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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道主》


第二十五章:余休

陈通听那歌诀隐有所指,心中若有所思,不过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什么结果。当务之急,还是将那画皮取回,才是正理。

是以也不多想,收拾行装,重新取出两张甲马符,往腿上一拍,便朝着安乡方向而去。

紧赶慢赶,总算在午时之前,回到了安乡县城。

一到县城,陈通也不迟疑,径直朝着王府而去。不多时便已到了王府大门前。抬眼看去,却见王府大门大开,护院尚且不见一个,也不知生了什么事。

为画皮计,陈通也不好多做犹豫,虽有几分失礼,但还是行入王府之中。

“王兄可在?”

陈通步入院内,行至走廊,一面高呼,不多时,来到了正堂前的的小院。

但见院内,几名护院正拉着王平,王平一脸不快,而王平父母则是神色愤然,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除此之外,林氏也在此地,只是有些落寞的站在边角,没有什么存在感。

不过陈通最为关注的,还是站在一旁的那名中年道人,正是他苦苦追寻,夺走画皮的那名中年道士。

众人皆听得陈通呼唤,此时见他进来,纷纷转头。

神色各异,但却无人开口。

“陈道长!还请替我劝劝我爹我娘。”

王平见得陈通,却使劲扭了扭身子,把护院推开了去,因为他的身份,护院们也不敢使了大力。稍作犹豫,也只能看王平扑向了陈通。

陈通闻言心有疑惑,不过更多心思还是放在了那名中年道人身上,未免节外生枝,他准备先将道人拿下再说其他。

道人见了他,脸色也是有些变化,似乎没有预料到他的回转,不过到底仗着自身法力境界,并没有太把陈通放在眼里,之所以之前不对陈通动手,不过忌惮陈通身份罢了。

如今陈通若还想强夺画皮,那也不能怪他不客气。

至于他为何在此,却是因为他若想安然做那画皮主人,还有一番因果要了解,是以不能就此离去。而那因果症结正在王平身上。

只他却不知,陈通已经了对付他的手段。

陈通张开手掌,便准备对中年道人动手,却正巧被王平一把抱住。

只听王平诉道:“还请道长帮我劝劝我爹我娘,我不过想拜余道长为师,学得一些法术,日后若在遇到那等恶鬼,不至于被害了性命罢了,毕竟其他事情与性命相比,到底还是性命重要。只是我爹娘却信我,也不明白其中道理,还请道长替我分说一二。”

拜师?

陈通闻言,有些莫名,听王平这意思,他是要拜中年道人为师,而且道人还同意了。

这也太过古怪了些。

这世道,收徒可是十分讲究的,毕竟师徒气运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凡是修行中人,轻易不会收徒,便是陈通拜在宣庆子门下,也是看他早有修为,且品行不错,又因几分机缘,这才得成。

王平能拜道人为师,怎么看都有几分不寻常。

当然,陈通也不太在意,具他从贺娘子处了解的讯息,这道人要取走画皮,必然是要还上一份因果,想必又是有什么算计吧,不过都是无妨,如今得了贺娘子指点,他也不惧这道人法力了。

于是道:“王兄莫急,此事还有蹊跷,我有要是要与这位前辈言说一二,旁的你我一会儿再谈。”

言闭,也不看众人模样,只看向那中年道人道:“还未请教前辈名号。”

“贫道余休。”

毕竟是显形境界的修为,道人见得陈通如此淡定,隐隐就有了几分不好预感,面色不大好看。

“原是余前辈,晚辈陈通。”

陈通稽首。

“昨夜那飞剑想是前辈所为吧?晚辈有个不情之请,那画皮于晚辈有大用,还请前辈割爱。”

“你这小辈,果是为那画皮而来。”

道人余休闻言,稍显冷淡。

“那画皮便是我曾与你说过的因缘,我早有言在先,你若要取,便是与我作难。你不过区区出窍境修为,若非看你是个后辈,不愿与你为难,我那飞剑昨夜可就不止斩鬼那么简单了,你确定还想要拿走那画皮吗?”

陈通听得此话,不由摇头,说到底,还是得用拳头说话。

于是道:“既如此,便休怪晚辈得罪了!”

陈通此话一出,余休心中一惊,陈通明知他实力境界,竟还有胆量动手,莫不是有什么依仗?如此想着,便多几分警惕,稍退几步,抬手轻轻捻住道髻之上的桃木簪,见势不妙,就会催动。

却在这时。

只见陈通右手一抬,掌心打开,只喝道:“禁!”

但见掌心‘禁’字金光一起。

余休尚未反应,便骇然发现,自家竟就这般动弹不得了。

这是什么手段?

余休心里大震,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通朝自己走来。

而就在陈通制住道人余休之时,王平与他父母乃至林氏,都还未反应过来。

王平是惊异于陈通竟与余休动起了手,而王平父母便是骇于陈通禁锢手段了。至于林氏,此时只呆呆看着陈通,也不知想着什么去了。

“你这小辈,施展的什么神通?”

余休惊怒道。

除却道门神通,余休实在想不到,这世上有什么法术,能让一个出窍境界的后辈,禁锢住显圣境界的自己。

陈通摇头,却不作答,只道:“前辈得罪。”

随即,在余休黑沉的面色中,在余休身上搜寻起来,不多时,便掏出了一卷雪白的皮卷。

皮卷空空,莹莹如玉,上有淡淡宝光,看着便不寻常。

陈通接触皮卷之时,便有几分感应,身子微微一顿,却将皮卷收入了自家褡裢之中。

见陈通不理会自己,只讲画皮带走,余休纵然想骂,却也无从骂起,不由愤愤。

“王兄,你与余前辈又是怎么回事?”

陈通收好了画皮,这才对着王平问道。

王平尚未回神,听得陈通询问,也仍旧眼神闪烁,似乎因为陈通禁锢了余休,所以有些敬畏。犹犹豫豫,半晌未能出声。

“我……”

“道长,是这么回事。”

第二十六章:休妻

说话的是王平的父母。

二人今日起来,便知晓了‘小唯’之事,心中自有几分后怕,还想法安抚王平。

谁知后来,道人余休来到王府,说要收王平做徒弟。

王平本就是因为昨日见了余休飞剑,这才升起几分向道之心,更是在余休走后,想要拜陈通为师。

如今余休找上门来,他哪里能够不愿,欣然便要应下。

只是放在王父王母心中,便不是如此了,王家就王平这一个独苗,香火都未能留下,若是跟着余休去修道了,岂不是王家自此就绝后了?

于王父王母而言,香火传承,可比什么神鬼之事要来的重要多了,他们也不管王平到底是什么想法,更不在乎余休是不是真有本事,断然是不允许王平出家修道的。

为此还让人拉来林氏,也来劝他,只是他们却不知王平对林氏这个夫人根本没有什么感情,根本不为所动。

至于香火,因‘小唯’之事,王平此时对美貌女子此时都已经有些阴影了,每每见得美貌女子,他便容易想到小唯画皮之下那丑陋模样。

都无法硬挺,如何能够传香火,与其如此,倒不如去学仙法,说不得还有恢复的一日。

当然,这些王平还是耻于开口的。

便是陈通也不知晓,听了王父王母的话,也只是以为王平被那恶鬼吓得有些狠了,又见了余休神通手段,便有了想法罢了。

陈通稍作沉吟,转向呆愣楞看着余休的王平,说道:“王兄,这道人别有算计,并非真心收你做徒弟,便是将你收入门下,只怕你也难习得几分道法,与其如此,倒不如好生研读经义,日后博个前程,你若担心那小唯之事,做了大官之后,鬼怪轻易也不敢加害。”

“道长不愿收我也便罢了,王某自认没有哪里得罪道长的地方,为何道长也要与我为难?”

回过神来的王平,听得陈通这段话,面色大不好看。

陈通简直莫名其妙,这王平怎么还埋怨上他了,他分明说的就是实话。

只是他还未曾回答,王平又道:“我知道长颇为中意林氏,不如这般如何,我将林氏送与道长,道长放了我师父,也算是全了你我情分。”

“我这便取来休书。”

王平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说着直接去了书房,竟真的取来了一封休书。

但见那休书之上,纸张墨迹都有些陈旧,竟然是早早就备好了,却原来王平已早有休妻之念。

慢说陈通没有想到,便是王父王母见了也是有些惊愕,更别提林氏了,望着那封休书,面色霎时惨白,泪珠儿不值钱似的,直直滑落。

娇躯轻颤,脑袋低垂。若是换了个脾气大的,只怕已经开始哭闹起来了。

“此是王某早就备好的,本是为了小唯,呵呵……那些倒也不谈了,道长只说,能够看在你我情分之上,答应此事?”

王平说着,面无表情,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王兄误会了,我并无此念。至于这余道人,与我有大因缘,也是万不能放的,还请王兄收回此话。”

“王兄,我看你是有些心神不宁,我这里有一张凝神……”

虽然王平品行一般,但对朋友还算不错,陈通也借了他不少方便,因此也没计较王平言语之中的不敬,准备用一张凝神符,让王平清醒清醒,便先带着余休离开。

“好!好!倒是王平的不是了!”

王平闻言,却是惨笑,随即也不在看陈通。转过身去,淡淡扫了父母一眼,其后一把将手中休书丢在了林氏身上:“带着女儿,随陈道长去吧,你这几日所为,我全看在眼里……”

言闭,转身离开了此地,却不知是不是回房去了。

王府王母见此,有些焦急,想要劝阻王平。

只是自从王平成人之后,二人便基本管不得他了,加上夫妇二人性子本就比较软,所以根本不敢阻拦。

事实若非如此,此前王府之中,林氏身为大妇,也不至于受到王平如此冷遇。

二人如今虽对林氏之事颇有意见,但见儿子情况不大好,也不好多说,连忙对陈通告罪道:“道长恕罪,那孽障想是被那恶鬼之事吓得狠了,有些魔怔,并非有意得罪道长。”

陈通微微点头,只道:“两位居士去看看王兄吧,王兄此时情况,或许需要照看。”

夫妇二人点了点头,又转过去看了看林氏,嘴唇微动。顿了顿,却是一叹,终究没有说什么。只任由林氏一人,手里捏着休书,孤身留在此地。

看到林氏如此模样,陈通也是一叹,说来林氏之事结果,和自己关系很大,若非自己出现,也不会有如今这般结局,不过他倒也不会后悔自己所做之事,毕竟他第一目的,还是回到主世界,相比回去见同生共死过的玉姐儿,林氏的情况,他也只能暗叹了。

看了看林氏,陈通琢磨王平那边一时半会人还难冷静,于是准备暂不处理,而是转过头去看向了余休。

自被陈通制住之后,余休便没有发话了,他显然有几分,知道陈通制住了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脱,尤其是之前听得陈通和王平对话之后,更是没有不再抱有幻想。

如今也只想了解陈通禁他到底意欲为何,又是何等来历,竟有如此神通罢了。

“娘……”

正在陈通准备带着余休,去往自家突破阴神时的那处道观,回头再处理林氏问题之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稚嫩的轻呼声。

转头看去,竟是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眉眼与林氏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林氏的那个女儿了。

小女孩被一名婢女领着,那婢女手里还拎着两个大包裹,竟然是已经帮林氏打理好了行装。不必多想也知道,这是王平的吩咐了。

陈通见此,也是有些惊愕,虽知王平对林氏没有几分感情,却也不想此人竟如此无情,真不知昨夜过后,他究竟想了些什么,以至于好似完全变了个性子。

似乎看到陈通不解,那道人余休冷笑道:“那王生被恶鬼一惊,已然不能挺举,乃至对女人都已失了兴趣,若是无你这小辈出现,那王生本该有一场死劫,其后复生,心障尽去,自然再不是妨碍,也能与林氏举案齐眉。”

“只因你这小辈出现,却乱了不知多少好事,坏了多少因缘。你这小辈,此番作为不仅是与我作难,还是害了这王氏夫妇!”

第二十七章:老道

陈通闻言,只看着道人余休言语,也不阻拦。

等他言闭,这才一笑。

余休莫名不已,他提及林氏夫妇之事,自然是想让陈通生出几分悔意,乱去心神,可谁知陈通听了他话,半点反应没有不说,反而还笑了。

“你笑什么?”

余休皱眉:“贫道所言可都是事实。”

“确是事实。”

陈通并未否认,只是道:“不过我既有心救人,为何还要让王平身死一次,你若拿此事去问他,你觉他会如何回应?再谈林氏,便是依你所言,王平改性。然以你本事不难知晓,林氏此生只有这一女,便是王生改了性子,日后因香火之事,少不了还有纠葛,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你所布置,于他夫妇而言,真是好事么?”

“且不说这些,只说你这道人,本意与我无甚差别,都是为了这画皮而来罢了,插手王府之事,不过也是因果而已,又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余休听得此话,一时哑然,竟不知如何反驳是好了。

陈通也不理他,转过头来,对着林氏母女道:“我与这道人所言,夫人想来也听在耳中,王兄决定,你心中也该有几分底数,不够具体如何,还是看你心意,你若有心,我自帮你说和,若是无意,陈通也会助你寻一去处。”

“夫人且先随我一行,我要将这道人送去一处地方,这一路上,夫人不妨仔细想想。”

言闭,陈通转过身来,一把提起了余休的臂膀,便施了个搬运术,便将余休轻易托在手中。

其后看着似乎还有些愣神的林氏说道:“夫人,走吧。”

“嗯?……嗯……”

林氏也不知想着什么,反应过来,忙擦了擦俏丽脸蛋儿上的泪珠,随后一手背着包袱,一手牵着女儿,跟在了陈通后头。

不过还没走出几步,却听林氏道:“道长,前夜之事……”

前夜?

陈通不由皱眉,前夜他房间之中的布置不是余休所坏么?怎么林氏却一直提着前夜之事?

“嘿嘿,这娘子中了你小子的障眼法,还自以为跟你云雨了一番呢,日后还有你小子的麻烦,你敢捉我,这事儿自己琢磨去吧。”

一旁余休见了,心中却暗暗得意。

前夜陈通房中布置确实是他所坏,不过比他先去的却是林氏,林氏进了陈通房中,便中了障眼法,只以为与陈通云雨了一番,是以次日才会送餐,今日更是有次一问。

这林氏身份不简单,指不定还有变化,陈通琢磨不明白其中关窍,与这娘子有所牵扯,日后肯定是要有麻烦的。

对此,修行多年的余休再清楚不过。

而因为对陈通的愤恨,他自然没有半点提醒的意思,任由陈通误会,见林氏要开口,还道:“怎的这般多废话,你这小子要杀便杀,将我禁在此处,可是有意折辱?”

听得余休此话,陈通也不好询问林氏了,只得无奈摇头。

而林氏这边,好容易才开口想要说说前夜之事,见得此等情况,也再不敢开口了。

于是在余休牵扯之下,又多了一笔糊涂账。

……

安乡县不大,加上陈通一行组合颇有几分古怪,难免引来百姓视线,不由加快脚步,于是不多时便到了安乡县那处道观之外。

道观门上匾额早有几分缺失,具体已经看不出什么名字,陈通也不在意,他来过这里两次,只知此地供奉的同样是那纯阳真人,想到此地离岳阳楼不远,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郭前辈!”

陈通领人入得道观,行至灵官殿,便呼唤起道观那名老道的名号来,只却不知这老道与那贺娘子有什么关系,以至贺娘子竟让陈通将余休送至此处。

当然,陈通更不明白,余休怎么得罪的贺娘子这等大神通之人。

“小友进来吧。”

不多时,陈通便听得道观后院三清殿内,传来老道声音。

陈通闻言,稍作沉吟,对着林氏道:“夫人暂且在殿中等候,我去去就来。”

只将余休交给老道,应当也不会花费多少时间,而陈通虽然好奇,却也没有那些心思去问清关于贺娘子之事,怎么不会耽搁太久,于是才有此话。

林氏十分听从陈通吩咐,微微点头,便老实带着同样有些怕人的女儿,站在了灵官殿一角。

陈通则是托着余休,走入了三清殿中。

道门宮观十分讲究,虽然这处道观算是最普通的那一等,却也布置十分妥当。

灵官殿与山门合一在前,主神殿供奉纯阳真人在中,三清殿在后。

财神殿、文昌殿、药王殿、娘娘殿也是尽有,所谓道观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三清殿供奉的乃是三清尊神,总称为“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既指道教所尊的玉清、上清、太清三清胜境。也指居于三清仙境的三位尊神,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便是传统的道门三清祖师。

陈通来到三清殿之中,便见老道士正在给三清祖师供香。

听得陈通动静,也不回身。

陈通本就对老道颇为敬佩,如今知晓老道与那贺娘子还有几分关系,可能也是个大神通人物,更是不敢怠慢,于是也不敢打搅,只等老道发话。

但见老道奉香之后,身子微微一顿,这才回身看来,先是看了陈通一眼,随即又看向了余休。

定定看了余休一会儿,忽而笑道:“孽障,你看我是谁?”

余休从未见过老道,待老道看来,只觉十分不适,迷迷瞪瞪,身上禁锢什么时候解了都不自知,恍恍惚惚便往前走了两步。

待直视了老道双眼之后,忽然一个激灵,猛然拜倒在地:“不孝弟子拜见老师!”

“你这孽障还记得我这老师,倒也还算本分。”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这才微微点头。

陈通见得此幕,却是目瞪口呆,一时无法回神。

这余休怎成了郭老道弟子?

“小友醒来!”

只听老道一声呼唤,陈通这才回神,便见老道士笑意盈盈望着自己,道:“我这孽徒性子顽劣,此番却是得罪小友了,还望小友莫要见怪才是。”

第二十八章:长歌

“前辈,这是?”

陈通莫名不已,完全不知是什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与小友也无太大关系,小友所需之物既已入手,还是早些去办自家事吧。”

郭老道似乎并不是很想提起余休之事,而没有郭老道吩咐,那余休甚至都不敢抬头。

这让陈通更是不解了,他分明见得,余休进来之时还是不认得郭老道的,只是被郭老道这么一点,便改换了态度,仿佛觉醒了宿慧一般,实在古怪。

不过听郭老道所言,余休之事确实也与他关系不大,如今交托给郭老道,他的任务也算完成。

于是想想,便道:“既如此,晚辈告辞了。”

“诶!小友且慢!”

老道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喊住陈通。

陈通回头:“前辈还有何事要吩咐么?”

“那林氏母女与老道有一番缘法,待你离去,且唤她二人进来,我自有安排,小友也不必挂碍。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要嘱咐小友,你那掌中禁法,尚可使用两次,此法不同寻常,等闲日游境一下修士,都抵抗不得,小友离去之后,谨慎使用。”

言闭,也不再多说。

陈通闻言,微微一怔,林氏之事,他本想帮着处理,但是听老道意思,林氏母女与老道还有几分缘法,老道能有余休这等弟子,还与那贺娘子认识,想必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若是能得这般人物相助,想必林氏也能有个好去处了。

于是没有拒绝,转而低头看了看掌中‘禁’字,入眼可见那字已经变淡了些许,不过依旧存在,琢磨老道言语,倒是有几分高兴。

这等手段,实非寻常,可以算作是一个底牌了。

不过陈通倒是另有几分想法,只是此时人还在安乡,倒也不急着处置。

回过神来,陈通拜谢老道,随即走出了三清殿,行至纯阳殿,心中一动,却也给纯阳真人上了一炷香,这才去寻林氏去了。

吩咐林氏去内中找寻郭老道,又等来林氏消息,见林氏果然同意留下,这才离去。

……

“这画皮终于是入手了。”

洞庭湖上,小舟之中,陈通掏出褡裢里的画皮,心中有些感慨。

花费偌大心思,总算是完成了委托。

手指眉心一点,云雾文字再现。

姓名:陈通(号玉阳)

桃花愿:青山幽魂者,林氏月娘,其愿还生,奉父母终,然天命难改,但求画皮,以显人前。偿以招魂禁法。(交付画皮则愿成,可留此界十日)

陈通见此,稍作沉吟,随后心中默念:“交付!”

嗡!但见眉心桃花印记微微闪烁,掌中画皮白光一闪,便已不见了踪影。

再看那云雾文字,只见其上写着:

姓名:陈通(号玉阳)

桃花愿:已交付

报偿:招魂禁法(待领取)

招魂禁法。

这是完成委托的报酬,也能算是奖励,陈通完成此愿,目的本不是为了什么奖励,只是想着回到主世界,与玉姐儿重新相聚,不过既有奖励,倒也是不要白不要。

于是心中默念领取。

当即陈通只觉,一道莫名讯息,忽而自识海之中升起,不多时,便已被他掌握。

“招魂禁法,原以为是什么法术,不想居然是炼制法器的法门?”

陈通略略有些惊讶。

具桃花印记所描述,那林月娘不过区区一幽魂罢了,陈通本以为所谓招魂禁法,不过一门低劣法术罢了,哪里想到居然会是炼制法器的禁法。

炼制法器的禁法可不多见,便是长生观中,也因时光流逝,失传了许多,只余下一门《三山禁法》,取华山、嵩山、绥山三山真意所创,非日游境不可炼。

长生观法器三山印,便是依此禁法而炼。

不过并非宣庆子所炼,乃是祖师传承。

陈通虽得宣庆子看好,到底境界未成,宣庆子也未曾将禁法传与他,只与他雕篆了一枚玉印,让他蕴养,算是打好基础,若是陈通日后修成日游境,便可回山修习《三山禁法》。

可惜陈通交付画皮之后,只有十日功夫,时间太短,便是回长生观一趟都有些困难,更别提步入日游境界,习得三山禁法了。

不过如今有这招魂禁法,倒也不差。

以此法练就的法器,有驱鬼、摄魂、夺魄之能,虽不比三山禁法高妙,但也非寻常了,至少对于陈通而言,已是十分难得。

心中早有琢磨,预备趁这十日功夫,或许能够练就一门法器。

“道长,到岸了。”

陈通正琢磨招魂禁法之事,却听船家提醒,转头看去,果然已到了岸边。

由此看去,岳阳楼只在近前。

于是从褡裢中掏出几枚大钱,交于船家,大步往岳阳楼去。

此去却为寻那贺娘子而来,到底贺娘子助他甚多,又是前辈高人,岂能不谢,便是贺娘子不见他,这一趟也终归还是要走的。

陈通到得茶馆,果不见那贺娘子。

正微怔间,忽听茶馆之内,传来一声,转眼看去,却是一说书人。

“咳咳……今日我要与诸位说的,却是那道门神仙纯阳真人故事。”

“却说有一日,纯阳真人望气得知岳阳郡中将有神仙得到度化,便悄然来到,以一锭墨换酒喝,醉后便睡……楼下有一千年老柳树已成精,杜康庙前有一株白梅花也已成精。梅精在岳阳楼上作祟,柳精前往巡查,唯恐梅精伤人……真人遇到柳精,劝他出家修道,但柳精苦于自己土木形骸未得人身,不能成道……真人便他投胎楼下卖茶人家为男,梅精则投胎为女,即为郭马儿与贺腊梅,三十年后再来度化。二人长大后结为夫妻,在岳阳楼下开茶坊……”

郭马儿?贺腊梅?

陈通听及此,禁不住一愣,旋即失笑。

稍作摇头,竟忍不住长歌而起,大步离去。

“朝游岳鄂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长歌一起,只引得茶馆中的闲客,纷纷看来,却不见道人踪迹,顿生怅然。

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那日陈通见贺娘子放歌乘舟去,如今这放歌之人却已换成了他。

第二十九章:祭炼

却说陈通自离开岳阳楼后,一路乘舟,回到了武陵桃花源。

他本以为,贺娘子只是一前辈高人,是以才去往岳阳楼寻觅。但听了茶坊说书人所言故事后,心中便有了几分明悟,于是不再强求。

所谓贺娘子、郭老道,身份究竟如何,陈通不敢确定。

但与纯阳真人、郭马儿、贺腊梅,必然脱不开关系。

如此前辈高人,想必早将陈通行迹看在眼中,自然不需他登门拜谢了。

除此之外,对于林氏愿留在那处道观,陈通也有了几分想法,林氏乃是武陵女子转世,与纯阳真人关系不浅,如此一看,郭老道留下林氏,许她前程,自也不难理解了。

人家可说都是自家事,反倒陈通是个外人。

想明白这些,陈通倒也没有觉着郁闷,反而心中愈发放松,再不多想安乡遭遇了。

……

“这桃花源所在,老鬼无数,正是祭炼招魂法器的好地方,倒也算是机缘巧合了,若非师父指使我来桃花源修缮封禁,也不会遇着王平,更不会入手这招魂禁法,这桃花源也算是与我有缘了。”

陈通重瞳术一开,但见眼神山陵变化,阴气顿显,一方狭小洞口浮于眼前。

正是那桃源入口。

入口显现,内中顿时传来诡异声音,陈通却不去听,反从一旁取来一杆长幡。

这长幡幡面通体霜白,质地轻柔,乃是上好蚕丝铸就,幡杆淡红,却是陈通在这桃林之中取来的百年桃木所制。长幡幡杆之上,有符文雕篆,通体更是隐隐有一种一体融合的气息。

正是陈通为了招魂禁法所预备的法器胚胎。

因为境界不高,加之没有多少经验,炼制这法器胚胎也颇费了陈通一些功夫。

他先是挑选了一株百年桃木,制作幡杆,再购置了一方上好的蚕丝面,这才有了长幡模样,此后陈通又将招魂禁法符文雕篆在幡杆之上,以法力洗练三日,这才将法器胚胎勉强蕴养而成。

即便如此,如今长幡也不过只是沾染了一些法力气息,尚谈不上什么法器。

不过有了这桃源所在,于陈通而言,祭炼成法器,却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所谓招魂禁法,便是以阴气、鬼物为根源,铸就招魂符箓,凝聚术法神通。

若说旁的珍贵资源,陈通没有,但是这阴气、鬼物,却是正好有之。

轻轻摩挲手中长幡,感受着桃木杆上的符文凹陷,以及其上传回的自身法力气息,陈通满意点头。

随即将长幡横放在洞口早就准备好的香案之上。

而后点燃了一把香,插在香炉之上。继而驱动法诀,暂开桃源封禁。

只在封禁开启之时,但见小洞之中,阴风忽然作大,隐隐竟生出几分呼啸之音,那洞中本来还算正常的鸡鸣犬吠、低声人语忽而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般变化,自然听在陈通耳中,不过陈通面色丝毫不变,反而开始诵念起招魂禁法之上的引魂咒来。

而随着陈通引魂咒一起,那阴风呼啸之声渐大起来,不多时竟已经卷动了陈通周围的枯叶。而后,洞中声音愈渐靠近,忽然间,天色变得暗淡起来。

杂七杂八的古怪语言,如同蜜蜂一般,在陈通的耳畔响起,周身的肌肤在一道道阴冷的气流吹拂之下,泛起鸡皮疙瘩。

陈通身前香案之上的燃香,烟气浓郁,燃烧速度变得十分快速,仿佛有人在使劲吞吸一般。

在旁人眼中,或许就是这么一副诡异场景。

不过在陈通重瞳术下,却又有不同。

重瞳之中,一个个衣着普通的男女老少,面色惨白,正一脸贪婪把脑袋凑在香炉之上的燃香旁,口中涎水低落,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空气,仿佛空气之中,有什么美味的食物一般。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数量越来越多,几乎将陈通周围的空间都站了去,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堆叠一起,显得十分诡异。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见如此多的阴魂,陈通心中还是有些惊奇,不过到了此时,也不敢怠慢。

周遭阴魂已经足够多了,再多他也无法解决,真要冲破了封禁,或是香火燃尽,这些阴魂离开桃源,出往外界,那陈通可就要倒霉了。

因此,见阴魂数量愈来愈多,纷纷朝着那香炉之中的一把燃香扑去,陈通当即默诵招魂禁法,法力浮于之间,一道道招魂符文凝聚虚空,渐渐凝实,随即被陈通打入招魂幡之上。

只在陈通虚空画符,打入招魂幡中之时,但见招魂幡忽而闪起一道白光,旋即整个招魂幡幡面,仿佛凝聚起一个漩涡,忽而将周遭的阴气都吞吸了进去。

且随着时间流逝,陈通打入的招魂符文愈多,那一股吸力也愈发强大起来,最后更是开始牵引起陈通周围的阴魂。

那些阴魂沉迷香火之中,根本抵不住内心贪念,更加无法空出心思抵抗长幡吸引,不多时,一只只阴魂鬼物,便被长幡吸入了幡面之中。

而每每有一只阴魂引入长幡之中,那长幡莹白的蚕丝面,便会渡上一层黑气。随着时间流逝,吸收的阴魂数量愈多,幡面颜色便愈黑。渐渐的,整个白色的幡面,竟然在阴魂力量侵染之下,变成了淡黑之色,而且这颜色同样融入了幡杆之中,使得淡红色的桃木杆,渐渐也朝着黑色变化。

……

如此,便是三日过去。

因桃林特殊,便是白天,也不受日光照耀,阴魂也能活动,只是更为虚弱。

有陈通引魂之香吸引,这些阴魂依旧不散,渐渐都成了陈通法器资粮。

这日,陈通估算时辰,今日子时,便是回归主世界的时候了,于是开始收尾工作。

虽有几分遗憾,不能尽用此地资源,但也没有太过可惜。

法诀引动,当即便将洞口封禁了去,周遭阴魂,瞬间消散一空。

转眼看去,但见香案之上,那一杆长幡,已然完全变了模样,丈八长幡通体玄黑,幡杆符文隐隐,虽有桃木纹路,却个更思精钢打造,幡面已然看不出用什么织就,黑森森的,不时能见点点流光,仿若星辰。微风拂过,幡面一动,隐有一股似雾非雾的气息,在其上翻腾缠绕。

见得此幡模样,陈通不由满意点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名字。

第三十章:回归

“招魂幡,不算师傅所赐玉阳印的话,也算是我的第一件法器了。”

陈通手持长幡,不住摩挲,心中还是十分满意的,虽说祭炼禁法算不得厉害,他本身也没什么经验,炼制手法很是粗糙,但怎么说也算是自家祭炼的第一件法器,很有纪念意义。

转念回来,陈通又不由暗叹:“只可惜就是大了些,丈八长幡,且因阴魂缘故,颇有几分重量,手里拿着都有些累人,若是有储物之类的法器就好了。”

提起储物法器,说来陈通都未曾听闻过,宣庆子口中也未曾提及,也不知这世上是否有类似法器。

不过这些到底离他甚远,于是也不多想,转而拄着长幡,望向了桃林之外的沅江。

委托交付,他也是时候该离开这方世界了。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回来。思及于此,陈通不由想起长生观来,在回返桃林之前,他也已经找人给师傅宣庆子送了一封信件,大致解释了自身情况,具体穿越之事不提,只说画皮之事有了线索,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回长生观。

想来宣庆子得了消息,也不至于太过挂念。

只是事情虽安排好,陈通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遗憾,长生观诸人待他都不错,尤其是师傅宣庆子,收他为徒之后,更是倾囊相授,而且还曾救他性命。

可惜这些恩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报答了。

摇头一叹,终究玉姐儿还在等着他,而且就算没有玉姐儿,桃花印记也不允许他继续留在此界。

于是乎,入夜之后,索县桃林之中,再不见道人陈通踪迹。

……

“咕噜……”

晚风拂过,枯叶沙沙作响,陈通一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乱葬岗!

不管是那绿裙少女,还是鹤发老妪,都让陈通对此地有着深刻的印象。

此时正是夜间,抬首望着空中月色,陈通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不由有几分期盼。

“莫不是我在画皮世界待了三年,这方世界时间竟然不变?”

不怪陈通心中如此作想,实在前世读过的小说,对他颇有一些影响,加之天上缺月轮廓,与他离去时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陈通未免也就多想了一些。

“咕噜……”

只是他正琢磨着,一旁那古怪声音愈发大了起来,转头看去,却见一只野狗正警惕的盯着他。

陈通微微一怔,便看到了那只野狗脚下新刨出来的坑洞,一抹绿色的裙摆显现。

见得此幕,陈通非但没有因那野狗打乱思绪不快,反而面色一喜。

那野狗刨食的坟头,他印象深刻,加上那一角绿裙,更加确认了他的想法。

“去!”

不过仅凭于此,还不好确认,陈通还要回章州城中去探一探。

他现在模样,乃是画皮世界成长了三年的样貌,一身青色道袍,手持招魂幡,肩上褡裢,一副出尘道人打扮。与原先身处竹节帮时已然大不相同,谁人也不会知道他这个道士便是那个竹节帮的陈通,回去打探消息,自也不必担心暴露。

怀着几分期待,将野狗赶走,随手把那坟头重新掩埋,陈通便准备回到章州城去看看。

若是心中想法真能确定,那么玉姐儿应当还在小院等着他回去。

一想到这,陈通心中便有几分急切,虽然已是三年过去,对玉姐儿的印象不仅没有半点,反而愈发思念起来,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玉姐儿,然后带着玉姐儿离开章州,去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活。

只是刚刚踏出没有几步,眉心桃花印记忽而传来一道讯息,让陈通身子一顿。

而接收完那道讯息之后,陈通心中大喜,甲马符一拍,直接朝着之前与玉姐儿所待的那处小院赶去。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虽然此话有些不够形象,但桃花印记带来的信息,却明白的告诉了陈通,他去往画皮世界三年,这方世界只是过去了个把时辰的功夫而已。

得到这等消息,陈通哪里能不高兴,自然急着去找玉姐儿了。

有甲马符相助,加上陈通如今境界,法力充盈,身体轻盈,没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经回到了章州城之中。

此时的章州城,因竹节帮被灭门,可谓是风声鹤唳。

不说老实百姓不敢出门,便是那往日夜间争抢地盘的各大帮派,也都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家驻地,等着时辰的过去。

一时之间,整个章州城竟是寂静一片。

陈通见了,也是有几分感慨,他此世在章州城长大,还真未见过这般安静的章州。

不过念及玉姐儿,陈通也未太过关注章州城情况,穿过街巷,不多时便来到了此前与玉姐儿所住的小院外头。

听得里头没什么动静,陈通心下一沉,不过转念一想,玉姐儿应该是躲起来了,毕竟有自己的吩咐,玉姐儿不会随意乱跑。

更别说就算没有他留言,陈通也不觉得玉姐儿会不等他。

于是提身一纵,跃入院中。

“姐姐!是我陈通!我回来了!”

入得院内,内中布置没有半分变化,仍是陈通离开时的模样。

“姐姐?”

只是陈通轻唤了几句,却没得到回音,心中有些不好预感。

他当即在宅院内四处寻找起来,只是找了一轮,不拘是厢房厨房还是暗室,都不见玉姐儿身影。

坐在正堂小桌旁,陈通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虽在画皮世界待了三年,但主世界却没有过去多久,即便把老妪杀死自己,桃花印记带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也算上,至多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罢了。

玉姐儿根本不会自己离开,除非发生了什么意外。

难不成是那老妪找到了玉姐儿?

想到这个可能,陈通心中有些烦躁!以那老妪狠辣性格,如果找到了玉姐儿,即便不杀人,玉姐儿的处境只怕也不妙。

只是如今情况,陈通却不知去哪里找人。

他倒是有一手魇胜术,但本身这本事就是从那老妪身上学来的,若真是她抓走的玉姐儿,根本无法借此追踪……

砰!

陈通心头不快,低头一掌拍在桌上,顿时将小桌打碎了去。

“嗯?”

只在这时,他眼角余光却发现了一丝不对之处。

第三十一章:帮派

“这是玉姐儿身上的汗巾子。”

陈通将桌子底下的那物事拿在了手中,当即认出了来历。

绢子上绣着鸳鸯,这样的汗巾子他也有一块,便是在画皮世界待了三年,也一直存放身上,未曾丢失。

方才他在正堂也找寻过,根本没有看到这汗巾,仔细想来,应该与他打碎桌子有关了。

不过汗巾来由已不重要,陈通更关心玉姐儿留下这巾子是想要说些什么。

于是拿在手中打开来看,果然发现了一些东西。

“三阴主人弟子。”

巾子上,血液书就的字体,十分潦草,显然写的很是仓促。

这方世界的许多字,陈通虽然依旧不认得,但是一些简单的字体,包括三阴食气法上所述,陈通早已在玉姐儿的指点下,学了不少,加上这三年来,身处画皮世界,却一直想着回到主世界的他,也没少研究,是以除却一些未曾接触过的字体之外,他还是认得不少字的。

这绢子上的血字虽然潦草,但陈通也还算能够认出。

“这是什么意思?”

通过这上头的留字,陈通当能确定,玉姐儿性命应该是无忧的,于是也松了口气,不过一时半会儿也还是不太明白玉姐儿要表达的意思。

仔细一想,玉姐儿的表述,说的应当是她的离开与那三阴食气法的主人有关,也即是那老妪。不过如果真是那老妪,曾亲自杀死陈通,应该会将这消息告知玉姐儿才对,那么玉姐儿为什么还会留下这绢子呢?

而且那‘弟子’二字,也让陈通琢磨不透,莫不是那老妪还把玉姐儿收做弟子了?若真是这般,玉姐儿更该知道自己的死讯了。

以那老妪的干脆,可不像是个喜欢隐瞒的。

念及于此,陈通不免疑惑。

不过好在确定了玉姐儿尚在人世,且失踪与那老妪有关,总算也有个线索,这般情况,也还算能够接受。

陈通很快有了一些想法。

他离开主世界有两三个时辰了,玉姐儿也就可能离开了两三个时辰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很可能人已经走远了,他需要尽快找到线索。

至于玉姐儿要是真被那老妪捉了去,应对起来会不会有困难,陈通却也早有考虑,那老妪至多不过阴神出窍的修为。

若是阴神能夜游,甚至能够驱物,也不必真身前往竹节帮,更不会让陈通有机会逃到乱葬岗去,只需阴神出游,便足以对付他们了。

陈通当时不过法力初成,连阴神鬼物都无法观察到,不过任由宰割罢了。

所以陈通能够断定,那老妪不过阴神出窍的修为,若是遇上,凭借长生观传承法术,以及招魂幡、玉阳印等物,足以对抗对方。

更别说他手心可还有两道神通留存,真要是无法抵抗,动用这底牌,也能战而胜之。

是以陈通这时根本不担心与那老妪对上,怕只怕那老妪带着玉姐儿早已远去了。

两三个时辰,以那老妪法力,离开章州城极远了,更别说她也不一定就算是徒步,若是驾车驱马,无需耗费气力在玉姐儿身上,只怕还要快些。

陈通再不敢耽误,将那绢子塞入怀中,手持招魂幡便出了清水巷,旋即朝着铁刀会驻地而去。

他在章州城做了这么些年的混混,对章州城环境自然了如指掌,找到铁刀会驻地,更非甚么难事,法力运转,轻身提纵之间,不多时便已来到了一处较大的宅院之外。

稍稍抬头看天,月兔西沉,眼见没有多少时间,便要到清晨了,心中焦急,也顾不得许多,径直跃入了院中。

但见偌大院内,火把亮堂,气氛沉闷,却是聚拢着不少铁刀会帮众。

“谁!”

陈通未曾有意隐瞒自己行踪,他一跃入院中,自然引来了铁刀会之人注意。

但见众人看来,陈通面色不变,只对着一干铁刀会帮众道:“贫道陈玉阳,寻你家帮主有事相商,还请行个方便。”

“哪里来的杂毛,鬼鬼祟祟,还想见我家帮主?”

章州城正是风声鹤唳之时,因竹节帮缘故,便是一点风吹草动,只怕都会引得铁刀会众人神经跳动,跟别说陈通如此堂皇的从院墙翻进来,开口便要找他铁刀会帮主了。

怎么看都不对劲,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事实上,若非竹节帮灭门之事,令众人心中有些忌惮,放在往日,陈通这等陌生来人,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早就一哄而上,乱刀砍死了。

便是有必要理由,也少不了向他铁刀会赔罪一番。

陈通虽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铁刀会帮众如此紧张,若是寻常时候,他说不定还有心思解释,但是此时时间珍贵,他也没有功夫与这些铁刀会帮众废话。

于是手中招魂幡一摇,霎时间轻薄黑雾化作清风,朝着铁刀会一干帮众席卷而去。

见陈通举止古怪,铁刀会众人虽瞧不见招魂幡黑气,人就心有忌惮,更有人大喝道:“有人闹事!大家上!”

众人本就提着心神,如今有人发话,当即不做犹豫,提着朴刀便朝陈通扑来。

都是些卖力气的混子,身子还算强壮,却是没什么真功夫的,速度倒也说不上快,至少比不得陈通招魂幡黑气侵蚀速度。

是以,当前头的几个铁刀会帮众不过冲出几步之时,便定定站着不动了,眼神朦胧,却是失神模样。

后方众人见此,心中一惊,只来不及反应,亦是中了招去。

“退开些。”

陈通见此,也不奇怪,这正是招魂幡摄魂之能,那黑气便是法术施展媒介,如今院内这群帮众,却已全为招魂幡所摄,只要陈通不收手,便一直不能醒来。

当然,招魂幡毕竟不过最为低劣的法器,十二时辰之后,摄魂之术自会消除。

听得陈通吩咐,铁刀会众人当即让出了道路。

陈通微微点头,招魂幡一震,却消去了一名帮众身上黑气。

但见那名帮众身子一颤,半晌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陈通,眸中满是恐惧,手中朴刀都拿不稳定,跌落地上。

第三十二章:铁刀

“带我去见你们帮主。”

陈通也懒得废话,盯着那名帮众便道。

听得这话,那帮众才回过神来,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他正巧是见过竹节帮惨状的人,见了陈通手段,心头难免想着竹节帮之事是否也是陈通这等神仙人物所为,自然惊惧不已,深怕如同竹节帮那些人一般,被陈通打杀了。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那帮众忙的磕头求饶。

陈通见此,摇头不已,随即冷声道:“你若再不起来带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帮众闻言,身子一颤,这才颤巍巍抬头看来。

只在这时,陈通还未等他起来大陆,三进的院子,内院便冲出了许多拿着火把的铁刀会帮众。

领头的是一名身量高大的独臂汉子,满面虬髯,长得颇为粗狂,右手提着一柄厚背大环刀,气势汹汹。

除此之外,独臂大汉身旁还跟着一个书生打扮的黒瘦中年,模样倒是普通,颌下一缕稀疏短须也是寻常,只是嘴角那一颗黑痣,却颇为显眼。

那独臂大汉领着铁刀会帮众气势汹汹的冲出来,但见院内被招魂幡所迷的一众兄弟,心中一跳。再看道人打扮的陈通,心中更有几分不妙预感。

“阁下何人?为何对我铁刀会动手?我这些兄弟到底怎么了?”

那大汉倒也还算沉着,没有弄清事情,到底未曾莽撞行事。

“你便是铁刀会帮主,王雄?”

说起来,陈通在章州城混了这么些年,还真没怎么见过几个大人物,南城铁刀会帮主,对于当初的陈通而言,也算是大人物之一了,自然未曾见过,不过也有几分印象。

他曾听人提过,这铁刀会帮主王雄本是在西江之地闯出了名头的豪侠,后来得罪了人,被斩断了一条臂膀,武功废了大半,这才到了章州城,立下了铁刀会。

因此见那大汉独臂独刀,自然有几分猜测。

那独臂大汉闻言,果然点头,只是神色肃然不少。

他王雄年纪也不小了,早年江湖闯荡,自然见识不少,陈通年纪看着虽然不大,但是听过了他王雄的名号,还敢如此寻上们来,见了他众多兄弟,都半点不惧,明显有所依仗。

这等情况之下,他轻易也不愿意和陈通交恶。

事实若非摸不准陈通来意,加上院中一些弟兄神色恍惚,一动不动,明显情况不对,他如今只怕已经请陈通入内,好好说话了。

“在下便是王雄,不知……”

“帮主!”

便在王雄万般琢磨,想着如何与陈通搭话之时,此前跪地求饶的那名帮众,见了他这帮主,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仓皇朝着王雄爬了过来。

见手下如此,王雄即便对陈通忌惮,心中也有些不满了。

“道长这是要与我铁刀会为难?”

陈通见王雄未曾看出自己手段,还当寻常江湖事处置,不由摇头,不想耽误时间的他,也不愿废话,只道:“贫道来找王帮主,是有事求助,还望王帮助给贫道一个面子。”

“即是上门求助,道长不觉这等行事过分了一些么?”

听得这话,王雄松了口气,却对身旁那中年书生使了个眼神,那书生当下上前两步,高声说道。

正所谓人善被人欺,他二人却是看陈通比较和善,多了几分底气。

陈通见此哑然,他这才惊觉,自家在画皮世界待了三年,因宣庆子调教,却多了几分平和,少了几分混混时期生出的戾气,也是如此,言语间难免委婉了一些,却被对方当成好说话的人了。

“这方世界比画皮世界可要混乱的多,我却不该忘了这点,今日还好,若是日后遇得什么厉害的仇敌,以我在画皮世界行事,只怕要吃大亏。”

陈通心中暗叹,提及了几分警惕。

如此想着,他也不想再与对方废话了,对付这些混迹黑暗之中的狠人,显然好好说话只会耽误工夫,于是微微一叹,招魂幡一摇,摄魂之术再开。

要说这摄魂之术,虽然低劣非常,算不得什么厉害数段,但是对付起凡人来,还真是好用。

铁刀会众人,包括王雄在内,或许练了几分武艺,但本身依旧不过凡俗之人,无有强大魂魄,哪里能抵抗陈通摄魂之术,于是都瞬间着了道。

陈通本是想着,借助这章州城中的地下势力,搜寻线索,以期寻得那老妪踪迹。

只是当时想法,显然有些不合实际,未曾想过那些帮派中人心中想法,如今一看,倒还不如施展法术,以供驱驰。

于是借助招魂幡,在铁刀会帮众脑中留下了一道印记,由得他们去觅寻老妪踪迹,而后离开铁刀会,在章州城转悠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经控制了章州城中大大小小几个帮派,吩咐他们寻找老妪线索。

若非法力终究有极限,招魂幡也不过入门法器,陈通或许还会多控制几个。

由得这些帮会行动之后,陈通又来到了竹节帮。

竹节帮之中,尸首遍地,帮众们要么是眉心,要么是心口之处,都有一处小孔,与陈通死相毫无二致。

不必猜测也知道是那老妪所为。

稍稍看了半晌,他对竹节帮倒是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不过曾在帮中讨生活,多少有几分回忆。

不过他此来也不是为了看竹节帮惨状,而是想着是否能够从这里弄到一些关于那老妪的线索。

只可惜打转一圈,他都未曾发现什么不对之处,难免有些遗憾。

只在这时,他却见得一熟人。

这熟人此时也已成了尸首,不是旁人,正是与陈通相处时日不短的左四。

陈通倒也未曾想过,左四就这么死了,不过转念一想,竹节帮灭门,他死了也实属正常,倒也没必要见怪。

微微一叹,此人曾经与他关系不差,算是半个朋友,不过后来却又反目相向,也算是半个仇人。

加上那老妪当初能找到自己,或许也有此人帮忙,倒也没心思替他收尸了。

只是这般想着,陈通心头忽然升起几分念头,琢磨出了一个方法,或许能找到那老妪踪迹。

要知道老妪以离开三四个时辰,即便找到几分线索,也不一定能够追上。

机会实在不大,若是能够另辟蹊径,或许……

第三十三章:诱饵

陈通有了定计。

不过他并没有让铁刀会等几大帮派停下行动,多一个门路总归多几分希望,毕竟他心中想法,也不一定能成。

回头再看了看竹节帮驻地,摇头离去。

……

铁刀会驻地。

空旷院子之中,陈通命人于院中布置好香案。香案之上,摆放着一小香炉,香炉之上,有三支香。

除此之外,尚有一个纸人。

那纸人不过巴掌大小,陈通站在香案之前,当即运转丹田法力,驱以魇胜之术。

只见陈通指尖,法力玄光流转,其中符文隐隐,转眼打入那纸人之中。

霎时间,便见那纸人忽而动弹起来,明明平扁身躯,却能站立在香炉之前,缓缓扭动。

而后,那三支香上,烟气缭绕,屡屡烟气竟将那纸人萦绕其中,场面颇为奇异。

只是陈通却并无特殊反应,任由那纸人动作,只以法力维持香火与那纸人之间的联系,但见纸人完全沉浸在烟气之中后,便悄然离开了,只留得那一方香案在院中。

……

却在陈通于铁刀会驻地百般布置之时,章州城东北三十里处,一名老妪正驱策着一辆马车,缓缓朝着昌南府方向而去。

马车速度不快,后半夜自章州城而出,眼见已是晨光熹微。

那老妪身形佝偻,鹤发鸡皮,看着模样极老,暗淡晨光夹杂的清晨薄雾映衬之下,整个人更是显得十分的阴森。

老妪一面驾车,突然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回头拉开了帘子,便见那车厢之内,有一名年轻女子,正静静躺在其中,身体随着马车的震动而摇晃,眼皮微微颤动,似是有醒过来的征兆。

老妪见此,面色不变,袖中手指却是一弹,但见一抹粉尘自老妪指尖激射而出,旋即进入了女子鼻子之中,随后便见那年轻女子身子一颤,再度昏睡过去。

见得此幕,老妪这才微微点头,放下了车帘。

只在这时,老妪脸色忽然一变,身子轻颤,抓着帘子的枯瘦手臂竟使劲一扯,仿若身体有什么不适一般。

“不可能,竟然未死?”

老妪面色阴晴变幻,到底压制了脑中不适,只是眼眸却愈发阴沉起来。

沙哑声音传出,让气氛更显几分压抑。

随后,老妪稍作犹豫,竟然调转马车,回转章州城去了。

……

于此同时,身处铁刀会驻地的陈通,也是有所感应,朝着章州城北方看去。

转过头来,望着那已经过半的三支香,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到底还是奏效了,那老妪只要有所感应,必然还会回来,此时他也该有所布置了。

念及于此,陈通便回到了院中,开始布置起一些手段来。

他虽然已是阴神出窍修为,但那老妪也是一般境界,且以她年纪,或许步入阴神境界已有不少年头,加上那三阴食气法上的术法,以陈通境界,依旧说十分不好对付。

是以为保万全,他自是要多做一些准备。

那老妪必然是想不到,他短短时间之内,便已练就了阴神,皆是连带自家布置,给她来一个出其不意,即便是那老妪斗法经验比陈通还丰富,那等情况之下,想来也得着道。

如此想着,陈通心中也平静不少。

就在他将一些东西在院中一一安置之后,却有铁刀会帮众来访。

铁刀会之人,受他招魂幡影响,虽算不上什么死忠,却也将他当成了自家老大看待,基本言听计从,这般情况之下,陈通只需一句吩咐下去,他们便会按着指示去做。

“先生,您吩咐我们找的那名老婆子,有一些线索了。”

听得这话,陈通稍作沉吟,随即回道:“什么线索,仔细说说。”

虽说这边依靠魇胜术,已然引起了那老妪注意,但那老妪是否真个会回来,陈通却也没有十全把握,若是另外能有几分线索,觅得那老妪踪迹,主动出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铁刀会帮众可不知陈通念头,只老实回答道:“有人夜里见到过那名老妪,似乎是驾着马车,朝东门去了,我等在东门外搜寻了一番,确实发现有马车刚走过的痕迹,那马车却是往东北方向去了。”

陈通闻言,联系之前魇胜术起效,东北方向传来的那丝若有似无的感应,已然确定了那老妪的去向。

东北方向,是昌南城所在方向,若是没有意外,那老妪应当是要去昌南了。

昌南乃是西江都府,比之章州,要繁华不少。

微微摇头,虽然确定老妪去向,不过对方目的地究竟在哪,尚且无法确定,陈通稍作思索,于是道:“派一些人,顺着马车轨迹追索一番,看看是否能有发现。”

如今知道了老妪离去方向,陈通心头也多了几分底气,不管那老妪是否会因为魇胜术牵引赶回章州城,陈通都算是有了一些线索,总不再是没有一点头绪,以至于心中烦闷。

那老妪并未在清水巷害了玉姐儿,又驾了马车离开,想来是带着玉姐儿一路,如此看来,玉姐儿也算是安全,至少性命尚在,加上时间过去并未多久,陈通也不必太过担心玉姐儿安危。

两相叠加之下,陈通心中稍松,也是更为专心的琢磨对付那老妪的办法来。

陈通只从那老妪身上得到过一卷三阴食气法,食气法上,有三门法术,分别是魇胜术、驱鬼术、搬运术,这三门法术,陈通在画皮世界三年,早已练成,除此之外,他还修习了宣庆子传下的一些术法,譬如甲马符等江湖旁门之术,便学了不少。

反而是长生观嫡传法术,因为境界不到,没有得到传授,说来也有些遗憾。

而对于那老妪,陈通了解不多,也不知她除了三阴食气法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手段,还是要更多几分警惕的。

当然,有手心两道禁制在身,陈通实际也不需担心太多。

只是禁制能禁住日游境界以下修士,算是陈通最大底牌,若是没有必要,陈通轻易还是不愿意动用,如果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便将那老妪拿下,自然是最好不过。

第三十四章:严查

章州城东,草叶枯黄,秋意渐浓。

一只麻雀停在官道旁的一树枯枝之上,正仔细梳理着自身羽毛,忽而一辆马车急速滚过,将麻雀惊飞了去。

此时天光大亮,虽是清晨,章州城门却已经有不少讨生活的百姓通过守备兵卒的检查,进入城中去了。

往日这城门自然不会如此严查,只是昨夜竹节帮灭门一事,已被章州知州张安所知,此等事件已然不是此前章州城中帮派门的小打小闹了,若是不做处理,这章州城只怕要乱。

身为章州知州,若是章州有了什么动荡,张安也得受责,说不好便会被贬。

为此,得到消息之后,这位张知州便下令全城戒备,定要捉拿到犯事的贼人,是以今日这章州城门,才会如此严查。

“停下!”

疾驰马车,在城门被兵卒拦下。

望着驾车的那名老妪,拦下的那名兵卒微微皱眉,心里觉着古怪,这老妪极老,放在寻常人家,便是做些杂活只怕都有些吃不消,如今却能驾车,也是不寻常。

不过这兵卒也是有几分见识的,常年在这城门做守备,大抵也接触过一些江湖人士,知道一些练了武功的江湖人,与常人多有不同,于是也就没有多问,只冷声道:“你这车里是什么,拉开帘子我看看。”

老妪佝偻着身子,满是褶皱的面上,看不出半分表情,听得这话,才勉强一笑,仿若一朵老菊,更为难看了。

“这位军爷,车内是我女儿,今日生了大病,正要入城去看大夫,您瞧瞧。”

老妪拉开了车帘,那兵卒皱眉忘车厢里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正躺在里头,呼吸微弱,似乎情况很是不妙。

“进去吧!近日城中戒严,不要闹事!”

那兵卒一抬手,随即让老妪通过。

老妪见此,忙道了声谢,旋即驾驭马车进入了城中。

而就在马车进入城中不久之后,那兵卒却觉着有些不对,且不说那老妪这般年纪还亲自驾车,便说那车厢里头的女子,穿着朴素的紧,根本不像是用得起马车的人家,除此之外,那女子模样,不像是生了病,倒像是昏迷过去了的模样。

如此想着,那兵卒身子一顿,觉着自己还是得将这事儿报给旗总定夺。

于是与身旁同伴说了一句,便上了城楼去了。

而就在同一时刻,一名衣着邋遢的小乞儿,同样也是在那马车之上扫了一眼,随后走入了小巷之中。

……

“真人神机妙算,那老妪果然回来了,下面的人亲眼见着,那车上还有一名女子,似乎便是那惜春巷的俏寡妇。”

铁刀会驻地,正堂之中,陈通老神在在的端坐在主座之上,听着一旁铁刀会帮主王雄带来的消息。

此时的王雄,已然不是之前那副帮会老大的模样了,在陈通的面前,卑躬屈膝,倒更像是一个仆人。

听得这话,陈通蓦然睁开双眼,眸中隐约似乎有一道玄光流转而过,以至眼神都有些冰冷。

而瞧见陈通眼神的王雄,身子一颤,却不自主的低下了脑袋。

“消息属实?”

略显冷漠的声音响起。

“属实!是守东门的一名小乞儿所见,那小乞儿是东门眼力最好的伙计,断不会看错的。”

“我知道了,退下吧。”

陈通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消息情绪就有太大的波动。

王雄略微有些诧异,不过陈通吩咐在前,也不敢多话,恭敬退下去了。

直到王雄离开,陈通脸色这才缓和起来。

这王雄确实不愧是老江湖,一身武功也不差,陈通借助招魂幡影响其精神,隐隐竟然有被他挣脱的趋势,若非陈通提前注意到,只怕都要被他坏事了。

不过陈通转念想到了玉姐儿,如果王雄所言不差,那老妪车厢之内的女子,应当就是玉姐儿本人了,虽然之前已有猜测,玉姐儿性命当不会有什么危险,然而不能听到确切消息,终究有些挂碍,如今知道玉姐儿真个还活着,陈通心头也是为之一松。

“如今就是那老妪了,只消将此人解决,我便能带着姐姐离开章州,带给姐姐想要的生活。”

陈通心中暗付,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以他如今本事,要在这乱世之中带着玉姐儿过上好些的生活,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日后修为长进,再将食气法教给玉姐儿,二人便能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如此说或许有些虚幻了,但是过上比寻常人更为安逸一些的生活,却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需要将那老妪打杀才行。

对付老妪,陈通还是有把握的,不说他掌心禁制,只说他在院中做下的布置,便已经足够困住一名出窍境界的修士了,除此之外,他还有招魂幡、玉阳印,都是有几分法器特性的宝贝,虽然算不上多么厉害,但对于出窍修士而言,也算是难得之物了。

至少就陈通之前见过的老妪,也就使过的银针或许是一件法器,至于其他……陈通并不认为,以老妪的修为,身上还能有储物法器。

加上他本身修行的便是老妪的三阴食气法,对老妪本身手段也了解不少,可以敌人七成讯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这一次没有理由会输。

唯一的担心,也只是玉姐儿罢了,如果那老妪拿玉姐儿做胁迫,陈通也只能是放弃诸多布置,动用掌心禁制了。

不过以老妪所了解的信息,不可能知道陈通与之前的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轻敌之下,想来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如此想着,陈通在心中将自家算计都过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而就在他心中做好万全准备,只等着老妪追索上门之时,蓦然间,铁刀会院内,微风卷起,那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炷香,香火悄然熄灭了去。

“来了!”

陈通有所感应,蓦然抬头看向大堂之外。

不多时,一道佝偻身影映入眼帘。

第三十五章:斗法

“你是何人?为何会有那小子的气息?”

宛若金铁摩擦的嘶哑声音传来,明明青天白日,院内却多了几分阴冷。

陈通没有回答,起身行至门前,看着那熟悉的佝偻身影,不见玉姐儿踪迹,稍稍松了口气。

随即不做犹豫,抬手指诀一捏。

“咄!”

那老妪显然未曾想到陈通见面便直接动手,微微愣神,等回过神来,院内香案旁那一杆招魂幡,忽然阴风大作,转眼数头恶鬼从中扑出,直将那老妪困在当中,便要撕咬。

老妪见此,心神一震,识海之中阴神动荡,隐隐竟有几分不稳,仿佛有什么大危机即将临身,当机立断,周身法力一荡,衣衫鼓鼓,勉强将身周恶鬼阻挡在外。

随后指尖轻弹,一点银光已然朝着陈通激射而来。

然而她却只见得面对银针临身的陈通嘴角一翘,闪过一抹笑意。

当下心中一跳,顿觉不妙。

下一幕场景,果然也证实了她心中预感,只见那一抹银光,穿透陈通身躯,却无半点血光留出,陈通身影,竟在刹那只见,化为了一道巴掌大小的纸人。

纸人纸马之术!

老妪混迹江湖多年,自然也是见过这等术法的,她虽然未曾习得,却明白其中妙用,当即明白自家这是中了计策,只怕陈通已经早有埋伏。

于是急切要将那银针收回。

但在这时,院内那一杆招魂幡却再度摇动,只听院中一道清幽声音响起:“摄!”

话音一落,老妪但觉识海阴神一荡,竟有几分脱体而出之感。

心中骇然不已,如今正是青天白日,修士阴神尚未练就日游境界,断然是见不得光的,除非附着在法器之上,凭此护身,否则见了日光,转眼便要化为灰灰。

如此情况之下,老妪也顾不得收回银针了,运转体内法力,便要定住阴神。然而却在这时,院中再度传来一道对老妪而言,如同夺命声一般的话音。

“震!”

陈通招魂幡中,有三道法术,借助桃源恶鬼,隐隐初成,其中驱鬼、摄魂二术,陈通已然用在了老妪身上,只剩最后一道夺魄之术,尚未使用。

如今招魂幡动,正是这门夺魄法术。

说是夺魄,不若说是镇神,此术乃是招魂幡最为核心的术法,驱鬼、摄魂二术,不过江湖小术,能够对付一些凡人、武林人士,但是对于修行中人而言,却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尤其是练就了阴神的人物,更是极难造成什么影响。

而夺魄之术,却是专为对付阴神而创,练就此术,能震慑阴神,若是修士根基不足,甚至能将其阴神逼出肉身。

须知阴神乃修士根本,且极易受到伤害,若是暴露在敌人面前,几乎等于是任人宰割。

就譬如这老妪,不过出窍境界,青天白日之下,阴神一旦出窍,躲不过大日灼烧之劫。

此术之厉害,可见一斑。

诚然,陈通招魂幡不过初成,法术效力并不算强大,加之老妪本身也是积年老朽,阴神稳固,短时间内,倒也无法将她阴神震出。

不过于陈通而言,只是将老妪阴神稍微牵制,也已经足够。

他早早做了诸般准备,可未曾想过光凭借一杆招魂幡便将老妪解决。

于是就在老妪抵抗着夺魄之术的时候,真正的陈通,从招魂幡旁显露,提着招魂幡,便朝着老妪欺身而上。

却原来,陈通得知老妪入城,便早早做了布置,使了个隐身术法,借助招魂幡阴气,隐藏在旁。

这隐身法,乃是陈通自画皮世界习来,算不得什么厉害法术,稍一动弹,便会暴露身形,此等法术,画皮世界当中的一些江湖左道都有习练。

陈通混迹画皮世界三年,也曾做过那降妖伏魔之事,自然也学得不少左道之术,虽然上不得台面,关键时刻,却也能够起到奇效。

就比如这次,老妪便没能想到他会早早隐身在一旁。

见得陈通扑来,老妪眼眸一瞪,面色一沉,沟壑更深几分,只是夺魄之术影响,她却做不出什么抵抗。

当时是,老妪只得强运法力,不顾阴神受损风险,强行将法力渡入识海之中,祛除了夺魄之术的影响,旋即召回银针法器在手,便要对上陈通。

然而便在这时,冲向老妪的陈通,忽而止住身形,一道金光自陈通手心亮起,激射而出,打在了老妪头顶门梁之上。

于此同时,丈八长幡驻地,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见得这一幕,老妪心道不好,只是手中银针将出未出,已然无法收回。

忽而头皮一阵发麻,莫大危机,自头顶传来。

下意识抬头看去,但见一枚玉印映入眼帘。

“嗡!”

随着一阵恍惚,玉印当即印在了老妪额头之上,轰然间,老妪身躯一震,瘫倒在地,阴神已然被迫出了肉身。

“啊啊啊!”

凄厉惨叫顿时响起,常人所不能听闻,而在陈通这等练就阴神的人耳中,却是那么的明显。

转眼看去,大日之下,那老妪阴神赫然显现,随即身上一道道灼烧痕迹显露,整个阴神身躯冒出道道青烟,不过转眼功夫,老妪阴神已然是焦黑一片。

眼见便要化为灰灰,却在这时,老妪肉身手中,那一点银针法器,忽而飞起,融入老妪阴神之中,转眼之间,老妪阴神已然遁入了银针之内,但见银针颤颤,化为银光,便要朝着院外遁去。

“真人!找到了!”

恰在这时,院门被人推开,铁刀会帮主王雄忽然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老婆子,老婆子手中正扶着一名女子,不是玉姐儿又是何人。

“什么玩意儿?”

王雄推门而入,却恰巧撞上了飞遁而出的那抹银光,心头一跳,武人下意识的反应,便是一掌推出。

但见那抹银光自王雄掌心透出,血光一染,只飞出了几步,便微微一颤,跌落在地。

其中变故王雄等人不曾见得,但在陈通眼中,却见那银针上头一道青烟升起,转眼便了无痕迹。

陈通见此,也是愕然。

第三十六章:总旗

“银针?”

王雄正要说玉姐儿之事,见得陈通眼神,也朝地上看去,瞧见了地上那根银针,顿觉莫名。

不过随即感觉掌心略略有些刺痛,低头一看,却看到了掌心一抹红点,正是被银针穿透所致,一时有些后怕。

虽不知那银针是什么东西,但见陈通如此神色,显然不是什么普通货色,方才轻而易举便将他掌心穿透,若是他反应慢些,只怕要从他心口穿过了,那可是必死无疑。

“真人,这是……”

略略有些迟疑,陈通招魂幡影响之下,王雄下意识对他还是十分恭敬的,虽然想着银针可能是陈通所发,险些害了自家性命,却也不敢质问。

陈通摇了摇头,一指那大厅门槛处的老妪尸首。

随即也不做解释,径直走到了玉姐儿身边,望着有些虚弱的玉姐儿,一时有些出神。

玉姐儿此时也是望着他,隐隐觉着熟悉,但一时却是认不出他模样。

“姐姐,是我。”

陈通也知自家如今模样,与此前完全不同,便是把之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放在一起,本人或许都认不出是一个人来。

因此并不奇怪玉姐如此反应。

“你是……弟弟……”

玉姐稍稍有些踟蹰,虽然有陈通已经点出自己身份,但却依旧无法将眼前丰神如玉的陈通,和之前那个竹节帮的小混混联系到一起去。

陈通也怕自己贸然举动,吓到了玉姐儿,于是轻声解释起来。

听了陈通解释,说了诸般事情之后,又确认陈通整个人依稀还能看出之前几分模样,玉姐儿才面色稍缓,眸中但见盈盈水光,却又有些犹疑,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问道:“弟弟……你这是,怎么会变成如今模样?”

若是时隔几年倒也罢了,如今二人分别一日不到,陈通便有如此巨大的变化,若非陈通能说出二人相处私密之事,又拿出那方她亲自绣好的手绢,她断然是不会相信,眼前的人儿便是她珍爱着的那个弟弟的。

听得此话,陈通不由苦笑,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不过这方世界有各种奇门法术存在,倒也不是不能解释,稍作思虑,桃花印记的事情他不好说,不是不能信玉姐儿,但这等灵宝,明显不寻常,玉姐儿此时还是凡人,若是被有心人盯上,随便一个法术,或许就会暴露什么消息,届时难免引来麻烦。

不过陈通细想,却又不想欺骗玉姐儿,难免迟疑。

却在这时,王雄忽而出声:“真人,这便是那妖人?”

转头看去,原来王雄已经走到了老妪尸首身边。

陈通听得他话,这才想起还未收尾,于是对着玉姐儿说道:“姐姐稍待,我先处理了这里的事儿,一会儿再与你解释,我是陈通,这点是断不会有问题的。”

言闭,见玉姐儿点头,便先是捡起了地上那枚银针法器,收入褡裢之中,随即走到王雄身旁,检查起了老妪尸首,在上头发现了个铁箍,几张符纸,尚有那一卷羊皮。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仔细翻捡过后,并未再有发现,陈通便转头对着王雄说道:“王帮主,这尸首就烦你处理了。”

有那招魂幡影响,王雄自然应下。

陈通见此,回过头来,看向玉姐儿。

此间事了,他准备带着玉姐儿离开了。

留在此地,难免还有麻烦,过了今日之后,章州城被他招魂幡影响的那些人,逐渐也会恢复过来,留在这里,麻烦不少。

除此之外,陈通心头隐隐也有些直觉,似乎在告诉他早些离开章州城。

他本意就是带着玉姐儿换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倒也没有抗拒这等念头。

于是来到玉姐儿身旁。

只是就在陈通扶着玉姐儿要走之时,忽然门外有铁刀会帮众匆匆跑了进来,面色仓皇,见了陈通与王雄,却道:“真人,帮主!不好了,外头被官兵给围了,说是我们这里有灭了竹节帮的贼人,要我们配合,否则便要拿弟兄们法办。”

章州城中的帮派,寻常时候看着十分威风,尤其铁刀会这等势力不错的帮派,平日里在城中更是作威作福,但是真个和官面上的人物有了交际,却也不过是平头百姓罢了。

是以这名铁刀会帮众,即便是被陈通招魂幡影响,见了官兵,依旧有些胆战心惊。

听得这话,王雄看了老妪尸首一眼,转头道:“怎么回事?”

他虽被陈通招魂幡影响,本身手段智慧却未变,不过对待陈通的问题上,会因招魂幡缘故,有些迷糊罢了,如今听了下人禀报,转念却也明白了一些关窍。

以他经验,不难猜出,是因为竹节帮灭门一事,引来了官府的关注,虽不知官府的人如何得知老妪来到了铁刀会驻地,但事情既已发生,必然也有其道理。

“帮主,那些官兵就要闯进来了!”

那帮众却又一些慌了神。

王雄见此,稍作沉吟,本能让他想要尽量不暴露陈通痕迹,于是道:“你,扶着这老婆子尸首,跟我出去。”

言闭却是看向了陈通,道:“真人,我出去应付他们,真人若是不想与他们接触,还是尽快离开。”

陈通闻言,微微点头,他本就是这等想法,如今老妪已死,他根本没必要留在此地,自然不想和官兵有所接触。

“姐姐,跟我走。”

当下,陈通也不看王雄如何行事,王雄既然有此话,必然有着他的筹谋,以王雄混迹章州城多年的经验,想必是有一些办法解决问题的,于是扶着玉姐儿,便往后院走去。

而就在陈通离开院子的档口,王雄也命那铁刀会帮众,扶着老妪尸首,来到了前院。

刚一出来,迎面便有二十余身着甲胄,提着朴刀的官兵,涌入院中。

“原来是赵总旗,不知总旗大人今日今日怎么有闲工夫到我这破落地方来啊?”

王雄看去,领头的总旗赵工,竟是他的熟识。

铁刀会在章州城讨生活,自然少不了官面上的关系,这赵工乃是南城守备所的一名总旗,便是他铁刀会的关系。

“王雄,今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牵扯的事情太大,知州大人亲自过问,我也不好徇私,那贼人是否在你这里,若是有她行踪,就快些配合,你这帮会是保不住了,兴许还能保住你自家性命。”

往日和善非常,一张干瘦脸上总能见到几分笑容的赵工,此时却是满面凛然。

第三十七章:狗洞

“赵总旗,不要浪费时间。”

王雄正为赵工言语所惊,便听一道淡漠声音打旁边传来。转头看去,是一陌生男子,男子身形健壮,异于常人的高大,略略估摸,约莫几近七尺,肌肉鼓胀。穿着与赵工等官兵差不太多,只少了一些标志,瞧不出身份。

王雄自以为自家身量已然算高大了,六尺身躯,在南方地界也算是十分少见,不想竟还有这等大汉。

“是,吴总旗。”

赵工闻言,略略垂首,对着那大汉点了点头。

听得赵工对那大汉的称呼,王雄有些诧异,不想那人也是总旗,只是都是总旗,怎么看着赵工这个总旗似乎地位更低些?

“赵总旗,这……”

“王雄,莫要让我作难,来人,带王帮主下去歇息!”

经由那吴总旗一言,赵工态度更为冷漠了,抬手便让人将王雄押下去。

王雄见此,知道这时不是询问这些事情的时候,当即开口道:“慢!”

“两位总旗大人,可是为了那竹节帮之事而来?”

王雄这也算是将姿态放得很低了,放在往日,他怎会平白无故的称呼人为‘大人’?

“嗯?”

那吴总旗闻言皱眉,却道:“你知道些什么?”

“总旗大人且看,这老妪便是那竹节帮灭门一事的案犯,还想来我铁刀会闹事,幸好在下运气不差,将其解决了,两位若是不信,可稍作查探,这老妪乃是异人,身怀邪术,若非在下曾受高人指点,也逃不过这一遭。”

王雄虽为陈通招魂幡影响,对于老妪身份了解却是不多,更不知修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抵只将老妪和陈通都当做了身怀奇术的异人罢了,是以才有这等模糊话语。

“你解决的?”

那姓吴的总旗却是冷哼一声,旋即也不看王雄,径直来到那老妪尸首旁,随手提过。

“咦?”

只见他眉头微皱,面色有些诧异,复而看向王雄。

“以大人本事,应当能分辨这老婆子是否是那作案之人。”

王雄赔笑道。

他有陈通指点,自然相信这老妪便是那将竹节帮灭门之人,是以并不奇怪吴总旗反应。

然而就在他以为能蒙混过关,至多也就是再受一番盘查之时,却见那吴总旗脸色微变,忽而望向后院方向,道:“不对!看好尸体”

言闭,便随手将那老妪尸首丢给了赵工等人,随即身形一动,便朝着后院而去。

那吴总旗速度极快,便是习练过武艺的王雄,竟都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进入了院中。

见得此幕,招魂幡暗示之下,意识几乎都是为陈通安危优先着想的王雄,下意识便要跟去,只是却被赵工拦下。

“王雄!你要做什么?可不要做出什么蠢事!否则你我那点交情,也无法保住你的性命!”

赵工于王雄耳畔一声大喝,王雄身子一个激灵,眼神竟有些恍惚起来。

半晌回过神来,望着赵工,忽而道:“赵总旗,您何时来的?怎不提前让下人交代一声?”

赵工闻言,一脸诧异,仔细打量了王雄一眼,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的问道:“王雄,你莫不是被什么邪祟上了身吧?”

……

且不说赵工一声大喝,破掉了王雄意识之中本就已经开始削弱的招魂术影响,只说陈通领着玉姐儿,在王雄出去应付官兵之时,便已经到了后门。

不过陈通四下观察,却发现后门也早被官兵围上,未免有些头疼。

他如今虽有几分法力,到底还是肉体凡胎,至多也就是借助法力,做做那江湖中人飞檐走壁之事罢了,还做不到完全忽视这些官兵直接离开的程度,跟别说还带着一个玉姐儿。

无奈之下,只得从褡裢之中取出一张纸人,将其变化为老妪模样,随即放出了门去。

那些官兵见得一名老妪出门来,忙围了过来,口中亦是不忘威吓。

然陈通所召纸人哪里会做应答,轻飘飘便朝着巷外跳去。

见得纸人所化老妪逃跑,众官兵立马追了上去。

但见那些官兵都走的差不多,只剩一两个留着蹲守,陈通一摇招魂幡,便将那几人迷了去,旋即拉着玉姐儿,毫不犹豫朝着小巷另一头跑去。

玉姐儿见他施展手段,也不敢打搅,或者说对如今陈通模样依旧有些不适应,精神有些恍惚。

于是也只是下意识的跟着陈通逃离。

陈通速度不慢,玉姐儿却是不行,玉姐儿虽将三阴食气法教于陈通,本身却没练过上头的半点功夫,说不上身娇体弱,但也不过寻常妇人,哪里能跑得快。

陈通领着她跑了一段,听得玉姐儿有些气喘,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懊恼的拍了拍额头。

“险些忘了这东西。”

在玉姐儿有些莫名的眼神中,陈通自褡裢之中取出几道甲马符,拍了两道在玉姐儿腿上,再给自家也拍了两道,随即领着玉姐儿循着没人的小巷便跑去,目标却不是那城门。

他自然是要带着玉姐儿离开章州城的,不过此时走城门显然已经不成,好在他早有过准备,此前未曾进入画皮世界之前,他本就是想着练就了三阴食气法上法术之后,有了自保实力,便带着玉姐儿离开章州,是以早就备好了退路。

只是后来老妪到来,有些失算,如今倒是正好用上了。

二人甲马符在身,速度快了不少,玉姐儿也因甲马符神异,稍稍回神,却不知这是什么法术,竟让她生出自家身子变轻了不少的感觉。

尤其陈通拉扯之下,更是如同被清风推着走一半,飘飘然便踏出好几丈。

只她这时也不敢打搅陈通,更不敢多问,略略有些失神的看着陈通那仿佛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在回忆之中寻找相似之处。

不多时,陈通便领着玉姐儿来到了一处城墙角落,但见那墙角之处,有一个一人能爬过去的狗洞,被枯草掩盖了,常人不注意也难发现。

这狗洞正是陈通早先寻到的退路。

城墙太高,以他现在本事,尚且不能带人飞跃过去,也只能是这般行事了。

“姐姐!先委屈你了,你先出去。”

好在玉姐儿倒也不介意钻狗洞,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便顺从的从那小洞钻了过去。

只在陈通将招魂幡往外送,也要爬出去的档口,忽而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道长这是要去哪里,若是要出城,为何不走城门?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

第三十八章:吴正

听得这声,陈通微躬的身子一僵。

顾不得送出招魂幡,长幡一摆,回头便是警惕看去。

一名昂藏大汉映入眼帘。

陈通混迹章州城多年,自然识得官兵衣着,这大汉所着赫然便是那官兵制服。

只是似大汉这般高大的人物,他却是没有半分映像,若是章州城有这等人物,必然会有些名头,更别说这大汉能悄无声息跟来,显然不是什么寻常人物,怎么也不该没有半分名声传出。

除非此人不是章州城之人,亦或是出身什么隐秘官方组织。

思及老妪之事,以及这大汉追上使了甲马符的他和玉姐儿,陈通心中闪过诸般念头,面色愈发有些阴沉。

似是见了陈通面色,那大汉忽而道:“如我所料不差,那老婆子应当便是道长解决的吧?”

“这位军爷怕是误会了,小道只是犯了些小事,不敢劳烦城中老爷们辛苦,想要悄摸离开这章州城罢了,却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军爷,还请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一次才是。”

陈通姿态放得极低,他虽然也明白,说这些话并无太大用处,但他却不知这人身份,真要认下那老妪之事,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自然不能贸然应下。

那大汉瞧着陈通半晌,忽而笑道:“哈哈,道长倒是警惕,不愧是能将那老婆子解决的人,只是明人不说暗话,道长又何必与我说这些话。那老婆子可不是什么寻常人物,章州这地界儿,练就阴神之人可没几个,那老婆子便是其一,道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手段,也当明白章州地界儿的规矩,只消不乱了朝廷法度,又何须担心我等会对付你?”

“却忘了与道长言说了,我乃这西江阳司旗下一名总旗官,姓吴名正,奉命协助张知州调查那竹节帮灭门一事,正巧要抓那犯事的老婆子,不想被道长先出了手。”

陈通闻言,心中愕然不已。

他倒是未曾想到,事情还会有这等变化。

一时心中思绪百转,显然关乎修行中人之事,内中别有门道,只因他在这方世界未有师承,所以不知。

此时却是有些难办,他不知其中门道,也不好做回应,加上之前举动,此时若是转变态度,难免有些让人怀疑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那老婆子乃是一名妖人,号鸠鬼婆,阴神出窍多年,却因身体老迈,自身突破不得,便将注意放在了歪门邪道之上,没少掳掠怀胎的妇人借之修行,说来我等阳司兄弟也找了此人许久,不想她在章州犯下如此大案,对了,那鸠鬼婆可是得罪了道长?”

自称吴正的总旗官显然看出了陈通有些不大对,但是凭他感应,陈通处理掉鸠鬼婆之事却是做不得假的,他阳司人员身份玉牌,乃是一件特殊法器,能分辨气息,无论妖魔鬼怪,得道真修,只需得了一缕气息,当面见得真人,便能分辨出来。

他自那老妪身上捉到了陈通一缕气息,自然能够确定陈通便是那打杀了老妪之人。

而且玉牌也凭气息断定,陈通乃是阴神出窍的修士。

再者他从未在章州地界见过陈通,也即是说陈通是从别处来的修士。

除此之外,阳司玉牌有诸多妙用,凡是修行有成之人,必然都在阳司登记造册,且留余气息,而他这等阳司中人,玉牌之中,便会记录这些信息,因此能够凭借修士气息,确认其身份,是否妖人,什么来历。

一来二去,几乎少有修士能躲过阳司之人的眼睛。

因这几方面原因,断定陈通不是什么恶人,他才有如此态度。

此外,陈通这等新出现的阴神修士,对一方地界儿安定还是有不小影响的,若能将陈通身份确认,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件功劳。

陈通听得此话,大致明白,吴正当是没有什么恶意,而且以他官方身份,能够如此和善已是十分难得。

再者,他对这方世界修行境况了解不多,不由生出几分借着吴正关系,获取信息的念头。

于是道:“原来是吴总旗,小道也不敢瞒总旗,小道练就阴神,也是近期的功夫,难免孤陋寡闻,是以对这西江地界儿的修行秩事了解不多。”

“至于那鸠鬼婆,她抓了我一位亲人,才不得已出手,具体她是什么来历,也不是十分清楚。”

既然不了解具体情况,陈通也不会胡编谎话,以他见识,若是扯谎漏洞实在太多,干脆直言。

吴正闻言,有些诧异,不过正如陈通所想,并无恶意。

稍作沉吟,却道:“原来如此,难怪道长会有如此误会,这样吧,道长若是不介意,不妨随我去城中喝杯茶如何?”

似陈通这般新晋阴神人物,这章州地界儿却不多见,跟别说陈通还能杀了那鸠鬼婆,手段也能说是厉害,于是吴正也生出了几分结交念头。

陈通闻言,稍稍思虑,倒也不觉得吴正会骗他,毕竟以吴正官方身份,且能追上甲马符在身的他,若是真个有意对付,也不会和他说这些话,就算有所算计,他有掌心禁制在身,倒也无需太过担心。

是以点点头:“也好,只是还需吴总旗稍待,我一位姐姐如今还在城外。”

“算不得什么大事,我随道长走一趟便是了。”

吴正哈哈一笑。

……

“玉阳兄莫不是才出山不久?”

章州城,一处茶楼之中,与陈通接触不久的吴正,看着眼前的陈通和玉姐儿,语气有些诧异。

陈通闻言,此处自不好说实话,摇头道:“算是如此吧,我前些年得老师收入门墙,修行至今已有三载,侥幸练就阴神,这才出山,回到章州城,正是要寻玉姐儿的,不想遇上了那鸠鬼婆。”

“原来如此。”

吴正这才恍然,随即开始与陈通解释这章州地界儿,关于修行的一些秩事来。

“章州分属西江,此地修行人士,皆为我西江阳司管制。章州地方不大,修行人虽不少,但也不多,能练就阴神者更是少见,说来玉阳兄短短三载能练就阴神,实在也是天赋非凡。”

第三十九章:阳司

陈通摇头:“吴兄说笑了,若非遇着吴兄,我对这章州地界修行之事还两眼一抹黑呢。”

“哈哈,玉阳兄过谦了。”

话虽如此,吴正却也没就此事继续说下去,只道:“多的也不好说,不过这天下修行之事,都在我阳司管制之下,这也是为何有这般多修行人,百姓尚且能够安稳度日的缘故。”

“章州这地界上,我的同僚不多,章州城附近,在我之上有一位曹松曹百户,曹百户乃是已是驱物境修为,除非生了什么要紧事,否则秦轻易也不会动手,此外还有一位谭石谭总旗,再下便是一些手底下一些小旗了,章州方圆县城之中,每一处都有一名小旗照看,少有疏漏。”

“基本上这章州有名有姓的修行人,在我章州阳司都有记录,有我等约束,也少有什么邪神妖人敢犯禁,倒也还算安稳,鸠鬼婆这等人还是少见的。”

说到这,吴正喝了碗茶。

陈通听得若有所思,心中有个疑惑,不由问道:“这章州没有什么宗门存在么?”

“宗门?”

吴正却是诧异看向陈通,随后放下茶碗道:“玉阳兄,看来令师除了修行,其他事情还真都未曾与你说过啊。”

“不过也是,三载功夫,常人能入道修行,练得一身法力已然不差,玉阳兄心思若放在这些杂事之上,想来也不会有如今成就。”

吴正说到这,微微一顿,又道:“若说宗门的话,那些江湖侠客或许讲究这些,但修行中人却无这等说法,玉阳兄也该知道,修行实非常人所能为,寻常练得法力的修士,大多是无法突破,这才寻觅良材,以为传承,因此这修行界中,大多是师徒单传,至多也就是有的修行前辈多收那么一两个弟子,已然是顶天了。”

“真要说的话,也不能说是宗门吧,只有几个门人多些的道观、庙宇罢了,不过这些道观之中,大多还是没有法力的普通出家之人,有的能练就一身武艺已然很了不得了,与那江湖门派,却是无法比较的。”

“再者,修行之事,师徒传承气运相连,多一个弟子,便是多一份麻烦,修士大多为求超脱,最怕沾染因果,哪里愿意与人多做牵扯。真要是众多修士汇聚立下宗门,只怕这天下都要乱。便是有人要行此事,我阳司也是不许的。”

陈通这才恍然,吴正之言,确有几分道理。

他原先还以为这方世界存在修行,或许会有宗门存在,细细想来,却是受前世小说荼毒太多。

依着吴正说法,这大唐国土,顶天了也就是有几个前世茅山、龙虎山之流的宮观罢了,大多还是他这般的闲散之流,亦或是山间清修道观而已。

他很快也接受了这等说法,有桃花印记在身,即便三阴食气法只能修至阴神出窍境界,却也无需担心没有解决方法,自然也没想过加入什么宗门,现在没有宗门之说,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毕竟前世小说话本之中,那类宗门修士,最是无赖不过,要是不小心招惹,他还担心牵扯出一大堆的麻烦来呢。

现如今修行众人大多各顾各的,反倒符合他的心意。

陈通正琢磨着这事的时候,吴正忽道:“对了,不知玉阳兄日后有何打算,是要云游寻觅机缘,还是准备找一地方清修?”

陈通闻言,回过神来,不解其意。

吴正却道:“吴某并无他意,只是玉阳兄若是有意觅地清修,我这里倒是有个去处,正好玉阳兄也需随我回阳司衙门造册,此事乃是上头订下,凡是入了阴神的修士,都需有此一遭,换上度牒。若是玉阳兄有意,我有个消息,或许你会有些兴趣。”

“哦?吴兄还请详细说说。”

知道不犯事的阴神修士,朝廷有所优待之后,陈通离开章州的念头已经不是那么的重了,说到底,他不过是想带着玉姐儿过上安定生活罢了,如今有了这身份,又有修为在身,能应付诸多麻烦,他自然不必急着换地方。

若是不想留在章州城中,章州治下也不是没有县城,都是不错的去处。

吴正有此提议,必然是与章州之地有关,此人性格不错,若是真有指点,他也愿与此人打好关系。

“近来也不知什么缘故,妖魔鬼怪祸乱之事愈发多了,我阳司人手不多,于是西江指挥衙门便定了一份章程,说是要与方外修行人合作。只需在我阳司留个名号,便能做个外事供奉,但凡接下降妖驱鬼的任务,事情若成,便能从我阳司领取一份供奉。”

“这不,前几日章州治下安远县一小旗送来求援信件,说是安远县有狼妖祸乱,那小旗虽有几分法力,却未成就阴神,不是那狼妖对手,为此还损失了几个底下人,这才送信到章州衙门求援。”

“此事本该是我去处理的,不过遇到玉阳兄,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陈通听到这,差不多明白吴正意思了。

“吴兄意思是,我替你去处理那狼妖之事?”

“正是!”

吴正点头,随即道:“玉阳兄与我回衙门录籍,取了度牒,可做个外事供奉,有我向百户大人通禀一二,以玉阳兄实力,此事不难成,届时玉阳兄解决那狼妖之后,可在那安远县境内选一处山头,只当是供奉,可做清修之地。”

“不知玉阳兄觉着如何?”

陈通稍作沉吟,倒是觉得不错,他如今虽练成阴神,到底还是肉体凡胎,而且他现在基本没有什么积蓄,便是修士,也需银钱在身才能有个去处。

这天下土地,都是有名有姓的,却不是他想去哪落脚便在哪落脚的。

而且日后修行,也是需要银钱的。

如今若是帮阳司解决狼妖之祸,能得一处山头,也算是有了根基,且不需花费银两,还能与阳司打好关系,日后少说也要打交道,确实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

第四十章:百户

章州阳司衙门。

或者说是章州铁山观。

陈通本以为,阳司衙门即便是不在章州城中,与寻常衙门差别也不该太大才是,谁知出了章州城,吴正竟带他来到了铁山观。

铁山观在章州城,算不得什么有名的道观,但因环境清幽,不少文人学子会来此闲聚。

据闻观中只有一名老观主,以及几个道童而已。

陈通在章州城混迹之时,倒也听闻,这观主名号,是个颇有学识之人,为此还有不少学子常来拜访。

只是不知和阳司衙门却有什么关系。

循着山间小道,来到铁山观山门,不多时陈通与玉姐儿便跟着吴正进入了道观院内。

院内正有两名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道童正在洒扫。

见得陈通三人进门,也不奇怪,只起身微微点头。

吴正也不多看,转眼领着陈通二人来到后方三清殿。

三清殿中,正有一名着杏黄道袍的老道,正诵念经文。

“属下拜见百户!”

入得殿内,吴正当即拜道。

“鸠鬼婆一事已了?”

“回百户,那妖妇已死,阴神消散,至于尸首,属下已交由章州衙门处理,竹节帮一事,他们还需拿那尸首做交代。”

陈通与玉姐儿在殿外看着,都是有些诧异。

二人却未曾想到过,这铁山观老道便是那位章州阳司百户曹松。

“不错。”

听到这里,那老道终于是缓缓起身,旋即回身看来,见得殿外陈通二人,也不奇怪。

陈通却在这时才看到那老道模样,老道样子倒是普通,给人感觉就是中正平和,面相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须发黑亮,显然肉身也调养得十分不错。

一身杏黄道袍微微有些空荡,身子似乎比较清瘦。

“玉阳兄,陈姑娘还请进殿说话。”

吴正对殿外二人招呼。

陈通闻言,领着玉姐儿走入殿中。

对着老道稽首道:“在下陈玉阳,见过曹百户。”

玉姐儿也是随着一福。

老道抬手,微微点头道:“贫道曹松,这百户之位不过官面身份罢了,你我都是修行中人,称我一声道友也便是了。”

曹百户倒是客气的很。

“百户,那鸠鬼婆便是玉阳兄解决的,那妖妇招惹了玉阳兄,却是自己找死,若非如此,只怕属下要将那妖妇抓捕,还需耗费不少功夫。”

为了之前承诺,吴正自将陈通功劳说出。

听得这话,曹百户似乎也不奇怪,点了点头,随后道:“我关陈道友并未在阳司留名,可是新晋阴神?”

“后学末进,练得出窍确实时日不长。”

陈通答道。

“不差,新晋阴神,能杀鸠鬼婆这等积年老修,实也算是了不得了。”

曹百户闻言,面上这才有了一丝讶色。

“吴总旗,可是带这位陈道友回来录道籍的?”

吴正听到曹百户说到了关键处,忙道:“正是为了此事,不过除此事之外,还有一事,需要劳烦百户。”

“哦?何事?”

曹百户转头看向吴正。

“百户可还记得月前指挥衙门发下的章程么?属下有意让玉阳兄做个外事供奉,再有便是那狼妖之事了,若是玉阳兄做了外事供奉,他愿替衙门前去处理,不过事成之后,希望能得一山头清修。”

“嗯……”

曹百户听得这话,面色不变,略作沉吟,却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杏黄道袍微荡,捋了捋颌下长须,半晌才道:“可,此事你自行处理便是。”

言闭,微微眯眼。

吴正见此,当即躬身拜道:“多谢百户,既如此,属下便不打扰百户清修了。”

说着,对陈通使了眼色。

陈通见此,也随之拜辞。

随后便跟着吴正出了三清殿。

待出了院子,吴正才对陈通道:“此事有曹百户作阀,已然是没有大问题了的,我这便带玉阳兄去录道籍,其后会将安远县尚属于章州官地的山头地图给你,届时玉阳兄自去安远县,若是解决了那狼妖,传信与我便是,我会命人处理山头之事的。”

陈通自无意见,不多时,便跟着吴正来到一处书房,将自身信息留下。

吴正也替他做了一份度牒。

陈通正要带着玉姐儿离开,却被吴正拦下,只见吴正拿着一本颜色略旧的书递了过来,说道:“我见玉阳兄清修日久,对这世上修行秩事了解不多,此书乃是我阳司前辈所著,内中记述了一些修行秩闻,各地奇事,若是玉阳兄有兴趣,不妨拿去一观。”

“这怕是不大合适吧?如此重要的书,当是阳司秘传才是。”

陈通听得吴正之话,但见那书皮封面之上,写着《秩闻录》三字,心头意动,不过转念还是开口推辞。

却见吴正笑道:“玉阳兄说笑了,不说此书我阳司中人,几乎人手一本,便是玉阳兄你如今身份,也算是我阳司一员,如何看不得,只消不弄丢便成,若是让普通人拿了去,多少会有些麻烦。”

吴正这话一出,陈通这才接过了那本《轶闻录》。

将书收入褡裢之中,陈通一手招魂幡,单手稽首道:“既如此,在下便告辞了,吴兄保重。”

“玉阳兄保重!”

二人拜别,陈通便领着玉姐儿离开了铁山观。

……

“姐姐,你饿了么?我们先回章州吃些东西吧,今夜在章州休息一夜,明日找辆马车再去安远。”

一路下山,陈通也才有功夫单独和玉姐儿谈话。

二人虽然只是半日不见,但因陈通自身变化,玉姐儿对他难免有陌生感。

陈通也只能尽量找回之前说话的一些语气,让玉姐儿尽快适应。

只是他虽如此,玉姐儿却依旧少了几分亲近。

“……也好。”

玉姐儿张了张嘴,‘弟弟’二字终究还是没有出口,只点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看到这,陈通心里也是一叹。

不过也没有强求,半日不见,亲近之人便换了模样年纪,这事儿即便换做是他,一时半会儿也难适应过来。

只能寄希望于时间久了之后,玉姐儿能慢慢习惯他的变化。

第四十一章:轶闻录

“本书所载轶闻者,修行诡事也,凡人闻之不见,见之则恐,奇奇诡诡,只话本流传……”

“涿州有卢生者,笃信导引之术,寒暑不辍,若有所得。一日,闻耳中小语如蝇,曰:“可以见矣。”开目即不复闻;合眸定息,又闻如故。谓是丹将成,窃喜。自是每坐辄闻。因俟其再言,当应以觇之。一日,又言。乃微应曰:“可以见矣。”忽有邻人假物,扣门而呼。卢觉神魂俱失,不复知小人何所之矣。遂得颠疾,号叫不休,医药半年,始渐愈。【岂不闻阴神出窍者,风吹不得,光照不得。时人卢生者,半年乃愈,已然侥天之幸运,后人见此篇者,当慎之】”

章州城中,一处客栈之内。

未免玉姐儿不适应,陈通开了两间客房,送玉姐儿回房之后,却是挑灯夜读,翻阅起了那《轶闻录》来。

陈通识得此界字体本不多,然玉姐儿曾教导,药铺又学过医,修成阴神之后,性光一定,智慧已深,如今却是融会贯通,认得《轶闻录》上字体,却非难事。

于是翻阅起来,收获不少。

且不说上头各地风貌,奇闻诡事,修行相关,只说这秩闻录上描述修行境界之说,便让陈通大有所得。

陈通与画皮世界,曾拜宣庆子为师,知修行之路,有诸般境界,食气以筑基,九窍一成,则孕育阴神,阴神出窍,方才算是入道。

出窍之后,修士炼神为主,有夜游、驱物、显圣、日游等境。

此后境界,画皮世界传承有失,宣庆子也知道不多。

然陈通与这轶闻录上,却有了解到,修士阴神成就日游之境后,转以性命交修,地脉养人,阴神运炼精气神三宝汇聚,凝地煞之气,法力蜕变,威力沛然。

此境唤为搬山。

搬山者,力士也,大神通也。

法力之强,超凡脱俗。

此境之后,修士再非凡胎。

而搬山之后,又有餐霞之境,餐霞者,吸风饮露,驾雾腾云,已是当世真人,朝游北海,暮宿南山,可得天地自由。

可惜此境之后,秩闻录上再无记述,著书者只谈此境修行之人,不过寥寥,非大机缘者不可达,多言无益。

除此之外,秩闻录上还谈及福地洞天,法器神通,气运因果之说,虽浅谈而止,却也让陈通眼界大开,对这方世界了解更深了几分。

“若非遇得吴正,我如今只怕还是那井底之蛙,也许不知何时便走了弯路,如今倒是还好。”

陈通心中暗叹,转而收起了那秩闻录,此书记载颇多,还需细细品读,其中对修行之事浅谈而止,更多讲述的是一些异闻,但对陈通帮助依旧不小,甚至能指点一些修行正路,也值得他细读了。

望着桌上油灯,陈通转将油灯吹灭,回到了床上。

他修行三载,入夜打坐已是习惯,三阴食气法虽残缺,但也能修行至驱物境界。

驱物之前,陈通尚且不需担心无路可走。

于是凝神定性,打坐观想起来。

说来修士阴神出窍之后,便需壮大阴神,才能渐渐强大,做到夜间出游的程度。

而壮大阴神的法门,便是观想。

所谓观想,指的是以意凝神,参照一凭物,凝聚阴神,借助法力蕴养,使得阴神愈发凝实,此后还能借助观想之法,凝聚出一道阴神凭依,此物能防护阴神,也是夜游基础。

世上观想法众多,都是前人所创,其中佛门观想最为盛行。

甚至世间还有只凭观想便凝聚出阴神的存在,只是这般人物,除非天赋异禀,否则真要练出阴神,在阴神出窍一刻,就是身死之时,甚至尚未凝聚阴神之时,也可能因精气枯竭而死。

当然,这些与陈通关系不大。

寻常功法之中,观想之物多为神人法相,天尊道图,又或是菩萨佛陀,更有甚者,也有观想那法器、山川的。

而陈通所学三阴食气法却有所不同。

所观想的,竟是那传说中九幽地府三途河。

三途又名三阴,却是正对着三阴食气法,只是陈通又未曾见过什么三途河,哪里能够有具体映像,以此观想,未免也有些为难。

这也就不奇怪,为何那修行三阴食气法的老妪,迟迟无法突破夜游境界了。

现在想来,也是对那观想之物毫无办法。

陈通不由摇头。

他对此早有预备,倒也不至于太过头疼,他拜师宣庆子,宣庆子从得见三阴食气法立意,便告诉过陈通,此门功法,不比长生观食气法来得差了。

至于为何这般说,盖因长生观本身也是传承有缺。

长生观祖师阴长生,又有阴天子之称,是以长生观中弟子,步入阴神境界,便以这位祖师作为观想,观想的也即是阴天子法相。

祖师厉害,他们这些后来人却难说契合。

加上传承有缺,宣庆子这才没让陈通转修长生观功法。

虽说三途河难有具体映像,但立意不差,乃是天地幽冥自生异像,若是能以此为凭,凝聚阴神凭依或许能比常人更多几分优势。

当然,宣庆子也并非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陈通继续修行三阴食气法的,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那便是长生观中,还真有人见过三途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长生观祖师阴长生,能得阴天子名号,自然是与阴间有着千丝百缕的关系。

其中不仅是三途河,便是酆都城,奈何桥等景象,都被祖师阴长生记录下来,长生观后人之中,甚至以这些图卷创造过不少功法。

只是最后这些图卷倒是传下来了,那些功法反而遗失了传承。

而自从知道陈通所习练的功法是突破阴神之后需要观想三途河,宣庆子便将三途河的画卷交给了陈通,挂在他的房间,有空就会揣摩,记下细节,为的就是给突破阴神之后观想修行打好基础。

现在练就阴神出窍之后,却是可以用上了。

他这也不知道是真的巧合,还是桃花印记的布置,不过对陈通而言,总不算是一件坏事。

第四十二章:安远县

三途河,又名三阴、忘川。

人世有名之地,传闻人死之后,需走黄泉路,而黄泉路与阴曹地府之间,正是被三途河所阻。

过三途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踏上奈何桥,走过三途河,饮下孟婆汤,就会忘记尘世中的一切。

这些描述似乎与陈通练法没有什么关联,实际却密不可分。

这些描述本身便能让陈通对三途河的观想更为具体,自是对修行有着帮助的。

陈通闭目盘坐,识海之中,顶窍之中,法力化为薄雾,涌入识海,缓缓洗练着阴神,只是这般自我运转,显然效率不高,若是没有观想法帮助,或许寿终之时,都难讲阴神炼至夜游之境。

于是也才有了观想法出现。

陈通回忆长生观时对三途河的观摩,脑海之中,三途河印象渐渐变得具体。

画面之中,一条带着血色的黄浊河流,缓缓流动,内中尽是哀嚎的孤魂野鬼,伴随着河流的流转,他们的挣扎着胜出双手,头颅高抬,空洞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灰蒙蒙的天空,如同烂泥沟里的蠕虫,给人一种心悸之感。

河流两岸,虫蛇遍布,然在这污浊的河岸之上,红白两色的彼岸花,却艳丽非常,二者对照之下,显得十分诡异。

三途河上,有奈何桥,桥分三层,最上者为玉,中层为石,下层为木。

画卷之中,奈何桥上层有善魂安然度过,中层拥挤,却也井然有序,唯有下层,密密麻麻的阴魂挤在一起,踩踏在烂木一般的桥身之上,不时一道河浪打来,三途怨鬼与那河中虫蛇便将桥上阴魂扯入了三途河中。

这一副画卷,陈通在长生观之时,已然牢牢记下,不过回忆起来,心中犹有一些不适。

不过随着画面愈发的真实,陈通识海之中的法力薄雾也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似乎是在陈通记忆的影响之下,朝着三途河景象演化。

但是很显然,陈通如今初步观想,短时间内显然也难有什么效果,识海之中薄雾,不过微微荡漾,阴神之上那层衣衫更为凝聚了一些罢了,却也难真个在识海之中,演化出三途河之景。

……

一夜无话。

翌日陈通便带着玉姐儿,租了一辆马车,朝着安远县而去。

有了官面身份,他在章州城也没了麻烦,或许铁刀会等小帮会消去招魂术之后,会有一些记恨,但因竹节帮缘故,张知州下令整顿章州城,如今城中帮会已然是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赵陈通麻烦。

却说陈通与玉姐儿乘着马车离开了章州城,车厢之中,陈通将招魂幡放在一旁,见玉姐儿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不免多问几句。

只是玉姐儿却不愿多说,陈通自然明白其中因由,因此也不强求,不过还是道:“姐姐,等在安远县安顿下来,我便教你修行吧。”

“修行?”

玉姐儿微微一怔。

陈通点头,道:“我如今踏上这条路子,日后还不知是否会遇到什么麻烦,单是这阳司的牵扯,也不会太过轻松,若是遇着什么事情,姐姐也需自保之力。”

“且不说这个,修行食气法,也能对姐姐身子有所调养,身子骨强健了,终归是一件好事。”

“……”

玉姐儿却没急着回答,半晌才道:“弟弟,你能和姐姐说说,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模样的么?我……”

到底还是关心陈通,加上昨日相处,玉姐儿虽然对陈通如今模样依旧不是很适应,却也找回了几分熟悉感,况且陈通说出的那些私密事儿,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这点做不得假。

于是还是说出了心中心结。

若是没弄清楚陈通到底为何变成如今模样,只怕玉姐儿心中会一直有些纠结。

陈通微微一叹,不过玉姐儿能开口,也是一件好事,总比一直憋在心中要好的多,这点心结要是不去了,或许渐渐二人之间就会生出几分距离。

于是陈通把自己早想好的解释告诉了玉姐儿。

“你是说,你险些死在那老婆子手中了?”

听到陈通说出经过,言及被老妪所杀,险死还生,被一名老神仙所旧,玉姐儿不关注那老神仙,却是心疼的把手放在了陈通的心口处。

“是这里么?”

玉姐儿秀眉紧蹙,看着陈通的心口。

陈通看到这里,知道玉姐儿已经开释了,当下微微一笑,道:“已经好了,那老神仙救了我,还收我做了徒弟,我在他门下修行三年,本来还担心玉姐儿你的情况,谁知出山的时候,竟然发现才过了几个时辰,这等神仙手段,我也不甚理解,不过却是我的幸运。”

说着,陈通把玉姐儿的手从胸口拿了下来,轻轻安抚:“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我们两人安好便是最好的事情,最难的时候都熬过去了,日后也该是我们过好日子的时候了。”

“姐姐,听我的,我教你修行,日后你我做个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岂不多好?”

“嗯,我听你的……”

听到‘神仙眷侣’这四字,玉姐儿面上一红,眸中眼见波光,低声应了一句。

不过转而便又有些心疼的按在了陈通心口之上,道:“疼么?”

陈通明白玉姐儿的意思,当下摇头一笑。

……

“道长,夫人,到安远县了。”

两日后,陈通与玉姐儿总算是到了安远县。

陈通炼有法力,身子经法力温养,还算健壮,玉姐儿身子娇弱,却有些受不得颠簸。

面色已经有些苍白,这还是陈通不时用法力替玉姐按摩的结果,若是没有这个,只怕脸色还要差。

要说这古代社会便是如此,车马虽比人要快,却不是那么好受用的。

“姐姐,你小心些。”

陈通一手提着招魂幡,一手搀扶着玉姐,下了马车,抬眼望去,已然是在县城之中了。

安远比不得章州,到底是地方小了,不过倒也别有一番风貌。

少了章州的热闹,也少了那些鱼龙混杂带来的混乱,更为清净。

第四十三章:苏子集

“道长,小的就先回去了。”

车夫恭敬道。

陈通点头,租车的钱已然在牙行付过了,车夫也只负责送他们到这里。

“先找一处地方落脚吧。”

背着包袱,望着这还算是清净的街道,陈通对着玉姐儿说道。

玉姐儿自然没有意见,心结开释,她心情好了不少,虽然二人之间不能说是完全恢复了以前的那种亲近,却也没差太多了。

街道上也有行人,不过不是街市所在,人流还是稀少,见了陈通和玉姐儿,难免会多看一眼,不过也不敢随意接近。

不多时,二人便找到了一处客栈。

客栈所在的街市,算是比价热闹,虽比不得章州城,却也能见不少在城中讨生活的小摊贩。

有卖字画的穷书生,也有卖炊饼小贩,还有一些猎到好东西,舍不得卖给城中商铺的猎户。

这街市可说是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了。

陈通在客栈之中订了两间客房,便让玉姐儿待在客栈休息,自己则是拿着招魂幡,离开了客栈。

……

望着这来往的行人,却无一人往自己这瞧上一眼,苏子集有些愁恼。

今日早晨起来,家中米缸已经见底,今日若是再卖不出一副字画去,明日自己和妹妹怕是要饿肚子。

一想到家中本就因为穷困,身子愈发瘦弱的妹妹,苏子集便忍不住一叹。

想他苏子集好歹也是读了不少书经,几个好友也都认可文才的读书人,却不想连个家用都挣不到。

读这么多书又有什么用?即便是过了县试,以家中境况,也没有那个盘缠去参加府试。

又何谈出人头地,给妹妹带来好生活呢?

想着今日要是卖不出画,空手回家,又要看到妹妹那有些失望的眼神,苏子集便不由有些羞愧。

“这位居士,你这卖的是字还是画?”

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够卖出一两副画,也好买些米回去,

耳畔忽有温润声音传来,抬头看去,却见一名手持黑幡,一身青色道袍,模样俊逸的青年道人,映入眼帘。

道人一身道袍十分熨帖,虽然看着算不上质地极好,也是寻常人家难穿得起的料子,手中那杆长幡,看着更像是精铁铸就,幡面如同蚕丝,显然价值不菲。

见得这道人,苏子集眼睛一亮,忙道:“卖的,卖的,都卖的,不知道长需要写什么字,还是需要什么画作?我这里还可以定制。”

见道人看来,苏子集忙将摊上几张辛苦创作,却一直没能卖出去的作品摆了出来,道:“道长且看,不是我自夸,我这字画水平,虽当不得大家之称,却也能说有几分韵味,便是县城胡举人,也曾鉴赏,都说是极好的,您若是买回去,定然不亏。”

苏子集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道人一眼,手心稍稍有些汗湿。

他这话确有自夸之嫌,不过也是有真有假,说来这套路还是街市上混久了,从一个老贩子身上学来的。

为此还花了一枚大钱请那老头喝了碗凉茶,好不心痛。

字画确实找胡举人看过,不过要说鉴赏,就得他人自己琢磨了。

紧张之下,却见道人点了头,又摇了摇头,苏子集心下大急,忙道:“道长可是不需这些,就是道门神像我也画得的。”

“居士莫急,你这字画确实是极好的,不过……”

道人微微摇头。

“道长有什么意见,直说便是,我可照着道长意思作画。”

“居士误会了,居士字画是极好的,可惜贫道并非是来买字画的。”

道人一笑。

苏子集脸色一黑,这道人不买字画,还和自己说这么多,不是耍弄他么?也亏他脾气还好,不然只怕忍不住骂人了。

转而又有些泄气,还以为是来了客人,却原来只是个拿他找乐子的杂毛道士。

“唉!”

“居士为何叹气?字画生意不成,你我也还有其他生意可谈的嘛。”

道人轻笑道。

听得道人清朗笑声,苏子集抬头,一脸丧气的道:“道长莫要调笑,我这里除了字画,哪里还有别的生意,道长莫不是还想让我做苦力不成?您看我这身子骨,也没三两肉,怕是搬块砖头都走不得多远。”

“哈哈,居士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不错。”

苏子集闻言,差些没气笑,不过腹中空空,这会儿却是没力气和道人搭话了。

“贫道并非是诓居士,确有生意要与居士谈,我看居士这里也没有几个客人,与其闲置,不妨把这摊子借给贫道,让贫道做做测算的生意如何?”

“什么?”

苏子集虽有气无力,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道人一眼,这道士看上去也不是没有资材的,怎么还想着抢他的摊子了?

只在这时,却见那道人从褡裢之中掏出了十枚大钱,放在了摊子上,道:“算我租用,若是挣了钱,我再予居士一分利,不知居士意下如何?”

虽说被这道人作弄了一番,但见着大钱,苏子集还是忍不住勾勾看了过去。

咕咚!

“道长,这摊子是我吃饭的家伙,哪里好给你……”

“这样,我再加十枚,想来也够你与令妹吃用三日了。”

苏子集见道人又掏出十枚大钱放在摊子上,本已心动,当下就要去抓那二十枚大钱,听得‘令妹’二字,当即提起了警惕,抬头看着道人便道:“道长怎知我家中还有一个妹妹?”

“居士莫忘了我是做什么生意的。”

“哦。”

苏子集这才想起,道人要租他摊子,是要用来做测算生意的。

这道士倒好像真有几分本事。

再想到道人能看出他家中有一妹妹,又提及分他一分红利,倒是真有些心动了。

想着家中见底米缸,苏子集咬了咬牙,道:“道长请用便是。”

说着便搂起那些字画,又将二十枚大钱小心放入了怀中,这才走到一旁去,却是要看道人是怎么做生意的了。

看着这书生好奇模样,陈通也是不由一笑。

这书生倒是有些趣味。

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和书生做这生意,他在画皮世界,也学过测算法术,看着书生面相,品行不差,这才有此一举。

至于测算之术,算是江湖之中九流本事,倒也算不上神奇,寻常手段,只对凡人有效罢了,若是想测算修行人,却并不容易。

第四十四章:胡管家

陈通也不看苏子集,把招魂幡靠在摊子旁,便坐在了苏子集准备的旧凳子上。

“居士,借你笔墨一用。”

陈通回头对着苏子集一笑,也不等他答应,直接在拿起了靠在破旧砚台上的毛笔。

苏子集见此,身子一动,欲言又止,不过最终看在二十枚大钱的份上,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算卦测字,一次一钱,只算有缘人。”

几个大字写在劣质纸面之上,陈通轻轻一吹,随即将写好的字帖贴在了招魂幡上。

一旁苏子集好奇看了看,陈通字迹还算过得去,不过在他这等精研书法的人眼中,却有些不堪入目,不由摇头。

陈通也不理会他,亦不招呼生意,闭目调息,只等客人自己上门。

只是半晌过去,也不见有半个客人上门来。

苏子集在一旁等的饿了,于是去戈壁炊饼铺子花了两枚大钱买了两个炊饼,还给陈通带了一个。

陈通见此,微微一笑,也不推辞,接了过来,细嚼慢咽。

“道长,你这怕是不成的,这有缘人倒也罢了,这一次一钱银子,安远县可没几个人能消受。”

苏子集一直觉着陈通行事古怪得很,不过看在二十枚大钱的份上,还是提醒了一句。

陈通闻言,摇头一笑,道:“苏居士可听过愿者上钩的典故?”

“什么典故?”

苏子集闻言一怔,他读书也算不少,可没听过什么愿者上钩的典故,不过一转念,又惊讶道:“道长怎知我的姓名?”

“贫道可是靠着这手段吃饭的,有何奇怪?”

苏子集想想也是,倒也愈发相信陈通有真本事了,转而对那‘愿者上钩’的典故来了几分兴趣,这话他也能听得明白几分意思,不过具体典故如何,却并不知晓,未免好奇。

“道长能说说那典故么?”

陈通将姜太公钓鱼的典故说了出来。

这方世界自然是没有姜尚的,苏子集听了典故也是新奇不已。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道长这典故倒是颇有几分意思。”

正说着,二人耳畔忽传来一声。

转头看去,乃是一名半百老者,老者一身青布直裰,头戴六合巾,样式朴素,质地却是不差。此外一身沉稳气度,裝容清整,显然出身大户人家。

面上带笑,眼睛微微眯起,更显几分和善。

“咦?胡管家?”

见得这名老者,苏子集讶然。

“苏公子,有礼了。”

胡管家也未忽视苏子集,点头见礼,随即看向陈通,道:“老朽胡为,见过道长,方才听道长典故,从未听闻,心有所动,出声惊扰,还请道长见谅。”

“老先生客气,贫道这典故也是野史杂谈,不知那本闲书看来的,老先生未曾见过也不奇怪。”

陈通淡笑,随即道:“既然来了,也是有缘,老先生可要试试贫道这测算的本事?”

“贫道这生意刚开张,老先生也算是第一位客人,若是测算,可不取分文。”

“哈哈,冲着道长这‘愿者上钩’的典故,老朽也该试试。”

胡管家爽快一笑,直接坐在了摊子前,随即从袖中掏出了钱袋,却将一钱银子放在了摊子上,道:“却却也不好坏了道长规矩。”

陈通见此,也不推辞,转道:“老先生是要测字还是看手相?”

“测字吧。”

胡管家说着,接过陈通递来的毛笔,在桌面劣纸上写了一个字。

‘胡’。

“‘胡’者,狐也,狐性机敏,狡诈者坏人运道,敦厚者能贵其家。老先生这字,笔划稳健如线,当是衣食丰隆,有识有见,如此一看,胡举人家中生意,多半亏了老先生打理,甚至胡举人能有如今成就,怕也是沾了老先生运道,老先生乃是胡家贵人,一门支柱,实在难得人物也。”

陈通稍作沉吟,却看着胡管家笑道。

听得陈通这话,胡管家面色微微一僵,随即拜道:“道长乃真人也,敢问道长名号?”

“贫道姓陈,号玉阳。”

陈通一笑,却道:“老先生放心,我与苏兄相遇,不过因缘巧合,并无他意,倒是有些事情,需要老先生请教,不知老先生可愿指点一二?”

“真人客气,若是不介意,还请真人赏脸,月香楼一会。”

胡管家请道。

“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陈通又是一笑,起身便将招魂幡上纸张扯下,长幡一提,便要应下胡管家邀请。

“唉!道长,你不做生意可?”

苏子集尚且没弄明白陈通与胡管家打的什么机锋,见二人几句话功夫,便要一同离开,不由急道。

他收了二十枚大钱,陈通若是不用摊子了,心中还有些过意不去。

“苏兄,愿者上钩,我生意已经做完了。”

苏子集懵然,见陈通随着胡管家远去,看着摊上那一钱银子,却又忍不住唤道:“道长,你的银子!”

“权且当做租借苏兄笔墨之资。”

声音传来,陈通已然随胡管家远去了。

苏子集怔然,望着那摊上银钱,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由怪道:“真奇人也。”

……

且不说苏子集何等想法,却说陈通受胡管家邀请,转眼已来到一处酒楼之前。

“真人请,这月香楼乃是我胡府生意,内中酒水还算不错,只是不知是否合真人口味。”

行至酒楼门前,胡管家请道。

“老先生客气,贫道对此并无讲究。”

言闭,二人便入得酒楼。

那月香楼掌柜自然认得胡府管家,当即安排上座。

不多时,美酒佳肴便已摆好。

“县城偏僻,无甚好物,也不知真人所好,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胡管家抬手,道:“真人请用。”

酒过三巡,气氛渐融,胡管家道:“不知真人仙居何处?此番来安远县,可是有要事要办?”

“仙居不敢称,贫道不过以野游道人罢了,受人所托,来这安远县处理一件麻烦事,日后说不得还会在安远落脚,或许还有麻烦老先生的时候,只盼老先生莫要介意才是。”

陈通放下酒杯,微微一笑,若有所指。

第四十五章:郎将军

听得这话,胡管家嘴角一抽。

“能与真人为邻,是老朽幸事。”

“旁的贫道便不多言了,有一事还需老先生指点。”

陈通笑笑,说话间转回了自己的目的。

“不敢当真人指点,真人有事直言便是。”

胡管家也肃然几分,陈通通过苏子集引来自己,必然也是看出了自家身份,耗费如此功夫,所为想来也不是什么小事。

“我也不瞒老先生,我此来安远,乃是受了一位阳司的朋友所托,听闻此地有狼妖为祸,扰民不止,是以才受托来此地对付那狼妖,不知老先生对那狼妖可有了解?”

“阳司?”

胡管家闻言一惊,抬眼看了看陈通,随即苦笑,他这等存在,对阳司最是忌惮,听得这名字,难免有些心惊,好在陈通虽然看出了他的身份,却也没有针对的意思,倒也让他松了口气,于是道:“真人若是问那狼妖,老朽确实了解不少,说来我家与那狼妖,还有几分恩怨。”

“那狼妖自号郎将军,在这方圆百里也颇有几分凶名,本也不过山中妖怪,侥幸开了灵智,吞食月华,倒也不敢轻易到人世搅扰,只前些年得了机缘,吞了一只野神,却占了那方洞山去,开始吞吃入山的乡民,不过那时他也不敢胡来,后来食人多了,戾气渐生,却耐不住心中贪欲,这两年开始下山掳掠行人。”

“那狼妖也不知从哪里习来的幻化法术,变作山贼,县中曾为此事探查几次,未有收获,也就不了了之,只是近来行事愈发大胆,想来是失踪的人多了,才引起了阳司注意,我倒是听闻,前些日子,安远县那位阳司旗官曾去方洞山走了一遭,回来断了一臂,想来是未能功成。”

陈通闻言,若有所思。

随即又问道:“那狼妖可有什么厉害的手段?”

胡管家稍作沉吟:“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厉害手段,也未练就阴神吗,只身量大些,气力不小,又因吞了方洞山野神缘故,能驱策山中恶鬼,些许草头精怪,还有一身驱石的法术,此外在方洞山中,地脉加持,增益不小,具体情况,老朽也不曾到那方洞山去过,倒也不甚了了。”

“原来如此,如此手段,那小旗未成阴神,确实不好对付。”

得知狼妖手段,陈通心中暗付,未成阴神之人,纵有一身法力,手段比起寻常江湖侠客差不了太多,法术不多,动用起来也需耗费不小法力。

那狼妖本身巨力,虽未练就阴神,却有诸般术法在身,此外还能借助方洞山地脉之力、山精鬼怪应敌,那小旗不是对手,也不奇怪。

而修士练就阴神之后,心念一动,术法随心,且有阴神感应,能查风吹草动,更有精神异力,可伤神魂,自然非比寻常。

更不谈,练就阴神者,能驱法器,手段一多,实力自然更强。

吴正想必也是见陈通能杀鸠鬼婆,对付狼妖不是难事,才有此提议。

对那狼妖手段有了几分了解,陈通也放心不少,他虽应下吴正请托,但若是那狼妖实在麻烦,也不会轻易出手,毕竟除妖之事,并非必须为之。

“那狼妖不好对付,道长若是有意除妖,最好多带些人手。”

胡管家却道。

陈通点头,这城中还有一位阳司小旗,他自然不会独自前往。

事实若非遇得苏子集,凭借重瞳法术,察觉对方身上淡淡妖气,他也不会施展手段,引得这胡管家找上门来。

如今也算是意外收获。

这边狼妖之事有了了解,陈通便要告辞,他还需去找那阳司小旗,多做一番了解,虽说心中还有用到这胡管家的地方,但也不急于一时。

于是道:“多谢胡管家指点,贫道还有要事,就不多做打搅了,日后若有闲暇,再去府上拜访。”

胡管家一怔,倒不曾想陈通真就只是为了询问那狼妖之事。

待得回过神来,陈通已然提起长幡,下了楼去了。

见得陈通背影,胡管家面上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陈通有阳司关系,他又怎好多做调查,届时惹祸上身,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

且不说胡管家如何,却说陈通离开月香楼之后,便依着吴正指点,朝着安远县衙门而去。

与章州阳司衙门不同,安远县阳司,实于县衙共用一处衙门。

或者说那阳司小旗本就是县衙官员。

具体是什么缘故,陈通了解不多,之听吴正言及,阳司独成一部,却与朝廷其他机构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就譬如章州治下,不少阳司中人,实际在其他衙门还有任职。

这也是有一定的原因的,一来佛道修行,妖魔鬼怪之事,到底不好宣扬,因此阳司存在,常人极难知晓,为阳司中人生活考虑,大部分阳司之人,都在各自所在之地衙门有挂职。

就譬如这安远县阳司小旗,同时也是安远县巡检司巡检。

巡检司本是各地卫所补充,似安远县这等小县城,卫所多有照拂不到之地,也就有了一些土巡检司出现,于是阳司干脆申请各地县城治立官方巡检司。

不少地方县城巡检司巡检,都是阳司小旗担任。

寻常卫所,小旗可掌十人,阳司之中,却无这等限制,与其说是小旗,倒不如以巡检司为主,由各地县衙管制,能说动多少人随你降妖除魔,全然看你本事。

陈通要找那阳司小旗,商议除妖之事,自然得县衙走一遭。

安远县不大,县衙又属于地标性建筑,寻找不难,不多时,陈通便到得县衙门外。

但见县衙大门有两名衙役守卫,陈通直接走了过去。

“站住!县衙重地,闲人止步。”

那两名衙役水火棍一交,便将陈通阻拦在外。

陈通见此,稽首道:“贫道有事要寻边巡检,还请两位通禀一二。”

“可有凭证?”

两名衙役闻言,相视一眼,语气缓和些许,却问道。

陈通取出度牒,这度牒不仅能证明他道人身份,在知道阳司的人眼中,也能知道他与阳司的关系。

“道长稍待。”

见陈通真拿出凭证,想是有底气的,于是也不敢怠慢,忙去禀报去了。

第四十六章:边小旗

那两名衙役能在县衙做事,自然是手脚快的,不多时那名前去通禀的衙役,便已经跑了回来。

带着的还有一位清瘦青年。

青年见了陈通,忙将陈通度牒低了过来,拜道:“在下是边巡检副手章任,衙役不知道长身份,有所怠慢,还请道长恕罪。”

听得此话,陈通也知眼前之人便是安远县巡检司副巡检了,于是接过度牒,摇头道:“无妨,不知边巡检何在?我奉曹百户之命,特来处理边巡检信中所述之事。”

这副巡检章任听得是百户命令,心中一跳,阳司百户与寻常百户不同,因修行之事,从某种意义来说,还要超然一些,加上就是寻常百户,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慢的,听得这话,章任难免心惊。

不曾想一封信件,竟还引起了曹百户关注。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道长还请随我来。”

章任却没有带着陈通进县衙,而是领着他走了不远,来到了一处巷子。

到了此地,章任才道:“边巡检因那狼妖之祸,如今还在修养,是以才由我处理衙门之事,此处便是边巡检家宅,道长且稍等。”

言闭,章任便上前敲门。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不多时,院门便被打开。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映入眼帘,妇人模样普通,一身打扮也是寻常,看上去虽然身为阳司小旗,这位边小旗家中却并不富裕。

“嫂嫂。”

见了妇人,章任躬身见礼。

“原来是叔叔,快请进。”

那妇人见了章任,也忙请道,转头又见陈通,问道:“这位道长是?”

“夫人有礼了,贫道是边巡检朋友,听闻边兄受伤,特意过来看看。”

陈通稽首道。

“正是如此。”

章丘也忙道。

听得章州言语,妇人当下请道:“道长实在客气,快快请进。”

于是陈通与章丘便随着妇人进入院中。

“夫君在书房休息,我去倒些茶水,就不打搅你们了。”

这妇人也是识大体,明白陈通二人应该是找他夫君有事相谈,于是自觉离开。

陈通见此,不由点头,不论是这妇人打扮还是行事,都能看出这位阳司小旗应该是个比较好相处的人,这对于陈通除妖之行,显然是有好处的。

“道长且随我来。”

身为副手,章任自然没少来过此地,自也知道边巡检所在。

于是便领着陈通来到书房门前。

“笃笃笃,边兄,是我章任。”

轻叩门扉,章任唤道。

“章兄请进。”

不一会儿,内中传来一道略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

章任当即推门而入,先请陈通入内。

陈通入内,便见房中书桌后,正坐着一名面色苍白的挺拔男子,男子年纪不过三十左右,身形健壮,颌下断续凌乱,国字脸,看着颇有几分狂放。

不过那右肩膀裹着的纱布,以及苍白面色,却让这种狂放隐去几分。

“这位是?”

男子手中本拿着一本旧书,见得陈通这个陌生人,未免一愣,随即踉跄起身。

章任见此,忙过去扶住,解释道:“边兄,这位是章州阳司衙门奉曹百户之命,来解决你那麻烦事的陈道长。”

“贫道玉阳,见过边兄。”

“原是陈道长,啸鸣伤势在身,实不能见礼,怠慢之处,还请道长见谅。”

边小旗,也即是边啸鸣听得章任介绍,当即想要走近,身子却因虚弱,额头微微见汗,不由告罪。

陈通自不会介意这点小事,当即抬手:“边兄客气了,不必如此讲究,既然伤势在身,还是好生调养才是,贫道此来,是为了了解了解那狼妖之事,若是边兄方便,不妨与我说说。”

“道长先请坐。”

边啸鸣闻言,当即请二人在书房坐下,他伤势虽重,但经过多日调养,也有了一些恢复,加之本身炼有法力,恢复起来还是比较快的,所以精神也还算好。

待得二人坐定,边啸鸣才道:“那狼妖情况有些特殊,本身虽未入阴神境界,却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占据县中一山,以之称雄。”

“有诸般手段,常人难敌,我此前本想先做探查,却不知为何被其提前发觉,为此丢了条臂膀,才从中逃出,以我所见,非是阴神真人,实难处理此僚。”

“不知道长?”

边啸鸣话虽未尽,但陈通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道:“那狼妖厉害,边兄在信中已有提及,是以百户才命我来此,我确已练就阴神,这点边兄不必担心。”

“只是具体情况尚未了解,贸然出手总归不是好事,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贫道有句话或许不好听,边兄莫要在意。边兄所以落得如今境地,说来正是因为对那妖孽了解不多,若是有所了解,早该送信求援才是。”

陈通也是见这边啸鸣人还算不错,这才有此一句。

若是换了旁人,他自不会多说什么。

边啸鸣闻言,确实没有介意,反而苦笑道:“此事确是啸鸣鲁莽了,不过这些都已过去,如今道长既来,自然全由道长主持,如有所需,吩咐啸鸣便是,我这臂膀虽然不在了,但法力还在,再修养两日,想必也能够帮衬一二,届时道长若要动手,我可随行。”

陈通不由摇头,此人品行倒是不错,不过就是太过冲动了些,而且听这言论,显然还没真个明白陈通话中意思。

不过提点一句,算是缘分,陈通却也不会多说。

于是道:“边兄伤势未复,还是不要多想了,好生调养才是,若有所需,我自会找章巡检帮忙。至于对付那狼妖之事,暂时却不需边兄出手了。”

陈通本来确实想着让边啸鸣带路的,但是见他如今模样,带去只怕还是个累赘,而且此人性格之中,明显有些热血因素。说不好听些就是莽撞,以他如今情况,要是再热血一次,只怕性命都要丢了。

他陈通是来处理狼妖的,若是因他缘故,狼妖尚未处理,却先死了个百户,还不知吴正那边会如何作想。

陈通自不会再让边啸鸣带路。

第四十七章:章任

边啸鸣伤势未愈,陈通也不好多做打搅,把该了解的事情都做了一番问询之后,推了边夫人留客请餐,与章任离开了边家。

拜别章任,陈通便回到了客栈。

一番寻访下来,已近傍晚。

陈通回到客栈,便让伙计准备了吃食,送到玉姐儿房中。

二人一同用过饭之后。

陈通开始教导玉姐儿修行。

如今引气所需胎药虽尚未准备,玉姐儿修行之事也不必急于一时,但提前将食气法关窍告知玉姐儿,还是很有必要的。

玉姐儿曾见过三阴食气法,从某些方面而言,实际对三阴食气法了解不少,也不需陈通如何指点。

不过陈通却并不准备让玉姐习练三阴食气法,盖因此门功法,限制不小,若非陈通得宣庆子所传三途河图卷,他如今修至阴神境界,只怕前路也难。

现下并不是在画皮世界之中,陈通又未能将三途河图卷带出来,自不好将三阴食气法交于玉姐儿。

他要教授给玉姐儿的,是长生观法门。

长生观法门,虽也有缺,但确实画皮世界道门正宗,最是中正平和,日后若要转修,也远比三阴食气法限制少。

此外阴神境界修行,长生观弟子均以阴天子法相观想,却并非必要。

即是道门正宗,自然限制不多。

至少阴神境修行,长生观法门足以玉姐儿修行之用了。

再者陈通也只是想玉姐儿通过修行,稍有些自保之力,身子强健些,倒也没太多旁的想法。

长生观法门,自是最为适合不过。

玉姐儿听了他话,也没意见,于她而言,自然全听陈通安排。

她不觉陈通会害她,于是认真跟着陈通学习长生观食气法。

长生观食气法,原为《太清神丹经》,乃是祖师阴长生机缘所得。

只后来有所失传,如今只得半部《太清食气法》。

此门食气法,只可修至日游之境,不过胜在中正,日后若是另有机缘,转修也比较容易。

再者日游之境,已非等闲,常人无有数十载年头,也难修成,便是天赋异禀,少说也是十数年的运炼功夫。

且需无数机缘,此法虽残缺,却也足够玉姐儿修持了。

说来若非陈通修行三阴食气法,一来转修不易,二来得了长生观机缘,前路开拓,或许也早修行这门功法了,如今将此门食气法教授玉姐儿,也算是重新修行一次。

《太清食气法》十分详述,好在陈通虽未修持,却也经宣庆子指点,有触类旁通之意,是以没少请教,食气法文字,也算心中铭记。

玉姐儿悟性实际不差,毕竟如此年纪,尚能自学文字,较之常人,自然更为灵慧。

陈通将太清食气法之中文字诵念,一夜功夫,虽然不能记下,却也有了具体映像,只待处理完狼妖之事,日后在安远县落户,便能做一番具体了解,或是记录文字,方便诵阅。

届时配置胎药,想来修持不难。

玉姐儿知晓陈通此次是为安远县狼祸而来,因此陈通诵念几次之后,便不再让他耗费时间在此事之上,回头默记去了。

陈通也明白她不想自家出现意外,心中感慨,倒也没有强求。

于是自去修行,观想三途河图卷去了。

……

翌日,经过一夜休整,陈通神完气足。

于是来到县衙寻找章任,借用几个人手。

他虽有诸般手段,但却依旧小心,自不会贸然行动,借用人手,也是想着找几个能当用的机灵人,做个帮手,已做牵扯。

虽然对上狼妖这等存在,常人难能抵抗,但并非没有用处。

关键之时,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或许也能起到定鼎乾坤之效用。

然见了章任,章任却无奈道:“道长有所不知,除我之外,边兄手下没人知晓阳司之事,更别说身手不错,不惧妖邪的机灵人了。”

陈通不由皱眉。

昨日因边啸鸣身子缘故,他不好多做打搅,自然有的事情,也不好多问,却不曾想,这边啸鸣连个当用的手下都没有,这也难怪只是探索消息,也需他亲自出手了。

“这却是何故?不说边兄巡检身份,只说小旗之位,也能招揽十名军余,如今这世道,想要与官府扯上几分关系的人不知多少,便是那些手段高强的江湖人,若得消息,也愿应邀加入才是,这安远县即便再是偏僻,边兄总不该一个帮手都没有吧?”

陈通问道。

章任闻言,摇头苦笑:“道长不知,边兄性情我也不知该如何说,依他说法,这妖魔鬼怪之事,与常人而言,轻易便是性命之险,若无法力在身,不过白送性命。除魔之事,有他这等专职之人便是了,却不好牵累他人。”

“我也曾劝他几次,只是他却未听取,此事我也无奈。说来此番若非没个帮手,以边兄本事,便是那狼妖再是厉害,无有阴神手段,也不至于让边兄重伤如此。”

此人当真迂腐。

陈通不由摇头。

便是行军打仗,都需要几个机敏的斥候,对付妖魔鬼怪,单打独斗哪里能成?

须知这次对付的狼妖,虽有几分手段,到底没有几个手下,若是有那等占山为王,聚拢山精鬼怪的妖魔,难不成也要独身前往不成?所谓双拳难第四手,此话放在修行斗法之上,虽有几分偏颇,却也是适用的,尤其对于边啸鸣这等尚未成就阴神,手段不必江湖人强上多少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不过转念一想,边啸鸣身为阳司小旗,又是安远巡检,家中却如此清贫,也就不难理解了。

此人性情如此,旁人也难劝说。

“也罢,我自去想办法便是。”

陈通想到了胡管家。

虽说如此上门,或许有几分借助阳司身份胁迫之意,但为自家计,也顾不得太多。

言闭,陈通便欲离开。

却在这时,章任忽道:“道长且慢,我这里或许能有几个人手。”

“只是不知能否符合道长心意。”

陈通转头看去,但见章任无奈道:“边兄速来独行,若是有个意外,安远难免也受牵扯,我知那鬼神之事,却无法力在身,也只能收拢几个当用的底下人了。”

第四十八章:胡夫人

章任做法问题不大,换做是陈通,要是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上司,又知晓世上有鬼怪为祸,也会借着自身位置,谋取一些自保之力。

但章任到底不是修行中人,也不像是练过武艺的模样,陈通也不敢苛求他招揽的手下能够多少真功夫。

于是道:“如此也好,章兄若是得暇,便去请他们过来一趟吧,我去处理一些事情,若是方便,今夜可在月香楼一聚。”

听得陈通这话,章任明白陈通另有想法,也不多说,以陈通身份,还容不得他来左右。

是以微微点头,将陈通送出县衙。

……

陈通离了县衙,便朝着胡举人府上而去。

这安远县城之中,举人之家已是大户,经营好些,便是县令也需交好。

以那胡管家为人行事,胡府自然被他经营的不差,在这安远县之中,胡府也是无人不知。

陈通若要寻胡府,不比找寻县衙位置来得困难,不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来到了胡府门前。

胡举人中举已有十年,在安远县经营之下,已然有了几分门第之势,胡府护院见了陈通拜访,也不轻慢,忙入内通禀。

不一会儿,便见胡管家迎面而来。

但见陈通,胡管家十分热情,忙拜道:“不想道长今日拜访,老朽有失远迎,道长恕罪。”

“老先生客气,贫道此来却是又是要麻烦,只盼老先生莫要嫌我这恶客才是。”

陈通有话直言。

有阳司身份傍身,他也不需虚与委蛇,虽说这般可能恶了对方,但也妨碍不大。

胡管家若是有真智慧,便不会介意这点。

胡管家闻言身子一顿,转而笑笑,果然没有介意,只道:“道长若有所需,只需吩咐一声便是,何必亲自上门,倒是折煞老朽了。”

“哈哈,老先生客气了。”

“此地不是谈话之地,道长还请入内一叙。”

胡管家请道。

陈通见此,也不推辞,轻身走入院中。

招魂幡太过扎眼,他却留在了客栈,由玉姐儿看着,没有带出来。

入得院中,过了几处回廊,陈通随胡管家来到一处小花园,花园之中,景致颇雅,便是陈通这等不通园艺之人,也能看出几分清净之感,倒是有些不凡,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似是注意到陈通神色,胡管家笑道:“这圆林乃是我家小姐亲手布置,道长可还看的过去?”

“贫道是粗人,平素也就是附庸风雅罢了,不过依我看来,这布置也是极好的,不想竟是胡小姐所为,不愧是举人之家,书香门第,果然不凡。”

陈通赞叹,旋即又疑道:“敢问贵府小姐可是胡举人之女?未曾听说胡举人还有一女啊?”

陈通自遇得胡管家,瞧出对方身份后,自然也打听过胡家信息,只是却不曾听闻胡府有什么千金,据他所得消息,胡举人膝下,也就两个庶子罢了。

“实是我家大夫人,老朽是随我大夫人陪嫁过来的,帮着处理府上琐事,习惯了称小姐,一时口快,倒是让道长误会了。”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来到花园一处凉亭。

“道长请坐,我去吩咐下人上茶。”

言闭,胡管家告退。

趁着这功夫,陈通倒也有几分闲心思观察花园环境,越看便越觉符合心意,心中琢磨,是不是在安远县落户之后,也弄这么一个清幽之地出来,闲暇之时,与玉姐儿共坐凉亭,观云卷云舒,想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只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胡管家身影,未免疑惑。

便在这时,忽听一道轻柔脚步声传来,陈通转头看去,便见一名着白色襦裙的清丽妇人,行入花园之宗。

妇人模样清丽,身姿窈窕,肌肤白皙如玉,步履婀娜,一眼看去,竟是比玉姐儿还要美上几分。

便是陈通,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虽拜入长生观修道,但研习道经不过三载,前世又是一个普通人,今生更在底层混迹许久,一时见得这般美人,心中难免有几分感慨,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他在画皮世界也经历过王平招待,加之玉姐儿在他心中,不比任何美人来得差了,是以心中那点旖旎,转瞬便被抛开,转为清明。

“妾身胡妙,见过陈道长。”

那妇人朝他走来,陈通眉头一皱,便见妇人一福。

心中不免摇头,以他心思,或许有几分迟疑,却也明白这妇人出现不是巧合,想必是那胡管家安排了。

“夫人有礼,敢问夫人可是胡管家请来?”

陈通既看出不对,也不愿打什么机锋,开口便提及胡管家。

妇人闻言,面色一僵,想来没能想到,陈通竟半点不对自己美貌生出心思,不过到底有备而来,娇笑道:“外子便是这府中主人,听闻道长有事需我胡府去办,管家不好决定,于是才请我过来与道长商议,未能提前与道长解释,还请勿怪。”

“原来如此,倒也无妨。”

陈通闻言,请妇人入座,随即道:“即是夫人出面,那贫道也就直言了,妇人知晓我与胡管家关系,想必也知我身份,贫道此来,却是要麻烦夫人与胡管家,借几个当用的下人,供我驱策。”

“夫人当知贫道初至安远,手下也没个驱使,如今却还要处理狼祸,手脚却不够用,不知夫人能否借用几个合适的底下人?”

听陈通说的这般直白,这胡夫人也面色也有些僵硬。

在她预想之中,二人谈话场面可不是这般模样。

若是只为谈事而来,只需胡管家出面便罢了,她又何必走上这一遭。

心中无奈,却因陈通身份,也不好怠慢,于是道:“这并非什么大事,道长有所吩咐,也是妾身福分,只是我听管家说,道长解决那狼祸之后,也是要在安远落户,不知此事?”

陈通见此,点头道:“确实如此,届时或许还有叨扰之处。”

陈通说话,尽量直接,尤其见这胡夫人有意无意散发着一些少妇独有的风韵之后,更是想要尽快把事情处理完了。

第四十九章:供我驱使

一番谈话,陈通达成自己目的,毫不犹豫离开。

却在他离开之后,那胡夫人坐在凉亭之中,面露沉吟,许久未有动作。

直至胡管家来到花园之中,这才回神。

“小姐。”

胡管家行至凉亭,轻声唤道。

胡夫人转过头来,却是摇头苦笑:“这道人不好对付,若是日后真在安远县落户,也不知对我们来说是好是坏。”

“此人奉命除妖,想来也是阴神修士,心性不凡也不奇怪。”

胡管家也是摇头,旋即道:“不过这道人还算好相处,此番虽有些胁迫之意,但瞧出我等身份,到底也没有太多恶意,总好过那些一心降妖除魔之人。”

“日后若是真留在安远,交好便是,想来不至于针对我等。”

陈通以阳司身份要他们给出几个帮手,这事儿做得算是有些胁迫意味,换做是谁,也不大好接受。

不过正如陈通所想,有阳司身份在身,他们并不敢为此生怨。

说到底,他胡家能在这安远县落户,全凭阳司之人未曾理会,真要有什么讲究,他们也难入得这人世。是以知晓陈通阳司身份,只消不是什么太过分的需求,他们都不会拒绝。

“只能如此了,本以为这般年轻人,或许由我出面,会好说话些,不想这道人全然不动念,不亏是这般年纪就练就阴神的人物,确实不是我等能够揣测的。”

胡夫人又是苦笑。

胡管家也未搭话,他昨日见了陈通,便将陈通只是告诉了胡夫人,二人商议,日后若陈通上门,或许可由胡夫人应付,谁知陈通看着年纪轻轻,见了美色,却毫不留恋,实在也是令人无奈。

……

入夜·月香楼。

雅间之内,陈通与章任对坐,一旁站着三名中年汉子,虽说不上个个身量高大,却也能说的上挺拔。

一身匀称肌肉,更显几分气力。

“道长,他们便是我说的人了,手上有几分功夫,也愿搏个富贵,这才跟了我,道长可还满意?”

这三人却都是章任预备交于陈通的使唤人,章任虽不通武艺,也无法力在身,但自有几分智慧,这三人在陈通眼中气息虽寻常,确有几分气力,只是用作驱使,不必他们对付狼妖,倒也足够用了。

“不错。”

陈通微微点头,他也没对章任带来的人抱太多期望,如今见几人手脚应当灵活,有把子力气也就足够了。

“坐吧。”

“还不谢过道长。”

章任却道。

“谢道长!”

三人闻言,皆下拜道。

三人出身低微,能练得几分气力,也是因早年曾入军籍缘故,只回乡后,蹉跎二三十载,混不出个模样,家室尚且不成,若非章任照拂,只怕生计都是难题,自对章任言听计从。

再者他三人也有几分拼搏之念,若非如此,也不会入了章任门下,与他来此拜见陈通。

“贫道要做的事情,章兄也该与你等说过了,此事非比寻常,轻易便有性命之危,你三人可要想好,一旦对上那妖孽,贫道也不敢说,能保你等安全。”

丑话说在前头,陈通可不希望这三人关键时候出现什么差子。

“我等都是无家无室之人,往日做的也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计,自然明白其中关窍,道长放心便是,我等省得的。”

三人回道。

章任也点头:“他三人无家无室,到我门下,也是为了讨一个出身,能得道长驱驰,也是他们福分,若非清醒之人,我也不会带来见道长。”

“如此再好不过,即是这般,你三人此番回去便做些准备,后日便要出发,该做的交代早些做了,我也不会亏了你们,此番若是事成,你等性命尚在,自会许你们一个前程。”

处理狼妖之后,陈通也要在安远住下,自也需要几个使唤人,若三人当用,他也不介意留在身边做个驱使。

寻常人家尚且有个看家护院,道门修士也有所谓护法,这三人虽不修法力,但陈通日后修为渐深,或是习得什么能用到常人身上的法门,也不介意教于他们。

虽不能许他们一个官面身份,却也能算几分前程。

再者以陈通身份,收了他们,也还真是他们的运道。

三人闻言,惊喜不已,虽得章任许诺,也听章任言说陈通好打交道,但有此一句,也算定了三人之心。

三人依附章任,本就是为了前程,如今随同拜访陈通,亦是想以六尺身躯挣个未来,如今有陈通此话,也不算亏了。

至于陈通言及危险,他们却不在意。

三人步入中年,自不是那等初出茅庐,不知世道艰难的小子了,以他们卑贱身份,若不是这等风险极大之事,机会也轮不到他们。

“多谢道长!”

三人忙起身下拜,随即又道:“既如此,我等便不打搅道长与巡检叙话了。”

三人心思还算机敏,倒也有几分眼力。

陈通自不会多言,章任也任由他们离去。

待得三人离开,章任才道:“道长准备两日后便去方洞山?是否有些仓促了?若是有几日,在下或可帮道长再寻几个帮手。”

“不必了,有几个当用之人便是了,真要对上那妖孽,常人也难有助益,再者我也有准备,章兄不必担心,此番寻找帮手,不过是琢磨那妖孽手下有些山精鬼怪,或许顾及不到罢了,除妖之事,还得靠我自己。”

陈通笑道。

章任闻言,也不好多说了,他不是修行人,也不明白其中关窍,自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举杯,也不多问。

酒过三巡,章任告辞离去。

陈通亦是回到了客栈,见了玉姐儿,尚在钻研太清食气法,心中也是感慨。

玉姐儿如此勤奋,自然是因他缘故。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盼早些解决那狼祸,也好过上安稳日子。

于是也不打搅,自回房间修行去了。

他如今三途河图卷观想已入正轨,虽识海之中景象未成,阴神却也逐渐强大,只需时日打磨,夜游可期。

第五十章:胡举人

翌日,胡府命人来请。

这回倒不是胡管家亲自上门,到底胡府在安远县还是有一些名声的,若是胡管家亲自来请,说不得会有人因胡府缘故,搅扰陈通安宁,以胡管家与那胡夫人机敏心思,自不会做这等事情。

虽说陈通可能不在意,但是在细节之上,她们却也不想做差了。

若是引来陈通不满,那才是坏事。

陈通得了请帖,也不犹豫,与玉姐儿说了一声,便自去胡府去了。

玉姐儿这边倒是有些担心,不过知道陈通是去办正事,也不好打搅,只是未免还是多了几分愁色,她甚至都有些后悔,放任陈通接下那阳司之任了。

在她看来,二人平安活着才是最好的事,不拘生活如何清贫,只消二人没有分离那便是美满了。

陈通让她修炼食气法,她也心甘情愿,但是这降妖之事,在她看来还是太过危险了些,而且最主要的是,此事本不该陈通处理,实在没必要接下这等麻烦。

若是当初她阻止陈通就好了。

玉姐儿自到了安远县之后,便会时常闪过如此念头,她也不怪陈通,她明白陈通之所以接下阳司之事,也是为了二人能有好些的生活,她只怪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此前还因陈通变化,对他生了几分距离。

短短功夫,陈通能生出这般多的本事,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她心中也是心疼的,只是她也明白,如今根本帮不得陈通多少,唯一能做的,只有是尽量不给他增添麻烦了。

如此想着,玉姐儿不由一叹,却只盼陈通此番能安然解决此事,不要生出意外才好。

转念又把心思放在了太清食气法上,有前车之鉴,玉姐儿也不想做个累赘,拖陈通后腿,即便是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不能给他找麻烦。

玉姐儿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却是在章州城里见识过阴暗地里场面的,也明白陈通成为修士之后,就算想要平静,日后或许也会有麻烦找上门来,她如今努力钻研,只盼届时不会成为陈通的累赘。

……

且不说玉姐儿心思,却说陈通的了请帖,便来到了胡府。

奉上请帖,正要随下人入得府中,却遇着一名中年男子,刚巧要出府去。

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左右,模样清正,颌下短须,一身圆领大袖衫,玉色布绢为之,宽袖皂缘,皂条软巾垂带。头带四方平定巾,正是士人打扮。

只看着却没有多少儒生雅气,一身衣装质地也不差,但与这举人门庭有些格格不入。

若要陈通说来,更像是那些世家浪荡子,只放在男子这般年纪,未免有些违和了。

“老爷。”

陈通观此人面相,正揣测此人身份,却听一旁胡府下人躬身拜道。

那便是胡举人了?

陈通只觉此人与自家印象之中的举人差异太大,但凡考取举人者,或许品行有别,但多是学问在身,智慧不差之人,更不谈胡举人已得功名十载,更是不如中年,却不见半分沉稳,也无有举人气度,实在古怪。

虽说这胡举人有些古怪,却毕竟是此地主人,陈通正要稽首见礼,哪知那胡举人见了陈通,虽有几分诧异,却只微微点头,随即出府去了。

陈通简直莫名,此人模样,看着倒像是全然不将这胡府当做自家宅院一般。

胡府下人显然也不好替主家做解释,于是也不敢多说,只等着陈通吩咐。

陈通见此,微微摇头,也不多问,这胡家究竟怎么回事,说来与他关系不大,此来只不过是想让胡家出一份力,他也好办事罢了。

以那胡管家对狼妖了解,想必手底下也有能对那方洞山了解的人,陈通目的便是这些人。

一来好寻觅那郎将军所在,而来也能熟悉路径,不至有什么错漏。

走过回廊,不多时便再度来到那处花园,正见胡夫人已在凉亭之中等候。

陈通见此,不由摇头,这胡夫人和胡管家显然还没死心,不过话说回来,比起与胡管家那老头子见面,眼前这娇媚可人的胡夫人确实看着要舒心许多,虽然陈通也知,对方别有算计,但吃不住男人本性。

“还是修持不够,愧对师傅培养了。”

陈通心中暗叹,旋即还是朝着那胡夫人而去。

稍作打量,稽首道:“夫人有礼。”

“道长客气,快快请坐。”

胡夫人娇媚一笑,纤纤素手轻掩檀口,巧笑嫣然,配着那妖娆身姿,换做寻常男人,只这一笑,怕就是要吃不消了。

“咳咳。”

陈通轻咳,若是换了原来的他,便是研习道门精要三载,只怕也有些吃不住。

只可惜她曾见过与胡夫人不相上下,各有风韵的一位美人,那美人对他影响不小,总之见识过后,再看如此娇媚人物,难免便会多想几分。

那美人不是旁人,正是画皮世界小唯。

小唯容貌,可不差眼前胡夫人半分,真论起来,小唯模样玲珑,却更为风骚,但凡是个男人,只怕都顶不住。

可惜重瞳术之下,一切消隐,回忆起来,依旧颇为膈应。

胡夫人正小心卖弄,以她出身,这魅惑之事本就天性使然,更别提嫁做人妇之后,对男人了解更多,不经意间的举动便是风情万种。

尤其为了招待陈通,特意换了一身素色纱裙。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胡夫人虽未曾听过此话,却也明白其中道理,特意选了这素色衣裙,便是为了突显几分妇人之美。

本以为陈通即便心性再是坚韧,年纪轻轻,要有几分动念。

谁知不过初见,除却起先还有几分注视之外,随后脸色变化,竟似乎有些不喜。

胡夫人也是有些莫名,心中未免想道:“这道士莫不是个好龙阳的?”

但见自家目的未能达成,有些无奈,却也不好做的太过,于是请陈通入座,便道:“道长稍待,我已让胡管家去处理了,一会儿便能见着道长所需之人。”

第五十一章:路遇

陈通坐定,也不看那胡夫人,由得她打量。

不一会儿,便见胡管家领着两个贼眉鼠眼的矮瘦男子走入花园之中。

陈通稍觉奇怪,着二人身形矮瘦,看着不像是有多少气力的,却不知胡管家为何带这二人来见他,于是重瞳术看去,当即见了二人本相。

这‘贼眉鼠眼’还真没形容错误,重瞳术下,不是两只灰皮老鼠又是什么。

只却不知胡夫人这般安排,有何用意。

几人走进,胡管家躬身见礼,指着那两鼠便道:“道长若要去那方洞山,他兄弟二人最为合适,他等本也在方洞山左近讨过生活,只被那郎江军赶了,于是入我胡府门下,讨个平安,方洞山环境,最是了解不过,便是那郎将军居所,也知在何处。”

言闭,转头又对着两鼠道。

“你二人还不见过陈道长?”

两鼠闻言,连忙作揖。

“叔无害。”

“叔无怪。”

“拜见道长!”

陈通微微点头,倒也明白胡管家意思了,说来这两鼠对于他方洞山一行,确实当用,看来胡夫人与胡管家,也是颇为琢磨了一番,倒是没有应付。

看在这份上,虽然胡夫人行事小有算计,与之相比,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陈通本意,也只是想找几个能帮些小忙的人,倒没想过真能和他一起对付狼妖,有次二人也差不多了,再说章任那三个手下,也能打个下手,于是道:“夫人慷慨,既如此,贫道便先告辞了,明日一早,让他二人来寻我便是。”

言闭,陈通便要告辞离去。

不过就在这时,胡夫人却道:“道长且慢,道长到我府上两次,妾身却未能尽地主之谊,还请道长许个面子,不然妾身心中惭愧。”

陈通言道:“夫人客气,这便不必了,日后还有叨扰之时。”

当前除妖要事在先,以胡夫人行事,难说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陈通也不想多出什么麻烦事,耽误正事,那就不好了。

言闭,稽首告辞离去。

胡夫人见此,心情自不大好,她在陈通身上,已是第二次被拒了。

在这安远县中,但凡与她有过交际的男子,可都没陈通这么难弄,未免有些羞恼。

“夫人,管家,我二人……”

叔无害、叔无怪二人,却巴巴看着胡夫人与胡管家。

“下去吧,明日自去找陈道长,也不需我再吩咐你们。”

胡管家挥手,让二人退下。

二人当即告退。

却在二人离开花园之后,胡夫人才道:“这道人不好相处,你说这道人曾与苏子集结识,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胡管家闻言,稍作沉吟,摇了摇头:“我与此人见面,他自言不会插手,若是这道人真要在安远落户,即便有阳司身份,想必也不会与我们交恶。”

“再者我等行事,对那苏子集也没有坏处,他家中清贫,科举尚且是难事,若无我们相助,便是气运在身,也要在泥淖里再打滚几年,于苏子集而言,我等也算贵人了,想来应无妨碍。”

“如此最好不过,这胡昌自考取举人之后,气运已见衰败,近来行事,更是破家之道,我胡氏若是再攀附下去,只怕会受牵累,苏子集此人事关我胡氏未来,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提及正事,胡夫人已然不复面对陈通之时那等娇媚,眉眼能见几分冷色,颇有气场。

“即是如此,是否该传信让灵儿来安远了?也免生意外。”

胡管家道。

“也好,送信给我爹,让他安排。”

……

“苏居士,似你这般做生意可不成,这安远县城之中,有心购买字画的,无一不是富裕人家,你这字画虽好,纸张笔墨却也都太差了几分,如此品质,他人便是有意,也会生出些许犹豫,如此哪能卖得出。”

却说陈通离了胡府,一路走回客栈,正巧遇到苏子集。

这书生得了那一钱银子,想来昨日是去购置家用去了,倒不曾见,今日陈通回转,又见他在街市上摆摊了。

只是他这字画生意,依旧没什么人光顾。

“道长有礼。”

苏子集见了陈通,算是比较高兴,陈通那一钱银子可算帮他解了大难,那一钱银子,够他兄妹二人吃用半月了,也算解了他许多压力。

对于陈通,自是感激的。

“上次之事,还要谢过道长。”

陈通闻言,摇头一笑:“我用你笔墨,有所报偿也是应该,况且那一钱银子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说来我还因你得了一些门路,你我也无相欠。”

苏子集自不明白其中关窍,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他只需知道,陈通帮了他便是。

嘿嘿一笑,苏子集却道:“我也知如此不成,可惜并无本钱,便是道长那一钱银子,还得留与吃用,这字画生意,也只能如此了。”

瞧着苏子集这略有几分尴尬的表情,陈通心中一动。

于是道:“苏居士若是愿听我言,不妨去胡府一趟,你也不需找那胡举人,只求见管家便是,管家若是见你,你便说是我指点,若能在胡府讨个读书人能做的活计,或许是个出路。”

“苏居士是读书人,自该明白科举才是正路,却不该因这些生活琐碎,耽误了正道,其中得失,以苏居士聪慧,当能理解。”

苏子集闻言,有些意动,不过却犹豫道:“我倒是不介意替人做工,只是我也曾拜访过胡举人,求他帮我看看文章字画,只是未有回应,却不知……”

陈通摇摇头:“你此去只管求见管家,报我名号便是,其余不必多想,不过你若想得个轻松活计,还需靠自身才学才是,这些我却帮不得你。”

“多谢道长。”

苏子集想了想,自家字画生意确实挣不到几个钱,若是继续这般下去,等那一钱银子花完了,只怕又要回到此前生活,思及家中妹妹,以及科举之愿,于是拜谢。

陈通也不与他多言,稍说几句,便回转客栈去了。

只留得苏子集心生感慨,只觉遇了贵人。

第五十二章:方洞山

清晨·客栈。

陈通下得楼来,此时客栈大门未开,正要吩咐伙计开门,却听得窸窣声音传来,转头看去,但见大堂一角,两只灰黑老鼠,吱吱从洞中钻出。

身子人立,摇晃之间便化为了叔无害、叔无怪二人。

陈通眉头一皱,此乃幻化之术,并非真个化形,他也不甚在意,只是二人如此行事,若是遇着客栈中人,难免麻烦,却是有些莽撞了。

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他还要二人带路,去那方洞山对付狼妖,以二人莽撞,若是生了变故,便是给他找麻烦了。

于是手中招魂幡一顿,倏忽间一道黑光闪过,朝着二人打去。

二人化为人形,见了陈通,正要作揖,反应不及,被黑光打中,只觉神魂一冷,似乎死临头,嘴角短须不自主的立了起来,却是怕的紧了。

心下惊恐,不知哪里得罪了陈通,只得连连作揖,求陈通收了法术。

“你二人在这县城人世之中胡乱显法,实在不该,小小惩戒,是要提醒你等没我吩咐不可胡来。今次念你等初犯倒也罢了,若是坏了我的大事,便是胡夫人也保不得你们,可明白了?”

陈通沉声吓道。

听得这话,叔无害、叔无怪二人忙道:“我等再不敢了,真人恕罪!真人恕罪!”

陈通这才点头,随即道:“你二人在此稍待,我还要等几个人,一会儿人来便出发方洞山。”

二人不敢多话,连连称是。

未等多久,章任也带着三名手下来到了客栈。

本不必他来,不过章任不放心,担心三人耽误时辰,特意亲自找来,倒也算是有心。

“杜力。”

“赵铁。”

“杜虎。”

“拜见道长。”

三人在章任带领下进入大堂,见了陈通便拜,他等前程便在陈通身上,更不说陈通身份,自然恭敬非常。

见人也到了,陈通微微点头,随即对着章任道:“章兄,我便带着他们先去了,客栈之中,有我一位亲眷,还请帮忙照看一二。”

“应该的。”

章任忙点头。

“外头已经备好了车马。”

走出客栈,果见客栈之外,正有一辆马车,以及两匹膘马。

章任也是心细,不知陈通是否习惯骑马,还找来了一辆马车。

大致做了安排,陈通便吩咐众人上马。

“道长保重!”

见陈通带人上了车马,章任拜道。

陈通点头示意,随即拉下了车帘。

“走吧,”

言闭,众人便驱车朝城外而去。

见车马离去,渐渐不见踪影,章任才回过头来,看了看客栈招牌,随即摇头也离开了。

……

从安远县城去往方洞山,近八十里路途。

即便是驱车骑马,也需近两个时辰的功夫。

众人卯时出发,到得方洞山左近,已是巳时,天光大亮,因季节缘故,日头不小,一路奔袭,也微微见汗。

“前方便是方洞山了,再走近些,只怕便会被郎将军发觉。”

到了此处,叔无害却出声提醒。

声音尖细,正巧让众人回神。

听得这话,陈通稍作沉吟,随即让众人马。

自家也提着招魂幡,下了马车,来到路边,抬眼望着不远处方洞山,琢磨如何行事。

方洞山在安远县域内,也算是比较高大的一座山峰了,一眼望去,青山隐隐,林木茂密,只是不见鸟兽飞腾,显得多了几分诡秘。

陈通琢磨了一会儿,便吩咐众人将车马安置好,随即让叔无害、叔无怪兄弟在前头领路。

一路行进,陈通也将一些符箓交于了杜力三人。

“此乃甲马符、辟邪符,甲马符拍于腿上,能增持速度,日行八百里,辟邪符可应对寻常妖鬼之流,你等且拿好了,若是遇着危险,或是我要你们出手,你等只需以气血激发符箓之上的法力,便能动用。”

杜力三人点头,小心将陈通赐下符纸收好。

见此,陈通又道:“将你等兵器与我。”

三人取过朴刀。

陈通当即运炼法力,各将一道辟邪符、锐金符加持在了三人朴刀之上。

这些江湖小术,都是陈通自画皮世界学来,并非长生观嫡传,却是一些旁门左道之术,所谓的甲马法,障眼法,搬运术,魇胜术,驱五鬼,辟邪,符水,祈晴,祷雨,辟谷,通幽入梦,指树开花,算卦风水,寻医问卜,驱遣虫兽等等的小术。

这些法术所传甚广,凡是江湖之中,能练出几分法力的人物,也都能略懂一些。

陈通所学不全,不过以长生观传承,此类小术却也不少,何况陈通在画皮世界游转三载,接触也是不少。

如今他不过阴神境界,未能习得大法,这些小术倒也当用。

虽说效用不大,但应对一般妖鬼,却也足够了,再者以他如今法力,便是寻常小术,因法力缘故,也能增添几分威力,不能以寻常视之。

又道:“这两道符法,能维持两个时辰,有符法加持,你等手持刀兵,也能斩妖,不过对那狼妖无甚大用,却不能胡来,可记下了?”

“记下了。”

三人小心拿回朴刀。

杜力三人年纪不小,江湖经验也算丰富,应当能够把话听进去,不至胡来,于是陈通微微点头,转而看向叔无害、叔无怪兄弟二人。

说是二人,不如说是二妖,二妖本相乃鼠,胆子也小,加之行事鲁莽,终究本性使然,若想他二人不坏事,还需警告一番。

于是道:“你二人需得听我命令行事,否则坏了事情,便是此番无事,我也会取了你二人的性命,可明白了?”

二妖本就胆小,此前在客栈便被陈通吓了一次,如今更是畏惧陈通,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一番吩咐,陈通这才又命二妖在前头好生带路。

不多时,众人便走入了方洞山范围之内。

一入方洞山,陈通便觉几分不对,这山中气息枯寂,虽能见林木,确有几分阴森,明明青天白日,硬是多了几分阴气,不愧妖物居所。

陈通也不见怪,只小心打量,免得遭遇什么变故。

第五十三章:妖魔

叔无害、叔无怪二兄弟,对方洞山果然熟悉,众人一路行进,走的小道,竟真没引起那郎将军注意。

至少陈通观察之下,并无不对之处。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林木渐密,愈渐压抑。

这时,走在前头的叔无害停下步子,只见他回过身来,小声拜道:“禀道长,前方有一处山谷,便是那郎将军居所,郎将军手下有几个草头精怪,且有几头狼怪驱驰,再加上他吞了野神,虽无神尊能力,山谷方圆之内,却也能有所感应。再往前的话,想来就要被那郎将军察觉了,还请道长决断。”

陈通闻言,抬眼望向前方,重瞳术下,妖气弥漫,若无意外,那郎将军此事该在家中。

只因林木茂密,隐约听得有潺潺流水之声,却瞧不见山谷面貌,未免皱眉。

到底是环境陌生了些,否则倒也不至迟疑。

“也罢,实在不行,还有掌心禁法,总不至于对付个未成阴神的狼妖都犹犹豫豫。”

如此想着,陈通当即吩咐众人继续前进。

只当他六人踏入山谷一刻,谷内小溪瀑布旁,山洞之内,一头身长近乎八尺,正在一群狼怪拱卫下,大口撕咬着山猪血肉的青皮巨狼,忽而停住了动作。

舌头舔了舔鼻子,微微抽动,忽而人立而起,身子一晃,便化作了一头狼头人身的怪物。

獠牙一呲,怪物喉咙之中响起一阵低沉的闷吼,随即朝着洞府之外走去。

而那些狼怪,则是毫不犹豫的随身跟上。

……

“嗷呜!”

一声狼啸传来,身前叔无害、叔无怪兄弟二人身子一颤,畏畏缩缩,倏忽间身躯扭动,竟化作了两只小鼠,躲入了草丛之中。

陈通转头看去,尚且来不及说些什么。

但见周遭林木,忽而颤动,树叶簌簌落下,仿若受什么东西驱使一般。

“走!”

陈通明白,在这密林之中斗法,与他和杜力三人这等并不熟悉林间环境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于是不理会叔无害兄弟,径直朝哪山谷冲去。

山谷之中,因溪流缘故,生灵时常饮水,林木到底稀疏几分。

只等四人冲入山谷之中,抬头便见一头狼头人身怪物,扬天呼啸,继而冷眼瞧来,龇牙咧嘴,眸中满满暴戾。

“吼!”

一身低吼,怪物身后,当即窜出了数头野狼,朝着陈通四人扑来。

陈通见此,当即喝道:“甲马符!”

杜力三人闻言,不做犹豫,气血一激,当即将甲马符拍在了双腿之上,顿觉身子轻盈几分,稍作适应,持刀以待。

“你等对付那些野狼,我去处理狼妖!”

“是!”

杜力三人回应道。

陈通闻声,招魂幡一摇,幽光闪过,却迫得那数头野狼身子一僵,陈通也不犹疑,见此使了个轻身的法门,便朝着那狼妖冲去。

提纵途中,抬手便是银光闪过。

这银光乃是一枚银针,正是那鸠鬼婆法器,法器自如陈通手中,也经过一番祭炼,虽不知老妪祭炼法门,但这法器本就算不得多么厉害,法力冲击之下,倒也能动用一二。

其中禁法不知,但银针本身锋锐,速度又快,血肉之躯,轻易不能抵挡。

狼妖虽是妖物,依旧不过血肉躯体,若被银针击中,也会受伤。

不过野兽本身,自有几分灵觉,更逞论生出智慧的妖物。

狼妖反应颇快,臂膀一动,便不知从哪里扯过了一块大石,挡在身前。

“叮!”

一声轻鸣,银光已被挡下,不过银针法器入手不久,陈通也未想过真能建功,身躯迫近,丈八长幡一摇,道道黑气垂绦而下,化作数条黑索,朝着狼妖卷去。

黑索之上,能听鬼哭之声,能见恶鬼面貌,正是招魂幡祭炼初成,运炼随心之后,陈通结合招魂幡上三道法术琢磨出来的一种新的驱使法门。

这黑索练就之后,鞭打索拿无不如意,更因术法缘故,能摄人魂魄,但凡被打中,便会被震慑。

练就阴神之人,或许能勉力抵挡,但也逃不过身躯微僵,更不提未曾练就阴神的人物了,只需被黑索鞭中,少说便要神魂动荡,不能发力,如此情况,即便时间短暂,也足以陈通取敌性命了。

那狼妖虽不知黑索性质,野兽直觉却也能查危机。

于是不敢以肉身相搏,嘶吼一身,竟往身后洞府跳去。

随即甩来无数碎石。

陈通知悉这狼妖吞了方洞山野神,有几分驱石小术,倒也不觉奇怪,法力运炼之下,招魂幡黑索将那石头打碎。

只在这时,狼妖已入洞中。

陈通不做犹豫,随身而上,但见无数兽魂怨魄,席卷而来。

见得此幕,陈通不由冷笑,狼妖有驱鬼之能,只这能力,却正好被招魂幡克制。

但见那恶魂袭来,招魂幡上,黑雾涌动,一幅幅恶鬼面孔,躁动不已,陈通当即散去黑索,由得招魂幡中恶鬼扑出,与那些兽魂怨魄杀做一团。

而就在陈通进入狼妖洞府之时,外头杜力三人,手持辟邪朴刀,也与狼群战做一团。

若无陈通发符助力,他三人自不是群狼对手,群狼受狼妖侵染,本就带了鬼气,食人之下,更添暴戾,三人虽有武艺在身,终究不过凡人,若是平日遇上,走不过几个回合便要交代。

好在甲马符在身,身躯灵动,加之三人本有合作,战斗经验不少,总能躲过,不多时,辟邪朴刀之下,已然留下几头野狼性命。

只在这时,窸窣声音自林间响起,山谷两旁,几株老木之上,条条藤蔓竟朝他三人卷来。

……

陈通不知杜力三人遭遇,不过有符法在身,短时间内,即便遇到危险,想来也无大碍。

再者狼妖手段不少,他大半心思都在狼妖身上,倒也顾不得分神。

那狼妖许是见了陈通散去黑索,也不在意手下一干兽魂损失,身躯一跃,便朝陈通扑来。

陈通忙抬起招魂幡挡去。

招魂幡虽是桃木铸就,但竟法力淬炼,招魂禁法初成,却也坚如精铁。

于是狼妖偌大身躯扑击之下,但听得‘叮’的一声,沛然大力自招魂幡幡杆之上传来,震得陈通不由倒退几步。

心中暗道:“这狼妖倒是天生巨力,我未习过武功技法,不能与他近战。”

转念一看头顶钟乳坚石,有了计较。

第五十四章:杜力

心有定计,但见那狼妖一击未成,又再度扑来。

它确定陈通招魂幡黑索被兽魂牵扯,于是胆子也大起来,动作间大开大合,却是动了真力。

陈通见此,心念一动,暗捏指诀,体内搬运术符箓受法力牵引,却有无形之力,将洞外遗落银针法器吹起。

倏忽间化作流光,遁入陈通掌心之中。

当时是,狼妖已然扑至,八尺身躯气势汹汹,呲牙咧嘴,双手颀长爪子更是宛若精铁,寒光四溢。

只在这时,狼妖身躯忽而一僵,毛发炸起,顾不得眼前陈通,竟朝一旁滚去。

却原来,陈通指尖轻弹,一抹银光乍现,银针法器在手,才将那狼妖迫开。

那狼妖滚落一旁,陈通不做犹豫,搬运术再度运炼,却朝狼妖头顶指去,但见狼妖头顶之上‘咔嚓’一声,钟乳石断裂,一方巨石轰然砸下。

狼妖反应不及,滚落在地之时,巨石已到头顶。

不过他吞过野神,却的了几分驱石法术,加之本身神力,巨石虽大,却也没能将其砸死。

只是石头不小,重量更是惊人,便是有法术在身,也非是那般人容易操纵。

于是只能勉力抬起。

而陈通要的便是狼妖被巨石牵扯的这短暂功夫。

抬手间,玉阳印祭出,将那群兽魂迫开,随即将一众不甘恶鬼收回招魂幡中,丈八长幡一荡,幡面黑雾涌动,数条黑索垂绦而下,当即朝着那狼妖卷去。

这一收一放,不过呼吸间的功夫,狼妖尚且被那巨石压得透不过气,哪里能及时作出反应。

于是招魂幡所化黑索,顺利将狼妖卷裹其中。

陈通法力运炼,黑索之上摄魂、夺魄二术为之触动,当时是,狼妖体内精魄被二术所震,身子当即一僵,却已无法维持自身力量。

轰然间,巨石砸落,一时血液飞溅。

狼妖血肉之躯,被重石所压,却是脑浆迸裂,身躯都压扁了去。

陈通见此,却未松气,招魂幡一荡,黑索收回,却将那狼妖精魄也收了回来。

狼妖身躯虽大,精魄却不过人头大小,见了陈通,许是尚未反应过来,犹自呲牙咧嘴。

陈通也不理会,将它收入招魂幡中,准备日后再做处理。

只是他刚要摇动招魂幡,将洞窟之中,那尚被玉阳印压制的兽魂收入招魂幡中,却惊觉招魂幡上有所异变。

但见招魂幡上,无数恶鬼,在狼妖精魄入幡之后,便要围上去吞噬,只是狼妖精魄之上,忽而有金光闪过,群鬼竟不能近身。

以至狼妖仗之肆虐,与幡面滚滚黑雾之中撕咬,不多时便有数头恶鬼,被它吞入腹中。

眼见那狼妖精魄因此,却变得凝实不少。

陈通心中惊奇,不知那金光究竟是何物,也担心招魂幡恶魂被狼妖吞尽,坏了自家法器。

于是也顾不得洞中兽魂,当即盘膝而坐,九窍法力长河运转,渡入招魂幡中。

法力洗练之下,招魂禁法催动,暂时将狼妖精魄封禁,一时半会儿是做不得妖了。

只是陈通惊异的是,那狼妖身上金色玄光,被招魂禁法压制,竟然还在一直侵蚀他禁制之上的法力,虽然速度不快,但若是不去理会,过上一段时日,金光渐盛,狼妖精魄只怕也能脱困。

如此情况,陈通见了未免皱眉。

以他见识,暂且瞧不出那金光来历,只怕还得等事了之后,去章州走上一遭了。

微微摇头,如今招魂幡禁制需得锁困狼妖精魄,却不好动用了,洞中兽魂,也只能是借助辟邪符除去。

陈通也不多想,收回玉阳印,数张辟邪符打出,终将剩余兽魂。

这才想起,洞外杜力三人,还在与野狼交战,也不知境况如何了,当即提步朝洞外走去。

不多时,便看到了杜力三人。

眉头微皱,脸色不大好看。

谷中群狼已化为狼尸,三人看着均有些脱力

三人之中,杜虎与那赵铁倒是无甚大碍,身上只见几处轻伤,但杜力情况却不大妙。

腰间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看着像是狼吻所致,虽经杜虎二人处理,但面色依旧苍白得很,呼吸也见微弱。

陈通运转轻身术法,飘至三人身前。

杜力眼眸微亮,嘴唇微动,只听不见声。

杜虎二人也瞧见了陈通,杜虎眼眶湿红,忙拜道:“道长,还请道长救我哥哥性命!”

陈通才知,这杜力与杜虎竟是亲兄弟。

陈通不答,只蹲下身去,探了探杜力情况,不由摇头一叹。

他虽有医术傍身,更学过不少江湖法术,但却没有那等生死肉白骨的神通,杜力之伤,以他本事,已是无力回天了。

“杜力,你可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若是有,我尽力帮你解决。”

此话一出,陈通也不看脸色衰败的杜虎二人,只盯着杜力。

杜力嘴唇微动,却听不得声。

陈通见此,当即运炼法力于指尖,于杜力身上几处窍穴点了点。

“咳……道长……我等幸不辱命……”

杜力面色稍见潮红,却是陈通锁住了他心头元气,回光返照了。

“你不需说这些,此番之事,你等做的很好,我说过会于你等一份前程,你弟弟二人之事,你不需担心,我自不会毁诺。我只问你心中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本事不大,但也算半个阳司中人,还算有几分关系的,若不是什么大事,也能帮你解决了。”

杜力闻言一笑,显然听得陈通这话,舒心不少,不过随即却摇了摇头:“我等本就是做的刀口舔血的伙计,便是没有今次,总有一日,也逃不过一死,如今阿虎与阿铁,能得道长相助,得个前程,亦是最好的事了,杜力不敢多求。只是他二人没有什么主见,行事也有些鲁莽,道长日后如能有所提点,小人感激不……咳咳……”

话未说完,一阵咳嗽,却泄了最后元气,身子一软,便没了声息。

陈通见此,默然不语,随即摇头一叹,拍了拍杜虎肩膀,站起身来,转头看向密林深处,面色见冷。

“你二人还躲着做什么!莫不是要贫道亲自去请你们出来?”

第五十五章:道君皇帝

“道长恕罪!道长恕罪!”

话音一落,两道矮瘦身影已经从密林中爬了出来,跪倒便拜。

“哼!你二人可还记着我此前所言?”

此话一出,叔无害、叔无怪兄弟二人身子一僵,连连讨饶:“道长饶命!饶命!”

陈通面色阴沉,此二妖一遇着事情,便躲藏起来,若是能助力一二,或许杜力也不会死,而且他有言在先,二妖却依旧不听宣调,实在让人不快。

当然,二妖只是他从胡府借来,真要打杀,难免恶了胡府。

胡夫人与胡管家或许看在他阳司身份,以及自身实力,或许不会计较,但心中难免会多忌惮,日后他还要在安远落户,兴许还会上门叨扰,倒也不好做得太过。

“若非看在你二人乃是胡府门下,且还有事需你二人去做,我早就取了你二人性命了。”

二妖也不知听没听到陈通言语,只顾讨饶,却不回应。

陈通见此不在多言,冷声道:“你二人去那洞中,将狼妖尸首带上,先交由胡管家看顾,我明日会去取。”

得了这声吩咐,二妖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忙不迭朝着那洞府跑去。

转过头来,陈通又吩咐杜虎、赵铁二人先带着杜力尸首回去处理,且告诉他们,回去好生调养,待得阳司之事安排妥当,会去找他们。

杜虎二人心中正悲,也没太多话说,于是带着杜力尸首离去。

二人气力恢复些许,甲马符在身,速度倒也不慢,不多时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在这时,叔无害二妖,也抬着郎将军尸首出来。

二人毕竟是妖物,气力不小,虽有几分吃力,倒也勉强。

陈通不看他们,只看了看狼妖尸首,稍作检查,除却一身皮肉算得上珍贵,也无其他遗漏,于是便挥手让二妖先走了。

他本也打算直接下山,但稍作琢磨,想起狼妖精魄金光古怪,转念便朝那洞府走去。

进入洞府之中,野兽骚臭之味扑鼻,此前与狼妖斗法到不觉得,如今细心打量,难免皱眉。

抬手扇了扇,陈通当即往深处走去。

只是并无他预想之中的收获,倒是在洞内一角,得了一些财货,望着洞内简陋环境,心中暗道:“看来是我多想了,古怪之处,应该只事那金光而已,到底山野妖物,哪里有那般多的机缘。”

于是摇摇头,用洞中一角人骨旁的一片破布,将收获的银钱包裹起来,放入褡裢之中。

随即大步离开了狼妖洞府。

……

到了山脚,黄骠马已去了两匹,只有二妖在此等候。

二妖原是准备将狼尸用马车运走的,只是驮到了车前,却险些惊了马匹,于是不知如何是好,只等着陈通到来。

陈通见此,心知那狼妖虽死,气息由在,马儿承受不住,难免受惊,倒也不奇怪。

于是冷声道:“你二人背着回去,算是稍作惩戒。”

言闭上了马车,将招魂幡放入马车当中,便驱车离去。

他倒也不担心二妖带不回去,有狼妖精魄,他已能交差,所以留的狼妖尸首,也是琢磨那狼妖经年修行,一身皮毛不差,或能有几分用处。

此外思及胡府等人身份,想着对方或有所需要,许能换些银钱。

是以慢说二妖万不敢再得罪他,便是真个丢了,他也不甚在意,届时再做计较便是。

“苦也。”

只留得二妖面面相觑,却是一脸苦色。

只是心中畏惧陈通,又担心陈通回去将今日之事一说,少不得受主家责罚,于是只得负上狼尸,朝着安远而去。

……

陈通驱车,傍晚才回到安远县,这车马都是县衙之物,上头有标志,倒也没人敢拦。

回到县城,先是去找了章任,交代除妖经过,由他去向边啸鸣传递消息,并让他对杜虎兄弟照拂一二,这才转回客栈。

玉姐儿见他回转,激动上前:“弟弟,你没事吧?”

却是上下摸索,生怕陈通受伤。

陈通见此,温和一笑,抓住了玉姐儿小手,领着她到床边坐下,安抚道:“姐姐,我没事的,那狼妖如今已除,吴总旗之事也算能交代过去了,日后你我便在安远落户,只需将这差事交托了,你我便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说到这,陈通也是有些感慨。

未曾修行之前,他此生最大心愿,本就是带着玉姐儿过上安稳日子,却不想几经波折,好在如今总算是有了几分成效。

只需将狼妖已除的消息带给吴正,找他兑现承诺,便能真正有个自己的家了。

玉姐儿听得这话,却是不语,轻抚陈通面颊,默默靠在了陈通怀中。

低头看去,却已是泪雨沾衣了。

……

安抚过后,忧心多日的玉姐儿才算安稳睡去,陈通却不着急,轻抚招魂幡,心中惦念狼妖精魄变化,尚且未有个处理的法子。

本来除妖过后,他只需让人带信给吴正便是,但有了这番变故,却不好如此处理了。

还得亲自走上一遭才行。

转念回来,正要修行,打磨阴神,却在这时,眉心桃花印记忽的传来一道讯息。

陈通心念一动,指尖轻点眉心,却见桃花印记浮现,灵光闪过,熟悉字样引入眼帘。

姓名:陈通(玉阳)

桃花愿:有宋一朝,帝皇崇道,自号道君者甚矣,今有皇赵氏曰佶,心慕道事,号“教主道君皇帝”。然时朝混乱,战事将起,北方有金人虎视,南方方腊起兵,更有水泊梁山称天罡地煞者,举旗以‘替天行道’,朝局渐难。前宋灭,佶与妻子皆为金人所掳,百般折辱。后宋绍兴元年,皇后郑氏不堪金人辱,乃投井而亡,佶所见,痛若锥心,百拜无量天尊,请以宏法,倒转时空,解前宋倒悬。

“……北宋?”

陈通见此,稍有几分惊愕。

以桃花印记所显,他本以为所谓诸天万界,或类画皮世界,有话本流传,亦或神话传说,不想竟还有这等布置,一时反应不及。

不过稍稍回神,倒也勉强接受。

以桃花印记本事,想来这愿别有意味,与他或有几分益处。

心头琢磨,却未直接接下。

第五十六章:寄宿

桃花印记突然给他传来一道桃花愿,陈通还未琢磨明白其中机制。

一时间也不想急着承愿,二来狼妖之事尚未交付,也不急于一时。

于是将桃花印记隐去,转而沉浸修行之中。

……

翌日,叔无害来请,却是奉胡管家吩咐,请陈通过去商议狼尸之事。

陈通心知他等同为妖类,对狼妖尸首当是有了几分兴趣,也不推辞,当即随同对方来到了胡府。

也不知叔无害二妖是如何将尸首运至城内的,此时这尸首却已被安置在胡府一处地窖之中。

陈通随着胡夫人来到地窖,见了狼妖尸首,却听胡夫人道:“道长,妾身便直言了,这狼妖尸首妾身有所需,还望道长能够割爱。”

几次接触,大抵是知道陈通本就是个比较直接的人,于是胡夫人说话也变得直接起来,开口便是索要那狼妖尸首。

陈通对妖尸本就没有多大兴趣,之所以命叔无害二妖带回,一是想着胡府之人或有所需,二也是想着即便没有需要,狼妖皮毛也不算凡品,或能有几分效用。

不想胡夫人倒是干脆,直接就要问走这妖尸。

陈通闻言,淡淡笑道:“夫人遣叔无害二人助我,贫道还未谢过,夫人若是有所需求,拿去便是,何必与我客气。”

所谓以退为进,陈通这话自然不是真将狼尸白送对方,便是他真有意白送,胡夫人也不敢白拿,于是便见胡夫人娇笑道:“道长客气,这狼妖乃是道长辛苦打杀,妾身又哪里好白拿,不如这般,道长不是要在安远县落户么?只要道长选好的地方,我胡府可出资为道长修建一座道观,便算作是购买这妖尸之资,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胡夫人明显早有计划,陈通闻言,倒也觉着不错。

当然,他也可以再讨价还价一番,或许还能从胡夫人手中弄得不少好处,不过他并非那等贪得无厌之人,况且日后双方还要打交道,却也不好做得太过,于是道:“夫人既如此说,贫道便愧领了,日后若有麻烦,贫道能力范围之内,夫人言语一声便是。”

胡夫人见陈通应下,倒也习惯了他的直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于是轻轻一笑,请陈通暂到花园休息。

“道长数次到府上,都未能稍留一会儿,今次可不能这般离开了。”

出了地窖,胡夫人望着陈通,娇笑道。

陈通见此,却是摇头:“实在惭愧,贫道此番还有要事,那狼妖既除,还得回阳司交差,不好就留,夫人心意贫道心领了,日后再来打搅。”

慢说陈通本有要事,便是没有,也不太想和这位妖冶妇人久待,妇人美则美矣,然以他修持,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被人拿捏,陈通清楚自家心性算不得强大,如今修为,也还不到那沉沦红粉,历练道心的境界,与其自找麻烦,倒不如敬而远之。

于是告辞离去,只留得胡夫人俏丽脸蛋满满郁气。

……

却说陈通离了胡府,便去拜访了边啸鸣,一来亲自与他说说狼妖之事,二来则是借一匹好马,以做赶往章州城的脚力。

昨日陈通归来,章任便已将消息带给了边啸鸣,如今陈通上门,边啸鸣也是激动不已,连连感慨陈通救了这安远百姓。

陈通知他性情,倒也不多说,只推笑几句,随即提出借马之事。

听闻陈通欲要去章州城交差,边啸鸣道:“狼妖既除,道长只需书信一封交于曹百户便是,道长除妖辛苦,何必再走一遭?”

陈通自言尚有要事需办,听得这般解释,边啸鸣也不再多提,于是让陈通去县衙取马。

陈通本意,是要带着玉姐儿一同前往章州城的,只是这一来一回,距离不近,路途颠簸,玉姐儿尚未真正修行,只怕有些吃不消,于是便弃了这念头。

想着快马加鞭,尽量在两日内归来。

转而又拜托边啸鸣,且将玉姐儿安置在边家,由边夫人帮忙照顾一二,毕竟客栈之地,鱼龙混杂,玉姐儿久住,他又不在,也担心出什么事情。

边夫人心善,不等夫君应答,便直接应下了。

陈通谢过之后,自去县衙取了马匹,却退了客栈客房,将玉姐儿送到了边家。

正见边林氏(边夫人)在院内晾晒衣物。

“姐姐,你这两日暂且在此地稍住,我此去章州交差,顺带取来地契,也好为建道观一事做准备。这位是边巡检夫人。”

陈通领着玉姐儿见过边林氏。

“香玉见过嫂嫂。”

边林氏却是和善人,见了玉姐儿,忙迎上来,道:“妹妹只当自家便是,夫君如今伤势未愈,平常只在书房,也少了许多妨碍。”

她却也是细心。

听了边林氏言语,玉姐儿也松了口气,寄宿他人家中,终究不便,尤其府上还有男丁。但有边林氏这样态度,又只是几日功夫的话,还是能接受的。

“姐姐,那我走了。”

陈通看向玉姐儿。

玉姐儿走过来拉起了他的手,只顾及边林氏,没有做太多亲近动作,不过眸中担心却是隐不去的。

“弟弟,你多加小心。”

陈通拍了拍玉姐儿的手,温笑道:“姐姐放心,我只去交差罢了,过两日就回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转过头,又对着边林氏拜道:“就劳烦嫂嫂照顾了。”

“道长客气了。”

见此,陈通也不多说,对着玉姐儿再点了点头,便走出院门,牵过了黄骠马。

玉姐儿却跟到了院门望着。

“姐姐,我走了。”

陈通对着玉姐儿一笑,心中虽有不舍,却也还是牵着马儿,渐出了巷子。

玉姐儿依靠在院门前,久久未能回神。

陈通一路牵马出了县城,这才翻身上马,回头看了安远县城一眼,便准备离去。

“道长且慢!”

但在这时,身后确有呼声传来。

回头看去,竟是赵铁。

“你怎的来了?不是让你二人回去好生调养,等我办完了事情,再去找你们的么?”

赵铁摸了摸脑袋,却道:“道长,是章巡检让我来的,说是您去章州,也没个使唤人,让我跟着您。”

“这个章任。”

陈通不由摇头。

第五十七章:铁山观

“你回去吧,不必跟来。我此去也不过是一两日的功夫,你若是有心,好生调养,等我归来之时,自有用得你二人之处。”

陈通道。

听得这话,赵铁略略犹豫,倒也不敢多话,于是抱拳一拜:“道长保重。”

陈通这才点头,抬手扬鞭,策马远去。

……

却说陈通策马离开安远,一路倒也安稳,快马加鞭之下,只两日功夫,便已经到了章州城。

陈通也未入城,毕竟阳司衙门并非是在城中,不多时来到铁山观。

到得山门,见了两位道童正在洒扫,道童对他似乎有些映像,稽首见礼。

陈通点头回应,便要开口询问何处安置马匹,正在这时,却见四名身着青布直缀的年轻书生,自山下渐随石阶而上,谈话间便到了铁山观山门前。

“两位小道长,不知曹真人可在观中?”

听得几名书生是来找曹老道的,陈通倒不由多看几眼,毕竟读书人,模样都不差,便是长得普通,书生气质也能弥补几分。

四名书生之中,两人身上衣装质地较为上等,家中像是颇有资材,另外两人明显差上不少,一身青布直缀已然有些发白了,显然是常年换洗缘故。

咦?

扫了几眼,陈通却发现其中一名出身富裕的书生身上有些古怪,正要开重瞳术看看,只是道童出声,牵回了注意。

“几位居士有礼,观主正在观中,不过还请诸位稍待,小道这便去通禀。”

言闭,那名道童放下扫帚,便朝着观内而去,而另外一名洒扫的道童,却对着陈通道:“道长且将马儿与我照看便是,吴居士便在观中。”

这两名道童都是知道阳司存在的,想来也得过吴正或是曹松吩咐,心知陈通身份,这才由得陈通自行入观。

陈通闻言,也不管那四名书生古怪了,微微点头,随即将黄骠马交给了道童安置,提着招魂幡,行入观中。

“却不知那位道长是?”

四名书生之中,有两人是常来这铁山观的,要么是爬山观景,要么便是向曹松请教学问,对铁山观算是颇为熟悉,却从未见过陈通。

若是寻常人物倒也罢了,似陈通这般模样清俊,肌肤如玉,风骨俱佳的人物,但凡见过,定是不敢忘记的。

因此便猜测陈通这是新来铁山观之人,但见道童态度,却仿佛陈通与铁山观关系匪浅,自是难免好奇了。

道童将陈通马儿牵到一旁去绑好,听得这话,却只笑了笑,不做回答。

他自不好将陈通身份告知眼前这四名书生,真要胡乱开口,只怕少不了受到责罚。

书生见此,反倒愈发好奇,还要再问。

“几位久等了,观主便在内中,还请居士入内叙话。”

好在这时,那入内通禀的道童走了出来。

四人见此,尚有要事需要求观主相助,倒也顾不得好奇陈通身份了,于是放下疑惑,随道童进入观中。

……

“不过几日功夫,玉阳兄便已将那狼妖铲除,可谓效率惊人。”

陈通进入铁山观,不多时便见着了吴正,二人都是修成法术,阴神在身的人物,如此距离,自有几分感应。

闻言,陈通谦逊一笑:“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妖物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玉阳兄客气了,那狼妖虽未成阴神,但依啸鸣信中所提,次妖可不好对付,也只有玉阳兄本事,才能处理如此之快了。”

吴正摇头,又道:“那山头之事,玉阳兄可有什么主意了?”

吴正倒也没多问为何陈通还自己走上一遭,在他看来,陈通这等行事,想必自有理由,或许是着急兑现承诺?也说不定,

“此事不急,我有一事,要请教吴兄,还要吴兄指点一二才行。”

陈通道。

“哦?”

吴正好奇,陈通境界不比他低,又得了那《轶闻录》,想来对修行琐事也多有了解了,既如此,还有什么事情需得亲自来铁山观请教他?

“吴兄且看。”

陈通见吴正神色,也不多言,只将招魂幡取出,随即催动招魂禁法,便见那滚滚黑云之中,散着金光的狼妖精魄显现。

这几日过去,狼妖精魄非但没有因为被困禁招魂幡中变得萎靡,反而愈发的灵动几分,肉眼都能看出其神凶恶。

尤其狼妖精魄之上的那道金光,从开始细密,如今也变成了婴儿小指般粗细。

陈通不知那金光来历,若是再耽误一段时间,招魂幡只怕要被坏去根基,届时狼妖精魄脱困,还得费一番手脚。

于是只能求道吴正门上。

吴正也见了那金光,一时半会儿却也瞧不出个端倪,

“这金光瞧着倒有些像是神灵香火神力,但那香火神力虽有几分神异,却绝不至失了主人,还能自发强大,实在古怪……”

吴正也是揣测起来,只是仍旧琢磨不定。

陈通见此,倒是有些遗憾,本以为吴正能看出几分,谁知吴正似乎也看不大分明。

“若要了解这金光来历,只怕玉阳兄还有问过曹百户了,他老人家见闻广博,或能为你解惑。”

闻言细想,也只能如此了,虽然陈通见过那曹百户后,就不是很想和那位接触太多,因为对方看上去中正平和,却总给他一种奇怪压力,

但此时也没有更好办法了,他在这方世界认识的修行人中,也就这位曹百户境界最高,更是阳司百户,身份不低,想来能对金光来历有所了解,旁的不说,能保下招魂幡就值得他请教一番了。

招魂幡本身材料倒是不难获取,不过内中恶鬼,却是他从桃花愿辛苦捉来,除了桃花愿那等地方,他也难再从其他地方捉到这么多恶鬼,祭炼法器。

他本意是小心祭炼,先将那招魂禁法祭炼完全,日后也能把招魂幡当个门面。

此外,他本身只有一门禁法,若是招魂幡坏了,也没有什么当用的法器了,多少不太舍得。

如能解决金光之事,那曹百户带来不适,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陈通便虽吴正前去拜见曹松。

第五十八章:神道符诏

兜转来到道观后院,正见曹老道与四名书生交谈。

二人也不好走近,于是在一旁等候。

半晌,四名书生终于拜别,能见面色不大好看,许是麻烦事并未解决,见了陈通二人,各自点头见过,倒也没有多言。

待得四名书生离去,吴正才带着陈通拜见曹老道。

“百户,安远狼妖一事玉阳兄已然解决了。”

吴正拜道。

曹老道也不奇怪,见了陈通想来早有预料,于是道:“可还有什么事情未曾解决?”

老道心思细腻,稍作猜测,便认定陈通有所求。

许是对老道本事本就敬服,吴正道:“玉阳兄遇着一事,属下也瞧不出来,只能劳烦百户解惑。”

随即转过头来,看向陈通。

陈通见此,当即取过招魂幡,法力运炼,将那狼妖精魄显现。

“百户且看,那金光却不知是何物,实也有几分古怪……”

曹老道近前一看,稍作打量,眼眸微闪,似是想起了什么。

继而也不说话,只抬起手来,但见指诀轻捻,一抹法力玄光流转,却朝着那狼妖精魄指去。

陈通见此,心中稍惊,但思及老道可能看出了什么,于是也不敢动作,由得老道施法。

不一会儿,便显几分端倪。

老道指尖点在狼妖精魄之上,便见那精魄之上金光一震,狼妖精魄忽而无声嘶吼起来,仿佛有些痛苦。

老道法力运炼之下,竟将那狼妖精魄强行震散了去。

狼妖精魄虽被陈通禁于招魂幡中,但与招魂幡并无多大联系,是以精魄虽散,对招魂幡并无坏处,反倒因其阴魂之力,能有所补益,

当然,陈通这时注意也不在精魄之上,精魄一散,却见招魂幡幡面黑云之中,忽而显现一道如同陈通丹田符种一般的符箓。

符箓似幻非幻,其上符文流转,定睛看去,似乎能见山川河流之纹理闪过,转又消隐而去。

见得这般场景,陈通微微一怔,这符箓显然不是寻常事物。

就在这时,老道收回手去,说道:“此为神道符诏,却不知是何人所为,不得朝廷正统,乃是山野修士自行封敕,是以才会有这等野性,无有主人操控,此符不拘是香火愿力,或是阴魂法力,都会自顾吞噬,虽会逐渐强大,但时日长久,不得解决,便会因力量驳杂,自行崩散,算不得正道。”

转过头来,又对陈通道:“于道友而言,倒算是一件好事,如若道友能将这符诏炼入法器之中,或能将幡中恶鬼度化,练出一些个护法神兵来,要是能的香火供奉,或许能让法器另有蜕变,也算一份机缘。”

听得这番解释,陈通恍然。

他自那轶闻录中见过神道之事,当世神灵,大多为朝廷敕封,或有那前朝旧神,也有苟延残喘之辈,数量不多,此外有天生神灵,出身高贵,少之又少,总而言之,正统神灵,都是依附大唐朝廷生存。

所谓神道符诏,便是的朝廷敕封之后,神灵自得其位,香火神力凝聚之下,神职自凝之物。

似招魂幡中这道神道符诏,据曹老道而言,应当是哪位修士,路过方洞山,随意敕封的野神,得了几分香火,勉强凝聚,后被狼妖所吞,也就寄宿在狼妖精魄之中。

若是没有陈通出现,那狼妖日后身死,或许能真个占据那方洞山,成为一山恶神。

只是陈通虽然明白几分,却不知曹老道所言用之祭炼法器,是何道理。

于是问道:“以这神道符诏祭炼法器之法,还请前辈解惑。”

曹老道闻言,倒也不推脱,反问道:“不知道友可曾听过,公门之中好修行的说法?”

陈通点头。

曹老道又道:“这般说法,确有几分道理,这大唐天下,不拘是我阳司中人,还是各方道观寺庙,都是得朝廷认同,才算正统,得了正统,便算是入了公门,沾染朝廷气运,修行一道,自然顺畅,此乃借人道气运正身之法。”

“实际道观寺庙之中,便有不少人以神道符诏法门,练就法器,其中道门练就法器,养神蕴灵,谓之护法神将,佛门谓之金刚,都是自神道符诏演化而来。”

“如今道友业已算是我阳司中人,自有朝廷气运庇佑,只以法力运炼,洗练那神道符诏,借之融入法器之中,多加祭炼,便能练成这神道法器了,也不需什么旁的手段。”

陈通闻言稍有几分惊愕,倒不想如此简单。

也未曾想,与朝廷联系,还能有这般好处。

“原来如此!”

陈通微叹,只觉大开眼界。

曹老道却又道:“不过不论是道观寺庙,都自有香火,道友若是想真个练就护法神将,日后在安远建立道观,还需好生收敛香火,以香火之力供奉你这法器,符诏神力渐盛,才能有所成。”

“多谢前辈指点。”

陈通解去心中疑惑,又得老道指点祭炼神道法器门道,心中自是感激。

“道友莫急,这神道之中,也有诸般神灵,你这符诏乃属山神一脉,一会儿离开,你可随吴总旗去取一道敕封神灵的法诀,若是日后凝就护法神将,也可将其封做守山之神,日后或有晋升之机。”

陈通再拜。

随即也不好打搅曹老道,却与吴正告辞。

离了后院,陈通随吴正来到书房。

吴正当即将敕封神灵之法传授陈通。

“玉阳兄切记,这神道敕封之法不可乱用,修行之人,所谓师徒气运相连,敕封神灵虽牵扯不大,但也有几分联系,此外敕封神灵终究是朝廷之事,我等修行中人,敕封几个护法神灵倒也无妨,但若是胡来,难免触犯朝廷法度,玉阳兄切记不可胡来。”

吴正好心提醒一句,陈通本也无太多想法,自不会反驳。

于是又在吴正陪同下,选定了准备在安远建造道观的山头,由吴正办妥手续之后,告辞离去。

此间事了,他准备回到安远县安排后道观事宜之后,便应下桃花印记所承愿望,去那北宋走上一遭了。

他目的是想过上安稳生活,但不论前世今生的经验都告诉他,没有实力,什么都是虚的,是以虽决定日后在安远隐修,却也从没放弃过变强的目的,也好应对日后可能上门的麻烦。

第五十九章:天尊传法

安远·罗屋山。

“这罗屋山风景秀美,有山溪林泉,确实是个不错的清修之地。道长若是没有其他意见,那老朽便寻人在此地建造道观了。”

陈通领着玉姐儿,在胡管家陪同之下,转了转,如今已是属于他的山头。

罗屋山算不得是安远最好的山头,不过也不算差,主要离县城不远,如有所需,也不必走太远路程。

此外罗屋山左近,便是安远龙迳河,交通方便。

此番请胡管家随同,也是观风水,定下建造道观之地,此前有交易,道观之事由胡府承托,自需胡府之人配合。

“那就劳烦管家了,只是不知多久能建好?”

陈通在安远没有固定住处,却不好拖太久。

“若要建造完备,需得一月之久。”

稍作估算,胡管家回答。

一月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倒也还算能接受

只是借住在边啸鸣家中多有不妥,若是住客栈,却也不太方便。

于是陈通道:“管家安排便是,只是还有一事,怕是需要劳烦胡管家。”

“何事?道长直言便是。”

“我在安远尚未有个落脚之处,对此地也不熟悉,还需管家帮忙租下一处院子,供我二人度过这一月才是。”

陈通此言之意,自然也有不会入宿胡府的意思。

“哈哈,此事夫人早有安排,已为道长寻得一处院落,本还不知如何向道长提起,如今到不必老朽多言了。”

闻言,陈通倒也恍然,以胡府行事,想来早就关注陈通没个落脚之处的事情了,只是尚未确定陈通是否会留在安远,这才没有行动,此前他前往章州交差,用那狼妖尸首换了道观,胡府之人有此安排,倒也没什么奇怪。

是以也就不就此事多言,回转安远县城去了。

在胡管家安排下,搬到了县城一处小院之中,总算也得了几分清宁,如今只等那道观建好,就算是真个安稳下来了。

……

入夜,宅院之中,待得玉姐儿安稳入睡之后,陈通来到书房,凝神坐定,却召出了眉心桃花印记。

字迹再显。

姓名:陈通(玉阳)

桃花愿:有宋一朝,帝皇崇道,自号道君者甚矣,今有皇赵氏曰佶,心慕道事,号“教主道君皇帝”。然时朝混乱,战事将起,北方有金人虎视,南方方腊起兵,更有水泊梁山称天罡地煞者,举旗以‘替天行道’,朝局渐难。前宋灭,佶与妻子皆为金人所掳,百般折辱。后宋绍兴元年,皇后郑氏不堪金人辱,乃投井而亡,佶所见,痛若锥心,百拜无量天尊,请以宏法,倒转时空,解前宋倒悬。

稍作沉吟之后,陈通选择进入还愿世界。

于是乎,房内陈通身影,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

宋重和元年·东京城。

夜。

皇城,福宁殿中一声惊悸,却引得殿内伺候的一众内侍忙打起了精神。

“官家!”

两名内侍黄门快步行至龙床前,拉开了帷帐。

见龙床上模样清俊的皇帝赵佶,不知何时惊坐而起,面色发白,满是惊恐之色,身子颤抖,急促喘息,却不知梦见了什么。

黄门忙替赵佶轻轻推拿。

半晌,赵佶回过神来,却推开黄门,深吸一口气,才道:“去给朕找杨戬过来。”

“喏!”

内侍黄门不敢怠慢,忙退了下去,旋即快步走出福宁殿,却到一旁去找身为知入内内侍省,大内总管杨戬去了。

半晌,杨戬来拜。

“杨戬,朕做了个梦……”

杨戬抬头,便见坐在龙床上的官家,眸中略见茫然。

杨戬忙低头,道:“官家,可要臣去请元妙先生过来解梦?”

赵佶回神,看了杨戬一眼,摇了摇头:“此事与元妙无关,朕梦见无量天尊传法,旁的你不需知道,朕要你遣人帮我找到一位道门真人。”

“不知官家要找的人是当世哪一位真人?”

杨戬知官家素来崇道,若是真梦见什么无量天尊,请道家真人也不奇怪。

赵佶稍作沉吟,却道:“这位真人姓陈,号玉阳,手持一杆丈八长幡,如今当在东京城中,寻找应当不难。”

“那臣这便去安排。”

杨戬回道。

“且慢。”赵佶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拦下,道:“朕虽得天尊托梦,知那位真人是天人降世,旁人却不知晓,若是朝中群臣见朕身旁多了一位道人,难免又要攻讦,以妖人称之,只林道长一人他们尚且怨言不少,如今要是再多一位真人,想必忍耐不住,若是因此获罪于天尊,却不妥当。”

“这样,明日上朝,你备一份折子,朕欲推行道官道职之章,日后也好行事。”

听得赵佶这话,杨戬一时愕然。

他虽知赵佶心慕道事,每每自号道君,但也不过自得其乐,并未因此影响朝政,但今日这话,却好似欲要另开官道,这可不是小事。

须知便是那口舌颇为厉害,手段非常的元妙先生林灵素,尚且都没本事让官家推行此事,真不知这陈玉阳又是什么人物,竟能让官家如此看重。

杨戬久不回话,赵佶微微皱眉:“怎么?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臣不敢,臣这便去办。”

杨戬能有如今权力,皆是皇帝看重,他一个阉人,若无赵佶看重,哪能有如今位置,自不敢对赵佶命令有任何意见,于是急忙应下。

“嗯,你去吧。”

赵佶这才点头,挥手让杨戬退下。

“臣告退!”

待得杨戬离开福宁宫,赵佶面上又见怅然,望着这偌大宫殿,自语道:“为金人所掳么?我浩浩大宋,竟落得被那北方蛮子所欺的境地去?皇后……唉……”

赵佶神情恍惚,蔚然一叹。

不过没多久,便又提起了精神:“这世上果有仙神,天尊怜我,降下天人相助,如有天人相助,我又知那未来之事,想来定能改换天地,区区金人,岂敢辱我?”

如此想着,却愈发精神起来。

除却那心中改天换地的伟大抱负之外,更多的却是对神仙之事的向往。

“元妙先生虽有几分本事,到底不比携带仙法降世的玉阳真人,也不知见了玉阳真人之后,真人愿否传法与我,如能修行仙法,日后……”

面色渐显几分亢奋。

“来人,摆驾崇政殿!”

第六十章:东京汴梁

有宋一朝,经济文化发达,身为大宋都城的东京汴梁更是世界经济文化中心。

时汴梁城中,人口逾百万,各行各业百花齐放,可谓繁花似锦。

这日,东京城通天门外,却有一名道人,手持丈八长幡,徐徐而来。

道人一身青布道袍,行走若风,青丝整备,模样清俊非常,一眼望去,风骨具佳,在这举国崇道的时节,很是引人瞩目。

这道人自然便是陈通。

大宋开放,似陈通这般散游之人,若非戒严之时,也不需文牒,于是陈通并未遇着什么拦阻,顺利进入东京城中。

一路进城,人流涌动,真可谓是热闹非凡。

以陈通见识,这东京城比之前世一些繁华城市不差半分,甚至因时代缘故,不论买卖娱乐都需出门,反而更显几分人气。

不过陈通不知因桃花印记缘故,赵佶已对他有几分映像,如今还正愁着如何接近这位道君皇帝,一时也就没了体会东京城热闹的心思。

转念琢磨起来到此方世界之时,桃花印记所传讯息。

有桃花印记指点,他知晓这方世界并未有真正道法存在。倒不是这方世界没有元气,只是没有真传。修行之事,不得其门而入,便是有元气存在,自然也难练成神通。

可以说陈通未到此方世界之前,此世是无神也无仙。

如此一来,陈通完成委托的难度也算是降低不少。

身为此世唯一一个拥有神通道法的人,他的操作空间显然大了很多。

不过这并非就表示解救大宋这个任务就容易了,他就算身负道法,说到底不过阴神出窍修为,或能凭借法术,对付百来凡夫俗子,却也无法做到一人成军。

好在他自铁山观归来之后,便有了几分计划。

此外,当朝皇帝赵佶,既然自号教主道君皇帝,想来对于道法之事,也是有憧憬的,陈通若是显现法术神通,想见到这位道君皇帝,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在此之前还是得了解情况,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既然有法术在身,也不必急于一时。如此想着,陈通宽心不少,转而想要找个地方,好好了解时事,也好未后来行事做准备。

于是兜兜转转,陈通寻摸城中茶肆酒馆,借此探听八卦。

大宋风气开放,此类茶肆酒馆之中,最是好探查消息,尤其是那些并非隐秘的时闻。

再者陈通也没有别的门路,若想了解时事,也只能如此行事。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一方茶肆。

茶肆之中,能见不少闲汉,也有行商之流,总而言之,这东京街市之中,鱼龙混杂,一眼看去,也难分辨对方到底什么身份。

好在陈通倒也不在意这些,此来不过想听些八卦,至多偶尔掺嘴询问一句,也不会招惹什么人。

陈通模样出彩,进入茶肆,倒也引起不少人注意。

不过这时节东京城中道人本就不少,旁人看了几眼,稍稍在陈通那有些不同寻常的招魂幡上扫了扫,也就不再多看了。

“店家,来一壶茶,一碗清汤面。”

正好也有些饿了,干脆叫了一碗面。

类似茶馆之中,做的自然不止茶水生意,那赚不得几个大钱,大头还是在吃食之上。

“道长稍待。”

招呼的是个三十年纪左右的娘子,想必是这家茶肆的老板娘。

不一会儿,一大碗清汤面便上了。

陈通正吸嗦面条,也不知是见了他这道士,所以引起几分思绪,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茶肆之中,还真有几名闲汉交谈起了一件陈通比较感兴趣的事情。

“近来这东京城中,道士确是愈发多了,我听人说,是与元妙真人有关,却不知具体是何缘故?”

听得这话,陈通耳朵一动。

“此事我倒有所耳闻,听闻是官家要行那道举之事,与天下道士一个晋身之阶,具体不知,但闻过了道举,能与那科举一般,得入朝为官,却不知是真是假。”

“此事近来传闻愈盛,想来不是假事,毕竟官家慕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元妙真人这些年来,更是愈发得到官家看重,此事想必是元妙真人推动。”

“说来若是早知此事,前些年我就去入个道籍了,现在却麻烦许多,自元妙真人入朝以来,想当道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唉……”

吃了面,在茶肆之中坐了一会儿,陈通了解到不少消息。

此后他又大致在汴梁城中逛了逛,大抵了解到,此时是重和元年,具体重和元年是什么时候,陈通前世虽然不是什么精通历史的人,但还真巧知道。

这事儿还是得亏看了水浒传,陈通四大名著电视剧都没少看,甚至还曾翻阅过原著,因此对水浒传有不少了解,也曾经上网查询,大致知道水浒传时期就是重和二年到宣和三年这段时间。

后来又因水浒传缘故,对徽宗时期有了几分兴趣,算是有一些了解。

重和元年,公元1118年,离靖康之耻发生的时候只剩八年了。

这个时间不长,也不能说短。

不过过了重和年,大宋时局便开始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急转而下了。

如今这个时间点,于陈通而言,还算不错。

当然,涉及朝政,显然都是未来的事情了,于陈通而言,此时最紧要的还是想法子接触到那位教主道君皇帝。

此前茶肆所闻的道举一事,算是一个门路,不过陈通估摸以自家本事,怕是不大行。

所谓道举,想来还是考究学问的,道门学问不差于儒家经典,陈通不过在画皮世界学了三年道经,自认没那个本事和此时的那些道门天才比较。

所以唯一的法子,也只能是先扬名了。

展露自家法术神通,以皇帝慕道之心,想来能引起几分注意。

如此想着,陈通便准备再行那‘姜太公钓鱼’之法。

这法子虽然没什么技巧性可言,但胜在好用,陈通本就身负道法,也不虞他人怀疑,只需证明自家有真本事,亦能够最快达成目的。

于是陈通稍作琢磨,便有了计较。

俗世话本之中,高人入世,可谓是各有操作,不过陈通记忆最为深刻,也觉得最容易在市井之中传名的,还是聊斋种梨老道。

第六十一章:林灵素

不过陈通这边,自然也不可能有那么巧合的机会,送个卖梨的汉子上门与他做戏。

但汴梁城中,鱼龙混杂,各色人物数不胜数。

陈通若想寻个类似的角色,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心中定计,也不犹豫,在这汴梁城中寻找起目标来。

陈通越早接近这位道君皇帝,针对解救大宋所能做布置的时间越多。还有一点,便是那林灵素,此人得赵佶宠幸,如今算是天下道门魁首,若是陈通施展道法,接近赵佶,难说这道人会不会阻碍。

须知这林灵素可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此人乃神宵派领袖,天下道门之魁首,深得赵佶看重,据闻此人精善雷法,以法术得幸皇帝,赐号通真达灵先生,加号元妙先生、金门羽客。

此人曾说动赵佶建造上清宝箓宫,甚至赵佶自号‘教主道君皇帝’也不乏此人影响。

此外,此人于道教有大功,推动道教信仰推行天下不说,还差些做成了那灭佛之举,不过那改佛为道之举,却是明年去了。

林灵素除了是道门天才,于宗教推行之上天赋异禀之外,还是政治高手,便是蔡京这等权倾朝野的权臣,都没少在他手中吃亏,可见此人手段之厉害。

陈通自认为没有那般聪明智慧对付此人,难免是有些担心的,好在神通道法之事做不得假,也是他的底气,否则真要他与林灵素比拼智计,只怕没几个回合他便要输个精光。

但此人如果硬要阻拦他面见赵佶,也是麻烦,所以他也不敢轻慢。

尽早展现神通,便是此人真有意阻拦,得了消息,短时间内也难做出什么反应来阻止他,有这个时间,他已经能见到赵佶了。

只要能见到赵佶,他便能施展神通道法,得到赵佶信任,而后开展自己的计划。

如此想着,陈通自然不会再耽误时间。

……

汴梁城中兜转,能够入眼的目标倒是不少。

不过陈通没有太过着急,终究得找到最为适合的那个。

好在没一会儿,他便眼睛一亮。

抬眼看去,但见前方一处酒楼内,喧嚣不已,隐有哭闹求饶之声传来。

陈通见此,毫不犹豫便朝着那酒楼而去。

若要扮做神仙高人,自是要打抱不平,解救人间疾苦的,如此才算是有那高人风范,种梨老道所为,虽现几分神通,到底太过主观,与一穷苦人家置气,哪里是高人风采。

陈通虽要学那老道行事,所为却不能相同。

手提长幡,大步而行,不一会儿陈通便迈入了酒楼大堂之中。

“这位道长里边请!”

堂中伺候的伙计,见了陈通道人打扮,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如今这世道,道士身份可不寻常,自林灵素入朝以来,道士生活愈发好过,慢说朝廷优待,便是俗世之中,大宋百姓也不敢轻慢道家中人。

盖因都有听闻,宫中元妙真人乃是有雷法在身的,如是轻慢了道士,得罪了元妙真人,若是降下雷法,那可不是好事。

于是这些年来,凡是道士打扮的人,便是身无分文,做生意的客栈酒楼,也不敢随意赶人。

“不知道长要吃些什么?我们这醉香楼在这汴梁城中也是有几分名头的,我们这的美酒,也是城中闻名的,不少道门真人也曾到我们这吃用过,您看可要小人给您报个菜名儿,您挑挑?”

这伙计倒也是圆滑的很,颇有一套生意口儿。

不过陈通此来,也不是为了用餐的,他手头也没那么多银钱在这酒楼之中吃用,于是道:“不急,小哥,我且问你,那老汉儿是怎么回事?这把年纪了,怎在这酒楼之中哭闹上了?你们也不怕惹得客人不快,坏了你家生意?”

听得这话,伙计倒是不觉有什么奇怪的,只以为陈通这是好奇。

苦笑道:“道长有所不知,那老汉本是这东京城里卖唱的,时常在我们这些酒楼茶肆之中走动,他还有一个女儿,模样生得颇为俊俏,父女二人今年才到的东京城。他那女儿模样美貌,平日就有不少人觊觎,只是老头儿精明,也有几分运气,倒是勉强过了下来,今日却是不走运,被一位衙内瞧上了,如今那衙内把他女儿捉到了雅间,这老汉才在这哭闹,我们做小生意,也不敢得罪了那衙内,自然不好多管,也只能是由得那老儿在此撒泼了。”

陈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却不知那衙内是何许人也,在这皇城脚下,也如此大胆么?”

伙计闻言,却有些犹豫,随后似是有些忍不住,才低声与陈通说道:“这衙内乃是高太尉府上的,可是这东京城内有名的浪荡子。高太尉道长想必知晓,官家面前的宠臣,谁人不得给他几分面子,自然也就无人敢管高衙内犯的事情了。”

而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摇头道:“说来今次若不是这位高衙内,不拘是换了哪位衙内辱了小娘子清白,也算不得是坏事,随人做个小妾,总比跟着这老汉在这东京城中辛苦讨生活来得强。可惜就可惜在瞧上她的是高衙内了,高衙内风评不好,听闻被他收入房中的小娘子,不时便有暴毙的,这小娘子即便是入了高府,只怕也难有个好结果。”

“事实若非如此,这老汉也不至这般哭闹,但凡换了个风评好些的衙内,只怕这老儿早就亲自将女儿送上门去了,哪里会如此闹腾。”

听到是高衙内,陈通倒是有些明白伙计话中之意了。

从桃花印记所得的讯息,陈通清楚这方世界有那水泊梁山天罡地煞存在,与其说是历史,倒不如说是水浒之中的架空世界。

而水浒世界之中,这高衙内是个什么品行,他自然有所了解。

如真是此人,只怕那小娘子被辱之后,确实也难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水浒之中,可没少有妇人死于他玩弄之下。

不过陈通稍作琢磨,却觉得高衙内在此,于他而言,实是一件好事。

第六十二章:高衙内

这高衙内虽然混账,却有个好爹,他这好爹还是赵佶面前的宠臣。

高衙内名头大,若是出了事情,更为容易上达天听,于陈通而言,此人简直就是最为合适的不过的目标。

于是陈通心头一动,改换了计划。

“小哥,你附耳过来。”

陈通叫过伙计,与他吩咐了几句。

“道长,这怕是不大妥当,若是坏了高衙内雅兴,我可承受不起衙内怒火啊,您看您要不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伙计听了陈通言语,却是心惊不已。

急忙推拒。

陈通见此,略有几分无奈,只能道:“也罢,你去唤那老儿上来,只说我有法子救他女儿,他若是有心,便要他来见我。”

言闭,还丢了几枚在城中用银子置换来的大钱与那伙计。

伙计听了这话,略略犹豫,也没再拒绝,总不好得罪了陈通。

不一会儿,那伙计便走到了哭闹的老汉面前,叫住了老汉儿,老汉听了伙计言语,瞧着有几分惊讶,不过抬头看了看高衙内雅间方向,想着若是自家女儿真个被高衙内祸害了,自己这年纪,日后没个依靠,只怕活不下去,如是陈通真有什么法子,能救他女儿,总也得试上一试。

于是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的收拾了东西,拿起自家吃饭的胡琴,带着几分警惕,朝着李大龙所在方向走来。

不一会儿,老汉便走到了李大龙桌前,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酒楼之中的客人还惊奇呢,为何那老汉儿不哭闹了,见着他到了一名青年道人身旁,也是有些好奇。

“这位真人,您说您有法子救我女儿是么?还请您发发慈悲……”

那老汉见陈通不发话,不由有几分焦急,却忍不住开口求助起来。

“老丈莫急。”

陈通微微一笑,随即却从褡裢之中,掏出一卷图卷来,低声对老汉道:“老丈若是信我,便去找那高衙内,只说我这里有一件宝贝,能让一女子每日都能变一个模样,不拘是梦中神女,或是他人妻妾,都可变化。”

听得这话,老汉惊疑不定的瞧着陈通,心中自然是不信的,只以为陈通这怕是在耍弄自己。

只是没等他多想,陈通又道:“你只需告诉那高衙内,我在这只等一盏茶的功夫,一会儿便走,那高衙内若是有心,必然不再纠缠你那女儿,此后之事,便不需你管了,老丈觉着如何?”

虽不信陈通言语,但以那高衙内性情,若是知道有这般宝贝,不拘真假,只怕都会好奇出来瞧瞧,如此确能让高衙内暂且放过他女儿,至于之后的事……大不了离了这汴梁城也就是了。

如此想着,老汉儿一咬牙,狠道:“老汉这便去。”

言闭,便朝着高衙内雅间去了。

伙计还想阻止,却被陈通拦下。

“小哥莫要管这事,我自有计较,你也不需担心那高衙内事后找你家酒楼麻烦。”

伙计闻言,却摇头道:“道长,小人并非担心这事儿,只是那高衙内可是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泼皮,都是这东京城中有名的闲汉,这老儿这般过去,只怕是还没靠近雅间,便要被丢到外头去了。”

“你原是这般想法,不想小哥倒是还有几分善心。”

陈通笑道。

伙计闻言,抓了抓脑袋,却道:“小人也是过惯了穷苦日子的,这老汉年纪不小,还带着女儿四处流浪,确有几分可怜,小人也是……”

伙计想不出什么词句,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陈通见此,笑道:“小哥不需担心,贫道早有安排。”

“这老儿怎这般巨力?!”

伙计闻言,还未明白陈通所言之意,便听得楼上雅间,传来了一阵惊呼。

听得这话,伙计回过神来,当即看向陈通,自是想起了陈通方才所言。

“这位莫非是个真神仙?”

伙计心中暗付,却愈发恭敬了,也不敢再多问。

堂中客人本见那老汉寻上陈通,就有几分好奇,后见老汉得了陈通一声吩咐,便去找高衙内去了,更是惊异不已,却不知陈通与那老汉说了些什么,以至那老汉竟然自去讨死。

只是听了楼上雅间传来的声音,就有些惊疑不定了。

高衙内来的时间不短了,带着的那几个泼皮,也都是好喧闹的,堂中客人或多或少都听得这声音便是跟着高衙内的那几个泼皮所言。

“那老汉一把子老骨头了?哪里来得什么巨力?莫不是吃醉了?”

众客人心中暗付,却不大相信自家猜测,眼珠子总忍不住转向陈通所在方向,琢磨楼上异变应当与这青年道人有几分关系。

“这老儿莫不是中了邪了?”

却在众客人惊疑时,楼上高衙内所在雅间外,几个泼皮瞧着眼前瘦弱老汉,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低头瞧了瞧自家练摔跤练出来的粗壮身子,也怀疑自家是不是吃醉了。

那老汉也是一片迷茫,他只不过是被一干泼皮按住,于是便下一时挣扎,谁知竟将几人甩飞了去,如今尚且是没能反应过来。

不过思及陈通,心头却是一震,回忆陈通言语,不由暗惊道:“那位道长莫非真有神仙法术在身,竟能让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拥有如此巨力?真仙人哉!”

如此想着,却对陈通所言有了几分信心,随即一把推开雅间之门,正见高衙内不爽的从推开了一名被剥掉些许衣衫,露出半个肩头的小娘子,不是自家女儿又是何人。

见得此幕,老汉怒从心起,只在这时,高衙内回过头来,却怒喝道:“怎么回事?爷爷正和小娘子玩耍,你们这些废物,闹什么闹?谁敢来败爷爷的兴致?”

高衙内凶恶模样入眼,老汉心中一颤,明明有巨力在身,却提不起丝毫力气,腿上一软,颤巍巍便打起了抖来。

“嗯?怎是你这老东西?”

高衙内见了老汉,也是有些惊讶,显然不曾想到,老汉能闯到这里来。

“高云!怎么回事?快给我滚进来!”

第六十三章:相见

雅间之外,几名泼皮之中一名身量较矮的,听得高衙内声音,忙不迭连滚带爬闯了进来。

却不小心撞上了中间站着的老汉,一时头晕目眩,竟倒在了一旁。

半晌才在高衙内不快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忙告饶:“少爷恕罪,并非是我等有意放着老儿进来,实是这老家伙不知是不是中了邪,一把子老骨头了,竟有一身巨力,十分古怪,小的几个不是他的对手,这才被他闯了进来……”

这泼皮却是高衙内跟班高云,因有个高姓,还被高衙内收入高府之中,做了个随从,本也只是个街边的闲汉,后来搭上高衙内的路子,算是一步登天了。

人前倒是风光的紧,不过只他自己知道,高衙内脾气是如何暴躁,稍有个不如意,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少不了就要被打骂一番,他倒还算是好的,只因不时能出几个歪主意,让高衙内痛快一番,总算也受衙内看重。

但高府那些侍女可就惨了,旁人只知道高衙内后院的女人容易暴毙,却不知府中侍女才是不知不觉死得最多的。

只是侍女身份,也不受人看重,死了便死了,倒也没有人宣扬。

深知被高衙内怪罪后果是如何严重的高云,自然不敢让高衙内真个记住了自己的不是,便将那老汉身上怪异之处,说了个明白。

高衙内闻言,倒是有些惊诧。

他也不害怕老汉伤了自己,只是一时倒顾不得撒气了,好生打量了老汉儿一眼,便要问个究竟。

老汉儿这时听着女儿哭泣声,却回过神来,虽不敢对高衙内动手,却还记着陈通言语,听得高云所言,忙道:“衙内,还请衙内饶过我父女二人,老汉愿将我这一身巨力来由告诉衙内。”

这老汉虽没什么见识,但年纪不小,确实也有几分脑子,陈通所言之事,他半分不提,却是认为所谓女子一日一变太过玄奇,心中犹自不大相信。

于是见着高衙内对自家巨力好奇,便以此为证,再提陈通。

高衙内闻言,果然来了几分兴趣,他倒不是真个信了老汉,只是认为高云没有那个胆子欺骗他。此外,他爹是赵佶面前宠臣,他这儿子自然也有幸拜见过赵佶,乃至林灵素的。

是以对神仙道法之事,也是有几分了解。

他也不是真信了鬼神,只是心中想着,老汉身上如此奇异之事,若是让官家知晓了,必然心生好奇,若是他能找出缘由来,说不好便能让自家爹爹在官家面前更得几分宠幸。

高衙内虽然喜欢胡来,却并非就是蠢物,他很清楚自己欺负人的底气便是自家老爹,也十分明白什么人自己能够欺负,什么人不能够欺负。

若非他守着这些规矩,哪里能一直快活到现在?真要是肆无忌惮,只怕旁人不处理他,他爹也会亲自出手了。

因此,关乎自家老爹前途之事,高衙内还是比较上心的。

于是耐住了脾性,却道:“老家伙仔细说来,若是说不出个缘由,今日你父女二人便别想从这醉香楼出去了。”

听得这话,老汉心中一颤,却明白这并非只是高衙内放狠话。

盖因如此死在高衙内手中的贫苦之人并不少见。

于是跪倒在地,颤巍巍道:“老汉这本事,是楼下一位道长赐予的,那道长倒也不是有意针对衙内,只是听闻衙内身份,有意结交,又怕太过突兀,这才让老汉相请。”

“那位道长本是要这醉香楼伙计过来的,只是衙内也知道,那伙计哪里来的这般大的胆子敢打搅衙内,于是才有了老汉此行。”

“老汉万不敢欺瞒衙内,那道长除却与我一身巨力之外,还谈及手中有一件宝贝,能使一女子任意变作他人模样,老汉听道长的意思,是有意将那仙宝赠与衙内……”

老汉言语,高衙内自然不会全信,不过他却谅老汉不敢欺瞒于他,于是便对老汉口中的道长有了几分兴趣。

反正人只在楼下大堂坐着,便是去见上一面,也耽误不得多少工夫。

如是想着,高衙内眼珠一转,却对高云吩咐道:“高云,你随我去见那道人,命其他人看好这老汉父女,不能叫他们走了,若是让我知道你这老家伙骗我……呵呵……”

高衙内冷笑一声,收拾了身上衣物,便带着高云走出了雅间。

却朝着楼下大堂而去。

至于那老汉,虽巨力尚在,却不敢有丝毫反抗,似乎真是不得高衙内命令,便不敢离开这雅间半步一般。

……

“不知是哪位道长相请?”

大堂之中,众客人正谈论着老汉之事,听得这声,一时噤声。

却都对这略带几分尖细的男子声音十分熟悉。

陈通自也将这声音听入耳中,抬头看去,便见一名身着褐色长袍,身材略有几分虚胖的青年男子缓缓走下楼梯。

男子一身衣着华贵,腰间悬了一只瞧着便价值不菲的玉坠,头上簪花,却是富贵子弟打扮。

此外,男子身后还跟了一个随从,身体挺拔,面相颇凶,看着便不好招惹。

方才言语,便出自男子之口,听得无人回应,男子微微挑眉,怪笑道:“高晓卿在此,不知是哪位道长要请我一见?”

“高衙内,有礼了!”

陈通见此,淡淡一笑,起身稽首。

“原来是这位道长,听闻道长有神通道法傍身,还未请教道长名号?”

高衙内也不客气,听得陈通回应,径直走到了陈通桌前,随意坐下,瞧着像是不大将陈通放在眼里的意思。

陈通见此,也不见怪,反道:“贫道玉阳,那老汉巨力不过小术罢了,衙内不需在意……那老汉想必将贫道之事告知了衙内,不知衙内可有兴致见一见贫道的那件宝贝?”

高衙内不想陈通如此直接,倒有几分惊奇。

他本身并非高俅亲生,早年曾与高俅混迹东京城,不过也是个泼皮罢了。

见识过不少下九流的手段,自不会轻易相信陈通真有那神通道法傍身。

第六十四章:中意

“宝贝?听那老家伙说,你这道人的宝贝,有变化神通?本衙内倒是想看看,是怎么个变化法。”

高衙内一双眼睛盯着陈通,又道:“你便在这施展你那宝贝吧,也让在场的人见识见识。”

陈通自然明白高衙内意思,无外乎便是不相信他,想要他当众出丑。或是以为陈通会迷幻之术,能迷惑人眼,不想单独见他,免被懵逼,趁着这档口,正好让客栈众人做个见证。

于是道:“贫道知衙内不信,即是如此,贫道也愿随了衙内心思,衙内可寻一女子过来,我可为衙内展现展现我那宝贝神通。”

高衙内闻言,眼珠子一转,倒是半信半疑起来,陈通如此自信,看上去倒像是有真本事的模样,稍作思虑,抬手招过高云,道:“去叫那小娘子过来。”

高云一听这话,便明白了高衙内心思,当下不做犹豫,老实上楼去叫那老汉的女儿去了。

不一会儿,抽泣之声传来,高云带着高衙内几个跟班,却将老汉父女二人一同带了下来。

高衙内脸色不大好看,他只让高云带那小娘子,却不想众人都跟了下来。

高云最善察言观色,若非如此,也不能得高衙内看重,于是忙上前道:“衙内恕罪,那老家伙身上巨力未散,硬是要跟下来,小的这也是没办法,这才让弟兄们干脆都下来了……”

“去去去……”

高衙内听了大不耐烦,命高云退下,随后一把扯过那小娘子,对陈通便道:“道长,便要看你神通了。”

陈通淡淡一笑,并不在意高衙内语气之中那若有似无的威胁。点了点头,看向那名小娘子,这小娘子模样确实娇俏,虽出身贫苦,但不知是不是卖唱缘故,肌肤却十分细嫩,加上身子娇小,模样俏丽,颇为惹人怜爱。

尤其微微低头,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能引发男子心头欲念。

“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陈通问道。

那小娘子怯生生的瞧了陈通一眼,又转眼扫了高衙内和自家爹爹一眼,随后有些畏惧的回道:“奴姓杨。”

“原是杨家娘子,小娘子莫要惊慌,贫道不需你做什么,你只需好生站定便是,若是事成了,衙内欢喜之下,说不的还能对你父女二人有所赏赐呢。”

言毕,陈通微微转头,看向高衙内,

“衙内,不知贫道说的可对?”

高衙内闻言,淡声道:“那便要看道长本事了。”

“自该如此,衙内且看!”

陈通一笑,忽而语气一变,竟肃然几分,随后高衙内与酒楼内众客人,便见陈通大袖一挥,忽而将手中一卷画轴朝着那杨娘子笼去。

众人皆是不自主被陈通动作所吸引,仿若心有期待一般。

只在这时,惊奇一幕果然映入众人眼帘。

“哎呀!”

众人不由惊呼。

却见陈通画轴笼罩之下,那杨家小娘子转眼已变了个模样,明明之前还是个身子娇弱的小家碧玉,如今却变成了一个身材丰腴的娇媚少妇。

“这、这……”

高衙内也是眼珠大瞪,满面赤红,却指着陈通手下妇人,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了。

他虽有几分见识,早年更是混迹东京城中,也算知晓不少下九流的本事,但如陈通这边,只一张画轴,便将一女子换了副模样的事情,却从未见过的。

别说高衙内一时不知何所以,便是他那跟班,周遭众人,乃至那杨老汉,也是满面惊容。

“衙内再看!”

陈通见此,淡淡一笑,犹不停下动手,轻轻一扫,杨娘子模样再变。

从一娇艳少妇,转眼又成了一名气质高雅的大家闺秀。

“嘶~”

酒楼之内,众人倒吸冷气,哪里见过这般奇妙之事。

“好宝贝!好宝贝!真人果不欺我!”

高衙内回过神来,眼中放光,只盯着杨家小娘子变幻的女子,忍不住便要摸去,试试真假。

杨家小娘子瞧不见自身变化,对高衙内也是畏惧得很,哪里敢被靠近,下意识便要后腿。

却被陈通拦住。

杨娘子抬头,便见陈通抓着自家手臂,朝着高衙内递去。

杨娘子见此,心中一惊,只还未来得及抽手,忽而发觉,自家本该粗糙的双手,此时竟如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一般,纤秀曼妙,细腻凝白。

这……

杨娘子也是愣住。

就在这时,高衙内却抓在了杨娘子手上,眼睛更睁大几分。

“竟是真个变了!”

此言之意,却是陈通宝物并非幻术,而是真实换了副模样。

饶是高衙内这等玩弄过不知多少女子的人,此时心中也不由动荡。

他眸中略显几分失神,心中暗付:“若是这宝贝真属于我,那日后岂不是看上了谁,都能在房中耍弄?”

他爹高俅本事虽大,也能替他站台,做下许多不合法理之事,但有些人物,他却也是不敢招惹的,因此即便心有所动,也不敢胡来。

但若是有了这仙物……

只是想想,高衙内心中便如小手抓挠一般,瘙痒起来。

“道长!不!玉阳真人!”

高衙内自思绪之中转回念头,再看陈通时,此前淡漠已然换上了百般热情。

“您此前所言,这宝贝是送与我的?”

高衙内有些不舍的从杨娘子手上抽离,一脸期盼的看着陈通。

“自是送给衙内的,衙内可还中意?”

陈通眯着眼。

“中意!中意!”

高衙内迷恋的盯着杨娘子,忍不住道:“这等宝贝,哪个能不中意,便是官家……”

说到这,高衙内到底还是知道自家失言,忙打住。

只是这时,从头看到尾的一众酒楼客人,却觉太过可惜,此等宝物,不想竟落入高衙内这等人的手中,唉……

“即是中意,那贫道便将此物取下,交于衙内了,还望衙内好生包管,不要坏了宝物才是。”

陈通一笑,却将画轴从那杨娘子身上取下。

高衙内见此,哪里还看什么杨娘子,只盯着陈通手中画轴,等着陈通赠与。

“衙内接好!”

便在这时,陈通忽有动作,抬手便将那画轴朝着高衙内扔来!

啊呀!

高衙内措手不及,胡乱抓去,却觉身子一沉。

心中一惊,急忙睁眼,转头看去,却见陈通一脸笑意,而周遭众人,则是满面古怪神色,仿若见了什么怪诞之事一般……

第六十五章:红妆

高衙内觉着不对,打量周遭,忍不住心中疑惑,便低头看去。

“……”

这不看还好,一低头瞧去,首先入眼的,便是那鼓囊胸膛。

衙内见此,心中一跳,也顾不得旁人眼光了,忙的抬手摸去……

……

“你这是找……”

衙内一张口,清脆声音传出,到半惊醒过来,鸡皮疙瘩一起,却是不敢说话了。

周遭众人也是惊奇不已,本见高衙内从一个微胖青年,转眼变作一个身姿窈窕的娇媚娘子,就觉着十分惊异了,如今不想竟连声音都能变化了,若非过程是他们亲眼所见,断然是不会相信,眼前这小娘子便是高衙内本人。

“衙内……”

高云几个狗腿,见了这神奇一幕,也是久不能回神,但听高衙内仿若一羞恼女子一般出声,才反应过来,只看着自家模样大变的主子,却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了。

“衙内觉着贫道这宝贝可还当用?”

就在这时,陈通笑声传来。

听得这话,众人皆将注意放回陈通身上。

高衙内变化,正是陈通所为,如今他们也知陈通是个有本事的真人,难免想要亲近,只是不知陈通性情,一时欲言又止,却不敢太过冒昧。

再者,高衙内尚在,此时若是上前,只怕会得罪人。

于是只能紧紧盯着。

而高衙内这边,心中本十分恼怒,毕竟他一堂堂男儿,竟被陈通变作这般模样,自是不能忍受的,只是因自家声音缘故,却惊醒过来,明白陈通非是寻常道人,有真正神通在身,此外若想变回原来模样,只怕还需陈通施法。

再者,陈通这般有道法在身的道士,轻易便能得到官家看重,若是官家得知今日之事,而日后陈通得了恩宠……

高衙内早年也是混迹市井的泼皮,吃软怕硬的性子,已然成了习惯,哪怕是得了如今地位,这点也是一时难改。

是以想明白这点,心中已然有几分服软了。

稍作犹豫,便要开口告饶,求陈通收了法术,但在这时,却见陈通身形一晃,便不见了踪迹。

只听一道声音留于酒楼之中。

“衙内既好美色,这段时日,不妨好生体验一番,这仙衣便暂且寄存衙内身上,日后贫道若是想起,再去高府亲取!”

声音渐落,众人回过神来,却连那杨老汉父女,也不见了踪影。

只留得已然成了娇俏娘子的高衙内,以及几个尚在发愣的泼皮跟班,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

“恩公!”

陈通离开酒楼,顺带带走了杨老汉父女二人。

他也是发了善心,见不得二人落入凄惨之境。

高衙内今日得了教训,是否有所改变,陈通半点把握都无,未免高衙内拿父女二人出气,他这始作俑者也总也不好不管。

再者今日之事,涉及高衙内,以东京城热闹,想必不过一日功夫,就能传扬整个东京城。

届时牵扯到今日之事的杨老汉父女,也难得安宁。

“你二人不需拜我,今日之事,贫道也是自有目的,并非只为救你父女而已。”

见杨老汉领着女儿跪下,陈通抬手扶起,随后道:“这东京城你父女是不能待了,尽早是换个地方讨生活,贫道身无长物,这里是十两银子,当够你父女二人的盘缠了,这世道虽乱,但开封附近,还是比较安稳的,你父女二人搭个商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陈通将银子放在老汉儿手中。

“恩公,这使不得!”

杨老汉忙推辞。

杨小娘子尚未从方才之事回神,仍有几分怯意,如今却也不知说些什么,任由老父领着。

“拿着吧,以杨娘子模样,若是找个安稳之地落脚,嫁个老实汉子还是没问题的,似汴梁这等地方,虽热闹繁华,终究不适合你等。”

陈通按住杨老汉的手。

“去吧,今日之事,不出半日便能传扬出去,届时少不了寻你父女之人,莫要耽误时辰。”

言毕,陈通微微摇头,却不在管杨老汉父女,转身一步,身影转眼便消失无踪。

杨老汉见此,捏着手中银子,默然半晌,一扯身旁杨小娘子,却跪在地上,对着陈通离去方向磕了一个响头。

抬头是,面上沟壑已然积蓄了几分水光。

转而起身,拉着女儿也渐远去。

……

“好在两个世界银子都是通用,不然都不知如何处理。”

陈通微微一叹。

他在主世界有几分资材,部分是早年和玉姐积累下来的,部分是在章州时从铁刀会一干帮会手中捞来的。

算是小有积蓄。

若不算修道所需,只是在安远生活的话,完全够他与玉姐二人安安稳稳生活个十来年了。

他此番来到这方世界,带了些三十两银子备用,如今交给杨老汉十两,有换了些散碎的大钱,手中只剩十来两银子了。

好歹也是自家努力积攒,多少有些心疼。

说来早先他未曾修道之时,一钱银子都是大钱了,即便是画皮世界,因道人身份,不缺吃用,手中却也没有几个钱物的,哪里舍得轻易就丢出去十两银子。

“若是见了皇帝,在这世界应当不缺银子了,说不得离去之前,还能为玉姐儿备好‘胎药’……”

陈通回神,心中闪过如此念头。

但走几步,城中逐渐喧闹,陈通回神,心中有几分预感,念头一转,却使了个障眼法,换了个模样,这才走到了街市上。

稍作打听,便得知酒楼之事,已然宣扬开来了。

“竟是比我想的速度还快些,这汴梁不愧是大宋都城,消息通达啊!”

陈通心中感慨。

不过这与他而言,算是一件好事,消息传得越快,皇帝就越容易得知此事,最主要的是,此事与高俅扯上了关系,不拘是为了自家儿子,还是讨赵佶欢喜,高俅都不可能不将今日之事告诉赵佶。

也即是说,有了今日之事,陈通与赵佶接触,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甚至这时间还不会太长。

“呵呵,这高衙内倒是与我有缘。”

想到高衙内,陈通摇头失笑。

第六十六章:高俅

高府·正厅。

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端端正正的坐在主座上。

男子约莫四十岁左右年纪,身形修长挺拔,面容削瘦,蓄有短须,模样算是端正。

这男子便是当朝太尉,高俅。

“可寻得那道人踪迹了?”

问的是陈通之事,却是高衙内回府后,已然见过了。

自家儿子变成了女子,按理高俅该有怒气,只从面上表情,却瞧不出高俅心思变化,尤其言语缓和,更听不出半分焦急来。

“禀老爷,那道人从酒楼离去后,就再没人见过了,小的找了城中泼皮帮着四处探查,也不见那道人踪影。”

堂前也是一名中年男子,在高俅面前恭恭敬敬,却是高府的管家,高远。

“即是有道法傍身,寻他不得也不奇怪,不过那道人如此行事,断然不会只是为了救下那对父女……哼!且不管他,此人必然还会来访,备好车马,带上一份仪程,我要去宝箓宫拜访元妙先生。”

高俅挥袖。

“小的这边去准备。”

管家恭敬退下。

待得管家离去,高俅眉头微皱,半晌微微摇头,却起身朝着书房而去。

不多时,一封手书便已写成。

正好官家已然备好车马,高俅将手书折起。

“高远,命人将这手书送到蔡相府上。”

管家不敢多问,小心接过。

随即伺候高俅上了马车。

“先去皇城一趟,我要入宫。”

高俅临时改了主意,下人自然无话,老实驱车前往皇城。

入了皇城,高俅通禀过后,拜见皇帝赵佶。

……

延福宫·云归亭。

赵佶在此召见高俅。

“卿家,朕听闻你有要事禀报,却不知是何要事?”

因爱蹴鞠,赵佶对高俅颇为宠信,加之高俅马匹拍的总是恰到好处,赵佶若有什么得意事,要么便召蔡京,要么便召高俅,总会叫一人来分享心中得意之情。

一来二去,高俅二人倒是时常来这延福宫与赵佶相会。

“官家,臣要说的事情,却与我那不肖之子有几分关系,此事说来也是玄奇……”

高俅便将酒楼之事说与了赵佶。

赵佶本只当做趣事,骤然听得高俅谈及陈通模样以及名姓,忽的起身瞪向高俅。

每每侍奉赵佶左右,高俅历来都是察言观色,免得说了什么赵佶不爱听的言语,突然见赵佶如此变化,心中却是大惊,不知哪里说得不对了。

“官家……”

“卿家!你方才所说的那道人,是号玉阳?”

高俅莫名,不过赵佶要问,他自不敢不答,忙道:“正是。”

赵佶闻言一喜,又问:“那玉阳道人可是手持一杆丈八长幡?”

高俅细细回忆,下人回禀,事无巨细,确实如此,于是点头:“那道人确实这般打扮,官家可是认得那道人?”

赵佶却不回他,面色微有几分涨红,只罢手道:“无事,卿家继续说来。”

高俅对赵佶最是了解,但见赵佶如此神色,便知他心中此时是有几分兴奋,只是这兴奋由来,一时却难明白。

“官家看来是真识得那道人,说不好还有什么关系,我道怎么一个突然跑出来的道人,便有这般神通,原是官家识得的,难不成与那林灵素有关?还好先来了宫中,若是直接找上宝箓宫,怕是要被那林灵素拿捏了。”

小心瞧着赵佶面上颜色,高俅心中暗付,有了几分计较。

赵佶既然认得那道人,尤其还是一副兴奋模样,明显对那道人颇有几分看重,他这里说话自然需要注意,不能说了那道人的坏话。

“晓卿还是行事还是太过不小心了,那道人既与官家有关系,如今晓卿得了惩罚,却也只能生受了。”

高俅微叹,高晓卿行事虽然肆无忌惮,到底还是他认的儿子,也是从他贫寒之时便一直跟着的,情分不少。此外他高俅这么大年纪,许是身体有几分毛病,这么多年,也没个一男半女,高家香火还需高晓卿传下,自然撒手不得。

“官家也知,犬子无状,多有胡闹之举,今次却是做了错事,被那玉阳真人教训了一番。”

高俅于是将陈通拿来宝物,耍弄高衙内,后将高衙内变作女子之事统统道来。

“竟有这般变化之宝?便是元妙先生也做不到吧?这玉阳真人果是天……”

赵佶听罢,面露惊色,喃喃一语,到半却没说出口。

高俅一旁听着,面皮微微抽动,心中却是好奇的很,听方才赵佶所言,分明认得陈通。然此时模样,又似乎与陈通并不熟悉,尤其赵佶那未曾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

高俅凭借自己对赵佶了解,觉得其中怕是别有玄机。

转念回来,却觉此事于他而言,或许也是个机会。

既然他都不知,显然赵佶有意隐瞒。

也即是说,其中关窍朝中尚且无人得知。

他高俅如今虽位高权重,但都是官家信任,才有如今地位,近些年来,官家愈发崇道,对于他的马屁也不大感兴趣了,时日经久,不得官家信任,难说自家会落得什么下场。

须知他在朝中对手不少,若是有个意外,还不知有多少落井下石之人。

为避免那等情况,他只能尽力讨得官家欢心。

官家既然崇道,那么便想法子在这上头施展手段就是了。

这是高俅想法,因此经由陈通之事,察觉几分不对之后,高俅立马便觉,这或许是自己的机会。

念头百转,于是道:“那宝贝如今正穿在犬子身上,官家若是有兴趣,不如臣命犬子入宫让官家赏玩?”

高俅言毕,抬头看去,但见赵佶闻言,瞧着有几分心动。

稍稍犹豫,赵佶却道:“不知那位玉阳真人,如今可在城中?”

高俅听此,当即明白,赵佶对陈通兴趣更大。

不过皇帝面前,自不敢说谎,口中道:“臣命人去寻,却不见真人踪迹。”

赵佶有些失望,不由一叹。

便在这时,高俅又道:“官家不知,那真人离去之前,还说过要到臣府上取走仙衣的,想来过不了几日,或许会到臣府上拜访。”

赵佶眼睛一亮。

第六十七章:仙风道骨

“应是差不多了”

转眼三日过去,酒楼之事已然在东京城中发酵,尤其是陈通以道法教训高衙内之事,更是让东京城中不少人觉着大快人心。

盖因那高衙内平日行事,着实让人看不过眼,加之传闻又有夸大,高衙内形象,在不少不知真相的平民眼中,便是那市井故事之中的奸邪之辈。

如今这‘奸邪之辈’被有道真人教训了,哪能不让人痛快?

对此,陈通也是有几分感慨,若酒楼之事的主人公,并非是高衙内,事情只怕传得还没有那么快,如此一看,他这也算是沾了高衙内的光。

这两日,看着这城中传闻愈盛,陈通隐藏暗中,也能见着一些打皇城之中出来的人四处探查,他估摸着,应是赵佶应该也知晓了自家之事。

他自不好贸然前往皇城,若是直接入宫,难免引起动荡,尤其以他如今本事,尚且无法对付军队。

是以通过高俅见得赵佶,或是赵佶直接命人召见他,才是最好不过。

如此想着,陈通来到高府之外,变回原来模样。

只一看去,却能察觉高府气息有变,似是防卫力量多了几重。

陈通也不奇怪,高衙内落得如此境地,高俅命府上多增添几个护卫,实属正常。

此外,若是赵佶知晓自身之事,或许也有安排。

只消不是百十人的军队,陈通倒也不惧,更不说此处乃是东京城中,若是真个交手,即便人多,巷弄之中,兵卒也拿他无法。

如此想着,陈通做了准备,带着几分应有的警惕,倒也没有太过拘谨,不一会儿,便拉到了高府大门之前。

门外有两名护院,正肃然站着,见得手持丈八长幡,徐徐而来的陈通,眼眸先是一瞪,面色微变,却是不做丝毫犹豫,其中一人忙朝着院内跑去。

另外一人,也不敢怠慢,只不知该如何应对,紧着拳头,只等陈通走上阶梯,来到身前。

陈通对那护院微微点头,倒也不多话,此前见得另外一人冲入院中,他便知高俅早早便准备好了他上门时的应对,于是干脆在门前等候起来,

不多时,陈通见到了高俅。

他虽第一次见高俅真面目,但一眼便认出了高俅身份,倒不是高俅有什么特殊气质,只是他有法术傍身,观此人面相,便能知对方身份了。

只是高俅身边,另有一名中年道人,陈通见了,颇有几分惊异。

道人身形瘦弱,须发灰白,一身宽大道袍笼罩,微风拂过,轻轻飘动,面容削瘦,嘴角微微带笑,十分温和。

这道人才是真有几分不凡,陈通明知这世界并无神仙妖鬼,见了此人,仍经不住有些怀疑。

盖因在他眼中,这道人神魂强大得很,如是有法门在身,只怕就是成就阴神,也是水到渠成的功夫。

只是也因神魂强大,这道人看着身子有些瘦弱,整个人走起路来轻飘飘。真要说来,这等姿态放在不通道法的凡人眼中,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敢问可是玉阳真人当面?”

高俅走近几步,拱手拜道。

瞧着高俅模样,陈通心中诧异,自家如此教训高衙内,此人却毫无怨愤,不拘是表面还是内心,都无半分波动,着实也非常人。

“果然能从一市井泼皮,混成当朝太尉,非寻常人所能为,以我智慧,若是无有道法在身,只怕远远不是高俅等人的对手,看来见了赵佶,还是少去在乎什么权谋之术的好,以道法笼络皇帝,以神通惊人,才是正道。”

陈通心中暗付,面上表情不变,微微一笑,稽首道:“贫道玉阳,见过高太尉,不知衙内可在?”

“犬子便在家中,只是此事不急,犬子无状,得罪了真人,真人有此教训,也是应当,正该叫他多生受几日,日后也好知收敛,”

高俅赔笑,随后却抬手请过身旁道人,口中道:“这位是元妙先生,与真人一般,都是道门中人,想来真人应当知晓元妙先生名号吧?”

“神宵派林灵素,见过道友!”

那削瘦道人温和一笑,却也稽首见礼。

陈通早有几分猜测,能有如此神魂之人,这天下想必也不会有几个,尤其东京城中,繁华之地,真正修行之人更少,说此人是林灵素,陈通也是信的,

“原是林道友,玉阳有礼了。”

陈通也不好失礼。

“未知道友仙宗何处?”

林灵素问道。

他原也不知陈通之事,一心在上清宝箓宫修行,琢磨化佛为道的章程,预备年后上奏,请赵佶颁布法令。

不想高俅找上门来,求他帮着解除高晓卿所中法术,顿时十分惊奇。

这世上有无神通,他最是了解不过,或许前人曾有传承,但自他一代,是从未见过什么神通的,门中所谓练气之术,能有几分养炼身躯的效果,已然十分不错了,哪里有什么真正神仙道法。

因此听高俅说起陈通之事时,心中惊疑比谁人都要更甚几分。

但他以道法传世,谁人都道他一身雷法惊人,因此才得官家看重,自不会自拆门墙,于是抱着几分怀疑,随高俅回府。

来见高衙内。

高衙内模样大变,不论是谁,只需未曾见得那日酒楼景象,都难相信如今的‘高娘子’便是曾经那位高衙内。

林灵素也是不信的,他本身就以道法诓人,哪里轻易会信他人身负神通。

但高俅笃定,尤其听闻官家也是十分相信,也不好拆台。

只是他根本没有道法在身,哪里能解除什么法术,于是只言高衙内身上法术,乃是陈通独门之法,以他手段,倒是能解除,只是不好把握解除之后,能够保住高衙内性命。

高衙内与高俅听了,自然都不愿林灵素出手了,倒也没有怀疑林灵素手段,是以不了了之。

而林灵素听闻陈通还会上门,这才在高府住下,果然等来了陈通。

只他依旧是不信陈通会有道法在身的,尤其是陈通看着年纪不大,林灵素怀疑陈通连道门精要怕是都未有多少了解,又何谈什么玄虚道法?

第六十八章:元妙先生

“太清,长生观。”

林灵素闻言,稍作回忆,印象之中并未有这长生观名号,尤其更不曾得闻,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道法加身的玉阳道人。

他如今可是道门领袖一般的人物,若是真有道法现世,最先知晓的,必然是他。

“原是太清一脉的道友,道友既到东京,怎不到上清宝箓宫拜访?”

“呵呵,散游之人,不比道友尊贵,再者也无甚事需要道友相助,是以未曾打搅。”

陈通淡笑。

一旁高俅见林灵素与陈通交谈颇为融洽,念头转动,却出声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地,两位真人不妨入内再叙?”

“如此也好。”

林灵素若有所思的看了高俅一眼,却没拒绝。

陈通更不会拒绝,此来本就是想接着高俅身份,面见赵佶,只是不想在此地遇见了林灵素,算是略有几分意外。

不过他也并不惊奇,林灵素名扬天下,任谁都道他雷法惊人,神通镇世,高俅若对高衙内真有几分情分,以他身份请来林灵素帮忙也并非不可能。

……

三人入得高府,高俅倒也未让二人进入大堂,盖因林灵素身份不凡,陈通又有神通在身,如何安置座位,却是一件麻烦事。

以高俅聪明,自然面面俱到,于是便将二人请到了后院花园一处凉亭之中,倒也别有一番清雅。

林灵素不信陈通道法,有意辨明陈通来意,于是专挑道门精要与陈通讨教,却是要让陈通露出马脚,也好布置后续行事。

陈通习道不过三载,所知道门经义哪里能比得上林灵素,加之他对此也无太多兴趣谈论,此来更主要的目的,是要见着赵佶,于是林灵素所问,不少都被陈通推到别处。

林灵素由此,更认为陈通当是没有真本事在身了。

只是有一点疑惑,却不能解开,高衙内变化,乃是众人皆所见的,尤其他在府中见了高衙内后,虽模样全然不同,本身记忆,却与高衙内一般无二的。

若只是施了戏法,寻人扮作高衙内,哪里能如此妥帖?

莫非是谋划已久?

林灵素觉着有几分可能,他有如今地位,能得赵佶看重,自然也是谋划而来,若是真个只会钻研道门精要,诵念经文,一味静修,哪里能有此变化。

“不想竟是同道中人?”

林灵素心中暗付,对陈通却有了些警惕。

陈通如此行事,无外乎挣个出身,或许还是借鉴了他林灵素的事迹,如此筹谋,怎能不让他警惕。

便是道门之中,斗争也是不少的,如今赵佶身前只有他林灵素一人,神宵派自然便是天下道门领袖,若是再有一道士得了赵佶宠幸,他要做的许多事情,只怕都不好办成了。

林灵素自有报复,一行光大道教,最敬重的,非是道门之中的哪一位先辈,而是曾为大宋宰相的王介甫。

对王介甫事迹一钻研,自然明白若想办成自家想办之事,须有独断之权。

陈通若得赵佶看重,日后便是多了一个对手,他可不愿去赌,陈通是否愿配合于他。

朝堂之上,朝令夕改之人,数不胜数,转眼便换了门墙,在林灵素心中,若想办成大事,任是何人都不能轻信的。

“断不能让此人得了官家信重。”

林灵素心中闪过这般念头,随即琢磨起如何才能戳破陈通骗局来。

或者不需戳破,只需让赵佶知晓,陈通并没有太大的本事也就是了,如此陈通自然也难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了。

只是该如何行事呢……

林灵素沉吟。

便在这时,却听高俅道:“犬子行事,多有得罪之处,真人虽已惩戒,我这个做父亲的,却还需替他向真人请罪才是。”

自那日见了赵佶,瞧出赵佶对陈通态度多有不同,高俅便自有琢磨。

就好比当初赵佶喜好蹴鞠,他便在蹴鞠之上下功夫一般,如今见了陈通,自然也要好好下一番功夫。

坊间传闻,对他多有抹黑之处,因此他也不敢断定,陈通是否会受这些传闻影响,对他别有偏见。但即便是有偏见,想来热情相待,总也不至于让陈通对他生厌。

所谓好言好语,便是心中不耐,面上总也得还之以礼,高俅先是做了半辈子的市井泼皮,又是做了半辈子的朝官,这等厚脸皮的事情,最是擅长不过。

“呵呵,太尉客气了,贫道当不得太尉如此。”

陈通一笑,却是还礼。

林灵素闻言,眉头微皱,瞧了高俅一眼,自是看出高俅对陈通示好,心中更有几分不好了。

高俅、蔡京等朝官,与他实际是对手,尤其官家推行道官、道职之事后,更是颇为针对。

他不知高俅是见了赵佶之后,才对陈通如此巴结,却是以为,高俅与蔡京等人,是要借着此次机会,找陈通做傀儡,在道门内部给他树立一个对手。

类似之事,蔡京等人没少做过,只是那些被推出来的傀儡,手段都不如他,加上难以造出什么道法神通在身的表象,官家也不会太过看重。

但陈通却不同,便是他都看不出高衙内一事上,陈通是如何处理的,以官家慕道,加之蔡京等人掩护,陈通轻易便能得到赵佶看重。

若是真如他猜测,想要阻下陈通,事情却不好办。

“玉阳真人!真人还请解去法术,晓卿知错了!”

但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一道清脆之声却在园中响起,转眼看去,便见一娇媚娘子,行动如风,莽撞跑入花园之中。

陈通见了,心中忍不住一笑,此人不是‘高衙内’又是何人。

“你这逆子!太过放肆,为父正在招待元妙先生与玉阳真人,未曾吩咐你来,怎敢来此打搅?!”

高俅起身,面色黑沉,开口便是训斥。

至于心中所想,旁人却是不知了,若是他真不想高衙内前来打搅,想来高衙内也是不会有什么机会的,毕竟这高府下人,听的都只是他这个老爷的话。

听得高俅训斥,‘高衙内’身形一顿。

对于高俅,高衙内还是畏惧的,尤其他本不是高俅亲身,今次变作女子,又得罪了有道真人,他也害怕,高俅就此将他放弃。

于是再不敢大呼小叫。

第六十九章:赵佶

“儿知错了……”

‘高衙内’喏喏一句,却不太敢靠近了。

林灵素这边,见了‘高衙内’,心中不由暗赞,不拘陈通如何谋划,能让一女子将高衙内行为扮的如此逼真,也是实为难得了。

只是愈是如此,他心中对陈通便愈是忌惮。

“衙内,你我又见面了。”

陈通却笑。

这高衙内也算是他的福星,若非此人,他也不能短时间内正面接触到高俅这等地位的人物。

至于高衙内什么脾性,行事如何,与他关系不大,他也没生出过打杀高衙内的想法。或许高衙内曾做过不少恶事,但那时他又不在,能救下杨老汉父女,已然算是善举,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高衙内本因高俅训斥,有些畏惧,听了陈通言语,却忙抬头看来,只是高俅再旁,也不敢多说,尤其如今娇媚模样,倒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嘶!’,陈通见了高衙内如此姿态,心中倒吸冷气,怀疑自家是不是帮着对方打开了新的大门。

“咳咳!”

林灵素不信陈通道法,只以为眼前高衙内不过陈通同伙所扮,自不会觉着有什么不对,轻咳一声,便道:“玉阳道友也莫怪贫道多嘴,这高衙内行事虽然乖张了些,但好歹也是太尉公子,变作女子模样,实在有损太尉威严,如此朝堂之上也不好看。”

“贫道觉着,便是惩戒,也不必如此行事,道友不妨将他身上法术消去,若是道友仍要教训,换个法子也是不妨的。”

林灵素这话,自不是真为了高衙内出面,高衙内行事,他不关心,平日有所听闻,不过大多都只关注高俅。

对高衙内本身都没什么印象,哪里会替他说话。

此番言论,不过是想逼陈通当场将高衙内变回来罢了,若是变不回来,一来能断定陈通真是骗子,而来也能拿捏陈通把柄,自然陈通之事,也不会太过麻烦了。

高俅闻言,也未发话,他虽见赵佶对陈通颇为推崇,那日也曾亲自检验,问出不少问题,如今的‘高衙内’也能回答,但他这等人,本性便是多疑的,心中怀疑自然是不会少,如今也想趁着机会,看看陈通本事真假。

此外,若是陈通确有道法在身,将儿子变回来,也是他此番布置的目的之一。

若非如此,他真不想高衙内到此打搅,早就吩咐下人将高衙内关在了房中,不得踏出一步了,以高衙内如今模样,怕是没那个本事出得房来。

陈通能察觉到林灵素与高俅的怀疑,却也不知他二人真实想法,只是并不在意,他此番前来,本就是要人前显法,随后通过这门路,面见赵佶的,取回高衙内身上画皮,也是此行目的。

于是道:“既是林道友替他说话,贫道也不好再计较。”

转过头,看向高衙内。

“还请衙内上前来。”

高衙内闻言,面上一喜,只见了高俅,仍有几分戒惧,若是放在往日,他虽对高俅也是敬畏,却因本性,行事也不会如此拘束,但如今变作女儿身,不知何故,畏缩不少,难免犹豫许多。

“磨蹭什么?真人饶你一次,还不谢过真人?”

高俅皱眉,口中道。

听得这话,高衙内终不迟疑,于是朝着陈通一拜,随即要上前来。

岂知就在此时,却有下人来禀。

匆匆行至高俅身边,低声细语几句,高俅面色微变。

以陈通阴神境界,灵觉非常,自然能听得那高府下人在高俅耳边言语,心中一震,却不想惊喜来得这般迅速。

“还请两位真人稍待,府上如今有一位贵客拜访,却需高某亲自去迎,还请见谅。”

言毕,半点不敢耽搁,不等陈通二人回应,便匆匆朝着前院而去了。

陈通与林灵素相视一眼,都不言语。

林灵素心中情绪不大好,以他心思,自然能够猜出,能让高俅亲自相迎的人是谁,蔡京有这资格,但却不能让高俅如此匆匆,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想到赵佶来访,或是为了陈通而来,他心情自然不好,很快也想到,高府之事,高俅只怕早就上报给赵佶了,难免有几分后悔,太过专心自家之事,却忘了时常去宫中面见赵佶了,以至如今失了先机。

陈通瞧不出林灵素心思,但是大抵能够察觉,这位对他似是有几分排斥,虽不明显,但以他灵觉,还是隐隐能够觉察几分的。

只是陈通算不上智慧通达,不过一普通人,或有几分猜测,一时却难想得深去,只得暂且放下。

一旁高衙内,显然有些尴尬,陈通本答应了解除他身上法术,机会难得,但谁料正在这时,竟跑来了什么贵客,他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心中想要陈通赶紧收了神通,好让他解除他这尴尬境地,但是被打断后,高俅不在,却又不好开口,一时也是无言。

“拜见道君!”

只在这气氛稍显沉默之时,一旁林灵素却走出了凉亭,朝着前方稽首。

陈通转头看去,见一清俊男子,身着道袍,在高俅伺候之下,走入花园之中,近得凉亭。

男子模样清俊,不下陈通,除了精神不大好,身体有些虚浮之外,宽大道袍笼罩之下,却也有几分道骨。

“官……官家……”

‘高衙内’见了此人,略有几分结巴,下意识却是垂头,显得敬畏非常,竟是自家父亲都不敢多看了。

“犬子无状,冲撞官家,还请官家恕罪。”

‘高衙内’如今模样,着实妖媚,须知画皮之术,本就随人心意,陈通道法演化之下,模样自然不差,增之高衙内女子模样,一身衣装、举动却更似男子,难免惹人注目。

高俅伺候的那名男子,也是多看了几眼,于是才有高俅此话。

陈通听了,也明白此人便是当今皇帝,赵佶。

他自不好装作不懂,于是准备上前拜见,只是未等他上前,赵佶却一脸惊奇的瞧着‘高衙内’道:“这真是晓卿所变?”

第七十章:天人

高俅答:“确是犬子。”

赵佶于是盯着高衙内,口中啧啧称奇。

高衙内颇觉不适,然赵佶身份,却不是他能轻慢的,于是只能喏喏垂首。

赵佶打量了一会儿,终究想起了此来目的,当即转头看来,便见林灵素。

“不想元妙先生也在此?”

林灵素一笑,他身份特殊,面对赵佶到不需太过拘谨。

若是放在往日,见了林灵素,赵佶少不了要搭手请教道门精要,闲谈神仙之事,然今日只与林灵素稍作交流,便将注意全放在了陈通身上。

见了陈通模样,未等陈通见礼,便有些失神。

不为其他,盖因陈通模样,赫然便是梦中无量天尊指引他寻找的玉阳道人。

心情激荡之下,一时自然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赵佶得无量天尊指点,隐隐见得那未来之事,虽醒来之后,记忆渐渐模糊,却依旧记得国破家亡,自家妻儿为金人所掳,百般凌虐之事。

赵佶虽喜好娱乐之事,本身却是极聪明的人。

后人常叹,徽宗百道通达,为帝而庸。

‘百道通达’,已然是天才一般的人物,足见他本人如何聪颖。

他若将心思放在朝政之上,不说能将时局朝着好的方向推动,至少能理清思绪,明辨是非。

甚至做出些许布置,缓和大宋局势。

也因聪明,所以赵佶明白,若要解救大宋,凭他之力,或是说凭凡人之力,难以改天换地。

大宋历经数代,阶级早已固化,如同一滩死水。

死水不盘活,总有发臭之时。

如今的大宋,便已经隐隐有了几分臭味。

时朝万万百姓,总有聪明之人能看出局势,为何不出手拨乱反正?便是因为这事并不好办,非凡人所能为。

赵佶是聪明人,又有未来记忆,自然明白,以他本事,便是从此专心朝政,抽丝剥茧,也难让大宋真正破茧重生。

因此才对陈通如此看重。

依他梦中所得,陈通乃是有真正道法神通在身的天人,天人入世,仙法临凡,正是最好搅动风云。

有陈通显身,弘扬仙法,这一盘死水才能活络起来,有破局之机。

诚然,赵佶此外另有心思,他自号教主道君皇帝,对那成仙做祖之事也有几分期盼,不过这事却不足为外人道。

与陈通交流过后,再慢慢计划也便是了。

“贫道玉阳,拜见道君。”

陈通不知桃花印记所为,自不明赵佶所思,想着自家身份,于是学着林灵素称赵佶作道君。

赵佶知晓陈通天人降世,得陈通一声道君,可谓欢喜不已。

忙走近几步,抬手一扶,喜道:“真人无需多礼,朕自高卿家处,已然得知真人所为,真人乃仙神之流,道法傍身,不必如此拘谨。”

面对赵佶莫名热情,陈通略觉几分古怪,不过转念一想,这赵佶慕道,听闻酒楼之事,有此态度也能理解。

如此想着,也不纠结,便要将早先备好的说辞道出,取得赵佶信任。

只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接触了赵佶缘故,一道讯息却自眉心传来,陈通心中一惊。

微微转念,粗略浏览那道讯息,心中顿生古怪。

不禁多看了赵佶一眼。

“这宝贝倒是会办事,早知有如此布置,我也不需这般耗费功夫,搭上高俅线路了……无量天尊,天人降世,这身份还真有几分了不得。”

得了桃花印记讯息,陈通总算明白赵佶为了如此热情了,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

若说此前他还琢磨如何才能在林灵素面前,想法子取得赵佶信任的话,那么现在就没有那些心思了,既然已经开了挂,又何须担心这些?

不过这赵佶也是有不少小心思,明明的了‘天尊’托梦,知他陈通是‘天人’,也无言明之意,却不知是不想高俅与林灵素二人知晓,还是别有想法了。

“谢道君!”

陈通礼道。

一旁林灵素不由皱眉,但见赵佶对陈通如此热情,忍不住看了高俅一眼,在他看来,陈通显名不过一两日,赵佶深处宫中,除非高俅说了些什么,否则绝不至于第一次见得陈通,便有如此态度。

“果然是别有用心,我倒要看你等请来这玉阳道人,有何手段!”

蔡京、高俅之流,虽是权倾朝野,也得官家信重,但与他交锋,却不止一次输在他林灵素手中过。

是以对于二人可能阴谋算计,林灵素并无畏惧。

于是温和一笑,上前道:“道君,方才玉阳道友正要施展神通,取高贤侄身上仙宝,不想道君来访,这才停下。”

“说来也是缘份,道君既到此,倒是正好也能见见玉阳道友手段。”

虽如今更为信重陈通,但未来记忆之中,林灵素对朝局多有助益,更兼所谓雷法,似乎也并非作假,是以赵佶还是十分认同林灵素的。

听了这话,也不计较林灵素打断自家与陈通交流,眼睛一亮,却道:“果真是缘份。”

言毕,看向陈通,又道:“若无妨碍,真人可否让朕见识见识那仙道神通?”

因他梦中故事,赵佶倒是并不怀疑陈通是否神通在身,只是好奇陈通施展仙法,究竟是何模样,所以才有此言。

陈通本意,便是借着显法之事,面见赵佶,随后取得赵佶信任,如今赵佶要看他施展术法,也无妨碍,反而正巧合他心意。

于是道:“故所愿也。”

见得陈通回应,赵佶面带几分兴奋,却是期待不已。

而一旁林灵素,倒是淡然,不过紧盯陈通的眼神,显然也不平静。

反倒是那高俅,仍有几分莫名,他不知神通道法究竟如何,又因赵佶缘故,也不敢轻易发话,是以倒是比较淡定。

“衙内,还请上前来!”

高衙内期待已久,总算听得这话,即便赵佶在此,也不敢在犹豫了,谁也不知会生何种变故,总不好又错失了机会,于是急忙几步,行至陈通身前。

“请真人施法!”

高衙内清脆一声,拜道。

陈通淡笑,左手长幡拄地,右手大袖一挥,便朝高衙内拿去。

第七十一章:显法

包括赵佶在内,众人皆是好奇陈通施法会是何等场面,眼睛都不敢眨,直直盯着,深怕错过。

只是陈通行动,却不温不火,也无玄奇景象发生,只在高衙内身上轻轻一扯。

于是三人眼中,便见一道画卷,自衙内身上剥落,随即化为卷轴,被陈通收起。

再看衙内时,已然变回了本来面貌。

“这……!”

一时间,三人皆惊。

陈通施法,虽无神妙景象,然高衙内变化,却已然足够神奇了。

便是林灵素,见了此幕,也经不住心中一颤。

以他眼力,自能看出,陈通所施展,并非什么欺人眼珠的障眼法,而是真正的神通法术。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了。

原本还要与陈通作难的心思,也暂时忘到了一旁,死死盯着陈通手中卷轴,若不是赵佶在此,只怕都忍不住冲过去,从陈通手中夺过,拿来仔细研究了。

“诶!我变回来了!哈哈……爹,我变回来了……”

高衙内此时也反应过来,见着陈通手中熟悉画轴,心中一喜,忙摸向自家身躯,果然已是恢复本来模样。

当下惊喜不已,不自主便欢呼起来。

他这几日变作小娘子模样,滋味实不好受,总有几分古怪,仿若本性也被改了一半,身体如同囚困牢笼,不得自由。

这一脱困,以他心性,一时忍耐不住,却也不是奇事。

“……”

高俅望着眼前跳脱儿子,却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他虽知晓酒楼经过,到底没能亲眼见识,如今真个见了陈通将高衙内变回来,心中惊异也不会少了去。

须知便是陈通前世,时人皆知魔术乃虚幻之事,见得玄奇景象,犹自忍不住惊呼,更逞论这大宋时节,陈通施展的又是真正神通道法。

高俅见识虽多,终究不过凡人,哪怕城府深些,见了这等场面,也是少不了震撼的。

“果然好神通,这画轴可就是真人那仙宝?”

赵佶面色也惊,不过看着却比林灵素二人好了很多,似乎轻易便接受了这般结果。

说来也是可笑,林灵素这等道门领袖,以雷法欺人,自家不信道法存世,而高俅这等朝廷重臣,为讨赵佶欢心,表面也似乎深信仙神存在。

真个见了神仙道法,反倒不如赵佶表现。

陈通只在意赵佶,根本不敢林灵素与高俅,更不提高衙内了,听得赵佶询问,只讲手中画轴拿着,递给了赵佶,口中道:“道君不妨入手一看。”

赵佶小心接过,只觉入手细腻顺滑,整卷画轴,仿若美人肌肤,十分爽人。

整体轻盈柔软,如同无物。

明明画轴不小,却给人如此感觉,实在也是奇妙非常。

“真个奇妙。”

赵佶忍不住赞道。

听得赵佶这话,林灵素与高俅,却也忍不住靠近过来,盯着赵佶手中画轴,又带着几分复杂心绪,看向陈通,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道君不知,这画轴却有几分来历,并非寻常之物,说来贫道得之,也是机缘巧合。”

“哦?”

赵佶微惊,抬头问道:“真人可否详述一二?”

“自是无妨。”

陈通闻言,又瞧了林灵素与高俅一眼,遂将纯阳祖师画皮一时言与众人听。

他这画皮,虽不是得自王府之物,但道理却通,本质或许不如纯阳真人所造,却也变化神妙,符文整备。

这画皮便是陈通在画皮世界,三年寻觅太原,入手的一件普通画皮,当时不得交托,于是自行留下,不想到了这方世界,正好用上。

赵佶三人不知真相,只听陈通所言,着实惊奇不已。

此界虽有吕祖传说,但哪个又真见过吕祖仙容?但闻陈通与吕祖还能有这般关系,哪能不惊叹?

“玉阳道友,贫道于这道法一事,或许不如道友,但门生也算遍布天下,从未听闻太原之地,还有这等故事发生,还请道友解惑。”

林灵素听陈通说道玄奇,实在忍耐不住,于是出声打断。

他见了陈通画皮之术,如今倒不是怀疑陈通是否骗人,是以还自称道法不如陈通。

但陈通言词,在他听来,未免有些夸大了,尤其吕祖之事,更是有辱道门之嫌,他不得不出声打断。

“我知道友不信,只是道友却不知,我所言之太原,并非此界之太原。”

陈通笑道。

林灵素皱眉。

赵佶也是不解,高俅更是疑惑。

“道友此言何意?”

陈通摇头:“岂不闻佛门尚有三千婆娑?我道门虽无这般说法,但宇宙洪荒,何其广大,道友焉知,无垠宇宙之中,不存其他世界了?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道友若能得机缘,或许有机会见识其他世界风景,也说不定。”

他这话倒不是虚言,桃花印记贯穿诸天,也即是说诸天万界都是存在的,若是林灵素能有机缘,是真有可能见识其他世界的,只是这情况发生的几率不大就是了。

只是仅此一句,显然说服不了林灵素,不过赵佶当面,他也不好质问已然显现神通法术的陈通,只能是暂且放下。

相比林灵素,赵佶倒是对大千世界之说颇为信服,盖因他得‘天尊入梦’,知晓陈通本是天人。

既然陈通是天人,那去过其他世界,甚至与纯阳祖师有几分因缘,也并不值得奇怪。

因此赵佶陈通口中故事,还是十分感兴趣的。

至于一旁高俅、高衙内,云里雾里,不说也罢。

“朕对神仙之事,十分倾慕,只是如今世道,真正道法在身之人实在少见,便是朕也只见过元妙先生一人,不知真人可还有其他仙法,能否施展一二,让朕开开眼界?”

见了画皮,又听纯阳故事,赵佶已被引动心中之念,忍不住便请道。

陈通闻言,也不拒绝,画皮之事,能让赵佶对他多几分信任,若是再施法术,便能加固印象,自然最好不过。

再者一旁高俅、林灵素二人,都是能影响朝局之人,他二人若被法术震慑,日后陈通也更好行事。

于是笑道:“道君既有此念,贫道便献丑了。”

第七十二章:入宫

因境界缘故,陈通所习法术,大多为江湖旁门,真正厉害手段,实际没有几个。

不过人前显法,也不是与人争斗,倒也不必追求威力,只需场面玄奇,便也足够了。

稍一琢磨,所谓指树开花,寻常搬运之术,太过寻常,总有障眼法嫌疑,陈通心念转动,于是一抬手中招魂幡。

招魂幡几经祭炼,如今已是陈通护道法器,内中恶鬼无数,吞食狼妖精魄之后,又得神道符诏,经由曹松赠与的神道符诏祭炼法门,此幡禁制与神道符诏隐隐相连。

招魂、驱鬼、夺魄三道禁法,与神道符诏结合,性质已有几分转变,尤其神道符诏侵染之下,招魂幡内中恶鬼,也是大为不同,甚至能着神力甲胄,在青天白日之下,也能显法。

旁的法术,冲击力终究不大,于是陈通便将主意挡在了招魂幡上。

抬手法力运炼,催动招魂幡禁法,转眼幡面之上,玄金之色流转,两道流光自幡面飞出,落地变作两个身量高大,着金色甲胄,瞧不得真容如何的兵士来。

与江湖旁门之术不同,内中多有障眼法影响,是以凡人虽能见结果,却瞧不得流程,多少会有几分怀疑。

但陈通招魂幡召唤神将过程,全然看在在场四人眼中,即便不明其中根源,却也看得分明,心中如何不惊。

驱出神将,陈通微微一笑,也不看四人,只让神将走动,各自抬着花园之中假山行走几步。

偌大假山,在神将手中,竟是轻若无物,实在惊人。

“真人,这是什么神通?莫非是那道门力士?”

赵佶见了,心中猎喜,忍不住就问道。

陈通笑道:“道君不知,此乃神道力士,却非凡身,乃是神灵之躯,道门力士本是修行人所为,二者多有不同。”

“贫道这幡中,有千百力士,各个都如这两个力士一般,拥有神通巨力,道君且看!”

陈通法力再运,却有召出数个一模一样的神将来。

四人见此,心中更惊。

这神将力量他们也都见识了,听闻陈通幡中尚有千百个,真是这般,这天下行走,岂不纵横无敌?

他们却不知,陈通幡中倒是有这许多魂灵,若是香火神力足够,神道符诏之下,演化千百神将倒也不难,可惜神道符诏之中,神力稀少,陈通又未曾重新将其供奉,除了先前两个神将,其余几个不过门面功夫罢了,能勉强抵消日光已然不易,何况什么巨力神通。

所谓徒有其表,说的便是陈通这招魂幡了。

林灵素、高俅二人心中震动,一时不知何所以。

赵佶却是眼睛愈亮,他本就想着依靠陈通,破解当今天下困局,见得陈通神将法门,自然心中激荡。

在他看来,只需掌握这些神道力士,已然能够成就一只无敌军队,力量面前,所谓阴谋算计,不过土鸡瓦狗,这点赵佶也是清楚的很的,

“真人好神通!”

赵佶抚掌大笑,朝着陈通走去。

……

皇城·文德殿。

“果然老而昏聩,这蔡京竟要与朕作对!”

朝会一散,赵佶在文德殿稍歇,面色有些阴沉。

一旁伺候的李彦,不敢多话。

赵佶明显在气头上,即便他与蔡京有几分联系,该说话时也得替蔡京说上几句,现在的时机却也不对。

“李彦,你说朕以前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一些?”

李彦不想引起赵佶注意,然赵佶却还是转眼看向了他。

“官家乃是仁德之君。”

李彦不好搭话,只得拜道。

“哼!仁德!我看要是再仁德下去,这大宋江山迟早要败在那些口诵仁德的人手中!”

赵佶想来也是气得狠了,竟说出这等话来。

李彦闻言,也是心惊不已。

赵佶脾性温和,因爱文艺之事,更是自付风雅,因此少有与朝臣口争之事。

今日却不知何故,竟变作如此模样,实在令人费解。

李彦伺候赵佶日久,自以为对赵佶了解不少,但今日所见,一时实在也难理清。

好在赵佶很快便不就这事儿继续说下去了,渐渐平静下来,却道:“李彦,你去请玉阳真人入宫。”

“喏!”

李彦不敢怠慢。

当即退下,行出殿外,却在一处角落,命人去通知蔡京去了。

……

陈通不知朝堂之上,因他之故,发生了不少事情,他目的不在朝堂,不过想影响赵佶,随后按着自己计划解除大宋危机罢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完成了委托。

是以对朝中政事,并不关注,他也没那个本事关注。

在林灵素安排之下,陈通在上清宝箓宫落脚。

说到林灵素,那日自见了陈通道法之后,便有意无意请教,想对修行之事有所了解,却又不敢名明言,顾及不少。

陈通虽颇为佩服林灵素手段,却也不会平白教授他修行,再者完成此界委托,唯我独法才是正道,肆意教授他人修行,若是出个意外,与他并无好处。

于是只是推脱。

正好林灵素自号精通雷法,陈通也不点破,如此一来,林灵素倒是自限阵脚了。

这日,陈通正祭炼招魂幡。

他于此界计划,还需招魂幡完成,自然更多心思放在了招魂幡上。

“真人!内侍省李总管求见。”

杨总管?

陈通闻言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是谁。

应是李彦了,徽宗一朝六贼之一。

不过他很快便不多想了,对方何人与他关系也不大,既然是内侍省来人,想必是赵佶要找他了。

见了李彦,果不其然,是赵佶命他来请。

陈通也不多想,便随李彦入宫,面见赵佶。

随后便在延福宫见得赵佶。

“真人!”

见了陈通,赵佶颇为高兴,只一转脸,面色却又变得不大好看,叹道:“真人神通无量,朕本想留真人在宫中多做请教,但朝臣反对,实在无奈。”

陈通不知所以,不过也能猜出几分,于是道:“朝中群臣未曾见过贫道法术,许是担心贫道是欺君之人,也不奇怪,道君若是有心,贫道这里有个法子,或许能让朝中群臣不再反对。”

“哦?”

第七十三章:夜宴

赵佶猜测陈通是想在群臣面前显法,但思及此前神道力士之法,却觉这等神通,暂且不好让太多人知晓,于是便稍稍提及自家想法。

自桃花印记传来了‘天尊入梦’之事后,陈通便知晓如今的赵佶,与原本那个沉迷文娱之事的赵佶,已然大有不同。

大致也能猜出赵佶所想,无外乎想要借着陈通神道力士,以为奇兵。

对此,陈通也无意见,他抛出神道力士之法,本就有自家算计在内,若是计划能成,本也是要依靠着护法神将法门,平推世界的,于是笑道:“道君放心便是,朝臣皆是风雅之人,贫道自不会以召出神道力士,若是吓着哪位,也是不好。”

赵佶虽不知陈通还有何等手段,但‘天尊入梦’,只言陈通天人降世,想必神通无量,既然如此,想也不必自己担心,是以不在多言。

转而召来李彦,吩咐夜宴群臣。

李彦听得赵佶吩咐,心生诧异,不禁看了陈通一眼,只也不敢多说。

说到底,他地位虽高,不过赵佶内臣罢了,似杨戬那般混出头来,做了个太傅还好,如今伺候赵佶身边,一个不好便要受过。

面对陈通这等深受赵佶信任的道人,尤其还有神通道法在身,根本不敢招惹。

“臣这便去安排。”

夜宴群臣,或许有几分荒唐,但赵佶本来便是喜好风雅之人,传出去也不会令人觉着有什么不对。

反正对于那些不知真相之人,或许也真以为赵佶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李彦退下,赵佶也渐平静,转而眼睛见亮,却请教陈通修行之事来。

陈通虽未传他正法,倒也不吝说一些自轶闻录上见来的诡事,随后又传他画皮世界得来的江湖野道养气法门,推词帝皇之尊,无法修行,或可成神道。

只言若是赵佶有心,好生治理国家,开辟盛世,气运功德加身,自然登天成神。

赵佶笃信非常。

只他却不知,所谓气运功德或许有,以陈通境界,却难有所了解,倒是成神法门,陈通钻研阳司获取神道符诏祭炼之法后,兴许能让赵佶成神。

赵佶本身便自号教主道君皇帝,帝皇之尊,若是有心,日后万民供奉,陈通以神道符诏点化之下,未必成不了真神。

陈通言词真真假假,此界一人独法,却也没能人戳穿他。

……

“官家这是要做什么?”

蔡府。

已然古稀之年的蔡京,在三子蔡翛(音xiāo)伺候之下,坐在大堂主座。

长子蔡攸与他不睦,尤其蔡京多次沉浮,所受牵连不小之后,更是与他这老父愈发生疏。

“父亲,官家行事,历来都是如此,或许只是兴致到了吧。”

蔡翛道。

蔡京摇头,扫了儿子一眼,心中不由一叹。

他儿子之中,还是长子蔡攸最得他智慧,可惜所思所想,却有颇为不同,而且在他这老人看来,长子手段还是有些短视了。

可惜这些年来,长子少有拜见,他也无从指教。

至于这三子蔡翛,承袭了他与文学之上的天赋,政事之上,却是不成,若是太平时节,蔡京布置妥当,待他死后,或许还能守住蔡家。

但如今世道,便是蔡京也有些看不准了。

把控朝政这么多年,以他本事,自然明白,如今大宋,已然危如累卵。

北方金人虎视,国内暗流涌动。

朝中与金国有联系的大臣,不知多少,大宋商族,为了钱财之利,暗中更是不知做着什么卖国的勾当。

此外国中世家,更不必多说,便是他这权臣,也是半点不敢触及世家利益。

因此年愈古稀,蔡京反而越来越看不清这人世了,他早年自傲,中年自私,到了这晚年,便是宰相之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无有半分自得。

“到头来,还是比不得王介甫啊!”

蔡京心中一叹。

回过神来,对着蔡翛道:“官家多日未曾召见我了,今日上朝,官家气势大有改变,我不知是何缘故,但今夜官家要宴请群臣,定然不是心血来潮。”

蔡翛年纪虽然也不小了,但每每伺候父亲身旁,却总觉自己还是当年那孺子,也不愿多想,于他而言,父亲蔡京便是这天下最了不起的人,所作所为,所言所语,都是有大道理的,自然蔡京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一点与他兄长蔡攸很是不同。

“父亲说的是,那这宴父亲是去还是托病?”

听得蔡翛这话,蔡京有些失望,本想再说些什么,见蔡翛模样,却是提不起心气了。

于是罢手叹道:“怎能不去,若是不去,只怕我蔡家衰败,就在明日了。”

蔡翛听得父亲此言,大惊失色,这些年来,即便父亲几经沉浮,他却从未见过父亲说过这种话。

由此可见,这时局变化,连他这智慧通达的父亲,也无法掌握了。

只是他正想求父亲指点,蔡京却没了精神,拂袖道:“我有些累了,扶我回房。”

……

上清宝箓宫中。

林灵素听得赵佶相请,也是不由一叹。

自见了陈通道法之后,他便明白,日后之事,已然不是他能掌控了,他之雷法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己最清楚不过,哪里能与陈通争斗。

更别说他本身也因陈通缘故,对那修行之事上了心。

既入道门,哪个不想求仙?

他林灵素如此费尽心思,得皇帝看重,兴盛道门,一来确是为了一展抱负。二来心中还不是因为有几分期盼?希冀能如同道门传说那般,得祖师指点,求个飞升天阙?

“罢了罢了,既然道法就在眼前,何必舍近求远。”

林灵素摇头,召过童子。

“童子何在?”

“老爷。”

“取我衣冠来!”

……

汴梁城外五十里。

一小支队伍朝着东京进发。

“枢密,已遣人传信去了,如今应是到了皇城。”

一高大老者骑高头大马,行与前方。

身旁一名将领打扮的中年汉子,低声言道。

“好!”

老者年纪甚老,声音也是沧桑,但却中气十足,气势凌然,隐隐能看出本身也是常年掌军。

第七十四章:百官

皇城·集英殿。

夜。

群臣已至,端坐两旁,以品级为序,一如上朝。

身前案几之上,已然摆好了瓜果时蔬,美酒佳肴。

只赵佶未至,也无人敢动。

不明这夜宴缘由的,难免低声交谈,却不得结果,唯蔡京、王黼、梁师成、高俅等,面色各异,却是得了不少消息,自有算计。

半晌之后,殿外黄门唱和,却是赵佶驾到。

群臣肃然,皆起身危立,以待皇驾。

“众卿家且坐。”

赵佶入殿,清朗一声。

“谢陛下。”

群臣闻言答谢,正襟危坐。

抬首望去,却见赵佶身旁,除总管李彦伺候外,还多两人。

这两人皆是道人打扮,其中林灵素他们认得,或者说颇为熟悉,另外一人,便是陈通,也只高俅见过,百官自然不识。

“两位真人也入座。”

赵佶坐上首,转而却对陈通与林灵素吩咐一句。

二人稽首一拜,坐至早先备好的位置上。

却比那蔡京还要靠近赵佶。

群臣见此,心中皆惊,赵佶如此安排,林灵素还好说,朝中皆知林灵素受官家看重,手段不差蔡京,有此恩宠也不奇怪。

但众人从未见过的陈通,却也有如此地位,着实让人不解。

“陛下,老臣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解惑。”

正当时,蔡京起身,人虽年迈,行动倒还算利落,拜道:“今次宴会,虽非朝事,却也需合礼法,却不知这位道长仙驾何如?能坐在百官上首?”

以蔡京权势,既对赵佶变化生疑,自然能探到不少讯息,更不提高俅与他本有联系,陈通之事,他已尽知了。

之所以起身说出此话,无外乎想要将群臣注意都放在陈通身上罢了,这等事情,他不发话,旁人也不敢出头。

赵佶闻言,面色稍淡几分,早在今日朝会,蔡京反对他为陈通封号,他便颇为不快,如今见蔡京再度出头,矛头直指陈通,更是不舒服了。

只是他本身便不是喜欢与人争斗的性子,如今又得了部分未来记忆,可说将解救大宋的希望,都放在了陈通身上,自然不想因为心中不快,便坏了今夜这晚宴。

此宴是陈通建议,也是为了百官服气。

“这位便是玉阳真人,今日朝会,诸位卿家想必都听过真人名号了。”

赵佶淡淡道。

听得这话,蔡京尚未发话,殿中群臣隐有几分躁动。

今晨朝会,赵佶莫名退出所谓玉阳真人,他们是半点消息也未提前得知,当时便诧异得很,不过心知赵佶慕道,以为心血来潮,也不见怪。

只是如今朝堂之上,有了一个林灵素之后,便对朝政颇为掣肘,时常影响官家对时局看法,所谓前车之鉴,他们自不希望再有什么道人,入得宫中,与赵佶常伴。

于是在蔡京牵头之下,纷纷反对,驳回了赵佶之命。

却不想,今晨朝会才提过的玉阳真人,竟在这夜宴之中出现了。

殿中群臣,既能参加朝会,权位自然不低,而能获得这般权势,也都是聪颖之人,只需稍稍动脑,便能明白今夜这宴,怕是与这玉阳真人脱不开关系了,一时脸色大不好看。

便是林灵素此人,虽得官家信重,可也从未有过这等事情。

由此可见,官家对这所谓玉阳真人,实在太过不同。

“贫道玉阳,诸位有礼了。”

陈通起身稽首,若不是地方不对,殿中群臣,说不得还要赞叹一番陈通风姿。

可惜如今局势,众人也难对陈通有什么好感。

更别说如何回应了。

陈通对于殿中默然,也不介意,只淡然坐定。

今夜这宴会,虽是因他而起,但初步接触,群臣对他的存在尚且无法接受,也不好说上太多,难免让群臣更多几分敌意,他只需按着心中原本计划,做好自家之事也便是了,其余之事,自有赵佶安排。

“众卿家或许对玉阳真人身份有所不解,今次晨会,众卿家不认同朕的提议,也不奇怪,是以今夜请众卿家入宫来,正是为了让众卿家对真人有所了解,想来众卿家若是见了真人神通,当明白朕为何会在朝会上有如此提议了。”

赵佶笑道,似乎已经全然不将朝会上那点冲突放在了心上。

殿中群臣闻言哗然,他们虽听过林灵素有雷法在身,大多嗤之以鼻,身为士大夫,倒不是不信鬼神,只是不认为林灵素能有真正神通,再者他们也未曾亲眼见过。

若非赵佶信重,林灵素在他们眼中,也不过以钻营之人罢了。

如今却听赵佶说,陈通欲在群臣面前显露法术,哪能不惊?

陈通如此行事,若不是有足够自信,便是哗众取宠,不论结果如何,此番夜宴,显然都会让百官颜面无光。

“爱卿,一会儿等见了真人神通,你自然明白我为何会安排真人上座了,说来你本也是信道之人,想来不难理解。”

赵佶看向蔡京。

蔡京见赵佶如此行事,自认对赵佶了解非常的他,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再多说什么,只会惹得赵佶不快,于是躬身一拜,不再多言,旁人不可见的眸中,却包含这几分复杂情绪。

见蔡京都缩回来了,殿中群臣即便想说些什么,这时候却也不好开口了,于是集英殿中,一时静默。

赵佶见此,却知正是时机,于是转头看向陈通。

他虽得陈通建议,才夜宴群臣,却也不知陈通要以何等手段,让群臣信服,心中也是好奇的,于是给了眼色之后,便仔细看着陈通行动。

陈通这边,得了赵佶指示,微微一笑,也不起身,只朗声道:“贫道闲散之人,今日能在这集英殿中,与陛下、诸位大宋人杰共饮,实乃贫道幸事。”

“正所谓‘酒缺月无味,景无月不美’,今日群贤毕至,虽有陛下赐予之美酒,却无月色相伴,实在太过可惜。”

陈通言及于此,眯眼在集英殿中一扫。

见群臣面色各自不一,轻轻一笑,左手轻拢右手衣袖,右手指尖在酒杯之中轻点。

“贫道愚钝,自付文才具不如诸位,唯有道法粗通,今日正好召来明月,小助雅兴!”

第七十五章:月色

召来明月?

殿中群臣闻言又惊,他等入宫之时,虽时辰尚早,却也是往日月兔东升之时了,能见天色蒙蒙,今夜显然是无月的。

再者即便有月,这集英殿中,屋瓦遮蔽,又如何能赏月色?

除非将明月召入集英殿中。

呵呵,但那又怎么可能。

便是神话故本之中,仙神之流,也难操控的太阴星,陈通这瞧着不过凡人模样的道士,岂能做到这等事情?

众人是不信的。

即便是见识过陈通神道力士的高俅,也不大信,陈通有道法在身不假,但若说能召明月,却是太过虚妄。

神通力士,能搬山石,数人之力亦可为之,便是画皮之术,也不过变化一人之法。

真有摘星拿月,如此大神通,又何必通过他高俅门路,面见官家?

是以也是摇头。

集英殿内众生相,陈通细细观之,笑而不语。

倒是赵佶,对陈通颇为信任,盖因无量天尊入梦,天尊神通无量,陈通既有如此自信,想来此事做不得假,于是期待看着,只等陈通施法。

群臣虽不信陈通,却也好奇他能闹出什么事情来,于是都静默不语,观察陈通手段。

陈通也不犹豫,望着灯火通明集英殿,屈指一弹,但见杯中酒水化为凝珠,朝着那灯火而去。

只一瞬间,群臣便觉眼前一黑。

却是灯火熄灭,整个集英殿都进入了黑暗之中。

如此变故,难免骚动,甚至有有人惊呼护驾。

“咳咳!”

当是时,陈通轻咳一声,法力微震,声音响彻整座大殿,却让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莫慌,此乃贫道所为,还请观月!”

这话落音,无人出声。

便在群臣心中对陈通行事都颇有几分不满的时候,一抹白光,自殿内升起。

再一看去,一轮明月,竟已高悬集英殿中。

明月如玉盘,温润若荧光。

“嘶!”

众人见此,具是惊异非常,纷纷倒吸凉气,一时竟不知何所以。

“这……这等神通……”

有官员轻咽口水,往日朝堂之上,奏禀之时,明明口舌尖利,这下却有些结巴起来。

温润月光之下,众人神色皆看在陈通眼中,即便蔡京这等老奸巨猾之人,此时面上也能看出几分惊色,足见心中如何震撼。

殿上赵佶,更是满面红润,兴奋不已。

其中原因有二,一来陈通显法,惊住朝臣,他心中颇为痛快。

二来见了明月,思及陈通道法,心念修仙之事,难免痴迷。

叠加之下,自然便有几分激动。

“好一个明月召来!”

回过神来,赵佶转眼看向陈通,眸中精光熠熠。

赵佶慕道,自有几分修持,加之少理朝政,喜欢寄情书画,陶冶情操之下,精神不差。

虽是三十五岁的年纪了,较之寻常帝王,却也能说康健。

只是即便如此,到底帝王之身,琐事不少,也易疲惫。

如今模样,却有初登大宝之时,期盼掌控天下时一般的精神。

足见赵佶心中,也是十分不平静的。

陈通依旧淡笑,似乎不以为意,如此神色,在赵佶乃至群臣眼中,更多高人风采。

倒有一人,面色颇为复杂,望着殿中高悬明月,自然也有惊叹,更多却是渴求,尤其望着陈通,眸中能见几分期盼、羡慕,又似乎夹杂犹疑。

可谓复杂至极。

此人不是他人,正是元妙先生林灵素。

林灵素本以为见了陈通神道力士之后,已然算是开了眼界,心中也少了许多争斗之念,但是见了如今殿中明月,才知陈通手段,非是自己所能揣摩。

如此神通,林灵素虽有几分投靠之年,但自觉在陈通面前,凭空又低了一些,心绪自然复杂。

陈通不知林灵素想法,对于此人,他有几分佩服,不过并不准备接触太深,他在此方世界,只需赵佶支持便足,至多不让朝臣反对也就是了。

林灵素虽是道门领袖,但到底无有神通在身,天下也是朝廷掌控,便是道门佛门,同样不能脱离。

如此情况之下,他自不需林灵素相帮,也就没必要理会了。

是以自不会有什么关注。

这边见众人都是回神,隐隐带着几分复杂看来,陈通大袖一挥,口中道:“明月之照,美则美矣,却有几分清冷,乃尔寂饮,何不呼嫦娥?”

众人便见,陈通挥袖同时,拾起桌上筷子,掷向高悬明月。

著入月中,但见一美人,自光中出,起初不过尺寸身量,落至地上,即与真人无异,纤腰秀项,素纱飘然,如云如仙。

群臣眼神迷离,望着美人风姿,不能自已。

尚未回神,那美人已而歌曰:“仙仙乎,而还乎,而幽我于广寒乎!”

其声清越,烈如箫管。

如此场景,真个如天空之景,殿中众人,虽是身份尊贵,平日青楼雅地,古楼山观,也见过不少,所谓美人,更不过掌中玩物。

但那里见过如此场面。

心头震撼,神思不属,已然忘却了自身是在大宋皇城集英殿中,还以为真个来到了天宫所在,广寒之前。

而眼前美人,便是那神女嫦娥了。

赵佶好风月,好美人,更好风雅之物,殿中如今景象,全然皆具,亦是忘却俗念,只顾眼前。

正当时,美人歌毕,曼妙舞姿自停。

众人心中莫名遗憾,不由一叹。

“贫道粗法,小助雅兴,而今歌舞以毕,当送嫦娥身归广寒。”

集英殿中,清朗一声,也不理会众人眼色,陈通起身,飒然朝美人而去,轻手扶起,便朝殿中高悬明月而往。

飘忽间,如雾似幻,陈通扶美人而入月中。

再看时,月已不见,殿中骤暗。

转眼间,灯火复明,美人起舞之地,只见一道人,一手持玉盘,一手持银筷,长身而立。

道人轻敲玉盘,清脆之声于殿中响起,众人皆是回神。

面色复杂之极,一时无言。

殿中静默,群臣无话,陈通也不见怪,轻轻一笑,稽首便是一礼:“却是贫道献丑了!”

于是回转座位,拜过赵佶之后,安然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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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封号

饶是陈通坐下之后,殿中依旧未有人发声。

盖因太过玄奇,尚未理清思绪。

再者,陈通有此表现,此前群臣对他多有不满,如今却也需要考虑是否得罪的起了。

未曾真正见过神仙道法,便是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也不会太过忌惮,但当亲眼所见之后,自然不同了。

哪怕权势在身,也需好生思量一二。

况且纵使权倾朝野,终究有寿尽之时,如若死后真有阴曹地府,得罪道法在身之人,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如此心绪之下,众人自需细细思量,如何对待陈通之事了。

只有赵佶,态度从来未变,自月下美人之舞回过神来,仍是意犹未尽。随后转眼看向陈通,感念道:“枉朕自以为延福宫中,奇石奇花,争相斗艳,园林布置,更是人间绝顶,已是天下难得之景,今日才知,何为仙境。”

“此景,当以美酒和之!”

“众卿家,请饮!”

群臣思绪虽乱,赵佶吩咐,却不敢怠慢,纷纷举杯。

只是面上神色,或多或少有几分僵硬罢了。

“……”

饮罢,赵佶面上带笑,忽而道:“不知朕今晨朝会之提议,众卿家以为如何?以玉阳真人神通,想来也能担得几分吧?”

众人无言,便是心中另有想法,如今局势,谁又敢有异议呢。

“陛下,老臣以为可行。”

还是蔡京先一步发声。

众人视线放宰相身上,心中却是佩服得很,陈通之事,本是蔡京牵头反对,如今见局势变化,却毫不犹豫转变风向,由此可见,蔡京年纪虽老,却是半点不见昏聩的。

若是换了常人,年纪越大,越重脸面,只怕便是不敢反对,也不会轻易发声。

就好比他们。

若非蔡京牵头,是不敢发声的。

而有了蔡京牵头,此事基本已经定了,杨戬、梁师成之流,虽不惧蔡京,但去不敢反对赵佶,到底根基还在赵佶身上,如何敢做多言。

朝中文官,具以蔡京为首,更不会唱反调,于是事情便如此定下。

依赵佶之意,赐号陈通为妙法真人,加封广元通玄先生。

……

夜宴之后,陈通入主玉清万寿宫,提举凝神殿侍宸。

慑服朝臣之后,陈通算是达成了初步目的,也该做下一步准备了。

离大乱尚有几年。

金人尚未行动,南方方腊亦未起事,便是那水泊梁山,当此时节,也未聚啸功成,立下那‘替天行道’旗,分封天罡地煞。

因此陈通还有不少时间。

提及下一步准备,这边需要说起陈通计划了。

自得了那神道符诏之法,陈通便有了解决时局门路。

获取朝廷封号,本就是计划一步。

犹记铁山观中,老道曹松曾言,既入朝廷,得公职,便与朝廷气运相连,能借之封神。

陈通如今行事,正是要借大宋气运,行那封神之举。

不过只有那封神之权,显然还是不够的。

无有供奉,神力不足,便是有心也是无力。

此前展露神道力士,便是如此,他口中虽说招魂幡中千百力士,实际不过门面几个罢了,究其原因,无外乎香火神力不足。

如今封号已得,朝臣皆不敢轻慢于他,正是获取香火神力之时。

于是夜宴散后,陈通便寻得赵佶,将招魂幡需供奉之事托出。

见识陈通手段之后,赵佶自无不可,由得陈通自去摄取香火。

于是陈通也暂且沉寂下来,一面修持,一面祭炼招魂幡,倒是过的安然。

……

如此便是近一年过去。

陈通在万寿宫修行,平常也不大出去走动,除非赵佶召见,才入宫面见圣驾。

时日一久,朝臣也知陈通脾性,并未因赵佶信重,便插手朝政,松气不少。

尤其因陈通道法,百官尽皆亲眼所见,难免思慕,不时派人来请,希冀陈通能过府一叙,无外乎是求个康健、长生。

陈通全都推辞,不过却不阻止官员亲自拜见,更传下养炼法门,无外乎行走坐卧,养身锻体法门,以及些许补益之方。

此类法门药方,多是画皮世界习来。

于修行人而言,不过寻常,只能增益人体,使之更为康健。

如此一来二去,百官与陈通关系皆是变得亲密起来,加之陈通一无所求,更是让人钦佩。

也有心思深沉者,担心陈通心有算计,不敢亲近,不过却也想方设法求来养生法门,颇为有趣。

修行此类法门之人中,赵佶见效最大。

本身便是三十五岁的年纪,如今得了陈通照拂,身体更是康健,重返青春不是说笑,近些日子,更是如同那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般,流连后宫,夜夜笙歌。

此外还不时命李彦带着出宫,也不知去见什么人,陈通对此兴趣不大,也不在意。

不过赵佶变化,自是陈通功劳,毕竟他若要达成目的,全须赵佶支持。赵佶虽有桃花印记化无量天尊提点,但若无半分好处,皇帝心思,谁也不知会有如何变化。

为巩固二人关系,些许好处,自然是必要的。

此外变化最大的,便是蔡京了。

蔡京能权倾朝野,自非常人,文才斐然不谈,本身智慧通达,更兼了悟人心,不择手段。

如此人物,既知陈通有神通道法在身,岂能不请教。

陈通也不推却,与蔡京作对,于他而言没有半分好处,至于蔡京如何奸贼,与他关系不大,正要稳住对方,或是得对方相助,才是正理。

所谓忠奸,与朝局好坏关系不大,所谓运用之妙,朝堂之事,同样如此,无论忠奸,对朝局影响,还是在于执政者如何运用。

是以陈通对于所谓奸臣,也没有什么偏见。

在陈通指点之下,蔡京身体愈发好了,本身蔡京调养得当,虽是古稀之年,却也能算硬朗,如今得了陈通法门之后,更如同四五十之中年。

如此效果,蔡京自对陈通推崇不已,哪怕是为了日后,少不了也要在不少事情上站在陈通一边了。

此外,林灵素也没少请教,但陈通未有正法传下,养身之法却不避讳,不过显然研究不出什么来就是了。

倒是让这位道门领袖,一心沉入这些养身法门研究之中,竟忘了其他事。

第七十七章:禁制

这日,陈通正在万寿宫中祭炼招魂幡。

或许如今该叫做封神榜了。

至于为何招魂幡变作了封神榜,自然还有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却需先说说法器之事。

所谓法器之流,本有禁制之分。

禁分七十二重,乃地煞之数,是以阳司之中,又将法器禁制称为地煞禁制。

所谓一道禁制,便是一道完整凝结的符箓,好比招魂幡中,驱鬼之术乃是单独一道符箓,所以这驱鬼术便算一重禁制。

陈通所得招魂禁法,共有三道法术,各自都有一道符箓。

因符箓粗糙,祭炼不难,于是早先招魂幡初成,便有三道禁制,若算起来,招魂幡也是地煞三重法器。不过招魂禁法三道符箓之中蕴含符文太少,禁制简单,所以招魂幡本身也算不得如何厉害。

而这法器禁制,本就与法术符箓互通,蕴藏符文越多,所述天地道理就越为完善、高妙,自然就更为厉害。也是因此,法术、法器之流,或许禁制层级相当(也就是符箓数量一样),但因禁制本身所蕴符文数量(符箓由符文组成,前文魇胜术就是十四道符文凝结而成的符箓),厉害程度也自不同。

或许那正法传承之中,有些许禁法,不过一道禁制,但因内蕴符文数量多,比之魇胜术这等江湖法术,自然是天地之别。

是以,虽大多情况之下,法器禁制层级越高,就更为厉害,但也非绝对。

若是法器之中,禁制更为高妙,便是层级较低,威力也不差于其它层级更高的法器。

再说陈通这边,招魂幡不过三重地煞禁制,且这三道禁制,本身十分粗糙,融入狼妖精魄,借曹老道之手,得了那道神道符诏之后,却有所变化。

加之陈通得了曹松所赐神道符诏禁法。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入主玉清万寿宫后,便借助香火神力,催使神道符诏禁法取缔了招魂禁法。

这等重练,本陈通如今境界能做到的。但架不住此方世界,无神无仙,香火之力无主,全便宜了陈通。于是借助这庞大力量,陈通才将自身招魂幡祭炼成如今封神榜。

至于封神榜名头,则是陈通按着印象,随意取的了,左右不过一个法器的名字,也没什么好说的。

如今封神榜中,香火之力祭炼之下,有九重地煞禁制,每一道禁制,皆是一百零八道神道符文组合而成。。

符文如此数量,足见这禁制厉害。

须知魇胜之术,也不过十四枚符文罢了。

说来陈通能有此际遇,实在也是神道符诏禁法太过特殊。

此法本来厉害,所谓神灵,本就与天地权柄相连,封神之法,蕴藏天地道理,自然高妙。

可惜主世界封神之权,全在大唐朝廷手中,大唐道观,虽能敕封护法神将,却不敢加封无数神灵,自然而然,这神道符诏禁法也成了鸡肋,不受修行者重视了。

毕竟就算掌握全部神道符诏禁法,也没有资源将神道法器真正祭炼到高深莫测的境界,与其如此,倒不如好生修行自家法门,祭炼自家法器,还有成道之机。

也是因为此法对香火神力的依赖,朝廷对此法并不禁绝,阳司之人,更是只要有心,便能学到,若非如此,陈通也难得曹松赐予。

不过神道符诏禁法对于主世界修行者而言,算是鸡肋,而对陈通来说,却是弥足珍贵了。

谁让他能穿梭诸天呢。

这香火之力的限制,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了。

大洪诸多道观,只能以自家观中香火养炼护法神将,但陈通却能在其他世界,肆意收集。

尤其是这大宋世界,唯我独法,香火之力全能被他索取,以之祭炼神道法器,造化神兵神将,不过等闲。

而且说起来,这神道符诏禁法,在他手中,还是层次最高的法门。

多的不说,他此次解救大宋,主要的完成手段,便是这神道符诏禁法。

如今封神榜初成,此前在赵佶面前吹嘘,能召唤千百神道力士之事,如今已然成真了。

甚至时间足够,聚集天下香火,祭炼个数十年,搞不好陈通能祭炼出一件地煞圆满的法器来。

不过真到了那个层次,以他法力,也难驱使了。

当然,能不能使用是一回事,有没有又是一回事。

地煞圆满层级的法器,也算是底牌了,即便轻易不能动用,放在身边,一旦遇到什么不能解决之事,也能借之自保。

……

却说陈通借助香火之力,祭炼封神榜。

忽有道童来禀。

见得陈通身前一卷画轴浮沉,金色玄光点点,也不敢轻易出声打搅。

不过陈通如今修为,阴神经历一年修行之后,识海之中,忘川景象已然构成,阴神已有凭依,虽还不到那夜游之境,却也不远了。

感应自然不差,道童殿外走过,脚步便已入耳。

于是睁眼,眸中神光隐隐,抬手袖袍一挥,却将从玄黑招魂幡变作如今玉色为轴,通体暗金的封神榜,送入了殿中玉清祖师手中。

随后起身,取香引燃,奉香一拜之后,转身出了大殿。

“清风,有何要事?”

清风明月,陈通入主玉清万寿宫后,林灵素所赠道童。

二者皆是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娃,模样灵秀,颇为聪慧。

趣味之下,陈通予二人起了这般道号。

“老爷,高太尉来访。”

清风明月年纪不大,却因早年跟随林灵素,见多了达官贵人,性子沉稳。

有他二人伺候,陈通也少了不少事。

加上模样的确好看,便是作为门面,也是顶好的,陈通自然满意得很。

于是对林灵素请教那些养身法门,陈通都多说了几句。

“高俅,他来做什么?”

陈通心中疑惑,于是掐指一算,神色当见几分恍然,不过随后,却又不由一叹。

终究没有多言,只道:“引路罢,此事不好不见,一年过去,不想已到了这时候。”

清风不解,但知自家老爷神通惊人,也不敢多问,于是老实头前引路。

不多时,陈通来到万寿宫大殿。

第七十八章:阴德

“见过真人!”

但见陈通,高俅忙迎上前来。

一来自是有所求,二来陈通如今地位,已不是他能轻视,此外他这年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日后少不了和陈通打交道,哪里敢怠慢了去。

“太尉客气了。”

高俅似是有几分着急,虽面上不显,但言语间仍能见几分燥意。

“今日叨扰,却是老夫有事相求,还望真人不吝相助。”

“太尉来意,贫道已明了,衙内与我,也算有几分缘份,这便随太尉去看看衙内境况。”

陈通早知对方所求,却是微微一笑。

高俅闻言,未免一怔,转而思及陈通道法,更多几分敬畏,拜道:“老夫乘车马而来,真人若是不介意,不妨随老夫同乘。”

“善!”

于是清风引路,陈通便虽高俅出了万寿宫,乘高府车马,往高府而去。

……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高俅来请陈通,却与那高衙内之事有关。

高晓卿虽得陈通教训,起先也不敢轻易再胡来,但时日一久,难免又有躁动,加之从下人口中意外听得,高俅似是从陈通处求来了生子的方子,心中丧气之下,行事比之从前,更多几分肆意。

东京城中百姓,本拟高衙内吃了教训,不再胡来,隐有几分感念,谁料这些时日来,反而变本加厉,一时间高衙内本已沉寂几分的恶名,再度疯传起来。

前些时日,高晓卿在街市上瞧上了一个妇人。

他本性便喜欢妇人,瞧见那妇人俏丽模样,便上了心。

于是上前调戏,却被太尉手底下一个枪棒教头,给打走了。

这教头唤名林冲,有个诨号‘豹子头’。

见此,不难知这原本是那水浒故事。

高俅来访,陈通与殿中掐算,自那高衙内身上,便推到了这一点。

后续自然便是那高衙内作恶,高俅又如何算计林冲之事了。

若非此事涉及陈通计划,林冲之事,又与那水泊梁山关联,他是不会多管的。

“实在惭愧,我儿虽得了真人指点,但屡教不改,近日恶习再犯,才有此结果,本不该求到真人门前,只是老夫只这一个儿子,还请真人看在老夫面上,救他一救。”

高俅为何来请陈通,盖因那林冲娘子被高衙内强夺当日,便自尽身亡了。

这高衙内虽没少玩弄过女人,似林娘子这般刚烈之人,还从未见过。便是所谓贞洁烈女,入了高府,也自屈服了,不拘是为了自家生计,还是外头亲人,总归任由高衙内摆弄。

林娘子横死身前,高衙内却受了不少冲撞。

若是放在往日,即便有所惊吓,调养几日也便好了,可是高衙内自见了陈通道法之后,平日无事,便翻阅了一些话本,看了不少怨鬼索命故事。

也是因此,即便近段时间行事变本加厉,但也不敢轻易害人性命了。

如今见了林娘子死状,于是得了癔症。

仿若疯状,只念叨林娘子名字,旁得却都不认得了。

如此症状,高俅请了城中名医来看,也救治不得,无奈之下,才找到了陈通门前。

若非实在无法,高俅也不想找来陈通,毕竟陈通曾见过高衙内行恶,高俅也难保证,若是知晓前因后果,是否会恶了陈通。

不救人倒也罢了,日后对他高俅也生偏见,那便大大的不妥了。

早先他还从陈通这里,求了一方生子的方子,对陈通自然颇为看重。

事实若非年纪大了,不知有多少年头好活,也不知是否真能再生儿子,高晓卿这儿子,他或许还真不会多管了。

陈通对高俅想法,并非全都明白,所谓高衙内,救与不救都是无妨。

不过牵扯到梁山之事,正好也算一个由头,这才走上一遭罢了。

于是微微摇头,看着被绑在床上,神色略显几分癫狂的高衙内,口中道:“衙内只是恶事做的多了,心中本有鬼魅,如今有人横死身前,惊了魂魄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贫道略施小术便能治好,只是治标不治本,今后若想安然无恙,需得多多行善积德,一来确有积阴德之效,二来善事做多,心中阴晦自然消除,也是治病良方。”

陈通这话也没诓骗高俅的意思,这方世界虽无仙神,但行善积德却并非虚妄。

所谓阴德,其实与香火并无多大分别。

人死之后,阴魂脱体,大部分都是显露在外,随后魂飞魄散,回归天地的。

毕竟便是修行者阴神,都受不得风吹,何况未曾修持的阴魂。

除非死时是在一些特殊环境之中,否则百人之中,能有一人留得阴魂不失,便已不错了。

而那能存得阴魂之人,大部分都是宗族子弟。

为何这般说,因为宗族之人,死后有后辈祭祀,香火之下,自能护佑阴魂。

此外,便是那行善积德之说了。

行善积德,积的便是那受助之人的感念,一如香火,也能护佑阴魂。

若是放在有仙神存在的世界,香火阴德护佑之下,魂入阴冥,奈何桥上,自然许你一份善待。

此方世界,仙神不存,不过人死之后,到底是有阴魂存在的,若有香火阴德护身,死后结果,自然能比常人好上不少。

如今又有陈通封神,说不准日后变化,此世也有神灵当出。

除行善积德说法之外,高衙内为死人所惊,放在陈通前世,那便是心理病症。

其根本原因,就是做多了恶事,自认为会有报应,于是一来二去,便生心病。

而做善事,便对自身有所宽慰,此后又能见那些受助之人感恩,如此心绪自然开阔,也就渐渐变好了。

因此,陈通此言,句句都是实话,至于高俅信或不信,便不是他的事了。

说来高衙内恶事做了不少,若是就这么救了,陈通自然也会有些不通达,难免要布下后手,也算教训,若是今日高俅听了,吩咐高衙内多做善事,倒也罢了。

若是日后再犯,少不得症状复返,皆时可没人出手相救了。

第七十九章:识海

“咦?”

陈通一指点在高衙内眉心,镇住其神,便要仔细探查。

高衙内救或不救,关系不大,主要来此,是借其身,牵连林冲身上,测算那水泊梁山情势。

只是陈通法力稍探,却发觉几分不对。

此人之魂魄,杂乱非常,不像是受了惊吓而生癔症,反倒更像是阴魂之中,有两道意识相争,所以导致魂魄混乱。

以至于外头看着,如同疯状。

陈通实在好奇,分明高衙内身体之中,只有一人之魂魄,怎会不受控制,变作如此模样呢?

按着陈通理解,高衙内症状,倒像是前世精神分裂。

心念一动,陈通自袖中取出了自家玉阳印,这印算不得什么法器,盖因没有禁法在身。但常年蕴养,阴神之力祭炼,加之这玉阳印本身材料,可是长生观祖师留下青玉铸就,本身便是不凡,即便未曾练就法器,也有奇妙威能。

就比如护持阴神。

甚至能借之凭依,以神识之力探查他人身体。

这也算是一重妙用。

如今陈通见高衙内状态古怪,自然生出几分探索之心,于是将玉阳印取出,印在高衙内眉心,引动玉阳印内一道神识之力,探入其识海之中。

一旁高俅见此,半点不敢打搅,只小心伺候在旁,屏息以待。

……

却说玉印印在了高衙内眉心之上,一点神识之力,渡入识海之中,化为一尊小人,正是陈通模样。

小人纤毫毕现,识海之中,更是半点不显虚幻。

一道神识之力,便能化为如此模样,陈通也是十分满意,这证明他如今阴神修为,已然有了不少积累。

只是陈通神识化身小人一眼扫去,见得高衙内识海之中的景象,却是微微一惊。

他出现的位置,乃是高衙内识海上方,一眼望下去,周遭虚幻,虚幻之中却有一座迷雾笼罩的街市,街市之上有一座庙宇。

庙外街道之上,不时有些许人影闪过,却看不分明,仿佛只是一点幻影,匆匆而过。

正疑惑间,陈通便见一微胖青年,领着一群泼皮打进入庙中,经过一处小楼前,那青年头上簪花,一脸浪荡,不是高衙内又是哪个。

那楼还能见名,挂着‘五岳楼’字样的牌匾。

高衙内正领着几个着弹弓,吹筒,粘竿的闲汉,缓缓走过,忽见一美貌妇人带着丫鬟,正打对面过来,眼睛一亮。

“这位娘子,且住!”

高衙内叫住了那美貌妇人。

“……”

陈通尚未来得及多看,便见场景忽然一变,妇人身旁丫鬟不见了,高衙内与几个泼皮,将妇人围在楼前。

只听高衙内道:“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

那娘子红了脸,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

恰在这时,小楼前凭空出现一名高大汉子,那汉子生的雄壮,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獭拟背银带;穿一对磕爪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摺叠纸西川扇子;生的豹头环眼,燕领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却是好一副英雄模样。

那汉子一手把高衙内肩胛只一扳过来,喝道:“调戏良人妻子当得何罪!”

下一刻,却仿佛认出了高衙内身份,不等高衙内出声,先自软了。

高衙内也认出那汉子,面色稍许变化,见对方收了拳头,不快道:“林冲,干你甚事,你来多管!”

罢了。

眼见冲突。

却被众闲汉劝住,高衙内也出庙上马去了。

……

场景又变,识海景象来到一处小院之中。

高衙内领人探入小院,又见林冲娘子,正待将那林娘子侮辱,林冲赶到,将高衙内打跑。

其后场景多次变化,不过中间断断续续,只有高衙内在的场景,才在识海之中显现。

到最后,高衙内以林冲性命,哄那林娘子入得高府,那林娘子随后却在高衙内身前自尽,死前犹自诅咒高衙内,把高衙内吓得不轻,直念叨那林娘子。

……

陈通看着莫名,尚且不明白,这高衙内识海之中,怎么还能有如此变化。

须知即便陈通阴神修持,想在识海之中,演化忘川河景象,也是颇为艰难。

但高衙内区区一介凡人,识海竟能显现如此场景,实也是怪哉。

不过未等陈通多想,下方场景,复又回到了陈通最先看着的‘五乐楼’一幕。

陈通此时实在好奇,便是为了弄清楚其中变化,都值得探查一番了,于是心念一动,化为一名道人,遁入其中。

正好入那庙中。

眼见高燕内瞧上林娘子,便要行动。

陈通先一步来到了高衙内身后,将其制住。

微微一笑:“衙内可还记得贫道?”

高衙内被人按住,心头不快,于是转头看来,却是一愣,惊道:“真人怎在此处?”

只未等多说什么,面色忽然变化,时青时白,能见痛苦。

陈通见此,心头一动,正要点醒高衙内,探清楚情况。

便在这时,伺候高眼内的几名闲汉,忽然变得凶恶起来,竟莫名朝着陈通扑来。

亏得陈通在画皮世界行走江湖三年,也学了几分拳脚功夫,虽然不比真正武道,但在外有法力相助,技击之法也算不差。

不过身体弱些,不比那些养炼气血,肉身筋骨强大的武者罢了。

只是识海之中,他这身躯乃是阴神之力幻化,哪里有什么血肉,只需拳脚功夫过得去,也能算作武道高手了。

于是几个来回的功夫,却将那几个闲汉泼皮,全都打翻在地。

转头再看高衙内,尚且有些癫狂,另一边那林娘子,看着似乎莫名的很,能见几分畏惧,渐往身后退却。

陈通也不管她,一手要朝高衙内抓去,看他究竟有什么古怪。

“喝!”

未曾入手,一名雄壮汉子突兀出现,一拳朝着陈通打来。

陈通身形一退,定睛看去,不是那场景之中的林冲又是何人。

只眼前这林冲,模样凶厉,半点不似之前所见那般犹犹豫豫,仿佛陈通是他杀父仇人一般,分明陈通与他都未曾见过面……

不对!

念及于此,陈通当即察觉,不拘是那几个闲汉,还是眼前林冲,似乎都是这识海景象有意针对与他。

这识海景象古怪非常,他进入其中,便受针对,却不知缘由为何?

只在这时,却由不得陈通多想。

那‘林冲’一拳打来,被陈通躲去,却是半点不饶人,拳快脚快,转眼又是欺身而上。

第八十章:林娘子

这‘林冲’拳脚功夫着实了得,数个回合的功夫,陈通尽落下风。

心知如此不是办法,念头一动,已然勾连玉阳印。

当是时,外头坐在床前的陈通,也不睁眼,法力运炼,一点灵机打入玉阳印中。

随着这一点灵机变化,识海世界,陈通神话化身也生异变,忽然间气势大涨,也不与‘林冲’论拳脚了,大袖一挥,便将‘林冲’打退。

再而身形一动,掌化剑指,能见玄光吞吐,直指‘林冲’眉心。

法力加持之下,陈通速度极快,‘林冲’反应不得,眉心被点,转眼散开了去。

这下总算是没人再来阻拦陈通了,陈通也不犹豫,大步朝着高衙内而去。

高衙内此时尚在混乱之中,不能回神。

陈通也不在意他状况如何,同样一指点在他眉心之上。

眨眼功夫,明悟上心头。

转头四方看去,周遭景象迅速崩毁灭,重返混沌识海。

识海之中,也只余三人。

高衙内、陈通,还有那林娘子。

古怪之处,实不在高衙内,而在林娘子。

陈通不管高衙内,转眼看向林娘子,却见对方有些惊恐,想来不大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变化。

见得林娘子神色,陈通心念微动,正要靠近。

这时,林娘子身上一点星光环绕。

这点星光并不纯粹,隐隐带着几分煞气,陈通稍稍靠近,便有欲攻击。

感应星光之上力量,陈通总算明白,高衙内识海之中,为何会有如此变化了,一切均是这一点星光,演化而来。

陈通虽算不得多么聪明,但从林娘子身份,也能联想到林冲身上。

莫不是还真有天罡地煞之说?

可此世并无仙神,按道理也不该有此异像才对,或是自家来后,才衍生的变化?

这也不过陈通猜测,便是仙神不存,但元气总有,或是星辰变化,所谓天地自然演变,是以有星煞之力投入人世,也并非不可能。

如此想着,陈通倒也暂且放下,心头疑惑,日后见了水泊梁山之人,自然能辨明一二。

如今还是先收服了这道星煞之力,再谈其他。

于是再度勾连玉阳印,掌心立时多了一尊小印,只朝着那星煞之力打去。

那星煞之力虽有几分灵性,知晓护卫林娘子,但明显没有什么真正智慧,见得玉印打来,还以为陈通要伤害林娘子,当即朝着玉印撞来。

只这一下,正合陈通心意。

二者相撞,玉印却将那道星煞之力裹在当中,随后往识海之外去了。

陈通也不多看,回过头来,再看林娘子。

林娘子面见几分恍惚,随后不知想起什么,神色惨然。

半晌,睁眼,见得陈通。

“见过,真人……”

林娘子自然不认得陈通,但记忆恢复,却明白陈通能进入这识海世界之中,不是凡人,也不敢轻慢。

陈通微微点头,他已明悟前因后果。

这林娘子本已经死了,却因林冲缘故,阴魂在一道星煞之力护持之下,冲入了高衙内识海之中。

为保林娘子阴魂无虞,星煞之力,借之高衙内神魂,于识海之中演化记忆景象。

却是消磨高衙神魂之力的法门,只待高衙内神魂消散,林娘子自能鸠占鹊巢。

只是不想陈通闯入,坏了布置。

不过星煞之力的确不凡,高衙内此事,神魂衰弱,便是恢复过来,意识也无法清醒,如同植物人了。

陈通心念一动,对着林娘子道:“娘子莫慌,贫道玉阳,并无恶意。”

于是将自家身份托出。

林娘子知晓陈通身份,顿生敬畏,不敢轻慢。

陈通却道:“娘子如今不过阴魂之身,久居于此,终究不是妥善之地,贫道有一去处,虽暂时不得自由,日后却说不得有机会再见你那夫君,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林娘子本一妇人,虽有几分贞烈,终究习惯了听从男人主张的,尤其听得陈通有机会让她再见林冲,更是再无他话。

陈通随以神识之力牵引,将林娘子送出了高衙内识海。

在看高衙内那萎靡神魂,一动不动,也不多管,神识一散,已然出了识海去。

……

高衙内床前,陈通蓦然睁眼。

当即收回衙内眉心玉阳印,感应其中那道星煞之力如同游龙,以及多出的林娘子阴魂,微微点头,随即收入袖中。

换做一副遗憾模样,转头看向高俅。

口中道:“衙内神魂已失,便是仙神当面,也难救治,却是惭愧。”

这话自然是诓的高俅,高衙内不过神魂衰弱,意识难复罢了,若是陈通以法力蕴养,自然能恢复过来,但不说高衙内落得如此境地,本就是自有果报。

便说陈通自身,时间宝贵,哪里有功夫替对方蕴养神魂,于是才有此言。

此世再无修行之人,高俅也找不出第二个能看出高衙内情况之人来。

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高俅听得这话,脸色不大好看,说到底,还是想着让高衙内承袭家业的。

不过好在从陈通这里求来了生子的方子,心头稍作琢磨,不由微微一叹。

转而谢道:“辛苦真人了,晓卿自做的孽,也怪不得他人。”

于是便请陈通出了房间,到早早备酒菜的客厅,却是一番请教。

倒不是关于高衙内之事,盖因陈通说了,如此下去,即便养护得当,高衙内也活不得几年,高俅自然放弃。

所请教的,却是养生之法。

高衙内不能依靠,自身又得生子之方,高俅自然换了念头,想着再生个儿子养大了。

对于高俅想法,陈通也不觉奇怪,本身人之常情,于是也指点了几句。

……

“去皇城。”

出了高府,陈通没有回万寿宫,而是命车夫驱车皇城。

此去自是要面见皇帝,所为不是其他,却是那水泊梁山之事。

梁山天罡地煞,本是解救大宋需除势力,二来也是陈通原本封神计划相关。尤其今日见了林娘子身上星煞之力后,更是给他不少惊喜。

梁山存在,在他计划之中,也是更为关键。

第八十一章:赵佶天赋

马车徐行。

即便身份特殊,东京城中,人来人往,却也不敢快了。

陈通趁此机会,转将注意放在了玉阳印上。

印中有林娘子阴魂,但见陈通取出玉印,林娘子便有察觉,以为陈通是找自家谈话,如今在陈通手下,终究少不了戒备。

陈通取出玉阳印,却不是为了林娘子,法力运炼之下,由得林娘子沉寂之后,将注意放在了那一道星煞之力上。

此道星煞之力,十分顽强,虽不甚明显,但陈通分明能从其中,依稀见的符文轨迹。

玉阳印本身便是陈通之物,时常以法力、阴神运炼,联系紧密,自然能从其中,这一道星煞之力既被锁在玉印之中,陈通自能轻易探查。

凭借玉印联系,观察星煞符文,收获便是不小。

隐隐觉着,星煞之力既然符文组成,除了原本封神计划之外,星煞符文出现,或许还能另有收获。

只是不等陈通多想,皇城却已然到了。

……

“官家正在凝神殿等候,真人请随我来。”

若是换了寻常官员,这引路的黄门却不会这般客气,除非银钱开路,但陈通身份不一样,此外还有真正道法在身,在这些内官眼中,那便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

这些人无有子嗣,也做不得人伦,除爱钱财之外,最是信奉神佛。

如今陈通这真神在此,他们哪里敢有半点轻慢。

陈通微微点头,也不多说。

宋朝内官权力不大,即便是杨戬、童贯之流,得皇帝信任,也需外放为官才能朝中得势,更不提他人了,是以这内官也只在这内宫之地有些许权力。

他也不必多做搭理。

不多时,黄门引路之下,陈通来到了凝神殿。

这凝神殿,本是为早年为林灵素所备,算作是寝殿,每每赵佶请林灵素入宫,林灵素有时便会在内宫之中留宿,也是为了方便赵佶请教道门精要。

甚至林灵素连赵佶所住寝殿,乃至除郑皇后之外的其余嫔妃寝殿,也曾宿过。

也即是所谓的侍宸。

陈通在内宫之中偶尔听闻,林灵素还曾亲自在龙床前,指点赵佶与自家嫔妃修炼那房中术,也不知是真是假。

其中关系颇为复杂,林灵素其人如何,陈通了解也是表面,倒不好多说,总之自他出现之后,林灵素便愈发不得赵佶看重了,于是近来,也少有得入宫中的机会。

反倒是陈通,有时赵佶相请,没少在宫中留宿。

同样,便是贵妃寝宫,也不是没住过。

至于房中术……咳咳。

林灵素不知道,陈通反正是并未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大部分时候,赵佶若是得闲,又不和自己嫔妃玩耍的话,如请陈通,必然是在延福宫,而大多数情况,都是在这凝神殿等候。

陈通入住凝神殿次数也不少了,自然熟门熟路,很快见得赵佶。

……

“道君。”

与赵佶熟悉之后,就能看出此人对修行之事是有多么的热爱,是以你如果真有本事,虽说不上称兄道弟,但赵佶是真愿意把你当成最亲近之人看待。

尤其那无量天尊之梦,早就让赵佶对陈通信任不已,几乎陈通需要什么,不必多说,赵佶当即便会命人取来。

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了。

好在陈通是来救大宋的,也没有什么坏心,否则若是换了人,啧啧……

不过陈通对赵佶这种态度是很满意的,听话才好,若是换了什么明君之类的,即便有印记相助,麻烦也不会少了,也只有赵佶这种不大靠谱的皇帝,反而更方便做事。

“真人来了,快请!”

见得人至,赵佶忙过来拉住陈通左臂,往殿内引去。

陈通对此也习惯了,心中即便有些不适,却也不好计较。

二人寻蒲团对坐。

赵佶喜道:“近日修行,正有不少疑惑要请教真人,朕还想着,明日命人去请真人入宫,不想今日真人到来拜访,真是缘分。”

“道君还请伸出手来,贫道看看道君修行如何。”

陈通微笑。

赵佶自不犹豫,当下将手递了过来。

陈通拿过,略作探查,心中不由暗叹。

赵佶这天赋着实惊人,不怪除了皇帝做不好之外,其余之事,但凡接触,必然有所成。

在修行之上,也是如此,陈通所传,虽只是养生把式,能使人长寿,身体康健,练到深处,或能有几分江湖本事,身轻体健。

说来算不得多么困难。

但不过一年功夫,赵佶隐隐竟已小有所成,练出了气劲。

没有胎药,生不出法力,但养生功法却能渐渐练出一种气劲,这气劲并非法力,而是筋脉之力、脏腑之力、气血之力统称。

这气劲之力,不似法力能外放,却能强健身躯。

若是放在主世界,江湖武林中人,最先便是要炼这气劲,然后以秘药浸泡身躯,一如那修行之‘胎药’,借之将精气化为真气。

因路径不同,武者真气,由经脉而入气海,却无法开辟其余八窍,其中也是没有秘诀缘故。

总之武者炼气劲,后化真气,气海为种,经由周身经脉,打通任督,突破顶窍之后,逆练九窍,才有望凝就阴神。

按武林人的说法,唤之为先天,又名天人合一。

实际不过阴神出窍,接触天地,另有一番感悟罢了。

话说回来,赵佶能练就气劲,自然是天赋非凡,陈通也是不由称奇。

不过在他离开这方世界之前,显然是不能将真正道法传授下去的,或许日后离开,自家琢磨出什么功法,指不定能试验试验。

“道君天赋异禀,修行速度实在出乎贫道预料,若非政事牵扯,只怕境界更深。”

陈通心中本就惊讶,此事作出一副惊叹模样,也并非难事。

赵佶听得陈通赞叹,面色红润,却是十分受用。

陈通随后又与赵佶谈了谈修行之事,随后才将话题转向自家此番来意。

“真人但说无妨,可是需要什么物件?若是这等事情,朕早说过了,您找李彦索要便是,不必亲自来问朕。”

陈通摇头,托词掐算,将水泊梁山之事道出。

第八十二章:水泊梁山

“水泊梁山?”

陈通一番言语,赵佶面色稍沉几分。

对这水泊梁山,他有几分印象,一来是那未来记忆,虽然模糊,毕竟算是造反之人,总归记得住,二来便是政事了,山东之地,本就贼寇不少,近来梁山之名也传到了朝堂之上,经由陈通一说,赵佶自然回想起来。

他本身对梁山之事并非太过在意,盖因记忆之中,梁山极易诏安,是以赵佶是准备等着,日后聚啸之人多了,再一网打尽,却不知陈通此时提起梁山是何意。

“那水泊梁山之上,本也就是一些贼寇,按理关系不大,但贫道推算,日后聚啸之人,却有几个不凡的,隐与那天罡地煞有几分关联,此事不好不管。”

陈通道。

天罡地煞?

未来记忆之中,似乎也有这天罡地煞说法,不过后来辨明,只是梁山之人愚民的把戏而已。

陈通提及此事,赵佶不免多想。

于是犹疑道:“真人所言天罡地煞,是与仙神有关?”

陈通微微点头,此世无仙神,二者自然没什么关系,若非接触那星煞之力,陈通自己都未曾往这方面想。

本来想法,也不过是梁山之中,有几个当用之人,又与古之名将有几分关联,想着借之完成自家部分计划罢了。

星煞之力,出乎他预料,不过依他推算,并非与他仙神有关,倒不如说是天地异变,自有几分气运相关。

赵佶见此,面色微变。

若那天罡地煞说法是真,岂不是说水泊梁山之人,都成了上天降下的叛贼?

不过转念一想,后来朝廷也诏安得成了,似乎也并非是坏事。

只是一想到一群贼寇,也能得上天垂青,他这皇帝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快。

“道君,那水泊梁山日后聚啸之人,大多都是贼寇,即便有气运相助,也都上不得台面,算不得多重要,不过贫道封神之计,却需那水泊梁山天罡地煞一用,或能有所收获,是以自太尉府上推得梁山之事,这才来拜见道君,是想去那梁山一遭。”

封神之计,陈通曾与赵佶交流过,他自有几分了解,也是因这封神计划,赵佶虽有部分未来记忆,知晓大宋走向,这一年过去,也未曾做什么动作。

便是要等陈通计成,掌握力量之后,再行事。

如今听得水泊梁山之人,对陈通封神计划或有帮助,当下也不犹豫,口中道:“真人有何主意,自行处理便是,若是需要什么人手,去找李彦,他会为您安排。”

……

陈通直接找到李彦。

李彦也不敢多问,涉及陈通之事,他这内官即便得赵佶信任,也不敢胡来,于是老实帮着安排。

按着原先想法,陈通是预备等到梁山天罡地煞聚会之后,再出手解决的。

可他没预料到星煞之力的出现。

这种力量的出现,算是一个惊喜,只觉其中符文,对自家修行会有很大帮助。

涉及自身修行之事,陈通自然看重,于是便想着外出走走。

他寻李彦,也不是要找什么帮手,只是让李彦做些安排,让陈通不管到什么地方,都能便宜行事罢了。

若是没有安排,有时难免会遇麻烦,毕竟这大宋天下,并不是谁都认得他这仙师的。

……

打皇城回来,做了一番准备,陈通将封神榜取了下来。

随后自袖中拿出了玉阳印。

却是为了验证心中猜测。

他也不犹豫,念头一动,运炼法力,便将那道星煞之力自玉阳印之中迫出。

眼见那道星煞之力便要遁离,抬手封神榜一扬,神力涌动之下,将星煞之力摄入榜中。

但入封神榜之中,那星煞之力尚且挣扎,只是香火神力侵蚀之后,渐不动了,随后凝聚封神榜榜面一角,竟凝练出一道符箓来。

只是这符箓十分虚幻,全凭香火神力支撑。

陈通能分辨出,是那道星煞之力根基太弱,是以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若想真正凝聚符箓,还需得找到正主,摄取完整的星煞之力,才能将符箓真个凝聚而成。

此事在陈通计划之中,也不着急,他倒好奇符箓有何妙用。

于是细细感应,当下又有惊喜。

这星煞符箓,与那神道符诏竟有相辅相成之感,也不知是这星煞本就天地生成,与神灵颇有牵扯,还是旁的缘故,总而言之,如能获得足够星煞符箓,对他这封神榜,有着莫大好处,指不定还能在有蜕变。

如此想着,陈通心中倒有几分躁动。

颇有几分想将那梁山将来一百单八将全都捉拿回来,细细探查的心思。

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暂且将这念头放在一旁。

林冲身上有这星煞符文,其余之人尚且不知,是以他面见赵佶,寻个方便,要在这大宋人间走上一遭,主要也是为了梁山之人。

此外那南方明教,也在他目的之中。

因星煞符箓太弱,陈通虽能感应,此符与神道符诏互有臂助,但却不能真个熔炼,不免遗憾,于是暂且只能放下,将封神榜收起。

此番外出行走,若是见得梁山之人,还需这神榜收摄星煞之力,自然要带着走的。

再者东京之地,崇道拜佛者虽多,终究不如外头贫苦百姓来的念头精纯,持封神榜而出,说不得还能在其他地方有所补益。

……

既有决定,陈通也不犹豫。

留得清风明月看家,备好东西,取来马匹,便往东京城外而去。

此番行动悄然,除赵佶李彦之外,暂时也无人得知。

等朝臣得到消息,他早已离开东京了。

东京之地,客商不少,即便出了城来,也能见车来车往,与陈通印象之中景象颇为不同。

这也与他这一年来,都不怎么出过城有几分关系,自然少了了解。

好在陈通也不多看,以他如今本事,也不需随同什么商队。

一路策马,却是朝着兖州方向而去。

水泊梁山,正是在兖州济宁府。

按着此时时节,林冲已然上了梁山,就是不知那梁山之上,如今是王伦还是晁盖为尊了。

第八十三章:鲁提辖

一路东行,有李彦安排,不曾遇得什么麻烦。

这日到了兖州境内,却见一名身材挺拔的胖大和尚,大步流星正赶路。

但见那大和尚,皂直裰背穿双袖,青圆绦斜绾双头。戒刀三尺藏鞘,禅杖横在肩头。鹭鸶腿紧系脚絣,蜘蛛肚牢拴衣钵。

满面虬髯,胸脯上露一带盖胆寒毛。

一副食肉餐鱼脸,不是看经念佛人。

“大和尚有礼了。”

陈通瞧着这大和尚模样,只觉有几分熟悉。

重瞳术下,周身煞气涌动,却是没少杀人,其中能见星光,正是与那星煞之力一般无二。

陈通见此,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大和尚身份。

只是也不贸然点破。

“道长有礼。”

大和尚见了陈通,倒也不失礼数,只是难免有几分警惕。

毕竟如今这世道可乱得很,似他这般江湖经验不少的,遭遇事情不少,知晓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便是陈通模样长得好,瞧着也不像是什么恶人,该有的警惕总归是少不了的。

再者他如今处境也不大好,更要防备。

陈通倒也不在意,推出大和尚身份之后,便有了同行之念。

跟在这大和尚身边,想来能有不少收获。

见礼过后,大和尚便要继续赶路,却是不想与陌生人轻易多待。

陈通也不多话,更不贸然跟随。

……

陈通捉得大和尚气息,正琢磨再见了对方,怎么搭上话,一路远远随行,却也无甚好机会。

眼见入夜,正见前头一处荒庙,心中有了计较。

绑好马儿,入得庙中,果见大和尚正在。

已是引了篝火,正烤着野鸡。

陈通入得荒庙,也不隐匿气息,大和尚轻易便能察觉,未曾看清来人,已是拿住了手边禅杖。

见是陈通,眉头反倒更紧几分。

眼目一瞪,喝道:“兀那道人,尾随洒家,是何目的?”

大和尚声音粗狂,洪亮得紧。

陈通闻言,正惊愕间,却见那大和尚手提禅杖,已然朝他扫来。

陈通大惊,未曾想和尚如此冲动,不明缘由便要动手。

此时却也没有解释的功夫,无奈只能躲闪。

“大和尚何故动手?可是有何误会?”

大和尚却闷头不语,见他躲得轻松,禅杖舞得反而愈是畅快。

但见大和尚手中禅杖如同大蟒,搅动风云,舞得是密不透风,呼呼做响。

陈通也是心惊,这大和尚分明凡人,却是天生神力,数十斤的禅杖,在他手中,便如孩童玩物,举重若轻。

“倒不愧其名头。”

心中暗叹,陈通却也不想与这大和尚耽搁下去。

真要论力量速度,方洞山那头狼妖还要胜过眼前大和尚,陈通在那郎将军手中,近战或许吃力,但与此世江湖人比较,拳脚功夫却也不差,法力加持之下,更算得上武林好手。

于是不再躲闪,收拢袖袍,腾挪之间,拳脚齐动,却趁着间隙,将和尚禅杖一头抓在掌中。

法力运炼之下,任由那大和尚如何抽动,都无法夺回。

“好身手!”

大和尚见此,不惊反喜,见禅杖动不得,干脆不动,反手拔出腰间戒刀,便是砍向陈通。

陈通好大无奈,这大和尚显然武痴之流,见猎心喜,几个回合下来,反倒愈发兴奋了,这却不合他心意了。

“大和尚且住!”

不欲纠缠,陈通拳脚到底陌生,若是不动用雷霆手段,也难拿下和尚。

和尚身上且有星煞之力吸引,若要研究,却不好伤其性命,于是卖了个破绽,托地跳出圈来。

许是见了陈通手段,加上挥舞禅杖也颇废气力,大和尚倒也未曾追击。

禅杖驻地,只瞪着陈通,喘道:“兀那道人,你是哪里来的?”

陈通摇头,不想这和尚如此冲动。

“贫道玉阳,大和尚既已察觉,也不隐瞒与你,贫道此番本意,便是为你而来。且问大和尚,可是姓鲁名达,早年在小种相公手下做提辖官的鲁提辖?”

此人脾性,稍作接触,陈通已有几分了解,知晓隐瞒反而不好,于是只将自家来意表明。

“玉阳道人?洒家怎有几分熟悉?”

大和尚低声自语,随后盯着陈通,沉声道:“洒家便是鲁达,你这道人寻洒家何事?可是替那高俅做事的?”

鲁智深只觉自家仿佛在何处听过‘玉阳道人’这名号,只是记不大清,琢磨来去,也只有在东京城大相国寺之时,接触僧道较多,转念一想,便联想到了高俅身上。

原来鲁智深救了被高俅算计后,刺配沧州的林冲,却也因此得罪了高俅。

高俅吩咐大相国寺,不许寺里收留鲁智深,同时派人捉拿鲁智深。鲁智深却得众泼皮报信,一把火烧了菜园子,逃出东京,从此流落江湖。行走江湖一段时日,还因背上刺满了花绣,得了个花和尚的名号。

“哈哈!”

陈通忽而一笑,道:“那高俅还没有吩咐贫道做事的资格。”

听得这话,鲁智深心中一惊。

陈通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坦然,显然十分自信,若不是得了癔症,便是真不怕那高俅。

能与他酣战几个回合,尚且余力,轻易脱离战局。

如此人物,鲁智深可不认为陈通是生了癔症的。

于是转念一想,仔细打量了陈通许久,面色大变,惊道:“玉阳道人!可是妙法真人当面?”

陈通封号便是那妙法真人、广元通玄先生,旁人多不知他玉阳名号,反而对此更为了解。

事实若非鲁智深在大相国寺待过一段时日,也听不得陈通玉阳名号。

“正是贫道!”

陈通微微一笑。

“哎呀!”

鲁智深见陈通点头,忽而懊恼非常。随后,将那禅杖一丢,却躬身下拜道:“真人恕罪,之前却是洒家得罪了,好在真人身手高超,若是因洒家而伤,洒家真当是百死莫恕!”

陈通听了鲁智深这话,倒是有些莫名。

于是先将鲁智深扶起,道:“提辖不必如此。”

“贫道在东京虽有几分名头,自认与提辖也未曾有过交情,提辖何至于如此?”

第八十四章:小种相公

鲁智深这才起身,看着陈通眼神满是感念,口中道:“真人也知,洒家曾在小种相公门下听用,却不知洒家早年尚未追随小种相公之时,还曾在老种相公门下做过关西五路廉访使。”

“后来小种相公镇守渭州,麾下却没有将领帮护。老种相公便将洒家调拨到渭州,洒家这才在小种相公经略府担任了提辖官。”

“洒家这大大半辈子,全靠种家提携,不拘是老种相公还是小种相公,对我鲁达都有大恩。”

“洒家前番在流落江湖,却听得小种相公因真人传法,身子大好。小种相公久经战事,身体如何,我这亲近之人十分了解,近年来身子早不大当用了,若不是真人传法,断不能有此变化。”

“真人既救小种相公性命,自然也是我鲁达恩人,我鲁达虽不成器,却也是万不能伤了恩人的。”

一番言语,陈通才知这旧事。

他知晓鲁智深义气性格,却不想对方因这点间接小事,便对自家如此看重,也是出乎预料。

不过鲁智深如此,对他而言倒是好事。

少了许多解释的麻烦。

“提辖如此重恩义,贫道佩服。”

陈通一礼,他虽做不到鲁智深这般,却也不妨他对鲁智深这等人物心生敬重。

“哈哈,洒家是个浑人,当不得真人如此。”

鲁智深爽快一笑,随即邀请陈通吃鸡。

“左近山上打的野味,不知真人用不用得,洒家虽也是和尚,却也吃酒吃肉,倒不爱计较那些个戒律。”

陈通自不会介意,于是与鲁智深分食了那野鸡。

……

“真人此前所言,是为洒家而来,却不知有何事用得洒家之地?洒家如今只一杆禅杖,一副戴罪之身,若是真人觉着当用,全凭吩咐便是。”

鲁智深瞧着莽撞,行事有时也有几分不讲道理,但本身却是细嗅蔷薇之人。

一如那一身花绣。

所谓大智若愚,鲁智深能算一个。

陈通尚未提及此前之事,他却主动说来,正是为让陈通方便开口。

陈通闻言,也能明白他的心思,于是直接道:“提辖可知,贫道此番离开东京,四方行走,是为何故?”

鲁智深摇头,他虽有几分智慧,哪里能猜到陈通心思,或许明白与自家有几分关联,却也不好细想。

“真人直言便是。”

陈通微微摇头,道:“且不说这事,贫道却有一问,需提辖回答。”

“提辖心中,是如何看待当今天下的?”

鲁智深闻言一惊,稍作沉吟,却不知如何言说。

陈通瞧出他心中疑虑,于是道:“但说无妨。”

“即是真人当面,洒家也无顾虑,依洒家粗陋见识,如今这世道着实太乱。洒家自离了东京之后,流落江湖,一路所见场景,与早些年想比,已然天地变化,买儿卖女之事愈发多了不说,流民贼众之辈,也是数不胜数。”

“……民不聊生啊!”

说到这,鲁智深摇头失笑,有几分自嘲道:“洒家也不瞒真人,此番路过此地,却是听了消息,要去往那青州二龙山落草的,为求生计,实也无甚脸面说这义愤之言。”

陈通自然知晓鲁智深遭遇,倒也不在意鲁智深落草之举。

水泊梁山聚啸之众,真正侠义之人,并无几个,鲁智深能当一位,余者几乎都算不得,林冲心性良善,却因性格缘故,哪怕一身好武艺,也不敢多管闲事,太过老实。

九纹龙史进,虽有几分义气,却也不过一生性自傲之人罢了,好坏一半,旁的不好多说。

至于其他,不必陈通细言,只见梁山贼众行事,便能看出几分,几乎没有什么人,是真心要做善事的。

“正如提辖之言,名不聊生。”

陈通微微一叹,道:“若是放在往常倒也罢了,总有如那王介甫一般的人物出来,清理政事,还一个太平盛世。如今却是不行了,北方金人虎视,更有那西夏作乱,此外一如提辖之前所提,聚啸贼众,四方流民对当今大宋而言,都是大大的威胁。”

草草分辨了一番局势,陈通话头一转,才道:“此番贫道离开东京,四方行走,便是受陛下所托,要寻觅当用之人,做那改换天地之先锋,不知提辖可有意共襄此事?”

“陛下所托?”

鲁智深听了陈通言语,心中实是大惊,即便以他胆量,听说陈通在暗中操作这等大事,也难免有些惊异。

联系赵佶,也是半信半疑。

似他这般在行伍中混迹过,更是在老种、小种相公门下听用之人,自然对朝局有几分了解,大抵知晓,当今皇帝是个什么脾性。

如此布置,实也不像皇帝所为。

陈通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于是一番解释,鲁智深才算是信了几分。

表示愿意随行,他是真有几分报效朝廷之念,不过却不是信了陈通言词之中,赵佶所托之事,更多只是想着,且先跟着陈通,再看后事如何。

此外他也是一言九鼎之人,既然说了任由陈通吩咐,如今也不会反复。

鲁智深念头,陈通或多或少有几分了解,也不甚在意。

他所以如此耗费心思,与鲁智深相处,主要目的,还是其身上星煞之力罢了。

此人算是难得的侠义之人,若无这星煞之力,此番偶遇,陈通或许会帮他寻个安定之地,又或是交代高俅,让其不再计较早先之事,安排鲁智深回种家军听用。

封神计划,陈通也不会牵扯到他身上来。

按着陈通本来想法,想的不过是借着平定梁山机会,收拢几个当用的阴魂,入得封神榜,布置神道将兵罢了。

左右只是几只阴魂,鲁智深在于不在,关系不大。

可不想这星煞之力忽然冒出,却让陈通不得不改换了计划。本意是早些处理梁山之事,好做下一步计划安排,为了那星煞之力,只得稍作拖延,尤其还需费上更多心力。

也真是不知,这星煞之力出现,与陈通而言,是好是坏了。

第八十五章:济州

鲁智深终究还是答应了,他本是侠义之人,若非见不惯这腌臜世道,也不会做了和尚,后来更不会落草。

如今听得陈通之言,能有机会报效家国,解救黎民百姓,自然没什么不愿的。

于是便做了一个随从,跟在陈通身边,一路往济州城而去。

……

二人脚力不慢,路上又添了一匹马儿,速度更是快上几分,加上本就到了济州边境,没几日的功夫,便已经赶到了济州城。

经过此前交谈,陈通知晓鲁智深本意是去往二龙山宝珠寺的,是以大致也明白此时节点。

此时正当是那晁盖七人谋夺梁山基业,火并王伦之时。

想来再过不久,济州方面,就该派兵围剿了。

正是梁山发迹之时,虽说陈通有意将那未来天罡地煞一网打尽,是以这时还不好协助济州剿灭梁山,却不妨安插人手,以待时机,达成自家目的。

如此想着,陈通将转眼瞧了鲁智深一眼。

鲁智深本就是那天罡地煞之一,经过重瞳术观察,一番琢磨,陈通或多或少也明白,所谓天罡地煞,或许涉及到了命格,命格往往与那天上星辰有几分关联。

鲁智深等人,正是暗合天命,才有这星煞之力在身。

如今既然被他说服,他自然便想着驱使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做一件事情,方好让鲁智深去那梁山投效。

入得济州城,未等陈通琢磨去找那济州衙门打探梁山消息之时,已然有人来寻。

“小人乃是皇城司亲事官崔安,奉李总管之命,为真人前驱,真人如有所需,吩咐小人便是。”

听得这话,陈通微微一惊,他清楚李彦帮着安排了不少事,一路行来才少了许多的麻烦,倒不知原来帮着解决麻烦的,居然还是皇城司中人。

皇城司的前身是太祖时设立的武德司,当时就派人四处刺探,甚至远及四川。

太宗时改名皇城司,后又下旨禁止皇城司逻卒出京城活动,从此后一般无特命,皇城司一般都只在京内活动。皇城司的人员也分两部分,一部分称亲从官,管警卫。

另一部分称亲事官,也称察子,这些人就管在京城各处,下至花街柳巷、上至政府大臣,探听大小消息。

若无特令,皇城司之人一般只在东京,不想为了自家事,李彦还找了皇城司之人,或者说是赵佶吩咐。

毕竟皇城司之人只听皇命,以李彦身份,还没那资格命令。

陈通稍有几分感慨,转念倒也因这皇城司想起了不少事,皇城司在太祖时,便是用来刺探军情的,如今天下将乱,或许该重新编制。

陈通暗自记下此事,回到东京之后,少不了要将这事与赵佶分说。

亲事官崔安,不知眨眼的功夫,他所在皇城司的命运,就有了几分变化,只老实等候陈通吩咐。

若说对陈通本事最为了解的,并不是赵佶,更不是朝中百官,而是他们皇城司。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更为老实。

陈通那神秘莫测的法术神通,实在让他们这些阴暗中做事的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陈通尚未发话,一旁鲁智深闻言,心中一惊,手中不自主握紧了禅杖,打量着崔安模样,心头对陈通此前言语更为信任几分。

若不是得了皇帝吩咐,哪里能使唤皇城司之人。

如此说来,官家有意治理这世道的心意,应当是做不得假了。

鲁智深多了几分期待。

若说之前只是因为陈通身份,以及种师道缘故,才随他来到济州城的话,那么现在就是真想跟随陈通做一番功业了。

陈通不知鲁智深想法,转过头来,对着崔安道:“我有意见一见济州知州,不知是否方便?”

皇城司身份虽特殊,但不是明时锦衣卫,放在一州知州面前,还真不一定当用,毕竟又非身负皇命来寻,不过是负责帮助陈通处理麻烦罢了。

于是陈通才问是否方便。

哪知崔安听了,却道:“真人若是想见那知州,也不需小人安排,以真人身份,不说与陛下亲近,便是朝中文武百官也皆是敬服的,济州知州若是知晓真人到此,只怕恨不得亲自来迎。”

陈通问了几句,听了解释过后,不由失笑。

这外放的文官,对皇城司这等皇帝直属纠察部门没有多少敬畏,反倒对他这道官不敢有半点怠慢,他实在也是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按理来说该高兴,却不知为何有些惆怅。

他虽不是此界之人,前世却也是炎黄子孙,如今来到这方世界,倒是有些回首历史的意味,多少还是有几分归属感的。

大宋官员如此,难免觉着讽刺。

“也罢,崔兄弟你头前带路,去见见这济州知州,我有些事情,还需要这位知州帮忙。”

崔安自然应下,便要引路。

“且慢!”

陈通转念,却想起了身旁鲁智深,鲁智深得罪高俅后,烧了大相国寺菜园,身上案子也被曝光出来,如今却是戴罪之身,行走却有不少麻烦。

“我身旁这位鲁提辖,身上却带着命案,或许有海捕文书捉拿,崔兄弟可能解决?”

崔安还道是什么事,听得陈通这话,回道:“真人不必担心,这位大师只是高太尉派人捉拿罢了,那命案因大师剃度出家,早已牵扯不到身上,却是无妨的,若是真人有意撤除海捕文书,小人再去安排便是。”

陈通闻言,微微点头,如此自是最好不过。

这世道乱得很,小人不少,但有那海捕文书在,鲁智深露面久了,难说引来什么麻烦。

有崔安此话,自是再稳妥不过。

鲁智深本不介意,如今要追随陈通办大事,却也不想这些小事扯了后腿,也有几分关注,听得轻易便能解决,转念一想,惊觉陈通身份,这等小事,只怕都不能算是事情,心中不免失笑。

于是暂且放下此事,虽崔安前往济州城衙门。

报上名头,先以皇城司身份找人通禀,不多时便见了那济州知州。

陈通为图方便,先借了皇城司名头,却让济州知州心中好不安定。

“皇城司?皇城司之人找本官作甚?”

第八十六章:知州

身为知州,好歹一方统守,自然知晓皇城司存在,也明白皇城司到底是什么规矩。

若非皇命在身,轻易是不会离开东京城的,如今却来到了这济州城。

他哪能不生出几分忧心。

不过心中再是担心,却也不好无视。

于是出来相迎。

当即见得陈通三人。

三人之中,以陈通为首,那知州自是认为陈通便是皇城司亲事官。

皇城司之人,通常隐藏寻常百姓之中,无论何等打扮,都是实属正常

化作一名道人,也并不奇怪。

“阁下便是皇城司之人?还未请教?”

因摸不准皇城司到底是何来意,即便身为文官,不大瞧得上皇城司之人,济州知州却也还算客气。

陈通微微打量眼前这名知州,身子微胖,也不大高,四五十的年纪,瞧着倒是有些像个富家员外。

只看面相,能看出有几分心机,不过做官显然不行,更逞论知州了。

陈通于是不由摇头。

那济州知州却不知陈通心思,见他摇头,心中一沉,还以为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正在这时,皇城司真正的亲事官崔安,却上前道:“在下才是皇城司之人,这位乃是当今圣上御笔亲封的妙法真人。”

皇城司之人,多不被文官看重,自然而然,对于文官,也没有什么好感。

若是放在平时,有皇命在身,为了任务,能忍便忍了,无奈也只得先想法子完成了任务。

但如今有陈通在旁,此来又是陈通之意,他这皇城司察子,只负责听命于陈通,说话自然不会太过客气。

妙法真人?

济州知州闻言微怔,他一时半会儿却是没有想起这名号来由。

不过没多久,他面色便是大变,陈通入朝一年,名头自然已经是传出来了的。

便是民间百姓,江湖传闻,都知道除了林灵素之外,官家身边又出现了一位神仙中人,而且这位神仙还是真有本事。

陈通在集英殿召来明月,请嫦娥伴舞之事,早就传扬天下了。

身为一州知州,哪里会不知道陈通的名号。

于是心头一颤,不自主问道:“可是通玄先生、玉阳真人当面?”

这知州倒是记得清楚,连陈通另外两个名号都记住了。

崔安点了点头:“正是真人在此。”

陈通也道:“贫道玉阳,见过知州。”

有皇城司之人作证,陈通身份自然做不得假,皇城司的身份凭证,可不是常人能做的出来的,再者只要陈通身份有半分可能是真的,他就不好怠慢。

身为知州,朝中自有门路,哪能不知陈通在朝中故事。

他十分清楚,若是得罪了陈通,就好比得罪了朝中百官,却是比得罪当今蔡相,还要可怖的一件事情。

陈通不知知州心思,不过大致明白,对方确实知晓他的身份,且对他的一些信息有不少了解。

他对此比较满意,他道不在意这济州知州到底在想些什么,只需听他吩咐,帮他做些事情也便是了。

陈通虽已经记不得水浒许多剧情了,但却明白,水浒传中,梁山左近几乎没有一个有本事的官员,再加上他以相术观这知州面相,更能掌握不少讯息。

自然明白眼前这济州知州,怕也是个没什么本事的。

既然没本事,自然也谈不上商量,陈通只需要他老实帮着自己办好事情就是了。

济州知州不知陈通来意,不过这时却也不想这些,他只想好好招待了陈通,希冀能巴结一二,对于陈通朝中能量,他可是得知陈通身份之后,便惦记上了的。

于是相请,却是亲自招待起来。

……

知州酒宴伺候,一番交谈,陈通更是确定,眼前这家伙算计倒是不少,但肚里却是没什么韬略,谈话间难免敷衍。

也不知这家伙是否察觉,不过热情倒是未改。

“水泊梁山?”

酒宴之上,陈通忽而提起梁山之事,知州闻言,却是一惊。

梁山之事,闹得不小,他正要命人去围剿,倒不是这贼匪之流,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如今这世道,贼匪之众多了去了,即便上报上去,朝中也不会太过理会,除非真有人造反。

不过梁山却是不同,此前那寨主还是王伦之时,不过小打小闹,也弄不出什么大动静。

但是根据郓城县县令时文彬所禀,那王伦却被劫走了蔡京花石纲晁盖等人火并了。

晁盖等人,能做出劫走宰相花石纲的事情来,真可谓是胆大包天。

济州知州虽没有几分大略,却也知晓,这般人物,若是真给他发展起来了,自家这济州,日后少不了麻烦。

除此之外,花石纲之事,也是让他头疼的。

既然知晓晁盖等人在梁山,若是不派兵围剿,大名府梁中书那边,也是交代不过去。

秉着如此心思,济州知州这才派兵围剿梁山。

却不曾想到,陈通不过初至济州,怎么也听了梁山之事?想到陈通与朝中百官联系,他又还曾听闻,陈通与蔡相,似乎关系也十分不错。

难免想着,是不是因为蔡相缘故,陈通才有此问。

心中念头百转,额头也微微见汗,知州一时半会儿,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正是水泊梁山,不瞒知州,贫道此次到济州,便是为了这水泊梁山而来。”

陈通回道。

知州闻得此言,心中更惊。

不过陈通后续言语,却让他渐放下心来。

“贫道此来,是因妖魔出世,正与那水泊梁山有关,日后这梁山贼众,或有作乱之举,是以贫道奉陛下之命,特来济州稍作观察,也是为了掌握更确切的消息,以便解决其中危机。”

听得这话,知州心气稍松,只需不是蔡京知晓了花石纲之事,问罪与他便是最好不过。

“水泊梁山之地,贼众不过数百,本是不成气候的,不过近来这山上贼首被人火并,换了个当家,或许正应了真人推算。”

知州回道。

在他看来,晁盖之流,便是来祸害他的妖魔。

晁盖出身济州,竟敢去劫了蔡京花石纲,简直就是想把他这知州也拉下马去,若非早早表明心迹,愿替梁中书将七人捉拿回来,只怕他这知州之位早都不保了。

第八十七章:神通符箓

知晓陈通并非问责之后,济州知州可谓是任凭吩咐。

听闻陈通要监察水泊梁山,他也是点头应下。

便是那围剿之事,也暂且放在一旁了。

随后在知州安排之下,陈通三人也在觅地住宿。

崔安不敢打搅陈通,打过招呼之后,便自离去了。

……

入夜,陈通房间之内。

“提辖,水泊梁山牵扯不小,怕是还需你走上一遭。”

看着眼前鲁智深,陈通言道。

鲁智深微微一愣,却不知陈通此言何意。

陈通当即一番解释,鲁智深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情绪多少有些复杂。

本以为跟随陈通之后,便能摆脱如今境况,别的不敢多求,有个明面的身份,不必东躲西藏也是好的,谁知如今陈通竟让他去做个贼人。

虽说若是未曾遇到陈通,他也是要去二龙山落草的,但如今情况到底是不一样。

不过鲁智深还是明白大义的,还是接受了陈通安排。

见他能理解,陈通也是微微点头,随后道:“提辖本事虽大,不过入伙梁山之后,需得随同贼匪行事,难说会遇着什么危险,贫道这里也帮不得什么忙,只能帮提辖添几分手段,也能多几分自保之力。”

听得这话,鲁智深有些不解,不过转念也是明白,陈通有道法在身,神仙之术,他虽不懂,总归知晓奇妙,陈通若有法子让他多几分手段,与他而言也是好的。

鲁智深心思细腻,思及入伙梁山之后可能遭遇,自也不会拒绝。

于是点头道:“劳烦真人了。”

陈通微微一笑,却自袖中取出了封神榜。

但见暗金封神榜上,气息沉寂,却瞧不出什么不凡之处。

若硬要说有何不同,那便是模样瞧着华贵,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价值不菲。

鲁智深虽天生神力,星煞在身,到底不过凡人一个,自然看不出什么不对。

面上稍显疑惑,看着封神榜。

“此物唤名封神榜,乃是一件法器,提辖还请坐定。”

陈通一笑,请鲁智深坐好,随后法力运炼,只见金榜之上玄光流转,符文隐现,却有一道金光,直照在鲁智深身上。

鲁智深见此状况,心头一惊,只是念及陈通之前所言,却也不好妄动,只得是闭目等待。

而陈通这时,也顾不得鲁智深如何,封神榜神力侵入鲁智深身躯,果然能见星煞之力存在。星煞之力符文凝聚,流转鲁智深周身,看着仿佛对鲁智深并无影响,实际却是潜移默化,鲁智深能有如今模样,少不了这星煞之力的催化。

一如天命之说,天命虽不能强硬定下你的未来,却能暗中影响你所做的所有选择,导致你朝着既定的方向而去。

发现这星煞之力,陈通也不犹豫,催动封神榜浩然神力,围追堵截,却将鲁智深身上所有星煞之力,凝聚为一道符箓,收入封神榜之中。

而就在这道星煞符箓被收入封神榜后,隐隐便与此前陈通从林娘子身上得到的那道星煞符箓交相呼应起来。

其中联系不少,只是因为从林娘子身上得来的那道符箓,实在太过虚幻,以至于呼应微弱得很,完全不能与鲁智深身上得到的星煞符箓来的完整。

正当陈通准备压制那星煞符箓,先凝聚一枚神力符箓,融入鲁智深身躯,与他几分护身手段的时候,忽然一道讯息,自封神榜传来,当即便是一愣。

随后却是惊喜不已。

你道陈通知晓了什么,却原来,自鲁智深身上得到的完整符箓,神力催化之下,居然得了一道神通。

这神通唤名‘巨灵’。

所谓巨灵者,神力加持,能增长筋骨气力,运炼深处,能化为巨灵之神,足见这神通厉害。

陈通虽知星煞之力不凡,或许别有妙用,为此才来水泊梁山,趁机收集,却也不曾想到,神力催化之下,居然还能生成神通,实在也出乎了他的预料。

虽说未曾料想,但此事于他而言,确是一件好事。

陈通也顾不得兴奋,毕竟不好让鲁智深久待。

心念一动,想着那巨力神通符箓,有了计较。

当下催动封神榜,以神力凝聚巨力符箓,渡入鲁智深体内。

鲁智深这边,半晌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同,正等着陈通唤他起身,忽然间,却觉着身子一轻,仿佛摆脱了什么枷锁,顿生自由之念。

心中惊异非常,却不知陈通做了什么事情。

只是没等他多想,脑袋忽而又是一清,一股莫名气流,涌入身躯之中,流转四肢百骸,不多时的功夫,统统流归丹田气海,鲁智深感应之中,自家丹田之中,好似多了一枚‘种子’,念头一动,便能触及,感觉十分奇怪。

“提辖醒来!”

就在这时,陈通忽然出声,将鲁智深从失神中惊醒。

鲁智深睁眼,便看到陈通已经是收起了封神榜,面上带笑,就这么看着自己。

“真人,方才……”

思及方才体内变化,鲁智深心中疑惑颇多,只是一开口,却不知该问些什么,不由顿住。

陈通虽不知鲁智深何种感受,但却能将符箓之事解释给他听,于是便将巨力神通之事道来。

知晓自家丹田之内的‘种子’,与那神通道法有关,自家日后也能动用这神通,鲁智深心中还有些不真实感。

这不过转眼功夫,就有了神仙手段,换了是谁,都会有些不适应。

“提辖还需知晓,那神通符箓之上,神力足够提辖蕴养身躯,也能增长气力,但若是动用那加持神力,或是变化巨灵的法门,消耗一大,却支持不得几次,一旦内中神力耗尽,符种便会消耗提辖自身精气,损害不小,这点还要注意才是。”

神通符箓虽然好用,但限制也是不小,不说借助符箓加持神力,运炼神通消耗极大,神力不足轻易便会损害身躯,只说鲁智深如今情况,不过初得神通符种,也还需一段时日,身躯才能逐渐适应符种,发挥妙用。

是以并不是得了神通符种,便能肆无忌惮使用神通的。

鲁智深心思虽然细腻,却也不知晓这些关窍,陈通自然需要提点。

第八十八章:三碗不过岗

鲁智深得了神通,遵陈通之命,自去投梁山。

此去除了在梁山之中潜伏下来,等候陈通命令之外,也有劝服林冲之责。

鲁智深本不知林冲此时已经投了梁山,若非如此,早先也不会想着去什么二龙山了,此前之所以朝二龙山而去,却是以为那梁山之上,还是王伦做的寨主,而后又不知林冲消息,才听了张青与孙二娘夫妇的建议,要去那二龙山宝珠寺。

如今得了陈通安排,要他入伙梁山,起先有些无奈,不过知晓自家兄弟林冲也在梁山之上,倒是少了许多郁气。

“真人真是神通广大,洒家本以为嫂嫂已经被那高衙内害死了,还担心林冲哥哥听了消息,心中悲恸,不想真人保住了嫂嫂魂魄,倒是还有相见之日。”

朝着梁山而去,鲁智深心头琢磨此前陈通房中所见,林娘子被安置在一块玉印之中,也算是玄奇手段。

与林娘子稍作交谈之后,知其遭遇,感慨不少。

不过也算是一件幸事。

“哥哥若是知晓此事,想必也会舒心不少。”

如此想着,鲁智深提着禅杖,大步朝着梁山方向而去。

……

且不说鲁智深此去梁山,遭遇如何,却说陈通送走了鲁智深,也不准备在济州多待了。

他已吩咐济州知州,多多关注水泊梁山局势,若有消息,便命人送信给他,为此还找了崔安安排。

那知州自然不敢怠慢,也将这事儿当做与陈通搭好关系的桥梁,自是要好好处理。

陈通办完了事,便要离开济州了,如今梁山之上,日后所谓天罡地煞之数并未聚齐,甚至不过区区几人当用,未免麻烦,此时却也不好出手。

自然也不必在这济州城待下去。

婉拒了知州相送,陈通带着崔安离开了济州城。

一路却朝着阳谷方向而去。

水浒故事,陈通记得的不多,最清楚的便是那金莲了。

当然,他这一去,倒不是为了潘金莲和西门大官人,所为不过武松一人罢了。

武松也是天罡地煞之一,想必身上也有那星煞符箓。

鲁智深前往二龙山这档口,正是武松在沧州混日子,差不多要离开柴进府上的时候,陈通估摸,此番前往阳谷,想来差不多能遇得武松。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陈通也没必要走上这一遭,但武松还是有些许正义的,也不难打交道。

正好隔得近,对那梁山也无甚影响,既然出来了,陈通也不介意多走几步路。

崔安不知陈通想法,不过在沧州现身之后,他便准备跟着陈通了,皇城司之人虽少有能离开京城的,但却并不意味这着外头就没有关系了。

说到底太祖时候,皇城司察子遍布天下,哪个地方没有行走过?一来二去,即便如今皇城司已然改制,关系却也是少不了的。

是以崔安即便跟着陈通,也能处理一应麻烦。

陈通对此也不介意,于是领着崔安,往阳谷而去。

……

阳谷县离济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走了几日,终究是到了阳谷县地面。

此去离县治还远,崔安望见前面有一个酒店,却道:“真人,前方有一处酒店,不妨稍作歇息?”

这一路来,杂事多是崔安打理,倒不是陈通吩咐,实在崔安本身心甘情愿,毕竟陈通身份在此,不说崔安,无论换了哪个皇城司的察子来,只怕都会小心伺候着。

陈通闻言,抬头看去,果然见一酒店在路旁,酒店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上头写着五个字道:“三碗不过冈”。

“有意思。”

见了这熟悉字样,陈通忽而一笑。

“这招旗却是有些夸大了,不过这店家倒也有几分小聪明,确实有些意思。”

崔安还以为陈通是被那‘三碗不过岗’的字样吸引,于是附和。

他却不知,陈通见着这招旗,是想起了前世所学的课文,

武松打虎,与他而言,影响不比那西门大官人故事来得差了,毕竟这水浒故事还能上课文,金品梅可不行不是。

“去吧,且在这酒店稍作歇息,日头正毒,也不好赶路。”

陈通点头允了。

二人遂朝着那酒店而去,入得其中坐下,崔安叫道:“主人家,可有酒菜?”

店主人见二人都是身姿挺拔,瞧着气质不凡,倒也不敢轻慢,忙取了两只碗来,两双箸,一碟热菜,放在二人面前,满满筛两碗酒来。

才道:“二位若要吃些饱肚的,便只有熟牛肉了。”

“便来三斤熟牛肉。”

陈通微微点头。

随即拿起碗来,小饮一口,微微皱眉。

“这酒果真好气力,难怪主人家敢挂那三碗不过岗的招旗!”

陈通叹道。

虽早知这酒有力气,却也不想真个劲道,若要陈通分辨,便是比起那东京城中的许多美酒,都不差多少了。

而且更为醇香清冽,这等小地方,能有如此美酒,也是难得。

崔安见陈通直接饮酒,本要阻止,身为皇城司察子,自然知晓这外头黑店不少,难免多心,不过陈通手快,已然是一口酒下肚,因陈通身份,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委婉提醒道:“真人,下回若是在这等野店吃用,还是小人先试过为好。”

倒不是他怕事,实在陈通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他也难活。

虽然陈通道法神通在身,但到底没有见过多少,也不知陈通底细,顾及自然也是不少。

陈通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笑道:“无妨,便真是有蒙汗药,也是没事的。”

听得这话,崔安也不多说了。

“小店正经生意,可不是做那黑心事,道长可莫要如此说。”

说话间,店主人正将三斤熟牛肉呈上,听得这话,忙道。

见陈通二人不回,店主人琢磨一会儿,又道:“未免两位多心,我这可要与两位先说清楚了,酒不可过三碗,过了三碗若是翻了过去,可不是我下了什么药。”

这店主人也是有意思,言语间对自家的烈酒气性十分自信。

崔安也是忍不住道:“你这店家倒是有趣,那三碗不过岗的招旗,莫不是真的无人能喝过三碗不成?”

第八十九章:景阳冈

那店主人一番言说,倒是自信得很。

崔安这边听了,虽仍有几分不信,但他也不是冲动性子,况且跟着陈通,也不好因为一时意气就耽误了其他事情,于是也不与店主人继续分辨。

店主人见崔安不问了,反倒有些不太适应,也不是其他的原因,正因为那‘三碗不过岗’的招旗,任哪个过路的客人,见了这招旗,少不了都要与他辩证一番,一来二去,他也习惯与客人推销自家的酒水了,谁知崔安询问了几句之后,竟不问了,店主人难免有几分郁闷。

不过崔安和陈通都是客人,他却也不好多问,一转念,却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看两位客官打郓城方向而来,可是要去那阳谷县的?”

“你这店家,打听这些作甚?”

崔安扫了他一眼。

他负责的便是观察这些情况,不让陈通遇到什么麻烦,听得店主人提及他二人去处,难免提起警惕。

“两位莫要误会,不知两位进来之时,可曾见了店外官司榜文?”

陈通听得这话,便知道这店主人要说些什么了,无外乎便是那景阳冈大虫之事,他对那景阳冈吊睛白额虎本没多少兴趣,若非原著故事,以他如今本事,也不是什么寻常猛兽能造成威胁的,自然不会在意。

只是稍作转念,却另有了几分想法。

他如今在大宋地位虽高,不少人也知道他有道法神通在身,但自家本事自家知道,不过阴神成就的一个普通修士罢了,封神榜未真正炼成,自家目的也未达成之时,威慑力难免还是小了,若能收服这吊睛白额虎坐个坐骑,稍加培养,旁的不说,卖相上就要好上不少,不拘是谁见了,第一眼都会知晓他的本事,也省了那些算计的功夫。

在一个,他境界虽低,培养一头虎妖却也并非什么难事,尤其如今还有了封神榜在手,神力莫测,妙用无穷,许多如今境界本做不到的事情,凭借封神榜浩瀚神力,也能有所施为。

说不得那白虎经过调教之后,也是一个助力。

如此想着,陈通兴致更高几分。

“官司榜文?”

崔安倒是没有注意,进来之时,注意都放在了酒店中人身之上,哪里看到这些细节。

于是转头看了陈通一眼,见陈通没有发话,便道:“什么官司榜文,不妨细细说来。”

店主人果将那景阳冈白虎之事道来。

“客官也看了那招旗,知晓这三碗不过冈的事,我这小店前方,便是一处名为景阳冈的山冈,上有只吊睛白额大虫,晚了出来伤人,坏了三二十条大汉性命。”

“官司如今杖限猎户擒捉发落。冈子路口都有榜文;可教往来客人结夥成队,於巳午未三个时辰过冈;其馀寅卯申酉戌亥六个时辰不许过冈。更兼单身客人,务要等伴结夥而过,见在倒是未时,可惜前头才走了一批客人,如今却也凑不得这么多人。”

“我瞧二位结伴,也没几个随从护卫,若是强过那景阳冈,只怕会枉送了自家性命。不如就我此间歇了,等明日慢慢凑得三二十人,一齐好过冈子。”

言语之间,倒有几分好意,不过也不乏招揽生意之念。

崔安听得这话,倒是一惊,似他这般人,自然知晓猛虎厉害,常人不曾见得猛虎,或许以为不过一兽类,却不知虎兽之流,无论身量气力,都要远超人类。尤其搏杀技巧更是积年磨炼,人类所谓武艺,不少便是自那猛兽身上习来,真要相斗起来,纵有武器在身,如无胆识、神力,也休说是那猛虎对手。

陈通虽有道法神通,但崔安一时之间,却也没回想起这点,难免有了几分担心。

于是转回头去,看向陈通,却见陈通面色不变,反倒微微一笑,道:“那虎儿却是与我有缘。”

崔安听得这话,微微一怔,才想起陈通身份来,随即不由失笑,陈通如此本事,神仙般的人物,自然不会怕了一头寻常虎兽,即便那老虎成了精,也是无妨。

于是摇了摇头,对着店主人道:“多谢店家提点,我等自有计较,就不需挂念了。”

那店家莫名不已,换了常人,听得景阳冈白虎,不说如何畏惧,怎么也会犹豫几分,要么便是半点不信,或是侥幸心理,偏要往那冈子走一遭,见了景阳冈都贴了的榜文,才会真个相信,打转又回来。

但是如同陈通二人这般,明明相信了冈子上有白虎,却还是如此淡然的,倒是第一次了。

店主人也怀疑二人是不是并没有真信,不过瞧着二人打扮,却也不好说上太多,说到底他也只是好心提点一句,但二人看着有几分来历,若是说多了话,反而得罪那却不好了。

陈通二人不知店主人心中想法,也不多说什么,将将填了填肚子,等到日头间暗,去了几分热气之后,便离开了酒店,朝着阳谷县方向而去。

约行了四五里路,来到冈子下,见一大树,刮去了皮,一片白,上写两行字。便见上面写道:“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於巳午未三个时辰结夥成队过冈,请勿自误。”

得了那店主人提醒,陈通二人见了也不惊,崔安更是对陈通自信的很,只稍稍看了两眼,便在不再看了,

上了冈子,走不到半里多路,见一个败落的山神庙。行到庙前,又见这庙门上贴着一张印信榜文。上面写道:

阳谷县示:

为景阳冈上新有一只大虫伤害人命,见今杖限各乡里正并猎户人等行捕未获。如有过往客商人等,可於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伴过冈;其馀时分,及单身客人,不许过冈,恐被伤害性命。各宜知悉。

“真人,那大虫想必就在前头出没了。”

崔安见了这榜文,却对着陈通说道。

他还记得陈通之前说过的话,虽不明白陈通所言那大虫与他有缘到底是何意思,但他也能分辨出,陈通对那大虫是有几分兴趣的。

陈通既对大虫有意,那便是他崔安需要注意的,是以他才会对那大虫如此关注。

第九十章:九大虫

“且去看看。”

陈通也不多话,吩咐一句,便往前头去了。

天色眼见暗了下来,冈子上晚风拂过,平白多了几分阴冷。

崔安虽知晓陈通本事,自家到底凡人一个,哪怕皇城司经历,让他心性较之常人要坚定不少,环境影响之下,心中难免也有几分嘀咕。

却是紧跟陈通,不敢离得太远了。

“来了。”

正四下打量着,周遭暗淡,月色朦胧,却也瞧不大清楚。

忽听陈通一声低语,崔安心中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应到一阵狂风发起,那一阵风过了,只听得乱树背后扑地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

见那大虫模样,崔安心中惊惧非常,他虽知大虫厉害,到底没有亲眼见过,尤其是这般山野之地的凶恶虎兽。

那大虫身长九尺有余,一身的黑纹黄皮,

虽瞧不出这大虫到底是什么表情,崔安却莫名能感应它身上贪婪之念。

似是要将他与陈通吞入腹中一般。

大虫正是又饿,又渴之时,这连日来,都不曾有半个血食,盖因那阳谷县官司榜文缘故,却使得来往过路的行人,结伴多了,以至于大虫不能捕食,这景阳冈半大的地方,哪里能填饱它这肚子,一来而去,自然饥渴。

见只二人在此,自然将陈通与崔安当做了猎物,把两只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

“好虎儿!”

一旁崔安暂且不说,见得这般虎兽,两股战战,若非身旁还有陈通,只怕就是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了。

却听陈通一语,似是不惊反喜。

心头微怔,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大袖一揽,身躯凭雄壮了几分,崔安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看差了,回神时,陈通已与那白虎撕斗在了一起。

说是撕斗,也不大贴切,仔细看那场面,完全是陈通压制了那白虎,仿佛大人与幼犬玩耍一般,没几个回合的功夫,那白虎便被陈通拿捏住了,甚至崔安未注意间,陈通已然坐上了那大虫后背。

这一看去,崔安心头一惊,陈通骑乘大虫的模样,与话本之中山中仙人实在太过相似,以至于他都有些许恍惚。

回过神来,心头对陈通更为敬畏几分,待得陈通驱驰虎儿行至身前,稳得那腥风,崔安心头一颤,头却更低了几分。

“崔兄弟在此稍待,这虎腹中饥渴,我窃取捉一些血食来,让它饱腹,也省的离开这冈子后,闹出乱子来。”

崔安哪里敢多话,虽是担心危险,却也不敢阻止陈通离去,于是只得点头应下。

……

“这虎兽虽瞧着有几分气势,做个坐骑,到底还是不大舒服。”

陈通收服了那景阳冈猛虎,本拟做个坐骑,谁知却是老大不舒服,这虎兽一动,浑身都在动,脊柱起伏如同大龙,人与其上,根本难以坐定,多少有些失望。

一旁崔安不知说些什么是好,身旁跟着一头猛虎,总有几分不适,勉强赔笑道:“也不曾见人乘过虎兽,等回了东京城,小人寻人替真人打造一副鞍辔,想来应该当用。”

陈通微微点头,也不多说。

“前头便是那阳谷县了,真人这大虫……”

崔安瞧着一旁虎兽,觉着要是带着入城,怕是有些不大方便。

陈通却笑道:“正要领着这虎儿入城,好叫城中百姓知晓,那景阳冈已是没了虎患,那景阳冈乃是行人必经之路,若是不知晓虎患已除,也耽误不少事情。”

崔安明白了陈通意思,于是点头称是。

反正陈通身份在此,便是领了虎兽入城,也无人敢对他做些什么,自然没有妨碍。

不多时,陈通二人领着景阳冈白虎,便到了那阳谷县城外。

一路能见行人,见了他二人身旁虎兽,都是惊惧不已,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身子发软,甚至都顾不得跑了。

陈通也不理会他们,由得崔安与他们交代,自己之约束了虎兽,不让它肆意胡来。

“你等……”

陈通两个外地来人,城门兵备自是要盘问一二,忽见得身后虎兽,大惊不已,言语之间都有几分结巴,也不知自家口中说的是些什么话了。

崔安早料到这等情况,好在他被外派,随同陈通办事,得皇城司安排,也有几个方便行事的身份,于是将令牌予守备一观,倒也无人敢拦,只是少不得要去县衙禀报。

虎兽入城,四方惊惧,这城中多是不曾见过这等猛兽的人,哪里能受得住。

一时得见,四散奔逃,倒引起了不少乱子。

崔安无奈,只得按着陈通指点,宣扬那虎兽乃是景阳冈猛虎,为陈通所收服之事来。

景阳冈大虫之事,阳谷县百姓自然都是知道的,这半大的地方,死了这么些个人,也算是一件奇闻,传扬之下,虎患一事自然人尽皆知。

起初听了崔安言语,还不大敢靠近,但见没有多少危险,那虎兽也老实跟在陈通身旁,没有多余动作之后,渐渐也不怕了,要不说国人都喜欢看热闹呢,便是危险不小,只消有人围观了,也要过去凑上一凑。

这边阳谷县百姓见虎兽没有胡来,于是也见放松,慢慢围拢过来。

虽已经不敢靠得太近,却也细细打量起虎兽模样。

不多时,更是低声交谈起来,场面变化,着实不知让人说些什么是好。

陈通倒也未料到会有这等变化,不过并不觉得奇怪,前世所见所闻,比起这阳谷县百姓所为,还要夸张的多,人不过看点热闹,倒也不必说些什么。

虎兽驱于闹市,阳谷县县令听闻,忙派人来探,后因崔安凭证,知晓他二人是东京城来得大人物,不敢怠慢,急忙收拾了一番,便亲自带人来迎接。

“下官阳谷县令杨运,拜见……哎呀!”

未曾仔细看清,那县令便匆匆迎了上来,要与陈通二人见礼,只话才到半,就瞧见了身前虎兽,顿时面色大变,身子一软,竟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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