上的锁铐解开!”

青风立刻将金针交在她手中。

“可是,我没试过开这种锁……”握着手里的金针,魏祎都快急哭了。

南宫浅陌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谁也不可能见过所有种类的锁头,别浪费时间了,快动手!除非你想我们一起死在这儿!”

魏祎望着她,又望了望边上的青风,咬咬牙,拿起金针开始开锁。

第五百四十三章 密室暗道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魏祎急得满头大汗,那锁铐却还是纹丝不动。

“怎么办,怎么办,我开不了它……”魏祎几乎要哭出来了,握着金针的手不断地颤抖着。

就在这时,青风突然神色微变:“不好,有人进来了!”

“快躲起来!祎祎,你继续躺下,记住,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南宫浅陌立刻吩咐道。

见她还在发愣,南宫浅陌不由加重了语气:“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回过神儿来的魏祎连忙慌乱地点点头,躺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又是“呼啦!”一声,暗门再次打开,北堂啸带着他的心腹廖青走了进来。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身上带着明显的戾气和杀意。

南宫浅陌目光平静地望着他:“北堂太子如此动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雁门、聊城俱已失守。”如果说青潼关是东霂北境的最后一道屏障,那么雁门和聊城就是北凛最后的两道防线,一旦突破,北凛的都城杨陵便成了板上鱼肉。

“南宫浅陌,本宫奉劝你一句,别得意得太早!”北堂啸脸上怒意升腾而起,身形一动,下一刻便伸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怎么,被我说中,所以恼羞成怒了吗?”南宫浅陌面不改色,淡淡嗤笑一声,带着三分不屑,七分无畏。

“哈哈!”北堂啸怒极反笑,“你就算是激怒了本宫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逃不出这里,你说,要是本宫将你带到莫庭烨面前,江山和女人,他会如何选择?本宫现在倒是很期待他的反应呢!哈哈哈——”

放肆而嚣张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荡荡的密室中,诡异而阴鸷,隔了片刻,他蓦然甩开钳制住南宫浅陌的手,大笑着扬长而去。身后廖青立刻跟上。

他离开后,魏祎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南宫浅陌跟前,一脸紧张道:“浅陌,你没事吧?”

“我没事,”望着他立刻的方向,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抹沉色:“从北堂啸的反应来看,父亲和大哥应该很快就能打到杨陵,咱们必须尽快从这里离开!”她可不想成为北堂啸用以威胁父亲、大哥甚至是莫庭烨的筹码!

魏祎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睛郑重道:“让我再试一次!”

南宫浅陌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平心静气,我相信你!”

密室里静悄悄的,仿佛能够清晰地听见金针撬动锁孔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锁孔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啪嗒!”

锁开了!魏祎几乎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浅陌!”

“主子!”恰好这时青风从外面闪身进来,见锁铐终于被打开,立刻走上前去三两下就去除了她身上的镣铐,说道:“咱们如今所处的这座密室正好位于东宫之下,出口在北堂啸的书房,外面有重兵把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想要逃出去必然会惊动外面的守卫。”

身上的镣铐一松,南宫浅陌脚步虚浮,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两下,魏祎和青风忙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浅陌(主子),你没事吧?”

只见南宫浅陌摇了摇头,道:“方才一直用内力压制迷药,现在有些脱力,缓一缓就好。”

青风一听,连忙从袖中取出一颗解药递给她,南宫浅陌却是摇头拒绝:“不必,迷药的药性已经过去了,再服解药也是无用。”

顿了顿又道:“如你方才所说,外面戒备森严,仅凭咱们三人硬拼不得,那么就只好另辟蹊径了!”

“难不成除了那道暗门,这里还有别的出口不成?”魏祎蹙眉沉思。

南宫浅陌在密室四周的墙壁上轻轻摩挲着,时不时地敲击两下,道:“既然建造了这密室,断然不会只有这一间,咱们四处仔细查看一下,这里定然有一些隐秘的机关暗门。”

二人闻言立刻开始四下寻找机关。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尤为突兀。

南宫浅陌和青风闻声忙回头去看,却是魏祎不小心碰倒了墙上挂着的油灯,南宫浅陌正要嘱咐她小心些,突然,魏祎兴奋的声音响起:“我找到了!浅陌你快来看!”

只见密室墙壁挂着油灯的下方有一处极为细小的凸起,而这凸起恰好被灯影挡住,若非魏祎无意中碰倒了油灯,这凸起藏在灯影下根本就发现不了。

“祎祎,青风,你们先靠后。”南宫浅陌的手缓缓触上了那处机关,轻轻按下。

只听得“咔哒!”的一声,密室地面上正当中的位置打开了一道三尺见方的暗门,往下看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暗道。

三人对视一眼,“走!”

暗道曲曲折折,极为狭长,仅容一人通行,南宫浅陌走在最前,青风断后。三人举着火折子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终于来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通道中,面前出现了一道石门。

望着面前的石门,南宫浅陌眸色暗了暗,直觉告诉她,在这座石门后可能会出现一些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可现在却是顾不得这么多了,“青风,把门打开!”

青风立刻上前用力去推石门,随着石门渐渐打开,藏着石门后的一切落入眼中——

这是一间古朴的书房,里面书案、画架、器皿摆件,一应俱全,书架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孤本藏书,而在书房正中赫然摆着一副水晶棺!

“看来这就是那位风华绝代的韶华长公主了。”南宫浅陌走上前去,轻抚着水晶棺上的纹路叹道。

魏祎忍不住走上前去,细细打量着水晶棺中躺着的女子,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袭浅金色华服,头戴钗头凤鎏金步摇,面容沉静,双目微合,端的是姿容华贵,气质斐然,饶是隔着一层透明的棺椁,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她睥睨天下卓然而立的气势。

心中不由微叹:曦和输在这样一个女子手里,不算亏。

第五百四十四章 死后同穴

与魏祎不同,南宫浅陌的目光落在了旁边衣架上挂着的那副金丝盔甲上,如果她猜错的话,这副金丝盔甲当是北凛先太子北堂睿所有,盔甲是用金丝混着冰蚕丝所制,即便是十几年过去了,却依然纤尘不染,熠熠生辉。

透过这副盔甲,她仿佛能够看见北凛先太子横刀立马、纵横四方的凌然之姿。

世人皆道韶华长公主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却鲜少有人记得这位天资卓著、文武双全的已故太子了。

可试想,如韶华长公主那般傲气凛然的人物,她所倾心相付的男子又该是怎样的惊才绝艳!

记得莫庭烨曾与她说过,若北堂睿没有英年早逝,这片临渊大陆如今是何光景只怕还要另说……

“浅陌,这副盔甲是……”魏祎看着这副与众不同的金丝盔甲,心中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却不能确定。

“如你所想,是先太子的遗物。”南宫浅陌肯定了她的猜测。

魏祎不由皱眉,“若是北堂啸对韶华长公主真的……又为何要留先太子的遗物在这水晶棺旁?”

南宫浅陌摇头叹了口气,道:“北堂啸是爱慕韶华长公主,可他同样敬重先太子这位嫡长兄,更何况,韶华长公主是自尽在先太子墓前的,他越是深爱韶华,就越是愧对先太子,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于他自身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见魏祎目光似有唏嘘,她转而说道:“好了,不多说了,这间密室一定有另一个出口,咱们分头去找!”

然而,半个时辰后,三个人却是一无所获。

最后,南宫浅陌不由把目光停留在了密室中央的水晶棺上,察觉到她的目光后,魏祎不由问道:“难道说机关在水晶棺内?”

“把棺材打开。”南宫浅陌对青风淡淡吩咐道。

当水晶棺被打开后,一丝微微的凉意从棺椁内散了出来,南宫浅陌仔细查看着整副棺椁,忽而伸手至韶华长公主头下,将其枕着的瓷枕取了出来。

“浅陌,你这是……”魏祎不解地看向她手里的物件儿,这不就是一个年代稍远些的瓷枕吗,难不成还有什么古怪?

南宫浅陌抬手在瓷枕上方轻轻敲了敲,瓷枕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魏祎眸色一惊:“这瓷枕里面有东西?”

“韶华长公主,对不住,失礼了!”南宫浅陌朝着棺中的女子轻声说了一句,紧接着便听得“啪!”的一声,瓷枕被摔碎在地,里面藏着一封信,信封上一片空白,连个落款署名都没有。

南宫浅陌将信封拆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她看罢低声道了句:“你果然知道!”

“浅陌,这信上都写了什么?”魏祎急切地问道。

南宫浅陌没有回答,只是对她道:“帮我把书架第二层倒数第三个瓷瓶拿过来。”

魏祎虽然心中疑惑,却并未追问,依言去将瓷瓶取下,瓷瓶到手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变了变:“这里面有东西。”

“是北堂睿的骨灰。”

“什么?!这,这怎么会!”魏祎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按照北凛皇室的规矩,凡皇室成员死后需入土为安,方可再入轮回。似这般焚烧成灰,那可是大忌啊!北堂睿曾贵为太子,怎会被如此对待?

没有理会她的震惊,南宫浅陌从她手中接过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洒在棺内,又轻轻伸手从韶华长公主的口中取出了玉髓,收在袖中,继而对青风伸出了手:“将火折子给我。”

青风眉心一跳,却仍是将火折子递给她:“主子,你想要做什么?”

没了玉髓护体,韶华长公主的尸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衰老,“呲拉!”一声,南宫浅陌划开了火折子,毫不犹豫地丢入水晶棺。

火折子丢入水晶棺的那一刻,韶华长公主的尸身便迅速燃烧起来,望着棺内疯狂燃烧着的幽蓝色火焰,她淡淡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话音刚落,水晶棺便突然向后退去,地上出现了一道暗门,显然是另一道出口。

“北堂啸发现我们逃走后应该很快就会追来,时间不多了,走吧!”南宫浅陌对二人说道。

魏祎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生不能同寝死同穴,于先太子和韶华长公主而言,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青风和魏祎一前一后进了暗门,南宫浅陌将要踏入暗门的那一刻忽然顿住了脚步,目光在那副金丝盔甲上停留了一瞬,终于还是将它放进了水晶棺中,幽蓝色的火焰很快便将其吞噬淹没。

金丝盔甲是韶华长公主亲自命人为北堂睿打造,如今也算是有了最好的归处吧?

北堂啸在发现密室里空无一人时,顿时暴怒:“廖青,人呢?”

廖青快速检查了一遍密室里留下的痕迹,道:“启禀殿下,从现场留下的痕迹看,她们应该是顺着密道逃了!”

北堂啸恨得咬牙切齿:“立刻追!”

一路沿着密道追去,北堂啸的脸色越来越沉,南宫浅陌,你最好不要见到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否则……

当他们赶到时,水晶棺中的最后一丝火焰也终于熄灭,在见到水晶棺内满是一堆灰烬的那一刻,廖青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要凝滞起来了,“殿下,这……”

韶华,韶华——

一瞬间,北堂啸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来,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脉,痛到无法呼吸。只见他一下扑到水晶棺前,满眼通红,胸中悲愤交集,有如烈火焚心。

他的手指狠狠扣在水晶棺上,目眦尽裂:“南宫浅陌,南宫浅陌,我要你偿命!”

“殿下……”廖青有些胆颤,不敢多言。

“传本宫旨意,立刻调玄甲军去浮光殿外候着,绝不能放一只苍蝇离开!否则,本宫要他们全部陪葬!”北堂啸目光阴鸷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暗道,此处密室的出口就在当年韶华长公主所居的浮光殿,南宫浅陌,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五百四十五章 青风之死

廖青有些为难:“殿下,玄甲军可是咱们最后的筹码了,若是悉数调去了浮光殿,那杨陵城岂不是……”要知道,南宫枫的大军可是快要兵临城下了。

“本宫的话你没听到吗?!立刻去办!”已经被无尽怒火淹没的北堂啸厉声咆哮着,手中的长剑直指廖青的脖颈。

廖青忙低下了头:“属下这就去办!”

……

南宫浅陌三人沿着密道走了约莫两刻钟的路程,终于来到了出口。

“浅陌,这是何处?”望着面前有如浮光掠影般华贵的宫殿,魏祎不禁讷讷问道。

南宫浅陌环视一周,沉声道:“应该是当年韶华长公主的寝宫。”

“砰!”的一声,三人立刻抬头去看,却是北堂啸一脚踹开了门,怒视着她:“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提她的名字?!南宫浅陌!你好大的能耐!”

望着他身后数不清的重重兵将,南宫浅陌心中微沉,却道:“我没资格,难不成你就有了吗?”

“北堂啸,你敢说你的心里毫无羞愧之意?你敢将你的心思告诉先太子吗?!”清冷的声音厉声质问道。

闻言,北堂啸眼神蓦然阴沉下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阴狠杀气:“南宫浅陌,本宫原本没想要你的命,是你自己找死!”

“殿中所有人格杀勿论!”

廖青忍不住上前劝道:“殿下,万万不可!南宫枫大军就在城外,若此刻杀了她,咱们可就失去了最大的筹码啊!”

北堂啸却丝毫不理会他,径自挥手命令道:“放箭!”

玄甲军不愧是北凛最精锐的军队,光是这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就已经让三人疲于应对了,更遑论其间众多武功高强配合紧密的骁勇悍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必须尽快想法子突围!”望着一个个前赴后继的玄甲军,南宫浅陌眉心紧紧蹙起,沉声说道。

青风一面挥剑逼退身后的几名玄甲军,一面急声道:“主子,你和魏小姐先走,属下断后!”

“闭嘴!全力应敌,找机会一起走!”南宫浅陌厉声喝道。手中的玄铁匕首已经沾满了鲜血,泛着丝丝血光。

北堂啸却是冷笑:“想走?简直是不自量力!给本宫全部杀了!”

越来越多的玄甲军涌了上来,三人身上都带了伤。眼看着就要不敌,南宫浅陌低声道:“听我命令,东面突围!”

“好!”二人立刻点头。

只见她从腰间取出一颗微型烟雾弹,朝着殿门前的方向猛地一掷,大声道:“走!”

三人迅速向着东面撤离,然而不消片刻,北堂啸就带着玄甲军追了上来,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青风突然顿住了脚步:“主子,你们快走,属下去拖住他们!”

说着不待南宫浅陌反应过来便朝着追上来的玄甲军冲了过去。

“青风——”南宫浅陌想要拦住他时却已经晚了,青风已经和玄甲军交上了手,很快陷入了对方的包围圈中。

望着伤痕累累却仍在竭力支撑的青风,南宫浅陌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对魏祎沉声道:“走!”

两人好容易跑出了皇宫,魏祎一边捂着自己正在流血的胳膊,一边喘着气对南宫浅陌说道:“后面玄甲军就要追上来了,浅陌,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我到底是夙问明媒正娶的夫人,便是看在夙问的份上,北堂啸也不会对我如何的……”

“闭嘴!”南宫浅陌快速四下打量了一圈,扶着她靠着一处大树坐下,一面拿出伤药来替她简单包扎好伤口,一面冷静地说道:“北堂啸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尚且不会手下留情,更何况是你这个将军夫人。眼下夙问不在城中,你若留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浅陌,”魏祎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歉疚道:“抱歉,若不是我将烈焰令牌给了曦和,你也不会受此连累……”

话未说完就被南宫浅陌冷声打断:“这不是你的错,是曦和自己的选择。”

魏祎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前方的巷子里一阵激烈的脚步声传来,南宫浅陌眸色一沉,一把将地上的她扶起来,二人迅速躲进了街角一家不起眼的院子里:“嘘,别说话!”

外头玄甲军找不到人,已经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搜查到她们的藏身之处,二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就在南宫浅陌想要冲出去同他们赌一把运气时,一阵骚乱声突然响起,“快,那边有动静,快追!”

南宫浅陌正要松一口气,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立刻警惕起来:“谁?”说话的功夫手中的匕首已经落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陌儿,是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委屈,似喟叹。

南宫浅陌有些尴尬地把匕首收了起来,望了望眼前的男子,又瞥了一眼旁边一身粉衫的花狐狸,略有些不自然地道:“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了?”

“墨寒奉命来寻你,结果刚到醉情楼外就发现它被官府查封了,打听之下才知道你和夙夫人进宫去了。”莫庭烨顿了顿,瞥了一眼旁边的汶无颜,嫌弃道:“至于他,完全是闲着无聊自己非要凑上来的。”

汶无颜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斜着眼睛不满道:“嘿,我说莫庭烨你这可是过河拆桥了,方才要不是本公子命人引开了追兵,此刻哪里有你在这里同陌陌说话的机会?”

“本王可没求你帮忙!”莫庭烨显然并不领情,霸道地把手搂在南宫浅陌腰上,宣誓主权。

“切!谁说本公子那是为了帮你了?自作多情,人家那是为了陌陌好不好?!”汶无颜十分傲娇地说道。

莫庭烨瞪了他一眼,懒得同他计较,忽而注意到南宫浅陌脸色不大好,忙上上下下地查看着:“陌儿可有哪里受伤?”

“嘶!”南宫浅陌从他手里把手腕抽出来,上面被箭矢划破了一道口子,只见她浑然不在意地用袖子遮住,道:“无妨,不过不小心擦破点皮。”

第五百四十六章 亲自来取

莫庭烨却是心疼得不行,一把将她的手腕拉过来,轻轻吹着:“这么深的口子,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蹭破点皮,你什么时候能不嘴硬一回?”

说着又对墨寒道:“快把金疮药拿来!”

南宫浅陌却是一把甩开他的手,有些不耐地把袖子放下,语气冷硬:“我说了不妨事,你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莫庭烨一怔,旋即觉出些不对来,轻声道:“陌儿,可是出了什么事?”陌儿的脾气虽算不上柔和,却也从不迁怒,除非……有什么事令她乱了分寸。

想到青风最后满身血窟窿的模样,南宫浅陌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子烦躁,抿了抿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要紧。”

青风死了,为了救自己而死。虽然知道自己的迁怒毫无道理可言,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倘若他再早到片刻,青风是不是就不会为了救自己而身陷囹圄……

见她闭口不言,莫庭烨只是皱了皱眉,却不再追问,而是顺着她的话道:“玄甲军朝着城西而去,咱们现在若是从东城门离开应该可以避开他们。”

南宫浅陌按下了心中的烦躁,点了点头,对旁边的魏祎道:“祎祎,咱们走吧!”

不想魏祎却是顿住了脚步,满脸歉意:“浅陌,我不能走。”

对上南宫浅陌疑惑的目光,她扯了扯嘴角,眼神却是异常坚定:“结发为夫妻,无论如何,我都必须陪在他身边。”而且,她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需要当面去问他。

南宫浅陌沉默了片刻,就在魏祎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淡淡道:“我说过,尊重你的决定。但你应该清楚,我不会放过夙问。”

“我明白,这是他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魏祎轻笑。

南宫浅陌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和莫庭烨几人一道离开了这间院落。

“谢谢你,浅陌。”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魏祎声音细微地喃喃道。

一行人乔装打扮,避开了城中的官兵,很快由东城门出城,城外自有罗域带人接应。

青越也在,南宫浅陌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便觉心中闷疼闷疼的,还未等她想好该如何同他说这件事,便听得他语气激动道:“太好了!主子你终于回来了,对了,你没受伤吧?”

南宫浅陌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青越向来粗线条,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大仍旧大咧咧地问道:“哎对了,怎么不见青风,他去哪儿了?”

“他……回不来了。”隔了好半天,南宫浅陌才听到自己有些哑然的声音。

青越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却是故作无谓地笑道:“什么叫‘回不来了’?主子你别开玩笑了,你是不是派他去执行什么别的任务了?”

“不是开玩笑,”南宫浅陌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青风他为了替我引开玄甲军,命丧于北堂啸剑下。”她看得很清楚,那一剑穿心而过,断无生机。

旁边莫庭烨闻言不由眸色一沉,原来竟是如此!怪不得陌儿方才会是那般表现,青风跟随她多年,在她心中地位斐然,如今却……陌儿心中定然无比自责!

听闻噩耗,青越一阵缄默,继而哑声问道:“他的尸体在何处?”

只见她摇了摇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眸中却骤然凝聚了一股强烈的杀意,对罗域问道:“大哥在哪儿?”

罗域却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大军在城外二十里处扎营,少将军计划明早攻城。”

“主子,北堂啸的命,我想亲自来取。”青越显得尤为冷静,眸中有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透着彻骨的寒气。

南宫浅陌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可以。”

整整一夜,南宫浅陌都在营帐中与一众将领商议明攻城的事宜,片刻不曾歇息。直至寅时,莫庭烨强行将她带去休息,“陌儿,我知道青风的死你很自责,可这不是你的错!”

南宫浅陌定定望着他,眸中似有万千波澜:“如若不是我轻信了曦和,一意孤行,青风不会死。”没有人知道,当她眼睁睁看着北堂啸那一剑从青风身上穿心而过时内心的愤怒与无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用口型对自己说了两个字:快走!

烈焰阁的这些人是她视若战友的生死至交,在她心中,早已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六年前陈晨死在了襄阳,六年后,青风把命留在了杨陵,如果说六年前的陈晨是为国战死,那么六年后的青风就完全是死在了她的盲目轻信下,她目睹了这一切,却依然无可奈何。

“陌儿,你看着我。”莫庭烨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句道:“你不是神,你无法将一切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同样地,你也救不了所有人。青风的死是个意外,你也只是被曦和所骗,所以,别再逼自己了好吗?”

“莫庭烨,曦和她骗了我,我其实并没有太过气愤,只是觉得失望而已,”南宫浅陌蓦然闭上了眼睛,语气中满是冰冷的杀意:“可青风却因此而赔上了一条命,我现在恨不得杀了她!”

“明日,等过了明日,我们一定拿下北凛,替青风报仇,好不好?”莫庭烨紧紧抱住她,轻声哄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咱们养精蓄锐,我陪你睡一会儿,好吗?”

南宫浅陌抬手搂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闷声道:“好。”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落在苍茫雪域上,南宫浅陌蓦然睁开了眼睛,莫庭烨也醒了,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陌儿。”

“天亮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冷凝。

旭日东升,熹微的阳光下,一道清冷的声音响彻云霄:“传令三军,即刻攻城!”

“杀——”震天的杀声惊醒了尚在沉睡中的杨陵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同时遭到了猛烈攻击,这座属于北凛的都城到底还是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第五百四十七章 杨陵城破

夙问已经重整军队迎战,却仍旧是失了先机,北凛大势已去,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够力挽狂澜。

就在此时,百丈高的城楼上,北堂啸忽然出现,身后廖青押着一名身怀六甲的年轻女子,在看清女子面容的那一刻,南宫浅陌周身的温度又下降几分。

“南宫浅陌,你看看这是谁?”北堂啸阴鸷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架在了莫熙瑜的脖子上。

南宫浅陌面不改色,目光从女子身上一掠而过,淡道:“与我何干?”

“哈哈哈!胥扬将军还真是狠心啊!”北堂啸突然笑了出来,声音刺耳,全然不顾身边女子惨白的脸色。

“怎么办?你们东霂的胥扬将军你昔日的好友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你的生死呢?”北堂啸贴近莫熙瑜的耳朵阴狠地说道。

莫熙瑜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身子更是不可遏制地颤了颤,闭上眼睛任泪水顺着眼角流下,轻声道:“我说过,于东霂而言,我早已是个叛徒,你的目的不会达成的。”

北堂啸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笑得有些残忍:“你最好祈祷你在他们心中还占有一席之地,否则本王会让你给死去的北凛将士陪葬!”

“那就杀了我吧,我不怨你。”莫熙瑜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木然的绝望与平静。识人不清,又怎能怨得了旁人呢?至于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或许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北堂啸冷哼一声不再理她,继而是对城下喊道:“南宫浅陌,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再不退兵,你们的曦和公主将死在本宫的刀下!”

想到死去的青风,南宫浅陌的心一片冰冷沉寂,面不改色地下令:“攻城!”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东霂将士抬着云梯,拿着火箭再次展开了攻势,城楼上的夙问面色凝重,却毫无怯意,犹自镇定指挥道:“众将听令,备火油,放箭!”

北门处有夙问亲自镇守,自然没那么容易攻破,但其余东西南三个城门就没那么幸运了,南宫枫率兵攻打东门,莫庭烨亲自领军绕至后方攻打南门,西门则由罗域祁佑二人合力攻打。

不消半个时辰,城楼上的一众人等就听到了源自四面八方的杀声,很显然,除了北城门外,其余三个城门均已被攻破,北堂啸见状脸色顿时变了几变。

“殿下,杨陵怕是守不住了,末将命人先行护送殿下离开。”夙问带着一身的血污伤痕,走至他面前沉声说道。

就在这时,站在旁边的莫熙瑜却突然趁他不备,奋力推开身边的侍卫,迅速站到了高高的城墙上。

“莫熙瑜!你想干什么?!”北堂啸眸光一紧,厉声喝道。

城墙不过一尺来宽,莫熙瑜怀着身孕的身子站在上面摇摇欲坠,她背对着他,寒风吹得她鹅黄色的衣裙瑟瑟发抖,声音却异常清晰平静——

“北堂啸,我向来是个懦弱卑怯的人,不顾一切地嫁给你已经用尽了我毕生所有的勇气,可事实证明,这唯一一次选择也是错的。”她的语气空洞洞的,甚至还带着几分自嘲。

隔了片刻,她缓缓回头,冲他嫣然一笑:“我不怨你,只是实在累了,如果有来生,我们再也不要相遇了。”言罢便张开双臂,轻轻一跃,任由自己的身子伴随着寒风翩然而下。

“莫熙瑜!”北堂啸只觉心口猛地一抽,立刻伸手去抓她,奈何却晚了一步,手中只留下了半截鹅黄色衣袖。

顷刻间,衣袖的主人坠落在百丈高墙之下,绽放出一朵迤逦绚烂的血花,恍若盛开在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绝望而绮丽。

城下的攻势还在继续,守城的玄甲军却越来越少,身边的心腹廖青忍不住催促道:“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震天的杀声刺破耳际,望着城楼下静静躺着的那抹鹅黄色身影,北堂啸不由攥紧了手心,一瞬间只觉得恍若隔世,明明在前一刻还汲汲经营渴望得到的东西,在这一刻忽然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他静静地凝视着北凛摇摇欲坠的山河,声音萧瑟而寥落:“夙问,不必再战了,北凛的气数已尽。”

夙问抿了抿唇,神色不变:“殿下,末将说过,誓与北凛共存亡!”

北堂啸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而叹气道:“随你吧!”言罢便同廖青一起踉踉跄跄地往皇宫方向走去。

“杀——”城楼下的厮杀声陡然变得激昂起来,夙问知道,这是城破了。

副将赵钊喘着粗气跑了过来:“将军,外面打进来了……”城楼上剩下的零零散散的玄甲军也都一身狼狈,等待着他们将军的命令。

夙问略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沉声道:“把战旗拉起来。”

赵钊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咬咬牙坚定道:“将军,末将陪您一起!”

“对,末将们愿同将军一起!”身后的玄甲军亦齐声应道。

“还有我!”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魏祎一身戎装手持长剑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城楼,冲着夙问微微一笑:“承蒙夙大将军不弃,我魏祎愿同将军共进退!”

“我昨夜不是命人送你离开了吗?”夙问眉心紧蹙,声音微微不悦。昨日傍晚她突然带着一身伤来寻他,言及要与他共同守城。是他料到今日战事艰难,生死难测,故而提前安排好了她的去处,哪成想她竟然没走!

魏祎却全然不在意地轻笑道:“我魏祎虽不是什么忠贞节义之辈,却也做不来抛下自己的夫婿独自潜逃的事情!夙大将军这是想要置我于不义吗?”

夙问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去对一众将士道:“众玄甲军听令,誓死守城,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誓死守城!誓死守城!”玄甲军们声声呐喊着,和着萧瑟的北风,铸就一股悲壮之气。

第五百四十八章 残酷收梢

这注定是一场残忍无情的战争,十万玄甲军战至最后只剩下了不足万人,其中还有八千人选择了投降,剩余的不到两千人随着主将夙问一起,死守着北凛的最后一面王旗。

血流成河,染红了大片大片的雪地,将士们的尸体堆积成山,空荡荡的城楼上就只剩下了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他右手的赤霄刀上犹在汨汨地往下滴着鲜血。

“夙问,”魏祎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瞳中,平静道:“一直以来有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我心头,我却从来不曾开口问你,可这一刻我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夙问缓缓抬眸,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正视她,这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妻子,想要开口却又不知所言,最后只能苍白无力地道声抱歉:“对不起,魏祎,我夙问一生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负了你。”

“和离书……我放在你房间了,惟愿你日后安好。”

“呵呵!”魏祎却是蓦然笑了出来:“到了这一步,你竟还是不肯告诉我一句实话吗?”

夙问抿唇不语,眸中似有万千暗潮涌动,令人看不真切。

这时,东霂将士已然将二人团团围住,南宫浅陌扬手示意大家不要妄动,径自走上前来,没有任何劝降的话,只是淡淡道:“夙问,你,可愿与我一战?”

夙问抬眸,定定看着她,眼中缓缓凝聚了一股奇异的光彩,仿佛他等候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这一刻似的,朗声笑道:“夙某之幸!”

这一瞬,魏祎分明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愉悦,她想,她终于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望着那抹染血的伟岸身影,她在心里默默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收梢,那么我自当成全你!

染血的赤霄刀寒气凛冽,刀刃过处卷起一地的殷红残雪,锋利的玄铁匕首杀气腾腾,出手间翻云覆雨变幻莫测。自六年前的襄阳城开始,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但这一次却又与以往格外不同,没有得失,不分战术,就只是单纯的较量,心无旁骛,却也格外酣畅淋漓。

刀光剑影之间,夙问招式大开大合横劈竖刺,杀气凌然,南宫浅陌却胜在灵活多变角度刁钻,招招直击要害,二人过起招来也是格外地令人胆战心惊,一时间难分高下。

不知过了多久,连日征战奔走的夙问终于渐渐露出了疲势,只见他虚晃一招,赤霄刀直直朝着女子命门而去,南宫浅陌自是一个利落的转身,身子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躲过了致命一击的同时手中的玄铁匕首直直朝他刺去。

“噗!”的一声,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传到耳际,南宫浅陌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她这一击确实用尽了全力,可夙问就真的避不过去吗?

低头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胸口正中的匕首,夙问眼中划过一抹释然,嘴角轻轻扯了扯,哑声道:“谢谢,谢谢你……”让我死在你的匕首下。

南宫浅陌眉头紧锁,手掌一翻,匕首从他胸口拔出,鲜血随之喷涌而出,飞溅在雪地里,刺目得很。

“夙问,夙问……”饶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可当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魏祎心里还是觉得难过得要死,她一步一步走至他身旁,缓缓屈膝跪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在他耳边喃喃叹道:“夙问,其实你藏得一点儿也不好。”

身后有将领上前询问该如何处置这二人,南宫浅陌却是微微摇头,望着雪地里的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一时间心绪繁杂不已。

“头儿!”祁佑从内城匆匆赶来,对她低声道:“北堂啸在浮光殿引火自焚了。”

南宫浅陌听罢微不可察地皱眉:“其余皇室成员呢?”

“都死了,北堂啸亲自动的手。”祁佑目光复杂地答道。北堂啸自焚尚在情理之中,可他为何会对其他皇室之人下此狠手?

望着城中弥漫着的滚滚浓烟,之前在皇宫密室中看到的那封没有署名的密信中的字迹再次浮现在眼前,北凛帝有个玩弄**的怪癖,当年北堂啸的母妃为了邀宠,亲手将他送到了北凛帝塌上……

想到这些,南宫浅陌不由叹道:“北凛皇室于他而言,没有扶持,只有抹杀。”整个皇室当中,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大概就只有前太子北堂睿和那位韶华长公主了,可惜,这两个人早早就离他而去……

“头儿,曦和公主的尸身该如何处置?”罗域前来询问。

南宫浅陌顿了顿,道:“寻个风景秀丽之处,葬了吧!”皇室公主的身份困了她大半生,好容易逃出牢笼,北堂啸又毁了她对爱情的所有希冀,她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再同这二者有任何牵扯了吧!

罗域点点头,又望着前方竖直插在雪地里那把犹在滴血的赤霄刀,犹豫不决地问道:“那夙将军……”

听到这个称呼,南宫浅陌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烦躁,抿了抿唇,道:“交由祎……夙夫人自行处置吧!”

言罢便转身离开,却被魏祎出声叫住:“等一下!”

只见她站起身来,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祈求:“浅陌,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以平南将军之名将他厚葬。”

“我以为,你会更想要带他离开这里。”南宫浅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魏祎却是轻轻摇头苦笑:“我是想要带他离开不假,可我也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雪地里,那殷红的赤霄刀铁骨铮铮,透着晦暗的血光和彻骨的寒意,南宫浅陌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便移开来,她道:“好,我答应你。”

“多谢!”魏祎也同样望着那把刀,轻声道。

听到这句生疏的道谢,南宫浅陌心中五味杂陈,却仍是忍不住问道:“……祎祎,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魏祎喃喃自语,眼中布满了迷茫与未知,旋即轻笑道:“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或许做个仗剑天涯的江湖侠客也未尝不可?”

第五百四十九章 雪地谈心

南宫浅陌点点头,又道:“魏大人致仕后回了你们的故乡潞州,若有机会的话常回去看看吧,他一定很惦记你。”

魏祎只觉心中一暖,真诚地望着她:“浅陌,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矫情,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谢谢你!”以父亲的刚直性子,若无浅陌的尽力斡旋,他老人家焉能安然度过那段夺嫡的凶险岁月!

一阵风雪吹过,南宫浅陌觉得眼角略有些酸涩,却是扬眉道:“谢我什么?”

“唔,”魏祎偏着头认真想了想,道:“我父亲,夙问,曦和……总之,所有的所有。”

南宫浅陌忽觉有些好笑:“行了,不是说大恩不言谢吗?再说下去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彼此间相视一笑,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清扫战场的事情自有南宫枫带着军中一些其他的将领负责,得了空的南宫浅陌则与莫庭烨并肩走在杨陵城街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曦和坠楼,北堂啸自焚,夙问死在了我的匕首之下,祎祎远走他乡。青风的仇算是报了,可我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莫庭烨,我忽然有些厌恶起这无休无止的战争来。”素来清冷自持的声音里竟罕见地带了几分迷茫与厌倦。

莫庭烨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却同她说起了上辈子的一些旧事:“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被父辈仇家追杀的事吗?”

南宫浅陌不解地点点头,“记得,似乎……是因为一些军火生意上的矛盾?”

他勾了勾唇,悠悠道:“一直以来,黑道军火生意都不是什么容易做的买卖,说是刀口舔血也不为过。我父亲算不上什么好人,在军火界纵横多年,结下的仇家数不胜数。可在我出生以后,他却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想要金盆洗手,将莫家洗白。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是不是?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不惜为了那个可笑的念头赌上一切。结果可想而知,有人出卖了他,而那个人就是曾经同他一起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从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那些避无可避的事情,就只能昂首面对,一如眼下纷乱如麻的战局。尤其在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时,迎难而上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你才拼尽全力建立了血刹堂?”南宫浅陌望着他问道。许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些过往,寻常偶尔间聊到时他都是一笔带过,自己只当他不愿提及,也就不曾追问。

“不错,我建立血刹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杀了我父亲那位好兄弟。他没有反抗,甚至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告诉了我他背叛我父亲的原因——他是m国军方的卧底,而m国军方一直觊觎我父亲手中的势力。”

“他与我父亲相交多年,不忍看他弥足深陷,便趁着我父亲想要洗白莫家的机会与军方达成了协议,只要他帮助军方成功接手父亲手中的势力,军方便答应保我父亲性命无虞,可惜,m国军方也并不全然信任他,原本安排好的计划被人加以利用,而我父亲则成为了其中的牺牲品。”

南宫浅陌听到这里不禁微微蹙眉,据她所知,m国军方的特工系统盘根错节,内部倾轧更是尤为严重,会有此举倒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

“我最后还是杀了他。”莫庭烨语气格外平静,带着几分冰冷的凉薄:“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辜负了我父亲对他的信任并造成父亲的惨死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早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他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

身为m国特工,他不会不了解m国的行事风格,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选择了这条路,选择用他和父亲一辈子的交情甚至是父亲的性命去赌m国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他难道不知道事情失败的后果吗?不,他知道的,他只是在彼时彼刻选择了于他而言更重要的一方。

听着听着,南宫浅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述的感觉,闷疼闷疼的,她握紧男子的手,定定道:“庭烨,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过往的伤疤可以痊愈,却不代表它再不会疼,庭烨今日亲手将这些伤疤撕开来,无非是希望她看开后心里能好受些。这样的良苦用心她又怎会不懂呢!

莫庭烨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悠悠叹道:“陌儿,或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其实你的心很软很软,别人对你一分的好你恨不得用十分来还。可是陌儿,你要明白,这世上不完美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而我们所能做的实在有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哪怕那代价是自己性命。”

南宫浅陌忍不住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撇嘴道:“谁说我心软了,我那分明是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好,陌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莫庭烨自然而然地搂上了她的纤腰,无不宠溺地说道。

对上他那副哄小孩的姿态,南宫浅陌顿时不乐意了,一双美目直直瞪着他:“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很无理取闹嘛?”

莫庭烨无奈地摇头失笑,南宫浅陌见状愈发地不依不饶起来,双手揉捏着他的脸,语气凶狠地威胁道:“说,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不敢不敢!”莫庭烨慌忙讨饶。

南宫浅陌却是不信,弯腰揉了一个雪团就往他身上掷去,莫庭烨一边躲,一边团了雪团往回扔,二人在雪地里闹了一阵子,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休息。

忽而想到什么,南宫浅陌眸中划过一抹狡黠,却是一本正经道:“那日墨寒匆匆塞给我一个锦盒,说是你命他专程送来的,这几日我忙着战备,也没顾得上打开,你大老远让他捎了什么东西给我?”

第五百五十章 不会哄人

莫庭烨一听她连看都没看自己送她的东西,顿时黑了脸,冷声冷气道:“没什么。”

“噢,那我就放心了。”南宫浅陌悄然瞥了一眼脸色奇臭无比的某人,不甚在意地说道。

倒是莫庭烨,憋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别扭地开口问道:“那个锦盒,你不会随手送人了吧?”据他所知,陌儿有个很不好的习惯,打完胜仗就喜欢赏东西,她要是敢将自己送她的东西转手赠予他人,他一定,一定……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南宫浅陌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抬手揉捏着他的脸:“莫庭烨,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大老远从西霄让人专程跑一趟,就为了给她送那么一串红豆……

莫庭烨见状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丫头是故意逗自己玩呢!当下就甩开她的手,别过脸去不再理她,亏得自己时时刻刻惦记着她,她倒好,好容易写了封信,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半点不曾提到自己。

他念着战场紧张忙碌,许是一时没想起来也未可知,便也没同她计较,又巴巴地让人送了玲珑红豆手串给她,想要她知道自己的相思之情,可瞧她这副模样又哪里有半分领情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见他果真动起气来,南宫浅陌不由放软了语气,柔声哄道:“你看,我这不都已经戴在手上了嘛!”说着又把手腕露出来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见到皓腕上的那副玲珑红豆手串,莫庭烨总算觉得心里的气儿顺了不少,却还是故意绷着脸不理她。

南宫浅陌并不擅长哄人,不过两句话就暴露了本性:“喂,莫庭烨,你差不多得了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战事紧急,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所以才……”

“有的没的?嗯?在你看来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是吧?”听到她那句话,莫庭烨刚刚消下去一点儿的怒火登时又“蹭蹭蹭”地冒了出来,满脸控诉地瞪着她。

南宫浅陌顿觉头疼,恨不得给自己嘴巴两下,怎么就这么欠呢!奈何话已出口,此刻也只得连忙伏低做小,抱住了他的胳膊:“我那是口误,纯属口误,你在我心中绝对占据首要位置!”

莫庭烨凉凉瞥了她一眼,一副明显不相信的模样。

南宫浅陌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扯出一抹近乎谄媚的笑来:“尊敬的暄王殿下,方才是我错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拒绝!”

“真的?”男子斜睨了她一眼,对于她的承诺表示怀疑。

南宫浅陌立刻微笑以对:“我保证!”

“这可是你说的!”莫庭烨脸上顿时云开雾散,笑得好不得意,只见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今天晚上你在上面……”

“轰!”的一下,南宫浅陌只觉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一巴掌把他的狼爪子拍开,怒道:“不行,换一个!”

“唔,”莫庭烨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勉为其难地道:“那我要你给我做件衣服!”

南宫浅陌顿觉头顶一阵乌鸦飞过:“你这个乐痴怎么不去学音律?!”明知道她拿不了绣花针,这根本就是借机挑事!

“二选一,你自己看着办吧!”莫庭烨两手一摊,一副“我已经给了你选择,剩下就看你自己”的姿态。

南宫浅陌咬牙:“你这是趁火打劫!”

莫庭烨靠在她耳边坏笑道:“陌儿,生命在于运动,运动在于不断尝试。”事实上,若非现在是冬天,外面太冷,他倒是有个更好的想法可以试试!

南宫浅陌:“……”好想把他的脑子掰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精虫上脑了怎么办?

毫无疑问,这场交锋以南宫浅陌的完败而告终。于是,天还未黑,南宫浅陌就被某人暗搓搓地拉回了房里,还美其名曰“早睡早起身体好”,天知道她这一夜可是被折腾到破晓前才将将合上眼……

最令人头疼的是第二日还有一大堆的事务要处理,于是乎,一大清早地她就被自家大哥派人从床上挖了出来。本着“我在忙大家谁也别闲着”的心态,她毫不犹豫地把某人拖下水,陪着自己一起去临时搭建的府衙里处理事务。

两杯浓茶下肚之后,南宫浅陌总算觉得自己脑子清醒了不少。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西霄那边有把握吗?”南宫浅陌翻着折子,忽而问道。之前因为青风的死她心中一直乱得很,也就没顾得上问他,就这么撇下正与西霄作战的大军,真的没问题吗?

莫庭烨斜睨了她一眼,轻笑:“在陌儿心中,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能耐?”

“哦?”南宫浅陌轻轻挑眉:“这么说来,咱们暄王殿下对西霄是势在必得了?”

“唔,算算看,最迟明日,西霄的捷报应该就能传来。”莫庭烨淡淡说道,一副对于这个结果“本王不是很满意”的模样。

“噗嗤!”南宫浅陌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要让西霄帝知道了你这副态度指不定要气死了!”

莫庭烨浑然不在意地道:“那不是正好?省了劳动兵马,浪费银钱!”

“啧啧,我怎么不知道暄王府何时这般缺银子使了?”南宫浅陌一脸唏嘘地叹道。

“暄王府自然是不缺银子,但毕竟是王妃管家,平日里多有不便之处,本王总是要留些私房钱的。”莫庭烨亦真亦假地说道,仿佛自己就是个成日受气的妻管严似的。

南宫浅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跟我在这儿耍嘴皮子,我问你,前些日子我让人给你送去的消息你看了没有,倘若公孙珩当真是当年的奚珩,你待要如何?”汶无颜命人把这个消息传给她时,她自己也是吓了一跳,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却能很好地解释公孙珩的所作所为。

如今北凛气数已尽,唯一剩下的渭城也不足为惧,但公孙珩和西瞳却迟迟不曾露面,这不禁让她心中有些不安。

“消息我收到了,”莫庭烨将刚从西霄那边传来的战报搁下,“我已经派人去了渭城,时刻盯着那边的情况。”

第五百五十一章 惊闻噩耗

“你怀疑他们在渭城?”南宫浅陌眉心紧蹙。

莫庭烨也是一脸凝重:“无论是公孙珩还是西瞳,他们都不会是什么善罢甘休之人,渭城,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可渭城外一马平川,并无任何天险以据……”

“但渭城有一个优势是杨陵和襄阳都望尘莫及的。”莫庭烨定定看着她。

南宫浅陌陡然一惊:“你是说……”

“不错,”莫庭烨点了点头,叹道:“渭城是六朝古都,积蕴深厚,直至上一代北凛帝为了发展西北的经济,才将都城迁到了杨陵。”

南宫浅陌眸中染上一抹忧色:“若是他们当真盘踞在渭城,那父亲岂不是有危险?”论起兵法谋略,父亲自然不惧任何人,可要是论起阴谋算计,父亲又哪里会是那两个人的对手!

“你先别急,这也只是最坏的打算,再者我已经命人密切注意那边的情况了,一有风吹草动……”

话未说完,外头墨寒和青越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入,顾不上行礼,急道:“主子,渭城急报!”

南宫浅陌心里“咯噔!”一下,强自冷静下来:“什么事?”

“就在今晨,渭城被我军拿下,但是镇国将军却……以身殉国!”青越痛声说道。

“啪嗒!”一声,南宫浅陌手中的毛笔跌在了折子上,溅了满纸的污迹。一旁莫庭烨见状立刻冷声追问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墨寒立刻接口道:“昨夜镇国将军率军攻城,渭城守将拼死抵抗,双方激战良久,原本渭城守将已经渐露颓势,眼看着胜利在望,可不知为何,镇国将军却突然不管不顾地朝着敌军中心冲去,最后中了敌军主将的毒箭,当场毙命!”

南宫浅陌强自定了定神,稍稍冷静下来后沉声问道:“父亲身边的余副将可来了?”

青越立刻点头:“就在门外候命。”

“请他进来!”

余副将一进门,南宫浅陌便抬手免了他的礼,开门见山道:“昨晚父亲为何突然决定攻城?”渭城外一马平川,并无任何可以藏身隐蔽的遮挡物,城楼上又是灯火通明,足以将二十里外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情况下夜里行兵可是大忌。父亲戎马一生,断不会犯这种错误。

余副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事情如实相告:“回王妃,原本的作战计划是今晨攻城,可……昨夜有一个带着黑色斗篷的女子进了将军营帐,那女子离开后不久,将军就改变计划决意攻城了。”

“可有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南宫浅陌紧紧追问道。

“这……”余副将神情有些纠结。

南宫浅陌看出来端倪,冷声道:“你看到了什么?照实说!”

余副将咬了咬牙,道:“末将当时正好检查完马匹粮草,看见那女子从将军帐中出来,觉得奇怪便多瞧了两眼,结果竟发现那女子的面容竟,竟和夫人像了七八分!”

说罢又道:“不过夜里天黑,末将也不敢完全确定!”

南宫浅陌此刻只觉得一盆冷水将自己从头浇到尾,凉得发颤,余副将跟随父亲多年,为人最是老成持重,事关重大,他若是拿不准的事情绝不会拿出来说,可母亲此刻明明应该在上京城,又是如何突然出现在渭城的?是有人易容还是母亲当真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余副将一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见南宫浅陌神色变幻不定,莫庭烨开口说道。

“末将告退!”

余副将离开后,莫庭烨又吩咐墨寒去将南宫枫请来。

南宫枫乍一听闻噩耗,短暂的失神过后,失去至亲的悲痛化作了一股强烈的怒意在胸中升腾,冷声质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往日清冷卓绝的嗓音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煞气。

青越简单将事情的经过同他讲述了一遍,在听到父亲所见的那个神秘女子很有可能是母亲时,南宫枫眸中染上一抹深沉,抿唇不语。

莫庭烨将他脸上的异色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言,沉吟了片刻,忽而开口说道:“陌儿,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初两王夺嫡西霄趁虚而入,上京城沦陷前我曾命人将各府人员提前暗中撤离,所有人中唯有岳母一人拒绝离京……”

南宫浅陌一颗心再次沉了沉,冷静吩咐道:“青越,给浅黛传信,要她亲自走一趟镇国将军府,务必要亲眼见到母亲!”

“是,属下立刻去办!”青风应声而去。

“父亲的遗体可送来了?”南宫浅陌此刻冷静异常,眼中没有半分起伏。

墨寒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见他并未反对,这才点头:“回禀王妃,已经送来了,只是那毒极为霸道,将军的遗容……多有损伤,还请王妃有个准备。”

“嗯,带路吧。”南宫浅陌说着便往外走去。

南宫枫和莫庭烨错后一步,也跟了上去。

尸体用白布盖着,停在距府衙不远的一处别院里,白布掀开的那一刻,三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那支毒箭正中胸腹,从伤口处往外,尸身的腐烂不断加剧,莫说是面容了,整个身上竟无一处完好的皮肉,尽是青黑坏死的血肉,模糊一片。

闻讯赶来的罗域祁佑二人也忍不住心底一寒,这一箭正中心脏,便是不用这毒,镇国将军也断无半分生机,这下手之人究竟是多怨恨他,竟不惜用这等阴邪的法子!

“把东西给我。”心中愈是愤怒,南宫浅陌面上看起来便愈平静,伸手接过二人递来的工具,南宫浅陌一点一点检查起尸身来。

小半个时辰后,她直起身来,将手套摘下,从袖中取出一枚枫叶状的令牌丢给祁佑,沉声道:“去一趟红枫居,就说我有要事要见他们主子!”

红枫令……这是千机公子的信物!祁佑定了定神,正要动身,却见一道红色身影从墙外翩然而下——

“不必了,本公子已经来了。”素来喜爱嬉笑玩闹的人此刻语气竟是十分的正经。

第五百五十二章 南柯一梦

目光在尸身上一扫而过,“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南柯一梦确为千机阁所有,但令尊之死却与我千机阁无关。”听闻镇国将军死讯的那一刻,他就立刻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赶来了,为的就是能够赶在第一时间同她当面解释,旁人的误解他可以不在乎,但唯有她,不可以。

“我知道与你无关,”南宫浅陌面不改色地望着他:“所以我想问的是南柯一梦究竟是被何人买走的?”

汶无颜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将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南宫浅陌何等敏锐的人,立刻便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淡道:“是司星辰,对吧?”

汶无颜顿时失语,旋即苦笑道:“抱歉,我似乎无意中做了一件错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身边的红衣却忍不住为自家主子分辩:“主子您明明也是不知情的……”下头的人将南柯一梦卖给司星辰是私底下进行的,主子知道后立刻将那人处置了!

“红衣,你逾距了。”汶无颜声音淡漠,熟悉他的人却从中听出了一股冷意。

南宫浅陌望着他:“与你无关的事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第一楼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私底下的暗桩钉子不知有多少,这一点,你我都清楚。”

汶无颜心中一暖,却仍是不容拒绝地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负有不可逃避的责任,若有用得到千机阁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不待南宫浅陌开口,便听得身旁莫庭烨十分不客气地道:“既然汶兄如此坚持,那不如就借千机阁的情报网一用,将第一楼在北凛的势力清扫一下吧!”血刹楼和烈焰阁虽然也有自己的情报网,但毕竟主要重心不在北凛,总是有些鞭长莫及的地方,而千机阁就不同了,他汶无颜的根可就扎在北凛的!

汶无颜摇头苦笑:“自当尽力而为!”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看了莫庭烨一眼,皱了皱眉头,清扫第一楼的势力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公孙珩此人城府极深,稍有风吹草动势必会惹来对方的猛烈反扑,如此一来,千机阁怕是要损失不少暗线……

本想出言拒绝,谁知莫庭烨根本就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偏生汶无颜也是个死脑筋,竟然还一口答应了!

罢了罢了,横竖以后找机会还了他这份人情就是了!

此事便算是就此敲定,南宫浅陌命人去收敛尸体,安排葬礼。南宫枫刚要跟过去帮忙,却被莫庭烨叫住:“南宫兄。”

“方才在议事厅南宫兄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莫庭烨意有所指地问道。

南宫枫微微叹了口气,苦笑:“你怕是早就看出来了吧?”

莫庭烨挑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东海匪患来得突然,不像是冲着东霂,倒像是冲着某个人去的。而公孙珩也不像是那种会无的放矢的人。”

“你十五岁就驻守东海,即便是遇到了海啸流落海岛,以你的本事也应当有法子离开,除非,你在故意躲开什么人。而这一点在之后也得到了验证。”

南宫枫听罢不由轻轻扬眉:“我还有何处露了破绽?”

莫庭烨轻笑,语气淡淡道:“之晴那个丫头胡闹惯了,她有几斤几两本王再清楚不过,单凭她一人之力能找到你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可她却偏偏却做到了,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你担心之晴的安危,故意留下线索让她找到了你。”

“既然你早就看出来了,为何当时不问我?”南宫枫有些诧异地问道,算是承认了他的推测。

莫庭烨深深看了他一眼:“枫公子少年成名,何等清傲绝尘胸怀坦荡之人,又怎会与阴邪小人为伍?既然如此,本王又何必多问!”

南宫枫蓦然失笑,斜了他一眼:“说得这样好听,你敢说你不是早就猜到了我与那人的真实关系?”

被人拆穿了谎言的莫庭烨毫不心虚脸红,淡然道:“那你会为了所谓的生父背叛陌儿吗?”

“呵!”南宫枫神色一冷,眼中尽是讽刺与不屑:“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自称本公子的父亲!”他南宫枫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父亲,而那个人就是东霂的镇国将军,南宫渊!

莫庭烨神色不变:“你的意思本王明白,只是眼下四国局势已定,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同他正面对上,届时所有的事情都会公诸于世……”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姓南宫的事实,至于陌儿那边,我会找机会同她说明的。”南宫枫语气淡淡地说道。

莫庭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心里有数就好。”

果然不出所料,当晚,西霄那边便传来捷报,西霄帝病危,贺兰瑾琰率领一众宗室开城投降,至此,各自盘踞一方数百年的临渊四国终于统一。好消息传来的同时,上京城那边澜王命人送来了加急密函:莫御城病重,时日无多,请暄王殿下即刻归京!

与此同时,浅黛从上京城传回消息,镇国将军夫人自暄王离京伊始便抱病在床,不见外人,浅黛奉命暗中潜入栖霞苑打探,却发现哪里还有半个夏侯华绫的影子,据府里看守的婆子称,暄王领兵出征当日,一架马车从镇国将军府后门驶出,往城外而去。

饶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在真正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南宫浅陌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感受,只觉心里乱糟糟的。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本是天意弄人,就算父亲有什么错处,她也冷了他十八年,便是放不下心中的芥蒂,也不至于要父亲用命来偿吧?若是此刻夏侯华绫在面前,她倒真想问问她是否当真如此狠心!

南宫枫在得知此事后,心中也是百味陈杂,失望与愤怒兼具,他知道母亲心里一直对父亲有心结,可这么多年过来了两个人虽比不得寻常夫妻亲近却也一直相安无事,却不想她竟然会为了那个人……

第五百五十三章 终于归来

难不成她以为没了父亲的存在,她同那人还能重修旧好不成?

试问她如此的所作所为将辅国公府置于何处,又将自己和陌儿置于何处!

她怎么就不想想,若那人真将她放在心上,又怎会利用她去做这种事!一想到父亲的惨死,南宫枫心里不禁对这位母亲生出了一股怨恨来。

至此,母子离心已成既定的事实,却不想更为令人痛心失望的事还在后面……

暂且抛开此事不提,却说渭城那边被暄王的人翻了个底朝天,却连半个第一楼的影子都没瞧见,庐阳城也是一样,整个第一楼人去楼空,公孙珩等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倒是第一楼在北凛各处留下来的据点被千机阁端了个干净,当然,千机阁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就是了。

大局初定,莫御城又重病不起,诸如国号商定、官员任命、战俘安置等一系列堆积如山的事务亟待处置,再加上澜王一连三封的加急信函,迫使莫庭烨和南宫浅陌不得不暂且搁置下第一楼的事情,启程回京。

永安二十六年腊月初八,暄王莫庭烨携王妃南宫浅陌归京,一路上万民拜贺、额手称庆,堪称盛况。

皇城外,澜王率领一众文武百官在长宁门外相迎:“君澜给九皇叔、九皇婶请安!九皇叔和九皇婶一路辛苦了!”

“臣等恭迎暄王、王妃回京!”乌泱泱的朝臣们跪了一地,语气里充斥着发自内心地敬仰与膜拜。

“诸位大人免礼平身!”莫庭烨先是命众人起来,而后把目光看向了莫君澜,抿了抿唇,问道:“朝中一切可好?”

莫君澜恭敬答道:“回九皇叔,这段时间以来,朝中政务皆是井然有序,不曾出过什么差错,此间各位大人更是功不可没。”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莫君澜的为人处世也变得圆滑起来,说话间还不忘了替众位臣子邀功。

“只是……六部之中官员空缺较多,再加上战时事务繁杂,应对起来难免有些吃力。”所以既然九皇叔您回来了就赶紧把官员任命的事情敲定吧!莫君澜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莫庭烨微微蹙眉,淡淡扫了他一眼:“本王知道了,稍后会一并处理。”

拿下北凛和西霄后,他和陌儿聊了很久,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关于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坦白说,他和陌儿都无意于此,可眼下却不是最好的隐退时机——

大局初定,各方势力尚且不能完全安定下来,旧的吏治体系需要全面革新,公孙珩和西瞳的存在更是个巨大的隐患。他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待此间安定后,再行离去也不迟。

至于眼下……以暄王的身份摄政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显然,此刻的莫君澜并不能猜到这位暄王殿下真正的心思,见他终于不再拒绝,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欣喜若狂:原本不过是想要试探一句,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九皇叔居然答应了!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决意接手皇位?

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莫庭烨自是知晓他误会了什么,却也不曾解释,与身旁的南宫浅陌对视了一眼,紫眸再次变得坚毅起来,一拉缰绳,扬声道:“进城!”

两匹战马齐头并进,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官员和将领。那些个朝中老臣瞧了心中不由暗暗惊叹:暄王妃的战马不曾错后暄王半步,这当中的深意可大了去了!

进宫之后,莫庭烨和南宫浅陌自是先去看望病重的莫御城,至于莫君澜,则先去宣政殿安顿一众朝臣和刚刚归来的将领。

来到正德殿外,一股浓郁的药味儿便扑面而来,太医院的御医们悉数守在外间,见二人前来连忙上前见礼:“下官见过暄王殿下、暄王妃!”

“起来吧,皇兄情况如何了?”莫庭烨沉声问道。

为首的太医院院判战战兢兢地道:“回禀王爷,臣等医术不精,皇上的身子……只怕就在这一两日了……”

莫庭烨听罢心头一窒,抬脚就往里走去,南宫浅陌连忙跟上,余光瞧见跪在地上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六旬的御医们,轻声道:“诸位辛苦了,都起来吧!”

御医们纷纷投以感激的一瞥,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元公公领着二人走进内室,只见元贵妃和愉妃服侍在侧,见二人进来,便从榻前起身,相互见礼过后便听得元贵妃叹道:“皇上这些日子愈发不好了,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

床上的莫御城形容枯槁,面色惨淡,赫然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南宫浅陌瞧见心中也是沉了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隔了半晌,方才面色凝重地冲着莫庭烨摇了摇头。

医者救人不救命,早在六年前她就说过,皇上因着服用丹药过多,伤了根本,便是调养得再好也不过三五年的光景,能平安渡过这六年,已经是上天眷顾了,至于如今……不过是靠各种汤药吊着一口气罢了。

莫庭烨目光复杂地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隔了许久方从嗓子里蹦出一句沙哑的话来:“本王……想单独同皇兄待一会儿。”

南宫浅陌没作声,同元贵妃、愉妃一道转身离开。元公公亦同伺候的宫人们打了眼色,一并跟着退了出去。

金碧辉煌的寝殿内,此刻就只剩下了莫庭烨和莫御城二人,清冷冷的。只见莫庭烨缓缓取下身上的盔甲,就那么坐在榻前的地上,久久不曾开口。

床上的莫御城仿佛终于感觉到什么,朝一旁伸出手去:“阿烨,是阿烨回来了吗……”

莫庭烨盯着他颤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紧紧握住,道:“是我,皇兄。”无论这个人曾经对母妃做过什么样不可原谅的事情,可他对自己始终悉心照料,拳拳相护,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放下了。

或许,母妃亦从未怨怪过他……

第五百五十四章 单独相处

感受到手中传来的温暖,莫御城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阿烨,阿烨,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妃……咳咳……朕后悔,可,可朕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说着眼角流下一丝泪来,隔着半截生死,一柸黄土。

莫庭烨抿唇:“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那个女人罢了。

然而莫御城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双目浑浊地望着头顶明黄色的床缦,神思恍惚:“虞儿,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了,你怨我……也是应当。”许是在意识朦胧中,他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朕”这个自称。

“入宫,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想,她不曾怪你。”莫庭烨犹豫了片刻,还是出言安慰道。

“不怪我吗?”莫御城终于清醒了些,神情变得苦涩起来:“我倒宁愿她怪我,当初先帝觊觎她的美貌,动了心思,护不住她是我无能,二哥说得对,是我配不上她,这是我的报应。”显然,他口中的这个“二哥”指的并不是先帝的皇子,而是那位避世已久的逍遥谷谷主。

莫庭烨皱了皱眉头,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母妃是为了帮皇兄扭转局面才主动提出入宫的,原来真相竟是因为先帝动了心思吗?

“阿烨,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宫……咳咳……但这江山只有交到你手里,朕……朕才能放心,阿烨,当朕求你了!”莫御城此刻极为虚弱,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话仿佛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让莫庭烨觉得有些不适,皱了皱眉,声音微冷却难掩关切:“你不必如此,即便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撒手不管的。”最起码现在不会。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好,好……”莫御城眼中划过一抹欣慰,连着说了几个好字,忽而眼中流露出一抹期待之色,他望着面前一身戎装的男子,道:“阿烨,朕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叫朕一声……”

话未说完就被男子沉声打断:“皇兄,旧事已过,不必再提。”他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可惜的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满足他的这个愿望,因为一旦改口,母妃将要背负的是无穷无尽的污名和唾弃,他不能这样做。

莫御城眸中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最终湮没在无尽的绝望与悔恨中,声音疲惫而倦怠:“罢了,是我奢求了,阿烨,朕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看着他失望无力的模样,莫庭烨只觉心里仿佛堵了一块石头一般,难受得紧,可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本就不善表达,这些年来同这位皇兄之间也少有交流,此刻更是词穷,沉默了半天末了只好僵硬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别多想,我明日再来看你。”

从正德殿出来,莫庭烨便吩咐元公公,召六部尚书至勤政殿议事,至于那些候在宣政殿等着接风宴的大臣则直接被晾在了那里,好在澜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才令人传话令众人各自散去。

南宫浅陌自正德殿出来后,与元贵妃和愉妃一同走在宫里的小道上。知道这二人怕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故而南宫浅陌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等着对方先开口。

“这些日子王妃在边关辛苦了,此次回京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元贵妃温和地笑道。

南宫浅陌淡淡笑了笑:“在边关待久了,习惯了那里的生活,倒也不觉得辛苦。”她说的是实话,回顾她这些年,待在上京城的日子屈指可数。

愉妃忽而幽幽叹了一句,“边关虽瞧着苦寒,却也有着上京城所没有的好风光。”

见南宫浅陌面露诧异,元贵妃不由笑着解释道:“王妃怕是不知,愉妃妹妹也是陇邺城人士呢!”

南宫浅陌倒真是没想到这一点,惊讶道:“原以为似愉妃娘娘这般颜色的人应为江南人士才是,现在看来倒是我浅薄了!”说着便对愉妃微微拱手以示歉意。

许是她平日里以男装示人惯了,此刻说出这番话来竟带了几分男子的潇洒与飒爽。看得愉妃不由轻轻掩唇,俏皮地笑道:“怪不得人常说王妃风华绝代,不输男子,今日见了方知此言非虚!”

南宫浅陌闻言心中微汗:“我便当娘娘这是在夸我了!”说着,心中对于这位性子有几分跳脱的愉妃娘娘,却多了几分好感。

“王妃刚刚回京,想必还不曾见过太后娘娘吧?不如咱们一起去长乐宫给太后她老人家请个安?”元贵妃温声提议道。

想到那位性格有些别扭又可爱的老人家,南宫浅陌不禁心中一暖,应道:“自当如此。”自己久不在上京城,也不知她老人家身子骨儿如何了,有没有按照自己的嘱咐用膳。

“对了,这次回来似乎一直没见着皇后娘娘?”南宫浅陌有些好奇地问道。

自上京城动乱以来,宫中嫔妃大都深居简出,就连平日里最闹腾的淑妃和安嫔都偃旗息鼓,悄悄地窝在自己的宫殿内,每日除了同太后、皇上请安外,无事绝不外出。所以这段时间在皇上身边侍疾的也就只有元贵妃和愉妃二人。

愉妃是莫君澜的人,会和元贵妃交好自然实在情理之中,只是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竟也不曾露面,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便是受到睿王叛乱的牵连,可毕竟最终的处置结果还没定下来不是吗?

愉妃和元贵妃相视一眼,轻嗤一声道:“咱们皇后娘娘可是个有本事的,王妃到了长乐宫就知道了。”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心道:看来这位皇后娘娘似乎有些不太安分啊!

长乐宫。

三人刚一进门,便有兰姑姑亲自笑着迎了出来:“老奴给暄王妃、元贵妃、愉妃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已经在内殿等候多时了!”

“有劳兰姑姑相迎!”南宫浅陌笑着开口道。

“浅陌(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三人进殿后朝着坐在贵妃榻上的老妇人行礼。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世子归来

太后快速和兰姑姑对了个眼色,见后者朝她微微摇头,心下稍安,正色道:“都起来吧,赐坐!”

“谢太后娘娘!”

三人依次入座,宫人们立刻奉上茶来。

南宫浅陌轻轻抿了一口茶,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在侧面的橱窗上停留了一瞬,眼中划过一抹无奈笑意,“不知太后娘娘近来饮食可好?”

太后面不改色:“嗯,尚可。”

“哦,既然如此,不如让浅陌替您请个平安脉?”南宫浅陌也说破,只当什么都没发现。

太后脸色僵了僵,轻咳了一声,道:“御医昨日才来瞧过,就不必再麻烦了。”

“这样啊,算起来我也有些日子没吃过太后宫里的脆皮鸭了,不知今日可否在长乐宫蹭顿饭?”南宫浅陌笑着开口,说着目光在又在橱窗上看了看。

太后:“……”

兰姑姑怨怪地瞅了她一眼,仿佛在说:您看吧,就说今日暄王妃要进宫请安,让您不要再吃那些重口的吃食,您偏不听,现在好了,被发现了吧?

到了这个时候,元贵妃和愉妃二人也听出些什么来了,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怪不得太后的身子时好时坏的,原来是忌不住口啊……

如愿以偿地蹭了一顿饭后,南宫浅陌终于从太后口中得知了皇后始终不曾露面的原因——睿王叛乱,皇后为了帮其掌控整个皇宫,命人在太后的饮食中下毒,试图用药物控制她老人家,结果却被兰青姑姑查了出来……自己也被幽禁在了冷宫。

对于这个结果,南宫浅陌丝毫不觉得意外,皇上曾与越国公府有过约定,终生不得废后,但这并不代表不能讲皇后打入冷宫,想来一个失势的皇后在冷宫也不会有什么好日过就是了。

“对了,哀家的孙儿现在何处?怎么也不曾带进宫来给哀家瞧瞧?”太后有些急切地问道。

提起这个,南宫浅陌也有些无奈:“回太后娘娘,自南儿出生后,浅陌便一直昏迷着,后来又因为战乱南儿被王爷送去了瀛洲,实不相瞒,浅陌到现在也还没见着南儿呢!”

他们回京的同时就传信给墨风他们了,算算日子,这一两日也该到了。想到那个自己还未曾谋面的臭小子,南宫浅陌只觉心中涌上一阵暖意。

太后不满地抱怨着:“阿烨也真是的,孩子还那么小,他竟也狠得下心来把他送去那么远的地方!”

兰姑姑忙笑着劝道:“太后您也别怪王爷,当时正值战乱,真要将小世子时刻带在身边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呢!”

“话倒是这么说,”太后面色稍缓,却还是有些不高兴,“可阿烨这小子委实也太不懂事了,浅陌丫头,你回去告诉他,哀家明日要是再见不到孙儿,就让他以后都别来给哀家请安了!哀家现在不乐意见到他那张臭脸!”

“噗嗤!”元贵妃有些忍俊不禁,笑道:“太后娘娘您也就是嘴上说说,王爷真来了您还能不见他不成?”

愉妃也笑着接过话来:“可不是嘛,臣妾十回来长乐宫请安,少说得有九回听您念叨暄王殿下!”

“瞧瞧你们这些个皮猴子,竟敢打趣起哀家来了!”太后作势要生气,眼中却是满满的笑意。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太后问起皇上的病情,元贵妃和愉妃俱是收敛了笑意,南宫浅陌面上也多了几分凝重之色,委婉道:“皇上那里御医们已经尽力了……”

听到她如此说,太后的眼神一瞬间黯了下来,隔了许久方才低声问道:“你跟哀家说实话,皇上他……还有多少时间?”

“太后娘娘……”兰姑姑忍不住有些担心地轻声唤道。

“哀家没事,”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对南宫浅陌道:“你照实说就是。”

南宫浅陌抿了抿唇,还是决定据实以告:“多则五日,少则两日。”

白发人送黑发人,约莫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了,好在太后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听罢只是沉默了良久,便朝兰青伸出手去,道:“哀家去佛堂坐坐,你们不必担心。”

顿了顿又道:“浅陌,你有空记得带孩子来让哀家瞧瞧。”

“是。”南宫浅陌应下不提。

从长乐宫出来,愉妃说是要回去替皇上抄写经书祈福,故而先行离开。

许是冬日的缘故,天色渐渐有些暗了下来,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雪。元贵妃宫里的侍女早早回去取了手炉回来,顺便给南宫浅陌也带了一只。

“我本是习武之人,又在西北待得久了,并不畏寒,有劳了。”南宫浅陌笑着推拒。

那侍女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有些为难。

“总归是女儿家,便是不畏寒也该注意保暖才是,万一因着陪本宫闲逛染了风寒,暄王岂不是责怪本宫?”说着便笑着将手炉塞到她手里。

南宫浅陌无法,只好将手炉握在手里:“多谢娘娘关心。”

沿着宫中的甬道又走了一截,南宫浅陌忽而开口:“娘娘,关于曦和公主的事,您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莫君澜是元贵妃膝下的养子,真要论起来,这位元贵妃唯一的血脉就是那位为情所困的曦和公主了。可就是这唯一一位公主也死在了杨陵……

“瑜儿虽说看着性子和软,其实最是个认死理儿的,从她决议要和亲的那一刻本宫便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因为北堂啸眼中根本就没有她。”

元贵妃停在了一株梅树前,目光平淡无波,似悲似叹:“本宫这一生都困于这重重宫墙之中,如果可以,本宫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和皇室有所牵扯,可惜啊,她还是走上了本宫的老路,飞蛾扑火,万劫不复。”

明知那人心有所属,却还是固执地妄想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耗尽了一生情爱,得到的不过是一份有如鸡肋的歉疚……

“抱歉,曦和的尸骨我并未带回来,葬在了一处雪山上。”南宫浅陌不知该如何劝慰眼前的女子,只好这般说道。

第五百五十六章 母子天性

元贵妃感激地望着她:“这样就很好了,毕竟这皇宫之中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南宫浅陌默然。

“暄王妃,本宫想求你一件事——”元贵妃忽而开口。

“娘娘说的是澜王殿下吧?”南宫浅陌了然一笑。

元贵妃怔了一下,旋即轻笑出声:“王妃果然聪慧。澜儿他是个苦命的孩子,他自幼心性聪敏,深谙这宫里的生存之道,他的病弱是天生,却也是为了避祸。皇上顾全大局,处处思量,只是有些事对他来说实在有些残忍,本宫了解他,他心中其实并无什么野心,只是有些不平罢。”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本宫希望将来……王妃能够尽量照拂他一二。”说着,元贵妃望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深意。

“看来娘娘才是最了解皇上心思的人,”南宫浅陌淡淡扯了扯嘴角,“只是娘娘却不太了解我们王爷的心思。”

元贵妃话里话外处处暗示,无非是想说莫君澜是在皇上的授意下替莫庭烨挑起了煜王和睿王之间的矛盾,要他们将来心怀愧疚与感激,莫要亏待了莫君澜罢了。对于一个并非自己亲生的皇子如此上心,也是难为她了。

可惜的是,她算漏了一点——莫庭烨从来就没想过要继承大位!更谈不上对莫君澜心有忌惮,如若他莫君澜当真有那份心思的话,他们甚至不介意助他更进一步……

不过关于这一点,南宫浅陌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免得她以为自己在借机试探于她,只道:“娘娘放心,王爷和我都不是过河拆桥的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我们也做不出来。”

“如此就多谢王妃了!”终于吃下了这颗定心丸,元贵妃真诚地道谢。她知道,无论是暄王还是眼前这位暄王妃都是言出必行的人,将来只要澜儿不犯什么大错,这一世的富贵安稳是不必担心了。

天色不早,想着勤政殿的事情应该没那么快结束,南宫浅陌便命人去替自己同莫庭烨说一声,自行出宫去了。

想到自己那个至今尚未谋面的孩子,南宫浅陌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期待与紧张。

原本安安静静的暄王府内,此刻是沸反盈天,喧闹不休,一群人围着一个正在大哭不止的孩子团团转,闹得整个王府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怎一个热闹了得!

“哎哟我的小世子、小祖宗呐,算属下求求您了,咱能不能歇一会儿,别哭了成吗?”墨痕苦着一张脸,对着奶娘怀里的孩子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急得满头大汗,奈何小世子就是不买他的账,扯着嗓子照哭不误!

浅黛又急又气,一脚把他踢开:“去去去,不会哄孩子就上一边去,别在这儿碍事!”

“小世子乖哟,父王母妃马上就回来看你啦!”锦舞一边做着鬼脸一边细声细气地诱哄道。

乍然听见锦舞如此“温柔”的声音,众人只觉身上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墨痕更是夸张地做了个呕吐的动作,用手肘怼了怼旁边的墨风,压低了声音揶揄道:“她私底下不会也这么同你说话吧?”说着又冲他挤了挤眼睛。

墨风嘴角抽了抽:“你想多了。”

望着犹在大哭不止的小世子,锦舞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爆炸了,纳闷道:“我就奇了怪了,我带小世子也有好几个月了,无论是在庐阳城还是在瀛洲都没见他这么闹腾过,怎么如今到了家了反倒折腾起来?”

“会不会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一趟凤府请凤大公子来一趟?”流云一脸担忧地说道。

寒剑不赞同道:“还是我去吧,你们留在这儿照看小世子。”说着就运起轻功往凤府的方向飞去。

不一会儿功夫,凤之尧就到了,浅黛如获大赦般地把他拽过来:“凤大公子,您快来给小世子瞧瞧吧,这都哭了快一个时辰了,怎么哄都哄不住!”

凤之尧伸手探了探脉,皱眉道:“从脉象上看没有任何异常啊!”

“可照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眼看着奶娘怀里的小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要哭哑了,浅黛是又急又心疼,顿时就没了主意。

墨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别急,要不咱们赶紧给宫里传个信儿,让王爷或者王妃先回来一趟?”

“怎么了这是?”说曹操曹操到,南宫浅陌刚刚停下马,听见府里有孩子哭闹的声音,顾不得同刚刚赶来的温尺素打招呼,翻身从马上一跃而下,把缰绳往门房手里一丢,急急忙忙地往陌尘居跑来。

锦舞松了一口气,忙道:“主子,您快来瞧瞧吧,小世子也不知是怎么了,进了王府就开始哭,怎么都哄不住!连凤大公子都没法子……”

一旁躺枪的凤之尧朝天翻了个白眼:“……”拜托,本公子是大夫又不是奶妈子,怎么可能会哄孩子嘛!

南宫浅陌一听顿时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从奶娘怀里接过了孩子,瞧见他那哭得通红通红的小脸,顿时心疼得不行,软下声音来哄道:“南儿乖啊,我是娘亲,不哭不哭——”

两世为人,南宫浅陌并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就连此刻抱着莫之南的姿势都有些僵硬别扭,可即便是这样,神奇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忽然落入娘亲怀抱的莫之南小包子抬眸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竟是咧开嘴笑了!笑了!

众人顿时咋舌:这,这也太没道理了吧?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子天性?

看着小包子脸上绽开的笑容,南宫浅陌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要化了,眼眶微红,俯首吻了吻小包子白嫩嫩的脸颊,满心的愧疚与心疼,道:“南儿真听话!娘亲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正享受着自家娘亲香香软软怀抱的莫之南小包子扭了扭身子,竟像是听懂了似的,笑得好不开心。

看着南宫浅陌脸上温柔如水的神情,一旁的凤之尧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默默别过脸去,没办法,沙场上横刀立马杀伐决断的战神将军突然变得贤妻良母起来,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第五百五十七章 帝王薨逝

谁知这一回头竟瞧见自家媳妇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忙不迭地迎了上去,上一刻还风度翩翩的凤大公子瞬间化身碎碎念:“不是说了让你在家待着不要出门吗?怎么就不管不顾地跑来了,虽说凤府离王府不远,可这路上万一要是磕着碰着……”

“凤之尧你现在废话越来越多了,不觉得烦吗?”温尺素斜了他一眼。

凤之尧被噎了一下,旋即讪讪笑道:“咳,那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尺素你来啦?不好意思,刚才太着急了,在门口看见你也没顾得上打招呼……”南宫浅陌说着报以歉意一笑。

温尺素没好气地瞪她:“行了行了,知道你宝贝你家小世子!快给我瞧瞧,好几个月不见都长这么大了?”说着就朝她怀里的孩子伸出了手。

莫之南小包子也不知是怎的,先是冲温尺素咧唇一笑,然后下一刻就把小脑袋埋进了自家娘亲的怀里,双手更是紧紧揪住南宫浅陌的衣襟,一副“坚决不从”的小模样,看得众人顿时哭笑不得。

“啧啧,我有预感,这小子以后跟他爹只怕还有的掐!”凤之尧揽过娇妻的腰,幸灾乐祸地叹道。

墨痕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凤大公子您可别瞎说,我们王爷可心疼小世子了呢!”

凤之尧睨了他一眼,目光在某只小包子身上一掠而过,凉凉道:“是不是瞎说,等你们王爷回来不就知道了?”

“切!”墨痕却是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自家王爷当初对小世子可上心了,凤大公子这就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凤大公子果然不愧为同暄王殿下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深谙暄王殿下的行事风格……

见流云浅黛等人也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凤之尧不由撇撇嘴,就莫庭烨那个小心眼儿的大醋坛子,别说人了,就连南宫浅陌方圆几里内的公蚊子他都恨不得全都给丢出去!当初他疼爱这小子那是因为楼陌没醒,现如今楼陌她人就好好地站在这儿,以那家伙的性子,此刻眼里哪还会有这小子的容身之地!

不过从刚才的情形来看,莫之南这小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猴精猴精的,哼哼,以后这暄王府怕是要热闹咯!

想到这儿,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某王爷同自家儿子斗智斗勇头疼不已的情形,凤之尧在幸灾乐祸的同时,不由看了看自家媳妇的肚子,心里默默祈祷:老天保佑,自家这个可一定得是个姑娘啊,这万一要是个小子,莫庭烨这厮的今天可就是自己的明天哪……

“王爷回来啦!”院子里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紧接着便听着门帘子一响,一道玄金色暗纹战袍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莫庭烨在勤政殿这一忙就直接忙到了夜幕时分才出宫门,回到府上,莫之南小包子都已经吃饱喝足在娘亲怀里睡着了。

“陌儿,我……”某人的话在瞧见南宫浅陌怀里的小包子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皱眉道:“这臭小子怎么在这儿?”语气里不乏满满的嫌弃和一丝隐隐的嫉妒。

“嘘,你小声点儿,南儿闹腾了一下午,刚刚才睡着。”南宫浅陌正满心柔软地望着怀里酣睡的孩子,倒并未留意到他的语气,见他连身上的战袍都还没来得及褪下,忙关心道:“事情很棘手吗?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听到她的关心,莫庭烨只觉心里的酸意稍稍平息了一些,将靴子踢掉,走至她身边坐下,把头枕在她腿上,闷声喊了一声:“陌儿……”

“怎么了?”南宫浅陌轻声道。

莫庭烨沉默了良久,抿唇道:“一直以来,我大概都弄错了一件事……”如果母妃入宫是逼不得已,那么自己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于他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

南宫浅陌听完整件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轻轻抬手抚平他轻蹙的眉心,淡声道:“他不会怪你的。一直以来,愧疚与悔恨始终紧紧缠绕着他,就如同藤蔓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你的怨怼反而会让他心中好受一些。”

“嗯,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看到他如今这般模样,心里有些不舒服。”莫庭烨语气有些低沉。

南宫浅陌知道他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陪伴,故而也不言语,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纤细白皙的素手轻轻替他理着头发,房间内烧着暖炉,许是刚刚沐浴不久的缘故,一股淡淡的竹药香浸入心脾,不多时,男子竟是缓缓阖上眼睑,睡了过去。

夜里三更的梆子声敲响,愈发衬得这个寒夜清冷孤寂,寒风呼呼地刮着,雪下得似乎更紧了一些。

“咚——咚——咚——”忽然,一阵沉郁肃穆的钟声穿透了这个冰冷的寒夜,正在沉睡中的莫庭烨陡然睁开了眼睛。

南宫浅陌也是一惊,心里默默数了数,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一声!这是……帝王薨逝的象征!

莫庭烨一个激灵从塌上爬起来,整了整衣襟就要往外走,他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有些事你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可真要发生了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南宫浅陌说着就起身匆匆拿过一旁架子上的外套披上,此刻外头听见动静的流云浅黛已经候在门外了,南宫浅陌一面吩咐二人照顾好小世子,一面追着莫庭烨的身影往外走。

正德殿内,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妃嫔宫人,神情悲怆,一个个哭天抢地,泪湿衣襟,不知是在哭刚刚薨逝的东霂帝亦或是在哭自己一片灰暗的前程。殿外则同样跪着刚刚进宫的一众朝臣,与后妃们不同,他们既要顾及天子近臣的形象,又要表达内心深处的哀恸顽艳,委实要费一番功夫。

索性后来有闻讯赶来的太后坐镇,场面并未失控,终于撑到了暄王夫妇到来。

第五百五十八章 先帝遗旨

“都闭嘴!”

许是暄王身上的气场太过凌厉,一开口,正在痛哭的朝臣和妃嫔们便十分自觉地闭上了嘴,止住了哭声。正德殿内外这才得了几分安宁。莫庭烨一面命内廷和礼部官员着手准备皇上的丧仪,一面吩咐人去请相国寺的无悔大师进宫替皇上诵经超度。

南宫浅陌则是去到太后身边,帮着安抚后宫的一众妃嫔女眷,一切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皇上殡天乃是大事,需要处理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因而莫庭烨这几日一直住在宫里,身为暄王妃的南宫浅陌也是每日天不亮入宫,至晚方归。一连几日,莫之南小包子都不曾见过爹娘,所幸小包子是个心大的,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倒也不曾哭闹。

头七过后,莫御城即将入葬皇陵,莫庭烨正在殿内安排入葬的礼节等一应事宜,墨冰突然进来回禀,说是被关押在天牢内的煜王和睿王听说了皇上殡天的消息,闹着要进宫见父皇最后一面。

“不必理会,他们要闹就由他们闹。”莫庭烨声音微沉。

“且慢。”程之南突然出声,对他道:“王爷,煜王和睿王勾结外敌逼宫造反,实在罪不可赦,然,如今大局初定,关于这二人的处置之法未有定论。从规制上来说,二人仍是当朝亲王,若不准他们替皇上尽孝,恐落人口舌,于王爷名声不利。”

上官子谦也站了出来:“微臣也赞同程大人所言,请王爷三思。”

莫庭烨却是冷笑:“名声?本王几时在意过这些!不过既然他们想来,那就让他们来吧,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翻出些什么风浪!”

墨冰应声而去。不多时,两个人就被侍卫押着进来了,一进大殿就开始跪倒在地,开始嚎啕大哭,直言自己不孝云云,话里话外却都在暗指九皇叔不许他们在父皇床前尽孝。

莫庭烨听着二人指桑骂槐的哭闹,眼中划过一抹不耐,正要命他二人闭嘴,却听得墨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王爷,闫太傅和左相大人在殿外求见。”墨风回禀道。

上官子谦和程之南相视一眼,闫阙闫太傅是帝师,早已辞官致仕多年,然其在朝中的声望却是只增不减,这两个人此时一同进宫只怕不单单是为了替皇上服丧吧……

莫庭烨眼神顿了顿,似乎也猜到了什么,沉声道:“请。”

闫太傅已是九十高龄,身子骨儿却依然健朗,满头白发,精神烁烁,只见他手持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声音中气十足:“老臣奉先帝遗命,特来向煜王、睿王二位殿下宣旨!”

莫君煜和莫君睿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

闫阙也不看他二人,打开圣旨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煜王莫君澜、睿王莫君睿,私通敌国,引狼入室,意图逼宫,致使上京城陷入危局,数万百姓死于战乱,其罪当诛,然,朕念及父子亲情,不忍杀之,故将其二人幽禁于王府,终生不得出府半步,钦此!”

莫君睿听罢脸色大变,“不可能!这道圣旨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

莫君煜倒是没那么大的反应,只是眼底却愈发幽深起来,沉默着接了圣旨:“儿臣接旨,谢父皇隆恩!”

“九皇叔,九皇叔,侄儿不想被幽禁,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莫君睿犹自不能接受这个即将被幽禁的事实,抱着莫庭烨的衣摆苦苦哀求。

莫庭烨稍稍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衣摆从他手里扯出来,淡淡道:“这是皇兄的遗旨,本王也无可奈何。”

莫君睿欲要再哭求,却被侍卫直接拖了出去。

望着左相手里的另一道圣旨,莫庭烨直觉不好,正要转身离开,却被闫太傅抢先一步:“承先帝遗愿,暄王莫庭烨接旨——”

莫庭烨皱了皱眉,上前摁住闫太傅就要展开圣旨的手,不容置疑道:“太傅,皇兄的意思本王明白,所以这圣旨就不必宣读了。”

对于他的举动,闫阙丝毫不觉得惊讶,淡淡道:“王爷的意思……是不打算接这道旨意了?”

“煜王和睿王被幽禁,但皇兄膝下有三位皇子。不知左相以为如何?”莫庭烨语气平静如斯地说道。

文瀚之微微一笑:“王爷所言极是。”

闫阙沉默了片刻,竟也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话来,二人这般举动不禁令莫庭烨心生狐疑,目光在殿中环视了一圈,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忙叫来墨风问道:“澜王现在何处?”

墨风被问得一怔,忙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找!”

怪不得!怪不得这几日一直不见莫君澜,望着面前若无其事的两个人,莫庭烨眼中划过一抹不悦:“二位可真是好算计!”好一招釜底抽薪以退为进,他正想着拉莫君澜过来顶着,他们倒好,神不知鬼不觉直接把人给放走了!

闫阙扶了扶自己的老腰,一本正经地叹道:“唉,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了,这才站了多久就累得不行,王爷啊,没什么事的话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文瀚之也道:“王爷一夜未睡,微臣就不在这里搅扰王爷清净了,先行告退。”

“左相大人且慢!”莫庭烨开口叫住了他,这两只狐狸合谋,莫君澜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回来了,既然如此,不趁机抓个人过来干活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愤。

闫太傅一大把年纪自己拿他无可奈何,他文瀚之可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文瀚之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四方初定,朝务繁忙,左相告了这么多日的假,也该销假了吧?”莫庭烨望着他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些日子六部是没日没夜地忙,他这个左相倒是清闲,寻了个由头告假在家闭门不出,殊不知勤政殿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

文瀚之倒是全无半分愧色,坦然道:“王爷说的是,微臣也正有此意。”

莫庭烨冷哼一声,心道自己若是不开这个口,他就不信他文瀚之会这么自觉地跑去吏部销假!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二妃之死

果然不出所料,派去寻找莫君澜的人迟迟没有音信,得到这个结果后,莫庭烨不得不命人压下澜王离宫的消息,对外则宣称澜王殿下因先帝薨逝过度伤心伤神,旧疾复发,暂居重华宫养病,不许外人打扰。

就在澜王离宫后的第二日,愉妃忽然命人同南宫浅陌传话,请她到宫走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告。

“当初我之所以答应澜王殿下入宫为妃,其一是因为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其二则是因为他答应我事成以后放我离宫。眼下他人既已不在宫中,我便只好厚着脸皮求暄王妃助我一助了。”

见南宫浅陌如约前来,愉妃也不藏着掖着,因为她知道,同这位暄王妃说话,绕再多的圈子都是无济于事,不如开门见山来得干脆,说不定还能博得一个好感。

南宫浅陌听罢不由轻轻挑眉:“算上今日,你我二人不过区区三面之缘,你怎知我就一定会帮你?”

愉妃笑了,朝她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如果我说,是澜王殿下要我来找你的呢?”

“你知道他要离开?”南宫浅陌眯了眯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见她当真了,愉妃却是连忙摆手:“哎哎哎,先说好啊,他私自离宫这件事我可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我现在哪还会困在这宫里,早就同他一道跑路了!”说着语气颇有些怨愤不平,当初说好的事成之后安排她离开,现在可倒好,自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对于她的解释,南宫浅陌倒是并不怀疑,因为她此刻的语气分明是想杀了莫君澜的心都有了……

“那他去哪儿你总能猜到一二吧?”

愉妃朝天翻了个白眼儿:“我跟他只是合作关系,他也不是事事都会同我说的好吧!”

好在南宫浅陌原本也没想着能从她这儿得到什么线索,所以也并不失望,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来丢给她,淡淡道:“先帝生前对你也算是宠爱有加了,愉妃娘娘哀恸不已追随先帝而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瓷瓶里是可以让人假死的药,服下半个时辰后整个人就呈假死状态,二十四个时辰后方能苏醒。

愉妃望着手中的瓷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对她真诚道:“谢了!”还算莫君澜那小子够义气,暄王妃果然靠谱!

东霂并无妃嫔殉葬的规矩,后宫所有妃嫔,育有子嗣者可随其子女出宫奉养,至于无嗣者则送去太庙替先帝守灵。按照规矩,愉妃本该被送去太庙,可谁知当晚景宸宫便传来消息,说是愉妃伤心过度,随先帝去了。

暄王得知此事后特命礼部拟定了愉妃的封号,入葬妃陵。

说到礼部,不得不提上一句,原礼部尚书崔誉因夺嫡之争被罢官回乡,其学生何铭接任礼部尚书,上京城叛乱平息后,暄王领兵入京,凡是参与夺嫡的一干人等皆被革职查办,至于现任礼部尚书则是刚从底下破格提拔上来的,永安十九年的榜眼柳士清。

说起来,这位柳尚书还是程之南的同年,可惜此人为人刻板耿直,不知变通,又毫无背景,因而被外放到了一个穷乡僻壤做知府,后来又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上司,被人构陷,辗转到了越州城,在一个清水衙门做文书。

如果说程之南的官途是一升再升,青云直上的话,那么这个柳士清就是一贬再贬,跌落谷底,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南暻被灭,辅国公夏侯华锋为了管理刚刚打下的地盘,下令大量招揽贤才,柳士清这才抓住机会展露拳脚。

话说回来,依照东霂历来的祖制,下葬这日,王室宗亲、文武百官、后宫妃嫔须依次在先帝灵前磕头送别,而后方能起棺前往帝陵入葬。

眼下皇后被打入冷宫,贤妃又抱病,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就是元贵妃,自然是由她带领一众妃嫔在灵前磕头行礼,然而妃嫔们一等再等,却始终没有等到元贵妃前来,大家一时间难免有些慌乱,纷纷胡乱猜测着元贵妃迟迟没有出现的原因。

“怎么还不去前殿?”南宫浅陌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皱眉问道。

“回暄王妃,元贵妃到现在还没来,所以……”淑妃上前解释道。

南宫浅陌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宫人吩咐道:“去景宸宫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就在这时,元贵妃宫里的几个宫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哭道:“王妃,我家娘娘她……她,她去了!只,只留下了这个——”说着便把一张字条呈给了南宫浅陌。

她接过字条一看,心中顿时一沉,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生死相随!

沉默了片刻,叫来流云吩咐道:“你立刻去一趟前殿,将这张字条交给王爷,请王爷速速定夺。”

说着又对淑妃道:“时候不早了,烦请淑妃娘娘带大家先行往前殿去。”

自睿王事败,皇后一派失势后,淑妃已然收敛了不少,故而此刻倒也答应得干脆:“王妃放心就是。”

南宫浅陌微微点头,“浅黛,随我去元贵妃宫里瞧瞧。”

匆匆来到元贵妃寝宫,只见珠帘后,一黄衣女子穿戴整齐,和衣躺在拔步床上,双目轻闭,神情平静。看见她的那一刻,南宫浅陌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道这元贵妃当是吞金自尽的……

这时,便听得常在元贵妃跟前侍候的宫女哽咽道:“这身衣裳是当年娘娘刚刚入宫的时候穿的,先帝还曾夸赞过,自那以后,娘娘便命我们好生收着,已经有好些年不曾穿过了……”

望着元贵妃的遗容,南宫浅陌在心里默念道:放心,答应你的事我定会做到。

前殿,莫庭烨听罢流云的转述,略微沉吟了片刻,召来新任的礼部尚书柳士清吩咐道:“传旨下去,追封元贵妃为端敬皇后,与先帝一同葬入帝陵!”

“暄王殿下,这皇后尚在宫中,元贵妃入葬帝陵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柳士清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

第五百六十章 国号天启

莫庭烨淡淡扫了他一眼,一瞬间周身寒气四散,冷声道:“照做便是。”

“是!微臣这就命人去办!”柳士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连忙应下。

在官场沉浮十余年,如今的柳士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横冲直撞的新科榜眼了,最起码在看人眼色方面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进步,但也仅限于此……

先帝入葬后,这帝位的人选就成了朝臣们热议的话题,一时间众说纷纭,难以达成共识。不过总得来说可以分为三种声音——

其中一种认为澜王身为先帝唯一的血脉理应继承帝位;另一种声音则认为暄王战功赫赫,功在社稷,继承帝位后必能保东霂百年太平;至于这最后一种声音嘛,保持静默,既不投靠澜王,也不支持暄王,始终持观望态度。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这第二种声音的力量更为强大一些,毕竟四国一统的局面可以说是暄王一手打造,就这么将江山拱手相让,莫说是这些朝臣和百姓们了,便是东霂数百万的将士也不会答应。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暄王不顾朝臣们的劝阻,力排众议,执意将澜王莫君澜推上皇位,然而更令人咋舌的是,即便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澜王依然抱病没有露面,一时间,朝野上下各种猜疑声不断,甚至有不少人都在猜测澜王的病是否与暄王殿下有关……

但即便是如此,放眼整个朝堂,也无人敢当着暄王的面提出质疑,至多不过是私底下议论两句罢了,于大局而言根本就无关痛痒。

因为新帝尚在病中,无法理事,故而朝中一切事务暂且交由暄王代为管理。暄王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当日便在宣政殿的朝会上,当众宣布了一系列的旨意——

今四方平定,天下一统,始定国号为天启,都城上京,年号庆历。

辅国公夏侯华锋抵御南暻有功,特敕封其为一等国公,位列三公,世袭罔替,命其节制四十万军马,镇守南境。其嫡长子夏侯翊册封世子,嫡次子夏侯飒封扬威将军。

夏侯华铮封武威侯,领四十万军马驻守北境,其子夏侯竣册封世子。

镇国将军南宫渊于危难之际领兵驻守青潼关,后又为了攻打渭城以身殉节,功不可没,今天下初定,特追封其为镇国公,其爵位由嫡长子南宫枫继承,世袭罔替。

除此之外,其余一应有功之臣也都纷纷论功行赏,各有所得。与此同时,诸如越国公之流也悉数被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由此空缺下来的职位皆由从各地选拔上来的人才顶上,整个朝堂上血液可谓是被彻底清洗了一遍。

紧接着,暄王更是下令,待来年三月增开恩科,选贤举能。

就在越国公府被查抄后不久,住在冷宫中的皇后病逝,隔了几日,煜王的养母贤妃也得了重症,不治而亡。而亲眼目睹这一切变故的莫熙璇终于撑不住,次日宫里便传来消息,元嘉公主,疯了。

得到消息时,南宫浅陌正在陌尘居逗着小包子玩,闻说元嘉公主的事,脸上不由划过一抹诧异:“你是说,莫熙璇疯了?”

流云点头:“正是,太皇太后命御医去瞧过了,说是这几个月来一直噩梦缠身,精神恍惚,如今受了些许惊吓便受不住了。”

南宫浅陌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皇后害死了莫庭烨的母妃又给莫庭烨下了鸩羽千夜,她自然不会留她性命。至于贤妃,想必是莫君澜离宫前做了安排——贤妃无子,见到莫君澜的母妃怀孕,于是打起了去母留子的心思,谁知阴差阳错的,莫君澜出生后被元贵妃抚养,计谋不成的她又给莫君澜下了慢性毒,自己则退而求其次收养了煜王。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所以莫君澜会对贤妃出手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可那莫熙璇,又是怎么一回事?是莫君澜动的手脚亦或是别的什么人……

当晚莫庭烨从宫里回来,两个人闲聊时南宫浅陌忽而提起此事,不想他的反应相当平静,淡淡道:

“莫熙璇从小就是个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的性子,小时候莫君澜没少被她欺负。那年我刚从边关回来,去勤政殿的路上途径御花园,亲眼看见她命人将莫君澜摁在御花园的水池子里,那时候正好是初春,水池子里全是尚未融化的碎冰。”

“待我将人救上来后,莫君澜满脸的血,几乎没了人形。那个时候,他才八岁。”

南宫浅陌心底一惊,她原以为莫熙璇不过是性子霸道讨人嫌了些,却不想她竟这般狠辣,如此看来,莫君澜没有要她的性命,只是命人将她弄疯,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对了,”南宫浅陌忽而想到什么,道:“莫君澜的行踪有消息了吗?”不是她心急,实在是事情棘手,拖不得啊!你见过谁家的皇帝继位后半年都不见踪影,甚至连面都不露的?要不是有闫太傅还有外祖父等一干老臣撑着,御史台那些个言官的唾沫星子还不把暄王府给淹死!

提起这个莫庭烨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骂道:“别提了,闫太傅和文瀚之那两个死狐狸,也不知把人给本王藏哪儿去了,盐城、越州、西川、襄阳,血影卫都快把天启翻了个遍了,愣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找着!”

南宫浅陌听罢不由皱了皱眉,垂眸思索了片刻,抬头看着他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离开上京城?”

莫庭烨心头一动:“你是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南宫浅陌意有所指地道。

莫庭烨脸色一沉,起身就要叫血影卫去搜查,却被南宫浅陌叫住:“且慢。”

“闫老是什么路数我没有接触过,所以不大清楚,但文瀚之肯定不是什么按常理出牌的人。倘若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莫君澜藏身的地方一定是我们意想不到的。”

第五百六十一章 饿狼扑食

“陌儿的意思是……”莫庭烨闻言立刻眼前一亮。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眼中划过一抹狡黠:“让苍狼去。”论起找人的功夫,血影卫肯定是不如苍狼的。

“好主意!”莫庭烨立刻赞道。望着眼前笑得一脸狡黠的女子,他的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自得来,瞧瞧,这般聪敏慧黠的女子是他莫庭烨的妻子!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屋内的灯火有些昏暗,朦朦胧胧的烛光撒在女子白皙的的脖颈上,打下一圈淡淡的光影,婉转绰约,欲说还休,再加上那双慧黠灵动的水眸,更是平添了几分诱人的气息,令人情不自禁为之所动。

“陌儿……”莫庭烨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低沉而醇厚,带着一股惑人的磁性,自打那臭小子从瀛洲被接回来,他和陌儿可是好久都没有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过了……

南宫浅陌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道:“你盯着我干嘛?”

莫庭烨愈发凑近了几分,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楼上看山,城头观雪,舟中观霞,灯下看美人。依我看,便是这前三景加起来也不及美人之万一。”

男子本就是低沉微哑的音色,此刻更是刻意压低了声线,她甚至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洒在自己耳畔!

“唰!”的一下,南宫浅陌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一片,心神一阵恍惚动荡,慌忙避开了视线,心道果真是男色误人哪!

假装没有看见男子眼底灼热的欲色,强自镇定道:“我去看看……”

话一出口就被男子堵了回去:“那小子已经睡着了,有奶娘看着呢!”说罢,看着她的目光愈发热切起来,甚至带着某种强烈的暗示意味儿。

这些日子以来,每每他想同她亲近,陌儿总是会拿那臭小子当借口,要么就是让他去外头睡,要么就是让那小子睡在中间,便是好不容易能趁那小子睡着了偷袭得手,也都是草草了事不能尽兴,且中途还因着那臭小子哭闹被打断过几次,他有时候都开始怀疑那臭小子是不是成心给自己找不痛快!

望着他那有如饿狼扑食的眼神,南宫浅陌莫名打了个寒颤,直觉告诉她今晚可能要完蛋了……

“那个,莫庭烨,咱能不能先打个商量……唔……”挣扎的话还未说完,剩下的就都被吞进了无穷无尽的热吻当中,无法自拔。

两个时辰后,南宫浅陌软趴趴地摊在床上,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浑身黏腻腻的,却是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怨愤地瞪了一旁精神抖擞的某人一眼,心里不禁一阵哀嚎:这男人果然是不能素太久啊!

“陌儿是不是累了?都怪我不好,一时没控制住力道……要不我帮你揉一揉腰?”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已经自觉地把手搭在了她纤细柔滑的腰上,和着内力轻轻地按着。南宫浅陌被他不轻不重的力道按得舒坦,情不自禁地嘤咛出声:“嗯……对,就是那里,再用点力……嗯,好舒服……”

略显疲惫的声音里透着七分清冷,三分魅惑,愈发显得禁欲撩人,目光控制不住地从身下女子酡红的脸颊、纤长的脖颈、光滑的背脊上一一掠过,莫庭烨身子倏地缰了一下,紫眸中刚刚消减一二的欲色再次凝聚成海,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如电流一般迅速往下而去。

他心中不由苦笑:老天作证,他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替陌儿松松筋骨的,可,可谁叫陌儿声音和姿态都这般诱人呢!不是我军不努力,实在是敌人太强大啊!

莫庭烨很快说服了自己,那双正在按摩的大掌渐渐开始四处游移起来,一只向上,一只向下,迅速地攻城掠地。

等后知后觉的南宫浅陌反应过来时,发现己方已经是上下失手了,只得咬牙骂道:“莫庭烨你大爷的!你早晚弹尽粮绝……嗯……”话未说完,敌人已经开始攻城掠地,肆意厮杀起来。

战斗到了最激烈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闹声,莫庭烨身子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墨,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地响,莫之南你好小子!本王今日要是收拾不住你就跟你姓!

“哎呀,你快出去,没听见南儿都哭了吗?!”南宫浅陌一边推搡着他,一边不悦地催促道。

第无数次被中途叫停的莫庭烨:“……”这还是我亲媳妇吗?啊?!

控诉地瞪了她好一会儿,莫庭烨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黑着脸从她身上下来,心里暗搓搓地想道:一定要把这没眼力见儿的臭小子弄走,越远越好!

“流云,快让奶娘把孩子抱进来吧!”南宫浅陌穿上衣服,快速收拾了一下床铺,对外面喊道。

流云打开门,奶娘抱着孩子进来了,南宫浅陌急忙上前接过小包子,到了熟悉的娘亲怀里,小包子立刻停下了哭声,眼角还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瞧着好不可怜。

瞧着她对孩子那般温柔的态度,莫庭烨的脸色更臭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莫之南小包子,目光里满是警告之色。

小包子像是感觉到了来自父王满满的恶意一般,瘪瘪嘴,“哇!”的一声又哭了。

莫庭烨:“……”

南宫浅陌立刻心疼得不行,一边哄着哭得惨兮兮的小包子,一边腾出空来数落道:“南儿还这么小,好容易不哭了,你就非得吓唬他是不是?”

见她如此维护于这臭小子,莫庭烨心中更来气了,争辩道:“哪里就是我吓唬他,分明是这小子自己胆小如鼠……”

“这可是你亲儿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说着南宫浅陌又横了他一眼,嫌弃道:“去去去,你今晚睡书房,别杵在在这儿碍事!”

莫庭烨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可偏偏还不能跟媳妇置气,只好一脸不爽地往外走去,关上门的那一刻,陌儿怀里那臭小子竟还朝他无声地咧了咧嘴,分明是一副阴谋得逞的神态,气得他又在心里默默给这小子记上了一笔!

自此,爷俩儿斗智斗勇的戏码渐渐拉开了序幕,一发不可收拾,且两个人都是乐此不疲……

第五百六十二章 满月宴上

阳春三月,温尺素终于生产了,可惜,老天爷似乎并未听到凤之尧的祈求,温尺素平安诞下了一位小公子。

凤家主高兴地合不拢嘴,府里的下人每人赏银十两,这还不算,平日里不爱与人打交道的他现在出门恨不得逢人便说凤家有后了,自己也是当祖父的人了……

这不,闷在书房数日,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觉得颇为满意的名字——凤流年!

“凤流年,年儿,你有名字啦!开不开心?”温尺素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孩子,一脸柔和地笑道。

一直盼女儿的凤之尧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心道这还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瞧着尺素那副满心满眼都是儿子的模样,凤之尧只觉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呈坠崖式直线下降……

一个月后,凤家的小公子办满月宴,贺兰瑾瑜陪同舞霓裳从越州城回来,路上正好碰上了从浔阳回京的灵犀郡主和南宫杉,四人便一道同行,与此同时,远在锦官城的闻子兮和文凝之夫妇二人也到了上京城,同他们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陶翁更是老早就从庐阳城出发,等这些人赶到凤府时,他老人家已经抱着刚满月的凤流年同凤家主斗上嘴了!

“灵犀灵犀你快来看,我家年儿小宝贝现在都会吐泡泡了,是不是超级可爱?你看他现在就长得这么好看,以后肯定会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绝世美男子!”凤之晴一边拉过霍长歌,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

小小的凤流年长了一双和凤之尧极为相似的丹凤眼,唇红肤白,秀气俊朗,笑起来还带着两个好看的梨涡,乍一看竟跟个女孩子似的。其实温尺素也是有两个梨涡的,只她平日里极少笑闹,气质又偏冷淡,所以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罢了。

我家年儿?凤之尧没好气地瞪她:“去去去,那是我儿子又不是你儿子,别叫得那么亲,想要孩子自己生去!”

凤之晴的脸霎时间红透了,却仍是梗着脖子道:“生就生,我还怕你不成!”说着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边上的南宫枫,自回京后,二人的婚事也算是定下了,只是南宫渊过世,身为人子,南宫枫需得守一年的孝,所以这婚期自然也就推到了一年后。

凤之尧一口气憋在了嗓子里,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着自家妹子,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张口闭口就要生孩子,她还能更丢人一点儿吗?!此刻的凤大公子全然忘了生孩子一事是他自己先提起来的……

见众人调侃的目光悉数落在自己身上,南宫枫却浑然不觉似的,宠溺地回望了一眼凤之晴,淡定道:“晴儿喜欢就好。”

猝不及防被撒了一脸狗粮的众人:“……”

宴会上自然不是什么许久的好场合,待送走了一众前来道贺的宾客,晚间时分,温尺素命人在花厅中令摆了一桌,大家凑在一处闲聊。

南宫浅陌和温尺素这两个已为人母的互相交流着同孩子有关的种种,边上同时被忽略的莫庭烨和凤之尧相视一眼,彼此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

凤之晴这个疯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闹腾,南宫枫也由着她。

这不,刚坐下没两刻钟,便不安分起来:“来来来,光聊天多没意思啊,咱们来猜拳行令如何?输的喝酒!”

“凤之晴你给我安分点,不知道你嫂子刚出月子,不能饮酒吗?”凤之尧率先提出反对意见。

凤之晴也不惧他,扬眉道:“哪个又非要我嫂子喝酒了,她输了不还有你呢嘛!”

凤之尧瞪了她一眼,却是没再反对。

倒是闻子兮轻笑道:“凝之就算了,她身子不适不能喝酒,倘若输了我替她就是。”

紧接着便听得南宫杉道:“长歌酒量浅,我替她。”

凤之晴一听顿时不干了,嚷嚷道:“不过就是喝点酒罢了,你们至于这么夸张嘛!灵犀,凝之,你们两个自己说,喝不还是不喝?”说罢威胁似的盯着这二人,大有一副“你俩敢不答应我就跟你们急”的架势。

文凝之浅笑了笑,并不答话,倒是霍长歌耳根红了红,怨怪似的瞪了身旁的南宫杉一眼。

凤之晴是个心大的,自然瞧不出什么来,倒是南宫浅陌扬了扬眉,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揶揄道:“你们两个动作挺快啊!”

听见这话,霍长歌脸色更红了,就连一贯淡定的文凝之脸上也露出了些许不自然的神色。

“楼陌你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了,明明是本公子比较勤勉好吗!”闻子兮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在场的女子中,除了凤之晴,不是已婚的,就是似舞霓裳这般久经欢场的,又怎会听不懂闻子兮话里的意思,此刻纷纷调侃地笑望着文凝之,直把人看得满脸通红,佯怒道:“笑什么笑,这一桌子菜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噗嗤!”瞧见文凝之脸上迅速皲裂的表情,南宫浅陌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许久不见,闻子兮你怎么还是那张破嘴!我赌一文钱你今晚要睡地上,不,你应该根本进不了房!哈哈哈——”

闻子兮脸上僵了僵,丢给了她一个“咱俩回头再算账”的眼神,转而去讨好自家媳妇去了。

“咳!”南宫枫轻咳了一声,几个男人相视一眼,继而一同举杯,朝闻子兮和南宫杉真诚道了一声:“恭喜!”

二人也不拖沓,欣然仰头干了这杯酒,“谢了!”

这厢凤之晴却还是云里雾里的,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南宫枫无奈,只好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下一刻便见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哇!原来你们也要有小宝宝了!”

众人:“……”

“大嫂这是羡慕了吗?”南宫杉笑睨了自家大哥一眼,继而对她戏道:“等你们婚后,相信大哥也会很勤奋上进的。”

凤之晴被他这一声“大嫂”叫得满脸通红,却仍是懵懵懂懂地小声嘀咕道:“生小宝宝不是女子的事吗?怎么却要男子勤奋?”

第五百六十三章 得偿所愿

“噗——哈哈哈——”几人嘴里的酒喷了出来,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就连莫庭烨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闻子兮更是拍着南宫枫的肩膀,一脸同情:“枫公子,你未来的路任重而道远啊!兄弟祝你好运!”

南宫枫微微一笑,悠然道:“我听二弟说,上个月你们去了楚玉楼,不知生意谈得如何?”

闻子兮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紧接着便狠狠瞪了南宫杉一眼,南宫杉心中不由大呼冤枉,哀怨地望了自家大哥一眼,心道:自己不过是调笑两句这位未来大嫂,值当大哥这般大义灭亲吗?

“枫哥哥,楚玉楼是什么地方?”凤之晴歪着脑袋,再次语出惊人。

南宫枫似笑非笑地望了二人一眼,慢悠悠道:“这楚玉楼嘛……”

南宫杉立刻慌了神,连忙抢先一步说道:“咳,那什么,大哥我错了,先干为敬!”说着就利落地干了杯中酒。

识时务者为俊杰,闻子兮也忙举起酒杯:“枫公子,方才是在下失言,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南宫枫满意地勾了勾唇,端起酒杯朝他二人微微示意:“言重了。”末了又同凤之晴解释道:“这楚玉楼是浔阳城有名的酒楼,菜色可谓是一绝。”

“菜色一绝?能比醉情楼做的菜还好吃吗?”凤之晴似乎有些不大相信。

醉情楼?这是还惦记着那位无情公子吗?南宫枫眸光微动,再开口时语气便淡了三分道:“这个问题你怕是要问你陌姐姐了。”

突然被点名的南宫浅陌怔了一下,抬头便接触到自家大哥那明显不善的目光,心头顿时突突跳了两下,讪笑道:“咳,这南来北往的菜系本就各有所长,醉情楼又岂敢托大?”

“说的也是哦。”凤之晴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闻子兮和南宫杉二人见状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凝之和灵犀的酒都有人替了,贺公子,你要不要替霓裳姐姐挡酒啊?”凤之晴眨着眼睛问道。

自南暻灭国后,贺兰瑾瑜对外便称自己姓贺,名白,字瑾瑜,也是为了避人耳目,免得徒增事端。

不待贺白出声,便听得舞霓裳笑道:“这恐怕不成,以咱们贺公子的酒量一会儿不让我替他挡酒便算是谢天谢地了!”她这话可不是耸人听闻,平心而论,贺白的酒量说他是一杯倒都是抬举他了……

“哈哈哈——”众人听罢又是一阵失笑。

贺白也不生气,只厚着脸皮对舞霓裳拱了拱手,道:“一会儿就多多仰仗裳儿了!”

“好说好说!”舞霓裳答应得爽快。

“裳儿?啧啧啧,我这一身的鸡皮疙瘩哟,凝之你快帮我抖抖!”南宫浅陌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舞霓裳斜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哟,这就觉得受不了了?你家暄王叫你”陌儿“的时候怎不见你起鸡皮疙瘩?”

“他是我男人,我乐意,只是不知你同瑾瑜又是个什么关系?”南宫浅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问道。

舞霓裳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也不忸怩,一把拉过贺白的手搂在自己腰间,琉璃般的美目轻轻一挑:“自然是该有的关系,你们等着随份子就是!”

贺白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回答,眼中迅速划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狂喜,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裳儿,你,你真的答应了?”

“怎么,你还打算反悔?”舞霓裳斜睨了他一眼,不悦道。

“不不不,我怎么会反悔呢!我,我高兴都来不及……”贺白语无伦次地说着,难以按捺住内心翻涌不止的激动。

很难想象,似贺白这种温雅自持的谦谦君子也会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南宫浅陌忍不住揶揄道:“我瞧着瑾瑜这是好容易得偿所愿,乐傻了吧?”

众人失笑:“可不是嘛,哈哈哈……”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开始吧,说好了啊,谁都不许提前溜走,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在凤之晴的带动下,大家很快闹成一团,初时还好,几分醉意上来,便开始胡天胡地地瞎侃,乱哄哄的,倒也痛快。

灯火缭绕下,人影晃动,文凝之瞧着瞧着忽觉眼睛有些发涩,旁边的霍长歌见状不由关心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眼下瞧见大家都好好的,心中有些感慨罢了。”文凝之抿了一口茶,轻声道。

霍长歌眼神黯了黯,叹道:“万里黄沙埋枯骨,天下苍生始太平。如今四海平定,百姓安居,可惜,曦和却回不来了,那些将士回不来了,就连祎祎也同我们陌路天涯……”

文凝之苦笑着开口:“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我觉得曦和真傻,可有时候想想,我们这些当中也唯有她爱得最纯粹,爱得最真切。”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只是她的爱太过浓烈,终究失了自我。

温尺素察觉到她们二人的伤感,替她二人各添了一杯茶,劝道:“人生在世,各有各的选择,也各有各的路,曦和她这辈子对得起北堂啸,对得起东霂,也对得起她自己,算起来,约莫她唯一辜负的就是我们这些朋友。”

“说的不错,今日是个好日子,咱们不该提起这些的,对了,这段时间祎祎可曾与你们联络?”文凝之深吸了一口气,转而问道。

温尺素轻轻摇头:“不曾收到过信件,倒是年儿满月送来了一份贺礼。”

“也不知她如今在哪儿,过得好不好。”霍长歌叹道。

“约莫是在潞州老家吧,听说魏大人致仕后回了那里,祎祎是个孝顺的,便是四方游历,一年之中也总会有那么几个月是陪在魏大人身边的吧!”温尺素说道。这些事情她也是无意中听楼陌提起的。

文凝之听罢点点头,“也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她一直向往江湖逍遥,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饶她一命

月上柳梢头。

许是太久没有放纵,这晚大家喝得都有些多,就连南宫浅陌面上也有些微醺,凤之尧和闻子兮几个更是夸张,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偏生嘴里还不住地嚷嚷着“我没醉……我还能喝……”云云。

温尺素起身道:“再有几个时辰就该天亮了,我已命人客院的厢房收拾出来,大家就都别回去了,在府里凑合一宿吧!”

众人依言住下不提。

翌日回到王府,南宫浅陌仍觉有些头疼,莫庭烨正替她轻轻揉着,外头墨风来报,说是煜王妃托人递话进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想要见暄王妃一面。

“哦?我这位大姐姐为人最是清高自诩,怎会舍下脸皮来求见我?”南宫浅陌颇有些惊讶。

莫庭烨语气淡淡:“陌儿若是不想见,命人打出去就是,不必为了这点无关痛痒的事挂心。”

“左右也没什么事,去见见她也无妨。”南宫浅陌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

见到南宫浅歌的那一刻,南宫浅陌只觉诧异极了,眼前的女子面色蜡黄,形容枯槁,瘦得几乎不成人形,若非她那双同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她几乎要认不出这是当初那个国色天香、名满上京城的第一才女了。

“你不是要见我吗?如今我来了,你有什么事便直说吧!”对于这位大姐姐,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查到当初追杀原主的事情她并不知情,她此刻焉能活着站在自己面前!

南宫浅歌死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突然笑了出来:“南宫浅陌,我苦心经营步步算计,没想到到头来却还是输给了你!”

“如果你找我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南宫浅陌淡淡扫了她一眼,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南宫浅歌急忙叫住了她,“我想知道,我娘她现在如何了?”

“疯了。”

南宫浅歌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她:“你竟让人弄疯了她?!安家已经毁了,父亲也命人将她看管起来,不许出房门半步,她纵有万般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你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笑话!”南宫浅陌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就因为我还活着便能抹去她的一切罪责吗?南宫浅歌,你该知道,杀人未遂也是罪!”

“可她当初只是一念之差!”

“所以我才没要了她的命!”南宫浅陌冷眼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她是还活着,可真正的南宫浅陌却死了,当初在笀川无溟崖,纵然有父亲和外祖父为了让她这个凤星金蝉脱壳而故意为之的原因在内,可她安氏却是真真正正动了杀心!

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让她偿命!

南宫浅歌颓然倒在地上,眼中的怒火悉数散去,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右相府满门伏诛,却独独少了一个人,南宫浅陌,我知道你在找谁,或许……我可以帮你。”

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你知道裴若水在哪儿?”按照程之南所指的路线,越国公府、裴氏一门包括裴肃在内的所有人全部被捕,却唯独不曾见到那位裴大小姐……

“我不仅知道她在哪儿,还知道救走她的人在哪儿。”南宫浅歌定定望着她,似是笃定她会对自己手中的筹码感兴趣一般。

南宫浅陌忽而轻笑了一声,“说说吧,你有什么条件?”自己这个大姐姐可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就必是有所求。

“我活不了不久了,但,我希望你能放我娘一条生路,让她离开上京城,从此隐姓埋名,永不归京。”南宫浅歌眼中一片死寂,有如一个行走在万里黄沙的旅人,入目之处尽是干涸枯竭以及对这世界的绝望。

望着她病态的面容,南宫浅陌微微蹙眉:“我以为你会求我救你。”

“呵呵!”南宫浅歌哂然一笑,一身的繁华姿容褪去,只余下满目的沧桑,如果是两年前的她,的确会这么做,可如今……“如今,活着于我而言无非是多受几天折磨罢了!咳咳咳——”

看着她捂着嘴不住咳嗽的模样,南宫浅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测:“你变成这样同莫君煜有关?”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南宫浅歌心口猛地一缩,大口大口地喘了会儿气,她的眸中迅速迸射出一股浓烈肃杀的恨意:“这便是我的第二个条件,也是最后一个条件——我要他莫君煜的命!”

南宫浅陌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淡道:“先帝留下遗旨,将煜王幽禁于王府,终生不得踏出半步。坦白说,煜王的死活我不在乎,但,我也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莫君煜死了不要紧,但这之后呢?御史台的那些人会怎么想,天下人会怎么想?他们可不会替那些枉死的将士们抱屈,恰恰相反,他们只会觉得成王败寇,是暄王容不下这个侄子才会下此毒手!

暄王府可以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名声,却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担这个骂名!

“我可以给你提供莫君煜的罪证,一些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罪证。”似是怕她不相信,说着,她将自己的衣襟一把扯下,露出了一片片青紫斑驳的交错伤痕,其间有鞭痕,有蜡油滴落的烧伤,从脖颈往下一直蔓延到衣襟深处,瞧着煞是狰狞可怖。

南宫浅陌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些……都是莫君煜所为?”

“很惊讶?是不是?”南宫浅歌有些自嘲地笑笑,说完这些,她的语气已然十分虚弱,略歇了片刻,道:“这些年来,他将自己伪装得比谁都清高,可藏在那层光鲜亮丽的外皮之下的却是一颗无比肮脏龌龊的内心!”

“我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他便是对我再狠,下手时也总会留些情面,可那些无名无分的女子就没这么好运了。死了也不过是一张破草席裹了了事……咳咳咳……”南宫浅歌语气淡漠,透着些许凉薄与讥讽,说完这些便激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沾染了一片暗沉的血色。

第五百六十五章 会叫娘亲

南宫浅陌轻轻搭上她的脉,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起来,“这些年,你流过不止一个孩子……”如此接二连三的小产,且都未得到好生调养,再加上常遭凌虐,身子已然是强弩之末了,便是用好药吊着,也熬不过三两个月的光景……

“呵!都是他自己做的孽,不提也罢,总归生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死了反倒干净。”南宫浅歌轻嗤了一声,神情木然道。

许是当了母亲的缘故,此刻一想到那些尚不足月便夭折的孩子,南宫浅陌心中便觉得有些压抑,几乎喘不上气来。

趁着将她扶起来的功夫,南宫浅陌悄然在她手中塞了一个不起眼的瓷瓶,低声道:“此药名曰浮生,无色无味,服下后会立刻陷入昏迷状态,不留任何痕迹,但药效只有一刻钟。按照规制,亲王意外身死后当由刑部负责审理查办,届时自会有人带你入审讯室,实话实说便是!”

一刻钟……够了!南宫浅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眼前仿佛已经能够预见莫君煜死时的惨状……

敛了敛眸,她道:“上京城动乱之前,裴若水就已经被人带走了。”

“是何人带走的她?”南宫浅陌神色一凛。

南宫浅歌答道:“当时天色太黑,看不大清具体的面容,只隐约瞧见是一男一女,对了,那女子似乎还唤了一声‘辰公子’,接着他们又提到了渭城还有一个叫做‘安城’的地方,其余便也不记得了。”

‘安城’?只怕是淮安城吧?看来大师兄的炸药并未将那皇陵完全炸毁,南宫浅陌心下微沉:“这件事烂在心里就是,切莫再要同他人提及。”

南宫浅歌点头:“我娘的命还在你手里,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如此甚好。情况核实后,我会亲自命人送安氏离开。”说罢,便起身离去。

身后,南宫浅歌忽然叫住她,一字一顿道:“南宫浅陌,谢谢你!”

回到王府,南宫浅陌二话不说就把莫庭烨拉到了书房,将南宫浅歌的话还有自己的猜测悉数告知,又道:“回来的路上我便在想,或许南暻的皇陵不止一处?”

“陌儿说的是……疑冢?”莫庭烨眸中划过一抹深思,“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当初澹台奕訢想要炸毁皇陵的举动,早就被西瞳等人提前知悉,这才给了他们赶在爆炸前将前任大祭司遗体转移的机会。”

南宫浅陌面色凝重,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一般:“我想找机会再去一趟淮安城。”

“再等等吧,等苍狼把莫君澜找回来,我同你一起去。”莫庭烨定定道。公孙珩和西瞳,这两人不除,迟早是个后患。

南宫浅陌点点头,“也好。”说着,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子烦躁来,直觉告诉她,那个公孙珩一定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南宫浅陌命流云浅黛二人把房间内的被子拿出来晒一晒,二人在收拾东西之际,忽然从角落里掉出一只锦盒来,浅黛没见过这只盒子,正要拿出去问问自家主子,迎面却碰上了进来换衣服的莫庭烨。

“你手上拿的什么?”

浅黛愣了一下,道:“噢,这是方才收拾东西时掉出来的盒子,属下正要去问问主子是做什么用的……”

“不必了,给本王就是。”说着,莫庭烨已经十分熟稔地接过了锦盒揣在怀里,往外走去。

浅黛和流云面面相觑,心道王爷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不见他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呀……

房间内,南宫浅陌命人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诸如布老虎、拨浪鼓、孔明锁等等,应有尽有。

此时此刻,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把刚削好的小木剑,跪坐在不远处朝他招手,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包子立刻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去,一头栽到她怀里,咧着嘴笑了起来。

“南儿真乖,等你长大了娘亲教你功夫好不好?”说着,南宫浅陌在小包子白嫩嫩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小包子立刻“咯咯!”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用小手捂住脸,像是害羞了一般。

“娘亲……抱!”小包子张开肉乎乎的双臂,满脸期待地抬头望着她。

听见这声软软糯糯的“娘亲”,南宫浅陌顿觉喜不自胜,激动地将他一把抱起,“南儿乖,再叫一声‘娘亲’听听!”

小包子笑得眉眼弯弯,乖巧道:“娘亲!”那软萌软萌的小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陌儿。”正当此时,莫庭烨走了进来。

南宫浅陌忙道:“庭烨,你快过来,咱们南儿刚才会叫娘亲了!对了,他还让我抱他呢!”

莫庭烨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去,“臭小子,叫声‘爹爹’来听听!”

莫之南小包子眨巴眨巴眼睛,咧嘴一笑,表示本包子太小,听不懂。

莫庭烨难得耐心地继续诱哄道:“听话,叫声‘爹爹’,我给你买糖吃。”

小包子笑得更灿烂了,胖乎乎的小手举到他面前晃了晃,莫庭烨低头一看,顿时黑了脸,“小孩子不许吃糖!”说着便将小包子手里的糖人一下子抽走,“啪!”的一声丢到窗户外面去了。

小包子委屈地瘪瘪嘴,“哇!”的一声就哭了,一边掉着金豆子,一边咕哝不清地指着他:“娘亲,糖糖没了,坏人,坏人……”

“南儿乖啊,不哭不哭,爹爹坏,咱们不理他,娘亲让青越叔叔再去给你买一根好不好?”南宫浅陌连忙哄道。

再买一根?小包子的眼泪戛然而止,说话还一抽一抽的,“好!”

南宫浅陌:“……”儿子,你是不是太好哄了?你这样娘亲很没有成就感……

“莫之南!你给我过来!”某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小包子一见势头不对,连忙一头扎进娘亲怀里,两只小手更是牢牢抓住娘亲的衣襟不放。

第五百六十六章 谁的锦盒

南宫浅陌立刻瞪他:“莫庭烨你差不多得了,你见过谁家当爹爹的天天吓唬自家儿子!”小包子跟在后面连连点头。

莫庭烨狠狠剜了他一眼:臭小子你给本王等着!

“对了,我听说你今日在朝堂上非要程之南改名字,他得罪你了?”南宫浅陌忽而问道。

“没有。”莫庭烨淡淡道。

南宫浅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这是折腾个什么劲儿?”

“本王的儿子,怎么能同他区区一个臣子同名?”莫庭烨理所当然地道。

南宫浅陌噎了一下,无奈扶额:“不过一个名字罢了,你何时也变得这么计较起来?”重名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他们家这小子的名字是后来才起的,同人家程之南有什么关系……

“我不过是随意提了一嘴,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改名字的。”莫庭烨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您老人家都开口了,程之南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同意啊!

“再说了,放眼整个天下,又有哪个人名字的决定权是在自己手里的?如今本王准他自己想一个名字,他怕是谢我还来不及呢!”莫庭烨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南宫浅陌:“……”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忽而瞥见他袖子里露出的一角,南宫浅陌觉得有些眼熟,不由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哦,陌儿说这个啊,”莫庭烨勾了勾唇,将袖中锦盒取出,笑得好不得意:“你上次不是说丢了吗,这不,今日被我给找出来了!”

这,这不是当初大婚前夕夏侯华绫送给自己,后来又被自己藏起来的那个锦盒吗?南宫浅陌心里暗叫不好,慌忙就要去抢那盒子:“莫庭烨你先把盒子给我!”

莫庭烨一个侧身避了过去,将锦盒上下抛着,“这里面可是关乎我性福的宝贝,怎能轻易给你!”那么多张避火图,自己还没来及好好参照学习,新婚第二日便被她藏了去,如今好容易翻着了,自然要好好加以利用!

南宫浅陌一瞬间脸色爆红,不知是怒的还是羞的,深吸了一口气:“莫庭烨,我警告你,现在、立刻、马上,把盒子还给我!否则……”

“否则什么呀?”正好过来看望莫之南小包子的陶翁顺手捡了个漏,从莫庭烨手中将盒子接了过来,一边掂量着,一边将盒子放在鼻尖轻嗅了嗅,作势就要打开它。

南宫浅陌和莫庭烨二人顿时大惊,连忙呼道:“别打开!”

“这盒子似乎有些古怪……”陶翁喃喃自语道,紧接着便听见“啪嗒!”一声,盒子上的暗扣打开了。

南宫浅陌一瞬间只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心里更是把莫庭烨这个始作俑者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这盒子是谁的?”陶翁眯着眼睛问道。

“他的!”南宫浅陌毫不犹豫地甩锅。

“不……”正要解释的莫庭烨在接到她冷飕飕的眼刀后,果断改口道:“是凤之尧给本王的,本王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好巧不巧地,凤之尧正好走到门口,冷不丁地听见这么一句,顿时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给你这个锦盒了?”

莫庭烨:“……”

陶翁不由皱眉:“到底是谁的?”

南宫浅陌在一旁拼命地朝他使眼色,快解释啊!

莫庭烨却是面不改色地继续扯谎,“凤之尧送我们的新婚礼物。”

凤之尧眼尖,瞧见里面的东西顿时眉心一跳,试图争辩道:“不不不,我没有送过这个……”

“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你送的?”莫庭烨刻意咬重了“仔细”两个字,语气中不乏冷厉的威胁之意。

“啊?是,是我送的?”无辜遭受冷眼的凤之尧觉得格外冤枉,苦着一张脸,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陶翁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忽而明白过来什么,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老夫问的不是这里面的东西,而是这锦盒本身!”

终于反应过来的南宫浅陌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道:“敢问陶翁,可是这锦盒有什么不妥?”

“这上面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南宫浅陌接过锦盒来轻轻嗅了嗅,并未觉得有任何味道,故而问道:“不知您所说的这种香味是?”

“云罗香。时隔太久,味道散得差不多了,你闻不到也是常事。”陶翁解释道。自己则是因为常年以酒为伴,这嗅觉自然比常人敏感一些。

云罗香……好熟悉的名字!

等等!南宫浅陌忽而想到什么,心中不由一沉:“这云罗香可是您曾经同我提到过的,那个能够唤醒忘尘引的香料?”

“不错。”说着,陶翁微微叹了口气,“云罗香味道寡淡,且持续时间不长,故而一般很少会有人用它,若这锦盒是你们大婚时送的,那么从时间上来算,倒是刚刚好。”

闻言,南宫浅陌眸色倏地变得冷淡起来,嘴角无不讥讽地说道:“原来是她,呵,可真是我的好母亲啊!”也是,她连夫妻二十多年的南宫渊都能下得去手,南宫浅陌这个女儿在她眼里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陶翁眸光一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些片段,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陶翁有话但说无妨。”南宫浅陌自是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异色。

只见陶翁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云罗香还有一个作用——与豆蔻和沉水香按一定比例混合后,有活血化瘀疏经通络之效……只是如今这个方子早已失传,鲜少为人所知了,若非制香调香的高手,是绝对掌握不好这个比例的。”

活血化瘀、疏经通络……凤之尧飞快地看了一眼南宫浅陌,眼中惊疑不定,难道说楼陌生产后的血崩不是偶然?想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变了几变,犹豫了片刻,道:“我曾无意中听我家老爷子提起过,南宫夫人未嫁前极善调香……”

“来人,去请当时替王妃接生的稳婆过来!”莫庭烨当机立断,深不见底的紫眸中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第五百六十七章 揭开谜团

当初接生的稳婆足有七八个,却也只有提出止血偏方的那个赵氏被留在了府里,此刻听说王爷召见,立刻放下手头的活计匆匆赶来。

“老奴赵氏,见过王爷、王妃、凤大公子、陶老先生!”说着便跪下行礼。

莫庭烨凛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起来吧,本王有几句话要问你。”

被他慑人的视线一瞧,赵氏脸上神色下意识变得恭敬起来,战战兢兢地竖起耳朵听着:“是!”

“王妃生产当日,你可在产房见过南宫夫人?”

赵氏略定了定神,答:“回王爷,夫人进产房时,老奴正在里头伺候,曾与夫人说过几句话。当时夫人问起王妃的情况,老奴俱照实答了。”

“你仔细回想一下,夫人当时可有什么异样?”莫庭烨继续追问。

赵氏虽不知王爷为何会突然追问起王妃母亲的事,却也明白这等子机密不是他们这些奴才们该关心的,于是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好摇头:“并不曾有什么异样,这些话当时百里先生也问起过老奴,老奴也是这般答的。”

“师父也问起过?”南宫浅陌终于出声。

赵氏点点头,道:“不过当时百里先生只是询问当时产房里有哪些人在场,倒不曾特意提到夫人。”

南宫浅陌忽而盯着她问道:“那你可记得我母亲当日穿了什么衣服,头上带了什么配饰?”

赵氏似乎有些诧异,却也并未多问,想了想,道:“回王妃,老奴记不大清了……不过,老奴记得当时夫人身上的香味儿很是好闻……”

“你为何独独记得那香味儿?”凤之尧眯了眯眼睛,有些怀疑地问道。

赵氏一脸惶恐,连忙答道:“老奴不敢扯谎。当时百里先生和陶老先生刚刚出去,整个产房里都带着一股药味儿,夫人同老奴说话时,那股淡淡的香气便扑面而来,老奴从未闻到过这么好闻的熏香,故而记得尤为清晰。”

“你既说记得清楚,那倘若使你再闻到那香味儿,可有把握能认出来?”莫庭烨沉声问道。

赵氏略想了想,重重点头,“老奴当能认出来。”

莫庭烨敛了敛眸,转而望着陶翁询问道:“不知可否劳烦陶翁将那香料配制出来?”

陶翁却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南宫浅陌:“南宫小友,你可想好了?”一旦此事落实,那么她同夏侯华绫之间那仅剩的一丝母女情分也将就此付之一炬……

“有劳您了!”南宫浅陌面色不变,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从知道夏侯华绫同父亲的死有关的那一刻起,她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至多不过是最坏的结果罢了。

陶翁抿了抿唇:“两日后将东西给你。”自己这双手有多少年不曾碰过这些东西了,他需要时间。

“这件事还请陶翁暂且保密,不要让我外祖父知道。”南宫浅陌忽而开口。夏侯华绫毕竟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女儿,她怕外祖父一时间接受不了……

“好。”

……

王府花厅里。

凤之尧将四种香料盒子摆在桌面上,对赵氏道:“这里有四种香料,你依次闻过后告诉我哪一种是你在南宫夫人身上闻到过的。”

“是。”赵氏依言上前打开香料盒子,仔仔细细地一一闻过。

末了望着凤之尧欲言又止,脸上似有一丝为难,“凤大公子,这四种香料与老奴当日在夫人身上闻到的皆不相同……”

南宫浅陌同凤之尧对视一眼,面色如常:“流云,把东西拿上来吧!”

流云将面前的四盒香料撤下去,又从架子上的多宝格上另外取下四盒香料来,重新摆在赵氏面前。

凤之尧心中暗暗点头,不错,他方才摆出来的四种香料虽然名贵,其中却并无陶翁配制的那一种,如此行事不过是为了试探试探那赵氏。

不是他太过小心谨慎,只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防。

赵氏此刻也明白过来,背上不由一阵冷汗,若是自己方才信口胡诌了一个,此刻还焉有命在!

想到这些,再去分辨那香料时便愈发谨慎认真起来。

两刻钟后,赵氏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香料盒子,指着中间那漆盒,道:“老奴当日在夫人身上闻到的熏香便是这一种。”

“你有多少把握?”凤之尧皱眉问道。

赵氏略一思忖,肯定道:“至少八成。”

“啪!”的一声,莫庭烨手中的白玉茶杯瞬间碎成了粉末,和着墨青色的茶叶,斑斑驳驳的,显得尤为骇人。一瞬间,他周身的寒气骤然迸射出来,很好,这世上胆敢伤害陌儿的人都该死!哪怕那个人是她的母亲也不行!

凤之尧把目光看向了旁边一言不发的南宫浅陌,只见她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眸中波澜不惊,“赵氏,你是个聪明人,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王妃放心,老奴省得。”被南宫浅陌波澜不兴的眸光一看,赵氏心中顿时一寒,忙恭敬答道。

“流云。”南宫浅陌淡淡吩咐了一句,流云立刻将装着赏银的荷包塞给了赵氏,赵氏是个识趣的,忙接过了荷包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赵氏离开后,花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默,三个人俱是久久不曾开口。

“结果出来了,楼陌,你作何打算?”终于,凤之尧忍不住开口问道。

南宫浅陌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茶杯,像是要将里面的茶叶一片片数清楚似的,听见他问,倏地抬起头来,眸中的寒凉一闪而过,开口却是一派平和淡然:“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好性儿,睚眦必报是她做人一贯的准则。更何况,自己不是真正的原主,夏侯华绫对自己而言并不如大家以为的那般重要,若她安安分分地做好一个母亲应有的本分,她自然会视她为长辈,敬重有加,可她偏偏不安于室将手伸到自己身上来,那就别怪她出手无情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煜王遇刺

父亲的一条命,庭烨和南儿身上的忘尘引,生产之日的血崩,不急,她定会一点一点从她身上讨回来的!

凤之尧听罢却是有些担忧地望着二人:“她毕竟是你的生母,你们行事千万小心些,免得将来落人话柄……”诚然,夏侯华绫的种种作为便是万死也难以偿还一二,可到底有一个“孝”字搁在那儿,人言可畏啊!

“有本王在,谁敢多说什么?!”莫庭烨冷哼一声,语气里尽显凌厉桀骜。

凤之尧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不再言语。

晚膳后,南宫浅陌破天荒地没有陪着莫之南小包子一起玩闹,早早便让奶娘带着他回房了。自己则在院子里随意寻了棵大树,轻轻纵身一跃,在粗粗的树干上躺下,右手枕在脑后,兀自望着斑驳寥落的夜空发呆。

真的一点儿也不难过吗?南宫浅陌如是问自己。

不,尽管理智告诉自己没什么可难过的,可这心里却仍是有那么一丝丝闷疼的痛感。毕竟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把夏侯华绫当做了自己的母亲……

她上辈子便是个孤儿,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内心深处却是渴望父母亲情的,所以对于夏侯华绫,她没有过多设防。如今想来,夏侯华绫的演技其实并不高明,只是自己沉浸在那些自以为是的亲情中,选择性地忽视了她的种种破绽。

而当事实真相摆在面前时,一切都显得那样讽刺。

人总是这样渴盼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独独忘了,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便是再怎么争取也是不会属于你的啊!

忽然,身旁的树枝一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南宫浅陌抬眸睨了一眼坐在那里的人,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流云她们说你没在房里。”说着,莫庭烨递给她一小坛酒。

望着手里巴掌大的小酒坛子,南宫浅陌失笑:“怎的这样小气?!”

“借酒消愁愁更愁。”莫庭烨答非所问,打开酒坛塞子同她碰了一下,仰头就是一口。

南宫浅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的也是。”

一口辛辣的烈酒入喉,她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分喑哑:“莫庭烨,我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可事实证明,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般坚强。”

“没有人会一直坚强,陌儿,你可以试着依赖我。”莫庭烨轻轻将她的碎发拢到耳后,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心疼和失落,即便是有了南儿,她还是习惯将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

“我真的很讨厌背叛,所以,我不会放过她。”南宫浅陌眼中的寒冰渐渐筑起,隔绝了她与夏侯华绫之间的最后一缕情分。

“我帮你。”莫庭烨定定说道,眸中的狠厉阴鸷一闪而过,夏侯华绫,背叛陌儿的代价你最好能担负得起!

……

南宫浅歌的动作很快,约莫半个月的光景,便传来煜王殿下遇刺身亡的消息,紧接着,身为煜王妃的南宫浅歌便主动去刑部投案自首,声称自己是受不了煜王的凌虐,忍无可忍才趁其熟睡时用利刃将其杀害。

与此同时,她还呈上了多年了煜王凌虐欺凌女子的种种罪证,煜王府的一应妾室婢女也都纷纷出面作证。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惊疑不定者有之,落井下石者亦有之。

“肃静!肃静!”平乱后,重新被起复的刑部尚书章邯拍着惊堂木沉声喊道。

事关重大,章邯心中思绪也是翻涌不止,不敢私自断案,于是清了清嗓子道:“将煜王妃及一干人证暂且收押,容后再审!”

待公堂上清净后,章邯立刻召来下人吩咐道:“来人啊,备马,去暄王府!”

陌尘居。

听完墨风的传话后,南宫浅陌不禁挑了挑眉:“章邯来得倒快。”

莫庭烨一听便知此事恐是出自自家王妃的手笔,于是不慌不忙地道:“请他到花厅稍后,本王随后就到。”

“是!”墨风领命而去。

见莫庭烨不疾不徐地摆弄着面前的棋盘,南宫浅陌不由奇道:“怎么,你就打算这么晾着章邯?”

“自然是要晾晾他的,”莫庭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若是刑部无论遇上什么案子都要来暄王府询问一二的话,本王要他这个刑部尚书作何?”

“噗嗤!”南宫浅陌有些忍俊不禁,没好气地瞪他:“莫君煜到底是个亲王,人章邯也不过是为了图个安心罢了,你又何苦这般吓他?!”

莫庭烨挑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道,他可没打算在这上京城待一辈子,若六部的这些人无法独当一面的话,他要何年何月才能同陌儿云游天下?

花厅里,章邯手里的茶都换了三四盏,暄王却迟迟没有露面,他心中难安,有心打探一二,奈何整个暄王府的下人对他客气有余,偏偏个个都滑的跟泥鳅似的,半个字都问不出来,末了只好坐在那里和茶水死磕到底。

就在章邯坐立不安之时,莫庭烨终于来了,没什么诚意地解释道:“让章大人久等了,本王有些事耽搁了一会儿。”

章邯心里是有苦说不出,起身扯出一抹笑来:“王爷客气了。”

“对了,章大人不在刑部办案,到本王府上来可有要事?”莫庭烨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脸疑惑地问道。

煜王遇刺身亡的事整个上京城都快传遍了,暄王府会不知道?章邯被噎了一下,满脸憋得通红,隔了好半晌方道:“王爷,下官却有一事要同您商议。”

说着,章邯唾沫横飞地将煜王府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末了便眼巴巴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吩咐。

“哦。”莫庭烨一边翻着书,一边心不在焉地应道。

哦?章邯有些不可思议地掏了掏耳朵,在确定暄王的确就说了这么一个字后,眉心猛地跳了两下,合着他这儿明示暗示地说了半天,王爷就打算用这么轻飘飘的一个“哦”字了事?!

深吸了一口气,章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此事关乎皇室声誉,该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第五百六十九章 意外来访

莫庭烨皱了皱眉头,似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诧异道:“刑部办案不都有章程吗?”

章邯:“……”要是刑部章程能解决的话,他至于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喝了一肚子茶水吗?

见他似乎还未领会自己的意思,莫庭烨只得开口提醒道:“章大人,法之所以为法,在其政令必行,宪禁必从。”

“法不阿贵,绳不绕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刑部主管狱法刑司,理应为天下人做出表率才是,须知道本王虽然摄政,却并无专权之意。章大人,本王的意思你可明白?”最后一句话,他刻意放缓了语气,说得格外郑重。

章邯心底一惊,终于明白过来这位暄王殿下的意思,忙起身道:“多谢王爷提点,下官心中有数了,从今往后,刑部必将律法严明,令行禁止,绝不徇私!”

回到刑部,一众官员忙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大人,暄王殿下如何说的?此事该如何处置?”

章邯理了理身上的官服,神色一片清明肃穆:“既然案子到了刑部,那便只有一个字——查!”

半个月后,刑部将案卷整理归档,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以及按照律法该当执行的处置建议,一并被写进奏折呈到了御书房。

关于此案的批复很快下来,隔日便在长安街闹市处贴出告示去——煜王莫君煜身为皇亲国戚,不思君恩,凌辱虐杀诸多无辜女子,今褫夺其封号,贬为平民,永生不得入葬皇陵。

煜王妃蓄意谋杀当朝王爷,按律当斩,然念及其首告有功,又主动投案自首,情有可原,故判处其流放千里,无召不得归京。

判决公示的当日,煜王妃南宫浅歌便在牢里吞金自尽了,与此同时,安氏也被秘密送出了上京城。

“主子,属下今日听说那裴若岚同睿王讨了和离书,准备离开睿王府。”浅黛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南宫浅陌。

“哦?”南宫浅陌正用烈酒擦拭着玄铁匕首的手微微一顿,“莫君睿答应了?”

浅黛点头:“答应了,据说裴若岚已经在收拾东西,这两日便要离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如今睿王被幽禁,裴若岚想要离开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只是,离开了睿王府她就不是皇室命妇,没了这层关系,她就不怕受裴家牵连?”流云皱眉说道。

南宫浅陌将帕子搁下,淡淡道:“她不过是当年裴肃用来拉拢莫君睿的一颗棋子,代替裴若水嫁入王府也是被逼无奈,真要算起来,裴家对她只有抹杀和利用,加之她也不曾参与夺嫡之争。这些事王爷也是清楚的,所以裴家的事自然不会牵累她。”

流云听罢难免有些唏嘘:“说起来,这个裴若岚同那位赵侧妃的命运倒是颇为相似,都是为家族所累的女子。”

“赵侧妃?可是赵语嫣的姐姐赵语柔?”浅黛至今还记得那个心思毒辣的赵二小姐,连带着对她这个姐姐也没什么好感。

流云点了点头,笑道:“说起来这位赵侧妃也是个有决断的,当初赵府被满门抄斩还多亏了她呢!”

“她既这般能耐,为何不求睿王也给她一纸和离书?”浅黛撇嘴道。

南宫浅陌轻笑出声:“当初赵府满门获罪,莫君睿却保了她一命,且对她的宠爱有增无减,算起来,两个人总归是有几分情分的。”

“王妃,外头有人想见您一面。”墨寒笑嘻嘻地跳进来说道。

南宫浅陌挑眉:“墨风哪去了?怎么让你来回话?”

提起这个,墨寒就十分哀怨:“回王妃,墨风今日告假陪锦舞姑娘逛街去了!”

“啧啧啧,墨寒你这话听起来酸气有些重啊!”浅黛毫不客气地调侃道。

墨寒耷拉着脑袋,一副苦哈哈的表情道:“唉,没办法,谁让血影卫四大统领里就我一条老光棍儿呢!都是命啊!”说着还不望悄悄把目光往南宫浅陌身上瞟,那暗示的意味儿简直不要太明显!

南宫浅陌不由有些好笑,却是摇头道:“你看我也没用,我身边这四个丫头可都有主了,你总不能让我去替你挖墙脚吧?”

“别别别,王妃您可千万别给属下拉仇恨,我可打不过他们四个。再说了,她们四个也不是我的菜……”最后一句他说得有些含混不清,但却被功夫不低的流云浅黛二人听了个真切。

二人相视一笑,浅黛挑眉望着他,语带危险道:“怎么,合着我们四个还入不得您老人家的法眼了?”

“哪儿能呢!”墨寒立刻改口,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有自知之明嘛!您四位绝对是迷倒万千少爷公子的好姑娘,只不过我武功平平,还是寻个弱女子比较好……”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贫嘴了,不是说有人要见我吗?走吧!”南宫浅陌瞪他一眼,起身将擦好的匕首随手插进靴筒,便朝外走去。

三人听罢皆敛了敛嘴角的笑意,随后跟了上去。

见到花厅中端坐着的女子的那一刻,南宫浅陌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惊讶,“裴二小姐此时登门倒是有些出乎本妃的意料。”

“王妃,我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裴若岚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暗含的深意,直接开门见山。

南宫浅陌只不轻不重地睨了她一眼,显然并不打算接她的话茬。

对于她冷淡漠然的态度,裴若岚恍若未觉,继续道:“三日前,大姐曾派人潜入睿王府同我联络,她要我设法取了睿王性命,并嫁祸给南宫侧妃,我答应了她。”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眸色一沉,煜王已然丧命,若是在这个当口上睿王也死了,而且还是死于南宫浅汐之手,届时只怕所有矛头都会直指南宫家,继而指向暄王府!

而这个时候,她就可以煽动御史台的那些言官们,堂而皇之地要求莫庭烨处置她这个暄王妃。

第五百七十章 将计就计

呵!裴若水还真是好谋算!

压下了心中的种种思绪,南宫浅陌神色迅速恢复如常,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但你并不打算这么做不是吗?”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裴若岚却紧张地握紧了袖中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气,道:“不错,所以我才向睿王讨了和离书。但我大姐知道此事后定不会善罢甘休,还请王妃救我一命!”

她恨裴家,更恨毒了裴若水这个大姐,若非他们步步紧逼,自己的姨娘又怎会怀着孩子死于非命!所以她想要赌一把,赌裴若水不是暄王妃的对手,赌暄王妃也想要裴若水的命!

倘若赢了,她便能大仇得报,出了胸中这口恶气,输了,不过是赔上自己这条性命罢了,这笔买卖,不亏!

“想本妃替你报仇可以,但就要看你提供的线索值不值当了。”南宫浅陌清冽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却仿佛已然看清了她所有的隐秘。

裴若岚神情一震,旋即跪了下来:“只要王妃愿意替我报仇,我立刻将一切有关我大姐的事情和盘托出!”

一个时辰后,裴若岚离开了暄王府,嘴角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大姐,你不是一直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吗?我偏要将你踩在脚下,我要你费尽心机也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裴若岚走后,莫庭烨正好从宫里回来,瞧见桌上凉了的茶水,不由问道:“怎么,刚才有人来过?”

南宫浅陌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王爷的爱慕者正处心积虑给我下套呢!”

莫庭烨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不由大呼委屈:“天地良心,我哪来的什么爱慕者啊?”

南宫浅陌淡淡瞥了他一眼:“刚才裴若岚来过了,说她大姐裴若水派人传信给她,要她设法弄死莫君睿,顺便嫁祸给南宫浅汐。”

“裴若水是谁?”莫庭烨皱眉道。

嗯哼?不认识么?南宫浅陌挑了挑眉:“当初右相府的这位裴大小姐可是放出话去,誓要嫁暄王殿下的,若非如此,同莫君睿联姻的人选又怎会无故落在裴若岚这个庶女身上。”

莫庭烨脸上立时浮起一抹怒意,语气颇有些义愤填膺:“太过分了,简直是恬不知耻,竟敢败坏本王的清名!”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懒得同他打机锋,转而说起正事来:“据裴若岚所说,这个裴若水有一个神秘师父,从不在人前露面,而且,裴若水不仅会武功,还懂蛊术。”裴若水会武这件事她自上次在围场便看出来了,但却没想到她竟还懂得养蛊用蛊!

“陌儿觉得她的这位师父会是谁?”莫庭烨眸中划过一抹深色。

南宫浅陌意有所指道:“奚珩曾在南暻待了那么多年,精通蛊术也不是没有可能。”

莫庭烨赞同地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凝重:“只是如今咱们在明,他们在暗,想要出手对付他们怕是没那么容易。”

“别急,裴若水不是已经坐不住打算出手了吗?”南宫浅陌淡淡说道。

莫庭烨闻言立刻眼前一亮,挑眉笑道:“陌儿这是打算将计就计?”

南宫浅陌但笑不语。裴若水手里若是没有握着裴若岚的什么把柄或是软肋,又怎会贸贸然潜入睿王府要求她替自己做事呢!

和离、求援,裴若岚闹出这一系列事来都是裴若水所授意的,假意投诚,降低自己的防备心,再伺机倒戈相向。

只是裴若水万万不会想到,裴若岚并不想继续做她的棋子,她将一切都告诉了自己。

“流云,替我回秦姨娘一句,就说她的要求我答应了,让四妹妹好好配合我就是。”南宫浅陌叫来流云吩咐道。秦姨娘不是想让南宫浅汐离开睿王府吗,她倒是不介意助她一臂之力!

莫庭烨眸中染上一抹笑意:“看来陌儿心中早有打算,不知可有什么地方还要我帮忙的?”

“怎么,心虚了?”南宫浅陌轻轻扬眉。

“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倒是陌儿你,该不会是醋了吧?”说着莫庭烨还装模作样地在她身上嗅了嗅,惹得南宫浅陌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要真是闲的没事干,不如去解决一下重华宫的事,我听说那些御史言官们为了见莫君澜一面都堵到重华宫外面去了!”

提起这个莫庭烨就来气,懊恼道:“也不知是哪个闲的没事干的老祖宗,非要定下这不杀言官的破规矩!要我说,索性把那带头的御史斩了,保证天下太平!”

南宫浅陌一听顿觉头疼不已:“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简单粗暴?这件事的根源本就不在那些御史好吗?”

“根源?对啊,”莫庭烨听罢顿时眼前一亮,“陌儿就是聪明,我这就让人把千面召回来,他们不是要见皇上吗,给他们见不就是了!”说着便急匆匆地去书房忙活了。

身后的南宫浅陌欲哭无泪,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啊!千面一旦出现,那些御史们肯定会催他去上朝的,装病又能装到几时,到时候还不得露馅?

想到千面这个“皇上”出现后将惹来的一系列麻烦,她顿觉头疼不已,急道:“青越呢,让他去把祁佑给我叫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居然还没有莫君澜的下落,苍狼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说曹操曹操到,青越刚走到王府大门,祁佑便迎面走来,“哎哟!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我跑这一趟了,主子要见你,快点的吧!”

“你说什么?他藏在镇国公府?”南宫浅陌一阵无语,她怎么也想不到闫太傅和文瀚之竟然会把人直接藏到镇国公府去……难怪血影卫和苍狼相继找了那么久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南宫浅陌起身道:“走吧,随我去看看!”

汀兰榭里。

在南宫浅陌喝完第四杯茶后,南宫浅夏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了,“二姐……”

南宫浅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道:“三妹知道我的性子,今日不见到人我是不会离开的,横竖一会儿大哥就回来了,你要是不愿意同我说实话,一会儿同大哥说也是一样的。”

第五百七十一章 事急从权

“哎,别别别!我,我说实话还不行嘛!”一听她要将此事告诉大哥,南宫浅夏立时便慌了,忙道:“他,他确实暂住在我这里……但,但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他身份的……”

对于她的这个说辞南宫浅陌倒是并不怀疑——南宫浅夏甚少出门,更别说入宫了,而莫君澜又常年待在重华宫养病,这二人不认识也是常事。

抬眸睨了她一眼,道:“然后呢?接着说。”

南宫浅夏哭丧着脸,委屈道:“然后,然后我让他走他不走,还威胁我不许将他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否则他就将他在我房里过夜的事情宣之于众,我没办法,就只能……”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他威胁你你就听?那我让你说实话你怎么不说呢?!”

“我这不是都跟你说了嘛……”南宫浅夏小声地嘀咕道。

南宫浅陌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从头给我说清楚!”

见她快要动气,南宫浅夏也不敢耽搁,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从他假装受伤赖在汀兰榭,到无意中发现他身上的龙纹玉佩,再到被他用名声清白威胁不得不替他隐瞒行踪,一桩桩一件件都和盘托出。

听了半晌,南宫浅陌无奈扶额:“这么拙劣的演技,你居然还能让他给骗了?算了算了回头再说你,他人现在在哪儿?”

“出,出去了……”说着,南宫浅夏头都快垂到桌子底下去了,声音细若蚊虫。

“你!”南宫浅陌气得脑仁疼,按下心中的怒火,道:“什么时候的事?往哪个方向去了?”

“就在你进来前不久……他没告诉我他要去哪儿……”南宫浅夏弱弱地说道。

南宫浅陌直直瞪着她看了好半天,气得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我没找到莫君澜之前你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啊?为什么呀……”

南宫浅陌随手拿起一块点心直接塞进她嘴里:“我怕我会忍不住掐死你!”

刚一出汀兰榭的院门,南宫浅陌转头便对跟在身旁的祁佑火冒三丈地吼道:“杵在这儿干嘛?立刻带人去找,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三日后要是还见不到人你们全体给我绕皇城蛙跳五圈!”

“是!”祁佑陡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跑出去两步又退回来,试探着问道:“头儿,什么方法都能用吗?”

南宫浅陌眯了眯眸子:“事急从权,我只要结果,至于过程……你们随意发挥就好,出了事有我跟你们王爷兜着!”

祁佑登时眼前一亮:“头儿放心,最迟后日保证给您把人逮回来!”

“少在这儿废话,赶紧滚蛋!”说着便蹬了他一脚。

……

两日后的中午,南宫浅陌正在书房琢磨南暻皇陵的构造图。

莫庭烨下朝回来,黑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流云浅黛替他打起帘子后连忙退了出去,就连墨风几个都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南宫浅陌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轻轻挑眉道:“哟,今儿个这又是哪位大人惹着你了?”

“哼,还不是御史台那群吃饱了没事儿干的闲人!”提起那些人,莫庭烨就恨得牙痒痒,偏偏那还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若非如此他非得直接动手不可!

“他们上折子要求莫君澜上朝了?”

莫庭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道:“千面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教了他半天莫君澜平日里的说话习惯还是学不像!”连他都能看出破绽来,就更遑论是那些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了!

南宫浅陌却是笑了笑:“这也怪不得人家千面,他常年不是混在军中就是待在血刹楼和那帮血影卫混在一处,久而久之自然养成了武人的习气,再加上他又没同莫君澜接触过,一时半会儿学不像也是正常。”

说着不由瞅着他好奇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应付那帮御史的?”

“我让凤之尧给千面下了点药,暂时把那些人糊弄过去了。”

南宫浅陌额头跳了两下:“……”

“宫里头那么多御医,你就不怕他们瞧出破绽来?”凤之尧医术确实不错,可人家御医也不是吃干饭的啊!

听见这个,莫庭烨心里的烦躁更甚:“先挡过这一再说吧!”

南宫浅陌正要说什么,却见外头祁佑风风火火地走来,一进门张口便兴奋道:“头儿,人我们找着了!”

“额,王爷也在啊……”瞧见暄王那明显不善的脸色后,祁佑语气顿时弱了三分,暗道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时候,轻咳了一声,道:“那个,头儿,要不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吧?”

“站住。”南宫浅陌叫住了他:“既然找着了那就赶紧带进来吧,也省得你们王爷成日里着急上火的。”

“是!”祁佑打了个手势,外面立刻有两个苍狼把人“请”了进来——

男子身上沾染了不少灰尘,头发也有些凌乱,只见他不情不愿地走近几步,喊道:“给九皇叔、九皇婶请安!”言罢还不忘死死瞪了看管他的那两个苍狼一眼,奈何对方竟像是浑然不觉似的,半点儿反应也无。

瞧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南宫浅陌不禁轻轻挑眉看了祁佑一眼,后者倒是乖觉,朝莫君澜拱了拱手:“事急从权,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您见谅!”

莫君澜显然还在气头儿上,冷哼一声:“哼!你们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动手,胆子真是不小啊!”这些苍狼下手可真是不留一丝情面,他身上到现在还疼着呢!

祁佑却是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淡道:“属下只是奉命抓捕一个私闯民宅的小贼,并不识得阁下身份。”

“你!你居然还敢狡辩?!”莫君澜险些被他的强词夺理气乐了,合着他在镇国公府上逗留了一段时间就成了没皮没脸的小毛贼了?你还能再瞎掰一点吗?

祁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再吱声。

第五百七十二章 避避风头

见从他这儿讨不着什么便宜,莫君澜转头便朝着南宫浅陌诉苦:“九皇婶,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他们是真的对我下狠手了……”

话未说完,只听得“嗖!”的一声,莫庭烨手里的折子已经朝他飞了过去,“莫君澜你还真是长能耐了,一躲就躲出去四五个月,往日里本王还真是小瞧了你!”

莫君澜连忙伸手接住了奏折,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然后立刻向后退了几个大步,讪笑道:“九皇叔,你相信我,这件事绝对是个意外……”一边说一边疯狂地给南宫浅陌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救场。

不想南宫浅陌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我听说你在我三妹妹哪里逗留了不少时日,还用名声威胁她来着?”

莫君澜:“……”完了,这是要被秋后算账的节奏吗?

“咳,那什么,今天天气真好,我这就回宫!”说着就要脚底抹油,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威压薄怒的声音:“站住!”

“你大白天的回宫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哪儿吗?!”再说了,重华宫里可还有一个装病的“皇上”在那呢,他这一去岂不是要露馅?

莫君澜悻悻地收回了刚刚踏出门槛的一只脚,悄悄地挪到靠门的位置坐下,不想屁股刚沾着椅子就被一道厉喝吓了起来:“本王让你坐了吗?”

“九皇叔我错了!”莫君澜面上认错态度良好,心里却都快哭了,虽然早就知道九皇叔是出了名的脾气差,但好歹他没冲自己来过啊!

就在莫君澜内心哀嚎不已的时候,流云进来回禀道:“王爷,王妃,墨风说闫太傅和文相在外求见。”最近这段时间,王爷强制要求她们将对主子的称呼改成“王妃”,浅黛上次不小心喊了一声“主子”就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他们两个怎么突然来了?请进来吧!”莫庭烨微微蹙眉,直觉告诉他这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凑到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

祁佑的脸色却是变了几变,急忙道:“头儿,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撤了,城外还有一批新兵蛋子在训练呢,罗域都盯了三日了,我得回去替他一阵儿。”

看见他脸上的心虚,南宫浅陌顿觉眉心一跳,“你们该不会是对他们做了什么吧?”

“嗯,也没做什么,”祁佑支支吾吾道:“就是请这二位去茶楼坐了坐……”

“噗——咳咳咳——”南宫浅陌一口茶喷了出来,瞪着眼睛望着他:“你们把人给绑了?!”

祁佑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不是头儿您自己说的,只要结果,过程可以随意发挥吗……”

南宫浅陌:“……”她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也没让你们给我捅这么大篓子啊!文瀚之也就罢了,闫太傅是什么身份?人可是三朝元老啊!就是先帝从地底下蹦出来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老师”的人,这让她怎么兜着,她能兜得住吗?!

“王妃,人就要进来了……”流云在一旁弱弱地提醒道。

南宫浅陌顿觉头疼不已,瞪着这三人没好气地骂道:“后院翻墙,还不赶紧的!”

“多谢头儿!”三人说着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忽而瞧见站在门口随时准备落跑的莫君澜,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用我教你了吧?”

“我是在外面待不下去了,自己主动回来的!”莫君澜立刻十分上道儿地答道。

话音刚落,闫太傅和文瀚之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二人脸色相当难看。

“闫太傅、左相。”南宫浅陌笑着同二人打招呼。

文瀚之尚能维持风度点头回应一二,闫太傅直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径直越过她对莫庭烨发难:“老夫就不在朝堂,竟不知暄王殿下好大的威风!”

被彻底无视的南宫浅陌摸了摸鼻子,一看没自己什么事,连忙道:“二位难得登门,不妨先坐下歇歇,我去给二位备些茶点。”言罢丢给莫庭烨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转身就往外走。

流云也连随之退了出去,离开书房后仍有些迟疑:“主子,你就这么出来了?”

南宫浅陌扶额叹气:“我不出来能行吗?文瀚之倒也罢了,好歹还有凝之的面子摆在那儿。可闫太傅是出了名的古板固执,最厌恶女子抛头露脸,我在他那儿怕是早就挂上号了,要是被他知道这次绑他的人是苍狼,还是经过我默许的,他估计想撕了我的心都有了!”

“那王爷一个人能应付过来吗?”一想到方才闫太傅那副要同人拼命的架势,流云仍是心有余悸。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我看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关,不过你们王爷好歹也是闫太傅的学生,说不得被骂上两句也就完事了……哎呀算了算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走走走,叫上浅黛,把南儿也带上,我先出去躲两天再说。”

“啊?这么严重吗?”流云惊呆了,居然还要出去避风头……

相国寺。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知是不是相国寺风水太好的缘故,如今已是初夏时节了,山上仍有桃花开得正盛。

正在学说话的莫之南小包子迈着小短腿,努力地想要折上一枝桃花,奈何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小包子跌跌撞撞地伸手够了半天还是以失败告终,末了只好委屈巴巴地回头望着自家娘亲:“娘亲,花花,要!”

南宫浅陌不由失笑,一个纵身飞上树去,折了一支嫣红的桃花下来,递到小包子手中,小包子脸上顿时阵雨转晴,开心地笑了起来。

“主子,您不是一直不信神佛吗?无缘无故地怎么想起要来这相国寺散心?”浅黛诧异地问道。

“是啊,我的确不信神佛,”南宫浅陌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道:“但那位无悔大师还是有些道行的,上次火凤的事多亏了他,于情于理都该跟人道声谢吧!”

“你们俩先带着南儿,我去去就回!”说着便匆匆往无悔大师的无量殿走去。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三面之缘

听完她的解释,浅黛更疑惑了,“火凤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才来道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别想了,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还是看好小世子要紧!”流云劝了一句便陪着莫之南小包子玩去了。

“哎你等等我啊!”

无量殿中香雾袅袅,诵经声和着悠悠的木鱼声踏着千山万水百丈红尘而来,诉说着前世今生的种种因果。

遁入空门深似海,洗尽铅华始见真。

刚走到院中,便有一小僧迎了上来:“阿弥陀佛!施主,师父已经在殿中等候多时了。”

南宫浅陌心中微诧,无悔大师知道自己要来?

“多谢小师父!”朝小僧微微一笑,这才往殿内走去。

进殿后,见无悔大师正跪坐在蒲团上念经,南宫浅陌索性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并无打扰之意。

半个时辰后后,无悔大师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木鱼,悠远而苍老的声音传来:“劳施主久候了,不如同老衲手谈一局如何?”

南宫浅陌微微蹙眉,却并未拒绝,“大师请。”

日头渐渐落下,南宫浅陌心中难免有些浮躁起来,棋由心生,她这一着急,原本随性而为的棋路也变得大开大合起来,尽显凌厉杀伐之气。

很快,棋盘上黑子便占尽了大半江山,这一局,胜负已定。

无悔大师淡然一笑:“施主果然好棋艺!”

南宫浅陌也不再兜圈子,径直问道:“大师,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惑还望您能够解答……”

无悔大师打断了她的话,悠悠道:“很久以前老衲便推算出自己与施主命中合该有三面之缘——”

“这第一面是在二十年前施主自异世而来之时,第二面是在两年前的宫宴上,老衲将施主的命格公之于众,至于这最后一面,本该是在去岁施主性命攸关之际,不过有人先老衲一步助你渡劫,所以这机缘便留到了今日。”

南宫浅陌眉心紧蹙,“大师想说什么?”

“异魂而来,再世为人,你今日出现在这儿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这桩因果。事实上,你心中的疑惑,早在二十年前老衲便告诉过你了。”无悔大师摩挲着胡须,叹道:“逆天改命,有违天道,一切执念皆是虚妄。”

南宫浅陌心底一沉,整个人如遭雷击:“照您的意思,那勾玉说的是真的了?寿尽之时,便是魂飞魄散之日,永不入轮回……”

她醒来后从来不曾同庭烨提起此事,便是想着找机会来向无悔大师寻求解决之法,可如今,竟是连无悔大师也无可奈何了吗?

想到这里,她只觉一股透骨的寒意如跗骨之蛆般爬上了背脊,窒息般的疼痛迅速在胸口处蔓延开来。

“不对!”南宫浅陌忽而想到什么,急忙道:“您方才说的三面之缘,最后一面发生了变化,这就意味着所谓命数并非是一成不变的,而因果报应也应是一样。所以,您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殷切地望着无悔大师,眼中的渴盼有如一个干涸已久的荒漠旅人,此刻正苦苦寻找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无悔大师眼中划过一抹不忍,长叹了一声,道:“施主聪慧机敏,却也只猜对了一半。”

“愿闻其详!”只要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那么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她都会拼尽全力放手一搏!

“所谓三面之缘,原本是为了让老衲助施主渡过命中的三次劫难,可世事变幻莫测,因缘际会之下,这最后一面的缘法并未用上,所以也就有了今日这盘棋局。从命数上来看,施主的第三次劫难其实并未渡过,而是转移到了他人身上。”

南宫浅陌心中倏地颤了一下:“大师口中的这个人可是庭烨?”

“不错。他本是紫微帝星的命格,尊贵无双,但却因你而沾染上了戾气,这些戾气便化作了他命中的劫难。”说到这里,无悔大师的语气不免带了几分唏嘘。

“戾气?不知大师所说的戾气是指……”

无悔大师念了句佛,这才道:“力至切,音利。乖也,罪也。你可知,在你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四方动乱,暄王他执念太深,终成魔障,甚至动了让整个天下为你陪葬的念头?东海、越州、上京乃至南暻多少人因此丧命?”

“杀戮太重,便化作了戾气。”

南宫浅陌听罢只觉胸口一窒,一股难言的苦涩、愧疚、心疼充斥着她,闭了闭眼睛,她喃喃道:“他的戾气,是为我而生……”

无悔大师却是轻轻摇头:“施主不必自责,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戾气于他而言是坏事,却也是好事。”

见她仍是不解,无悔大师便继续解释道:“只要他一天还是紫微帝星的命格,那便逃不开前世的因果,但老衲近来却发现,因为这些戾气的存在,暄王所属的星象已然发生了些许变化,假以时日,他紫微帝星的命格或有变数。”

“您的意思是只要他没有了紫微帝星的命格,就不会再去受那因果了是不是?”南宫浅陌立刻转悲为喜,目光期待地看着他。

无悔大师双手合十:“紫微帝星的命格极为贵重难得,当能与那前世种下的因果两两相抵。”

“那,若要改变他的命格我该如何去做?还请大师明示!”庭烨本就无意于帝位,这紫微帝星的命格便是再珍贵于他而言也不过是鸡肋,若能抵去那因果报应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无悔大师抿了抿唇,道:“相传南暻巫族有一圣物名曰引魂灯,能移星换斗,更迭日月,若能找到子虚道人并以此灯起九转玲珑阵,待七星连珠之日或能为王爷一试。”

“引魂灯?”南宫浅陌有些疑惑,自己也同巫族打过几次交道,却从不曾听说过此物。

“正是,”无悔大师点点头,再三叮嘱道:“只是这引魂灯虽为巫族圣物,却也是上古邪物,极易吞噬人的心智,令人陷入幻境中无法自拔,直至死去。施主若是执意要取此灯,需谨记万不可直视此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五百七十四章 计划生变

南宫浅陌心中记下,朝他微微拱手:“多谢大师提醒,我会小心行事的。只是不知这最近一次的七星连珠之日是在何时?”

“三月之后。”

“切记,只此一次机会,一旦错过便要再等百年!”

“我明白了,今日多谢大师指点!”南宫浅陌起身朝无悔大师郑重道谢。

“阿弥陀佛!如今天下已定,日后还望施主多多提醒王爷,万不可再徒添杀戮,否则必有大祸!”无悔大师嘱咐道。

“大师放心,我记下了。”

离开无量殿时,她的眸中划过一抹坚定,引魂灯,她一定会为他取来的,三个月后就是七星连珠之日,看来这次淮安城之行她要提前了!

下山的路上,青越迎面匆匆赶来,对南宫浅陌低语道:“主子,他们动手了,但情况同我们预想的有些偏差,睿王重伤昏迷!”

南宫浅陌听罢眸色一沉:“怎么回事儿?不是让南宫浅汐提前防备了吗?”裴若岚已然和离出府,那么对方势必会重新安排刺杀的人选,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南宫浅汐会故意露出破绽,引对方上钩,莫君睿只需诈死即可,怎么会受了重伤?

“他们还留有后手,事发突然,裴二小姐根本来不及通知我们……”青越急急道。

也就是说,对方并不全然信任裴若岚,所以才提前做了两手准备!

“查出是谁动的手了吗?”她沉声问道。

青越点点头:“查了,应该是睿王府那位赵侧妃。不过刑部的人赶到时,三小姐和这位赵侧妃身上都有血迹,三小姐手里还握着凶器,两人各执一词,现场又没有其他人证,章大人便将她们二人都带走了,现在应该关在刑部大牢。”

赵语柔?怎会是她!南宫浅陌按下心中的疑惑,当机立断:“走,去刑部大牢!”

深夜,刑部大牢。

南宫浅汐和赵语柔二人被分别关押在两间相隔不远的牢房里,南宫浅汐自进了这里便一直吵闹不休,嚷着要见暄王妃,反观赵语柔则木然地蹲坐在牢房一角,如同失了魂的人一般。

下山后,南宫浅陌命流云浅黛二人带着南儿先行回府,待她们离开后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交给青越,道:“青越,你拿着这枚铜钱替我走一趟东海,务必找到子虚道人将他请到上京城来,就说我有事相求。”

青越点头应下,忽而又道:“好,我这就动身。只是我这一走,寒剑又顾着阁里的事务,要不我让寒澈过来跟着您?”

南宫浅陌想了想,答应道:“也好。”

一进刑部,南宫浅陌直接找上章邯,开门见山道:“章大人,我想见两个人。”

见是她来,章邯屏退左右,“可以,但在这之前,下官有一事不明还望王妃解惑。”

“睿王重伤非我所愿。”南宫浅陌率先开口。

章邯点头道:“下官知道。”尽管现在外面流言四起,但他自问还是了解暄王和暄王妃二人的,若他们真想要睿王性命,凭睿王的能耐根本就活不到今日。

“章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但问无妨。”南宫浅陌知道章邯的为人,最是忠耿不过,若是不给他个定心丸,他怕是不会配合自己行事。

章邯压低了声音,问:“王爷和王妃可是在追查南暻巫族余孽?”

南宫浅陌眼中划过一抹讶然,眯了眯眼睛:“章大人何出此言”关于南暻巫族的事情,一直都是由血影卫暗中查探的,章邯是如何得知?

章邯观她神情便知自己的猜测不假,顿了顿,又道:“那赵侧妃的情形有些不对劲儿,下官早年间任越州府尹时曾碰到过一个案子,那案犯的情形和赵侧妃极为相似。而江湖谣传,南暻巫族的蛊术可控制人心……”

南宫浅陌神色一凛,沉声道:“去看看。”

走进光线昏暗的牢房,一股腐败的潮气扑面而来,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喊了一下午的南宫浅汐终于没了力气,不再闹腾,安安静静地缩在牢房一角。

忽然,眼前投下一道黑影,南宫浅汐蓦然抬头,一见是南宫浅陌,眼中立马溢满了惊喜,她紧紧抓住牢门:“二姐姐,二姐姐你来救我了是吗?你快带我出去,这里到处都是老鼠……”

“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南宫浅陌冷声道。

南宫浅汐迫切地想要离开刑部大牢,听到她问立马答道:“我本来都已经按你说的准备好了,可,可今天中午赵语柔突然请王爷去她房里吃饭,我不愿意,就同她争执了起来,然后,然后她就跟疯了似的拿刀去砍王爷,我当时吓坏了,我想拦着她,可不知怎的,那刀就到了我手上……”

她像是怕极了,抓住南宫浅陌的胳膊不放,哭喊道:“二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刺杀王爷啊!二姐姐你是知道的……”

“行了你先闭嘴,我会带你出去的!”南宫浅陌不耐烦地喝了一句,继而问道:“你再回忆一下,今日赵语柔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生怕她撂下自己不管,南宫浅汐被吓得赶紧止住了哭声,听见她问,连忙回忆了一番,忽而道:“对,我想起来了!她今天是有些奇怪,我和她向来不对付,平日里见面定会互相刺上几句,可今日她却并不搭理我,只一味央求王爷去她房里用饭……”

南宫浅陌和章邯对视一眼,看来这个赵语柔果然有古怪!

转过头来对南宫浅汐道:“你且在这里待几日,待风头过去我自会命人接你出去。”

一听还要在牢里过夜,南宫浅汐顿时急了,扯着她的袖子不放:“不行!你让他们今晚就放我走,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我,我怕黑,还要老鼠!”

“闭嘴!”南宫浅陌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再废话我就让你一辈子住在这儿!”

南宫浅汐被她眼中的冷意所震,只得悻悻地松开了手。

第五百七十五章 百口莫辩

另一间牢房内,赵语柔直愣愣地坐在草席上,一动不动,双目无神,脸上一片木然。

章邯在一旁低声道:“从中午到现在,她连动都没动过一下,一直坐在那儿,问什么也不说话。”

南宫浅陌皱眉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对身后的狱卒道:“劳烦把牢门打开一下。”

狱卒下意识地看向章邯,在接到自家大人眼神后,立刻拿出钥匙上前开门。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来,南宫浅陌径直走到她面前,抬手在她脖颈处探了探脉,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章邯询问道:“如何?”

“脉象平稳,并无异常。”

章邯有些诧异:“难道我们猜错了,她的种种异常都是装的?”

南宫浅陌轻轻摇头:“未必。脉象无异,要么她体内的蛊虫并未苏醒,要么就是她体内根本就没有蛊虫!”

章邯却是听糊涂了,欲要再问,却听她沉色:“章大人,咱们出去说。”

二人从大牢出来时,莫庭烨已经在偏厅等着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南宫浅陌微诧,她不是让流云转告他自己有事去一趟刑部,让他不必来寻吗?

章邯这边连忙俯身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莫庭烨略一点头示意他起身,转而对南宫浅陌道:“案子怎么样了?”

听他提起案子,南宫浅陌也无暇顾及其他,坦言道:“我怀疑赵语柔是中了音蛊。”

章邯闻言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曾听闻巫族有人可以音律为引,惑人心智,莫非是真的?”倒也怪不得他如此惊讶,音蛊之术失传已久,绝大多数人都怀疑它的存在,便是如今的巫族内也少有人知晓。

南宫浅陌微微摇头:“我并无十分的把握确定,一切要等明日请陶翁前来看过后方能知晓,在这之前还请章大人派人严加看管刑部大牢,任何人不得靠近!”

章邯立刻应道:“职责所在,请王妃放心!”

南宫浅陌揉了揉眉心,对莫庭烨道:“时候不早了,回府吧!”

莫庭烨将披风搭在她肩上,二人一路无话。南宫浅陌觉得他今夜似乎格外沉默,回到陌尘居,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了?该不会是昨日我走后闫太傅训你了吧?”

“陌儿,你昨日去了相国寺。”莫庭烨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南宫浅陌心念一转,坦然道:“是啊,凝之一直想去求个平安符,我便同她一起去了。”

“那你求的平安符呢?”

南宫浅陌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信这些的,昨日不过是陪凝之凑合热闹罢了!哎呀好了好了,都丑时了,赶紧休息吧,明日还有好多事呢!”说着便转身自去洗漱了。

身后莫庭烨望着她的目光逐渐幽深起来,他方才没有告诉她的是,就在昨日下午她离开后不久,文凝之便找来了……陌儿,你究竟去相国寺做什么呢?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便去凤府请了陶翁帮忙,凤之尧也跟去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刑部时,负责审讯的官员被闹了个人仰马翻,章邯头疼地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原来一夜过去,赵语柔已然恢复了正常,却坚决不承认自己昨日见过睿王和南宫浅汐,这会儿正在牢里撒泼呢!

见到赵语柔那副胡搅蛮缠的模样后,南宫浅陌深觉昨日南宫浅汐的那通折腾还算是轻的……

“寒澈,让她安静一会儿。”南宫浅陌被她吵得脑仁疼,径自对寒澈吩咐道。

寒澈倒也干脆,一个手刀下去,赵语柔立刻便倒在了地上,陶翁这才上前查看情况。少倾,他从里面出来,对南宫浅陌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从她口中问出东西?”南宫浅陌出声询问道。在她的认知里,所谓的音蛊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催眠术,既然如此,那应该有办法令她回忆起一些东西来。

陶翁摇头叹道:“若是寻常时候或许还能一试,可如今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若是强行逼她回忆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她精神彻底崩溃。”

既然赵语柔这条线索断了,那么就只有从裴若岚身上入手了……南宫浅陌盯着地上的赵语柔看了好一会儿,眉心紧蹙,“把人关起来吧!寒澈,这几天你带人盯紧裴若岚。”

言罢又对章邯道:“章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

三日后,睿王重伤不治的消息不胫而走,与此同时,刑部大牢内,南宫浅汐终于招供,承认自己刺杀睿王一事,而指使她冒险做此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暄王妃!

若只是南宫浅汐的一面之词也就罢了,偏偏其母秦氏也出堂作证,力证所有事情都是受暄王妃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南宫浅陌百口莫辩。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立刻便有那好事者上奏皇上,言暄王妃目无法纪,公然违抗先帝遗旨,谋害皇室宗亲,要求惩办暄王妃。当然了,仍有大半官员对此事表示怀疑,认为有人故意陷害暄王妃,一时间朝堂上两种声音吵闹不休。

莫君澜自然不会相信这个结果,连夜召章邯进宫,命其重新审理此案。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刑部大牢被劫,案犯南宫浅汐连同证人秦氏一起突然消失不见,一时间,所有人矛头都集中在了暄王妃身上,碍于种种舆论的压力,刑部尚书章邯也不得不亲自到暄王府登门问话。

奈何暄王妃态度极为桀骜,连门都没让人进,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将章邯轰了出去,堂堂朝廷三品大员,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在暄王府门前丢尽了颜面,所谓士可杀不可辱,章邯一怒之下直接递了牌子进宫,一状告到了皇上跟前。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夫妻反目

陌尘居内。

暄王正同暄王妃激烈争吵着,府里下人一个个全都静悄悄的,不敢吱声,能躲多远躲多远。就连流云墨风等常在身边伺候的心腹也不敢靠近分毫。

“哗啦!”又是一阵瓷瓶碎裂的声音在屋里响起,紧接着便传来暄王怒不可遏的声音——

“本王说了让你不要管这件事,不要管这件事,你为何非要插手?!外面流言都传成什么样子了,这个风口浪尖上你还敢命人去刑部大牢劫狱,还把章邯给轰走了,你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是吗?!”

“是,我是命人去刑部大牢劫走了南宫浅汐,可那又如何,我南宫浅陌行得端坐得正,我问心无愧!莫庭烨,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莫君睿的死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别把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南宫浅陌毫不客气地回道,话里话外无半分让步的意思。

“哼,行得端坐得正?你都把刑部大牢劫了你还有脸说自己行得端坐得正?!本王说了多少遍,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本王自会替你解决,可你都做了什么?啊?”

“莫庭烨,别那么冠冕堂皇了,说到底你就是不信我,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心思毒辣不择手段的女人是不是?!”

“够了!”莫庭烨怒喝一声,脸上怒意升腾而起,指着她道:“你说本王不相信你,可你呢,你有信过本王半分吗?你有为本王考虑过半分吗?莫君煜死了,现在莫君睿也死了,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我?”

“呵呵!”南宫浅陌忽而冷笑不已,她冷眼看着他,目光寒凉如水:“莫庭烨,时隔七年,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在你心里我终究还是抵不过这暄王府的名声,抵不过你心心念念的江山万里。”

莫庭烨蓦然被她眼底的寒冰所刺伤,心里倏地一疼,连忙伸手去拉她:“陌儿,你明知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莫庭烨,”南宫浅陌一点一点从他手里把袖子抽出来,动作缓慢却坚定,一字一顿道:“我们和离吧,南儿我要带走,你不缺这一个世子。”

许是“和离”两个字一下子触碰到了他紧绷的神经,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不!本王不同意和离,你休想离开这里!”

冷静地扫了他一眼,淡道:“莫庭烨你知道的,只要我想走,没有人拦得住我。”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走?”

“是。”

莫庭烨只觉心口一窒,沉默了良久,再抬头时深邃紫眸中盛满了无穷无尽的汹涌暗流:“你可想好了,只要你今日踏出这王府大门,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头!”

“我南宫浅陌这辈子从不回头!”言罢转身就走,离开陌尘居时,她的脸上一片寂静,似是失望到了极点。

隔了一会儿,墨风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王爷,王妃说要离府,还,还带走了小世子……”

“滚——都给本王滚——”莫庭烨一挥袖子,桌案上的东西全被被扫到了地上,各种奏折密报散了一地,无一不昭示着他内心的怒火。

墨风心底颤了颤,也不敢上前收拾,慌忙退了出去。

离开暄王府后,南宫浅陌绕着皇城转了一圈,在确定甩掉跟在身后的尾巴后,进醉情楼换了一身夜行衣,带着莫之南小包子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她快速避开宫中守卫,潜入重华宫,将怀里正在熟睡的小包子搁在莫君澜的龙床上,拿起一旁的纸笔匆匆写下一行字:“淮安城,三月必归!”

将纸条吹干后塞在小包子衣襟下,俯身轻轻落下一吻,南儿乖,娘亲很快回来接你!

城外,苍狼驻地。

南宫浅陌负手而立,神情严肃:“裴若岚身边的人手安排得怎么样了?”眼下睿王身死,刑部大牢被劫,暄王和暄王妃闹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裴若水得知后一定会去见裴若岚,只要抓住她,那么公孙珩等人的藏身之处就不难找了。

罗域道:“按照您的吩咐,在住处外围布置了暗线,祁佑亲自盯着的,只要裴若水出现定然逃不出去!”

南宫浅陌点点头,又道:“派去淮安城打探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提到这个,罗域不由惭愧地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全部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之前安插在淮安城的人也都联系不上,属下猜测,他们或许已经……”

南宫浅陌眸色一沉:“看来这淮安城果然有古怪,让大家先静观其变,暂且不要再派人过去了。”

“是!”

夜里,南宫浅陌正在帐内浅眠,外头祁佑的声音响起:“头儿,人抓住了!”

南宫浅陌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匆匆掀开帐子走出去:“带我去看看!”

裴若水被关在苍狼驻地的牢房里,满身狼狈,手腕脚腕都被卸掉了,软软地倒在地上,看得出来祁佑他们下手不轻。在看见南宫浅陌的那一刻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如同要吃人一般死死瞪着她:“莫君睿那个蠢货根本就没有死是不是?这是你和他联手设下的圈套!”

“裴大小姐还算是聪明。”南宫浅陌走上前去,淡淡说道。

裴若水眸中染上一抹疯狂:“裴若岚这个贱人,竟然敢背叛我!”

南宫浅陌懒得跟她兜圈子,直接开口问道:“裴大小姐是聪明人,应该能猜到我费这么大劲把你抓到这里来的目的,所以,你会配合我的,对吧?”

“呵!”裴若水冷笑一声,啐道:“你做梦,我绝不可能让你从我口中得到半点消息!”

“看来你是不打算好好配合我了。”南宫浅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淡漠,回头对祁佑道:“天亮前,问出我要的东西,有问题吗?”

“没有!”祁佑干净利落地答道。

南宫浅陌点点头:“很好,那就交给你了,哦对了,记得给她留口气,我还有用处。”

“是!”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寻常,反倒让裴若水心中浮起一抹深深的恐惧,情不自禁地朝后退去,直至把自己缩在墙角,仿佛这样就能多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似的。

第五百七十七章 金蝉脱壳

翌日一早,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祁佑便从裴若水口中挖出了他们想要的内容。

看着手里的这份皇陵地图,南宫浅陌满意地勾起了嘴角,果然不出所料,南暻皇陵之下别有洞天,不过也是,谁能想到那皇陵之下还藏着一片地宫呢!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原是莫庭烨只身赶了过来,至于王府内自然是由千面扮作他的模样坐镇。

“府里都安排好了?”

莫庭烨点点头,下马后便直接问道:“情况如何?”

南宫浅陌直接将手里的地图扔给了他,转而又对罗域祁佑吩咐道:“祁佑,你去挑选一百人,化作小队,即刻出发,分批前往淮安城。罗域留下来密切注意上京城的情况。”

“是!”二人齐齐应道。

重华宫。

莫君澜正睡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睁开眼的一瞬间却看见一张软乎乎的小脸正对着自己,可怜巴巴地嘟着嘴:“堂兄!饿!”

“!”莫君澜揉了揉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什么情况?这小子怎么会睡在自己床上?!

愣了足足两刻钟方才缓了过来,“南儿,谁带你过来的?你父王母妃呢?”

小包子一听立刻瘪瘪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吓得莫君澜连忙就此打住,放轻了声音哄道:“噢噢 ̄南儿乖啊,朕这就让人去给你弄吃的,你别哭,千万别哭!”说着便弯腰将小包子抱起来。

就在这时,从小包子身上掉下一张字条,莫君澜拾起字条打开一看,额前顿时划过几条黑线,心道这俩人心是不是也忒大了点?南儿还没满周岁呢,就这么说丢下就丢下了……再说了,这无缘无故地,宫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让他怎么圆?

就走莫君澜暗自头疼不已的同时,莫庭烨和南宫浅陌夫妇二人已经成功避开第一楼的耳目,朝着淮安城纵马绝尘而去。

半个月后,淮安城。

且说这南宫浅陌一行十人扮作商队,一路上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终于赶在日落前在城外的一间客栈落脚,顺便打听一下城里的情况。

“掌柜的!掌柜的醒醒,开门做生意了!”祁佑上前拍了拍布满灰尘的桌案,大声喊道。

掌柜的突然惊醒,连忙擦了擦嘴角,笑道:“哎哟哟,瞧我,这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住店,没看见这天儿都快黑了嘛!”祁佑没好气地说道,言罢四下打量了一圈,又问:“哎我说掌柜的,你这客栈位置也不差,怎的这样冷清?莫不是个黑店吧?”

“哎哟喂客官您说哪去了,掌柜的我开了大半辈子客栈,怎么就成了黑店了!只是如今这世道开门做生意,难哪!”掌柜的一面喊小二去外头喂马,一面亲自替几人倒了茶水。

所谓茶水不过是陈年的茶砖,颜色发黄,上面还浮着一层细碎的茶叶沫子,掌柜的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几位赶路辛苦了,如今生意不景气,这茶水您就先凑合着用些!”

“无妨,出门在外,谁也不比谁金贵。”南宫浅陌端起茶碗饮了一大口,好奇道:“掌柜的,我记得从前来淮安城时,这里不似这般冷清啊,如今这是怎么了?”

“唉,”掌柜的叹了口气,一脸苦色道:“几位客官怕是有所不知啊——”

“自打这南暻灭国后,淮安城本就因为暄王的炸药毁了个七七八八,死了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偏这淮安城新任的太守非说什么要重修城墙还有城中街道,征用了不知多少苦劳力,这不,庄稼地就都这么荒下来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莫庭烨皱眉:“据我所知,当初那炸药只炸毁了九华山上的皇宫、城墙还有皇陵,按理说不应该波及到众多百姓才是……”

“光是那爆炸固然不会死这么多无辜之人,可那爆炸过后,紧接着就又起了大火,当时又值风季,这才……”说到这儿,掌柜的不禁摇头叹息,“那一场大火烧了足足三个昼夜,城里死伤无数啊!”

莫庭烨握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好你个澹台奕訢,临死还不忘摆自己一道,真真是好算计!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替他担了那炸毁南暻皇宫的名声!现在倒好,他自己一死百了落了个清净,自己却是百口莫辩……

瞧着他脸上风云变幻的神情,南宫浅陌连忙悄悄握了握他的手,岔开话题:“不知这淮安城太守是何人?朝廷不是三令五申不许大肆征用苦劳力吗?”

“嘘!可不敢瞎说!”掌柜的闻声变色,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悄然道:“客官怕是有所不知,咱们这位太守可是跟辅国公府沾着关系的,轻易得罪不起啊!”

“噢,是吗?”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眸中浮起一丝隐隐的怒火,很快又压了下去,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来,搁到掌柜的面前,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们这回就是进城做古董生意的,还请掌柜的告知这位太守大人的名讳,也省得咱们不小心犯了忌讳,惹祸上身不是?”

掌柜的望着眼前的银子咽了咽口水,快速将银子藏进袖中,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大人姓江,名远道,是辅国公夫人的娘家兄弟,几位可千万仔细了!”

南宫浅陌和莫庭烨相视一眼,对掌柜的拱手道:“多谢掌柜的提醒,我等记下了!”

晚饭后,两人回到客栈房间,南宫浅陌沉声问道:“你在越州时可曾见过这个江远道?”从掌柜的所言来看,这个江远道极有可能是第一楼埋下的暗桩,大舅舅很有可能就是受他蒙蔽,才将淮安城太守这么重要的位置交到了他手里。

提到此人,莫庭烨的脸色有些古怪:“越州时疫那阵儿,我见过此人几次。”

“如何?”

“有勇有谋,刚正不阿。”莫庭烨用八个字来评价他。

第五百七十八章 傀儡之术

南宫浅陌心下大惊:“可祁佑他们四下打听过了,与刚才那掌柜的所言并无出入……”

“若非那此人极善伪装,那就是这个江远道与我在越州城见到的那个并非一人。”莫庭烨沉声道。

南宫浅陌听罢不由皱紧了眉头,若是前者还好,可万一要是后者,淮安城的麻烦可就大了!试想一下,对方连太守都能换掉,那么整个淮安城又会有多少官员遭到了替换……

莫庭烨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劝道:“先别想这么多了,孰是孰非,等明日进城一探便知。”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眼前情景时,南宫浅陌仍是止不住地心惊——淮安城的情形远比想象的更糟糕,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砖砾碎瓦,街上行人更是寥寥无几,且一个个神情木然死气沉沉,哪里还有半分淮安城昔日的光彩!

祁佑上前拦住一个小贩,想要打听一下情况,谁知那小贩竟跟没看见他似的,直直地越过他就走了,“哎哎,我说你这人怎么……”

南宫浅陌拦下了他,冲他微微摇头。

“头儿,这淮安城似乎有些不大对劲……”祁佑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就算是惧怕外人不敢多言,也不该是这般神态啊,这般瞧着倒像是中了什么邪似的……

看着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各色行人,南宫浅陌心中渐渐形成一个可怕的猜测,略一思忖对莫庭烨道:“这样,咱们分头行动,你和祁佑去太守府,我和寒澈去醉情楼看看。日落前在这里汇合。”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南宫浅陌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切莫打草惊蛇!”

莫庭烨点点头:“你们也是。”

同街上其他店面一样,醉情楼的招牌掉了一半,歪歪斜斜地挂在门口,店面的门虚掩着,显然已经荒废许久。寒澈上前推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

“咳咳咳——”寒澈忍不住咳了几声,旋即掩住唇鼻往里走去,“主子,你快看!”他指着桌面上一本布满灰尘的账本说道。

南宫浅陌立刻走上前去,只见那翻开的账本上草草画了半个烈焰标志,从墨迹上来看,应该是匆忙之间来不及画完整个图案,就发生了意外。

“淮安城这边的醉情楼是两个月前同阁里失去联系的,这里现场虽然混乱却无血迹,应该是突然遭到袭击所致,看来是有人出手抓了他们。”南宫浅陌环视了一周后分析道。

寒澈蹙眉深思:“阁里的规矩,各地醉情楼都必须有高手坐镇,按理说,不应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全部被俘……”

“若对方是用蛊的高手呢?”

寒澈一惊:“会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量使用蛊术吗?”

南宫浅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面色凝重:“走吧,再去楼上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日落时分,南宫浅陌和寒澈赶到城门时,莫庭烨和祁佑已经等候多时了。

“情况如何?”见她二人终于出现,莫庭烨率先问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南宫浅陌低声说了一句,抬脚便朝着不远处的巷子走去。三人跟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落。

关上院门,确定四下无人后,南宫浅陌方道:“基本可以确定,醉情楼的人是在短时间内全部被俘,我怀疑对方是个用蛊的高手,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赵语柔身上所中的音蛊。”能够在段时间内迅速席卷大面积范围的,除了音蛊,恐怕没有第二种答案。

“太守府那边怎么样?”

提到太守府,莫庭烨面色微沉:“守卫森严,很难接近。就连府衙前的护卫都是罕见的高手,但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我们在打探情况时,祁佑故意装作不小心撞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发现那人身上异常冰凉,额间透着几分青紫,就像是……”

“像是死人一般。”南宫浅陌接过话来,心中不免又沉了几分。

“正是如此!”祁佑重重点头。

莫庭烨心思敏锐,眉宇间快速划过一抹深思,问道:“陌儿可是猜到了什么?”

“傀儡术。”南宫浅陌从口中吐出三个字,继而解释道:“所谓傀儡术是蛊术的最高境界,利用蛊虫来操控人的心智,把人变成可以为施蛊者所用的傀儡。据闻,这种傀儡没有自己的思想,只知听从主人命令,但其爆发出的功力却是原来的十倍以上,而且不知伤痛。”

想到醉情楼被抓走的那些阁里的同伴,寒澈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些被蛊虫控制的傀儡本身……”

“死了。”南宫浅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些,可话出口的那一刻还是有些微微的颤抖。

寒澈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一片,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不甘心地问道:“那要是设法取出他们体内的蛊虫呢?”

南宫浅陌闭了闭眼睛,道:“早在傀儡练成的那一刻,他们便死了。”

“嘶!”祁佑听罢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心生毛骨悚然之意,“照这么说,咱们白天见到的这些神情麻木的人岂不全都是……傀儡!”一想到这满城的死人在到处游走,他就忍不住背脊生寒。

四人沉默了良久,南宫浅陌沉声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莫庭烨同她对视了一眼,“陌儿是说那些被征用的苦力?”

南宫浅陌点点头,语气凝重:“据昨日那掌柜的所言,江远道征用这些苦力是为了修缮城墙和街道,可咱们这一路走来,可有看到半分被修缮过的痕迹?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多苦力都去了哪里,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难道是……

“皇陵!”莫庭烨和南宫浅陌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祁佑忽然明白过来,认真思索道:“不错!裴若水所交代的地宫就在皇陵之下,眼下九华山被虽然夷为平地,但爆炸的力量并不足以摧毁深埋地下的地宫,消失的这些人很有可能都被关在地宫内。”

第五百七十九章 真假太守

莫庭烨眼中浮起一抹担忧来:“傀儡的战力如此惊人,若那公孙珩想要借助这些傀儡的力量训练一支私兵,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这,他们竟如此大胆?”祁佑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寒澈皱眉道:“是与不是,进皇陵一探便知。”

祁佑却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的皇陵怕是没那么容易混进去……”

“那就先从太守府下手,无论现在的这个江远道是真是假,身为淮安城太守,他定然有办法进入皇陵。”莫庭烨沉声道。

南宫浅陌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入夜以后,咱们夜探太守府。”

爆炸后,淮安城原有的大部分庙宇府衙都被毁了个七七八八,因而现在的太守府就安置在原太子府内。也幸得如此,南宫浅陌对这里的地形倒还算是熟悉。

三人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开太守府的层层守卫,来到了江远道的书房外,隐约听见里面似有一男一女两道声音正在争执些什么。

南宫浅陌快速朝身后三人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

“你说什么?裴若水去了上京城?谁允许她私自行动的?!就她那点道行去了就是提前暴露目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江远道的声音怒不可遏。

那女子始终背对着门窗的方向,看不清面容,只听她劝道:“主子的意思是让你设法把人弄回来,毕竟,裴若水对咱们还有用处。”

“呵!我为何要多管这个闲事?”江远道不屑道。

“你也说了,裴若水不是暄王妃的对手,然,此番她贸然回京,必然是冲着暄王去的,若咱们当真不管不问,她落在暄王妃手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区区一个裴若水自然没什么可惜的,可眼下傀儡军尚在加紧筹备中,这个紧要关头上若是不小心泄露了风声,咱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江远道听罢沉默了片刻,末了冷声道:“我可以救她,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女子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他不耐烦地打断:“好了,你的任务结束了,请你立刻离开!”

女子这一次没再说话,走到书架前轻轻转动了第二层的一只古董花瓶,“咔嚓!”的一声,一道玄关门打开,女子抬脚走了进去。

就在她转身关上门的那一刻,南宫浅陌终于透过窗子看清楚了她的样貌——此人正是公孙珩的心腹手下,桃夭!

看来他们的猜测是对的,公孙珩果然是想要训练一支傀儡军,只是碍于时间的关系尚未成功,想到这些,南宫浅陌不由皱了皱眉,朝祁佑和寒澈二人打了个手势,自己和莫庭烨则翻身到了屋檐上。

只听得“嗖!”的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与此同时,四人分别从不同方向攻了进去。

电光火石之间,祁佑和寒澈守住门窗,莫庭烨飞快地制住了房间内的江远道,南宫浅陌则顺手接下了从江远道手中滑落的茶杯,轻轻搁在桌子上,一滴茶水也不曾见溅落。

“嘶啦!”一声,南宫浅陌从他耳根后扯下一张面皮,露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说说吧,你是谁,真正的江远道去哪儿了?”说着便示意莫庭烨解了他的哑穴。

假冒的江远道眼中迅速划过一抹复杂之色,很快便被愤怒取代:“你们是什么人?偷偷潜入府衙究竟有何目的?!”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够了。”

只见那假江远道眸色微变,厉声道:“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消息!来……”

求救的话还未出口便觉脖间一寒,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南宫浅陌的匕首已经贴在了上面,只听她冷声道:“你大可以喊人进来,但前提是你有把握能活到那个时候!”

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假江远道眼中划过一抹挣扎,但在短暂的衡量过后还是选择妥协,他道:“我叫陈兴,奉楼主之令在此假扮江远道,至于真正的江远道……已经成为了傀儡之一。”

“你们现在训练了多少傀儡?”莫庭烨沉声问道。

“算上这一批最新进来的,应该有万人。”

“公孙珩现在在哪儿?”

“在……地宫。”

莫庭烨把目光望向南宫浅陌,后者点点头,对祁佑道:“给剩下的人发信号,三日之内准备好足量的炸药,在九华山附近等候命令。”

“是!”祁佑立刻答道。

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泛着幽幽寒光的匕首,陈兴试探着开口:“二位,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不知这匕首可否……”

“少废话!”望着被自己仍在地上的人皮面具,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我问你,给你易容的人是不是司星辰?”

陈兴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面上却是分毫不显,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但大家都叫他‘辰公子’。”

说话间,莫庭烨已经转动了方才桃夭离开时所用的机关,玄关门再次打开。

南宫浅陌敛了敛眸,给了寒澈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出手封了他的内力,又从袖中取出一根绳子来将陈兴的双手缚在身后。

南宫浅陌仍旧不放心,取出一枚药丸塞进陈兴嘴里,逼着他咽下去。

“咳,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断肠散,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老实点儿,等出了地宫我自会给你解药!”说着,她便将匕首插回腰间,道:“走吧,带我们去地宫!”

陈兴的目光动了动,眼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断肠散么?

“头儿,这面具要不要重新给他戴上?”祁佑从地上拾起了面具。

南宫浅陌的目光在他和陈兴之间打量了一圈,说道:“你戴上这面具,同他把衣服换了。”他们一行四人中,自己和莫庭烨身高对不上,寒澈又太瘦,只有祁佑的身量和这陈兴差不多,由他来假扮江远道最为合适。

祁佑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明白!”

第五百八十章 暗探地宫

待两人换好衣服后,南宫浅陌又将陈兴的面容做了些伪装改变,确定看不出原本面目后这才放下心来。

这座地宫建造得极为恢宏,几乎是掏空了整座九华山的地下,其建筑面积比皇陵大了不知多少倍,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建成,看来公孙珩和西瞳很早就埋下了这一步棋。

顺着暗道里的台阶一直往下走,周身的阴冷寒气越来越重。

四人在陈兴的带领下,在弯弯曲曲的暗道中兜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地宫外,想到方才一路上碰到的各种精妙的机关暗器,祁佑心中仍忍不住有些后怕,暗道还好他们将这陈兴带上了,否则仅凭之前裴若水给的地图,此刻少不得要脱下一层皮来。

地宫门前的守卫朝祁佑恭敬地行礼:“江大人!”

“嗯。”祁佑调整了一下嗓音,淡淡应了一声就要往里走去,不想却被那守卫拦下:“江大人……”

对上祁佑那明显不悦的目光,守卫不禁吞了吞口水,指着他身后的三人,为难道:“不知这几位是……”

“本官的随从,有问题吗?”

“可这似乎不是您原来的随从……”

“嗯?怎么,什么时候本官换个随从还需要向你一个小小守卫汇报了?”祁佑阴沉着脸冷声道。

那守卫连忙道:“请大人恕罪,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进入地宫的人必须同名单一一核对,这是楼主定下来的规矩,还请大人莫要为难小人!”

“哼,你可要想好了,中间绑着的这个可是楼主点名要的人,耽误了楼主的大事你有几条命能赔得起?!”祁佑脸上杀意一闪而过,冷眼看着他说道。

另一个守卫连忙推了他一把,继而拱手赔笑道:“江大人,这小子就是个死脑筋,做事太轴,一点儿也不懂得变通,还请江大人莫怪!您请!”

祁佑睨了他一眼:“你倒还算懂事!”言罢便领着身后三人进了地宫。

“是是是,多谢江大人夸奖!”闻言,那守卫立刻点头哈腰地赔着笑脸。

先前那照例盘问的守卫似是还有些犹豫,却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待几人走远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傻呀,这江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敢同楼主叫板的人物,就连桃夭姑娘见着他都得恭恭敬敬的,你我算哪根葱!”

以莫庭烨几人的内力,这番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耳中,莫庭烨没什么反应,倒是南宫浅陌和走在最前面的祁佑脚步微顿,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怪异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怎么了?莫庭烨悄然以眼神询问。

无事。南宫浅陌轻轻摇了摇头,甩开心中的古怪念头迅速跟了上去。

“老实点儿!”

南宫浅陌借着推搡陈兴的机会快速用传音入密问道:“训练傀儡的地方在哪儿?”

陈兴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左前方的方向,祁佑自是回头看到了这一眼,对莫庭烨和南宫浅陌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房间替本官把前日放在架子上的那只锦盒取来!”说罢便抬脚朝前走去。

“是!”二人立刻恭敬应道。与寒澈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四人按照先前定下的计划,进入地宫后分头行动。莫庭烨和南宫浅陌二人早已背熟了地宫的图纸,此刻正好借着替江远道回房取东西的机会四处打探情况,而祁佑和寒澈则去训练傀儡的地方探听消息。

两人在地宫里快速穿梭着,不着痕迹地记忆着四周的守卫布置,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雕刻着繁复纹路的古朴暗门前,那门一看便透着几分古怪,二人相视一眼,正要趁着周围守卫不备,潜入其中一探究竟,不想却冷不防地被一道女声喝住——

“站住!你们二人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禁地徘徊?”

来人正是先前在江远道书房里见到的桃夭。

南宫浅陌连忙拱手行礼:“回桃夭姑娘的话,小的二人是江大人新换的随从,奉江大人之命替他回房间取东西,只是不熟悉地宫的路,这才无意中闯到了这里,还请桃夭姑娘恕罪!”

桃夭狐疑地打量着面前低眉顺眼的二人,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隔了半晌方道:“这里是地宫的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闯,所幸你们今日碰到的是我,若是被大祭司知道,你们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二人对视一眼,莫庭烨低着头发抖,南宫浅陌脸上也适时地添上了几分惶恐不安:“小人,小人当真不是有意擅闯的,求桃夭姑娘网开一面,饶我们一命!”

“行了,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以后切莫再犯!”见他二人这般惊惶不安的神情,桃夭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指着另一边道:“江大人的房间在那个方向,快去吧!”

“是是是,小人记下了,多谢桃夭姑娘饶命,多谢桃夭姑娘饶命!”二人齐声应道。

刚走出去几步,却又被叫住——“等等!”

两人一同转过身来,南宫浅陌小心翼翼地问道:“桃夭姑娘可还有旁的什么吩咐?”

“你们江大人去哪儿了?”桃夭皱眉问道,按理说自己刚刚才见过他,他应该不会这么快进来地宫才是,还是说出了什么事?

南宫浅陌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亦真亦假地答道:“回桃夭姑娘的话,我们在大殿同大人分开时,见大人往东边去了。”

“东边?那是无恶殿的方向,他去那里做什么?”桃夭眉心紧蹙,心道他不是最讨厌去看那些傀儡了吗?怎么会主动前往……

忽而瞧见他二人还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吩咐,桃夭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说罢自己便也朝着无恶殿的方向而去。

南宫浅陌心下微沉:“不好,桃夭往无恶殿去了,祁佑那边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快,咱们先去江远道房间取东西,这里找机会再来一探究竟!”莫庭烨快速地做出了决定。

第五百八十一章 傀儡隐患

所谓无恶殿,其实是一个极为空旷的训练场,四周全都是是特制的牢房,中间留出大片大片的空地,用于傀儡军的日常训练,而牢房里关着的则都是尚未完全成为傀儡的人。

清醒地看着这些毫无思想的傀儡,而自己也即将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这对于牢房中关着的人来说,是何等的绝望!

看着他们眼中的绝望和死寂,祁佑悄然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心中恨不得把制作这些傀儡的人拉出来千刀万剐!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正在训练傀儡的男子瞧见朝这边走来的江远道,一瞬间的诧异过后,连忙放下手头的事情迎了上来。

祁佑在看清男子面容的那一刻,瞳孔猛地一缩,只是很快便遮掩了过去,脑海中快速忖度着江远道,不,是陈兴同他之间的关系,抿唇道:“这批傀儡训练得如何了?”

男子似是有些诧异,只不过他向来不对眼前之人设防,也就并未多想,答道:“再有几日也就差不多了,只不过先前同你说的那个隐患还是没能解决,再这么下去我担心可能会出事……”

隐患?什么隐患?难道是说这些傀儡身上的破绽吗?祁佑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的猜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道:“依你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蛊术这种东西你比我了解,一旦失控,定会反噬施蛊者!”男子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地说道,毫无防备。

祁佑心底一惊,原来这个陈兴竟然精通蛊术吗?当今这世上,能让面前这位甘拜下风的,只怕没有几个啊……

“对了,你绑着的这个是什么人?”男子望着他身后被绑着的人问道。

祁佑回眸淡淡扫了真正的陈兴一眼,“没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无关紧要的人你也敢带进这里来?”一道阴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却是一头银发的西瞳走了进来。

祁佑心下微沉,坏了,这西瞳怎么来了?!正思索间,脑海中忽而闪过方才在地宫门口时那两个守卫的对话,心道,这陈兴既然敢在公孙珩面前放肆,那么想来也是不惧西瞳的!

想通了这一点后,祁佑定了定心神,斜睨了他一眼,冷声讥讽道:“怎么,大祭司耍威风耍到我这里来了?”

“放肆!”西瞳眼中划过一抹怒意:“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尊面前如此无理!”

“呵呵,我想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我不是你巫族的人,你这个大祭司在我这里,一文不值!”祁佑凑近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与冷嘲。

“你!”西瞳被气得不轻,原本阴鸷的目光愈发狠厉起来。

祁佑心中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一把是赌对了,不过这个陈兴的身份却是有待进一步考量……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桃夭平和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

见她前来,夹在二人中间左右为难的男子立时如逢大赦,“桃夭姑娘来了!”

“轻扬公子,我方才过来时听闻白姑娘正在四处寻你。”桃夭得体地朝三人微微行礼后,对男子说道。

沐轻扬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忙道:“有劳姑娘跑这一趟了,我这就回去。”

沐轻扬离开后,桃夭正要开口询问些什么,却被紧接着赶过来的莫庭烨和南宫浅陌二人打断——

“大人,东西取来了!”说着便把锦盒呈到了面前。

“不必了,”祁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懒洋洋地说道:“原本是想帮忙解决一下傀儡术的隐患,但现在看来咱们大祭司似乎并不领情,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行了,回吧!”

言罢便往殿外走去,莫庭烨和南宫浅陌二人自是立刻跟上。被绑着的陈兴眼皮一跳,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还真是敢说啊!

桃夭闻言却是脸色一变,“且慢!”

这些傀儡虽然已经练成,大祭司操控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但却一直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傀儡操控过程中必须集中全部的精神力,稍有一丁点儿的分心便会立刻遭到巨大的反噬,这也就是西瞳前些日子一直闭关不出的原因。

然而至今为止,仍未有任何行之有效的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隐患,此刻听闻他有办法,桃夭自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傀儡军之事关乎主子的大计,既然您有法子,还请出手相助一二。”

祁佑脚步微顿,却是头也不回地冷笑道:“那就等我下次心情好的时候再说吧!”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想刚刚踏出无恶殿,迎面就碰上了坐在轮椅上的公孙珩,只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如果是我亲自开口呢?”

我靠!见到公孙珩的那一刻,祁佑的一颗心瞬间跌倒了谷底,他方才的话也就是糊弄西瞳和桃夭的,别说是解决隐患的办法了,他对蛊术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好吗!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呵,你未免也太过高看自己了,答应救裴若水那个蠢货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替这个眼高于顶的大祭司解决蛊术反噬的隐患?”

桃夭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忙扭头去瞧他口中的那个大祭司,只见西瞳被他几句话挤兑得脸色青黑一片,周身的寒气越聚越多,阴沉道:“狂妄小儿!本尊偏不信你有那个本事!”

就在气氛降至冰点的时候,公孙珩终于开口:“左右眼下也没有旁的法子,大祭司不妨一试。”

“呵呵,我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帮他!”祁佑毫不客气地嗤道。

公孙珩眼中渐渐凝聚了一股暗芒,似是失了耐性,整个人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南宫浅陌见状心下顿觉不好,连忙用传音入密对祁佑说道:“别拒绝得太死,想办法先拖住他!”

他们还没摸清地宫的情况,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陈兴身份

祁佑也感受到了来自公孙珩身上的巨大威压,睨了一眼怒不可遏的西瞳,懒洋洋地说道:“当然了,要我出手也不是不行,不过嘛……我今日心情不好,我这人有个毛病,心情一不好就喜欢拿手底下的物件儿出气,这万一下手不知轻重,岂不是要害了大祭司?”

“你待如何?”公孙珩没耐性在这儿听他胡扯瞎扯,直接开口问道。

祁佑把眉毛一挑:“很简单,我要歇两日,等我心情好了自然会来替他解决这个隐患。”

他此刻的神情语态和真正的陈兴几乎是如出一辙,就连一直在一旁观察的陈兴自己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认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否则又怎会模仿得如此相像?

可公孙珩却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可以,但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直到你心情好了为止。”言罢便让桃夭推着自己的轮椅离开了。

祁佑心中大喜,若是真正的陈兴定然不乐意一直住在地宫,可他们就不一样了,留在地宫才能找机会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然而面上却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鼻子里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黑着脸离开了。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待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五个人时,南宫浅陌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从方才公孙珩、西瞳还有桃夭三人的态度中,不难看出这个陈兴身份的特殊,即便不是什么重要首脑,最起码也绝不会是一个单纯的手下这么简单。

陈兴扯了扯嘴角:“该说的我在进入地宫前就都告诉你们了,我就是陈兴。”

“是吗?”祁佑缓缓走到了他面前,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可我怎么觉得阁下像极了一个人呢?”方才在无恶殿里,他刻意模仿的语气神态可都是同那个人如出一辙的,从公孙珩等人的反应来看,他的模仿并无任何破绽。

所以,若说眼前这个陈兴不是他猜测的那个人,他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陈兴忽而轻嗤了一声,挑眉回视着他:“是吗?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不妨说说看,说不定我也认识那个人呢!”

“逍遥谷三弟子司星辰,我猜的对吗?”祁佑不动声色试探道。

“呵!”陈兴不禁失笑,“能被认作阁下辰公子,委实是在下的福气!”

见他拒不承认,祁佑心中难免生出些怒气来:“若你不是司星辰,那方才在无恶殿沐轻扬提起蛊术时为何会说技不如你?!还有公孙珩和桃夭对你的态度……”

陈兴却只是微微一笑,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蛊术一事,我只能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至于信与不信全在你们自己。不过我倒想提醒诸位一句,关于那傀儡术的隐患,目前为止在下心中并无可行的解决之法,所以楼主那里怕是要诸位自行圆过去了。”

祁佑被他言语激得怒上心头,伸手就要去检查他脸上有无易容的痕迹,却被南宫浅陌拦下:“他没有易容,早在揭下江远道的面具时我便检查过了。”虽然她也怀疑他是司星辰,可这面容却是做不得假。

“既然你说自己是陈兴,那我问你,司星辰在哪儿?”

陈兴摊摊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辰公子可是楼主亲自选定的继承人,第一楼的少主,他的行踪又岂是我这等小喽啰能够知晓的。”

“好,那就换一个问题,无恶殿西面的那处禁地是怎么回事?”她和莫庭烨仔细回忆过了,那禁地位于整个地宫的正中央,这样一个绝佳的风水宝地,就这么荒废下来,明显是有古怪!

陈兴眸光一闪,淡淡道:“那禁地是西瞳的地方,他平日里除了无恶殿就是待在这里。至于里面是什么,呵,除了西瞳根本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南宫浅陌眸色一凝,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留在此处好好研究傀儡术隐患的破解之法吧,对了,你放心,若是公孙珩等的不耐烦了,因为此事对我们出手,那么在这之前我一定送你去见阎王!”

陈兴微微勾了勾唇,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祁佑和寒澈留下把这地宫的布防图画出来,我和你们王爷去禁地探探。”南宫浅陌丢下一句话便拖着莫庭烨一同走了出去。

离开陈兴的房间后,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地宫的守卫,悄然来至禁地外,只听得莫庭烨漫不经心地问道:“陌儿似乎对这禁地格外关注?”

南宫浅陌抿了抿唇,道:“虽说咱们现在已经掌握了傀儡术的弱点,可这地宫中的一万傀儡军还是不能小觑,想要彻底摧毁他们,便只能从西瞳身上入手。”

“可咱们入地宫之前你不是吩咐苍狼准备炸药了吗?”还是说他会错了意,陌儿并无炸毁地宫的打算?

南宫浅陌摇了摇头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进来以后才发现这地宫埋藏得太深,在上面安放炸药最多让地宫震上两下,根本伤不到其根本。可若是将炸药从暗道运进地宫,风险又实在太大,且容易被人察觉。”

“所以你入禁地是想找出西瞳的弱点?”莫庭烨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图。

“不错,”南宫浅陌点点头,接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零落的棺椁应该就保存在这里面。”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牵动西瞳心神的东西,那便只有零落的尸身了。

听她提起零落,莫庭烨眸色不由一沉,他可没有忘记西瞳一直心心念念地要取陌儿的血,为的就是复活这个叫做零落的女子!

南宫浅陌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轻声道:“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拿自己作饵的!”

闻言,莫庭烨顿时黑了脸:“什么叫‘不到万不得已’……”话未说完,便见南宫浅陌指着前方低声道:“快看,西瞳进去了!”

二人立刻侧身躲在墙角处,直到西瞳进去,禁地的大门再次关上后,方才从暗中走了出来。

第五百八十三章 地宫禁地

“走吧,进去看看。”南宫浅陌果断略过了刚才的话题,说着便要上前去转动方才西瞳碰过的机关。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机关的那一刻,莫庭烨却按住了她的手,皱眉道:“我来。”虽然明知她在刻意转移话题,却也没有要同她计较争辩的意思,总之,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会让陌儿冒一丝一毫风险的。

南宫浅陌有些尴尬地撒开手,难得自觉地站在了他身后。

机关转动后,大门缓缓打开,二人见四下无人立刻闪身进入,然而,就在他们进入禁地后不久,另一道身影也悄然跟了上去。

“这禁地……”南宫浅陌眸中难掩惊讶,这禁地竟然布置得和从前南暻皇陵里的正殿一般无二!若非知晓皇陵已然被毁,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再次来到了当初的皇陵!

“怎么了?这里可是有什么不妥?”见她神色有异,莫庭烨连忙问道。

南宫浅陌定了定神,沉声道:“这里和南暻皇陵里的正殿一模一样。”

莫庭烨听罢眉心紧蹙,“这个零落果然是个祸害!”

“噗嗤!”南宫浅陌见他一脸不爽的模样,忽的笑了,“分明是西瞳执念太重,和零落有什么相干?”

见他抿唇不语,南宫浅陌接着道:“说起来,我一直都怀疑这位巫族的前任大祭司是从现代回来的。”

“此话怎讲?”

“你可曾注意过西川城的城墙是何而筑?”南宫浅陌一边打量着四周的场景,一边轻声说道。

莫庭烨仔细回忆了一番,忽而想到什么,不禁面露惊讶:“是混凝土?”

“不错,”南宫浅陌点点头,又指着正中央的石棺道:“零落的墓室就在这石棺之下,里面完全是现代欧式装修风格。还有,从进入这正殿开始,你可瞧见自己的影子了?”

莫庭烨低头一看,顿时心惊:“这,难道是……”

“如你所想,就是现代医学上常用的无影灯。”

莫庭烨听罢不由把目光看向了那石棺,眸光微动,沉声道:“那这么说,西瞳此刻应该就在这石棺下的墓室里。”

“嗯。”见他若有所思地模样,南宫浅陌不由诧异道:“你想做什么?”

“除此处之外,这墓室可有其他出口?”莫庭烨不答反问。

南宫浅陌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当初我们也是从这石棺处离开的,并未发现旁的出口……”

“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要毁了这间墓室吧?”

莫庭烨深深看了她一眼:“陌儿以为如何?”

南宫浅陌微微抿唇,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疯狂的念头,却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眼下他们处于被动的位置,若是真能将西瞳连同这墓室一并毁掉,自然是釜底抽薪的上策……

见她并未反驳,莫庭烨继续道:“我们此行带的炸药不多,但毁掉这间密室却足够了。”

南宫浅陌沉默了片刻,正色道:“好,那就赌一把!”

“且慢!”

就在二人决定动手之时,一道急切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二人立刻心生警惕,抬手便一同朝他攻去,却被他躲开——

“别别别,陌陌,是我啊!”男子摘下了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赫然正是自杨陵城一别后许久不见的汶无颜!

“你怎么会在这里?!”南宫浅陌皱眉问道。

汶无颜有些嫌弃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来的,跟在你们后面混进来的呗!”

见她还要再问,不由抢先一步说道:“不过说真的,这间密室可是炸不得,千万炸不得!”

“理由!”莫庭烨沉着脸说道。

汶无颜无奈扶额:“我说二位,难道你们就没发现这禁地的位置不对吗?谁家吃饱了撑的会把禁地设在一座宫殿的正中央啊!”

“说清楚!”南宫浅陌听得没了耐性,冷声道。

“整座地宫由一套完整的机关装置关联在一起,而这机关的核心就在这间密室……”只见他说着说着忽而眸色一变,急道:“不好!西瞳要出来了,快躲起来!”

三人立刻躲在了大殿的蟠龙柱后,各自收敛了气息,屏息凝神,以防被西瞳察觉。

所幸西瞳从石棺下出来后并未多做停留,很快便离去了,在确定他走远后,三人才从柱后走了出来。

汶无颜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心神不宁地叹道:“谢天谢地,还好本公子躲得快!”

“少废话,你刚才说的机关核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南宫浅陌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汶无颜被噎了一下,不过他向来自愈能力超强,也不在意,懒洋洋道:“那机关的中轴核心就在这间密室里,一旦密室被毁,所有机关便会启动自毁装置,一刻钟内,整个地宫都会毁于一旦,无人生还。”

“你为何会知道得这般清楚?”莫庭烨语气不善地道。

“嗷嗷嗷!”汶无颜一听这话立刻炸毛起来,指着二人嚷嚷道:“本公子救了你二人一命,你们居然怀疑本公子!简直就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不识好歹……”

“行了闭嘴!”南宫浅陌被他嚷嚷得一阵头疼,忍不住冷声喝道。

顿了顿又道:“我问你,汶无颜,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和南暻皇室又是什么关系?”

汶无颜轻嗤一声,理了理额前的一缕发丝,傲娇道:“本公子是这地宫的守墓人,同南暻皇室可没什么干系!”

听他一番解释后,二人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千机阁历代的阁主都担负着守墓人的责任,只是前辈们留下祖训,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擅入地宫,更不得对外人提及地宫的秘密。这也是千机阁将总部定在北凛的原因。

“所以你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什么?”莫庭烨毫不客气地问道。

汶无颜白了他一眼:“地宫本该长眠于地下,与世无争,但现在有人竟然利用它作为饲养傀儡的基地,本公子岂能坐视不理?!”

第五百八十四章 守墓之人

南宫浅陌却是半信半疑:“恐怕不止这一个原因吧?别人怎么想我不清楚,你汶无颜可不是什么遵从祖训正义感爆棚的人!”

忽而想到什么,盯着他问道:“该不会是这地宫里藏了什么前朝宝藏之类的东西吧?”

汶无颜登时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我靠,陌陌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

汶无颜清了清嗓子,说起了当年旧事——

六百多年前,临渊大陆还是一个完整的国家,名曰赤炎,后因帝王昏庸无道,各地诸侯纷纷揭竿而起,自立为王,一时间整个大陆战乱不休。据闻当时那末代皇帝穷途末路之际逃到了黔南,也就是现在的淮安城,最后被逼自缢而亡。

同后来的四国不同,赤炎是一个极为敬重神灵的国家,他们信奉天神,并自诩是天神选定的天选之人,事实上,据史书记载,确实有一部分赤炎族人拥有与众不同的异能,甚至有人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只是年代久远,这些说法的真实与否早已无据可靠。

赤炎灭国后,其族人大都被剿灭殆尽,却有一支嫡系血脉护送末代皇帝来到了黔南,后末帝薨逝,这些人就渐渐隐去原本的名姓,摇身一变成为了南暻的巫族一脉。

南宫浅陌听得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揉了揉太阳穴,道:“照你这么说,那些天赋异禀之人预见到了赤炎后来的衰落,所以才会未雨绸缪,建造了地宫并把宝藏藏在其中?”

“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看大傻子的眼神看我,这都是千机阁的历任阁主口口相传下来的好不好,又不是我一人瞎编乱造的!”汶无颜一脸不爽地埋怨道。

“呵呵!”南宫浅陌白了他一眼,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她倒是想信,可实在找不着相信的理由好不好!

汶无颜自认透露了天大的秘密出来,非但没讨好不说,还无端被她鄙视,登时就不干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扯谎……”

“好了别争了,照你所说,那零落一定是赤炎后人,究竟怎么回事儿,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莫庭烨打断了他,直接把目光落在了石棺上。

汶无颜耸耸肩,表示自己没意见。

打开石棺上的机关后,三人进入了下面的墓室,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的装潢是欧式风格,而且同之前在皇陵见到的那间墓室一模一样,零落的身体就躺在那张象牙床上。

看见零落身体的那一刻,南宫浅陌忍不住惊讶道:“摄魂不是已经不在她体内了吗?为何她的身体竟然没有丝毫变化?”当初自己昏迷不醒,是大师兄从她口中取了摄魂,这才救了自己一命。

汶无颜扯了扯嘴角:“再怎么说,零落也是赤炎后人,他们有的是维持她容颜不变的法子好不好!”

“说的也是。”南宫浅陌挑了挑眉,紧接着又好整以暇地问道:“对了,你不是要找所谓的赤炎宝藏吗?在哪儿呢?”

“咳咳,”汶无颜脸上有些懊恼:“我只是这一代的守墓人,宝藏具体放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南宫浅陌无语地睨了他一眼:“千机阁有这么缺银子吗?”

“千机阁自然是不缺银子的,可银子多了我心里踏实啊,毕竟谁会嫌银子多呢?”说着还朝她眨了眨眼睛。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

“汶无颜,过来帮我把她挪开。”莫庭烨突然开口道。

“为什么是我?”虽然这零落是个大美人吧,但毕竟早就断气了,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一具尸体好不好!

莫庭烨冷冷看了他一眼。

“行行行,算本公子欠你们的!”嘴上不满地嚷嚷着,却还是依言走了过来,抱怨道:“不是,你没事非得把她挪开做什么?”

南宫浅陌在她身下的象牙床上观察了一周,忽而道:“她身下似乎有字!”

“我靠!真的假的?”说着汶无颜立刻把人挪开,凑过去看着。

待零落的身体挪开后,原本藏在她身下的字迹显露出来,汶无颜看得一头雾水:“这一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跟鬼画符似的!”

莫庭烨和南宫浅陌二人相视一眼,看来这零落是位穿越者无疑了,汶无颜口中鬼画符的东西就是后世通用的英文,而且从字体看用的应该是圆体字。

“我说,你们俩不会认识这玩意儿吧?”瞧他二人这般模样,汶无颜不可思议地说道。

“是一种西方文字。”南宫浅陌好心地解释道。

汶无颜听罢顿时眼前一亮,巴巴地凑上去问道:“这上面写了什么,有没有说宝藏在哪儿?”

看他一副掉钱眼里的模样,南宫浅陌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亦真亦假道:“且不说这宝藏真的存在与否,便是真的存在,你觉得公孙珩这么多的私兵是靠什么在养?”

“我靠!难道宝藏已经被那个老匹夫捷足先登了不成?”汶无颜顿时大受打击,脸上写满了痛不欲生,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被人给……诶,不对啊,他自言自语道:“若是宝藏真的被盗走了,那他公孙珩又何必命人在淮安城苛捐杂税呢?”

“陌陌,你骗我!”

“那你想不想知道这象牙床上都刻了些什么?”南宫浅陌双手抱臂,抛出了一个诱饵。

“想!”

“很好!”南宫浅陌打了个响指,满意地勾起了嘴角:“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许撒谎。”

看见她脸上那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汶无颜顿时满脸防备,“你想问什么?”

南宫浅陌笑得更深了:“很简单,地宫里还有一处总控机关,能够操控摧毁装置,你这个守墓人应该会用吧?”

“你该不会是打算……”毁掉整座地宫吧?

“有何不可?”

汶无颜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你疯了吧,你知道建造这么大的一座地宫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吗?你居然轻飘飘一句话就打算毁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零落之死

“不然你还有什么好办法一次性解决那些傀儡?”她原本是打算用炸药或者直接一把火烧了的,但现在既然有现成的机关,不用白不用嘛!

汶无颜噎了一下,那些傀儡的确是个大麻烦,调军队过来也不现实,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一句话,帮不帮吧?”南宫浅陌直接问道。

汶无颜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都做了决定了,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顿了顿又道:“你还没告诉我,这上面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想到那上面镌刻记载的内容,南宫浅陌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如你所说,零落是赤炎族人不假,然那些被世人所艳羡不已的异能不是天赋,而是诅咒——凡是拥有这种与众不同天赋的人,其寿命至多活不过三十岁。”

“零落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巫族大祭司意外发现零落的命格奇特,是赤炎一族数百年来等待着的异魂而归之人,若以她的鲜血魂元为祭,可破除赤炎族人数百年来的诅咒,零落她根本无从拒绝。”

对于零落最后的选择,她无权置喙,倘若易地而处,或许他们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这样的选择于她自身而言无疑是残忍的。

所以二十五年前,零落在得知此事后只身前往各地游历,约莫是想给自己最后一个放肆的期限吧!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游历,她结识了父亲、夏侯华绫、云亲王夫妇、沐正丰还有奚珩,也就有了这后来的诸多事端……

顿了顿又道:“奚珩,也就是如今的公孙珩,在率军前往南境平叛的途中得知了零落即将用自己献祭的消息,后来他突然临阵倒戈,也是为了阻止零落,但遗憾的是,零落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没人逼她。”

汶无颜听罢久久不曾出声,心中唏嘘不已,如果说零落的死是命中注定,那么奚珩为之所付出的这一切又都算是什么呢?他背叛了自己家国,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妻,到头来却只换来一场自娱自乐的笑话吗?

就像你穷极一生去拼命追求的信仰,为了它你付出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这个时候却有人告诉你这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那种荒唐的感觉真的会把人逼疯,尤其是在没有退路的时候——

通敌叛国这样一顶巨大的帽子扣下来,真死也好,诈死也罢,除了这些,奚珩他别无选择。毕竟路是他自己选的,抄家灭族他一点儿也不冤枉。

所以,对于奚珩的遭遇,他只觉得感叹,却并不同情。

“至于所谓的赤炎宝藏,其实并不在此,而是在渭城。”南宫浅陌说着便从零落的衣襟内侧取出了一份羊皮地图来,摊开放在三人面前。

汶无颜看着那地图,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当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淮安城时,他们偏偏反其道而行,把宝藏藏在了身为六朝古都的渭城……”

就在这时,一道阴鸷暗哑的声音从密室的四面八方传来:“莫庭烨,南宫浅陌,果然是你们!”

莫庭烨下意识将南宫浅陌护在身后,沉声道:“奚珩,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哈哈哈——”奚珩阴沉狠厉地笑着,“看在阿辰的份上,我奉劝诸位一句,你们还是想想该如何脱身吧?”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阵机关开启的声音,紧接着便有如瀑般的箭矢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与此同时,象牙床中央打开了一道暗门,零落的身体瞬间消失其中。

“嗖嗖嗖!”三人慌忙躲闪着飞射而来的箭矢,莫庭烨飞起一脚将一个石墩踢至墓室斜上方,挡住即将关闭的暗门,回头对二人道:“快走!”

汶无颜神色一凛,一边躲闪着越来越密集的箭矢,一边飞快地朝暗门处撤去。南宫浅陌却是眸光一闪,再次回到了象牙床前,四处寻找着什么。

“陌儿,你在做什么?快走,这石墩快要撑不住了!”忽而瞥见石墩上的裂缝,莫庭烨心下微沉,急急吼道。

南宫浅陌恍若未闻,仔细端详着那张象牙床上侧面一行极为细小的字符,上面说引魂灯在零落的眼睛里,怎么会是眼睛里呢?她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忽而瞥见一侧墙壁上挂着的壁画,上面的红衣女子双眸似水,仿佛蕴含着无尽星海。

壁画上的女子是零落,那么引魂灯就在……眸光一亮,快速飞身上前揭开壁画,果不其然,就在壁画上女子眼睛的背后,藏着一盏幽蓝色的灯,南宫浅陌顿时心下大喜,她谨记着无悔大师的嘱咐,并未直视此灯,而是小心翼翼地取了灯收进袖中。

就在这时,石墩崩碎了一块,暗门也随之落下了一大截,只余一道三尺左右的空隙,莫庭烨顾不得太多,直接用手撑住了下落的暗门,咬牙道:“陌儿,快走!”

南宫浅陌眸色一沉,忙提气向入口处飞去,就在二人堪堪逃出墓室的那一刻,暗门轰然而下,整个墓室被封得死死的。

“啪!啪!啪!”奚珩坐着轮椅缓缓而来,身边跟着西瞳、白起还有桃夭。南宫浅陌见祁佑和寒澈并不在他们之列,心下不由稍安。

“三位果然身手不凡,可惜了,今日却注定要命丧于此。不过嘛,你们要是愿意主动把宝藏地图交出来的话,我或许会考虑给你们留一个全尸。”奚珩玩弄着手中的红色绳结,声音粗哑地说道。

既然已经被他认出来,莫庭烨和南宫浅陌也不再掩饰,直接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容。

南宫浅陌看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羊皮地图,“你所说的地图,是这个吗?”

奚珩眯了眯眼睛:“把地图交出来。”

南宫浅陌轻嗤一声,“抱歉,我这个人最不耐烦别人威胁我这一套,所以奚珩,你怕是不能如愿了。”

奚珩淬了毒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忽然笑开来:“是吗?不过我可不这样认为,威胁不起作用的原因通常是因为筹码不够。”

“那如果我的筹码是她呢?”说着便示意桃夭把人带来。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人压着一个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女人走上前来,即便是隔着稍远的距离,南宫浅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第五百八十六章 羊皮地图

“夏侯华绫。”她的语气极淡,甚至带着些许彻骨的寒意。

奚珩目光憎恶地睨了她一眼,冷声道:“让你的女儿交出宝藏地图,你便有活命的机会,记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夏侯华绫神情一震,眸中霎时间迸发出一股强烈的生意,拼命地朝着南宫浅陌嘶喊道:“陌儿,陌儿,我是你的母亲,你快把东西给他,救我,救我啊——”

“是吗,原来你还记得你是我的母亲呢!”南宫浅陌扯了扯嘴角,无不讥讽说道。

见她这般冷淡的态度,夏侯华绫心头渐渐升起一抹惶恐不安来,急切道:“陌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人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我可以解释,我都可以解释的!”

“呵,解释?好啊,”南宫浅陌冷笑一声,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她:“那你告诉我,江湖四大奇毒之一的忘尘引是如何到我体内的,诱发我生产之日血崩的云罗香是怎么出现的,还有,父亲是如何死的?”

夏侯华绫怔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你都知道了?”

“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棋子罢了。既然如此,你还有何颜面要我救你?!”南宫浅陌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起来,神情肃然,仿佛站在那儿的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是,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又如何?!”夏侯华绫眼神变得疯狂起来,她不顾一切地嘶吼道:“可你现在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吗?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为何要如此绝情,置我于不管不顾!”

“安然无恙?呵呵,原来在你看来,只要我还活着,就可以抹去你曾经做过的一切吗?”南宫浅陌心中一阵刺痛,紧握着的指甲狠狠刺进肉里,深吸了一口气,她问:“那父亲呢,你怀着身孕嫁给了他,这么多年来,他何曾薄待过你半分?!”

“那是他欠我的!如果不是他,我何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夏侯华绫声嘶力竭地喊着,如同魔怔了一般:“我没逼他,是他自己愿意以死谢罪的,我没逼他,我没有……”

南宫浅陌闭了闭眼睛,心底最后的一丝情分也荡然无存,大声道:“好!”

“把火折子给我。”她冷静地对莫庭烨伸出了手。

莫庭烨皱了皱眉,不赞同道:“陌儿,其实你不必如此……”惩治夏侯华绫的法子千千万万,实在没必要落下这样一个名声……

“给我。”她再次强调,眼中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莫庭烨无法,只好将火折子交到她手中,心道:罢了,早晚要走这一遭的。

只见她左手握着地图,右手举着点燃的火折子,淡淡道:“奚珩,我说过,我不吃威胁这一套,至于你的筹码,很显然对我无用。”

话音刚落便见她点燃了手中的地图,风干了数百年的羊皮一点就着,整张地图刹那间被火苗吞噬。

“不要,不能烧,不能烧啊——”夏侯华绫疯了一般地往前扑了上去,试图阻止南宫浅陌的动作。

“南宫浅陌!”奚珩怒不可遏地吼道。

南宫浅陌轻轻扬手,将地图丢在了空中,明黄色的火焰之下,羊皮地图很快化作了一摊灰烬,与此同时,奚珩的怒火也上升到了最高点,“西瞳,动手!”

西瞳立刻吹起了幻音笛,随着一阵阵乐声响起,原本在禁地外面的傀儡悉数行动起来,眼看着就要涌入禁地中。

“不好!那些傀儡就要进来了,快走!”汶无颜眸色一沉,急忙大声道。

三人立刻飞身往外闯去,禁地不如外面开阔,倘若真被那些傀儡攻进来,他们焉有命在!

就在三人快要离开禁地时,奚珩突然大喝一声:“白起,轻扬,拦住他们!”

白起闻言立刻上前,试图阻拦三人的去路。

沐轻扬也突然现身,只他虽是奉命拦截却并未用尽全力,他的这点伎俩奚珩又岂会看不出来,登时变了脸色:“轻扬,你可别忘了,白笙还在我手上!”

“轻扬哥哥救我!”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白笙神情急切地喊着,却被桃夭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笙儿!”沐轻扬神色大变,看向南宫浅陌等人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师妹,对不住了!”言罢,再次向他们出手时,招式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有了沐轻扬的全力以赴,再加上纷拥而至的众多傀儡,三人应对起来便不如之前那般游刃有余。

“我靠!这些傀儡也太变态了,没完没了!”汶无颜再次砍下一个傀儡的头颅后,不耐烦地叫着。这些傀儡无痛无感,除非是砍下他们的头颅,否则就会一直攻击。

莫庭烨将内力灌注于刺陵长剑之上,挥剑斩掉了面前一大片傀儡的头颅,沉声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去解决西瞳,你们二人趁机找出口!”

言罢便飞身而起,朝躲在傀儡身后的西瞳攻去。

“头儿!”

“主子!”

正在这时,祁佑和寒澈也赶了过来,杀入重围,来到南宫浅陌身边。

南宫浅陌迅速打量了二人一眼,道:“你们没事吧?”奚珩既然发觉了他们,那么势必会对外面的陈兴等人起疑。

“没事!”二人齐齐应道,“是陈兴提前发觉了事情不对,我们便赶在来人之前离开了。”

南宫浅陌闻言不由深深看了一同加入战局的陈兴一眼,他真的不是那个人吗?

然而此刻的战局让她来不及细想,回头对汶无颜道:“我们在此拖住这些傀儡,你速去找到地宫的总控机关!”

汶无颜点点头:“你们自己小心!”

陈兴忽道:“我和你一起去!这里我比你熟悉。其他人速速退到无恶殿,自毁机关启动后我会开启那里的出口。”

无恶殿可是这群傀儡的训练营,他们过去不是羊入虎口吗?汶无颜把目光看向了南宫浅陌,似是在询问此人是否可信。

南宫浅陌点点头:“注意安全!”

第五百八十七章 机关自毁

如果说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认不出他是谁的话,那么逍遥谷三年的相处可就真成了一个笑话了——除了毒术外,司星辰最擅机关巧术,若他说无恶殿有出口,那便一定是有出口。

司星辰,我便再信你一次!

几人且战且退,越靠近无恶殿,涌上来的傀儡就越多,南宫浅陌几人固然武功高强,但也耐不住这般的不管不顾的车轮战,不消多时,大家身上就都挂了彩,而莫庭烨仍在与西瞳缠斗得难解难分。

“沐轻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南宫浅陌忍不住大声质问道,“就算沐阳侯府亏待于他你,就算你非沐阳侯府血脉,可奚珩又能比他们好到哪儿去!”

听她提起沐阳侯府,沐轻扬神情微动,却道:“师妹,对也好,错也罢,时至今日,我早已回不了头了,况且,我不能丢下笙儿不管。”

“白家早就暗中投靠了奚珩,这么多年,他们不过是奉命追随在大师兄身边罢了,还有那个白笙,她接近你从来都是有目的的,她在利用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南宫浅陌气得骂道。

那白笙怎么着也是个习武之人,倘若真是被俘,身上怎会没有半点伤痕,分明是一早就商量好的!退一万步说,就算那白笙真的被俘,可白起作为她亲爹都不管,偏生要他来当这个冤大头,简直是愚不可及!

沐轻扬手中的长剑有些微的颤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得出来如何?看不出来又如何?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笙儿她是有些小心思,可她总归是这世上唯一给了我温暖的人……”当然了,逍遥谷也是,可惜他已经回不去了。

“沐轻扬你真是无药可救!”南宫浅陌怒其不争地叱道。

正当双方焦灼之际,只听得突然传来“轰隆!”的一声,紧接着整个地宫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南宫浅陌神色一凝,急忙道:“快,退进无恶殿!”

“不好,有人开启了地宫的自毁机关,快拦住他们!”奚珩登时神色大变,急急催促道。

“噗——”这厢西瞳刚一分神便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眸中染上一抹不可思议:“怎么会,地宫怎么会自毁……”

幻音笛一停下来,殿中的众多傀儡便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莫庭烨趁势一掌拍在他胸口上,冷声道:“零落深恐日后有人利用地宫和赤炎后人的身份为害天下,所以才会在地宫里留下一个总控机关……摧毁地宫,是零落的意思。”

“不,这不可能,我还没有复活她,地宫不能毁,不能毁!”西瞳脑子的那根弦霎时间崩断了,手里的幻音笛也掉落在地,碎成了两半,只见他疯了一般嘶吼着,踉踉跄跄地往禁地跑去,嘴里还不住地喃喃道:“零落,零落,我来救你了,你等着我,等着我……”

整座地宫摇晃地越来越厉害,大块大块的碎石从顶上坠落,四周的石柱也一个接一个地倒塌,无数傀儡被砸在下面。

白起正竭力与三人缠斗,桃夭要顾着奚珩,一时间难免手忙脚乱,忽然,一块巨石从上面砸下来,桃夭来不及反应,奚珩二话不说,使了内力便将那夏侯华绫推过去,自己则借力朝安全的地方退去。

“啊!”夏侯华绫尚且来不及反应双腿便被压在了巨石之下,动弹不得,眼看着所有人都要离开,她不由急了,哭喊道:“阿珩,阿珩救我——”

此刻的奚珩自己逃命尚且自顾不暇,又岂会浪费时间在一个无用的棋子身上,夏侯华绫的哭喊声很快便被不断落下的碎石所淹没,渐渐没了声息。

“快,抓紧时间,你们先出去!”无恶殿出口的大门已经开启,南宫浅陌命祁佑和寒澈先行离去,自己则同莫庭烨一起守在出口处,一面等着汶无颜和司星辰,一面阻拦奚珩等人。

祁佑和寒澈大声道:“不行,要走大家一起走!”

“滚蛋!这是命令!”

二人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南宫浅陌一记掌风拍了出去,莫庭烨则运起内力阻挡奚珩等人靠近。地宫就要塌了,奚珩这个祸害绝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混乱之际,沐轻扬护着白笙往无恶殿躲去,南宫浅陌急切地等着汶无颜和司星辰二人,自是没工夫搭理这二人。

很快,无恶殿也开始晃动起来,出口处的石门摇摇欲坠。而奚珩这个老匹夫虽然不良于行,但内力却无比深厚,再加上一个白起,饶是莫庭烨和南宫浅陌联手,一时间竟也奈何他们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汶无颜和司星辰终于赶了过来,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瞧着有些狼狈。

见他二人终于赶来,南宫浅陌心下大喜,忙不迭地催促道:“快,赶紧出去,这石门就要塌了!”

“一起走!”汶无颜咬了咬牙道。

南宫浅陌忍不住骂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儿费什么话,能走一个是一个!”

言罢便与莫庭烨合力将奚珩向后逼退,趁着这个空档迅速转身往出口飞去,然而,就在几人即将踏进出口的那一刻,奚珩脸上划过一抹古怪的笑意,“既然这地宫要塌了,那就都留在这里替她陪葬吧!”

说着便运起内力,将四周的飞沙走石全部聚起,朝着众人打去,一旁的桃夭见状不由心惊,急忙大喊:“少主小心——”

白起见状不由眸光一寒,飞起一掌朝她拍去,“桃夭,你竟敢背叛楼主!”

“噗!”桃夭被他用内力震了出去,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却仍是担忧地望着前方:“少主……”

司星辰听见桃夭的声音立刻回头,却见一大片碎石如利刃般铺天卷地而来,眼看着就要席卷到他们身上,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做出旁的反应,连忙将众人推向出口,自己则转身运起掌风迎了上去。

“司星辰!你做什么?!”南宫浅陌被推至出口外,急急朝里面喊道。

第五百八十八章 她的怒火

这一掌本就是奚珩全力打出的,用了十足十的内力,为的就是把所有人的性命都留在这里,以司星辰的内力如何承受得住,掌风相接的那一刻,他便觉胸中内息翻涌不止,喉中更是涌起一股腥甜来,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倒下!

“阿辰,你竟然为了外人而背叛我!”奚珩目光阴鸷地看着他,眼中划过一抹冰冷的杀意,若非他多事,这地宫如何会被轻易摧毁!

司星辰竭力支撑着,嘴唇已经泛起了白色,却是强自镇定下来,冷声道:“四叔,没有人背叛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从二十五年前你选择通敌叛国的那一刻起,奚家就毁在了你手上。”

“你别忘了你自己身上也流着奚家的血!”若非看在他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的份上,他怎会容忍他到今日!

“是,这一点我从未否认,所以,我们都不该活着。”司星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

奚珩怒极,手心猛地一使劲,下一刻便见司星辰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眼看着奚珩就要闯出去,司星辰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朝外面吼道:“石门右侧一尺三寸处有机关,楼陌,快关石门——”

南宫浅陌眸光一凝,立刻便猜到了他的打算,他这是要与奚珩同归于尽!

“不行,我要去救他!”挣开莫庭烨的拉着自己的手,快速往里跑去。

突然,“轰隆!”一声,整个石门落了下来,将出口堵得严丝合缝,彻底隔绝了地宫与外界的联系。

司星辰,司星辰还在里面……南宫浅陌一下子慌了神,拼了命地拍打着石门,试图再次将其打开,可那石门本就是由机关控制,人力又如何能打得开!

莫庭烨连忙上前握住她的肩膀:“陌儿,陌儿你冷静点儿!我们一起想办法,司星辰那么熟悉地宫的机关,他会没事的!”

南宫浅陌眸光陡然一寒,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死死盯着站在角落里的白笙,她的手还维持在方才启动机关的姿势,胸中一团怒火顿时升腾而起,从嘴里崩出几个字:“白笙,你、该、死!”

言罢身形一闪,匕首直直朝着她命门刺去,白笙被她眼中的凌厉杀意所慑,惶恐不安地后退了几步,眼见着那铮铮的匕首朝着自己刺过来,白笙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啊——”

就在匕首快要刺进她身体里的那一刻,一道身影从侧面扑了过来,生生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挡住了这一刀。

“师妹,算我求你,看在我们师兄妹一场的份上,饶她一命……”沐轻扬的肩膀不断往外涌着鲜血,却仍强撑着替白笙求情。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南宫浅陌将匕首从他身体里猛地抽了出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寒凉,沐轻扬眸中不由染上一分惊惧,“不,不要……”

南宫浅陌出手极快,一把将躲在他身后的白笙给扯了出来,“啊——我不要死,轻扬哥哥救我,快救我啊!”

沐轻扬刚要动,却听见南宫浅陌冷声道:“祁佑寒澈,把沐轻扬拉开!”

说话的同时,南宫浅陌手中匕首一动,直接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白笙的痛呼声还未出口便被她封住了哑穴,倒在地上疼得死去活来,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见南宫浅陌用绢帕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最好祈祷他还活着,否则,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祁佑,把你身上的所有炸药都拿出来!”地宫仍在剧烈地晃动着,连带着他们所在的暗道也岌岌可危,南宫浅陌却浑然不觉,径直对祁佑吩咐道。

祁佑眼前一亮:“对啊,既然推不开这石门,咱们可以直接炸了它!”说着便急忙去安放炸药,寒澈也过去帮忙。

与此同时,石门后的无恶殿里,司星辰取出了之前被西瞳不小心打碎的幻音笛碎片,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只见那幻音笛碎片闪了闪,发出了一道血色的光芒,渐渐漂浮至半空中,他重新聚起一道内力,灌注于那些碎片之上。

下一刻,那些原本四处乱撞的傀儡突然调转了方向,一个接一个地径直朝着奚珩和白起攻去,混乱中,白起被落下的巨石击中,倒在地上没了声息,而奚珩凭借身后的内力撑了一阵儿,很快也敌不过众多傀儡的围攻,渐渐露出了颓势。

“阿辰,快让他们停下来!”奚珩被傀儡所伤,一面喘着气,一面朝他大声喊道。

司星辰本就受了内伤,此刻能够驱动傀儡完全是凭毅力强撑着一口气,他根本就无暇顾及奚珩说了什么,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啊——”奚珩撕心裂肺地喊道,他的一只胳膊被傀儡硬生生扯了下来,鲜血淋漓,一怒之下,运起一掌直直朝司星辰拍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司星辰的身子直直撞上了后方墙壁,一瞬间他只觉自己五脏六腑如刀绞一般剧烈地疼着,几乎要让他窒息,在倒地前的那一刻,他以血为咒,向傀儡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看着半空中不断旋转的幻音笛碎片,他终于长松了一口气,好了,现在没事了,即便是自己死了,这些傀儡也会执行这最后的命令。

在自己的神志一点一点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里,他听见了来自那人疯狂的痛呼声,咒骂声,还有血肉分离的撕扯声。

自西瞳施用傀儡术以来,他筹谋了这么久,到今天终于成功了……

“头儿,你们往后退退!”炸药安放好了,祁佑埋下了一根引线,向后推至安全距离,见众人俱已后退,他和寒澈相视一眼,直接点燃了手中的引线。

只听得“轰隆隆!”的一声巨响,随着爆炸声响起,原本紧闭着的石门裂开了几条缝隙,却仍未松动。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一路走好

“咳,咳咳——”众人被爆炸扬起的灰尘呛得不轻,南宫浅陌匆匆走上前去查看情况,“这石门已经出现了裂隙,借助内力的话应该可以推开了。”

“我来!”莫庭烨二话不说走上前去。

汶无颜也道:“我也来帮忙!”

南宫浅陌抿唇:“好。”

言罢三人齐齐运起内力去推那石门,不多时,只听得“轰隆!”一声,石门直接碎裂成了几块,南宫浅陌急忙冲了进去,四处寻觅着:“司星辰,司星辰你在哪儿?”其余人也随之跟了进去。

“陌陌,他在这里!”汶无颜最先发现了司星辰的踪迹,只见他倒在一堆碎石里,身上布满了被碎石刺破的血窟窿,奄奄一息。

而在他不远处,有一摊血肉模糊的东西,周围还倒着一群傀儡。

南宫浅陌心底一震,甚至不敢去探他的脉息,只道:“司星辰你给我撑住了!”

“……楼陌,”司星辰竭力睁开了眼睛,紧紧抓着她的手虚弱道:“救桃夭,她就在那边的石板下,快救她……”

“好,我先带你离开!”南宫浅陌点点头,说着就招呼祁佑和寒澈过来搭把手,不管怎么样,这里太危险了,先离开再说!

那边莫庭烨和汶无颜已经将桃夭从倒塌的石板下救了出来,催促道:“大家动作快些,这里就要塌了!”几人不敢多做耽搁,迅速离开了无恶殿。

就在他们踏出石门的那一刻,身后的无恶殿轰然倒塌,所有人都被埋在了地底,奚珩,夏侯华绫,西瞳,白起,还有那些傀儡,从这一刻起,赤炎地宫将永远不复存在……

祁佑背着重伤的司星辰,寒澈背着桃夭,众人飞快地沿着暗道往外跑去,谁也不敢回头——在他们身后,整条暗道正在逐渐塌陷……

令人意外的是,这条暗道竟然直通城外,众人逃出暗道看见光明的那一刻,一种劫后余生之感顿时油然而生。

“哎哟,几位客官这是怎么了?快,快进来歇歇!”客栈的掌柜的一见是熟人,再加上先前他们出手大方,心念一转,连忙招呼店小二将人悉数请了进去。至于那个重伤昏迷看起来活不多久的人,掌柜的并未往心里去,如今淮安城这世道,能活着赚银子就是福气了,谁还顾得上忌讳不忌讳的!

祁佑将司星辰轻轻搁到了床上,南宫浅陌连忙上前查看情况,见他昏迷不醒,脸色又透着一股子灰白,登时变了脸色,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急急喊道:“司星辰,司星辰,你别睡啊!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然而,床上的人依然没有丝毫回应。

“你们都在外面等我。”握着金针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他身上的伤实在太多,她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一处先下手……

忽而,手腕被人抓住,南宫浅陌立刻欣喜地看过去,只见原本昏迷的人终于悠悠转醒,不知怎的,看着他此刻清明的眼神,她心底突然“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

“楼陌,是你吗?”

南宫浅陌心口一窒:“嗯,是我。”

“楼陌,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从未听你喊过我一声‘师兄’呢……你说,我是不是很亏?”司星辰笑嘻嘻地望着她,脸色却是如纸一般的苍白,毫无血色。

南宫浅陌眼眶微涩,勉强笑道:“我本来就比你大,医术也比你高明,凭什么要叫你‘师兄’?”

司星辰摇头失笑,不赞同道:“你看,你总是有这样多的歪理,万一,万一哪天莫庭烨那家伙嫌弃你了,看你找谁哭去!”

南宫浅陌忽然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就在他握住自己手腕的那一刻,她便从他的脉象中发现,他全身筋脉尽断,五脏六腑也皆有不同程度的创伤,即便是师父他老人家在此,也是无能为力了……

司星辰却是幽幽开口:“离开逍遥谷后,这七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事,多到我都快认不出自己是谁了,有时候细细想来,我约莫做了挺多对不起你的事……从替你解金丝蝶蛊开始,我故意令莫庭烨武功尽失……”

“够了!我现在不想听这些。”南宫浅陌冷冷打断了他。她自认不是一个会轻易原谅的人,此刻也实在不想听他说这些。

他扯了扯嘴角,定定看着她,继续道:“可我怕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都没机会了,楼陌,还有件事,我欠你一句道歉——”

“渭城那一战,南宫渊身上那一箭……是我射的。”说着脸上挂着一抹释然的笑意,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太久,这种滋味儿并不好受。

“别说了!”南宫渊的死状浮现在眼前,她闭了闭眼睛,心中的烦躁更甚,第一楼的人都死了,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

“抱歉啊,辜负了你的信任……”

“我叫你别说了!你以为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事我就会原谅你吗?不,我不会的,我永不原谅!”南宫浅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司星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笑了笑:“我知道。”

“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脸面跟你提要求,可有一事还是希望你能答应——桃夭是我母亲的故人,这些年来跟在他身边实属不得已,楼陌,答应我,放她一条生路,好吗?”司星辰目光平和地望着她,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正色。

南宫浅陌此刻心绪纷乱如麻,嘴唇动了动,她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干涩:“好。”

“……叫我一声‘师兄’吧,我想听。”他这辈子遗憾的事太多太多了,而在这一刻,他只想完成自己的最后一个心愿。

眼眶忽的一涩,她紧抿着唇,抬头往上看了看,隔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脸上扬起一抹张扬的笑来,一如他们初见的那个午后,十岁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喊道:“在下楼陌,问三师兄好!”

“好……真好。”他的眼睑缓缓合上,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眉宇间依稀还是曾经那个鲜衣怒马、侧帽风流的少年。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不肯落下来,她清冷冷的声音一如往昔,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司星辰,一路走好!”

第五百九十章 血债血偿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眸光幽深如寒潭。

站在门口等候的汶无颜等人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能问出那句话来。

“白笙在哪儿?”她目光平视着前方,声音薄凉如冰,却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祁佑心底一沉,立刻答道:“沐轻扬带她住进了走廊尽头的天字号房间。”

莫庭烨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似是在无声地安慰着她。

“祁佑,把准备的伤药给汶无颜拿上一些,都自去休息吧!”她淡淡道。说罢便往祁佑说的那间上房走去,莫庭烨面色如常地跟了上去。

“砰!”南宫浅陌一脚踹开了门,目光如锋刃般定格在了躺在床上的白笙身上。

“师妹……”沐轻扬倏地变了脸色,下意识站起身来挡在床前。

南宫浅陌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淡淡道:“让开,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沐轻扬张了张口,艰难地问道:“师弟他,怎么样了?”

“与你无关!”言罢便化拳为掌,径直朝床上拍去——

沐轻扬武功本就不及她,加之方才又受了不轻的外伤,自然不是盛怒下的南宫浅陌的对手,在她手下走了一招不到就被掌风打到了一边,“师妹不要!”

眼看着南宫浅陌的匕首一步步向床边靠近,他把心一横,还要再拦,不想却被莫庭烨直接封了穴道,“暄王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莫庭烨淡淡扫了他一眼,连半个字都懒得同他说。

“啊——”南宫浅陌的匕首倏地刺进了她腿上,立刻引来白笙一道凄厉的惨叫。

“醒了是吧?很好。”

“你,你要做什么?”白笙瞳孔中浮起一抹惊惧,颤颤巍巍地望着她。

南宫浅陌冷笑一声,“你很快就知道了。”

言罢手中的匕首不停,一刀一刀地刺入白笙各处,她的动作极快,却偏偏分毫不伤及要害,刚开始时,白笙的痛呼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但随着身上伤口的不断增加,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再也发不出声响。

“不要,师妹我求你了,不要再继续了!”沐轻扬目眦尽裂地嘶喊道。

疼,钻心的疼,这是白笙此刻唯一的想法,她很想就此昏过去,可是南宫浅陌显然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一旦她有昏过去的表现,立刻便有金针刺入她身上的穴位,迫使她不得不保持着清醒,眼睁睁看着那匕首一刀一刀地刺在自己身上,她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望着匕首上不断滴落的血迹,南宫浅陌轻轻启唇:“放心,你不会死的,这颗药会吊着你的命。”说着便喂她服下了一颗棕色药丸。

“你会亲眼看着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流失,直到最后血尽而亡。”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很轻,却卷走了白笙的最后一丝希望。

沐轻扬登时变了脸色:“师妹,师妹你不能这样,这对她太残忍了……”

“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南宫浅陌丢下一句话便踏出了房门,莫庭烨的点穴手法她再熟悉不过,没有十二个时辰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冲破穴道的,而白笙,至多再撑四个时辰便会香消玉殒!

“笙儿她当时只是太害怕了,才会胡乱按下了关闭石门的机关,她已经知错了!师妹,你这样做与那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恶人有何差别!”身后,沐轻扬口不择言地吼着。

正要离开的莫庭烨听到这句话不由顿住了脚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我告诉你,司星辰已经死了呢?她不是闲着无聊的人,你可以好好想想她为何会替白笙选择这样的死法。”

“你,你说什么?星辰他……”沐轻扬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不会的,师妹的医术那样高明,有她在,怎么会救不回来呢!

莫庭烨见他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虽然西瞳已经死了,但淮安城里还有不少傀儡在四处盘桓,祁佑,入夜以后你带人进城,趁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抓起来吧,尽可能地不要惊扰百姓。”莫庭烨沉声吩咐道。

“是!”祁佑应下后又问道:“只是,这些傀儡抓起来以后该如何处置?”虽然他们知道这些傀儡是死人,可是他们的亲属不知道啊……

“送到郊外,烧了吧!”莫庭烨很快做出了决定。

祁佑有些担心地问道:“那若是有人问起,咱们对外怎么说?”总不能直接把傀儡的事情告诉他们吧?

莫庭烨抿了抿唇,正要开口时却听得南宫浅陌说道:“王爷的意思是不要惊动百姓,过几天王爷会以朝廷的名义下发通知,就说这些人是被前朝余孽抓走做苦力的,全部死在了九华山,朝廷竭力营救不成,唯有向死者亲属发放恤银,以作补偿。”

祁佑很快明白过来,点头应道:“是,属下明白了,绝不会令此事走漏任何风声!”

待祁佑离开后,南宫浅陌对莫庭烨道:“明日,我要亲自去一趟笀川无溟崖,我想,他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好,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接你。”莫庭烨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轻声说道。

“嗯。”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离开前去寻了汶无颜,将一张手绘图纸交到他手上。

“这是?”汶无颜眸中划过一抹难以置信的亮色,可那张羊皮地图不是毁了吗?难道说陌陌竟然将地图背了下来?

“如你所想,零落墓室里的宝藏地图。”南宫浅陌淡淡道。

汶无颜眸中划过一抹狂喜:“这就给我了?陌陌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第五百九十一章 去留随意

美梦刚做了不到一半便被南宫浅陌无情地打破:“你想多了,我会安排人手和你一起去,找到的宝藏我要七成。”

“七成?不行不行,最多五五分。”汶无颜一听立刻不干了,目光精明地算计着。

“你四我六,这是我的底线。”南宫浅陌语气十分冷静。

汶无颜果断摇头:“五五,找到宝藏后咱们各凭本事!”

“地图还我。”南宫浅陌直接朝他伸出了手。

“哎哎哎,别呀!”一听她要收回地图,汶无颜顿时急了,最后一咬牙,妥协道:“四六就四六,我认了还不成嘛!”

“成交!”

见事情已经谈妥,南宫浅陌也不多做耽搁,正要启程离开,不想却被他叫住:“既然这羊皮地图一直都在零落身上,那奚珩和西瞳为何从未发现?这会不会是他们二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南宫浅陌扯了扯嘴角:“不会,零落在他二人心中地位非凡,他们又怎会去翻她的衣服,亵渎于她呢?”

汶无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是我多虑了!”

……

一夜过去,沐轻扬身上的穴道已解,而在此之前白笙早就没了生息。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一步步走至床前,颤抖地抬起手来缓缓抚上了女子寂静的脸颊,替她合上了眼睛。

“笙儿,抱歉,我没能救你……”他沙哑着嗓子开口,眼中随之滑落两行清泪,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却又无法去怪罪师妹,说到底,星辰师弟的死和笙儿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叫小二拿了洗漱的净水,小心翼翼得为床上的女子整理着妆容,替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方才开门走了出去,正好在走廊上碰到寒澈,故开口问道:“敢问你们王妃现在何处?”

寒澈淡淡扫了他一眼,对于眼前之人他委实提不起什么好感来,若是依着他的性子,就凭这些年来他沐轻扬做下的那些事情还有同那奚珩之间斩不尽的血脉关系,便是斩草除根也不为过,主子念在往日情分上饶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了,他竟还有脸来问主子的去向,当真是不知所谓!

想到这些,心中渐渐升起一抹不耐来,只道:“王妃走之前吩咐过,沐公子去留随意。”

沐轻扬沉默了一瞬,心中五味杂陈:“那,在下可否去拜别王爷?”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是抛开往日的那些事情不提,单单是这次傀儡之祸,他便有着脱不开的罪责……

“王爷说了,他不见无关紧要的人!”寒澈面色不变,声音却冷了几分。

沐轻扬也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顿了顿,道:“如此,也好。”

言罢,二人错身而过,而就在寒澈将要踏上楼梯时,忽然听到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可否烦劳阁下在见到王妃时替在下递上一句话?”

寒澈拧了拧眉,只是停住了脚步,并不转身。

“就说,我沐轻扬对不住她……请她放心,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沐轻扬此人。”

一步错,步步错,他这一生优柔寡断,却又苦苦执着于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亲情,爱情,他为此出卖了一切甚至是自己,可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他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往后的余生,他只想用来赎罪。

自此,世上少了一个竹林纵马烈焰繁华的公子,多了一个四海为家悬壶济世的行者。

……

八月的烈日炙烤着荒芜的大地,笀川无溟崖下的凉风却依然很大。南宫浅陌仔细选了一处临近崖边的位置,替司星辰立了座墓碑。逍遥谷规矩,一旦出谷便终生不得再归,她思来想去,约莫也只有此处是离逍遥谷最近的地方了。

“知道你好酒,这是我特意去陶翁的草庐替你讨来的酒,陈年西风,烟花笑,千日醉,曲水流觞,四大名酒各一坛,噢对了,还有你最爱的竹叶青,怎么样,我够意思了吧?”南宫浅陌坐在他坟前,背靠着墓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直到天空飞来一只苍鹰,盘旋了几圈后落在她肩上,南宫浅陌抬手从她脚上取下了一只竹筒,在看清上面的字后,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引魂灯她已经从地宫墓室里拿到了,青越也请来了子虚道人,如今就等一个月后的七星连珠之日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后,她便不在此等候莫庭烨的前来,给他去了一封信后,自己便先行返京去了,改命之说事关重大,需得提前准备,她一定要亲自同子虚道人确认才行。

……

在淮安城赶往笀川无溟崖的路上,莫庭烨接到了南宫浅陌送出的那封信,当他拆开信后,跟在他身后的祁佑和寒澈明显感觉到四周的气氛冷了几分,当下相视一眼,默契地朝后挪了挪。

然而下一刻便见他们王爷调转了马头,“驾——”

祁佑心下狐疑,连忙在身后追问道:“王爷,咱们不去笀川接王妃了吗?”

“改道回京!”前方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人已经在几十丈之外了。

寒澈皱眉:“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我哪儿知道啊!”祁佑一脸的无奈,早知如此,他一定死皮赖脸地跟着头儿去笀川,王爷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好吗?

言罢便催促道:“赶紧的吧,再不追人就跑远了!”

……

南宫浅陌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上京城,连身衣服都顾不上换,直接去见了子虚道人。

“道长,引魂灯我已经拿到了,还请道长不吝相助。”说着便将引魂灯取了出来。

子虚道人接过引魂灯仔细来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方道:“说起来我与你二人缘分匪浅,出手相助也不是不可,但在此之前有两件要紧事须得提前告知于你,若你二人考虑过后最终的决定不变,一个月后我自会为你们开启九转玲珑阵。”

南宫浅陌亲自替他添了一杯茶:“道长请讲。”

第五百九十二章 寿数折损

子虚道人摩挲着他那略显凌乱的胡须,慢悠悠道:“其一,那小子因为你所造的杀戮太多,戾气不散,想来这一点那无悔老头儿应该告诉过你。”

南宫浅陌点头:“不错,无悔大师同我说过此事。”

“那他可有告诉过你此般行事会有什么后果?”

南宫浅陌如实说道:“无悔大师说他身上的杀戮太重,已经化作戾气萦绕在紫微帝星周围,影响了他原本的尊贵命格……”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影响。”子虚道人脸上一派高深莫测。

“道长的意思是还会有别的妨碍?”南宫浅陌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不由心中一沉。

子虚道人抿唇:“若我所料不错,他此生的寿数活不到三十五岁。”

南宫浅陌脸色白了白,整个人就像突然堕入了冰窟似的,寒意骤生。历经两世,他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最终却只能以这样的结局惨淡收场吗?不,她不甘心,她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最初的慌乱过去后,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我相信道长不会无故同我提起此事,敢问您可是已经有了解决之法?”

“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对于她这么快就能冷静下来,子虚道人眼中划过一抹赞赏,旋即指着那引魂灯,问道:“你瞧着这灯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南宫浅陌仔细打量着那盏引魂灯,古铜色的灯座,上面除了刻着些古老的繁复花纹外,并无其他装饰,整个灯身呈椭球形,灯口处是一朵莲花的造型,里面泛着些许幽蓝色的光,除此之外,倒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等等!她似是忽然发现了什么,问道:“这灯为何没有灯芯?而且我并没有如无悔大师所说陷入幻境……”

子虚道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如你所见,这引魂灯没有灯芯,现在只是处于沉睡状态。也正因如此,你盯着它看才不会陷入幻境。”

他顿了顿,接着道:“关于那九转玲珑阵,无悔老头儿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诚如他所说,引魂灯确实是开启阵法的关键所在,但前提是需要以人血为灯芯来点燃引魂灯,然而,并非所有人的血都能被用作灯芯。”

南宫浅陌皱了皱眉:“愿闻其详。”

说到这儿,子虚道人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划过一抹无奈:“你应该猜到了吧?不错,就是阴时生人之血。”

“我……”

“我不同意!”

南宫浅陌刚要开口就被一道低沉薄怒的声音打断,一回头便见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深邃的紫眸中蕴藏着无尽的怒火,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你跟我来。”

“抱歉道长,先失陪一下!”言罢不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拉着她就往外走去。

南宫浅陌被他拉得脚下一个踉跄,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反抗。

身后,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子虚道人忍不住一阵唏嘘:“缘也,孽也!”紫微帝星因凤星而陨了原本的帝王命格,而凤星却也能化解他身上的孤煞戾气,算起来,这也是二人一生中早就注定的一劫,避无可避啊!

就这样,他拉着她的手一路快步回到陌尘居,院子里的流云等人刚要打招呼行礼问安,却被他怒声喝退:“都下去!”

一见主子们脸色不对,流云急忙拉住了还要上前的浅黛,招呼其他人悄然退下。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强压着怒火,额间青筋直跳,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解释的吗?!”

从两个月前瞒着他去相国寺找无悔大师开始,先是在地宫墓室里不顾性命地去找那么一盏破灯,后又撇下自己先行回京,现在呢,又将子虚道人请到了府上!陌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南宫浅陌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调整了一下心态,她尽可能地放缓了语气,道:“这件事我原本是没想瞒着你的,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

“阴阳蛊织就的幻境中,我看到了你同勾玉做的交易,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话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有些哽咽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凝视着他的紫眸:“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魂飞魄散,我不能!”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莫庭烨只觉无比心疼,先前因她欺瞒自己而生出的怒意霎时间烟消云散,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温声道:“什么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全都是无稽之谈,我们不去理会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踏踏实实地过好这辈子不好吗?”

“可是,没有一辈子了……”她伏在他肩上哑着嗓子说着,泪水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子虚道人告诉我,你这一世的寿数就只能到三十五岁……只有启动九转玲珑阵改了你的命格,才能化解这个劫数!”

莫庭烨眸色暗了暗,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旋即笑着揉了揉她的墨发:“陌儿你听我说,所谓因果之说并无真凭实据,魂飞魄散也不过是一个说法而已,未必就真的存在。”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因果报应,那我们便好好珍惜这九年,我保证,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陪在你身边,答应我,不要去冒险好不好?这是我自愿做出的选择……”

“可是我不愿意!”她红着眼睛推开他,声音嘶哑:“莫庭烨,人都是贪婪的,我也不例外,有了这一个九年,我就会去贪念下一个九年,甚至在下下个,我无法想象有一天当你先我而去时,我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余生……”

“陌儿!”莫庭烨试图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轻易躲开,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若当真不怕九年后我随你而去的话,那就尽管送子虚道人离开吧!”言罢便越过他往外走去。

“我实在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打击,我冒不起这个险了!”莫庭烨在身后痛苦地低吼道,见她顿住脚步,又放缓了语气,低低哀求道:“陌儿,咱们顺其自然吧,兴许,兴许那命数应不到我身上……”

第五百九十三章 油盐不进

“你不愿看我冒险,我又何尝愿意看你冒险?莫庭烨,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劫数根本就是替我受的!”她倏地转过身来,控制不住地低吼着,她没有哭,仅是一道微微颤抖的声线便胜过万千泪水。

看着她这般模样,莫庭烨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原来一直以来,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始终觉得愧对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陌儿永远不要知道这一切,更不想她因此而心怀愧疚,他的陌儿合该是这世上活得最肆意张扬的人,登最高的山,饮最烈的酒,行船纵马,仗剑天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背负着对自己的歉疚,于心难安。

他上前一步,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湿意,在她耳边定定道:“陌儿,我希望你记住,这世上你唯一不用觉得歉疚的人便是我,我们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你不用感激,更不用心存歉疚。”

“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庭烨,你既然愿意为我做尽一切,为何就不能让我尽力一试?那阵法只是借我的血点燃引魂灯,又并非要我的性命,更何况有子虚道人和无悔大师两位在,你我二人都不会有事……”南宫浅陌仍试图劝说于他。

“不行!我说了,这件事没得商量。”莫庭烨断然拒绝,不留一丝余地。

“好!”见他如此油盐不进,南宫浅陌也横了心,只道:“既然你执意不肯答应,那我也不妨把话撂这儿,无论你配合与否,这引魂灯我一定要点,九转玲珑阵我也一定要用,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那咱们就黄泉路上再见!”

说罢便毅然决然地摔门离开。

却说这厢南宫浅陌一脸怒容地出了陌尘居的院子,迎面正好碰上前来回事的祁佑。本就心情不好的她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见她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祁佑心里直发怵,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决定长话短说:“头儿,我来是想问一下那个裴若水该怎么处置?”

“裴若水不是爱慕你们王爷吗?问我做什么!”说完一把推开祁佑便走了。若是平常她自然不会冲着祁佑发火,可谁让这会儿正赶上她心气儿不顺呢!

祁佑一脸懵圈她站在原地,嘴里喃喃道:“可平常这种事不都是头儿自己决定的吗?王爷又不喜欢插手苍狼的事……”

站在陌尘居门前徘徊了许久,祁佑还是没想明白,索性撂下不管,直接进去找王爷请示去了。

“苍狼的事情不是一直由王妃做主吗?过来问本王作甚!”如果说方才南宫浅陌的脸色是乌云密布,那么此刻莫庭烨的脸色足以称得上是雷电交加。

“属下方才问过了,头儿说裴若水是您的爱慕者,所以让属下来向您询问……”

“咔嚓!”一声,那支用了多年的上等狼毫笔应声而断,祁佑心里抖了一下,只觉自己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几分。

完了完了,王爷这是动气了!心中顿时懊悔不迭,早知如此他就先去找流云几个近身伺候的打听打听情况再进来了,眼下倒好,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八月份的大热天愣是给逼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至祁佑快要站不住了,莫庭烨终于开口:“审讯结果如何?”

“该撂的都撂了。根据她交代的线索,我们已经将第一楼盘踞在各地的残余势力清剿干净。”祁佑连忙答道。

“既然都撂了,那就没有什么留着的必要了。”他的声音冰冷无情。

祁佑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见他还站着不走,莫庭烨终于失了耐性,声音不悦道:“怎么,接下来该怎么办,还需要本王来教吗?”

“不不不,”祁佑忙摇头解释道:“王爷,是那裴若水一直嚷着要见您一面,说是如果您不见的话一定会后悔……”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快要听不见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王爷一掌给拍出去。

果不其然,只听得“啪!”的一声,桌案上的一方石砚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瞬间粉身碎骨,只见他眼中寒芒毕现,冷声嗤道:“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本王亲自去见?!”

祁佑心底颤了一下,心中不由暗骂自己嘴欠,没事传这个话干嘛!正要告退,却又被叫住——

“等等,那个女人现在被关在哪儿?”莫庭烨阴沉着脸,声音听起来喜怒不定。

祁佑愣了一下,一时摸不清他的意图,便如实答道:“城外苍狼驻地。”

莫庭烨眸色沉了沉,朝外面喊道:“墨风!”

墨风很快进来,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你去同王妃知会一声,就说本王去苍狼驻地提审那个裴……”

“裴若水。”祁佑连忙提醒道。

莫庭烨冷冷睨了他一眼,继续对墨风道:“就说本王去提审裴若水,晚上不必等我回来用膳。明白了吗?”

墨风听罢一愣,抬看着他,试探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莫庭烨冷飕飕地瞪了他一眼:“字面意思,还不快去!”

“是!”墨风连忙应下。

就这样,莫庭烨和祁佑两个在书房大眼瞪小眼等了小半个时辰,墨风终于回来了。

“回禀王爷,王妃说……她知道了。”墨风硬着头皮答道。

话音刚落,便觉一股飕飕的冷风从背后刮过,墨风内心一阵哀嚎,他今天是疯了才答应替墨寒那小子当值!天知道他在醉情楼外等了多久才见到王妃一面,回到府里还要承受王爷的冷气,真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那什么,王爷,咱还去吗?”祁佑苦哈哈地问道。他好歹也是苍狼的副队长,营地那边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他呢,他都在王爷跟前儿耗了小半天了……

“去!为什么不去!”莫庭烨心中一阵光火,撂下手中的折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身后祁佑和墨风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上,心道那个裴若水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否则怕是要引火自焚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痴心妄想

在醉情楼冷静了一整个下午,南宫浅陌还是决定去找子虚道人把事情问清楚。

“你来了。”对于她的去而复返子虚道人一点儿也不惊讶。

“敢问道长,开启阵法可是一定要他本人在场?”南宫浅陌直言问道。之前同莫庭烨说的并非是一时气话,她是下定决心要替他更改命格,至于他故意让墨风转告自己要去见裴若水的事,她比较喜欢秋后算账……

子虚道长脸上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单手摩挲着胡须,似笑非笑道:“你这是打算阳奉阴违?”

“道长此言差矣,我从一开始派人去请您时就打定了主意,如果非要说的话,您可以认为我是一意孤行。”她很清楚,阳奉阴违那一套在莫庭烨那里根本就行不通,所以她打算到时候直接把人弄晕了了事。

“哈哈哈!”子虚道人失笑不已,毫不掩饰地赞道:“你这丫头性子倒是对我脾气!”

他眯了眯眸子,道:“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只要你能保证阵法启动时他人老老实实待在阵眼里不捣乱,这剩下的事便是水到渠成了。”

南宫浅陌眸中快速划过一抹喜色,刚要放下心来却又听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九转玲珑阵乃上古奇阵,且早就失传已久,即便是我也无法控制起阵的时间,这就意味着你可能要损耗不少血气,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你性命无虞,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这一点我有心理准备,”南宫浅陌抿了抿唇,问道:“道长可否告知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于你而言,可能是功力尽失,也可能是永睡不醒,总之,除了死不了,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子虚道人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她,坦言道。

不想她只是了然地点点头,继而问道:“那于他呢?”

子虚道人微微叹气:“于他而言自然是没有什么影响的,最多不过是命格更改不成,维持原状罢了。”

“那便好,”南宫浅陌心中不由微松了一口气,又道:“如此,便请道长在这府上安心住下,下个月七星连珠之日就有劳道长了!”

闻言,子虚道人笑眯眯地捋了捋他那乱糟糟的胡子,“好说好说,只要有酒有肉,我可是好养活得很!”说着便意有所指地敲了敲腰间空空如也的酒葫芦,那暗示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南宫浅陌不由失笑,“您放心,酒肉管够!”

……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莫庭烨眸中染上一抹怒气,语气渐渐不耐烦起来。

在苍狼驻地关押了这么多天,裴若水早已是神情狼狈,虚弱无力,两条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耷拉在地上,只是浑身上下却不见一丁点儿血迹,要知道,在这苍狼的地牢里,有的是不见血的刑讯手段!

只见她拖着身子努力地匍匐着爬到他脚下,不甘心地抬头望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阴邪笑意,诱惑道:“只要你休了那个女人,册立我为暄王妃,我立刻把地图默下来给你!”

那可是前朝的宝藏,她就不信他会不动心!

可惜事与愿违,莫庭烨只是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给本王闭嘴!”她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肖想暄王妃的位置,简直是痴心妄想!

裴若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陡然提高了声线:“莫庭烨你疯了吗?那可是前朝的宝藏!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放弃这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我到底哪一点不如她?”

“祁佑!”莫庭烨已经彻底失去了同她周旋的耐心。

“在!”

“把人带下去处理了。”他冷声命令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是!”祁佑立刻领命,走上前去将人拎起来,眼中不乏厌恶,就她这副德性,还有脸同他们头儿一较高下,真是不知所谓!

却见她如疯子一般的挣扎着吼道:“莫庭烨你不能这样对我!她能为你做到的我同样能为你做到,而她不能为你做到的我也能为你做到,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愿意给我分一毫的机会吗?”

“裴若水,你还想要什么机会?”一道凉薄如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语气中带着七分淡然三分不屑。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莫庭烨眼中快速划过一抹欣喜,周身的寒气也散了几分:“陌儿,你来了!”

裴若水闻声望去,眼中陡然迸射出一股浓烈的恨意:“是你,南宫浅陌!你为何没有死在地宫?!”

“劳你惦记了,我命大,区区傀儡还伤不了我。”南宫浅陌走到莫庭烨身边站定,淡淡扫了她一眼。

“你该死!我要杀了你——”裴若水就如魔怔了一般,拼了命地想要扑上去,奈何她此刻双腿被废,就算没有祁佑的挟制也动弹不得。

南宫浅陌冷眼看着她:“裴若水,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吗?”

“赛马场上,曦和无故惊马,又恰好为北堂啸所救,从此丢了一颗心;归兮崖上,霓裳被赵语嫣绑架,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后又被靖远侯夫人言语羞辱,自此便与上官子谦决裂;围猎场上,莫熙璇用香料引来野狼毁了祎祎相貌和名声,逼她远嫁北凛。”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这一桩桩一件件,你敢说同你没有半点关系?!”最后一句,她陡然加重了语气,周身的气场更是无比凌厉。曦和同祎祎的结局固然有她们自己选择的原因,可若不是因为她,她二人如何会同北凛扯上关系,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

“哈哈哈——”裴若水忽然嚣张地放声大笑起来:“没错,这些事是我做的又如何?你南宫浅陌不是能耐吗?可你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莫熙瑜那个蠢货怀着身孕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噢对了,还有那个魏祎,年轻轻的便死了男人,而你南宫浅陌就是害她守寡的罪魁祸首!”

第五百九十五章 各自较量

“怎么样,看着昔日好友一个接一个地离你而去,心里舒服吗?哈哈哈——哈哈哈——”裴若水肆无忌惮地笑着,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似的。

“是,我是心里不舒服,”南宫浅陌突然笑了,她弯下腰去掐着裴若水的下巴,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所以我觉得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了,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她们呢?你说对吗?”

看见她眼中凌然的杀意,裴若水脸上渐渐浮起一抹惊恐:“你想要做什么?”

“呵,”南宫浅陌松开了她的下巴,直起身来擦了擦自己的手,冷笑道:“这些年来,笀川无溟崖的那些雪狼帮了我不少忙,我也是时候该回报一二了。”

“祁佑,把人送走吧,我想,它们会喜欢我这个礼物的。”

祁佑眼前一亮:“头儿放心,它们一定会喜欢的!”

“不,不要,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手中有前朝宝藏的地图,你们要是杀了我就什么都得不到了!”裴若水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顾一切地嘶喊道。

南宫浅陌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裴若水,你以为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吗?不妨告诉你,此时此刻,我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宝藏的藏匿地点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你一定是在骗我……”裴若水喃喃自语道,她冒着被西瞳发现的风险潜入禁地才侥幸看到的宝藏地图,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他们得到了呢?

南宫浅陌朝祁佑使了个眼色:“把人带走吧!”

裴若水挣扎着被带走后,她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某人,凉凉道:“怎么,王爷这是心疼了?”

莫庭烨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也是,从今日起,这世上便又少了一个王爷的爱慕者,王爷一时心情失落也是难免。”南宫浅陌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莫庭烨脸色一黑:“九转玲珑阵的事情还没说清楚,你倒是会转移话题,竟还污蔑起我来了!”

“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南宫浅陌笑睨了他一眼,一语双关地说道。

“陌儿!”莫庭烨有些危险地盯着她。

“我饿了,回府吃饭!”这虎须偶尔间撩拨一下也就得了,适可而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言罢便趁他不备,快步走至营地外的空地里,翻身,上马,扬鞭,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利落,顷刻间策马扬尘而去。

“那是我的马!”身后莫庭烨看着她飞快离去的背影,暗自咬牙不已。

等莫庭烨阴沉着脸回到陌尘居时,南宫浅陌已经备好了一桌子香气四溢的酒菜,见他回来立刻笑着招呼他坐下吃饭。

霎时间,莫庭烨满心的怒火便神奇地消失不见,只能勉强维持着脸上生硬的神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还在生气。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九转玲珑阵的事,气氛僵持中又莫名带着些许诡异的和谐。

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陌儿……”莫庭烨刚要开口却被她截住了话头:“打住,如果你是想劝我的话,那还是免开尊口吧,我的脾气你很清楚,既然咱们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各凭本事吧!”

莫庭烨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行了早点睡吧,明日记得去宫里把南儿接回来。”她怕再不把南儿接回来,莫君澜就要直接杀到王府来了……

看着她不停地打着哈欠,一副困极了的模样,莫庭烨不由放缓了语气,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我明早下了朝就去接他。”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段时间里,两个人不动声色地暗自较量着,表面上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一向同他们熟识的凤之尧却还是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儿,这日正好莫庭烨来凤府找他,便拉着他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莫庭烨虽然觉得他不靠谱,但自己此行本就是来找他帮忙的,也就没瞒着,把事情大致解释了一遍。

“我靠!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听他说完,凤之尧是又急又怒,顿了顿又道:“等等,也就是说,你们俩卯着劲儿折腾了这半个月就是因为这个?”

“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莫庭烨头疼不已,这半个月以来,他为了让陌儿打消念头,能用的法子都用尽了,可她愣是软硬不吃,三日后就是七星连珠的日子了,他真的害怕陌儿会出什么事……

凤之尧白了他一眼,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直接把子虚道人撵走不就完了?”

“你以为我没试过?”莫庭烨瞪他,“子虚道人是个什么古怪脾气你不知道?陌儿成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他愿意走才是有鬼!”

凤之尧沉默了片刻,忽而正色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无悔大师和子虚道人说的是真的呢?”听完这件事,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无悔大师和子虚道人都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这件事由不得他不信……万一他真的就只有九年的寿命可活了呢?

“……我不想陌儿冒险。”他并非是怀疑子虚道人的断言,他只是输不起,“我问过子虚道人,九转玲珑阵是上古奇阵,他亦没有十足的把握。”

什么都不做,他们尚有九年的时光可以相守,可一旦启阵,他和陌儿的前途就只能交到老天爷手里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了?想到这里,凤之尧心底一沉,隔了许久方才艰涩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九年后你死了,她怎么办?”

莫庭烨只觉心口一窒,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只要她活着,便是好的……”

“你还记得先前忘尘引的事吗?”凤之尧忽道。

莫庭烨眸光闪了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此一时彼一时,即便是将来有一天我走了,还有南儿可以陪着她。之尧,我现在需要你帮忙。”

第五百九十六章 公然陷害

凤之尧被他气得脑仁疼,但又实在拿他没办法,末了只好任命地妥协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三日后就是七星连珠之日,届时只要我不在场,那么等时辰过了,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莫庭烨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所以你是想躲起来?”凤之尧听罢不由皱眉,不赞同道:“别开玩笑了,你若是突然失踪,楼陌头一个就要怀疑到我身上来,她又不傻。”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把真正的去向告诉你们当中的任何人,而你只需给她提供一个错误的线索,拖住她的脚步,让她没那么快找到我的行踪就够了。”三日,只要三日一过,他定会回来当面向她道歉。

凤之尧听罢心里“咯噔!”一下,不可思议地指着他道:“你该不会是现在就要走吧?”

莫庭烨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凤之尧转过脸去,眼不见心不烦地摆摆手:“走吧走吧!算我欠你的。”

忽觉身后动静不对,凤之尧猛地一回头,便瞧见莫庭烨扶着桌子倒在了地上,指着桌上刚刚喝过的茶水,怒道:“之尧你……”

“不,不是我啊!”凤之尧倏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中不禁大呼冤枉。见他人已经晕了过去,又连忙上前替他诊脉。

正当此时,一道清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必看了,他没事,那茶里也没问题。”

凤之尧在看见南宫浅陌和自家媳妇一起出现的那一刻,顿时明白过来,气急败坏指着她道:“你这是赤裸裸的陷害!楼陌你也太不仗义了,居然拖我下水,等他醒来不得弄死我……”

“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有什么好心虚的!”南宫浅陌淡淡扫了他一眼,招呼青越和寒澈过来把人抬走。

话虽如此,可问题是自己打不过他啊!凤之尧自知说不过她,便只好哀怨地望着自家媳妇:“尺素,怎么连你同她一起陷害我!”

温尺素瞪了旁边的南宫浅陌一眼,凉凉道:“我倒是想参与来着,也得有这个机会!”亏她们还认识了这么多年,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瞒得一点儿风声不露。

“那……那他这是怎么晕倒的?”不是说茶水没问题吗?

“好歹你也是学医之人,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你总该知道吧?”南宫浅陌斜了他一眼,她日日同莫庭烨待在一处,想要在平日的饮食里动点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

凤之尧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弱弱地说道:“你该不会从半个月前就打算好了吧?”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喝君山银针的爱好。”南宫浅陌笑望着他。

凤之尧被噎了一下:“……”

继而愤愤不平地嚷嚷道:“我靠,楼陌你这心思也太深了吧,居然早就猜到他会来找我?!”

南宫浅陌报以微微一笑:“多谢夸奖。”

凤之尧拿眼睛死死瞪着她,温尺素也冷着脸拿她练眼力,奈何这位正主儿竟像是浑然不觉似的。三人就这样僵持了半晌,凤之尧忽而正色道:“楼陌,你真的想好了?”

“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决定替我背这个黑锅?”南宫浅陌挑了挑眉,揶揄道。

“你做梦!”凤之尧立刻炸毛。

离开凤府前,温尺素忽而叫住了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南宫浅陌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道:“真想帮忙的话,让你家那位替我把今日这事扛了,不然我怕这事过去后我一个人招架不住……”一想到事后她要独自面对某人的怒火,她这心里还真有点儿犯怵!

温尺素一把拍开她的爪子,没好气地瞪她:“这会儿知道招架不住了,动手的时候怎不见你想这么多?”

南宫浅陌连忙笑着跑开,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朝王府走去。

……

“王,王妃,王爷这是……”墨风四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被抬回来的王爷,结结巴巴地问道。

“噢,没什么事,他就是太累了,需要歇两天。你们都忙自己的去吧,不用在这儿守着。”南宫浅陌云淡风轻地说道。

墨风四人你看我我看你:“……”

望着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人,子虚道人不由失笑赞道:“啧啧,你这丫头还真是……动作够快的啊!”

半个月的相处下来,南宫浅陌已经摸清了这位高人的脾性,那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顽童,因而此刻面对他的调侃,她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只道:“道长有空在这调侃我,不如好好准备下后日的阵法,毕竟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嘿我说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之前对我多客气啊,你再看看现在……”子虚道人一脸痛心疾首地望着她,直呼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听得南宫浅陌头皮一阵发麻,终于忍不住了,“停!你要是再废话下去今晚的鸡腿没收!”

子虚道人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用眼神哀怨地控诉着她的种种“暴行”。

南宫浅陌顿觉头疼不已,幸而这时莫之南小包子“蹬蹬蹬!”地跑了进来,一下子扑到她身上,眨着一双萌萌的大眼睛说道:“娘亲!要抱抱!”

南宫浅陌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弯腰将包子一把抱起,扯了扯他肉嘟嘟的小脸,问道:“南儿今日在大舅舅那里玩得可好?”

小包子兴奋地点点头:“嗯嗯!今日大舅舅带南儿去郊外骑马了,南儿喜欢骑马!”莫之南小包子早慧,眼下虽然刚满一岁不久,但已经能流利地同大人们交流了。

“对了,南儿悄悄告诉娘亲一个小秘密哦,”小包子贴在她耳边悄悄道:“今天南儿看到大舅舅和之晴姨姨亲亲了,被我发现时之晴姨姨脸都红了!”

见自家娘亲不说话,小包子又眨着星星眼天真地问道:“娘亲,大舅舅和之晴姨姨亲亲了,那南儿是不是很快就要有小弟弟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九转玲珑

南宫浅陌面色微窘,轻咳了一声,诱哄道:“南儿乖,跟娘亲说说,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是上次年儿弟弟满月宴时,闻叔叔告诉南儿的!”莫之南小包子毫无压力地出卖了队友。

南宫浅陌心中暗暗给闻子兮那个家伙记上了一笔,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柔声哄道:“南儿听话,以后不可以再这般乱说,你大舅舅和之晴姨姨要成亲后才能生小弟弟的,知道了吗?”

小包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南儿记住了!”

“娘亲,爹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呀?”小包子朝里屋瞅了一眼,两只眼睛滴溜溜直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似的。

南宫浅陌轻轻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道:“你爹爹他最近太累了,需要休息几日,南儿这几日去找大舅舅或者皇上堂兄玩,不要打扰爹爹休息可好?”

“那娘亲也不能陪南儿玩吗?”小包子皱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地问道。

“娘亲要帮你爹爹处理政务啊,所以就没时间陪南儿了,南儿乖,等你爹爹休息好了,娘亲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知道南儿好吃,南宫浅陌索性以美食作为诱饵。

果然,小包子一听有好吃的,立马眼神亮了亮,道:“那南儿听娘亲的,不打扰爹爹休息,但是南儿不想去找大舅舅还有堂兄。”

“噢?那南儿想去找谁玩呢?”南宫浅陌故作不知地问道。

“南儿要去找霓裳姨姨!”小包子笑眯眯地道。

“你呀!”南宫浅陌无奈地点了点他的额头,从小就这般喜欢漂亮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哪!也就是贺白脾气好,要换了凤之尧或是闻子兮,这小子指不定被丢出十万八千里去了……

“那娘亲这是答应了?”萌萌的大眼睛中立刻散发出狐狸般的光芒。

南宫浅陌鼻子里冷哼一声,故意板着脸道:“到了霓裳姨姨那里不许胡闹!”

“我保证!”小包子立刻义正言辞地应道。

南宫浅陌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叫来流云把他送到醉欢阁去了。

……

九月初三夜,玄月如钩,星罗云布。

子时三刻一到,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汇聚,在浩瀚的天际遥遥连成一条直线,紫微帝星的光芒被一团黑色的戾气所惑,时隐时现,明灭不定,凤星紧紧伴随在侧,呈守望相助之势。

相国寺后山的空地中早已布好了法阵,莫庭烨坐在九转玲珑阵阵眼的位置上,双眸紧闭。

“时候到了,动手吧!”阵法外的子虚道人蓦然睁开了眼睛,沉声道。

闻言,南宫浅陌用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滴入引魂灯化作灯芯,灯身上的莲花渐渐散发出血色的光芒,紧接着,引魂灯骤然亮起,一道幽蓝色的光芒破灯而出,与此同时,九转玲珑阵缓缓启动,旋转着将二人包裹在内。

子虚道人口中立刻默念符文,催动九转玲珑阵的力量,移星换斗,只见那凤星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继而黯淡下来被迫远离紫微帝星,与此同时,紫微帝星骤然散发出异样的光芒,与其身边的那团黑色的戾气相互厮杀起来。

二者僵持不下,很快,整个九转玲珑阵也开始晃动起来,引魂灯疯狂地吞噬着南宫浅陌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为紫微帝星提供着支持。

“不好!那戾气快要将紫微帝星吞噬了!”无悔大师突然出声提醒道。与此同时,南宫浅陌血液流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呈现出一中冰冷的苍白,整个人也都昏昏沉沉的,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子虚道人额前渐渐溢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定了定神,道:“再等等看!”紫微帝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吞噬,二者最终一定会融合。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紫微帝星的光芒越来越微弱起来,几乎被黑气所包围,无悔大师心中的焦虑不安也越来越甚,忍不住开口道:“道长,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子虚道人眼中也划过一抹担忧,咬咬牙道:“将那小子唤醒,快!”

凤之尧在一旁看得心悸不已,一听这话立刻上前道:“我来!”

心中记着楼陌先前的嘱咐,他用金针隔空在莫庭烨身上几个穴位上快速刺了几下。

下一刻便见莫庭烨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随之落在了那盏幽蓝色的引魂灯上,只觉心神一恍,眼前快速闪过一系列骇人画面,他顿时神情大变:“陌儿,不要——”

“不好,他就要进入幻境中了!”无悔大师神色一凛,连忙聚起一道内力朝他挥去。这个时候他若是陷入幻境中麻烦可就大了!

胸口处骤然而来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是在九转玲珑阵中,心中是又急又怒,正要飞身离开阵眼,却听那子虚道人急声大喊道:“小子,不想她出事的话就别乱动!屏息凝神,全力对抗那道戾气!”

莫庭烨抬头望向天上那晦暗不明的星象,不由握紧了拳头,连忙压下了心中的惶恐不安盘膝而坐,依言同那道黑色的戾气对抗起来。

然而即便是有了莫庭烨的配合,紫微帝星仍然不改其颓势,凤之尧和温尺素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却苦于帮不上忙,就只能在一旁看得干着急。

“无悔大师,您快想想办法啊!”凤之尧忍不住向无悔大师求助道。

事态紧急,无悔大师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忽而眼前一亮,抓着他急急问道:“御龙诀和凤凰诀,他们两个是不是修炼了这个?”

凤之尧怔了一下,连忙欣喜地点头:“不错,大师可是想到办法了?”

无悔大师来不及回答他,直接对撑着阵法的子虚道人问道:“道长,古籍上曾有云,御龙诀和凤凰诀可以续命护体,可否让他们二人一试?”

子虚道人眸光一闪,快速道:“我怎么忘了这个,快,快让他们运气!”

第五百九十八章 青丝覆雪

莫庭烨还好,听到无悔大师和子虚道人所言后便立刻依言照做,奈何南宫浅陌此刻由于失血过多脑子迷迷蒙蒙的,根本听不见外界在说什么,凤之尧和温尺素不由急切地唤道:“楼陌,醒醒,快醒醒!”

见她还是毫无反应,温尺素索性狠了狠心,用内力隔空击在她身上的痛穴上,趁着她清醒的片刻大声提醒道:“楼陌,快运气,用凤凰诀护体!”

南宫浅陌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完全清醒过来,但却下意识地凭借毅力照做,温尺素见状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伴随着一道激越的龙吟声和高亢的凤鸣声,半空中倏地升起一龙一凤,金色的蟠龙,血色的火凤,相互缠绕着盘旋在九转玲珑阵之上,凤凰于飞,龙吟九霄,踏长空,舞穹苍,其势不可挡。

“快看,那团戾气被压下去了!”一直关注着天上星象的凤之尧忽而大喜道。

温尺素闻言望去,只见那原本已经远离的凤星再次靠近紫微帝星,二者紧紧依偎着,如此一来,二者的光芒便与那戾气势均力敌起来。

此时此刻,子虚道人早已是大汗淋漓,他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星象,喃喃道:“太好了,再有一刻钟的功夫,紫微帝星和凤星的命格之气便能与那戾气两两相抵,此番改命之术便算是成了!”

闻言,凤之尧和温尺素二人脸上不由染上了几分喜色,就连无悔大师都松了口气,“阿弥陀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皆是屏住呼吸观望着天上的星象,然而,就在那命格之气与戾气即将完全融合之际,坐在阵中的南宫浅陌却突然喷出一口血来,直直倒了下去,没了灯芯的引魂灯一灭,九转玲珑阵便不攻自破,蟠龙和火凤也随之消失不见。

“陌儿!”莫庭烨只觉心口猛地一窒,立刻飞身向前将人揽在怀里,此刻的他满目皆是嗜血的猩红,目光深处甚至还带着几分深深的惶恐不安,嘴里不住地唤道:“陌儿你醒醒!我不许你有事!”

九转玲珑阵一破,子虚道人心中便暗道不好,顾不上去观望星象如何,连忙上前查探南宫浅陌的情况。

见他面色凝重,凤之尧不由急道:“道长,她怎么样了?”

子虚道人微微叹了口气:“性命无碍,只是血气亏损得厉害,怕是要休养上好一阵子了……”

“那她何时能醒?”凤之尧追问道。

子虚道人摇了摇头:“少则三五日,多则……”

“她的头发!”温尺素忽然指着南宫浅陌的头发惊呼道。

低头望去,只见她满头的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雪白,从发根到发梢,转眼间就白得彻底。

青丝覆雪,衬得她毫无血色的面容愈发苍白,嘴角还沾着些许殷红的血迹,如若不是那鼻间尚存一丝微弱的呼吸,甚至都让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莫庭烨恍惚间用手轻轻抚上她的白发,眼角不禁有什么东西悄然滑下,落在她白皙孱弱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湿痕。

众人围在左右,谁都没有出声。

夜色渐浓,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不清,一股莫大的哀恸萦绕在他身侧。

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弯腰抱起怀里轻薄如纸的女子,声音哑然中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陌儿,我带你回家。”

凤之尧和温尺素只觉鼻间一阵酸涩,皆是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待莫庭烨抱着南宫浅陌离开后,凤之尧忍不住问起改命的结果,却见子虚道人和无悔大师齐齐叹了口气,道:“今日这星象已乱,改命之结果如何也就不得而知,只能改日再观了。”

“阿弥陀佛,时候不早了,道长若不嫌弃,不妨在此留宿一晚?”无悔大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暄王妃如今这般模样,这个时候子虚道人若是再回暄王府,恐难得暄王的好脸色……

子虚道人却是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那丫头如今这般模样,我总要负上几分责任的,否则于心难安哪!”

无悔大师点了点头:“也好,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派人来相国寺即可。”

……

半个月后。

陌尘居的参天古树下,女子和衣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双目微合,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她的脸色已然好了很多,只是那一头青丝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爹爹,娘亲怎么还不醒啊,她都睡了半个月了!”莫之南小包子右手拿着一只棕叶编织的草蚱蜢,左手托着下巴坐在摇椅旁的草地上,肉嘟嘟的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莫庭烨一袭素雅白衫靠在树下,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把玄铁匕首,并不答话。自那夜从相国寺回来后,他似乎就格外钟爱白色的衣衫。

见爹爹不理会自己,他抬起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自家娘亲的脸蛋儿,苦大仇深地絮絮叨叨道:“娘亲你这样是不对的,明明答应给南儿做好吃的,现在又不起床……”

“把手放下,不许戳你娘亲的脸!”莫庭烨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包子悻悻地收回了作恶的手,继续摆弄自己的草蚱蜢。

摇椅上的女子似是觉得脸上不舒服,皱了皱眉,努力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树荫下的日光有些刺眼,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听见小包子的抱怨,不由轻轻勾了勾唇,悄然坐起来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捞起来,似笑非笑道:“南儿貌似对娘亲意见很大嘛!”

“啪嗒!”一声,男子手中的匕首落在了草地上,抬头怔怔地望着她,嘴角颤动着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小包子回过神儿来,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开心地大喊道:“娘亲!你终于睡醒了,太好啦!”

南宫浅陌嫌弃地用他的衣服蹭了蹭脸上的口水,凉凉道:“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莫之南小包子眨巴眨巴眼睛,厚颜无耻道:“我这叫做‘爱之深责之切’!”

第五百九十九章 秋后算账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弯腰把他放到了地上,无视他哀怨的小眼神,淡定道:“今晚的鸡腿没收。”

“为什么?!”小包子顿觉晴天霹雳,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该减肥了。”她淡淡吐出几个字。

说罢走至莫庭烨面前,弯腰将玄铁匕首捡起来,好整以暇地笑睨着他,道:“我这才睡了多久,你就把我的东西往地上扔?”

“陌儿!”莫庭烨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力地抱着她,仿佛自己一松手她就会立刻消失似的。

南宫浅陌被他抱得有些难以呼吸,只好无奈道:“你快放开我,我要被你憋死了!”

“我不放!”莫庭烨仍有些后怕,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南宫浅陌被他勒得难受,想着南儿还在旁边看着,顿时脸色通红,抬起手肘照着他后腰上就是一记猛击,趁着他恍神之际连忙后退一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莫庭烨你……”

“唉,爹爹真是幼稚!”一旁莫之南摇头晃脑,小大人儿似的叹了口气。

莫庭烨脸色一黑,正要上前抓他却被南宫浅陌拦住,“南儿又没说错,你难道不幼稚吗?”

小包子躲在娘亲身后对着自家爹爹做了个鬼脸,满脸挑衅,不待莫庭烨有所反应便一溜烟儿地迈着小短腿跑远了。

“莫之南,你有本事别跑!”莫庭烨对着某个不省心的臭小子的背影火冒三丈地吼道。

南宫浅陌掩唇轻笑道:“行了行了,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莫庭烨把脸一沉:“你还好意思说,半个月前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说好的各凭本事,她竟敢直接把自己弄晕,来了一个先斩后奏,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啊?什么?半个月前?我睡了这么久吗?”南宫浅陌眉心一跳,开始装糊涂,撑着脑袋,一脸苦色:“哎呀我头好疼啊……”

虽然明知道她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装的,莫庭烨却还是忍不住上前替她揉了揉太阳穴,沉着脸问道:“是这里疼吗?”

“嗯嗯!”南宫浅陌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那眼神看着别提多真诚了。

莫庭烨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是越发轻柔了。

忽而,目光在触及她肩上雪白长发的一瞬间,不可抑制地颤了颤,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这颜色是那样的刺目,手指缓缓地抚上长发,他感到自己的呼吸仿佛已经停滞,他的陌儿今年才二十岁,却因他而白了这一头如瀑如缎的青丝……

南宫浅陌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瞧见自己肩上白发的那一刻只是微微诧异了一瞬,旋即便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

心中不由有些好笑,道:“还记得前世的时候我就一直想染一头白发,可惜部队有严格的条令,这个愿望便只能无疾而终。现在好了,愿望成真!”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白发的样子比以前更潇洒了?”南宫浅陌摆弄着自己柔顺的白发,一脸兴奋。其实她这话也并不全是为了安慰他,相较于平淡无奇的黑发,自己确实更喜欢肆意张扬的白发一些。

本以为自己成功地安慰了他一把,谁知莫庭烨仿佛更生气了,冷着脸道:“你看起来似乎还很得意?”

“额……”南宫浅陌一时语塞,讪笑着道:“那个,你……这是在生气?”

莫庭烨定定看着她不语,心中却如江河洪涛般翻腾不已,与其说他是在气她,倒不如说是在气自己——他气自己无能为力,气自己食言而肥,他明明说过一定会护她安稳的,却偏偏让她屡次因为自己受伤,甚至还险些丧命……

南宫浅陌自觉心虚,目光四处飘忽不定就是不敢与他对视,就在她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顺利将此事揭过的时候,门外忽而传来凤之尧火急火燎的声音:“我听南儿说楼陌醒了?真的假的?”

救星来了!南宫浅陌顿时心中大喜,笑眯眯望着他:“你觉得呢?”既然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不拖他下水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

看见她脸上诡异的笑容,凤之尧心中警铃大作,得知她终于醒来的喜悦霎时间烟消云散,刚刚踏入院门的脚步戛然而止,满脸防备地望着她:“你这刚醒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你可真就冤枉我了!便是你今日不来看我,我也正打算去找你登门道谢呢!”南宫浅陌煞有其事地说道。

许是被她坑了太多次,经验使然,这一回凤之尧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在打什么主意,连忙先发制人道:“庭烨,我先声明啊,半个月前你在我府上突然昏迷的事情当真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我发誓!”

“之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做了好事怎么能不留名呢!”南宫浅陌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说着便走上前去,相当热情地把他按到石凳上坐下。

感受到来自身旁某人的冰冷视线,凤之尧只觉如坐针毡,急忙解释:“庭烨你听我说,我和她真不是一伙的……”

“哎对了,我答应给你的药材待会儿就让青越给你送过去啊!”说着又旁若无人地给他递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下一刻,凤之尧便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化作了“嗖嗖!”的眼刀,这下他是真的快哭了:“楼陌,不带你这么坑人的……”

莫庭烨淡淡收回了视线,不疾不徐道:“前两日罗域过来,说是为了配合苍狼这一批新人的训练,希望本王给他们增派几个大夫,本王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之尧你就辛苦半个月吧,集训很快就会结束的。”

凤之尧脸上僵了僵,强笑着道:“那什么……我能选择拒绝吗?”苍狼的随性军医可都是跟着参训的,就自己这小身板,他还想多活两天……

“不能。”莫庭烨和南宫浅陌异口同声地微笑道。

第六百章 奉子成婚

“我要跟你们绝交!”凤之尧仰天长啸了一声,暗叹自己交友不慎,遇人不淑。

莫之南小包子的消息传得太快,不一会儿功夫,温尺素就抱着凤流年来了,舞霓裳和贺白紧随其后。

凤之尧看见温尺素的那一刻就像看到了救星似的,巴巴地迎了上去:“尺素,你快帮我求求情,这两个黑心肝的要把你夫君扔到苍狼训练基地去!”

不料温尺素却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你不是天天嚷嚷着打不过我嘛?”

凤之尧脸上顿时悲愤交加:“……”感觉被鄙视了,怎么办?

“你们来得倒快。”南宫浅陌笑着迎了上去。

舞霓裳斜了她一眼,凉凉道:“怎么,你怕是盼着我们别来吧?”那么大的事也不说知会一声,自己从尺素那里得知此事时,她已经昏睡了好几日了,天知道她担心了多久!

“怎么会,我是那种躲份子钱的人嘛?!”南宫浅陌知道她是替自己担心,连忙给了她使了个眼色,转移了话题。开玩笑,自己好容易借着凤之尧祸水东引,将将才把这茬揭过去,怎么可能让她再次提起!

舞霓裳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面上却是笑嘻嘻地道:“我就说嘛,你这么大方的人,到时候红包里没个千儿八百两金子你肯定是拿不出手的!”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用嘴型告诉她:你给我等着!

舞霓裳毫不客气地回了她一个无所畏惧的眼神。

“咦,南儿那小子跑哪去了?”温尺素忽而问道。方才还跑去蹦蹦跳跳地跑去到处通知他娘亲醒了,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没影了?

“咳,”南宫浅陌掩唇轻笑道:“估计是觉得现在这院子里的阵容不够强大,护不住他不挨打吧?”

闻言,几人俱是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但笑不语。暄王府的这位小世子那可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再加上暄王又不是个脾气好的,少不得隔三差五就来一顿竹笋炒肉,闹得整个王府鸡飞狗跳。

“还是年儿最乖了,快来让我抱抱!”南宫浅陌笑着从温尺素怀里接过了凤流年。

趁着抱凤流年的功夫,南宫浅陌压低了声音问道:“当日改命之事可是成了?”虽然她后来昏迷了,却也知道当时阵法进行得并不顺利,最后关头似是出了什么变故,可这话她又不能直接去问莫庭烨,心中实在担忧,只好先向尺素打听一二。

温尺素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顿觉有些好笑,只道:“一半一半吧,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等子虚道人从相国寺回来你自去问他便是。不过我可提醒你啊,你家那位正看人子虚道人不顺眼呢,你去问的时候躲着他点儿!”

一半一半……南宫浅陌皱了皱眉,心中不免生出些忧虑来,但转念一想尺素说的也对,眼下子虚道人不在府中,她就是再怎么担忧也是无济于事,遂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继而便将此事暂且搁下,同大家聊起天来。

“咱们年儿真是越长越好看了,怎么办好想抱回家啊!”舞霓裳凑上来对着凤流年狠狠亲了一口。

凤之尧不干了,挡在她面前不悦道:“哎哎哎,你别非礼我儿子行不行?以后还得娶媳妇呢!”

舞霓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凤之尧你有没有意思啊,年儿这才多大你就开始操心了,大不了以后把我女儿嫁给他!”

“前提是你也得先有个女儿好吧?空手套白狼你这是骗谁呢?”凤之尧相当不屑地嗤笑道。

“谁说我没有!”

众人纷纷把目光看向了她,就连旁边的贺白目光中都露出了一抹隐隐的紧张和期待:“裳儿……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舞霓裳眸波似水地嗔了他一眼:“我骗你干嘛?!”

“行啊霓裳,下手够快的啊,啧啧啧,你们这叫什么,先斩后奏奉子成婚?”南宫浅陌懒懒倚在莫庭烨身上,挑眉揶揄道。

对于这种事情舞霓裳看得很开,因而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倒是贺白听到这话不禁红了耳根,平白惹来凤之尧的一阵调笑。

众人正笑着,南宫枫牵着凤之晴的手进来了,身上还背着一个小萝卜头。

“娘亲,什么叫‘奉子成婚’啊?”莫之南小包子趴在南宫枫肩头,堪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咳,你听错了,娘亲方才说的是‘奉旨成婚’。”南宫浅陌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

小包子从南宫枫背上滑下来,眨了眨眼睛,喃喃道:“咦,堂兄下旨赐婚了吗?我怎么没听说呀……”

南宫浅陌敲了敲他的小脑袋,果断略过这个话题:“大哥,浅夏那丫头怎么没同你们一起过来?”

提到这个,南宫枫脸色不由难看了几分:“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去了。”自从皇上回宫,这丫头便三天两头地往宫里跑,每每还拿太后宣召之类的话来搪塞自己,委实令人窝火!

给太后娘娘请安?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南宫浅陌不禁挑了挑眉,莫君澜这小子明显心思不正啊!

“才不是呢,浅夏姨姨分明是去找堂兄了……”旁边莫之南小声地嘀咕道。他在宫里住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浅夏姨姨的好吗?

眼看着自家大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南宫浅陌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连忙岔开了话题,笑着招呼道:“难得今日大家都在,不如一起留下来用晚膳吧!”

“你亲自下厨?”舞霓裳眼前一亮,她可是好久没有尝到楼陌这家伙的手艺了!

南宫浅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要不你来?反正我是没意见。”

贺白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噢?原来裳儿也会下厨的吗?”

“噗嗤!”想到以前霓裳下厨的“杰作”,温尺素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惹来舞霓裳的一记白眼,继而朝着贺白美目一瞪:“怎么,我不会做菜你很有意见?”

第六百零一章 厨艺惊人

瞧着两人的情形,贺白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正好我也不会,哪来的立场笑你!”

“哎哟喂,你们俩以后不会饿死吧?”凤之尧本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开始挑事。

舞霓裳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以为你们家尺素能比我好到哪儿去?”别看尺素使得一手好剑法,真进了厨房,杀只鸡都费劲,说白了她们两个就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没关系啊,我会做菜就行了!”凤之尧好不得意地说道,只是那脸上的笑意怎么看怎么欠揍。

舞霓裳面露怀疑地向温尺素求证:“尺素,你们家这位真会做菜?”

温尺素耸耸肩,无奈道:“坦白说,水平在你我之上。”

“怎么样,本公子厉害吧?”凤之尧笑得更得意了。

“切,我们以后跟着楼陌蹭饭不就行了!对吧楼陌?”舞霓裳说着威胁似的睨了她一眼。

“是是是,各位大爷都先在这儿坐着,我这就给各位下厨去!”南宫浅陌说着就要起身,不想却被莫庭烨按住:“你刚醒来,身子还虚着呢,还是我去吧!”

“咳,那也行。”在众人调侃的目光中南宫浅陌只是轻咳了一声,便坦然地坐了下来,心里暗道自己脸皮现在是越来越厚了……

倒是凤之尧忍不住疑惑道:“咱们认识这么年了,我怎么不知道庭烨你居然会做菜?”

南宫浅陌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不止是会做,而且还做得很好。”记得前世的时候他就经常给自己做菜,只是这一世很少有机会看他下厨了。

“真的假的?”这次连贺白都有些不可思议了,“比起你的厨艺如何?”难道说传说中的暄王殿下不但文武双全,竟然还有一手好厨艺?

“有过之而无不及。”南宫浅陌十分中肯地说道。

凤之尧立刻摩拳擦掌地站了起来:“我要去现场观摩!”

舞霓裳和贺白相视一眼:“我们也去!”

“还有我还有我!”凤之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就剩下了南宫枫和南宫浅陌兄妹二人,就连莫之南小包子都缠着温尺素跑去厨房凑热闹去了。

树荫下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兄妹二人一时间相坐无话。

“大哥,”隔了好一会儿,南宫浅陌看着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那件事如实相告:“……她死了。”

南宫枫手中的茶杯微滞,薄唇轻启,语气里满是淡漠:“是吗。”

隔了片刻,他道:“那些事是她做的,对吧?”关于这个“她”是谁,他们谁也没有明说。

“嗯,她亲口承认的。”再次提起这个人时,她发现自己的内心竟是无比平静:“地宫摧毁那日,奚珩拉着她替自己挡了坠落的巨石,我当时就在现场。”只是没有出手相救。

南宫枫点点头,神情有一丝漠然,事实上,早在得知她做下的那些事以后,他心里的残存的那份母子情分便悉数散尽了,不是吗?

“外祖父知道此事吗?”

她皱眉摇了摇头,自上京城动乱以来,外祖父一直和师父待在逍遥谷,早已不问世事,这件事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同他老人家开口,毕竟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唯一的女儿……

南宫枫自是明白她的顾虑,略一思忖,道:“这件事交给我吧,外祖父他向来敏锐,即便我们不说,他应当也猜到了一些。”等隔些日子他会亲自去信给外祖父,告诉他老人家这件事。

“……也好。”

却说厨房这边,莫庭烨略微挽高了袖口,那刀在他手里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将土豆切丝,鸡肉切丁,青虾去皮,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就连他弯腰生火的动作都让人赏心悦目,众人不由看得目瞪口呆。

不多时,一阵阵诱人食指的香气飘散开来,引得众人纷纷又凑近了几分。凤之尧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惊叹道:“我说庭烨,你什么时候偷偷学了这么一手好厨艺,居然还瞒着我?”

这话倒不是他太过夸张,而是莫庭烨的厨艺实在是令人惊叹,旁的暂且不提,单说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放眼整个上京城有名的各大酒楼,也少有几个能及得上的,就更不用说出锅后那香气四溢的菜品了。

“我没那么无聊,是你自己没问。”莫庭烨将炒好的酸辣土豆丝装盘,头也不抬地说道。

凤之尧:“……”

趁着他转身去做下一个菜的功夫,某只小包子已经悄悄绕到他身后,将邪恶的魔爪伸向了刚刚出锅的酸辣土豆丝……

“莫之南,把你的爪子给我收回去,不然就去院子里扎一个时辰马步。”莫庭烨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赶在莫之南碰到盘子的前一刻悠悠说道。

猝不及防被抓包的小包子只好收回了手,嘴里愤愤不平地喊道:“爹爹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娘亲你体罚我!”

“两个时辰。”

小包子悻悻地闭上了嘴,目光怨念地盯着自家无良爹爹的背影。

凤之晴终于忍不住了,笑嘻嘻地凑上来道:“咳,那个,王爷姐夫,你看你手艺这么好,我可不可以自己点菜啊?”

一旁的凤之尧听着忍不住一阵恶寒,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家没出息的妹子一眼,怎么平日里不见她对自己这个亲大哥这么嘴甜会说话?

许是“王爷姐夫”这个称呼取悦了他,暄王殿下这个万年冰块竟然破天荒地好说话了一回:“可以,每人一道。”

凤之晴顿时眼前一亮,继续得寸进尺:“那……我可以点两道吗?我想吃糯米排骨和水煮牛肉!”

而忙碌中的某人竟也没有拒绝。凤之晴见状不由心花怒放,“谢谢王爷姐夫,陌姐姐嫁给你真是太幸福了!”

凤之尧嘴角抽了抽,对她这副谄媚的嘴脸表示鄙视。然而一转头却还是很诚实地对着里面说道:“那什么,庭烨,我要一份土豆焖牛腩!”

第六百零二章 命格奇特

对于他这种臭不要脸的行为,众人纷纷在侧目表示鄙夷的同时毫不犹豫地点了自己喜欢的菜……

莫庭烨的动作很快,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道道色香味浓的菜便被端上了桌,各色的菜品摆在一处,光是看着便令人垂涎三尺。如此这一桌子好菜,又岂能没有好酒相配?为此,南宫浅陌特意取出了两大坛自己私藏的烟花笑,一顿晚膳下来,众人自是吃的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当然了,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被莫庭烨下了禁酒令的南宫浅陌……

待大家散了以后,看着自己珍藏的好酒被众人瓜分得干干净净,南宫浅陌只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怨念地瞪着某个始作俑者,她赌一两银子,这家伙绝对是因为之前自己瞒着他私自行动的事情在故意挟私报复!

“陌儿如今的身体不宜饮酒。”对于她时不时飘来的怨忿的小眼神儿,莫庭烨恍若未觉。

南宫浅陌深吸了一口气,怎么办,她好想动手!

“陌儿现在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好好休养吧!”他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似的,毫不客气地打击道。

南宫浅陌:“……”不生气,不生气,她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给自己心理建设了好一会儿,南宫浅陌面上努力保持微笑:“敢问暄王殿下,我这禁酒令要执行多久?”

“一个月。”

南宫浅陌憋了口老血,咬牙道:“不能少一点吗?”

“两个月。”

shit!南宫浅陌忍不住快要爆粗口了,深吸了一口气,好脾气地问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讲讲道理,你说对吧?在我内力完全恢复之前,我保证自己不随便跟人动手,不逞强,但这禁酒令是不是可以……”

就在这时,莫庭烨将熬好的血参鸡汤摆到她面前,面不改色道:“看你表现。”

算你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她自己先理亏的呢!南宫浅陌愤恨不平地瞪了他一眼,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

翌日一早,南宫浅陌醒来后见他还在睡着,于是小心翼翼地起身穿好衣服,关上门悄悄往客院去了。算算时间,子虚道人昨夜便该回来了。

“道长——”南宫浅陌一进院门便急急喊道。

子虚道人打着呵欠开门出来,懒洋洋地说道:“哟,丫头终于醒了?”

南宫浅陌无心跟他在这儿打太极,若是莫庭烨醒来发现自己来了客院怕是又有的折腾,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您快告诉我,更改命格的结果究竟如何?”

“急什么,我这刚睡醒还没吃早饭……”

“一坛千日醉!”南宫浅陌直接打断了他。

一听有好酒,子虚道人顿时精神一振,笑眯眯地对她招手道:“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南宫浅陌依言坐下后,子虚道人捋了捋杂乱无章的胡子,叹道:“我原以为凭借紫微帝星的命格足以与那戾气相抵,不想却是低估了那戾气的力量。”

“当时情况紧急,在无悔老头儿的提醒下,我便想利用你二人修习的御龙诀和凤凰诀,合紫微帝星与凤星二者之力与戾气相抗衡,可谁知阵法进行到最后,你突然吐血昏迷,紫微帝星和凤星的命格并未完全与戾气相抵。”

听到这儿,南宫浅陌不由心下微沉:“那也就是说,阵法失败了,他身上的戾气和紫微帝星的命格都还在?”

“非也,”子虚道人摇了摇头,接着道:“准确来说,是你凤星的命格和戾气一同消失了,但紫微帝星的命格并未随之消失,而是从他身上转移了。”

南宫浅陌听罢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戾气消失,于他寿数无损、轮回无碍,其它的就都不重要了。至于所谓的凤星命格她更是从未放在心上。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紫微帝星的命格转到了何人身上?”子虚道人忽而高深莫测地笑问道。

说罢不待她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这种命格的转移百年难遇,要么是遇到了福缘深厚之人,要么是亲缘血脉之系,否则断然无法承受如此贵重的命格。”

被他这么一说,南宫浅陌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

子虚道人笑望着她,“南儿那小子命格奇特,出生时我竟看不出他的前程命数,如今看来,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紫微帝星的命格落在他身上,光芒较之从前更甚。”

“……”

南宫浅陌坐在那儿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且不说南儿他自己有没有这个志向,单是现在皇位上坐的是莫君澜这件事,以后便有数不清的官司要打,总不能让南儿去杀兄夺位吧?

“这件事可还有旁人知晓?”南宫浅陌万分头疼地问道。

她的反应完全在子虚道人的意料之中,于是捋了捋胡子,道:“关于南儿的命格就只有你、我还有无悔老头儿知道。”

“就连庭烨也不知道吗?”南宫浅陌问。

一提到莫庭烨,子虚道人顿时吹胡子瞪眼,不悦地冷哼一声,道:“我倒是想告诉他,问题是他也得给我这个机会!自打这半个月你昏迷不醒以来,那臭小子见了我跟见了瘟神似的,恨不得把我撵得越远越好!”

“额……”南宫浅陌顿时尴尬不已,说起来这件事的确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庭烨迁怒于道长,而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子虚道人也没有撒手离开,她自然是感念于心的。

想到这些,眼中聚起一抹真诚的歉意:“抱歉,这件事是我牵累了道长……”

“行了行了,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省省吧,你要真觉得愧疚还不如多给我两坛好酒来得实在!”子虚道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话里话外的暗示意味儿十足。

南宫浅陌嘴角抽了抽,心里的那点感激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六百零三章 道歉失败

“这件事还请道长替我保密。”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不小心宣扬出去,定然又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这个保密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子虚道人刻意拉长了声音,眸中划过一抹精光,显然是想要借机敲竹杠。

“您放心,答应您的酒一滴都不会少,一会儿就让人给您送过来。”南宫浅陌立刻十分上道儿地说道。反正她现在被下了禁酒令,与其便宜那几个三天两头惦记着她酒的家伙,不如送给子虚道人来得痛快。

……

回到陌尘居,南宫浅陌刚要进门便瞧见流云几个站在走廊上,杀鸡抹脖地给她使眼色,心中顿时暗叫不好,快速衡量了一下自己能够安全过关的可能性,她果断选择了脚底抹油。

谁知刚一转身就被他叫住——“一大清早的这是去哪儿了?”

听到这个声音,南宫浅陌顿觉头皮一阵发麻,悻悻地转了回来,若无其事地笑道:“咳,你醒了啊?那什么,我正要去厨房给你做早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陌尘居有小厨房。”

南宫浅陌:“……”

流云几个见势头不对,丢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连忙带着其他下人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两刻钟后,南宫浅陌实在受不了他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任命道:“好吧我坦白,我去找子虚道人了。”

“你先听我说完!”见他就要发火,南宫浅陌急急喊道。

“那日虽然最后出了点状况,但总得来说还算是成功,你身上的戾气总算消失了,唯一令人意想不到的就是……你紫微帝星的命格并未随戾气一起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南儿身上。”

一口气说完这些,南宫浅陌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着他,见他虽然脸色冷凝,却并无发火的迹象,于是接着道:“我已经拜托了子虚道人,他答应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

解释了半天,见他仍旧冷着脸不说话,于是原本就没有多少的耐心终于宣布告罄:“莫庭烨你差不多得了,生气也要有个度吧?再说这件事现在已经圆满解决了,你我二人都好好的站在这儿,你再去纠结过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原来在你看来,这就叫做所谓的‘圆满解决’?”莫庭烨语气淡淡,目光平静如水地望着她,但南宫浅陌却知道他这是更生气了……

“我……”

不等她解释的话出口,莫庭烨转身就走,那背影在南宫浅陌看来竟莫名有些落寞和挫败。

“莫庭烨你站住!”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后者脚步微顿,却仍旧没有转身。

她深吸了一口气,软下声音来,道:“今日这事是我错了,只要你能消气,条件尽管提。”

她自认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可谁知莫庭烨在听到她这句话后怒气更甚,头也不回地走了……

shit!南宫浅陌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这人还就哄不好了是吧?什么破毛病!

……

深夜,醉欢阁。

听完她的描述,舞霓裳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所以,你就是这么跟人解释服软的?”

“对啊,”南宫浅陌点点头,窝着一肚子的火,愤愤道:“你说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他居然给我扭头就走了!简直是没事找事!”

舞霓裳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道:“要我说你就是活该。”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我就不该跟他道歉!”南宫浅陌恨恨道。

舞霓裳:“……”

“我就不明白了,暄王殿下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迟钝的女人!”舞霓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南宫浅陌愣了一下,末了直直盯着她:“你什么意思,照你的说法,他跟我甩脸子还怨我了?”

“呵呵,”舞霓裳懒懒靠在贵妃榻上,凉凉看了她一眼:“楼陌啊楼陌,不是我说你,就你跟他道歉那态度,十个人里头有八个都会觉得你是在挑衅。”

南宫浅陌皱了皱眉,争辩道:“那不是还有两个……”

“还有两个会觉得你在敷衍了事!”舞霓裳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南宫浅陌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可我是真心跟他道歉的,没想着挑衅更没有敷衍他的意思啊……”

“我拜托你稍微走点心好不好?什么叫做‘只要你消气,条件尽管提’?你拿你们俩的感情当什么?可以随时用来交易的筹码?”舞霓裳毫不客气地数落道。

“可我那不是想让他尽快消气嘛……”南宫浅陌有些底气不足地解释道。忽而抬头见她冷眼看着自己,顿时蔫了下去,“好好好,算我说错了,你接着说接着说。”

“你以为他是因为什么生气?”

南宫浅陌皱眉:“不就是半个月前把他弄晕替他改命的事嘛!”

“笨死你算了!”舞霓裳深吸了一口气,懒得跟她计较,直接道:“你知道上一次你因为产后出血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是怎么熬过去的吗?如果你见过他当时痛不欲生的模样,你就能理解他这次为何这般生气。”

“同样的折磨,没有人愿意忍受第二次。”

南宫浅陌陷入了沉默,她知道那段日子里他一定不好过,可自从她醒来后,除了凤之尧无意中同自己提过一两句以外,再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那些事情,包括流云她们在内……对于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所有人都是三缄其口。

想到这儿,她心中酸涩难耐,抬眸望着她的眼睛,艰难开口:“那段日子,他是怎么过的?我想知道。”

轻轻叹了口气,舞霓裳也没瞒着,把自己知道的悉数告知。

同她说完这些旧事,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这次的事情,他是气你瞒着他,可他更害怕再一次失去你。你可明白?”舞霓裳叹了口气,正色望着她说道。

南宫浅陌沉默了良久,“我明白。”她顿了顿,一脸纠结道:“只是,我该怎么同他好好道歉?”

见她终于开窍,舞霓裳终于松了口气,扬眉笑道:“道歉的方式多了去了,只要你愿意听我的,我保证,药、到、病、除!”

……

第六百零四章 准备惊喜

第二日中午,趁着莫庭烨被宣去宫里议事,舞霓裳拖着一头雾水的南宫浅陌回到了王府,身后还跟着一群抬着大小箱笼的下人,一进门就把原本陌尘居的下人都支开了,美其名曰“给王爷准备惊喜”。就连莫之南小包子都被她丢给了贺白照看,颇有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从醉欢阁带来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终于大功告成。

“舞霓裳,这……就是你说的药到病除的道歉法子?”看着她将卧室布置的这般模样,南宫浅陌表情如同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只见她将自己原来的被褥全都换成了一水的大红色,这还不算,就连整个卧室都被挂满了若隐若现的红色鲛纱,四周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熏香灯笼,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毯子,最最夸张的是,那只占据了半个房间的浴桶是个什么鬼?!

“你懂什么,”舞霓裳一面朝床上撒着玫瑰花瓣,一面对她说教道:“这俗话说得好,要想拴住男人的心,不外乎是两个法子——脐上三寸和脐下三寸,你们俩厨艺不相上下,所以这脐上三寸自然是行不通了,要想成事便只能靠这脐下三寸。”

言罢又围着她转了一圈,将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番,托着下巴点头道:“你这副本钱其实还是不错的,可惜被你糟蹋了。”

“不过没关系,有本姑娘在,保证将你化腐朽为神奇!”说着轻轻拍了拍掌,立刻便有下人捧着一只托盘进来,舞霓裳二话不说就把上面的衣服塞到了她手里,将她推到了屏风后面,“时间紧迫,只好命人去外面买了现成的,你先穿上试试,要是哪里不合身我现在就给你改!”

南宫浅陌呆呆地望着手里那几块红色“布料”,没错,就只能称之为“布料”,好一会儿没回过神儿来,好吧,她承认这件衣服和现代那些比基尼比起来简直是保守得不能再保守了,可问题是这种几近透明的纱料穿了还不如不穿……

穿?不穿?南宫浅陌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阵子,直到外面舞霓裳都等得不耐烦了,方才把心一横,咬牙问道:“舞霓裳,你确定这招儿好用吗?”

“废话!你当本姑娘在醉欢阁这么多年是白待的吗?!赶紧的,再磨磨蹭蹭下去你家那位就该回来了!”舞霓裳急匆匆地催促道。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南宫浅陌黑着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怀孕的人本就嗜睡,舞霓裳在外头等得都快睡着了,这会儿听见脚步声不由回头去看,这一看顿时愣住了,眼中布满了惊叹:“天哪,楼陌你以前可真是够能暴殄天物的!不行不行,这么好的身材,以后一定要多给你做几身这样的衣裳!”

南宫浅陌闻言脸色又黑了几分:“停停停,赶紧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打住,说正事,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简单!”舞霓裳眸光一闪,拉着她走到屏风后,指着那个夸张的浴桶,气若幽兰道:“喏,我已经让人去给你烧热水了,你呢待会儿就美美地泡个花瓣澡,记住了,洗完之后一定要把我给你的玫瑰香膏涂上,再穿上这身衣服,至于这剩下的嘛……”

“就靠你自由发挥了!”说着还朝她抛了个媚眼儿,暗示般的眨了眨眼。

南宫浅陌满头黑线:“什么叫靠我自己自由发挥?”

就在这时,外头舞霓裳丫头臻儿的声音响起:“姑娘,咱们的人传来消息,王爷已经从宫里出来了!”

“既然王爷要回来了,那我得赶紧走了!”舞霓裳一听连忙从屏风后撤了出来,临行前还不忘把熏香灯笼都点上,对着里头嘱咐道:“好好努力,我等你的好消息!”

“喂——你等等,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啊!”南宫浅陌在屏风后急得跳脚,奈何舞霓裳已经带着臻儿走远了,偏偏此刻自己还穿了一身破布,哪里能出得了门!

完了完了,现在要怎么办?南宫浅陌一个人在卧室里紧张地来回打转,险些没急哭了,虽说南儿都已一岁多了,可她两辈子加起来从来没勾引过谁啊……

“主子,你在里面吗?霓裳姑娘让烧的热水我现在给您送进来吗?”流云在外面敲门道。

流云的出现让南宫浅陌打了个激灵,连忙扯过原来的衣服裹在身上,躲在屏风后道:“我在,你进来把水放在屏风外面就行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在看清卧室内的装饰后,流云先是一惊,而后眼中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主子,要不还是把水给您提进去吧,不然水桶放在房里怕是不大好看……”

隔了一会儿,屏风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南宫浅陌闷声道:“……你动作快点!”

送完了热水,流云贴心地将门关上,还特意嘱咐大家今晚陌尘居内不必值夜。

夜色渐浓,卧室内只点了数盏熏香灯笼,淡淡的灯光透过红色的鲛纱,在周围墙壁上落下一道道袅娜的光影,隐隐绰绰,妖娆而又魅惑。

莫庭烨从外面进来,一路上竟未碰见半个下人的影子,正疑惑时,他推开卧室的门,入目之处尽是一片妖娆魅惑的红色,紧接着一股诱人心神的香气扑面而来,勾得人心神为之一荡。

脚下的步子微顿,他下意识地关上了身后的房门,忽而瞥见屏风后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隐约有细碎的水流声从里面传来,他的呼吸略微重了些,脑海中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陌儿,是你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一会儿功夫,一道娉婷的倩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刚刚沐浴过后的她脸色潮红,身上带着些许水珠,红色的薄纱被浸透后紧紧贴合在身上,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

昏暗朦胧的光线下,她仿佛有了平日看不到的妖娆魅惑,一颦一笑都美得勾人心魄。

第六百零五章 岁月静好(大结局)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令她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两只手不自在地攥着身前的衣襟,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愈发平添了几分诱惑气息。

他的眸色不由深了几许,灼热滚烫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墨色朝服下的肌肉紧紧崩起,似乎在竭力隐忍克制些什么。

见他只是盯着自己却迟迟没有旁的反应,南宫浅陌心下难免有些打鼓,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红唇轻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是不是不喜欢?”他替自己准备的衣服从来都是偏保守的,自己现在这身是不是太清凉了?

“你觉得呢?”男子喉结上下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反问。

她的脸上快速浮起一抹羞窘,心中暗骂舞霓裳不靠谱的同时,也存了几分豁出去的心思,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站定,微微踮起脚尖,白玉般的皓腕缠上了他的脖子,努力地将自己贴近他的身子,红唇伏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喜欢!”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霸道强硬,甚至还带有几分蛮不讲理,却莫名勾起了他体内的那股邪火,大手隔着一层薄纱摩挲着她的腰背,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低头吻上了那张鲜嫩水润的樱唇,用行动昭示着自己的答案。

南宫浅陌眸中一喜,成了!

灵活的舌尖轻轻撬开女子的贝齿,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炽热缠绵,她被他吻得全身发麻,整个人晕乎乎的,渐渐沉浸其中,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熏香灯笼缓缓地燃着,有氤氲的香气弥漫开来,房间内的气温渐渐升高,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甚至来不及将她抱到床上,就势将她轻轻放在厚厚的柔软地毯上,而后便迫不及待地俯身去解她的衣带。

薄薄的鲛纱褪下,露出了殷红的抹胸小衣。

只见抹胸的设计很是别致,红色的绸缎从身后绕至胸前,系成一个精致漂亮的蝴蝶结,堪堪遮住胸前的美景,又恰如其分地露出一截儿白皙纤细的腰身,随着她的呼吸,胸前的蝴蝶结上下起伏,那道柔软的弧线若隐若现。

漂亮的锁骨,圆润的雪肩,还有那团呼之欲出的柔软雪峰,看着看着,莫庭烨紫眸中的欲色愈发浓重起来。

他缓缓伸出手去,如同拆开一件神秘礼物般一点点将她胸前的蝴蝶结打开,声音微哑:“陌儿,我要你。”

“唔……”迷蒙中,南宫浅陌竭力抽出一丝神志来,微微喘着气,水眸中尚且荡漾着一股情潮:“那你答应我,不准再生气了!”

“看你表现!”

“不行,你……嗯……”南宫浅陌还欲说些什么,声音却悉数被淹没在了无尽的嘤咛低语中,红绡帐下,掩下了一室的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里终于渐渐沉寂下来,南宫浅陌在昏睡过去之前,嘴里还咕哝不清地道:“莫庭烨,不许再生气了……”

男子替她清理干净后,轻轻在她额前落下一吻,无奈道:“傻丫头,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呢!”

……

翌日,南宫浅陌睁开眼时只觉眼皮格外沉重,待看到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时,昨夜种种再一次浮现在眼前,想到这些,她的耳根就情不自禁一阵发烫。

“咳,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去上朝?”她轻咳了一声,故作淡定地问道。

莫庭烨勾了勾唇,意有所指道:“昨夜有人故意以美色相诱,我自认心志不坚,为色所迷,哪里还顾得上上不上朝!”

得了便宜还卖乖!南宫浅陌脸一黑,扯过一旁的枕头就朝他砸去。

莫庭烨不动声色地将枕头接住,一只手半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昨日某些人还缠着我要我不许生气来着,怎么,一觉醒来就要翻脸不认人了么?”

“好啊莫庭烨,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生气,你昨天分明是在故意看我笑话!”南宫浅陌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咬牙切齿地地说道,却不知在她坐起来的那一刻身上的薄被已经滑落腰间……

“这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昨日我从宫里出来就直奔醉欢阁去接你,可谁知你竟先我一步回府去了,再说了,我可从没说过自己生气了,是你自己胡乱臆测的。”莫庭烨挑了挑眉,一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一边心不在焉地解释道。

南宫浅陌觉得他的眼神不大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老脸一红就要去拉被子,不想却被他抢先一步用被子把自己裹进怀里:“不过嘛,以后像昨日那般的‘道歉’自然是多多益善,为夫来者不拒!”

“你简直是厚颜无耻!”感受到被子下两人肌肤相亲的触感,南宫浅陌瞬间脸色爆红。

刚想抬脚把人踢下去却被他用腿紧紧压住,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俯身在她耳边细语道,“陌儿,昨日南儿同我说他想要个妹妹,为了不让他失望,咱们是不是应该再勤勉些……”言罢便赶在她发火前堵住了她的唇。

“我什么时候说过……唔唔!”门外听墙角的莫之南小包子被舞霓裳一把捂住了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莫之南,以后蹲马步每天加一个时辰!”卧室内传来一道怒意升腾的低吼声。

果然,欲求不满的男人火气都很大。舞霓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拉着一脸忿然的小包子火速撤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生离,死别,患难与共,这一路走来,有的人渐行渐远,有的人死生不复,所幸的是,往后的余生,他们还有彼此相伴,从春夏到秋冬,从青丝到白头。

(全文完)

番外篇 一世安(一)

云黄知塞近,草白见边秋。

七月流火,西北的萧风已经开始挥洒,塞北风情在这里氤氲馥郁,都说江南烟雨下的小桥屋檐读不懂塞北荒野的瑰丽大气,此话果然非虚。五年过去,陇邺城俨然已经成为了天启王朝西北塞外的一颗璀璨明珠,车水马龙,八街九陌,好不繁华!

走在陇邺城的大街上,男子依旧是一袭粉色锦袍,手里摇着桃花扇,心中暗暗赞道:怪不得莫庭烨当初在东、南、北三境都设了封疆大吏,却独独漏了西境,原来是给自己留的!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干系,他此番前来是专程看望之晗那个小丫头的!手中扇子一摇,男子悠然朝着不远处千机阁名下的客栈走去。

“这是哪个臭小子又偷了老夫的酒?!给我站出来!!”城外草庐内又传来陶翁的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声,震得草庐屋顶上的茅草都颤了几颤。

“完了完了,被陶翁爷爷发现了,快跑!”被这么一吼,躲在不远处大槐树下的几个小萝卜头立刻一哄而散,怀里抱不稳的酒坛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跑出去一大截儿后,凤流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之南,你说陶翁爷爷会不会把咱们偷酒的事情告诉家里人啊?”这事儿要是给他娘知道了,非得暴练他一顿不可!至于他爹,呵呵,他不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你怕挨打啊?”六岁的莫之南已经颇有种小王爷的架势,斜睨了他一眼,嘴里不屑地嗤笑道。

“切!说得好像你不怕似的,也不知道上次是谁被王妃姨姨扔到军营里待了半个月!”说这话的是一个四岁的红衣小姑娘,头上梳着灵动可爱的双平髻,眉眼精致,许是刚刚跑了一段路的缘故,一张粉脸蜜桃一般,红扑扑的,漾着笑意的眉眼虽还带着稚气,却已是如画的模样。

身旁另外一个男装打扮的小姑娘立刻附和道:“可不是嘛,你也就在咱们几个跟前耍耍威风,有本事你去跟爹爹叫板啊?”

六岁的男孩子,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此刻当着众多玩伴的面被自家妹子拆台,莫之南登时就黑了脸:“莫之晗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

“是不是的你去问问爹爹不就知道了!”莫之晗小姑娘朝天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搭理他的表情。

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拿这种送命题去问爹爹!莫之南忿忿地瞪了她一眼,别人家的妹妹都是软萌可爱的,怎么他家这个就这么闹心呢?可偏偏爹爹还宠她宠的跟什么似的!

“噗嗤!”先前说话的那个红衣小姑娘忍不住笑出声来,惹来莫之南的一记眼刀:“贺灵儿你还敢笑!”

被叫做贺灵儿的小姑娘把下巴微微朝上一扬:“我笑了又如何,谁让你先嘲笑流年哥哥的!”娘亲说了,她以后可是要嫁给流年哥哥当媳妇的,自然不能看着他被人“欺负”!

“哼,”莫之南气得鼻子一哼一哼的,没好气道:“程先生说的果然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莫之南你……”两个小姑娘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齐齐怒视着他。

“我比你俩都大,要喊‘哥’知不知道?没大没小的!”

“哎哎哎,好了好了,”眼看着三个人又要掐起来,凤流年连忙上前劝说道:“现在不是咱们起内讧的时候,还是先想想家里那关该怎么过吧!”

言罢又对另外两个男孩子说道:“闻韬,南宫玄,你们俩平时鬼主意最多,你们来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闻韬上前一步,小小的年纪却老成持重地说道:“事到如今,就只有上中下三个法子。”

“快说来听听!”几个孩子齐齐催促道。

闻韬不紧不慢地道:“第一,拒不承认,坚决死扛到底,此为下策;”

“不行不行!”贺灵儿立刻否定了这个法子,“陶翁爷爷都已经发现了,咱们就是再狡辩也是无济于事啊!”

“第二,主动认错,争取宽大处理,此为中策;”

“啊?”贺灵儿傻眼,语气中满是失望:“这算什么中策啊!”虽然爹爹会护着自己,但是娘亲一定会生气的……

莫之南却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上策是什么?”

闻韬和南宫玄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道:“脚底抹油,咱们走为上策!”

“好主意!”莫之晗首先表示赞成。

“去去去,你一个女孩子没事儿别跟着瞎起哄!”莫之南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继而对闻韬和南宫玄冷静分析道:“咱们毕竟毫无准备,仓促之间离开,一路上的盘缠还有去向你们有何打算?”

“我和闻韬昨日在城里瞧见无颜叔叔了,有他在还怕咱们几个没有足够的盘缠吗?至于去向……”南宫玄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表哥不是同瀛洲的几位长老相熟吗?”

莫之南挑了挑眉:“你们两个怕是早就打算好了吧?”他就说,前几日这两个小子怎么总跟自己打听瀛洲的事情,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闻韬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之南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咱们两个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啊!再说了,今儿个这事真要闹起来,依着暄王叔叔的脾气,你肯定是被罚得最惨的那一个!”

莫之南嘴角抽了抽,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他说的的确是事实,自家爹爹……算了,不提也罢!

一听说要去瀛洲,几个孩子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意动的神色,他们可还从没独自出过远门呢,纷纷赞成道:“我觉得闻韬和南宫玄这主意不错,等咱们从瀛洲回来,家里大人这气肯定早就消了!”

“之南,拿个主意吧,咱们都听你的!”几个孩子里就数莫之南最大,凤流年一脸期待地望向莫之南。

被大家用这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大大满足了莫之南的虚荣心,故作淡定地思索了片刻,道:“既然如此,咱们便走一趟瀛洲!不过咱们可得先说好啊,出门在外,你们都得听我的!”

“好!”几个孩子难得齐心地答道。

番外篇 一世安(二)

“有人要见我?”听见手下回禀的汶无颜轻轻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惑人的笑意,他昨日才刚到陇邺城,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吗?

“是什么人啊?”他懒洋洋地说道。

红衣顿了顿,答道:“回主子,是……几个孩子。”原本底下人是打算直接把人轰走的,但那几个孩子竟然说出了主子的名号,掌柜的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才请她来向公子询问。

孩子?想到昨日在街上碰到的那两个小子,汶无颜不由摇头失笑,“行了,带他们来见我吧!”

“无颜叔叔!”一个男装打扮的小姑娘率先跳了进来,甜甜地笑道。

见到小姑娘,汶无颜不禁眯了眯那双狐狸眼,好笑道:“之晗丫头,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莫之晗嘟着嘴说道:“无颜叔叔觉得不好看吗?”这身衣服可是她磨了哥哥好几天才勉强答应借自己穿的。

“唔……”汶无颜故意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眼看着小姑娘的嘴撅得都能挂油瓶子了,忙笑着哄道:“好看,咱们之晗丫头穿什么都好看!”

“那我呢我呢,我和之晗谁更好看?”一身红衣的贺灵儿挤到了前面,笑嘻嘻地问道。

汶无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灵儿当然也好看!”这两个小丫头长得像她们各自的娘亲,又哪里会有不好看一说!

贺灵儿满意地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咳,说正事儿!”身后,莫之南悄然瞪了自家妹子一眼,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汶无颜不禁挑眉,好整以暇地笑望着他们:“说说吧,你们几个聚到一起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咳,是这样的,无颜叔叔,”莫之晗眼睛骨碌碌一转,一边说一边爬到了汶无颜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笑眯眯地道:“这不是娘亲生辰快到了嘛,我们几个打算给娘亲一个惊喜,但是吧,这最近手头儿有点紧……”

“所以呢?”汶无颜故作听不懂她的暗示。

莫之晗眨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所以无颜叔叔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对不对?”

“要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最好实话实说,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汶无颜双手抱臂,不疾不徐地看着他们,“之南,你来说。”

突然被点名的莫之南轻咳了一声,乖巧道:“无颜叔叔,你看啊,咱们几个也不是那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总该找机会历练历练不是?”

汶无颜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接着编。”

莫之南:“……”

“好吧,我说实话,”莫之南放弃了挣扎,认命道:“我们几个偷了陶翁爷爷的一点点酒……”

“一点点?”汶无颜不信地问道。

莫之南脸上有些尴尬:“也就那么七八坛吧!但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哎呀,总之这件事要是被家里大人知道了肯定要完蛋,所以……”

汶无颜没好气地瞪他:“所以你们几个打算跑路?这主意谁出的?闻韬?还是南宫玄?”几个孩子里就这俩是蔫儿坏蔫儿坏的!

被点到的两个孩子上前一步,腆着脸笑道:“无颜叔叔,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汶无颜嘴角抽了抽,点着他们的额头训道:“你们一个二个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要是帮了你们,等回头你们爹娘知道了,倒霉的就是我了!”

“别啊,无颜叔叔,你要是不帮我们的话,我们今天回去肯定会被爹娘收拾的……”贺灵儿毫无压力地开始死缠烂打。奈何汶无颜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帮忙,直接别过脸去不看她。

莫之晗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小脸一本正经地道:“无颜叔叔,我怎么听说当初的那批宝贝被你私藏了不少,哎你说……娘亲知不知道这件事啊?”

卧草!这丫头是怎么知道的?!汶无颜额头青筋跳了两下,暴跳如雷道:“我什么时候私吞宝贝了,之晗丫头你可不能瞎说啊!”

莫之晗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其实,这件事她也是有一次无意中偷听无颜叔叔和闻叔叔喝多了以后的谈话才知道的,并不确定,所以只是拿来赌一把,但从无颜叔叔的反应来看,她赌对了!

“无颜叔叔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是不会乱说话的!不过嘛……要是娘亲对我‘严刑逼供’,万一我撑不住那可就……”莫之晗一脸为难地望着他。

汶无颜:“……”

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心道,甭管这丫头长得多可爱,这性子简直跟她娘一样恶劣!

半个时辰后,几个孩子满意地揣着银票,迎着夕阳的余晖,雇了辆马车潇洒地出城去了。

包厢内,红衣诧异地望着自家主子:“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不是昨日才到陇邺城吗?

汶无颜脸色相当难看,催促道:“别废话了,再不跑路就来不及了!”这天马上就要黑了,那几个小鬼离家出走的事很快就会传到陌陌耳朵里,他要是还不走,留在这儿等着被人当炮灰吗?

不多时,两匹骏马一前一后从城门出城,一路往东,策马扬尘而去。

……

夜幕降临,暄王府。

“你说什么?跑了?”南宫浅陌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青越悄然后退了一小步,吞了吞口水,道:“据城门的守卫说,一个多时辰前,一辆马车拿着暄王府的腰牌,出城去了……”

坐在旁边的莫庭烨脸色也冷得吓人,“谁给他们的银子?”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猴精,要是身上没有足够的银票他们才不会贸然离家出走!

“两个时辰前,有人看到几个孩子出现在红枫客栈……”青越连忙答道,只是声音到后来越来越小。

南宫浅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汶、无、颜!”

“去红枫客栈!”

青越弱弱地说道:“怕是来不及了,马车刚出城不久,千机公子带着他的属下红衣也出城去了……”

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他动作倒是快!”

番外篇 一世安(三)

青越一脸担忧地问道:“主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属下这就安排人出城去追?”这一群孩子,最大的不过六岁,最小的四岁,要是碰上什么坏人,只怕是毫无还手之力啊!

“不用!”南宫浅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是喜欢离家出走吗?那就给他们这个机会,咱们秋后算账!”

看着她脸上的诡异笑容,青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心里默默替这几个孩子点了根蜡,前路漫漫,自求多福吧!

“让寒剑把千机阁的生意情况整理一份资料给我,另外,让罗域和祁佑过来书房见我。”南宫浅陌冷声吩咐道。

“是!”青越立刻应声而去。

“陌儿这是打算对汶无颜出手了?”莫庭烨轻轻挑眉,兴致勃勃地问道。眼中不乏幸灾乐祸的意味儿,要知道最近这几年已经很少有什么任务需要同时动用苍狼的两位队长了,汶无颜那只狐狸这次死定了……

南宫浅陌自然没有忽略他想要看戏的小心思,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怎么,你想替他求情?”

“当然不是!”莫庭烨立刻否认,整了整衣襟义正言辞地答道:“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恶劣了,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是吗?那我去书房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南宫浅陌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当然没问题!”莫庭烨十分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等她人走出花厅后,他皱了皱眉,朝一旁的墨风问道:“方才你们王妃说‘剩下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墨风嘴角抽了抽,有些尴尬地说道:“属下觉得王妃说的可能是凤大公子他们……”小世子带着几个孩子离家出走,这事哪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总得给人父母一个交代吧?

话音刚落,外头墨寒的声音已经响起:“主子,凤大公子、闻公子、贺公子还有南宫二公子求见!”

莫庭烨:“……”陌儿,你这可一点儿也不仗义啊!

与此同时,书房里。

罗域和祁佑站在下首,南宫浅陌面无表情地问道:“最新一批苍狼的选拔进行得怎么样了?”

“前期训练已经结束了,现在还差最后的考核。”罗域答道。

祁佑脑子快速转动着,忽而灵光一现,问道:“头儿这次叫我们来是打算亲自设计考核题目吗?”

南宫浅陌轻轻扬眉:“猜得不错。这次考核的内容和形式会比较特殊,没有任何提示信息,为期一个月,以小组为单位,所有参与者的最终任务只有一个——活捉千机阁的千机公子汶无颜。”

无视掉二人困惑不解的目光,她继续道:“任务要求如下:一,不许被地方驻军发现,一旦我接到任何地方军队或者衙门的信函,全组人员淘汰;二,不许伤及百姓,更不许行偷盗劫掠之事;三,任务过程中我们只提供最初三天的口粮,剩下的自行解决。”

“有什么问题吗?”见他二人还在发愣,南宫浅陌皱眉问道。

祁佑吞了吞口水,道:“那个,头儿,目标人物如果不配合,咱们能动手吗?”汶无颜的武功虽不及王爷和头儿,但其千机公子的名号也绝非浪得虚名,想要活捉他已经很有难度了,若是还要保证目标人物不受伤,他估计那帮新来的小子可以直接滚蛋了。

“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南宫浅陌淡淡扫了他一眼。

祁佑顿时眼前一亮,会意道:“明白!”

“还有事?”见两个人还杵在那儿不动,南宫浅陌眯了眯眼睛问道。

只见祁佑眼中浮起一抹八卦的兴味儿,腆着脸笑道:“那什么,头儿,我能问一下汶公子是怎么得罪您了吗?”一旁的罗域虽然没像他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但看得出来他的眼中也是充满了好奇……

南宫浅陌挑了挑眉,倒也没打算瞒着他们:“南儿带着几个孩子离家出走了,路费和盘缠是汶无颜出的。”

罗域、祁佑:“……”汶公子这简直是自己找死啊!

“头儿放心,一个月后一定给你好消息!”祁佑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南宫浅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丢给他一个“看你表现”的眼神。

罗域却是皱眉问道:“头儿,小世子那边要不要派人去暗中保护?”祁佑也是一脸担忧地看向她。

南宫浅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方才叹道:“派一队人远远跟着吧,只要性命无碍,无论他们闹出多大的乱子,你们都不必理会。”胆子大了竟敢离家出走,不给他们个教训实在不是她的性格!

“是,属下这就去办!”二人领命而去。

……

出了陇邺城,汶无颜带着红衣一路往东,打算去东海瀛洲避避风头。一连十日,汶无颜都没有发现从陇邺城派来的追兵,于是便渐渐放松了警惕。

这日,汶无颜正大摇大摆地走在潞州城大街上,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小贼,抢了他身上的玉佩就跑,红衣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汶无颜正觉晦气之时,忽而看见前方有一群凶神恶煞的恶棍正在欺负一个粉衣姑娘,顿时正义感爆棚,冲上去就将那群恶棍暴揍了一顿。待那些恶棍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后,他温柔地俯身将那女子扶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粉衣姑娘抬起头来泫然欲泣地望着他,就在他同情心大为泛滥之际,只见那姑娘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抬手就是一记猛击——

“我靠!”饶是汶无颜躲得快,还是被对方击中了肩膀,就在这时,方才倒地不起的恶棍们纷纷站起身来将他团团围住。

“兄弟们,上!”只听得当中一人大喝一声,所有人便一同朝他攻去。

汶无颜顿时黑了脸,一边应对着围攻一边怒喝道:“你们是哪条道上的?竟敢对本公子下黑手!”

回应他的是一阵更猛烈的攻击,看着自己身上被抹上脏兮兮的颜料,患有重度洁癖的汶无颜气急败坏道:“你们是谁派来的?竟敢在本公子的衣服上涂抹这些乱七八糟的颜料!!!”

番外篇 一世安(四)

汶无颜的功夫的确高深,如今既已失了先机,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几个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撤!”

中间那人一声令下,所有人也都不再恋战,立刻朝四面八方快速撤去,很快便隐没在街头巷尾的人群中,没了踪影。

等汶无颜回过神儿来,除了来来往往的百姓外,整条大街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主子!您这是……”就在这时,去追小贼的红衣赶了回来,手里还握着那枚方才被人偷去的玉佩。

“立刻派人给我查,这他妈都是一帮什么人,啊?!竟敢算计到本公子头上来了!”汶无颜双目几欲喷火,气得浑身发颤,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绝世公子的风范,他现在只想把那群人揪出来狠狠收拾一顿!

主子有多少年没有这般失态过了?红衣一时不由愣住了,旋即应道:“是,属下这就去查!”

……

又过了十日,当汶无颜不知第多少次遭遇乱七八糟的袭击后,顶着一身散发着恶臭的烂泥,他终于明白了过来,放眼整个临渊大陆,有本事拿他开涮还能全身而退的,除了那只名声大噪“苍狼”,他根本就不作他想!

就在这时,红衣前来回话道:“主子,属下无能,没能查到对方的踪迹……”

“不用找了!”汶无颜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论起隐匿藏身的本事,若是苍狼肯认第二,这天底下怕是没人敢认第一!莫说是他千机阁了,就是江湖四大势力联合起来也未必能找得到他们!

他早就知道陌陌是个记仇的,只是没想到她为了找到自己竟然不惜动用了苍狼!

托南儿那几个小兔崽子的福,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精彩过,一会儿是恶霸调戏良家少女,一会儿又是青楼花魁大选,这么多天下来愣是不带一个重样的!短短十日,真是难为他们想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一想到自己这些天各种各样不忍卒读的惨痛经历,他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当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把那群熊孩子全都抓回来暴揍一顿!自己当时也是脑抽了,怎么就一时心软给了他们盘缠呢!

现在好了,没见着给莫庭烨添多少堵不说,反倒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连那几个熊孩子去哪儿了都不知道,就是想将功补过都无从找起!

看着自家主子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精彩纷呈的神色,红衣弱弱地问了一句:“主子,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不是她太过小心,而是那些人实在是太难缠了,武功不见得有多高,但心思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狡猾奸诈,各种幺蛾子层出不穷,说不准他们下一刻就在哪里出现了,令人防不胜防!

汶无颜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咬了咬牙道:“去,给本公子找两套低调点的衣服,咱们连夜出城!”

大丈夫能屈能伸,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再说了,栽在声名赫赫的苍狼手里,他也算不得丢人不是?

当然了,如果让自诩英明绝世的千机公子知道这次出动的并非真正的苍狼,而是正在参加最后一次考核选拔的新兵蛋子,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与此同时,潞州城某茶楼。

几个西域商人打扮的男子聚在二楼包间里,正在密谈着什么。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咚咚咚——咚——”

“三短一长,应该是猴子回来了!”几人迅速对视一眼,由其中一名黑壮男子起身开门让外头的人进来。

那人进来后二话不说先猛灌了两碗水,这才喘着气道:“组长,我都打听清楚了,这几天除了五组的人以外,其他几个小组都有所行动,但均未成功。”

“看来五组这是另有打算啊!”被叫做组长的精明男子摸了摸下巴,眼中划过一抹沉思。

“组长,你说这些天那几个小组这么闹腾,目标会不会已经有所察觉了?”坐在左手边的另一名瘦高个儿出声道。

“有所察觉是肯定的,所以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目标下一步的动向。”精明男子先是肯定了他的猜测,而后部署道:“竹竿,瞎子,天黑以后你们两个潜入目标所在的酒楼,盯紧他们,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是!”方才说话的瘦高个儿和先前给猴子开门的黑壮男子齐声应道。

紧接着,男子又朝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和那个光头汉子道:“秀才,和尚,你们两个去东城门守着,潞州城离东海不远,目标如果要跑的话很有可能会选择出海,一旦让他逃到了海上,咱们再想完成任务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猴子留在这儿,我去会一会五组的组长。”说到这儿,男子眼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他们这批新兵自入营参训以来,便是以五组和他们六组最为拔尖,此次考核,两个组也都是各自卯着劲儿想要拔得头筹,如果不是这次目标太过难缠,他也不愿和五组分这一杯羹……

和尚皱了皱两条粗黑的眉毛,有些不高兴道:“组长,咱们这是要同五组合作吗?”要知道,他们六组和五组可是一直不对付的,平日训练时就没少呛,为此双方还挨过好几次罚,虽说后来都握手言和了,可这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芥蒂!

猴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说你光吃饭不长脑子你还不乐意,训练的时候祁队长就说了,没有永远的敌人!现在敌强我弱,同他们合作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又不是真的让你同他们称兄道弟!”

“猴子说的不错,目标的实力不可小觑,若是单打独斗咱们必然不是对手,这一点,相信大家从其他几个小组的行动中已经看出来了。眼下一月之期只剩下三分之一,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暂时抛开往日恩怨也不是不可。”男子沉声解释道。

和尚重重点头:“是,组长,我明白了!”

“好,大家各自小心,现在行动!”

……

番外篇 一世安(五)

夜幕降临,街上的灯火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东城门。

汶无颜和红衣乔装打扮了一番后趁着天黑连夜出城,一路向东,朝着盐城方向而去。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悄然跟了上去。

“组长猜对了,目标果然是要出城!”和尚低声道了一句。

秀才点点头对他道:“你继续跟着他们,记得沿途留下记号,我回去给组长他们报信!”

“好!”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后各自朝着不同方向而去,很快隐没在夜色里。

就在秀才返回去报信的同时,五组组长已经同意了合作,两个组的人聚在了茶楼,共同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

“老六,说说看你的计划。”既然确定了要合作,五组组长也不拖沓,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被叫做老六的男子,也就是六组组长摊开了一张沿海地图,指着上面两处说道:“目标既然要出海,势必会先后经过盐城和百越城,我的建议是咱们抄近路,抢在目标之前到达百越城埋伏,将其一举拿下!”

五组组长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是要阻止他们出海,为何不选择盐城作为伏击之地?毕竟盐城的风险要小一些,万一失败还有回旋的余地。而百越城临海,如果咱们的行动出了什么岔子目标可就直接出海了。”瞎子不解地问道。

老六摇了摇头,道:“其一,潞州城距离盐城太近,咱们就算赶在目标之前到达,也没有充足的时间布置;其二……”

“其二,”老五抢过话来接着道:“镇国公南宫枫此刻正在盐城,咱们的这些把戏瞒得过一般人却未必瞒得过他,而此次考核中的一条重要规则就是,一旦被地方军队发现,则自动视为任务失败,淘汰出局。”所以,避开南宫枫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老六同他对视了一眼,相互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棋逢对手的欣赏。

见大家都不再反对,老六沉声道:“如果都没有意见的话,咱们现在就商定一下行动计划,一个时辰开始行动!”

……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些日子,汶无颜实在是被苍狼的人给折腾怕了,一路上除了吃饭睡觉的功夫,剩下的时间全在马不停蹄地赶路,进入盐城后也没有多做停留,简单补充了些干粮就带着红衣继续朝着百越城而去。

一进百越城,汶无颜顾不上休息整顿,二话不说就奔着海边去。奈何天不遂人愿,红衣问遍了海边所有的船家,可人人都说近日海上有风浪,无论他们再加多少银子都不愿意出海。

汶无颜心里这个气啊,就在他苦苦思索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暂避风头时,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突然起帆了,看样子马上就要出海,汶无颜顿时眼前一亮,急忙对红衣催促道:“走,咱们快去问问!”

“船老大,船老大!”汶无颜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朝那站在船头的人问道:“你们这艘船是要准备出海吗?”

只见那船老大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满脸的络腮胡子,双目却是炯炯有神,由于常年在海边生活,在海风的洗礼下他的皮肤格外粗糙,此刻听见有人喊话,转过身来粗声粗气道:“废话,不出海老子扬帆干嘛?”

“太好了!”一听说有船要出海,汶无颜顿觉欣喜若狂,也就没在意船老大不待见的语气,接着说道:“我们二人也正好要出海,不知船老大可否捎我们一程?价钱好商量!”

船老大却是轻嗤了一声,断然拒绝道:“这可不成,咱们这艘船可是自家跑生意的私船,概不载客!您二位要出海的话还是另找别家吧!”说着就要放下船头的纤绳。

汶无颜一听顿时急了:“别啊,船老大,你看看今日这海边除了你们家这船哪还有愿意出海的,再者你也说了你们是生意人,这生意人哪有放着钱不赚的道理,这样,我出一千两银子,您只要让我们两个上船就行!”

听到对方愿意出一千两银子,船老大面上不由有些松动,却还是一脸警惕地问道:“我说你们两个干嘛非得今日出海不可?该不会是惹上了什么人命官司,想要赶紧跑路吧?”

他是个生意人,银子固然重要,可命更值钱不是?万一这两个人给他捅了什么不得了的篓子他找谁说理去!

“哪能呢!”知道对方这是快要松口了,汶无颜眼神一转,立刻唾沫横飞地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位朋友久居海上,前几日传信过来说是病得快要不行了,连大夫都说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朋友一场,我们总得过去送她最后一程不是?”

“船老大您尽管放心,我们只是想要搭船出海,绝不给您添麻烦!”汶无颜拍着胸脯保证道。

船老大又细细打量了他们一番,末了道:“行了,赶紧上船吧,再不走可就真走不了了!”

“好嘞!谢谢您了!”

……

二人刚一上船,船老大便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霎时间船帆扬起,商船缓缓离开了海岸。

看着海岸渐行渐远,汶无颜这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也顾不上什么洁癖了,直接一屁股坐在船头甲板上,心道:总算逃过一劫!

“主子,咱们出海去哪儿啊?”红衣至今都没弄明白自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还有方才主子口中那个病危的朋友,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位吧?

汶无颜懒洋洋地靠在身后柱子上,半眯着眼睛道:“当然是去木家寨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去传说中的瀛洲看看!

红衣嘴角抽了抽:“可您不是说要和木姑娘老死不相往来的吗?”

“红衣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汶无颜淡淡瞥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学不会变通呢!此一时彼一时,她就是再不懂事也毕竟与本公子同出一个师门,你家主子我现在是为了给她一个台阶下。”

红衣:“……”

番外篇 一世安(六)

就在这时,船老大的吆喝声再次响起:“来来来,开饭了开饭了啊!”

话音未落,四下的船工便立刻蜂拥而上,汶无颜和红衣很快就被挤到了一边,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堆人争着抢着去领饭。

“二位,这是你们的。”许是看在那一千两银子的份上,船老大倒是仗义,还记得给他们单独留了两份饭出来。

两碗白花花的大米饭,上面浇着些许肉沫和青菜,要是平常的时候,这样的饭菜汶无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碰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就是再挑嘴也耐不住在路上奔波了这么多天,热腾腾的饭菜总比就着冷水啃硬邦邦的干粮好多了不是?

于是笑着接过碗来,还不忘同船老大道了一句谢,拿着筷子就往嘴里头扒饭,扒了两口后突然发现红衣还愣愣地站在那儿发呆,于是嘴里咕哝不清地对她道:“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吃饭,海上风大,一会儿就该凉了!”

红衣骤然回神儿,忙点头道:“哦哦,好!”心中却在腹诽不已,自家主子原来也有这样好伺候的时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边船老大放完饭后回到了船舱底下,一关上门,立刻便有七八个人围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没露什么破绽吧?”

老五摘下了头上的破帽子,略有些得意地说道:“五爷的本事还用问?”

“饭菜可都吃下去了?”老六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他倒是不怕对方发现破绽,只是这船上吃食粗糙,他怕目标毛病太多不肯吃。可这毕竟是在海上,若真要做上一桌子好酒好菜,只怕就要惹目标怀疑了!

提起这个,老五不由笑了出来:“怎么没吃,你是没见他方才那样,估计这几天就没吃上一顿热乎饭,竟忙着赶路去了!”

和尚是个急脾气,直接道:“要我说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还给他们送饭,直接把药洒水里完事!”

“你傻呀!这船上的水都存在水缸里,渴了人家自己会去舀,你这没头没脑地给他们送两碗水过去,人不起疑才有鬼!”猴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数落道。

“那就直接把药下到水里!”

这回不光是猴子了,连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和尚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摸着脑袋问道:“怎么,我又说错话了?”

最后还是老六实在看不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那么多水缸,一个足有半人高,你上哪儿弄这么多迷药往里洒?”

这下和尚终于反应过来,不禁红了脸,没再吭声。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汶无颜和红衣吃完了饭,刚要起身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汶无颜心中顿时暗叫不好,坏了,又中计了!

昏迷前,他隐约看见了一双大红色缀满宝石的靴子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而后就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装饰豪华的船舱里,从四周的布置来看很明显不是他们原先待的那艘商船。刚要起身却发现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正用双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瞅着自己。

汶无颜顿时吓了一跳,“我去,你是谁?”

“你醒啦?”小姑娘笑嘻嘻地说道。

“嗯。”汶无颜缓了缓心神,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只见她一身红衣,腰上系着一串金色的小铃铛,瞧着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

不知怎的,汶无颜蓦然被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晃了一下,稍稍顿了顿,他扬起一抹招牌的狐狸笑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我叫风初柒,美人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美人哥哥是个什么鬼?!汶无颜嘴角抽了抽,但看在眼前小姑娘这么可爱的份上,他还是十分好脾气地说道:“我叫汶无颜,初柒可以叫我无颜哥哥。”

风初柒重重点头:“好,我记住了,美人哥哥!”

汶无颜:“……”这姑娘莫不是脑子不大好使?

果断换了一个话题:“初柒,是你救了我吗?那你有没有见到和我一起的那位姐姐?”

风初柒再次点头:“那位姐姐就住在你隔壁,不过她还没醒呢!”

知道红衣没事,汶无颜稍稍放下心来,想到之前骗他的那个船老大,他有些恨恨地问道:“对了,之前那艘船上的船老大和那帮船工呢?”

“噢,你说他们呀,”风初柒撇撇嘴,漫不经心地道:“他们给你下迷药,是坏人,所以我就把他们都扔到海里去了。”

汶无颜眉心一跳,完了完了,这下自己和苍狼的梁子结大了!陌陌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看他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风初柒心下有些打鼓,可怜兮兮地问道:“美人哥哥,你是生气我把他们扔到海里去了吗?”

“怎么会呢,你救了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汶无颜一边笑着安慰她,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苍狼的人都会浮水,最多也就吃点苦头,性命应当无碍……吧?

风初柒一听顿时开心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扬声道:“美人哥哥最好了!美人哥哥渴了吧,我给你倒茶!”说着便跑去端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

“谢谢初柒!”汶无颜一手接过茶杯,笑着用另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心道:小姑娘就是单纯啊,要是陌陌才没这么好哄呢!

谁知,下一刻单纯的小姑娘就语出惊人:“美人哥哥,我爷爷说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嫁给我吧!”

“噗——”汶无颜一口茶喷了出来,捂着嘴咳个不止,“咳咳咳!”

“美人哥哥,你是太高兴了吗?”风初柒取出绣帕给他擦拭着茶水,秀眉轻蹙。

汶无颜被噎在了那里,他收回方才的评价,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生猛了吗?向来只能调戏别人的千机公子生平第一次被人调戏了!

番外篇 一世安(七)

定了定神,汶无颜试图同她解释:“那个,初柒啊,你还小,对于嫁娶之事可能有些误解,只有男子才能娶妻,女子是不能娶夫的……”

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那美人哥哥是想要娶我吗?这样也是可以的!”说着还兴奋地眨了眨眼睛。

汶无颜:“……”

“初柒你今年多大了?”隔了好半晌,汶无颜方才开口问道。

“十五!”风初柒脆生生地答道。

十五……千机公子心中头一次生出了一种岁月不饶人的感叹,继续引导:“初柒你看啊,你今年才十五岁,可我已经二十九了,大了你足足十四岁,算起来应该和你爹爹同龄,说白了你就是叫我一声叔叔也不为过。”

“可是,我爹爹今年都已经四十五了,而且爹爹比娘亲大了十五岁。”风初柒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算道。

汶无颜:“……”合着这姑娘家是有老夫少妻的传统吧?

“对了,咱们这船现在是去哪儿啊?”汶无颜果断放弃了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把这小姑娘胖揍一顿……

风初柒被他问得一怔,旋即乖巧地答道:“这是回我家的船,美人哥哥跟我回家好不好?我爹娘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的!”

汶无颜嘴角抽了抽,直接忽略她后半句话,揉着眉心问道:“初柒啊,能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我家就在瀛洲啊!”风初柒理所当然地说道。

瀛洲……汶无颜当即决定放弃自己的瀛洲之行,转而一本正经地说道:“是这样,我这次出海其实是为了去找我的一个朋友,不知道初柒可听说过木家寨这个地方?”关键时刻,他还是觉得自家师妹比较靠得住。

“美人哥哥也认识木姐姐吗?”初柒眼前一亮,继而开心地说道:“那正好,我可以先陪你去找她,等见了木姐姐以后你再跟我回瀛洲好了!”

汶无颜:“……”这姑娘到底是是什么路数?怎么哪儿都有她?!

就在他苦思冥想该用什么理由拒绝她和自己一起同行时,刚刚醒来的红衣在外面敲门:“主子,你在里面吗?”

听到红衣的声音,汶无颜简直高兴得快要喜极而泣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在!”

风初柒也不在意,在她看来美人哥哥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许了她的安排,于是笑嘻嘻地起身去给他们准备晚饭去了。

“主子,方才那个小姑娘是?”红衣有些诧异地问道。

一提起风初柒,汶无颜就连连摇头:“快别提了,谁家要有这么个倒霉姑娘肯定是上辈子做了太多亏心事!”

此刻正在瀛洲某处的夫妇二人几乎是同时打了个喷嚏,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一定是宝贝女儿想咱们了!

扯远了,却说正当汶无颜绞尽脑汁和红衣商议该怎么甩开风初柒这个大麻烦时,殊不知麻烦本人已经一封书信提前寄回家,信上简单明了地写了一句话:爹娘,准备婚礼,初柒要嫁人了!

而当汶无颜得知这个噩耗时,瀛洲的夫妇二人已经接到了女儿的来信,正准备了十八般招式来“好好招待”他这个准女婿……

三日后,船行到了木家寨。

这三日里,汶无颜用尽了所有能用的法子,奈何风初柒这丫头软硬不吃,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的话,汶无颜都想直接将这丫头打晕了事!

船刚一靠岸,风初柒便蹦蹦跳跳地冲了下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木姐姐,木姐姐我来看你了!”

木家寨的人显然都和这位风大小姐很是熟稔,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放她进去了,汶无颜和红衣就没这么幸运了,被外头的守卫盘问了半天,最后还是因为风初柒一句“他们是我朋友!”才得以上岛。

汶无颜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是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好乖乖跟在风初柒后面。

“木姐姐!”风初柒的声音骤然兴奋起来。

猝不及防被抱住的木奕若显得有些诧异:“初柒?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因为想木姐姐了呀!”风初柒毫无压力地撒娇道。

“对了,木姐姐,美人哥哥说是要来看你,我们就一起来了……”风初柒说着回头去看汶无颜,不想后者的表情因为她这一句话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是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所幸木奕若深谙这位的性情,因而出言解释道:“是我有些事要同他商议,这才写信请他到木家寨来的。”

风初柒却浑然不在意这些,她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快要嫁给美人哥哥了!

她现在恨不得要同全世界分享这个好消息,抱着木奕若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木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嫁人啦!”

木奕若神情一怔,然而还不待她问出口对方是谁,便瞧见风初柒直接大胆的把目光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汶无颜。

木奕若这下更惊讶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汶无颜,却见后者咬牙切齿地说道:“风初柒,我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过要娶你!”

“可你也没拒绝啊!”风初柒无辜地说道。

“咳,”饶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木奕若此刻也有些忍俊不禁起来,说实话,在她的记忆中还真没看到过自己这位师兄吃瘪……

就在汶无颜快要原地爆炸之时,一道熟悉的清朗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些许淡淡的笑意:“怎么一进门就听说初柒要嫁人了?”

听见这道声音,汶无颜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去望向来人,而就他在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木哥哥你今日也在呀!”风初柒又是眼前一亮,“蹬蹬蹬!”就朝他跑了过去,知道他不喜欢别人触碰,所以在离男子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便收住了脚步,笑道:“木哥哥打算送我什么作为新婚礼物?”

番外篇 一世安(八)

男子不由轻笑道:“礼物自然不会少了你的,不过还是先让我同你未来的夫婿打个招呼吧!”

说着便把目光看向了汶无颜。

两个人视线相接的一瞬间,汶无颜脑海里闪过三个字:草泥马!

“汶无颜,好久不见!”五年不见,男子的面容并未发生任何变化,淡然疏朗的俊脸上依旧挂着温润儒雅的笑意,却比汶无颜记忆中多了几分真诚和释然。

汶无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你真的还活着?”

男子轻笑着反问:“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模样像鬼?”

“那你为何……”为何一直没回去见大家?

男子释然一笑,道:“我自认做不到你这般潇洒磊落,所以只好选择不打扰。”

汶无颜听罢蓦然一滞,旋即苦笑一声,说道:“哪里就有你说的这般潇洒,不过是习惯了,也不愿去改变罢了!”

“对了,忘了同你自我介绍,我现在姓木,单名一个訢字。”如果说时隔五年还有什么是他始终不能释怀的,那一定是他们初见时的那个午后,她一脸古怪地对望着自己:“奕訢?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姓爱新觉罗!”

那时的她,神情灵动而狡黠,一双水眸亮得不像话,后来的他常常问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沉浸其中而无法自拔的呢?他想,约摸就是在那个夏日的午后,她的一颦一笑便深深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汶无颜听到他这个名字后不由轻笑出声:“你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会省事!”先是贺兰瑾瑜直接把名字改成了贺白,后来又有程之南为了避南儿的名讳直接把名字中间的那个“之”字给去掉了,现在好了这里又来了一个木訢,真是够了!

见他目露不解,汶无颜便同他简单解释了一番,末了颇有些感叹地说道:“一转眼,都五年过去了,诶对了,你还没见过南儿和晗儿两个孩子吧?还有凤家、贺家、闻家和南宫家的那几个……”

提起这几个孩子,汶无颜情不自禁地得意起来,仿佛在跟人炫耀自家孩子似的,一副得意洋洋与有荣焉的模样,旁边的木言歌忍不住打击他:“那几个孩子昨天才从这里离开,我们都已经见过了。”

汶无颜一听不由愣住了:“你是说那几个熊孩子跑东海来了?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瀛洲。阿訢亲自送他们过去的,这不,人刚回来。”木言歌解释道。

汶无颜脸上顿时精彩万分,好家伙,他这边被苍狼追得满世界跑,这几个熊孩子倒好,一溜烟儿跑东海瀛洲去了!实在是太没良心了,怎么不把他也顺便捎上呢!!!

“木哥哥,有小孩子去瀛洲了吗?”风初柒一脸兴奋地问道。她最喜欢小孩子了,瀛洲现在一定很热闹!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终于不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了!

木訢笑着点点头,然而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是啊,这下你回去以后肯定不会觉得无聊了!”只是不知道当她发现那几个孩子有多能闹腾以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兴奋……

趁着这两个人说话的空挡,汶无颜背对着风初柒开始朝木言歌疯狂地使眼色,弄得木訢都快绷不住笑了。

木言歌终于轻咳了一声,道:“汶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汶无颜长松了一口气,张口却是故作姿态地说道:“有什么事非得避开人说啊?”

木言歌:“……”我哪儿知道你找我什么事!

眼看着木言歌就要沉默下去,汶无颜话锋一转,说道:“那什么,咱们到外面说,外面说。”说着便拉起木言歌的胳膊就往外走,那架势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他似的!

海风依旧,波涛汹涌,陈年旧事,亦随千层浪尽,杳无踪迹。

两个人并肩站在海边的枯树旁,最后还是木言歌率先开口:“我以为你打算一直同我老死不相往来。”这五年来,她每年都会在同一时间回潞州城拜祭无殇师兄,却从未有一次在坟前遇到过他,显然,他并不想见自己。

“怎么,现在连句师兄也不愿叫了吗?”汶无颜轻轻挑眉。一直不见她是怕自己会因为那些陈年往事而情绪失控,可到真正见面的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居然很平静,时间果然是个好东西,而那些过去的过不去的最终都会过去!

木言歌深深看了他一会儿,喑哑暗沉的嗓音听起来微微有些涩然:“师兄。”

汶无颜唇角轻扬,开口打破了这略显伤感的气氛:“行了,咱们言归正题,我这次来木家寨是打算在你这儿暂住一段时间,还有,风初柒那个小丫头你想办法帮我打发了。”

“暂住?”木言歌轻轻皱眉,他没事不在红枫居待着,大老远跑到木家寨来就为了暂住一段时间?心念一转,她狐疑地打量着他:“你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汶无颜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你问那么多干嘛,总之一定要尽快把风初柒送走,还有,千万不要透露我在你这里的事情。”

木言歌脑海中忽然划过什么,盯着他问道;“那几个小萝卜头其实根本就不是出来历练,而是离家出走的吧?你非但没拦着,还帮了他们一把?”

汶无颜:“……”

“哎呀反正你就别问了,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你先告诉我,追你的人是不是苍狼?”木言歌冷静地问道。

汶无颜脸色有些僵硬:“你怎么知道?”

木言歌摇头道:“要说别的事我自然不会拒绝,但这件事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六年前暄王带着苍狼来过我这木家寨,这件事你应该还记得吧?”

汶无颜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因为当时他就在木家寨。

见他点头,木言歌十分坦然地接着道:“苍狼对木家寨再熟悉不过,他们要想找你的话我就是把你藏到天边去也没用。”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建议,或许值得一试。”

“什么建议?”汶无颜立刻追问道。

番外篇 一世安(九)

朝他背后看了一眼,木言歌悠悠开口:“初柒是瀛洲大长老风擎的重孙女,而六年前暄王在平定东海匪患时曾欠下瀛洲一个人情,接下来的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你这是让我出卖色相?!”汶无颜咬牙切齿地说道。

木言歌摊摊手:“我只是这么一说,做与不做全在于你。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初柒挺好一姑娘,人都不嫌你年纪大,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我年纪大?”汶无颜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指着她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木訢貌似和我同岁吧?”

木言歌却是浑然不在意地说道:“无所谓了,反正我这辈子是没打算嫁人了,阿訢也不像是要娶妻的样子,所以年纪对我们而言没那么重要。”

话音刚落便见木訢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道:“言歌说的不错,我们两个算是没希望了,不过我觉得你或许还有抢救的可能,放心,我们是不会嘲笑你老牛吃嫩草的!”

汶无颜朝天翻了个白眼:“……”问题是他对这个“嫩草”根本就没兴趣好吗!而且,再申明一遍,他不是老牛!!!

……

然而有的时候世事就是这么无奈,上一刻还在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下一刻就不得不与生活妥协握手言和。

三日后,汶无颜跟着风初柒一起坐上了前往瀛洲的船。

原因很简单——就在前一日,木言歌收到了来自陇邺的信件,很显然,南宫浅陌已然知道他逃往东海的事实。

几乎是在收到信的那一刻汶无颜就想通了,木言歌的话虽不中听,但有一点她说的没错,那就是放眼整个天启,恐怕也就只有瀛洲能借他避一避了。

当然了,汶无颜还抱着最后一丝丝的侥幸心理——风初柒的父母十有八九不会同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这样一来他的名节就算是保住了。

然而,令汶无颜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见到风初柒父母的那一刻,他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散得干干净净。

风眠夫妻二人果然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还真就按照风初柒的要求准备了婚礼……当然了,该给未来女婿准备的考验也一样没少……

“汶叔叔,你终于要成亲了吗?真是太好了,这下爹爹该彻底放心了。”莫之南一脸兴奋地说道。

被各种五花八门的考验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汶无颜:“……”

“对了对了汶叔叔,你缺花童吗?”莫之晗眨着眼睛问道。

汶无颜勉强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我缺一根白绫。”

思来想去,汶无颜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和风初柒好好谈谈。

望着小姑娘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汶无颜只觉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们两个明明才认识不久,她真的想好了要嫁给自己吗?

“初柒,有件事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下……”汶无颜难得正经地说道。

见他这般严肃,风初柒心中蓦然一慌,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话题,于是故作不在意地说道:“哎呀,我忽然想起来我的嫁衣上还缺了点东西,我去找娘亲说一下!”

言罢转身就要跑开,却被汶无颜一把拉住:“初柒,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风初柒眼中微微有些酸涩,她用力地睁了睁眼睛,笑道:“美人哥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要说什么……”

汶无颜深吸了一口气,坦言道:“初柒,你大概不知道,我其实有喜欢的人,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记不清了,但于我而言,喜欢她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直至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原来这句话说出来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把对小姑娘的伤害降到最低……

风初柒怔了怔,眼中晶亮的光彩突然间静默了下来。

瞧着她这副模样,汶无颜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可转念想到即将到来的婚礼,他定了定心神,接着道:“你听说过江湖中的千机阁吗,没错,我就是千机阁的阁主。”

“我的过去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光明磊落,这双手更是沾满了各种肮脏的鲜血。你还年轻,可我已经历经世事。”说到这儿,他的眼中渐渐凝起一抹寥落。

“还记得最初你救我的那天吗?因为一些事情我得罪了暄王和暄王妃,所以苍狼一直在找我,在木家寨时我偶然间得知暄王曾经欠下你曾祖父一个人情,所以我才动了心思。”

汶无颜真诚地望着她:“很抱歉,这次我之所以和你一起来瀛洲,其实只是为了找一个暂避之所。”

话说完了,汶无颜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胸口处仿佛堵了一块石头似的,闷闷的,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隔了一会儿,风初柒突然出声:“她嫁人了,对吗?”

“什么?”汶无颜一时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

“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嫁人了,对不对?”风初柒又定定地重复了一遍。

汶无颜自嘲地笑笑:“是啊,嫁人了。”

“她和她丈夫感情好吗?”风初柒追问。

“应该……很好吧!”如果他们两个不算感情好的,那么他还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感情好的夫妻了。

“那我就放心了!”听完他的答案,风初柒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嗯?”

“既然你喜欢的姑娘已经嫁人了,那么我,风初柒,将会成为你以后喜欢的姑娘!”风初柒微扬着头,自信心十足地说道。

汶无颜怔怔看着她,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感受。

半晌方才轻笑着问道:“你就那么有信心成为我喜欢的人?”

“当然!”风初柒脸上的笑容明媚而张扬,她道:“你讨厌我吗?”

汶无颜摇头。

“那不就成了,你不讨厌我,而我又足够喜欢你,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不讨厌’变成‘喜欢’!”说这话时,风初柒的眸子流光溢彩,顾盼生辉,眼里仿佛有一种魔力,将人吸引进去似的。

许是受到她脸上灿烂笑容的感染,汶无颜所有的顾虑在顷刻间一扫而空,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这辈子孤身一人的准备,可此时此刻,他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那个相伴一生的人是她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于是挑眉轻笑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也该努力一些,免得你失望哭鼻子才是!”

番外番篇 一世安(十)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以莫之南为首的一帮熊孩子们在瀛洲玩得乐不思蜀,只字未提回家的事,直至这日莫之南收到了来自自家娘亲的一封信——

上面仅仅写了四个字:适可而止!

果然是娘亲的风格!莫之南和莫之晗兄妹两个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抹遗憾:看来他们这次的瀛洲之旅就要到此结束了……

临行之前,几个孩子特意跑到木家寨来同木言歌和木訢二人道别。

“木叔叔,我们要回家了。”莫之晗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苦大仇深地说道。

看着眼前这双熟悉的眼眸,木訢有一瞬间的恍惚,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出来玩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免得你们爹娘担心。”

莫之晗依依不舍地爬到他腿上坐下,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木叔叔,你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吗?”说着还伸出一根肉肉的手指头,满脸央求。

“说说看。”木訢笑得温润儒雅。

“木叔叔,你陪我们一起回陇邺好不好?”莫之晗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开始撒娇。在之晗小姑凉的世界里,撒娇可以解决除娘亲以外的绝大多数问题。

陇邺……木訢神情有些怔忪,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地方了?

见木叔叔没有立刻答应,莫之晗疯狂地朝自家哥哥使眼色,接到暗示的莫之南眼珠子一转,立刻开口附和道:“是啊,木叔叔,程先生说过,人与人之间相处要懂得礼尚往来,你招待了我们这么久,那么我们也该邀请你去家里做客啊!”

开玩笑,他们这次一声不吭地跑出来这么久,回去以后少不得要吃上一顿“竹笋炒肉”,可要是拉上木叔叔就不一样了,当着外人的面,爹爹和娘亲怎么着也得给他们留点儿面子吧?

不得不说,兄妹两个的想法还是太天真,先不说他们的木叔叔是不是外人,在他们爹娘的字典里,从来就不存在“留面子”三个字!

木訢笑了笑,婉言拒绝道:“木叔叔在这里待习惯了,就不……”

“木叔叔,你看我们一群小孩子,单独出门多危险啊,你就真的放心吗?”贺灵儿挂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一个劲儿地装可怜。

“是啊是啊,听说外面有好多人贩子专门拐卖向我们这么大小孩子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木叔叔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闻韬煞有其事地附和道。

一旁的木言歌听着不由嘴角抽了抽,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几个孩子就是单独跑出来的吧?现在该回去了,才想起来出门有危险不觉得太晚了吗?

见几个孩子如此不遗余力地鼓动自己和他们一起回陇邺,木訢不由轻轻挑了挑眉梢,悠然道:“老实说,你们几个是不是怕回去以后挨罚啊?”

莫之南一脸正色道:“怎么会呢!我们可是诚心诚意邀请你去陇邺做客的!”

“嗯嗯!”其他几个孩子也连连点头。

木訢也不拆穿他们,只道:“做客就不必了,木叔叔是真的不习惯离开这里,如果你们担心路上碰到坏人的话,木叔叔可以安排人护送你们到百越城,到了那里,相信就有你们爹娘派来接应你们的人了。”

据他所知,苍狼的一支小分队可是一直暗中驻扎在百越城的,就是不知道和当初追汶无颜的是不是同一批人……

“木叔叔,习惯是可以打破的,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海上吧?”凤流年一本正经地劝道。

木訢听罢不由失笑,这几个孩子年纪不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南宫玄忽而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道:“木叔叔,你该不会是在陇邺城有什么不想见到的人吧?”

木訢一怔,这个孩子倒是敏锐!不过有一点他却是想错了,不是不想见,而是不知见到后该如何自处……

莫之南率先察觉到木訢神情的不对劲儿,连忙扯了他一把,说道:“那木叔叔,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好吗?明日一早,我们在船上等你!”言罢便领着其他几个孩子跑开了。

转眼间,屋子里就剩下木訢和木言歌两个人,空气忽然间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木言歌突然开口:“阿訢,送他们回去吧!”

木訢回眸看向她,没有说话,而他的眼神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在笀川无溟崖尽头有座无字碑,每年七月十九都会有人前去祭拜。”木言歌言尽于此,她相信他会明白自己的意思,那个女子是个重情义的,她从没忘记过阿訢,同样,阿訢的“死”也是她心里始终过不去的一个坎儿……

听见这话,木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七月十九……是自己的生辰,她一直都记得!

翌日一早,几个孩子依依不舍地登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大家心中都有些失落。直至贺灵儿瞧见船头那个背对着他们而立的白色身影,“你们快看,是木叔叔!”

几个孩子顿时眼前一亮,齐齐兴奋地朝船头跑去:“木叔叔!”

听见身后的声音,白色身影嘴角轻扬,缓缓转过身来,轻笑道:“先说好啊,我可以送你们回家,不过我不保证你们爹娘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减轻对你们几个的惩罚!”

“没关系,木叔叔愿意送我们回家已经很好了!”莫之南相当大气地说道。其他几个孩子也纷纷表示不在意这些。

莫之南顿了顿,又感叹道:“木叔叔,我爹爹要是能有你一半的好脾气就好了!”他家爹爹的脾气何止是不好,简直堪称暴虐,尤其是对他!

“哦,是吗?”木訢不禁轻轻挑眉:“这话要让你爹爹听到,你的竹笋炒肉恐怕就不止一顿了!”莫庭烨这个人的醋劲儿有多大他可是相当清楚的!

莫之南立刻噤声,显然也是想到了某些并不太美好的回忆。

莫之晗在一旁撇嘴鄙夷道:“切!说得好像你少挨娘亲的收拾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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